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想杀死我 直到他想杀死我 第15章
作者:久陆
白鸽哭着点头:“我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姥姥又想起白鸽有对象了,他对象是顾维,又说:“要跟顾维……好好过日子。”
“好,我会跟顾维好好过日子。”
姥姥把所有的都交代清楚了,才重新躺好。
“姥姥昨晚看见姥爷了,姥姥要走了。”
“鸽子,不要哭。”
“姥姥今年不能陪鸽子过年了,我的小鸽子啊,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姥姥攥着白鸽的手,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
白鸽叫了姥姥几声,没听到回应,晃晃姥姥,也没有回应,他愣了很久,又把脸使劲儿贴着姥姥肩膀,手一下下,轻轻拍着姥姥胳膊,像姥姥哄他睡觉的时候一样,嘴里哼着催眠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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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夜里最冷的时候,北风呼呼地撞着窗户,撞出来的呜咽音听着像是有人在哭,后来真的有人在哭。
屋檐上挂的冰凌不知道怎么断了,摔在地上碎成好几段冰碴,雪地反着光,跟窗户里的光对衬着,勾出阴阳两界。
巷子门口一下来了好几辆车,有的车门上贴着殡葬服务一条龙。
院门大敞着,很多人进进出出,各种吵吵嚷嚷声里夹着各种哭声,有人站在门口,指挥着站在板凳上的人往大门头上系白布。
客厅里聚了一堆人,头上都披着白色麻布,胳膊上戴着孝字。
有哭的,有来来回回转不知道该忙什么的,有人玩手机,有人抽烟,也有人抱怨。
“老太太没熬过这个年。”
“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真会挑时候死,我打牌手气正好着呢,自摸了好几把,一个电话就把我叫来了。”说话的是白鸽的那个赌鬼舅舅崔杰。
“你可闭嘴吧,小心让老太太听见,直接把你也带下去。”
“呸呸呸,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说我说什么?你一个当儿子的,说的是人话吗?妈刚走……你有个当儿子的样行吗,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的好像你们姐妹三个平时对妈很好一样,”崔杰冷哼一声,叼着烟站起来,“老太太存折放哪了?”
崔杰在客厅里摸了一圈儿,什么都没找到,又转到卧室里翻箱倒柜。
白鸽头上也披着白色麻布,原本跪在姥姥床前,后来走到客厅转了一圈儿,拎起一瓶没开的啤酒,走到翻箱倒柜的崔杰身后。
有人终于注意到了白鸽的异常,崔杰的老婆惊呼一声,想要提醒崔杰。
白鸽已经举起酒瓶狠狠砸在崔杰头顶,带着泡沫的黄色啤酒洒了崔杰一身一脑袋,崔杰捂着血淋淋的头,又叫又嚎。
白鸽手还握着碎酒瓶嘴,一脚一脚踹在崔杰身上,有人想上去拉架,但又怕白鸽手里的碎酒瓶扎到他们,只喊别打了,后来从外面进来几个人,但也拉不开白鸽。
顾维两台手术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家里没人,白鸽的电话也没人接,直接开车去了姥姥家。
他看到门口的白布跟殡葬的车就知道出了什么事,穿过人群一进屋,白鸽两眼通红,谁都不认,疯了一样不停踹蜷缩在地上抱着头痛哭的中年男人。
白鸽手里还攥着碎酒瓶,自己也被扎得满手血。
顾维走过去,想夺走他手里的碎酒瓶,但掰不开他的手,揽着白鸽腰说:“白鸽,别打了。”
白鸽什么都听不进去,又踹了几脚,顾维直接拦腰抱起白鸽,白鸽还红着眼隔空踹人,最后才认出是顾维,身体一下就脱了力,慢慢软在顾维怀里,手里的碎酒瓶也掉了。
那半夜到底是怎么过的,白鸽后来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能想起不连串的几个画面,他跪在姥姥床前,有很多人在他眼前乱晃,有人也给顾维胳膊上挂了孝字,顾维没有反对,那天晚上顾维好像一直在他身边站着,还给他处理了手上的伤。
崔秀英给姥姥换上寿衣,盖上寿被,那些白鸽不认识的人要把姥姥抬到布置好的灵堂上,白鸽没受伤的那只手一直握着姥姥的手不撒开。
白鸽有几分钟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他好像进了真空世界,后来真空世界里多了顾维。
“白鸽,松手吧,让姥姥安心上路。”
白鸽听了顾维的话,慢慢松开姥姥的手,很满的手心一下变得又冷又空,他冷得浑身发抖,又一把抓住顾维的手,那双空洞洞的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眼泪不停往下淌。
“顾维,我没姥姥了,我只剩下你了。”
第15章 白鸽的单穴墓
白鸽把赌鬼舅舅崔杰打了一顿,又摁着他脖子给姥姥磕了几个血头,那之后没有一个人再敢乱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再敢闹事。
丧礼全程都是白鸽操办的,顾维第二天中午又被医院急诊电话叫走了,老林得到信儿就来了,一直帮着白鸽操办,秀儿也让他爱人过来帮忙。
按照习俗,姥姥的葬礼是第三天办的,下葬的时候顾维手术一结束就来了,一直站在白鸽旁边。
葬礼结束之后白鸽被顾维带回了家,顾维直接去了厨房。
