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12章
作者:默山
“暴力侵害。”郁春明补全了关尧的话。
“对,暴力侵害。”关尧紧锁着眉。
方才两人进来时,郁春明一眼便发现了摆在房间正中央的那把椅子的扶手两侧有明显凹痕,他说,这个凹痕,看起来很像是绳索捆绑造成的。
“绳索?”关尧隔着手套,摸了摸那两道浅浅的印子,“单凭绳索,能在木头上落下这样的磨痕吗?”
“当然不能,所以,这大概是被捆绑在椅子上的人,通过不断挣扎留下的印记。”郁春明举着刑技影像组传回的照片,按图索骥,来到了椅背处。
果真,那里也有数道深浅不一的凹痕,这些凹痕和扶把两侧的凹痕形状相当一致。
“就是在这把椅子的缝隙里,留存着不少干涸的血迹。”郁春明蹲下身,把椅子从上看到下。
早晨刑技影像组来拍照时,没有挪动休息室里的任何东西,因此椅子仍旧摆在原位,而地板上的磨痕,也仍旧严丝合缝地留在椅子下。
“你当时是怎么判断出,休息室内有明显打斗痕迹的?”郁春明抬起头,问向关尧。
关尧站在门边,看了看脚下的那滩脏水。
因安全起见,老化的电线已被清理掉了,此时,这座活动板房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中间郁春明手上的电筒在散发一星半点的亮光。
关尧回答:“就是因为那条电线。”
郁春明一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讲。
“活动板房埋线时同样要进行墙体开槽,然后将电线线管埋入其中,只是由于材质不同,因此有些电线可能会埋得较浅,或者,裸露在外面。就比如门口这盏灯,它的走线则直接被塑料管固定在了外立面上。”关尧指了指两侧的墙体,“按理说,这些被固定在外立面上的电线平时不会有人触碰,但是细看这里就会发现,有一段塑料管上印着很明显的抓痕,如果不是这处抓痕造成了电线损毁,上面埋在墙体里的老化线路也不会垂下来差点掉进水坑里。”
郁春明一抬嘴角,脸上似有笑意。
关尧继续道:“顺着这些抓痕再往旁边看,会发现对面墙上齐平的位置处,有四条与人手指差不多宽的印子。所以我猜,这大概是受害者企图逃向屋外,双手紧紧地扒着门两侧,可身体又被人牢牢地往后拽,最终造成的。”
“还有呢?”郁春明又问。
“还有……”关尧走进屋,按照记忆摸到了桌角的一处裂痕,“这里,如果刚刚我猜得没错,那受害人被施暴者拽进屋后,惯性会导致他撞在这张桌子上,身体向后仰的过程中,施暴者一拳打中了他的脸,他向右侧倾倒,嘴里的血就喷在了这里。”
“这里的确有血迹残留。”郁春明一点头。
“这不就对上了?”关尧大步走到了房间中央的那把椅子前,“在受害人失去行动能力后,施暴者便将他固定在这把椅子上,地上这条从桌尾延伸至椅子处的拽痕与双脚鞋跟留下的印子类似,而椅子两侧的血迹形状、喷溅方向,正好能对得上受害人遭到虐打后的出血情况。死人不会流这么多的血,死人也不会被虐打,林智民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还活着。”
郁春明站起身,笑着说道:“关警官的技术水平比韩忱要强很多。”
关尧还没来得及琢磨明白郁春明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又从他的话中品味出了些许阴阳怪气来,他啧道:“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郁春明笑而不语。
深更半夜里,黑灯瞎火中,关尧被笑得心里一阵发毛。
“啥意思啊?”关尧上前一拨他的肩膀,“笑话我,是不是?”
郁春明收起笑容,正色道:“关警官,我哪里笑话你了?”
关尧抱着胳膊,挑眉打量郁春明:“笑话我不如你们警大刑侦专业的高材生呗,咋了,刚刚我哪一点说错了?”
郁春明回答;“哪一点都没说错,关警官虽然不是干刑侦出身,但眼力很好,办案经验丰富,又专业细心,不该埋没在扎木儿这个小地方。”
关尧神色一定。
郁春明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于是,深更半夜里,黑灯瞎火中,关尧又忽然一阵恍惚,他被郁春明身上隐隐显露出的熟悉感撞得晕头转向。
自己怎么回事?关尧愣愣地想道。
当然,郁警官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出关尧此时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伸手晃了晃,打趣道:“咋了,我夸错了吗?”
