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秽 污秽 第15章

作者:苏二两 标签: 近代现代

  “第一期就算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周若安颈边的创可贴上,“毕竟咬得重,权当平账了。”

  蔺逸成功的在周若安眼中看到了乍起的怒火,流连了一番,才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宾馆的走廊深长回旋,刚行至转角,就听见沁着凉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若安靠着门橼,一下下抛着手中的硬币:“情意不在,买卖在,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请。”

  ……

  路边的脏摊,两只啤酒杯撞在了一起。

  周若安是弃婴,天生的穷苦命,却一直有着少爷的做派,吃东西有一口没一口的,不怎么上心。

  以前只要饭桌上坐着蔺逸,他就只需动动嘴,一个眼神对方就知道他的想法,伺候得不算殷勤,倒也妥帖。

  以至于有一次跟白板单独吃饭,周若安也是如此做派,白板眼睛瞪得像铜铃,“智障”和“残疾”这样的词儿在嘴边挂了三五分钟,才算消停下来。

  今天的周若安却一反常态,添酒奉菜一力承担,蔺逸刚抽出根烟,周若安的火便送到了面前。

  蔺逸瞧着他,低头点了烟,第一口烟雾散开,他说:“在赌我对你心软?”

  周若安收了火机,将刚烤好的生蚝分了一只放在蔺逸的盘子中,笑着认下:“你不是个心狠的人。”

  他忽然拉住蔺逸的毛衫,顺势起身,从领口探手进去,在长筒丝袜上破了一个洞,抽了一根冰棍出来。

  “以前你受伤需要冰敷,冬天还好可以在室外找些冰块,夏天没辙,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周若安撕开手中冰棍的包装,将奶白色的冰棍汤倒入了空杯。

  “冰棍化了我们也不舍得扔,撕开袋子你一口,我一口,像他妈分琼浆玉液似的。”

  端起杯子,周若安喝了一口,手臂一展,送到蔺逸面前,“看在我们以前同甘共苦的份上,你再原谅我一次。”

  香烟在桌角上磕了两次,蔺逸才接过杯子,没喝,随手放在了桌上:“周若安,我对你不是无所求,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随着缓缓而出的声音,男人抬起眼睑,眸光深邃隽永,里面有着周若安读不懂的隐晦不明。

  砰,室外炸起了烟花,惊散了胶在一起的目光,周若安透过窄窗向外一看,中心广场上围满了人,都在仰头望着璀璨的天角。

  他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圣诞节,洋鬼子的节日。”

  人哄不好,周若安索性断了这个念头,有所求,他轻嗤,不就是钱吗。

  心里有点凉,从窗子透进来的寒意往心缝里钻。周若安觉得自己矫情,当初他想与蔺逸分道扬镳时,只觉得是审时度势的明智之举,如今轮到自己被抛下,倒他妈心里泛酸,不痛快起来。

  天儿已经聊死了,角落里的这张桌子只有火锅在翻腾。

  饭店陆续有人走出去看烟花,周若安不咸不淡地问道:“想看吗,我再陪你看一回。”

  蔺逸是个糙人,打架下死手,骂人噘祖宗,却挺喜欢看烟花。

  以前周若安年年陪他看,俩人没车时,过年骑个三八大杠往山顶冲,实在冻得不行,只能停在山腰,没有观景露台,就透过层层叠压的枯败树枝,看着城中燃放的盛大烟火。

  璀璨是真璀璨,好看也挺好看,就是太过转瞬易逝,周若安对这些握不到手里的繁华不感兴趣,他每次都抱着怀骂:“蔺逸,我下次再陪你来看就是你儿子。”

  蔺逸只是笑,将自己的围巾绕在周若安的脖子上,周若安也只是骂,第二年照例骑着车往山上蹬,轮子转得直起火星子。

  “想看吗,我再陪你看一回。”

  这话就像收杯酒,到此为止的意思。

  蔺逸按灭烟蒂,拽起挂在椅背上的外衣,用脚尖儿踢开饭店的门,屈身而出。

  两人没往人多的地方凑,贴着广场的边站在树下,柳条无叶,光秃秃的随风摆动,勾过了周若安的发丝,又去闹蔺逸的脸颊。

  蔺逸将柳条一拨,看着烟花问:“不想知道我对你求什么吗?”

  过了心上那股泛酸的劲儿,周若安对蔺逸的答案变得无所谓起来。

  “虽然我不是那么想知道,但你要是说,我就听着。”

  蔺逸微微沉眸,在冷风中,躬身贴着周若安的耳朵,沙哑的声音直抵人心:“我对你,有所求。”

  柳枝滑过了一片柔软,随后,蔺逸的唇也覆了上去……

  

第18章

  周若安的脑子短暂的空白了一下,口腔中感受到另一种湿滑时,天空绽放了最斑斓的色彩。

  烟花倾泻,像垂落的星河。

  周若安顶瞧不起矫情的文字,不知为何却在这个时刻想到了初中同桌被风翻起的摘抄本。

  只有看过爱情和烟火的人,才懂得这世间的悲凉与美好。

  用红色的圆珠笔腾的,字丑。

  砰,周若安向蔺逸狠狠挥出一拳!

  后来,极偶尔时,周若安会回想起自己的初吻,很短,甚至烟花还没散尽。

  十成十的力道,即便是蔺逸也退后了一步。

  “周若安,”男人没理脸上的暗痛,拂开再次荡来的柳枝,口吻恳切,“我们要不要聊聊?”

