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位法医有点冷［刑侦］》作者: 凡范er
　　简介：
　　【自恋症晚期忠犬刑警攻×智商爆表冷淡法医受】
　　【单元剧】
　　支队长狄烨做事雷厉风行，身上带点匪气，最擅长以气势压倒对手。
　　最近队里来了个法医，狄烨怎么看都觉得这位法医弱不禁风，长相三分奶气，七分甜美，就是不知道断奶了没有。
　　某天刑警队遇到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狄烨拿着AD钙奶调戏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冷宁：“站一边嘬奶去。”
　　冷宁默默接下：“谢了。”
　　狄烨拨开一众捂着嘴呕吐的年轻小警察：“都站后边儿去！”
　　他瞄了一眼犯罪现场，胃里着实有些反胃。
　　冷宁淡定的上前检查尸体，在尸体上来回摆弄，最后直接来了个就地解剖。
　　搞定后他收回手术刀，拿出了AD钙奶若无其事地嘬着。
　　狄烨：？？？你在…干嘛？
　　冷宁：解剖。
　　狄烨：？？？
　　冷宁：哦，现在在喝奶。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正剧 忠犬
　　主角：冷宁，狄烨
　　一句话简介：忠犬刑警攻×高智商法医受
　　立意：真相只有一个


第1章
　　刺耳的刹车声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回荡，一辆蓝色货车像失控的野兽一般撞破护栏，直坠深渊。
　　嘭——！
　　水花猛然腾起两米多高，庞大的货车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吞噬，逐渐沉入深邃的河底。
　　冷宁在剧烈的冲击和窒息感中睁开了眼睛，冰冷的河水灌入他的鼻孔和耳朵，恐惧像潮水般涌来，他忍着剧烈的疼痛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拼命踹开车门。
　　但这一切不过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他根本就不会游泳。
　　身体不断下沉，胸腔仿佛要被挤压爆炸，河水不断的灌入口鼻，他想伸手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突然，周围的水流开始剧烈波动，他的手臂被人用力一拽，身体开始缓慢上浮。
　　在最后一丝意识的驱使下，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救他的人，然而他看到的只是血红的河水，那个人受伤了，大腿上渗出殷红的血，可是对方仍旧紧紧抓着他，好像他的命有多重要一样。
　　叮铃铃——
　　7点的闹钟准点响起，冷宁从上铺坐起了身。
　　这个梦他已经反反复复梦到过很多次，这一次，他差一点就看清对方的长相了。
　　五年前他差点溺死，醒来后就失忆了，医生说这是大脑缺氧的后遗症。
　　冷宁抓起水杯，咕噜咕噜灌下一杯水，这才从濒死的感觉中挣扎出来。
　　“马上毕业了，你工作签了吗？”室友周兴问。
　　“签了。”
　　“是你实习的那个单位吗？”
　　“嗯。”
　　“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冷宁拿起牙刷挤了一条牙膏出来。
　　“我在龙川市有个老房子，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先住那里。”
　　“房租多少？”冷宁问。
　　“不收你钱。”
　　“你看着收点。”
　　“瞧你说的，我俩这关系还能收你钱吗？就是房子有点老了，你要是能接受的话住多久都可以！我爷爷走后一直没人打理，你过去帮我收拾收拾也好！”
　　冷宁刷完牙，从钱包里翻出一叠钞票，他数了数，一共十二张。
　　他把钱放在周兴桌子上，又被周兴塞了回来。
　　“到那边用钱的地方多，你自己留着，再说了，我还能缺你这点钱？”
　　“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冷宁，咱好歹五年舍友了，你也给我带了五年饭，每次考试你都帮我划重点，能帮到你我挺开心的。”
　　周兴说着，眼泪汪汪的，“要不是你非要去龙川市发展，我高低还要再跟你混几年。”
　　冷宁没再多说什么，把钱偷偷塞进了周兴的书包里，“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必须有空啊！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请我吃饭呢！”
　　吃完散伙饭，周兴有点喝高了，依依不舍地搭着冷宁的肩膀，“一个人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打我电话，龙川离宁州不远，坐火车近，你空了就回来玩。”
　　面对热情的周兴，冷宁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兴知道，冷宁这是在敷衍他，“冷宁，你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冷了点，和你当了五年的舍友，总觉得走不进你内心，不过我也想通了，可能你天生就这样，不是看不起我。”
　　周兴说着，打了个酒嗝，“我说的对吧？”
　　冷宁停了下来，看着醉酒的周兴，“你说的对。”
　　周兴的话让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无所谓的那些行为也会伤害到别人。
　　自打冷宁有记忆以来，基本都是在宁州度过的，他苏醒之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社交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也没想过花心思去经营任何一段关系。
　　之所以考大学，也只是因为他觉得学习相对不那么枯燥。
　　他高考那年已经20岁了，要比一般的孩子大一点，他进入考场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考卷发下来的时候他拿起笔就开始刷刷刷的写，卷子上的题他基本都会做，脑袋里的知识并没有因为他失忆而消失。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唯一拥有的就是一肚子的知识。
　　他和所有贫困的学生想得一样，坚信知识能改变命运，所以大学的这五年，他除了正常的作息就是学习，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专业课上。
　　偶尔，他会梦到把他从龙川河里救起来的男人，他总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有很深的渊源，只要找到这个男人就能找回自己的曾今。
　　所以，他一早就计划好了去龙川市工作。
　　去龙川市坐动车用不了两个小时，冷宁却选择了坐汽车，辗转四个多小时才到，原因只有一个。
　　他那只养了四年的乌龟上不了火车。
　　下车后又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周兴爷爷的老房子，他没打车，想顺便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就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不怎么大的玻璃缸，里面趴着一只缩着头的草龟，这是他在公园散步的时候买的，买的时候他也没想到竟然能养四年。
　　老房子在一个十分破旧的老巷子里，周围的人基本都搬走了，有些房子上还写着大大的“拆”字，乱石和砖瓦堆得到处都是，也没人管理。
　　他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琳琅满目的书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书架上，家具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看得出来，周爷爷生前是个十分讲究的人，只可惜人走了，留了一屋子的书没人打理。
　　这里原本是个书店，一楼卖书，二楼住人。周爷爷死后就没有再经营过了，周兴一直在外地上学，基本没回来过，听说这里以后可能会拆迁，所以周兴就没打算卖出去一直空着等待拆迁。
　　他收拾到后半夜，终于把二楼打扫干净了，扑上了自己带的床单，把乌龟安置在窗台上，晚风吹进房间里，有种心神宁静的感觉。
　　他在阳台上点了支烟，因为找不到烟灰缸，便随意拿起一个已经干枯的盆栽凑合。
　　一边抽烟一边琢磨：有几个灯泡坏了，明天得去一趟超市，要购买的生活用品他都列好了清单，明天不用起太早，睡醒再说。
　　大概是太累了，他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
　　“咻——嘭——！”
　　冷宁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放烟花，但只听到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想起今天的计划还没有完成，他立即起床洗漱了一番，然后将写有购买清单的笔记本塞进了书包里。
　　“别跑！”
　　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巷子里传来追逐的声音，冷宁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好像是从对面那条巷子传来的。
　　他收拾好出门要带的东西，一把推开了一楼的门，阳光一下子跳了进来。
　　另一侧，狄烨站在高点，一手捏着望远镜，一手拿着对讲机说话。
　　“黑狗进去了，何乐，你带人从左边包抄，所有人注意了，准备收网！”
　　收到队长的指令，所有便衣刑警全部往同一个方向移动。
　　此时此景像极了群狼围攻猎物，身为狼王的支队长狄烨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的战况。
　　忽然有人说，“队长，前面有个铁门，万一黑狗跑了咋办？”
　　狄烨一手叉腰，拿着对讲机说道，“放心追，跑不了，铁门我早就锁了，他还能长翅膀飞了？”
　　巷子深处，惊慌失措的黑狗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间，他看见了一扇铁门，就在他朝铁门飞奔而去的时候，铁门旁边的老店忽然拉开了卷帘门。
　　卷帘门向上打开，一个清秀的男生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冷宁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一楼暗不见天日，一开门太阳就跳了进来，他有些睁不开眼，微微眯起眼睛适应强光。
　　此时，站在高处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况的狄烨眉头一紧，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前面有人，何乐，别跟太近，想办法把黑狗引出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黑狗已经摸出了藏在身上的刀。
　　风裹着柳絮飘进书店里，在阳光的捕捉下泛出毛茸茸的光泽。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都在那把刀架在冷宁脖子上的时候戛然而止。
　　“别动！你要是敢动一下，老子杀了你！”
　　黑狗带着南方口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侧，那把反射着金属光泽的刀让冷宁的后背迅速起了一层白毛汗。
　　*
　　“糟了！”
　　何乐首先停了下来向队长汇报情况。
　　“黑狗架着人质进了屋，看不见屋里的情况！”
　　狄烨从乱石堆中跳下来，一边走，一边对着对讲机说，“老谢去谈判，尽量拖延时间，何乐，你带人绕到后面，找入口进入，小心点别让黑狗发现，我马上通知狙击手，一定要保证人质安全，必要的时候直接击毙！”
　　“明白！”
　　“明白！”
　　对讲机里传来队友们的回应。
　　现在这种局面是狄烨没有想到的，他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把居住在保皇庙的零星几户疏散了，他很清楚的记得这家老店里没有住人，突然出现的男生打乱了他缜密的计划。
　　现在抓黑狗成了其次，保证男生的安全才是最紧迫的事！
　　*
　　“你想干什么？”冷宁问。
　　“带我出去，我不杀你！”
　　黑狗简短的回答让冷宁意识到了此刻的处境。
　　挟持者是个逃犯，追捕他的警察已经把他逼到绝路，从这里逃出去才是对方的目的，说要杀他，只是走投无路的恐吓。
　　冷宁定了定神，脑子里迅速构建出一套最合理的办法。
　　“好，我带你出去。”
　　冷宁察觉到对方的手在抖，与此同时，还嗅到了一股奇怪的金属味。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吸食过冰毒的人，身上也会散发出金属气味。
　　挟持他的男人是瘾君子，对面的警察就是是缉毒警或者刑警，那么持枪的可能性大。
　　他看了一眼附近最高的建筑，是一栋老旧的钟楼。
　　钟楼到他脚下的直线距离不超过50米，满足警用枪的射程。
　　不过最佳的射击视角被墙体挡住了，警察是不会开枪的。
　　“我有铁门钥匙，我帮你开门。”
　　“你别耍花样！”
　　男人说着，刀刃贴得更紧了。
　　“我命都在你手里，怎么敢耍花样？”冷宁指了指自己的裤子口袋，“我兜里有铁门钥匙，不信你摸。”
　　此时，前去谈判的老刑警谢长宏不知道人质和黑狗在什么，他怕人质会激怒黑狗，让形势变得更加不可控，赶紧打开扩音喇叭劝说，“黑狗，你听我说，放下刀！我们会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年纪轻轻的，只要改过自新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的，想想你的家人和朋友，他们还等着你回去，你不要犯傻！”
　　扩音喇叭的声音声音让黑狗变得更加紧张，冷宁能明显的感觉到架在脖子上的刀贴得更紧了。
　　黑狗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汗也出得越来越快。
　　随后冷宁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事情——对方的毒瘾发作了。
　　毒瘾发作的人是没有理智的，继续僵持下去可能就是两条命，他还年轻，不想就这么死了。


第2章
　　“狙击手过来要多久？！”
　　“这地方偏，车都开不进来，哪有那么快到！”
　　“现在怎么办？！”
　　“队长说继续拖着！”
　　“何乐呢，怎么没看到人？”
　　此时何乐已经带人绕到了书店后方，正在悄悄进屋。
　　他透过后院的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人质仍旧被黑狗用刀架着，情绪很不稳定。
　　“老大，我进来了。”
　　“你那视线怎么样，能不能开枪？”通讯耳机里传来了狄烨的声音。
　　“视线有遮挡，我没有把握。”
　　“好，你先别轻举妄动，想办法把人引出去，我在钟楼上架枪。”
　　就在何乐思考怎么才能把人引出去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阵手机铃声。
　　黑狗朝人质的膝窝上踹了一脚，掏出手机接电话，“你TM怎么把警察带过来了！赶紧带人来救我！我要是被抓了，你也别想跑！”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那可是刑警！你以为干群架呢？”
　　“我不管！你要救老子！”
　　“兄弟，说句不好听的，出来混就要想到自己有这一天，你要是敢放一个屁，我作了桃子！”
　　黑狗急得直喘气，怒不可遏道，“我草你奶奶的！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你看我敢不敢！”
　　黑狗一边要留意门口随时可能冲进来的警察，一边要注意手里的人质，还要和电话那头的人周旋，加上毒瘾犯了，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剑哥，只要你不动她，什么都好说！”
　　剑哥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
　　黑狗一怒之下将手机扔出去，手机撞到墙后摔成了两半。
　　“横也是一刀！竖也是一刀！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黑狗彻底崩溃了，架着冷宁往书店外挪。
　　冷宁能明显的感觉到，贴在他脖子上的刀在颤抖。
　　“钥匙在哪？”黑狗问这话的时候，豆大的汗水不断的往下掉。
　　冷宁慢慢把手伸进兜里，食指勾出一串钥匙，上面各种型号的钥匙都有。
　　黑狗看了一眼钥匙串，又看了一眼铁门，继续拖着冷宁往巷子尽头的方向挪动。
　　那道铁门是他最后的希望，等他脱身了，一定要干死那个畜生，他死了不要紧，桃子得活！
　　“你勒的太紧了，我看不到锁芯。”冷宁拿起钥匙，慢慢靠近铁门上那把锁早已生锈的锁。
　　他并没有铁门的钥匙，骗黑狗出来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活下来的机会，只要黑狗的头暴露在警察的视线里，他就有机会获救。
　　这是他大脑计算后的唯一解，如果失败了，自己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他拿着钥匙一点点靠近锁孔，在钥匙即将插进锁孔的时候，他的手忽然一空，钥匙迅速下坠，落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此时，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面色确实看不出丝毫慌乱，“抱歉，我手滑了。”
　　黑狗此刻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你他妈的玩我呢！想死是不是？！”
　　锋利的刀刃在反复的摩擦下已经划开了冷宁皮肤，黏腻的血液顺着脖子往下流淌，然而他并没有求饶，而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弯下腰，尝试去捡那把掉在地上的钥匙……
　　随着他弯腰，黑狗大半颗头暴露了出来。
　　他只等三秒，三秒之后如果还没有人开枪，他只能冒死一搏了！
　　何乐看着射击位置暴露，立即将枪对准了黑哥的头，就在扣动板机的前一面，他犹豫了一下。
　　虽然他的射击成绩稳定在九环，但现在面对的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如果他打偏了，或者打在了人质身上，那么一切都将变成噩梦。
　　三——
　　二——
　　“嘭——！”
　　一声巨响裹着风从冷宁身后响起，黑狗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随后便失去重心的向下栽倒。
　　鲜血喷溅到冷宁身上，那味道就像沸腾的铁锈一般，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有刹那的失神。
　　“哐当——”
　　随即，刀也落在了地上。
　　短短的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黑狗的身体倒下了，额头上赫然出现一个窟窿，被鲜血染红的脑浆从血孔里漫出来……
　　有人击毙了黑狗。
　　他赌赢了。
　　冷宁抬头，朝子弹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有个钟楼，哥特式尖顶直插云霄，一个男人逆光站在楼上，迅速收起他的配枪。
　　下一秒，那人忽然一跃，一只手撑着栏杆，动作娴熟的翻了下去。
　　*
　　何乐像猎狗一样冲了出去。
　　他先检查了黑狗的情况，人已经死了。
　　确认人质没事，他终于松了口气，随后才用手拂去了脑门的冷汗。
　　刚才把他吓得不轻，还好老大帮他做了决定！
　　他把人质扶起来，转头喊了一句，“快，拿药箱来！”
　　何乐注意到，眼前的人质并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冷静。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肯定腿都吓软了，这人竟然还记得把落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
　　因为职业的原因，他们会常常演习营救人质，一般会直接让同事演人质，有时候人质的反应过于冷淡了还会被领导骂不专业。
　　此时何乐真想把人质此刻的反应录下来给领导看看，他就想证明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淡定到不正常的人质。
　　足够的冷静、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这场自救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可惜没有录下来！
　　见人质脖子上的刀口还在流血，他凑近看了一眼。
　　还好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皮肤，。
　　何乐按动通讯耳麦，和狄烨汇报这边的情况，“黑狗死了，人质受了点皮外伤……”
　　外勤组唯一的女刑警舒书提着医疗箱匆匆赶来，看清人质长相的那一刻，愣住了。
　　她从没见过哪个男生能好看成这个样子，
　　晨光照在对方的侧脸上，反着瓷器般的光泽，鼻翼、脸颊上的纤细绒毛清晰可见，却看不到一点斑点。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成语——洁白无瑕。
　　所以，这样洁白无瑕的皮肤上渗出的血迹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明明很想帮他擦擦，却又下不去手，好像碰一下都是玷污。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对方，“你脖子有血，擦擦吧。”
　　“谢谢。”冷宁接过纸巾，抽出一张纸擦着脖子上的血迹。
　　擦完脖子上的血，又把钥匙上血一并擦了。
　　舒书注意到对方的钥匙扣上有一枚星球挂件，便问了一句，“这挂件有什么特别的吗？我看你很宝贝它。”
　　这个挂件是冷宁苏醒后身上唯一的物件，他什么也记不得了，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挂件对自己很重要。
　　冷宁不想多说关于挂件的事，于是换了个话题，“刚才开枪的人是谁？”
　　“哦，是我们队长！”舒书从医疗箱里面翻出一小瓶碘伏和两个创可贴。
　　冷宁接过，“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他十分熟练的用纱布沾了碘伏清理伤口，然后撕开一个创可贴，正要凭感觉往自己脖子上贴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偏了。”
　　一双手忽然朝他伸了过来，正好接过他手上的创可贴，不由分说的往他脖子上一摁，
　　冷宁先是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抬起头时，创可贴已经贴好了。
　　对方没有在他面前停留，而是越过他走到了黑狗的尸体前，低头时，后脑勺的头发剃得干净利索，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
　　冷宁注意到对方的身量极高，目测接近一米九，脚踩警用皮靴，一双逆天的大长腿十分的惹眼，腰肩比过分完美，一看就没少训练。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个人就是刚才在钟楼上开枪救他的人。
　　“东西搜到没有？”
　　对方开口，语气干脆，声音有磁性，却不过分低沉，是那种一听就能感受到活力的音色。
　　“搜到了！”刚才扶他起来的年轻刑警立即把搜到的粉色物质递了过去，“可惜这条线蹲了这么久，就这么断了！”
　　对方接过来，打开透明塑封袋嗅了嗅，“成色和上次缴获的那批有点像，只要这东西还在市面上流通，线索就断不了，拿回去化验。”
　　“好的老大！”
　　冷宁看着对方手里的粉色物质，只见那东西在阳光下折射着淡粉色的光，恍惚间，他竟然觉得那袋子里装的东西竟然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冷宁眯起眼睛看了片刻，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对方听见他的声音，转过了头，“没见过？粉色的的确少见，这玩意儿叫粉寡妇，就是男人碰了会让老婆守活寡的东西。”
　　冷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视线却停留在对方手上。
　　黑色的战术手套捏着那包粉色晶体，在他眼前晃了晃，“记住，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碰，你那是什么表情？以为我在逗你？”
　　冷宁回过神来，试图找个话题，“这么可怕，怎么还有人吸？”
　　狄烨把那包粉寡妇递回给何乐，继续说，“这玩意儿沾上就甩不掉，皮肤接触就能成瘾，而且戒断反应大，能要命的那种，不是我吓你，守活寡还算好的，倾家荡产，真守寡的也不少。”
　　冷宁注意到这人的面部轮廓十分硬朗，鼻梁高挺，额角有一缕头发垂落下来，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眉峰锐利而刚劲，偏偏那双眼睛看上去深邃多情。
　　他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却说不上为什么。
　　狄烨见对方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吓傻了，便对何乐说，“赶紧找几个人把尸体搬走，别吓着人质了。”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留两个人在附近守着，其余的都撤回去。”
　　“得令！”何乐正要去搬尸体，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大，报案人还查吗？”
　　“查。”狄烨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冷宁两眼，“而且要仔细查。”
　　“得嘞！”何乐屁颠屁颠的走了。
　　周围的人都散去之后，冷宁发现狄烨正在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他。
　　他对这种眼神十分敏感，但又找不到对方这样看他的原因。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种奇怪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枪法很准。”冷宁说。
　　“那当然了！”舒书听到后凑了一嘴，“我们队长可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狄烨咳了咳，面不改色的接过话题，“我很少开枪，刚才要不是你忽然蹲下，我也没把握击中，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瞄准黑狗？”
　　这句话听着，有点审问的感觉。
　　“我猜的。”冷宁的语气很淡，却有种让然难以忽视的穿透力。
　　说话间，几个刑警已经把黑狗的尸体装进裹尸袋里，抬进了面包车。
　　狄烨似乎没打算马上离开，“脖子上架着刀还能思考，不简单啊！”
　　冷宁觉得，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他，“过奖了。”
　　“抽烟吗？”狄烨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华子，递给了冷宁。
　　冷宁伸手接过，“谢了。”
　　狄烨把烟点上，迅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白雾，“你一直住这儿？”
　　冷宁：“昨天刚搬来的。”
　　“哪的人，怎么住这儿？知不知道这儿快拆迁了？”狄烨一脚踏进了书店。
　　“宁州人，借住朋友的老房子，过段时间就搬走。”
　　听着冷宁的回答，狄烨脚步一顿，“回答得挺溜啊！”
　　冷宁觉得，这句也不像在夸他。
　　“看你这情况，刚毕业？”
　　“嗯，缺钱。”
　　说话间冷宁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兜，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
　　狄烨瞥了一眼他，“要火吗？”
　　“嗯。”
　　狄烨没将打火机递给对方，而是直接在手上打燃了。
　　冷宁夹着烟凑近，就着他的手点了烟。
　　点烟间，狄烨注意到对方的手指很白，指节有些过分细长了，食指指尖上还有薄茧。
　　“宁州人为什么会来这？”狄烨继续问。
　　“来工作。”
　　狄烨：“做什么的？”
　　“法医。”
　　法医？
　　食指上的茧倒是符合职业特征，可这人和他们这种风吹日晒的糙老爷们不一样，一看就是不怎么出门。
　　他们局里的法医老李经常出外勤，皮肤晒得黝黑，这人怎么白得跟嫩豆腐一样？
　　想到这里，他眯起了眼，“在哪上班？”
　　“金麦。”
　　“金麦我知道，以前合作过，听说那儿工资不低？”
　　“刚毕业，拿点基础工资，不能和别人比。”
　　“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研究生？”
　　“本科生。”
　　“我听说金麦只招研究生，他们给你走后门了？”
　　冷宁缓缓抽了口烟，慢慢吐出，“可能他们觉得，学历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工作能力。”
　　“你一个二十五岁的小孩能有什么能力？哪毕业的？”
　　“宁州大学。”
　　“难怪，怎么不继续读？”
　　“你也看见我这条件了。”冷宁丝毫不避讳这个问题，“得先吃饱饭，再想下一步的事。”
　　狄烨点头，没再就这个话题深入探讨。
　　他沿着书店老旧的木质楼梯往上走，“我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安全隐患。”
　　冷宁：“请便。”
　　狄烨的视线扫荡过二楼的物件，确实是刚搬过来的。
　　狄烨将头探进卧室，只见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窗台上还有个玻璃缸，有只乌龟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你这窗户平时还是锁起来比较好，开着不安全，不是吓你，最近经济形势不好，小偷小摸越来越多。”
　　“嗯，谢谢提醒。”
　　狄烨眼睛晃过阳台，“阳台也没封窗，这高度我随便一翻就进来了，安全系数太低，还有，你这身板也得练练，不然碰到歹徒就只有吃亏的份，实在不行，你备个防狼喷雾，电击棒什么的，关键时候用得上。”
　　“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这一片以前这里是姚家村的地盘，几代人都涉黑，你要是遇到坏人，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认怂，千万别硬刚，就算你侥幸打赢了，回头人家叫来帮手你还是要吃亏，解决不了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嗯。”
　　“不过警察也不是都像我这样的，也有大肚腩油头的那种的，要是遇到那种，你有多快跑多快。”
　　冷宁：“……行。”
　　狄烨一眼就看到了冷宁昨晚拿来垫汤碗的书，他拿起来翻了几页，“你还喜欢看小说？”
　　正好冷宁的导师发来了问候的消息，他正低头编辑短信回复，便随便应付了一句，“还行。”
　　狄烨瞄了一眼书的封面，书名十分醒目——《烽火恋人》
　　画面里男警官抱着美丽的女人，背景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还看这种没脑子的书？一边谈恋爱一边破案？想什么呢？有对象没？”
　　“没有。”
　　“想谈吗？”
　　冷宁发完短信，抬起头来，心说：话题怎么突然扯到这了？
　　“不想，也没空。”
　　狄烨点头，心说：内心有点封闭，所以只能看言情小说排解寂寞，这很符合他对当代年轻人的理解。
　　狄烨说：“我懂。”
　　正聊着，一楼传来了何乐的声音，“老大，黑狗手机摔坏了，开不了机。”
　　狄烨这才收起了对冷宁的打量，低头下了楼。
　　“先查通话记录，把手机拿去修一下。”说完狄烨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冷宁，“黑狗打电话的时候说什么了？”
　　“是个叫剑哥的男人打来的，听声音应该是中年人。”冷宁说着，从楼梯口走下来。
　　狄烨看着对方下楼，尤其是注意到那双格外修长的腿。
　　对方明明比他矮半个头，腿却不比他短，比例算得上是相当优越了。
　　“剑哥提到了一个叫桃子的人，似乎在用桃子威胁黑狗，帮他保守秘密。”
　　冷宁这句话说完，已经走到了狄烨跟前，“这位队长，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狄烨将手里那本《烽火恋人》放回桌上，“我看时间不早了，你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第3章
　　冷宁坐着警队的车去了龙川市刑警支队，一开始还有人给他倒茶，后面何乐直接走过来，把他的手腕铐住扔到了审讯室。
　　冷宁觉得莫名其妙，看他的警察都变了个脸，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他。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冷宁慢慢的适应了审讯室里的强光灯，对面的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负责记录笔录的年轻警官，另一个是支队长狄烨。
　　狄烨似乎是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黑色T恤，头发还没有全干，一撮湿发落在额间，脸上还带着水汽。
　　冷宁：“笔录已经做好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狄烨翻着笔录，一改之前的客套，“记录上显示，你昨天坐汽车从宁州出发抵达龙川市，明明动车更方便，为什么要坐汽车？”
　　“这和案情有关吗？”
　　“你的行为不符合逻辑。”
　　“所以呢？”
　　“所以，我是不是该换个思路：汽车更方便携带毒品？而你就是黑狗的下家！”
　　此话一出，审讯室外的警察都围了过来，周慢也停下了打字的手，惊讶的看着冷宁。
　　狄烨凝视着冷宁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黑狗是不是你的下家，说话！”
　　冷宁也严肃了起来。
　　这个队长似乎急于破案，保不准随便拉个人应付，如果对方是这么想的，那他此刻的处境很不乐观，毕竟刑警队这种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
　　“我的身份，你可以找金麦核实。”
　　“你以为我没有核实吗？我已经打过电话了，金麦的员工里根本就没有叫冷宁的人。”
　　“我还没有正式报道，也许他们搞错了。”
　　“你以为长得人畜无害就能蒙混过关？”狄烨说，“假装学生贩卖毒品的人我见多了。”
　　“狄警官，”冷宁打断道，“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见我被挟持，我怎么可能和他是一伙？”
　　“你眼见事情败露，故意和黑狗演戏给我们看，顺便借警察的手除掉黑狗，你这么聪明，黑狗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顿感有些无语。
　　“演技拙劣，被劫持连救命都不会喊，还说不是装的？”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我的身份你们可以打电话给金麦的张小曼核实，我不认识黑狗，坐汽车是为了方便带宠物。”
　　“宠物？”
　　“我窗台上那只乌龟。”
　　冷宁觉得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对方要还是执意诬陷，那就是人有问题了。
　　狄烨回想了一下，他确实在对方的卧室窗台上看到了一个玻璃缸，里面确实养了一只乌龟。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和冷宁对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有问题，但对方总能找到理由反驳。
　　是对方太狡猾了吗？
　　此时耳麦里突然传来了汤局的声音。
　　-赶紧把人放了！你是觉得投诉太少了，还是检讨没写够？
　　审讯室里里外外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汤晓东，三高好多年了，圆滚滚的身子终于不堪重负，在上周的会议上忽然晕倒，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才出院，刚出院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上班开小灶的警员们连忙收好了自己的续命零食，生怕被汤局逮到教育半天。
　　“你的推理很精彩。”冷宁说，“有这脑洞，不如去当编剧？”
　　“你别阴阳怪气。”
　　“你再不放我走，我要投诉你了。”
　　-狄烨，你出来。
　　耳麦里又传来了汤局的声音。
　　“我等会再回来审你。”
　　狄烨蹭起身，往外走，只见汤局黑着脸站在门口等他，“去我办公室说。”
　　汤局办公室里。
　　“我刚刚给张小曼打过电话了，他们的确有个叫冷宁的员工，只是还没录入系统。”
　　“您直说不就完事了，我回去了。”狄烨扭头就走。
　　“能不能有点支队长的样子？成天跟个流氓似的，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又没犯法，让他们看呗！”
　　汤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摆摆手，“滚滚滚！”
　　*
　　冷宁想起狄烨那张脸，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记忆里某个片段马上就要浮现出来，却在即将找到答案的时候再次沉入了记忆的深海里。
　　他的精神恍惚了一下，胸口没来由的发紧。
　　此时，门口传来响动，他一抬头，又看见了那张脸。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狄烨臭着一张脸，对里面的人说，“带他去做尿检。”
　　狄烨说完，眼神扫过冷宁的脸，只见本就过分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了。
　　“做个尿检而已，你慌什么？”
　　冷宁的刘海有些长了，挂在睫毛上，低头的时候发尾几乎要扎进眼球里，眸子黑得看不清虹膜的纹路，眼神里带着冷冷的疏离感，“麻烦快一点。”
　　狄烨看着冷宁，记忆中某个影子忽然浮现，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直到晚上7点，狄烨才从会议室里出来，看见舒书抱着一叠资料经过，顺便问了一句，“冷宁的尿检结果出了没？”
　　“出了，阴性的。”
　　“他人呢？”
　　“已经走了。”
　　狄烨回忆起冷宁的一系列举动，以至于烟蒂落在手上了都没反应。
　　尿检没问题他紧张什么？
　　是他错过了什么细节吗？
　　狄烨觉得，冷宁身上有很多矛盾点。
　　巧言善辩，思路清晰，这种人但凡花点心思都不至于穷困到需要借助在朋友家。
　　看着平易近人，但聊天下来他发现对方始终对外界保持警惕，这种警惕像是下意识的。
　　看着聪明高效，却喜欢做一些无聊的事，比如养乌龟，看小说……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带着迷惑属性的人，往往都很危险。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狄烨又问。
　　舒书想了一下，“他问我借了两个硬币，说要搭公交车。队长，他都穷成这样了，应该不可能是毒贩吧？”
　　狄烨：“这人不简单，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让保皇庙的人盯着他，看他都接触些什么人。”
　　*
　　晚上十一点，警局依然灯火通明。
　　何乐揭开老坛酸菜牛肉面的盖子，正要开始他的值班晚宴，刚张嘴，就收到了技侦的消息，他啪的一下从椅子上蹭起来，“老大，追踪到手机定位了！”
　　狄烨摁灭烟头，“人在哪？”
　　“在保皇庙，豪哥KTV。”
　　“又是保皇庙，坐标在移动吗？”
　　“没动！”
　　“门口集合，肚子饿的把干粮带上车里解决！”
　　“收到！”
　　*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一辆辆警车挂着警灯从龙川市刑警支队开了出去。
　　军绿色吉普车穿过繁华的城市三环，驾驶位的车窗上搭着一只小麦色的手臂，光看肌肉线条就能猜到手臂的主人身材不错。
　　狄烨完全一副老司机的开车姿势，搭在车窗上的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汤别撒我车上。”
　　何乐抱着老坛酸菜牛肉面在副驾上吃得稀里糊涂的，满车都是泡面味。
　　“放心吧老大，撒我脑袋上都不会撒你车上。”
　　何乐说完，呼噜呼噜吸面条的声音再次响起。
　　狄烨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坐标，目标依然没动。
　　前方忽然拥堵起来了，狄烨将头伸出车外看了一眼，然后拿起对讲机，“前面怎么回事？叫警车去前面开路！”
　　在警车的加持下，他们的车很快就动了起来，何乐咽下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准备干活。
　　广场上的广告牌上贴着形象代言人沈焯，狄烨竟觉得长得和冷宁有点像。
　　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冷宁抽烟时的样子——指端夹着烟，慵懒而散漫的放在唇边，轻轻吐出白色烟雾，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眉眼微微一紧，打着方向盘驶入了酒吧一条街。
　　拐进去之后，带着啤酒味的风便迎面吹来。
　　街道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了，路面坑坑洼洼的，不知哪里来的积水汇聚在地面凹陷处，反射着闪烁的霓虹灯。
　　一到晚上，牛鬼蛇神就聚集在这里消遣娱乐，穿着暴露的女人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庞大腰圆的男人站在店门口抽烟，角落里传来男人和女人大笑的声音，酒吧的窗户上映出随意扭动身体，他们朝伏夜出，靠吸食酒精度日。
　　相比之下，豪哥KTV算是这里比较有档次的娱乐场所，门口站了几个排面当迎宾，见有男客人进来，漂亮的迎宾小姐立马微笑着上前招呼。
　　“您几位？”
　　何乐目不斜视的掏出刑警证，“警察办案。”
　　“您稍等。”
　　女迎宾闻言立即拐进了楼道，伸手移走画框，按下了特制的警报按钮。
　　KTV正门口，一辆军绿色吉普车一个漂移停了下来，驾驶位的门开了，下来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男人反手甩上车门，踏着警用皮靴直直的往KTV里闯，“在这废什么话，赶紧进去抓人！”
　　男迎宾吓了一跳，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不想因此丢了工作，于是伸出手挡了一下男人，却被男人一把拽住了领子推向一边。
　　“一边待着！”
　　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压迫感，举手投足都是强势的气场，从他踏进KTV的那一刻起，这片区域仿佛就成了他的主场。
　　男迎宾当即怂了，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何乐收起了自己的刑警证，随后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把九二式警用手枪跟着队长上了楼梯。
　　随着两人进去，半条街塞满了警车，一堆警察从车上下来干群架似的往里赶。
　　狄烨一脚踢开了三个八包厢金灿灿的铝合金门，同时持枪侧身快速闪进了包厢内。
　　包厢内一片狼藉，音响里放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如果仔细闻的话，还会发现气味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如铁锈般的血腥味。
　　酒瓶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一个男人孤身坐靠在沙发上，双眼闭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包厢里没看见其他人。
　　整个包厢没有窗户，也没发现暗门。
　　狄烨走近男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还睡呢？起来！”
　　见对方没反应，狄烨脸色一沉。
　　他的视线下移，只见男人深黑色的衬衣湿哒哒的粘在胸前，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液体，但他知道，那是血。


第4章
　　狄烨伸出手指试了试男人的颈动脉，脖子还有温度，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大动脉的搏动。
　　不详的预感和结论同时冲进大脑，狄烨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上涌至头顶，他抬手向身后的队友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再跟进来。
　　“保护现场。”
　　他抬手看表：晚上11点28分。
　　队里的法医老李下乡了，等指挥中心调配却一直没有下文。
　　狄烨看着沙发上的尸体，觉得十分无语。
　　最开始他们接到匿名举报电话，说有人在保皇庙卖毒品。
　　狄烨动用了线人，又带人在保皇庙蹲守了个把星期终于蹲到了鬼鬼祟祟的黑狗。
　　多方打听，才确定了黑狗的交易时间和地点，黑狗死后，线索落到了一个名叫剑哥的人身上，先不说这个人是不是剑哥，他们一来就发现人死，身体都还是温的，所有事情串起来，就像有人在玩他们似的。
　　“队长，指挥中心回话了。”
　　何乐现在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激怒了自己的直属领导。
　　狄烨憋着一口气回头，“怎么说？”
　　“让我们再等等。”
　　“这帮人做事怎么这么拖沓？”
　　何乐弱弱的解释道，“说是有辆大巴车坠河了，市里的法医都被派去现场了捞尸了。”
　　“什么时候的事，哪条河？”
　　“就二十分钟前，听说在龙川河。”
　　狄烨眉头一皱，“这事我来解决，你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叫他们小点声！”
　　狄烨心情烦躁的掏出手机去了走廊另一头，他打了多久的电话就听对面的人嚷嚷了多久。
　　“谁让你撞老子肩膀的？你在瞪我一下试试！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都小点声！回自己包厢去，不要随意走动！”
　　何乐的话这些人是一点听不进去。
　　发生矛盾的两个男人互相看不顺眼，在围观下扭打在了一起，旁边还有人起哄。
　　“打他！”
　　何乐迅速将两人分开，可两人不仅不收敛，还你一言我一句，如同恶狗一般，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搬出来了。
　　眼看局势就要控制不住，狄烨挂掉了电话。
　　“你再拉我一下试试！！！”
　　闹事的男人喝了点酒，连警察都敢推搡。
　　何乐顾及形象，没和他一般见识。
　　狄烨从人堆里走来，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拿，只是很随意的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
　　狄烨的这个动作在何乐看来，是准备动手收拾人的信号。
　　他立马和身旁的警察往旁边一站，“老大要出手了！”
　　喝嘛的男人看了狄烨一眼，视线上移，发现来人比他高了半个头，没穿警服，看着不像警察，倒像是混社会的。
　　毕竟是喝嘛了，面对这样的体型压制也没有惧色。
　　男人指着狄烨的鼻子，“滚一边去，这没你事！”
　　狄烨没和对方废话，直接拽过那只指着自己鼻子的手，然后一个过肩摔，轻轻松松把人撂在了地上，然后撇着对方的两只胳膊按在背上，“吵死了，来个人把他铐进去！”
　　“好嘞！”
　　何乐立马掏出手铐，把人接手过来。
　　这一下，四周就像按了静音似的。
　　杂乱的场景神奇般的恢复了秩序，所有人老老实实配合警察登记身份信息，没人再敢闹事。
　　狄烨解决完外面的事，又推门进了包厢。
　　包厢里光太暗实在看不清什么，狄烨打着手电筒从尸体脸上晃过，只见尸体鼻子上和两侧的脸都有浅浅的弧形的压痕。
　　他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名堂，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胸口的枪伤上。
　　这一枪刚好击中心脏，其余地方没发现有伤口。
　　茶几上散落着白色粉末，狄烨戴上手套，沾了一些放到鼻尖闻。
　　好家伙，在这溜冰呢！
　　看样子，这家KTV很有问题。
　　不一会，痕检组的闫俊带人来了案发现场，支援的民警也陆续到场，KTV楼下街道被红蓝警灯照得忽闪忽闪。
　　闫俊围着尸体看了半天，忽然来了句，“这下好了，毒品、枪击、他杀齐活了！咱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团个圆？”
　　狄烨： “警队就是你家。”
　　闫俊现在一听到狄烨说话就一定要怼一下才舒服，“那工资是不是得按亲情价多发点？”
　　“兄弟，亲情无价。”狄烨一边检查茶几下面的夹层，一边说，“国家和人民会记得你的！”
　　“和你这种土豪完全没有共同语言，”闫俊突然想起个事，“对了，你什么时候把欠我那顿饭请了？”
　　“我都行，”狄烨从地上起来，“地点你选，时间你定，人你叫，我负责买单。”
　　“狄队就是豪气，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小意思。”狄烨眉头一皱，“怎么没看见弹壳？”
　　闫俊趴在地上看了一圈，“难道凶手开枪后把弹壳带走了？”
　　两人正在包厢里找着弹壳，何乐突然推门进来，见两个人屁股撅的老高，“你俩找什么呢？”
　　“怎么会没有呢？”闫俊已经钻到了点歌台底下。
　　狄烨转头看了一眼何乐，“法医来了没有？”
　　“没见人。”
　　“不等了，”狄烨说，“先找人把尸体抬回去。”
　　*
　　包厢外大堂经理和两个男服务生正在接受警察的问话。
　　“客人是下午6点来的，他开了一个大包，然后点了一些酒喝，中途我进去收过几次酒瓶，客人有点醉了，一直靠在沙发上休息……不知道怎么时候就……”
　　“包厢里面有没有监控？”
　　“是这样的，”大堂经理解释道，“我们走廊里装了监控，像这样比较私密的空间，我们都是不装监控的。”
　　“从死者进入包厢开始，都有谁进来过？”
　　“小张负责这个包厢的接待，你们可以问他。”经理说。
　　一旁的小张十分紧张的说道，“今晚是我负责这个包厢的接待，但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除非客人按铃，或者有特殊情况，不然是不会随意打扰客人的。”
　　“你最后一次进来，里面是什么情况？”
　　“最后一次进来的时候，我发现客人坐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你一共进来过几次？”
　　“四次。”
　　“分别是什么时间，包厢里是什么情况？”
　　“第一次是领着客人进来，我打开设备就出去了，第二次是大概八点的时候，客人点了一些酒和小吃，我推着酒进去的时候客人还在唱歌，第三次的时间我不太清楚，不过客人按铃要了一瓶人头马，我们电脑上看得到时间，我送酒进去的时候客人还醒着，最后一次进去就在刚才，我帮客人收拾酒瓶，发现客人睡着了，我没在意，就出去了，我刚出去不久，你们就进来了。”
　　*
　　另一边，匆匆赶去龙川河的法医队伍里，有一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法医。
　　带队的法医老郑扫了一眼人群，一眼就看见了皮肤雪白的冷宁。
　　姓狄的老打电话过来要人，听描述案子不复杂，干脆派个年轻法医过去处理。
　　“刑警支队有个命案，你过去看一下。”老郑说，“看完之后再回来，这边缺人手。”
　　冷宁刚穿戴好解剖服，听见“刑警支队”四个字便皱起了眉。
　　“不愿意吗？”老郑问。
　　“没有，”冷宁提起勘察箱，“麻烦您安排个司机。”
　　“你找老吴，他管后勤。”郑州和说完就往河边去了，身后跟着一群奔赴现场的法医。
　　此时捞尸队抬着一具女尸从冷宁身旁经过，冷宁撇了一眼，发现女孩腰部有淤青，那是生前被人生生掐出来的——这个女孩可能遭受过虐待。
　　他瞄了一眼女尸身上的号码牌，号码牌上写着7号，他默默记下。
　　*
　　晚上12点半，豪哥KTV。
　　“法医人呢？老大说马上就来，怎么还不来？”
　　“从龙川河过来怎么都要半个小时，再等等吧。”
　　就在焦头烂额之际，面包车上下来一个身穿解剖服的人。
　　何乐一看就知道是法医来了，连忙去迎。
　　不是，这法医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怎么是他？
　　“你怎么来了？”
　　“郑州和让我来协助你们尸检。”冷宁说。
　　“你？”何乐有些怀疑的问，“搞得定？”
　　冷宁也不生气，依旧用淡淡的口吻说，“搞不搞得定要看了才知道。”
　　老大已经催了许久，何乐也顾不上许多，急急的带着冷宁往解剖室走。


第5章
　　“人头马下单的时间是9点55分。”
　　留在现场的警员向狄烨汇报最新进展，狄烨听完后远程指挥手下把9点55分到11点28分的监控调出来。
　　他一边戴着耳麦打电话，一边往外走，迎面撞上提着勘察箱进来的冷宁。
　　冷宁：“……”
　　狄烨：“！”
　　“你来干嘛？”狄烨不是很友好的问。
　　“看不出来吗？尸检。”
　　“我知道，怎么派你来？”
　　“这个你要问郑州和。”
　　“这个老郑！”狄烨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搞不定就直说，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冷宁也不说废话，“先带我去看死者。”
　　狄烨朝里边递了递下巴，“里面躺着呢。”
　　冷宁没什么多的表情，提着勘察箱就往里走，狄烨顺手又拨通了郑州和的电话。
　　“不是，老郑你派个小不点过来什么意思……”
　　狄烨没跟着进解剖室，站在走廊打电话，解剖室里的闫俊闻声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年级比自己还小的人提着勘察箱走进来，一次性解剖服不太合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他上下打量着冷宁，“你师父呢？”
　　“就我一个。”冷宁说。
　　闫俊皱眉，“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嗯。”
　　冷宁不太理会周围的指指点点，自顾自的戴好了手套。
　　尽管解剖服不太合身，但这幅手套却仿佛是量身定做的，刚好包裹住他略微有些过长的手指。
　　闫俊担心对方是绣花枕头，有些不放心的说，“要是不行就直接说，别耽误了我们的工作。”
　　狄烨暗骂着郑州和，捏着手机走进来，见冷宁已经开始尸检，忽然来了一句，“我们对你要求不高，能给出死亡时间就行。”
　　狄烨和闫俊一致觉得死因一目了然——枪杀。
　　冷宁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认真的尸检。
　　“尸僵和尸斑都还没有出现，根据尸体温度推算，死亡时间在两小时内。”
　　“嗯，倒是和我们调查的结果出入不大，”狄烨看着冷宁的后脑勺，“还有什么发现吗？”
　　冷宁对着死者胸口的创口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对劲。”
　　“哪不对劲？”狄烨立马问。
　　“这个枪伤明显是死后造成的。”
　　“死后造成的？”闫俊一整个大震惊，“人刚死不久，这一枪又打在心脏上，你跟我说是死后造成的？到底专不专业？！”
　　这完全推翻了他们一开始的推测，如果这个枪伤真是死后造成的，那么这个案子将显得毫无逻辑可言。
　　无论怎么看，这个新人法医的说法都十分的不可信。
　　面对质疑，冷宁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急于自证，“我只是在陈述我看到的事实，你说他是枪杀，有什么证据吗？”
　　尸检毕竟不是闫俊的强项，面对冷宁的提问，他只得朝狄烨递了递下巴，“你说！”
　　狄烨皱眉，心说：他说哪门子？让他抓人可以，尸检他可不懂！
　　“我看还是等老李回来验尸吧！”闫俊提议，“他不靠谱。”
　　狄烨将视线转向冷宁，“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就是死后开的枪了？”
　　“生前枪伤通常伴随明显的出血、炎症反应、组织撕裂及挫伤。死后枪伤缺乏显著的出血和炎症反应，组织形态较干燥而且无挫伤，这个伤口很明显是死后造成的。”
　　狄烨沉吟了片刻，心说：这家伙是在背书还是真有两把刷子？
　　冷宁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验尸，“如果你们不信任我，可以换一个法医来验。”
　　狄烨挑了下眉。
　　换一个，那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狄烨摸了摸星星点点的胡茬思考着，“你说不是枪杀，那他的死因是什么？”
　　冷宁闭了闭眼，他很清楚，现在这个情况他们要想缩短破案的时间就只能信任自己。
　　“稍等。”
　　冷宁弯下身，手电筒从上到下依次从尸体上晃过。
　　狄烨打量着冷宁，此刻的冷宁看上去和早上被挟持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他身上有种高中生才有的干净气质，此刻穿着宽松的解剖服，又戴着口罩，多了几分斯文禁欲的清冷。
　　不过这是刑事案件，不是他cosplay的地方，想证明自己，那就拿出点实力来。
　　冷宁观察了死者的皮肤表面，死者的嘴唇和甲床呈现出青紫色，是很典型的缺氧症状。
　　但究竟是内部原因造成的缺氧还是外部原因造成的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他翻开死者的眼皮，手电筒在上面晃了晃，结膜没有出血点，他又检查了死者颈部的皮肤，颈部皮肤完好无损，也没有任何勒痕。
　　打开死者的嘴，口腔黏膜完好无损，基本排除了被勒死或捂死导致的性机械性窒息。
　　不是外部因素导致的机械性窒息，难道有基础疾病？或者，是吸毒？
　　那就得做进一步的尸检和毒物分析才能确定。
　　“查出来了吗？”狄烨问。
　　冷宁将死者的嘴复位，“需要进一步解剖和验血。”
　　“我就说他不行吧。”闫俊说，“我看还是等老李回来验尸吧！”
　　“等老李回来，黄花菜都凉了。”狄烨说完，看向冷宁的侧脸，“你要是不行，就叫你的师兄师姐来，这可是命案，别逞能，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冷宁将尸检工具收回箱子里，“那就请你联系我的师兄师姐，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狄烨眼睛微眯：又来这一套？
　　“你打算直接走？”
　　他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跟老郑要来了这么一个法医，虽然看着不怎么靠谱。
　　冷宁耸耸肩，“这个案子本来也不该我接，既然你们不相信我，那就请你们另请高明。”
　　狄烨摸索着下巴上的细小胡茬思考着：这个案子来得突然，人才死不久，是破案的黄金时间，如果换个法医，中间要耽搁很多时间，等找到线索，说不定凶手都跑出十万八千里了。
　　他的视线落回冷宁脸上，“毕竟是宁州大学毕业的，我就相信你一次。”
　　狄烨当机立断，“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找出死因。”
　　冷宁又将勘查箱放了回去，“用不了一个小时。”
　　冷宁举手投足间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气质，这就让周围人对他多了几分信服。
　　狄烨像是在看小孩，“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别不好意思。”
　　“把这份动脉血液标本送去实验室做血气分析和毒物分析，请他们尽快出结果。”
　　“这个简单，马上就给你出结果。”狄烨指了指身边的几名警员，“你们几个去帮忙，听冷法医差遣。”


第6章
　　闫俊在一旁手写记录，身旁有警员举着相机拍照。
　　冷宁拿起手术刀，沿着躯干中线切开皮肤和皮下组织，切口从颈部一直延伸到腹部，整个过程十分的丝滑。
　　血液沿着刀口流出的时候，舒书的腿软了一下。
　　狄烨看了一眼舒书，“能不能行？”
　　“我可以的！”舒书强行压下心里的恶心，坚定的说道。
　　几十厘米长的切口从颈部一直到腹部，冷宁戴着手套用力扒开皮肤和肌肉，里面的器官终于暴露了出来，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冒着温热的白气。
　　这么新鲜甚至还冒着热气的尸体极其少见，闫俊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冷宁就像一个冰冷的机器，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真的是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学生吗？
　　狄烨看着那只血淋淋的手扒开死者的胸壁皮肤，那一瞬，对方一丝不苟的眼神像极了他曾认识的某个人。
　　就在他思绪游离之际，冷宁拿起了一个肋骨钳，咔嚓一声剪断了死者的肋骨，同时也剪断了他的思绪。
　　看着文弱，劲还挺大！
　　冷宁手法十分的果断，每一下看上去都胸有成竹，这绝不是作秀，这种熟练程度没有几年的专门训练是不可能达到的。
　　这让狄烨颇有些意外。
　　“我现在要提起死者的胸骨。”
　　随即负责拍照的警员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左右肺表面光滑，有少量充血，心脏大小正常，右心室有直径约一厘米的弹孔。”
　　他拿起镊子，从心脏的破损处夹出一枚铜黄色的子弹。
　　子弹哐当一声落入托盘内。
　　“现在要游离出整个气道。”
　　一阵操作后，冷宁血淋淋的双手托起一截游离的气管，气管的另一头连接的是整个咽喉部和舌头。
　　冷宁血淋淋的双手被灯光照得十分惊悚，周围的人一时间都噤了声。
　　“气道畅通，无堵塞物。”冷宁稍作思考，又说，“准备电动开颅锯。”
　　闫俊一听，狠狠的捏了把汗。
　　这是要见脑花了啊！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开颅。
　　死者的头发本来就剃得很干净，这给冷宁省去了很多时间。
　　他直接从死者的右侧耳后下刀，切开头皮，一直延伸到左侧耳后，然后将头皮翻开，暴露出颅骨。
　　随后拿起电动开颅锯，一点点锯开颅骨，翻开颅骨，暴露出内部的脑组织。
　　死者脑部未见损伤，冷宁将脑部组织取下来，然后清除颅底硬脑膜，暴露出完整的颅底。
　　颅底未见骨折，颅底两侧的颞骨岩部也没有出血的痕迹。
　　冷宁用手指了指颞骨岩部，“这下面对应的是内耳，如果死者是被捂死的，内耳气压会发生改变，使颞骨岩部出血，如果是猝死，内耳气压不会变化，这个部位就不会出血。”
　　闫俊一惊，“也就是说 ，他不是被捂死的！”
　　“嗯，血气分析结果和毒物分析结果出来了没有？”冷宁问。
　　何乐看见这么血腥的场景，整个人还有点懵，他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出了！”
　　他把手机里接收到的报告照片拿到冷宁面前。
　　冷宁很快就看完了血液分析报告，“氧分压降低，二氧化碳分压升高，动脉血液pH下降，乳酸水平升高……血液中检测出了甲基苯丙胺。”
　　狄烨皱眉，他只听懂了甲基苯丙胺，那是冰毒的成分。
　　“说人话。”
　　“死者生前吸过毒，但这个含量不至于死亡，他的死因是缺氧。”
　　狄烨琢磨着，“缺氧？不是被捂死的，难道是吸毒后的呼吸抑制？”
　　“这个问题问得好，”冷宁瞄了一眼狄烨。
　　狄烨见对方护目镜下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一时征愣住。
　　“无基础疾病，心肺功能正常，无机械性窒息痕迹，气管也畅通，虽然吸过毒，但是剂量不至死，为什么会出现缺氧？是呼吸肌被抑制导致的缺氧吗？”
　　狄烨：“你在问我？”
　　冷宁的视线扫过死者脸部的弧形压痕，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死因非常有意思。”
　　他将手术刀放回托盘中，“如果是吸毒后呼吸肌被抑制导致的缺氧，也说得过去，毕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质……可惜他脸上多了一道压痕，这个压痕暴露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狄烨眉梢一挑，这个压痕他先前也发现了，却没看出什么猫腻。
　　“这个压痕有什么问题？”闫俊凑近了看，“看着有点像N95之类的口罩留下的压痕。”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和死亡有什么联系吗？
　　“如果解释不清楚这个压痕，死者很可能被判定为意外死亡，这就是凶手的高明之处。”
　　冷宁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冷淡，“凶手准备了很长时间，试图混淆视听，不过很遗憾，在真相面前，答案只有一个。”
　　此时所有人都看向冷宁，等着他的下文。
　　“有一种极罕见的杀人手法——二氧化碳中毒。”
　　冷宁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舒书的第一反应是：二氧化碳也能中毒？
　　她之前接触过烧炭自杀的人，但那些都是一氧化碳中毒，二氧化碳中毒闻所未闻。
　　闫俊最先开口，“呼吸肌被抑制的时候，体内二氧化碳会堆积，这和狄烨说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死者是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中缺氧死亡的，只要二氧化碳的浓度够高，几分钟就能致死。”
　　狄烨手指半握成拳摩挲着自己的胡茬，“所以你觉得凶手是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杀的人？”
　　“人体暴露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中，会在短时间缺氧，中毒者呼吸加深加快，身体会发生一些列的缺氧反应，症状包括头晕、恶心、呕吐、心悸、耳鸣等等，最终心脏骤停。”
　　闫俊：“照你这么说，包厢里的二氧化碳浓度这么高，为什么进去的服务员没事？房间那么大，要达到致死量，那岂不是要很多二氧化碳？光是充满气体就要花很长时间，到哪里去搞这么多的二氧化碳？”
　　“不用这么麻烦。”冷宁说，“只需要一个加压的二氧化碳气瓶和一个通气面罩。”
　　狄烨恍然大悟，“所以那个压痕是通气面罩留下的压痕？！”
　　“凶手能想到这种办法杀人，明显是有预谋的，为了方便携带，这个东西不会太大，加压可以储存气体，容器可能是一个类似于氧气瓶的东西。”
　　冷宁寥寥数笔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连接着面罩的气瓶。
　　狄烨接过画纸，一眼就看明白了对方画的东西，“何乐，马上带人去现场找这个气瓶，所有角落都不要放过！把进过包厢的人重新筛查一遍，还原每个人的行动轨迹。”
　　“好的老大！”何乐立马带着一帮人出了审讯室。
　　狄烨忽然面露疑色，“我有个疑问。”
　　狄烨指着托盘中的铜黄色子弹说道，“既然他死于二氧化碳中毒，为什么还要补这一枪？”
　　“如果我是凶手，不会多此一举，”冷宁一边说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如果不是压痕暴露了杀人手法，这个计划几乎接近于完美，实在没必要再补那一枪。”
　　狄烨看着冷宁，皱眉思考着。
　　冷宁说的没错，凶手实在没有必要再补一枪，所以开枪的另有其人，会是谁，选择在人死之后开枪？
　　半小时后，狄烨的手机响了，是何乐打来的，“老大，在楼梯角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一个气罐和面罩，真被他说中了！”
　　“这人神了……”一旁的闫俊啧啧道，“要不是找到了证据，我都不敢相信他的推理，你说，这叫天赋吗？”
　　“这可不仅仅是天赋，”狄烨望向冷宁的背影，“你看到他食指和拇指上的茧了吗？那是长时间拿手术刀拿的，这人可不简单。”
　　何乐挂断电话，拧开氧气罐的压力瓶口，立即有气体沿着罐子向外喷射。
　　他凑近闻了一下，没什么味道。但直觉告诉他，这一罐气体不是氧气。
　　他赶紧把这罐气体带回了实验室。
　　气罐送去实验室后，却遇到了麻烦。
　　“现在已经过了2点，最早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出结果。”
　　“打电话叫人起来验。”
　　狄烨刚拿起手机，正要打电话，却听背后传来冷宁性冷淡的声音。
　　“方便把实验室借我用一下吗？”
　　*
　　冷冰冰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瓶罐仪器，冷宁坐在桌子前，一丝不苟的盯着面前的显色剂。
　　狄烨就站在他旁边，看他摆弄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和液体。
　　“想不到你还挺有责任心的。”狄烨突然来了一句。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提前知道结果。”
　　狄烨啧了一声，双手抱胸，屁股靠在桌沿上，两条逆天的大长腿交叠着，“你这是谦虚？”
　　冷宁没回答他。
　　等待结果的时间略有些无聊，狄烨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去看冷宁和那些实验器械。
　　冷宁看上去倒是不怎么着急，他做事情的时候总是不慌不忙，显得十分有条理。
　　狄烨发现这人似乎还有个特点，你问他什么，他的回答总是很客套，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不说话。
　　你再急都没用。
　　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显色剂变色了，这瓶气体里有高浓度的二氧化碳。”
　　闫俊朝冷宁伸出了友好的手，“之前冒犯了，希望以后我们还能继续合作！”
　　“隔行如隔山，你懂的我也不见得懂，”冷宁没伸手，却将签好字的尸检报告递到了闫俊那只伸出的手上，“能帮到你们就好。”
　　闫俊愣了好一会。
　　他那不是要拿报告，他那是想握手啊！
　　“呵呵呵……对对对……”闫俊尴尬得表情都僵硬了。
　　冷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狄烨夹着一支烟站在窗户边抽着，“车就在楼下。”
　　冷宁转头去看他，“就不麻烦了，我打车。”
　　狄烨将烟摁灭，朝冷宁走了过去。
　　他直接掏出钱包，随便抽出几张钞票就往冷宁手里塞，“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龙川河附近有宾馆，吃完找个宾馆休息一下再去现场，老郑要是催你，就说是我说的。”
　　冷宁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下，“不用，我在车上休息会就行了，好意心领了。”
　　他将钱对折，轻轻塞回狄烨胸前的口袋，“原来狄队长还有给人小费的习惯。”
　　狄烨：“诶？不是，我那是……”
　　“叮——电梯到了。”
　　冷宁转头进了电梯，丝毫不在意对方要说什么。
　　见狄烨还站在电梯口，便抬手帮他挡了一下电梯门，“你要下去吗？”
　　狄烨将钱包塞回口袋里，心说：我跟他解释什么？
　　冷宁：“？”
　　“算了，先送你下去。”


第7章
　　狄烨送完冷宁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此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调查监控的警员一脸为难的说，“888号包厢刚好在二楼拐角处，旁边就是直达电梯，这个包厢正好在监控死角上，明显有问题！”
　　狄烨敏锐的眼睛扫过KTV服务的员，“我看不只是包厢有问题，整个KTV都有问题！”
　　调查员继续说：“如果凶手知道这个布局，完全可以避开摄像头，也就是说，调查二楼监控的意义不大，按照这个推理，凶手应该是对包厢很熟悉的人，会不会是他们自己人作案？”
　　狄烨想了一下，“有没有其他出口？”
　　“厨房有个通风口可以出去，”何乐说，“刚检查过了，没有人为踩踏的痕迹，凶手要离开KTV，必须经过大厅。”
　　“把大厅的监控调出来。”
　　狄烨陪着看了一会监控，突然喊了停，他点了点屏幕，“这个人的口袋里明显塞了东西，把他的脸放大。”
　　屏幕放到最大后只剩下模糊的马赛克，没有露脸，帽檐压得很低，但看身形，是个身高175cm左右的男人。
　　还原嫌疑人的行动轨迹后，发现嫌疑人晚上10点45分的时候空着手经过大厅，11点10分嫌疑人口袋里塞着东西走出大厅，11点11分的时候在大厅逗留了片刻，然后进了安全通道，11点12分从一楼的安全通道出来，这个时候，藏在衣服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嫌疑人走出大门，随后的画面就是狄烨正好带着人冲进KTV。
　　“操！”狄烨一拳打在桌面上，“找个画像师，我要和他沟通！”
　　狄烨这人有个特点，凡是见过的人都会有映象，虽然只是在KTV门口匆匆晃了一眼，他就记住了男人的长相。
　　“这么晚了……画像师早睡了吧。”何乐说，“要不等明天早上……”
　　“都是人民的公仆了还睡什么觉？打给老程，我来说！”
　　闫俊只好给程树打了个电话。
　　狄烨和对方一通电话交流之后，对方发来了模拟画像的照片，狄烨看了一眼，起码有八分相似。
　　“马上发协查通告！”
　　*
　　早上六点的时候又有了新发现。
　　何乐指向监控中的一个女人说，“她叫李婉桃，小名叫桃子，褚剑昨天早上去KTV找过她，不过没找到人，调了监控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躲在厨房仓库里没出来过。”
　　狄烨盯着监控里的女人，“你不觉得，她有点眼熟吗？”
　　“哪眼熟了？”何乐仔细瞅了瞅，“现在漂亮的都长得差不多。”
　　“不对……”狄烨叩着额角，“你不觉得，这个人和画像上的人长得很像吗？”
　　何乐打开手机，调出刚刚发协查通告的肖像画，“像吗？也看不出来啊！太抽象了。”
　　“查一下李婉桃的亲人，看看有没有年龄二十岁左右的男性。”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李婉桃有个弟弟叫李硕，今年二十一岁，在龙川工业大学上学，今年大二，我们调出来的照片是三年前拍的，不能说十分像吧，起码有八分像。”
　　狄烨拉开了一罐红牛，“何乐，带上人跟我去龙川大学，老谢，你留下来审李婉桃，想办法撬开她的嘴。”
　　*
　　谢长宏把李婉桃带回审讯室后，对方的肩膀一直在颤抖，整个人是高度紧绷的状态。
　　“为什么躲起来？”
　　“有人要杀我！”
　　“谁要杀你？”
　　“我被跟踪了！我害怕！”
　　谢长宏见对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下意识的觉得对方可能吸过，还没醒。
　　“你和褚剑是什么关系？”
　　李婉桃显然没想到对方会问褚剑，眼神明显颤了一下，“他、他是我前男友。”
　　“他在贩毒你知道吗？”
　　李婉桃定了定神，“知道。”
　　谢长宏身体往椅子上一靠，“你和褚剑都干了什么？你们是怎么分销毒品的？上家和下家都是怎么交易的？”
　　李婉桃神游了一会儿，心不在焉的说，“褚剑打我，叫我陪客人，货不纯，客人打我……货不纯就没钱……没钱就买不到货……”
　　“什么货不纯？”
　　“寡妇不纯，害我被打……”
　　谢长宏眉头紧锁，想起了缉毒队发的协查通告，市面上出现了新型毒品——粉寡妇的代替品，一种分子式不同，但外观十分相似的化合物。
　　案发现场发现的毒品残渣和新型毒品成分一致，应该就是李婉桃说的假货。
　　也就是说，褚剑在销售假货？
　　谢长宏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褚剑被杀的原因吗？
　　*
　　狄烨找到李硕的时候他正在教室里上课。
　　他坐在后排，似乎听得很认真。
　　狄烨没有马上带人进去抓他，而是站在走廊上点了一根烟。
　　“老大，怎么不进去抓人？”何乐问。
　　“最后一节课了，让他听完。”
　　何乐往教室里望了一眼，这节课看上去十分的枯燥，后排的好几个同学都趴着睡着了，老师在讲化学分子式，他听着觉得头疼。
　　老师讲着讲着忽然停了下来，然后点了李硕起来回答问题。
　　看得出来，李硕是个成绩十分优异的学生，回答问题的时候老师连连点头，表情愉悦。
　　无论怎么看，李硕都像个优秀的学生，和杀人根本扯不上关系。
　　李硕回答完问题，朝门外看了一眼。
　　他看见几个男人在走廊上站着，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紧张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直到下课，门口站着的那帮人都没有离开，他收拾完东西，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走到门口时，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忽然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硕，你涉嫌杀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的心脏一颤，呼吸停顿了几秒，紧接着耳朵里响起了耳鸣声。
　　就像大脑通过了一段电流，他的思绪被完全打乱，那一刻他无法掩饰自己慌张的反应，赤裸裸的展现在了警察的面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对，他们不知道，他们不可能知道！
　　这个计划他已经酝酿了太久，他查了很多文献资料，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发现！
　　直到手铐落在他的手腕上，李硕还坚信警察们不可能查出他，因为那是他认为的最完美的杀人方式！
　　汽车驶出校园，所有的欢声笑语渐行渐远，太阳直射进车窗时，李硕的身体终于向后一软。
　　他自以为高明的犯罪过程被人说出来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这个世界上当然存在比他聪明的人，他们专门研究非自然死亡，这样的计谋在他们眼里是低劣的，所以他才会这么快就被抓住。
　　中午的太阳洒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两侧的大树蓬勃生长，树叶筛落的阳光剪影投在地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一张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从黑色大众旁经过，没人知道那辆寻常的私家车里，警察正架着一个杀人犯。
　　*
　　在铁证面前，李硕没有坚持太久，他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过程。
　　“褚剑每次去KTV都会选在888号包厢，我提前在那里藏好了作案工具，等着哪天他吸嗨的时候就可以动手杀了他。”
　　李硕的脸上没有丝毫悔意，似乎杀掉褚剑他已经在心里模拟了很多次。
　　“我想过很多种方式报复他，但只有杀掉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他做了什么，你这么恨他？”
　　李硕仿佛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个问题。
　　“为了我姐。”
　　“李婉桃？”
　　李硕点头，“我家里情况特殊，我是我姐养大的，她以前很好，自从沾上冰之后就变了个人。”
　　李硕讲述起了他的遭遇……
　　姐弟俩相差了九岁，李硕出生后李婉桃照顾他的时间比父母还要多。
　　李婉桃年幼丧父，母亲带着她改嫁，嫁给了酒鬼李钟，后来和李钟生下了儿子李硕。
　　李钟几乎每天都要喝酒，成天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动不动就拿他们撒火，用鞭子抽，用凳子砸，李硕在家暴中长大，从小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
　　李婉桃对他来说就像天使一样，她会把他护在怀里，即便最后被李钟打得浑身青紫，也不会妥协认输。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李硕和姐姐之间的感情深厚，父亲喜怒无常，一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李硕只想快点长大，保护母亲和姐姐，然而他还很小，没有能力做到。
　　就这样忍受着变态的父亲，愤怒在一点点聚集，直到有一天，李钟把姐姐按在地上强奸了，当时他就在旁边，然而他并不是李钟的对手，他被踢了几脚，好几天站不起来。
　　后来我姐就变了，她总是一惊一乍的，睡觉也会做噩梦。
　　“后来我妈知道了这件事，给我塞了一些钱，让我和姐姐去大姨家玩一阵子。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全村人都围在我家。
　　我妈在饭菜里下了毒，他和那个男的一起死了。”
　　从那之后，李婉桃就扛起了家里的重担。
　　“那时候大姨给她介绍了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老光棍，老光棍是秃顶，一口黑龅牙，我当然不会让我姐嫁给这样的人。”
　　正好那年褚剑来村子里做生意，谈吐幽默，穿著时髦，李婉桃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
　　两人很快就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褚剑带着李婉桃到外面挣钱，留下李硕一个人守着老房子，在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中长大。
　　“那时候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所以只能发奋读书，我想走出农村，去城里找我姐。”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李硕考上了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是李硕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刻。
　　但是很快，他的快乐就被现实击碎。
　　他走进大城市，看到的不是梦中的美好，而是李婉桃躺在出租屋里披头散发的样子。


第8章
　　“他们说我姐是冰妹，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冰妹是什么，天真的以为就是陪人溜冰，之后我亲眼看见他们吸毒，才知道冰妹到底是什么。
　　冰妹就是陪客人吸毒的小姐，一群男人吸高了，裸着身体，做一些畜生的行为。”
　　李硕终于知道李婉桃打给他的生活费是怎么来的了。
　　他花的每一笔钱都是姐姐出卖自己的身体，从那些恶心的男人胯下挣来的。
　　让他引以为傲的录取通知书也变成了一把冰冷的剑，刺进他的胸口。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和姐姐只想努力生活，可是总有人把我们拉向地狱。”
　　李硕的手臂止不住颤抖，那双杀过人的手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
　　“为什么不阻止你姐姐？”
　　“你以为我没有吗？”
　　李硕尝试让李婉桃停止接触那些人，甚至把她关在房间里戒毒，但李婉桃已经被毒品毒害多年，毒瘾发作的时候完全没法控制自己。
　　“弟弟，求求你，就给我吸一口！”李婉桃痛苦的蜷在地上哀求。
　　李硕记得姐姐的自尊心十分的强，性子也很倔强，可是在毒瘾面前，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之后我才知道粉寡妇到底是什么，发明这种东西的人大概就没打算让人戒掉毒瘾，更何况，我姐姐已经吸了那么久，想让她戒毒谈何容易。”
　　李婉桃尝试过摔东西、割腕、跳楼，用一切办法只为了多吸一口粉寡妇。
　　李硕想让姐姐戒毒的决心也渐渐变为了零。
　　“有一次我从学校回来，发现我姐不见了，我到处找她，结果在一个桥洞下面找到了她。
　　“她就睡在桥下，衣不蔽体，也不知道吸了多少。”
　　李硕走近李婉桃的时候直接崩溃大哭，脱掉衣服盖在她的身上生怕有人看见。
　　李婉桃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缓过来。
　　“我翻了我姐的手机，才知道她一直在被褚剑控制，他们已经分手了，但褚剑这个畜生还是不肯放过她，我姐这些年遭受的，杀了他都不够抵！”
　　从那时候起，李硕就有了杀褚剑的想法，但褚剑身边兄弟很多，他动不了他，为了接近褚剑，他去了褚剑经常去的KTV做兼职。
　　“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杀了他，又不影响到我和我姐。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种方法。”
　　李硕知道褚剑老是在888号包厢里吸毒，所以他早就计划好了怎么杀他，杀人工具也准备好了，就藏在包厢的暗柜里，那里平时没人去动，就算发现了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
　　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亲手杀了褚剑。
　　“昨天我姐失联了，我去KTV找她的时候正好撞见那个畜生在包厢吸嗨了，所以我就趁机杀了他。
　　我杀他的时候犹豫过，可想起我姐这些年遭受的一切，我就只想他下地狱！
　　可能是吸多了，他没怎么挣扎就死了，我觉得太便宜他了。”
　　李硕杀完人便将作案工具藏在衣服里带走，刚到下楼就迎面碰到警察进来，他思考了片刻，将作案工具藏在了安全通道的杂物间里。
　　担心警察会封锁现场，他仓皇走出KTV，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脸会被迎面而来的狄烨记住。
　　之后他赶回学校在教室里坐了一夜，看着黑板上没来得及擦掉的板书，他怅然若失。
　　那是一个简单的分子式。
　　他喜欢化学，因为化学可以改变世界，同时他也憎恶化学，因为他亲眼看见姐姐被人工合成的化合物毒害。
　　化学也可以毁灭这个世界，褚剑死了，他的姐姐回不去了。
　　*
　　这个案子对狄烨来说意义非凡，因为，这是破过的杀人案中，用时最短的一个。从发现尸体到抓到凶手，只用了短短八个小时。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冷宁，如果不是对方的专业能力过硬，他们现在可能还停留在枪支的调查上。
　　李婉桃迷迷糊糊的在审讯室里待了十多个小时才慢慢清醒过来，清醒后人还有点糊涂，情绪也十分低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我是被褚剑骗出来的，当时被他的几句花言巧语骗了，以为自己遇到了白马王子。”
　　李婉桃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讽刺的笑。
　　那时候她不谙世事，一心一意跟着褚剑，出来没多久就坐吃山空了，褚剑不出去挣钱，每天就待在出租屋里给不同的人发短信、看DVD，没日没夜的混日子，没钱了就出去借钱，有时候他们连饭都吃不上。
　　李婉桃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尝试去外面找工作，可她没有学历又没有经验，只能做一些杂工，工资很低，甚至连弟弟在老家的学费都挣不出来。
　　她劝褚剑出去赚钱，却被褚剑嫌弃，说她长得不好看，身材也不好，穿得还土。
　　每次只要褚剑一羞辱她，她就觉得自己烂透了，自己的人生烂透了。
　　有一天，褚剑让她出去陪一个老板吃饭，还说老板是朋友，会介绍资源给他，让她打扮好看点，别给他丢人。
　　“那个老板已经五十多岁了，眼神色眯眯的，我很怕他。”
　　桃子一直用眼神求助褚剑，可褚剑却一直拉着她去敬酒，到最后她喝醉了，褚剑不见了。
　　“那个老男人强奸了我。”
　　那晚过后，桃子像变了一个人，他以为褚剑至少会给他个解释，可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嘲笑。
　　“你以为自己是谁？除了当个鸡你还能干嘛？你这种货色出去卖都卖不起价，我给你找个工作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
　　褚剑的话让她三观尽毁，她忽然想起大姨跟她说的话。
　　“女娃就是赔钱货，早晚要嫁出去的，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她明白了褚剑从来没有爱过她，只是在利用她。
　　她藏起那颗真挚的心，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想起自己还有个弟弟，她不想弟弟和她一样，辍学后成为社会的底层，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至少可以让弟弟不那么辛苦，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运气好的时候她能靠着老客户有稳定的收入，运气不好的时候会被当成垃圾一样谩骂。
　　直到她遇到了黑狗。
　　“黑狗其实是个老实人，他被骗了钱，迫不得已开始卖冰，那时候他和兄弟一起来玩，他点了我。”
　　原本只是一次交易，可两人渐渐的动了真情，甚至把彼此当做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黑狗说，等他攒够了钱，就带桃子离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开一个小饭店，她当老板娘，天天坐着数钱。
　　桃子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自己也开始偷偷攒钱，本以为日子会好起来，没想到老天爷再一次和他开玩笑。
　　“褚剑抢走了我的积蓄，逼黑狗染上了毒瘾，他在保皇庙一带横行霸道，没人能管他，我以为自己永远都翻不了身了，没想到有一天，黑狗会带着十五万块现金来找我。”
　　黑狗提了整整一口袋钱来找桃子，让桃子收拾一下跟他跑路。
　　“我们带着钱跑到了清州，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之后，桃子才知道这笔钱究竟是怎么来的。
　　“那笔钱是黑狗私下出假货弄来的，市面上忽然流行起粉寡妇的替代品，比粉寡妇便宜很多，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货，卖给了褚剑的熟人。”
　　褚剑知道了很生气，连夜带着人追黑狗，黑狗被抓回去后，被褚剑暴打了一顿。
　　“褚剑说黑狗欠了他的钱还不上，要把我弄去抵债，他逼我吸毒，让我也染上了毒瘾。
　　之后，我就被接到各种场合陪客人吸，有时候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有时候一周过得像一天，人也迷迷糊糊的。
　　黑狗也没来找过我，我给他打过几个电话，都没说上几句就挂了！我想我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伤心的时候就靠毒品麻痹自己，瘾越来越大。”
　　“近段时间，黑狗联系过你吗？”
　　李婉桃想了一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吸，记不得了。”
　　过了一会，李婉桃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好像给我打过电话，也有可能是我在做梦。”
　　“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他好像说，有人要搞褚剑，让我不要出门……谁知道呢？可能他就没给我打过电话吧。”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窗台上，明明很嘈杂，却让人的思绪变得更清晰。
　　狄烨看着监控屏幕，脑子里回荡的是李婉桃心如死灰的声音。
　　在那种环境中，再善良的人也会变成魔鬼！
　　毒品的来源必须追下去，保皇庙的分销必须连根拔除！
　　不能再让那帮王八蛋继续猖狂下去了！


