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85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作为新时代的高技术人才,郁畅丝毫不觉得自己盗取医院内部监控有何不妥,他利索地翻出存好的视频,并将电脑推到了两人面前:“就是这个秦天,我将他的个人特征输入了我设计的算法,然后从捕捉模型中还原了他那几天在医院的行动轨迹。大哥,这个人曾溜进配药室,查过你的病例和用药,而且还在你即将转院的头一天,试图更换护士配好的头孢曲松。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他肯定,肯定就已经得手了!”

  郁春明完全看不懂什么算法,但被算法捕捉出的监控录像却已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录像中的秦天鬼鬼祟祟,先是趁着护士站没人,在电脑上查看了郁春明的病例,而后又在护士交班的时候,钻进了门没锁紧的配药室。

  “当时我故意装作找厕所的样子,在配药室门口大喊了一声,引来了护士和一个保洁,把他揪了出来,他说自己迷了路,没找到病房,灰溜溜地跑了。”郁畅生气道,“我一直跟着他,发现他就住在医院旁边的家庭招待所里。大哥,你转院那天,他也退房走了。我后来调取了疗养中心的监控,发现他竟然还去了疗养中心!”

  郁春明沉默了,他撑着桌子坐了下来,肩膀上的伤口忽然一阵钻心的疼。

  “大哥,”郁畅小声说,“这个秦天一路跟着你去了鱼崖岛,还跟着你上了K7629,我没办法,只好也买票上车。我和他在餐车里站了一路,又跟着他去了林场家属院,这才发现他竟然住你对门。在车上的时候,我黑进了他的手机,捕捉到了一个在通信记录中提及率最高的地址,就是……今晚的赌场。”

  于是,同样艺高人胆大的郁畅就这么孤身潜进了白桦桥,临进门前,他还给自己编了个身份,说是附近工地上的会计,晚上闲来无事,想上去赌两把。

  守门的壮汉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竟然就这么把人放了进去,如此,郁畅就成了扎木儿市分局刑侦大队手下的“冤魂”。

  等听完这一切,郁春明呼了口气,他自嘲一笑,感叹道:“我就说,从鱼崖岛出来的那一路上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原来真有人在跟着我……”

  关尧也沉默了,他看那郁畅有些怯怯地说道:“大哥,我没有赌博,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

  郁畅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不知道该咋跟你讲,我怕你不相信。”

  “行了,不怪你。”郁春明放缓了语气,他摸了摸郁畅的外套,“你冷不冷?就穿这一点,这几天住在哪儿?晚上吃饭没?”

  说完,又问关尧:“食堂关门了吗?让打饭的老婶儿给他下碗面。”

  “我不饿。”郁畅扭扭捏捏地站起身,“我一会儿就买票回家。”

  “来都来了,着啥急啊?”关尧客气道,“这样……春明,你领着咱弟回家……回家洗个澡,换件厚点的衣服,歇两天了再走。”

  郁春明坐着不动:“你领他回去,我要在这儿审秦天。”

  “你审秦天……”关尧无奈,“别犟劲了,我给你讲,秦天那小子最怕的人是我,你审他恐怕不好使。回去吧,回去正好瞧瞧江婶儿是不是真的在家,要是不在家,那姓陶的可得好好逼问逼问。”

  听到关尧提起江敏,郁春明终于松了口气,他给郁畅找了件棉大衣,又打了盒饭,这才慢吞吞地说道:“秦天不简单,你问他的时候,往案子上引引。”

  关尧一点头,心领神会。

  作为一个疑似被李光来盯上的人,秦天看起来没长半分心眼儿,他往审讯椅上一坐,简直宾至如归,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

  “哎哟,尧哥,你们所今年有钱了啊,这个椅子是不是换了新的?”秦天问道。

  关尧扫了他一眼,示意刘胜去一旁记口供。

  “我哥咋不来审我?他人去哪儿了?我要见他,他不来,我闭口不言!”秦天耍无赖道。

  “闭口不言是吧?”关尧不为所动,“那咱们就耗着,耗到最后,你啥都不说,我就会将郁警官的一面之词当做证据,把你移交检方,检方大概会以‘敲诈勒索罪’提起公诉。”

  “啥?”秦天那淡薄的法律意识和光滑的脑皮层完全不足以支撑他理解关尧的话,这人大言不惭道,“郁春明可是我哥,关尧你不知道吗?他是江心。”

  关尧油盐不进,继续念法条:“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的规定,敲诈勒索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他人实施威胁、恐吓,强行索取公私财物的行为。你以伤害郁警官本人及其亲属为手段,索取了三十万钱款,这其中还有可能涉及故意伤害。秦天,你知道你今天为啥来的派出所吗?”