关尧后退一步,推开了郁春明的手,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指着地面上的划痕,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现勘报告咋说?”
“现勘报告认定,打斗发生时,来过这里的人应该不止两个。”郁春明见好就收,不再故意调笑关尧了,他走到门外,指了指活动板房左侧的那片泥底,“就是这里,他们提取到了三双截然不同的脚印。”
“脚印?”关尧眯起眼睛,顺着郁春明手电光所指的方向看去。
第11章
荒草堆中,两位个高腿长的男人蹲在一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双几乎交叠在一起的脚印。
“这是……今早从后窗闪过的那人留下的吗?”关尧疑惑道。
郁春明摇头:“不像,痕迹鉴定那边也认为不是。前几天,扎木儿降了霜,降霜前又一直在下雨,所以这里土层松软、泥泞,能够留下较为明显的脚印。而今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来来回回,却没有留下任何清晰的印记。所以,这三双脚印一定是降霜前留下的。”
关尧“嘶”了一声:“降霜前……”
“而且,这三双脚印中,有两双能看出,走路的人大概是并肩而行,其中一人脚步凌乱,另一人则相当稳健。”郁春明一顿,“至于这第三双,鞋码看着比这两双小很多,留下的印子也浅很多,所以,这个脚印的主人大概身材矮瘦。不过,详细的体态样貌,需要痕迹组将脚印完全拓下来后,再进行精密测算才能得知,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根据这三双脚印之间的相互重合程度来看,第三双脚印的主人前往驾校的时间,要比前两双脚印的主人前往驾校的时间晚很多。”
“刘斌、林智民,以及刘斌隐去的第三人。”关尧接道。
郁春明一点头:“今晚,我们找到了林智民的衣物和鞋子,刚刚在烤肉店外,我大致看了一眼,他的鞋印与这双较为凌乱的鞋印相当吻合,而与他并肩的这人,鞋印大小和深浅与他的鞋印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更深一些,所以我猜测,将林智民从山岗下带到驾校中的那人,是个比他还要高壮的男子。”
“那第三双,就是刘斌的鞋印了。”关尧思索道,“矮小、佝偻,身材瘦削,从鞋印来看,左脚有些外八,正好都能跟他对得上。”
“没错。”郁春明按着关尧的肩膀站起身,“走,我们顺着这三双脚印来时的方向看看。”
脚印印在活动板房的左侧,而顺着脚印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不出几步,便是磨盘山下的那片白桦林。眼下林中雾气腾腾,藏在雾气中的树影隐隐幢幢,仿佛真的会窜出什么骇人的野兽来,将两人一起拆吃入腹。
关尧忽地拉住了郁春明。
“怎么了?”郁春明回身看他。
“大晚上的,不安全。”关尧低声道。
郁春明手中的电筒晃了晃,照亮了前面的那片路:“你是怕黑吗?”
关尧脸色一僵:“我咋可能怕黑?”
郁春明平静地说:“如果不怕黑,为什么害怕往林子里走?这地方离公路近得很,我只听说过有人在磨盘山上迷路,从没听说过有人会在这片林子里迷路。”
关尧站着不肯动。
郁春明挑了挑眉:“既然这样,那关警官就站在这里,我一个人往里走。”
“哎,不行。”关尧硬着头皮道,“谁跟你说我怕黑了?大晚上的,不管是进山还是进林子都不安全,你能不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
说完,他从郁春明手中夺过电筒,大步走到了前面:“在林子外面转一圈就行了,想进去,等明早天亮了再说。”
郁春明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这回,关尧并没有看到。
两人如约在林子外面转了一圈,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郁春明并不甘心,他站在正对着那两双脚印的位置上,皱着眉打量远处的活动板房。
关尧靠在一棵白桦树上,百无聊赖地用手电晃他的脸:“得回去了,你没有个人生活,我还有。”
郁春明看他:“啥个人生活?你谈恋爱了?”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熟络且充满了质问的意味,听得关尧就是一愣。
郁春明倒是仍旧神态自若,他好似从未问出刚刚的那个问题一般,一转头,开始议论起了案情:“如果林智民是被第三人从山岗下转移到驾校中的,那这第三人应当是个对他相当关注的人。你之前说,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刘斌的雇主,确实是个合理的猜测。”
关尧盯着郁春明的侧脸,故意不接他话:“我有啥样的个人生活,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郁春明理直气壮,“不过既然刘斌的雇主已经非常紧密地关注林智民了,他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花重金买刘斌为他调查呢?”
