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 瘾欲 第15章
作者:蒋蟾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去,中途碰倒了空威士忌酒瓶,瓶身骨碌碌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下闷响。
季与淮屈膝倚坐在地,抓过手机划开接通,一开口声音沙哑沉郁:“喂?”
电话那头,郑时熠明显一愣,问他:“你不在家?”
季与淮抹了把脸,含糊地嗯了一声。
“诶?可我们不是约好今晚一起去拜访朝晖科技的卢总么?”
季与淮晦暗眼神因为这句提醒恢复几分清明,压了压眉心,他单手撑地站起,边往玄关走边道:“抱歉,是我搞忘了……”
入户门打开,郑时熠先是被眼前季与淮一身颓唐气质惊了一怔,手机从耳边拿下,“原来你在家啊。”
他很贴心地没有追究好友先前为何撒谎。
季与淮转身往回走,郑时熠反手带上门跟进来,瞥见客厅茶几上见了底的威士忌杯和空酒瓶,还有满地七零八落的易拉罐,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你先坐,我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季与淮撂下这句就转身进了浴室,郑时熠自顾自踱步到茶几前,往后一甩西装下摆,叉起腰一脸叹为观止地开始细数地上有多少空酒瓶子。
浴室水声淅沥,郑时熠走过来抱臂倚门,抬手敲了敲,试探着问:“Leo,你还好吧?”
里头花洒声停,季与淮平静的声音传出:“什么?”
“我是问,”郑时熠重复一遍:“你怎么了?”
“没怎么。”
郑时熠撇了撇嘴,“我上次见你把自己关起来喝闷酒,还是因为那个见鬼的教授搞种族歧视故意压分整你,但也远没有这次喝得凶,所以到底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再度响起的花洒声,郑时熠摇了摇头,竖起耳朵听着里面动静,确认季与淮没有因为酗酒过度一头栽倒在浴室,这才放下心来,抬高音量半开玩笑地威胁:“再不说,那我可就不负责任地瞎猜了,你知道的,我一向好奇心比较强。”
二十多分钟后,季与淮打着领带从另一头的衣帽间走了出来,宽肩窄腰,两条腿又直又长,衬衫西裤穿在他身上教科书般合衬,头发吹至半干,随便用手拢了拢,露出英俊眉眼和线条优越的骨相,整个人已然恢复了神采奕奕的状态,除了眼睛里还有些红血丝之外,完全看不出先前的醉鬼模样。
反倒增添几分落拓的倜傥。
郑时熠坐在客厅吧台旁玩手机,抬头端详他表情,问:“难不成是因为小汤?你俩吵架了?”
季与淮拽领带的动作不自然一顿,郑时熠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看着他走进开放式厨房区域,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斐泉,抛过来一瓶,然后扭开手里的仰头喝掉一半,冷声道:“不是。”
他否认得这么干脆,反倒让郑时熠更加笃定,但明面上仍旧顺着他的话接:“也对,小汤哪儿敢跟你吵。”
这话却不知触到了季与淮哪根神经,嗤笑一声,言辞锋利道:“你才认识他几天,就这么了解?”
