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 芝兰玉树 第37章
作者:寄衷情
也曾这样鲜明的恨过。
却囿于局中,和各方斡旋,学着向诸事妥协,被一点点磨平了周身的棱角,逐渐趋向于麻木,变成了现在一潭死水的模样,然后自诩为一名合格的成年人。
他原以为,林一航也该和他一样的。
他们本就是同病相怜的兄弟,在许多细节已经被遗忘的记忆里,林一航比他还要更早地表现出了麻木,长大一些之后,他每每留意到林一航,那张小脸总是没有生气的,眼神也很空洞,像是一尊精美的人偶,在父亲设立的规则里循规蹈矩,从来没有过自己的表达。
但这次再见,林一航和他的印象已经有了很大的出入。提及在君安发生的人和事物,林一航的表情是生动鲜活的,会让他感到微妙的陌生的同时,甚至当下脸上的恨意,也让他产生了某种不合时宜的欣慰。
应该是劝不动了。
林一帆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很清楚少年人有多执拗,也不想用以后的艰难处境去恫吓,毕竟林一航看上去已经明白了,就打消了规劝的想法,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一航,你脑子里的蠢事我几乎都做过一遍,有极端的,也有不那么极端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总之,你都见过了,所以,这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被点破心思,林一航垂下眼睫,收敛了翻腾着的陌生情绪,不觉得难堪,只是一阵阵难过。
他不是不明事理,心里知道林一帆说的都是对的,和母亲去柏林也或许是当下的最优解,退一万步说,到了最坏的处境,也有母亲扛着,轮不到他去对抗,但回了燕京,他就只能孤身一人面对今后的一切了。
其实他一点信心都没有,哪怕是去柏林,有母亲庇护,也不能给他多少安全感,何况已经做出了回燕京的决定,因而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玉碎瓦全的那一套,对林一帆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以为然。
林一帆知道他多半听不进去,叹了口气,还是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
实际上,林一航对除秦铮和秦见山以外的所有人都缺乏信任,甚至都不想问林一帆要怎么帮,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无言地将目光投向高楼大厦间的青空,还是感到茫然。
林一帆又来了电话,眉头紧皱着离开去接听了。林一航站在长廊里,被无力感侵蚀着,什么也没有再想,陷入了某种神游的状态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铮找了过来,从背后揽住他,双臂环在他的腰间,下颌也抵在他的肩上,玻璃上依稀倒映出他们的影子,应当是一双璧人,与远方天空的飞机云重在一起,看上去静谧美好。
即使察觉了自己的感情,在没有得到回应时,在林一航心中,秦铮也千好万好,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能和他登对,但或许是身后Alpha的怀抱太过温柔,眼前这双模糊的影子也情意绵绵,林一航突然觉得,他们好像是相配的。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幸福又酸楚,于是放松了身体向后靠,将自己依偎在了秦铮怀里。
秦铮也察觉出他状态不好,像揉什么小动物一样,揉了揉他的肚子,低声问:“想什么呢?站在这里半天不动。”
按捺住心酸,林一航偏头亲了一下他的脸,笑:“没想什么,在发呆。秦爷爷还好吗?”
“有精神些了,在和来探病的朋友们聊天,”秦铮眉宇间笼了些愁绪,“就怕他是装样子,这老头儿太会装了。”
林一航就转过去,回抱住他,仰起脸很认真地说:“怎么会?精神好当然是好事,哥不要乱想啦,爷爷一定会平安的。”
秦铮垂眸看着他,一贯锋利的眉眼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初见时那股富有侵略性的唬人气势,眼神看起来有些伤感缱绻,双臂拥抱的力道又紧了紧,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林一航。”
林一航用鼻音回了“嗯”,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下巴,问:“怎么啦?”
“这要怎么办?”秦铮也问他,“这还没有分开,我就觉得已经很想你了。”
林一航心里发堵,但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真诚地回应道:“我也是。”
“我想过了,如果爷爷没有生病,我应该会闹腾一番,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听起来是不是挺幼稚的?”
“怎么会?我也很幼稚啊,我也想过,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去,甚至想过,要不要和哥一起逃跑,就像赵苗苗给我推的那些书里写的一样,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从今往后一起生活,结婚,生一个……总之,一直到老。”
“生一个什么?”难得露出了笑模样,秦铮促狭道,“赵苗苗都给你看了什么?”
