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107章
作者:默山
很快,对面响铃,这边可以等待接听了。
但关尧等了足足一分钟,也没能等来方才那道熟悉又让人浑身发麻的声音,众人泄了气,看着他挂断了电话。
“没人接听。”王臻心下一沉。
“没人接听。”关尧攥紧了拳。
“或许是因为上一通电话,对面的……对面的小孟被人发现了。”同行的老刑警有些艰难地说道。
关尧不愿相信,但也不能不相信这个猜测,他吸了下鼻子,抬起了头:“再试试?”
“再试试。”王臻应道。
但这次依旧无人接听。
等放下卫星电话,韩忱那边也有了回信,他挤到关尧身边,对王臻道:“师父,局里的同事说,这个电话同样来自黄纱岭地区,对面的信号已经消失,他们正在进一步精确定位。”
“黄纱岭……”王臻咬牙切齿,“黄纱岭这么大,我们该咋找?”
关尧不说话,韩忱也不说话,同行的其余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如今已走进了死胡同,嫌疑人的手段不算高明,可在这片落后又杳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不算高明的手段已足以把拥有无数高科技设备的警察耍得晕头转向了。
关尧无数次地想,难道只有抓住嫌疑人,才能找到孟长青吗?到了那个时候,孟长青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吗?
谁也不能保证。
而现在,哪怕是一向乐观的王臻也只能自我安慰道:“也算是好事儿,起码咱们确认了,小孟还活着,对不对?”
没人接话,因为没人敢说,在这种境遇下,孟长青能一直活着。
“往金钩庙去吧,现在就去,我怀疑,嫌疑人还徘徊在那附近。”关尧提议道。
也只能这样,这是目前唯一的路了。
金杯车重新启动,向远处那重重叠叠的山峦而去。山间的雪白得晃眼,松枝上的绿一闪不见,天空下是死一般的沉寂,万里阿林中,似乎只有这一辆车在孤独地行驶着。
郁春明正握着方向盘,紧盯着前方的路。
“还是把药吃了吧。”江敏好心说道。
郁春明坐着没动。
“你伤好了吗?开车方便吗?”江敏又问,她把视线落在了郁春明的右臂上,“之前……不是扭着了吗?”
“已经好了。”郁春明回答。
江敏仍旧注视着他。
“老实坐着,别总看我。”郁春明不悦道。
听了这话,江敏终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你不喜欢我和老孔在一起。”过了半晌,江敏忽然开口道。
郁春明只觉不可理喻:“你和孔大辉在一起跟我有啥关系?”
江敏抿了抿嘴,她本想说,你当年就不喜欢我和吴老三在一起,但话到嘴边,江敏又咽了回去。
郁春明倒是出声了,他说:“孔大辉只是个开出租的?”
“对。”江敏回答。
“家是孔家屯儿的?”郁春明又问。
“孔家屯儿二组十八号。”江敏很精确地说出了孔大辉的家庭住址。
郁春明仍旧面色不善:“家里几口人?”
“一共五口,父母亲都健在,还有两个妹妹。”江敏答道,“大妹和我一年生,二妹比我小十岁。老孔有个前妻,前妻生的孩子在南边当教师,七、八年前那女的就跟着过去了。”
郁春明没再说话。
江敏看他:“警察同志,你还想问啥?”
郁春明扯了下嘴角,目光飘向了道旁的白桦树。
江敏见此,很认真地说:“孔大辉是个好男人,我没准儿要跟他过完下半辈子,如果你愿意,其实我可以……”
“没到地方之前,不要再跟我搭话了。”郁春明语气冷漠地打断了江敏。
于是,江敏知趣地闭上了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
第99章
郁春明并不知道,这世上唯一一个在二十多年后一眼认出他的人是江敏。
那应该是个傍晚,江敏长期服药后记性不好,如今她只能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郁春明的那天应该是个傍晚。
当时她正站在阳台上抽烟,外面的天色很暗,林场职工家属院中冷冷清清,秦天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孔大辉也上外地跑生意了,江敏一个人留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古董唱片机“咿咿呀呀”地播放着一首老歌。
也正是那个时候,江敏看到了坐在楼下门洞台子上的郁春明。
和她一样,郁春明也在抽烟,而且是一支接一支地抽,他似乎在等人,目光时不时往大门口飘去,脸上的表情也相当焦躁。
在等谁?肯定不是在等我,江敏平静地想道。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药物让她在大多数时候保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她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她也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感情,毕竟过于丰沛的爱恨于她而言已经是过去式了。活了五十多岁,江敏忽然觉得麻木才是最好的状态。
但此时此刻,当她看到郁春明的正脸时,她那不知麻木了多久的心脏猛地“扑通”一跳,一个念头瞬间蹦入脑海:
江心回来了。
江心怎么会回来?他给郁镇山当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还会记得自己这个糟糕的母亲吗?