郑时熠莫名挨了一记怼,愣了愣,缓缓道:“好吧Leo,不管你承不承认,自从小汤出现后,你好像整个人都变得……不太正常。”
季与淮绷起脸沉默,因为好友的一句话而失态迁怒非他所愿,但也正如郑时熠说的,在涉及到汤珈树的事情上,他的情绪不受控了,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是内心深处住了个矛盾体,一面抵触,一面沉沦,清醒着坠落深渊。
矿泉水瓶捏在手中渐渐变形,季与淮仰头将剩下的水喝干,咣当一声丢进垃圾桶,转过身来对郑时熠道:“抱歉。”
郑时熠神色流露出担忧,走近了抬手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Hey Bro,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既然命运安排了这场重逢,”他耸了耸肩,笑得洒脱又真挚,“为什么不试试,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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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汤珈树刚进公司打开工作邮箱,就收到一封带有超大附件的邮件,老员工陈欣怡这周开始休产假,按计划她手上的活要交接给汤珈树,因上周周中他被临时安排出差,两人没能当面完成交接,但陈欣怡给他留了非常详细且专业的文档,并特别关照地留言,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找她。
汤珈树当然不会没眼力劲儿到去打扰已经在休假中的同事,他花一天时间把陈欣怡的交接文档看完,发现她负责的内容基本上就是整个开发一组的核心了,技术牛不说,又极度负责,难怪群里经常看到袁敏一口一个欣怡姐地喊,背地里偷偷跟汤珈树说,季与淮很看重陈欣怡的能力,要不是因为她结婚生子自觉分身乏术主动推掉任命,许辰的位置就是她的。
汤珈树花了两天时间把陈欣怡手上留下的一些工作收尾,主要还是周五的一个大版本叠代升级,前期的开发测试都已经完成,涉及到多模块合并,API接口整合,陈欣怡给的清单上列得明晰,汤珈树做得也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出一丁点纰漏。
陈欣怡是季与淮看重的人,从她手上接活,做得好是无功无过,万一搞砸了,汤珈树都不敢想象季与淮会拿怎样的眼神看他。
周五晚上九点多钟,按计划成功完成大模型的一次版本叠代升级,整个项目组留下来加班的人都很欢欣雀跃,悬在汤珈树心上的大石头也终于平稳落地。
成兆荣等在办公室,在群里得到消息,亲自来项目组会议室祝贺他们,有性格活泼胆大的,直接问起加班费的事情来。
成兆荣大手一挥:“放心吧,只要活儿干得好,加班费跟年底绩效奖金都少不了,咱不画饼,保证让你们个个都满意!”
大伙儿齐声欢呼,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中,成兆荣走到汤珈树和许辰身旁,笑眯眯地说:“你们俩也辛苦了,特别是小汤,刚从欣怡手上把活儿接过来,还完成得这么顺利,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
汤珈树不是那种揽功的人,即便他为了这次的升级连着几天加班到深夜,面对成兆荣的夸奖,也只淡淡道:“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
许辰笑着接过话:“汤组长确实厉害,这次涉及到各模组API接口的部分,都是他一手搞定的,我原本还想帮忙来着,后来发现他完全不需要。”
成兆荣拍了拍汤珈树肩膀,抬腕看一眼表,冲会议室里的项目组成员说:“行了,大家收拾收拾下班吧,今晚辛苦了,周末好好休息休息。”
又一阵欢呼,大家纷纷起身收拾电脑,绷起的弦儿暂时松了松,甚至还有人欢乐地哼起歌来。
“等等。”
一道不速之音乍然响起,众人又整齐划一地停下动作,同时朝声源处看去。
一个男同事坐在尚未关闭的电脑前,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我们的新版本出故障了。”
新版本上线不到一个小时,就出现运行故障,分析下来问题出在部分组件的API接口请求头版本信息对应出错,影响面不广,且发现得及时,摆在眼前的就两种解决方案,要么紧急回退上一版本,可一旦回退,用户在这段时间使用新版本产生的数据将无法还原;要么就暂停这部分服务,等待完全修复后再逐一开放。
无论哪一种,这次升级事故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产生,有同事忧心忡忡地去微博看了看,时越科技大模型升级故障的词条已经挂在实时榜单上,阅读讨论数还在持续攀升。
“成总,现在要怎么办?”
大家一时都慌了神,纷纷把目光投向成兆荣,其实项目上线初期,刚开始投入使用还不太稳定,也是大小故障都出过,但那会儿有季与淮这个主心骨在,大家本能地有种老大坐镇出了任何问题都有人兜底的踏实感。
压力给到成兆荣这边,他一扫平日的和眉善目,皱紧眉头思忖,却这时,兜里手机响了。
掏出来看一眼来电,他脸色一变,道:“我去接个电话。”
成兆荣前脚刚一出会议室,就有人哀嚎起来:“完了完了……肯定是季总知道了,打电话兴师问罪,这下别说加班费,年底奖金估计都要打水漂了。”
本来加班到深夜就已经够精疲力竭的,现下又出了这么大篓子,有人绷不住埋怨道:“靠……上线前各种测试不都做得好好的吗?怎么还会出问题呢?”
