一窝 一窝 第21章

　　江畅摸了摸自己肚子：“我靠，我一碗半，我是不是太能吃了。”

　　靖川说：“能吃是福。”

　　江畅随口跟他亲妈道别：“妈，走了啊。”

　　唐思云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想：“真的相处得这么好吗？！”

　　正月十五，阖家团圆的节日。

　　靖川按着导航开，逐渐远离早高峰堵车的主干道，越走越偏僻，半小时后马路上除了他们甚至一辆车都没有了。这边十几年前是个水泥厂，附近也有大型商超，后来全都倒闭了，水泥厂拆了一半留在原地。

　　导航提示还有七分钟到的时候江畅接了个电话，听起来应该是今天约的顾客的电话，但江畅语气很是尊敬，用了尊称“您”。靖川也能听清电话对面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女人。

　　这个年纪的人找江畅拍片子的本来就不多，甚至根本没有，江畅的客源一直都差不多是同龄人。再加上拍摄地，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要在这片废旧的水泥厂找江畅拍片子，挺怪的。

　　但靖川没问，他只是跟江畅确定了一句：“是这里吗？”

　　江畅回“是”。

　　下车之后的场面有些奇怪。

　　靖川关了车门，转头看见不远处也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边站着两个女生，一个穿着很夸张的cosplay服装，外面裹着件黑色羽绒服。另一个穿很简单的黄色羽绒服，身边放着看起来很重的道具。

　　江畅拽了他一把，人已经先过去打招呼了。

　　黄色羽绒服的女孩笑着跟江畅摆手，江畅也笑：“昨天阿姨跟我一说我就知道是你。”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耽误你休息的时间了，我妈妈一定想和我拍一样的，想尽力约到你的时间。”

　　“没事。”江畅说，然后跟旁边穿着cosplay服装的人握手，“阿姨您好，您叫我小江就行，这位是……我哥，靖川。今天来给我当司机的。”

　　靖川站在江畅身边，跟那人握手，他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他藏起来心底的疑惑和惊讶：“您好。”

　　“你们好，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两个人的时间。我心里很抱歉，但真的不想留遗憾，感谢你，小江，谢谢你愿意理解我，给我这个机会。”女人这么说。

　　“阿姨，您言重了。今天冷，您穿这个行吗？”江畅问。

　　“里面贴了暖宝宝，跟你们年轻人学的。”女人笑着说。

　　今天是给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拍cosplay片子，纵使靖川对别人的私事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可他仍然没忍住一直看着那边拍照的状况。

　　女人显然是第一次拍这种照片，完全不知道怎么摆姿势。全部的姿势都是女儿在旁边给她做一遍，然后再细致地调整她四肢的位置、道具摆放的位置甚至是表情。

　　这使拍摄时间大大延长，可江畅始终都是很有耐心的样子，没有催过一次。

　　靖川不知道扮演的这个角色是什么，服装虽然不算太过暴露，可在早上气温只有个位数的情况下，没有袖子，锁骨周遭也全都暴露在外。所有人都在笑，在这个破破烂烂寒风萧瑟的废旧水泥厂，女人因为自己的笨拙而笑，女生因为妈妈摆出来的僵硬姿势而笑，江畅拿着相机也跟着笑。

　　可靖川看见女生在转过身的时候飞快擦了一下眼角，他知道这个角度江畅也可以看见。

　　靖川有了一些说不上来的预感。

　　眼前明明还是这对母女，可又偏偏浮现出了别的画面。

　　“下周我们一家三口去拍写真吧？”

　　“啊？怎么想起来拍写真了，现在拍那个挺贵的吧，不划算。”

　　女人蹲下来，按着靖川的肩膀，笑着说：“靖川个子长得太快了，再过几年就长成大孩子了，还是小时候可爱，留个纪念。好不好？”

　　一个小时后，片子没有拍完，一直充当动作指导的女生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她摆摆手，一直用另一只手擦眼底涌出来的眼泪，飞快说：“没事没事，你们拍，不然今天拍不完了，我去那边待一下就好。”

　　江畅跑过来，把相机塞给靖川，扔下一句“帮我拿一下我去看看她”就跟着一起走了。

　　女人站在原地，笨拙地扛着那个用纸板糊的道具重炮，看着女生的背影离开。

　　靖川从车里拿了一瓶水和纸巾出来，女人没接水，而是抽了一张纸在眼底轻轻蹭了蹭：“我今天是不能掉眼泪的，我们都说好了，掉了眼泪妆就花了，补妆是很麻烦的。”她说完这句，抬起来头的时候又变成刚见面时那副和善的笑，问，“听小江说，你妈妈在你小学的时候也是癌症去世的。”