关尧气结,但又不得不顺着郁春明的话往下讲:“他要掩人耳目。”
“他要掩人耳目,”郁春明转过头,似是在自言自语,“他为什么要掩人耳目呢?”
“怕被人认出来呗,”关尧搓了搓手,“任何犯罪分子,都害怕被人认出来。”
“不对,”郁春明当即反驳道,“如果一个人还没有成为犯罪分子,并且已经计划好了详细周密的毁尸灭迹计划,那他还会害怕被人认出吗?”
关尧神色一顿。
“除非,他已经是犯罪分子了。”郁春明自答道。
说完这话,原本对案情侃侃而谈的人变得沉默了起来,他用力地按了按左侧太阳穴,转身向外走去。
回程的路上,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关尧几次想要开口,问一问郁春明他所谓的“已经是犯罪分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一转头,看到靠在副驾驶上面色有些苍白的人,关尧就又把打算说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两人不过是一起看了几个案发现场,有了一些不谋而合的想法而已,到底还没熟到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步。
等到了所里,关尧一个人绕去后面停车,谁知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原本悄无声息的大厅,在他进来时变得热闹异常,就连后面宿舍里睡觉的孟长青都被吵得披上衣服起来围观了。
“出啥事了?”关尧随手拉过一个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的同事问道。
那同事苦着脸一摆手:“还记得前两天迎宾馆捉奸的那个警不?刚刚当事人的丈夫打来了,说要找咱们去处理问题的民警理论理论。”
关尧不解:“为啥?”
“还能为啥?没处理好呗。那男的说,咱们民警劝分不全和,还勾引他老婆……这人真够不要脸的,明明是自己先出轨……”
“等会儿,”关尧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声问道,“那天接警的是谁来着?”
“郁警官呗,”同事压低了声音,“不然,那男的能指着咱的鼻子骂,说勾引了他老婆?”
关尧脸色瞬间大变,他立刻挤进人群,高声问道:“怎么回事?”
早在前门下了车准备上楼的郁春明已被闹事男子堵在了当路上,巡逻队的两个壮汉正试图压着他以防作乱。但此人看着矮瘦,劲却不小,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吸了点不该吸的东西,竟几下就挣脱了桎梏,要冲上前去揍人。
“哎,他手里有棍子!”孟长青站在外围大叫。
可不知怎么回事,郁春明没注意到似的,仍一动不动地扶着栏杆站在楼梯口,眼看着那棍子就要当空落在他的头上了。
“操!”关尧低骂一声,夺步挡在郁春明的身前,劈手抓住了直冲两人而来的棍子,“你是想把牢底坐穿吗?在派出所里袭警?”
这话稍稍喊醒了此人的些许神智,令他动作随之一顿,在场的几人赶紧趁此机会,把人双手拷住,扭送执法办案区。
等闹事的、围观的都走完了,关尧甩甩手腕,准备转过身去好好教育一番郁春明,可谁料刚一回头,就见原本靠在楼梯扶栏上的人往下一滑。
“哎!”关尧一个箭步上前,撑住了差点摔倒的郁春明。
此刻,他忽然发现,这人脸色惨白得有些不正常,额角也布满了冷汗,歪在自己臂弯里的身体似乎正隐隐发抖。
郁春明也是个肩宽腿长的男人,虽然瘦一些,但个子看着和关尧也不错多少。但当关尧伸手抱上时,方才察觉到,这人岂止是瘦一些,他简直就是个骨头架子。
撑着这副骨头架子,关尧慌张无措地问道:“你怎么了?”
郁春明大概是想要推开他重新站好,可却使不上力气,挣扎了半天,才吐出半句话来:“没事儿,可能有点……”
“没事儿,他可能有点低血糖了。”韩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侧,他理所当然地揽过郁春明,隔开关尧,然后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麻烦关警官倒杯水吧。”
说实话,韩忱的确有点自来熟了,不论谁看,都会这么觉得。尤其是在郁春明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的情况下,他还能这么热乎地凑上前,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当然,包括郁春明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撑着头,坐在小沙发上,看韩忱贴心地给自己捧来了一把糖,却一个都没接。
“是不是晚上饭没吃?”韩忱和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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