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透翠纱 浸透翠纱 第57章

作者:闰择 标签: 虐恋情深 年上 HE 近代现代

  周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只是很快地便被手机闹钟嗡鸣声震得屏住了气息。

  [九月二十日周池的生日礼物]

  周野伸手摸了摸脸颊,没有眼泪。他也可以做到面色如常了。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底还是泛起汹涌的酸楚,这是去年定下的提醒闹钟。

  

第57章

  自那天后,周池真的不再出现在周野的面前。

  风暴眼被尖锐的山峰削弱冲散,阴沉的云雨便随着雾霭的消逝而呼啸远离。被冲洗过后的天穹湛蓝透亮得周野一时间忘记自己是身处常年多云的乌清。

  周野让周恒生帮他把原本放在病房的那张靠椅搬至可以晒到太阳的走廊。其实病房内也有太阳光。

  他的精神与肉体都不再紧绷。躺在摇晃的靠椅上,周围不再是冰冷且斑驳的白,日光不再需要穿透钢化玻璃才能照射到身体。

  自己的眼前是一片碧海青天。

  在病房里就不能幻想吗?周野想当然不是。

  只是这张靠椅上原本的人离开了,他想方设法地汲取对方有过的感受,对一张没有生机的椅子。

  周野也安慰自己,时间会帮助他做到完全心无挂碍。

  而今,他有的是时间,属于他的时间长而枯燥。枯燥到他的灵魂都即将彻底瘠薄。

  亲朋好友在他康复期间陆陆续续过来探望,惶然的他只是露出机械式的礼貌笑容。在恐慌之余,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关进动物园的猴子。

  父母成为阻碍他加速退化变成真猴子的唯一原因。

  周恒生成日里还是喜欢逗弄周野,朝他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徐若晴对着他说出的话也从最初的寥寥无几,随着时光流转而繁密起来。

  不过周野还是能够觉察到父母仍旧刻意在他面前,避开谈论起周池的事情。

  他们不主动提及,周野也没有主动询问的必要。

  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在医院康复中心连续治疗了将近三个月的周野终于被准允出院。

  出院前的最后一夜,这天晚上身体几乎恢复如常的周野与周恒生一同整理起需要带回家的行囊。

  病房大门被徐若晴只稍稍推开一些,却依然无法阻挡透骨的寒风随着她的动作倾灌而入。

  周野恰好站在风口,这阵转眼四散的风直直地泼向他的脸颊,被淋得透彻。他不自觉地缩紧了脖子,将高领的灰蓝色毛衣领口扯到下颏上。两只不时便忽闪的瞳眸看向周身透着寒气的母亲。

  徐若晴脸上极力扬起温和的笑,不过周野一眼便看得出她在竭力遏抑原本显而易见的张皇神色。他随即睨斜着眼望向周恒生,果然他的父亲望着她也是一脸错愕。不等他先开口,周恒生清了清嗓子问道:

  “若晴,怎么了嘛?”

  周野的眼珠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转,室内流动的气息都仿佛清晰可见。

  “咳,没什么啊~”徐若晴继续佯装得一副坦荡模样。

  见状,周恒生没忍住挑起一边眉头,终究合上了嘴没再多问。

  “是周池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从周野的口中吐露,可这短暂的“许久”并不足以令他忘记这两个字,也不足以令他全然无动于衷。

  明明说话的是周野,父母的眼神却仍在焦灼地对视。

  “妈妈~”周野软糯地喊,他看着周恒生同样慌乱的神色蓦地镇定下来,不过须臾又朝徐若晴微微点头,示意她回答。

  徐若晴踌躇半晌,这才开口。

  “是……你哥。原本他今晚会过来的,但刚才接到电话说是……旧疾复发回不来了。”

  “什么旧疾啊?他哪有什么旧疾?你问了吗?”周恒生将周野最后一件衣物叠好放入行李箱中,川字纹随着他焦急的脸色愈发显著。

  “说是,风湿……手臂痛……”

  周野居然不禁嗤笑出声,这种理由周池也编的出来。

  “……他哪儿有什么风湿?”不是大毛病,周恒生先是缓了口气,又自觉不对劲。

  “对,对啊……我也问他。他就说一直都有,但没告诉我们。”

  按照周池的个性,他不想别人知道的事便没人能够撬开他的嘴。

  周野不再好奇周池所谓的旧疾,反而转头问,“怎么也没听你们提起他要回来的事?”