第9章
　　虽然开枪的人没有找到，但弹道分析结果出来了，通过分析射入褚剑心脏的那枚子弹，他们发现了一条令人瞠目结舌的线索——开枪的人用的是警枪。
　　而且进一步分析发现，这把枪极有可能是龙川市某位警察的配枪。
　　这个结果一出来，警队上上下下陷入了恐慌之中，当天出警的所有警察全部被问话，最终也没有调查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我们当中有黑警？不然怎么有人早我们一步动手？”
　　“事情还在调查呢！你可别乱说！”
　　……
　　下班路上，狄烨一直在想一件事。
　　为什么要在死人身上开一枪？
　　他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回忆起了服务生的证词。
　　-客人按铃要了一瓶人头马，我送酒进去的时候客人还醒着，最后一次进去就在刚才，我帮客人收拾酒瓶，发现客人睡着了，我没在意，就出去了，我刚出去不久，你们就进来了。
　　警察进包厢的时间是晚上11点28分，从发现尸体到整个KTV被封锁，也就用了两分钟的时间。
　　短短几分钟，要完成进入包厢，开枪，捡走弹壳，出包厢，并且避开警察的视线和所有监控，这几乎不可能办到。
　　难道真的有黑警？
　　突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阵可能性。
　　他立即调转车头，去了豪哥KTV。
　　包厢里，闫俊还在对案发现场做地毯式的取证，无关人员已经退出了包厢，何乐在另一个房间翻看监控记录，七个监控的画面同时播放。
　　之前闫俊分析过子弹射入的轨迹，子弹是从右侧低位射入的。
　　狄烨检查了右侧墙壁，“手电筒给我。”
　　狄烨拿着手电筒走到右侧的角落，在地毯上看到了一个矩形的印记，“这怎么回事？”
　　“哦，”服务员解释道，“这里之前放了一台立式空调，后来出了点毛病就搬走了。”
　　“连接制冷机的孔呢？”
　　“在下面，怕老鼠爬进来，就给堵住了。”服务员翻起墙角折起的毯子，只见墙根处有块凹陷。
　　狄烨蹲下身去，用笔捅了捅凹陷的位置，里面有东西被捅了出去，接着，一道光射了进来。
　　“卧槽！”闫俊立马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
　　警方对KTV后侧悬挂空调外机的巷子做了地毯式的搜索和取证，在KTV二楼的空调外机旁发现了几枚43码的脚印，初步推测是一名身高175到185cm的男性脚印。
　　除此之外，还在墙角发现了一枚弹壳，经过分析，弹壳和子弹是配套的，这一点也支持了推理。
　　“他是站在外面开的枪，所以没办法判断人是死是活，射出那一枪不矛盾。”闫俊望了望两侧光秃秃的墙，“这里没监控，难搞！”
　　KTV后方没有监控，案件调查到这里陷入了瓶颈，而且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开枪的人恐怕早已逃跑。
　　外勤组只能尝试在KTV周围寻找目击证人。
　　就在案子一筹莫展之际，汤局把狄烨叫到了办公室。
　　“说起丢失配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七年前，汤晓东还是副支队长，当时配合支队长郑江抓捕毒贩，郑江不慎落水，最后连尸体都没有打捞回来，更别说配枪了。
　　“目前登记在册的配枪都查过了，没有发现问题，如果要有问题，那就是郑江的那把枪，当年他那把枪很可能落到了毒贩手里。”
　　狄烨：“老汤，你说的毒贩，是毒蛛？”
　　毒蛛是一个贩毒团伙，因为这个团伙制作“粉寡妇”起家，而粉寡妇又会让人联想到黑寡妇，久而久之就有了毒蛛这个称号。
　　汤局点头，“我最担心的就是毒蛛会卷土重来，如果他们回来了，就不是一把警枪这么简单了！”
　　*
　　经过技侦的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了一辆案发时间经过KTV后巷的车，又在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上发现了一名行迹鬼鬼祟祟的男人。
　　后经人辨认，这人是KTV的熟人——毛四。
　　毛四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从窗户往里看，里面乱糟糟的。
　　狄烨一脚就踢开了摇摇欲坠的锁。
　　进到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毛四什么来头？”狄烨问线人。
　　线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光头，长了一脸黑痣，大家都叫他痣哥。
　　痣哥说，“没人知道，大家都喊他毛总，我能找到这里还是因为有次他喝多了带了个小姐过来，这个小姐我刚好认识。”
　　狄烨：“怎么认识的？”
　　痣哥立马立正站好，“都是以前的糊涂事了！我发誓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你最好是！”
　　狄烨绕过房间里零零散散的物件，猜测这里应该发生过争执，地上散落的物件有一定的规律，倒像是碰撞造成的，但没有肉眼可见的血迹。
　　他起身走向后院，凝视着墙上的一处凹陷。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道弹孔！
　　他的视线下移，在地上发现了一段不怎么明显的树根。
　　他走过去，捡起那根树根，在手指上反复搓揉。
　　树根还是湿的，而且这个断面是直接被截断的，他又看了一眼墙角倒着的铁锹，上面还有松散的泥土，看土质，就是院子里的土。
　　狄烨看向自己所在的地面，然后突然在原地蹦了两下，随即脚下凹陷下去一些泥土，他眉头一皱，“不对劲，这土被挖开过。”
　　痣哥拿着铁锹走了过来，没挖两下，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物。
　　狄烨将土刨开，看见了一个被透明塑料袋拴住的铁盒子。
　　盒子不是很大，上面写着“双黄月饼”四个大字。
　　打开铁盒，只见里面竟然躺着几枚铜黄色的子弹。
　　狄烨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些子弹一看就不是九二式警枪配套的子弹。
　　难道毛四还有别的枪？
　　狄烨开车回队里，立马把子弹拿去做分析，分析的结果和他想的一样。
　　“这几枚子弹和褚剑胸口里取出来的子弹完全不同，另外，月饼盒上采集到了指纹。”
　　警察很快就根据指纹调出了身份信息。
　　“周毛，他是通缉犯！”
　　狄烨闻言凑了过去，他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的那张照片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人他见过，是毒蛛的成员。
　　五年前，海边别墅解救人质那一次，他和这个人打过一架，这个人被他拧断了一条胳膊，后来发生了爆炸，他以为人早死了。
　　何乐盯着照片看了半天，“这个毛四极有可能就是周毛，虽然面相发生了变化，但指纹骗不了人啊！万一他整容了呢？”
　　狄烨盯着周毛的证件照和监控中拍到的人做对比，完全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要说整容嘛……
　　毛四的五官看起来的确有点奇怪，但监控画面有些模糊，不好判断。
　　“先把人抓起来再说。”
　　*
　　技侦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
　　“毛四从豪哥KTV的北面小巷子出来之后，通过了洗脚城一条街，进了小乔洗浴中心，进去之后就没出来过。
　　现在已经掌握了洗浴中心周围的所有监控，一旦发现这人的踪迹，马上锁定。”
　　“他这个时候去洗浴中心，到底想干什么？”狄烨身体后仰靠在皮椅上思索着。
　　不是因该着急跑路吗？
　　怎么还有心情洗澡？
　　狄烨手里捏着激光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洗浴中心人流量比较大，对方身上可能持有枪械，我们不好贸然进去抓捕，我建议把人引到这个地方。”
　　狄烨将激光笔落到了保皇庙的位置，这里都是待拆的楼房，人少。”
　　“怎么引？毛四也不是白痴，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狄烨：“以交通事故为由，把北边的道路封锁，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回家躲着，要么直接跑路，我们的人埋伏在这两条必经之路上。”
　　“这个方法可行。”汤局说，“对方可能携带枪械，大家都做好防护。”
　　*
　　出发之前，狄烨忽然想起冷宁就住在洗浴中心周围，于是问了一嘴，“冷宁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没有，他一直在金麦待着，都没回去过。”舒书一边检查配枪一边说，“老大，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人家可能就是天生比较冷淡。”
　　“是我太敏感吗？”狄烨眯起眼睛想了一下，“他明明就很可疑。”
　　“我听说，聪明人能在人群中互相感应，有没有可能，是他太聪明了，让你感应到了？”
　　舒书这话说得很精妙，既安慰了狄烨，又在无形中拍了马屁。
　　狄烨摸着下巴想了一下，“他确实聪明，可疑也是真的可疑。”
　　*
　　冷宁刚洗完手，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狄烨：【今晚有抓捕，门窗关好，别开灯。】
　　今晚他不一定回得去，龙川河里打捞了几十具尸体上来，忙得不可开交。
　　他正要回短信，手机直接没电关机了。
　　附近找不到充电器，他索性将手机锁进了柜子里，想起那天在河边看到一具身体有淤青的尸体，他又折返回了解剖室。
　　“7号尸体有人认领吗？”
　　“还没有，其他尸体都认领得差不多了，只有这具尸体都说没印象，查了指纹信息，不是本地人，已经通知户籍地的民警帮忙寻找家属了。”
　　冷宁拉开裹尸袋的拉链，一副稚嫩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尽管被水泡过，依然无法掩盖美丽而年轻的容颜。
　　这么美的女人，不应该没有印象才对，如果她只身出远门，她原本要去做什么？
　　拉链继续往下滑动，露出女孩腰部的皮肤，腰部两侧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掐痕，光看印记状态，形成时间应该在死前三天以内。
　　“多大年纪？”
　　“哦，16岁。”一旁的法医助理涂芳芳说。
　　“帮我拿个窥阴器。”
　　“啊？”涂芳芳一脸惊讶，“您该不会觉得她被……”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直接递了个窥阴器过去，然后帮助冷宁尸检。
　　事实上窥阴器还没派上用场，冷宁就发现了不对劲，“拿镊子。”
　　冷宁接过涂芳芳递来的镊子，从女孩的阴道中夹出了一个打着结的避孕套。
　　涂芳芳直接吓得噤了声，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这是、这是冰毒？”


第10章
　　盛天洗浴中心五十米外，狄烨正坐在指挥车上，一只手拿着翻盖手机，另一只手捏着半个三明治。
　　最后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突然看见毛四从洗浴中心走出来了。
　　毛四看上去至少有一米八，胸肌将T恤顶起，走路的时候两只胳膊因为太粗壮，向外扩着，看这体型，没有三个人根本拿不住。
　　“所有人注意了，目标出现！”
　　毛四本来要往北面走，但那里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路被交警封了。
　　他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往回走。
　　与此同时技侦这边不断的切换监控画面跟踪毛四的行动轨迹，和狄烨预想的一样，毛四选择往反方向走，钻进了保皇庙的小巷子。
　　狄烨带人跟在毛四身后，等毛四远离人群，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巷口的桑塔纳突然亮了尾灯。
　　“不好！他要跑！马上行动！”
　　毛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停了一辆车，狄烨立即跳上了自己的吉普车。
　　毛四的反侦查意识很强，大概是有所察觉，他突然驱车从保皇庙里横冲直撞开了出去。
　　狄烨一脚油门，紧跟着追了上去。
　　保皇庙四处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桑塔纳失去了优势，很快就被身后的吉普车赶超。
　　两辆车并排而行，本就狭窄的巷子根本无法让两辆车并排，桑塔纳被逼至墙边，几乎是擦着墙皮通过的。
　　“妈的！”
　　毛四骂了一声，突然单手掌着方向盘，从扶手箱里迅速掏出了一把土枪。
　　电光火石之间，狄烨头一偏，子弹擦着他耳边飞过。
　　“嘭！”
　　狄烨左侧的玻璃被子弹击碎，一块玻璃划过他的额角。
　　狄烨没觉得痛，只觉得额角有血在往下流。
　　“操！”
　　他骂了一声，然后猛踩油门，让车身超过桑塔纳，同时用后半截车身挡住飞来的子弹。
　　几发子弹全打在了车上，在铁皮上留下几道弹孔。
　　再往前开就是书店了，那小子屋里怎么亮着灯？
　　眼看子弹打出去好几发，一发都没中，毛四收回枪，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面跟着好几辆警车！
　　他的脑门冒着汗，随即眼睛一抬，发现前面的房子里有人亮着灯。
　　他腮帮子一紧，将油门踩到了底。
　　狄烨立马就猜到了对方想干嘛，在对方加油门的同时，他也将油门踩到了底，凭着改装车的性能优势，他将桑塔纳甩开了一段距离，紧接着车身一个漂移，将车横甩在路中央，拦住了桑塔纳的去路。
　　毛四猛踩刹车，但还是轰的一声撞了上去！
　　桑塔纳的车盖被撞得掀起，顿时浓烟滚滚，然而吉普车的车门只是有些凹陷。
　　毛四还想调头另寻出路，然而变形的吉普车竟然再一次朝他猛冲而来。
　　第二次撞击紧接着发生，桑塔纳来不及掉头，被吉普车横着推向墙壁，霎时间巷子里响起来惊天动地的响声。
　　毛四吓得脸色刷白，他没想到竟然有这么玩命的警察！
　　“老大你没事吧？老大，你说话啊！”何乐对着对讲机喊。
　　狄烨晃了晃脑袋，刚才耳鸣声太大，他什么也没听见。
　　此时桑塔纳被逼停在吉普车与围墙之间，进退两难。
　　毛四走投无路，一脚踢开已经碎掉的前挡玻璃，打算弃车逃跑，仓惶之际，他回头望了一眼吉普车里的人，只见那人已经下了车。
　　“是你？！”
　　毛四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他看向狄烨的时候狄烨也死死的盯着他。
　　对方的半张脸都是血，看着就像一个打不死的鬼，直直的朝他逼近。
　　这个画面刺激着毛四利的神经，他后背的汗毛立即竖起来了，身体被激发出求生的潜能，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毛四拔腿就跑。
　　狄烨立即追了上去，速度快得惊人，像极了黑夜里极速奔跑的豹子。
　　毛四再回头时，狄烨已经追上来了，情急之下掏出了黑漆漆的土枪。
　　狄烨盯着对方手里的枪，在对方扣动扳机的那一瞬偏头闪过，两发子弹全都打在了围墙上，第三发是空的——子弹打完了。
　　慌乱间毛四又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军刀。
　　这把刀让两人的对峙缓了下来，毛四不断后退，狄烨则一步步靠近，眯起眼看着他。
　　“周毛？”
　　毛四听见对方这样喊他，心里一惊，抬脚一跃，翻过了一道矮墙。
　　狄烨丝毫没有犹豫，劲风一般朝毛四狂奔而去，借助墙壁腾空而起，一记横踢飞速落下。
　　毛四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被飞来一脚踢飞出去，身体撞在墙上，那墙本就老化了，顿时被撞得垮塌了一半。
　　毛四捂着腰吃力的站起来，右手紧紧握住军刀，做出一个十分戒备的应战动作。
　　狄烨直接拔腿飞身而上，在那把刀刺来之时，改变了路数，一个假动作之后侧身避过突袭，紧接着一记扫堂腿把人再次踹飞到墙上，霎时间，墙轰的一声，又塌了一半，毛四手里的刀也摔了出去。
　　毛四被踢得龇牙咧嘴，口吐鲜血，摸爬着抓起一块砖。
　　狄烨直接将他手里的砖踢飞。
　　“为什么，咳咳，为什么追我？”
　　狄烨见对方这个反应，眉头一挑，“你自己心里没数？”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这几年我可什么都没干！”
　　狄烨蹲下身，一把抓起鼻血直流的毛四，“褚剑是不是你杀的？”
　　“褚剑？他真死了？！”毛四竟然直接笑了出来，“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
　　他笑完，伸出两只手，示意对方把自己铐上，“要不是胳膊断过，你脑袋早开瓢了！”
　　狄烨一脚又将人揣在地上，此时何乐立马冲上来，将人按住，哗啦啦掏出一串手铐将毛四反手铐在背后。
　　“老大，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狄烨将毛四浑身搜了一遍，只搜到一笔现金和一把土枪。
　　他把人交给何乐，站在废墟上点了支烟。
　　他额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晚风一吹，血全干脸上了，他半张脸都紧绷绷的。
　　他抽着烟，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又想了一遍。
　　开枪的人不是毛四？
　　毛四笑那一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忽然感觉背后有人，狄烨转过头，看见冷宁一动不动的站在废墟上盯着他。
　　周围很暗，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对方身上透出的那股清冷气质告诉他，这人就是冷宁。
　　这人的气质和他的一位故友很像，以至于他看见冷宁的时候，脑子里会浮现出故友的样子。
　　狄烨咽了咽血腥味的口水，“你怎么站这？”
　　冷宁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会了，他觉得自己还是站远点比较好。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两个人搏斗，他都不知道对方竟然这么血腥暴力。
　　这人的爆发力和战斗能力太惊人了，就算是十个自己也打不过，难怪刚才那个人看到狄烨就像看到鬼一样。
　　“没听见我说话？”狄烨见冷宁没反应，又问了一句。
　　冷宁看上去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刚回来。”
　　“刚回来？”狄烨又露出了打量的眼神，“你房间为什么亮着灯？”
　　冷宁看了一眼卧室的窗台，的确亮着灯，但光线很暗。
　　“最近在培养水草，需要照光。”冷宁说。
　　狄烨鼻子里吹出白雾，顿时感觉有些无语。
　　他刚才生怕毛四爬上二楼找冷宁的麻烦，他这么拼命，敢情就为了个破水草？！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想干什么？”狄烨终于发飙了。
　　冷宁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你派人跟踪我，应该知道我人在金麦，法医在解剖尸体的时候，是看不了手机的。”
　　狄烨就跟卡壳了一样，一股一股的抽着见底的烟屁股，“那你也不能……浪费电吧，节约用电是传统美德……”
　　冷宁看着狄烨糊了血的半张脸，终是叹了口气，“上楼吧，我给你看看伤口。”


第11章
　　狄烨用卫生纸按着伤口，快速把伤口周围的血迹用水清洗了一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冷宁又在弄他的水草。
　　他看着就生气，直接大马金刀的往沙发上一坐，“还捣鼓你那破玩意呢！”
　　冷宁没理他，放下镊子，去洗手间洗了个手。
　　出来的时候，狄烨正用卫生纸按住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那发短信。
　　短信还没编辑完，他的下巴就被人抬起，紧接着额角的碎发也被掀了上去用夹子固定住。
　　他看着冷宁凑近的那张脸，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心说：这就是让舒书羡慕的好皮肤？大男人娘们唧唧的。
　　“你平时就是这样处理伤口的？”冷宁突然问。
　　狄烨的视线落到冷宁说话的下巴上。
　　冷宁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下颌线条很清晰，看着不像整过容的。
　　“不流血就行了，没那么讲究。”狄烨说。
　　冷宁掀开覆盖伤口的卫生纸，又凑近了些，用镊子拨了拨受伤的地方，“伤口有点深，可能会留疤。”
　　“你确定？”狄烨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虽然他人糙，但对自己的脸还是比较在意的，毕竟他是龙川市局的警草，这个地位谁也不能撼动。
　　“伤口比较整齐，用美容线缝合的话，兴许能挽救。”
　　“哦。”狄烨松了口气，“那我去医院……”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冷宁从医药箱里找出了一袋极细的浅蓝色缝合线。
　　“你是什么人？家里还备着这种东西？！”狄烨有些震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狄烨嘴角勾起了不屑的笑，“你还真是特别……”
　　“我给你用的是5-0的聚丙烯缝合线，这种线比较柔韧，组织反应性低，刺激小，你忍耐一下。”
　　狄烨：“你说这些我也听不懂，别墨迹了，直接缝吧！”
　　冷宁用镊子夹起一根弯针凑近狄烨，狄烨见状，将头往后一撤，瞪圆眼睛盯着对方手里的针，“你直接缝啊？不打麻药？”
　　“这里比不上医院，你忍耐一下。”
　　狄烨直接蒙圈了。
　　“等一下！”狄烨说，“这么细的线，要缝多少针？”
　　“也就二十多针吧。”
　　“……”
　　看着狄烨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冷宁的唇角忽然微不可见的勾了下，然后放下针线，转手夹起了一块消毒棉球，消毒棉球旁边就放着一瓶利多卡因麻醉剂。
　　狄烨：………
　　“刚才见你打架不要命，以为你不会在乎这点痛。”
　　“打架是打架，缝针是缝针，那能相提并论吗？”狄烨忽然话锋一转，“冷宁，你不会在记我的仇吧？”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骗子吗？”冷宁一边说一边用镊子夹出伤口里隐藏的玻璃渣，“我在做骗子该做的事。”
　　狄烨忽然嗤笑了一声，“你这是选择性记忆？”
　　“人类对不好的记忆印象最深刻。”冷宁又变成了一副性冷淡的样子，“其次才是感兴趣的事。”
　　“所以我是哪一种？”狄烨敏感问道。
　　“你介于两者之间。”
　　冷宁的这个回答让狄烨沉吟了片刻。
　　他什么意思？
　　对我感兴趣？！！
　　狄烨的CPU在经过一系列的处理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崇拜我。
　　冷宁的手法很轻，狄烨几乎感觉不到被缝针，他只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伤口就这么点，他怎么缝了这么久？
　　在故意延长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时间？
　　他想干什么？
　　如果此刻狄烨看看时间，就会知道时间只过去了五分钟。
　　冷宁剪掉最后一个线头后，提醒狄烨，“伤口不能沾水，每天坚持消毒，去药店买几块防水敷贴，洗澡的时候贴上。”
　　“没这么讲究，就我这恢复力，睡两天就好了。”
　　狄烨说话的时候，故意将袖子往上撸了撸，装作无意的秀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
　　冷宁一直在收拾血污的桌面，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慢走不送。”
　　狄烨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我什么时候来找你拆线？”
　　冷宁低头合上药箱，“一周后。”
　　“需要这么久？”
　　“伤口愈合需要时间，你得耐心一点。”
　　“我可以找你换药吗？”狄烨问。
　　冷宁停下了收垃圾的手，掀起眼皮看了狄烨一眼，“你们的法医还在出差？”
　　“他可是大忙人，没工夫管我这种小事。”狄烨的视线跟着冷宁移动，“”
　　“直接去金麦找我吧。”冷宁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我最近很少在家。”
　　“那行，”狄烨起身，“咱们金麦见。”
　　*
　　周毛一口咬定对KTV的事情毫不知情。
　　问及家中的弹孔，他便描述了一个蒙面杀手出来。
　　“那天我喝了点酒，刚回家就发现家里乱糟糟的，像遭了贼……”
　　周毛回到家，看见家里被人翻过，下意识的摸向了随身携带的刀，轻手轻脚往卧室探去。
　　男人十分警觉的发现了他，两人立马剑拔弩张，从卧室打到了院子里。
　　打斗间，男人摸出枪，朝他射出了一发子弹，刚好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了墙上。
　　“他身手一般，要不是身上有枪，我肯定能打赢。”
　　周毛惊魂未定，立马找了个掩体躲起来，等他再探出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摸了摸脑门的汗，之后挖开了自己埋在树下的土枪，上了堂，调了监控到处找人算账。
　　随后发现人消失在了豪哥KTV附近。
　　之后他就在周围蹲点找人。
　　“你说对方朝你开了一枪，子弹呢？”
　　“扔了。”周毛说，“这玩意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我给扔河里了。”
　　“哪条河？”
　　“龙川河啊，你们肯定找不到了。”
　　监控室里，狄烨大腿搭二腿，靠在椅子上看谢长宏审讯周毛。
　　看着周毛的脸，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记忆中某个人的影子一闪而过……
　　五年前，边境。
　　那时他和特警部队的队友一起冲进海边别墅解救人质，他们刚摸到别墅的具体位置，一架直升飞机从山顶朝他们飞来，一个男人手持冲锋枪对着他们扫射，狄烨在躲子弹的同时，看见了车窗上方伟强的侧脸。
　　方伟强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本以为拥有这个名字的毒贩应该是凶神恶煞的，却没想到，方伟强看上去十分的年轻，穿着西装，给人一种绅士的错觉。
　　据说这人是化工专业的，相当有天赋，合成粉寡妇之后就退了学。
　　那天，他和队友一起往里冲，他最先上楼，推开二楼一间卧室的门，周毛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来不及想太多便和对方扭打在一起，等他解决了周毛站起来的时候，瞥见了缩在角落里浑身是伤的男生。
　　男生不知道受过多少折磨，连五官和轮廓都看不出来了，声音也是嘶哑的，仿佛就吊着一口气随时都会死。
　　“快跑……这有炸弹……”
　　这是男生晕倒前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谢长宏关门的声音有些大，让狄烨回过神来。
　　尽管狄烨已经一宿没合眼，但他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
　　谢长宏离开后，审讯室里响起了鼾声。
　　周毛仰头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周毛逃了五年，突然被抓回来，竟然还睡得着？
　　不对劲，很不对劲……


第12章
　　第二天一大早，狄烨被汤局叫到了办公室。
　　“胡闹！”
　　汤局听说狄烨徒手拿下了持枪的周毛，后背到现在还在冒冷汗。
　　“平时开会的时候挺有条理的，还知道对方手里有枪，要保护群众的生命安全，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胡搞瞎搞？！
　　黑灯瞎火的，子弹不长眼睛，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上级领导交代？怎么和你父母交代？！
　　不让你开警车撞，你就开自己的车撞是吧？还回回不重样，仗着家里有钱为所欲为是不是？！”
　　面对汤晓东一连串的发问，狄烨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的站着，“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报销审核太严了吗？上次就撞掉个保险杠，非要递交一堆材料，再说了，我开自己的车不是给警队省事吗？而且我那车优势就是抗造，放心吧！”
　　汤局看着狄烨那张欠揍的脸就来气，“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你刚出院，别动火！”狄烨扶着汤局坐下，“消消气，来，先喝口茶。”
　　汤晓东接过茶缸，摇着头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沫，“五年前营救人质那次，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好好审周毛，让他供出当年的漏网之鱼。”汤晓东说着，捏着茶缸的手都紧了，“我就不信那些漏网之鱼一点联系都没有！”
　　一提起五年前的事，汤晓东就变了脸。
　　他想在退休前把人抓回来。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大毒枭方伟强的消息，只能通过海外流入的毒品推测，对方潜伏在三角地带，
　　汤晓东：“市面上的新型毒品和周毛有没有关系？”
　　“还在查。”
　　汤晓东点点头，“要严查，周毛以前是方伟强的人，说不定这次能有收获。”
　　汤局的老花镜片下，那双满是沧桑的眼睛里依然透着老谋深算，“这次发现的新型毒品散播速度太快，对社会的危害太大，禁毒队那边也在盯这件事，你要是力不从心，就让他们去查，把重点放在周毛这条线上。”
　　“知道。”狄烨说完就打算开溜。
　　“你给我回来！”汤晓东将茶杯往茶几上搁，“我让你走了吗？”
　　狄烨又坐了回去。
　　“这事你怎么看？”汤晓东十分严肃的盯着狄烨那略有些浮夸的坐姿。
　　狄烨感觉到了灼灼目光，于是把翘高的二郎腿稍稍往回收了一些，“听李婉桃的口供，这批假货是黑狗搞来陷害褚剑的，黑狗没等到褚剑遭殃自己先交代了，他很可能被人利用了，如果他是被利用的，那么报案的人就十分可疑了。
　　我找人查过监控，对方是用公用电话报案的，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伪装得很好，没露出正脸，应该也是早有准备。”
　　从报案，到引导警察抓黑狗、暴露褚剑、枪击，这一套动作下来，狄烨总感觉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褚剑出事当天，大巴落水，全市的警力都被调配过去协助了，我们出任务连法医都是从金麦借来的。汤局，你说这是巧合吗？”
　　汤晓东沉吟了片刻。
　　当年，龙川市刑警支队的队长郑江落入了毒蛛的圈套生死未卜，他临危受命追了方伟强整整两年，每次都是快要抓到人的时候，方伟强就突然逃了，最后一次和方伟强正面交锋，结果因为体力不支眼睁睁看着对方溜了。
　　这就是他一定要把狄烨挖过来的原因。
　　他培养的人，不光要有敏锐的侦查能力，还要能打，这样才能和方伟强抗衡！
　　所以打遍龙川市无敌手的狄烨就进入了他的视线，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从特警部队挖过来。
　　事实证明，狄烨在刑侦方面确实有天赋，他能想到的，狄烨也早有察觉。
　　“是不是巧合，调查清楚就知道了，这事你私下找人查。”
　　“那你派个人给我呗！”
　　“让你查案你就事多，之前那些案子不是查得挺明白的吗？也没听你说人手不够。”
　　“那能一样吗？您叫我私底下查，我手下那些人肯定不能全用，到时候走漏了风声，算您的还是算我的？”
　　汤晓东腮帮子紧了紧，“你小子就会抬杠，这事我来想办法！”
　　整个下午狄烨都在签需要归档的文件，比起弄这些流程性的文件，他更愿意出去抓人。
　　中途他尿急去厕所放水，洗手的时候瞥见了额角上的纱布。
　　他回忆起昨晚冷宁低头帮他处理伤口的画面，因为靠得近，对方身上的香味他都闻到了。
　　那应该是体香，那种味道不同于香水或者沐浴后的味道，是淡淡的甜香和奶香混合的味道，很像某种糕点。
　　娘们唧唧的……
　　狄烨将手一冲，去了法医科。
　　老李从乡下带回来一具白骨化的尸体，零零散散的骨头堆在解剖台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令人头大。
　　不过心细的老李已经拼了个大概，现在只需要把一些碎掉的细小骨碎片放回原本的位置。
　　“男的女的？”狄烨看着一堆碎骨问。
　　“一名成年女性，身高在165左右，看牙齿的磨损程度，初步推测死亡时的年纪应该在40岁左右。”
　　“死多久了？”
　　“从骨质腐化的程度推测，五年左右。”
　　“死这么久了，还找得到线索吗？”
　　李栓摇头，“主要还是通过筛查林都县这些年的失踪人口找到和死者相关的信息，诶，那是我的饭，别动！”
　　李栓连忙脱掉手套，却见狄烨已经揭开盒饭盖子掰开了筷子。
　　狄烨迅速扒了两口饭，“儿媳妇手艺又精进了！”
　　李栓都五十好几了，硬是被狄烨一口一个儿子的叫着，心里极度的不爽，可谁让他爹和狄烨是平辈呢？
　　“今天光顾着拼人骨，忘了把饭藏起来，便宜你小子了！你属狗的吗？给我留两块红烧肉！”
　　李栓刚擦干手，准备过来抢两块红烧肉吃，手还没挨到肉，狄烨的手机就响了。
　　狄烨咬着筷子掏出手机，一看来电，背都挺直了——指挥中心的电话。
　　李栓瞄了一眼，也条件反射的屏住了呼吸。
　　五分钟后，一辆大众驶出了警局。
　　电话里，经手大巴车坠河案的刘警官将事情的经过和狄烨描述了一遍。
　　大巴车坠河之后，全市大部分的警力都聚集在龙川河附近，一共打捞上来23具尸体，其中有一名女性在下体里藏了两百克毒品。
　　“藏哪的？”
　　“下体。”刘警官重复道，“用避孕套装好塞进去的，这辆大巴车从林都县开往龙川市，所以我们向林都县派出所发了协查通告，22具尸体已经被家属认领，只剩下携带毒品的女尸还没有领走。
　　“毒品成分验了没有。”狄烨问。
　　“验了，是新型毒品，所以现在这个案子需要移交给你们和禁毒支队，指挥中心让我和你们交接工作。”
　　“朱洋洋去了没？”
　　朱洋洋是禁毒支队的支队长，红色背景，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老喜欢用鼻孔对着人，狄烨第一次见到此人，两人就莫名其妙结了仇。
　　话说，当时狄烨正在休假，突然被汤局叫去开会，他随便从家里开了辆保时捷911就去了。
　　他刚从车上下来，正好碰到出外勤回来的朱洋洋，朱洋洋开了辆A级奔驰，轮胎上都是黄泥。
　　朱洋洋看见他，直接来了句，“把我车冲一下。”
　　狄烨：“你跟谁说话呢？”
　　朱洋洋：“你不认识我？”
　　狄烨：“你认识我？”
　　朱洋洋懒得和他废话，赶着去开会。
　　会议开始后，两人隔着长桌对视了一眼。
　　朱洋洋讲完，要支队长发言。
　　狄烨把嘴凑到话筒旁：“朱队现在认识了？”
　　朱洋洋当时的脸就跟吃了屎一样。
　　虽说朱洋洋和狄烨的职级差不多，但刑警队主导整个龙川市的刑事案件，开展工作的时候，朱洋洋还得听狄烨的。
　　会议结束后，两人又在停车位遇到。
　　朱洋洋：“你开个跑车来开会，就不怕被查？”
　　狄烨：“没办法，家里就这车能开出来了。”
　　朱洋洋冷冷一笑，心说：为了炫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就是为了显摆吗？
　　“租的还是贷款买的？”
　　狄烨双手插兜，“我刷卡。”
　　“你这车少说要两百万吧，刷了几张信用卡？”
　　为了炫耀背上巨额贷款？朱洋洋想不明白。
　　紧接着狄烨就说出了让朱洋洋印象深刻的话：“黑卡听过吗？”
　　他说完，便开着跑车潇洒离去，留下朱洋洋在原地瞳孔震颤。
　　后来朱洋洋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狄烨的来历，他怎么也想不通房地产大亨的儿子怎么会跑去当刑警，是钱太多了闲的，还是为了寻找刺激？
　　从那之后，朱洋洋就记了狄烨的仇，狄烨倒是不怎么在乎，只是联合办案的时候，朱洋洋总想压狄烨一头，像是有什么大病。
　　好胜心强的狄烨岂能让他如愿？
　　所以，在开会的时候争执那是常有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他们不和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
　　“朱队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刘警官说。
　　“行，我知道了。”狄烨单手挂断电话，然后踩了一脚油门，丝滑的插入了车流中。


第13章
　　张小曼和交警队的刘警官在金麦法医鉴定中心门口候着。
　　见一辆带字母的大众开进来，赶忙上前让保安放行。
　　狄队和朱队风格不一样，狄队走的是低调路线，朱队走的是高调路线。
　　这一点光从他们开的车就看得出来。
　　狄队开的是大众，属于大众里的顶级车，朱队开的是奔驰，却是奔驰的入门款。
　　所以张小曼光看车就知道来的是狄队。
　　“狄队，别来无恙啊！”
　　“哟，曼姐，又漂亮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狄烨甩上车门，睡眠不足的他看上去没有一丝疲倦，反而给人一种精力过剩的感觉。
　　“昨天，为了大巴车坠河的事情赶回来的。”
　　张小曼平时不戴眼镜，只有工作的时候才会戴，她为了欣赏狄队的神颜，也是老早就把眼镜准备好了，打算多瞅两眼。
　　谁知道狄队今天连胡子都没刮，头发也没打理，额头上还贴着块纱布，全靠颜值硬扛着。
　　“朱队还没到？”狄烨问。
　　“说是堵车，不过也快了。”
　　“只能说明他开车技术不行。”
　　三人边走边聊，狄烨腿比较长，上半身又壮，高出两人一头，尤其是张小曼，乍看上去狄烨的腿已经到了张小曼的胸口，他跨一步，张小曼要快走两步。
　　“那是，论车技，谁能跟您比啊！”张小曼连忙跟上狄烨的步伐进了电梯。
　　张小曼今年40岁，是金麦唯二的女高层，大概因为没有结婚生子，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面色红润前凸后翘很有熟女的韵味。
　　一阵寒暄后，张小曼带着狄烨去了接待室，又让人上了茶。
　　刚坐下，她便直奔主题，拿出了毒品的检测报告。
　　先前的23具尸体全部存放在了离龙川河比较近的金麦法医鉴定中心，除了无人认领的7号女尸以外，其余尸体都已经被家属认领。
　　“此前，我们金麦没有发现过这种成分的毒品，所以上报了。分子式已经分析出来了，和粉寡妇的相似度很高。”
　　“这事就交给我们吧，尸体先运回刑警队。”
　　“你们这么快就聊上了吗？狄队办案够积极的啊！”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狄烨不用转头都知道是谁。
　　这声音，这语气，除了朱洋洋还能有谁？
　　“新型毒品的案子我们禁毒支队最有经验，狄队肯过来配合我们再好不过了，我听说你们前两天在保皇庙抓到个人？怎么样，有下文了吗？”
　　狄烨点了根烟，“洋洋队长消息够灵通的。”
　　“毕竟牵扯到毒品，必须得重视，不然大家还以为我这个队长是摆设，狄队，你说对吧？”
　　张小曼尴尬的笑了下，“要不，我先让法医过来和你们对接？”
　　张小曼也不等两人你来我往，直接拿起了座机，“7号女尸是谁负责的？好，把他叫过来吧。”
　　张小曼给朱洋洋上了茶，“毒品是冷法医发现的，具体细节，你们问他就好。你们之前应该没见过他，他是我们这的新人，虽然年轻，但业务能力很强。”
　　“见过了，”狄烨说，“前两天打过照面。”
　　“哦？”
　　“大巴车出事那天，我跟老郑借的人。”
　　“你觉得他怎么样？”张小曼问。
　　狄烨喝了口茶，“你们金麦面试还要看颜值的？”
　　“您说笑了，这孩子是庄老师的徒弟，庄老师选徒弟向来只看能力，当然是能力出众才招进来的，不然我们也不会考虑本科生。”
　　正说着，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进。”
　　狄烨转头看向门口，只见冷宁推门进来，穿着一身白大褂，将原本就清冷的气质又拉高了一个度，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座难以攻破的堡垒。
　　“师姐，你找我？”
　　“来来来，坐！”张小曼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冷宁坐下。
　　“你俩就不用介绍了吧，狄队说你们已经打过照面了，这位是禁毒支队的队长，朱洋洋，这位就是冷宁。”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
　　冷宁没什么多的话，进来之后直接坐在了张小曼身旁。
　　“无名女尸涉及毒品，现在要移交给刑警队和禁毒队处理，”张小曼说，“冷宁，你配和他们做好移交工作。”
　　“明白。”
　　“那我们这就去看尸体？”张小曼问。
　　“我都行，”狄烨说，“洋洋队长，你呢？”
　　朱洋洋：“带路吧。”
　　三人跟着冷宁进了电梯，又通过了门禁和指纹验证才进到了冷藏尸体的地方。
　　冷藏室在负二层，温度明显要比楼上低一些，越往里走越觉得有股阴风在吹，每说一句话都有回音。
　　再往前就是漆黑的走廊，冷宁走在前面，将走廊的灯打开，灯亮起的一刹那，悠长的走道向后不断延伸，就像灵异电影里的画面。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他们五人的脚步声，朱洋洋闻到了什么味道，打了个喷嚏，整个走廊都在震动。
　　金麦法医学鉴定中心是龙川市最大的法医鉴定中心，有两大部门，法医和物鉴。
　　一般的物证、证据、痕检和违禁药品都在物鉴部，尸检和法医鉴定在法医部。
　　法医部的尸检大部分是交通意外，刑事案件少，刑警队需要他们协助时，或者家属委托时他们才会接手。
　　整栋楼都是金麦名下的，一共18层，里面涵盖了常规检验室、DNA检验室、毒物毒品检验室和法化室，配备十分全面应有尽有。
　　解剖室设在低楼层，有专门转运尸体的通道和电梯，每一间都配备了大型通风设备，为方便外面的人观看解剖情况，还安装了透明玻璃墙。
　　冷宁带人进了尸体冷藏间，7号女尸被人从冷柜中拖出来。
　　冷宁戴上手套，拉开了裹尸袋上的拉链，“她叫李小芸，今年十六岁。”
　　在冷光灯的照射上，女孩的尸体泛着冷白色，乌黑的头发落在耳侧，看骨相，生前十分漂亮。
　　“确定是溺死？”狄烨突然问了一句。
　　“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溺死。”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狄烨又问。
　　“她生前被人虐待过，腰部大片有人为造成的淤青。”
　　狄烨思索着看向尸体的手臂，发现皮肤上有新旧交叠的针孔，于是问道，“她有没有吸毒？”
　　冷宁看向年轻的尸体，“她是冰妹。”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很诧异。
　　十六岁就当冰妹，年龄未免太小了点。
　　“你怎么知道她是冰妹？”朱洋洋问。
　　冷宁谈谈的扫了一眼李小芸的尸体，“她的手臂上有针孔，身体有早衰的迹象，牙齿腐蚀变色，小腿肌肉萎缩，肝脏也有病变，我们在她的头发里检测出了毒品成分，按照头发生长的速度推算，已经有两年的吸毒史。”
　　“那也只能说明她吸过毒，你怎么断定她是冰妹？”朱洋洋插了一句。
　　“她身上有纹身，帮我把她翻过来。”
　　狄烨从旁边拿了副手套戴上，两人合力将女孩的尸体翻动。
　　只见女孩的臀部被人刺了两个字：冰妹。
　　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冷宁说着，掰开了女孩的嘴，“她的舌头被人用利器分开过。”
　　狄烨凑过去看，只见女孩的舌尖分成了左右两半，他顿时拳头都紧了。
　　“我猜，这是有恶趣味的人想出来的，为了增添情趣。”冷宁说完，合上了女孩的嘴。
　　一时间，气氛变得更凝重了。
　　“简直是畜生！”狄烨有些忍不了了，“竟然对一个女孩做出这种事！”
　　朱洋洋也看不下去了，“家属怎么不来认领？”
　　“她是孤儿，没有家人。”冷宁闭了闭眼，将白布重新盖在女孩身上。
　　“那怎么调查，还有别的线索吗？”朱洋洋问。
　　“有。”冷宁没什么多的话，又掰开了尸体的嘴，“她有氟斑牙。”
　　“氟斑牙？”朱洋洋不解，“什么是氟斑牙？”
　　“如果饮用水中氟含量超标就会导致牙齿着色，形成氟斑牙。”冷宁解释道
　　狄烨：“你的意思是，她生活的地方氟含量超标？”
　　“没错，只要找到氟含量超标的地区，就能大致的估计女孩生前生活的地方。”
　　“这倒是的办法！”朱洋洋摸着下巴想了下，“那这事就交给我们禁毒队吧。”
　　狄烨没什么心思和姓朱的抢功劳，他还是比较关心大巴车坠河的原因，以及这个案子和其他案子之间可能存才的联系。
　　但他还是忍不住和朱洋洋杠几句，“办案倒是挺积极，怎么案子在你那没进展？”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朱洋洋的脸就跟吃了屎一样，“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当时朱洋洋接到消息，有个叫“小丑”的毒贩在电影院交易毒品，他们的人混进去，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等到电影后半场才发现目标，当时他们确认过坐在第四排的女人就是小丑。
　　中途“小丑”去了趟厕所，他们的人也跟着进去了，结果“小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朱洋洋只能把厕所封了，然后把每个上厕所的人都检查一遍，还是没找到人。
　　这事朱洋洋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狄烨把“小丑”逮捕，他才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小丑是个男的，所以那天人进的是男厕所，他们一直守着女厕所，当然抓不到人！
　　“姓狄的，你就坑我吧，早晚有一天你要摔跟头！”
　　“就不能盼我点好？”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张小曼立即打断，“大巴车司机的遗体就在隔壁，我带你们过去？”


第14章
　　大巴车坠河的原因还没有调查清楚，因此司机的尸体一直存放在金麦。
　　“司机名叫王保根，48岁，龙川市本地人。”
　　冷宁拉开裹尸袋，中年男人沧桑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我们对尸体进行了毒物分析，暂时没有发现毒物成分，初步的尸检也没有发现致命的基础疾病。”
　　“没中毒？难道是他自己把车开进河里的？”朱洋洋琢磨道，“他在报复社会？”
　　张小曼插了一句，“现在死者的家属们很气愤，都要求司机家属给个说法，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我们还没有向外界透露尸检结果。”
　　朱洋洋点点头，终于找到机会呛狄烨一口，“狄队，看来这次你们的任务很重啊！社会舆论可不好应付。”
　　狄烨没心思和他杠，只盯着王保根的脸问，“死者家属现在什么情况。”
　　张小曼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家里老婆带着两个男孩，大的上小学，小的才两岁。
　　昨天死者老婆带孩子来找过我，老大因为死者的事和人打架，被人用石头砸破了头，老二刚会走，什么都不懂，赵梅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没有工作，如果最终判定为死者的问题，她们就拿不到一分钱，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朱洋洋抬手看表，似乎一会儿有急事，“既然事情都了解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回队里了。”
　　走之前朱洋洋用眼神刮了一下狄烨，“狄队，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那是肯定的，不然怎么让你心服口服？”
　　两人对话的语气里带着挑衅，互不相让。
　　最后朱洋洋黑着脸走了，狄烨掏出一包烟晃晃悠悠去了走廊尽头抽烟。
　　一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他听见身后有人走过来。
　　一回头，发现是冷宁。
　　冷宁没和他搭话，只是站在他身侧洗了个手。
　　狄烨盯着那双细长白净的手，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白雾。
　　冷宁的手指很漂亮，他还没见过谁的手这么好看，在他的认知里，男人的手是干活的，好不好看无所谓，可是看着冷宁的这双手，他忽然觉得，手也是可以拿来看的。
　　冷宁的每根手指都白净且匀称，指甲盖是粉嫩的肉红，尤其是沾了水的时候，水花在指节上流动，就像艺术品。
　　狄烨背靠在窗台上，看冷宁把手洗完，这才点了点已经快掉下的烟蒂，“这会方便换药吗？”
　　冷宁转头，看向靠在窗边抽烟的狄烨，“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冷宁的办公室。
　　冷宁换药的时候，狄烨忽然问，“有什么毒是你们法医验不出来的？”
　　“为什么这样问？”
　　“你回答就行了，多的我不能向你透露。”
　　“检测不出来，有可能是被身体分解了，也有可能这种毒物不在我们的检测图谱中，当然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冷宁将纱布盖上，用胶布股东住，“伤口还没好，少抽点烟。”
　　狄烨将烟摁灭，又问，“你觉得王保根是个怎样的人？”
　　“他有颈椎病和腰椎间盘突出，是长年开车形成的，饮食不规律，有慢性胃炎，在长期服用胃药，真想了解他，还是去问问他身边的人。”
　　冷宁换完药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狄烨看着他收拾东西，忽然问了一句，“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个饭？”
　　狄烨想请冷宁吃个饭，顺便了解一下他对王保根的死有什么看法。
　　“我有约了。”冷宁说。
　　“哦？和谁？”狄烨问。
　　“小曼姐。”
　　狄烨琢磨了一下。
　　张小曼是金麦出了名的美女，虽然已经四十了，但没结婚，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比年轻的有韵味，比老的有内涵，之前有不少同事想和她发展，但都被拒绝了。
　　所以，她为什么要请冷宁吃饭？
　　难道她喜欢的是小鲜肉？
　　“你们挺熟的？”狄烨问。
　　“还行。”
　　此时张小曼正好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一看狄烨也在，“狄队也没走呢？要不一起去吃个饭？”
　　狄烨转头去看张小曼，她脱掉了通勤装，换了一条玫红色的长裙，裙摆刚到脚踝，脖子上戴了一条简洁的钻石吊坠项链，略施粉黛，显得整个人气色很好。
　　这身打扮，稍微有点眼力的都看得出来，是为约会准备的。
　　“不了，最近案子比较多，抽不开身。”狄烨有些烦躁的抬手看表，“我先回队里了。”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冷宁，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冷宁察觉到了对方前后的态度变化，亦用打量的眼神目送对方进电梯。
　　“我看狄队心情不是很好，他怎么了？”
　　“可能不太顺心。”冷宁说。
　　“是啊，最近案子一件接着一件，”张小曼说，“是我我也乐不起来，我这身好看吗？去见我笔友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会，挺好看的。”冷宁说着，瞄了一眼楼下迅速驶离的黑色大众。
　　*
　　路上，张小曼开着奔驰SLK，拐过了红绿灯路口。
　　她在职场摸爬滚打二十年，对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突然问冷宁，“你觉得狄队怎么样？”
　　冷宁：“你指哪方面？”
　　“长相，身材，性格。”
　　“他这种性格，受众比较少。”冷宁淡淡的说。
　　“满分十分的话，你打几分？”
　　“八分吧。”
　　张小曼琢磨了一下，又说： “那他收拾收拾就有九分了，你是没见过他上台领奖的时候……”
　　张小曼一下子滔滔不绝起来，“那时候他刚转刑警一年，破了别人几个月都没破的案子，当时省厅要嘉奖他，那天我正好在，他那身警服穿得叫一个帅！他往讲台上一站，简直就是个明星，我听说追她的小姑娘可不少，不过他这人好像对女人没兴趣，不然也不会单身到现在。”
　　“你说的是四年前那次？”冷宁问。
　　“差点忘了，那天你也在！我们和庄老师一起跑案子来着！你应该见过他吧？”
　　之前冷宁就觉得狄烨眼熟，被张小曼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应该见过。”冷宁回答得漫不经心。
　　张小曼嘴角一勾，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刚才她看见两个人在办公室说话，狄队看冷宁的眼神分明就有问题。
　　哪有人像看猎物一样盯着人不放的？
　　再就是冷宁，他工作的时候就没开过小差。
　　唯一一次被她抓到，还是盯着狄队的脸开小差……
　　冷宁察觉到张小曼有些走神，“小曼姐，好好开车。”
　　张小曼带了点刹车，“奥，我看着呢！”
　　*
　　狄烨刚回队里，何乐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我们调取了周毛生活区域的监控，也问了一些街坊邻居，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
　　狄烨一边签文件，一边问，“他谈对象没？”
　　“嗯……听街坊邻居说，他经常带不同的小姐回家过夜。”
　　“都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夜总会上班，叫人摸清楚。”
　　“老大，你要扫黄？”
　　狄烨抬眼看了一眼何乐，“怎么，你想去？”
　　何乐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想去，咱什么时候去？”
　　“不着急，这事你先查着，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狄烨说完便合上文件出了办公室，见舒书还在加班，便伸手敲了敲舒书的座子，“跟我去个地方。”
　　舒书刚泡好的爆椒牛肉面，里面还加了茶叶蛋和火腿，一口都还没吃。
　　“啊？”
　　“啊什么，快点出来，我在门口等你。”
　　“哦。”
　　见狄烨出去，舒书瘪了瘪嘴，将泡面递给同事，“你帮我吃一下。”
　　舒书见狄烨的车停在门口，便去拉后座的车门。
　　“你干嘛？”狄烨说，“坐前面来，你声音小，说话听不清。”
　　“哦。”舒书屁颠屁颠的坐上了副驾驶，“队长，我们干嘛去？”
　　“去买点小孩爱吃的零食，你自己也买点，我给你报销。”
　　“不是去查案子吗？怎么还买零食？”
　　“死者家里有小孩。”
　　这么一说，舒书就明白了，难怪不带何乐去要带她去。
　　狄烨把车停在一家商场门口，负一层有个超市，舒书下去买零食了，他降下车窗，点了根烟。
　　一抬眼，瞥见商场二楼那家猪肚鸡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熟人。
　　冷宁吃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小曼聊天，忽然看见楼下停了辆带字母的大众，一看车牌尾号，三个六。
　　这车姓狄。
　　冷宁继续喝汤，期间张小曼给他夹了两块猪肚。
　　“多吃点，长身体，一会直接回去吗？”
　　“去王保根家看看。”
　　“你还是觉得他的死有问题？”张小曼问。
　　“嗯。”
　　“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师姐。”
　　他话音刚落，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狄烨：【你往楼下看看。】
　　冷宁盯着信息看了足足两秒，才回复：【你在出外勤？】
　　狄烨：【一会儿要去王保根家。】
　　冷宁想了一下：【方不方便一起？】
　　狄烨：【几个人？】
　　冷宁：【就我一个。】
　　狄烨：【怎么不方便，你吃完直接下来。】
　　正好吃得差不多了，冷宁准备去结账。
　　张小曼见状立马追了上去，“你干嘛去？都说了我请客！”
　　冷宁已经掏出了钱，被张小曼一把按住，“你别付，怎么能让师弟给钱呢！”
　　此时从狄烨的视线看过去，张小曼的手已经搭在了冷宁的手上。
　　狄烨眉头一皱。
　　怎么？还不让人走？
　　正好舒书提着一箱牛奶和两大包零食从超市里出来了。
　　狄烨看了一眼，“怎么不多买点？”
　　“这……还不够多吗？”舒书满脑子问号。
　　她买了两大袋，都快提不动了，心想着反正队长有的是钱，她这叫劫富济贫。
　　没成想在土豪眼里还是少了。
　　狄烨盯着楼上的收银台，“算了，先上车吧。”
　　他的的食指烦躁的在方向盘上迅速点着，“你坐后边儿去，那瓶AD钙奶留下。”
　　舒书心里嘀咕：不是你说，坐前面听得清吗？
　　舒书看出了队长今天情绪不对，她从来不在队长心烦的时候多嘴。
　　留下一瓶AD钙奶，她灰溜溜的去了后座，心说：正好，她可以坐后面偷吃零食了！
　　不一会，冷宁朝他们走了过来，舒书看见冷宁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冷宁双手托着血淋淋器官的画面，以至于手里的零食都不香了。
　　冷宁见后座已经有了人，便拉开门上了副驾驶。
　　狄烨顺手递过去一瓶AD钙奶，“刚才怎么回事？”
　　“谢谢，你指什么？”冷宁插上吸管，吸了一口。
　　“刚才在收银台，你俩拉拉扯扯干嘛呢？”狄烨的视线迅速扫过冷宁，最后停留在了冷宁含着吸管的唇上。
　　冷宁的唇离开吸管，单手去扣安全带，“小曼姐抢着付钱。”
　　狄烨顺手接过安全带替他扣上，“你怎么不跟她一起走？”
　　“我觉得王保根的死有蹊跷，顺路和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狄烨挑眉，原来，冷宁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第15章
　　王保根的家在五环，这里有密集的人群，杂乱的街道，和五花八门的地摊。
　　因为这里的房租便宜，生活又便利，因此聚集了形形色色的无法在城市中扎根的打工人。
　　王保根一家就住在一个破旧的巷子里，住在周围的租户都是几个人合租一栋房子，房子都是房东的自建房，以前这里是个村子，后来城市建设加快，就留下了这样的城中村，之前的农民现在都变成了房东，手里捏着钥匙串，那叫一个富有。
　　狄烨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给他开门的是房东，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妇女。
　　“你找赵梅干嘛？”
　　“我是她侄女，过来看看她。”舒书说。
　　女人立马拉开了门，“赵梅还有这么大的侄女呢？”
　　“辈分低。”舒书说。
　　女人见身后还有两个男人，“这两个人是？”
　　“哦，这是我大哥和二哥。”
　　“长得也不像啊！”
　　此时大哥和二哥互相对视了一眼。
　　“哦，我们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不像也正常。”舒书随便找了个理由。
　　女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说：孩子他爸得多帅，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小伙子。
　　女人没想太多，直接放人进去了，“赵梅就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屋子里。”
　　舒书敲响了王保根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发散乱，双目通红。
　　赵梅：“你们是？”
　　舒书：“我们是龙川市刑警支队的，来找你了解王保根的情况。”
　　赵梅拉开门，“进来吧。”
　　狄烨将慰问品放在地上，扫视了一下房间。
　　房间也就二十多平米，墙角一张通铺，桌上摆满了小孩子的东西，衣柜上也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箱，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奶香味，大的孩子正坐在饭桌上写作业，小的在床上睡着。
　　餐桌的正对面挂着王保根的黑白遗像，遗像下插着几根快燃尽的香。
　　屋子里没有厨房却放着电磁炉和各种锅碗瓢盆，所有的衣食起居全在这一间屋子里。
　　看得出来，家里条件不怎么好。
　　“王保根平时就住在这里？”狄烨问。
　　“嗯。”赵梅将热好的牛奶递给大儿子王杰，“等会再写，去外面玩会。”
　　王杰很懂事，立马将作业本收起来，低头的时候额头上的纱布露了出来。
　　王杰出门前抬着大大的眼睛去看狄烨，发现对方的额头上也有块纱布，他有些好奇。
　　“你先出去，我和叔叔们聊会天。”赵梅催促道。
　　王杰只好带上门出去。
　　“考虑到你要照顾孩子，所以我们队长就亲自过来了。”舒书说，“大巴车的案子，现在移交给了我们刑警支队。”
　　“他出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狄烨直接开口问了。
　　赵梅摇头，“我老公平时都工作到很晚才回来，洗完澡就睡觉，第二天六点多就走了，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那你老公有自杀倾向吗？”
　　“没有！绝对没有！”赵梅十分激动的说，“他很爱我和孩子，不可能自杀！”
　　“我爸爸不会丢下我们的！”王杰突然推门而入，“他还说周末要带我逛公园，他从来不骗人！”
　　冷宁的视线落在王杰脸上，只见王杰气呼呼的从箱子里翻出一沓照片，“这是和爸爸一起拍的照片！他最爱我们了！”
　　冷宁愣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八九岁的男孩似乎什么都懂，孩子对父亲的感情是不会骗人的，或许大巴车的案子另有隐情。
　　赵梅不想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事情，可是小杰什么都懂，她瞒也瞒不住。
　　“小杰，”赵梅的声音有些哽咽，“去看看洗澡水烧好没，自己先把澡洗了。”
　　“我不！”小杰生气的说，“他们都说爸爸是自杀，可是爸爸一直教我要勇敢，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我不信他们的话，爸爸不是那样的人！”
　　“小杰，你先出去！”赵梅故作生气的说，“妈妈的话也不听了吗？”
　　小杰抹了把眼泪鼻涕，看向离他最近的舒书，“你们会帮我爸爸的，对吗？”
　　舒书弯腰，将手搭在小杰的肩上安慰，“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调查真相的，你放心，有叔叔阿姨在，你爸爸不会被冤枉的。”
　　小杰这才吸了吸鼻子，“希望你们没有骗人！”
　　舒书给了他肯定的答复，“警察从来不骗小孩。”
　　等小杰下楼之后，赵梅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这个儿子特别体贴他爸爸，为了维护他爸爸，还和人打了一架，缝了好几针，发生这样的事，我都接受不了，更别说他一个小孩子了。”
　　“姐，你接下来怎么打算？”舒书问。
　　赵梅红着眼睛，倒了三杯茶水，“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看见了，现在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我打算过段时间带两个孩子回老家，让我妈妈帮着看孩子，我出去找个事做，反正龙川市是不能待了。”
　　赵梅的视线扫过屋子，“我们在这里住了六年，没想到会这样离开。”
　　“姐，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现在走，孩子上学怎么办？”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现在到处都在说我老公的事，我怕影响孩子。”
　　谈话期间，冷宁站在一旁翻看小杰翻出来的照片，有些是小杰表演节目的时候拍的，有些事过生日拍的，有些是一家三口在公园里拍的，王保根的笑容很真实。
　　冷宁只见过王保根死后的样子，在他眼里，王保根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但在照片里，那张沧桑的脸上多了很多别的表情。
　　最后一张是王保根抱着小杰，在一颗榕树下拍的。
　　王保根笑得十分爽朗，完全不像有自杀倾向的人，拍摄时间是一个星期前。
　　“我老公性格比较内向，三十八岁才和我结婚，当时我才二十五岁，就图他对人体贴，如果他不体贴，我也不会生老二。”赵梅看着床上熟睡的老二潸然泪下。
　　冷宁将照片放在桌上，“没有人能证明那天公交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出事的原因还在调查，自杀只是其中一种推测，你们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不是我老公的错？！”
　　“谁说一定是你老公的过错了？”狄烨看着一家人哭唧唧的，早就想说话了，“我们的交警同志正在检查大巴车的零件，得先排除大巴车故障导致的坠河，然后才有你老公的事。
　　我们的技侦人员也在调取监控，抽了很多警力寻找提前下车的人，就是为了尽可能的还原车里每个人的动态，你以为给人定罪仅凭一张嘴吗？
　　最近就别带孩子出门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舒书点点头，“听见了吗？我们队长都说了，现在急也没用，等调查结果。”
　　赵梅平复了下心情，“好，我这就给孩子请假，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消息。”
　　狄烨巡视了一圈屋子，忽然问了一句，“王保根出事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什么仇人？”
　　赵梅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老公平时都在跑车，没什么社交，认识的也都是些老实人。”
　　问话期间，冷宁在柜子上发现了一瓶胃药，他戴上手套拧开，闻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赵梅的视线。
　　赵梅说：“我老公有胃病，平时一直在吃胃复春。”
　　冷宁将药放回去，“他平时还吃别的药吗？有没有随身携带水杯的习惯？”
　　“没吃别的药，水杯他会带，不过他出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大巴车上没有吗？”
　　整辆车都沉水了，当时河水湍急，能把尸体打捞上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水杯就不用说了，早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冷宁和狄烨对视了一眼，然后摇头，意思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此时楼下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赵梅被吓了一跳，立即跑下了楼。
　　只见开水瓶倒在地上，热水洒了满地，冒着白烟。
　　“烫到没？”赵梅焦急的问小杰。
　　小杰摇头，眼睛盯着另一个大一些的男孩。
　　“是不是你又欺负小杰了？”赵梅十分生气，抓着男孩的衣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快给小杰道歉！”
　　“我才不给杀人犯的儿子道歉！”男孩做了个鬼脸，十分的傲慢无礼。
　　此时房东闻声赶来，“又在吵什么？天天不得安宁！”
　　房东一看地上的水瓶，也是立马去看自己的儿子晨晨，见儿子没事，才颐指气使的抬起头来，“你到底想干嘛？交不起房租就滚！别在我这里搞事情！”
　　赵梅咬了咬牙，“房租我会给你，你儿子砸破我儿子的头，今天必须给我儿子道歉！”
　　房东见赵梅身后站着人高马大的两个侄子，有些心虚，不敢闹太大动静，“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能横着走，这房子我不租了，你今晚就给我搬走！爱去哪去哪！”
　　“我房子还没到期，你凭什么赶我走？”
　　“退你二百，赶紧滚！别在我这里招晦气！全家没一个好东西！”房东说完拉着儿子就往外走。
　　赵梅刚死了丈夫，看见儿子受这种欺负，自己又被人羞辱，一下子发了飙，拿起菜板上的菜刀就追了出去要和房东鱼死网破。
　　“你想干嘛？”房东见状连忙拉着儿子开跑，“杀人了！杀人了！”
　　狄烨立马上前，一把夺过赵梅手上的菜刀，“哐当”扔在地上，“孩子还在，你冷静点。”
　　赵梅被夺了刀，一下子崩溃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没权没势，谁都能踩我们一脚，好好的日子为什么过成了这样？”
　　小杰红着眼站在一旁，拳头捏得紧紧的。
　　小小年纪的他承受了太多，令人心疼。
　　冷宁回过头看着小杰，这个九岁男孩眼睛里，仿佛正酝酿着浓烈的恨意。
　　他正想过去安慰，却见狄烨走向小杰，蹲下身掀起了额角的头发，露出一块和小杰头上一样的纱布。
　　“看见没，我也有伤，男孩子受点伤没什么的，不喜欢就打回去，打不过，叔叔帮你打。”
　　小杰伸手去摸狄烨额头上的纱布，“你为什么要打架？”
　　“为了抓坏人。”狄烨拍了拍小杰身上的污渍，“他们一看见我就害怕，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警察。”
　　“对，下次再被欺负，就报我名字。”
　　“你叫什么？”
　　“狄烨，你记好了。”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狄烨凑到小杰耳边，说了一句话。
　　小杰眼睛一亮，“真能行？”
　　“骗你干嘛？”狄烨说完拍拍小杰的肩膀，“别害怕，以后叔叔罩着你！”


第16章
　　安抚好情绪崩溃的赵梅后，狄烨带走了王保根的生活物品，尝试在这些东西里找到和案件有关的蛛丝马迹。
　　回去的路上，冷宁忽然问狄烨，“你刚才和小杰说了什么？”
　　“教他怎么找到我，你想知道？”狄烨侧过脸去看冷宁，“想知道就请我吃饭。”
　　“你是不是跟他说，让他去派出所报你名字，假装你家迷路的小孩？”
　　“你就这么不想请我吃饭？”
　　“狄队应该不缺人请。”冷宁说完，拿起了刚才喝到一半的AD钙奶。
　　狄烨瞄了他一眼，单手打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方向盘，“猪肚鸡好吃吗？”
　　“还行。”
　　“改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猪肚鸡。”
　　舒书在后面吃着零食，一听猪肚鸡来了兴致，“队长，我也要吃！”
　　“好啊，你什么时候连中三个九环，我什么时候带你去吃。”
　　得，她还是继续吃泡面吧。
　　*
　　第二天一早，交警那边传来了新消息。
　　“我们查了桥头的监控，发现这个女人在过桥前提前下车了，我们正在找她，她是唯一有可能知道当时车里情况的人。”负责调查的监控的董旭说道。
　　狄烨点了点屏幕，“放大。”
　　只见一个戴口罩的女人压低帽檐下了车，然后迅速消失在监控范围内。
　　“再放一遍。”
　　董旭又反复播放了几遍女人下车的动作，然后抬头去看狄烨，“怎么，看出什么没？”
　　狄烨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这人走路姿势有点怪。”
　　董旭又仔细看了一遍，“是有点奇怪，这步子怎么迈得这么别扭呢？”
　　“鞋不合脚。”狄烨沉声道，“把大巴车经过的路线画出来。”
　　董旭立马让人在地图上标出了大巴车当晚经过的路线，狄烨一看眉头更加紧锁。
　　“大巴车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钟？”狄烨指着保皇庙的一个路口问。
　　董旭手下立马去查监控，“晚上11点20。”
　　狄烨瞳孔一缩，立即凑到监控前，只见晚上11点20的时候，人群里出现了一个戴口罩的女人，女人没戴帽子，扎着马尾，走路姿势一样也很怪异，和之前监控画面不同的是，女人身上还裹了一件黑色风衣。
　　狄烨让人放大画面，发现女人穿的鞋和在桥头下车的女人穿的鞋是同一款。
　　此时，他脑中的各种碎片逐渐拼接成了一个连续的画面。
　　当这些连续的画面逐渐拼凑在一起，狄烨的脑子里忽然劈下了一道惊雷，以至于他的心跳都加快了。
　　“这个女人从保皇庙出来就上了大巴车，大巴车零时停车接人，说明是提前约好的 ，车上很可能有接应，有可能是车上的乘客，也有可能是司机。”董旭推了推眼镜，继续说，“不管怎么说，最后只有她活着，嫌疑非常大。”
　　狄烨的食指有规律的叩响桌面，“程树呢？赶紧叫程树过来。”
　　支队长催得急，程树套上外套穿着拖鞋就来了，“你们狄队怎么回事，老喜欢找人深夜加班！”
　　“这真没法，案子太急，狄队两天就睡了六个小时，你体谅体谅。”
　　何乐带着画像师程树往监控室赶，一推开门，发现里面烟雾缭绕，十几个人在里面吞云吐雾。
　　“咳咳咳，你们这是在修仙？”程树难以理解，空气质量这么差，怎么办案？
　　只见狄烨从烟雾中走出来，手里捏着一罐红牛，仍然很亢奋，“你怎么才来？”
　　“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我睡到一半被叫过来，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程树年纪比狄烨大，但也一口一个哥的喊着。
　　“电话里说不清楚，给你看个人。”狄烨朝董旭使了个眼色，董旭立马调出了三个监控画面。
　　有加班情绪的程树在看到监控的那一刻忽然就严肃了起来，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只见左边的电脑上播放的是女人在电话亭里打电话的画面，中间放的是女人经过保皇庙的画面，右边放的是女人从公交车里下来的画面。
　　这他妈是震惊龙川市的公交车坠河案！
　　程树不敢怠慢，立马凑了过去，仔细辨认监控中的女人。
　　不同的装扮，不同的帽子，衣服也不同，甚至还戴着不同的口罩，但在程树的眼里，这就是同一个人。
　　画像经验丰富的程树对人的面部构造十分敏感，即使女人带着口罩，他也能通过口罩的轮廓和光影看出这三张脸的面部轮廓基本一样。
　　“这是同一个人。”程树得出了结论。
　　程树的结论和狄烨的猜测一致。
　　这就是他深夜请程树过来的原因，整个龙川市，论认脸的技术，狄烨只敢排第二，因为程树第一的位置无人能撼动。
　　“还看出什么没？”狄烨问。
　　程树盯着电脑屏幕思考，“看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她的肌肉比较发达，应该就受过训练，身高165左右，体重120左右，年纪不大，大概在三十岁。
　　她的鞋明显不合脚，看鞋子的比例，应该穿了一双大码鞋，从码数上判断，这鞋子是男款。”
　　狄烨：“能把她的脸画出来吗？”
　　“她的脸型看起来很像北方人，下巴和鼻梁的高度我可以推测出来，结合北方人的脸型特点，我有八分把握。”
　　程树说完就拿起铅笔在纸上刷刷刷的画了起来。
　　不一会，便将女人的肖像递到了狄烨手里。
　　狄烨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放在人群里都会消失，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三次出现在警察的视线里，就算是巧合，也不会连续出现三次！
　　此刻，案件的轮廓已经逐渐清晰，狄烨走出监控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甚至没有开灯，就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然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汤局的电话。
　　汤局因为身体不好，现在都睡得比较早，但手机始终保持着畅通，一看是狄烨打来的，他几乎一下子就从床上弹起来了。
　　“喂，狄烨，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就在汤局以为对方打错了的时候，电话里突然响起了狄烨严肃而又沉重的声音。
　　“汤局，毒蛛回来了。”
　　汤局先是一愣，随后捏着手机的左手开始颤抖，“怎么说？”
　　“程树画了张嫌疑人的肖像，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个人是红蝎。”
　　“嫌疑人是红蝎，不代表毒蛛就回来了。”汤局说，“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们回来，必然要先清除市面上流通的假货。”狄烨将自己的分析全盘托出，“但又不想搞太大阵仗，所以派红蝎来搅混水，想借助警察的力量清除阻碍。
　　所以我们会接二连三的收到举报，这是他们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清除叛徒。
　　褚剑把假货掺在真货里卖，早就激怒了毒蛛，所以他们派了杀手去杀褚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杀手也是红蝎。”
　　汤局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只要寻着他们提供的线索就能端掉新型毒品的老巢，这件事朱洋洋已经在着手调查了，我不打算插手。
　　我怀疑公交车坠河那天，他们在暗度陈仓搞事情，所以，得先把红蝎抓住审讯。”
　　“嗯，就这么办！画像可靠的话，直接通缉！”
　　*
　　一夜之间，大街小巷贴满了寻人告示，街上的群众对着画像指指点点。
　　“我怎么看这人这么像小君妈妈啊？”
　　“不对不对，小君妈妈没这么瘦，她生完二胎胖了一圈，怎么可能是她！”
　　“扫大街的刘姐是不是也有点像啊？”
　　“那更不可能了，刘姐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通缉犯！”
　　“这女的到底做了什么，让警察全市通缉？”
　　“谁知道呢？”
　　此时，街角一家理发店里，小红理发店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万红和表妹一起经营这家理发店两年了，平时来理发的都是些老男人，今天难得来了个年轻的女人。
　　“我赶时间，你弄快点。”女人说。
　　“好嘞姐，你要剪什么头型。”
　　“剪短，再染个色。”
　　“好嘞姐，你想染什么颜色，我看你皮肤这么好，要不要染个酒红色吧？”
　　“太显眼了，不好。”
　　“姐你这么好看就得显眼啊，要不试试吧，肯定好看！”
　　“染黄就可以了。”
　　万红还想劝，见客人比较冷漠就打消了念头，她将女人的头发抓到一起，正要垫毛巾，突然发现女人的后背上纹了一只红色的蝎子。
　　“姐，我们这有克莱尔欧莱娅和施滑蔻，您想染哪种？”
　　“施滑蔻吧，你快点。”
　　“很快的姐，就吃个早餐的功夫就好了。”
　　万红给女人捡了个齐耳的短发，剪刀有些钝了，剪得不是很好，但女人也没挑她毛病，她觉得今天运气不错，一开张就大几百，还遇到个好说话的。
　　她上完染膏就去对面的小面馆点了碗粉，坐在路边吃了起来。
　　社区的人似乎在墙上贴什么告示，她端着碗走过去瞄了一眼。
　　告示上的这个女人，怎么看着这么像她店里好说话的顾客呢？
　　想到这里，万红的后背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通缉犯不会来店里理发了吧？
　　难怪要理发，是怕被警察认出来吗？她为什么被通缉，危不危险？会不会杀人啊？
　　现在该怎么办？要报警吗？万一不是怎么办，最后得罪了客人，钱也没得赚。
　　万红心事重重的坐回了吃面的位子上，一边吃面一边抬眼去看坐在理发店里的女人。
　　女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了一眼万红。
　　万红心一紧，立马低头吃面。