一声起,激起千层浪,立刻迎来七嘴八舌的附和,出故障的部分恰好是汤珈树负责,大家当着面不好明说,但不动声色交换着的眼神里已经流露出不爽来。
许辰开口道:“发牢骚没用,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他转向旁边,“汤组长,这部分接口我记得是欣怡走之前做的,是不是交接的时候你们俩没确认清楚?”
汤珈树紧盯着电脑屏幕,面色冷凝,其实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这次功能升级出现任何差池。
而许辰这句话问得,无疑又一次将矛头指向了他。
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门口一阵急促脚步声。
成兆荣跑进来,手机还未来得及从耳边拿下,对着满会议室等待他下达指令的项目组成员道:“季总说,用户数据是关键,绝对不能丢,采取第二种方案,暂停部分服务,尽快修复故障!”
他加重了尽快两个字,又道:“季总晚上有个应酬,已经提前离席了,这会儿正在回来公司的路上。”
大伙儿闻言,又是紧张又是激动,气氛一时沸腾,都知道季与淮是主心骨,他来了,哪怕不亲自参与处理问题,但往那一站,就跟定海神针似的,稳住了军心。
汤珈树却呼吸一窒,攥着鼠标的手关节泛白,在别人看来的好消息,对于他来说,却是悬在头顶正一寸一寸降下的审判之剑。
第23章 他应该愤怒么
项目组所有成员都留下来紧锣密鼓地加班修复,问题也已经排查出来,有一部分组件的API接口跨了两个版本做改动,陈欣怡走之前算是超额完成了手上的活,将应该是下个版本升级的内容提前完成,但在合并分支的时候忘了这一点,然而即便这样,问题也是可以规避的,因为多分支的管控是由许辰做最后的检查审核。
深夜十一点多,季与淮风尘仆仆返回公司,推开门,一身深色呢子大衣,高大英俊面沉如水,整间会议室都噤若寒蝉,成兆荣正立在汤珈树身后盯着电脑屏幕,刚一抬头准备说话,季与淮脱掉外套,拉了张椅子坐下,朝他一摆手:“先干活。”
汤珈树原本全神贯注在调试程序,他一进门,避免不了地分了神。
许辰往屏幕上一指:“汤组长,你这个参数是不是配得不对?”
汤珈树扫一眼他挑毛病的地方,敲击键盘的动作未停,无意纠正对方错误的指点。
会议桌尽头,季与淮起身,大步流星往这边走了过来。
许辰掩去被无视的尴尬,抬头毕恭毕敬地道:“季总。”
季与淮略一颔首,算是应答,目光掠过伏案操作电脑的汤珈树,落在他面前屏幕上。
却听许辰接着道:“今晚这事是我失职,疏忽了小汤那部分接口代码的版本问题,连累大家都要留下来加班。”
他这时候说这话,连成兆荣都品出一丝不妥来,刚要开口圆场,但见季与淮敛目垂眸只盯着汤珈树的电脑看,没有要接腔的意思,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要留意瞧,季与淮视线所落之处,并不在汤珈树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而是衬衫领口下的一截脖颈线,他皮肤白,骨架也是偏修长的,离得近了,连颈侧青色血管都看得清晰。
那里是否曾经被那个叫叶星宇的人留下的吻痕所覆盖,十八岁的汤珈树,被他强吻时的反应生涩又迟钝,干净懵懂得仿佛一张白纸,而二十八的汤珈树,却已经和另一个男人谈了三年恋爱……
他应该愤怒么,为什么弄脏白纸的人不是自己?