  秦天目瞪口呆,他只有一句话:“我要见我哥。”

  “你哥?”关尧冷笑了一声,忽然短暂地佩服了片刻郁副厅长当年的高瞻远瞩,他一句一顿道,“你哥江心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认定死亡了,郁春明警官是本所执法办案队的刑警,今年六月份刚从松兰市公安局调来。他亲爹是谁你也可以打听打听,人家啥时候成你哥了?少在这儿给我攀亲戚。”

  “关尧我告诉你,他郁春明还就是我哥,”秦天梗着脖子,大声叫道,“他不仅是我哥,还是我妈跟强奸犯生的儿子!”

  “你说啥?”关尧瞬间沉下了脸。

第78章

  秦天说完那话,还恬不知耻,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他笑道:“关警官,你没听说过吧?你那同事看起来挺排场一人儿,实际上背地里可脏事儿多着呢。”

  负责记口供的刘胜觑了觑关尧,凑近了问道:“关队,这个……要写上吗?”

  “写,”关尧冷着脸回答,“录像机都开了,必须得写。”

  “是。”刘胜一缩肩膀,试图把自己藏在电脑后面。

  至于秦天,这人见对面的两位警官不说话了,自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于是更加得寸进尺,他叫嚣道:“我告诉你关尧,他郁春明本名江心,是我妈当年在木业二厂仓库旁边的林子里被野男人强奸之后怀上的杂种。他亲爹是谁我不用打听,因为打听也打听不出来,毕竟江敏啥德性,你都明白,谁知道她被多少个男人操过……”

  “秦天!”关尧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这粗俗的污言秽语,他一拍桌子,指着对面那人的鼻子骂道,“你还是不是个东西,江敏说到底是你妈,你那嘴里再敢给我喷粪,我可不管这儿有没有监控录像!”

  秦天晃了晃手里的铐子,悻悻地闭上了嘴,闭上嘴之前,仍忍不住说道:“我讲的可都是实话,没有半句是假,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江敏。”

  关尧面容冷峻,正襟危坐:“秦天你听好了,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的规定,故意捏造并散布虚假事实,损害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可按诽谤罪论处。”

  “诽谤?”秦天嗤笑,“关尧,你去把你们亲爱的郁警官叫来,当着他的面儿问问,他亲爹到底是谁,等问完了,再来说我到底是不是诽谤!”

  这话像串子弹,一梭子打在了关尧的心上。他猛然间意识到,秦天讲的并非全都是捏造,其中甚至有一些是他们警方在上个月才刚刚从嫌疑人艾华嘴里撬出来的陈年往事。

  比如,木业二厂仓库后面的林子……

  这个地点实在是太过精确了,艾华的描述也不过如此,而秦天,在案发时甚至尚未出生,他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总不可能是江敏告诉他的?

  关尧悚然一惊,后背倏地冒起了一层冷汗。

  “既然你说不是诽谤,那就好好讲讲,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儿。”关尧定了定神,沉声问道。

  秦天一笑,大大咧咧地往那审讯椅上一靠,他说道:“我认识一人儿,他在三十三年前,曾亲眼目睹了江敏这个贱女人被强奸的全过程。”

  “哪个人?”关尧问道。

  秦天“啧”了一声,吐出了两个:“李英。”

  李英,当年木业二厂管仓库的职工。

  关尧知道,这人曾说过,自己每天都要在宁聂里齐河边上的那几座贮木场工作很久,有时山上的工人下工晚了,他甚至得等到半夜一、两点才能关仓锁门。

  如此,时间和地点都能对得上,秦天说得难道全是真的?

  关尧的心吊在了嗓子眼,他接着问道:“李英都跟你说过啥?”

  秦天吊儿郎当地回答:“就那些事儿呗?说江敏不自重,深更半夜的往城外头跑,遇着野男人了是她活该。”

  “李英具体咋讲的,你给我复述一遍。”关尧冷声说道。

  “复述?”秦天摇头,“都多久的事儿了,我复述不出来。我和李英是十年前在远东百货那打工认识的,我还借过他不少钱,这些话,都是我俩唠闲嗑的时候讲的,具体讲过啥……记不清了。”

  “那李英有没有说过,强奸了江敏的男人都是谁?”关尧细问道。

  秦天琢磨了一下,回答:“他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不给我讲,说啥……讲了我也不认识。”

  关尧一点头:“既然这样,你又凭啥笃定,你哥会是那几个强奸犯的儿子?”

