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秽 污秽 第20章

作者:苏二两 标签: 近代现代

第25章

  周若安最近总往靳老爷子家跑,进门也不客气,头插进冰箱里翻东西吃,几万块一瓶的红酒兑着雪碧喝,将只玩国际象棋的老爷子教成了打牌出千的老无赖,还去与楼上扰民的邻居吵架,几句话怼得人家哑口无言,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只能一瘪没牙的嘴:“哟哟哟,老靳你这个孙子不得了,厉害着呢,一点儿都不尊敬老人。”

  靳老爷子一乐,拐棍敲在地上的声音都透着轻快:“他尊敬我就好,不用人人都尊敬。”

  周若安倚在老旧的楼梯扶手上慢悠悠地补充:“先有为老不尊,才有为幼不敬,奶奶,我下次再来尊敬你,这回真不行,您老配不上。”

  ……

  两人旗开得胜,乐呵呵地回了家。进门,周若安一蹲,准备给靳晖换鞋。

  棕色的手工皮鞋向后一躲,老爷子居高临下,脸上隐去了笑意:“你不必做这些事情讨好我。”

  周若安手上的动作没停,解鞋带、脱皮鞋、套拖鞋,做完,又换了另一只脚。

  “我没认祖归宗之前,是被收破烂的丁老头养大的,他得了很严重的风湿病,关节疼蹲不下,每次都是我或者他养大的另一个孩子帮他换鞋。”

  周若安拿起拖鞋,目光像被旧时光中的遗憾轻轻坠住,沉了不少,“我只是……习惯了。”

  将拖鞋套在靳老爷子的脚上,他撑膝起身,口气犯混,“不过你说是讨好那就是讨好,老头,别人来讨好你证明你还有用,有价值,别一天天觉得自己年纪大不中用了,郁郁寡欢的,我都替你臊得慌。”

  “小兔崽子。”靳晖举起拐棍轻抡了一下周若安,“毛还没长齐,就来教训我。”

  周若安笑着躲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说道:“我对您老确实有所求,想借着您的势在周家混得好一些,但你也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

  靳老爷子坐在了周若安的对面,摸起茶几上的纸牌,心里默背着出老千的口诀,嘴上随口问道:“我怎么委屈自己了?”

  嚼苹果的声音断了:“你是不是接周冉明电话了?”

  这话透着郑重,老爷子将目光从纸牌上收回,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你怎么知道我接了他电话?”

  “猜的,不然周家家主怎么会将年夜饭他身边的那张椅子留给我?”周若安从桌上拿起另外一把牌,简单顺了下,扔出了三张连线,“你已经三年没接过周冉明电话了,为了我没必要委屈自己。”

  靳老爷子看着手中的牌思量了片刻,抽出三张King压了上去:“每年周家子弟中只有表现得最出色的那个人才能坐上那把椅子,难道你不想坐?”

  “想坐。”周若安看着牌面轻啧,“刚起手就出这么大的?”

  他将手中的苹果放回了果篮,没放稳,苹果掉了出去,摔出了不轻不重的声响。

  靳老爷子的目光下意识跟了过去,再回头,周若安已经砸出了王炸,同时说:“那张椅子我当然想坐,但我不想坐得名不正言不顺。”

  老爷子眉心一皱:“你怎么会有王炸?明明大王在我手里。”

  他一顺牌,大王没了。

  周若安将手中的牌一扔,又重新拿起苹果嚼得嘎嘣响:“就是从你手中摸来的,技艺不精就怪不得别人。”

  靳老爷子摔了纸牌,双手撑着拐棍儿说:“让你去坐那个位置,自然有你坐的道理,电子厂罢工的事是你解决的,损失是你挽回的,盛凯外贸在俄罗斯的声誉也是你挣回来的,除去这些,明年年初省里要组织一个商会活动,有头有脸的生意人都会受邀参加,我在受邀之列,当然周冉明也在。”

  周若安眼珠一转,瞬间明白了靳老爷子话中的意思:“也就是说在活动中你和周冉明必然会见面,他怕你甩他脸子,让他沦为业内的笑柄?”