　　“嗯。”靖川点头。

　　女人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女儿找小江拍过三套片子，她都很喜欢，冲洗出来放在相框里，就摆在床头。以前我骂她，觉得她还上学就搞这些东西不务正业，还丢过她的衣服。她哭得可伤心了，说我是坏妈妈，那些衣服是她不吃饭攒钱买来的，都很贵。我听了就更生气了，动手打了她，妈妈给你钱是让你吃饭的，不是让你去搞这些东西的。

　　“我觉得她不懂事，她肯定也在心里觉得我不懂事，是坏妈妈。其实我是关心她，用错了方法，哪个做妈妈的听见自己的孩子拿了钱不吃饭能不心疼？你说对不对？

　　“靖川，你是叫靖川吧？听小江说你和妈妈关系很好，我很羡慕她。不是因为你懂事听话，就是羡慕你和妈妈……不像我，没有在漫长的拉锯里消磨她成长的时光，从来没好好地为她考虑过，没问过她为什么喜欢cosplay，没尊重过她，没有多给她一份钱，让她饿了肚子。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明白有点太晚了。”

　　最后一套片子江畅定了咖啡馆，担心拍到晚上河边太冷，果然从咖啡馆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女人要了加急修片，她坚持要为耽误江畅的休息日而付双倍的钱，再加上加急修片的加价，一笔不小数目的转账此时正躺在江畅的微信聊天界面。

　　他愁得脸都皱在了一起，不想收，但知道自己不收不行，为了阿姨的心安他也得收下这笔钱。最后还是狠了狠心，点了收款，发过去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今天过节，靖宏图晚上也回家吃饭，唐思云七点多打来电话问他们俩什么时候能回家。上了车之后江畅给唐思云发消息，说半小时后到家。他发完消息才发现车子没启动，转头看靖川：“怎么了？”

　　靖川坐在驾驶位上，这里灯光不太明晰，路灯的间隔很大，他们刚好停在没有路灯的车位上。车里的灯开了最暗的档位，照得人蒙了一层又灰又黄的色调。

　　他说：“今天特意叫我来的？”

　　江畅凑过去看他的表情，凑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贴在一起，看完了也没离开，就着这个姿势开口：“是啊，你要跟我说谢谢吗？”

第28章

　　要跟他说谢谢吗？

　　就连靖川自己都没发现他思念许年，是江畅发现的；他站在神明脚下却许不出一个愿望，也是江畅帮他许的；跟许年的合影在那么多年前，那时候的靖川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是江畅带着已经长大的他来弥补这么多的遗憾和思念。

　　要跟他说谢谢吗？

　　靖川的脸好看，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甩也甩不开的追求者。

　　但江畅一直都觉得靖川最性感的地方是喉结，脸虽然好看，可江畅自己脸也好看，所以对于前男友的颜值他一直觉得也就那样。靖川喉结很突出，这是江畅自己没有的，他没有那么突出的喉结。

　　特别是夏天运动完之后仰着头喝水的时候，江畅光看着眼前的画面都觉得自己口水横流。

　　他特别喜欢在接吻的时候偷偷把手伸上来，摸靖川的喉结。

　　在头顶小范围的昏黄灯光下面，两个人都没再继续出声，靖川没说谢谢，也没有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江畅的手摸上靖川的喉结，记忆是很靠谱的，哪怕他有这么久都没有再对靖川伸出手，还是可以很精准地找到喉结的位置。很轻很慢，江畅用手指外侧缓慢地蹭，感受最尖的地方从手指上划过去，也感受到靖川忍不住吞咽口水时喉结大幅度的运动。

　　他屁股往前挪了挪，整个人都靠着靖川的方向过去，低头用鼻尖碰了碰靖川的嘴唇，小声问他：“你想亲我啊？”

　　靖川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他从不说假话。

　　想分手的时候他就直接提，说他累了；想给江畅买糖葫芦他也直接买，绕路回去也要买；所以江畅听到了意料之内的一个字：“想。”

　　说完这个字靖川嘴唇往下找，却被江畅轻轻偏头躲开。温热的唇只得退而求其次，落在江畅脸上，贴着他的脸亲昵地蹭，江畅能听到靖川比起刚刚来要更深更重的呼吸，可他完全不受蛊惑似的，身子越来越往后仰，直到靖川得寸进尺地亲到他的脖子，他才拍了拍靖川的脑袋顶：“哎，这位先生，差不多得了。”

　　靖川抬眼看他，眼神晦暗不明：“只许你摸我，不许我碰你？”

　　江畅很讲道理的模样：“你这个叫碰吗？人和人交往的分寸感你有没有，和前男友要保持社交安全距离。”

　　江畅眼睁睁看着靖川忍耐着吸了口气，然后不太耐烦地招手：“过来，不亲你，不是让碰吗？”

