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做下面那个! 我才不做下面那个! 第14章
作者:远鹤不追
会议室里目光紧紧追随左侧那道门显得有些惊奇的蒋昭南与陈兴邦:“……”
“咳咳。”还是陈兴邦活得够久见过不少世面,率先扭过头旋开盖子重新喝了口保温杯里所剩无几的热茶,“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啊,不像我这种用不了几年就快退休的老头子,就凭着点儿阅历过活,早没什么干劲儿了。”
“这话可就不对了。”
蒋昭南伸手给桌上的签字笔盖上盖子,随后调整老板椅稍稍靠近了些,胳膊撑在长桌上,微微施力,任凭金属质地的笔身在手心缓缓打转。
“咱们公司目前的业务正处在起步阶段,老陈你作为总公司元老级的人物可不能先打退堂鼓。”
陈兴邦闻言将保温杯推到手边的力道稍微轻了轻,灰色西装袖口的褶皱也被他顺手一寸寸抚平,“我当然也不是那个意思,在其位谋其事,拿了公司的钱就该尽力给公司创造出至少等价的利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早十年前就明白了。”
“只是蒋总你刚刚也看到了,我老了,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了,就怕现在被调过来辜负了蒋总你的期待。”
会议室没拉窗帘,从蒋昭南的角度看过去,天幕阴沉一片,不知道是即将到七点的缘故,还是今日的天气本就不好,整个蓝天像蒙着一层阴翳的海水,不安地流动着,总觉得又要下雨。
手心转动的签字笔停了,掉在桌上,“砰”的一声响,对面的陈兴邦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似乎有些冷,时不时搓两回手哈几下气。
蒋昭南慢慢伸手拦住正顺着桌边滚落的笔盖,“咔”的一声重新盖好后,顺手将指尖抵在稍显疲惫的额头处揉了揉道,“老陈你不必试我,现在这会议室里就只剩你我,咱们完全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是我请来的商务总监,在总公司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别说这些年来你给总公司创造的价值本就不可估量,早已经不是寻常能被公司随意决定去留的普通员工了。”
说到这儿,蒋昭南的语气稍微顿了顿,平视陈兴邦的眼睫缓慢垂了垂,“退一万步讲,咱们分公司虽然实力的确比不上总部以及其他创办很久的老牌集团,但资金还算充足,至少养个商务总监也敢说是绰绰有余。”
陈兴邦的身体震了震,尤其肩膀那块儿,瘦削甚至显得皱巴巴的脖颈后边空荡荡地凸出来了一块儿,大约是肩胛骨,尖锐得有些过分了。
“蒋总你……我……我一定会……”
活了快半辈子的陈兴邦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了,喉咙涩涩地堵着,眼眶泛着一圈圈带着水汽的湿红。
年纪越大越不容易表露情绪,尤其哭泣一类的行为,更适合刚出生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婴儿,至于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男子,还是隐忍着浅淡地表示一下感动更好。
蒋昭南一贯不喜欢将工作与个人情感混为一谈,但职场嘛,不讲人情只一味地公事公办通常会引起职员的各种不满,到时候上下离心公司破产才有他哭的。
于是对“人情世故”颇有几分见解的蒋二少还是决定在这种场合打着趣“收买人心”,“老陈,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你想说的我也都明白,但专业的事儿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做,你作为商务总监只要对接好以后的外来业务就成,提建议定方案这事儿,公司有的是人选。”
蒋昭南放松说话的时候嘴角总会不自觉向上勾着,像在笑又其实并没有笑,有种若即若离的迷蒙意味,然而外面的天空彻底沉下来,室内明亮温暖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时,那份俊俏外表下满溢出来的年轻,似乎自动融入了他本身爽朗的气质里。
实在显得有点太年轻了,当然,蒋昭南实际年龄也不大,不过二十六七的青年人,总透着那么点儿闯荡世界大干一场的朝气与傲气,没人会觉得可笑,反而都认为可爱又可敬。