  靳老爷子没反驳:“他用年夜饭身边的位置,换我在活动中对他的一个笑脸,我同意了。”

  花白的头发轻颤了一下,靳老爷子有些骄矜地开腔,“你现在说说你有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周若安边思量边说:“你是因为我才打算赏周冉明一个笑脸的,往小了说,是我帮周冉明挽回了个人声誉,往大了讲,因为有我,盛凯外贸才洗脱了忘恩负义的名声。”

  理清了因果,周若安有些嚣张地翘起了阿团睡不醒二郎腿,“那张椅子我不坐谁坐?谁还有我周若安的靠山牛逼?”

  靳老爷子一嗤:“所以,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靠山的?”

  周若安真正笑起来时会弯了眼睛:“以后不再偷你牌了。”他拾起那张大王送到老人面前,“以后你出千,不管技术多么拙劣,我也全当看不见。”

  ……

  除夕夜,有人在巷子里放鞭炮。

  周若安穿着高定礼服一路狂奔,像一只被逼进绝境的猎物,拼尽全力躲避着身后的追捕。

  一脚踏在还未引燃的鞭炮上,他推开了一个拿着香烟的男人,又慌不择路地撞倒了放在巷子里的旧家具。

  他无暇顾及,边跑边回头看,身后紧追不舍的几人已经转入了窄巷,那只未点燃的鞭炮再次被乱踏了几脚,还没听到个响,就已经先一步破碎不堪了。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周若安惊慌失措地掏出手机,在不断后退的冷风中,迅速按下了快捷通话键。

  风音漫长,无人接听,周若安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他举着电话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向前狂奔。

  “接电话,接电话,快接电话……”

  终于,在自动挂断之前,电话被接通了。

  对面还未出声,周若安就迎着风大喊:“蔺逸,救我!”

  ……

  周若安被收缴了手机,困进了危房。

  屋子里黑,只有一扇窗,望出去也是无尽的黑夜。

  偶尔有人在附近放烟花时,几道凶悍的身影就会在黑夜中乍现,或站或蹲,远远地守在危房之外,歪头看向窗内,目光扎得人肉疼。

  烟花落下,那些目光与人再一次沉入了黑暗,就像在暗中环伺的野兽,永远不知道它正在盯着你哪条动脉。

  约莫二十分钟,周若安听到了室外隐隐的交谈声,隔了一会又有沉稳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停在了门外。

  然后是金属打火机弹开盖子的声音,有人点烟,盖子回弹,最后扇张千疮百孔的破门才被慢慢推开。

  室内一片漆黑,那人的面孔压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可周若安却明显松了一口气,目光只刚刚搭上了人影,慌乱的心忽然就安稳了。

  他下意识走了过去:“那些人一直守在外面,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凌厉的眉目在这种光源下显得有些阴鸷,配上一口冷言冷语正合适。

  “都是做这种勾当的,平日总会有些交集,互相给几分颜面,他们让我进来,却不能带你出去。”蔺逸摘了烟,微微抬眼,才算正经瞧了一眼周若安,“你又惹什么祸了?”

  周若安去翻蔺逸的烟,翻出来,恶狠狠地咬进嘴里:“今天是除夕夜,有人不希望我去参加周家的家宴,坐在周家家主的身边。”

  “谁不希望?”