　　江畅好像理解了一点，为什么别人分手之后对方想挽回都要吊着，非要对方认错，因为实在很爽。他压着自己控制不住往上翘的嘴角，坐正了身子，抬手把自己的头发衣服都整理好，开口：“晚了，现在不许了。”

　　然后伸了一根手指，到靖川面前左右摇。

　　靖川的手跟过来，捏着江畅的下巴把他的脑袋转回去，问：“意志有这么坚定吗？”

　　江畅垂眸看他的手：“当然，放开！小心我咬你。”

　　没亲成，江畅感觉回去的路上靖川车开得相当快，他自己的心情也相当飞扬。让前男友吃瘪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爽要快乐，他只拒绝过靖川的吻一次，刚在一起的那天靖川想亲他，被他躲开了。

　　结果那次还被靖川调侃，说看不出来他这么害羞。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自己提的，现在小爷的嘴是你想亲就亲的？休想。

　　靖宏图买了五袋汤圆，不知道江畅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把超市里奇奇怪怪的口味都买了一遍。最基础的黑芝麻花生，还有巧克力味、草莓味，还有芝士流心汤圆。

　　煮在一起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唐思云不小心吃了一个巧克力，嫌弃地扔在靖宏图碗里，说又甜又苦，太奇怪了。

　　江畅吃到一个草莓味的，咬了一口，用勺子盛着被他咬剩下的半个汤圆，动作很自然地扔到了靖川碗里，吐槽：“我靠，一股香精味，难吃死了。”

　　他动作相当流畅，流畅到坐在两个小的对面的唐思云都愣了一下。

　　江畅没注意唐思云的表情，他很喜欢这种汤圆盲盒的感觉，不知道下一个会吃到什么口味，他对芝士流心还挺感兴趣的，但吃了四个都没吃到，正充满期待地挑选下一个汤圆吃哪个。

　　唐思云开口：“咬了一口不好吃的汤圆怎么还往别人碗里扔？”

　　江畅没反应过来，他抬头：“啊？我扔了吗？”

　　他看了一眼靖川的碗，里面还真有半个草莓汤圆，靠，他还真扔了，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江畅在心里暗暗吐槽，心想那不是你和教练动作太自然，我一时放松警惕了吗。他立刻装傻：“浪费可耻，你不喜欢吃不也扔给教练！怎么没人为教练发声啊！”

　　“那能一样吗，我们……”唐思云闭了嘴，想说“我们是情侣关系”，但是一时不知道该说“情侣”还是“夫妻”，说“夫妻”吧两个人也没有领证，说“情侣”吧，她这么大年纪了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词又别扭。

　　靖宏图这时候伸手在两人之间摆了摆：“多大点事，他俩都是男生，互相喝水吃东西很正常。你别说他，没事。”

　　“就是！”江畅附和。

　　饭没吃完，靖川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没人接，江畅往那边看了一眼，见靖川面不改色地继续捞汤圆吃，并且随手把自己的手机开了静音。

　　过了会儿轮到靖宏图的手机响，靖宏图接起来，应该是拳馆的客人，问他怎么没在拳馆。靖宏图说今天过节，早早关门跟家里人吃饭呢。那边便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江畅一直偷偷看靖川，靖川眉眼都是很平常的神色，好像对那个没有接的电话没有任何态度。

　　直到江畅的微信响了一下。

　　靖川几乎是立刻皱眉，转头问江畅：“谁？”

　　江畅一愣，拿起自己的手机看，是明天的约拍客户跟他确定时间的消息。他看着靖川，回答：“明天的约拍，跟我确定时间。”

　　靖川也愣住了，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问了江畅那个问题，现在江畅已经回答完了他才猛然发觉不该问。他有些烦躁，眉头还是微微皱着的模样。

　　唐思云和靖宏图已经去收拾厨房了。

　　靖川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说先上楼洗澡了。江畅一个人留在客厅里，看着手机里好友申请列表刚刚冒出来的那个小红点。

　　江畅不知道Mateo是从哪里知道自己微信的，也不知道Mateo加自己干什么。但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靖川并不想自己和Mateo有所接触。

　　江畅没有通过好友申请。

　　可Mateo既然能找到他的微信，自然也能找到他的手机号。马上江畅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小少爷，回头草也吃，这么没品啊？也该放优质资源出来给别人个上位的机会了吧。”

　　“江畅。”

　　江畅猛地回头，看见站在楼上拐角处的靖川。靖川的眼睛很平静地看着他，明明中间有那么远的距离，可江畅就是能感受到靖川身上散发出的烦躁气息。

　　“短信，谁发的。”靖川问。

　　“10086。”江畅下意识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