第17章
　　“有接到群众举报吗？”
　　这是狄烨醒来之后，在警队说的第一句话。
　　“有，还不少！”何乐立马翻了一下小本本，“从早上六点到现在，一共接到了五通电话，已经派人去落实了，目前已经排除了四个。”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刚刚打来的，我们的人刚赶过去。”
　　狄烨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这几天他平均每天只休息了三个小时，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熬。
　　狄烨：“报案人怎么说？”
　　“报案人是一家理发店的老板，她说店里来了一位女客人染发，长得很像画像上的人，后背上还有一只蝎子……”
　　狄烨一听，整个人瞬间一丝困意也没有了。
　　狄烨：“报案时间是什么时候？！”
　　何乐：“早上八点零五分。”
　　狄烨抬手看表，现在已经八点十五分了。
　　“马上叫附近的派出所出动！把地址发我手机上！”狄烨迅速回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抓了车钥匙，然后打开保险柜，将他的配枪别在了腰间，“通知狙击手一起过去！”
　　何乐脸色一变，“我这就去！”
　　*
　　理发店的卷帘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上了，面馆老板娘听到响动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关门了？今天不做生意了？”
　　老板娘走出店门收拾碗筷，心说，万红平时赊账都会说一声的，今天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回去了？
　　店里又来了新客人，老板娘赶紧进去招呼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
　　万红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洗头间的地板上，昏过去多久了她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的后颈被人打了一下。
　　她感觉脖子很疼，于是伸手去摸，发现自己的后颈上插着一把剪刀！
　　黏腻鲜血浸湿了她的衣领，但这都不是最恐惧的，最恐惧的是，她身旁有人在洗头。
　　从被打晕，到被拖进店里，万红毫无还手的余地。
　　恐惧在心里蔓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但她只能假装昏迷，为自己拖延一点时间等待警察的救援。
　　热水从花洒中喷出，将她后颈上凝固的血痂冲掉，伤口传来刺痛，她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把头发擦到半干，将毛巾随手一扔。
　　“我知道你醒了。”
　　她的手伸向万红，把后颈上的剪刀拔了出来。
　　万红咬紧牙关，硬生生扛了过去。
　　“刚才应该直接刺进你的脊柱里，这把剪刀还是太钝了。”
　　女人正准备刺第二下，卷帘门外突然传来了响动。
　　“怎么这么多警察？”
　　“出什么事了？”
　　门外响起了邻居议论的声音。
　　万红在心中呼喊：救命！快救救我！
　　“这帮秃驴来这么快？！”
　　女人看了一眼万红，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丢下剪刀，迅速跑上了二楼。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周围的邻居也都赶了过来，有民警提议破门。
　　但卷帘门又岂是这么好破的？
　　最后还是万红的表妹闻讯赶来，用钥匙打开了卷帘门。
　　门一开，民警便拿着警棍往里探，一个人也没看到，拉开帘子，只看见地上有血，再往里看，就看见万红趴在地板上，旁边还落着一把血淋淋的剪刀。
　　万红的表妹一声尖叫，当场吓晕过去。
　　“快打120！”
　　狄烨随即赶到，冲进店里一看，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赶紧把人送去医院，担架抬过来！”
　　舒书连忙弄来了担架，几人合力将万红抬了上去，万红睁开虚弱的眼睛，“我要死了吗？”
　　“不会死的。”舒书安抚道，“坚持住，医院很快就到了！”
　　万红提着一口气，虚弱的看向楼梯口，“她往楼上……跑了。”
　　狄烨一听，迅速上了二楼，只见二楼的窗户开着，桌上有个血脚印。
　　他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天台，天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脚印消失在天台边缘，他往楼下一看，是空荡荡的巷子。
　　凭借多年的追铺经验，他脑子里迅速构建出了一条逃跑路线。
　　何乐和另一个民警也爬上来了，民警气喘吁吁的想要上前打招呼，“狄队……”
　　狄烨没等人把话说完，便抓着栏杆干净利索的翻到了楼下的阳台，又抓着阳台的边角将身体重心往下送，然后稳稳的落到了巷子里。
　　这一番操作直接把民警看傻了，“何警官，你们队长这么野吗？”
　　何乐通知完队友支援，自己也利索一翻，稳稳落到了巷子里。
　　民警：“这一个二个的都属猴？”
　　*
　　追出巷子之后，眼前的场景变得开阔起来，狄烨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河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继续追下去，犯人大概率要跳河。
　　除此之外，空旷的草地上搭了好几个放建材的铁棚子，里面不仅能藏人，还能躲子弹，如果对方手里有枪，那他现在就是一个移动的活靶子。
　　此时此刻，他的五感已经全部被调动了起来，手里捏着他的九二式警枪，一步步沿着障碍物向前搜寻。
　　此时耳机里响起了何乐的声音。
　　“老大，我在高点，注意你三点钟方向。”
　　狄烨立即调转方向，将枪口对准三点钟的方向，“放两条追踪犬去河对面守着，继续报嫌疑人的位置。”
　　“明白。”
　　此刻狄烨正前方的铁硼里突然窜出一只兔子大的老鼠，那老鼠像是受了惊吓，跑得极快。
　　“看到人了！她正在瞄——准——你——”
　　电光火石之间，何乐的声音仿佛被时间拉长，狄烨的身体反应十分敏捷，他迅速向右前方翻滚了好几圈，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肩膀略过的。
　　一发未中，女人已经暴露了自己，再想击中对方也难了。
　　她当机立断，收起枪向前狂奔。
　　狄烨的奔跑速度明显比女人快，在追出一百米后，将人逼到了河边。
　　这条河是龙川河的分支，但干净程度远比不上龙川河，河里被排放过污水，上面还漂浮着白色垃圾，还没凑近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女人回头望了一眼，见人已逼近，毅然决然的扎入了河里。
　　狄烨迅速蹬掉鞋子，跟着跳进了河里。
　　女人在水下游了一会，不得不浮出水面换气，她的头刚冒出水面，后颈就被一只手臂勒住，她一口气没上来，呛了水。
　　那只胳膊就像焊在了她的脖子上，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搬动那条胳膊分毫。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手不如男人，但这一刻，男人身上的爆发力却让她觉得十分棘手。
　　下一秒，她的身体就被人拖入了水中。
　　两人在水下缠斗，即使在水中，对方也能快速避开她的进攻，这种反应速度和体能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她遇到对手了。
　　又一次失手后，她不打算在水里浪费太多时间，打算向河岸边游，然而她根本摆脱不了对方，她的头被摁住压在水里，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情急之下，她只能去摸自己腰间的手枪。
　　然而对方十分的警觉，迅速将她的手钳住，两发子弹全部打在了水里，枪也被缴了。
　　女人这口气也已经憋到了极限，然而男人却仿佛在给她读秒，等待她在水中昏厥。
　　他怎么这么能憋？
　　女人挣扎了两下，口鼻里都进了水，身体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随后身体慢慢进入一种神识涣散的状态。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在水里睁开了眼睛。
　　在狄烨放松警惕的片刻间，红蝎伸手去掐狄烨的脖子！
　　狄烨被突如其来的爪子下了一跳，心里暗骂着女人，一用力，竟然把女人的胳膊扯脱臼了。
　　女人彻底没了希望，恐惧的看着眼前如魔鬼搬的男人。
　　如果她就此死去，那也是在水里死不瞑目的死去。
　　“还没到你死的时候！”狄烨掐准时间把人从河里捞了起来。
　　被捞起来的时候，女人已经精疲力竭，随后她后颈的衣服被对方扯开。
　　狄烨看了一眼女人后背上的红色毒蝎纹身，确认这人就是红蝎。
　　“咳咳咳……”
　　红蝎的肺都要咳出来了，“今天算是遇到对手了！”
　　“谁跟你是对手，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都不屑陪你玩儿！”
　　死里逃生的红蝎脸色十分的惨白，“放了我，我告诉你，咳咳，告诉你狄烁的下落。”
　　狄烨的表情先是一僵，随即立马恢复了原样，“别想骗我，他死都死了。”
　　“十五年前你弟弟被人绑架，你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红蝎说完，身体向后栽倒，大口大口的喘气，“他没死，那具烧焦的尸体不是你弟弟的，可惜十五年前没有DNA技术，不然你们也不会被骗这么久。”
　　狄烨立即将警枪对准了红蝎，“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你放了我，我告诉你他的线索。”
　　狄烨额角的青筋凸起，对准红蝎脑门的九二式警枪未动分毫。
　　“没想到当年的混子也能当警察，你弟弟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吧？”
　　红蝎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笑道，“他还活着，你是不是很欣慰？就不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狄烨缓慢放下手枪。
　　此刻红蝎正在脑子里计划逃跑路线。
　　狄烨收好枪后一把提起了红蝎的衣领，“不急，我等着你在监狱里说！”
　　红蝎脸色微变。
　　随即，反射着银光的手铐就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狄烨的眼睛里沉淀了多年来从事刑警的老练与深沉，“信你？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苦头还在后面。”


第18章
　　一群警察按上来，将红蝎塞进了警车里。
　　狄烨伸手将额头上打湿的纱布拽下来，又觉得脖子有点火辣辣的，看来是被那女的挠伤了。
　　他做刑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女人这么难对付。
　　要是换做其他警察，不一定应付得了。
　　—当年那具烧焦的尸体不是你弟弟……
　　红蝎的声音从他脑子里冒出来，将他心底某处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撕开了一个口子。
　　他绷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想起自己鞋脱在了河对岸。
　　他刚想找人把鞋捎过来，就看见何乐一手抱着毛巾，一只手拎着鞋朝他跑来。
　　何乐气喘吁吁的说，“老大，你没事吧！呀！怎么受伤了？这娘们真狠，不会得狂犬病吧？！”
　　“要得也是被你咬的。”
　　“我哪有这本事。”
　　狄烨坐在草堆上穿好鞋，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不太舒服，他索性直接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用毛巾擦身子。
　　何乐看着狄烨身上一块块匀称的肌肉，也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老大，你这胸肌怎么比之前还大，吃的宵夜哪去了？怎么就我一个人胖？你是不是偷偷练过？”
　　狄烨拧着T恤上的水，“肌肉自己要长，我也没办法。”
　　狄烨不会告诉何乐，为了保持完美身材，他每天睡前都要做两百个俯卧撑。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正好训犬员牵着一条警犬路过，狄烨打算逗两下，却被警犬翻了个白眼。
　　“你身上太臭了，狗都不理！”何乐带着情绪说道。
　　“你懂什么，这叫魅力！”
　　“别魅力了，汤局让我通知你，回去之后马上开会，省厅领导也参加。”
　　“怎么不早说？”
　　“临时通知的，估计有急事。”
　　狄烨直接光着膀子往回走，随便上了一辆出外勤的白色大众，一脚油门扬起漫天尘土。
　　开车的时候，他打电话给舒书询问受害者的情况，舒书那边的回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狄烨这才放下心来，给自己点了根烟。
　　正抽着烟，一辆和他并行的粉色奥迪忽然降下车窗，副驾驶的小姐姐对他吹口哨，“帅哥，一晚上多少钱？”
　　狄烨侧头看了一眼车上的女生，只见女生一直盯着他的腹肌看。
　　他将一条健硕的胳膊搭在车窗上，吊儿郎当道，“不要钱，还包吃住。”
　　“还有这种好事？”
　　“车跟我车后面，我带你去。”
　　狄烨说完，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粉色奥迪紧跟其后，直到追到刑警支队，才发觉不对劲，反应过来后灰溜溜的开着车走了。
　　“靠，他怎么是刑警啊，我说怎么包吃住，差点倒大霉！完了完了，他不会记住车牌号了吧！”
　　*
　　狄烨回队里之后快速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又是容光焕发的靓仔，每根头发丝都搓得香喷喷的。
　　他快速穿过走道，直接去了小会议室。
　　“狄队，吴厅和汤局已经在里面了。”
　　“知道了，你去门口守着，要是有个长得特好看的男的进来找我，就直接往小会议室带。”
　　“好的。”
　　会议室里，吴厅坐在对门的正中央，一只手放在冒着白烟的瓷杯上，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下垂。
　　汤局坐在吴厅右侧，表情比吴厅更凝重，一边看表，一边提醒身旁的人去催催狄烨。
　　吴厅左手边坐着一起来的郑秘书，也是双唇紧呡。
　　朱洋洋一早就被喊过来了，老早就准备好了要汇报的PPT，只等着会议开始他好在吴厅面前挣个表现。
　　据他所知，到现在为止，王保根的案子还没有进展，网上舆论也都在攻击王保根和市局，所以吴厅的脸色才这么难看。
　　看来今天这场会狄队要下不来台了。
　　想到这里，朱洋洋拿起笔，把一会要询问狄队的问题都写在本子上，以免遗漏了。
　　他才写了三条，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所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望去。
　　狄烨换了一件黑色衬衣，衬衣袖口微卷，领口随意敞开，勾勒出雄壮的体魄，头发还没有全干，几缕发丝落在额角，反倒加重了他玩世不恭的气质。
　　朱洋洋看不出狄烨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衬衣，但从做工和料子就能猜出价值不菲。
　　认识狄烨的人都知道他的风格，端庄严肃的警服之下是难以驯服的野性，由于他时不时的就要挑战一下领导的接受程度，汤晓东和吴振峰已经习以为常，对他都尤其的宽容。
　　狄烨拖动椅子坐下，姿态懒散随意，完全没有面对厅级领导的紧张感。
　　“不好意思哈，刚抓了个犯人，在河里游了一圈，耽误大家时间了。”
　　会议室里弥漫着的紧张氛围，在狄烨开口后莫名其妙的得到了缓和。
　　“听说你在抓周毛的时候受伤了，要不要紧？”吴振峰一开口却是和蔼可亲的语气。
　　“不打紧，已经快好了。”
　　“事情我都听汤局说了，你做的不错，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吴振峰朝朱洋洋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朱洋洋点动鼠标，PPT开始播放现场拍到的照片。
　　“目前龙川市氟含量超标的地区一共有三处，分别是广盐镇，胡沙坪和林都县的上坪村。
　　出事的大巴车途径林都县，因此我们把调查重点放在了上坪村。”
　　朱洋洋继续翻动PPT，看得出来为了在省厅领导面前留下好印象，这次的PPT做得很用心，每张照片拍摄得都很有水准，配图和文字也都十分考究。
　　“我们在上坪村发现了一个半导体厂房，提取了附近的水样检测，发现这里的水源被污染，氟含量超标，结合法医的尸检结果，我们认为这个半导体厂房很有问题，因此让人摸排了里面的情况，结果发现厂房里有大量合成毒品的原材料，同时在厂房地下室发现了大量制毒的玻璃器械和新型毒品。
　　共缴获毒品76公斤，抓获涉案人员共87名，其中18人负责原材料采购，8人制毒，36人转运和贩卖，后又在林都县一家会所里抓获了15名吸毒人员，其中有5名为女性，也就是俗称的冰妹，李小芸曾是她们中的一员。
　　询问后得知，5月9号下午，李小芸携带200克冰毒乘坐大巴车赶往龙川市交易，在途径龙川河时遇难，我的汇报完毕。”
　　吴振峰点头，“狄烨，你那里有什么发现吗？趁着会议，大家碰个头，把消息互通一下。”
　　狄烨根本来不及准备PPT汇报材料，直接开口道，“司机家里有两个儿子，大的上小学，小的刚会走，司机老婆没工作，他死了，等于就断了全家人的生计，我们去过司机家，认为他报复社会的可能性不大。”
　　“狄队，这个结论有证据支持吗？万一司机因为生活压力大，精神崩溃了，或者得了抑郁症呢？”
　　“不太可能。”狄烨说道，“司机每天下班回家都会给老婆和孩子带冰凉粉，一个心里挂念家庭的男人不会这么冲动的丢下老婆孩子不管。”
　　“那大巴车为什么会失控？”朱洋洋又问。
　　“他被下了药。”狄烨说这话时鼻孔正好对着朱洋洋。
　　“你们检测出毒物了吗？”朱洋洋步步紧逼。
　　狄烨没说话，似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又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没有？”朱洋洋将手里的笔一放，双手抱胸，同样用鼻孔对着狄烨，“狄队破案全靠想象吗？”
　　狄烨就知道姓朱的会在会议上来这么一出，因此他早有准备，“当然有证据，不过证据还在路上。”
　　朱洋洋眉头微皱，“都这时候了，你还卖什么关子？”
　　狄烨抬手看表，“可能路上有点堵车，咱们等等金麦的法医。”
　　朱洋洋一副，我倒要看看能等出什么花来的表情打量着狄烨，后者则像没事人一样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灌下去大半瓶，整个会议室都是狄烨不紧不慢喝水的声音。
　　5分钟后，门口传来了响动。
　　只见冷宁身穿白大褂推门而入，迅速和狄烨做了个眼神交流。
　　狄烨几乎是秒懂。
　　冷宁的意思：交给我来解释。


第19章
　　冷宁将手里刚出炉的检测报告向大家展示出来，“此前我们金麦并没有查出王保根体内的毒物，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中毒。
　　我们做出了两种推测：要么毒物在尸检前就被分解了，要么，毒物根本没涵盖在我们的检测图谱内，因此我把标本送去了国家化学物品管理中心，请他们进行更加权威的检测。”
　　“结果呢？”朱洋洋问。
　　“在死者体内检测出了超过正常含量的GHB，也就是γ-羟基丁酸。”
　　“伽马羟基丁酸？”朱洋洋不解，“那不是迷幻药吗？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被检测出来？”
　　“伽马羟基丁酸在人体内的代谢速度非常迅速，摄入后1-4小时就会被代谢掉，转化为二氧化碳和水，中毒后主要表现为嗜睡、意识模糊，能否检测出来，取决于在体内的浓度，加上机体本身也会生成微量的GHB，因此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
　　“伽马羟基丁酸的代谢的主要途径为三羧酸循环，而三羧酸循环依靠有氧代谢，也就是说，要被机体代谢掉，下毒时间应该在大巴车坠河前1-4小时。
　　由此可以推断，当时开车的人并不是王保根。”
　　此话一出，在场的除了狄烨，都十分的震惊。
　　“你的意思是，大巴车坠河前被人劫持了？”朱洋洋差点惊掉了下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关于这个人，我们已经有线索了，”狄烨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当晚11点20分，这辆车在保皇庙临时停车接应了我们的重要犯人，就在今天早上，这个犯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吴厅肃然起敬，“既然已经有了线索，那就立即着手调查，今天这个会就开到这里，狄烨，你留下，其他人散会。”
　　朱洋洋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合上本子起身往外走。
　　本以为今天是来看狄队出糗的，没想到竟然让他逃过去了。
　　他有些不甘，但这个案子办的确实漂亮。
　　不过，要是没有冷宁的帮忙，他不可能这么轻松破案，那个重要犯人究竟什么来头？吴厅似乎有意隐瞒。
　　狄烨见冷宁要走，朝他递了递下巴，意思是：一会外面等我。
　　冷宁则指了指自己的手表，然后耸肩：意思是他还要赶回去，没空。
　　狄烨瘪嘴，挥了挥手，心说：怎么每次都没空？金麦就这么压榨员工吗？
　　走廊里，朱洋洋一把将冷宁拦了下来。
　　“你之前就和狄队认识？”
　　“我和他不熟。”冷宁说完，便越过朱洋洋往前走。
　　“那你为什么这么帮他？”
　　冷宁停下脚步，却未转身，淡淡说道，“我帮的是王保根。”
　　他说完便快步离开，消失在走廊转角处，朱洋洋看着空荡荡的长廊，似乎陷入了沉思。
　　仿佛这句话也曾在他那颗炽热的心里响起过，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再回头看的时候，竟也不确定那个声音是否真的存在过。
　　*
　　得知丈夫没有自杀，赵梅泣不成声。
　　“我就知道，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
　　“因为是意外事故造成的死亡，你们将得到一百万的保险赔偿，我是负责对接保险事宜的刘钢，你叫我小刘就可以。”
　　赵梅望向丈夫的遗像，只觉得那张黑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妈妈，我们还要搬走吗？”小杰抬起头看着赵梅。
　　赵梅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你想留在这里吗？”
　　小杰认真的点了点头，“晨晨跟我道歉了，我们现在是好朋友，而且房东阿姨还给我买了冰淇淋，妈妈，我们可不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当然可以，妈妈都听小杰的！”
　　“只可惜爸爸不能陪着我们了。”
　　赵梅看着王保根的遗像，说道，“爸爸虽然不能陪着我们，但他会在天上看着小杰，所以小杰要好好长大！”
　　“嗯，我长大了要当警察，像狄叔叔那样！”
　　出租屋内，停在床头的浅绿色飞蛾忽然扇动翅膀飞出了窗外，阳光照在它的翅膀上，泛出一道耀眼的光晕，然而眨眼之间它又消失不见，就好像和立夏的暖阳一起融进了这芸芸众生之中。
　　*
　　狄烨的脑子里回忆着红蝎的证词。
　　“报警电话是我打的，褚剑不是我杀的，我上大巴车的时候不知道司机被劫持了，更不知道开车的人为什么放我下来，那个理发店的女孩给我染的颜色不对，我和她发生了争执，她不是没死吗？”
　　红蝎脸上是一贯的冷血，但那表情明显在撒谎。
　　“老大！”
　　此时何乐推门而入，“老大，周毛交代了！”
　　狄烨起身就往监控室走，进去的时候，谢长宏正在询问5月9号当天晚上发生的事。
　　“5月9号晚上，红蝎来找过我，问我五年前撤离那天的事，就那破事，他们还没完了！”
　　周毛回忆起红蝎来找他的那个晚上……
　　周毛喝多了，睡到晚上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家里进了人，一个女人在翻他的抽屉。
　　“我当时以为进了贼，但进来的是个女的，就没声张，我心想，这是劫财呢，还是送炮呢？”
　　换做一般人，大概会报警或者直接上去制服，但周毛不同，他色胆包天，就喜欢捉弄女人。
　　此刻送上门的女人就像一个饵，勾着他想要进一步探索的心。
　　“我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谁知道她反手就把我按在了地上！我抬头一看，我去……差点没给我吓醒。”
　　周毛酒还没全醒，有些头重脚轻，被女人一招制服后他反而更兴奋了，于是转头去看女人的脸，在对上红蝎那张熟悉的脸后，他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娘们根本就不能算是女人！当年我和那帮兄弟混的时候，大家都没把她当女人看，我就这么说，就算她脱光了站我面前，我都绝对不可能有反应！”
　　“你别跑题。”谢长宏提醒道。
　　“没跑题啊，我就是想表达，这娘们下手贼狠，我料到她来找我准没好事！”
　　即便五年没见，红蝎给周毛留下的阴影至今还在。
　　“蜂哥让我问候你，”红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枪，“五年前那件事你们没办好，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
　　周毛看见那把枪对准自己，脑袋开始回忆五年前的那桩事，“当、当时出了点意外！有个警察忽然冲进来把他当成人质扛走了，后来我和蚊子带人去追，结果看见……”
　　“看见什么？”
　　“他们坠河了。”
　　“哪条河？”
　　“龙川河，整辆货车都沉了！后来我们带人下去看过，车都没影了！”
　　“他要是死了，”红蝎将枪口抵在了周毛的脑门上，“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完，扣动扳机，一声枪响让周毛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周毛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到现在还在打哆嗦，“当时她要是朝我脑门开枪我就死定了，还好她只是打在了墙上！之后她接了个电话，接完就走了。”
　　红蝎走后，周毛马不停蹄的把自己藏在院子里的土枪挖了出来，迅速给枪上堂追了出去。
　　“我当时真想杀了她！就因为那件事没办好，我在外面都不敢见人，我都整容了！躲躲藏藏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还是被她找上门了！”
　　但周毛知道，就算杀了红蝎也没用，杀了红蝎，后面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红蝎来找他的麻烦，可这么多年的苟且偷生几乎已经将他逼疯，那一刻他只想杀人！
　　“追到豪哥KTV的时候人不见了，我找了好半天都没看见人影，我想着，她肯定还要回来找我，所以我就带着枪等她，哪知道，等到了你们，你说巧不巧，抓我回来的那个警察，就是当年带走那个人的傻……就是你们队长。”
　　谢长宏一惊。
　　“我知道的可都说了，剩下的，就要靠你们努力了，加油啊谢警官！”
　　周毛说完，有些幸灾乐祸的往坐椅上一靠，半眯着眼睛看着谢长宏。
　　他现在警局待着，可比外面安全多了，等这帮警察把毒蛛的那帮孙子全抓了，他说不定还能再出来潇洒几年。


第20章
　　监控室里，几个警察都看向了狄烨，想从对方脸上求证证词的可信度。
　　只见狄烨眉头微微皱着，然后戴上了耳麦。
　　谢长宏正出神，耳麦里忽然传来了狄烨严肃冷静的声音。
　　狄烨：“问他，红蝎打出去的那发子弹在哪？”
　　审讯室里，周毛身子前倾，故意压低声音说，“那子弹我藏起来了。”
　　“藏哪了？”谢长宏有些生气的问。
　　先前这家伙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突然改证词了？说的话到底还有没有可信度？
　　“这子弹对你们很重要吗？”周毛问。
　　谢长宏心说：那当然，如果这枚子弹和褚剑身上的子弹相同，就能证明褚剑心脏那一枪是红蝎开的，所有的证据链就闭合了，红蝎不认也得认。
　　周毛笑了一下，说道，“我说了，能减刑吗？”
　　“能。”
　　“我藏在房东花盆里了。”
　　“哪个盆，种的什么花？”谢长宏立即追问。
　　“右手边第二个花盆，里面种了颗发财树，”周毛说完，觉得自己距离减刑又近了一步，嘴角不合时宜的勾了一下。
　　谢长宏在审讯周毛的时候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周毛早就预料到了警察会去找那枚子弹，故意在这等着他们。
　　难道他认得那是把警枪？
　　思绪游离间，狄烨的声音再一次从耳麦里传来，“问他，怎么知道红蝎会回去找他。”
　　谢长宏：“你怎么知道红蝎会回去找你？”
　　周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在找到那个人的尸体前，她是不会杀我的，她杀了我，回去交不了差，他找不到人肯定还要回来找我麻烦。”
　　狄烨的腮帮子紧了紧，“问他，那个人究竟是谁？”
　　谢长宏：“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叫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听人提起过，好像叫……幽冥蝶？”
　　周毛继续说道，“我知道的代号一般都是两个字的，像红蝎、火蚁、黑蛇……这种三个字的代号我以前没听过，也不知道听没听错。”
　　“谢长宏眉头一紧，立马追问，“你还听过什么代号？”
　　周毛连忙摇头，“就这些了警官，我真的挤不出来了，你们给我判刑吧！”
　　狄烨一把扯掉了耳麦，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包华子。
　　他烦躁的抽出一根含在嘴里，却怎么也点不着火。
　　打火机应该是泡了水，报废了。
　　“何乐，给我个火！”
　　何乐见状，立即把自己的打火机掏给狄烨。
　　狄烨接过点燃了烟，重重的吸了一口，慢慢陷入了回忆。
　　香烟的烟雾让他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雾很深，他开着一辆蓝色货车行驶在国道上，那条路就像从地狱蔓延来的，周围什么也看不清，全部笼罩在了浓雾中，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正在赶往阴曹地府。
　　他转头看了一眼副驾上的男生，男生薄弱的呼吸让他回过神来——他们是活着的。
　　他赶在别墅爆炸前把男生扛了出来，然后随便夺了辆车，一直开到现在。
　　男生看起来非常虚弱，从上车到现在一直没睁过眼。
　　他把他扛出来的时候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一个快死的人吊着一口气提醒别人屋子里有炸弹，一定不是坏人。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会被人揍得这么惨，他需要他的帮助。
　　狄烨也不知道对方究竟醒没醒，为了让对方多一点求生欲，他说道，“再走一百公里就上高速了，到时候你就安全了。”
　　狄烨说完，看向男生的脸。
　　男生的脸看上去很肿，眼睛和嘴角挂着紫色的淤青，已经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
　　真可怜，希望回去之后可以帮他找到家人。
　　他正想着，男生忽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但好歹是睁开了。
　　“你家在哪？”狄烨问。
　　“我没有家。”男生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干哑。
　　“没有家？”
　　狄烨心说：难道是孤儿？
　　“我先送你去医院，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然而快到高速路口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歹徒的袭击。
　　歹徒扛着冲锋枪，对着他们的车一路扫射，车轮被打爆，他们迫不得已只能停车。
　　对方的火力太猛，继续开车大概率会车毁人亡，只能先弃车。
　　狄烨没想到关键时候，男生竟然拉开车门扶着边缘下了车。
　　他伤得这么重，竟然还能站起来！
　　当时狄烨身上只剩一把手枪还有三发子弹。
　　他想也没想就塞到了男生手里，“你往北边走！上了高速想办法求救！”
　　男生没有让他失望，一点点消失在大雾笼罩的丛林里。
　　狄烨拿着一把空枪和歹徒对峙了很久，加上体力不支，已经黔驴技穷，最糟糕的是，他的右腿中弹，一直在流血，身上也开始冒冷汗。
　　他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手里紧紧捏着一把军刀，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交代的时候，一声巨响传来，火光将雾色冲散——歹徒的车突然爆炸，好几个人都被炸得飞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男生在火光中举起了一把手枪，将最后两个歹徒击毙。
　　……
　　回忆到这里，狄烨夹着烟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即使他再不愿意，脑海里那条线索还是被动的串联在了一起。
　　——那个人不是普通人，他是幽冥蝶。
　　小黑屋里，几位赶来刑警支队问话的警内人士表情都十分的严肃。
　　正中央是汤局，他的左手边是禁毒队长朱洋洋，右手边是技术侦查科的邢主任，邢主任身旁是负责问话的审讯员。
　　桌上没有多余的物品，只有白炽灯从头顶直射下来。
　　狄烨穿着深蓝色警服坐在对面的板凳上，双手很自然的搭在大腿中央，嘴角却挂着一丝苦笑。
　　他竟然被幽冥蝶给骗了，还是五年之后才知道的！
　　每次脱裤子的时候，腿上的伤疤都会提醒他，他救过他一命。
　　可现在却告诉他，那个人是幽冥蝶，他像个傻帽一样被骗了这么多年！
　　汤局了解狄烨的能力，也清楚这个支队长办事稳妥，但案件比较敏感，又涉及了刑侦队长的名誉，因此不得不对他进行问话，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汤局的目光落在狄烨脸上，“你严肃点，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您确定我这是在笑？”狄烨觉得自己就差把哭写在脸上了。
　　刑主任清了清嗓子，“都是内部人士，问话的流程你应该清楚，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朱洋洋今天来得急，没带小本本和笔，此时正幸灾乐祸的看着狄烨。
　　他是没想到，昨天才被吴厅表扬的人，今天就坐在这里被问话了，要不怎么说乐极生悲呢！
　　如果这次问话能发现一些不利于狄烨的证据，那他必然要想办法一巴掌拍死他。
　　让他老是在他面前嘚瑟！
　　审讯员顶着压力开口了，“狄队长，据我所知，当时你身为特警，接到的任务是解救人质，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带走幽冥蝶？”
　　狄烨眉头一沉，“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朱洋洋：“你在不了解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就把人带出去，就没想过对方会反咬你一口？”
　　“他当时已经快被人打死了，对我又构不成威胁，如果他是受害者，我不救他，他必死无疑。”
　　狄烨严肃起来的时候面部轮廓看起来会更加锋利，眉骨鼻梁乃至于下颌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当时毒贩在别墅里装了炸弹，如果不是这个人提醒我们会爆炸，我和队友根本没命回来，换做是你，你会把他一个留在别墅里等死吗？”
　　朱洋洋咬了咬后槽牙，没再继续发问。
　　“既然你把他带出来了，为什么回来之后没有报备？”审讯员问。
　　狄烨看着审讯员的脸，回忆起了之后发生的事……
　　那时他的大腿中弹，流了很多血，加上体力消耗过多，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河边，裤子被人扒了到了膝盖以下，腿上的枪伤已经处理过了，贴着纱布。
　　潺潺的流水声让狄烨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了晕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男生提着一个医疗箱朝他走来。
　　男生走得很慢，背后的大火却越烧越旺，仿佛要将男生也一并吞噬进去。
　　醒来之后他没看到人，感觉有些口渴，就趴在河边喝水，一抬眼，正好看见不远处男生正在河里摸鱼。
　　河水没过男生的小腿肚，再往上，就只有一片布料拴在纤细的腰间。
　　男生身上有许多的淤青，但引起狄烨注意的却是那一对湿漉漉的蝴蝶骨。
　　那对蝴蝶骨随着男生摸鱼的动作在阳光下反着水润的光。
　　狄烨有点晕光，揉了揉眼，视线清晰后，他在男生的蝴蝶骨中央看见了一枚红痣。
　　天快黑的时候，男生带回来两条鱼，狄烨用树枝插着放在火上烤。
　　他把烤好的鱼分给男生，男生吃得像只乖巧的三花猫。
　　炭火映在男生脸上，那淤青看上去似乎更重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吃得优雅。
　　“你叫什么？”狄烨问。
　　男生吃着鱼，并没有回答他。
　　“他们为什么绑架你？”狄烨又问。
　　男生还是不说话。
　　狄烨猜想，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不然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那晚他转头看向男生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心事重重的望着远处的天空。
　　男生似乎总是在担忧什么，即使睡着了，稍有动静就会被惊醒。
　　狄烨知道，这是长期保持警惕留下的习惯。
　　他们换了车轮胎，又检查了其他有故障的地方，休整了一天两夜才上路，路上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狄烨在手机上编辑了信息发给队友，等车开到有信号的地方就会自己发送出去。
　　谁知道，距离高速只剩下8公里的地方，歹徒又追了上来。
　　这一次他们没有武器，唯一能打的他也负了伤，一旦停下来他就必死无疑。
　　货车不断的往前开，他们开的车被子弹打穿，下坡的时候突然失控，撞破了盘山公路的护栏。
　　货车俯冲而下的瞬间，狄烨看向驾驶位上的男生，只见对方的脸上就写着视死如归！
　　“你会游泳吗？”男生忽然急促的问他。
　　狄烨还没来得及回答，货车就栽进了河水中，一声巨响后，河水灌进了车里。
　　他当然会游泳，作为一名特警，他不光会，而且精通，但他的大腿中弹，发挥不出平时游泳水平的一半。
　　他游到水面上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男生的影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他那句话的意思是……
　　男生可能不会游泳！
　　于是他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那一次是他最接近窒息的一次，好在是把人捞了起来，但男生吞了太多水，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他只能尝试给男生做心肺复苏，但他当时已经失血过多，没多久就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
　　当他听到男生已经死了的消息时，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更多的是遗憾没能把人救回来。
　　后来他才知道，他们是被附近的村民送去医院的，男生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回去之后，上级告诉他，他们要解救的人质早在他们进入那栋别墅之前就已经死了，被人埋在了别墅的后院里。
　　那之后，狄烨总会梦到他和男生一起遇袭的场景，男生一遍遍的出现在他的梦里，又一遍遍的死去。
　　“狄队，请你回答！”
　　“他死了。”
　　“怎么死的？”
　　狄烨的嘴唇动了动，“后来我们遇袭，车开进了河里，他被淹死了，没有留下名字、住址或者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信息，当时没法报备。”
　　“你确定他已经死了？”
　　“汤局知道我的水性，一般人不可能在水里憋气超过四分钟，我的记录是4分36秒，连我都差点死在河里，他那种体质，更不可能活下来。
　　我把他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呼吸，他的骨灰是我去拿的，现在就放在骨灰墙里。”
　　“对于这件事，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汤局看了看左右的人，没人再提出质疑。
　　“既然这样，那今天就到这里，在座的出去之后要对这件事绝对保密，现在毒蛛的人正在找幽冥蝶，说明这个人对毒蛛来说很重要，我认为可以利用这一点，想办法引对方上钩。”


第21章
　　边境海域。
　　湛蓝的海面上飘着一搜白色的私人游艇，远远望去，宛如亿万像素中的一片雪白坏点。
　　海风带来阵阵清新的咸味，有人忽然戴着潜水面具从水里冒出来，向岸边的人展示自己刚刚抓到的蓝环章鱼。
　　“看看，这家伙长得多漂亮，我猜老板一定喜欢！”
　　“damn！you are a lucky boy！”
　　男人上岸后脱掉潜水服，将一只幼年蓝环章鱼小心翼翼的装进玻璃罐中拧紧瓶盖。
　　蓝环章鱼有剧毒，所以只能装在罐子里观赏。
　　他兴高采烈的拿着礼物上了游艇，打着光脚弯腰进了游艇夹板。
　　两侧戴着耳麦的保镖见来人直接拉开了门。
　　男人进去后不到半分钟，夹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
　　站在门口的保镖连忙掏枪冲进去，只见刚才进去的男人倒在血泊里，眉间有一道冒烟的弹孔。
　　“老板……”
　　被叫做老板的男人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保镖就噤了声。
　　随后男人放下手里的枪，拿起了玻璃罐。
　　他从尸体上跨过，墨色的衣领被风吹得微微翻起，玻璃罐在阳光的折射下透出五颜六色的光，罐子里的蓝环章鱼贴在杯壁上一动不动。
　　男人蹲下身，拧开瓶盖，俯身将章鱼轻轻送入海水中，他的动作轻柔，似乎怕惊扰到这个小生命。
　　“去吧，你不属于这里。”
　　随后他站直身子，静静地望着海面上的波光出神。
　　海水轻轻拍打着游艇，两个保镖将尸体抬出甲板，鲜血滴落在甲板上，散发的淡淡的血腥气被海风带走。
　　不多时，一个女人疾步走来，高跟鞋的声音惊动了头顶的海鸥。
　　“老板，有幽冥蝶的消息了！”
　　男人转过身，神情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他在哪？”男人淡淡的问。
　　女人神情严肃，凑近男人，在耳边低语了几声，随后便低着头，不敢再抬头看男人。
　　男人听过之后只是安静的盯着海面，片刻后转身对女人说，“走吧，我们去接他回家。”
　　*
　　狄烨躺在床上，浓浓的困意将他拉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幽冥蝶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在他视线里一点点放大，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都变得清晰无比。
　　他朝他走去，刚想骂两句，对方忽然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了他。
　　朦朦胧胧的能感觉到自己在做梦，因此狄烨并不在意那把对准自己枪。
　　“说，你为什么骗我？”
　　狄烨知道自己在做梦，却还是想抓住对方问个清楚。
　　那些生死与共的时刻，都是骗人的吗？
　　“我没骗你。”梦中的幽冥蝶还是和往日一样冷冰冰的，“是你自己在骗自己。”
　　“为什么非得是你？”
　　狄烨的胸腔中漫出一丝苦涩，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蔓延至四肢，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天，但那两天发生的事足够他铭记一辈子，甚至有时在面临艰险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对方举起枪击毙敌人时坚毅的眼神。
　　幽冥蝶没有回答他，身体化成光斑在他面前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狄烨一个人站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
　　“叮铃铃——”
　　狄烨被手机铃声惊醒，还没完全醒，就已经拿起手机按了接通键。
　　“喂？我狄烨……什么？”
　　他皱眉，定睛一看，是指挥中心的电话，瞬时就清醒了。
　　“死了几个？”
　　狄烨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脸色逐渐沉了下去，“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掀开被子迅速起身，同时也拨通了何乐的电话。
　　“三里堤，城中村发生命案，你带人过去，我们二十分钟后汇合。”
　　“诶？老大，汤局不是让你休息两天？”
　　“休息个屁，重大刑事案件！”
　　“什么？！怎么个情况啊？”何乐问。
　　“一家三口被杀。”
　　*
　　命案现场在市区的一个城中村里，村子里家家户户修了小楼房，其中一个二层小楼周围拉满了警戒带，狗吠声此起彼伏，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
　　“一家三口被杀，屋里全是血，我晚上都要做噩梦！”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好好的一家人，太惨啦！”
　　狄烨还没到达案发现场，就已经听见路边的人在议论了。
　　他没穿警服，捞起警戒带钻了进去，闫俊见他来了，顺手递过去俩鞋套，“老李呢？”
　　“何乐车上，应该快到了。”狄烨穿上鞋套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种着月季花，大红色的格外醒目，一条老狗被拴在墙根处，绷着铁链朝他狂吠，角落里支着一个可收缩的小桌板，桌边散落着花生壳。
　　窗台上放着一个透明塑料袋，走近一看里面装着两节腊香肠。
　　狄烨头一转，进了室内，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就让他的毛孔竖了起来。
　　左侧的卧室门口躺着一具中年女性的尸体，女人已经断气，睁着眼睛捂着自己的脖子，她手捂住的地方被人用利器割破，血肉向外翻起，依稀可以看见白色的气管，颈动脉被一刀割断，血喷得到处都是，死状十分的惨烈。
　　视线往里，更是让他背后发寒。
　　床头柜旁，一具男性的尸体头朝下趴着，背后中了数刀，血液已经凝固，他的头朝向床那一侧，动作像是在往前攀爬，身下拖拽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狄烨朝男人攀爬的方向看过去，一具少女的尸体仰面躺在床上，下半身被人扒光了，上半身的衣物有备撕扯的痕迹，眼睛死死的睁着，瞳孔已经散大，脖子上有手指的掐痕。
　　这间卧室一看就是女孩的房间，墙上挂着女孩花花绿绿的发夹和头花，衣柜里都是女孩花花绿绿的衣服，桌上摆着一瓶喝到一半的汽水。
　　地上有多个血脚印，有打斗的痕迹。
　　“报案人是女孩的男朋友，叫宋文，在宁州做生意，昨晚为了给女孩过生日赶回来的，今早去串门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立马报了警。”闫俊说。
　　“他人呢？”
　　“送医院了，受不了打击，晕过去了。”
　　此刻何乐和李栓穿着鞋套走进来，一看现场也都愣住了，随即赶来的舒书一下子捂住了嘴，吓得说不出话。
　　狄烨：“别愣着了，抽几个人去医院把宋文盯紧了，情绪稳定了马上安排笔录，马上让人了解一下这家人的情况，特别是有没有仇人或者经济纠纷。
　　*
　　李栓看过现场后，做了初步判断，“结合尸斑和尸僵发生的程度，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7点左右，从现场的打斗痕迹和滴落状血迹来看，凶手应该是在强奸女孩的时候被女孩的父亲发现了，随后女孩父亲后背上连中了16刀，之后女孩母亲闻声赶来，刚到门口就被凶手一刀割喉，初步判断，两个人都是失血过多死亡的。
　　至于女孩……
　　她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初步判断，可能是被下了药，具体还得做进一步的化验，从脖子上的掐痕和面部细小出血点来看，是被人掐死的，死亡时间要比老两口的死亡时间晚四到五个小时。”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叹了口气，大家都已经猜到了这几个小时女孩经历的非人折磨。
　　狄烨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的一双男士皮鞋上，“那双鞋不会是凶手的吧？”
　　“这双鞋的尺码比女孩父亲的尺码大，而且从上面喷溅和低落的血迹来看，应该是凶手的鞋子，不过这双鞋是新的，不一定能采集到DNA。”闫俊说。
　　狄烨：“凶手怎么不穿鞋就跑了？”
　　“这个…”闫俊想了一下，“也许是害怕别人看见他脚上沾了血，不利于逃跑。”
　　“为什么不把血迹擦掉再跑？”
　　“这个嘛……我也理解不了。”闫俊说。
　　狄烨琢磨了一下，“现场有找到凶手的血衣吗？”
　　“找过了，没发现。”
　　狄烨摸着下巴思索，“这里面明显有问题，这样吧，先把尸体带回去，找找有没有锁定凶手身份的线索，这种人多的村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肯定会引起怀疑，舒书，你跟我去找村支书调监控。”


第22章
　　“女孩叫曹真，死去的一男一女分别是曹真的父亲曹峰和母亲王蕾。
　　附近的人都说，曹峰一家为人和善，也没什么仇人，在村里口碑一直很好，据说这家人是三十多年前从外地逃荒过来的，最近正在为女孩准备结婚的事，我们带人走访了周围的住户，没有人看见案发时间有人从女孩家里跑出去。”
　　舒书说着，叹了口气，看上去十分的沮丧。
　　“老李推测曹家夫妇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左右，女孩比他们晚4-5个小时，也就是晚上11点到12点左右，那个时间，村里大部分人都睡觉了。”何乐说。
　　“人睡了，狗可没睡，”狄烨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有没有可能，凶手杀害曹真一家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那他留下来做什么呢？不怕被人发现吗？”舒书问。
　　此时李栓穿着白大褂走了过来，将自己手上的尸检报告往桌上一拍，“曹真身上提取到了宋文的DNA，但是两个人是男女朋友关系，不能直接指认宋文就是凶手，另外，在曹真的血液里检测出了伽马-羟基丁酸，两个人都快结婚了，宋文不至于给自己的女朋有下这种药吧？”
　　狄烨觉得李栓说的也有道理，而且有人看见宋文是早上过去的，进屋之后才发现被杀的一家人。
　　“鞋上提取到DNA了吗？”狄烨问。
　　“没有。”老李十分无奈道，“这鞋太新了，只检测到了袜子的纤维，目前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γ-羟基丁酸。”
　　前几天才从大巴车司机体内发现了这种东西，这不得不让狄烨引起重视，“只要购买了，就会留下痕迹，我们就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
　　“最近好几个派出所接到报案，说有人在网上售卖迷幻药。”李栓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杂志递给狄烨，“你看看最后一页是什么？”
　　狄烨翻到最后一页，只见小小一张纸上挤满了广告，密密麻麻的看得他头疼。
　　一行小字跳入了他的眼睛里：【让女人听话的神药！】
　　除此以外，还有一条广告引起了狄烨的注意：【男人延时不是梦！】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哪来的？”狄烨问。
　　“我找派出所的朋友要的。”李栓说，“上面有联系方式，打过去问问？”
　　狄烨立马掏出了手机，但是打过去没人接。
　　紧接着他的手机就弹出来一条垃圾短信：【深夜寂寞吗？您是否因为无处发泄浴火而身心烦恼？我们这里有海量影片，各国美女任您挑选、跨性别调教释放您的天性……】
　　狄烨盯着手机上的一长串文章，表情逐渐失控，“董旭呢？马上让他查这个号码？这帮人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何乐好奇的凑过去看，“老大，跨性别调教啥意思啊？”
　　“你问我？我哪知道？”狄烨将手机一收，心虚说道。
　　“就是同性那个的意思吧？”舒书眨了眨眼，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狄烨。
　　狄烨的眉头动了动，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舒书。
　　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
　　“这种药一直在私底下流通，杂志上都是骗人的！”
　　保皇庙里，线人痣哥一边说话，一边左右张望，“我有个朋友应该知道这个渠道。”
　　狄烨：“少废话了，快带我过去。”
　　他手机里一堆垃圾短信，已经忍了很久了。
　　“您要是这样去，他们肯定有戒备心，得换个方式。”
　　痣哥说着，表情逐渐猥琐。
　　*
　　距离豪哥KTV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有不少网吧和足浴店，这种地方男人多，需求也多，狄烨琢磨着下次带人来这里松一松土，估计能带出不少泥。
　　正想着，不远处的网吧门口走出来一个穿白衬衣的男生——背着书包的冷宁。
　　如果狄烨没有记错的话，冷宁被黑狗绑架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当时衣服上沾了血迹，看着触目惊心，他倒是没受到什么阴影，洗干净了继续穿。
　　冷宁并没有注意到狄烨，他背着书包站在网吧门口，像是在等人。
　　狄烨走了过去，“在等人？”
　　冷宁看了狄烨一眼，“嗯，等我的上线。”
　　狄烨眼皮一跳，“什么上线？”
　　“外卖。”
　　狄烨：“……”
　　狄烨没想到，冷宁居然还会和他开玩笑。
　　“怎么来这等？”
　　“网吧查文献。”
　　“人家都是来这儿打游戏的，你来查文献？”
　　“谁规定了网吧电脑只能打游戏？”
　　狄烨听着对方学霸般的口吻，学渣的DNA动了，“你们这些学霸，还有没有人性？”
　　正说着，耳麦里突然返回了响动。
　　何乐：“老大，我已经就位了，现在准备进去。”
　　“好，你自己小心一点，保持联系。”
　　狄烨立马掏出手机给董旭打了个电话，“狗旭，何乐已经就位了，现在开始每隔五分钟，把他的定位发我。”
　　冷宁已经拿到了自己订的外卖，顺便问了一句，“你在出任务？”
　　“嗯。”
　　“那就不打扰了。”
　　冷宁提着外卖就要上楼，忽然被狄烨叫住了，“你中午就吃这个？”
　　冷宁：“方便。”
　　“正好饭点了，我也没吃，要不一起？”狄烨问。
　　冷宁耸了耸肩，“我就点了一份，不够分。”
　　“谁要嗦你的粉了？”狄烨指了指身旁的川菜馆，“我请你吃饭。”
　　冷宁想说不用了，可他还没开口，就被狄烨拎着往餐馆里送。
　　“我们AA吧。”冷宁说。
　　“你刚毕业，身上有几个钱？自己存着买AD钙奶吧，老板点菜！你这有补脑子的没？”
　　老板乐呵呵的拿着菜单跑过来，“有啊，吃啥补啥，烤猪脑最补了，给你们来俩？”
　　“行，来俩，还吃什么自己点，我出去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何乐的声音，“老大，我已经到了。”
　　“我在下面接应你，注意安全，有情况记得发信号。”
　　“放心吧老大。”
　　此刻另一边，何乐一边打电话，一边对线人痣哥挥了挥手，“你走吧，别让人看见。”
　　他说完，弯腰进了发廊。
　　没一会，一个女人从二楼下来。
　　“您要理发？”女人问。
　　“我来疏通管道。”何乐答。
　　女人一听暗号对上了，热情的挽过何乐的胳膊，直接就把人往楼上带。
　　“帅哥是第一次来吧？”女人笑得花枝招展，眼睛不停的打量着何乐，“我们这里什么服务都有，帅哥想要哪种？”
　　“什么都有吗？”何乐眯眼笑着，“荤的有没有？”
　　女人娇嗔的拍了一下何乐的胸脯，“那还用问嘛？当然有啊！”
　　女人把何乐带到一个房间里等着，又倒了杯茶放在桌上，“帅哥你先喝口茶，我去叫姑娘们来。”
　　女人说完，便关上门出去了。
　　何乐拿起茶杯凑到鼻间嗅了嗅，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没敢喝。
　　过了一会儿，女人带过来几个女孩，站成一排让何乐挑。
　　何乐跟着狄烨扫黄的时候什么阵仗都见过，但亲自挑姑娘还是头一回。
　　他随便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娇小的姑娘，心说一会儿要是发生点什么也好撂倒。
　　“帅哥眼光可真好，她可是我们这的粉红头牌，甜心！”
　　“那你们这是不是还有紫蓝青绿黄橙红头牌？”
　　“哎哟，您说笑了！”
　　女人推搡了一下何乐，何乐小声问女人，“你们这有听话水没？”
　　女人娇嗔一笑，“哎哟帅哥，你可真坏！”
　　“有还是没有？”
　　“都说了，我们这儿什么都有，我这就去给您拿。”女人说完，朝身后的甜心使了个眼色，“好好伺候着。”
　　甜心立马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何乐的腿上，“哥，你做什么的？”
　　何乐只觉得血一下子就冲到天灵盖了。
　　女人将手放在何乐的胸口上，眼神里竟是勾引，“胸肌怎么这么大？”
　　何乐心口一紧，说道“呵呵，平时喜欢锻炼身体！”
　　“哦？那甜心帮你锻炼一下怎么样？”
　　虽然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但男女毕竟有别，何乐这个母胎单身27年的纯情男人的脸立马就红了，“别、别急啊，等、等一会！”
　　“都来这了，还等什么啊？”女人往何乐怀里一扑，朝他嘴里塞了个葡萄，“好吃吗？”
　　何乐“呸”的一声，将葡萄吐了出来，“你往我嘴里塞的什么？！”
　　何乐说着，眼前的东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心说：不好，他中招了！
　　没想到自己聪明一时，竟然也大意了！
　　没过一会儿，先前带何乐进来的女人推开了门，看见何乐睡在椅子上，立马露出了真面目。
　　“去，叫蛇哥过来，跟他说有个傻子中招了！”


第23章
　　何乐那边上楼之后就没动静了，董旭打了电话给狄烨，“屋里有信号屏蔽器，现在接收不到信号。”
　　狄烨看了一眼吃猪脑的冷宁，“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
　　冷宁眨了眨眼，嘴里含着东西点头。
　　何乐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被人用绳子绑着，心说：队长没收到他发出的信号，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何乐绷着一张脸，感受到世界险恶的他励志出去之后要把这个巢穴给端了！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胳膊上纹着黑蛇的男人夹着皮包来了，男人脖子上带着一条金链子，满脸横肉，看起来凶神恶煞，手指上把玩着一个指虎。
　　何乐一眼就认出了黑蛇。
　　这个人是毒蛛的成员，五年前方伟强出逃到国外之后，他手下的人就群龙无首，大部分都被抓了，但总有几个狡猾的躲着。
　　没想到这个黑蛇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还敢做拉皮条的生意！
　　黑蛇将一把刀插在桌上，凶神恶煞的说，“一共消费七万四千二百五十，把钱结了吧！”
　　何乐一个激动，“我什么都没消费，凭什么收我这么多钱？！”
　　“我说你消费了你就消费了，怎么？没钱？”黑蛇拍了拍何乐的脸，“那就叫人来赎你！不然就用命抵！”
　　何乐心说：这群人想钱想疯了吧！这不是明着抢钱吗？
　　这个痣哥也太不靠谱了！
　　*
　　谢山路二段396号。
　　狄烨瞄了一眼门牌号，却只看见一个发廊。
　　发廊的门半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直接摸上了楼。
　　一个黄毛站在楼道口望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喂！你干什么的？”黄毛问。
　　“我来找人。”狄烨说。
　　“找谁？”
　　“我兄弟。”
　　“这里没有你兄弟，赶紧走人！”
　　“我就上楼看看，没人我马上走！”
　　黄毛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他，眼神很不友好，“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们这没有你兄弟！”
　　黄毛说话间，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刀，“不想死就赶紧滚蛋！”
　　狄烨压根就没把那把刀放在眼里，直直的上了楼梯，“我就看看，看完就走！”
　　随着对方从楼梯下走上来，黄毛感觉自己比对方矮了一头，他眉头一紧，“你是不是有病？！”
　　“我都说了，我就进去看一眼，你不让我进去，我只有硬闯了。”
　　眼看人已经走到了面前，黄毛只能挥刀，刀还没挥出去，就被对方截了下来，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刀是怎么被截走的。
　　打架经验丰富的黄毛瞬间就怂了，知道自己碰上了刺头，连忙叫人过来帮忙。
　　听见动静的三个马仔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好撞见狄烨把黄毛的胳膊拧脱臼，三人都愣了一下。
　　黄毛吊着一根胳膊痛得哇哇直叫，“快来帮忙啊！”
　　狄烨踹了一脚黄毛的屁股，捡起地上的刀，抬眼看着犹豫不决的三个马仔，说道：“一起上吧，速战速决！”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一窝蜂按了上去。
　　其中一人忽然拧身，朝狄烨横扫一脚，标准的格斗动作又快又狠。
　　狄烨十分的抗打，生生接住这一脚，与此同时，一把锁住了另一个人的咽喉，再顺力把对方手里的刀卸掉。
　　“咔嚓——”
　　又一个肩膀脱臼了。
　　剩下两人一起按上来，上下齐攻，一人对着狄烨的脸狠狠砸去，另一人蹲下身横踢过去。
　　就在拳头离狄烨的脸还有一公分的时候，狄烨头一偏，躲开拳风，那只手臂便贴着他耳侧飞了出去，一圈打在了墙上，顿时痛得哇哇直叫，狄烨抽出刀，立即朝那只横飞过来的腿挥去。
　　“啊！！！”
　　一时间，哀嚎声四起。
　　他手一转，将出拳的人反手按在地板上，“带我进去！”
　　“你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你今天死定了！”一个黄毛还在放狠话。
　　“哦？谁啊，让他出来见我！”
　　黑蛇此刻正在逼问何乐银行卡的下落，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他回头，只见整个门板都被人踹了下来，吓了他一个激灵。
　　“妈的！”他操起插在桌上的刀就去迎敌，却在看到狄烨的一瞬间走不动路了。
　　“老大你可算来了！”何乐激动得想流泪。
　　黑蛇脸色一变，来自心底深深的恐惧让他的双腿发软，但求生本能却驱动他的双腿往后退。
　　黑蛇一眼就认出了狄烨，噩梦般的画面在他脑中浮现，他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胳膊。
　　怎么办？
　　还是跑吧！
　　“操！”
　　黑蛇紧了紧后槽牙，逃命般的踩着沙发往头顶的窗户爬去，狄烨见状，迅速助跑，朝着黑蛇的屁股猛踢过去。
　　整个窗户的框架都被带飞了出去，好在窗外是走廊，黑蛇并没有摔得很惨。
　　狄烨越过窗户，一只脚踩着黑蛇的背蹲下身，头一偏，从胸前掏出了一瓶听话水，“这东西哪来的？”
　　黑蛇看了一眼狄烨手里的东西，脸色瞬间就变了。
　　落到了狄烨手里，黑蛇知道自己算是完了，他在外逃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栽到了这里。
　　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局子了，十分的上道，“这东西是我在红蝎手里搞到的，她被抓起来之后，这批货就断了。”
　　“你确定没认错？”
　　“当然，瓶子上的这个商标，是我们老大设计的，绝对不可能认错！”
　　狄烨眯起眼睛去看瓶身上的商标，那是一只深蓝色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上有许多复杂的纹路，乍看上去，就像一双睁开的眼睛。
　　“你们老大是谁？”
　　“幽冥蝶啊，这个图案就是根据他的名字起的，我们内部都叫这玩意儿‘幻蝶’。”
　　*
　　十几名刑警押着穿着暴露的女人从发廊里走出来，一个个排着队往警车里塞。
　　狄烨看了下表，心情有些不爽。
　　只要一想到那东西和幽冥蝶有关，他就感觉自己遭到了欺骗。
　　“老大，你去哪？”
　　“去吃饭！”
　　“我也还没吃呢，一起呗！”
　　两人到川菜馆的时候冷宁手里正拿着一本书，低头在那安静的翻着。
　　“好啊，你们两个居然在这偷偷开小灶！”何乐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八百点的伤害，“合着就我一个人在里面受苦呗！”
　　“赶紧吃，吃完回去干活！”狄烨催促道。
　　冷宁抬眼看了一眼狄烨，心说，怎么出去一趟就变了张脸？
　　“老大，一会你是不是要去现场？”何乐嘴里包着饭，含混不清的问。
　　“嗯。”狄烨只顾着扒饭。
　　“带上我呗！”
　　“带上你，队里谁干活？”
　　狄烨转念一想，问冷宁，“要不要跟我去现场看看？”
　　冷宁连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看他那本厚得离谱的《痕迹检测报告》，“你好像不是我领导。”
　　此时何乐早就饿了，只顾着扒饭，已经扒完了一碗饭正在盛第二碗，根本没在意两个人的对话。
　　“给我个面子。”狄烨说。
　　冷宁又抬眼看了一下狄烨，“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会儿要回金麦开会。”
　　他说着，书向后翻了一页。
　　“一个小时足够了。”狄烨拿起盘子往何乐碗里倒了几块回锅肉，剩下的全部倒进了自己碗里扮了扮，就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等冷宁刚看完一页纸，再抬眼时，只看见盘子里、饭缸里空空如也，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饭一向慢条斯理的冷宁：“……”
　　“走吧。”狄烨擦了擦嘴，“何乐，你一会自己打车回去，别偷懒啊！”
　　“放心吧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
　　冷宁坐在副驾驶上，安静得就像一尊佛像。
　　因为他能感觉到，狄烨今天心情不好。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对狄烨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这个人在冲动的时候，容易做出冲动的行为。
　　因此，他不打算引起对方的任何不适。
　　车越往前开路就越窄，最后直接被叫卖的小推车给堵死了。
　　看着狄烨在那烦躁的按喇叭，冷宁终于说话了，“停车吧，我们走过去。”
　　三里堤和冷宁想象的不太一样，一开始他以为这里只是一个落后的村落，没想到竟然这么热闹。
　　因为城市发展很快，这个城中村慢慢发展成了一条步行街，卖食物的小推车比比皆是，还有很多小电驴从旁边穿过。
　　路边有个中年女人正在卖氢气球，红的绿的，什么造型都有，一个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走过去，望着五花八门的氢气球发呆。
　　“没有粉色小猪。”男孩失望的说。
　　“卖粉色小猪的叔叔今天没有来，要不我们明天再买？”
　　“不要，我就要今天买！”男孩说。
　　卖氢气球的女人安慰男孩，“你看，粉色小熊也很好看啊！”
　　“不要，我只要粉色小猪！”
　　“卖粉色小猪的叔叔不会来了，他家里出事了。”女人说。
　　“出什么事了？”男孩妈妈问。
　　“死了。”女人低声说，“听说被人杀了，警车都进去了。”
　　这一幕正好被两人看见。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传遍了，大叔大妈都有当侦探的潜质。”
　　狄烨说着，忽然抓起冷宁的衣领，把人往怀里提了一下，一辆小电驴从冷宁身边挤过，差点撞到人。
　　“电瓶车不长眼，小心点。”
　　冷宁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谢了。”
　　穿过步行街之后再往里走，就没什么人了，冷宁远远地就看见了被警戒线包围起来的命案现场。
　　周围狗吠声此起彼伏，站在外面围观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他刚要往人堆里挤，一条黄狗突然朝他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用书去挡，却被人往后一拉，护在身后。
　　狄烨的反应十分的迅速，一把将冷宁拉到身后，抬脚就把那条发狂的黄狗踹飞出去。
　　那狗嗷嗷叫了两声，夹着尾巴一溜烟跑远了。
　　“谁家的狗在外面乱跑？知不知道这是命案现场！”狄烨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场合，“让居民把自家的狗栓好！”
　　几个警察连忙上去清理无关人群和狗，生怕队长再发飙。
　　“吓着你没？”狄烨忽然转头看冷宁。
　　冷宁此刻正垂着眼，盯着握住他手臂上的那只手。
　　每一根指节看起来都充满了力度，甚至有些滚烫。
　　他抽回手，“没事，我们进去吧。”
　　狄烨把现场的状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尸体已经抬回去了，老李昨晚熬夜做了尸检，这家人前天晚上喝了白酒，吃的是家常菜，老两口死的时候还没到胃排空的时间，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7点左右，女孩死亡时间要晚一点，在晚上11点左右，这是现场拍的照片，你先看看。”
　　冷宁接过照片，一张张翻看起来，随即陷入了沉思。
　　狄烨带冷宁进了女孩的卧室，“当时人就死在这里，闫俊带人看过了，现场发现了四个人的鞋印，其中三个是死者的，还有一个是穿着袜子的血脚印，脚印模糊不清，初步判断，是凶手留下的。凶手离开卧室之后，去了浴室，应该是洗了澡。
　　对方有反侦察意识，整个洗手间都用洁厕灵洗过，没有采集到有价值的指纹和DNA。”
　　“女孩身上有采集到DNA吗？”冷宁问。
　　“女孩生前被侵犯过，但没发现精斑，老李在女孩的面部采集到了一名男性的口腔上皮细胞，经过DNA对比，是宋文的，但是这个宋文是女孩的男朋友，也许是两人接吻留下的。”
　　“她身上怎么没有挣扎的痕迹？”
　　“她被人下药了，”狄烨说着，拿出一个装有液体的小瓶子，“成分是伽马羟基丁酸，和大巴车司机中的是同一种毒。”
　　冷宁看着狄烨手上的瓶子，注意到瓶身上有个蓝色的蝴蝶，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怎么，你见过这种东西？”狄烨敏感的问。
　　“没有。”冷宁的视线回到照片上，“这双42码的皮鞋应该是凶手的，采集到上面的DNA了吗？”
　　“没有，这是双新鞋。”狄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无语。“已经找人去调查这双鞋的生产厂家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冷宁看了一下鞋底的特写照片，“鞋底占有血迹和少量灰尘，凶手要么住在附近，要么是乘坐交通工具来的，可以根据案发时间调查道路监控。”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工作量比较大，一时半会儿也没进展。”
　　“你有心事？”冷宁忽然问。
　　狄烨掀起眼皮，视线落在冷宁的眼眸间，沉吟了片刻，说道，“五年前，我遇到一个人，我很信任他，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当年骗了我。”
　　冷宁听着狄烨的描述，试着带入对方此时的心情，“看来，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
　　“不只是重要这么简单。”狄烨的视线变得幽深，“他是我多年来的噩梦和救赎。”
　　冷宁的眼眸晃动了一下。
　　狄烨在说这个人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梦里的那个男人。
　　河水搅动、鲜红的血迹、致死也不放开的手……
　　“既然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为什么不找到他问清楚？”
　　“因为，”狄烨的视线离开了冷宁的眼眸，“他已经死了。”
　　“请节哀。”
　　冷宁收回视线，“虽然不知道你们经历过什么，但我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其实我也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来龙川市，是为了找他。”
　　“怎么不找我帮忙？”狄烨说，“这可是我的专长！”
　　冷宁看了狄烨两眼，“我记不得他的长相了，只知道五年前他救过我的命。”
　　“你连救命恩人都能忘，心可真大。”狄烨调侃他。
　　风吹过，带来浓烈的血腥味，冷宁没在意对方的调侃，淡淡开口道，“其实我失忆过，只记得近五年的事。”
　　狄烨没想到，冷宁竟然还遭遇过这种事，忽然之间对他有点同情上了，“人嘛，都要向前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不是要找救命恩人吗，我帮你找！”
　　冷宁见狄烨这么热情，自己反而有些不习惯，“我今天是来帮你的，还是先解决你的问题吧，走吧，我们去外面看看。”
　　“行，那就先解决我的事。”
　　狄烨跟着冷宁往院子里走，看着对方专注办案的后脑勺。
　　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的经历……
　　真的只有近五年的记忆？
　　那他之前都是怎么生活的？
　　冷宁的后脑勺圆润饱满，头发看上起就很柔软，发梢之下的颈脖白皙，脖子细长，让狄烨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报案人是谁？”脖子的主人转过了身，一脸认真的看着狄烨。
　　狄烨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报案人是死者曹真的男朋友宋文，案发第二天早上他来找曹真，发现怎么敲门都没人应，当时门从里面上了锁，宋文就找邻居借了梯子翻进了院子里，之后发现人死在卧室，当时有很多村名都看见了。”
　　冷宁沿着围墙走了一圈，发现墙根有一处攀爬的痕迹，“凶手是翻墙跑的。”
　　“嗯，但问题是没有目击者看见凶手逃跑，三里堤只有主干道装了监控，除了主干道，还有几条小路通往外面，如果凶手有意避开人和监控，的确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冷宁垂眼思考着，忽然瞥见了放在窗台上的腊肠，他愣了一下。
　　狄烨看见冷宁在发呆，于是低头凑近，朝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在看什么？”
　　冷宁感觉有人凑近，条件反射的回头，鼻子正好从狄烨的侧脸上扫过……
　　狄烨感觉有东西从脸上蹭过，痒痒的，随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冷宁。
　　他刚才亲到我了？！
　　狄烨整个人都呆住了。
　　冷宁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嗯？”狄烨的脑袋明显比平时满了半拍，“怎么就看出是熟人作案了？”
　　冷宁：“看见放在窗台上的腊肠了吗？你觉得为什么要用塑料袋包起来放在窗台上？”
　　狄烨想了一下，“难道是要送人？”
　　“什么情况下会送人腊肠？而且量不多只有两节？”
　　“两节腊肠，只够一个人吃的，亲戚朋友来串门，走的时候顺带捎点回家下酒？”他刚才亲我了？
　　“没错，只有亲近的人才会互相送这种东西，虽然不值钱，但足以说明彼此之间关系很近，腊肠没有被带走，中间出了状况。”
　　“你说得有道理。”他亲了我！
　　“你忙你的，我先走了。”冷宁将手中的照片塞回给狄烨，“等我想到新的线索再联系你，门口有公交车站，我自己回去。”
　　冷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诶，我没说不送你啊！”
　　狄烨：怎么跑这么快？
　　*
　　等公交的时候，冷宁身后紧闭的卷帘门忽然开了，发出嘈杂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发现开门的是一家卖鞋的店铺。
　　老板娘把一摞鞋盒搬到橱窗边，再一双一双摆好。
　　橱窗里放的都是男士皮鞋，这引起了冷宁的注意。
　　因为案发现场的那双鞋也是皮鞋，所以他就多留意了一下，朝皮鞋店走了过去。
　　老板娘见有客人进来，连忙站起来招呼，“随便看随便选，选好了可以试穿。”
　　冷宁拿起一双鞋，猛然发现这双鞋竟然和凶手的鞋子是同一个牌子！
　　“这些都是新到的款式吗？”冷宁问。
　　“当然了！这些都是刚到的货，我歇业了几天，就是为了去外地进货啊，你看，我都还没摆完呢！”
　　冷宁扫了一眼地上摞起的空鞋盒，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你认识曹真吗？”
　　“曹真啊，认识的，曹峰的女儿嘛，她经常到我们店门口卖氢气球，我们经常聊天。”
　　“她死了，你知道吗？”
　　“死了？！”老板娘一惊，“怎么可能！我们前几天还说过话，她身体挺好的啊！”
　　“她被人杀了。”
　　“被、被杀？！”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老板娘的脸，只见老板娘已经被吓坏了，整个人都是懵的。
　　冷宁趁热打铁，“曹真有没有在你这里买过鞋子？”
　　“买、买过……”
　　“你还记得是什么款式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老板娘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警察吧？”
　　“你别紧张。”冷宁说，“我就是了解点情况，不要有心里压力。”
　　老板娘忽然拘谨起来，“她前段时间在我这里买了一双男士皮鞋。”
　　“她有没有说，要送给谁？”冷宁问。
　　“送给她男朋友的，我听说她要结婚了。”
　　“她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阿文？姓什么我不知道。”
　　“你能描述一下那双鞋的外形吗？”
　　“我想想啊……就，黑色的亮皮皮鞋，款式比较年轻，鞋头有点尖。”
　　“她买的多大码？”
　　“这我记得，42码，因为这是断码鞋，最后一双我低价卖给她了。”
　　冷宁撕了一张纸，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上去，递给老板娘，“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再想起什么，就联系我。”
　　*
　　宋文在医院打了点滴后，精神慢慢恢复了一些。
　　何乐手里拿了个小本本，坐在他床头问：“听说曹家之前收留过一个流浪汉？”
　　“嗯，那个流浪汉还挺神秘的，半年前忽然一声不吭的走了，何警官，你们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只是刚好调查到这里，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何乐说。
　　宋文点点头，和警察讲起了流浪汉的事。
　　有个年轻人有天饿晕在了曹家门口，曹峰觉得这人可怜，就带回家里给了一口热饭。
　　后来才知道，德子是个孤儿，一个人从家乡到陌生的城市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没找到，钱花光了，所以就一直睡在马路边上，饥一顿饱一顿。
　　之后德子就经常来他们家门口坐着，一开始王蕾还会好心给一点剩菜剩饭，后来德子常来，他们就大门紧闭，不再施舍。
　　曹家在街上盘了个小铺子，卖一些零食和酒水，但曹峰的腰一直不太好，王蕾又干不了重活，就打算找一个工人帮忙搬货。
　　德子主动接了这个活，一开始王蕾是不答应的，但曹峰觉得流浪汉好手好脚，干这么简单的活应该没什么问题，就让德子试着做一做事，好过在街上乞讨。
　　谁知道德子的体力还挺好，搬货完全不成问题，而且他从不提薪水的事，只想留在家里蹭吃蹭喝。
　　这下王蕾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了，就在店里铺了床，让德子住下了，平时还能帮着看店。
　　一家人过得倒也顺心，德子剪了头发，剃了胡子，摇身一变，成了干净利落的小伙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德子也融入了这个家庭，街坊邻居时常看见他拿着一本书，嘴里叼着一根草坐在柜台下看书。
　　“他看的什么书？”何乐问。
　　“不清楚。”
　　德子和曹真年纪相仿，两个人又有共同语言，一来二去，就产生了感情，还偷偷在一起了。
　　“这件事王蕾是坚决反对的，王蕾觉得德子配不上曹真。”
　　王蕾和曹真冷战了很久，夹在中间的德子日子也不好过，家庭矛盾一触即发，王蕾每天都会劝曹峰把德子赶走，而曹峰一拖再拖。
　　先说过两天要到一批货，得先搬进仓库，又说要找个接班的，最后直接说，让德子做上门女婿也不是不行。
　　先不说家里多了一个劳动力，曹真也不用嫁出去了，德子虽然没大本事，但也算踏实，曹真要真嫁给她，身边有家里人帮衬，下半辈子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平平稳稳的度过。
　　“之后王蕾也松了口，同意两个人在一起，但是德子的意思是，他不结婚。”
　　在曹峰看来，德子这样就是在欺骗女儿的感情，因此决定让德子离开曹家。
　　“后来德子就走了，那会儿曹真想不开，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曹真也背着家里人去找过德子。”
　　曹真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德子，失魂落魄的提着行李回家，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这些都是曹真告诉我的，我们是三个月前相亲认识的，一开始也没奔着结婚去，就是互相认识认识，后来曹真向我敞开心扉，说了德子的事，我反而觉得她是个老实善良的女孩，那之后我才开始追求她的，本来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警察同志，你们说，德子会是杀人凶手吗？”
　　“我们只是了解情况，你别想太多，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你不能离开龙川市，我们随时会找你。”
　　“嗯，我明白的。”宋文说。
　　*
　　狄烨从现场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
　　他伸手摸了摸侧脸，心底浮起一丝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怪异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深刻。
　　他的脸就好像被人用羽毛挠了一下，很轻，很痒，让人老是去想，说不上为什么。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冷宁发来的信息。
　　冷宁：【我有事要和你当面说。】
　　狄烨看到这条消息，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心说：他不会要说今天中午的事吧？
　　他想了一下，觉得是对方亲的自己，自己是受害者啊，怕个毛！
　　他拿起手机打下一行字：【一会见。】
　　他急匆匆的处理完手里的要紧事，抓起车钥匙就出去了。
　　他把车停在保皇庙书店旁，抬头见二楼的灯亮着。
　　敲了几下门，里面没反应，他又给冷宁打了电话，电话也没人接。
　　“小兔崽子，又不接电话！”
　　狄烨手一撑，从一楼翻到了二楼阳台。
　　他刚落到阳台上，就看见冷宁穿着一身灰色睡衣，湿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嘴里还塞了一把牙刷，嘴角有白色的牙膏沫。
　　嘿，这小兔崽子，在家里为什么不接电话？害他白担心一场。
　　冷宁在客厅荡了一圈又回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桶，里面装着他刚洗好的衣服。
　　眼看冷宁朝阳台走来，狄烨忽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从口袋里摸了根华子出来。
　　冷宁推开门时，看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站在阳台上点烟，他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晾衣杆。
　　阳台上的灯没开，此刻完全看不清是谁站在那里，只能大概看出个身形。
　　狄烨刚要转身打招呼，后脑勺就被对方敲了一记闷棍。
　　他捂着头用夹烟的手接住了第二记闷棍，“别打，是我！”
　　“狄队？”冷宁有些意外，“你是变态吗？”
　　四目相对之间，狄烨揉着脑袋正在想该怎么解释，但所有的思绪都被冷宁那句“你是变态吗？”给打乱了。
　　这句话听着…怎么竟然让他有点兴奋？
　　狄烨轻轻咳了下，不疾不徐的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白雾，“你先把晾衣杆放下。”
　　冷宁没放下晾衣杆，转手晾起了衣服，“你怎么不走正门？”
　　“敲你门，没人应。”
　　“所以你就翻墙？”
　　“这不是担心你出事吗？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冷宁将衣服一件件晾上，“没什么，就是有个线索要给你。”
　　“什么线索？”
　　“我先吹个头发，很快就好。”
　　“你今天……”
　　狄烨刚打算开口，卧室里就传来了吹头发的声音。
　　他跟着进了冷宁的卧室，只见对方抬着胳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头发上来回的拨弄，没擦干的水珠沿着耳后细腻的皮肤往下流，那股热气被风一吹，细小的水珠落到了他的脸上。
　　吹风机呼呼的噪音刮着他的耳朵，鼻腔里充斥着冷宁沐浴后的味道，他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懵。
　　“你今天是不是……”
　　冷宁忽然关掉吹风机，“你说什么？噪音太大，没听见。”
　　“没事，你先吹。”
　　狄烨回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
　　是咖啡喝多了吗啊？
　　他经历了内心解剖后，他的视线再一次挪到冷宁身上。
　　对方终于吹好了头发，抬起一只手将吹风机放在柜子上，衣角随着动作上抬，露出了腰间白皙的皮肤。
　　“咳咳咳……”狄烨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你怎么了？”冷宁转头问。
　　狄烨咳了一会，捏着嗓子说，“先说说你的线索吧。”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有个奇怪的想法在冲击他的认知——操！老子怎么会对他起反应？
　　冷宁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出来，放到狄烨面前，然后进屋裹了件薄外套靠坐在沙发上。
　　他的食指微微弯起放在唇边思考，“现场脚印十分凌乱，报案人也没有第一时间保护现场，中途还有街坊邻居进去过，许多有价值的线索已经被破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冷宁说完，抬眼去看狄烨，只见那瓶冰水已经被喝干净了放在茶几上。
　　随即冷宁发现，对方正在盯着他看“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
　　“怎么还不让人看了？”狄烨并没有收回视线，反而用审视的眼神注视着冷宁，“这里就你和我，不看你看谁？”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上次这样还是五年前！
　　冷宁将放在唇边的手指拿开，双手抱在胸前，继续说道，“凶手需要出席穿正装的场合，因此曹真才会给他买皮鞋，而不是休闲鞋。一般来说，凶手不会把自己的东西遗留在犯罪现场，这对他来说不利，所以，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不是不想带走，而是他没办法带走。”
　　“没办法带走？”狄烨眉头一紧。
　　“案发时间，村里有什么异常吗？”
　　狄烨：“没有，就连村头的狗都没有叫。”不过他确实和那个人很像，无论是眼神、说话的语气、还是做事的风格……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丢失记忆？五年前发生过什么？
　　“凶手留在现场的那双鞋是曹真买的。”
　　冷宁一句话就把狄烨唤回了现实，“你怎么知道？！”
　　“我在公交车站台对面看到了一家鞋店，那家店卖的鞋子和现场带血的鞋子是同一个品牌的，而且老板娘说，案发前一段时间，曹真在她那里买过一双皮鞋。”
　　“有没有说是送给谁的？”狄烨立马追问。
　　冷宁：“老板娘说，是个叫阿文的人，而且这个人是曹真的男朋友。”
　　听到这里，狄烨心中对凶手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而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宋文。
　　宋文作为报案人，如果他作案后没有离开现场，那么就不可能有人在案发时间段里看见凶手从曹家出来。而且，宋文是做买卖的，经常需要出去谈事情，所以会用到皮鞋。
　　但是有一点不成立。
　　“宋文的脚是40码的，如果曹真要送他鞋，也应该送40码的鞋。”
　　而不是42码。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的脚码的？你们量过？”冷宁问。
　　狄烨的脸一沉。
　　他们的确没有量过对方的脚，只是看了宋文鞋子的码数。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登记的脚印里，曹峰的脚也是40码的。”
　　狄烨一下子从沙发上蹭起来。
　　冷宁分析的没错，有件事，他现在必须去医院确认一下！
　　狄烨正要往阳台去，被冷宁叫住，“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不说完再走？”
　　“下次再说。”狄烨的视线在冷宁脸上多停留了两秒，“你记得锁好门窗。”
　　他说完，单手撑着阳台翻了下去。
　　冷宁看他翻下去，没立即收回视线。
　　黑色大众迅速驶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本该去睡觉的冷宁此时却忽然点了根烟。
　　他吸了一口烟，将自己埋进沙发里，眼皮懒洋洋的看着茶几上空掉的矿泉水瓶。
　　如果今天中午的心跳是个意外，那么刚才呢，他忽然心跳加速又是为什么？
　　冷宁想起了刚才狄烨注视他的样子……
　　他的轮廓，和那个人很像。
　　*
　　狄烨将车甩在医院门口，按了电梯直上住院部九楼。
　　守在病房门口站岗的警员看见狄支队来了，立马收起手机站直了身子，“狄队！”
　　狄烨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宋文见狄烨进来，立即坐起了身。
　　“狄警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狄烨拖了张椅子坐到宋文跟前，“来和你聊聊。”
　　“你之前说，曹真去找过德子，她去了哪里？”
　　“这我哪知道啊，那毕竟是曹真的上一段感情，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过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曹真在你面前谈论前男友，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嗨，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就算有想法，又能怎么样呢？”
　　“你觉得曹真爱你吗？”狄烨问完这句，便盯着宋文脸上的表情。
　　只见宋文的左脸抖了一下，“我知道，她没那么快忘记前男友，但那又怎样呢，她都要嫁给我了，往后只要我对她好，她会忘了他的！”
　　狄烨观察着宋文，直到刚才，他才发现宋文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病床边摆着的破旧运动鞋。
　　他正要伸手去看鞋码，宋文突然直起身，“狄警官，您干什么，那鞋脏！”
　　“这鞋是你的？”狄烨问。
　　“是我的。”
　　“我以为，年轻人不会喜欢穿着这种厚重的运动鞋。”
　　“这鞋穿着舒服，所以我老穿，都旧了。”宋文说，“也没规定年轻人不能穿这种鞋子吧。”
　　此时门口传来了响动，何乐推门进来了，“老大，你要的东西拿来了。”
　　只见何乐手里抱着一个盒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拿过来。”
　　狄烨一只手接过盒子，然后他不由分说的掀开了宋文的被子，抓起他的一只脚，就往盒子里怼。
　　宋文一惊，连忙反抗，但已经迟了，一枚脚印被清晰的印在了软泥上。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给你量脚码。”狄烨说完，将盒子递回给何乐，“拿回去，让痕检组分析，让他们马上出结果。”
　　宋文一听，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
　　脚印的测量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闫俊将图纸拿到了狄烨面前，“这是42码的脚！”
　　“42码？那他为什么要穿40码的鞋？”舒书问。
　　“这说明，宋文脚上的那双鞋根本就不是他的。”狄烨将图纸往桌上一拍，“差点让他给耍了。”
　　“可是，”舒书觉得真相呼之欲出，却又缺乏了完整的证据链，“如果宋文是凶手，他杀了人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换了身衣服翻墙出来假装报案人，那血衣应该还在曹家，但是我们没有发现血衣，连灰都验过了！”
　　“只要他没出三里堤，血衣就不可能凭空消失！带几只搜寻犬去找！”