  周若安耸了一下肩:“谁知道?周彬或者周哲都有可能,但我猜是周彬,这种事像那个没长脑子的人能干出来的。”

  “怪不得外面的人不伤你,只是把你堵在这里不准出去。”问清了原委,蔺逸转身向外走,“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安危,过两个小时他们就会放了你的。”

  周若安一把将人拉住:“蔺逸!我要出去。”他追加,“现在就要出去。”

  蔺逸瞄了一眼拉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平淡地问道:“周公子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账已经清了。”

  “我给你钱。”周若安的目光异常偏执,“我今天一定要坐到周冉明身边的那张椅子上。”

  隔了半晌,空旷的老屋中才又响起蔺逸的声音:“周若安,你明白我要什么。”

  拽着蔺逸袖口的手一抖,力道松了几分。

  “蔺逸,只谈钱不好吗?你可以借此敲诈我一笔。”

  蔺逸鼓弄了一口烟,烟杆上的暗火明艳了几分,在破败幽暗的老屋中显得有些诡异。

  “忘了和你说新年快乐了,新年礼物送你个烟疤怎么样?”

  蔺逸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摘了烟,向下一落。

  “蔺逸!”周若安乱了呼吸,“我们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烟灰落在手背上,烫得周若安一凛:“等等,我需要……想一想。”

  香烟悬在了半路,蔺逸看起来欠缺耐心:“快点考虑,我也等着回去吃年夜饭呢。”

  室外的鞭炮声越发密集,周若安看了一眼时间,垂着眼帘问:“你想怎样?”

  电筒光线下的那排睫毛拉出浓重纤长的阴影,蔺逸瞧着那片暗色,缓言:“上次在仓库里教你的还记得吗?”

  周若安猛然抬头,撞上了蔺逸的目光。

  “我让你好好复习来着,先做一下那个,我要是觉得满意,咱们接下来还有的聊。”

  周若安袖口下的那只名表是静音设计,趴在表盘上也听不到时间流逝的声音。可此时,指针与脉搏的跳动似乎融在了一起,一下下敲在周若安的耳膜上,催得人心慌。

  蔺逸袖口的布料被攥出了褶子,周若安一点一点挪动脚步,屏住呼吸慢慢贴上了宽阔的胸膛。

  下一刻,他就被无情地推开了。

  “不情愿的话,还是算了。”蔺逸说。

  “别。”周若安深吸了一口气,“你确定能让我出去?”

  回语没什么温度:“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

  周若安松开了蔺逸的袖口,放软身体,双手环住蔺逸的腰,慢慢的、温柔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情愿吗?”

  “嗯。”

  “抱紧。”

  双臂收力,周若安将脸埋在了蔺逸的肩上……

  

第26章

  “灌汤黄鱼”需整鱼脱骨,腹中放海参、鱼翅、鲍鱼、花胶、蟹黄等八宝奇珍,鱼身盖半斤燕窝,再淋入熬好的鸡汤,上屉文火蒸四个小时,方可入味。

  周若安踏进周公馆时,这道压轴大菜已经上桌。

  众人围坐,周冉明居于主位,他的右手边空着一张椅子,茶杯未满、新酒未添,仿佛多余。

  沉重的宴会厅大门被侍者缓缓推开,周若安携着一身从室外带进的寒意踏入了豪华的大厅。

  室内倏忽一静,目光所聚之处,周若安正站在水晶吊灯之下,高奢却不张扬的浅灰色西服,精致的缎白银丝滚边衬衣,垂坠有型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缓步交叠而来,文雅潇洒,也锋芒夺目。

  “抱歉,我来晚了。”周若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微微颔首算与众人过了招呼,目光也顺带一滑,看清了周彬脸上的阿团睡不醒诧异与惊怒,以及周哲手中骤然被握紧的珠串儿。

  “不晚。”周冉明在主位上向周若安招了下手,“正等你开饭呢,过来坐。”

  桌子大,绕过去需得一些时间,周若安步子又稳,就显得更慢,他将隐忍扭曲的面孔反复看了个够本,才走至空位前,坐了下来。

  添酒奉茶,陈酿的香气慢慢弥漫,周冉明亲手舀了一碗“灌汤黄鱼”,在众人直白或隐晦的注视中放在了周若安的面前。

  周家有规矩,先喝第一口鱼汤的人便是饭局的主话人。

  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水晶质地的高脚杯,轻轻一举,周若安带着金属质地的声音不沉不哑,好听极了。

  “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