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 瘾欲 第26章
作者:蒋蟾
一片令人尴尬的死寂中,季与淮缓缓开了腔:“我和澜微的那个林总监也是熟识,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公司不会干涉任何一名员工交朋友的自由。”
大老板都发话了,成兆荣也就借坡下驴不再过问。
回到公司,一下午时间过得飞快,汤珈树一直想找个机会再跟季与淮解释一下他和纪鸣宵真的只是一面之缘,虽然他也知道对方对此似乎并不关心。
因为圣诞节,大家普遍下班比较早,平时七八点还很热闹的办公室,今天六点钟一过,这一层的工位已经空掉一半。
袁敏约了闺蜜一起去看音乐剧,一周前就买好的票,当时她还跟汤珈树讨论工作之余各自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在得知他连电影都是在视频网站上看倍速的之后,以一种没救了的口吻点评道:“果然是理工男,没情趣,不懂浪漫,我现在知道你为啥顶着这样一张脸却迟迟追不到心上人了。”
汤珈树对此哑口无言,这些年他的生活的确乏善可陈,很多时候,他不是不能让自己快乐起来,而是不想。
他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季家搬走的那个傍晚,暮色低垂,天边横亘着残阳一片,目之所及的一切景物都被涂抹成昏黄。
彼时两家关系已经彻底交恶,曾经亲密无间的发小变成如今的形同陌路,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他无法面对,更难以原谅自己,日复一日的,被巨大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起来。
汤珈树站在卧室窗前向下眺望,只看见季与淮模糊的眉眼。
成为他少年时代最后的一抹亮色。
汤珈树平均十几分钟点开一次季与淮的内部聊天软件对话框,发现他持续电脑在线,一直到八点多都还没下班。
没下班最起码有一点好,对于汤珈树来说,证明季与淮今晚没有人要约。
他还自我宽慰地想,两个人圣诞节同在公司加班,怎么不算是一种变相的陪伴呢?
九点三刻,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第一下季与淮还以为是幻听,透过磨砂玻璃门看外面确实有道人影,何薇一小时前就已经下班,他很快猜到对方是谁,眸色暗了暗,望着门口喊了声进。
门推开一道缝,汤珈树侧身进来,右手拎着一只外卖手提袋,冲他扬了扬,嘴角带笑:“季总,这么晚了,要不要吃点宵夜?”
季与淮眯了下眼睛,答非所问:“你还没下班?”
汤珈树抬脚往里走,将外卖袋往办公桌上一放,边拆边回答他:“有点工作没弄完,就加了会儿班,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做。”
季与淮瞥了眼袋子上的LOGO,认出是附近一家融合菜馆,他去吃过几次,菜做得还算合胃口,但依稀记得那家店好像不做外送服务,只能去店里打包。
汤珈树将外卖盒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桌上,香气隔着盒盖弥漫开来,诱人食指大动。
季与淮忙起来虽不至于废寝忘食,但吃饭也没个准点儿,比如今晚,他刚好错过了晚饭,再让这香味一勾,顿觉饥肠辘辘。
汤珈树将盒饭挨个打开,最后拿出筷子递给季与淮,自己却没有要坐下来吃的意思。
季与淮看他一眼,问:“这宵夜是买给我一个人的?”