  最后一丝光雨被暗沉的天色吞没,公园的灯光够不到这处边缘,黑暗慢慢包裹上来,藏匿了两人的神情。

  唇上还有水渍,口中的滑腻令人厌恶,周若安忍着想漱口的冲动,将手伸进了口袋,摸到了衣角里的硬币。

  指腹搓着上面的花纹,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意,重新上线的理智在“决裂”与“利用”之间反复衡量,最后周若安将烟送进嘴里,用苦淡的味道覆盖了某种残余的感觉。

  向前走了一步,他靠近蔺逸:“喜欢男人?”

  烟头的那点火星映亮了周若安的眼底,蔺逸在里面没看到反感。

  “是。”他回。

  周若安别开目光,笑得漂亮又懒散:“挺好。”手放在蔺逸的肩膀上随意拍了拍,“没他妈避孕的烦恼。”

  “不过以后长点眼,别几杯酒下肚,就……胡乱抓人。”

  砰的一声,又一支烟花绽放在天空中,这次两人都沉着眼,谁也没再抬头去看。

  ……

  当晚,周若安就给蔺逸的房间里塞了两只鸭子,一个健美一个妖娆,是县城里顶好的货色。

  门缝细窄,只够周若安放上去半只眼,他与蔺逸的房间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如今站在走廊另一端的两个男孩敲开了蔺逸的房门。

  隔得远,蔺逸的声音又低沉,听不真切,倒是听到了嗓子尖细的男孩笑嘻嘻地报了周若安的名号。

  房内的男人沉吟了片刻,然后偏身让出了通路。

  男孩们鱼贯而入,经过蔺逸时,指尖在无袖的黑色背心上轻轻一勾,隔得老远都能看出浪得起飞。

  香烟送进嘴里,周若安在这边一嗤:“死基佬。”

  蓦地,口袋中的电话响了,吓了偷窥者一跳。

  取出手机,随意瞄了一眼屏幕上的姓名,周若安一怔,猛然抬头,再次从门缝看了出去。

  走廊的另一侧,蔺逸靠在自己的房门上向这边摇了摇手机,然后慢慢放回了耳边,却没说话,只有微微的呼吸声从听筒传出,烫着周若安的耳朵。

  偷窥的行径被发现,倒也没有再躲的必要,周若安推开门,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一点,率先开口:“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喜欢。”

  “那就好,给蔺哥泄泄火,要不你急了乱抓人。”周若安望着对面高大的男人,哥们儿似的打趣,“花了大价钱的,帮我玩回来哦。”

  蔺逸也笑:“一定。”

  话落,声音空了下来。一条走廊,两扇打开的门,安安静静。

  好半晌后,蔺逸转身回了房间,关门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周若安,我不该心软的。”

  ……

  周若安在门前站了很久,久到任宇以为他站着睡着了。

  轻声一唤,才将人叫回了神。

  周若安丢了快要烫手的烟蒂,返回起居室,坐在沙发上问任宇:“你刚刚说有什么事要和我汇报?”

  “周哲去了电子厂,带着他托关系重金买来的电子板组件。”

  一整天,周若安此时才算真正由心而发地笑了一下:“他知道我已经找回了失窃的组件后是什么反应?”

  “脸都绿了。”任宇适时奉上一杯酒,“四少,您步步先他一手,二少想自己上位,现在却只能为您做嫁衣了。”

  “我们什么时候揭发周哲是这次事故的幕后指使?”他问。

  周若安交叠双腿,笑着反问:“为什么要揭发他?”

  任宇一时没跟上周若安的思路,面露诧异:“这样我们就会少一个劲敌。”

  “我这个私生子回到周家不到三个月,就折了人家正正经经的二少爷,先不论这个罪能不能订到周哲身上,就算定了,我今后的路怕是一步也走不下去了。”

  任宇思量片刻:“所以你才没将崔六送到派出所定他的盗窃罪?就是不想让他供出二少爷?”

  “供是一定要供的,就看怎么供了。”周若安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我现在已经拿到他的口供了,就当是个筹码,说不定以后能用上。”

  “他肯指证二少爷?”

  “有蔺逸,这点事儿不难。”

  口中的名字让周若安的语流微微一顿,沉吟了片刻才别扭地问:“你找的那两个鸭子没病吧?”

  任宇也是第一次被委派这样的任务,他经验不足,如今说话便没底气:“应该……没有吧。”

  周若安的面色不算好看,酒杯送到唇边,齿间的呢喃便困在杯子里:“那个傻子,也不知会不会用套。”

  像是不想再在蔺逸的话题上打转,周若安将酒一饮而尽,加快了语速:“再一个我留着周哲也有用。”

  他没给任宇插嘴的机会,问道,“你看过周哲年初时提交的计划案吗?”

  任宇略略一思:“年初时的计划案都是我们总经办整理归档的,二少爷的提案……公司应适当考虑由‘贸易经济’向‘实业经济’逐步转变,他提出应减少依靠代工企业,建设或收购属于盛凯自己的加工企业。”

  “对,他做了这么大一盘棋,不只是想邀功,最重要的是想借着这次事故,逼迫董事会正视他的提案,继而将他的想法落地。”

  周若安的身上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精明,目光很淡却不清澈,密密实实压着的都是野心,“如果这个项目被总公司批下来,那么周哲就很有可能被委任成项目负责人,可谓一步登天了。”

  “所以您想……”

  “周哲失了邀功的机会,就必然不会放过建厂的项目,我等着他提,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