陈兴邦最开始其实是有点忌惮这份年轻,都说太年轻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容易不尊重前辈,看不起他们从前的成就,但很显然的是,那些独属于年轻一辈纨绔子弟的酒色气愣是没在蒋昭南身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甚至,陈兴邦慢慢拢紧袖口,用已经爬上纹路的手指轻轻整理好刚刚被翻乱的资料。
他总感觉,这位蒋总或许真的能带公司走上一条全新的不输给任何大集团的发展道路,而他们这些刚进公司的初代员工,只需要站在他身后默默努力就好。
第20章
蒋昭南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有点儿疲惫,这场会一开就开了三个多小时,期间不仅讨论了钟嘉未来的事业规划,还找来了公司新招的几个执行经济进行了系统化的培训。
虽说的确是培训,但其实基本上是总经理的主场,蒋昭南坐旁边也差不多只起个监督的作用。
整场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二十四了,离他规定的下班时间过去了快一个小时,饶朔给还待在公司的二十几名员工买了奶茶和汽水,他把东西放休息区叫大家有空来拿,然后握着唯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来到了蒋昭南的办公室门前。
屈起四根指节轻轻在门上敲了三声,无人回应,饶朔心领神会地缓慢旋转把手,直到厚重的木门一点点发出“吱呀”的声音,才侧着身子放轻脚步,从推开的那一道狭窄的缝隙里慢慢挤入室内。
会议室没开灯,窗帘也被拉上了,整个空间黯得吓人,蒋昭南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口,门开的时候他就这么安静地仰靠在老板椅上沉沉地闭着眼睛。
饶朔开门的缝隙很小,门外吊灯的光辉将柔和的一簇光线投射到了蒋昭南深邃的眉眼处,休息区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并不显得嘈杂,年轻人谈天论地的说笑声三三两两地传入了办公室。
门内依然没什么动静,只偶尔听得见几片清浅的呼吸声,漆黑笼罩的世界里,蒋昭南额前发丝松散地耷拉在眉边,西装搭在椅背,整个身体全然放松地陷进了柔软的座椅里。
饶朔从背后伸手轻轻关上门,手里的咖啡挥散出丝丝缕缕弥漫的香味与热气,蒋昭南眼前的睫毛微微翕动了一下,随后眉间下意识地拧在了一起,过了会儿,眉梢堆叠的皱褶一寸寸松开,惺忪的睡眼也稍稍睁开了来。
“怎么了?”刚醒的时候说话声音带点儿哑,蒋昭南捏着眉心揉了揉眼睛,撑着扶手慢慢坐起了身。
“椰子丝绒燕麦拿铁,”饶朔背书似的背出了二十多分钟前蒋昭南发微信叫他买的东西,那会儿会议室里的事情还没结束,饶朔看到消息立刻就点了外卖,等拿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蒋昭南已经累得睡着了。
“大杯去奶泡原萃浓缩?”
饶朔刚把咖啡放到桌上就被蒋昭南缓缓伸手一揽,径直握住底座拿起来就喝,边喝他还边咂巴两口跟品茶似的点评两句,“这也不像啊,感觉像精萃,而且糖浆也没有我想要的香草跟榛果。”
饶朔闻言先转身去一旁的墙壁按亮开关,然后随手从路过的沙发旁抽了把椅子坐下,等坐安稳躺结实后才翘着二郎腿面露“埋怨”道,“有你小子喝的就不错了,还尽挑三拣四,也不想想我一个人得买多少人的饮料,怎么可能事事都那么精细。”
蒋昭南听到这儿又拿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等其中泛着稍许苦意的浓香慢慢浮上舌尖才笑着应道,“别人说这话我可能还会信,但如果这人是饶秘你的话……”
含笑的语气稍微顿了顿,随后又带了半分真诚地继续道,“不信,根本不信。”
本来还想把蒋昭南当小孩儿多逗会儿的饶朔:“……”
蒋昭南却没管饶朔被戳穿下意识产生的心虚,他只侧身将搭在身后的西装重新套在身上,然后伸手抚平领口因为折得太狠而出现的几道皱褶。
“老陈出来的时候跟我夸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饶朔说出来的时候正躺靠在椅背仰着头看天花板上的吊灯,蒋昭南整理衣服的手莫名地停在了这一秒,然而也仅仅只是这一秒。