汤珈树似乎就在等着他这句话,立马接道:“确实有点多,一个人吃不完,那我帮你分担点,免得浪费粮食。”言罢麻利地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好像晚一秒季与淮就会赶他出去一样。
“……”
不管怎么说,汤珈树点的几道菜都很合季与淮口味,也有他本身就饿了的缘故,所以很买账。
两个人难得这么融洽地坐在一起吃饭,气氛比上回在季与淮家里要好太多,而他渐渐缓和的态度也极具迷惑性,让汤珈树误以为有些话是时候可以说了。
毕竟机会难得。
在脑海中酝酿一番措辞,汤珈树放下筷子,甚至清了下嗓子,在季与淮抬眸看过来的不带情绪的注视下,开口道:“有件事需要说清楚,我和纪鸣宵其实不算什么熟人,我们俩拢共就见过两次面。第一次就是你知道的,在酒店那回,还有一次是部门聚餐,正好他也在那个饭店吃饭,碰上了,就一起抽了根烟,在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澜微的小纪总。”
季与淮往碗里夹了块牛肉粒,不咸不淡道:“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汤珈树张了张嘴,想说我怕你误会我跟纪鸣宵的关系,但误会的前提是在意,如今的季与淮对自己,很明显并无半点在意的心思。
倒显得他过于自作多情了。
可就算自作多情,他也还是要说:“我不想你误会。”
两人隔着桌子凝眸对视,彼此瞳孔里除了头顶灯光洒下的余晖,就只有对方的影子,这场景汤珈树想了十年,此时此刻,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季与淮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着的滚烫情绪。
不该这时候泼下一盆冷水,或许也应该给他一些甜头,就当是汤珈树费尽心思陪自己加班,还外出打包买来宵夜的奖赏。
季与淮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于是话到嘴边的那句“你想怎么样是你的自由”又咽了回去,转而改口说:“好,我知道了。”
汤珈树抿了下唇,表情虽说仍有点紧绷,但眼底一抹喜色展露无遗。
俩人又吃了一会儿,许是太过安静,这回轮到季与淮找话题,聊的却是公事:“开发一组副组长还没定下来,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汤珈树一愣:“我来推荐?”
季与淮瞅他一眼,“你不是组长么?”
汤珈树思忖片刻,说:“我觉得袁敏可以胜任。”
“袁敏?”季与淮想了一下,“她是不错,陈欣怡之前也举荐过她,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汤珈树搅着碗里的排骨汤,直言不讳:“袁敏的能力有目共睹,我就不细说了,有一点,如果是她来做副组长,起码我不用担心被人拖后腿。”
季与淮听出他是在旁敲侧击地拉踩许辰,这人这点倒是没变,还跟以前一样记仇。
话锋一转,季与淮说:“老成准备把许辰调去开发二组,继续做组长,来问过我的意见。”
“你同意了?”
“还没有。”
汤珈树欲言又止。
季与淮:“有话就说。”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汤珈树道:“我认为许辰不太适合继续待在技术研发部。”
“理由?”
“我不清楚许辰日常的工作安排以及重心是什么,只是抽空看过近两年来他在公司代码仓库上的提交记录,说句不好听的,他的水平在整个技术研发部都排在倒数。当然,他可能有别的闪光点是我没注意到的,但以一名程序员的角度来看,我只能说,他不适合继续待在技术研发部。”
季与淮抬了抬眉,“你抽空看了近两年来他写的代码?花了多长时间?”
汤珈树被眼前这双深眸一盯,抿了抿嘴说:“也没多久,他写的不多,而且……都还挺烂的。”
季与淮终于发出今晚的第一声轻笑,没有嘲讽,更像是,忍俊不禁。
须臾后,他问:“有公报私仇的成分吗?”
汤珈树迎着他目光,坦然且认真道:“有,但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地方,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翻他写过的代码,一看就知道了。”
“我没那个美国时间。”季与淮干巴巴道:“许辰是老员工了,刚进来那两年还算勤奋,最近几年心思多用在别的地方,水平自然下降。”
汤珈树:“那被淘汰也不冤。”
季与淮看着他的脸,声线低沉:“嗯,不冤。”
两人又同时沉默下来,汤珈树慢慢地开始心跳如擂鼓,越来越快,几乎失控,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季与淮都能清楚听见。
这念头一浮现,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他慌忙垂下眼帘,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听成总说,你经常跟他面前夸我,”他鼓足勇气抬头,定定看向季与淮:“是不是真的?”