第24章
　　深夜里，三里堤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吵得周围的人没法睡觉。
　　几只搜寻犬沿着三里堤一路搜寻，南风吹过树梢，树上的叶子发出细微的响动，一只只手电筒的光将夜色劈开，朝着更偏僻的地方寻觅血衣的踪迹。
　　直到天亮，还是一无所获。
　　起早出摊做生意的人从狄烨面前经过，狄烨看着这些人，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　不要，我只要粉色小猪！
　　—卖粉色小猪的叔叔不会来了，他家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死了，听说被人杀了，警车都进去了。
　　狄烨掏出打火机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被风吹向了南边。
　　风是往南边吹的。
　　“往南边追。”狄烨说。
　　“老大，为啥啊？”
　　“曹峰之前在步行街卖氢气球，但是我们进入他家之后，一个气球都没看到，那些气球去了哪？”
　　“去哪了？”何乐问。
　　“被凶手放了。”
　　何乐一下子反应过来，“老大，你的意思是，凶手把血衣绑气球上了？”
　　狄烨不予置否，“气球能承受的重量有限，带走血衣没问题，但要带走皮鞋就难了。”
　　何乐：“所以现场才留下了皮鞋！！！”
　　狄烨低头点了根烟，“找到血衣，这案子就结了。”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谁知道气球会飘到哪里去？”
　　“我有办法！”舒书说，“我们可以模拟气球可能飘过的地方！”
　　*
　　带着定位器的气球飘向了天空。
　　每过一段时间，定位器都会刷新气球所在的位置，刑警带着搜寻犬沿着气球经过的地方一路搜寻，在一个半山腰的时候，搜寻犬开始狂吠。
　　随后警察就发现了被树枝挂住的一串气球。
　　粉色小猪被风吹得舞动起来，远远看去，就像在对警察招手。
　　而气球的底部，一个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刑警打开一看，赫然是血淋淋的衣物！
　　*
　　审讯室里，宋文双手戴着手铐，此时的脸色看起来比两天前还要苍白。
　　“你还有什么话说？”谢长宏问。
　　“人是我杀的。”宋文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把你的作案经过说清楚！”
　　宋文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银色手铐，讲述起了自己杀人的经过。
　　“5月13号是曹真的生日，她约我在家里吃晚饭，说要和我说一件事，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所以我猜，她应该是想和我商量结婚的日子。”
　　饭点还没到，宋文兴高采烈的敲响了曹真家的门，给他开门的是曹峰。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曹峰十分热情的把人领进了屋。
　　王蕾在厨房做菜，听到准女婿要来也是热情的出来迎接。
　　“曹真呢？”宋文问。
　　“她在房间里，曹真！曹真！宋文来了，你赶紧出来！”
　　曹真见宋文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这让宋文觉得，曹真并不在意他，也不在意他们的婚礼。
　　“我在她家吃了晚饭，曹真爸爸和我喝了点酒，还跟我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让我常来。
　　谁知道她妈妈刚说完这句话，曹真就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拒婚了，她说她不想委曲求全和我过一辈子。”
　　宋文只当曹真在使小性子，于是跟着进了卧室，想把话问清楚。
　　“对不起，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你没错，是我的错，”曹真哭着说，“我忘不了德子，对不起！”
　　“我在她房间门口站了很久，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四万的彩礼我也给了，为了这四万块钱，我把车都卖了，还欠了债，受了多少白眼，没想到她一句话就把我的付出践踏了！
　　她明明答应和我结婚的，怎么能说不结就不结了？我以为她爸会训斥她，没想到她爸竟然什么都没说！都是他们把曹真惯得无法无天！
　　他们一家人把我当猴耍！”
　　宋文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必须得拿点什么回来，至少，她得把身子给他！
　　“我们谈恋爱期间，她碰都不让我碰，每次都敷衍我，说结婚之后再给我，现在婚也结不成了，所有的东西都打了水漂！”
　　宋文想着，今天必须把人上了，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不结也得结！
　　他把自己一直放在包里的听话水拿出来，和酒一起兑在了杯子里。
　　“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喝了这杯分手酒，我以后就不来找你了。”
　　曹真没想太多，仰起头就喝了。
　　“喝下去没多久她就晕了，我把她抱到床上躺着，她妈妈在门外喊我，还和我道歉，说之后再劝劝曹真，还给我提了两节腊肠。”
　　宋文站在院子里，看了看手里的腊肠，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就失去了一次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喝醉的曹峰，又看了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王蕾，说道，“阿姨，你去忙吧，我自己一个人坐一会儿。”
　　王蕾见宋文心情不好，就没多待，进曹真房里看了一眼女儿就带上门去了厨房洗碗。
　　曹峰提着两节腊肠站在院子里，透过窗台，正好可以看到床上的曹真。
　　在酒精的催化下，心中的恨意被无限放大，他当即就从窗台翻进了曹真的房间，那两节腊肠就留在了窗台上。
　　“我怎么弄她她都没反应，就跟死了一样，我在她身上摸了一会，把他的衣服脱了。”
　　就在宋文准备进行到关键步骤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曹真的爸爸。
　　“真真，你别想太多了，我明天就找宋文谈谈，到时候把彩礼退给他，我喝得有点多，你帮我去出摊。”
　　见屋里没反应，曹峰就找了钥匙来开门，结果一开门，就看见宋文在床边穿鞋，而躺在床上的曹真衣不蔽体，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用想都知道宋文对曹真做了什么。
　　“你个畜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曹峰喝多了，摇摇晃晃的朝宋文扑过去，一下子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那时候我真上头了，没想到这言而无信的老东西会闯进来，正好曹真桌上放着一把水果刀，我拿起来就捅进了曹峰的后背，我捅了两刀他还在动，我又连着捅了好几刀，之后曹真妈妈也过来了，我就把她一起杀了。”
　　“怎么杀的？”
　　“一刀抹了脖子，血溅得我满身都是，我一转头，看见曹峰还在爬，就又上去补了几刀，然后他就不动了。”
　　慢慢酒醒的宋文，意识到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事，如果曹真醒来发现两口子死了，一定会怀疑他，他不能冒这个险。
　　虽然他喜欢曹真，但事已至此，只能一起杀了。
　　直接杀了又觉得可惜，于是他带上手套，对曹真的身体进行了不可描述的活动。
　　宋文很清楚，他不能在曹真身上留下太多自己的痕迹，否则警察就会发现他。
　　直到曹真快醒来的时候，他才把她掐死。
　　“杀完他们之后，我想过立马离开，但又怕被人撞见，所以我把大部分的痕迹抹去了，又洗了个澡，等周围的人都睡了之后，才开始我的下一步计划。”
　　洗完澡之后，他面临了一个问题——怎么处理带血的衣服和鞋子。
　　“我本来想把衣服和鞋子都烧了，但那样的话警察就会发现灰烬，反而会引起你们的注意，如果发现我穿的是曹峰的衣服，我就会被怀疑。
　　正好我看见客厅里有很多曹峰出摊时卖的氢气球，于是就想了个办法。”
　　他将血衣绑在了氢气球上，借着氢气球升空把血衣带走，但是皮鞋太重了，他担心飞不起来，就没挂上去。
　　最后，他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鞋子怎么处理？
　　现场都是这双鞋留下的脚印，他不能再穿这双鞋了！
　　“我想着，警察应该不会拿着尺子来量我的脚，所以就穿了一双曹峰平时不怎么穿的运动鞋，到时候警察问起来，我就说我穿40码的鞋。
　　黑T恤和黑裤子也不容易辨认款式，我就随便挑了两件穿在身上，然后把院子里的大门锁好，翻墙出去了。”
　　我装作早上过来找曹真，在她家门外敲门，故意弄了很大动静，让大家知道我是早上才过来的。
　　还当着人的面借了个梯子，翻墙进去看里面的情况。
　　然后我就报了警，我猜你们一定会带我去警局问话，所以我打算装晕进医院，在找机会把鞋子处理了，没想到，你们会派人24小时监视我，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到了我头上。”
　　宋文脸上露出了一丝恨意，“这个女人把我一生都毁了，她不该爱着别人还和我在一起！”
　　“你错了。”谢长宏一脸严肃的说，“是你的自私和占有欲毁了你，曹真和她的家人本该幸福的活下去，是你毁了他们。”
　　*
　　监控室里，狄烨反复观看了宋文的审讯视频。
　　“你给曹真喝下的迷幻药是从哪来的？”
　　“在朋友那里搞来的。”
　　“什么朋友？”
　　“夜场上班的小姐。”
　　“叫什么名字？”
　　“桃子。”
　　狄烨在听到“桃子”这两个字后，搭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
　　桃子是褚剑的人，这说明褚剑牵涉其中。
　　也就是说，褚剑是黑蛇的下线！
　　先前“粉寡妇”的案子调查到褚剑那里就断了，没想到迷幻药的案子又将整条线索串联起来了。
　　黑狗—褚剑—黑蛇—红蝎……
　　狄烨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红蝎的上线是谁？
　　难道是幽冥蝶？
　　可惜红蝎嘴太硬，什么都不肯说！
　　狄烨的食指在桌面上有规律的敲着，忽然，他眉头一展。
　　看来得下点猛料才行了！


第25章
　　押解红蝎去看守所的路上，一辆私家车忽然变道撞上了押解犯人的警车，刹车声刮着耳膜，红蝎的头被甩到了车窗上，撞了个结实。
　　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种时候遇到车祸，难道是老板派人来救她了！
　　坐在她两侧的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老实点！别乱动！”
　　警车停了下来，司机下车询问私家车，车窗降下后，一持枪的蒙面男子直接举起枪，对着下车的警察连开了两枪，警察瞬时倒地。
　　车内的警察立即持枪下去查看，刚下车就被“嘭嘭”两声击倒。
　　蒙面男人往车里探查了一眼，“下车！”
　　红蝎拖着脚链下了车，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问道，“是老板派你来的？”
　　“老板让我带你离开，快上车！”
　　红蝎上车后便仰头靠在座椅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老板果然没让我失望！”
　　开车的蒙面男子没说话，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我们要去哪？”红蝎问。
　　男人淡淡说道：“你已经暴露了，老板让你去国外避避风头。”
　　红蝎眼里闪过一丝不甘，随即闭上了眼，叹了口气。
　　男人并没多说什么，“还要开四个小时的车，你可以先睡一会，到了我找人给你开锁。”
　　红蝎应了声就闭上了眼，这段时间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这会儿才能安心的睡上一觉。
　　开车的男人没再和他搭话，专心开着车，红蝎很快就睡了过去。
　　三个小时后，车子下了高速，忽然的减速让红蝎一下子惊醒过来。
　　“到了，下车吧。”男人说。
　　红蝎看了看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周围树木丛生，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她有些警惕起来。
　　她戴着手铐和脚链，就算现在发生什么，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斜眼去看男人，只见男人绕到了后备箱，然后从里面取了一把枪出来。
　　红蝎清晰的认出了那是把步枪。
　　她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随后，她眼睁睁的看着M164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为什么杀我？”
　　此刻红蝎眼里的不甘已经化作深深的怨念。
　　“你办事不利，还暴露了幽冥蝶！”
　　“我什么都没说！已经按照老板的指示用那把枪杀了褚剑，公交车我也弄到龙川河里了，要不是那个警察横插一脚，我早就脱身了！我绝对没有背叛过老板！”
　　“幽冥蝶是谁泄露的？”
　　“一定是周毛！”想到周毛的那一刻，红蝎后槽牙都紧了，“早知道我就该一枪崩了他！”
　　红蝎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有重要线索和老板汇报！”
　　男人没动，依然将枪口对着他。
　　“是关于幽冥蝶的，我要和老板通话！”
　　男人想了一下，放下枪，将手机递给了红蝎。
　　红蝎颤抖着手按动手机上的按键，半分钟后，电话接通了，但电话那头并没有人应声，只有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老板，我是红蝎，幽冥蝶或许还活着！”
　　红蝎说着，警惕的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见老板不说话，红蝎意识到自己说的没让老板满意，于是接着说，“我查过火化名单，同一个月里，有个叫周通的男人被火化了两次，如果不是有人在火化上动了手脚，为什么会出这种漏洞？幽冥蝶的死本来就疑点重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了变音器处理之后的声音，“干得不错！”
　　红蝎一愣，因为这不是老板的口吻。
　　只见男人夺过手机，对着电话说，“队长，还有什么指示？”
　　变音器处理过的声音说：“把人带回来，！”
　　红蝎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帮警察给骗了，但劫后余生的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
　　她刚才的行为等同于出卖毒蛛，就算回去了，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对于她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来说，忠诚就是自己的保命符，现在保命符没了，她彻底完了！
　　*
　　“红蝎已经交代了她这次回国的目的。”
　　队长办公室里，狄烨大腿搭二腿躺在人体工学椅上，“初步分析，她是方伟强派回来复仇的。”
　　“复仇这个动机我能理解，”朱洋洋靠坐在狄烨的办公桌前，眼镜下是一双看上去十分睿智的眼睛，“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
　　“翅膀长硬了呗，”狄烨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这五年，他一直蛰伏在A国猥琐发育，这次突然搞这么大的动静，背后的目的不简单。”
　　“他到底想干什么？”朱洋洋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推门进来的是张小曼。
　　他表情一顿，脑子里的那点疑惑和思路一下子全没了。
　　几天不见，张小曼把头发剪到了耳朵下面，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干练了，不过似乎是没休息好，脸上挂着倦容。
　　“都在呢？朱队，你来这开会？”张小曼问。
　　朱洋洋扶了扶眼镜，用平和而理性的语调说道，“嗯，顺便和狄队聊点事。”
　　狄烨：“来找我的？”
　　“嗯，李小芸家属来认领尸体了，她的情况有点复杂，我觉得，还是当面和你说比较好。”
　　张小曼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DNA亲子鉴定，“我们已经采集过样本了，的确是李小芸的家属，不过家属不愿意来警队。”
　　“怎么说？”狄烨问。
　　“李小芸的父亲是万忠辉。”
　　“你说的万忠辉是金洲地产的董事长？”
　　张小曼点点头，“李小芸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女，他因为要避嫌，一直没有认领尸体，这次是他委托他的秘书来认领的。”
　　“李小芸吸毒的事他知道吗？”狄烨问。
　　“这两个人几乎不联系，李小芸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万忠辉的情人没找他闹？”
　　“李小芸的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你知道这种大老板，情人死了，外面生的孩子就是个累赘，万忠辉生怕丑闻沾上身，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顾。可怜李小芸生下来就没妈，亲爹也没人性……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迟早要翻车！”
　　张小曼说着，眼睛里的神色暴露了他对万忠辉这类人的厌恶。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狄烨身为刑警队长是知道的，张小曼就是私生女，所以碰到这种事，会特别共情。
　　狄烨看了一眼朱洋洋，只见朱洋洋站在那里，单手插兜，视线落在张小曼脸上，看上去像个沉静的雕塑。
　　事办完了，张小曼站起身，拎起公文包准备离开，“东西我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您需要我帮忙的话就打电话。”
　　张小曼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需要冷法医帮忙的话也可以找我，你知道的，我是他的直系领导，更好说话。”
　　狄烨还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张小曼已经带上门走了。
　　朱洋洋咳了一声，“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朱洋洋虽然看不上狄烨那身土匪气，但还是承认对方有几分姿色，偏偏张小曼经常要和狄烨对接案子，这一来二去的，万一两人产生点感情就不好了。
　　“我跟她关系好？”狄烨嘴角一斜，发出一声嗤笑，“回去多练练眼力吧！”
　　“关系不好？”琢磨了一下，“那她怎么这么热情？”
　　“她那是想让我‘照顾’她的小师弟！”
　　听狄烨这么说，朱洋洋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要不要请人吃个饭？”
　　“你想请人吃饭就直接说。”狄烨还有一堆文件要审批，根本没空搭理朱洋洋。
　　“谁说我想请她吃饭了？我只是觉得咱俩应该表示一下！”
　　“行啊，你约人定位子吧，顺便帮我接杯咖啡！”
　　“滚蛋，你自己接！老子什么时候成伺候你的了？”
　　朱洋洋嘴上这样说，还是给狄烨接了杯咖啡回来，语气别扭的说，“约张小曼吃饭的事别忘了。”
　　狄烨悠哉悠哉的端起那杯咖啡吹了吹，“你是不是想追张小曼？”
　　“你可别出去乱说！”朱洋洋脸一红，“主要还是为了想搞好关系，方便以后开展工作。”
　　狄烨点点头，“那脸红什么？”
　　朱洋洋不想和狄烨就这个问题扯下去，“你别在那二五八六的，到底约不约？”
　　狄烨突然想起之前他约冷宁吃饭，被对方拒绝的事。
　　要不是在网吧遇到冷宁正好没吃饭，连一起吃个便餐的机会都没有。
　　不然就趁此机会……
　　“这事好办，”狄烨拍了一把大腿，鸡贼的说，“你约冷宁，我约张小曼，如果冷宁拒绝了，你就说张小曼也去，大家一起聚一聚。如果张小曼拒绝呢，我就说冷宁也去，张小曼肯定会去的！”
　　朱洋洋一听，觉得是个好办法，但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冷宁去，张小曼就一定会去？”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她很‘照拂’这个师弟。”
　　朱洋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有两下子啊！”
　　*
　　刚到金麦，张小曼就接到了狄烨的电话。
　　“哟，狄队，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张小曼一开口就是调侃的语气，狄烨也不介意，“这不是刚闲下来吗，想请你和冷宁吃个饭。”
　　张小曼嗅到了瓜的味道，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请吃饭啊？”她故意拖长语调，“可冷宁今晚要加班……”
　　张小曼话还没说完，狄烨就急眼了，“你不是他领导吗？他加不加班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嗨狄队，别生气嘛，我协调协调……”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会儿把地址和包厢发给你，你下了班把他载过来。”
　　另一边，朱洋洋给冷宁发去了一条短信：【今晚狄队请吃饭，你和张小曼一起参加。】
　　冷宁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两秒钟后，确定这是在请吃饭而不是一条会议通知。
　　冷宁在回复框里打了两个字：【收到。】
　　点击发送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上次在办公室里，狄烨邀请他吃饭的事。
　　那时他已经和张小曼有约了，就拒绝了对方的邀请，结果就看见狄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敌意。
　　事后，他下来复盘过，觉得狄烨或许对张小曼有意思，得知张小曼盛装打扮和他出去吃饭心里不爽。
　　虽说他和张小曼没什么，但避嫌还是要的。
　　他想了一下，把打好的字又给删了，回复朱洋洋：【我有事，需要请假。】
　　朱洋洋看到冷宁的回复后皱起了眉，为了确保张小曼到场，他用严肃的语气回了一条短信过去：【事情往后推，今晚必须去！！！】
　　冷宁看着十个字的短信，以及那三个强调的感叹号，想起自己还只是个刚入职场的新人，未来还要和这帮领导打交道，他不能表现得太高冷，于是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朱洋洋收到短信后，激动得不行，立马打电话定了位子。


第26章
　　张小曼带着冷宁到餐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朱洋洋，她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
　　谁都知道狄烨和朱洋洋不和，这两个人竟然能坐在一起吃饭，简直是惊天大瓜！
　　只见两人面对面坐着，狄烨在那看手机，朱洋洋在那低头点菜，她想了一下，坐到了朱洋洋旁边。
　　没得选的冷宁只能坐在狄烨身旁。
　　狄烨闻到了一股洗发水的清香，偏头一看，发现冷宁就坐在他身旁。
　　餐厅里的灯光很柔和，打在对方的脸上，看着没有平时那么冷淡，五官和皮肤也更柔和，连呼吸的起伏都更赏心悦目。
　　冷宁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余光瞥见狄烨正盯着他看。
　　一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让他心跳加速，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张小曼现在可忙了，一边要嗑对面的两个帅哥的颜值，思考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边还要猜测狄烨为什么请朱洋洋吃饭，根本没留意上了什么菜。
　　直到朱洋洋把盛好的汤放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发现朱队今晚似乎捯饬过自己，看着要比平时帅很多。
　　朱洋洋的风格和对面两个都不一样，冷宁是小鲜肉，狄烨是猛男，至于朱洋洋嘛……用斯文来形容的话有点不贴切，因为这个人看着斯文，抓毒贩的时候又很不斯文。他的身上存在很多矛盾点，就像刚才，她进来的时候，对方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现在却给她盛了一碗汤。
　　朱洋洋让她看不透，有些神秘。
　　等朱洋洋再一次照顾女士，主动给张小曼倒乌梅汁的时候，狄烨忽然来了句，“洋洋队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暖男呢？”
　　狄烨这句话妙就妙在，让人听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意图。
　　朱洋洋耳朵一红，“吃你的饭，别拿我开涮！”
　　冷宁看了一眼朱洋洋，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狄烨。随即反应过来，今晚的饭局是朱洋洋组织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请张小曼，朱洋洋把他和狄烨叫过来，多半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难怪一定要叫他过来。
　　他能想到这一层，狄烨应该也想到了，这个时候拿朱洋洋开涮，是因为心里不爽吗？
　　——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惦记上了。
　　冷宁正想得出神，狄烨忽然凑过来，给他碗里夹了一个鲜嫩多汁的鲍鱼。
　　冷宁看着碗里的鲍鱼，试图搞清楚对方这么做的意图。
　　上次狄烨误会他和张小曼有私情，这次突然给他夹菜，是为了刺激坐在对面的张小曼？
　　冷宁正想着，就看见张小曼盯着他碗里的鲍鱼，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冷宁没吃那块鲍鱼，拿了另一只碗去盛汤喝。
　　狄烨见冷宁不吃他夹的东西，以为对方不喜欢，又用公筷挑了对方夹过的菜。
　　冷宁没怎么吃，中途去了洗手间。
　　张小曼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故意找了个共同经办过的案子在聊。
　　狄烨也察觉到冷宁有些不对劲，以为是被朱洋洋的殷勤刺激到了。
　　他心里忽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胸口闷闷的。
　　张小曼怎么回事？怎么谁都对她感兴趣？老的小的都往上凑！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郁闷，“我抽根烟去！”
　　狄烨也离席了，最后只剩下朱洋洋和张小曼在那吃。
　　张小曼越吃越觉得不对劲，最后筷子一放，“我去看看冷宁。”
　　朱洋洋见三个人都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眼镜下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
　　果然对他没感觉……
　　从来到现在，张小曼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想到这里，朱洋洋也无心吃饭，走到前台把账结了。
　　回去的路上，张小曼时不时的去看冷宁，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狄队怎么了？”
　　“没怎么。”冷宁淡淡说道，“只是晚上没什么胃口。”
　　“哦，是不是胃不舒服，要不要去药店？”
　　“不用了，家里有药。”冷宁找了个借口，打算把这件事盖过去。
　　张小曼把冷宁送回保皇庙，又觉得不放心，“你要不还是搬去我那吧，这里治安太差了，我担心你出事。”
　　冷宁看着张小曼，忽然觉得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动了一下，“不用了小曼姐，我住这里挺好的，你回去的时候开慢点，注意安全。”
　　张小曼还想说什么，就看见冷宁一个人走进了黑漆漆的巷子。
　　她叹了口气，心说：下次再也不凑热闹了，这热闹凑得人心肌梗塞！
　　*
　　那顿饭之后，狄烨的心情就一直不佳，早上开早会的时候还发了火。
　　这直接导致整个公共办公区都没了声音。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狄烨，索性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少在队长面前露面。
　　偏偏这个时候朱洋洋来找茬，二话不说去了狄烨的办公室。
　　“你就没有一点僚机的觉悟？昨晚那饭吃得多尴尬！花我大几百就算了，还没吃好！”朱洋洋越说越不爽，“我请张小曼吃饭，你打扮那么帅干嘛？”
　　朱洋洋接着前一句话的掩护，他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只见狄烨默默的点了一根烟，闷声抽着，“你不懂。”
　　“我不懂？”朱洋洋见狄烨一副深沉的样子，心里跟不爽了，“我知道，你什么都想压我一头，但咱不能这么缺德吧？连女人都要抢？我说你昨晚怎么这么好说话，还主动帮我约人，搞半天你打的这个主意……”
　　在朱洋洋唠叨的声音中，狄烨绷不住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心眼？老子根本就不好那口，老子那是……”
　　朱洋洋耳朵一竖，“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明白！”
　　狄烨把烟摁灭，拿着外套出了办公室，嘭的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朱洋洋还在后面骂，“你生的哪门子气？！”
　　“操！”朱洋洋脏话都骂出来了，走之前还踢了狄烨的椅子。
　　*
　　因为昨晚的事，冷宁破天荒的失眠了。
　　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把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时间很快过去，再从电脑面前抬头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他准备收拾一下就回家做饭。
　　刚走出金麦，他的手机突然跳出一个陌生来电。
　　“喂，是警察吗？我是鞋店老板娘，您之前给了我您的号码，有印象吗？”
　　“嗯，有事吗？”
　　“是这样的，曹家收养的儿子回来了，他现在就坐在粮食厂顶楼的窗台上，不知道是不是想跳楼！”
　　冷宁心里一紧，“楼下有人围观吗？”
　　“有的，有几个人。”
　　“别让围观的人刺激他，我马上通知救援过去。”
　　“放心吧，都是认识的人，不会刺激他的。”
　　冷宁一边打电话一边拦车，他的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男人坐在窗台上的情景——德子面对着曹家的院子，面对着曾经生活过地地方，想要在那里结束生命。
　　冷宁打车到了三里堤，夜晚天气很闷热，路灯下的飞虫飞得很低，有要下雨的趋势，冷宁在步行街上奔跑，路过的小推车挂到了他的腰，划破了衣角。
　　“看路啊！”小推车的老板大声呵道，“赶着奔丧啊！”
　　冷宁没空和对方理论，一口气跑到了粮食场楼下，只见一个男生坐在粮食厂顶楼的窗台上，楼下已经围了许多人。
　　“曹家的人都死了，他也活不下去了，早知道当初就娶了曹真，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是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非要等人死了才回来，现在回来有什么意义，自己还要搭一条命！”
　　“当初曹真多喜欢他啊，可怜那姑娘遇人不淑，孽缘啊！”
　　此时冷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狄烨打来的，他喘着气接起来。
　　“你在干嘛，怎么这么喘？”狄烨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飘出来。
　　“德子要跳楼，我正在往那边赶。”
　　“你跑过去？”狄烨有些心疼，以至于尾音有些上扬。
　　冷宁下意识的认为狄烨在责备他动作慢，“嗯，民警和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不会耽误救援。”
　　狄烨也没想解释，“他现在怎么样？”
　　此时，冷宁已经站在了粮食厂下发，正抬眼看着德子，“他坐着没动，不过随时都有可能跳下来！”
　　“听着，”狄烨说，“一定要想办法拖延时间，我还有五分钟到！”
　　“好。”
　　冷宁挂了电话，视线落在了粮食厂的入口处。
　　德子静静的望着夜空，丝毫感受不到大家对他的关注。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今晚没看到月亮，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要下去和他们团圆了。
　　他坐在顶楼的窗台上，往下望了一眼，粮食厂明明只有八层楼，但下面的人看上去都好小，掉下去应该会很疼吧？
　　他的腿已经开始发抖了，但只要想到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的场景，想到曹真纯洁无瑕的笑容他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曹真是因为他才拒婚的，是他害了他们，他不配活着。
　　德子陷入内心的自责时，冷宁已经悄悄的潜入了顶楼。
　　就在即将抓到对方的时候，德子忽然回头看见了他！
　　“你想干什么？”德子十分戒备，似乎随时都会往下跳。
　　“你要是跳下去，曹真不会原谅你。”冷宁尽量保持冷静，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说，“曹家当年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你要是死了，他们就白救了。”
　　“你又不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死了，谁给他们烧纸钱？”
　　德子忽然愣了一下，目光呆滞的看着他。
　　冷宁尝试继续给德子分析原因，“救你积的那点德也没了，你是嫌他们还不够倒霉吗？”
　　德子咬紧了腮帮子，他第一次遇到这样劝人的人。
　　虽然没什么道理，但又好像有点道理。
　　“你以为跳下去就没事了吗？”冷宁爬上另一侧的窗台，和德子隔着一段距离坐着，继续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你再决定要不要跳楼。”
　　“你想讲什么？”
　　“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你是警察吗？”
　　冷宁摇头，“我是法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之前解剖过一个男孩的尸体，他是坠楼死的，那个男孩和你差不多大，也是二十来岁，他因为和女朋友分手想不开，从天台上跳下去了。”
　　冷宁讲故事的时候，狄烨已经带人潜入了粮食厂，救援已经到了，楼下正在准备充气垫。
　　“他应该没想过自己死后会被人解剖，所以才死得那么草率。”
　　“他是自杀的，为什么要解剖？！”德子有些不能理解。
　　“万一他被人下药了？万一他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跳楼的呢？人死之后就没有肉体的掌控权了，全凭别人处理，你见过解剖吗？”
　　德子没说话。
　　“解剖的时候要先褪去死人身上的衣物，把人扒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再从颈部划一刀下去，一直划到小腹，再把内脏都掏出来检查、称重，化验……
　　死人是没有隐私的，你的所有秘密都会被拿出来解读，你的通讯记录、手机短信、社交账号、邮箱内容，甚至是你的DNA都会被人拿出来研究。
　　你要是跳下去了，我就会解剖你。”
　　德子的背脊一紧，腮帮子绷着，仿佛眼前的人是个大恶人。
　　“我只想平静的死去。”
　　“你以为死亡真的这么简单吗？”冷宁看着德子那双通红的眼睛，“死并不能解决问题，人只要活着才有希望，一切都会过去的，比起愧疚的死去，活着赎罪不是更好吗？”
　　“赎罪？”德子的眼神晃动了一下。
　　“至少你现在可以给他们守灵，逢年过节给他们烧纸，给你的后代讲他们的故事，不让他们被人遗忘。
　　只要你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不算离开，你必须坚强，带着他们的那一份继续活着！”
　　德子听着冷宁的话，陷入了沉思，丝毫没有注意到朝他扑来的狄烨。


第27章
　　狄烨趁德子神情恍惚，一把抓住了德子的肩膀，将人拽下了窗台，紧接着何乐也冲进来，按住了德子。
　　楼顶响起了德子的尖叫声，楼底却响起了群众的鼓掌声。
　　冷宁交织在这两种声音中，耳朵里传来了一阵耳鸣，于此同时，脑子里也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哈哈哈，他肯定不敢跳！
　　—他就是做做样子，以为我们会同情他吗？
　　—你跳啊！狗才不跳！
　　—把那个装模作样的小子踹下来！
　　—哈哈哈……真可怜……
　　狄烨把德子控制住了，直接交给了何乐，“把人带回去做笔录。”
　　他一转头，看见冷宁还傻愣愣的坐在窗台上，“当心点，别掉下去了，把手给我！”
　　耳鸣声响起的同时，还伴随着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以及一些不连贯的陌生画面。这让他一时间搞不清楚那些画面是曾今发生过的，还是潜意识中想象出来的。
　　冷宁听不见任何声音，耳鸣声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听觉，他只能从狄烨说话的口型里猜出了最后四个字——把手给我。
　　他脑袋很混沌，但他还是听话的把手递了过去，随即，他就被对方惊人的臂力拽了回去，贴上了坚硬而滚烫的胸口。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啊，跟念小作文似的，要是教授讲课都像你这样，我还打什么瞌睡？”
　　在狄烨的声音里，冷宁逐渐恢复了听觉，随后往后退了一步，“别开玩笑了。”
　　狄烨的手落了空，有些不自在的揣进了兜里，他的视线扫过冷宁，将眼前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衣服怎么回事？”
　　冷宁低头去看刚才被小推车挂破的衣服，“哦，刚蹭了一下。”
　　“这叫蹭了一下？衣服都蹭破了，有没有伤哪儿？”
　　“没。”
　　狄烨想说：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他还没说出口，突然想起了那晚不小心瞥见的那一抹细腰。
　　于是，这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冷宁拍了拍手掌上的灰，打算摸黑下楼，身后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一闪而过之后，天边就响起了天崩地裂的雷声。
　　冷宁条件反射般的抱住了头。
　　“还怕打雷呢？”狄烨调侃道，“你爬窗的英雄气概哪去了？”
　　狄烨还想再调侃两句，忽然发现冷宁不太对劲，“你不会真怕打雷吧？”
　　冷宁捂着耳朵，肩膀在细微的颤抖。
　　就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他脑袋里突然蹦出了建筑物爆炸的场景！
　　此刻他慢慢回过神，看着狄烨，以确认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在狄烨看来，此刻的冷宁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睁着圆圆闪闪的眼睛示弱的看着他，他很难不动容。
　　“要我背你下去？”狄烨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冷宁在错愕的同时，也从短暂的失控中回过神来。
　　“那倒不用。”冷宁说，“我还没残。”
　　冷宁自动带入的语境是：怎么？还要我背你下去？
　　他们刚到楼下，漂泊大雨就浇了下来。
　　何乐匀了把伞给狄烨，“就剩一把伞了，你俩一起打。”
　　狄烨接过那把伞，对着暴雨撑开。
　　这是一把女生的遮阳伞，很明显，为了方便装进女生的包包里，设计了五道折痕，这种伞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
　　“这伞遮不住两个大男人，给你打吧。”狄烨将伞递给了冷宁。
　　冷宁接过来，“那你呢？”
　　“这点雨，就当洗了个澡。”
　　眼看狄烨就要往雨里冲，冷宁忽然说，“挨近点就行了。”
　　“挨近点”这三个字传入狄烨的耳朵里激起了身体的一系列的反应，就像有什么蛊惑力一样，他的大脑经历了短暂的抗拒、兴奋、疑惑后，最终达成了妥协。
　　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的柔弱法医，但他却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你确定？”
　　冷宁打着伞走到他面前，“有什么不确定的？”
　　热闹的商贩已经收了摊，没来得及收的也都用塑料油纸遮住了，上面压了石块，防止被风吹走。
　　两人打着伞走在步行街上，冷宁撑着伞，狄烨比他高一些，他只能撑高一点，但是在暴雨中，伞打得高，意味着更容易淋到雨。
　　雨落在伞上，发出剧烈而嘈杂的响动，冷宁的半个肩膀已经湿透了，仍旧有意的将伞往狄烨那一侧倾斜。
　　狄烨不可能没察觉到，一开始他只是在想：挨近点就是不排斥的意思吧？
　　所以当冷宁将伞倾向他那一侧的时候，他的心理活动变成了：不排斥，那我岂不是有机会！
　　狄烨不露声色的接过伞，往冷宁的方向偏了些，然后顺手揽住了冷宁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肩膀都淋湿了，不是说要挨近点吗？”
　　冷宁：“……”
　　冰凉的肩膀贴在男人结实火热的胸膛上，随着走路的姿势而相互碰转，冷宁的五感就像被放大了一般，那一刻只觉得耳边的雨声变得更吵了。
　　狄烨垂眼看了一下冷宁的反应。
　　他没拒绝……
　　没拒绝就是能接受，能接受就是……他不会暗恋我吧？！
　　从狄烨的角度看过去，冷宁的锁骨，肩膀，乃至于肩胛骨，都在湿透的T恤下若影若现。
　　他的视线在对方的肩膀上来来回回好几次后，终于把伞柄递给了冷宁，然后脱掉了身上轻薄透气的防水马甲，不由分说的就往冷宁身上套。
　　“……我不冷。”
　　“不冷也穿上。”电视剧不就是这样演的吗？
　　*
　　回警局之后，狄烨非要带着冷宁去换衣服。
　　“不用，我拿吹风机吹干就行了。”
　　“也行。”狄烨心说：还害羞上了？
　　狄烨的休息室在会议室旁边。
　　由于狄烨经常出外勤，回来又要赶着参加会议，经常一身黏糊糊的臭汗，因此汤局就让人把他的休息室搬到了会议室旁边，方便他随叫随到。
　　“你在外面等一下哈。”狄烨说完直接推门进了休息室，随手带上了门。
　　狄烨关上门后，迅速把沙发上的两双臭袜子塞到了坐垫下面，然后拿了瓶香水，对着空气连喷了好几下，确定没有任何异味之后才开门。
　　冷宁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香水味，这种香味很特别，淡淡的烟草味带着果香。
　　狄烨胳膊一抬，直接脱掉了身上湿透的黑色T恤，往脏衣篓里一扔，然后从衣柜里拿了跳干净的浴巾递给冷宁，“你先擦一下，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冷宁没什么防备的就看见了支队长的完美身材。
　　“哟，不好意思，习惯了！”狄烨想把衣服穿回去，但被刚脱的衣服已经像湿抹布一样卷成了一坨。
　　冷宁的视线回避了一下，用浴巾擦头发。
　　狄烨见对方没说什么，索性就这么进了浴室。
　　他直接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看见冷宁的衣服还没有吹干。
　　“我帮你吧。”狄烨说，“你这样也不好操作。”
　　冷宁不好再拒绝了，就把吹风机递了过去。
　　狄烨将风调到温档，对着冷宁肩膀上的水渍吹着，“衣领都湿透了。”
　　他说着将冷宁的衣领提了起来，风直接灌入了T恤里。
　　冷宁觉得后背暖呼呼的，很舒服，可当狄烨的手落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狄烨的手滚烫，温润，即使隔着一层不了也很难忽视。
　　冷宁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后背竟然这么敏感，只能愣在那里。
　　“平时多吃点。”狄烨说，“骨头都摸到了。”
　　冷宁的后背不由得绷直，侧过身说，“可以了，不用再吹了。”
　　狄烨垂眼看了一下冷宁的耳朵，不知道是因为紧张害羞还是因为风太热，呈现出好看的樱桃色。
　　他的喉结不由得上下滑动，“马上就好。”
　　风把衣服鼓起来的时候，狄烨瞥见了对方衣领下的皮肤。
　　冷宁衣领下的皮肤比露在外面的还要白皙细腻，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吹下去了，于是直接关掉了吹风机。
　　“你平时不健身吧？”狄烨忽然问。
　　“偶尔跑步。”冷宁将毛巾挂回衣架上，“谢了。”
　　狄烨接过来往沙发上一甩，“要不要我带你健身？”
　　狄烨似乎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每天晚上睡觉前做两百个俯卧撑，坚持几年，我这肩膀你也可以拥有。”
　　冷宁笑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温和一点的运动。”
　　“比如呢？”
　　“爬山。”
　　“爬山很考验耐力，你肺活量怎么样？”
　　“还行。”
　　“游泳很适合你。”狄烨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经常游泳，身体线条会很好看。”
　　“我没有游泳的天赋。”
　　直到现在，冷宁对水还是有恐惧，即便他已经可以保命，心里的恐惧还是会阻止他下水。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好的老师。”狄烨对自己的水平很自信，“我手把手教你游，怎么样？”
　　冷宁不想打击狄烨的热情，只好说，“等我哪天想继续学的时候，会第一个找你。”
　　“那就这样说定了！”


第28章
　　雨连着下了三天才慢慢变小。
　　会议室里，空气都是潮湿的，吴振峰坐在正对门的中间位置，双手放在桌前，眉头紧锁，他朝郑秘书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会议了。
　　郑秘书点开了电脑里的一段视频，“根据你们提供的手机号码定位，我们联系了A国警方，他们给我们传回来了一段监控画面。”
　　随即，投影开始播放，所有人都看得很认真。
　　吴振峰是省厅下来指导工作的领导，他非常关心毒蛛的案子，只要有关于毒蛛的任何消息，他都会赶过来了解，有时候，他手里有了新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分享出来。
　　这次也是一样，冒着暴雨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他来的时候，狄烨和朱洋洋才刚起床，收到会议通知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视频是高清摄像头在A国边境某地拍到的，视频明显被放大了很多倍，画面在一搜游轮上。
　　腆着肚子的男人搂着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上了游轮，然后和里面的人热情拥抱，几个男人从游轮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魁梧的黑衣保镖。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最后出来，只拍到了他的半张侧脸。
　　郑秘书按了暂停，将男人的脸放大。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甚至有些俊美的侧脸。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方伟强，他已经和梁天雄搭上了线，我们猜测，他在为回国做准备。”郑秘书说。
　　狄烨看着视频上的人，眉头微微蹙起——这个人他见过。
　　五年前，他解救人质的时候，头上飞过一架直升飞机，这个人的脸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朱洋洋看了一眼吴厅，想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这两年国外经济形势不好，方伟强的货走不出去，他一回来就约见了梁天雄，说明他现在急着把货出手。”
　　“如果方伟强的脑回路这么简单，他早被抓上百回了，还用得着我们在这研究？”狄烨一开口就把朱洋洋给怼了回去，让朱洋洋十分下不来台。
　　朱洋洋和狄烨在会议上互怼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了，虽然两个人会议上总是争吵，但该做的事没耽误，因此吴厅和汤局并未放在心上。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第一次直接的捕捉到方伟强的踪迹，必须得做出点行动！”朱洋洋有些激动，“我认为可以先查梁天雄的资产流动，查他名下的厂房、房产……”
　　“他不会把制毒点设在固定的地方，”狄烨又打断他，“如果要查，船舶、大型载具这些通通都得查，”狄烨的态度似乎很坚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知不知道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如果打草惊蛇，这么久就都白干了。”
　　吴厅点点头，“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你有什么想法？”
　　狄烨正色道，“目前我们不清楚对方的实力，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探探对方的底。”
　　坐一旁的汤晓东点点头，“以我对方伟强的了解，这样是最妥当的，我们不能一上来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吴振峰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你们有任何需要或者难题直接告诉我，我会尽可能的帮你们解决，这次行动就由狄烨指挥，朱队，你配合狄队做好后续的工作。”
　　朱洋洋脸色一变，却不敢多说什么。
　　吴振峰继续道，“毒蛛之所以可怕，在于他的渗透力太强，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守自己的行业底线，绝不能做出有损公职人员形象的事，希望我们都能坚守住自己，不忘初心。”
　　“明白。”
　　“明白。”
　　散会后，狄烨正要赶着回去研究监控画面，被朱洋洋一把拦了下来。
　　“这次行动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最好认真对待。”
　　“我哪次不认真了？”狄烨见朱洋洋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别在这站着了，去我办公室商量后面的部署。”
　　路过舒书的工位，狄烨顺便说了句，“中午帮我们打两份盒饭，洋洋队长今天在我这吃。”
　　朱洋洋心说：我要你留了吗？！
　　吃完饭，朱洋洋打了个饱嗝。
　　“你们刑警队看着不怎么样，食堂的饭是没得说！”
　　狄烨在玻璃板上画人物关系图，画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手拖在下巴上思考，“红蝎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哪句话？”朱洋洋问。
　　“她提到公交车的时候，强调了龙川河，听上去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她肯定是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才把车开进龙川和的。”
　　“为什么非得是龙川河？”
　　朱洋洋耸了耸肩，“别想那有的没的了，方伟强回来之后会去哪？你有想法了吗？”
　　“他不会离边境太远。”狄烨说着，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太远不方便他逃跑，这个地方地势复杂，周围都是大型的绿色植被，很好藏匿。”
　　朱洋洋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
　　“他这么在乎幽冥蝶，”狄烨幽幽说道，“那我们就把幽冥蝶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让他主动来找我们。”
　　“你疯了！这件事还没调查清楚！”
　　“就是要赶在调查清楚前放出这个消息。”狄烨合上马克笔，“等事情调查清楚了，我们就失去了主动权。”
　　“汤局不会同意你的提议的！”
　　半小时后。
　　汤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普通的办法很难抓住他，我觉得你这办法可以尝试一下。”
　　朱洋洋只觉得太离谱了，直接往沙发上一靠，“要是失败了，我们该怎么收场？”
　　“我扛着。”汤局说。
　　朱洋洋顿时感觉这个世界都疯了，狄烨发疯也就算了，吴厅和汤局也跟着发疯。
　　这个方伟强才漏了张脸而已，他们怎么就这么激动？
　　*
　　中式庭院内，一个男人坐在亭子里欣赏雨景。
　　他看着雨水从房檐上落下来，将煮好的红茶分了一杯给身旁的手下。
　　“你说，警察怎么会知道幽冥蝶还活着？”
　　跪坐在他对面的手下是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女人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接过那杯茶，“应该是周毛告的密，红蝎不会背叛我们。”
　　男人却不这么认为，“周毛要是知道他还活着，这些年就不会藏起来了。”
　　“那会是谁……”
　　“不着急，先抛个诱饵出去探探底。”
　　“您说的是白川郁子？”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为了她现身，阿兰，这件事很重要，不能出差错。”
　　“我明白了，老板。”
　　叫做阿兰的女人退下后，男人抬起头，静静凝望着空中落下的雨水。
　　“是陷阱吗？”他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我喜欢陷阱。”
　　*
　　警局大厅里人来人往，狄烨站在公共办公区接咖啡，朱洋洋说话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响，“他们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咱们的火力不一定压得住，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狄烨觉得朱洋洋像个蜜蜂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嗡，他头都要晕了。
　　他将咖啡一饮而尽，“来不及了，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就在这时，警局大厅里有个男人走了进来。
　　“我妻子失踪了！求你们帮我找到她！”
　　*
　　半小时后。
　　狄烨好不容易说服了朱洋洋，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见一个男人在那哭哭啼啼。
　　“那男的怎么回事？”狄烨问舒书。
　　“这男的叫吴刚，是A国人，到咱们这来旅游，他说他老婆在住的地方失踪了，箱子里的现金也不见了，我们查了他们的入境记录，他们的确是夫妻，今天上午九点坐飞机抵达的龙川市，中午入住了乌德山庄。
　　现在晚上七点，他妻子才不见了六个小时，说不定人家只是出去散心了。”
　　“带着钱散心？箱子里有多少现金？”
　　“五十万。”
　　“怎么带这么多现金出门？”
　　“他说，他老婆喜欢购物，所以出门就多带了些。”
　　“妇女失踪时间不用卡那么严，”狄烨说，“先确认失踪者身份，尽快立案调查。”
　　“好的队长。”
　　此时何乐神色焦急的跑过来，对着狄烨的耳朵低语了几声。
　　狄烨听过之后脸色一变，用下巴指了指办公室的位置，“进去说。”
　　狄烨和何乐进办公室之后，门立即被带上。
　　何乐匆匆打开笔记本电脑，“我们在调查吴刚妻子行踪的时候，监控拍到疑似方伟强的人带走了他的妻子。”
　　何乐说着，将电脑推向狄烨，用紧张的声音问，“老大，你看这个人是方伟强吗？”
　　狄烨盯着监控录像看了一会，随即脸色一沉，“叫上人，去现场抓人！”


第29章
　　乌德山庄，监控室。
　　监控显示，方伟强上午10点到达乌德山庄，开了一辆尾号411的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开车的应该是司机，一直在驾驶位上没下来过。
　　方伟强从车里出来后，身后跟了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两人都没带行李，直接去了山庄的顶级套房。
　　中午12点半，吴刚带着老婆白川郁子入住山庄，入住后两人去餐厅吃了个饭，然后回套房休息。
　　中午1点，白川郁子从套房里出来，手里提着个银白色的箱子，直接去了一楼大厅。此时方伟强带着手下经过大厅，白川郁子看着像是自愿跟上去的。
　　之后就是山庄外部的监控，白川郁子上了方伟强的车，消失在监控范围内里。
　　“我们查过车牌号了，他们没有上高速。”董旭在电话里说道，“他们极有可能往龙川河的方向去了，如果真是那样，目标就很难追踪了。”
　　狄烨的食指在桌面上有节律的扣着，光从监控上看，白川郁子和方伟强的关系并不普通，两人一起出来，很可能是计划好的。
　　方伟强来乌德山庄难道是为了接白川郁子？
　　白川郁子到底是什么人？
　　看样子，只有回去详细询问吴刚了，毕竟他是现在唯一可能知情的人。
　　*
　　吴刚说话的语速很慢。
　　“我妻子很爱我，他不会和别的男人跑的！”
　　“这次旅行是谁提出来的？”谢长宏问。
　　“是我妻子，他很喜欢龙川，所以我就带她过来玩。”
　　“你妻子是做什么的？”
　　“她没有工作，在家照顾我。”
　　“那她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吴刚想了一下，“没有。”
　　“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告别的话，或者暗示你她会去哪？”
　　吴刚又想了一下，摇头。
　　“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谢长宏指着方伟强的照片问。
　　吴刚看了一眼，“知道，他是我朋友，小鱼。”
　　“小鱼？你知不知道小鱼是干什么的？”
　　“他是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
　　“他卖鱼。”
　　吴刚说完，嘿嘿嘿的笑了。
　　谢长宏一开始就觉得吴刚说话怪怪的，不光语速慢，用词也很像小学生。
　　当对方说出“卖鱼”这个词语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智力似乎有些问题，只是不太明显。
　　监控室里，何乐大为震惊，“我没听错吧，他居然叫方伟强小鱼！”
　　“他们这种大毒枭，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名，不过这个吴刚，脑子似乎有点问题，搞不好是哪个大名人家里的傻大儿。
　　说到这里，狄烨摁开了话筒，“问他，他老爸是谁？”
　　“你父亲是谁？”谢长宏问。
　　“吴志军，他死很久了。”
　　审讯室外，狄烨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吴志军，毒蛛的主要人物，五年前失踪，到现在了无音讯。
　　传闻吴志军有一个儿子，但没人见过。
　　“他是怎么死的？”
　　吴刚眨了眨眼，“他从直升飞机上掉下去了。”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很惊讶。
　　“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
　　“飞机要去哪？”
　　“去T国。”
　　“你当时也在飞机上吗？”
　　“在，我受了枪伤。”吴刚转过身，将后脑勺的头发拨开，“这里，开了颅，缝了三十针，很多事记不清了。”
　　谢长宏点点头，他终于知道吴刚为什么这样了，原来是脑袋受过伤。
　　“当时飞机上还有别人吗？”
　　“有，小鱼也在。”
　　*
　　“老大，你说，方伟强会不会再回到山庄？毕竟吴刚还在那儿。”
　　“方伟强不会在一个地方连续待两次。
　　方伟强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睚眦必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很惊讶，明明是那么可恶的人，竟然长了一张文质彬彬的脸，他太会隐藏了。”
　　狄烨像是陷入很深的回忆，“他绝不可能做没有目的的事，他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太强。”
　　狄烨看向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玻璃板，将最近发生的案情按照时间顺序重新排列。
　　首先是红蝎跟周毛打听幽冥蝶的事，得知幽冥蝶死讯后，红蝎去了豪哥KTV，接着向褚剑开枪，用的是警枪。
　　红蝎离开KTV后上了大巴车，随后大巴车坠河，从红蝎交代的字句里，可以推断出，大巴车坠河是方伟强安排的。
　　调查幽冥蝶，用警枪杀人，导致大巴车落水……
　　难道……他在重现五年前的场景？
　　这个想法产生后，狄烨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难道他是回来复仇的？
　　他让一车人给幽冥蝶陪葬？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真的太恐怖了！
　　这是极端的变态才能做出的事！
　　狄烨尝试继续分析方伟强带走白川郁子的目的。
　　他在往龙川河的方向走……
　　难道也是在重现幽冥蝶曾今的逃生路线？
　　如果是这样，他将要经过的地方是……
　　那片丛林！！！
　　*
　　汤局办公室里，狄烨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汤局却并没有认为狄烨是在异想天开。
　　“方伟强本就不是普通人，他的脑回路也和普通人不一样。”汤晓东觉得，方伟强的确做得出来，这很符合他睚眦必报的性格。
　　“白川郁子等于当年的幽冥蝶，方伟强等于当年的我，他们会沿着龙川河前进，穿过一片亚热带丛林，然后经过边境。
　　他的目的是找到幽冥蝶，如果我们不交出幽冥蝶，他也不会放过白川郁子。”
　　“汤局，白川郁子究竟是什么人？”狄烨十分严肃且认真的问汤晓东。
　　“已经联系了A国警方，他们正在调查她的身份。”汤晓东苍老的脸似乎又多了几条皱纹，“他想让我们用幽冥蝶交换白川郁子，我们就趁机设陷阱抓他。”
　　“我们到哪去找幽冥蝶？”何乐问。
　　“幽冥蝶找不到，相似的人还找不到吗？”汤晓东紧了紧腮帮子，“狄烨你不是见过幽冥蝶吗？让程树按照他的样子，在警务系统里找一个！”
　　“我是见过，但那时候他脸肿了老高，根本看不出长相啊！”
　　“五年能让一个人的样貌发生变化，我们只要找到体型相似的就可以了，到时候给他带上墨镜和口罩，也能当诱饵。”
　　汤晓东根本不管那么多，直接让人去找相似的，狄烨领了命令，叫了程树来办公室对接这件事。
　　“身高……差不多一米七八，体型偏瘦，腿很长，腰细，皮肤白，脸嘛……脸先不管，找个鼻子高的就行，眼睛嘛……眼珠子是黑色的，睫毛长，反正到时候给他戴眼镜……”
　　程树在那刷刷刷的画着，狄烨则往人体工学椅上一躺。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了冷宁的模样。
　　冷宁和幽冥蝶的气质太像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当从红蝎口中得知幽冥蝶可能还活着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已经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一个是心思单纯的冷宁，另一个是在毒蛛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一定是他想多了！
　　狄烨有些烦躁，又想起那天给冷宁吹衣服的时候，他真应该掀开对方的衣服，看一看对方的肩胛骨上有没有红痣！
　　狄烨在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单纯的冷宁和幽冥蝶扯上任何关系。
　　就像现在，他面前就有一个最适合扮演幽冥蝶的人，但他却想把他藏起来。
　　现在，他们已经向方伟强抛出了诱饵，而方伟强也已经做出了对策，这一战无可避免。
　　朱洋洋的担忧是对的，他们的武器不一定能压制住方伟强，但不能因为这样，就任由对方在龙川市胡作非为！
　　这一仗，非打不可！
　　运气好的话，能把方伟强抓回来，运气不好的话……
　　想到这里，他摸出手机给张小曼发了条短信过去。
　　狄烨：【冷宁下班没？】
　　张小曼：【怎么，你又要我们员工给你加班？】
　　狄烨：【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
　　张小曼：【我可听说了，昨天人家帮你干活，晚上11点才回家。】
　　狄烨：【这不是特殊情况嘛！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呢！】


第30章
　　冷宁写完最后一份尸检报告，盖上笔记本电脑，收拾好书包，走到金麦门口等公交。
　　公交车没等来，却等来了一辆带字母的黑色大众。
　　车窗降下，狄烨将头探出，笑盈盈的看着冷宁。
　　“哟，这不是狄队吗？”此时张小曼踩着高跟鞋从台阶上走下来，“您不是有事要忙吗？怎么来我们这儿了？”
　　狄烨眼睛一眯，心说：她怎么老是跟着冷宁？
　　冷宁夹在两人中间，扯了扯书包带子，“你们聊，我先走了。”
　　“——哎，”狄烨立马叫住了他，“你走哪去？”
　　他亲自过来接他，他想走去哪？
　　“回家。”冷宁淡淡道。
　　“上车，我送你。”狄烨说。
　　冷宁见张小曼被晾在身后，于是说，“不用了，我坐公交就行了。”
　　一句“我坐公交就行了”把狄烨整得一头雾水。
　　他不上他的车却要坐公交？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他的车还没有公交车舒服？
　　此时张小曼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两人吵架了？
　　那她必须力挺冷宁！
　　“别坐公交了。”张小曼说，“我正好顺路去超市买东西，把你捎回去。”
　　冷宁思考了一下，没回答。
　　“喂，张小曼，”狄烨有些不爽的说，“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狄队您说的哪里话，我和冷宁离得近，当然有优先权！”
　　“诶，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送下属回家？”
　　“那是因为你平时不关注我。”
　　“你俩天天一起上班，还没待够吗？”
　　“我们只是一起上班，又不在同一个办公室！”
　　“好啊张小曼，没想到你好这口！”
　　“我好哪口，你把话说清楚！”
　　就在两人吵架的时候，公交车停在了站台上，冷宁腿一迈，上了公交车。
　　狄烨脸色一变，也没心情再和张小曼吵架了，连忙开着车去追。
　　这个结果是张小曼没想到的，她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黑色大众已经尾随公交车去了。
　　冷宁上车的时候已经没位置了，他在车上站了一会，忽然瞥见一辆黑色大众和公交车并排开着。
　　狄烨降下车窗，朝他偏了偏头，意思是：下一站自己下来！
　　冷宁会意了对方的意思，却装作不懂。
　　狄烨这个时候追上来到底什么意思？
　　冷宁能感觉到对方找他肯定没好事，那张脸上分明就写着不爽。
　　他是要跟他宣誓主权？让他离张小曼远一点？
　　冷宁忽然有些郁闷，已经很久没有人让他这么郁闷了，这个姓狄的警官似乎很擅长惹人生气。
　　他换了个背对的位置站着。
　　狄烨见人不肯下车，又按了两声喇叭。
　　对方就跟没听到似的，他只能跟着公交车走走停停开了一路。
　　跟到保皇庙后，冷宁头也不回的拐进了巷子里。
　　狄烨紧了紧腮帮子，开着跟了进去。
　　冷宁停下脚步，“狄警官，你还有什么事吗？”
　　狄烨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怎么回事？让你下车怎么不下？”
　　“狄队，我知道你这个年纪会有情感需求，当你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应该主动大胆的去追求，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样没有意义。”
　　狄烨眼皮一跳，心说：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怎么组成一句话就听不懂了呢？
　　“不是，我这个年纪怎么了？”狄烨似乎非常在意冷宁提他的年纪，“我四月份刚满二十九，也就比你大四岁，很老吗？”
　　冷宁：“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小曼姐人不错，你要是喜欢她，就大胆去追，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狄烨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好家伙，原来对方竟然以为他想追张小曼？！
　　这下误会可大了！
　　狄烨的视线从冷宁的眉头，眼角，一直看到嘴唇。
　　为什么让我去追张小曼？
　　他到底什么意思？
　　“狄警官，没事的话我就上去了。”
　　冷宁转身就要走，却被狄烨一手抓住手腕，“你等一下，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冷宁眉头一皱，却没说话。
　　“是因为张小曼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狄警官，我们并没有认识多久，请你自重。”
　　“自重？”狄烨忽然将人怼到了墙壁上，“什么自重，我听不懂，你给我解释一下！”
　　“你现在离我太近了。”
　　“近吗？”狄烨听见对方这样说，反而凑得更近了，两人的鼻尖几乎快要贴在一起，“都是男人，这么介意干嘛？”
　　冷宁只能偏过头，回避狄烨的鼻息。
　　“说啊，为什么介意？”
　　冷宁感觉对方在调戏自己，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狄警官，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请你不要随意闯入我的私人空间。”
　　冷宁这样说，反倒勾起了狄烨作为雄性的征服欲。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又靠近了几分，两人的鼻翼错开，嘴唇几乎要贴到一起。
　　这样压制性的姿态使得两个人的身体更加紧密的贴在一起。
　　“我今天专程去接你的，你却不给我面子，还要我离你远一点，你这样做，是在欲擒故纵吗？”
　　冷宁：“……”
　　两人僵持了一会，冷宁闭了闭眼，说道，“狄警官说笑了，你才是警察，就算要擒，也你在擒我。”
　　“巧舌如簧。”狄烨松开了冷宁。
　　他想说，我明天要出趟远门，出发之前来看看你。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狄烨：“我上楼讨杯水喝”
　　冷宁绕过他进了屋，“请便。”
　　*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冷宁家的屋顶有些漏雨，雨水积在天花板上一滴一滴往下掉，冷宁开门的时候，盆子里的水都溢出来了，弄得地板上到处都是。
　　冷宁没空搭理狄烨，去阳台上拿了拖把，在那里一个劲的弄地板上的水。
　　狄烨抬手看了一下他那块价值两百万的手表，发现竟然已经晚上8点了，他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别弄了，搬去我那住吧。”
　　“没必要，过两天雨就停了。”冷宁很有耐心的把地面拖得干干净净，又把盆子里的水倒了，拿回来继续接水。
　　听着“啪嗒啪嗒”的水滴声，狄烨忽然有些烦躁。
　　他觉得冷宁在刻意回避他的试探。
　　刚才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对方却还是装作不懂，在那里弄他的破拖把，他越想越烦躁，直接从口袋里摸了一包烟出来，他抽出一根，其他的扔在茶几上。
　　“我明天有个任务，”狄烨点上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临走之前，过来看看你。”
　　冷宁听见这话，终于侧过头看了对方一下，“非去不可？”
　　“嗯，非去不可。”
　　“出远门之前，不是应该回家，和家人在一起吗？为什么要来找我？”冷宁这话说问得很隐晦。
　　狄烨的腮帮子紧了紧，猛地吸了一口烟，伴随着烟雾慢慢吐出，轻飘飘的几个字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因为我喜欢。”
　　冷宁的心里本就有一个隐隐的猜测，所以，他听到对方这个答案的时候，心被猛地震撼了一下。
　　心里的积雨如同洪水一般，拍击着即将破溃的堤坝，让他有些无措！
　　狄烨见冷宁仍坐在那里，连脸安静得像尊佛像，他心里的底气就跟泄没了一样，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走了。”
　　他刚走出去两步，冷宁忽然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狄烨的后背一顿，转过身来。
　　冷宁低下头，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个青色的玉佛，朝狄烨走了过去，“开过光的，也许能给你带来好运。”
　　他示意对方把头低一点，他好挂上去。
　　狄烨只是垂着眼眸看着冷宁，并没有打算让对方把玉佛挂到他脖子上，“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冷宁这才抬眼去看他。
　　狄烨的眉眼很锋利，眉骨、鼻梁和下巴都十分的硬朗，偏偏那双眼睛在温柔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含情脉脉。
　　冷宁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里某个地方不由得动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图个吉利。”
　　狄烨见冷宁这么坚持，就将头往前凑了一些。
　　这个姿势本就十分的暧昧，然而对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后退，竟然还往前凑了一些，将玉佛挂到他的脖子上。
　　他能清晰的闻到冷宁颈脖间散发出来的香气，如同某种香甜的饮料。那一刻，他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的撞击胸腔，而他就快要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将人拥入怀里的冲动。
　　冷宁的动作有些局促，挂好之后就往后退了一步，谁知正好踩在湿滑的地板上，一个不留神身体向后栽倒。
　　狄烨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抱住了冷宁，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霎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狄烨身体的温度要比冷宁烫一些，这让冷宁瞬时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侵袭。
　　他从未对同性的身体产生过这么大的反应，仿佛包裹自己的不是凡体肉胎，而是某种拥有神性力量的强大磁场。
　　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眼神中的惊讶与错乱毫不掩饰的呈现在了狄烨眼前，随后皮肤温度便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迅速升温。
　　狄烨看着这样的冷宁，眼神不自觉的来回扫荡，他并没有立即松开对方，而是借着这个意外，将对方搂得更紧。
　　“你很紧张，”狄烨的气息喷在冷宁的耳廓，“不会也对我心动了吧？”
　　冷宁心一慌，下意识的就要推开对方，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用力一个“也”字。
　　心跳如擂鼓一般越来越快，这是冷宁完全始料未及的，他有些慌张的想要站起来，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但他的手滑了一下，手指从某个突兀的地方划了过去。
　　狄烨只觉得小腹忽然一紧，那感觉难以形容，直冲脑髓！
　　他的兄弟正在脱离他的掌控迅速支棱起来。
　　狄烨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就在这时，横在两人之间的手机突然发出了猛烈的震动。
　　冷宁慌忙起身，摸出手机一看，不是自己的电话。
　　“好！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狄烨接完电话，略有些尴尬的将手机揣回兜里，“我得走了。”
　　冷宁的眼眸颤了一下，他刚想把对方送出门，狄烨忽然转过身，“等我回来，你得给我个说法。”


第31章
　　出发之前，狄烨在指挥车上翻阅程树发来的幽冥蝶人选，没有一个满意的。
　　“实在不行你上吧，你都比他们像。”狄烨已经无力吐槽了，“我们警务系统里就没有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年轻人吗？”
　　“你要求太高了，你自己也说了，时隔五年，体型上多少还是要有点变化的，就比如说汤局，结婚之前那也是玉树临风啊，男人嘛，都会胖的，差不多就行了！”
　　“我不管，你再扩大范围找找！另外，留几个备选，以防万一。”
　　“放心吧，备选三个，都抢着立功呢！”
　　“行，那先这样。”
　　*
　　冷宁躺在沙发上想事情。
　　—等我回来，你得给我个说法。
　　他想要什么说法？
　　隔了一层裤子，应该没关系吧？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该道歉就得道歉。
　　于是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如果今天的事对你造成了困扰，我由衷的向你道歉，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够，我可以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对你做出赔偿。】
　　另一边，狄烨看着冷宁发来的短信，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被人调戏过的黄花大闺女。
　　这对狄烨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
　　狄烨：【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摸过我的那只手，以后不许再摸别人。】
　　冷宁看到这条回复后，缓慢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逐字逐句的又读了一遍，以确保眼睛没看错。
　　“不许再摸别人”是单纯的指：不许再对别人做类似的事？还是有别的含义？
　　就这个问题，冷宁展开了想象。
　　他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是这样的。
　　狄烨穿着一身警服，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在那记录，“以后不许再摸别人，你这种行为给当事人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别人会把你当成变态的知不知道？”
　　冷宁没想到这件事弄得还挺严重的，他认错态度良好：【今天的确是个意外，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发生类似的事情。】
　　狄烨看到短信后，忽然觉得有点气短。
　　绝不发生类似的事情？
　　狄烨：【你在跟我装傻吗？】
　　冷宁：【？】
　　指挥车随着大部队沿着龙川河前进。
　　狄烨看着指挥车外的景色，想起了当年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
　　那些枪林弹雨仿佛就在昨天，腿部中弹的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在这时，耳侧突然响起了烟花升入天空的声音。
　　他将头往车窗一偏，看见一枚信号弹直直的飞入了高空。
　　朱洋洋也察觉了，立马检查自己的防弹背心，然后侧身去掏枪。
　　“要不要停下来？”朱洋洋问。
　　“不用。”狄烨说，“继续往前开。”
　　“理由呢？”
　　“这里的地形不适合伏击。”
　　“你怎么这么清楚？”
　　“你要是在这儿逃过命，你也会记得很清楚。”
　　朱洋洋还是不放心，一路上都十分的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
　　结果确实和狄烨说的一样，一声信号弹响后，周围没有更多的动静。
　　狄烨将外套往头上一遮，“你盯着，我眯会。”
　　“这种时候你还睡得着？！”
　　“这时候不睡，难道去战场上睡？”
　　听到战场两个字，朱洋洋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狄烨哪怕睡过去了，也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一旦有动静就会睁开眼观察四周。
　　经历了一晚上的赶路后，终于抵达了狄烨记忆中的那片丛林。
　　这里地形复杂，四周都被植被包裹，非常适合藏人，如果方伟强想要藏身，这里是最佳的选址。
　　车队停下后，狄烨找了个地方放水。
　　雨刚停，丛林间布满湿气，四周弥漫着腐叶和泥土的味道。
　　一只鹰隼在上空盘旋，忽然发出一声鸣叫。
　　狄烨仰起头凝视那只鹰隼，拿起了对讲机，“朱队，注意周围动静，这里很可能有埋伏！”
　　朱队接手到指令后，迅速带领队伍分散，寻找掩体躲避。
　　就在这时，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吱声，狄烨举起枪对准声音来源，只见前方木屑飞溅，有子弹迅速穿过。
　　呼啸而过的子弹射中树枝、穿透树叶，溅起泥土，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狄烨的反应很迅速，凭着多年来的实战经验，迅速判断敌人在他的东北方。
　　他朝那个方向开了两枪，一个矫健的身影便在绿色的藤蔓和灌木丛中快速闪过。
　　对方似乎很熟悉这片丛林，身体如同幽灵一般在树影间穿梭。
　　“狄队，你那边什么情况？”朱洋洋的声音忽然通过对讲机传来。
　　狄烨还算镇定，“东北方向有人！”
　　几名特警迅速爬上附近的高地，将狙击枪口对准了东北方。
　　丛林的茂密植被让视野受限，狄烨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只能依靠枪声判断对方的位置。
　　树木之间，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有毒蛇和各种危险的生物在悄然爬行，但此时狄烨根本顾不上这些潜在的威胁。
　　又一声枪响传来，子弹撞击在岩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狄烨的神经已经高度紧绷，他在不断的变化体位，防止被不长眼的子弹击中。
　　警方的火力跟着狄烨在向前压近，就在狄烨即将追上对方的时候，一声拉栓响夹杂在紧密的脚步声中。
　　一颗手雷忽然被引爆，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地面震动，泥土和石块四散飞溅。
　　“狄队，听到请回答！”
　　“狄队？”
　　“听到请回答？！”
　　朱洋洋脸色一变，随即屏息等待着电对讲机再次响起。
　　如果这家伙就这样挂了……
　　“咳咳咳……操！”
　　此时狄烨从土堆中爬起来，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对讲机。
　　“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卧槽！你他妈的这种时候还开玩笑！*#￥%&”
　　朱洋洋没忍住，对着对讲机骂了一通。
　　狄烨迅速捡起地上的枪，“朱队，狄队还在向东北方向移动。”
　　“继续刷新坐标，我们跟上去！”
　　虽然前方有未知的困难，但只要想到自己的死对头没有停下来，朱洋洋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被手雷炸过的地方弥漫着硝烟，混合着湿润的空气，树叶的沙沙声和脚步声却未停止。
　　朱洋洋身后的突击小队迅速集结，继续向东北方向展开追击。
　　*
　　与此同时，暴露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寨子里，身材魁梧的男人快步走上小木屋，和他的上级报告了外面的情况。
　　“老板，他们追过来了。”
　　被称做老板的男人放下茶杯，表情自若道，“不着急，等他靠近。”
　　坐在她对面的白川郁子神情严肃，手紧紧捏着衣角，“我弟弟在哪？为什么不带我见他？”
　　“别着急，”男人淡薄的嘴唇动了动，“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你不会骗我吧？”白川郁子犹豫着站起身，“我要回家。”
　　男人却笑了，“你可真是蠢的可爱！”
　　“你什么意思？”白川郁子问。
　　“你急着出来找弟弟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有个老公？”
　　“你想做什么？！”
　　“你老公发现你不见之后去报警了。”男人不紧不慢的说道，“现在警察正在找你，已经追到了附近，你的身份信息他们应该已经调查过了。”
　　白川郁子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追到这里，说明他们已经猜到了我的计划，后起之秀，还不赖，可惜还差点火候。”
　　“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用你交换你弟弟。”
　　“你的意思是，我弟弟现在在警察手里？”
　　“当年你弟弟被警察带走后就失踪了，为了见他一面，我只能把你接过来了。”
　　白川郁子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为什么要利用我？”
　　“人和人之间，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吗？”　男人站起身，朝白川郁子伸出了手，来吧，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
　　吴振峰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审批文件，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您让我们调查的人有结果了，白川郁子以前叫熊娅，是个孤儿，十六年前被一对A国夫妻领养后改名白川郁子，卫校毕业后在一所医院当护士，后来嫁给了A国华裔，没有犯罪记录。”
　　确认过白川郁子的身份后，吴振峰脸上的表情沉静得如同深渊。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拿起了电话，用微微颤抖的手拨通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老汤，白川郁子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我们有必要告诉他事实，至于他怎么选择，就看他了。”
　　*
　　半个小时后，汤局办公室。
　　汤晓东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中带着慈爱，“事情就是这样，当年你被毒蛛的人带走，我和你妈妈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你带回来，直到五年前，你主动联系我，我才知道你还活着。
　　那个时候你用幽冥蝶的身份帮助我们攻入了毒蛛内部，我们派去接你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你落水了，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为了保护你，给了你新的身份，让你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没想到，你竟然又回来了，可能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冷宁听着汤晓东恳切激动的言辞，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如果他没有失忆的话，或许会流两滴眼泪。
　　“幽冥蝶……”他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我以前真的叫这种名字？”
　　“我们不会弄错的，你就是幽冥蝶！”汤晓东眼眶发红，情绪激动，“你刚出生不久就被人抱走了，当时我给你起的名字是汤雄。”
　　“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你儿子，你做过DNA吗？”冷宁问。
　　“当然！DNA报告我拿来了，你可以看看！”
　　汤晓东将一份牛皮纸袋推到冷宁面前，冷宁拿起来，随意翻看了一下。
　　这份DNA报告是5年前的，结论很明确的写了，两人为遗传学上的父子关系。