  父母面面相觑,周恒生眨了眨眼,又下意识舔了口嘴唇。看徐若晴有苦难言的样子,他还是沉了沉气对周野说:

  “小野,我们没提,是因为你哥不想你知道。”周恒生让徐若晴去卫生间将洗漱用品归置起来,又坐在靠椅旁的单人沙发上。他微垂起眼,伸手摸了一把靠椅不算结实的骨架,继而将折叠靠椅收了起来。

  “其实后来……你住院的这段期间,他偷偷来过很多次。都没让你知道,他也不让我们告诉你。”

  卫生间传来花洒冲洗地板的水流声。

  周野坐在即将不属于他的病床边,手指蜷缩成一团。他下意识要去按压食指上的曾茧,又在转瞬之间想起周池的嘱咐与自己的承诺。那个独属于第三视角的画面令周野停下了动作,他展开了双手,将手掌放在大腿两侧搓了搓。

  “他说有他在,会影响你的治疗。”

  “其实小野,这段时间我和你妈晚上睡不着觉便躺在床上聊天,聊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爸爸妈妈虽然是古板的老头老太太,气急之下也会对你们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好好过完一生。但是,有些事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嘛。唉……让我或者你妈对你们,你们这段……感情说句祝福的话,老实说我们现在还是说不出口。”

  话到这里,周野平淡的脸色浮现难以掩饰的失落。周恒生继续说,“但我们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能够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不知道你,听懂了吗?”

  周恒生的话概括而言便是,接受但不祝福。

  周野转而朝周恒生笑了一下,装傻充愣道,“不太懂~”

  “啧,不然留院观察下,看是不是真的成了傻子!”周恒生看着转眼略显嬉皮笑脸的周野,佯装嗔怒。

  “啊别别!!懂了懂了!!”周野微微叹了口气,才说,“我和我哥的事都过去了。我和他真的分手你们不是该放鞭炮庆祝吗?你们看我们俩现在别扭的劲儿,主要是刚开始还有点尴尬。谁分手后都不能马上跟自己前任做到心平气和对不对?这不是得有一个过程。”

  周野过去两手拽着老头的肩膀,摇得周恒生天旋地转连连喊停。

  “放心,爸爸。过段时间家里的氛围就能正常了。你还是爸,妈还是妈,周池还是哥哥。”

  周恒生的心绪并没有因此轻松半分,周野真的看开了?但他怎么琢磨都不觉得周池是看开的样子。

  然而,周野连过段时间都等不了。出院不久便向家人宣告自己要回蓉海一段时日。给出的理由是,蓉海有他曾经长期接受治疗的心理医生,对方有去国外深造的经历,又有对他病情的充分了解。

  这个理由特别好用,两个老人愣是被噎得吐不出一个“不”字。

  千里之外的钟乐瑛喷嚏打个没完没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难得阴沉的天,蓉海短暂的冬天就快来临,他的鼻炎又犯了。

  

第58章

  周野最终在蓉海租下一套临海的公寓。一拉开客厅窗帘,天气好的情况下满眼便尽是金光灿灿的大海。每一寸闪着粼光的波纹无一不荡漾进周野原本毫无波澜的心。他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自由得想要做一簇永不停息的浪。

  徐若晴心头仍是放不下周野,夫妻二人便跟随周野一同来到蓉海。面对这样几乎是举家搬迁的行为,周野虽稍感束缚,但他转念想起几月前带给父母的一场惊吓,也似乎能理解他们心中的顾虑。

  因此,他尽量在两位老人面前表现得已经全然恢复如初。

  从来冷淡的钟乐瑛见到周野的第一眼并不惊愕,好似早已知晓周野总有一天会回来一样。二人虽是医患关系,但毕竟相识多年,每次治疗结束钟乐瑛也会抛却医生的身份与周野闲聊几句。周野觉得,与作为普通人的钟乐瑛聊天比与钟医生聊天轻松得多。