“就言情小说……”林一航脸热起来,小声抱怨,“又明知故问。”
“我也想过,要不就带着你跑了算了,但是……”
“但是,”抬手按住Alpha的唇,林一航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我们不能那样。”
仿佛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两个少年一齐沉默下来,只是紧紧相拥,任由浅淡的悲伤将他们密不透风地缠裹起来,内里却酝酿出刚强。
“我会一直带着这个项圈,直到哥来把它解开,”良久,林一航说,“哥一定一定不要把钥匙弄丢了,不然打不开的话,我就完蛋了。”
“就是把我自己丢了,钥匙也丢不了,”秦铮从领口拽出一抹银色,“你看,这是什么?我都挂脖子上了。”
“什么时候弄的?”
“……不告诉你。”
看着那把串在黑色丝绳上,被Alpha贴身保存的钥匙,林一航感觉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充胀,但还是学着秦铮的风格,调侃道:“什么嘛,原来哥也会不好意思。”
秦铮是真的有些害臊,耳根子通红,视线转向别处,“那次去江边玩的时候。”
说实话,他也搞不清自己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Alpha为什么会在编绳的小摊逗留,后来还瞒着所有人,以帮大伙买烟火的名义,赶在人家收摊前折回去,本来是想叫摊主编的,奈何那摊子人气莫名高,晚上十点了还围了一堆Omega,他实在没脸挤进去,就作罢了,回家后对着网上的教程捣鼓了小十来天,才编出了这么个歪歪扭扭的多股绳。
就为了挂这把钥匙。
但手工专家林一航仔细瞧了瞧,眉头蹙起来,“我记得那个摊子,感觉摆出来的编得比这个要好很多啊,这个编得也太……”
秦铮不搭腔,冷下脸气哼哼地把钥匙塞回领口,林一航立刻就明白,这多半是他自己编的,赶忙补救道,“太别致了,编得很好,”还是忍不住打趣,“应该是出自天才之手吧。”
“林一航,长本事了啊,还敢取笑我,”秦铮耳根子越发红,先是佯装咬牙切齿捧着林一航的脸揉了揉,然后勉为其难承认了,“就是我编的,怎么了?你哥夜里眼睛都要看瞎了,编得丑也是一份心,编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预感到自己说话会哽咽,林一航就踮脚吻了他,秦铮扶着他的腰,任他蜻蜓点水地吻了一阵,和他亲昵地鼻子碰着鼻子,晃了晃脑袋,“就知道你肯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害,就该藏着不给你看的。”
林一航鼻音很重,说:“要看的。”
要看过之后,才能知道秦铮有多在意他,甚至在意到,变得不像原本的他自己。
“能够来到这里,能够遇见哥,我感觉自己真的很幸运。”
“……我也是。”
“一年后,我在燕京等你,我们说好了的,我哪里都不去。”
不止是对秦铮这么说,林一航同时也对自己这么说,前路依旧是灰暗且遍布荆棘的,但看着Alpha满是爱意的脸,尽管还是没有信心,但林一航先有了面对的勇气。
“早知道……我就该听地中海的,参加那个数学竞赛就好了,要是能保送,直接就解放了,我就纳闷了,自己那时候怎么就这么贪玩,不然等老头儿病好,我就能去燕京了,哪里还用得着一年。”
自从遇见了林一航,秦铮就多了很多感到后悔的事,也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只会对自己有很多不满意,也没有那么多早知道和如果,即使是现在,秦铮觉得这种假设没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要这么说,只是盼望林一航能够知道,他有多在乎他。
“哥也说过,一年而已,很快的,”林一航说,“我等你。我们考燕大好不好?燕大的风景很美,还有很多古建筑,我想和哥一起在那里念书,应该会很好。”
“都听你的,我志愿全填燕大。”
……
诸如此类,作出约定、畅享未来的对话,在接下来的数天里又发生了无数次。
明川医学中心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林一帆在附近找了一个楼层很高的大平层,竟默许两个少年待在一起了,于是他们朝夕相伴着,每个夜晚都相拥而眠。
期间,傅莘降落在明川,风尘仆仆。咖啡厅里,林一航和她相对静坐,听过林一航的决定,傅莘满面疲色,“你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你确定吗林一航?留在燕京,林恒要把你送给宋家,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做不了任何事。”
“妈,”林一航静静地看着她,“难道去柏林就有办法吗?你还能做什么事?”