第32章
　　冷宁将报告放下，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可以理解你们为了保护我而隐瞒我的过去，但我不能理解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召回我，就像你说的，我已经拥有了新的人生，为什么要再把我牵扯进来？”
　　被这样质问，汤晓东十分的愧疚，“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这么多年你吃了很多苦，但是，抓方伟强的机会我们绝对不能错过！只要毒蛛存在一天，就会有无数个家庭被迫害，禁毒是我的使命！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
　　冷宁面色沉浸，将DNA报告推回给汤晓东，“你有不得不抓他的理由，和我有什么关系？”
　　汤晓东知道，他不能强迫这个和他没有半点感情的儿子做这样危险的决定。
　　“我们已经放出了幽冥蝶还活着的消息，就是为了引出方伟强，他现在挟持了一个人，在边境等我们用你去交换人质，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抓他，也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绝不可能直接把你交给他！
　　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们会在警务系统里挑选一名同志代替你，但方伟强这人心机深沉，我担心他会看出破绽，识破我们的计划。”
　　“所以，狄队最近就是去忙这件事了？”
　　“嗯，你们关系不错？”汤晓东敏感的问。
　　“还行。”冷宁想了一下，“我跟你们去。”
　　汤晓东原本以为没戏了，对方竟然又答应了，还有些意外。
　　“什么人质对你们这么重要？”冷宁问。
　　“这个人叫白川郁子，是你在A国认识的，五年前，你和我们提到过这个人，要我们保护她的安全，我想，方伟强用她做诱饵，就是为了引你过去。
　　我们不了解你和人质之间的故事，但以我对方伟强的了解，他不会挟持一个对他来说无用的人，或许这个人质对你来说很重要。”
　　“白川郁子……”
　　冷宁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心被一片极轻的羽毛拂过。
　　看来，要想找回过去，这个人他必须救。
　　*
　　冷宁待在休息室，等待汤晓东后面的安排。
　　他打开和狄烨的聊天界面，把狄烨的备注改成了“SOS”
　　他有个习惯，喜欢把不熟的熟人用职位+姓名备注。
　　重要的人，就用外人看不懂的符号或字母备注，像是下意识的不想这些人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
　　冷宁想了一下，又在“SOS”前面加了一个小“a”，这样就能在通讯录里置顶这个号码的主人。
　　冷宁改完备注，他便去看窗外的雨。
　　他又想起了自己落水时的场景。
　　原来是在在那种情况下落水的……
　　救他的人应该是警察吧，会是狄烨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不由得变快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汤晓东敲门进来了。
　　汤晓东手里拿了一个防弹衣和一枚窃听定位器。
　　这两样东西你带上可以保命。
　　汤晓东亲自帮冷宁穿好防弹衣，又将窃听定位器粘在了冷宁的衣领内侧，“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你不用太紧张，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就在汤晓东帮他束好最后一个绑带的时候，冷宁忽然问了一句，“当年救我的人，是狄队吗？”
　　汤晓东一愣，“你恢复记忆了？”
　　“所以，是他把我从龙川河里救上来的？”冷宁再一次确认。
　　“是他。”汤晓东皱眉说道，“但是你还活着的事我们还没有告诉他，他只知道有人会冒充幽冥蝶，不知道你就是真正的幽冥蝶，我们瞒着他，是不想你的身份泄露，毕竟这件事之后，你还要回归自己的生活，这样对你比较好。”
　　冷宁心下了然。
　　果然，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对的。
　　*
　　热带雨林横跨与A国接壤的边境，边境地带生活着一群土著人，他们世世代代靠捕鱼为生，在沿海的高地建起了保卫家人的寨子——青山寨。
　　青山寨里，一栋简陋的木屋被厚重的木条牢牢封住，窗户上安装了铁栅栏，门口站着两个马仔。
　　白川郁子不明所以的跟着男人进了木屋，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霉臭味。
　　她往里一看，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被拴在粗大的木柱上，衣服破烂不堪，脸上布满了淤青和伤痕。
　　这是……弟弟？
　　她觉得不太像。
　　“他是谁？”白川郁子捂着鼻子问身旁的男人。
　　“你不用知道他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今天的开胃菜。”
　　听见男人这样说，白川郁子的心口一紧，“你要把他杀了？！”
　　听见声音，中年男人虚弱的抬起头，身上铁链发出碰撞的响声，“方伟强，你又想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手下——虎头蜂。
　　虎头蜂立即走上前，将郑江手上的铁锁打开。
　　紧接着几个手下扛着相机和支架进来了，在郑江面前调好设备，并按下了录制。
　　郑江被折磨得脱相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然而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恐惧。
　　“看不出来吗？”男人微笑道，“记录你最重要的时刻。”
　　郑江只当方伟强在发疯，他已经习惯了，脸上并没有多的表情。
　　见郑江无动于衷，虎头蜂立即给了他肚子一拳，却被老板伸手制止，“给他留点力气，一会还要逃命。”
　　虎头蜂应声退下。
　　郑江疼得身体蜷缩在一起，虎头蜂的那一拳把他揍得眼冒金星。
　　被称作方伟强的男人蹲到他跟前，伸手拖住他的下颌，啧啧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把你扔在那帮警察面前，也不见得能被认出来，你以为他们会记得你吗？新旧更替，早就有人取代了你。”
　　“就算我死了，也有人继续抓你！”郑江虚弱的眼睛里透着不甘。
　　“我就喜欢你嘴硬的样子，蜂子，放他走。”
　　虎头蜂立即扛起郑江往外走。
　　白川郁子一直不敢说话，直到虎头蜂把男子扛走，她才问了一句，“为什么拍他？”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为什么叫你方伟强？你不是于安……”
　　白川郁子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于安的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于安忽然对她笑了一下。
　　这让白川郁子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于安真的是方伟强，那刚才那个人就是……
　　警察？！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抵在门槛上，差点摔倒。
　　于安伸手扶了她一下，“当心点。”
　　白川郁子背后冷汗直冒，他只知道于安是毒贩，可以救她弟弟，却不知道于安竟然就是方伟强！
　　于安在她面前暴露了身份，是不是意味着……她会死在这里？！
　　她在新闻上听过关于方伟强的报道。
　　方伟强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她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怎么可能是方伟强呢！
　　“你在害怕我？”
　　白川郁子立即摇头，“没、没有……”
　　*
　　虎头蜂把郑江扔在了丛林里，“运气好的话能捡一条命，运气不好的话，会被野兽拖走。”
　　“他为什么放我？”郑江虚弱的问。
　　“不知道，老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虎头蜂给他留了一瓶水，然后消失在丛林中。
　　郑江躺在一块巨石上，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望着丛林上方的天空，呼吸着大自然和泥土的味道，眼角忽然淌下了泪水。
　　已经五年了。
　　他被方伟强囚禁在黑暗中长达五年，这五年他几乎要忘了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了。
　　他喝了一些水，吃了一些植物的根茎，等稍微恢复一些体力后，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险，丛林里时不时会钻出有毒的虫蛇，他拄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的向西南方前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每次他转过身的时候，背后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他爬上一座高地，半眯着眼睛往下眺望，只见丛林深处有飞鸟被惊动。
　　似乎有人来了！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因此隐蔽了起来。
　　随后，丛林上方飞来了一架直升机，螺旋桨搅动风声，很难不引起他的主意。
　　对方很有可能是警察的人，但郑江不敢轻举妄动。
　　曾经的卧底生涯炼就了他十分谨慎的性格，他看着直升机越来越近，却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因为他不信任方伟强，不相信对方真的会放他走，他更愿意相信，对方只是在戏弄他。
　　但他还是期盼真的能走出这片丛林。
　　直升机经过一处高地后给狄烨发了一个坐标。
　　收到直升机发来的坐标后，他们加快了前进速度。
　　此刻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老大，队里刚才来电话了，说吴刚不见了。”
　　“不见了？”狄烨盯着树枝上一只毛茸茸的蜘蛛说道，“叫人去找！”
　　此时朱洋洋赶了上来，“咋了，一只蜘蛛就把你吓成这样？”
　　他将蜘蛛赶走，走到了狄烨的前面。
　　“你小心点！”狄烨在后面提醒他，“我感觉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劲，从我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哪哪都不对劲！”朱洋洋心里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是行动的指挥官，你走我后面保险一点！”
　　狄烨有些意外，“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觉悟。”
　　“别感动，我只是公事公办，你自己小心点！”
　　朱洋洋说完，拨开树枝，踏入了一片密集的树丛。


第33章
　　此时于安正拿着望远镜看丛林里的动静，一侧是寻找出路的郑江，另一侧是朝郑江逼近的警察，郑江身后，是潜伏在暗中伺机行动的虎头蜂。
　　“看到了吗，他们在靠近他，你说，他们会开枪吗？”
　　白川郁子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跟他来这里！
　　见白川郁子没回答他，于安放下了望远镜，“在你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大戏，也算没白活。”
　　白川郁子胸口一紧，于安说话的语气越温柔，她就越害怕，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别怕。”于安看着白川郁子，似乎在透过白川郁子看另一个人。
　　白川郁子终于敢鼓起勇气，说道，“你要的钱我也带来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只想带走我弟弟。”
　　“我的确答应过你，要让你和你弟弟团聚，但这不代表我会放你走。”
　　白川郁子一听，脸色更加惨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于安走到白川郁子身后，将望远镜送到了她眼前，嘴唇贴在她耳侧说道，“你弟弟从来不会问我想干什么，他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我在想什么。”
　　白川郁子吓得肩膀都在颤抖，“他还只是个孩子，求你放过他！”
　　“孩子？”于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想不到他在你眼里尽然这么单纯。”
　　于安将她的手放在了望远镜上，“拿着它，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白川郁子只能哆哆嗦嗦的看着望远镜里的画面，“他们……快要碰到了。”
　　于安听着白川郁子的声音，十分惬意的躺到了沙发上，“继续说。”
　　“叫蜂子的那个人开枪了，你放走的那个躲起来了。”白川郁子的声音顿了顿，说道，“你的人被警察发现了！”
　　躺在沙发上的于安勾了勾唇角，“很好，继续。”
　　“有个警察追上去了，他开枪了！”
　　白川郁子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都僵住了，“那、那个人中枪了！”
　　这一切仿佛都在于安的意料之中，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整个人愈发的兴奋了起来。
　　白川郁子举着望远镜，手指都在颤抖，她才明白，于安为什么说这是“开胃菜”。
　　他这样猖狂，就像一个变态、一个疯子！
　　*
　　郑江靠在一颗大树后，手按着胸前的枪口，黏腻的血迹不断的涌出，他很想呼吸，却吸不上气。
　　“不许动！你已经被包围了！”
　　郑江听见了背后不断靠近的脚步声，那一刻他终于知道方伟强为什么会放他走了。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举起了双手，他很想和警察解释，然而他的气管里都是血，他只能发出低哑的，如乌鸦般难听的声音。
　　朱洋洋紧张得唾液直冒，“我好像打中了一个人的胸口！”
　　狄烨立即上前查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躺在树后，手里还捏着一个矿泉水瓶。
　　男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破破烂烂的衣服根本遮不住老旧的伤疤。
　　他将男人的头发撩起，皱了皱眉。
　　只见男人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应该是被人囚禁了很久。
　　“你是谁？”狄烨问。
　　我是郑江，警号LC8473。
　　然而郑江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的嘴里冒着鲜血，只能虚弱的用手指在泥土上写着自己的警号。
　　狄烨看着地上的一串数字，肾上腺素狂飙，有那么一刻，他的脑袋是完全空白的，随即他就疯了一般的抱起了地上的人。
　　“他是郑江！快叫直升机下来！”
　　狄烨从没想过他和郑江的重逢会是这样的。
　　那个一米八大个，满身腱子肉的男人，怎么会变得这么轻？
　　狄烨鼻头一酸，咬紧了腮帮，“坚持住，直升机马上就到了！
　　直升机怎么还不下来！医疗箱呢，快把医疗箱拿过来！”
　　狄烨按着郑江出血的胸口，但鲜血不断的向外涌，“挺住，千万别睡！”
　　短短的时间里，郑江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回忆，他完全听不清狄烨在说什么，但他庆幸最后有人认出了他。
　　被囚禁的那几年，他无数次的逃跑，无数次的被方伟强抓回去，这一次，他终于能出去了……
　　*
　　朱洋洋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内疚中。
　　他做梦都想抓住方伟强，没想到还没见到对方，他就先栽了跟斗。
　　他竟然误伤了自己人！
　　即便他深知，缉毒行动十分危险，误伤同僚虽然意外但并不罕见，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接受。
　　警枪从手中脱落，坠入了草堆中，发出一声闷响，他看向自己拿枪的那只手，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
　　如果郑江死了，他就是杀人凶手……
　　一种未知的恐惧笼罩着他，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直升机降落后又升起，带着郑江远离了这篇丛林，草地上的鲜血触目惊心，血腥味刺激着朱洋洋的每一根神经。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这是方伟强的诡计！”
　　狄烨的声音将朱洋洋拉回了现实。
　　对，这是方伟强的诡计，他只是不小心中了诡计……
　　抓捕行动不能中止！
　　他看向狄烨，和所有人一样，等待着狄烨的下一步指示。
　　狄烨立即向指挥中心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汤局听到后面色一沉，腮帮子紧了紧，脸上的每一寸皱纹都充满了对方伟强的憎恨，“先稳住军心，幽冥蝶正在赶来的路上，半小时后会空降在目的坐标，一切按原计划进行，郑江那边我会派人过去照看，你不用担心！”
　　狄烨应声后挂断电话，重新整队清点人数，准备继续出发，一转头发现朱洋洋面色惨白的站在原地。
　　他走过去，捡起了朱洋洋落在草垛上的警枪，重新把枪放回对放手中。
　　“身为警察，怎么连自己的配枪都拿不稳？”
　　朱洋洋惨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他现在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他不会死的，”狄烨安慰道，“你要相信郑江，这么多年他都挺过来了！”
　　朱洋洋重新看向手里那把枪，眼神迷离。
　　“你可是我的副官，这种时候必须打起精神，拿好你的枪！”
　　狄烨说完又看向面色沉重的队友们，“方伟强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们内部混乱然后趁机逃跑，我们不能让他得逞，大家保持警惕，继续行动！”
　　*
　　狄烨带人进入了山寨，他一眼就看见了被人绑在二楼阳台上的白川郁子。
　　“老大，我们已经抵达山寨后方，要不要进去？”
　　狄烨犹豫了一下，“先别进去，那可能是陷阱，带着所有人后退50米，找防爆人员进去探测，确保安全后再进入！”
　　“明白。”
　　此刻狄烨的头顶，一架直升机由远及近。
　　直升机的旋翼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伴随着一阵强劲的风缓缓下降，掀起地面上的尘土和落叶，悬停在地面上方。
　　舱门徐徐打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出现在狄烨的视线中。
　　随着视线的延升，一个男人出现在直升机的舱口，男人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和纤长的颈脖。
　　即使带着口罩和墨镜，狄烨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冷冽的气质，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息。
　　这个人是冷宁？
　　他视线扫过男人的手指，停在了那双洁白纤细的手指上。
　　他有些错愕。
　　他来做什么？！
　　就算要找人代替幽冥蝶，也应该在警务系统里找，把一个小法医弄过来算什么事？
　　狄烨气愤的走过去，想伸手摘掉对方的墨镜，却在手即将接触到墨镜的时候被对方避开了。
　　也是这个动作，让狄烨透过墨镜的侧面，瞄到了对方的侧脸轮廓。
　　那一瞬，他心底有震惊、有愤怒、还有没来由的担忧和后怕。
　　“我让人送你回去！”
　　狄烨强压着心里的情绪，拿出手机就要给汤局打电话，可是荒郊野外手机没有信号，他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程树说我很像毒贩要找的人。”冷宁抬起脸，透过墨镜直视狄烨的眼睛，“你接近我，是因为我像那个人？”
　　狄烨一下子就炸了，“你在放什么屁？！”
　　冷宁墨镜后的眼睛似乎有些失落，“那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把我当成毒贩？”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让人送你回去！”
　　“是我自己要来的。”冷宁不紧不慢道。
　　“为什么？”
　　“我想弄清楚自己是谁。”
　　狄烨听着冷宁的话，拳头逐渐捏紧。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冷宁被送过来肯定经过了汤局的同意，汤局为什么会送一个警外人士过来？
　　他回忆起了第一次审讯冷宁的情景。
　　当时汤局刚出院就赶来了警队，还特意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里，让他放了冷宁。
　　当时他还以为冷宁是什么有背景的人，他查了一遍内部的通讯录，没有找到一个姓冷的领导。
　　后来他又套张小曼的话，得知冷宁是庄文庆的弟子，之后就没想太多。
　　冷宁的过往就像白纸一样干净，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但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冷宁的身材和气质的确和幽冥蝶十分的相似。
　　就在狄烨陷入沉思的时候，冷宁忽然问了一句，“狄队，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第34章
　　狄烨紧着腮帮子看着眼前的人，此时对讲机里传来了队友的声音：“东南方发现三辆黑色越野车，正在往边境方向开！”
　　狄烨背脊一紧，“马上设路障拦截！”
　　何乐一听，急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还没交换人质，方伟强就跑了？！”
　　此刻，狄烨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紧捏的拳头因为发力而颤抖，“他根本就没打算交换人质。”
　　*
　　乌黑的防弹车发出低沉的引擎声，轮胎碾过崎岖的山路，溅起泥土。
　　虎头蜂开着车，车内的气氛紧张而压抑，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山风掠过车身，带着一股逃亡的紧迫感。
　　这种时候他想带着老板逃命还不算太难，但老板执意要接回幽冥蝶，这就有些难办了，但他不能违抗老板的命令，所以今天这场硬仗他是非打不可了！
　　“老板，我们暴露了，警车盯上我们了！”
　　远处传来警笛的呼啸声，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警灯沿着公路穷追不舍。
　　后方不远处，突击小队已经将后路完全堵死，他们逃走的唯一路线就是通往国道的小路，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条路上警察一定会设置路障。
　　“老板，你先走，我去接幽冥蝶。”
　　虎头蜂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算沉稳，但实际上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
　　这次警察几乎是倾巢出动，正在逐步缩小抓捕范围圈，如果他们冲不出去，必然会被捉住，这种时候，他只能保证老板的安全，至于自己，就全靠命了！
　　于安表情沉着，“警察追得太紧，不用和他们硬刚，只需要确定那个人的身份。”
　　“明白！”
　　虎头蜂送了一口气，还好老板没有让他去送死，他咬紧牙关，将油门踩到底，冲上了一座小山坡。
　　于安看着右侧马路上穷追不舍的警车，脸上没有任何紧张的神色，他很清楚目前的处境，路障一定会出现，路障之后也一定还会有更多的陷阱，郑江中弹已经引起了公愤，他们很难在警察的层层部署中逃脱。
　　但越是这样危急的时刻，他就变得越亢奋。
　　就在这时，一辆山地摩托车忽然从山坡另一侧追上来和他们并排而行，于安打开车门，一只手抓着车顶，竟然就这么跨上了摩托车。
　　在防弹车的掩护下，山地摩托立即调转方向，朝着复杂的丛林驶去。
　　虎头蜂见老板已经撤离，空出手打开了身侧的车门，风呼呼的灌进车内，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没有犹豫，将提前准备好的重物压在了油门踏板上，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失控的防弹车继续前行，冲向前方的路障。
　　“目标正在向路障方向移动，准备拦截！”
　　防弹车撞上路障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于安从摩托车上回头，只见后方火光冲天，爆炸掀起滚滚浓烟，瞬间笼罩了大片区域。
　　大地在剧烈地震动，后方追击的警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慑，不得不停下来躲避飞散的碎片和滚滚而来的火浪。
　　大火迅速蔓延，山火一触即发，如同燎原一般吞噬一切可吞噬的植被。
　　根本没有人能靠近那辆着火的防弹车。
　　此时青山寨里，排雷专家已经完成第一轮的排雷，确认没有炸弹后终于上到了二楼。
　　一上去就看见白川郁子坐在一把椅子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的身上被人撞了两排炸弹，引线缠绕在身上。
　　拆弹专家李伟穿着一身防爆服，慢慢靠近她，“别紧张，我们会救你的。”
　　李伟说这话的时候，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炸弹外壳，“好，先看看引线的走向……”
　　楼下的指挥车内，狄烨收到了前方的消息。
　　“报告！拦截到一辆越野车，还有两辆正在开往东南方！”
　　“继续拦截！”狄烨说完，一拳砸在了车上，情绪未平复，便又拿起对讲机询问楼上的状况，“李伟，情况如何？”
　　“炸弹结构不复杂。”李伟用工具轻轻拨开内部的线路，仔细观察每一根电线的连接，“里面有个定时器……还有一个备用触发器。”
　　白川郁子的衣服早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盯着自己腰上的炸弹问，“能、能拆掉吗？”
　　“别紧张，也别动，我现在要切断主电源线。”
　　白川郁子迫使自己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我能见我弟弟最后一面吗？”
　　李伟愣了一下，抬起头，“抱歉，这种时候我们不能让他上来。”
　　白川郁子渐渐平静下来，“这位警官，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李伟果断地剪断了一条引线，“好，你说。”
　　“告诉他，我不怪他，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都是我自愿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让他好好活下去！”
　　就在白川郁子说话的期间，李伟又剪断了一条引线，见炸弹没有反应，他松了一口气，“电源切断了，暂时安全。”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计时器竟然再一次动了起来！
　　“它怎么还在倒计时？！”白川郁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知道，你别急！”
　　李伟用镊子小心地拔出定时器的电池，定时器电池拔掉了，时间定格在了4分50秒。
　　李伟再三确认所有的线路和装置都已经被妥善处理，对着耳麦说道，“线路都处理好了，现在应该安全……”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计时器又跳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李伟一惊，“不好，要炸了！”
　　李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的观察制动装置，在撬开制动装置的遮挡后，他发现了一枚手机芯片。
　　这是远程控制的引爆装置，计时器只是个幌子！
　　*
　　“老板，警察已经攻进寨子里了，他们现在正在拆炸弹。”
　　“幽冥蝶在现场吗？”
　　“在。”
　　“不要让他们见面。”
　　“明白！”
　　于安挂断电话的同时，几辆黑色越野车钻出茂密的丛林，停在了他面前。
　　车上下来一批训练有素的军人，各个扛着步枪，沿着边境排成一列。
　　车门打开，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操着一口A国的地方语言，“蓝环章鱼，我们又见面了！”
　　“你再来晚一点，就该给我收尸了。”于安用同样的方言调侃对方。
　　“我接到你的电话，就立马风雨兼程的赶过来了，你放心，这条路已经清理干净了，没人敢过问。”
　　于安不打算继续寒暄，直接坐上了车，“警察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我们得尽快离开。”
　　拉蒙多没看到于安身侧的保镖虎头蜂，于是问了一句，“那家伙去哪了？”
　　“他遇到点麻烦，我们不用等他。”于安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陈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出发吧。”
　　拉蒙多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冒险来这种地方？”
　　拉蒙多问完这句话后，察觉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当然了，你的事情不必和我汇报，我只需要负责你的安全。”
　　见拉蒙多还算识相，于安的脸色缓和下来。
　　他侧过头看向西南方茂密的丛林，那里很快就会燃起漫天大火。
　　身为幽冥蝶，怎么能被世俗的感情牵绊呢？
　　既然你做不到绝情，那我就帮你斩断它。
　　想到这里，于安的嘴角又勾起了一丝弧度。
　　坐在一旁的拉蒙多看到对方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毛：这个阴晴不定的毒枭，和他说话要十分的小心才行。
　　车队悄无声息地驶离边境，消失在浓重的雾气中，而此刻，距离边境五公里的地方，炸弹倒计时还在继续。
　　此刻张伟已经汗流浃背，因为计时器正在以两倍的速度加速！
　　“嘭——！”
　　火光撕裂了夜空，火星瞬间膨胀成一团刺眼的火球，照亮了四周的树林。
　　巨大的火光将山寨笼罩，一瞬间吞噬了整个村落，橙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伴随着滚滚黑烟直冲天际，木梁与瓦片在爆炸中化为飞灰，四散的碎片如雨点般落下。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天崩地裂般席卷而来，空气中充满了爆炸的冲击波，即便隔着一段距离，狄烨依然感觉到周围的地面在微微颤抖。
　　爆炸声回荡在山谷之间，夹杂着一股浓重而刺鼻的硝烟味。
　　冷宁被忽然的爆炸声惊动，他的心脏猛烈跳动，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错乱感。
　　脑袋里忽然涌现出陌生的爆炸画面，与此刻的画面相互冲击，他的胸口好像被巨石压住喘不上气，脑袋一阵眩晕，耳鸣声直冲大脑，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闭上眼，扶着一旁的树调整呼吸，热浪夹着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眼前的事物忽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的眼前晃过的是硝烟和战火，一段画面忽然涌入他的脑袋里……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密集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身上，每一下的力度都直冲骨髓，疼得他冷汗直冒，他在地上蜷缩、攀爬、挣扎，感觉死亡就快来临，突然，一个男人踹开了门。
　　他穿着特警的战术制服，黑色护目镜下，是一张冷峻的脸。
　　他只用了一招就制服了欺压他的男人，英姿飒爽的踏着木地板朝他走来……
　　——那个人是狄烨。
　　是他带他冲出了爆炸的别墅……
　　原来，他不止一次的救过他……
　　冷宁的身体再也不堪重负，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第35章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蹭破点皮！”
　　正中午，一辆警车在公路上行驶，狄烨坐在车后排，一只手拿着手机打电话。
　　“我命硬着呢！别听老汤瞎说！”
　　狄烨说着，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不是要在保皇庙盖楼吗？怎么还留着几栋楼？是拆不起吗？”
　　苏莹莹一边批文件一边说，“怎么，那破楼惹到你了？”
　　“要拆早点拆，现在那块地就是培养犯罪分子的温床，要是哪天出个命案，你那块地要跌价的。”
　　“这你倒是提醒我了。”苏莹莹说，“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尽快提上日程。”
　　苏莹莹又装模作样的寒暄了几句，才敢说正事，“对了，我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照片发你了，周末抽个时间见一见。”
　　“哎哟妈呀，您就别操心了！您儿子像是找不到对象的人吗？喜欢我的人都从刑警队排到警校了，您没事愁这个干嘛？”
　　“那你倒是带个人回来啊！都快三十了，还不抓紧呢，每天就知道给我画饼！”
　　苏莹莹现在都没指望狄烨能带个女的回来，只要是个人就行。
　　“哎哟，脑瓜疼！我得去医院了，不聊了！”
　　“诶，你去医院干……”
　　狄烨干净利落的挂了苏莹莹的电话。
　　电话刚挂断，驾驶位上的谢长宏就来了句，“你觉得冷宁怎么样？”
　　狄烨喝着水，脑子忽然卡了一下，“什么怎么样？”
　　“这小伙长得可真好啊，斯斯文文的！”
　　狄烨猛的喝了一大口水，没说话。
　　“我姑娘比他小两岁，我瞅着两个人挺般配的。”
　　狄烨眉头一皱，“怎么？你还想牵线？”
　　“主要我姑娘喜欢好看的，”谢长宏笑着说，“之前介绍了几个她都看不上，我琢磨着，冷宁应该是她喜欢的类型！”
　　“你什么意思？”狄烨心里有一团无名之火。
　　“嗨，主要我姑娘喜欢阴柔的，冷宁跟你可没法比！”谢长宏以为狄烨的攀比心上来了，立马给自己找补，“再说了，你不是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吗？”
　　“谁说我没有？”
　　“那你怎么不去相亲？”
　　“一上来就问房子车子票子，跟他妈挂牌营销一样，有意思吗？”
　　“这些你不是都有吗？你又没时间追女孩，直奔主题不是更快？
　　我当年对你嫂子一见钟情，我要是不提我家那点拆迁款，人家就换下一个相亲对象了，还有我什么事？
　　再说了，那些条件好的女孩，哪个不是见多识广，你不拿出点东西来，人家凭什么考虑你？
　　要我说啊，要遇到喜欢的，就得展现出自己的优势，不然等人跑了就只有后悔的份！”
　　谢长宏打灯靠边停车，“我年轻那会儿啊，也跟你想的一样，既要又要还要，所以才没人要嘛！结果到了三十还没谈过对象，要不是我妈当年点醒了我……”
　　在谢长宏滔滔不绝的声音中，狄烨看了一眼手里的不锈钢饭盒。
　　里面装着他家阿姨煲了一早上的鸡汤，他装之前尝过了，味道鲜得没话说，鸡肉也炖软了，里面加了党参黄芪，配了红枣枸杞，最补气血了。
　　车刚停稳，狄烨就拉开车门下了车，谢长宏在后面喊，“诶，我说的你听进去没？”
　　狄烨朝他挥了挥手，意思是：赶紧走吧，啰嗦死了。
　　站在病房门口的警察抬眼看见狄烨来了，立马收起了手机，“狄队！”
　　“人怎么样了？”狄烨问。
　　“挺好的，正吃饭呢，对了，有个女的来了，说是冷宁的上司。”
　　“张小曼？”狄烨心说，这么快就闻着味道摸过来了？
　　他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看见冷宁坐在桌前吃东西，没看见张小曼。
　　冷宁一只手裹着纱布，是前天晚上摔倒的时候被树枝扎的。
　　“吃什么呢？白粥啊，这种碳水化合物还是少吃点，没营养。”
　　狄烨顺手就把塑料碗里的白粥端走了，然后拧开了不锈钢饭盒，“尝尝我给你带的。”
　　冷宁正想说：没什么胃口，还是喝点粥。他还没开口，狄烨已经把吸管都给他插好了。
　　“喝吧，喝完我带你回去。”
　　冷宁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此时张小曼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冷宁出院的单子，“出院我已经办好了，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她刚说完，瞥见了站在冷宁身旁的大个子，“哟，狄队来了，这么忙还能抽空过来，心存愧疚？”
　　“瞧你说的，我就不能因为关心过来？”
　　“你要真关心，就不会把人带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我们冷宁身体本来就不好，受不了那么多折腾。”
　　“你倒是挺关心他，怎么找过来的？”
　　张小曼白了狄烨一眼，“你不接电话，我打电话问的朱队。”
　　“这个朱洋洋！”狄烨心说：我的电话不接，她的电话倒是接的勤快！
　　张小曼：“你们到底什么情况，我听医院的朋友说，你们送了不少伤员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你个外行的，就别问了。”狄烨一把抽走了张小曼手里的缴费单，“医药费算我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
　　冷宁在两人的你来我往的对话中喝完了一整罐鸡汤，“小曼姐，我有点事想问狄队……”
　　“我懂，这就把你交给狄队。”张小曼心里跟明镜似的，转头对狄烨说，“记得把人好好送回去，别再出什么事，我先走了。”
　　狄烨靠在墙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等门关上，他立即凑到了冷宁面前，“把里面的鸡肉也吃了，光喝汤怎么行？”
　　冷宁放下筷子，正色道，“白川郁子怎么样了？”
　　“炸弹没拆下来，我赶过去的时候整个寨子都着火了，人没救出来，拆弹专家还在医院里躺着。”
　　狄烨注意到冷宁的瞳孔微缩了一下，“白川郁子是你什么人？”
　　“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冷宁住院的时候就没带东西，出去的时候抱着张小曼送的百合花。
　　狄烨把百合花扔到了后备箱里，转身去给冷宁开车门。
　　他还没碰到车门，冷宁就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他一只手臂撑在车门上，“坐这干嘛，前面去。”
　　“我想坐后面静静。”
　　“坐后面就能静了？怎么现在的小孩都喜欢搞忧伤非主流？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我给你开导开导。”
　　见冷宁还是没动，他的眉梢一挑，“怎么？要我抱你去前面？”
　　冷宁的眉头一下压了下去，“狄警官，请别开这种玩笑。”
　　“你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吧？”狄烨指了指自己，“我，抱回来的。”
　　冷宁不说话了。
　　“看着挺轻，抱起来还挺沉，我胳膊现在还酸呢，不过抱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不说话？想抽我嘴巴子？”
　　只见冷宁轻叹了一声，从车上走了下来，去了副驾驶。
　　狄烨如愿了，心理有种赌赢的愉悦，同时也多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坐上车，打着方向盘驶出了车库，在去保皇庙和回家之间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冷宁察觉到路线不对，“你要带我去哪？”
　　“保皇庙不安全，这几天去我那住。”
　　狄烨说完，用余光瞄了一眼冷宁，只见对方的眉毛压着，似乎不太愿意。
　　“我家里就一个打扫做饭的阿姨，你放心住，没人打扰你。”
　　“狄警官，你不觉得应该和我保持距离吗？”
　　“保持距离？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你把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带回家，就不怕给家里带去祸患？”
　　“身份不明才要调查清楚，把你放在身边，要是有问题，我也好立马采取措施不是？”
　　冷宁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前方的马路。
　　“你连自保都做不到，怎么做到毒蛛的二把手的？现在又失忆了，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就没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此时冷宁转头去看狄烨，只觉得对方的眉峰、鼻梁乃至于轮廓分明的下巴都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清醒的做出自己认为对的选择。
　　于此同时，他又觉得这个人十分危险，他的危险并不来自于他富有攻击性的体魄和外表，而是来自于他那颗无法理解的善意。
　　所以冷宁此刻本能的想要后退，退到一个他认为安全的距离。
　　“这已经超过了支队长的职责范围。”冷宁淡淡的说，“要么你带着拘捕令来拘捕我，要么就放我下车。”
　　“呵，”狄烨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想让我放你下车，没门，你现在还是病号，要放也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直接把车开上了高速，“我要是你，就踏踏实实的抱紧面前这颗大树，以后你就知道有多香了。”
　　冷宁听着这话，眉头忽然一拧。
　　这句话说出口后，狄烨明显感觉车里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他试图往回收一收，“我的意思是，我能保障你的安全，说不定哪天方伟强就回来找你……”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冷宁淡淡说道，“用我做饵。”
　　狄烨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听说，你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放诱饵出去难道不是你想出来的吗？”
　　狄烨：“是这样没错，但我……”
　　“你不用和我解释，下了高速放我下车。”
　　狄烨：“……”


第36章
　　此刻狄烨的CPU已经瘫痪了，他明明让程树在警务系统里找人，谁知道最后去的人是冷宁啊！
　　这下误会大了！
　　狄烨转头去看冷宁，发现对方一切如常，光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什么猫腻。
　　还是说，单纯的不想跟他回家？
　　狄烨抹了把脸，“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中间出了点问题，我也没想到你会被送过来……”
　　“我说了，你不用解释，放我下车就可以了。”
　　“难道你就不想和我待一起？”
　　狄烨问完这句，心里突然有点忐忑。
　　冷宁没有马上回答他，过了片刻才说道，“你有烟吗？”
　　“有，扶手箱里。”
　　冷宁翻出了扶手箱里的半包华子，抽出一根夹在手指上点燃，防风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响。
　　狄烨瞄了冷宁一眼，冷宁的手指很长，即使裹着纱布，也不影响他夹烟动作的优雅，反倒平添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性张力。
　　“你应该过正常人的日子。”冷宁说。
　　狄烨仔细琢磨了一下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我哪不正常了？”
　　冷宁看向他，慢慢吐出烟雾，“我还是那句话，别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狄烨忽然想笑，“又想让我去追张小曼？”
　　“要追谁是你的自由。”冷宁将头朝向车窗的一侧，“我无权干涉。”
　　“既然你这样想……”
　　狄烨掏出了手机，直接拨通了苏莹莹的电话。
　　“喂，把相亲女孩手机号发我。”
　　“我的宝贝儿子，你可算想通了，妈这就给你发……”
　　狄烨没等苏莹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听见没，我有相亲对象！”
　　“那就恭喜了。”
　　冷宁只淡淡回了他这一句，就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两侧的景物不断的往后倒退，冷宁手里的烟雾被风裹挟着飘出车窗，飞舞的头发在他额头上凌乱的拍着。
　　狄烨就像一记猛拳打在了棉花上，怒气无处宣泄，只能猛踩油门。
　　“你这样容易出事，还是开慢点。”冷宁提醒他。
　　狄烨只盯着前方变化的弯道，“怕什么，大不了我给你陪葬。”
　　冷宁盯着前方急速变化的弯道，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些画面。
　　逃亡、枪战、鲜血、爆炸，以及急速下坠的货车和朝他袭来的冰凉河水……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你怎么了？”狄烨慢慢减速，“真吓到你了？我没开多块，还没到150！”
　　见冷宁脸色不太对，狄烨下了高速，从匝道驶出。
　　直到黑色大众回到城市道路以35码的速度前行，冷宁才慢慢回过神来。
　　“我们之前是怎么认识的？”冷宁突然问。
　　虽然，他已经确定了狄烨就是当年救他的人，但他还是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当年的事实。
　　“五年前，我从战场上背回来一个人。”
　　狄烨没说这个人是冷宁，在他看来，既然对方已经忘了，那就没有必要再提那件事的细节了。
　　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我和那个人也算是生死之交，我受了伤，醒来的时候大家都说那个人已经死了，我还为此伤心了一阵。
　　后来汤局挖我去干刑侦，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搞刑侦，但他一个劲的夸我英勇，我就飘了，以为自己真的很牛。
　　干了刑侦才知道，这活不好干，刀尖上舔血，饥一顿饱一顿的，还老加班熬夜。
　　有一次子弹从我太阳穴擦过，我差一点就交代了，说不怕那是假的，每次立功都有鲜花和掌声，但只有我自己清楚子弹擦过头是什么感觉。
　　每次我怀疑自己的时候就会梦到那个人，梦到他拿着枪，帮我把身后的毒贩全干掉了。
　　呵！说来也奇怪，每次梦到他我第二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又有干劲了。
　　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他的身份，他们说那个人是毒枭，我不信，我当时就在想，他要是真毒枭，当年为什么被自己人打得半死？
　　我觉得这里面有隐情，我想调查清楚内幕，如果我冒死救出来的人真是个坏蛋，那就证明我眼光不行，不能胜任这个职位。
　　你说呢，冷法医？”
　　冷宁静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你不用因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狄烨笑了，“如果他是坏蛋，那我就是从犯，大巴车坠河案是模仿案件，几十条人命啊，难道真的和我没关系吗？”
　　冷宁的唇抿成一条线，良久没有说话。
　　“从你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没办法再做一个普通人，除非毒窝彻底被清除干净，这期间，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们的监视里，现在不是我求你，而是你必须主动配合我们，我是你唯一可以利用而不计回报的人，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狄烨说完拉了手刹，“保皇庙到了，还要下车吗？”
　　冷宁推开了车门。
　　狄烨升起车窗，黑色大众在巷子里调了个头，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冷宁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发现周围多了很多监控，巷子里也多了摆摊的商贩，就像狄烨说的那样，他被人监视了。
　　*
　　黑色大众驶入了去往宁州方向的高速，但没走几分钟就下了高速，直奔夏沙自然景区，在景区里穿行了一段时间，开进了别墅群。
　　高大的松柏林间隐约可见几幢奢华的别墅，彼此之间用茂密的绿植巧妙隔开，罕见的豪车从雕花大门里驶出，和他们擦身而过。
　　狄烨直接将车开进了自家的别墅，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阿姨把客卧收拾出来。
　　芸姨不明所以但是很激动，“家里要来客人吗？是男的还是女的吖？”
　　“还不一定来呢，先收拾着吧，对了，他比较爱干净，床单给他换白色的，还有，千万别和我妈打小报告啊。”
　　狄烨说完就上了楼，心情有些郁闷的他去浴室冲了个澡。
　　芸姨嘴上答应着不打小报告，转头就给苏莹莹打了电话汇报这边的情况。
　　“感觉是个女孩，还让我打扫干净点，换白色的床单呢……”
　　此时还在浴室淋浴的狄烨越想越郁闷。
　　我都说我要去相亲了，他怎么都不阻止一下？
　　*
　　冷宁回家后打开了一个纸盒子，里面装着一枚土星吊坠，他拿起来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狄烨说的没错，从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没办法再做一个普通人，他需要借助警方的力量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还有这个叫白川郁子的女人，究竟和他有过怎样的羁绊？
　　—我是你唯一可以利用而不计回报的人，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冷宁有些头疼的看向了玻璃缸里的乌龟，“他看起来很真诚，我可以相信他吗？。”
　　见乌龟缩着头，冷宁抓了几颗食物投在玻璃缸里，乌龟就跟睡着了一样，死活都不肯露头。
　　冷宁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张小曼发了一条消息：【我到家了。】
　　之后他就清空了脑袋，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他做了很多梦，醒来的那一刻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直到窗外的冷风灌进卧室，他才忽然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
　　他刚才梦到狄烨了。
　　确切地说，他梦到了和狄烨一起坠河。
　　冰冷的河水灌入他的鼻孔和耳朵，恐惧如此的真实，他忍着剧痛解开安全带，踹开车门，周围的河水被鲜血染红，狄烨已经脱身游向了河面，而他却因为为不会游泳，身体在继续下沉。
　　他无法呼吸，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这时候狄烨又游了回来，托着他的身体往上游。
　　鲜血从狄烨的大腿上渗出，血色的河水带着腥味呛入口鼻，他已经憋到了极限，就在最无助的时候，狄烨突然将唇凑近，在水里为他渡了一口气……
　　冰冷的河水让冷宁的四肢迅速降温，而温热的气体却像暖流一样灌入他的肺。
　　那一刻他的心脏就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被人从虚幻中拉回了现实，他感受到了河水的波动，和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落水时的细节此刻被无限的放大、回放，令冷宁难以忽视。
　　仿佛身体里的细胞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唤醒，心脏发出了不同于以往的频率，这种感觉就像危险逼近时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将手附上胸口，想用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状态，但并没有感觉好一些，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堆积到了新的高度。
　　他倒回了床上，开始去想一些案子的细节，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第37章
　　微凉的风吹在他有些汗湿的颈脖上，带走了一丝躁动，他忽然起身，拿起一支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了几个人名。
　　方伟强、白川郁子、幽冥蝶。
　　他闭了闭眼，又在白川郁子旁边打了个括号，顿了顿笔，不知道该往里面填什么。
　　从抓捕的过程来看，警方一开始应该是想用幽冥蝶的消息引出方伟强，再一举将其抓获。
　　但方伟强似乎知道警察会围捕他，所以故意绑走了白川郁子，想变被动为主动。
　　这个环节的关键是……白川郁子的丈夫去警队报案。
　　白川郁子的丈夫没有去派出所，而是直接去了刑警队，这个地方好像有点问题。
　　之后，又因为白川郁子身上携带了大量现金，所以警方很快就立案了。
　　紧接着，警方就发现了方伟强的踪迹，这时候警方就已经变主动为被动了，但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追缉。
　　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让警方损失惨重，所以警方只能请出真正的幽冥蝶。
　　此刻，冷宁就像一个执拗的小孩，想要找出这个逻辑上的漏洞，来证明他不是幽冥蝶。
　　然而他已经记不起曾经发生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最后他只能无力的坐回床边，盯着白板上的“幽冥蝶”三个大字出神。
　　现在方伟强跑了，白川郁子死了，白川郁子的丈夫失踪了，没有人能告诉他过去发生的事。
　　此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拿起手机一看，是狄烨发来的消息。
　　SOS：【找到你姐夫了。】
　　冷宁迅速按动手机键盘打下一行字。
　　冷宁：【他在哪？】
　　SOS：【我这。】
　　冷宁：【你在哪？】
　　SOS：【警队，监控室。】
　　冷宁：【我马上过去。】
　　*
　　冷宁打车到警队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大厅里的灯亮着，办公区还有人在加班。
　　走到监控室的时候，看见门敞开着，狄烨背对着他，靠在一把椅子上看审讯监控，桌上放着一桶插着叉子的泡面，空气中弥散着泡面味。
　　冷宁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怎么回事？”
　　狄烨听见声音迅速将椅子转了半圈，看见冷宁后又将椅子转了回去，“哦，有人举报聚众赌博，我们的人进去的时候发现了他。”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没看冷宁，像是在赌气。
　　冷宁感觉到了，没再往前走，“他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赌博呗，还能干嘛？”狄烨说完，揭开泡面盖子，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泡面的香味迅速弥漫了整间屋子。
　　“介意我看看吗？”冷宁问。
　　“找你过来就是让你看的。”狄烨嘴里包着泡面，含混不清的说。
　　冷宁拖了把椅子坐到屏幕前，看了一眼监控画面。
　　随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凑近了屏幕。
　　狄烨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这个动作，“怎么？认识他？”
　　冷宁摇头。
　　此刻狄烨发现冷宁正盯着他的泡面，他眉梢一抬，“没吃饭？”
　　冷宁收回了视线，“没来得及。”
　　“要不要来一口？”狄烨说着，挑了一叉子面条上来，然后观察冷宁脸上的微表情。
　　冷宁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面条，视线又落在了对方的唇上，脑子里不自觉的跳出了一些画面。
　　在狄烨询问的眼神中，他淡淡来了句，“你这还有泡面吗？”
　　狄烨心说：他刚才看我嘴了，什么意思，在嫌弃我？
　　他低头稀里糊涂的把碗里的面全吃干净了，“等着吧！”
　　随后，他走出监控室，跟外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又进来了，回来的时候吴刚终于肯开口了。
　　吴刚：“我是被人拉进去的，就玩了两把！”
　　“街上那么多人怎么不拉别人，就拉你？”谢长宏问。
　　“我不知道。”吴刚答。
　　“你这脑子能玩过别人吗？”
　　“赌博靠是是运气，又不脑子！”吴刚一说起赌博，整个人就跟开了光一样，“只要骰子还在摇，老子就有再翻版的机会！”
　　谢长宏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别跟我装傻充愣，到底怎么找过去的，交代清楚！”谢长宏加重了语气。
　　就在这时，何乐推门而入，“老大，吴刚尿检结果也出来了，阳性，黄赌毒沾了两样，我看着都头大，家里有多少钱给他挥霍，这种人竟然还有老婆，你说气不气人？”
　　狄烨和冷宁同时回头看他。
　　“咦，冷法医，你也在这？”何乐十分的惊讶，一般来说，外来人员是不能进这种地方的。
　　但冷宁是队长带进来的，应有什么别的原因，他没敢问。
　　“赌博、吸毒。”狄烨双手抱臂琢磨了片刻，“去，联系A国警方，查查吴刚的过往记录。”
　　“好咧！”何乐刚进来，又带上门离开。
　　见门被带上，狄烨转头看了一眼冷宁，“你是不是挺好奇的？”
　　冷宁的唇抿成一条线，没回答。
　　“只有警察有权利调查这些信息，只要你答应合作，我们可以邀请你做警队的特殊顾问，还有薪水呢，不过不多。”
　　冷宁那双淡淡的眸子里像蒙着一层雾，让人猜不透。
　　“实在不行，我私人再给你加点？”
　　“你真的很想抓住方伟强吗？”冷宁问。
　　“那当然，你知道粉寡妇害了多少人吗？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毒品家破人亡，你来龙川市这段时间应该也感受到了，整个龙川市都是乌烟瘴气的，所以方伟强必须抓！”
　　狄烨盯着冷宁那双异常好看却时刻冰冷的眸子说道，“我知道，要你揭开过去的伤疤有点难，但你要相信警察，相信我。”
　　冷宁只是淡淡地看着狄烨，“我不信别人。”但我信你，从你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那一刻起……
　　狄烨嘴里叼了根烟，“也对，不能强行要求你信我，但是日久见人心，你给我个机会呗？”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暧昧起来，狄烨试图找补，“我的意思是，给我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不是，怎么越说越奇怪，你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吧？”
　　冷宁勾了勾唇。
　　狄烨看着对方扬起的唇，眉头不由得紧了一下。
　　他忽然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那就麻烦狄警官完善手续和流程，我可不想最后去蹲大牢。”冷宁说。
　　狄烨眉梢一扬，心情瞬间明朗了，“我就知道，你还是会站我这边的。”
　　狄烨心说：这不摆明了喜欢我吗？
　　“队长，你点的鲍鱼捞汁？”此时舒书突然探了个头进来问。
　　“是冷顾问点的。”狄烨笑眯眯道。
　　冷宁不记得自己点过鲍鱼饭。
　　“那我放这了。”舒书说完就带上门走了。
　　狄烨将鲍鱼捞汁打开，放到冷宁面前，“今晚陪我加班？”
　　“加班能抵这顿饭吗？”
　　“不止这顿，还有明天早上和中午的。”狄烨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似的，“累了就去我床上休息，放心，干净着呢！”
　　冷宁拆开饭盒，狄烨就停下手里的事情看着他拆，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不放过。
　　冷宁刚张嘴，狄烨就一脸期待的问，“味道怎么样？”
　　冷宁皱眉，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频率正在加快——他好像找到那股危险的源头了。
　　每当狄烨靠近他，或者言行举止触动到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就会失控。
　　“还行。”
　　“还行就是一般，等空了带你去吃正宗的鲍鱼捞汁，必须把你养好点，不然张小曼看见我又要逼逼。”
　　此时狄烨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张小曼咄咄逼人的样子。
　　“你怕她？”
　　“我会怕她？”狄烨哼哼了两声，“她老是觉得我亏待了你，我得把场子找回来！”
　　狄烨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这句话里，有种雄性想要在情敌面前证明自己的味道。
　　“嗯。”冷宁点点头，“我尽量不给你砸场子。”
　　*
　　冷宁吃饭的时候总是细嚼慢咽，动作也十分的优雅。
　　然而在狄烨眼里，这种慢条斯理的优雅竟然有了别的颜色。
　　他看着对方一点点的把米饭装进勺子里，凑到嘴边。
　　嘴角微微张开，然后含住，收紧，咀嚼，吞咽，漂亮的喉结上下滑动……
　　这个画面以放大的形式在他脑子里清晰到每一个细节和声音都有了不可描述的状态。
　　狄烨觉得脑门有点热，他一开始在看监控，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觉的往冷宁那边飘。
　　空气中弥漫着鲍鱼捞汁的味道，冷宁吃饭的时候明明没什么响动，但狄烨却觉得对方的每一个吞咽都异常的清晰。
　　审讯一直没什么进展，狄烨终于热得一把拽掉了耳麦。
　　得抽根烟冷静冷静。
　　怕影响冷宁吃饭，他到走廊点了根烟。
　　抽烟的间隙，他脑袋里回放的不是审讯画面，不是省厅领导的轮番质问，也不是明天早会上的内容。
　　而是冷宁吃饭的画面。
　　“操。”
　　他低低的骂了一声，重重的吸了一口烟。
　　尼古丁进入肺里，散入血液中，为他的身体带来了一丝兴奋感，他能感觉身体的血液在心脏的压缩下涌入大脑。
　　以往抽烟的时候，大脑会更清醒，但今天感觉有点不一样——他的脑子始终是懵的。
　　他对冷宁产生了不可描述的想法，如果说之前是出于欣赏想要靠近对方，那现在就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即便他知道对方可能是幽冥蝶，知道同性恋不被世俗接纳，知道他老妈还等着他传宗接代……
　　但当那颗心脏因为冷宁而剧烈跳动的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无法用理性去思考。
　　这感觉不对劲……
　　*
　　冷宁把吃完的餐盒收拾进了塑料袋里，在走廊找垃圾桶，一转头，看见狄烨靠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抽烟。
　　对方的头微微低着，上半身微弯，黑色的衬衣包裹着精壮的身体，手臂的肌肉轮廓随着抽烟的动作变得更加明显。
　　毫无疑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狄支队都是无死角的完美。
　　他不是那种很壮的体型，但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要不是看过对方光着上半身的样子，他还真以为腰细就是真的腰细。
　　直到看到狄烨，他心中肩宽腰窄的形象才得到了具体化。
　　冷宁看着对方熄灭烟站直身子，视线又落在了那双笔直的长腿上。
　　狄烨的腿长比例十分优越，站在人群中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他走向他的时候，他也会自然而然的被对方的长腿吸引。
　　但这都不是狄支队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他最引人注目的是……


第38章
　　狄烨弹了弹裤子上的烟灰，又低头吹了吹，正琢磨着回家拿几条宽松的裤子过来穿，他老二最近总是突然抬头，睡个午觉也能硬半天。
　　正想着，一转头，发现冷宁站在走廊里，正看着他出神。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用手挡了一下自己的老二。
　　不挡还好，一挡更奇怪了，为了掩饰尴尬，狄烨又弹了弹裤子上的烟灰，以证明刚才那个动作是个误会。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发现冷宁还在看他。
　　现在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你干嘛呢？”狄烨问了一句。
　　“扔垃圾。”冷宁说。
　　“垃圾桶在右边。”偷看我还找借口？
　　冷宁扔完垃圾，回头的时候没留意，撞上了来人的胸膛。
　　狄烨条件反射的扶了一下冷宁的胳膊，“想什么呢，都走神了。”一定是被我帅晕了，我这该死的魅力！
　　冷宁抬头去看狄烨，只见逆光打在对方的身上，整个轮廓都好像在发光，他看得不太真切，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法静下心来仔细看。
　　“没想什么。”冷宁抽离了自己的手臂。
　　狄烨的手一空，指腹眷念似的捻了捻，“你先找个地方坐会，我跟弟兄们说点事。”
　　“嗯。”
　　直到狄烨离开，冷宁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心跳频率。
　　*
　　狄烨把人叫到了小会议室，简单的过一下目前查到的，关于吴刚的消息。
　　吴刚这条线索必须查下去，如果可能的话，他要亲自去一趟A国，和A国的警方对接，深入了解方伟强在A国的动向。
　　“吴刚在A国结过两次婚，她的前妻死于车祸，六年前，他和白川郁子结婚，婚后白川郁子多次报警，说吴刚家暴她。
　　一年前，吴刚因为有婚外情和白川郁子撕破脸，白川郁子提出了离婚，但吴刚不同意，两人一直没有离成。”
　　“箱子里的五十万现金去哪了？”
　　众人陷入了沉思。
　　何乐说：“我们去酒店的时候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现金。”
　　“他的账户也没有存取的动静。”舒书补充道。
　　“白川郁子消失之前带走的50万现金至今没找到，方伟强也不像是缺这点钱的人。”谢长宏分析道。
　　“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场里应外合的绑架案？”狄烨幽幽说道。
　　“老大，你的意思是，吴刚和方伟强联起手来绑了白川郁子？”
　　“他急着来警局报案，应该是想让警方尽快立案，正是因为立案，我们才发现了方伟强。”狄烨分析道。
　　舒书鼻头忽然有些发酸，“要真是这样，白川郁子就太可怜了！”
　　狄烨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查吴刚的资金动向和经常出入的场所，明天下午开会前给我结果。”
　　*
　　冷宁在监控室里坐了一会，再抬眼时，已经十点半了。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就自己打车回家了。
　　但他今天就是这么干坐着等了狄烨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他把和狄烨一起逃生的经历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个细节都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等狄烨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我带你去我那休息？”
　　狄烨进来看见冷宁的时候其实是有些诧异的，他以为对方已经等不及回去了，毕竟目前也没有什么特别急迫的事情要解决。
　　“不用了，我回去睡。”冷宁起身就要打道回府。
　　“你在这等这么久，就是为了跟我打个招呼？”狄烨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味，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期待着能从对方口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
　　“没，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这样啊，还以为你在等我呢，怎么不让人给你拿张毯子？”
　　“不要紧，我回去了。”
　　“我送你。”
　　冷宁准备开门的手忽然顿住，然后转身，“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狄烨故意把车开得很慢，仿佛这样就能和冷宁多待一会。
　　这么明显的动作，冷宁当然发现了，“今天很累吗？”
　　“还好，习惯了。”狄烨说完这话，清了清嗓，“你屋里有水没？”
　　冷宁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人，觉得这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有。”
　　“泡面太咸了，渴了我一路。”狄烨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扶手箱旁还有一瓶没开的矿泉水。
　　冷宁看了一眼扶手箱旁的矿泉水，“嗓子不舒服是得喝点热的。”
　　狄烨：“……”借口都替他想好了？
　　*
　　冷宁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有点烫，喝的时候小心点。”
　　“我最近胃寒，喝点烫的正好。”狄烨试图让整个讨水喝的过程变得更有逻辑。
　　“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你洗！”
　　冷宁进屋找睡觉要穿的衣服，窗外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响起了雷声，他的手一颤，衣架落到了地上。
　　他对打雷很敏感，尤其是第一声雷响起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以为那是爆炸。
　　“你没事吧？”
　　狄烨站在卧室门口，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冷宁摇头，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衣架。
　　“你要是害怕，我今晚就留下来陪你。”
　　冷宁捡衣架的手顿顿了一下，随后快速捡起地上的衣架，“倒不至于。”
　　他刚说完，一声更大的雷鸣从头顶劈下，仿佛要将整栋楼劈开。
　　冷宁下意识的捏紧衣架，指关节泛白。
　　“别逞能了，这雷要是打一夜，你怎么办？”
　　冷宁没说话。
　　随即第三声雷劈下，整个房子陷入了黑暗。
　　“你这地方状况频出啊，上次是漏水，这次是停电，我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狄烨靠在门边，借着黑夜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冷宁的轮廓。
　　白天那些不敢表露出来的感情，在黑暗的遮掩下疯狂溢出。
　　“可能跳闸了，我去看看。”
　　冷宁起身就要去阳台，被狄烨一把抓住手腕。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冷宁的每一个部位。
　　“我来。”
　　狄烨搬了梯子放在阳台上，抬头看着墙上的电闸箱，这种老式建筑就喜欢把电闸安在够不着的位置。
　　他爬上去将电闸往上推了推，“应该是短路了，干脆直接去我那。”
　　他说完便低头去看冷宁。
　　冷宁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光反射到身上，显得整个人很单薄，尤其是从这个角度看，头大身小，怪可爱的。
　　冷宁没答应他，“停电而已，不至于。”
　　狄烨从梯子上下来，把梯子挪了个地方靠着，走到水龙头前洗手。
　　“用一下你厕所。”
　　“嗯。”
　　狄烨拉开裤链，老二立马就弹了出来，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尿出来，尿完出来的时候，突然听见“咔嚓”一声——电来了。
　　冷宁坐在人字形的梯子上，低头看了一眼狄烨，“没坏。”
　　狄烨尴尬一笑，“这电闸还认人呢！”
　　冷宁坐在高处俯视着狄烨，没多说什么，慢悠悠爬下梯子，将梯子折叠好放回了墙边，“下暴雨了，要留下来吗？”
　　“嗯？”狄烨还沉浸在谎言被拆穿的尴尬中，被对方这么一问，整个人有点懵，“我、我睡沙发就行！”
　　“我家没有多的被子。”
　　“哦、我不用盖……”
　　狄烨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冷宁淡淡的来了句，“要不一起吧。”
　　“你确定？”
　　“屋里简陋，你不介意就好。”
　　冷宁从梯子上下来，走到洗手池边洗手，“需要衣服吗？”
　　此时狄烨还在疯狂的脑补中……
　　留他过夜也就算了，还要睡一张床？！
　　这不摆明了在勾引他吗？他刚刚只是提出了要上楼喝水，对方连借口都帮他找好了，还要当着他的面去洗澡……
　　冷宁，你不老实啊……
　　“需要衣服吗？”冷宁见对方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狄烨心说：瞧瞧这话问得，不就是想看看哥的完美身材吗？刚才在警局的时候就盯着不放，这么想看，哥今晚就成全你！
　　“你的衣服我穿不了，要不你给我找个裤衩得了！”狄烨说。
　　尽管狄烨这样说，冷宁还是找了两件他觉得最大的衣服递给狄烨，“试试吧。”
　　狄烨接过衣服进了浴室，随后就看着洗漱台上的蓝色肥皂陷入了沉思。
　　怎么就一块肥皂？
　　难道……他平时就用一块肥皂洗全身？
　　他脑子里出现了冷宁光着身体拿着肥皂在身上游走的画面，修长的手指抓住滑溜溜的肥皂，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挂着细腻的泡沫……
　　拿起那块肥皂，凑到鼻间嗅了嗅，沁人心脾的香味伴随着想象的画面让他的身体产生了最直观的反应。
　　和对方用同一块肥皂，那不就等于间接身体接触吗？
　　我说什么来着，他肯定是故意的！
　　狄烨三下五除二的洗完澡，吹着口哨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冷宁已经铺好了床。
　　狄烨的口哨忽然一停。
　　只见台灯暖黄的灯光打在软白的被子上，玻璃缸里的乌龟在爬，看着格外的温馨。
　　这是勾引，绝对的勾引，都铺好床等他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吹风机在床头，我去洗澡了，你先睡吧。”
　　狄烨嗯了一声，目送冷宁进了浴室，脑袋里想起了某个岛国的片段：情侣轮流洗澡，然后两个人就……
　　想到这里，狄烨内心发出了一声卧槽！
　　不好，他没有实战经验啊！
　　心事重重的吹完了头发，狄烨靠在窗台边吹了吹风，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阳台上的乌龟，“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又不好意思表白，所以改换战术，变直接勾引了？”
　　乌龟不会说话，只能张大嘴去咬狄烨的手指，但对方躲得极快，每次都扑了个空。
　　“这么凶？”
　　“小心，他会咬手指。”此时冷宁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凌乱的湿发落在眼睛前面，宽松的领口下露出了一点锁骨。
　　这个画面直接把狄烨给看呆了，乌龟趁机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嘶！”狄烨迅速收回了手，“还真咬啊！”
　　冷宁将毛巾搭在脖子上，走过来看狄烨被乌龟咬到的手指，低头时，发尾的水滴落在了狄烨的手心。
　　冰凉的水滴在狄烨滚烫的手心里流动，如同露水渗入干旱的土地。
　　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痒沿着他的掌心直奔中枢神经，又沿着脊柱往下窜。
　　他忽然就明白了，妲己为什么会危害纣王的江山，搁他这他也迷糊啊！


第39章
　　“还好没破皮。”冷宁松开了他的手。
　　被握过的手指微微一拈，有些意犹未尽，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随口一问，“你用什么洗的澡，怎么这么香？”
　　“沐浴露。”
　　狄烨愣了一下，哪来的沐浴露？
　　不是只有一块肥皂吗？
　　“沐浴露在镜子后面，你没找到吗？”冷宁问他。
　　“哦，我习惯了用肥皂，好冲洗。”
　　狄烨没好意思说自己没找到，这不是打刑侦人的脸吗？
　　此时冷宁才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皂的味道。
　　“你用香皂洗的澡？”冷宁想说，那块香皂是他洗内裤用的，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免得对方有心理阴影。
　　“男人嘛，一块香皂洗全身很正常。”狄烨继续维护自己刑侦人的形象。
　　“你这衣服是不是有点……”冷宁想说，这衣服是不是有点透。
　　“不多于，穿着挺好的。”
　　冷宁：？
　　狄烨觉得，虽然对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但他毕竟是正经人，万一衣服一脱，对方把持不住怎么办？
　　此刻冷宁想的却是：若隐若现，更奇怪了。
　　“要不……”冷宁最终还是开了口，“你还是把衣服脱了吧。”
　　狄烨第一反应是：他这么奔放吗？
　　他是在暗示我，应该对他做点什么吗？
　　冷宁很自然的将视线移开，走到一旁吹头发，余光能感觉到对方已经抬手脱掉了上衣。
　　等他吹完头发转身的时候，狄烨正一只手撑着头，半躺在床头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等他。
　　冷宁忽然有些后悔让狄烨和他一起睡了。
　　现在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
　　昏暗的台灯下，狄烨露在被子外面的肌肉看上去很突兀，连血管的凸起都十分的明显。
　　这种视觉冲击让冷宁的大脑反应速度变慢，呼吸变快。
　　狄烨很期待对方的下一步。
　　尽管他是个正经人，但没说正经人不能对人一见钟情，不能私定终身，不能……不能……不能做爱吧？
　　他会扑过来吗，还是继续矜持下去，等着他先？
　　空气中还残留着冷宁吹过头发的热风，这种味道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即便冷宁对感情的事再迟钝，也还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他在犹豫要不要现在过去，还是等对方睡着了再过去，如果现在出去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反而让对方起疑？
　　想到这里，冷宁拉开了自己的衣柜，把为数不多的衣服重新整理一遍。
　　狄烨坐在床上，看着冷宁单薄的后背，冷宁虽然瘦，但身材都长在了他的审美上，无论是圆润的后脑勺，纤细的颈脖还是看得出轮廓的直角肩，都让他十分的满意。
　　强大的想象力给他装了一双透视眼，那双眼睛仿佛穿透了对方身上覆盖的衣物，直达后背最性感的部位。
　　后背上的那颗痣……
　　他的身体就像一把拉满的弓，已经紧绷到了可怕的程度，血管充血后突突的脉搏专递到身体皮肤上，更加放大了他心底的那股欲望。
　　就在他已经忍耐到打算要主动进攻的时候，冷宁走到床边，手里拿了一本书。
　　冷宁觉得，等对方睡着还是太刻意了，不如坐在床上看会书。
　　于是乎，狄烨眼睁睁的看着冷宁坐上床翻起了那本《法医人类学》。
　　不是！身旁躺着一个身材绝美的男人，他还看得进书？
　　他在演我！跟我玩欲擒故纵？
　　暖黄的灯光打在冷宁的颈脖上，乌黑蓬松的头发发着光，高挺的鼻梁让整个轮廓看起来更加精致，嘴唇看着软软的，脖子到锁骨的弧度很漂亮，仿佛皮肤都散发着奶香。
　　明明是亲民的外表，可骨子里的清冷又让他看起来像一朵不容侵犯的高岭之花。
　　这让狄烨心里产生了一种想要征服的欲望。
　　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往前走，每往前走一步挂在身上的传统观念都会从他身上剥离。
　　“看得进去？”狄烨眼神灼热的问。
　　“嗯。”冷宁没抬眼，只盯着手里的书。
　　其实他已经忘了上一句自己读了什么。
　　他迫使自己集中精力看书，却无法忽视身旁人的一举一动。
　　紧接着床垫开始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冷宁侧头看了一眼狄烨，“你在干嘛？”
　　“做俯卧撑啊，睡前两百个，你以为我骗你？”
　　他说这话的间隙里，已经快速的做了五六个。
　　狄烨心说：你演我，那我也演你！
　　冷宁看了好几眼对方因为用力而喷薄的胸肌，以及紧绷成两排的腹肌，终是将视线移到了那本书上。
　　但他却没法看进去一个字，心脏随着狄烨起伏的身体在跳动。
　　窗外的暴雨敲打着窗户，那嘈杂的声音像极了他此刻繁杂的心绪。
　　狄烨每做一个俯卧撑他就默默的在心里数一下，明明没有看对方，但脑子里全是对方的样子。
　　狄烨消耗完过剩的精力后，感觉身体舒服多了，闭着眼平躺在冷宁身侧。
　　冷宁也放弃了想要学习的想法，将书合上，放在床头柜上顺手关了台灯。
　　四周陷入了黑暗，就在这时，冷宁的脚趾突然不小心碰到了狄烨，沿着对方的小腿肚一直划到了膝窝。
　　这让狄烨刚压下去的欲念又重新烧了起来。
　　那只脚碰到他后立即缩了回去，然后就没了动静。
　　狄烨侧头去看冷宁，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
　　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所以他只能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他的心十分的杂乱无章，根本没法平静下来。
　　他演不下去了。
　　“要我给你暖暖脚吗？”狄烨沉声问。
　　“不用，我睡一会儿就暖了。”
　　狄烨翻了个身对着冷宁，呼吸之间，闻到冷宁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我能靠近点吗？”
　　狄烨等了一会，见对方没拒绝，“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你……”冷宁预言又止。
　　随即，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他的大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后背也不由得绷直了。
　　“紧张？”
　　狄烨借助插线板散发出来的微光，觑着冷宁的侧脸，然后手臂一用力，将人圈进了怀里，“别紧张。”
　　冷宁一动也不敢动，他意识到留对方过夜或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狄烨的主动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有很多疑问，但在狄烨的怀里他根本没法认真思考，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已经从头热到了脚板心，整个后背都开始冒汗，血液在身体里快速流动，撞击着他的耳膜，让他的世界嗡嗡作响。
　　直到后半夜他才慢慢睡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狄烨的手搭还搭在他的腰上。
　　他抬眼去看狄烨，发现对方睡得很沉。
　　硬朗的五官没有了平日里的野蛮，头发翘起一撮，甚至有些可爱。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他才挪了挪身子，想将狄烨的手臂从腰上挪开。他才刚要动，就被对方一勾，直接束缚在了怀里。
　　当反应过来硌着他的硬物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石化了。
　　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血管也在突突的跳着。
　　冷宁一下子推开狄烨，掀开被子下了床。
　　这一下，把狄烨给弄醒了。
　　狄烨醒来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自己不对劲，但他已经习惯了，于是伸了个懒腰问冷宁现在几点了。
　　随即他隐才隐约约的想起来早上好像做了个春梦。
　　毫无疑问的主角是他和冷宁，只是还没开始就醒了。
　　此刻再去看冷宁，只觉得口干舌燥，脑袋不太清醒。
　　见冷宁要出去，他有种失落感，“你干嘛去？”
　　“洗漱。”
　　“再躺会呗！”
　　“不了。”
　　冷宁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作为法医，他需要和人体打交道，所有的器官在他眼里都只是学术上的东西，他脑子里装的也都是医学术语。
　　可就在刚才，他清晰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感官带来的欲望。
　　那种感觉就像深渊里伸出的手，抓着他的身体下沉。
　　他竟然，对狄烨起了生理反应。
　　*
　　狄烨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昨晚一点钟的时候老母亲苏莹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苏莹莹：【什么时候把对象带回来看看？】
　　狄烨心说：八成是芸姨又告密了。
　　狄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别操心了。】
　　他消息刚发过去，手机就响了。
　　“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方不方便透个底？”
　　苏莹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兴奋，狄烨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苏莹莹因为这件事一夜未睡的样子。
　　狄烨：“我怕吓到你。”
　　“你老娘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还能把我吓到？需不需要老娘给你当助攻？”
　　“别，回头把人给我吓跑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再有儿媳妇了。”
　　“看样子你小子动真格了，要是搞不定就跟我说，我跟你爸砸钱也要把人砸回来，实在不行，让你入赘也可以，只要你能解决终生大事，你老母亲我怎么都可以……”
　　“行了，还砸钱呢，你别把人给我砸晕了，再说了，人家不屑这些东西，你那玩意对他来水就是粪土，你还是别掺和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你把我爸照顾好就行了，这样我也省心。”
　　“你这孩子，每回提起这事你就跟我打马虎眼，之前给你介绍了这么多姑娘你都看不上眼，我就想看看你小子看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狄烨正和苏莹莹通这话，余光瞥见冷宁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莫名其妙的，他心里生出一种偷感，他压低声音说，“我这还有事，不和你说了……”
　　苏莹莹还没说完就被挂了电话，心里有些疑惑，一看时间，才六点半，这个点还早，按理来说应该是睡觉的时间……
　　这小子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思考了片刻，苏莹莹喜上眉梢，心说：难不成两个人已经睡一起了？
　　苏莹莹越想越激动，觉得这事基本板上钉钉了，已经琢磨着准备彩礼的事了。
　　狄烨电话刚挂断，谢长宏的电话立马打进来了。
　　冷宁没理他，直直的回了卧室，刚要脱裤子，门突然被人推开。
　　“你姐夫刚刚交代了一条关于粉寡妇的重要信息！”
　　冷宁捂着裤裆背过身，“狄警官，下次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狄烨瞄了一眼冷宁那只遮着裤头的手，“刚才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想看，昨晚就直接扒开看了。”
　　冷宁：“……”


第40章
　　警队里，狄烨匆匆穿过走廊，舒书跟在他身后，迈着小碎步，一边喘气，一边说，“吴刚出国前海外的个人账户有大笔资金流动，基本都流向了同一个人的账户，户主人叫库珀·欧文。
　　我们进一步调查，这个库珀·欧文是A国混黑的，名下有多家赌场。
　　另外，我们查到六年前吴刚给她买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保价五百万，只要他拿着白川郁子的死亡证明回国，就能拿到五百万的赔偿和别墅的继承权。”
　　说到这里，冷宁忽然停下了脚步。
　　狄烨随即也停了下来。
　　她说完，皱眉问，“队长，这算不算杀妻骗保？”
　　舒书的眼睛里既有对白川郁子的同情又有对吴刚的厌恶，女生面对这样的人渣，总是能引起共鸣。
　　“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要妄下结论，一会老谢来了，直接叫他去汤局办公室，你去忙吧。”
　　“好的队长。”
　　等舒书走后，狄烨去搭冷宁的肩膀，“刚才那都只是推测，你别想太多。”
　　冷宁抬手拿掉了狄烨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我们都知道，白川郁子的死没那么简单，找到那箱钱的来龙去脉，不能让他逃回国。”
　　狄烨没得逞，将手插回兜里，“放心，他跑不了。”
　　两人到汤局办公室的时候，汤局正戴着老花镜发手机短信。
　　见两人进来，他摘下眼镜，瞅了瞅冷宁，“听狄烨说，你答应做我们的顾问了，这是好事啊，以后还请你多指教。”
　　汤晓东对冷宁说话的态度十分的客气，一点不像他以往的风格。
　　冷宁：“您不必客气，能帮到你们就好。”
　　汤晓东：“正式文件过两天就下来了，这段时间我们会尽可能的保证你的安全，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还是建议你搬来警队住。”
　　“那不用，”狄烨立马说，“我们已经有安排了。”
　　汤局点头，“那就好，有这小子保护你，我还是比较放心的，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比较急躁，你别往心里去。”
　　“不是，”狄烨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老汤，我哪急了？”
　　当着他未来男朋友的面说什么呢！
　　“你当队长这几年集体奖倒是拿了不少，个人先进为什么总评不上？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嘛，不要在乎这些个人得失。”
　　狄烨索性直接把立意拉高，好在未来男朋友面前展示自己的伟大胸襟。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男人的黄金年纪就这几年，你自己把握好，别等老了才哭！”
　　“我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回去继承家产呗！”
　　汤晓东一和狄烨说话就上头，要不是冷宁在旁边，他高低还要再骂两句。
　　他将茶杯推到冷宁面前，“你们刚认识不久，可能对彼此还不太熟悉。”
　　狄烨心说：昨晚都一起睡觉了，这叫不熟？
　　“我听庄老师说，你在江台山待过一年？”汤晓东问。
　　“嗯，十四个月。”冷宁回答道。
　　“江台山？”狄烨眼睛微眯，“传说中的人体解剖实验点？”
　　“嗯。”冷宁拿起茶杯淡淡的喝着茶。
　　“一年解剖了两千多具尸体，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汤晓东说，“平均一天就要解剖五到六具尸体。”
　　狄烨坐在汤晓东那把磨掉漆的椅子上，默默地端起了茶杯压惊。
　　他实在想象不到，那双纤细的手竟然解剖过这么多的尸体。
　　他用眼睛斜觑着冷宁，突然感觉他认识的冷宁只是冰山一角。
　　“三年前莫沙病毒蔓延全球，每天都要死几万人，一部分尸体就地火化了，还有一部分尸体被送到了江台山，我听庄老师说，当时你是主动要去的？”
　　“疫情期间比较闲，想找点事做而已。”冷宁轻描淡写道。
　　“你别看人年轻，在自己的领域已经是专家级别了。”
　　“您说笑了，我只是个半罐子，很多事还要向前辈们请教。”
　　“听听，人家多谦虚！”汤晓东此刻看着狄烨觉得哪哪都不对，“你说你一个特警出生的好苗子，怎么到了我这里就给埋没了？”
　　狄烨越听越不对劲，以往他就算犯错，身边也没有个可比的，现在好了，冷宁给他当正面教材来了。
　　“打太极不是我的强项。”
　　“你别给我整这些！谁不知道你心眼子有多少，你就是不愿意屈尊，多跟人学学！”
　　狄烨摸了摸下巴上刚冒出来的小胡茬，“这个老谢，怎么还不过来来，我去看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长宏顶着黑眼圈敲门进来了，“来了来了！”
　　汤局转头便跟冷宁介绍，“谢长宏是自己人。”
　　冷宁点头示意。
　　谢长宏到场之后，聊天开始进入正题，狄烨也松了口气。
　　“审了吴刚一晚上，早上才把话套出来。”谢长宏虽然挂着黑眼圈，但整个人都是亢奋的，“我们极有可能摸到了毒蛛的另一条售货渠道！
　　被举报的赌博场地在一栋私人住宅里，吴刚初来乍到，按理来说不可能找到这么私密的地方，我们仔细盘问后发现，吴刚在龙川市有一个老友，名叫段武。”
　　“这个段武，以前因为开赌场进去过几年，出来之后还是不老实，又开始重操旧业，不过这次他比以前机灵，赌博设在不同的地方进行，除了赌博，他还销售粉寡妇，容留吸毒。
　　根据吴刚的口供，他吸的粉寡妇都是段武提供的，段武和黑蛇经营的是不同片区，地点在天文游乐场周围。”
　　说到这，所有人的面色都沉重了起来。
　　“狄烨，你怎么看？”汤局问。
　　“这个段武比较狡猾，我认为，我们可以用买家的身份摸入对方老巢，确保能人赃俱获。”
　　“好，就按你说的，尽快部署抓捕方案！”
　　*
　　在部署抓捕方案的同时，技侦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找到那箱钱的踪迹了！”
　　监控上显示，黑色劳斯莱斯幻影从乌德山庄出来后驶入了一段小路，那里没有监控，一直到枪战发生的丛林，这辆车都没再露过面。
　　因此技侦把注意力放在反方向，他们沿着监控一路寻找，终于在一个停车场里发现了这辆车的踪迹。
　　就在警方火急火燎的赶去抓方伟强的时候，吴刚出现在了停车场里，并且坐上车长达十分钟。
　　之后他提着白川郁子离开时提的手提箱从车上下来，上了一辆公交车。
　　董旭推了推眼镜说道，“他在天文游乐场附近下车了，那一片基本荒废了，也没有监控，要不是昨天有人举报赌博，不然还真找不到吴刚和钱的下落。”
　　到这里，吴刚联合方伟强杀害白川郁子的证据链已经很清晰了。
　　“我们带人过去的时候，箱子里只剩了二十万。”何乐摇头说道，“两天输了三十万。”
　　“五十万就把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妻子卖出去了。”舒书咬牙叹气，“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赌博和毒品一样，一旦成瘾，就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谢谢长宏感慨道。
　　众人讨论间，狄烨有些思绪游离，“白川郁子的遗体在哪？”
　　“我们只找到了一部分，”闫俊遗憾道，“经历了爆炸和大火，留存下来的就只有头颅了，原想着家属可能会验DNA确定死者身份，没想到……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此刻狄烨转头去看冷宁，发现冷宁静静的坐在人群之后，看着窗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台上的阳光射入了冷宁的眼睛里，让他忽然有些恍惚，这个场景仿佛在哪里经历过。
　　那似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他一路小跑穿过悠长的走廊，直奔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他推开门，眼睛立即被斜射进来的阳光刺了一下，等他恢复视觉的时候，看见一个少女坐在窗前给一个小男孩辅导作业。
　　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从窗台吹进来，窗帘在轻轻的晃动。
　　“姐姐，这道题我不会。”
　　“这题不是昨天才讲过吗？你把这个设为未知数再试试……”
　　阳光洒在少女的发梢上，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对土星耳环反射的阳光落在了冷宁的眼睛里。
　　“回来了？”少女看见了冷宁，微笑着走到他面前，“又跑去找那小孩了？你怎么这么喜欢他？你看你，跑得满身汗。”
　　少女说着，用袖子帮他擦去额间的汗珠，那袖子上有洗衣粉的香味，“快去洗洗吧，一会别感冒了，洗好了出来吃饭。”
　　那时的冷宁不是很在意自己身上的汗，只顾着把背后藏着的蝴蝶标本举到对方面前，“姐姐，你看！”
　　少女明显下了一跳，“它是死的？”
　　“嗯，这是蓝闪蝶！是狄烁最喜欢的蝴蝶！我也喜欢，他把它送给我了！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啦！”
　　少女笑他，“难怪你们两个能玩到一起，姐姐都要开始嫉妒了呢！”
　　冷宁拉了一下少女的袖子，“姐姐，你永远是我最亲最好的姐姐！”
　　少女满脸笑意，眼神中流淌着温柔和光，“我们宁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真希望你能快点长大，这样姐姐就能带你去更远的地方了。”
　　“姐姐，你想带我去哪里？”年幼的冷宁问少女。
　　“哪里都行，姐姐不会让你继续过这种苦日子的，总有一天，我们会从这里出去，然后去过我们喜欢的人生！”
　　回忆到这里，画面戛然而止，再后来，就是少女坐着车离开的画面。
　　少女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后排，打开车窗，将头探出车外，“宁宁，别追了，快回去！”
　　“姐姐，不要丢下我！呜呜呜……”
　　“宁宁，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以后还会团聚的，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姐姐一定会回来接你！”
　　小小的他根本追不上姐姐，重重的摔在水泥地上，膝盖和手肘都擦破了皮，手里捏着姐姐给他的最后念想——一枚土星形状耳环……