  沿海的风吹起来便无休无止,比起乌清而言,清爽中又掺杂着一丝不足为奇的咸湿。

  一辈子久居内陆城市的周恒生实在难以适应蓉海的天气,开始浑身长满湿疹的他终于还是在春节来临之前,不得不带着徐若晴一同回到了老家。起初他们是要求周野一道回去的,毕竟又是一个万家团圆的节日,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只是周野再三推脱,向他们拿出自己诊所的预约记录,二人想来也只得作罢。

  “谁家医院除夕还营业?”周恒生小声嘀咕询问徐若晴。

  徐若晴朝周恒生望去,唇角勾起一抹久久难以消逝的无奈。

  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周野觉得今年还是先不要见到周池了。

  或许是周池也有同样的想法,后来周野无意间从父母口中得知,周池过年也没有回到乌清。

  徐若晴对两个儿子有这样的举动并不感觉特别的怅然若失,毕竟是她亲手剪断自己手上两只风筝的线。

  变老,就意味着无力阻止分别。

  除夕夜的那天,周恒生在视频通话里和徐若晴一起对两个儿子说“新年好”。这是第一个分别的年。相隔三地的一家人打开视频通话与春晚的主持人一起倒数,一起迎接崭新的年。

  周野盯着手机左下角周池漆黑的屏幕,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脸还在画面中,他无意识地瘪了下嘴。

  “小池,你怎么不把镜头打开?”

  父母又回到了洛溪镇,周野听见母亲询问时身后传来阵阵烟花爆竹的声响。这令他不禁回忆起去年与周池一同放烟花的场景。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觉得甚至能感受到去年最后一支烟花棒,燃尽后遗留在自己掌心里的温度。

  明明一切都清晰得像是发生在昨天,可与周池的短暂回忆又仿佛恍如隔世。

  周野紧盯着屏幕,周池那个黑漆漆的头像早已在他神志不清时,被拉黑又删除。他和周池而今只剩下这样一个一家四口的群聊。

  “和朋友在一起,不大方便。”

  原本将手机界面切到黑名单的手停了下来,周野瞥见视频中父母意味深长的对视。气氛并未因此瞬间结冰,周恒生很快便又换了一个话题。

  或许是吃药的缘故,周野意识到自己而今的理解力与反应力都不似从前,他把周池的话放在脑中反复咀嚼。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周池有了可以在除夕夜一起庆祝新年的朋友,在那个用墨绿色丝绒盒子装的钥匙可以打开的家。

  春节联欢晚会已经接近尾声,主持人在对所有观众说“明年见”。远处的海也与黑夜沦为一片,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周野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屏幕其实很早就暗淡下去。

  周池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真为他高兴。周野想。

  可他为什么还是在这样的夜晚感受到自己的满目疮痍,形如废墟。

  钟乐瑛直言不讳告诉周野,他一直在逃离。

  如果做不到直面内心的恐惧,逃离只会使他一直被恐惧掌控,陷入漩涡中无处可逃。

  周野不置可否,他单手扶着脸,撑在一脸冷漠的钟医生才刚置换的诊疗桌上。还是想为自己找个理由,“总要给我些时间。”

  钟乐瑛抿了抿嘴,稍稍歪斜着头。浓墨一般的马尾发梢便随之倾洒到了肩胛,两鬓的碎发在白日的微风里泛起涟漪。周野完全没有心思去看钟医生一边向上挑动的眼皮,只说,“钟医生,我建议你就算谈新的恋爱,也千万不要去把蓄起来的头发剪掉。”

  “啧,我在跟你探讨你的病情。”

  周野也不得不承认,钟乐瑛是一个合格且严肃的心理医生。两个小时的治疗对周野而言还是显得过于漫长而拘束了,好在这次的评分比较令钟医生满意。周野的复诊时间终于变为了一月一次。

  治疗结束后,闲来无事的周野原想约上钟乐瑛一同吃晚餐。钟医生看了眼手表,拒绝着说自己晚点还有一个病人。

  周野耸耸肩只得恹恹离去。

  重回蓉海,他的生活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忙忙碌碌。没有繁重的项目,也不再有时刻都需要克制的感情。生活平淡得正如他期盼的那般。读书、散步、烹饪成为他每日必须去做的事情,尽管他还是不喜欢做饭。

  他也会突发奇想考虑自己还有没有读研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