“饶秘啊,”蒋昭南勾着唇角重新躺回他的老板椅挑了挑眉不正经道,“不是我盲目自信啊,就像我这么聪明年轻长得还帅出天际的企业老总,外边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更别说刚刚开会那会儿不过就是小试牛刀,于我真正的个人能力而言,简直就不值一提。”
蒋昭南越说越不着调,到最后甚至还配上了一些只有十七八岁中二男高才能理解的肢体动作,说实话,在这种明亮乃至于有点澄澈的灯光下,配上蒋昭南这张嚣张的帅脸,再忽略掉一旁饶朔快翻上天的白眼,这场景莫名还谈得上几分热血。
当然,这会儿已经到了非著名影帝级演员,专业型中二病霸总蒋昭南先生的发言会总结时刻,“所以说啊饶秘,我工作能力强,人又这么优秀,老陈他夸我也是应该的,以后这种小事就不用告诉我了,毕竟像这种是个人都知道的事实,说出来还真有点儿掉格局。”
终于翻完了白眼的饶朔又抽着嘴角默默给蒋昭南贴上了“不要脸”的标签。
“说真的,”饶朔似是受不了地看向蒋昭南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老陈这人我也跟他共事了十来年,家里有背景自身有实力,这么些年进入总部高层后更是多了点儿迟来的傲气。”
“咱公司能把他请来除了是看在老董事长的面子上,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商务总监这位置符合他的心里预期。”
“嗯,”蒋昭南边听边调整椅子朝前挪了点儿,直到半边胳膊撑在桌上拿起一旁的咖啡再喝了口,轻缓地道,“明白,我前两天才做过老陈的背调,他那些生平履历家庭结构之类的说不上一清二楚,却起码也算得上比较了解。”
“你做过老陈的背调?”
饶朔听得颇有几分好奇,“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我记得你这几天也没找我要过老陈的资料啊。”
蒋昭南闻言侧头看了饶朔一眼,怎么说呢,人类向同伴传递信息的方式有很多,语言只是其中最主要也最有效果的一种,但如果非要问到底还有哪种方式能够最快且最简洁地表达情绪,毫无疑问,是眼神。
不得不承认,蒋昭南望过来的这一眼极其复杂,说它是鄙夷不太贴切,因为毕竟也没歧视那意思,但说它是无语也不准确,因为这程度明显要比简单的无语或是不理解重得多。
要是真仔细研究一下这眼神的深意的话,饶朔只敢从里面品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嫌弃,再往多了想,他恐怕会忍不住揍死这个实岁二十六虚岁十六的中二少年。
结果谁知道饶朔打算放蒋昭南一马,蒋昭南自己却没打算放过自己,这人一点儿脸色不看地说,“饶秘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像你们老年人那套早就该过时了,现在我们年轻人查东西都用搜狐和百度,随便输点儿关键词立刻就能出来一大堆新闻。”
“尤其视频一类的资料”
蒋昭南说到这儿稍微显得有点儿头疼,似乎是想起了某段不太好受的记忆,停顿的时间莫名有点久。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相告,“老陈那块儿的视频资料不算太多,一两个晚上就能看完,就是钟嘉参演过的影视作品……”
熬大夜神志不清的迷糊感似乎还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蒋昭南自己主动说出来的时候都还是觉得很心酸,
“钟嘉主演过的作品倒不多,多的是她作为女二女三甚至于特别出演过的电视剧,虽说不用一集一集完整看完,但仅仅就是那些剪辑片段都够我研究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等等”
饶朔自动略过了蒋昭南前面那段打趣,面露惊讶甚至是不可置信地说,“所以你把钟嘉这几年演过的所有影视作品都分析了个遍?”
“不只是这几年,”蒋昭南认真更正道,“是从她出道以来参演过的所有影视作品,当然,还包括她去年演过的舞台剧,不过那视频有点难找,花了我半个晚上才找到资源。”
说完这句话,蒋昭南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讲真的,我为了研究钟嘉的演技变化还特地做了不少笔记,从角色自身的行为动机到一些微表情的细节处理,不仅有实例还做了图,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抽空写篇论文。”
“行了啊,再说就过了。”饶朔差点快被蒋昭南这副既无所谓又不着调的模样逗笑了,可深入想这件事又会发现蒋昭南这人实在认真又固执。
按捺住心中的不解与震惊,他问,“为什么?”