这大抵是林一航人生中对她的第一次忤逆,言语甚至是尖锐的,但傅莘只是惊讶,而后眉宇间流露出忧愁,低落道:“小航,是妈妈对不起你。”
傅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离婚后,她的名声一落千丈,事业也处处被打压,境遇变得异常艰难,尽管她和林一帆都只字未提,但林一航自己有眼睛会看,已经从新闻上的弧光掠影有所了解。
他也是最近才明白了,母亲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和林恒的结合,未必是出于爱情和信息素,也未必是行差踏错,她也有自己的图谋。世界的本质,宇宙的浩瀚,历史的进程,她求索着这样宏大的命题,放弃了很多东西,所以哪怕自己也是被放弃的那一部分,林一航也不曾真正埋怨过她。
收敛了孩子气,林一航认真地说:“妈,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忘记,你是一直在为什么努力。我其实,一直很为你骄傲的。”
傅莘望向橱窗外热闹的长街,并不言语,静静地垂泪。
林一航继续说:“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然后林一航陪她去了机场,临别前,傅莘淡淡地说:“我不会让林恒如愿的。”
“就是被送去了宋家,你也要坚强些,撑到成年就好了,林一帆会帮你的。”
林一航很抗拒设想这种情况,并且不明所以,只是拥抱了她,“妈,在柏林多多保重。”
傅莘走了,就好像不曾来过那样。
夜里,在尽收明川繁华夜景的落地窗前,林一航却突然感到,维系着什么的一根弦彻底断掉了,因而感受到无尽的悲伤,迫使他疯了一般,想要索取秦铮的爱意,好填补内心里那块巨大的空缺。
“……哥,完全标记我吧。”
无数次发狠的亲吻之后,仿佛是祈求神明垂怜的信徒,他剥光了自己,身后是被闪烁的霓虹浸染得五光十色的夜空,少年Omega略显单薄的身体在暖色灯下散发光晕,像是上好的羊脂美玉,兰草的香气充斥了整个空间。
秦铮却感到窒息,并且因为他的悲伤而悲伤着,没有去纵容,而是紧紧抱住了他,用肢体告诉他自己会一直在,用嘴唇叫他知道,世界上还有人爱着他。
……
道别的那天,终究还是来了。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午后,餐厅外停着林恒派的专人专车,林一航和秦铮对坐着,尽可能慢地吃完了这顿饭,然后长久地对望。
该说的话,早已在耳鬓厮磨间说尽了,餐桌下,两人腿碰着腿,手紧紧握在一起,哀伤笼罩了他们。
“在燕京等着我就是了,”紧揪着一颗心,秦铮率先打破了沉默,越过桌子将一枚玉佩戴在了林一航的颈上,“这是……我妈妈的遗物,送给你。”
林一航抚上胸前,触感冰凉温润,是一面小小的玉牌,琢了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
他也就让自己如他所愿地笑起来:“好,我等你。”
ps:接上作者有话说。
不知为何,写这段离别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孔雀东南飞……
可能唯一切题的是离别,肯定不会双双去世(你到底要干嘛?)
这章卡了很久很久,思绪很混乱,不知道要从哪里切入,前面也写得够压抑了,我自己都感觉痛心。
回来之后,再看到避雷和弃文的评论,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就好像写这一章,坐在电脑前,其实发愁了很久,很长时间都在删删打打,写不出一个字,但到了某个契机,一切就自然而然流淌出来了。
emmm我是没有大纲的,脑海里只是存在着这样一个故事,创作的过程也很神奇,就好像他们是有自己的生命的,我只是一个用文字陈述的旁观者?
比较抽象,也不知道大家是否理解……
我记得我在以前的作者有话说里说过,我通常也是,不理解他人软弱的那一类人。
但我现在理解了,当对航的人生进行大致的补完之后,我自己也理解了他。
所以他现在会爱会恨,会抗争,哪怕是肤浅的不理智的,也是对自身局限的一种突破。
很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说实话并不知道自己上榜了……发现有1w5的任务,离ddl却只有2天了,所以今天可能还会有一章。
(作者说只让写三百字,所以絮絮叨叨放在正文了,见谅~)
第51章
当天林一航就落地在燕京,发来了报平安的信息。
此后十几天,他们保持着联系,微信对话框的字数多得夸张,也视频了好几次。
秦铮早知道林一航家境不差,但没想过他居然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燕京阔少,房子大得夸张,装修也低调奢华,就是显得有些空旷冷清,但林一航在视频里是笑着的,一切看上去就都明亮了起来。
更多时候,林一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露台连着打理得精致非常的花园,盛夏正是草木繁盛的时候,外面的花姹紫嫣红,开得热闹,林一航就在这样的背景里,向他一一展示自己塞满书的书柜,收拾得齐整的书桌,各色布料和丝线还有绣框,以及价值不菲的钢琴和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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