第41章
　　“老大，痣哥进了万里巷，我们要跟吗？”
　　私家车里，何乐举着望远镜，透过夜色看见线人痣哥骑着自行车拐进了一条脏乱差的小巷子。
　　“你们待着别动，我进去就行了。”
　　狄烨跨坐在摩托车上，戴着骑行全盔，紧身的冲锋衣拉到了颌下，他拧了拧油门，跟了上去。
　　何乐啧啧道：“老大今天真帅！”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形象。”谢长宏忽然感慨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你们十几年前就认识了？”
　　“那时候狄烨因为打架就进过好几次派出所，混的不能再混了，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搞不好现在还是个混混呢。”
　　“哦？”何乐突然来了兴趣，“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跟你说了，你千万别在他跟前提啊。”
　　“放心吧，我不提。”
　　“十五年前，天文游乐场出了个大案，听说过没？”谢长宏问。
　　何乐：“天文游乐场？你说的是烧死好几个人的那个案子？”
　　“没错。”
　　“我听说过，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呢，这案子和老大有什么关系？”
　　“狄队的弟弟就是受害者之一。”
　　“啊？”何乐一脸震惊。
　　“当年事情发生后，狄烨非要冲进火里救人，被郑队连拉带拽拖出来的。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啊，空气里都是烤肉味，现在想想都觉得窒息！
　　火扑灭之后，发现了两具成人的尸体和五具青少年的尸体。狄队接受不了这事，天天坐在警队门口盯着我们破案，后来郑队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回学校上课，别老往警队跑。”
　　“那案子后来有结果吗？”
　　谢长宏摇头，“当年那个案子啊……绑匪和受害者都被烧死了，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连绑匪的作案的动机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确定几个孩子之间没什么联系，应该是是被随机挑选的。
　　因为查不到动机和有力的线索，绑匪又死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狄队当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带着几个兄弟和警察起了冲突，几个警察都按不住他，最后还是郑队把他给骂醒了。”
　　郑江怒发冲冠，撸起袖子给了狄烨一拳，指着狄烨的鼻子骂，“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那些社会败类有什么区别？还敢打警察，是不是过几年就要杀人放火了？！”
　　狄烨“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血水，“老子跟那些人渣不一样！”
　　郑江一把抓过狄烨的领子，让他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你说说，哪儿不一样？！”
　　“我不偷不抢，不欺负弱小！”
　　“就这？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打的那个警察，抓歹徒的时候腿被砍了三刀，缝了九十多针，躺了半年才站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自以为自己很牛逼，其实啥也不是，有本事你别靠父母，自己混出点人样来！别他妈让我看不起！”
　　郑江的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狄烨，那之后就他没来过警队。
　　谢长宏再次见到狄烨的时候，是在警校的新生入学典礼上，当时狄烨在后台拦住了谢长宏。
　　“谢警官，腿没事吧？我看你站了挺久，要不要坐会儿？”
　　当时谢长宏还挺惊讶的，几年没见的小混混竟然考上了警校，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长宏摆了摆手，“我这腿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站一站还是没问题的。”
　　狄烨痞痞的对着他笑，“年纪大了就别逞能了，我都看见你腿抖了。”
　　谢长宏看着眼前的人，这个穿警服的年轻人已经和当年判若两人。
　　“发现目标，一组进来，二组原地待命！”
　　狄烨的声音传来，将谢长宏的思绪拉回，“二组收到！”
　　*
　　另一边，狄烨看着段武进了一家小卖部。
　　“把店门关了，跟我走。”段武对一个小马仔说。
　　“啊？段哥，去哪儿？”
　　“别问。”
　　“好嘞段哥！”
　　马仔把小卖部的卷帘门一拉，夹着个小包，踩着双豆豆鞋就跟着段武屁颠屁颠的走了。
　　狄烨见两人上了一辆黑色桑塔纳，头盔一盖，追了上去。
　　马仔刚上车，坐在后排的段武就拿出了一把枪，吓得马仔脖子一缩，双手抱头。
　　“帮我杀个人，”段武把枪摁在马仔手里，“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是时候表示你的忠心了。”
　　马仔拿着枪的手都在抖，“段、段、段哥，你要杀谁？”
　　段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见马仔犹豫不决，段武又说，“你把事情办好，我带你挣大钱，那个破小卖部开着能有什么前途。”
　　段武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马仔。
　　马仔颤抖着手接过那根烟，叼在嘴里，段武替他点着，“记住，别弄出大动静，杀完之后拍点照片，弄到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了，事成之后给你五万。”
　　黑色桑塔纳停了下来，马仔夹着一个小黑包下了车，桑塔纳继续往前开。
　　狄烨摸了一下隐藏的耳机：“段武往泗茂街去了，黑色桑塔纳，车牌号龙AF649，二组的人跟上去。”
　　“收到。”
　　*
　　段武吃了个饭，又去洗脚店按了个脚，哼着小曲进了一家名叫御都的酒吧。
　　推开门，五彩斑斓的灯光跳进眼睛里，扑面而来的是啤酒与各种香水混合的味道。
　　舞池的中，穿着时尚的男女在动感十足的音乐中尽情扭动身体，强劲的电音振动着耳膜，闪烁的灯光时而聚焦，时而变幻，映在漂亮女人暴露的香肩上。
　　角落里，几个大肚子的男人坐在卡座上，一人搂了一个公主，服务生端着托盘，将顶级的酒水和小食放到他们面前。
　　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站起身开了那瓶价值不菲的洋酒，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酒倒出来洗手。
　　在场的人都兴奋到尖叫，纷纷把手凑过去感受金钱带来的快乐，有男人将洗过的手伸进了公主的裙底。
　　段武见人玩得正嗨，咳了两声，卡座上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两个跟我来，找几个人去门口站着，别都围在这里。”
　　“好嘞段哥！”
　　段武带了两个打手上楼，视线还在酒吧里寻找今天的客人。
　　“让下面的人警惕点，这几天不准出货，谁敢出货就往死里揍！”
　　“放心吧段哥，我们心里有数。”身旁的马仔说道。
　　此时线人痣哥终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连忙和段武打招呼，“段哥，哎段哥，终于找着你了！”
　　段武警惕的打量着痣哥，“就你一个？”
　　“还有一兄弟，最近刚上道。”
　　“生面孔就算了，最近风声太紧。”段武说完就要离开。
　　“哎哎哎，别走啊段哥，你知道我这朋友是什么人吗？”
　　段武停住了脚步，“我不管他是谁，没货就是没货！再话多，小心揍你！”
　　“别啊，段哥，没货也可以交朋友嘛，我这朋友肥得流油，你知道他今天带了多少钱过来吗？”
　　痣哥比了两根手指。
　　“二十万？”段武皱眉，“让他等着！”
　　“哪能是二十万啊！二百！二百万啊！”
　　段武一听，思索了片刻。
　　“要不是蛇哥倒了，我能来找您吗？这可不是小数目！干一票够歇好久了！”
　　“对方什么来头？”段武问。
　　“一货真价实的富二代，没什么心眼，好骗得很！”
　　此时，“没什么心眼，好骗得很”的富二代狄烨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直直的朝着段武走去，期间不知道被多少只纤纤玉手揩了油，其中一个大块头频频向他放电，那眼神恨不得要把他按到床上。
　　“这我兄弟。”痣哥介绍道，“特有实力。”
　　段武眉头一紧，视线往狄烨腕表上扫，认出那是块限量款的手表，整个龙川市也没几个人有实力戴。
　　段武：“钱在哪？”
　　痣哥：“这不提着吗？”
　　段武看了一眼狄烨手上的箱子，“跟我来。”
　　段武带着狄烨和痣哥上了二楼，七拐八绕的到了一个小房间。
　　他们刚进屋，就有五个马仔跟了进来，光从身材就能看出是打手。
　　此时狄烨的隐形耳机里传来了谢长宏的声音，“需不需要支援？”
　　狄烨摸了摸耳廓，轻轻敲了两下，意思是：先不急。
　　狄烨转动密码打开了手提箱，里面全是红色的百元大钞。
　　一个马仔上前检查钞票，确认都是真的之后朝段武点了点头。
　　“先拿钱，后交货。”
　　段武说完，一个马仔立马去收箱子。
　　狄烨一把按住了箱子，“光验钱，不验货吗？”
　　“现在风声这么紧，我们的货都是分批次出的，先拿钱后发货是我这的规矩。”段武说。
　　狄烨：“万一货是假的怎么办？”
　　“假不了，这可是正经渠道！”痣哥说。
　　“货真不真，试试就知道了，阿虎，拿点过来，给老板尝尝。”
　　段武说完，便去看狄烨的反应，如果此刻对方敢露怯，那就证明有问题。
　　叫阿虎的马仔立马出了门，不多时拿来一包粉色的晶体。
　　“光是嘴上说证明不了，纯不纯试试不就知道了？”段武盯着狄烨的脸，递过去一根吸管。
　　此刻痣哥的额角已经在冒冷汗，“段哥，还是我来吧！”
　　段武瞪了他一眼，“一边去！”
　　狄烨接过段武手上的吸管，动作熟练的取出一些晶体放在锡纸上碾碎，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吸了。
　　随后他的颈脖后仰，眼球震颤，完全一副爽飞了的样子，紧接着就瘫倒在沙发上。
　　这个场景，直接把痣哥给吓傻了！


第42章
　　冷宁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
　　他本想甩掉对方，却发现对方紧追不舍，他只能一边快步走，一边寻找趁手的工具，他刚抓起一个铁棒，对方就沉不住气了，直接掏出了枪。
　　“别动，把棒子扔了，不然一枪崩了你！”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冷宁只能扔掉棒子，同时将手举过头顶。
　　男人戴着口罩，但冷宁能感觉到对方很慌乱，似乎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为什么跟踪我？”冷宁问。
　　“有出五万买你的命。”
　　“放了我，我出双倍。”
　　举着枪的男人似乎有些动容，但还是没有松口，“不行，我今天必须把你杀了！不然没法交差！”
　　冷宁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是职业杀手。
　　“杀了我，不怕被警察抓吗？这附近装了监控，四周又有楼房，如果有人看见你杀人，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只举着枪，似乎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对方要你拿什么回去交差，是我的照片？”
　　男人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办法，既可以让你拿到钱，又不用背上人命。”
　　“什么办法？”
　　“我配合你拍照片，你拿回去交差，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给你们添堵，还会给你双倍的钱。”
　　男人明显心动了，激动得手都在抖，但枪却未放下，“去树林里！”
　　冷宁配合对方去了树林里，按照对方的意思，躺在草丛里闭上了眼睛，随后男人用手机给他拍了很多照片。
　　“不行，没有血，一点都不像！”
　　男人说完，掏出了一把刀，扔给冷宁，“弄点血在身上。”
　　冷宁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在左手手指上划了一下，鲜血一下就出来了，他往脖子上蹭了蹭，“这样可以了吗？”
　　男人说，“躺着别动！”
　　冷宁配合对方拍了很多照片，男人似乎终于满意了，“现在就给我转钱！”
　　冷宁叹了口气，“我没有网银，银行卡在家里，你陪我去取吧。”
　　男人一下子又警惕起来，“把你身上的钱和银行卡都掏出来！”
　　冷宁只能将自己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他浑身上下就二十五块钱纸币，还有两个搭公交的钢镚。
　　“操，你怎么这么穷？你到底有没有钱？”
　　“卡里有钱就行了。”冷宁说道。
　　男人一想也是，但他不敢跟冷宁回家，现在再去办网银不太现实，挟持一个男人回家更不现实，于是问，“你银行卡放在哪的？”
　　“在我卧室的床头柜里，我家住在保皇庙414号，密码是654321。”
　　“我自己去拿！”
　　男人打算放冷宁一码，但为了让对方滚出龙川市，他尝试进一步恐吓。
　　他将枪对准了冷宁的头，手指扣在扳机上，“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保证……”
　　他话还没说完，一枚子弹便穿过夜空，直接击中了男人举着枪的右手，枪也在一瞬间飞了出去。
　　男人手上的血喷到了冷宁的身上。
　　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弹孔，吓得两腿发软，捧着右手摔到了地上，然后惨叫起来。
　　随后，冷宁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碾过草的声音，他偏过头一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拿着一把枪走了过来。
　　冷宁的直觉告诉他，这才是专业的杀手。
　　杀手先是看了一眼冷宁，视线在冷宁脖子上的血迹上游走了一番，然后又看了一眼在地上哇哇叫的男人。
　　随后杀手举起枪，对着男人的左手开又了一枪。
　　消音器的声音被夜风吞噬，地上的男人再一次发出一声惨叫，随后是连续不止的呻吟声。
　　杀手蹲下身看着地上的人，脸上没什么情绪，就好像一个冷酷的杀人机器，“谁让你来的？”
　　男人此刻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尿骚，“是、是、是段武……”
　　“知道他是谁吗就敢杀？”
　　男人惊恐的看着冷宁，“我、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拿钱……”
　　“蠢货！”
　　消音器再次响起，男人的眉心上留下了一个弹孔，他的身体也定格在了草丛中，眼睛死死盯着夜空，死不瞑目。
　　冷宁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只觉得后背发凉。
　　遇上这样的杀手，根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杀手转过头看了一眼冷宁，眼睛里却没有杀意，“你现在真弱。”
　　“你是方伟强的人？”冷宁问。
　　男人没说话，一把捏住了冷宁的下巴，视线在他身上游走了一遍又回到他脸上，“你不认识我了？”
　　下巴的疼痛感让冷宁皱起了眉，“你想干什么？”
　　男人松开冷宁，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将电话贴在了冷宁的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我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
　　冷宁听出了这是方伟强的声音，但方伟强的这句话让他有些不解，“什么礼物？”
　　“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电话另一边，于安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遇到这种事，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跟蜂子一起回来吧，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想做个好人。”
　　冷宁的声音淡淡的，连同风声一起传入于安的耳朵里。
　　红酒杯被搁在五星级酒店的大理石吧台上，于安站起身走向落窗，“蝴蝶没了翅膀是飞不起来的，最后你还是会回来。”
　　冷宁听着对方的声音只觉得毛骨悚然，“方伟强，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安轻轻笑了，“听听，多陌生的称呼，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于哥，多久没听你这样叫我了，真怀念以前的日子。”
　　他说着，拿起了桌上的相框，“我给你时间适应，玩累了就给我回来。”
　　*
　　御都酒吧，包厢。
　　“看把哥们给爽的！”段武神气道，“我要是卖假货，整个龙川市都不可能有人敢卖真货！”
　　段武一开始还比较警惕，看这富二代吸爽了，便放松了警惕。
　　只见狄烨扶着沙发慢慢坐起身，“东西不错，你那有多少货？”
　　段武眼睛一眯，“要多少有多少。”
　　狄烨伸出了五根手指，“五百万，明天交货。”
　　段武还没表态，他身后的马仔已然露出的兴奋的神色。
　　段武看了一眼箱子里的钱，犹豫了片刻。
　　最近风声十分的紧，走五百万的货无疑是悬崖上走钢丝。
　　但方伟强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国内的市场必将重新洗牌，他得赶紧出完这批货，去国外避避风头。
　　段武心一横，“好，明天通知你交易地点！”
　　*
　　狄烨回到车上，拧开矿泉水瓶猛地灌下了大半瓶。
　　痣哥弱弱的问，“狄队，您没事吧？”
　　“没事。”
　　“可我看见你……”痣哥话说到一半，没敢继续说。
　　狄烨摸出一根华子点上，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白雾。
　　痣哥正在为狄烨的舍生取义而感动着，只见狄烨忽然打着方向盘把车开了出去。
　　“你吸了还敢开车？！”痣哥连忙给自己系安全带，吓得冷汗直流。
　　狄烨只顾着打开对讲机，“让你的人盯着他们，他们今晚很可能会转移毒品。”
　　对讲机里传来的朱洋洋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段武不会把大批货存放在同一个地方，明天要交易，他今晚必然要调货。”
　　“好，我就信你一回。”朱洋洋说，“你自己小心点。”
　　“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狄烨说着，瞥了一眼后视镜，视镜里的那辆黑车从他出酒吧就一直跟着。
　　应该是段武派来跟踪他的。
　　狄烨随即挂断电话，变了个道，把车开进了一条小道。
　　只见前方有交警在查酒驾，黑车连忙调了个头跑了。
　　狄烨见黑车走了，降下车窗，配合着交警把气吹了，没检测出酒精。
　　女交警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人，只见对方神色紧张，看着不太对劲。
　　没有酒驾，他紧张什么？难不成吸毒了？
　　“去拿根唾液采样棒过来。”女交警和同事交代完，又对狄烨说道，“你把车停路边。”
　　痣哥一听，额角的汗都滴到了衣服上。
　　女交警将唾液采样棒伸到狄烨面前，“张嘴。”
　　狄烨倒是挺配合的，只是把痣哥吓得不轻。
　　两个人都做了检测，等待检测结果的几分钟里，痣哥如坐针毡。
　　虽说狄烨是支队长，吸毒是为了完成任务，可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害怕还是让他不安。
　　几分钟后，女交警敲了敲玻璃，“你可以走了。”
　　痣哥：？？？
　　车起步后，痣哥才敢问狄烨，“怎么没查出来？你不是才吸了？他们是你的人？”
　　狄烨单手打着方向盘，“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本事把手伸到交警队！”
　　“那怎么没查出来？”
　　“又没吸，怎么查出来？”
　　“你没吸？！”痣哥满脑子的问号，“我看见你吸的啊！”
　　狄烨嘴角一勾，不知道从哪捏出来一颗粉红色的晶体，“尝尝。”
　　“我可不敢尝那玩意儿！”
　　“我还能害你？”
　　痣哥半信半疑的接过粉红色晶体，放到舌头上舔了一下。
　　“卧槽，薄荷味的！”
　　随即痣哥反应过来了，狄烨确实是吸了，不过他当着大家面磨碎吸进去的不是毒品，而是事先准备好的代替品。
　　“还是你牛！”


第43章
　　“蜂子，让他长长记性。”
　　“我明白了，老板。”
　　虎头蜂挂断电话，用枪口挑起冷宁的下巴，“老板说，要让你长长记性。”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冷宁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多种逃跑方案。
　　但无论哪种方法，他能逃脱的几率都很低。
　　他瞄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那把枪，心里有了主意，“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虎头蜂深吸了一口气，气息全喷在了冷宁的脸上，冷宁只能侧脸避开。
　　“看来今天得好好教训你一下。”
　　话音刚落，虎头蜂的拳头便朝冷宁挥了过去，冷宁用0.01秒的反应时间躲过了朝他飞来的拳头。
　　一次未中，反而让虎头蜂兴奋起来，冷宁朝他飞来一记横踢，他下意识的接住，正要得意，对方忽然将重心全部转移到了他接住的那条腿上。
　　虎头蜂忽然愣了一下。
　　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双剪刀腿已经卡住了他的脖子。
　　冷宁凭着肌肉的记忆，借着对方胳膊的力量，十分轻易的就索住了对方的脖子，整个过程竟然异常的顺利。
　　剪刀腿绞脖后，虎头蜂被摔倒在地，冷宁趁机捡起地上的枪。
　　等虎头蜂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瞄准他并扣下扳机。
　　“咔哒！”
　　然而扣下板机后子弹并没有射出去——枪没子弹！
　　那一瞬，冷宁身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刚才那一下，完全是趁着对方轻敌，现在对方已经反应过来，他很难再进攻。
　　虎头蜂充满邪气的笑了两下，活动了下被剪刀腿勒过的脖子，“我就知道你还有后手！”
　　冷宁迅速朝虎头蜂扬了一把沙，在对方闭眼挡住的一刻拔腿就跑。
　　他刚跑出两步，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肩膀，用力撂倒在地上。
　　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两记重拳便直击他的腹部，揍得他眼冒金星，痛得喘不上气。
　　随即，虎头蜂一把抓起他的头发，重重的砸向树干。
　　头撞击树干后，冷宁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也和地面一起转动，他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在地，所有的听觉都被耳鸣声占据。
　　“跑啊！你再跑一个试试！”
　　“打他！给我往死里打！”
　　“你跳啊！不跳是孙子！”
　　杂乱的声音从他脑子里跳出来，伴随着混乱的画面。
　　他看见方伟强朝他伸出了一只手，“跟我走。”
　　当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将手递了过去。
　　冷宁从地上坐起来，重重的喘着气。
　　怎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会选择方伟强？
　　此时虎头蜂走近他，用一条绳子将他的手绑住，绳子的另一端绕过粗壮的树枝，把人吊了起来。
　　冷宁尝试挣脱，但无济于事，那条绳子仿佛焊死在了他手腕上，痛得他脸色发白。
　　“你在这里好好反省。”
　　虎头蜂说完，便去看地上的尸体，“真麻烦。”
　　*
　　“什么？不在警队？也不在家？那他能去哪？！”
　　狄烨叉着腰，急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这么大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什么时候不见的？把监控给我调出来！”
　　很快监控就调出来了，监控显示，冷宁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出了警队，当时大家都在准备抓捕行动，谁也没有留意到他。
　　狄烨揉了揉眉心，“他和谁通的电话？”
　　通话记录立马就调出来了，来电号码的归属地是宁州，号码的实名登记人是周兴。”
　　狄烨：“周兴什么来头？”
　　舒书连忙道：“是宁州大学的应届毕业生，应该是冷宁的同学。”
　　狄烨二话不说，直接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周兴：“我那老房子忽然要拆迁，忙着办手续，我们吃完饭就分开了，他说要回家收拾行李了。”
　　见周兴毫不知情，狄烨揉着眉心挂断了电话。
　　“把龙川饭店周围的监控调出来，看看他去了哪？”
　　一个小时后，董旭那边发现了冷宁的踪迹。
　　“冷宁和他同学分开后被一个戴口罩的男人尾随了，进入这条巷子后人就追踪不到了，大概率是出意外了，人很可能还在那片区域，不过具体在哪个位置不好说。”董旭说道。
　　狄烨盯着监控看了一会，冷宁消失的位置有好几栋居民楼，跟踪者看上去十分的生疏，应该没有提前踩点，如果他劫持了冷宁，为了掩人耳目，极有可能会把人带去人烟稀少的位置。
　　不远处有一片树林，是隐藏的最佳位置。
　　“把位置发我手机上。”
　　狄烨说完，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你们继续盯着段武，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
　　夜里风寒，老鼠在草丛中窜来窜去，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冷宁被吊在树上，脚尖点地才能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夜晚的温度越来越低，他的牙齿止不住的打颤，眼看着离他最近的那盏灯熄灭，他的心逐渐被黑暗包裹，一点点陷入沉寂。
　　看样子今晚因该很难熬了。
　　他的脚尖已经痛到有些麻木，体表的温度也在缓慢下降，绳索绕过手腕，硌着他裹着纱布的右手，钻心的疼。
　　狄烨会找他吗？
　　当这个想法从脑袋里跳出来的时候，他立即就否定了。
　　狄烨应该还在和毒枭打交道，还不知道他在这里。
　　只要熬过今晚，等天亮了，也许会有人经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宁的意识开始飘远，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忽然有好多人出现在他的梦里，有人和他并肩走着，有人打他，有人恭维他，也有人害怕他。
　　很多张脸从他眼前晃过，但他都不认识了。
　　直到一个小男孩对着他笑，他才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把它做成标本，它就能一直陪着我们啦！”
　　小男孩用镊子轻轻夹起一只死去的蓝色蝴蝶，小心翼翼的固定在画框中，“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吧！”
　　“你要去哪？”年幼的冷宁问。
　　“去治病，等我回来了，就不用被关在屋子里了，到时候和你一起出去玩，我们去抓蝴蝶！”
　　“你要去多久？”
　　“几个月吧。”
　　画面一转，是漆黑的巷子，小男孩松开他的手，“我跑不动了，你快跑吧，不然我们都要被抓走。”
　　“我背你！”
　　年幼的他背着自己的好朋友，喉咙里火辣辣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画面又开始切换……
　　“操！这么多孩子，到底哪个是老板要的？”
　　“你喊名字不就行了！”
　　“谁叫狄烁？！”
　　“说话，到底谁他妈的叫狄烁？！”
　　……
　　忽然一道手电筒的光晃过，半梦半醒的冷宁被拉回了现实，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道光越来越近，就像一把利剑，劈开了厚重的夜色。
　　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狄烨在树林里看到了一个人影，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手电筒一照，竟然有人被吊在树上。
　　他疾步奔去，发现那人竟然是冷宁。
　　冷宁的双手被吊在树上，踮着脚尖晃来晃去，嘴还被贴上了胶带，衣服上也有血迹。
　　看到冷宁这副样子，他的心就像被狠狠的扎了一下，随后有股无名之火在胸腔里蔓延。
　　“谁干的？！”狄烨说这话的时候，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冷宁没回答他，看上去已经虚弱得抬不起头。
　　狄烨掏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钳割断了绳子，慢慢把人放下来，撕开了嘴上的胶带。
　　冷宁此刻已经精疲力竭，腿也使不上一点力气，被放下来后就完全靠在了狄烨的身上。
　　“受伤没？”狄烨又问。
　　冷宁闭着眼摇了摇头，他被人挂在这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体力早已经透支。
　　“脸怎么这么冰？！”
　　狄烨一把将人搂紧怀里，尝试用体温去温暖对方。
　　“好点没？”
　　冷宁抬起眼皮去看狄烨，嘴角轻轻勾了一下，然后点头。
　　狄烨发现冷宁浑身都是冰的，再这样下去身体可能会失温。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你帮我拿着手电筒。”
　　冷宁趴在狄烨的背上，炽热的身体烘着他，他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向四肢，很温暖，很舒服。
　　他将手臂收紧，连同脸也贴在了对方的颈脖上，本能的想要获取更多的温暖。
　　狄烨感受到冷宁冰凉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整个人都绷直了。
　　他是一路跑过来的，出了很多汗，毛孔都打开了，被细腻冰冷的皮肤一贴，那种感觉可想而知。
　　“你不许睡，把手电筒给我打直了！”
　　冷宁小声的嗯了一声，将手电筒扶正。
　　麻木的身体慢慢的找回了一丝知觉，神志也渐渐清醒，他就像一个酒醒的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好像靠得太近了。
　　他的头向后挪了挪，“放我下来吧。”
　　“你别动。”狄烨语气强硬的说道，“我背你去车上，就快到了。”
　　上车后，狄烨把暖气开到最大，又从后备箱里找来了被子，把冷宁像包粽子似的包了起来。
　　“跟踪你的人是谁？”
　　冷宁摇头，“他已经死了。”
　　狄烨一脸惊讶的看着冷宁，“到底怎么回事？”
　　冷宁将被子裹紧，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狄烨。
　　“方伟强的人……知不知道叫什么？”
　　“方伟强叫他蜂子。”
　　“是虎头蜂。”狄烨目光深沉道，“监控好几次拍到他和方伟强在一起，是毒蛛的核心人物。”
　　狄烨忽然靠边停车，“等我一下。”
　　“嗯。”
　　车门被狄烨用力甩上，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冷宁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呼吸逐渐平静下来，把凌乱的思绪重新理了一遍。
　　那个小男孩到底是谁？
　　正想着，狄烨忽然拉开车门回来了，将一个塑料袋塞给他。
　　“把热牛奶喝了，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去医院，直接回家吧。”
　　“回我那，泡个热水澡，我让阿姨给你做点吃的。”


第44章
　　黑色大众从谢山路二段驶出，进入了华金大道，汇入了车流。
　　“不对劲。”
　　狄烨察觉到后视镜里有辆白色的东风标致跟了他一路。
　　“我们被跟踪了。”狄烨说完，一脚油门下去，甩了标致好几十米。
　　标致很快就提速追了上来，这就更加验证了狄烨的猜想。
　　冷宁手里捧着温热的牛奶瓶，淡淡道，“应该是段武的人。”
　　“你怎么知道？”
　　“段武派来的杀我的人看上去很业余，脑子也不太灵光，如果我是段武，不会派这种人去杀人。”
　　冷宁一边说，一边将吸管插入牛奶瓶中，“段武派了个人出来试水，大概率是想知道我身后到底是谁，绑架我是最直接的方式。”
　　“这下好了，”狄烨哼了声，“把我给招出来了。”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打着方向盘超了一辆车，把白色标致甩到了后面，“这说明什么？”
　　“你好好开车。”
　　此时被超车的车主降下车窗对着狄烨一顿臭骂，“怎么开车呢？赶着投胎啊！@#￥%”
　　狄烨没理，就在这样的谩骂声中，又超了一辆车，赶在红灯前冲过了斑马线，把白色标致甩在了身后。
　　“说明对你最好的男人就在眼前。”狄烨自顾自笑道，“这帮王八蛋水平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
　　冷宁：“……”
　　狄烨打着方向盘驶出华金大道，立即用手机播了个电话，“帮我追踪个车牌号，龙AF1118……对……看看这帮王八蛋要干嘛！”
　　“这群王八蛋应该是冲方伟强来的。”冷宁淡淡说道。
　　冷宁说完，便开始喝他那瓶热牛奶。
　　嘴唇含住吸管，空气里便响起了吞咽的声音。
　　狄烨的眼神在马路和冷宁之间来回流转多次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谁教你这么喝牛奶的？”
　　“嗯？”
　　冷宁用鼻音问了一声，殊不知这声音被狄烨的大脑加工之后已经有了不可描述的颜色。
　　狄烨只能逼自己去想点别的事，“段武和方伟强之间是不是有矛盾？”
　　冷宁的嘴离开了吸管，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推理，应该是的。”
　　“你的身份没告诉其他人吧？”
　　“我要是自爆身份，是会被群殴的。”
　　“那段武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
　　冷宁沉吟了片刻，“我猜，是吴刚告诉他的。”
　　狄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吴刚这小子应该知道不少秘密，就是嘴硬，到现在都不肯交代。”
　　“我能见见他吗？”冷宁问。
　　“等抓完段武，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黑色大众驶入了去往宁州方向的高速，没走几分钟就下了高速，直奔夏沙自然景区，在景区里穿行了一段时间，开进了别墅群。
　　冷宁早就猜到了狄烨有钱，但没想到对方会住在龙川市的顶级富豪区。
　　“这里治安比较好，一般人进不来，你先住这。”
　　狄烨直接将车开进了自家别墅停车位里，他们刚停稳车，芸姨就从窗户探出了头。
　　“你可算回来了！”
　　芸姨到门口迎接，见回来了两个人，还有些诧异。
　　狄烨在警队里比较低调，一般不带人回来住，对她来说，这可是稀客。
　　她连忙去柜子里拿了双新的男士拖鞋给冷宁，“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啊！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冷宁淡淡道。
　　“二十五好啊！我姑娘今年也二十五……”
　　“芸姨，你饭做好没？”狄烨进屋将鞋一脱，也不穿拖鞋，踩着地板就进了屋，“别聊了，我都快饿死了！”
　　“我熬了点粥，晚上喝粥好消化。”芸姨笑眯眯的说道。
　　“光喝粥也不顶饿啊！”狄烨抓起桌上的香蕉剥开咬了一大口，“煮点饺子吧！”
　　狄烨生怕芸姨媒婆属性上来了，赶忙给对方找点事做。
　　“还是和以前一样，韭菜馅的？”
　　“我吃什么都行，问问冷宁吃什么。”狄烨瞄了一眼冷宁，“芸姨什么都会，你点餐就行了。”
　　芸姨笑眯眯的看着冷宁，“原来叫冷宁啊，这个姓可少见，你喜欢吃什么啊？芸姨给你做！”
　　芸姨心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气质也好，她闺女肯定喜欢，孩子落落大方也懂礼貌，看着就让人喜欢！
　　“您不用麻烦，我喝粥就可以了。”冷宁说。
　　芸姨笑得合不拢嘴，“过一会就可以吃了，洗澡水放好了，你们可以先洗完澡再下来吃。”
　　芸姨说完，看了眼冷宁衣服上的血点子，有些担忧的问，“衣服上怎么有血啊？是不是伤到哪了？要不要去医院？”
　　冷宁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溅的血点子，“哦，这血不是我的。”
　　“那是？”
　　狄烨已经吃完了一根香蕉，又拿起了桌上的苹果，“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操心我？”
　　“那能一样吗？你小子皮实，平时都是揍别人的，人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被揍的，呀，我、我是不那个意思啊，主要你看着文文弱弱的，不像是会打架的孩子，你要是被欺负了要跟小狄说呀，让他帮你出气！”
　　“赶紧去煮你的饺子吧，我都要饿死了，别瞎操心了！”狄烨在一旁催促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煮！”芸姨宠溺道，“瞧把你给饿的！”
　　芸姨说完便转身进了厨房忙活。
　　等芸姨走了，狄烨才说道，“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我都是芸姨看着长大的，她平时没这么啰嗦，应该是喜欢你。”
　　“嗯，感觉到了。”
　　冷宁环视了一圈狄烨家的豪华装修。
　　只见四周墙壁上装饰着金箔壁纸和艺术画作，正中摆放着一组皮质沙发，周围点缀着精致的茶几，墙角处的古董钟表滴答作响。
　　“别见怪，这房子是我妈找人装的，他们那代人就喜欢这些浮夸的东西。”
　　“挺好的。”冷宁说。
　　“我替她谢谢你啊。”
　　说着狄烨便带冷宁上了二楼主卧。
　　“芸姨不知道我要带人回来，只放了我房间的洗澡水，要不你今晚就睡这，我去旁边睡？”狄烨说完便去看冷宁，“如果你想我留下来也可以，反正床够宽。”
　　冷宁看了一眼两米宽的大床，脑子里跳出了狄烨清晨搂着他睡觉的画面。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还是我去旁边睡吧。”
　　看到对方这个反应，狄烨有些失落，“哦，那你先洗吧，浴袍消过毒的，衣服脱了扔篮子里就行，芸姨会收拾，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好。”
　　冷宁进浴室后，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这期间狄烨接了个电话，远程关注着段武那边的情况。
　　“段武已经开始行动了，朱队的人正盯着呢，他们把货运到了天文游乐场。”何乐汇报道。
　　“好，你们继续盯着。”
　　狄烨在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忽然看见冷宁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一时怔住，烟蒂落在手上了都没反应。
　　洁白的浴袍包裹着冷宁泡得有些发红的身体，露出的一截小腿肚也在灯光下泛着粉红。
　　“好，就这样，挂了。”
　　狄烨强装镇定的挂了电话，只觉得自己血脉有些膨胀。
　　冷宁看见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睡衣，便解开了浴袍打算换上。
　　正要脱，他忽然鬼使神差的侧过头往窗台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只见狄烨叼着一支烟正看着他！
　　他手指的反应明显比脑袋更快一些，立马将浴袍系了回去，脑子里计算着狄烨视线所能及的角度。
　　应该没看到吧？
　　心烦意乱的感觉和越来越快的心跳一并袭来，以至于他的掌心有些微微出汗。
　　只见狄烨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两只耳朵红得透亮。
　　“就这么穿着呗，挺好看的。”
　　狄烨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冷宁跟前，只见他朝冷宁伸出了一只手。
　　冷宁不由得呼吸一滞，颈脖后仰。
　　“你额头怎么了？”狄烨伸手撩开冷宁额间碎发，“你头发挡着我都没注意。”
　　冷宁将头转开，“没事，撞了一下。”
　　狄烨的手落了空，有些眷恋的揣回了口袋里，“吃完饭涂点药。”
　　对于狄烨这种三天两头打架的人来说，家里多的就是跌打损伤的药。
　　“嗯。”
　　两人下楼的时候，芸姨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光是饺子的蘸水都准备了好几碟。
　　狄烨坐在冷宁对面，看着冷宁喝粥。
　　粥似乎有些烫，冷宁喝之前都要吹一下，然后再小口小口的把勺子往嘴里送，每次勺子从嘴里出来的时候都很干净，被舌头舔得很仔细。
　　大概是粥有些粘稠了，吃一会就会轻轻的舔一下嘴唇，每次舔完，嘴唇都嫩得透光。
　　平时五分钟就能解决一顿饭的狄烨硬是陪着冷宁喝了半小时的粥。
　　直到两个人的额角都吃出了汗，才算结束。
　　芸姨十分的不解，还以为自己包的饺子出了问题，于是在厨房尝了一口。
　　这也没毛病啊？
　　狄烨吃完饭就上了楼，一个人在浴室里待了很久。
　　精壮的身体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展开。
　　被水冲洗后的身体上挂着一道道水渍，水渍沿着肌肉线条往下，滑过大腿上浅浅的疤痕。
　　他忽然觉得今晚吃韭菜馅饺子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45章
　　一大早，朱洋洋叫了几个人到小会议室开会。
　　朱洋洋顶着黑眼圈，一脸疲惫的坐在椅子上调试电脑，萎靡的状态和精神抖擞的狄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段时间工作多任务重，要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别把身体累垮了，不然等你们老了就知道了。”汤局说完，将头转向朱洋洋，“段武那边有没有消息？”
　　朱洋洋打了个呵欠说道，“经过一晚上的摸排，我们猜测段武会把交易地点定在天文游乐场内部。
　　那里荒废了很多年，周围又没有监控，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如果段武的人提前埋伏在里面，可能会对我们的抓捕行动不利。”
　　朱洋洋说完看向狄烨，“我建议先派人进去部署。”
　　狄烨靠在椅子上，大腿搭二腿，看着朱洋洋做的PPT。
　　难怪熬了一晚上，原来是在想怎么部署抓捕……
　　要是光靠分析就能确定交易地点，我都能破世界十大悬案了！在这听你讲这些，不如去包子铺喝碗美滋滋的豆浆……
　　冷宁起了没有？
　　这家伙喜欢喝奶，给他囤一点……
　　衣服也得买点，我这么忙也没时间陪他买衣服，叫个人去家里得了……
　　对了！得赶紧把他的行李搬回去，免得人跑了！
　　“大家有什么想法？”
　　朱洋洋讲完，抬眼看着在座的每一位。
　　汤局正襟危坐的看着朱洋洋，没说什么，一旁的谢长宏和何乐同时转头看向狄烨。
　　见狄烨没反应，谢长宏咳了咳，“我说一下我的看法哈。”
　　朱洋洋：“你说。”
　　“段武昨晚派出了五辆货运车，五辆车都经过了天文游乐场，并且平均停靠时间是半小时，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把交易地点设在天文游乐场，但这只是个推测，也有概率不在游乐场里，如果我们的人进去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而且，这么周密的部署会不会过于繁琐，如果交易地点不在游乐场，我们很难在短时间里调配人手。”
　　朱洋洋推了推眼镜，“如果不提前部署，万一对方持有杀伤性武器怎么办？前几天才发生了爆炸案，那帮人有多猖狂你们不是不知道。”
　　“朱队，你的担忧是对的，我也只是提出我的假设。”谢长宏说。
　　汤晓东：“狄队，你怎么看？”
　　“这部署挺好的。”
　　狄烨一开口，倒是让汤晓东颇为惊讶，心说：这小子今天是什么路数？
　　汤局正疑惑，却见狄烨双手抱胸，吊儿郎当道，“干脆再摆几张桌子把茶倒上，请几个摄影师过去，全程录制抓捕行动，最好把媒体也喊过去，明天就能上龙川市的头条了。”
　　只见朱洋洋的脸一阵红一阵绿，活脱脱一个大染缸。
　　要不是汤局在，他高低要跟狄烨狄烨理论一番。
　　朱洋洋强压着怒气，“别阴阳怪气的，有话就直说！”
　　“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狄烨一脸正经的说，“把动静搞大点，我们的人才好混进去。”
　　朱洋洋内心峰回路转，“你真这么想？”
　　“洋洋队长，你的提议真的特别棒，要相信自己！”
　　何乐没搞懂老大今天是什么路数，大气不敢出一个。
　　谢长宏老奸巨猾，稍微一下就明白了。
　　汤局就更不用说了。
　　只要是涉及天文游乐场的事，狄烨都要想方设法的把事情弄大，最好大到上新闻，引起民议，这样他才有机会重启当年的案子，调查他弟弟死亡的真相。
　　“汤局，难得我俩意见统一，您表个态呗！”狄烨催促道。
　　“是啊汤局。”朱洋洋附和。
　　“那就按你俩说的来吧！”
　　他早上没吃降压药，怕自己一会血压上去了就下不来。
　　“洋洋队长，这事就交给你了！”狄烨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朱洋洋看上去十分的愉悦，精神也比刚才好了不少，“放心，绝对把事情搞大！”
　　*
　　天文游乐场周围都是坍塌的围墙，石板上的青苔有些潮湿，野草上挂着露珠，被大火吞噬过的建筑物屹立在杂草丛生中。
　　一群人抱着鲜花和挽联出现在荒芜的游乐场里，这动静惊动了墙角捕食的蜘蛛。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和吊唁的人越来越多，媒体记者也扛着摄像机进入了游乐场。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当年风靡一时的天文游乐场，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令人惋惜，据了解，金州集团以低价拍下了这块地，至今仍旧没有要开发的意向……”
　　警局内，谢长宏站在电脑面前，啧啧称赞，“现在媒体进去了，段武只能夹着尾巴，这步棋下得妙啊！”
　　狄烨则是盯着视频中那栋烧得漆黑的建筑物，“货车查得怎么样了？”
　　“上高速的五辆货车目前已经检查了三辆，都是空的，没有发现毒品，还剩两辆没有排查。”谢长宏说。
　　何乐有些不解，“段武出空车干嘛？”
　　“迷惑人的手段，但也可能出王炸。”狄烨双手抱胸，“让我们的人跟着。”
　　狄烨话音刚落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交易地点：虎山公园，老虎洞旁边的男厕所。】
　　交易地点确定之后，便衣警察们开始行动，狄烨带队，提着现金前往交易。
　　他们刚到虎山公园，狄烨就下车了。
　　何乐：“老大你干嘛去？”
　　“解手。”
　　狄烨这边刚放完水，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狄烨一看，脸色沉了下去。
　　随后何乐就看见狄烨黑着脸从厕所出来，“咋了，踩着屎了？”
　　“交易地点换到了保皇庙。”
　　“保皇庙？！”何乐一下子就炸了，“这王八蛋玩我们呢！我们要掉头吗？”
　　狄烨思索了片刻，“别急，再等等。”
　　二十分钟后，狄烨再次收到短信：【做缆车来老虎洞取货，半小时不上来，我们就撤了。】
　　狄烨将手机收回口袋，推开红色保时捷的车门下了车。
　　他站在风中抽了根烟，剪裁精良的黑色衬衣袖口向上卷起，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手腕上的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富贵的光泽。
　　他抽了两口，便将烟灭了，又重新上了车。
　　“老大，我们要上去吗？”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他怎么知道我们半小时内能上山？”
　　狄烨巡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有个人站在商店门口打电话，眼睛一直在往他这边看。
　　“有人在监视我们。”
　　*
　　“叮铃铃——”
　　冷宁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人是周兴。
　　他接起来，放在耳边，只听见手机里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随后手机被拿远，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如果你想救你的朋友，半个小时之内来我说的地方！”
　　对方说完便挂了电话，随后发来一张周兴被绑架的照片和一串地址。
　　冷宁看着照片，只觉得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绑架周兴的人没有向他勒索钱财，到底想干什么？
　　他稍作思考，抓起一件外套出了门。
　　*
　　狄烨忽然将车调转了方向，他的直觉告诉他，上面是陷阱。
　　“怎么回事？这个姓狄的在搞什么？怎么不去交易地点？”朱洋洋摸出手机给狄烨打电话，对方的手机却一直占线。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一时间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狄队的意图，只有谢长宏一直安静的看着玻璃板上的地图发呆。
　　事情没这么简单！
　　*
　　冷宁开着狄烨的奔驰AMG下了高速，又往前开了一段路后，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跟了上来。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在盘山公路上开着，路经一个废弃的仓库时停了下来。
　　冷宁推开车门下了车，身后的红色保时捷也停了下来。
　　狄烨朝冷宁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他往后站。
　　冷宁则做了个“请”的手势。
　　狄烨正要掏枪，手刚放在枪靶上，忽然听见冷宁在背后提醒他，“小心点。”
　　他和何乐弯腰摸进仓库，没看到一个人，地上有一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地下室的入口处。
　　忽然，楼下传来了一声枪响。
　　确切的说不是枪响，而是套在枪口的消音器发出的声响。
　　对于听觉敏感的狄烨来说，那就是枪声无疑了。
　　狄烨回头，朝身后的人说，“你去车上等着。”
　　何乐当然知道这句话必然不可能是对他说的，仍旧十分自觉的举着枪跟在他老大身后。
　　“如果他要杀我，不会等到现在，你们两个在这守着，看我手势行动。”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天生的领导者姿态，每句话都不容置疑，就连狄烨都愣了一下。
　　他仿佛隔着时空看见了冷宁当年的样子。
　　冷宁直接越过两人下了楼梯。
　　狄烨想拦住冷宁，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却让他去相信对方的决定。
　　地下室里还有个门，此刻正虚掩着，冷宁一把推开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被绑在石柱上晕过去的周兴。
　　而周兴的对面，一个吊三眼，大鼻孔，下巴上有道疤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枪。
　　见他来了，段武抬起头，眉头舒展，“总算见到你了。”
　　“你想怎样？”冷宁问。
　　“想见你一面可真难！”段武叹道，“当年方伟强阻止我，现在又有警察拦着我，我只能用这种办法约你见面，我就想弄清楚一件事，当年是谁背叛了我们？”
　　“你昨晚派人杀我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有答案了吗？”
　　“我没想杀你，我给杀手的枪里连子弹都没有，他根本杀不了你！”
　　段武说完这句话，紧了紧腮帮，“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所以我想亲自问问你，背叛我们的人，是你吗？”
　　冷宁回答不了对方的问题，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当年的确是自己联合警方端掉了毒窝。
　　“如果是我，你打算怎么做？”
　　“那我只能杀了你，之前吴刚跟我说你在警察那当间谍，我还挺高兴你没死，一直想找机会见你。”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方伟强怎么可能让你去做间谍？这中间肯定出了问题！
　　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你本来就是警察的人吧？”
　　此时狄烨已经成功从通风口潜入。
　　冷宁余光瞄到下段武身后，尝试拖延时间，“你认识我多久了？”
　　段武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十年。”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几岁？”
　　“十五六岁。”
　　“十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警察。”
　　“那你为什么要站在警察那边？难道我们就不是你兄弟吗？”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此刻狄烨的枪口已经抵在了段武的后脑勺上，“你相信光吗？”
　　段武感受到了贴在后颈的枪口，忽然自嘲的笑了，“你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枉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带警察来抓我！”
　　冷宁的表情依旧冷淡，“货在哪？”
　　段武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但手里的枪始终没有抬起来对准冷宁，随即，他被狄烨一把按在了地上。
　　何乐赶忙跑过来帮忙，将人铐上。
　　身后的警察，一窝蜂全涌了进来，将周兴身上的绳索解开。
　　周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一堆人围着他，吓得不轻，“你们要干嘛！”
　　“我们是警察！”
　　周兴激动得眼泪都要溢出来了，“警察同志，有人持枪！我刚才差点没命了！”
　　随即他便看见了被铐在地上的段武，“就是他！非法持有枪支，还绑架我！”
　　被制服的段武十分的不服，嘴里骂着脏话，“wcnm，你不得好死！叛徒败类！呕……”
　　段武还没骂完，就被狄烨欧了一拳，差点把午饭呕出来。
　　狄烨：“嘴巴放干净点！”
　　周兴此时才看到狄烨身后的冷宁。
　　劫后余生的他在看到冷宁的那一刻，鼻子忽然一酸，激动得跑过去抱住了冷宁。
　　“宁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的！”
　　冷宁：“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周兴吸了吸鼻子，“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惊险！子弹差一点就打到我了！真的吓死了！”
　　此时狄烨拎起周兴后颈的衣领，强行把两人分开，“何乐，把人带回去做笔录！”
　　“好嘞！”
　　周兴看了眼冷宁，“那我先上去了。”
　　“嗯，去吧。”
　　周兴被带上去之后，狄烨便凑了过来， “你俩什么关系？”
　　“大学舍友。”
　　“舍友……关系很好？”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还行的意思。”
　　冷宁忽然注意到狄烨身后的地面有些异常，他眉头微皱，走了过去。
　　“比我和你关系还好？”狄烨又问。
　　冷宁戴上手套，从地上捏起一颗粉红色的晶体，“我们才认识多久？”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狄烨满意，他一把抓住了冷宁的手腕，“那他跟你睡过一张床吗？”
　　冷宁尝试收回手，但狄烨握得太紧，他没挣脱掉，粉红色的晶体落在了地上。
　　“问你话呢。”狄烨一脸认真的问。
　　冷宁闭了闭眼，低下头，“没有。”
　　“没有就好。”狄烨松开手站起了身，对外面的人喊，“给我拿个物证袋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冷宁身上，只见对方的耳廓正在迅速变红。
　　何乐递来物证袋的时候，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老大，发现啥了这么严肃？”
　　狄烨接过袋子，“忙你的去！”
　　“好嘞！”
　　狄烨将物证袋打开，凑到冷宁面前，“装进来。”
　　对方捡起地上的粉红色晶体，装袋的时候，手指从他的指关节上轻轻蹭过。
　　明明隔着一层橡胶手套，狄烨却感觉有股电流沿着手指一路直上，钻进了心里。


第46章
　　“地上有矩形印记，这里之前堆放过东西，有可能是毒品。”冷宁站起身，和狄烨拉开一点距离。
　　狄烨搓了搓手指，问段武，“你把什么搬走了？”
　　段武黑着脸，“你们别想从我嘴里撬出东西！”
　　冷宁走到段武面前，提起裤脚，缓慢蹲下身。
　　他今天穿的是狄烨的裤子，至于为什么这么合身，芸姨的说法是：这是狄烨高中时的裤子。
　　也是提裤脚的这个动作，让狄烨注意到了冷宁今天的穿着。
　　他身上的衣服、裤子、乃至于外套都是他的。
　　可他记得那些衣服都被芸姨拿去送人了，怎么找到的？
　　或许怎么找到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冷宁穿着他穿过的衣服。
　　冷宁直视着段武，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你刚才是怎么过来的？”
　　面对一脸冷漠且对他毫无怜悯之情的冷宁，段武脸上出现了一丝畏惧的神态，冷宁很好的捕捉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情绪——他在紧张。
　　冷宁的视线落在了段武的鞋子上，“鞋上有泥土，你走的水路？”
　　段武的脸色更难看了。
　　“狄队长，让你的人检查水路，尤其是船只游艇，搞不好有人在运送毒品。”
　　狄烨二话没说，立马掏出手机打电话让人去查。
　　*
　　几个小时后，警察在河道上拦截了一艘渔船，并在船上搜到了大量粉色晶体，运输毒品的马仔也被带回去审讯。
　　周兴捧着一杯白开水，回忆起了自己被绑架的遭遇。
　　“我办完拆迁手续准备回宾馆睡午觉，路上忽然有人搭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回头就被人捂住了嘴，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就晕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就被绑在那间仓库里了，当时看到一个男的在搬箱子，我有点害怕，没敢睁眼。”
　　“当时仓库里有几个人？”负责记笔录的周慢问道。
　　周兴想了一下，“听声音，好像有三个！”
　　“哪三个？”
　　“你们抓的那个，还有搬箱子的，还有一个我只看到了背影，没看到脸，他很高，手臂肌肉很发达。”
　　“你说的三个人里，是不是有这个人？”负责做笔录的周慢将运毒马仔的照片放在他面前问。
　　周兴点头，“就是他！”
　　周慢将周兴的话记录下来，又问，“长得比较壮的那个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周兴皱着眉仔细回想，忽然眉头一展，“那个人后颈上有个纹身！”
　　“他纹的什么？”
　　“好像……好像……好像是一只扑棱蛾子。”
　　冷宁在一旁看着，听到“扑棱蛾子”的时候，眉头忽然一紧。
　　“怎么了？”狄烨很快就捕捉到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那不是蛾子，是蜜蜂。”
　　狄烨的眼睛根本没办法从冷宁身上挪开，“你说虎头蜂？他怎么会和段武在一起？”
　　冷宁眉眼压低，思索了片刻，“方伟强和段武不合，但如果涉及了双方的利益，还是有合作的可能性，又或者一方威胁另一方妥协，迫不得已合作。”
　　就在此时，狄烨的手机响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狄烨的脸变得越来越黑，最后他咬了咬腮帮子，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冷宁问。
　　“那批毒品有问题。”
　　*
　　“从成分上看，的确不是粉寡妇，和之前缴获的那批仿制品是同一种。”冷宁将检验报告递回给狄烨，“现场带回来的那颗粉色晶体送去检测了吗？”
　　狄烨抬手看表，“应该快出结果了。”
　　半小时后，粉色晶体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
　　冷宁将报告单递回给狄烨，“检测结果显示，这枚晶体和“粉寡妇”是同一种类型。”
　　冷宁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很多想法。
　　是真假混着卖？还是东西被人掉包了？
　　联想到周兴的证词，一种可能性从他脑袋里爆炸似的蹦了出来——他们被方伟强耍了。
　　*
　　警队的走廊很长，冷宁一个人走了很久才走到出口。
　　他站在出口的台阶上，望着头顶的一只飞蛾出神。
　　飞蛾不断的撞击着灯罩，被烫得从灯上落下来，又扑着翅膀再一次撞上去。
　　一阵手机铃声将冷宁的思绪拉回。
　　他掏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你的表现很好。”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冷宁听着方伟强的声音，胸口忽然发紧。
　　“等你回来，我们办一场庆功宴，庆祝我回国的第一步进展顺利。”
　　方伟强平静的声音就像一把狠厉的刀子，割着冷宁紧绷的神经。
　　“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心病，想要什么奖励？”
　　“我没帮你。”冷宁的声音冷冰冰的。
　　“对我来说都一样。”于安将一袋粉红色晶体放回箱子里，“你们查获的“粉寡妇”是假的，真的在我这里。”
　　冷宁捏着手机的指关节泛白，“你怎么找到的？”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当然只有我知道藏在哪，要不是你把警察引开去查水路，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就拿到货。”
　　冷宁的呼吸忽然加速，“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他正要挂断电话，忽然听见方伟强说，“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很快你就会收到。”
　　冷宁手指一颤，身体条件反射般的紧绷起来。
　　海浪拍打着礁石，一浪接着一浪，一搜游艇宛如幽灵一般开向彼岸。
　　于安凝望着漆黑的海水，夜空之下，天和海融为了一体。
　　“你迟早要回到我身边的。”
　　他说完，将手机递给了方慧兰，“处理掉。”
　　方慧兰接过手机，恭敬说道，“老板，商会那边已经通过了。”
　　“好，这件事你去做。”
　　“老板，还有件事，警方那边在验白川郁子的DNA，幽冥蝶提供了样本，他可能正在恢复记忆。”
　　“帮他一下。”
　　“我明白了，老板。”
　　*
　　检测报告出来之后，刑警支队、禁毒支队一起召开了会议，对这次的抓捕行动中出现的问题和难点进行分析。
　　“虽然这次缴获的毒品不是高纯度的粉寡妇，但也是不小的收获，段武落网了，后续工作还要持续开展，这两天大家辛苦了，今晚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大家一起出去吃个宵夜，狄烨，你来一下我办公室，其他人先散会。”
　　狄烨进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冷宁正坐在茶几旁泡茶，洁白修长的手指摆弄着茶具，十分的赏心悦目。
　　汤晓东递给狄烨一份文件，“冷宁的聘请手续已经办妥了，你让人给冷顾问准备一间办公室。”
　　狄烨接过文件，“我那办公室就挺大的，一起办公不就得了。”
　　“这样不好，还是弄间单独的办公室。”
　　“知道了，这事您就放心吧，我肯定安排得妥妥的。”
　　汤局又从抽屉里摸了个信封出来。
　　“老汤，你干嘛？这可使不得！”
　　“你小子想什么呢！”只见汤局将手伸进信封里，摸出一叠照片，“你看看，这几个女孩里有没有你看对眼的？”
　　狄烨接过来快速的瞅了一遍，“我说老汤，我怎么也算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吧，你就给我介绍这些？”
　　汤晓东分析过狄烨找不到对象的原因，一方面，他的心思全在案子上，根本就没空谈恋爱，再就是他在女孩面前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最重要的是，眼光太高了。
　　他介绍过的女孩，就没有一个是狄烨看得上眼的。
　　“那你说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动用我的人脉给你物色物色。”
　　狄烨往冷宁旁边一坐，“肤白貌美、个子一米七五以上、腰细腿长、还得是名校毕业的、智商起码得140……”
　　“停停停！”汤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我可介绍不了！”
　　狄烨：“我还没说完呢！”
　　“别说了，”汤局抬手打住，“你自己想办法吧！”
　　坐在一旁低头喝茶的冷宁忽然抬眼，却不料正好和狄烨的视线相撞。
　　狄烨忽然对他笑了一下。
　　冷宁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继续低头喝茶。
　　从汤局办公室出来后，冷宁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家邀请他一起去吃宵夜，他借有事推掉了。
　　他一向都是独来独往，没兴趣参加这种活动，他打算回去喂乌龟，再把行李收拾了，然后找个地方住下，之后再想后面的事。
　　他的行李很少，就一个箱子和一个加大号的玻璃钢，一人一龟，搬出去倒也简单。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布局，当初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灰尘，许多坏掉的地方都是他亲自修好的，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每个角落都很熟悉。
　　还有和狄烨一起……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像是被吻了一下，有些闷闷的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似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情绪，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只能止于这一步。
　　“回来搬东西怎么不叫我？”
　　狄烨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他的背脊不由得僵了一下。
　　狄烨似乎有些生气，说话的时候都没什么耐心，“怎么？打算偷偷搬走？”
　　冷宁：“……”
　　“不是说好了先住我那？你这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冷宁：“……”
　　“哑巴了？”狄烨将冷宁的肩膀掰到自己跟前，面对面对视，“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冷宁：“……”
　　“你有话就说。”
　　狄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不解、烦闷、生气和小心翼翼。
　　冷宁:“我总得自食其力。”
　　“这个简单，我把客房租给你，省得你找房子，再找个治安不好的，我还得两头跑保护你。”
　　冷宁：“你那物业费我都不见得交得起。”
　　“我又不缺那点钱，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随便给点就行了。”
　　“这样不好……”
　　冷宁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最近旁边的空地一直在挖地基，导致这边好几栋房子都出现了偏移和裂缝。
　　不会这么倒霉吧……
　　“什么东西在响？”狄烨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下一秒，房顶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响，狄烨瞳孔一缩，飞快的将冷宁扑倒。
　　冷宁能感觉到头顶传来响动，他本该避让的，但是狄烨突然把他扑倒，他受到了惊吓，以至于反应比自己预估的慢了半拍。
　　下一秒，他的身体被狄烨往后一带，整个人都悬空了起来。
　　他能感受到那双强劲有力的手臂传来的爆发力，以及手指薄茧磨蹭他腰间时传来的粗粝触觉。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在落地的前一秒，头被人用手掌托着，紧紧贴向温暖热烈的怀抱。
　　他本没有这么紧张的，是他让他紧张。
　　“这里要塌了，快走！”
　　狄烨说完，手臂一用力，勾着冷宁的腰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此时阳台已经传来了倒塌声，冷宁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狄烨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他迅速抓起玻璃钢里的乌龟塞进了衣服口袋里，“赶紧跳窗！”
　　此时房顶已经开始大片大片的往下掉落砖石，冷宁顺着管道滑了下去，落地的时候，狄烨一把环住他的腰，直接往肩上一抗，然后朝空地跑去。
　　冷宁被颠得眼冒金星，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以一个怎样的姿态被对方扛走的。
　　更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第47章
　　“昨日，市中心一栋两层住宅楼忽然倒塌，目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初步调查显示，事故原因是附近施工工地挖地基不当所致……”
　　马路上停着一辆桑塔纳，车载收音机里放着早间新闻。
　　司机点了一根烟，左臂伸出窗外，手指抖了抖烟灰，不耐烦的说道，“拉个屎怎么磨磨唧唧的！”
　　他抽完一支烟下了车，将车门关上，往同伴刚在走过的方向去了。
　　往前走了一会，眼前出现了一条铁轨，四周无人，他望了望，没看见同伴，便扯着嗓门喊了一句：“你他妈的掉坑里了？”
　　此时一辆运货的火车从面前驶来，他赶紧往后退，深怕自己被火车撞到。
　　火车的声音很大，盖住了他寻找同伴的声音。
　　男人似乎很急，沿着铁轨另一边快步走着，“你再不出来我可走了！”
　　火车减速驶过，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从车轮里甩出来，落到了他的脚边。
　　他低头一看，一块血肉模糊的人类的脚掌出现在他眼前。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嘴里发出尖叫，但都被疾驰而过的火车声掩盖。
　　火车一点点减速，许久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男人慢慢回过神来，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见白花花的人体组织黏在火车底盘上，一小块一小块的如同肉泥一般往下掉……
　　他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在了地上。
　　*
　　“刚接到指挥中心电话，马家村有人死……了……”
　　一大早，何乐便急匆匆的进了队长办公室，一进办公室他就看到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的一幕……
　　他那雷厉风行又霸气十足的老大，此时正在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冷宁的碗里。
　　冷宁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老大给剥鸡蛋！
　　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脑袋里已经脑补出了冷宁打压欺辱狄烨的若干情节。
　　他怎么做到的？
　　“你愣着干嘛？继续说！”狄烨将肥肠粉扮了扮，肥肠和着米粉一起送进了嘴里，呼噜噜一口吃掉了四分之一。
　　“说是火车撞了人，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去了。”何乐说。
　　狄烨：“叫老李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出发。”
　　“老李昨晚下乡了。”
　　狄烨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他干嘛去了？”
　　“上次带回的那副白骨有进展了，他回去配合工作。”何乐说着，朝冷宁递了递下巴，“这不现成的法医吗？”
　　狄烨看了一眼冷宁，只见冷宁小口小口的咬着包子，“要不，你再跟我去一趟现场？”
　　“好说。”冷宁咬了一口鸡蛋，还剩三分之二。
　　狄烨：“我们得给冷法医一点吃饭的时间，十五分钟后出发吧。”
　　“行，那我去准备一下。”何乐转身出了办公室。
　　狄烨呼噜呼噜两三口吃完了肥肠粉，一抬眼，发现冷宁嘴角上黏着一小块蛋黄。
　　那块蛋黄随着冷宁吃东西的动作在唇角晃动，他看了好几眼，没忍住伸了手。
　　粗粝的，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拭过嘴角的蛋黄粒，那一瞬，冷宁仿佛被电了一下，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唇部敏感的神经传递着手指带来的触觉，明明是很轻的触摸，却让冷宁觉得整张嘴都麻了。
　　他又想到了昨晚那只手搂过他腰时的触感和蓬勃力量，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咀嚼。
　　“快吃，吃完坐我车去现场。”狄烨的视线下移，落在冷宁今天穿的白色衬衣和西裤上。
　　冷宁穿着他少年时的衣服，这给他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即便这身衣服已经洗净了，但他依然觉得上面有他的气息，他穿着有他气息的衣服，就好像他是他的。
　　冷宁放下了还剩一口的包子，“走吧。”
　　“最后一口了，吃完再走呗。”
　　“吃不……”
　　吃不下了，四个字还没说完，狄烨已经将最后最后一口包子喂到了冷宁的嘴边，“别浪费粮食。”
　　冷宁就着对方的手吃了，脸上顿时鼓起了一个小包，“我去换衣服。”
　　狄烨还沉浸在自己的意淫中，“别换。”
　　冷宁：“……我去换解剖服。”
　　*
　　现场的情况十分的不堪入目。
　　冷宁赶到的时候，整个铁轨上都是零碎的人体组织，苍蝇在空气中飞来飞去，劈头盖脸的往人脸上撞，头顶有禽类煽动翅膀飞过，时不时传来两声如婴儿哭啼般的乌鸦叫声。
　　冷宁蹲到火车旁，手电筒在底盘的轮轴间晃了晃，只见一条人类的结肠挂在轮轴间，粪便被挤压出肠道，味道十分的刺鼻。
　　另一边，狄烨正在询问报警人，“他是不是你朋友？”
　　男人惊魂未定，嘴唇还是白的，“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也不知道，他都这样了，怎么认嘛！”
　　狄烨便搭着男人的肩，把人带到火车旁，“看看他穿的衣服，是不是这件？”
　　男人看也不敢看，将头偏向一边，腿抖得像筛糠。
　　狄烨十分粗鲁的将对方的头一按，对准了挂在车轮下的血衣，“一件衣服你怕个屁？”
　　男人被动的将头凑近车底，胆小的看了一眼，“不、不、不是。”
　　“不是？”
　　狄烨松开了男人，“你朋友呢？”
　　“不、不知道，他说他拉、拉肚子，结果一直没、没回来。”
　　此时何乐正在拉警戒带，拉到一半放弃了，“老大，这都一泻千里了，怎么围？”
　　火车撞上人后紧急制动，少说滑行了有800米，这么大的现场，狄烨还是首次见到，
　　“先控制围观的群众，别让他们破坏现场。”
　　他刚说完，一条老狗就窜了进来，对着地上的肉就开始嗅。
　　狄烨蹲下身做了个捡石头的动作，那狗立马甩了个喷嚏夹着尾巴跑了，但没跑远，还在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的望着，口水沿着胡须往下流。
　　而那条老狗的背后，还有几条狗嗅着味道往这边赶。
　　狄烨忽然意识到破坏现场的可能不是人，而是狗。
　　狄烨这边正龇牙咧嘴的赶着狗，冷宁那边已经站起了身，看上去像是在沉思。
　　“有什么发现没？”狄烨走过去问。
　　“轨道撕裂伤的特征是皮肤和软组织撕裂，创口边缘不规则，伴随大量的出血，出血量是判断死亡原因的一个依据，但现场的出血量不好评估，得把尸块捡回去拼凑分析。”
　　狄烨：“这得捡到什么时候？”
　　被卷进车里的人内脏全部被挤出体外，骨骼断裂粉碎，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
　　冷宁的脑袋里已经有了整个过程的完整画面：人被卷入车轮的同时，软组织和骨头断裂，随后被车轮带着旋转，又被第二个轮子卷入，两个轮子之间形成了巨大的拉力，就像五马分尸一样，将人直接生生扯断，再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尸体铺满整个轨道。
　　这些碎尸大部分都被碾压或挤进了车底或轨道的缝隙中，只能用手抠出来。
　　狄烨看着冷宁蹲在地上，将一坨一坨的人体组织捧起来装进袋子中，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这点免疫还是有的。
　　何乐已经扛不住了，直接跑到警戒带外面吐去了，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直到冷宁把一节白花花的东西拽出来的时候，狄烨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挂在纽带上的结肠，被冷宁从车底拽了出来。
　　肠道里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是判断死时间和死前进食的重要线索，所以冷宁跩得非常的小心。
　　“过来帮忙。”冷宁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人，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帮忙。
　　狄烨：“我来。”
　　于是乎，冷宁蹲在地上，一截一截的往狄烨手里递黏糊糊血淋淋的肠子。
　　他在后面放了一个裹尸袋，肠子送到他手里，他便往裹尸袋里塞，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狄烨只觉得两眼发花，口水直冒，有点想吐。
　　冷宁一边往外送，一边给狄烨介绍，“从□□到盲肠，依次是直肠、乙状结肠、降结肠、横结肠和升结肠。
　　盲肠的末尾是阑尾，这个人没有阑尾，应该做过阑尾炎手术。”
　　反正不管怎样，狄烨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冷宁面前不行。
　　当一股酸灼的胃液从胃里涌出来的时候，他十分冷静的用嘴包住，然后悄咪咪的咽了回去。
　　“这就是结肠的全貌了，平均长度1.5米。”
　　冷宁歇了口气，没歇多久又开始干活了。
　　“小肠是消化道里最长的部分，由回肠、空肠和十二指肠组成，再往上，就是胃了。”
　　狄烨：“你就跟我说还有多长。”
　　冷宁：“六七米。”
　　狄烨看上去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嗯，也不算太长。”
　　冷宁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是挺长的，我想歇一会。”
　　“嗯，你歇，我帮你拿着。”
　　冷宁松了手，“辛苦了。”
　　狄烨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节血淋淋的小肠，“不辛苦，应该的。”
　　七八米长的肠子就这样被狄烨用手一点点丈量了，他觉得这个星期，乃至这个月都不用再吃肥肠粉了。
　　随着肠子和散落的人体组织一点点被装袋，那群狗子终于忍不住了，就算被人用棍棒撵，被石头砸，也要拼了命的往前钻，叼走一坨是一坨。
　　于是乎更魔幻的事情发生了。
　　狄烨蹲在一条黑狗和冷宁之间，黑狗不断的想要往里窜，每一次都被狄烨用肢体动作赶了回去。
　　到后面，肢体动作已经不能让黑狗畏惧，双方已经做出了龇牙咧嘴的动作。
　　黑狗龇牙，狄烨也龇牙，黑狗嘴里发出呜呜的震动，狄烨嘴里也发出呜呜的震动声。
　　黑狗使出了杀手锏——“汪汪汪！”
　　狄烨：“唔汪！”
　　冷宁：“……”


第48章
　　冷宁看着狄烨，狄烨看着狗，狗看着冷宁手里的肉。
　　这个画面被拍摄现场照片警察记录在了相机里，以一种滑稽的方式出现在了严肃的碎尸案现场。
　　如果仔细看这张照片的话，会发现冷宁的护目镜下，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何乐吐完之后，走到一颗树旁喘着气歇了一会，他用卫生纸擤鼻涕，鼻子通畅后忽然闻到一股臭味。
　　他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比吐之前还难看。
　　“卧槽！”
　　大概是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感情，他又骂了一长串带星号的语言，他的反应惊动了一旁的闫俊。
　　“你咋了？”闫俊问
　　何乐没说话。
　　闫俊顺着何乐的视线往下看，发现对方的一只脚正从一堆翔上提起来。
　　何乐那双警用长靴立即就被苍蝇盯上了，在他脚边嗡嗡的飞着。
　　他在草地上蹭了蹭，只觉得越蹭越臭，他都不敢呼吸了，撤了两条卫生纸塞住鼻孔。
　　就在他郁闷至极的时候，忽然瞥见石头缝隙里躺着一张名片。
　　他弯腰捡起来看了一下，是张疏通水管的公司名片。
　　这可是个重要发现，他鞋子还没擦干净，就朝狄烨的方向跑了过去，留下了一串带着气味的脚印。
　　“老大！我发现了重要物件！”他一边喊一边跑。
　　刚跑下山坡，就听见他那威风凛凛的老大水灵灵的学了一声狗叫。
　　何乐：？？？
　　狗：？？？
　　完了，何乐想，他老大最近不正常，看着像个大傻子，他都不敢认了！
　　他走到狄烨身旁，将名片递过去，“山坡上发现了一张名片。”
　　狄烨带着手套，满手都是血淋淋的肉酱，“你在哪捡到的？”
　　于是何乐就把自己如何踩到翔再捡到手机的过程给狄烨生动的描述了一遍。
　　狄烨稍作思考，想起了目击者说过有个同伴出来拉屎把人丢了，这张名片会不会是目击者同伴留下的？
　　毕竟这么巧，名片旁边就有一坨。
　　“屎新不新鲜？”狄烨忽然问。
　　“啊？”
　　这句话直接把何乐问傻了。
　　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随即何乐就联想到了狄烨刚才学的那声狗叫，以及有一句俗语叫：狗改不了那啥。
　　“新、新鲜吧，表面还没干，咋了？”何乐小心翼翼的问。
　　只听见他老大转头对着正在捡碎尸的冷宁说了一句：“大便里能检测到人的DNA吗？”
　　冷宁头也没抬，“可以检测，大便里有脱落的肠道上皮细胞。”
　　何乐听见这个回答的时候右眼皮突然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即他就听见狄烨说，“弄一点去化验。”
　　*
　　冷宁一直忙到太阳落山，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完成了捡碎尸的工作。
　　大概是考虑到大家累了一天，急需要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补充体力，机智的舒书特意让食堂多做了两道荤菜。
　　做饭的大厨不明所以，把冰箱里存放的猪大肠拿了出来，还烧了油油红红的红烧肉。
　　猪大肠是提前处理过的，大厨切成了五厘米长的段，又加了油、花椒和干辣椒炒香，还点缀了青辣椒和红辣椒，汤汁收得刚刚好，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然而这两盘菜端上桌后却没人动筷子，原因只有一个。
　　“卧槽，又是肥肠，我现在看到肥肠就想吐！”
　　“怎么还有红烧肉啊？这颜色就跟抹了血似的！”
　　“我觉得我可能这个星期都吃不下肉了！”
　　“那不正好，你不是正愁减不了肥吗？”
　　冷宁是最后过来的，他洗了个澡，发梢还没有完全吹干，见狄烨身旁还有个位置，便坐了过去。
　　今天的菜色看起来很丰盛，加上中午没有吃饭，他实在是饿了，拿起筷子便伸向了那盘红烧肉。
　　所有眼睛都看着他的筷子，只见他夹起红烧肉，放进嘴里，十分斯文的细嚼慢咽，再一口吞下。
　　吃完一块红烧肉，又夹起了一段肥肠，那肥肠是厨师的拿手菜，炒得外焦里嫩。
　　冷宁嚼了几下，味道直达他的上颚，口腔、鼻腔都被肥肠浓郁的香味占据。
　　“菜不错，你们怎么不吃？”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何乐说了一句，“你不觉得这有点像……”
　　“其实猪大肠和人大肠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冷宁慢条斯理的将食物咽下，继续道，“比如，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狄烨一把捂住了嘴。
　　所有人都看向了狄烨。
　　只见这位队长面不改色道，“看什么看，赶紧吃，吃完回去干活！”
　　他说完，将头转向冷宁，两人靠得极近，“咱先吃行不？”
　　见冷宁点头，狄烨这才放心的松开，夹了一片绿油油的青菜在碗里，扒了一大口饭。
　　大伙都低头扒饭，平时没人动的青菜到最后竟然还要用抢的，就连大家都嫌弃的紫菜蛋汤都被喝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大伙就回去加班了。
　　现场发现的衣物被拿去做分析，一些小块的零碎人体组织和提取的大便被送去实验室化验，其余的人体组织和器官都被送去了解剖室。
　　解剖室里放着四个桶，其中三个桶里装着人体组织和器官，还有一个桶里装着死者的衣物。
　　死者身上没有携带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面部也被火车轮抽损坏，手指骨骼被碾碎，就连指纹也无法提取。
　　“看样子，很难确定尸源了。”闫俊叹道，“只能寄希望于法医了。”
　　关键的人体组织被平铺到解剖台上，通过两个小时的重新组合、拼接，一副成年男性的尸体出现在了解剖台上。
　　虽然很多部位还存在缺失，但基本轮廓已经出来了。
　　冷宁：“死者男性，根据牙齿的磨损程度推测年龄在40岁到50岁左右，身高171cm左右，体重50kg左右，右下腹可能存在阑尾手术后的疤痕。”
　　“骨头都碎了，你是怎么推测出死者身高的？”闫俊问。
　　“成年男性的身高等于2.32乘以股骨长度加65.53，2.39乘以胫骨长度加81.45，2.89乘以肱骨长度加78.10，这些公式都是基于统计学建立的。”
　　闫俊点点头，表面上看着像是懂了，实际上脑子里都是问号。
　　他刚才说的什么？他是机器人吗？记性怎么这么好！
　　“嗯，那就按照这个特征，发布寻人启事，”狄烨说，“看看有没有符合特征的失踪人口。”
　　冷宁的身后，有两名警员在小声讨论。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竟然选择这么恐怖的死法？古代的五马分尸都没这么吓人！”
　　“到底是不是自杀还不能确定呢，万一是被人推到铁轨上的呢？”
　　“这个尸检应该看不出来吧？”
　　“不知道，看看法医怎么说。”
　　确定了死者的基本体型后，冷宁开始了更为细致的尸检。
　　他首先切开了死者的胃，胃被切开后，涌出一股带着酸臭味的食糜。
　　“死者死前进食了，死亡时间在进食后两小时内，他吃了米粉。”
　　随着尸检的进行，解剖室里的味道越来越重，冷宁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他在死者的肝脏和肺里均发现了恶性肿瘤。
　　随着进一步的探查，又在多个部位发现了被肿瘤侵蚀的淋巴结。
　　“恶性肿瘤，已经发展到了晚期。”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手掌撑在了解剖台上，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众人也都沉默了。
　　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自己捡起的碎尸是一位癌症晚期病人的尸体。
　　“所以，还是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闫俊托腮分析道。
　　何乐：“也许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一时想不通才结束了生命。”
　　“死者体表小血管收缩，脾脏缺血，的确是失血过多的表现，死者被绞入车轮的时候还活着，这些撕裂伤也都有生活反应，但是有一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死者的鞋子去哪了？”
　　这一提醒，让众人一惊，他们都顾着捡碎尸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现场没发现死者的鞋子。”闫俊说。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是自杀，为什么要脱鞋？假设死者是脱了鞋走到铁轨上的，那么他的脚底应该沾有一层泥沙，但是这半个脚掌上的泥明显是蹭上去的，并不像正常行走弄脏的，这是他杀。”
　　狄烨沉吟了片刻，“运送货物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而且都是在上午七点半的时候经过马家村，也就是说，凶手熟悉火车经过的时间，极有可能长期待在马家村。
　　死亡时间是七点半，从进食到死亡不超过两小时，那么往前推两个小时，也就是五点半以后进食的，进食的是米粉，很可能是在早餐店吃的早餐。
　　这么短的时间，要把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运到铁轨上并不简单，凶手要么是身强体壮的男性，要么就使用了特殊的运输工具。
　　带人走访附近的村落和早餐店，看看有没有符合死者特征的人，医院那边也要调查，死者生前很可能去过医院。
　　对了，报案人的同伴失踪，或许和凶手有关，一起调查。”
　　“明白！”