他恨我吗?他讨厌我吗?他能认出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江敏夹着烟的手顿时抖了起来,这不是精神疾病带给她的副作用,而是紧张和焦虑的正常生理反应,江敏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正常的生理反应了,她有精神病,大夫是这么说,别人也是这么说,可眼下,她的心里又确确实实地涌入了一丝正常人的感情。
江心……江心是她的儿子。
江敏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手忙脚乱地拉上窗帘,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屋里。
可片刻过后,楼下又传来了江心的声音。
他在跟关尧说话,两人不知谈起了什么,他们先是去了车棚,而后又出了大门。
江敏坐在房间内,听着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然后,这个女人便忽地想起了自己把江心丢去松兰的前一夜。
前一夜是在火车上度过的。
那年江心九岁,江敏刚过三十,这么一对年轻的母子坐在乱糟糟的火车上,立刻引来了不少旅客的注意。
“同志,出示一下介绍信吧。”有个列车员说道。
江敏很快便从背包里找出了一张来自松兰大剧院的介绍信,她端端正正地递上前,交给了列车员。
列车员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同志,这张介绍信上的日期是十一年前,您是不是拿错了?”
“没错。”江敏面无表情地回答,“就是这个。”
列车员不得不追问起来:“同志,您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是哪里?去松兰又是干啥的?”
江敏仿佛听不见,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藏在桌下的手却紧紧地攥着江心的衣角。
后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江敏已经记不清了,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是江心一直在哭,哭得周围有人烦躁,有人心软,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如此,她才能带着这个无辜的孩子,在松兰走街串巷,一路找到郁镇山的住址,放开了嗓子大闹一场,再继而,丢下孩子,一走了之。
没了江心,江敏浑身轻松,她像十几年前刚到松兰时一样,沿着乌尔里希大街走到了江边,然后站在跨江大桥上,远眺坠日原上的夕阳。
她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在松兰大剧院里见到郁镇山的情景,回忆起了抱着江心,站在金阿林山中看炊烟袅袅的情景,回忆起了当女儿时,背着行囊离开家乡的情景,她忍不住轻轻地哼起了那首歌,唱起了《我的故乡金阿林》。
歌声飘荡在江面上,并随着傍晚的风一起,流淌进了旱柳的枝叶与莎草的芳香之中。
远处余晖沉下大地,原野盛住了坠落的太阳,江敏循着最后一丝光亮,爬上了跨江大桥的栏杆,准备一跃而下。
“妈妈!”突然,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敏霍然清醒,她回头去看,看到了一个拽着自己衣角,哭得满脸通红的男孩,男孩大叫:“妈妈,你不要丢下我!”
江敏讷讷地想,我没有丢下你,我只是送你去过更好的生活了。
可衣角却沉甸甸的,江敏明白,江心并不在这里,她听到的、看到的不过是幻觉而已,那到底是谁在拉着她,要她活下去?
江敏不清楚,她至今也不清楚。
过了晌午,小车从山岭中驶出,来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平原,江敏伸头看了看窗外的路,说道:“快到边境线上了。”
从早晨至今,他们已经开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仔细算一算,确实快到边境线上了。
郁春明已经顺着宁聂里齐河越过了两座跨河大桥,仍旧一无所获,如今,只剩下边境线上的最后一座了。
江敏默默道:“你为啥没通知你的同事?”
郁春明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他冷脸回答:“不关你的事儿。”
江敏眨了眨眼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后,她开口道:“你想包庇我。”
郁春明一打方向盘,向远处那座横跨在原野上的平桥驶去。
“郁警官,你是不是打算包庇我?”江敏追问道。
郁春明猛地一踩刹车,他看了看前面,随后转身打开了车门:“自己走过去吧,那座桥底下都是石头地,车开上容易打翻儿。”
说完,他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警棍和手机,对江敏道:“别给我找其他理由了,去前头领路。”
江敏坐着没动。
“我叫你下车去前头领路。”郁春明拔高了声音。
江敏突然很郑重地问道:“不管你发现了啥,都能包庇我吗?”
“我没有讲过要包庇你,我是警察,也不可能包庇你。”郁春明不耐烦道,他指了指车外,“先领路再说。”
眼下是深冬,北国边境线上白茫茫一片,不远处有几座连绵起伏的丘陵,丘陵上是常年青绿的松柏,郁春明知道,那里已经是黑水河的对岸了。
“往这边走。”江敏呼了口白气,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边。
脚下的雪几乎没过小腿肚,两人走得很艰难,但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座伫立在荒野中的平桥。
这座桥已经塌了一半,只剩两个桥墩子立在宁聂里齐河那厚厚的冰面上,桥墩子上也挂着雪,远看,这里似乎无人涉足。
“看地图,这地方离金钩山1号巡护站有五十公里的路,钱国伟为啥会让你把钱藏在这儿?”郁春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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