这念头一闪而过,季与淮呼吸稍沉,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一个来回,捞回理智,定睛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这里,错了。”
片刻后,他伸手在屏幕上的某个位置点了点,语调虽平静,却听得人冷汗涔涔,“汤组长,既然大家都留下来陪着你在加班,做事能不能专心一点?”
许是被盯得发毛,汤珈树心神不宁,用错了函数公式,忙说了声抱歉,及时修正过来。
大伙儿悚然一惊,这话虽然不重,但以往无论出什么差池,季总向来对事不对人,这样有针对性的批评从他嘴里说出来,算是非常严厉的了,那些本来还因为汤珈树负责的模块出错被迫加班,所以怨念颇深的项目组成员,暗自面面相觑,又不由地同情起他来。
零点过半,所有故障接口在模拟环境确认无误,成兆荣暂时松了口气,提议出去抽根烟,季与淮点头应允。
一起去的还有许辰,三人伫立在封闭露台的巨大玻璃幕墙前,璀璨霓虹匍匐脚下,四通八达的城市道路星罗盘布,不夜城S市,一幢幢摩天大楼内的灯火彻夜不息,埋葬了多少人的睡眠。
成兆荣猛嘬了口烟,逮到机会,开口道:“季总,今晚的事我肯定难辞其咎,但还是斗胆替小汤说句话,他毕竟刚来,突然接手这么多活儿,时间紧任务又重,实在是为难他。”
季与淮指间夹着烟眺望远方,闻言只嗯了一声,窗外夜色浓郁,一如他的眼眸,让人参不透其中深意。
许辰接过话:“汤组长能力很强,这方面是毋庸置疑的,特别还有欣怡这个珠玉在前,季总自然会对汤组长要求高一些。就我个人而言,这段时间共事下来,汤组长这个人,别的都很好,但就有一点吧,不太合群,比如这次的问题,如果提前多跟大家沟通沟通,确认清楚,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但汤组长他……”
成兆荣一个劲儿地冲许辰使眼色,后者却视若无睹地继续往下说:“没什么团队精神,可能在以前的公司单打独斗惯了?不是我在季总您面前讲同事坏话,就像今晚,”他夹着烟,一摊手:“大家辛辛苦苦饿着肚子陪着一起帮忙,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怨言的,他好像也没什么表示。”
季与淮掐灭烟蒂,丢进垃圾桶,转过身大步离开。
他身后,成兆荣直摇头,低声对许辰道:“你话太多了。”然后也灭了烟,快步追上去。
凌晨一点一刻,故障修复完毕,服务逐一启用,运行无误,大家彻底松了口气。
会议室内凝滞了数个小时的氛围终于松快起来,众人伸懒腰的伸懒腰,打哈欠的打哈欠,这时,走廊一阵脚步声靠近,郑时熠带着他助理推门而入,两人手里各拎着两只印着附近某五星级酒店logo的外卖纸袋,往桌上一放,笑眯眯道:“辛苦了,季总请大家吃宵夜。”
在座都累了一夜,又累又饿,顾不上什么形象,连声说着谢谢季总和郑总,饿狼扑食般一哄而上。
每个人手里都分到了食物,只有汤珈树自始至终坐在那儿没动,成兆荣喊了一声:“小汤,你不吃点东西么?”
汤珈树摇摇头:“我不饿。”
季与淮刚从外面打完电话回来,立在门口往屋内一扫,开口道:“汤珈树,你来一下。”
汤珈树微微一怔,那边季与淮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后,于是起身拉开椅子。
他刚一走,就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完了,汤副组长被季总拎出去骂了,好可怕……”
郑时熠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笑模样,比季与淮好说话,逢年过节还总往群里发大额红包,下属们都不怎么怕这位出手阔绰的富二代郑总,七嘴八舌地跟他讲起不久前季总当面批评汤珈树的事情来。
袁敏一手托腮,打了个哈欠道:“我觉得今晚这事压根就怪不到汤组长头上,明明不是他的锅,还往自己身上揽,我上次见到技术这么牛逼又认真负责的组长,还是欣怡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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