  秦天乐了:“关尧,你是不是傻?算算日子不就知道了吗?李英说,那几个野男人就是在大火前一天晚上强奸的江敏,大火是啥时候?9月24号。我哥是哪天生日?7月17号。对不对?这日子没跑儿。”

  刘胜还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关尧看了一眼仍旧闪着红灯的录像机,忽地站起了身。

  “小刘你出去,走前把摄像关了。”他轻声说道。

  刘胜诧异:“关队,不审了?”

  “不审了。”关尧回答。

  尽管疑惑,但刘胜还是照章办了事,他打印出了口供记录表,请秦天签了字,然后又关上了录像机。

  然而就在这一系列动作结束后,关尧突然上前,抬手给了秦天一拳。

  “关队!”刘胜吓了一跳。

  “没你的事儿,你出去。”关尧说道。

  刘胜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两人,溜烟似的跑了,跑之前,还没忘为他们关紧审讯室的门。

  秦天没有防备,就这么挨了一拳,他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我去……你这劲儿够大的啊。”

  关尧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刚刚那一拳是为了你妈和你哥打的,他们居然养出了你这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秦天疼得呲牙咧嘴:“要说我哥跟你睡一个被窝呢,你俩真的……打的位置都一样,还没长好呢,又给我整破相了。”

  关尧眯了眯眼睛:“现在只有我跟你了,所以请你好好讲一讲,为啥要去松兰跟踪你哥。”

  秦天一滞,然后慢吞吞地抬起了头:“你……都知道了?”

  关尧家中,郁春明正在为郁畅放洗澡水,他伸手试了试温度,说道:“这水管子也没修好啊,还是得放半晌才能变热。”

  郁畅是个白斩鸡身材,此时正裹着浴巾,红着脸站在一旁,等待他哥修理管道。

  “关尧咋整的,我前一天用还是好好的。”郁春明嘟囔道。

  郁畅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讷讷地问道:“哥,刚刚你去隔壁找的那个婶子……跟你很熟吗?”

  郁春明“嗯”了一声,用左手从旁边提来了一个水桶:“过来过来,别站那旮旯,他家下水不好,得用桶接着,不然水流得太快会漫出去。”

  郁畅像被赶小鸡一样,躲到了一边。

  等郁春明把一切整理好,水也终于热了,他长出一口气,挥手招呼道:“行了,你洗吧,我去给你找件衣服。你那格子衫穿几天了,闻着都有点馊了。”

  郁畅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哥,我刚看到照片了。”

  郁春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啥照片?”

  郁畅盯着他:“桌子上的照片,关尧和江心。”

  郁春明神色一顿,定在原地。

  “哥,”郁畅叫道,“我知道你就是江心,我看过江心的户籍信息,二十三年前注销的。”

  郁春明避重就轻:“你咋查的?我们内部系统这么不安全吗?”

  郁畅有些无奈:“是在咱爸的书桌上看到过文件,我当时去帮郁欢偷零花钱来着……”

  “哦,”郁春明一哂,“帮郁欢偷零花钱。”

  “哥,这不是重点。”郁畅重新扭转话题回正轨,他说,“哥,欢欢可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知道……你大概不是我亲哥。”

  郁春明眼光微闪,没有说话。

  郁畅很聪明,至少在学习这方面很聪明,他不多话,也不多事,并在郁春明来到那个家后,兢兢业业地成为了他和郁欢之间的夹心饼干。

  说句实话,郁春明对郁畅没有太多感情,他甚至没想到郁畅会为自己做这么多,甚至不惜冒着风险,追着秦天赶来扎木儿。

  郁春明的心里五味杂陈,尤其当看到郁畅问起秦天时的神情。

  “他是你亲弟弟吗?”郁畅可怜巴巴地问道。

  郁春明没再隐瞒:“是,秦天是我亲弟弟。”

  “他那样对你,你还是把他当成你弟弟吗?”郁畅追问。

  郁春明被这话逗得笑了一下,他说:“畅畅,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姓郁,他姓秦?”

  郁畅一愣,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