季与淮神色微动,片刻后错开了视线,拿起筷子去夹一只餐盒里的酱油大虾。
汤珈树竟也不知怎么想的,伸手将那餐盒移开,大有季与淮不说话就不给吃的架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季与淮面无表情地睨过来,俩人僵持一会儿,他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
汤珈树见状连忙把餐盒又推了回去:“你吃,我不开玩笑了。”
“饱了。”季与淮语气凉飕飕道:“剩下都是你的,吃完,别浪费粮食。”
汤珈树没辙,知道自己这是又惹到他了,心里好一阵悔恨懊恼,想了想,他戴上一次性手套,将餐盒里剩下的几只虾全部剥好,放在干净的餐盒盖子上递到季与淮面前。
“给,就当我赔罪,别生气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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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他应该等了自己很久
“所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拼命在他面前刷好感度。”
晚高峰下班的地铁,汤珈树两耳挂着AirPods挤在人潮中,电话那头是孟军师在指点江山,忍不住回了一嘴:“我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应该努力工作挣大钱么?”
“然后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孟蕾随口调侃。
汤珈树脑子里自动将白富美跟季与淮划上等号,不禁轻声笑了一下。
孟蕾听出他心情不错,半开玩笑道:“不过追人这方面你是没什么经验,为避免弄巧成拙,要不再找个人取取经?”
“找谁?”
“叶星宇啊,他当年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
汤珈树缄默,想说自己当年之所以会同意跟叶星宇在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在于季与淮,但一时半会儿又没法跟孟蕾解释这个,便说:“情况不一样。”
“也对,叶星宇那时候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孟蕾一向说话比较直接,听得汤珈树心口发堵笑容凝固,都有点想挂电话了。
“反正……就慢慢来吧。”
“可是珈珈,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就你白月光那样的,妥妥的gay圈天菜,不愁没人追。”
一通电话打得汤珈树格外心灰意冷,他心里也明白孟蕾本意是想刺激自己,所以并不怪她把话说得这么一针见血。
要怪只能怪自己,十年前酿下大错,十年后苦果自食。
圣诞节过完,元旦的脚步就近了,公司新一年组织架构调整在一月一号生效,任命公告提前几天发出来,倒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讨论。
开发一组新任组长的人选毫无悬念,从十月份入职到现在,一晃两个多月过去,汤珈树展现出来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普遍都很认可这个结果。
副组长是袁敏,许辰则被调去了二组,但不是组长,给了个什么顾问的称号,听着光鲜,其实手底下没有兵,就是个光杆司令,相当于被架空。
据说任命公告下来的头一天,成兆荣找许辰谈过话,俩人关起门来大吵了一架,有人路过办公室听了一耳朵,成兆荣罕见地发了火,铿锵有力地甩出一句:“你不想干可以滚蛋。”
这话几经传播,最后到汤珈树耳朵里,他既不关心,更无法同情,临近年关,有很多更重要的事需要操心,比如,季与淮的生日就快到了。
记忆里,他好像从没有特别隆重地给季与淮准备过生日礼物,不是不关心对方,而是那会儿俩人实在离得太近,楼上楼下的邻居,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到哪儿都形影不离,好哥们儿之间还搞什么生日惊喜,未免太矫情。
汤珈树都是直接问季与淮,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几乎每一次对方都笑着回答,你陪我吃个蛋糕就行。
现在回忆起来,分明是他那会儿太傻太不敏感,竟从来未曾注意到对方看向自己时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赤裸却又克制的情愫。
是他弄砸了一切,事到如今,老天爷要怎么惩罚他,都不为过。
元旦那天季与淮抽空回了趟爸妈家,吃过午饭,季父拿出棋盘让季与淮陪他下几局,父子俩对弈的当口儿,季母就坐旁边沙发上打毛衣,一猫一狗盘卧在腿边酣睡,外头寒风萧瑟,室内地暖烘着,一家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二叔上周打电话过来,说咱老家那套房子,政府定了来年春天就要拆迁,年底得找个时间回去把手续办一办。”
季与淮摩挲着手里的棋子,回他爸的话:“老家那套房子不是大前年就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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