白鸽先去次卧看了看小猫,乖乖趴在阳台的毯子上睡觉呢,猫碗里还有猫粮,水槽里也有干净的水,这几天他没回来过,应该是顾维喂的猫。
白鸽回了卧室,他脑子还懵着,想去洗把脸,结果一进浴室胃里就一阵抽疼,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白鸽三天没合过眼,也三天没吃东西,胃里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儿。
白鸽冲干净马桶,直接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出来后天旋地转倒在床上。
胃疼好了点,头疼又开始了,白鸽把被子蒙在头顶,用力捂着头,想要把脑子里那阵锤子凿的疼劲儿给压下去,但没用,那阵疼越来越烈,像是要把他脑子捣成浆糊才肯罢休,白鸽疼得在被子里不停抽气,出了一身汗。
顾维煮好粥进卧室叫白鸽的时候,白鸽的头还蒙在被子里。
顾维想拽白鸽头上的被子,但白鸽抓得死紧,他没拽动,顾维就站在床头隔着被子跟他说话。
“我知道姥姥没了,你难受,但是饭得吃。”
被子里的白鸽“嗯”了一声,闷着头说:“我先睡一觉。”
“我煮了粥,起来吃完再睡。”
“我就是太累了,我想先睡一觉,睡醒就起来吃,你医院里忙,你去医院吧,不用管我。”
冬天温度低,是各种心脑血管病的高发期,医院里几乎每天都有急诊,顾维还想说什么,医院电话又来了。
白鸽那阵疼已经过去了,但耳朵里又多了各种杂音,好像有一千个人在他脑子里吵架。
顾维又说了两句什么话才出门,但白鸽没听清,直到耳朵里的杂音没了,白鸽直接昏睡了过去。
白鸽没睡多久,起床后喝了半碗粥,一个人又去了墓园,在姥姥墓前待了很长时间。
下午起了风,呼呼声像是哭丧声,墓园里头顶的天又青又灰,墓园路上光秃秃的树杈像是尖刺,冷飕飕地立在那。
白鸽抬头,僵着脖子看天,他很想找出头顶上那个叫“命运”的主宰,想把他拽下来好好问问,想跟他说道说道,评评理。
为什么这么玩弄人呢?显得他很有能耐吗?
但白鸽得承认,那个主宰就是有能耐,能决定姥姥的生死,也能决定他的生死。
小时候白鸽质疑过命运,凭什么啊?凭什么!
后来他就不问凭什么了,问凭什么没用,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也什么都不怕了,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谁跟他作对,谁让他不痛快,他就一五一十加倍报复回去。
至于那些自己命里没有的,不属于他的东西,只要他想要,他就敢跟命运争一争,去抢一抢。
没钱,他就拼命赚,想要的人,他就不择手段去抢。
现在白鸽知道了,命运还是那个老大,他允许你偶尔玩一玩,但绝不允许你脱离他的掌控。
或许现在就在头顶上笑他呢。
白鸽缩着脖子跟姥姥说了会儿话,拖着两条腿又去找了卖墓地的人,他刚买了姥姥的墓,卖墓地的男人还记得他,看白鸽那么憔悴,又说了句“节哀”。
白鸽没什么可节哀的,他的哀还在后头呢,所以直奔主题:“我想再买个墓地,要求很简单,离我姥姥的墓近一点,以后能常串个门儿什么的。”
“白先生,您是想给……家里的高寿长辈买墓地吗?”
“不是,”白鸽摇摇头,又说:“我给我自己买。”
卖墓地的人听愣了,一开始白鸽那句离姥姥近好串门儿,他还以为白鸽因为亲人过世悲伤过度说胡话呢,但现在忍不住多看了白鸽几眼,眼前的男人胡子拉碴,黑眼圈很重,脸上死灰一片,比墓园头顶的天儿都灰。
来这里的人,大多数是死了家属的,他见多了悲伤的情绪,但白鸽脸上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很浓的绝望。
是绝望。
“白先生,您还年轻,这么早就给自己买墓地吗?”
“黄泉路上无老少,”白鸽说,“我给自己买,我也快了。”
他也很快就能去找姥姥了。
白鸽这么一说,卖墓地的人立刻就懂了,他不是没接待过生前给自己墓地的人,但大多数都是老人给自己买,也有零星几个年轻的,得了绝症给自己提前买墓地的。
“冒昧问一下,您是因为?”
“重病。”
“那您想买双穴墓,还是单穴墓?”
这个问题白鸽回答得没那么利索,要搁以前,他肯定不会犹豫,一定会买双穴墓。
他活着要把顾维捆在自己身边,死了也要拉顾维一起,他要跟顾维合葬。
生同眠,死同穴。
白鸽以前就是这么想的。
他当时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长命千岁,他以为这辈子跟顾维的时间多着呢,他能跟顾维白头到老。
白鸽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个短命鬼,没想到跟顾维的交集只有这么短短几年。
或许是因为现在真到了阎王爷跟前儿了,白鸽想起以前的疯言疯语跟疯狂的执念都平静了很多。
顾维还年轻,他才32岁,顾维后面还有几十年要走。
顾维会遇见新的人,会遇见一个好的爱人,顾维会跟别人生同眠死同穴。
只是白鸽一想到死后的无止尽长眠是一个人躺在地底下,白鸽还是觉得太冷清了,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他死之后,顾维会不会逢年过节的时候过来给他烧点纸,过来点根烟倒杯酒,或者跟他说说话什么的。
真不要脸,白鸽有在心里骂自己,活着把人硬拉到自己身边,死了还要求那么多。
白鸽又想起了姥姥说的下辈子,下辈子他还想跟姥姥当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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