第49章
　　狄烨安排好工作，解剖室就只剩下他和冷宁两个人。
　　狄烨的裤袋忽然一震动，手机响了。
　　“是狄先生吗？您定的……”
　　“哦，你等下。”
　　狄烨走出解剖室，带上门，电话那头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您定的生态缸已经到了，和您确定一下收货地址。”
　　狄烨透过玻璃墙看了一眼正在脱解剖服的冷宁，“地址没问题，你们调试好，把照片发我看看。”
　　“这个您放心，我们都是专业的……”
　　冷宁解剖完尸体有洗澡的习惯，警队的公共浴室就设在解剖室旁边，男浴室里有三个隔间，都用复合板隔开，底部是相通的。
　　他刚关上门把莲蓬头打开，就听见隔壁进来人了。
　　水哗啦啦的流着，汇聚到地板上往低处流。
　　他洗到一半，隔壁忽然传来了狄烨的声音，“我这没沐浴露了，用一下你的。”
　　冷宁稍愣，这才反应过来在他旁边洗澡的人是狄烨。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挡板，明明彼此之间看不见对方。
　　“哦，好。”
　　这回轮到狄烨愣了。
　　冷宁竟然就在他隔壁洗澡！
　　一瓶沐浴露从底部的空隙递了过来。
　　狄烨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对方的手指上。
　　细白透润的手指透着水光，指甲圆润粉红。
　　狄烨的心有一点乱，隔壁的一举一动他都能听见，甚至光从声音就能猜到进行到了哪一步，他胡乱的洗了几下，最后索性把水调成了冷的。
　　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来，他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
　　结果一出浴室，就看见冷宁换了一身他没见过的衣服和周兴站在走廊尽头聊天。
　　两个人在走廊尽头交谈了几句，冷宁就跟着周兴走了。
　　狄烨想跟上去，但他只穿了一条裤衩，于是他赶忙回值班室换了身衣服。
　　好你个冷宁，我才不在一会儿你就跟人跑了！
　　这么晚了，那小子要带他去哪？
　　虽说方伟强那边没有要强来的意思，段武也被抓了，但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太危险了！
　　狄烨直接打电话过去，“你要去哪？”
　　冷宁此刻已经上了周兴的车，“去吃宵夜，有几个朋友过来。”
　　“地址发我，我一会儿去接你。”狄烨说。
　　“不用了，我今晚不回去。”
　　“你还要在外面过夜？”
　　狄烨快步经过走廊，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都是同学，我们吃完宵夜要去打游戏。”
　　此时周兴忽然问了一嘴，“你和谁打电话？”
　　冷宁：“朋友。”
　　“什么朋友，叫出来一起玩啊！”
　　“不用，他挺忙的。”
　　“谁说我忙了，”狄烨关上车门，“我也要去！”
　　*
　　狄烨赶到烧烤店的时候，一群小男生围坐在一起，周兴正在给冷宁倒酒。
　　见来人是狄烨，周兴倒的酒都洒在桌上了，“狄队？”
　　一桌小男生见周兴这反应都十分的好奇，纷纷问冷宁，这人是谁。
　　冷宁也十分客观的介绍了狄烨。
　　几杯酒下肚后，小男生们逐渐显出了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
　　冷宁玩游戏有点背，连着喝了好几杯。
　　他原本是不喜欢参加这种聚餐的，但最近有些事情困惑着他，忽然很想喝一点。
　　狄烨提出要帮冷宁挡酒，便有人起哄，“狄哥，我们这的规矩是挡酒喝双倍哦！”
　　狄烨二话没说，拿起杯子就是干，但他没想到冷宁是个游戏黑洞，抽牌都能连输好几把。
　　所以狄烨提议，玩点别的。
　　“那就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周兴说，好久没玩过了。
　　大家纷纷赞成。
　　这个游戏被提出来的时候，冷宁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周兴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玩法，“我们转勺子，勺子转到谁，谁就接受惩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二选一。”
　　当勺子转向冷宁的时候，冷宁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他总觉得这群小孩要问出点什么来。
　　冷宁：“我选大冒险。”
　　周兴鸡贼的笑了笑，“大冒险不能连着选两次哦！”
　　“还有这种规定？”冷宁有些质疑。
　　在座的都是冷宁的大学同学，大家都对神秘的冷宁很好奇。
　　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当然要撬点秘密出来才行。
　　大家纷纷点头，说规定就是这样的。
　　“既然你选了大冒险，那就给你通讯里的第一个人打电话，告诉他你喜欢他！”
　　冷宁无奈的拿起手机，大家都凑过来看。
　　“SOS？前面还加了个a置顶，这人到底是谁啊？”周兴夺过手机问。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随即狄烨的手机就响了。
　　狄烨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冷宁。
　　“卧槽！”周兴激动得不行，“大型表白现场！”
　　狄烨一下挂断了电话，“别闹。”
　　“不行，冷宁还没表白呢！”
　　所有人都看向冷宁，冷宁有点无奈，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他看向狄烨，忽然感觉喉咙像卡住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此刻狄烨看着冷宁，眼睛里隐隐有些期待。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面像狄烨，“你知道，这只是游戏。”
　　狄烨没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我喜欢你。”
　　狄烨一愣。
　　后面发生了什么狄烨根本都不关心了，他满脑子只有冷宁对他说的那四个字。
　　直到勺子第二次转向冷宁的时候，狄烨才回过神来。
　　“冷宁，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冷宁：“……”
　　“快说！”
　　“有没有？”
　　此时冷宁注意到狄烨正盯着他，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敢用余光感受对方的反应。
　　“不回答就是有了！”周兴得逞的奸笑。
　　“没有。”冷宁立马否认。
　　“没有？冷宁，你是和尚吗？长这么大就没有一个喜欢的人？”
　　此时狄烨忽然站起身，“我上个厕所。”
　　冷宁回答完之后，游戏的恶搞对象便转移到了周兴身上。
　　冷宁中途离了席，去商店买了一包烟。
　　游戏而已，何必当真呢，他对自己说。
　　狄烨在窗户旁抽了根烟。
　　冷宁说没有喜欢的人，他不信。
　　就在对方犹豫的那几秒钟里，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有喜欢的人了，但是不敢让别人知道，或者不敢承认。
　　为什么不敢承认？是怕我识破你偷偷喜欢我吗？
　　狄烨透过人群，凝视着在商店门口买烟的那抹消瘦背影。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坚毅的下巴和苍劲的唇都绷着。
　　狄烨觉得，他对冷宁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但对方始终在回避他，这让他无法理解。
　　见冷宁一个人往后院走，他便灭掉烟跟了上去。
　　冷宁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点烟，风有些大，他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燃。
　　“下次记得买防风打火机。”狄烨说着，将自己的打火机凑了过去，帮冷宁点了烟。
　　冷宁抽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谢谢。”
　　狄烨看着冷宁性感的喉结随着吞云吐雾的动作而上下滑动，“跟我还客气什么？”
　　冷宁酒量不太好，几杯下肚后眼神就变得有些迷离，就像冰山裂开了一条口子，透出些许不一样的形状。
　　狄烨又点了一支烟，“你刚才撒谎了吧？”
　　“我没撒谎。”
　　“如果连真假都分不清，那我这个刑警队长就白当了。”
　　“随你怎么想。”冷宁丢下这句话便往回走。
　　*
　　翌日早晨。
　　闫俊看着狄烨那张疲惫的脸，皱眉问，“你昨晚去哪了？”
　　“老大，你去潇洒都不带我？！”一旁的何乐顿时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狄烨右手半握拳，放在唇边，似乎在琢磨什么，令人看不透。
　　“当心身体。”闫俊留下这句话，一看时间不早了，便去了会议室。
　　“老大？”何乐弱弱的凑了过去，“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干嘛去了？
　　狄烨回想起了昨晚的事。
　　昨晚他和几个稚嫩的小男生一起喝了点小啤酒，后来就开始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冷宁被接连问了大冒险和真心话后就离席了，他就去追，后来他们又回去了，继续玩游戏……
　　狄烨被问的问题是这样的……
　　“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狄烨：“我没接过吻。”
　　大家都不信狄烨的初吻还在，之后的问题就开始围绕“接吻”这个话题展开了。
　　“你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感觉？”
　　冷宁快速的抽了一口烟，“我连对象都没有，这题是不是超纲了？”
　　于是乎，话题就变成了这样……
　　“不就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感觉？”
　　“可我看网上不是这样说的。”
　　“哦？网上怎么说？”。
　　“有人说很软很甜，像吃果冻，也有人说很香很湿润……”
　　“那是嘴唇，又不是吃的！”
　　“是啊，这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了，我们这就没一个人接过吻吗？”
　　其中一个男生深沉的叹道，“我接过，那感觉就像一个漩涡，把人往里吸，理智什么的全都没了。”
　　总之，这个话题之后，狄烨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冷宁的唇。
　　直到回到家后，狄烨终于忍不住问了冷宁一句，“要不我们试试？”
　　冷宁：“试什么？”
　　狄烨：“接吻。”


第50章
　　冷宁仰头喝着水，吞咽的声音在客厅传开，听得异常的清晰。
　　狄烨想要一个回答，也得等冷宁把水喝完。
　　那杯水冷宁硬是小口小口的喝了半天，最后却只来了句，“狄队真的没有接过吻吗？”
　　冷宁此刻还有些微醺，他看狄烨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犯人，试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剖析干净。
　　“我母胎单身29年，对象都没有，和谁接吻？”
　　“除了严谨的接吻，碰一下的情况也没有过？”冷宁又问。
　　“你审犯人呢？”狄烨说，“问这么仔细干嘛？”
　　客厅里传来矿泉水瓶被捏扁的声音。
　　狄烨眉梢一挑，看向那只细白的手。
　　“你回答就行了。”冷宁此刻的语气就如同一把冷剑，不光冷，还带着锋刃。
　　被这么一问，狄烨倒真想起来一件事——他曾在水下给冷宁渡过气！
　　不过那应该算不上接吻，毕竟他当时只想着救人，什么也来不及感受，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那口气给渡进去。
　　他不是失忆了吗？
　　狄烨：“你……怎么问这个？”
　　冷宁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今晚喝多了，他不该问这些的。
　　冷宁还没有告诉狄烨，他已经想起坠河的事了，担心和对方有更多感情上的牵扯，他一直没有说。
　　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尴尬，既然对方已经忘了，那就算了吧，本来也没抱有期待的，一开始加入进来也只是想配合对方抓到方伟强。
　　他不能自乱阵脚。
　　想到这里，冷宁留下一句“晚安”便直接上了楼。
　　“晚安”这两个字让狄烨翻来覆去睡不着。
　　晚安的拼音是wanan，就是我爱你，他是在和我表白吗？
　　他还我问以前有没有和人接过吻，他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狄烨恨不得把冷宁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翻出来分析，就想证明一件事——他是喜欢他的。
　　他翻来覆去的想，以至于彻夜未眠。
　　早上起来的时候，冷宁已经走了，连乌龟都带走了。
　　狄烨深知，对冷宁来说，带走乌龟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这意味着他想跑！
　　狄烨立马给冷宁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只回了一条短信：【我有事，晚点再说。】
　　狄烨越想越生气，直接开车去了警队，不仅锁定了冷宁的手机定位，还调出了他身旁监控。
　　从发现冷宁不见，到找到踪迹他只用了一个小时，都快破他找人的记录了。
　　“人家这是在找房子呢！我听说保皇庙马上就要拆了，他趁着休息时间找房子也无可厚非，你就别生气了。”董旭说。
　　现成的房子不住，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
　　又不是禁忌之恋，这么敏感干嘛？
　　狄烨越想越心塞，以至于早上上班心情都不美丽。
　　“老大，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偏偏没有眼力见的下属还逮着他问，他还不能说。
　　狄烨叹气，“让我一个人静静。”
　　见老大不肯多说，何乐只好带上门出去。
　　“老大今天怎么了？”他挠头，不明所以。
　　“不知道啊，早上一来就去找董旭，估计有什么事吧！”舒书说。
　　狄烨以往就算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也是精神抖擞的，怎么出去了一晚上人就跟泄气的皮球似的？
　　大家都是破案好手，尝试通过蛛丝马迹推测队长心情不好的原因……
　　“在外面遇上事了。”闫俊猜测道。
　　“那得多大的事？我都没见过老大这样。”何乐说。
　　“队长这个人吧……”谢长宏分析道，“越是紧迫的事他就越理智，越有干劲，今天这反应确实不太对劲。”
　　就在大家展开讨论的时候，冷宁背了个书包从外面走进来了。
　　何乐赶紧把冷宁拉到了一边，“老大今天心情不好，让他一个人静静，去我那坐坐？”
　　“好。”冷宁直接改道去了何乐的办公室。
　　何乐的办公室有三个人一起办公，还有一个桌子是空着的，他把书包放下，拿出笔记本电脑，打算把小曼姐发来的尸检照片看一看。
　　大家都各忙各的，也没时间交流。
　　冷宁处理完手里的事，瞄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个人，一个正在给寻人启事排版，应该是打算贴在外面。
　　旁边那位从外面进来后就开始摆弄扫描仪，冷宁注意到白纸上画着一张肖像，他看了一眼。
　　“这画的是谁？”冷宁问。
　　“哦，这是根据米粉店老板娘的描述画出来的肖像。”
　　冷宁点头，“是程警官画的？”
　　“对！”
　　“他在哪？”
　　*
　　中午十二点，狄烨将咖啡一饮而尽，手撑着头，在想冷宁为什么还不回来。
　　随后他就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我这都是跟我师傅学的，我师傅比较厉害，我这都不算什么。”
　　“您谦虚了，我没记错的话，红蝎的肖像也是您画的吧？”
　　狄烨竖起耳朵一听，确认后面说话的人是冷宁。
　　他快步走出办公室，和两人碰了个正着。
　　“狄队！”看得出来，程树聊得很开心，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怎么没去吃饭？”
　　“等人。”狄烨说，“冷顾问看来是忙完了，去我办公室聊聊？”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程树转头对冷宁说，“我办公室有本面部肌肉相关的笔记，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借去看看。”
　　“好，改天找你借。”
　　程树一走，冷宁就被狄烨拉进了办公室。
　　狄烨的心里是极度不爽的。
　　他明明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不是说好了办公室收拾出来之前和我一起办公的吗？为什么不进来？
　　在躲我？
　　“回来了怎么不过来？”狄烨问。
　　此刻走廊上的人很多，基本都是赶去食堂吃饭的，狄烨反手就把门关了。
　　“我看你心情不太好，不想打扰你工作。”
　　“你知道我心情为什么不好。”狄烨将冷宁逼到墙和他之间，“我们什么时候变这么生疏了？”
　　冷宁的身体往后一倾，靠在了墙上，颈脖上抬，目光淡然的看着狄烨，“我们又没认识多久。”
　　他说完就要走，被狄烨拦了下来，“把事情说清楚再走。”
　　“你要说什么？”冷宁抬眼问。
　　“这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到底在害怕什么？”
　　冷宁没说话，只是看着狄烨的眼睛。
　　“你怕方伟强找我麻烦？”狄烨忽然笑了一下，热气全喷在了冷宁脸上，“我可不怕他，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亲手抓他的，你不用考虑那么多。”
　　冷宁闭了闭眼，“你别靠这么近。”
　　狄烨没往前，也没退后。
　　“冷宁，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冷宁尝试伸手推开狄烨，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举过头顶，“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冷宁一怔。
　　昨晚他问狄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对方可能会起疑心。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狄烨盯着冷宁的眼睛，“我接没接过吻，你怎么会知道？”
　　见冷宁不回答，狄烨凑得更近了，“你在怪我忘了是吗？”
　　冷宁避开目光，“我不明白你在……”
　　狄烨没等冷宁说完，便捏住下巴吻了下去。
　　唇碰到一起的时候，冷宁打了个激灵，几秒钟后才尝试推开对方。
　　带着浓烈荷尔蒙和淡淡咖啡味的气息席卷而来，没等冷宁完全适应过来，唇齿便被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整个唇都像被微弱电流触了一样，变得麻麻的。
　　他下意识的去推狄烨，却被狄烨抓住双手按在墙边，“你也喜欢我吧？”
　　冷宁的呼吸已经乱了，可他还是注意到对方用了一个“也”字。
　　就在他怔愣的片刻，狄烨强势的撬开唇齿，缠住了柔软的舌头。
　　舌头缠绕的一瞬，狄烨的胸膛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上头，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怀疑自己现在的经历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狄烨的动作可以说得上是蛮横，但这个吻却异常的温柔，以至于让冷宁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他的脑袋一下就宕机了，心脏狂跳不止，连呼吸都跟着变快。
　　狄烨只让他喘了一小口气，就又附了上去。
　　走廊上不断有人经过，门外响起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冷宁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全都被脉搏冲击耳膜的心跳声音代替。
　　舔舐、吮吸，这些动作都是狄烨下意识的。
　　冷宁的味道令他着迷，原来接吻真的是甜的，也的确如那些人所说的一样，让人神志不清。
　　吞咽的声音传进了冷宁的耳朵里，冷宁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颤。
　　他被狄烨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咬住了对方的舌头。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淡淡血腥味在舌间蔓延开，这一下狄烨总算清醒了。
　　他的呼吸依然很急，甚至比一口气跑了两千米还要喘。
　　狄烨这才发现冷宁的嘴唇已经被他亲得通红。
　　他盯着冷宁血一般的红唇，伸出一只手指将唇角的水渍抹去，又迷恋般的摩挲了一下，“两次初吻都给你了。”
　　冷宁低头整了整被扯歪的衣领，“我会对你负责的。”
　　狄烨眉梢一挑，“你要怎么负责？”
　　冷宁没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推狄烨，狄烨也配合他往后退。
　　“狄队长。”冷宁忽然抬眼，眸中的凌乱转瞬即逝。
　　“嗯，你说。”
　　狄烨一瞬不瞬的看着冷宁，语气异常的温柔。
　　“铁轨碎尸案有进展了吗？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狄烨一哂，“这就是你说的负责？”
　　“对你的事情上心也是一种负责，看你怎么理解。”
　　但狄烨却并不买账，“我要你跟我回家。”


第51章
　　“得寸进尺。”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狄烨没感觉到对方在责怪他，反而有种想要再进一丈的冲动。
　　“我哪得寸进尺了，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什么叫没兴趣？刚才你明明很有兴奋啊！我一碰你你就敏感得不行，难道是装出来的？”
　　狄烨这话说得十分的犯贱，但冷宁没和他生气，口气依旧淡淡的，“总之，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对狄烨来说，这句话比直接骂他杀伤力还要大。
　　“你什么意思？亲都亲了，连个名分都不给我？”狄烨急了。
　　冷宁的眉头皱了一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我不希望这件事被别人知道，还有，以后在公众场合和请我保持距离。”
　　“你想搞地下恋情？”狄烨也压低了声音问。
　　“纠正一下，不是恋情，我们没有在一起。”
　　“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嘘！”
　　*
　　“根据米粉店老板娘的描述和头颅的复原，我们还原出了受害者的肖像。”何乐将受害人的画像放大在屏幕上。
　　“我们拿着这张肖像走访了附近的村落、诊所和医院，最后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何乐将死者的照片放大，“张山，男，45岁，据其邻居描述，张山高考失利后就有点精神失常，平时不喜欢出门也没有结婚生子。
　　张山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没法做直系亲属DNA鉴定。”
　　何乐说完，便去看狄烨，“队长，你看，我们要不要申请搜查令？”
　　狄烨叹气道，“搜，一会跟我去张山家，把他的生活物品拿回来做DNA对比。”
　　“好的队长！”
　　下午，狄烨刚拿到搜查证，正要带队出门，就看见冷宁和程树站在走廊门口聊天，程树还把笔记本给了冷宁，冷宁似乎挺开心的，那张万年的冰块脸竟然露出了笑容。
　　狄烨看到这个画面，又想到冷宁不给他名分，心里就堵得慌。
　　他让何乐先去发车，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冷宁和程树面前。
　　狄烨十分巧妙的把自己插在了两人之间，将聊天的两个人分开，然后又假装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把冷宁给带走了。
　　程树倒是没察觉什么，乐呵呵的回味着自己给冷宁分享的细节，完全没有注意到狄队的这些小动作。
　　“你们上门搜查，为什么要带上我？”冷宁有些不解。
　　他还想回去翻看程树给他的笔记呢！
　　“这个案子比较复杂，你这么聪明，帮我们提点意见。”
　　冷宁像是看出来狄烨在想什么，却没有拆穿，“行，我跟你们去看看。”
　　上车之前没注意，上车后车窗都关上后冷宁才察觉到，狄烨今天喷了男士香水。
　　确切的来说是下午喷的，因为上午他没闻到对方身上有香水味。
　　基于这个发现，冷宁又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狄烨把胡子剃了，洗了头，还抓了造型。
　　“你是去搜查的还是去相亲的？”
　　“我可不像你，”狄烨一只手打着方向盘，“我心里有人了就不会再去外面勾三搭四。”
　　冷宁嘴角微微勾了勾，“你不勾搭别人，别人会勾搭你。”
　　“那最好了，我要是被人勾搭走了，就不用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了。”
　　“花言巧语。”
　　狄烨侧目去瞄冷宁，冷宁直接将头一偏，看向了窗外，但车窗还是映出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张山住在马家村乡镇府旁边，这里是马家村人最多的地方，旁边就有一个中学，这个点正是下午放学的时间，学校里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张山住在一栋教职工楼里，说是教职工楼，其实就是一栋5层高的独栋小楼，里面的住户都只有居住权没有房产证。
　　狄烨带人将锁撬开后，就穿着鞋套进到了室内。
　　房间比较小，普普通通的两居室，有厨房和卫生间，其中一间卧室用来堆放杂物，另一间住人，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整洁的，也不像精神失常的人住的屋子。
　　闫俊在洗手间取证，狄烨和冷宁在卧室检查张山生前的生活物品。
　　从五楼往下望，是乡镇中学的篮球场，此刻楼下还有学生在打篮球，狄烨看着一个孩子投中了三分球，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狄烨沉吟了片刻，说道，“一个足不出户的单身汉，身上也没什么钱，还得了癌症，谁会杀他？还用这么残忍的方式？”
　　“这极有可能是仇人作案，”冷宁的视线在卧室的书柜上来回的扫，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本很旧的书上，书名叫《雪梅》
　　他戴着手套把书从书架上抽出来，翻了几页，里面夹了一张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时间是1984年8月。
　　姓名：张海
　　性别：男
　　出生年月：1965年4月
　　考生号：XXXXX
　　学号：XXXX
　　录取院校：宁州大学
　　录取专业：计算机科学与技术。
　　后面是报到时间和一些入学注意事项。
　　“有什么问题吗？”狄烨转头问。
　　冷宁便把发现的录取通知书拿给狄烨看，“这个张海，和张山是同年的，会不会是家里的亲戚？”
　　狄烨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我回去查一下。”
　　他拍完照，将书递回给了冷宁。
　　冷宁接过，想把书放回原位。
　　他面向书架的时候，是背对着狄烨的，书架上书比较多，抽出来容易，再放回去难，要把一侧的书推到一边。
　　他正要将书放回原位，狄烨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帮他把书扶正，另一只手趁机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冷宁：“……”
　　此时闫俊忽然从浴室出来，“我先把DNA样本送回去。”
　　他说完，便下了楼。
　　冷宁也从狄烨的手臂下钻出去，跟着闫俊下了楼，“我和你一起回去。”
　　狄烨：“……”
　　狄烨忽然发现，最后一根烟也抽完了，便想着去乡镇府旁边的小卖部买包烟。
　　乡镇府旁正好有个双门面的小卖部，他进去买了一包华子。
　　“老板娘，最近张山有没有来你这买过东西？”
　　“倒是来过。”老板娘笑盈盈的将一包华子递给狄烨，问道，“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亲戚，过来祭祖，顺便看看他。”
　　“哦，你是张山大伯家的吧？”
　　狄烨一听，便顺着老板娘的话往下编，“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了，乡镇里很多人我都认识的！”
　　“我听家里老人说，张山有精神问题？”
　　“这可说不清，他每回来我店里买东西算的可清了，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老板娘说完，打量着狄烨，“小伙子长得可真帅啊，你是张海的儿子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你就二十多岁，又是张山的亲戚，除了是张海的儿子，还能是谁？哎哟，张海福气可真好啊！生了个这么俊的儿子，张山就没这福气啊，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我看您这年纪，应该和我长辈认识吧！”
　　“当然了，我和张山以前是同学呢！”
　　老板娘回忆道，“张山成绩好，年轻的时候长得也帅，还没高考呢，就被公安大学提前录取了，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前途无量，暗恋他的小姑娘可多了！没想到啊，他竟然在高考之后被警察抓了，一辈子都毁了！”
　　狄烨琢磨着老板娘说的话，撕开烟盒，抽出一根点上，“他当年犯什么事了？”
　　“听说和一个社会上的流氓打架，把人捅伤了。当时我们都不信，他看着就不像是会打架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被放出来之后就自闭了，所以大家才说，他像个精神病。”


第52章
　　“张山在镇上有朋友吗？”
　　老板娘摇头，“这个不清楚，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也没见他和谁走动过。
　　老板娘说这话的时候，狄烨突然想到了书里夹着的那张录取通知书。
　　时隔二十六年，张山为什么还保存着张海的录取通知书？
　　这里面是否存在猫腻？
　　回到队里后，狄烨立马让人调查了张海，他寻着录取通知书上的学号，联系上了宁州大学，又通过宁州大学的教务处，找到了张海当年的入学记录和身份信息。
　　当张海的毕业照被宁州大学传真过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张海年轻时的照片竟然和死者张山的画像有八分相似。
　　“我去，怎么这么像？”何乐凑近照片，眼睛看成了斗鸡眼。
　　狄烨将照片抽走，看了一眼，“调查一下这个张海。”
　　*
　　狄烨回办公室的时候，瞄了一眼正在电脑上浏览房屋出租帖的冷宁。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他凑近一看，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别看了，和我查案子去。”
　　冷宁将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抄在纸上，“我现在没空。”
　　“没空？你不是说，要对我的案子负责吗？”
　　“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在纸上留下一串苍劲有力的字迹，狄烨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找房子的节奏。
　　狄烨直接拿出了张海的照片，“那你猜这个人是谁？”
　　冷宁瞄了一眼照片，“你们找到张山以前的照片了？”
　　“这个人是张海。”狄烨说完，便去看冷宁的反应，“你现在还觉得这个案子不难吗？”
　　冷宁对待复杂案子的兴趣明显超过了谈恋爱的兴趣，他直接扣上了电脑，“抓紧时间。”
　　“你对案子倒是挺上心的，什么时候也能对我上上心？”
　　“等你成为案子的主角。”
　　“这恐怕有点难，就不能特殊关照一下？”
　　冷宁听见这话，忽然抬眼，发现对方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嘴。
　　他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
　　狄烨：“你干嘛戴口罩？”
　　“你自己心里没数？”
　　“现在连看都不让看？”
　　还有没有天理！
　　他想伸手去摘口罩，手还没碰到口罩，就被冷宁挡了回去，“手老实点。”
　　狄烨有些暗暗的不爽，“亲都亲了，还搞这么生分。”
　　“不能让意外再发生。”冷宁淡淡道。
　　“意外？”狄烨眉头一挑，忽然慢慢凑近。
　　这两个字不但没有伤到狄烨，反而更加激发了他心里的强烈占有欲，“我可不觉得那是个意外，我早就想亲你了。”
　　面对这种赤裸到有些猖狂的表白，冷宁的这种冷处理就显得毫无作用。
　　没等他想出应对措施，他的耳垂就被人轻轻吻了一下，痒痒的，带着温柔的触感……
　　冷宁一怔，那一瞬，他的耳朵就像通过了一阵电流，有些麻麻的。
　　“捂着也没用，又不是只有嘴可以亲。”
　　狄烨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全喷在了冷宁的耳朵上，冷宁的耳朵一热，脖子全红了。
　　狄烨露出了得逞的笑，他喜欢看冷宁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样的冷宁，会让他莫名的兴奋。
　　他还想伸手去碰那只通红的耳朵，却被冷宁躲开，“张海是谁？”
　　冷宁这人有个特点，不论上一秒处于何种状态，下一秒都能立马进入另一种状态。
　　狄烨收回手，“他是林源电子科技的股东，林源的丈夫。”
　　林源这个人冷宁有印象，他在宁州大学读书的时候，有一次林源被邀请回母校给学生分享过人生经历。
　　当时他远远的看过对方一眼，印象挺深刻的。
　　林源是企业家，还曾上过商业杂志，他的创业史十分的励志，据说他白手起家创建了一家科技公司，可以说是相当的成功了。
　　至于张海，他没什么映像。
　　林源背后的这个男人，似乎很低调。
　　冷宁：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狄烨双臂抱在胸前，嘴角一勾，“你要是急的话，现在就可以出发。”
　　*
　　林源电子科技大楼距离刑警队不到十五公里，狄烨直接开车过去了，将车停好后，他和冷宁一起进了电梯，直达二楼。
　　林源电子科技的规模不小，这些年电子科技迅速发展，林源科技也分了一杯羹，发展得越来越好，一旦上市，前途不可限量。
　　“不好意思，我们张总出差了。”前台接待十分抱歉的说。
　　狄烨：“他什么时候走的？”
　　“应该走了一个星期了。”
　　“你们林总在不在？”
　　“要见林总需要预约，您有预约吗？”前台问。
　　狄烨直接出示了自己的刑警证，“我们有些事，想找你们林总了解。”
　　前台一紧张，直接拿起座机打电话，没多久便下来一个很有气质的女秘书。
　　“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们林总还在开会，您跟我来。”
　　秘书把他们带到了接待室，倒好茶便离开了，半个小事后，林源赶了过来。
　　林源看上去要比杂志上更帅一些，西装革履，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
　　冷宁多看了对方两眼，视线落在林源西裤下的西装袜上，那是一双半透明的黑色丝袜，穿在禁欲系的西装下面，有种视觉冲击感。
　　“我见过你。”冷宁说。
　　“是吗？”林源看向冷宁，眉眼含笑，“在哪里？”
　　“宁州大学。”
　　“这么说，你还是我学弟？”
　　冷宁点头，“我听过你的演讲。”
　　狄烨咳了两下，打断道，“有个案子我们想找张海了解情况。”
　　“您稍等一下。”
　　林源起身，行至门前，让秘书去沏好茶，然后才坐回来，不紧不慢的说，“我丈夫这几天不太舒服，所以没来公司，如果可以的话，你们问我也是一样的。”
　　“你确定他回来了？”狄烨问。
　　“当然，这几天他都在家里。”林源说。
　　狄烨和冷宁对视了一眼，又问，“你丈夫有没有兄弟？”
　　“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
　　“那他的亲戚里，有没有和他长得像的？”
　　林源似乎想了一下，“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很少和他们家的人来往，你知道的，同性恋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尤其是我们上一辈的人，他们觉得，同性恋是异类。”
　　狄烨瞄了冷宁一眼，后者坐在沙发上，宛如一尊清心寡欲的佛像。
　　冷宁：“我们想找张海聊聊。”
　　“稍等，我给他打个电话。”
　　林源起身出门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便回来了，“他在家，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找他。”
　　*
　　林源家在别墅区，由于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狄烨的车畅通无阻的开了进去。
　　他将车停在一栋别墅门口，里面立马出来一个阿姨给他们开门，“张总在楼上，我去叫他。”
　　狄烨和冷宁在客厅里坐了一会，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张海的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请坐吧。”
　　“张山死了。”
　　狄烨不打算循序渐进，很想看看对方听到这话的反应。
　　张海一听，似乎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死了？怎么死的？”
　　狄烨：“他杀。”
　　张海眼睛睁大，“人抓到了吗？”
　　“看来你们平时不怎么联系，他死了你都不知道。”
　　狄烨说完，便盯着张海的脸上的表情，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我和张山虽然是亲兄弟，但我从小就被抱养出去了，小时候走动也少，后来出来工作了，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我工作又忙，就没怎么联系他。”
　　狄烨点头，“那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张海回忆道，“应该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是双胞胎，所以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这个兄弟，去年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念家乡，就回去看了他，和他一起吃了饭，我发现他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走之前，给他留了点钱，希望他的生活能过得好一点。”
　　狄烨从兜里拿出了几张铁轨上拍的照片放到张海面前，“张山有没有什么仇人？”
　　张海只看了照片一眼，便将眼睛瞥开，“有没有仇人我不清楚，但他这人脾气比较古怪，不怎么受待见。”
　　狄烨：“为什么不敢看照片？”
　　“我胆小。”
　　“我又没说这是什么照片，你怕什么？”
　　此刻坐在一旁的冷宁正目光如炬的盯着张海脸上的面部表情。
　　人在说谎的时候，面部的肌肉群是会有变化的。
　　张海的眼神下颌处的咬肌紧绷着，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不是，我以为你要让我认尸体。”
　　他说这话的时候，眨眼频率增加，眼神闪烁。
　　这样牵强的理由当然不能让狄烨信服，他的直觉告诉他，张海有问题。
　　“为什么你的录取通知书会在张山家里？”冷宁忽然问。
　　张海的表情有些延迟，“可能他当年没上成大学，所以一直有遗憾吧。”
　　张海说完这话，身体忽然顿住。
　　冷宁：“我可没说，那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狄烨直接站起了身，“张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53章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12点，饥肠辘辘的舒书抱着一桶泡面当宵夜，整个公共办公区都弥漫着红烧牛肉面的香味。
　　她在电脑上浏览新闻，忽然刷到一条林源科技公司上市的消息，由于林源的股东张海正在接受调查，所以她特别留意了一下。
　　点开这条新闻，记者用寥寥数笔写出了林源科技这些年的发展，中间特别提到了对林源的一段采访。
　　林源先生，是什么信念支撑你走到今天的？
　　林源的回答是这样的：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林源。
　　至于这个人是谁，网友们纷纷猜测。
　　-因该是他的爱人吧？
　　-听说他的爱人也是股东之一，不过没有对外公布究竟是谁。
　　此刻审讯室里，谢长宏正在审讯张海。
　　“21号上午七点半你在哪？”
　　“我在家里。”
　　“谁能证明？”
　　“家里的保姆。”
　　“你在家做什么？”
　　“我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另一边，狄烨正在调查别墅区的监控，“监控显示，张海20号下午就回家了，直到23号被带回警队，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出过门，这期间，除了家里的阿姨进出别墅以外，还有一个维修工上过门，至于林源，连家都没有回过。”
　　何乐用手摸着下巴思考，“他有不在场证明，凶手不是他。”
　　调查到这里，狄烨也没了思路，他揉着眉心，“报案人的笔录呢，再拿给我看看。”
　　“都在这里了。”何乐将笔记本电脑推到狄烨面前，“全都整理好了，录音文件在文件夹里。”
　　狄烨揉着太阳穴，一条条翻看过……
　　21号上午七点，报案人熊伟将车停在马家村铁轨旁的公路上，期间，他的同伴下了车。
　　这里关于同伴的描述并不清楚，所以谢长宏提出了质疑，熊伟迫于压力，讲出了实情。
　　原来熊伟是个开野的士的，车上的人也不是他的同伴，而是他拉的客人。
　　由于这位客人下车后一直没有回来，熊伟担心对方逃单，就下车寻找，于是就发生了后来他目击的那一幕。
　　狄烨琢磨了片刻，“把熊伟叫回来。”
　　“老大，有什么问题吗？”何乐问。
　　“他说他拉了客，客是从哪上车的没有说清楚，明阳路这么大，上车的地方是哪个路口？”
　　“老大，你考虑得真仔细，我这就把人叫回来。”
　　“赶紧去！”
　　狄烨每次在失去思路的时候，都会把线索重新理一遍，有时候关键线索就藏在让人忽略的地方。
　　熊伟倒是十分的配合，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这次是狄烨亲自审问他。
　　狄烨：“他在哪上的车？”
　　熊伟：“在明阳路上的车。”
　　狄烨双手抱胸，“具体在哪个路口，你把他上车的所有细节都跟我说一遍，精确到穿着，动作，眼神。”
　　“我尽量吧。”
　　熊伟点了一支烟，开始回忆那天的细节……
　　“那天我把一个女客人送到明阳路，客人下车之后，我就看见一个男的穿了一身蓝色工装，戴个黑色鸭舌帽，背着包站在路边拦车，对了，他还戴了口罩。
　　他站在阜阳小区门口拦车，我就把车开过去问他走不走。
　　他说他要去马家村，我说一百，我以为他要砍价，所以我故意多喊了五十，结果他没跟我砍价就直接上了车。
　　他坐在后座上，上车后就压着帽子睡觉，一路上都在放屁，我被熏得没办法了，我开到铁轨的时候，他突然说肚子痛，要下车。
　　我怕他拉在车上，就把车停在了路边，哪知道他下去之后就一直没上来。
　　我等了差不多半个小事吧，觉得这事不对，我可能被逃单了，就下车找他，结果人没找到，还遇上事了。”
　　“当时马路上有没有停别的车？”
　　熊伟想了一下，“那条路上没什么人经过，更别说车了，我等人那半小时，一辆车都没有。”
　　“你下车后，马路上有没有人经过？”
　　熊伟皱眉想了一下，眉头忽然展开，“好像有个男的经过，隔得挺远的，光着个膀子，我当时还在想，谁大早上的出来跑步。”
　　狄烨下来之后，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串在一起想了一遍。
　　先是现场发现了无名碎尸，因为没有穿鞋，被判定为他杀。
　　后来进一步验尸，在胃里发现了来不及消化的米粉，因此所有的调查方向都围绕着早餐店展开，最终在米粉老板娘的帮助下得到了死者的面貌特征。
　　从进食到死亡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什么思路，便打电话去催化验结果，被告知化验结果要过半个小时才能出来。
　　狄烨一边想事情，一边往监控室走，他总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但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直到看到监控中的张海，他忽然找到了问题的来源。
　　张海的眼神、动作、说话的方式，乃至于坐姿都不太对劲。
　　一个上市公司的股东，也算是副总了，就算不是人中龙凤，也应见惯了人情世故，为什么会这么拘束，仅仅被问几句话就吓得失去了方寸？
　　就在他冥思苦想问题出在哪里的时候，冷宁走了过来。
　　“死者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狄烨转过头，“有什么异常吗？”
　　冷宁：“死者的肾脏内检测出了铂元素。”
　　“铂？那不是重金属吗？死者被投毒了？”
　　冷宁摇头，“死者癌症晚期，很有可能进行全身化疗，铂元素可能来源于重金属化疗药物，比如卡铂、顺铂、奥沙利铂，这些化疗药物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堆积。”
　　狄烨琢磨了一下，“这类化疗药，有什么副作用？”
　　“最常见的副作用就是恶心呕吐，或者腹泻。”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狄烨已经陷入了沉思。
　　随后，冷宁拿出了第二份报告。
　　“现场发现的新鲜大便中提取到了死者的DNA，大便中还发现了少量铂元素。”
　　狄烨一惊：“你确定？！”
　　“你自己看。”冷宁将报告递到了狄烨手里。
　　狄烨将检验报告翻了一遍，心下了然，“现在的证据都指向了死者是乘坐野的士的人。”
　　他为什么要赶着去铁轨？是为了见什么人吗？
　　想到这里，狄烨掏出了手机，“喂，狗旭，帮我还原一个人的踪迹。”
　　*
　　根据熊伟的证词，董旭调取了明阳路的监控，发现一个身着蓝色工装的男人上了熊伟的车，继续往前追溯，这个男人是做公交车到的明阳路，而公交车的经停站里，有一站距离林源家的别墅只有500米的路程。
　　调取别墅区的监控后，再一次发现了这个男人的踪迹。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维修工有点奇怪吗？”狄烨幽幽道。
　　何乐仔细一看，“哪奇怪了？”
　　“他进屋的时候包是挂在左肩上的，出来的时候是换成了右肩，还有，他走路的姿势也不一样。”
　　“还真是……”何乐想了一下，“正常来说，习惯用右肩挂包的人不会用左肩挂包，那样很别扭……难不成，出来的人不是维修工？”
　　等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乐感觉自己的大脑忽然开了光，“出来的人不是维修工，那出来的就是张海，张海走出别墅后上了公交车，在明阳路下了车，然后打了一辆野的士去了马家村，然后中途肚子痛，在铁轨旁下车拉屎，然后……”
　　说道这，何乐不敢再往下说了，因为他觉得太荒谬了。
　　冷宁接过了他的话，继续说，“然后他就死在了铁轨上。”
　　众人一听，也很惊讶，虽然这样的推断没什么逻辑漏洞，但大家都不太敢信。
　　“如果张海死在了铁轨上，那审讯室里的那个人是谁？”
　　舒书说完这句话，整个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舒书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的，但这个案子实在是太诡异了，明明已经碎成渣的人，为什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对吧！”
　　何乐立马提出了质疑，“你不是说，死者死前在米粉店吃了一碗粉吗？这个米粉店的老板娘也证实了，说明案发前，死者经过的路线和我们推测的路线不一致。”
　　此刻所有人都看向冷宁，等着对方的下文。
　　“你说的没错，死者死前的确吃了粉，死亡时间和老板娘提供的进食时间也对得上，但如果有人刻意误导，假扮死者去店里点了一碗粉，也不是不可能。”
　　冷宁说完，看了一眼狄烨，示意对方来解释后面的事。
　　狄烨将一张通话记录拍在桌上，“这是林源家座机的通话记录，我们找林源家的保姆了解过了，21号早上六点半，张海接了一通电话，之后维修工就上门了，张海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吃早餐，他吃的也是米粉。
　　这通电话很可能是凶手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知道了张海吃的是米粉，所以也去店里点了一碗米粉，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第54章
　　“要完成这场谋杀，必须具备一个条件——凶手得和被害人长得一样，而具备这个条件的人只有被害人的亲兄弟，张山！”
　　何乐一拍大腿，激动的说道，“老大，你的意思是，审讯室里的人是张山，他杀了张海之后，伪装成张海回了别墅？”
　　狄烨不予置否，转头对舒书说，“把21号中午的视频调出来。”
　　舒书点头，将林源家别墅的监控调了出来。
　　监控显示，21号中午11点，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戴着口罩站在别墅门前按门铃。
　　家中的保姆赶来开门，把人放了进去。
　　半个小时后，装修工再一次离开。
　　这个过程中，张山完成和装修工的身份交换，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还好司机没走，要是司机走了，这案子就不好查了。”
　　“谁说的？”狄烨眉头一扬，“这个计划有很大的漏洞，虽然孪生兄弟的基因几乎一样，但指纹不一样，就算他顶替了张海的身份，总有一天还是会被发现的，他被抓也是迟早的事。
　　等指纹专家对比出结果……”
　　“来几个人帮忙！张海在咬手指！”
　　狄烨眉头一紧，夺门而出！
　　*
　　“他装疯咬掉了指纹，你打算怎么办？”冷宁站在窗台边，给他买的小薄荷浇水。
　　狄烨揉了揉额角，“等指纹长出来要多长时间？”
　　“那要看他受伤的程度了，如果只伤到了浅表皮层，几周到几个月能愈合，如果伤到了真皮层，就算愈合了，指纹也会模糊不清，甚至有可能再也长不出指纹。”
　　“这孙子太狡猾了！”狄烨一拳打在了桌上，“就差那么一点！”
　　冷宁掐了一片薄荷叶放在嘴里，“你别急，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狄烨连忙问。
　　“他们之间的差异不止指纹，别忘了，还有癌症，和化疗记录。
　　化疗之前会签知情同意书，上面会留下患者本人的签字和指纹，只要身份证、签字、指纹、癌症，这四个信息对应上了，就能确定死者的身份……”
　　冷宁话没说完，就被狄烨兴奋的抓住了肩膀。
　　“宝贝儿，你怎么这么聪明！”
　　他眼睛盯着冷宁的唇，身体前凑，忽然很想尝一下对方嘴里的薄荷。
　　此时推门而入的舒书正好撞上了这一幕。
　　“队……”她忽然愣住，连要说的话都忘了，脑袋里哔哩啪啦的放着烟花。
　　狄烨假装整了整冷宁的衣领，“你什么事？”
　　舒书好一会才回过神，“队长，林源来了，他要求取保候审，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而且嫌疑人受伤了，只能先放人。”
　　“他来得正好！”狄烨的视线在冷宁的脸上游走，“把他带过来，我正好有话要问他。”
　　*
　　林源今天换了一套深色的西装，看上去要比昨天那套更隆重一些，上衣口袋里还塞着丝巾，显得整个人更加谈吐不凡。
　　狄烨注意到，冷宁的视线一直落在林源身上，上次见面也是这样，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承认林源长得不赖，但最帅的人就坐在面前，他眼睛往哪瞟呢！
　　狄烨身体前倾，用身体挡住了冷宁的视线，“你不能带他走，现在审讯室里的人有很可能不是你丈夫。”
　　“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林源平静的说，“但我有不得不带走他的理由。”
　　“哦？什么理由？”狄烨问。
　　“您因该知道，我们公司刚刚上市，现在这种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股价，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你和张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偷偷告诉我，他是不是张山？”
　　林源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下，似乎在思考，“我要是看得出来，就不会取保候审了，实在是抱歉。”
　　狄烨半眯着眼打量着林源，“看来，你是不打算配合了。”
　　“抱歉，我有我的立场。”
　　林源起身打算离开，冷宁忽然叫住他，“林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林源看向冷宁，嘴角勾起弧度，“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
　　冷宁皱眉。
　　他总觉得林源看着十分的熟悉，就像他的某位老朋友。
　　他正想着，狄烨忽然起身，再一次挡住了他的视线。
　　冷宁：……
　　林源离开之后，狄烨陷入了沉思，“怪的很。”
　　“哪里怪？”冷宁问。
　　狄烨的手指扣在下巴上思考，“想揍他。”
　　冷宁瞄了一眼狄烨，嘴唇动了动，“别想了，去查病例吧。”
　　*
　　翌日清晨。
　　狄烨从外面回来，将一份病例甩在桌上。
　　何乐拿起病例一翻，眼睛忽然一亮，“老大，你从哪弄来的？”
　　“动用了一点人脉，赶紧拿去给指纹专家看看！”
　　“好嘞！”
　　狄烨说动用了一点人脉，实际上是利用了自己豪门的身份，联系了龙川市最大的药厂，要到了铂类化疗药物的销售渠道，最后在药商提供的名单里找到了张海的名字。
　　同时他还调查到，张海治疗的时候是瞒着林源的。
　　这个张海，为什么要打扮成修理工的样子，偷偷摸摸的去铁轨？
　　想到这里，狄烨掏出了手机，“你带人去找修理工和保姆了解情况，问问张海到底在怕什么？”
　　他电话刚挂断，何乐就带来了好消息，“经过对比，确认病例上的指纹是张海的。”
　　“我倒要看看，他还想怎么狡辩？”狄烨刚掏出手机，法医李栓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狄烨听着对方的描述，眉头越皱越紧。
　　此时另一边。
　　张山正坐在商务车的后座上，看着两侧绿油油的植物从眼前晃过，“你要带我去哪？”
　　林源降下车窗，“以前来过这里吗？”
　　商务车在狭窄的公路上穿行，司机和副驾驶上的保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张山察觉到这是去林都县的路，越往前走，他就越熟悉。
　　“这不是去林都县的路吗？”
　　张山回答林源问题的时候都很谨慎，他怕露馅，所以回答得模棱两可。
　　不过林源似乎和张海分居很久了，对他并没有起疑心，否则也不会帮他取保候审了。
　　得想办法尽快离婚才行，他可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任何关系。
　　车并没有往林都县的城区里开，而是开往了更偏远的地方。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张山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马上就到了，你别着急。”
　　林源说完，便淡淡的看向了窗外，“我有惊喜送给你。”
　　张山看不出林源这张精致皮囊下的真实面孔，不过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好像自从他认识他开始，这个人就一直这么神秘。
　　他不明白，张海究竟喜欢他什么？
　　商务车在爬上一个土坡后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林源拉开车门下了车。
　　借着车灯的光，张山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当他看见满山梅树的时候，浑身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下车。”林源朝保镖扬了扬下巴，保镖便把张山拖下了车。
　　“你们要干什么？！”
　　林源白了他一眼，“带你见一位故人。”
　　张山顿感不妙，想挣脱逃跑，被保镖一拳抡在了地上。
　　“跑什么？”林源转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心里有鬼？”
　　张山捂着肚子，继续装傻。
　　“你的演技实在是拙劣。”林源不再装了，“我很早之前就想收拾你了，但因为张海，一直在忍你。”
　　林源蹲下身，伸手托起张山的下巴，“你杀了张海，从此以后，没人再保你了。”
　　“你怎么敢？！我现在被警察盯着，我要是出事了，他们肯定会怀疑你！”
　　“怀疑我又怎样？”林源的手指忽然用力，掐住了张山的脖子。
　　张山拼命的挣扎，脸涨得通红，他的身体被保镖控制住了，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在徒劳的挣扎之后，他的裤裆开始往地上淌尿。
　　就在他即将晕厥的时候，林源放开了他，“再给你个机会，带路吧。”
　　“带、带什么路？”
　　见张山还装傻，林源便对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一只手捏住了张山的脖子，那力道比林源狠多了，但在对方即将晕过去之前松开了手。
　　“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咳咳咳……我带路、我带……”张山说完这句话，便被保镖一把提了起来。
　　张山的双手被绑住，裹着纱布的十根手指在渗血，绳子的另一头在保镖手里，他根本跑不掉。
　　他带着人在梅林里走，直到走到梅林的正中央，才指一颗梅树说，“就是这。”
　　“这里有什么？”林源问。
　　“尸、尸体。”
　　“谁的尸体？”
　　张山重重的呼吸，陷入了深深的恐惧，“林、林雪梅。”
　　林源闭了闭眼，“你为什么杀她？”
　　张山的神情有些悲伤，“她欺骗了我的感情。”
　　“明明是你欺骗了她，你骗她说，你是张海。”
　　张山半张脸都在不停的抽搐，“是她先骗我的！她明明说喜欢我！她骗了我！她该死！”
　　“你是怎么杀死她的？”
　　“我把她、我把她……”张山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我把她掐死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林源面前，“我都告诉你了！你放了我，我把张海所有股份都转给你！求求你，留我一条命！”
　　林源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正在通话的手机，“听见了吗？”
　　张山仓皇抬头，看见树林后方的马路亮起了红蓝警灯。
　　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法医李栓跟在林都县警察身后，一起赶到了现场。
　　前阵子，他接到林都县派出所的电话，说山坡下的梅林发现了一具尸体。
　　他连夜赶过来，从坑里清扫出了一具白骨化的女尸。
　　之后林都县派出所发布了寻人启事，一个叫林源的人过来报案，说自己的朋友五年前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人。
　　李栓一边打电话一边汇报这边的情况，“事情就是这样，其他的细节，等我回去再和你细说。”
　　电话里传来狄烨的声音，“辛苦了儿子，今晚回来爸爸请你吃宵夜！”
　　“怎么跟你爹说话呢！”李栓恨不得现在就冲回警队给狄烨两下，“我总得睡个觉吧！年纪大了，容易猝死！”
　　“回来睡呗，床都给你铺好了！”
　　李栓想骂人，但他一听见宵夜肚子就不争气的饿了，“你给我多烤点肉串，再加两个腰子！”


第55章
　　审讯室里，张山戴着手铐，满脸颓然，双目失神。
　　“人是我杀的。”
　　“为什么杀人？”
　　张山陷入了回忆……
　　“我和我哥是孪生兄弟，小时候感情很好，不管去哪里都一起，每次我闯祸他都会帮我，我以为，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兄弟。”
　　因为两个人长得太像了，所以他们就经常模仿对方，逗别人玩，每次瞒过了所有人，他们就会很有满足感。
　　“我大伯没法生育，加上我们家条件不好，我爸就决定过继一个孩子给我大伯。
　　我哥比我聪明，我爸舍不得他，就把我送走了。
　　我走的那年才7岁，感觉天都塌了，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被送走的是我？
　　我过继之后，大伯也不怎么管我，加上周围的风气不好，我就跟人学坏了。
　　初中那年，大伯带我回老家，再次见到我哥，忽然发现我和他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
　　他喜欢看书，看影碟，我喜欢打篮球，打游戏。
　　再后来，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更多了，他成绩好，我成绩差，他讨人喜欢，我惹人厌，家里的长辈都更喜欢他，觉得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高考那一年，他被公安大学提前录取了，一家人都很开心，把家族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
　　我大伯每天都在为我高考的事情发愁，他觉得我再混下去，迟早要完蛋。
　　所以后来他想了个办法——让我哥替我参加高考。
　　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养父觉得我给他丢脸了。
　　这件事本来就荒唐得很，没想到我哥却同意了。
　　高考的那几天，我躲在网吧打游戏，被一帮人盯上了，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冲我哥来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先跑，结果没跑掉，被人围起来揍个半死。
　　然后他们轮流上来揍我，还有个瘦猴，手里拿了把刀，说要在我脸上划一条口子。
　　我忍无可忍，我躲了刀，把那瘦猴的肚子捅了。
　　之后我被警察带走，我听人说，我哥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我养父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我坐牢的时候用的是我哥的名字，因为替考的事情不能被发现。
　　我哥替我考了个好大学，我读不了，他替我读了。
　　我坐牢的时候，我亲生父母来骂我，说我让他们颜面扫地，恨不得我去死。
　　我养父来骂我，说后悔养了我这么个白眼狼。
　　只有我哥没骂我，我们都清楚是那帮人故意干的，如果是他，也许忍忍就过去了。可我不是他，我忍不了。
　　两年后我被放出来，去宁州学修车，别人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张山。
　　有一次我去宁州大学给一个教授看车，刚好碰到我哥演讲拿了奖，主持人念了张海的名字，我愣住了。
　　用了十多年的名字，我忽然想拿回来了。
　　那时候台下全是掌声，我在人群里看着他，希望站在上面领奖的人是我。
　　我出狱后第一次去找我哥，我还没开口，他却先开口了。
　　他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高数题，他说，只要我解出这道题，他就把身份还给我。
　　我研究了一个月，终于解开了。
　　但他又说，我坐牢的时候警察局已经备案了我的指纹，我们换不回来了。
　　而且，他是因为我才失去当警察的机会。
　　我说，如果替考的事情被发现了，我们都要遭殃，大不了鱼死网破。
　　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其实我不是真的想鱼死网破，我只是想让他也不痛快，我的痛苦，总要让他分担一点。
　　我总觉得，我有他的把柄，就算他飞得再高，都要忌惮我。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差。
　　我哥毕业之后，一直忙着创业，他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每天喝酒应酬。
　　他喝醉了被同事揩油，我看见了，就跟踪那个人，把人揍了一顿。
　　我不是在帮他，我只是想顶着他的脸去惹事，给他找不痛快。
　　我哥应该是知道了这件事，忽然给我拿了两万块钱，还让我以后做事不要冲动。
　　那个时候的两万块钱可不少，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那晚我把钱放在桌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他想用钱收买我。
　　虽然我不乐意拿他的钱，但我那时候确实缺钱。
　　因为我拿了他的钱，后来他每个月都会给我钱花，还说他的一切都有我一半。
　　我什么都不用干就有大把的钞票，慢慢的，我就丧失了斗志，我无聊的时候，就去我们的公司对面坐着，看我的员工们上班下班。
　　他在拼命就等于我在拼命。
　　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很多年，家里的老人相继去世，知道他替考的人都不在了。
　　再后来，国家开始建立指纹库，我的指纹被录进了张山的身份证里。
　　指纹录入之后，我哥就和林源领证了。
　　他们结婚的事没有提前通知我，我质问他的时候，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他说，没了他我什么也不是。
　　他以前跟我说，他赚的钱都是我们两兄弟的，可是他却翻脸了，他把所有钱都拿去投林源的公司，根本没有问我的意见。
　　我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我哥一直在温水煮青蛙，他所有的承诺都是为了控制我。
　　就算我去报案，说他替考，也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
　　我们大吵一架，还差点动手，最后他的保镖出手了，给了我两拳。
　　之后，我的情绪很差，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林雪梅。
　　雪梅有过一段婚姻，丧偶之后在林都县开了一家小面馆，一直一个人生活。
　　她很漂亮，我对她一见钟情。
　　但我很自卑，为了追求她，我把自己包装成大老板。
　　我们都快谈婚论嫁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我以前的事，因为我坐过牢，她要和我分手。
　　我真的很喜欢她，想挽回她。
　　我在林都县租了一块地，在里面中满了梅树，等到梅花盛开的时候，我邀请林雪梅去那里赏梅，想让她看到我的心意。
　　谁知道林雪梅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不光拒绝了我，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我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一气之下把她掐死了，埋在梅树下面。
　　那块地每年都要交租金，我怕别人发现我在地下埋了尸体，只能一年一年的交租，我没有工作，只能继续替我哥做事。
　　后来我哥的野心越来越大，我开始帮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有些人阻碍了我哥的事业，让我去处理，每次我处理完那些人，我哥都会让我回镇子里躲着，他会想办法替我摆平麻烦。
　　到最后，他手里有一堆我的罪证，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彻底被他捏在手里。
　　我坐过牢、杀过人、做了很多坏事，一次次突破自己的底线。
　　我活成我哥的影子，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事都是我替他做，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光明正道，而我，只能做那个攀爬在阴沟里的人。
　　他的公司越做越大，钱越来越多，慢慢的就不再需要我了，他有大把的人为他卖命。
　　而我，一条路走到了黑。
　　公司上市的前一周，他约我见面，要我帮他做最后一件事。
　　他说，他想和我互换身份。
　　他说他得了癌症，已经没救了，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他不能离开，但他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得马上去治疗。
　　他说了很多感人的话，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他了。
　　但我们毕竟兄弟一场，我说我再帮你最后一次。
　　他跟我说了他的计划，只要我按照计划执行，就能瞒过所有股东，等公司上市之后，他的股份会翻翻，他死之后会给我留一笔遗产，让我去过自己的人生。
　　“计划实施的前一天，林源来找过我，他说梅林里挖出了一具尸体，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
　　当时我没承认，他又问我死的人是不是林雪梅。
　　我问他为什么认识林雪梅，他说当年林雪梅和我在一起，是我哥安排的。
　　他说我哥一直把我的罪证捏在手里，现在那份罪证他也拷贝了一份。
　　他还说，林雪梅从来没有爱过我，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总之，他要跟警察告发我。
　　我想了整整一夜，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死路，要破解这个局，只能让我哥替我死。
　　我替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他也该帮我一次了，他本来也快死了！
　　按照计划，我和我哥要在马家村碰面，然后交换身份。
　　我打算就在马家村杀了他，再找个地方埋起来，他一个人悄悄出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把坑都挖好了，没想到他竟然提前下了车，我只能临时改变计划，把他打晕之后换上了我的衣服，扔在了铁轨上。
　　为了防止指纹被验出来，我还用锉刀磨掉了他的指纹。
　　我以为他会死得很轻松，没想到，他竟然被卷进了车轮里……”
　　说到这里，张山的呼吸开始变快。
　　“他死得很惨，到现在我都不敢细想。”
　　“他死之后，我按照原计划，穿上修理工的衣服回到了别墅。
　　假装自己是张海，不对！我本来就是张海！我只是拿回了自己的身份！”
　　*
　　冷宁看完张山的审讯录像后陷入了沉思。
　　张山和张海互换身份的前一天，林源为什么突然去找张山？
　　如果他不威胁张山，张山就不会对张海起杀心。
　　张海死后，林源的举动也有些过于淡定，就像两个人没有感情……
　　这个人似乎没那么简单。
　　冷宁在电脑上搜索了林源的名字，点开了林源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视频片段。
　　“公司能上市，离不开大家夜以继日的努力，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林源……”
　　“怎么又在看他？”
　　狄烨将冷宁的椅子转过来对着自己，“别看他了，看看我。”
　　冷宁抬眼，忽然眼前一亮。
　　映入眼帘的是狄烨肩宽腰窄的完美比例，虽然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却更有视觉冲击力。
　　狄烨像是从外面跑回来的，身上还冒着热气，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和血管清晰可见。
　　充满雄性荷尔蒙的热气烘着冷宁的脸，他下意识的撇开脸，“你去哪了？”
　　“去外面跑了十公里，”狄烨说着，忽然凑近冷宁，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到冷宁的裤子上，“你以后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看别的男人？”


第56章
　　狄烨严肃起来的时候，身上会带着肉眼可见的攻击性。
　　就像自己的肉被别人惦记上了，他得站出来护食。
　　面对雄性强悍身形带来的压迫，冷宁的身体稍稍后仰了一些，以避开一点体型带来的压制，“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冷宁的上半身后仰着，这导致他说话的时候，下巴和眼睛都是上抬的，他的语气听着没什么感情，反倒有种上位者的姿态。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听着不像是解释。
　　狄烨看着冷宁的眼睛，似乎想从对方的神情里分辨出这是真话还是哄他开心的假话。
　　接着冷宁又说，“林源这个人有问题，查一下他的背景。”
　　冷宁一只手推开狄烨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旁拿了个纸杯接水。
　　狄烨站直身体，盯着冷宁的后脑勺问，“你是因为这个才关注他的？”
　　“不然呢？”冷宁喝完半杯温水转过身，“他又没你好看。”
　　狄烨一愣。
　　冷宁转身，继续喝水。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进！”
　　此刻狄烨就像一只欢快的公孔雀，说话的音都带着高亢的语调。
　　舒书手里拿着一个快递，“冷顾问，这有你的快递。”
　　冷宁接过，扫了一眼快递。
　　狄烨的视线落在了寄件人那一栏，“林源给你寄了什么玩意儿？”
　　冷宁将快递撕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烫金信封，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邀请函。
　　狄烨眉头一皱，“给你寄邀请函，他什么意思？”
　　冷宁瞄了一眼邀请函上的文字，晚宴就在今晚。
　　“怎么就寄了一张？”狄烨翻着空空如也的快递袋，“他这是要跟我明抢？”
　　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狄支队，再一次因为林源的插入而自生闷气。
　　冷宁：“……”
　　白哄了。
　　*
　　此时，林源坐上了一辆商务车。
　　这辆车将载着他去参加公司的晚宴，这场晚宴是为了庆祝公司上市成功举办的，光是策划活动就花费了几十万，还邀请了媒体报道，届时会有很多商业名流参加。
　　在去往晚宴的路上，林源将车窗打开，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他拿起电话贴在耳边，霓虹灯的光斑从他眼前掠过。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他已经对我起疑心了，您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
　　“林源，32岁，宁州人，从宁州大学毕业后创立了一个资源共享网站，短短半年的时间就把网站做得风生水起，之后在最好的势头把网站卖了出去，赚了大几百万。
　　之后他拿着这笔钱开始了第二次创业，正好赶上了电子信息发展的红利，他创立了自己的手机品牌，后来逐渐扩大规模，又自主研发了许多电子设备。
　　之后他和张海合作，两家公司合并，成立了林源科技公司。
　　这家公司这几年发展十分迅速，不管是研发资金还是广告投入都十分的舍得。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林源，他持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张海手里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两个人可以直接决定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
　　张海死前给张山留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但继承人故意杀害被继承人将丧失股权，所以，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归林源所有。
　　张海一死，等于所有的股份直接继承给了林源，他现在是林源科技公司最大的股东。”
　　狄烨用手指敲着太阳穴，听何乐汇报，“也就是说，最大的受益人是林源。”
　　何乐：“没错。”
　　狄烨心说：看来冷宁的直觉没错，这个林源可能真的有问题。
　　他抬手便打了个电话出去，“喂，给我弄一张晚宴邀请函。”
　　*
　　狄烨的保时捷911停在了庄园的停车场里，考虑到今晚可能要喝酒，他特意带了个司机过来。
　　和他的车停在一起的都是价值不菲的豪车，有种争奇斗艳的感觉，狄烨这辆车夹在中间并不起眼。
　　另一边，冷宁从出租车上下来，付了三十五块钱的车费，他出门就带了五百块，租西装就用了二百多，今天的花销又超标了。
　　他租的这件正装看起来很像主持人穿的，还算合身，他要求不高，走个过场就行。
　　庄园大门外铺着红地毯，两旁的花坛中盛开着各色鲜花，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四处透着昂贵与精致。
　　步入庄园，宾客们身着华丽的礼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举杯畅谈。
　　冷宁一直往里走，步入了宴会厅，站在角落里打量着里面的人。
　　服务生端着银盘穿梭其间，其中一名男服务生端着香槟走过，一不小心撞到了冷宁的胳膊，香槟洒了一地。
　　服务生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是我的失误，要不要我带您去处理一下？”
　　冷宁伸手挡住了服务生的搀扶，“没事，我擦一下就可以了，洗手间在哪？”
　　“您跟我来。”
　　冷宁离开了宴会厅，跟着服务生穿过走廊，来到了洗手间，他打开水龙头清洗，忽然听见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你去车上等我。”
　　说话的是林源。
　　“可以，不过你最好快点，晚了我就把东西发出去！”另一个男人说。
　　之后两个人便离开。
　　这对话听上去像是林源受到了威胁。
　　冷宁迅速关掉水龙头，跟了出去。
　　他在车库里看见林源从男人手里接过来一个不大的牛皮纸袋。
　　林源打开看了一眼，随后从后备箱里拿了一个黑色手提袋给男人。
　　男人把手提袋放在车头上，拉开拉链看了一眼，随即满意的拉上，下意识的压低帽檐离开。
　　林源似乎有些生气，将牛皮纸袋扔在了后座上，然后点了一支烟。
　　抽完一支烟，林源将烟头碾灭，拿起后座上的牛皮纸袋离开。
　　冷宁正要跟上去，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胳膊。
　　冷宁转头一看，是狄烨。
　　狄烨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的西装，外套应该是被他脱了，只穿着里面的深色马甲，这件马甲把他肩宽腰窄的比例包裹得很好，里面露出的黑色衬衣刚好包裹住手臂的肌肉，领口敞开着，禁欲中透着一点野性。
　　狄烨：“你想去哪儿？”


第57章
　　“你来的正好，”冷宁说，“林源身上有个牛皮纸袋，好像有问题。”
　　“怎么，想让我帮你拿过来？”狄烨嘴角一勾，忽然凑近冷宁，几乎贴着冷宁的耳边说道，“求我。”
　　冷宁：……
　　“算了，我自己去。”
　　冷宁刚要动，就被狄烨按了回去。
　　狄烨像是在故意耍流氓，“再不追，人可走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冷宁有些无奈道，“好吧，求你。”
　　“待着别动。”狄烨拍了拍冷宁的肩膀，面带着笑意，走了出去。
　　*
　　林源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
　　但他没有回头看，而是加快脚步走进了楼道。
　　狄烨眉头一皱，心说他怎么不走电梯？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麻烦。
　　他一只脚刚踏进楼道，灯就被“啪”的一声关上，随后有人从他背后偷袭。
　　狄烨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背后的响动，光听声音就一把抓住了偷袭者的手臂，身体一发力，送了对方一个过肩摔。
　　林源偷袭不成，反倒被人制服，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人好像不是冷宁！
　　他忍着痛迅速起身，和对方拉开一点距离，警惕的问，“你是谁？”
　　狄烨没回答，他有个习惯——碰到疑犯，或者有可疑行迹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下再说！
　　当他向对方使出擒拿招数的时候，对方竟然接住了，还巧妙的避开了，这个避开的动作像是下意识的，只有经过了训练的人才会养成这种习惯。
　　这难免有些奇怪，一个科技公司的老总，身手怎么这么好？
　　就在林源避开的那一瞬，狄烨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冷宁怀疑林源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个人有问题！
　　由于狄烨轻敌了，没在第一时间擒拿住对方，让对方有了喘息的几乎。
　　黑暗中，一阵拳风扫过，狄烨头一偏，感受到锋利的刀刃从他耳廓上扫过……
　　狄烨反应过来扫过他耳廓的是一把利刃后，暗骂了一声“草！”
　　幸亏他闪得快！
　　林源听到这一声“操”后，立马反应过来和他对招的人是谁。
　　拿着折叠刀的手没有及时的收回来，身体一个踉跄，直接把刀插在了墙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剐蹭声。
　　此刻被惹怒的狄烨直接抓住了林源的手腕，然后反手一拧，把手里的刀卸了。
　　“哐当”一声，刀落在地上，狄烨迅速用擒拿术将人按在墙上，空出一只手去搜对方的身。
　　“牛皮纸袋呢？”狄烨拍了拍林源的上衣口袋问。
　　林源的下巴蹭在墙上，几乎蹭掉了皮，咬牙切齿的说，“在、在我裤兜里。”
　　狄烨伸手去摸林源的裤兜，从里面摸出一个牛皮信封。
　　他将信封的一角插在后腰上，一只手按着林源的后颈，“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跟谁学的？”
　　林源气得直喘气，“我学点防身术也有问题？我好像没有邀请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想进就进！”狄烨一哂，“我警告你，别打冷宁的主意！”
　　林源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便懊恼的问，“你是他什么人？”
　　“你管我是他什么人，反正你最好别招惹他！”
　　林源慢慢静下来，仔细的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形式。
　　首先，这个狄支队身份不一般，能进酒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好随便得罪。
　　其次，张海的案子似乎引起了对方的关注，所以才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加上这个人本就不好对付，这种情况下和警方的人正面发生冲突不是明智的选择。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好像特别关心冷宁。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林源问，“我就是单纯的想和冷宁做朋友。”
　　狄烨完全不信，“单纯？我看你可一点都不单纯！”
　　“你那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林源问。
　　“有我在，你什么都做不了，我劝你趁早放弃。”
　　狄烨觉得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便松开了林源，去摸墙上的开关。
　　灯打开后，林源发现自己身上蹭上了墙灰，便俯身去拍。
　　高定西装被弄成这样着实有可惜，但他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追他吧？”
　　狄烨没回答，皱着眉翻开牛皮信封。
　　林源的视线在狄烨脸上停留了一下，唇角微微一勾。
　　信封里有一沓照片，狄烨随便看了几张，便抬眼盯着林源。
　　“盯着我干什么？”林源问。
　　狄烨：“你和这男的什么关系？”
　　“炮友。”
　　“？！”
　　狄烨大为震惊。
　　虽然林源的性取向为难，但这个未免也太……
　　他到底图什么？
　　“你那是什么眼神？”林源整理好自己的西装，“能不能把照片还给我？”
　　狄烨：“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林源黑着脸，“没办法，现在1太少了！”
　　狄烨：“……”
　　他居然是个0吗？
　　狄烨不动声色的离林源远了一些，然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照片里的男人，又看了看林源。
　　都说胖子丁丁小，他不会图这个吧？
　　毕竟菊花距离前列腺才几厘米……
　　如果太大的话……
　　就在那一瞬间，狄烨恶补的知识一下子就从脑袋里跳了出来。
　　直接就把他整不会了。
　　就在这时，冷宁从楼道口走进来，抽走了狄烨手里的照片，一张张翻过。
　　这些照片都是偷拍的，照片里林源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
　　男人留着络腮胡子，脸圆圆，肚肥肥，穿着一条花裤衩。
　　“我和这个男的就见过一次，没想到会被拍。”林源解释道。
　　冷宁把照片塞回给狄烨，“你处理一下。”
　　他说完，便将手插回裤兜里准备离开。
　　林源忽然叫住了他，紧张的说道，“冷顾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这个男的没发生过什么，有人想陷害我！”
　　冷宁转过头，冷冷道，“你没必要和我解释。”
　　“我……”
　　见林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狄烨没忍住，对林源说道，“你别想了，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林源皱眉，“为什么不可能？”
　　狄烨：“撞号了呗。”
　　冷宁：“？？？”