蒋昭南却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
“别跟我装傻,”饶朔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要做这些,我之前给你的东西明明已经足够了。”
“哪儿能够啊。”蒋昭南将咖啡喝完一半,笑着道,“想要尽可能了解一个人仅凭几篇文字是完全不够的,尤其是演员,演得了什么演不了什么,需要通过大量的视频资料一点点对比,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对她的演技有个比较精确的判断。”
“话虽如此,”饶朔隐隐皱起眉头正色道,“这么大工程量你还能休息吗?平时工作本来就忙,现在又熬那么多夜,你身体真的吃得消?”
蒋昭南忽然愣了一下,因为他立刻想起回国的这一个多月他基本每天都在熬夜,也就祁砚知第一次给他发微信那晚上睡得早,至于具体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21章
“熬不住也得熬呗,难不成熬不下去就撂挑子走人啊?”
蒋昭南躺椅子上的时候顺便给自己手机充上了电,今天整个一天都很忙,哪怕他在下午会议开始前就已经打开了飞行模式,但中途的电量也只够蒋昭南在两分钟内解除飞行打开微信迅速给饶朔发消息买饮料。
关键就这么极限的操作,他还能准确记住其中几位员工的忌口喜好,以及顺便提出自己对于咖啡精准到糖浆选几泵的变态要求。
或许是今天运气还算不错,蒋昭南刚发完微信手机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这情况的离谱程度很难不评一个世界第八大奇迹。
本来该是一件等充上电值得发朋友圈的好事,但蒋昭南撑着脑袋听总经理讲话的恍惚间似乎想起来,他刚点进微信的时候好像有消息弹出来,但那会儿他急着给饶朔发微信,于是就算弹出了消息他也没管,随便瞄了一眼就给划走了。
至于现在……
好不容易睡了十多分钟终于脑袋清醒了的蒋昭南仰头看向对面高挂的时钟,已经快九点了,他记得祁砚知说过会来接他,可时间定的是七点半,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外面估计还在下雨,他还会来吗?
还是说,已经走了。
蒋昭南敛了敛神色,鸦色的眼睫稍稍垂了垂,莫名有些低落的目光顺着手边的咖啡从包装看到底座,反反复复,没由来的烦躁。
“蒋总。”
“蒋总?”
“蒋总!”
饶朔的喊声差点给蒋昭南吓了一跳,即将碰到咖啡杯身的指尖无意识晃了晃,幅度很轻,看不出在想什么。
沙发那边的视线从不解转为了担忧,蒋昭南侧眸移开目光,收回手指的时候格外浅淡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饶朔打量着蒋昭南的神情略显无语道,“刚刚说着说着就掉线了的人不是你?一个劲儿盯着咖啡看,喊半天也没反应。”
说到这儿饶朔莫名既好奇又略带几分幸灾乐祸地问,“蒋总你这是想到什么了,整个人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脸色颓丧动作僵硬,那表情明显一看就心不在焉,更别说眼神了,完全不聚焦,简直就是“霜打的茄子”这个形容的具象化体现。”
“我心不在焉?”蒋昭南显得有些震惊,但饶朔却完全搞不懂他的震惊来自于哪里,要是那会儿他兴起拿手机给蒋昭南拍两张照片,那这家伙一定会看到他自己明显不在状态的模样。
双睫低垂,双眼无神,说他丢了魂儿还一点不为过。
相比饶朔半打趣似的疑惑,蒋昭南却在带着疑问说出“心不在焉”这四个字后,神色一震,深邃的眉眼拧结在一起,浅褐色的瞳孔荡起一圈圈不可置信的涟漪。
“蒋总……你到底怎么了?”这回饶朔的语气是实打实的担心,他总觉得蒋昭南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像受什么刺激似的,右手抵在下颌固执而不甘地望向门边半人高的花瓶,尤为深沉的目光里偶尔闪过半寸不该有的矛盾与挣扎。
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有些过分了,蒋昭南攥紧西服袖扣将指腹掐到泛白,咬着牙深呼吸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没事。”
饶朔却直截了当戳穿了他,“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
蒋昭南不答话,饶朔便将胳膊搭在扶手上侧头望他,“据说觉睡少了会使大脑处于过度兴奋的状态,长期下来说不定会导致神经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