第58章
　　狄烨给冷宁的定位是0，所以他觉得自己的情敌是要么是1，要么是像张小曼那样比较强势的女强人。
　　至于林源，既然是0，那就对自己没什么威胁了。
　　反倒是自己，这么有魅力的猛攻，条件还这么好，万一林源看上自己了怎么办？
　　他得和林源保持点距离才行。
　　想到这里，狄烨一把搂住了冷宁的腰，以证明自己已经名草有主了，顺便借机揩揩冷宁的油，“宴会开始了，宝宝，咱们去吃点东西？”
　　冷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恶心的话真的是从狄烨嘴里说出来的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谁是他宝宝？
　　冷宁：“我绝不可能做零。”
　　狄烨只当冷宁死鸭子嘴硬，也不就这个话题深入探讨，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冷宁的细腰上。
　　虽然隔着几层布料，但好歹还是让他摸了，虽然对方有反抗的举动，但不多。
　　狄烨肆无忌惮的搂着，幸福感爆棚。
　　看着两人无声胜有声的互动，林源心下了然，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回家再商量。”狄烨说着，手臂用力一收，将人束进怀中。
　　可怜的林源就这样成了两人打情骂俏的背景板。
　　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抬手看了一眼昂贵的手表，“宴会就要开始了，我得先走了。”
　　狄烨：“我们也去。”
　　狄烨搂着冷宁去了宴会厅，冷宁虽然全程都冷着脸，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和他发生肢体冲突。
　　这一点狄烨非常满意。
　　就在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的时候，冷宁忽然将他推开，朝着一堆小蛋糕走去。
　　宴会厅里，各界名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畅谈人生和事业，完全没注意到台上的搬运工。
　　搬运工推着一个冰箱大的礼物箱子上了台，箱子上写着“压轴惊喜”四个大字。
　　这个礼物盒将在所有人都到场后由林源科技公司的总裁林源亲自拆开。
　　这期间狄烨往冷宁的盘子里放了几块小蛋糕，并且用慈父般的眼神盯着对方小口小口的吃完。
　　冷宁的嘴角上沾了奶油，狄烨正想用手指帮对方擦掉，他的手刚抬起来，四周灯光忽然就暗了。
　　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悬停了片刻后又收回，当所有人都看向灯光聚焦的台上时，他忽然侧头吻掉了冷宁嘴角的奶油沫。
　　随着这个吻落下，台上的架子鼓响起一阵激扬的节奏将全场的气氛点燃。
　　比架子鼓声音还要震耳欲聋的，是冷宁的心跳声。
　　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接吻，是冷宁完全没有想到的！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尴尬的原因不是因为接吻，而是因为人多的时候，震耳欲聋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就像有一面镜子立在他面前，将他内心那个不一样的影子照了出来。
　　角落的光线十分的暗，因此狄烨稍作停留后才慢慢的移开唇，似乎另一边的嘴角也有奶油，他又换了一边继续吻着。
　　狄烨心想：真想一口一口把他吃掉！
　　狄烨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个声音在说话：今天我们不是法医和警察，我们就是单纯的成年人，成年人做点什么又不犯法！
　　想到这里，狄烨的舌头就开始往里伸，被冷宁用慌张到几乎颤抖的舌头给顶了回去。
　　感受到对方类似激烈回应般的抗拒，狄烨的呼吸都颤了一下。
　　强烈的刺激令他的后背、腰、乃至于双腿都紧绷起来，后脑勺一阵麻痹，随后一种欣快的感觉便从下半身开始蔓延。
　　在强烈的刺激下，狄烨托起了冷宁的下颌，将整个舌头都送入进去，被顶出后又强势的攻占回去，一次比一次更激烈。
　　由于身高的差距，冷宁的脖子不得不后仰，他的抗拒换来的是更猛烈的攻势，每次他将他顶出去，那根柔软的舌头便很快又席卷而来，搅弄口腔，弄得他十分的无措，以至于止不住的喘息起来。
　　狄烨很有耐心的驯服那寻衅滋事的柔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动作逐渐变得温柔起来，原先的对抗也慢慢变成了有来有回的回应。
　　冷宁原本要推开对方的手指忽然微卷起来，抓住了壮硕的肩膀。
　　在极度兴奋的条件下，冷宁的一点点小动作都能在狄烨的感受中被无限放大。
　　狄烨急不可耐的推搡着对方想去更深的角落——在那里他们还可以做更多事情。
　　就在此时，人群里突然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今天，不光是林源科技公司上市的庆祝晚宴，也是新品发布会，今天，我就要把我们公司斥巨资研发的机械臂介绍给大家！”
　　林源介绍完，大家纷纷看向林源身后的巨大礼盒。
　　大家都在等待林董事长揭秘公司研发的最新产品。
　　只见林源一只手放在礼物盒的彩色系带上，在万众瞩目下拉开了帷幕。
　　刹那间，六面体礼物盒忽然散开，一只胳膊出现在金灿灿的置物台上。
　　一瞬间，台下响起了激烈的讨论声。
　　“这款机械臂怎么做得跟真的一样！”
　　“这怕不是模型吧！”
　　“机械臂制造水准已经这么高了吗？”
　　“你们不觉得，那只胳膊像真的吗？”
　　在众人的讨论中，冷宁推开了跃跃欲试的狄烨。
　　随后狄烨就在冷宁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忽然眼皮一跳。
　　随后就看见冷宁扒开人群，疯狂的往台上钻。
　　狄烨还没从兴奋中完全抽离出来，就跟着冷宁一起挤进了人群中。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冷宁挤到了台上，随后他便一眼看出，这只手臂是人类的断肢。
　　林源迅速放下话筒，招呼人马上把盒子封上。
　　人群中有人也看出了端倪，发出了考问，“林总，你展示的该不会是真的手臂吧？”
　　林源再度拿起话筒，那表情看上去却十分的从容淡定，“是这样的，这只是一个概念产品，之所以给大家看这个手臂模型，是想告诉大家，我们林源未来的发展方向。”
　　尽管林源已经极力掩盖，但还是有人发现了端倪。
　　“怎么闻到一股怪味？你闻到了吗？”
　　“不对劲！”
　　搬运工匆匆上台，试图将手臂原封不动的装回去，却在装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倒了放置手臂的置物台。
　　随着手臂的滚落，所有人都清晰的看见了手臂落在地上后皮肉抖动的样子。
　　就像菜市场上买来的新鲜猪蹄一样，在落地后还甩掉了一点骨屑。
　　站在第一排的一位女士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人群里便响起了骚动。
　　胆子大的便上前查看，看到地上的血水后也是吓得魂都没了。
　　冷宁一句话也没说，戴上手套，将那只落在地上的手臂捡了起来。


第59章
　　在场宾客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捡起来？
　　是变态吗？
　　原本断肢落地就已经让很多人受不了，此时竟然有人把地上的断肢捡了起来，捡起来就算了，还翻来覆去的观察。
　　这下好了，本来只看到了断肢的一面，现在通过“变态”的全方位展示，每个面都看到了，回去怕是要做噩梦了。
　　接受不了血腥的人已经自觉退场，好奇心重的人还留在现场，但眼前的画面太过惊悚，他们不敢看，又忍不住想看，最后只见人群中晕倒一人，场面再度失控。
　　“快叫救护车！”
　　“没人报警吗？！”
　　在一阵喧闹中，冷宁细细的观察着手中的断臂。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截人类的右上肢，手臂肌肉发达，可以想象，这只手臂的主人应该十分的强壮。
　　光从手臂的肌肉、手指关节、表皮体毛和肤色判断，应该是一名男性的手臂。
　　肌肉和骨骼断面平整，且为一刀切断，初步判断，是被电锯直接锯断的。
　　断臂摸上去十分的湿冷，表皮有水珠，也就是说，断臂被人砍下后经过了冷藏。
　　冷宁将手臂翻转之后，看到了一块纹身。
　　这块纹身纹在肘窝下面，纹的是一只拇指大的黑色蚂蚁，细而长的六只脚弯弯曲曲，就像攀爬在皮肤上。
　　这个纹身，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笼罩着他，关于这个纹身的零碎画面不断从眼前晃过。
　　-那只手臂递来一把水果刀，“你留着防身，别被人发现了！”
　　-那只手臂把饭菜端到他面前，“要死也吃完这顿再死。”
　　-那只手臂把他举起，他借着手臂的力量翻过了围墙，然后不停的向前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他知道，如果不是这只手臂的主人，他不可能逃走。
　　想到这些画面，再看着手中的断肢，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的手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源察觉到冷宁不对劲，便走过去扶住冷宁的肩，“没事吧？”
　　冷宁此刻沉浸在一种理不清的情愫中，完全没有听清林源在和他说话。
　　见董事长没有采取措施，林源科技公司的副总王斌急了。
　　他大步冲上台，一把抓起话筒，“大家稍安勿躁，我们有专业的急救团队，不会出问题的！”
　　王斌试图稳住现场的宾客，免得事态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忽然拿起相机，对着台上一阵乱拍。
　　王斌一眼就注意到了，立马招呼人去处理。
　　王斌的人还没到，男人手里的相机就被人一把夺了去。
　　“你拍的什么玩意儿！”
　　男人闻声抬头，发现夺走相机的男人身量极高，看上去不太好惹，他想发火，却压着声音问，“你、你干嘛？把相机还我！”
　　狄烨把男人刚拍的照片删了，再往前翻，都是偷拍，偷拍的主角毫无疑问的都是林源。
　　狄烨眉梢一挑，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将相机的内存卡拔出来，揣进了衣服口袋里，“你这张内存卡我买了。”
　　“你买了？”
　　男人狐疑的将狄烨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先不说这身高定西装值多少钱，光是他手上的那块表，放眼整个龙川市，都没有几个人戴得起。
　　想到这里，男人冲着狄烨比了五根手指。
　　“五十万？你胃口不小！”
　　狄烨说着，忽然瞥见林源把咸猪手搭在了冷宁的肩膀上，他的眉头一拧，直接给男人报了一串电话号码，“你去找这个人，他会处理。”
　　“你、你说话算不算数？”
　　“我要是想坑你，你就完了。”
　　男人还想问什么，又顾忌对方的身份，最终作罢。
　　狄烨疾步走上台，从林源手里一把拉过了冷宁，然后往冷宁的脸上戴了一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
　　“别跟姓林的站一起。”
　　狄烨说完这话，发现冷宁看起来不太对劲，他仔细一看，只见冷宁捏着断臂的那只手有些颤抖。
　　狄烨的剑眉一拧，随后他就发现冷宁正盯着断臂上的纹身。
　　关于纹身，狄烨是相当敏感的，先前红蝎身上就出现过红色的蝎子，后来听人描述，虎头蜂的后颈上纹有蜜蜂，再前，还听冷宁提起过，方伟强的胸口上纹有豹纹章鱼。
　　所以这只黑色蚂蚁图案就变得十分的可疑了。
　　再结合冷宁看到这个纹身的反应，他基本可以猜到，这只手臂极有可能是毒蛛内部成员的断肢。
　　如果是这样，这只手臂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狄烨一只手扶住冷宁，回头去看林源，此刻林源也正看着他。
　　确切的来说，是看着他怀里的冷宁。
　　狄烨将冷宁挡在身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带人过来，我这出事了。”
　　另一边，副总王斌在林源耳边低语了两声，林源点点头，表情肃然。
　　即便在打电话，狄烨也时刻留意着林源的动静，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林源是冲着冷宁来的。
　　冷宁的记忆经过分裂般的拉扯后，终于平息下来，他绕过狄烨，直直的走向林源，在后者略带疑惑的眼神中停下，“你最好交代清楚。”
　　林源的眼神一怔，片刻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我要交代什么？”
　　“这支断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源看向狄烨，“不是应该问警察吗？我也是受害者。”
　　“好，那就麻烦你们封锁整个庄子，等警方介入调查。”
　　“这个好办。”林源朝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立刻点头然后出了宴会厅。
　　此时宴会厅中的人不乐意了，“不好意思林总，我有事必须离开，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离开！”狄烨忽然高声道。
　　“他是谁啊？”
　　“不认识，不过看穿着，应该是哪家的豪门公子哥吧！”
　　“豪门怎么了？豪门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此刻已经没人再去关心那截断肢，大家更在意的是从这里出去，一群人四散开，都在想办法出去，但宴会厅的门已经被锁死，于是又有人尝试去二楼找出口。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吵了起来。
　　“你推我干嘛？！”
　　“谁推你了，你自己没站稳！”
　　“你明明就推了！”
　　“我没事推你干嘛？神经病！”
　　两个穿着晚礼服的女人忽然在旋转楼梯中央吵了起来，身旁站着的人都在看热闹。
　　一句“神经病”骂出口后，被骂的女人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头发，然后用力往下薅，“你骂谁神经病？！”
　　被薅头发的女人也不示弱，一把便将对方推下了楼梯。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礼服的女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当时楼梯上站着人，却没人捞她一把。
　　女人从三米高的楼梯上滚下来，浑身狼狈不堪，就在她尴尬委屈的时候，忽然有人扶了她一把。
　　女人抬眼，看见扶她的人是林源。
　　林源将人扶到一边休息，“抱歉各位，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意外，大家的损失我会尽可能的弥补，还请大家稍安勿躁，二楼有休息室和娱乐设施，请大家移步二楼。”
　　*
　　何乐带人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控制了，所有宾客都被转移到了二楼。
　　狄烨尽量控制人员流动，好找到断肢的来源。
　　搬运工：“东西是直接从工厂出货的，装货前我们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不知道怎么就被掉包了！”
　　“你们最后一次检查是什么时候？”狄烨问。
　　“东西运到庄子仓库之后，我们最后检查过一次，当时没有问题，之后就换进了礼盒里等晚宴的时候送出去。”
　　“最后一次检查，是什么时间？”
　　“下午三点。”
　　“从下午三点到你们把礼盒推出来，中间经过了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里，有谁接触过礼盒？”
　　两个搬运工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纷纷摇头，“这个不清楚，因为中间我们离开过。”
　　“什么时间离开的？”
　　“大概是三点到六点，六点的时候，我们一直守在仓库，等经理安排我们搬运，如果要出问题，也是三点到六点。”
　　“三点到六点……”
　　狄烨抬头看了一眼仓库周围，发现了两个摄像头，按照这个摄像头的布局，基本不会留下死角，那么谁进过仓库将一目了然。
　　“去调监控！”
　　*
　　何乐带人把仓库外的监控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最后确定，在可疑时间段内，除了搬运工以外，没有人进入过仓库，如果搬运工说的是真的，那么最可疑的就是两名搬运工。
　　如果是这样，那么嫌疑人的口供将不能作为直接的证词。
　　冥冥之中，狄烨感觉到了这个案子的难点和怪异。
　　他再一次去看林源，只见林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里端着一只高脚杯，正摇晃着手里的红酒。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源的面孔陷入阴影里，让他整个人充满了神秘色彩。
　　此时冷宁已经配合闫俊把断臂装入了袋中。
　　狄烨走了过去，看着透明袋中的断肢问，“这人死了没？”
　　冷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太好，他微微叹气，看向那只手臂，“活体受伤之后，血液会迅速凝固，断口处通常会有较多的出血和肌肉收缩的痕迹，伤口周围的组织也会出现炎症反应，所以这只手臂明显是从活体上锯下来的。
　　但手臂被锯下来之后，还经过了长时间的冷藏，如果伤口没有及时止血，或者中途发生了炎症，也有可能会导致死亡，我们得尽快找到这个人。”


第60章
　　冷宁的分析给了警方方向。
　　既然人可能还没死，那么现在找到断臂的主人才是当务之急。
　　可问题是，现在除了一只断臂，他们没有任何线索。
　　断臂是从哪来的？
　　又是如何在层层把关下被带到别墅中的？
　　想要找到断臂的主人，就得找到断臂的线索。
　　想要找到断臂的线索，就得搞清楚断臂是怎么来的。
　　断臂被人从货车上卸下来，然后推入仓库，这期间分别经过了停车场监控、走道监控、仓库门口的监控，但都没有发现任何被掉包的迹象。
　　狄烨带人盯着这段监控反反复复的找了十多遍，眼睛都盯成了斗鸡眼，还是没有新的发现。
　　他摸着下巴沉思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我看，那两个搬运工的口供有问题，搞不好就是他们更换的！”何乐分析道。
　　狄烨不予置否，“机械臂装车之前是反复确认过的，如果他们要搞事情，就只能在运输过程中做手脚，检查一下货车，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
　　冷宁：“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起出了别墅，直直的朝着别墅后方的车库走去。
　　一辆面包车停在了离仓库最近的停车位上，面包车的的后门是从侧面打开的，方便平时装货卸货。
　　冷宁扫了一眼面包车的内部，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车厢内空间不是很大，大概1.5米乘以2米的空间，车厢里被腾空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假设断臂提前被人放在车里的，在运输的过程中被偷偷更换，再由知道内情的搬运工运至庄子别墅的仓库中，那么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狄烨沉声分析道。
　　但这个假设的前提是，搬运工说了谎。
　　此刻冷宁忽然蹲下身查看面包车的底盘，他观察了一会，起身说道，“这是一辆冷藏车，虽然伪装得很隐秘，但车底的压缩机还是暴露了。”
　　“冷藏车？”
　　狄烨倒是没注意到这是一辆冷藏车，被冷宁这么一提醒，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普通的冷藏车为了保持车厢里的低温，通常会用隔温的材质，即使车内制冷关闭，也能维持一段时间的温度，而且车厢内会有制冷的出风口，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这辆车似乎有意的被改装过，不管是制冷口还是车厢壁，看上去都不是特别的明显。
　　这显然不合常理，看样子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辆车上。
　　“你还懂这个呢？”
　　冷宁耸肩，“可能以前运过毒吧。”
　　狄烨：“……”
　　冷宁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十分认真的分析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用冷藏车运送机械臂？”冷宁忽然问。
　　“如果只是运送机械臂，那么用什么车运都无所谓，只要装得下就行，但如果要运送一截断肢，为了不让断肢变质，那就只能用冷藏车了。”狄烨敲了敲冷藏车的内壁，发现十分的牢固。
　　冷宁点头，“为什么非得是冷藏车？为什么不用防腐保存？比如浸泡在福尔马林里面，或者真空包装？为什么非的是冷藏？”
　　这个问题把狄烨问住了，他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
　　“断臂体积小，携带方便，按照正常的逻辑，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之所以一定要用冷藏车运送，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狄烨十分精神的问。
　　冷宁摇头，“追查这辆车的行驶路线，或许就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冷宁正打算转身下车，车厢的门忽然被人暴力关上！
　　“草！”狄烨赶忙去踹门，但是已经晚了，只能听见车门外面落锁的声音。
　　他一边骂一边踢门，但门太硬，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下一秒，冷藏车忽然启动，急速的冲了出去。
　　冷宁扶着车厢站稳，表情肃然。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非得是冷藏车的原因了。
　　-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很快你就会收到。
　　方伟强的声音忽然从冷宁的脑子里跳出来。
　　*
　　“你看见老大了吗？”
　　何乐找了一圈，没看见狄烨的人影。
　　此刻闫俊正蹲在仓库里，手拿着一把刷子提取指纹，“刚才听他说要去检查运货车，你打他电话吧。”
　　“打了，打不通。”何乐说。
　　“也许车库里没信号。”
　　“是吗？”
　　何乐掏出手机，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狄烨那边仍旧是无法接通的状态。他又给冷宁打，依然是无法接通。
　　“这两人怎么回事？”何乐放下手机，打算去车库看看。
　　就在这时，林源朝他走了过来，“何警官。”
　　“怎么了？”何乐一边说，一边急匆匆的往车库走。
　　“是这样的，”林源不紧不慢道，“刚才摔下楼梯的那位美女忽然晕倒了，我在想，会不有什么内伤，如果你们方便的话，能不能送她去医院？”
　　“可以，你派辆车。”何乐有些心不在焉的说。
　　“派车没问题，我们的人暂时出不去，能不能请你们的人送一下？”
　　何乐深吸一口气，“好，我安排一下。”
　　*
　　冷藏车内的温度急速下降，冷宁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此刻狄烨正在车厢的各个角落里找手机信号，试图将求救信号发出去。
　　尝试过几次后未果，他又开始踹车门，想把动静弄大点，让外面的人发现。
　　狄烨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回头看见冷宁已经冷得蜷缩在了角落里。
　　车厢内有微弱的紫外线灯，在冷色调的灯照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让人觉得从内到外的寒冷。
　　狄烨将手机收起，朝冷宁走了过去。
　　他拉过冷宁的手，才发现那双手已经凉透了。
　　狄烨拉过那双手，往里面哈气，“好点没？”
　　虽说他一直清楚冷宁的身体不太好，却没想到这么的不抗冻。
　　他把冷宁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暖着，那宛如冰块般的手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来，凑近点。”狄烨将人拉近怀里，用身体挡住了呼呼吹来的冷气。
　　寒冷的感觉刺激着冷宁的身体，在这种感觉的刺激下，他竟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冷宁以往想起的画面都是无头无尾的，然而这个画面却是连续的。
　　或许是因为寒冷刺激了他藏在脑袋里的记忆。
　　他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不知怎么的，被人装进了运送海鱼的冷藏车里，那辆车里除了他还有别的人，但毫无例外的，都是一群孩子，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所有人都瑟缩在车厢的角落里。
　　那时候车里有很厚的被褥，但他们还是感觉到很冷，各个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孩子问，“偷渡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孩子答，“就是不用买票就能去别的地方。”
　　“我们为什么要偷渡？”另一个孩子脸颊冻得红红的，一脸天真的问。
　　“因为我们没有钱，我们得去别的地方赚钱。”最大的孩子说。
　　“这里好冷，我们要在里面待多久？”
　　“不会很久的。”最大的孩子说，“等到了那边就暖和了。”
　　一路上，年纪最大的孩子都在安慰着冷藏车里的小孩，那时候年幼的冷宁就一直看着他。
　　他们不知道在车里待了多久，每个人都已经冻得扛不住了，一开始干燥的被子也变得越来越湿冷，钻心的寒冷直入骨髓。
　　后来有的孩子开始反常脱衣，明明很冷，却觉得很热，冷宁似乎也渐渐有了这种感觉。
　　虽然那时候不明白反常脱衣是什么原理，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正常的行为，他拼命的用被子去盖自己的身体，在一片哀嚎声中捂住了耳朵。
　　后来他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被一个人搂在怀里。
　　随后他才发现，他的身体下面垫了很厚的被褥，身上也盖了很厚的被褥。
　　他偏过头去看车厢的角落，只见角落里都是脱光衣服已经被冻僵的小小尸体。
　　“别看。”身旁的孩子将他的头掰了回来，“我们得活下去。”
　　……
　　“怎么样，好点没？”狄烨轻声问。
　　冷宁缩在他怀里，有些失神的点了点头。
　　狄烨又用手掌去暖冷宁已经被吹得冰凉的耳朵，最后索性直接将脸贴了上去。
　　冷宁只觉得车厢里糟糕极了，如果这辆车一直开下去，冷气一直吹下去，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可是当狄烨将他搂紧，不断的用身体的余温去温暖他的时候，他本能的想要抗拒。
　　-我们得活下去。
　　所以，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
　　“你怎么了？”狄烨察觉到了冷宁的异常，将冷宁抱得更紧。
　　那个孩子是方伟强！
　　他是不是在提醒他？
　　他会和狄烨死在这里吗？
　　过了一会儿，车终于停了下来。
　　冷宁的头动了动，终于开口说道，“一千八百二十秒，车一共开了半个小时。”
　　“嗯，我刚才听见了火车的鸣笛，中间经过了车站，我们现在应该在城南距离火车站两公里左右的地方。”
　　狄烨说着，去掏兜里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
　　“手机有信号了吗？”冷宁问。
　　“没有，不过车已经停下来了，这是好事。”
　　“是好事吗？”冷宁垂着眼睫，十分悲观的说，“如果司机把车弃在这里，我们都会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狄烨坚定的说，“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第61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像冷宁所担忧的那样，这辆车停在城南的某个地方后就没了动静，然而出风口还在呼呼的往外吹着冷气。
　　冷宁的手脚一开始还还有些针刺般的疼，后面就渐渐的失去了知觉，身体的核心温度也在慢慢的下降。
　　尽管两个人已经紧紧贴在一起取暖了，但还是没法和极低的温度抗衡。
　　冷宁的意识越来越微弱，精神也越来越差，到后面连眼皮都搭了下去。
　　狄烨见冷宁这样，心里有点慌了，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他怕冷宁会熬不过去，会死在这里。
　　狄烨索性把衣服脱下来盖在冷宁的身上，像裹粽子一样把人包裹起来。
　　可是该死的，他今天出门只穿了一件外衣，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别睡，你看看我！”
　　狄烨用脸蹭了蹭冷宁的脸，冷宁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强睁着睁开眼的。
　　“上次我能救你，这一次也一定可以救你！”
　　狄烨吻了吻冷宁的额头，然后一咬牙，把身上最后一件单薄的衬衣也脱了下来，衣服全都被他盖在了冷宁的肩膀上，盖不到的地方，他就用自己的身体围着。
　　“别这样……”冷宁用微弱的声音说，“你会失温的……”
　　“心吧，我身体扛得住！”
　　狄烨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10岁那年，他骑自行车摔下山坡，当时还不会游泳的他距离池塘只有五厘米。
　　12岁的时候，龙川市发生了8.0级大地震，他在厕所角里被困了5天，被搜救队救出去的时候，只是轻伤。
　　16岁的时候，他骑摩托车出了车祸，摩托车被撞成了渣，他人都飞出去了，结果挂在树上只是擦破了点皮。
　　18岁，在烧烤店和人打架，被人捅了一刀，去医院检查，一个器官都没伤到，只是缝了五针就出院了。
　　还有五年前和冷宁一起脱险的那次，他两次都差点死了，最后还是活得好好的。
　　连算命的都说，他是天选之子，天选之子绝不会就这么死了！
　　冷宁的眼睛睁开了一会儿，就又闭上了，逐渐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狄烨也慢慢的撑不住了，浑身都在颤抖，“喂……你能不能……能不能亲一下我？”
　　为了不让冷宁睡过去，狄烨尽可能的让他打起精神来。
　　冷宁再度睁开眼睛，看着狄烨的眉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极低的声音，“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不是说亲嘴能分泌肾上腺素吗？你亲我一下呗。”狄烨说这话的时候，上下牙齿都在打颤，却还是在开玩笑，“我现在要靠你救了。”
　　冷宁才刚要扬起冻到僵硬的脖子，狄烨的唇就立即附了上来。
　　冰凉的唇贴在一起，冷宁却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狄烨吻着他，充满爱意的一遍又一遍的用唇舌的温度不断提醒他——不能睡过去。
　　这本应该是个温柔的吻，但在生命垂危的时刻发生，却让冷宁感觉有些绝望。
　　他想起了车厢里一具具被冻僵的小小尸体。
　　然而就是在这种绝望中，冷宁慢慢的找回了一点身体的感觉。
　　随后他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暖。
　　“我不会让你死的……”
　　冷宁的体温在恢复的时候，狄烨的体温却在急速的下降，甚至连眉毛上都冻上了一层白白的霜。
　　狄烨一边颤抖一边强撑着说话，“这种车……最多制冷……12个小时，从电子厂……开出来已经消耗了……一部分柴油，刚才在路上又……消耗了一些……现在室外温度不低，我估计最多……最多4个小时……等油耗光了，就不会再冷了……”
　　恢复一点精神的冷宁将衣服分了一点给狄烨，两人颤抖着拥抱在一起，等待时间的流逝。
　　然而这样的过程让人觉得十分的煎熬，为了让冷宁提神，狄烨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我小时候英语不好，有一次老师让我翻译：我有一本字典。我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字典是怎么读的。”
　　“然后呢？”冷宁问。
　　“然后我就说，I have a dick……a dick……a dick……”
　　冷宁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狄烨接着说，“最后总算想起来了，dictionary，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这个，我被同学嘲笑了好几年，还被起了个外号，叫屌哥。”
　　“你也有被人嘲笑的时候……”
　　“当然了，我小时候比较调皮，都喜欢拿我开玩笑，后来个子长高了，就没人敢拿我开玩笑了，怕被我揍。”
　　为了让冷宁打起精神来，狄烨不断的找话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归于平静，车厢内陷入死寂。
　　冷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忽然僵住。
　　他发现狄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没有打寒颤，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狄烨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正常的体温调节能力。
　　狄烨低着头，意识已经进入了迷糊的状态，此刻的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相反的，还觉得有点热。
　　他的身体靠在冷宁的身上，被冻僵的身体仍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狄烨……狄烨……”
　　冷宁喊了两声，发现对方已经没了反应。
　　埋藏在心里的各种情愫忽然爆炸般的从冷宁的心头涌出，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觉得痛不欲生。
　　“救命……救命……”
　　微弱的求救声传出车厢，被夜色吞没。
　　冷宁不断的喊着狄烨的名字，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裹在了狄烨的身上。
　　就在他绝望的时刻，车厢里的紫外线灯忽然灭了。
　　不光灯灭了，冷气也停止了。
　　车子的油终于耗尽了。
　　冷宁用最后一点意识按亮了手机，看到了屏幕上的满格信号，果然，信号屏蔽器也没电了。
　　他终于将求救电话打了出去。
　　之后的时间，他和狄烨依偎在一起，静静的等待救援。
　　车厢里的温度在一点点上升，但冷宁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他看着狄烨依旧俊朗的眉眼，慢慢闭上了眼睛。
　　*
　　手电筒的光划破夜空，两条搜救犬在城南火车站旁的草丛中狂奔，忽然有人看见了隐藏在草丛中的白色面包车，“找到了！找到了！”
　　一群人朝面包车狂奔而去，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何乐打着手电筒往车厢里照，看见被冻红的两个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快，把人抬出来！”
　　在将两人分开的时候，何乐发现冷宁把衣服都盖在了狄烨的身上，昏迷之前，他的手还为狄烨抓着透风的衣角。
　　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赶忙将两人台上了车，把暖气开到最大。
　　狄烨的母亲苏莹莹听说狄烨可能有生命危险，立马联系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
　　经过一晚上的抢救，两人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狄烨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就是询问冷宁的情况。
　　“他还没醒，”苏莹莹的眼睛都哭肿了，“你知不知道再晚一点你就没命了！”
　　“为什么没醒？”
　　狄烨刚醒就要下床，被苏莹莹一把按了回去，“他的情况比你严重，我听何警官说，他把衣服都脱给了你。”
　　狄烨愣住了。
　　苏莹莹又抹了抹眼泪，“多好的孩子啊，以后可要好好报答人家……”
　　狄烨浑身疼得如针刺一般，他强忍着从床头坐起来，“我去看看他。”
　　“别乱动，还输着液呢！”苏莹莹再次将人按回床头，“我替你去看！”
　　“不行！”狄烨说，“你找个人，把我病床推过去！”
　　苏莹莹叹了口气，只能走出病房喊人。
　　一阵忙碌之后，狄烨终于如愿以偿的躺在了冷宁的身侧。
　　冷宁确实要比他严重一些，身上照着暖灯，戴着呼吸面罩，输进身体的液体都是被加温过的。
　　“医生说冷宁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还没有醒过来，可能这孩子体质要弱一些，没你这么皮实。”
　　苏莹莹一边喂儿子喝热粥，她注意到狄烨的视线一直落在冷宁身上。
　　“你们关系这么好，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苏莹莹问。
　　“我那么忙，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你。”
　　苏莹莹见狄烨吃得差不多了，生气的放下了碗，“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万一哪天真出事了，狄家连个后代都没有，我们那么多的家产给谁？
　　反正我不管，等你好点了，把你对象带回来给我们看看，什么样的我都认！”
　　说起这事，狄烨转头看向苏莹莹，“你确定什么样的都认？”
　　苏莹莹看着儿子的眼神，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总不能是个男的吧？”
　　狄烨收回眼神，心虚的看向天花板。
　　苏莹莹愣了愣，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好小子！我说你怎么不去相亲！原来你喜欢男的！亏我还一直给你物色相亲对象，你逗我玩呢！”
　　“别打了妈，我错了！唉哟，我错了！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我把你生得这么好，放着先天条件不用，给我整这出！”
　　“疼疼疼，我还是病号呢，你轻点！”
　　此刻，躺在病床上刚刚醒来的冷宁，“……”
　　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装睡。


第62章
　　局长办公室里，吴厅十分严肃的端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前放着一份DNA检测报告，“冷宁的DNA报告被我扣下来了。”
　　“他好像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察觉，我跟狄烨打听过，他没和我透露。”汤晓东说完，视线落在了DNA检测报告上，“结果怎么样？”
　　“你自己看。”吴振峰把DNA报告推到汤晓东面前。
　　汤晓东迅速拿起DNA检测报告翻了翻，看到结论后脸色忽然一变，当场石化在了那里，“这……怎么可能！”
　　此时吴振峰从烟盒中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白雾，“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震惊，我刚看到报告的时候也很震惊。”
　　“不可能！”汤晓东顿时陷入了混乱中，“当时线人提供的检验样本不可能有错啊！”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吴振峰说，“冷宁和白川郁子是姐弟，那他就不是你儿子，除非你早年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没可能。”汤晓东捂着胸口喘着气说道，“我这辈子就一个儿子！”
　　吴振峰见汤晓东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样？没事吧？”
　　汤晓东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品，从里面倒出一枚药片服下，然后缓了缓，“我没事。”
　　见汤晓东脸色逐渐缓和下来，吴厅才放心下来，“不管怎么说，当年寄给我们的样本的确是你儿子的，或许……”
　　“或许冷宁知道我儿子的下落！”
　　“嗯，但是他现在失忆了，假设你儿子当年在毒蛛的手里，经过那一次围捕……”吴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老汤，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啊！”
　　“不管怎么说，冷宁当初配合我们扳倒毒蛛肯定没这么简单，样本是他寄出的，要么问题出在他身上，要么样本中途被掉包了。”
　　吴厅点头表示赞同，“他毕竟曾今是毒蛛的二把手，也许我们把他想得太简单了，还有方伟强，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他是知道真相的，所以故意把白川郁子送到我们手上……”
　　见汤晓东颓然的坐在沙发上，吴厅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事已至此，你想开点，实在不行就请个假吧，身体最重要！”
　　汤晓东红着眼眶说道，“当初考虑到冷宁身份特殊，又立了大功，为了保护他，我们才给了他新身份，我们是不是被他利用了？”
　　吴振峰：“不管怎么说，他帮助我们瓦解毒蛛是事实，而且也已经将功抵过，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再说他现在是我们的人，我们得好好利用起来，争取尽快把方伟强这个大毒枭抓到！”
　　“吴厅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尽管汤晓东现在心痛无比，但也不得不为大局考虑。
　　先前他把冷宁当成自己的儿子，为了保护冷宁，他一直不敢相认，后来冷宁自己来了龙川市，他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尽可能的多照顾一些。
　　现在竟然告诉他，冷宁不是他的孩子，这种心理落差让汤晓东的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他深知，踏上了这条路，就要做好为国家牺牲一切的准备，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后悔过，唯一愧对的，就是老婆和儿子。
　　他们跟着他，从来没有过过安稳日子。
　　想到这里，汤晓东心里的愧疚无以言表。
　　吴振峰安慰道，“老汤啊，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汤晓东收回思绪，“吴厅，您放心，在我退休之前，我一定把方伟强给抓回来！”
　　*
　　狄烨正躺在VIP病房里做出院前的抽血检查，手机忽然响了，是何乐打来的。
　　他空出一只手接起电话，看着护士把针头插进他凸起的静脉中。
　　“老大，查到面包车的行动轨迹了。”何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嗯，你等一下。”狄烨换了一直耳朵接电话，等护士把血抽完，带上门出去，他才对着电话多道，“你继续。”
　　“那辆面包车是从宁州开过来的，所以受害人极有可能在宁州，但是我们没办法确定受害人的具体位置，另外，林源那边出了点状况，他被人揍了一顿。”
　　“谁干的？”狄烨问。
　　“昨天晚上，我们派人出去找你们的时候，撤走了部分警力，别墅里起了冲突，动静闹得不小，不过好在及时制止了，人没问题。”
　　听何乐这么说，狄烨皱起了眉，“别墅里有没有什么异样？”
　　何乐：“暂时没发现什么异样。”
　　“好，你带人继续盯着，我下午过去。”
　　“老大，你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多休息会呗，这有我们这些兄弟，不会出问题的。”
　　“放心，我没事。”狄烨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窗户旁晒太阳的冷宁，“你一会叫个人，把要处理的文件给我搬来病房。”
　　何乐：“嗯？老大，你不是说你没事了吗？”
　　狄烨夹着电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台旁那抹晒太阳的消瘦身影，“让你搬你就搬，哪这么多废话！”
　　狄烨挂断电话，走到冷宁身旁蹲下身，“手给我看看。”
　　“已经好多了。”冷宁没把手指递过去撑着沙发晒太阳。
　　他的手指有点冻伤了，现在身体暖起来，指关节冻伤的地方有些发痒，他刚才没忍住挠了挠，被狄烨发现了。
　　狄烨将冷宁的手抓过去，一根一根的检查，检查完之后也没有松开手，“我还没问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把衣服脱给我。”
　　冷宁就知道对方要问他，因此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单纯的不想欠你人情。”
　　“你撒谎。”狄烨勾着唇说。
　　冷宁垂眼看着蹲在面前的狄烨，尝试解释，“你应该清楚，方伟强不会让我死。”
　　因为冷宁的这句话，狄烨的内心忽然变得别扭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想给我一点教训，不会让我真的去死，因为我了解他，所以才敢把衣服脱给你，事实证明我没猜错，我们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
　　冷宁的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那个微笑在狄烨的注视中变得越来越僵硬。
　　狄烨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冷宁，“照你这么说，我们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方伟强不忍心让你死？”
　　冷宁在面对狄烨这样的锋利的眼神时，连一点微表情都不敢有，“没错。”
　　“冷宁。”狄烨盯着冷宁的眼睛说道，“你该不会对方伟强那个坏蛋还心存幻想吧？这可不像你，难道你喜欢他？”
　　冷宁不予置否。
　　他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也能感觉到自己会给狄烨带去劫难，所以尽管他对他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也只能将这种感情偷偷的藏起来。
　　可是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努力封锁的情感揭开，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的身体，他怕自己有一天会控制不住，所以只能推开他。
　　冷宁垂下眼睫，尽量避开那道锋锐的眼神，“对，我是喜欢他。”
　　刹那间，狄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为了避开狄烨，冷宁从沙发上起来，想要换个地方待着，他刚有动作，就被狄烨重重的按了回去，抵在了沙发角落上。
　　“你真以为能骗过我？”狄烨冷声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让骗子认错！”
　　冷宁猝不及防的被狄烨一整个压在了沙发上，他的手才刚刚挣脱出来，就被狄烨一把抓过抵在头顶，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狄烨已经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那一瞬，冷宁眼底的惊讶完全暴露在了狄烨的眼里，紧接着，温热的唇舌便像发怒一般席卷着他的舌底，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脑袋只剩一片空白。
　　挣扎间，沙发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让整个氛围变得暧昧不堪。
　　狄烨将他平日里对冷宁的渴望都释放了出来，伴随着冷宁挣扎的动静变小，他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宽敞的VIP病房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冷宁的后脑勺被对方托在掌心里温柔的揉着，绵长的呼吸频率变得越来越快，但对方要的似乎不只是这样。
　　嘴唇一路向下，犬齿轻轻啃咬着冷宁洁白而消瘦的下巴，这种强烈反差带来的快感就像毒品一样侵蚀着冷宁的心脏。
　　或许是冷宁没有阻止这个动作，狄烨有了更大胆的动作，他的手试探性的伸进了冷宁的衣服里，指腹收紧，对着冷宁的腰又纂又捏。
　　冷宁的身体忽然紧张得绷紧起来。
　　带着薄茧的粗糙手掌从他的腰间游走到后背，滚烫的掌心所过之处无不激起一阵电流，他知道这样不好，却无法从这种快感中挣脱出来。
　　狄烨感觉自己的手掌在摸丝滑的绸缎，他的手在挪动的时候，绸缎似乎在无意识的展开，敏感得不像话。
　　血管跳动的声音冲击着耳膜，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紧张过。
　　这让他无法停下来思考。
　　暧昧的气息在彼此之间传递，那只粗糙的手摸到了冷宁后背最敏感的地方，冷宁的颈脖忍不住后仰，狄烨精准的捕捉到了这个信号，随后一口咬在了诱人的颈脖上。
　　犬齿带来的酥麻感让冷宁的大脑一阵麻痹，随后就被微微的刺痛强行拉回现实。
　　强烈的震撼和兴奋感同时传来，他的拳头紧握，指甲陷入了肉里。
　　疼痛之后，却是小心翼翼的舔舐，就像是在为自己刚在的莽撞行为道歉。
　　冷宁脑袋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他：不能再继续了！


第63章
　　“冷宁，你喜欢谁？”
　　趁着身下的人慌乱错愕时，狄烨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问题问出后，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狄烨松开了冷宁的手，用鼻尖蹭着对方的脸，又重复了一遍，“回答我，你喜欢谁？”
　　冷宁紧闭着眼，腮帮子也咬得紧紧的，他的唇边都是和狄烨亲昵过的味道，这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他想要推开狄烨，可是……
　　可是，他又很喜欢。
　　最后冷宁只是用手背轻轻擦了擦被狄烨亲红的唇，“我不会喜欢你。”
　　狄烨那小狗般期盼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那又怎样，我喜欢你就行了！”
　　就在这时，VIP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两人都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林源穿着一身病号服，站在门口看着倒在沙发上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
　　他说完，带上门退了出去。
　　“他怎么在这？”冷宁问近在咫尺的狄烨。
　　狄烨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事情，“我看看去。”
　　他从冷宁身上起来，冷宁也坐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角，“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别去了，和他少接触。”狄烨说完，看着冷宁脸上的红晕，问道，“怎么，你不信我？”
　　“我信。”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勾着淡淡的笑。
　　狄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你好好歇着，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
　　冷宁：“你自己小心点。”
　　狄烨：“我知道，你在这待着，等我回来。”
　　狄烨带上门，他不相信林源这家伙是单纯的走错了房间。
　　龙川市有这么多医院，为什么这家伙偏偏就被送到了这里？
　　他立即给何乐打了个电话。
　　“喂，林源是什么时候来的医院？”
　　“老大，你碰到他了？他昨晚和人打架，受了点小伤，非要去最好的医院检查身体，你们前脚被送进医院，他后脚就进来了，他没伤到哪，但人金贵，非说不舒服，要留下来住院检查。”
　　狄烨站在医院走廊里，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门口站岗的警察，“把盯他的警察撤回去，让人暗中跟着，别墅那边到了时间就解禁，除了搬运工，其他人都放了，对了，昨晚受伤的那个女孩在哪？”
　　“还在医院。”何乐说，“舒书看着的。”
　　“让她继续看着。”
　　“好的。”
　　狄烨挂断电话，直直的朝走廊尽头的病房走去。
　　“狄队好！”站在门口的年轻警察立马和他打招呼。
　　狄烨冲他扬了扬下巴，“你回队里吧，不用跟着了。”
　　“好的狄队！”
　　狄烨招呼走了年轻警察，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此时，林源正穿着病号服背对着太阳坐在窗户边，手里端着一个紫砂杯，正在品茶，他手边的桌上正在煮茶，看上去十分的悠哉，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狄队来了？坐，尝尝我泡的新茶！”
　　狄烨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却没坐下，“说吧，你是不是早就认识冷宁了？”
　　林源的手放在紫砂杯上，手指摸着杯子上粗糙的纹路，看着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他说道，“嗯，我的确认识他，不过他好像对我没什么印象。”
　　狄烨这才坐过去，“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林源给狄烨倒茶，“大概是七年前吧，我在宁州开了一家小灵通专卖店，除了卖手机，也带着卖一点电子监控设备，那会监控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只有一些有特殊需要的老板会来我们这里订货。
　　除了卖货，我们也提供专业的上门安装服务。
　　那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大订单，有个老板在我们这里订了几十个监控，他要装在他的别墅里。
　　我们带着设备过去的时候，是冷宁给我开的门。”
　　听到这里，狄烨眉梢一挑。
　　“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看着瘦瘦的，身上没什么烟火气，我以为他是老板的儿子，就和他套近乎，哪知道，人家根本不屑搭理。”
　　林源继续回忆，“这么大的别墅里，就住着他一个人，我对他很好奇，一直想找话题和他聊天，但他很难接近，总是对我很警惕，就好像我会害他一样。
　　要安装的监控比较多，我们安装了好几天，这期间，冷宁偶尔会来看看我们的进度，那时候我年轻，又是第一次遇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心里……”
　　说到这，林源看着狄烨，“心里难免会有点想接近的意思。”
　　狄烨眉眼压低，看得出来，他有些不爽，但是忍着没打断林源。
　　“他那时候还没成年，看着清清爽爽一个少年，我以为他很干净，没想到……”
　　林源像是故意吊人胃口，说道关键的地方就端起杯子喝茶。
　　狄烨拧着眉问，“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混黑的，连马老大都要给他敬烟。”
　　“马老大是谁？”狄烨问。
　　林源眯起眼睛回忆道，“有天晚上，我在巷子里撞见冷宁带了几个人，绑走了一个男的，第二天新闻就报，被绑的那个男的跳河自尽了。”
　　“你说的是七年前，为爱殉情的那个男的？”
　　林源点头，“外面都在传，唐军是因为女朋友被强奸才想不通跳河的，但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
　　此刻狄烨的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他认识的冷宁和林源口中的冷宁完全不一样。
　　“我本来想去警局报警的，但在去警局的路上，我被马老大的人警告了，有人跟我说，我要是敢靠近警局，我的下场就和唐军一样。
　　当时我的事业正在起步，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毁了自己，所以就打消了报警的念头。
　　从那之后，我就感觉有人在跟踪我，我担心他们会像处理唐军一样把我处理了，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既然战胜不了，那就加入。
　　我主动找了跟踪我的人，并且给了他一万块钱，让他帮我引荐。
　　我每个月都要给马老大送钱，我不在乎花点钱，那个时候收保护费也没什么稀奇的。
　　后来我生意越做越大，和他们的来往也越来越多，有时候，马老大请人吃饭还会叫上我，总之，和他们来往之后，我的生意就顺风顺水。”
　　说到这里，林源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我堂姐那时候刚结婚，带着她老公来宁州玩，我带他们去了宁州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住着，但我不知道那天马老大也住在那里，他看上了我堂姐，还把我堂姐强奸了。”
　　听到这里，狄烨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件事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直到我姐夫找马老大算账，被人揍了进了医院，他们才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但他们不知道，我和马老大之间有利益往来，他们多次尝试报警，都被我拦了下来，我以为，只要他们离开宁州就会没事。
　　没想到啊，他们开车回老家的路上遇到了车祸，我姐夫当场死亡，我堂姐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
　　林源缓缓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是马老大让人做的，但我没有证据。”
　　“你说的这个马老大，究竟是什么人？”狄烨问。
　　“马老大的身份很神秘，我只知道，他的手臂上纹了一只黑色蚂蚁。”
　　狄烨：“！！！”
　　林源继续说道，“那截断臂应该是马老大的，但我不明白马老大的断臂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别墅里。
　　马老大五年前就退出江湖了，我和他关系说不上好，而且多年没有来往，如果有人要赎金或者报复，也不该冲着我来。
　　而且，我也没有收到任何勒索的短信和电话。
　　我仔细想了一下，或许幕后之人针对的不是我，而是在场的某位宾客，我能想到的和马老大扯得上关系的人就只有冷宁了。
　　所以我猜，那截断臂是冲着冷宁去的，反过来想，如果有人愿意大费周章的用马老大的手臂威胁冷宁，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冷宁和马老大的关系很好？”
　　狄烨没说话，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似乎在辨别林源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狄队，虽然这件事我管不着，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和冷宁走得太近，不然，说不定哪天你的下场就像马老大一样。”
　　狄烨一把抓过林源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你别想用谎言把自己撇干净！”
　　林源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说没说谎，你调查清楚就知道了，我敢保证，冷宁绝不可能是清白的！”
　　狄烨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腮帮子紧了紧，松开了林源的衣领，“你好好在这待着，哪都不许去！”
　　林源笑笑不再说话，继续悠哉悠哉的喝茶，“怎么，怕我出去乱说，影响冷宁的声誉？”
　　“你要是敢乱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源理了理自己被抓乱的衣领站起来，“放心吧，这话我可不敢出去乱说，毕竟我也怕得罪那位姓冷的，要不是为了我的清白，这些事我也不会说给你听。”
　　狄烨能感觉到，林源的背景一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对方故意跟过来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所以，不管对方怎么说，他都会相信冷宁，相信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这里面一点有误会！
　　之前不也有卧底做到二把手的例子吗，万一冷宁就是这样的人呢？
　　而且之前汤局也对冷宁那么客气……
　　汤局一定知道什么，他得回去问清楚！


第64章
　　“13床，给你测个血压。”
　　医生见冷宁的脸有些红，便对身后的护士说，“一会给他测个体温。”
　　冷宁挽起袖子，等着医生量血压，他刚把手臂伸过去，手机突然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他稍作犹豫，点了接听。
　　“身体好些了吗？”
　　方伟强那如同鬼魅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冷宁的身体忽然一僵。
　　此刻医生忽然说：“别紧张，放松点，正常呼吸。”
　　听筒里传来了不合时宜的笑，“就这么怕我吗？”
　　冷宁没说话，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用另一只手机给董旭发消息。
　　【方伟强来电了。】
　　随后他把方伟强来电的手机号码发了过去。
　　方伟强十分有耐心的听着冷宁这边的动静，一点也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他似乎正在等冷宁那边忙完。
　　医生记录好血压数值，“血压是正常的，一会就可以出院了，回去之后要多吃蛋白质。”
　　冷宁：“好的，谢谢。”
　　听见医生推着车出去，方伟强才问了一句，“昨天晚上冷吗？”
　　冷宁没说话。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方伟强自顾自的说，“我记得你很怕冷，以前你怕冷的时候还会抱着我。”
　　“是吗？”冷宁说，“我都不记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怎么会骗你？你小时候很依赖我，要抱着我才肯睡觉。”
　　方伟强说话的时候，冷宁看了一眼董旭给他的回复。
　　【拖延通话时长。】
　　为了拖延时间，冷宁问道，“我为什么会依赖你？”
　　“有的事情你忘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冷藏车里活下来了，之后你一直喊我哥哥，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你这样叫我了。”
　　冷宁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不该分开，”方伟强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如果我们的关系真的这么好，我当初为什么要站在警察这边？”冷宁问。
　　“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说得清的，你回来，我亲口告诉你。”
　　方伟强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惨叫声，“蝶哥，救我！唔……”
　　男人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冷宁眸子一黯，问道，“你旁边是谁？”
　　方伟强没回答他，只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久前断了一条手臂。”
　　冷宁捏着手机的指关节泛白，“放了他。”
　　“他有点行动不便，可能需要你来救他。”
　　“你在哪？”
　　“我在哪，你真的不知道吗？”
　　此时董旭发来一条短信：【OK，定位成功！】
　　手机听筒里传来方伟强的笑声，他的气息喷在话筒上，“我已经给他处理过伤口了，但是你来晚了的话，他还是会死。”
　　“为什么抓他？”
　　于安看向被倒挂在天花板上的男人，缓缓开口道，“医生告诉我，想让一个人恢复记忆，就要让他和故人交流，弟弟，我在帮你。”
　　他打电话的时候，一旁的手下一直在提醒他挂电话，可方伟强根本没当回事，“我等你回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我答应你，你别再害人了。”
　　“两天后，我派人去接你。”
　　于安微笑着挂断电话，又思考了片刻，平静的对手下说道，“把他的舌头割掉。”
　　虎头蜂闻言，抄起一把锋利的军刀，走向了男人，片刻后，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惨叫。
　　于安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眼听着男人的惨叫声。
　　悠扬的钢琴曲从四面八方的嵌入式音响里传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随着音乐打着节拍。
　　血腥味很快就充斥了整个房间，他缓慢起身，走向倒挂的男人。
　　男人嘴里涌出的血沿着他的脸流入了鼻腔和眼睛里，最后汇聚到头顶，滴入盆子里。
　　于安蹲下身，表情平静的说道，“我让你和他见面。”
　　男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想求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
　　狄烨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方伟强联系你了？”
　　“嗯。”
　　“他说什么了？”
　　冷宁摇头，“没说什么，但他身旁有人求救，受害人在他们手里。”
　　狄烨十分敏锐的问，“你怎么知道那是受害人？”
　　冷宁闭了闭眼，“方伟强砍断了他一条胳膊。”
　　狄烨琢磨了一下，“方伟强为什么要故意给你线索？”
　　冷宁坐在沙发上，将身体整个埋入靠垫里，“他在引导我记起以前的事。”
　　“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狄烨摩挲着刚长出来的小胡茬，“你记起来了，不是只会更讨厌他吗？”
　　听见狄烨这样说，冷宁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会更讨厌他？”
　　“我就是觉得，你和他不是一路人。”狄烨诚恳的说道。
　　此刻冷宁的脑子里闪过的是他和方伟强抱在一起抗寒的画面，以及他被人霸凌时，方伟强替他解围的画面……
　　人在绝境的时候，会做出不得已的事情吧？
　　“你在想什么？”狄烨伸出手指，在冷宁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冷宁收回思绪，“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狄烨也不等司机来接，直接和冷宁打了辆车回警队。
　　一回警队，狄烨就直奔董旭那里。
　　“你怎么回来了？身体好点没？”董旭问。
　　“好着呢！”狄烨凑近董旭的电脑，看着屏幕上的小红点问，“现在什么情况？”
　　“汤局临时派了两支小队前往定位地点，”董旭指了指几个小红点，又指了指屏幕上标记红色三角的地方，“估计再有半个小事就到了，说不定这次能把方伟强抓回来！”
　　狄烨紧了紧腮帮子，“他是故意引我们过去的，这个时候，早跑了！”
　　“跑又能跑多远？董旭指了指另一个电脑屏幕上移动的小红点，他现在在国道上，还在我们的掌控中。”
　　“如果我是方伟强，会直接坐直升机。”坐在角落里喝着热茶的冷宁忽然说，“你们抓不住他的。”
　　“我说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这么悲观？就不能给大伙一点信心吗？”董旭说。
　　冷宁将茶杯放在桌上，揉了揉有些发痒的冻疮，“我只是就事而论，你们解救受害人的的时候，小心有诈。”
　　这一点狄烨早有准备，“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冷宁坐在椅子上关注着大家的动向，脑袋一直有些晕乎乎的，他喝了几口热茶扛着。
　　等狄烨忙完手里的事走过去看冷宁，才发现冷宁有些不对劲。
　　他伸出手在冷宁的额头上贴了一下，“怎么发烧了？”
　　冷宁抬眼去看狄烨，只觉得天旋地转……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狄烨抱着跑，眼前的景物晃来晃去的完全无法定焦。
　　他晕晕乎乎的被带到了医院，医生对他进行一番操作后，他听见狄烨在对医生发火，“出院的时候你们是怎么查的？人发烧了都不知道？！”
　　“之前都是正常的，傍晚体温波动也很正常。”
　　“你管这叫正常？”狄烨气不打一处来，“他都烧歇菜了！”
　　“病人只是普通的感冒，没有什么大碍。”医生尝试让狄烨冷静下来。
　　狄烨还要说话，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冷宁躺在床上，虚弱的睁着眼睛，扯着他的袖子，“我想眯一会。”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
　　冷宁睡了一觉，这一觉他睡得很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窗帘被拉上了，只有重合的地方透过一丝亮光。
　　他听见狄烨在厕所里小声的打电话。
　　狄烨打完电话，轻手轻脚的从厕所里出来，看见冷宁已经醒了，正坐在床头看着他。
　　“人没救过来。”狄烨沉声说，“我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医生抢救了一晚上，还是没脱险，刚刚宣布了死亡。”
　　冷宁压着疼痛的喉咙问，“他在哪？”
　　“在二楼。”
　　“我想见见他。”
　　“好，我带你下去。”
　　*
　　二楼的走廊上站着几个警察，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没合眼，见狄烨来了纷纷打起了精神。
　　“人就在里面。”狄烨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冷宁走进去，掀开尸体上遮挡的白布，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映入眼帘。
　　他并没有想起关于这个人的更多的信息，但这才是最恐怖的。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他只是忘了。
　　冷宁的视线扫过那截被包扎过的空虚手臂，纱布早已经被鲜血浸透。
　　随即，他发现了尸体的膝盖处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受力点在膝窝上，尸体面部有血液倒流的痕迹，鼻孔里有干涸的血块。
　　冷宁想了一下，掰开了死者的嘴。
　　随后他就愣住了。
　　他明明记得，男人在电话里还对他呼救了，可是这个人，为什么没有舌头？
　　那一瞬，男人被割掉舌头倒挂的场景便在冷宁的脑袋里还原了出来。
　　“你没事吧？”狄烨捏了捏冷宁的肩膀，“我扶你回去？”
　　冷宁的脸色变得十分的苍白，狄烨也不等对方回答就扶着人出了房间。
　　回到病房后，冷宁就一直没说过话。
　　狄烨端过来的鸡汤他也一口没喝。
　　冷宁坐在病床上，脑子里都是男人被残忍杀害的画面，以及一些他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当初他为什么会背叛方伟强？
　　如果自己真的是毒枭，又是怎么从那个毒窝里全身而退的？
　　方伟强这个疯子，以后还会不会做出更加离谱的事情？
　　上次是炸弹，这次是虐杀……
　　如果他继续站在警方这边，之后还会死更多人……
　　冷宁正想着，狄烨忽然走到窗户边，一把拉开了窗帘，光一下子跳进了他的眼睛里，他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
　　透过手指的缝隙，他看见狄烨背影挺拔如松。
　　这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很耀眼，如果这个人有一天也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那一定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


第65章
　　病房里，冷宁脸颊上烧着红晕，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问狄烨，“能帮我个忙吗？”
　　狄烨听见对方这样说，好奇大于惊讶，毕竟在他看来，冷宁自己能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找别人帮忙。
　　“你说。”狄烨转过身，看着一脸病容的冷宁，眼神中有隐隐的期待。
　　“能不能带我去见吴刚？”冷宁问。
　　能！当然能！
　　“就这？”
　　“嗯。”
　　冷宁还有些低烧，脸颊看着红扑扑的，嘴唇也十分的有血色，先前被狄烨咬过的颈脖上有一圈齿痕，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变得越来越明显。
　　狄烨看着冷宁，忽然有些想入非非，喉结也不自觉的上下滑动。
　　他看着真性感……
　　一个男人，怎么性感成这样，好想……
　　现在好像不是想这种东西的时候……
　　狄烨的眼神落在冷宁胸前那颗半扣着的纽扣上，“你找他做什么？”
　　“我和白川郁子的DNA报告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有些事情困扰了很久，想问问吴刚。”
　　“嗯……”狄烨咽了咽口水，说道，“你很急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今天就想见他。”
　　“今天啊……”狄烨的手指搭在窗台上，轻轻点了点，“这事简单，现在就可以出发。”
　　冷宁十分乖巧的下了床，抱着自己的衣服去卫生间，却发现卫生间的门怎么也打不开。
　　狄烨咳了咳，“要不，你就在这里换吧。”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还很不合时宜的眯了起来，就像虎视眈眈盯着猎物的饿狼。
　　虽然狄烨嘴上这么提议，但他知道，按照冷宁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当着他的面换衣服的。
　　他带着试探的目的，没有做出回避的动作，他很想知道，他和冷宁之间的亲密，究竟到了哪种程度？
　　冷宁背对着狄烨，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开始解衣服的扣子。
　　狄烨喉咙一紧，无处安放的手指抠着窗台上的铝合金窗架。
　　冷宁的这个动作对狄烨来说是相当震撼的，虽然他也看过别的男人脱衣服，甚至在警校的时候，几十个大男人在没有隔板的澡堂子里裸奔，互相比大小的时候他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可是现在，冷宁只是背对着他，解开衣服上的扣子，他就已经心跳加速了。
　　他在暗示我吗？
　　我应该怎么回应他？
　　眼看冷宁的手一点点往下移，挂在肩膀上的衣服马上就要被褪下来了，狄烨忽然紧了一下腮帮，脸上带着大义泯然的表情，直直的朝冷宁走了过去，然后不由分说的从背后一把楼住了冷宁的腰。
　　冷宁身体一僵，“你干嘛？”
　　狄烨的呼吸扫在冷宁的耳侧，滚烫的唇蹭了蹭对方冰凉的耳廓，他的呼吸加快，手指探入宽大的病号服，随后他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层布料。
　　狄烨：“？？？”
　　冷宁：“……”
　　狄烨先前走过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意淫出来的香艳画面，这会抱着冷宁，才发现，他的病号服里居然还穿了一件T恤。
　　等一下，他刚才亲他的时候明明没有穿……
　　这件T恤是什么时候套进去的？
　　他这是在防我？
　　名分不给就算了，吃个肉还要被防着？
　　这种心里落差让狄烨心里滋生出了一种恶意，他将冷宁的T恤一把掀起，然后钳住那如丝绸般光滑的细腰。
　　带着薄茧的粗糙手指压着力度滑过冷宁的腰间，光滑的皮肤忽然寒毛直竖，紧绷的腰肌随着快速的呼吸微微起伏。
　　冷宁一把抓住狄烨放在他腰上的手，“别动。”
　　未获得允许的那只手停了下来，没再乱动。
　　手指滚烫的温度贴在腰间敏感的皮肤上，像是在感受肌肤贴合时的细微触觉，狄烨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穿这么多，你以为你防得住吗？我一只手就能把你制服。”
　　两人的身高差使得紧贴的部位正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以至于冷宁感受到了狄烨身体的异常，他的背脊紧绷着，就像被一把手枪指着要害，一动也不敢动。
　　狄烨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欲望，但是心里的渴望使得他仍然保持着这个动作。
　　是你让我别动的。
　　狄烨明明知道对方的身体究竟因何而紧绷，却假装不懂似的，用狩猎者的姿态打量着猎物的反应。
　　狄烨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两人却挨得更加紧密，其原因不言而喻。
　　“叫我别动，你喜欢这个姿势？嗯？”
　　“别闹。”冷宁说，“还在医院。”
　　如果说，冷宁没有第一时间采取措施是对狄烨的默许，那么此刻，他的这句话对狄烨来说就是足以让人脑袋里放起烟花的刺激和鼓励。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冷宁耳侧，“医院不行，回去就可以吗？”
　　狄烨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用极力隐忍的力度按住了冷宁的细腰。
　　冷宁的后背紧贴着狄烨的心脏，他能感受到对方快速的心跳，事实上，他已经分不清那个心跳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他有意识的将身体往前倾了一些，“先帮我把正事办了。”
　　低沉的，带着压抑的声传进了冷宁的耳朵里，“办完正事就可以办你吗？”
　　“你做0的话，我可以考虑。”
　　狄烨：“……”
　　不是！他这个猛攻的体型，让他做0？
　　就在狄烨陷入内心OS的时候，冷宁迅速换掉了身上的病号服。
　　也是这一下，狄烨惊讶的发现对方的裤子里面竟然还有一条裤子！
　　安全措施做得这么好，是要和他抗争到底吗？
　　冷宁将最后一颗衬衣扣子扣上，不苟言笑的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狄烨，“吴刚在看守所，需不需要打申请？”
　　狄烨压着嗓音道，“手续的事交给我。”想做1？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冷宁的视线下移，在狄烨的两腿间一扫，“你好像不是很方便，需要我来开车吗？”
　　狄烨一脸痞笑道，“放心，抱着你开都没问题！”
　　冷宁：“……”
　　*
　　吴刚被看守所的人带出来的时候，面容看上去十分的憔悴。
　　他的脚上戴着铁链，每走一步，铁链就会晃动发出金属碰撞声。
　　他的头发被看守所的警察剃掉了，露出了后脑勺上的狰狞伤疤，大家似乎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吴刚做出再奇怪的事情，大家都不意外。
　　因为大家都会觉得，这个人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看守所的警察带着吴刚进了提审室，吴刚进去的时候，冷宁和狄烨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提审室狭小的空间里，一张长方形铁桌横在中间，吴刚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下去，一旁的警察立在吴刚身旁随时关注着对方的行为，“老实点！”
　　吴刚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老实巴巴的坐着，表情十分的拘束。
　　“白川郁子是你什么人？”冷宁一开口，就问了一个十分弱智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连看守所的警察都知道。
　　狄烨双手抱胸，坐在一旁听着。
　　“是我老婆。”吴刚开口说道。
　　冷宁看着吴刚的眼睛，“除了你，你老婆还有亲人吗？”
　　吴刚的表情看上去比之前审讯的时候还要呆滞，就在这双呆滞的眼神里，冷宁察觉到对方的微表情里有细微的变化。
　　“有，她有一个弟弟。”吴刚说完这句话，便抬眼去瞄身旁的警察，然后嘿嘿嘿的笑了。
　　“她弟弟叫小宁，嘿嘿嘿……”
　　冷宁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记忆中的少女确实是这么喊他的。
　　所以方伟强挟持白川郁子是因为，知道白川郁子对他来说很重要……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把人救下来，可到最后还是引爆了炸弹！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一边想让他回毒蛛，一边又在伤害他重视的人？
　　冷宁放在桌下的手紧捏成拳。
　　他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他必须找回自己的过去！
　　“小明赚了大钱，给我们买别墅，住大房子！”吴刚看上去很开心，“小明死了，他被炸弹炸死了，嘿嘿嘿……”
　　狄烨皱眉，“小舅子死了，你怎么这么开心？”
　　被狄烨这么一问，吴刚收敛了笑意，“小舅子死了，他的钱都给我老婆了，我老婆死了，钱就是我的了，我花自己的钱，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说到这里，吴刚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看守所的警察一把将吴刚按在椅子上，“犯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提审就到这吧！”
　　冷宁默默的看着吴刚，试图从吴刚的这副嘴脸中看出点别的什么来，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个笨拙的傻子。
　　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他和方伟强是一伙的，他们联起手来害了白川郁子，你不能让他好过！
　　“要不，我们改天再来？”狄烨问冷宁。
　　冷宁从椅子上起身，幽深的眼睛盯着吴刚，“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你把她的人生弄得一团糟，现在还想发死人财？”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狠辣，“你就待在这里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吴刚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凶狠的眼神，“你以为你有多高尚吗？五年前，你姐为了救你嫁给我，现在又为了救你被炸弹炸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我只是花了她的钱，而你，要了她的命！”
　　吴刚说完这句话，又恢复了以往的憨傻状态，“要命啊！要命！要命！”
　　狄烨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吴刚的领子，“你他妈的在这跟我装傻呢？！”
　　“呜呜呜呜……警察叔叔，他们好凶，我要回去，你们快带我回去……呜呜呜……”
　　看守所的警察咳了两声，“狄队，您这样不合规矩。”
　　狄烨拳头都硬了，要不是《警察手册》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的拳头已经落下了。
　　“别上他的当。”冷宁示意狄烨把手放下，“他联合方伟强绑架白川郁子的案子已成定局，不可能再翻案。”
　　“呵呵呵呵……”吴刚忽然发出了一阵奸笑，“她会被绑，还不是因为想拿钱去救你啊！”
　　冷宁一惊，“你说什么？”
　　“她是主动跟方伟强走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吴刚露出了厌恶的眼神，“别在这装好人了，你拿走了我爸的钱，方伟强不会放过你的！你下半辈子，会过得比我惨！”
　　吴刚正要得意，被狄烨一个拳头抡到了地上，看守所的警察连忙过来阻止，“狄队，请你不要违反这里的规定！”
　　狄烨还想揍人，被三个警察合力往后拉，“快去叫人！”
　　“呵呵呵呵……”吴刚还在那里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多一个人进来陪老子！”
　　狄烨怒不可遏，就在他即将失控的时候，冷宁拉住了他，“别忘了自己是警察！”
　　狄烨这才一点点冷静下来，一拳砸在了桌上。
　　从看守所里出来之后，冷宁一句话也没说，他望着湛蓝的天空，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沉重。
　　狄烨冷宁的情绪有些低落，走上前将人抱住，用那只揍过人的手轻轻拍着冷宁的后背，“昨天李伟出院了，他说白川郁子死前给你带了一句话，要不要现在带你去找他？”
　　冷宁将头埋在狄烨的肩膀里，只觉得整个人都十分的疲惫，“好。”
　　*
　　“白川郁子死前……”李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词语形容白川郁子死前的表情，“她很平静，她让我告诉你，她不怪你，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都是她自愿的，她还说，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冷宁在李伟家坐者，直到茶凉透他才强迫自己站起身。
　　吴刚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方伟强不会放过他！
　　对方一边想让他记起曾今，一边又杀害了知道他过去的人。
　　这种做法，就像在故意毁掉他珍视的东西……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第66章
　　从看守所里出来之后，狄烨接到了汤局打来的电话。
　　“冷宁的DNA报告出来了，他和白川郁子是姐弟。”
　　狄烨一怔。
　　是姐弟，那吴刚说的“小明”不就是冷宁了吗？
　　“DNA报告在我这里，你先不要告诉他。”说到这里，汤晓东叹了口气，“我亲口告诉他。”
　　“那行。”狄烨说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冷宁，“我们正好要回去。”
　　狄烨挂了电话，见冷宁正靠在他那辆黑色大众上，双手抱胸，抬着眼眸，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打电话。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冷宁的眉头往下压了一下。
　　他总觉得，狄烨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而此刻狄烨的心理活动是：冷宁来找吴刚，应该就是为了确认他和白川郁子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连等待DNA报告的耐心都没有？
　　冷宁这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表现得很淡定，所以狄烨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狄烨朝冷宁走了过去，“你的DNA报告出来了，在汤局那里。”
　　“嗯。”
　　冷宁收回眼底的情绪，跟着狄烨上了车。
　　上车后，狄烨将手伸进了扶手箱里，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放在里面的烟，然后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火，“你不好奇？”
　　冷宁神情焉倦的转过头，视线在狄烨的唇间游走，随后将手伸了过去，抽走了狄烨刚抽了一口的烟。
　　叼在嘴里的烟被冷宁拿走，狄烨有些不解，正想说，怎么现在连烟都不让抽了？
　　还没开口，就看见冷宁将烟送进了自己嘴里。
　　狄烨愣住。
　　冷宁的下巴微抬着，眼神看上去十分的倦怠，口中吐出白烟，“抱歉，麻烦你再点一根。”
　　狄烨没点，眼睛看着冷宁的唇，单手打着方向盘，驶出了停车位。
　　一路上，狄烨将手臂搭在车窗上，时不时的去看一眼冷宁。
　　冷宁虽然闭着眼睛，但能感觉到狄烨在看他，他神情平静的说道，“DNA报告一直被人扣着，估计有人对这个结果有疑问，是不是汤局让你带我回去的？”
　　狄烨心说：这都能猜到？
　　“你找吴刚之前，是不是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嗯。”冷宁睁开眼，“吴刚想通过装疯卖傻逃避法律制裁，你们别上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信我的没错。”
　　冷宁似乎不是太想说话，狄烨也就没问太多。
　　车开回警队后，两人直接去了汤局的办公室。
　　汤晓东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那份DNA报告，回想起自己得知冷宁是自己儿子时的激动与兴奋，这五年来，他藏着掖着，生怕冷宁的身份曝光后会有危险。
　　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
　　汤晓东尝试找到除了冷宁之外的第二个人，但以他的认知和掌握的消息，除了冷宁，不会有第二个人从中受益！
　　他居然被骗了这么久！
　　“我还有点文件要批，你自己进去吧。”狄烨答应汤局要回避，所以只能让冷宁自己进局长办公室。
　　冷宁扣响了局长办公室的门。
　　敲门声将汤晓东的思绪打断，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进来吧。”
　　冷宁刚进门，就看见了桌上醒目的DNA鉴定报告。
　　汤晓东指了指桌上的报告，“你自己看看吧。”
　　冷宁坐下，拿起来翻开，看到结论后，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把报告放了回去。
　　汤晓东见他这么淡定，更加觉得自己被耍了，“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为什么要去找吴刚？”
　　汤晓东现在严重怀疑冷宁的所有举动都是在演戏，搞不好他现在是方伟强的间谍！
　　“我记起了一些事情。”冷宁淡淡的开口。
　　“你记起了什么？”
　　“我和我姐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为什么当初你告诉我，我没有兄弟姐妹，唯一的父亲也病死了？”冷宁反问汤晓东。
　　汤晓东紧了紧腮帮子，“你现在的身份确实是警方给你的，当初答应你让你做一个普通人。”
　　“既然你们答应了，为什么又要让我去对付方伟强？觉得我失忆了，就可以随意拿捏吗？”
　　汤晓东的表情严肃下来，“冷宁，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重新把你拉进来，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冷宁直勾勾的盯着汤晓东。
　　“因为……你当初说你是我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们怎么会相信你会扳倒方伟强！又怎么可能答应你的要求让你做一个普通人！既然是我的儿子，那就要为集体牺牲自己的利益，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我明白了，”冷宁的嘴角勾了一下，“你今天找我来，是来质问我的。”
　　“我儿子究竟在哪里？当初你为什么能弄到他的DNA？”
　　汤晓东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儿子的下落，那双苍老的眼睛睁得通红。
　　“我会帮你找儿子的，前提是，我得想得起来，所以你得帮我找回以前的记忆。”冷宁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十分严肃的问汤晓东，“在你们警察眼里，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汤晓东陷入了回忆。
　　“关于幽冥蝶，我们知道的很少，只知道他是7年前忽然出现的，7年前他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事我们一概不知，至于幽冥蝶是毒蛛二把手的结论，是当时郑江提出来的，他在和方伟强对决的时候，发现了你。
　　方伟强被拖住的时候，你可以完全操控整个毒蛛，如果不是二把手，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的意思是，我得去找郑江问这件事？”
　　汤晓东点头，“当年我是副支队，虽然参与了清缴毒蛛的行动，但知道的远远没有郑江多。
　　他当年深入毒蛛做过两年的卧底，你的事情，他可能会知道。”
　　“但他现在已经是植物人了。”冷宁的表情又冷了下去，“看样子，你们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
　　汤晓东点头，“没错，唯一可能知道你身世的人，只有郑江。”
　　“你说错了，”冷宁掀起眼皮，“还有方伟强。”
　　汤晓东立即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
　　冷宁从汤局办公事里出来的时候，狄烨正站在走廊上等他。
　　“聊什么这么久？”狄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冷宁：“没聊什么，你知道的，汤局很啰嗦。”
　　“这倒是，”狄烨看了一眼冷宁发发烧到有些红晕的脸，说道，“先回家？”
　　冷宁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狄烨接到了汤局打来的电话，有些文件要他回去处理。
　　狄烨挂了电话，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我得回一趟队里，处理完就回来。”
　　“大概什么时候？”冷宁问。
　　狄烨偏头看了一眼冷宁，“怎么？和我分开一会都不行？”
　　“你随意，我只是问问。”冷宁将头转向窗那一侧。
　　“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嗯。”
　　狄烨把冷宁送回家，看着冷宁进了客房，他想了一下，跟着走了进去。
　　冷宁回头看见狄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你怎么了？”
　　狄烨不由分说的将手搭在了冷宁的肩膀上，“你要是有事，一定要跟我说。”
　　冷宁嗯了一声，语气平缓道，“我知道，你去忙吧。”
　　狄烨用手抬起冷宁的下巴，送上了一个吻，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在冷宁折好的衣领下面粘了一枚窃听器。
　　狄烨拍了拍冷宁的后颈，将窃听器粘牢，“乖乖在家等我，别乱跑！”
　　平日里，狄烨的各种小动作就已经很多，因此冷宁并没有想太多，狄烨离开房间之后，他就将门反锁了，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书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刚收拾完，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明天上午8点，保皇庙三岔口，会有车接你，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会死很多人。”
　　说话的人是虎头蜂。
　　“是你来接我吗？”冷宁问。
　　虎头蜂沉吟了片刻，说道，“你想让我来接你？”
　　“你来接我，我才放心。”
　　听筒里传来虎头蜂的笑声，“好，我去接你，你别耍花样就行。”
　　“不见不散。”冷宁说完，挂了电话。
　　自从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之后，冷宁陆陆续续的想起了一些过去的片段。
　　虎头蜂是方伟强身边的顶级杀手，方伟强去哪里都会带着他，两个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来接他的人是虎头蜂，那么方伟强大概率也在龙川市。
　　明天他会和虎头蜂汇合，之后虎头蜂会带他去找方伟强。
　　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
　　冷宁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有些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过的房间。
　　如果能活着回来，就给乌龟找个伴。
　　此刻，大型生态缸中的草龟正趴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懒洋洋的将头探出了壳。
　　突然，它的头顶掠过了一个影子，它立即吓得缩进了壳里。
　　狄烨直接从二楼的阳台上翻了下来，落地的时候，他的腮帮子绷着，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差。
　　口口声声说要等他回家，结果他前脚刚走，对方后脚就计划逃跑。
　　要不是他偷偷装了窃听器，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


第67章
　　不承诺、不交代、不负责……
　　这不就是渣男吗？！
　　还有汤局，什么时候不找他，偏偏这个时候催他回去签什么破文件！
　　他要是这点警觉都没有，还当什么队长？
　　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见面之后，肯定商量了什么大事……
　　他得跟上去看看！
　　狄烨气得牙痒痒，他此刻真的很想把冷宁抓住痛扁一顿！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就算冷宁现在回来让他揍，他也是下不去手的，顶多把人摁在墙上亲一会，不解气就再亲一会……
　　狄烨生气归生气，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不简单，冷宁现在这样单枪匹马的去找方伟强，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自己想回毒蛛，要么，他想找方伟强复仇。
　　结合他对冷宁近段时间的观察，以及汤局的反应，他认为，冷宁找方伟强复仇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冷宁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为什么要做这么冲动的事？
　　还有，这凶险的事，汤局为什么要瞒着他？
　　他又想起了冷宁之前和他说的一句话——他不会让我死。
　　好家伙，就这么相信方伟强那个变态？
　　那个没有人性的变态杀过多少人？凭什么你冷宁就有自信能在他手里活着？
　　狄烨给冷宁装的窃听器还有追踪的功能，他打开追踪显示器，发现冷宁已经上了车，正在朝保皇庙的方向移动。
　　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上午，他怎么这么着急？
　　*
　　冷宁在后视镜里发现了一辆白色奔驰，这辆车已经跟了他一路。
　　他想了想，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随后白色奔驰也停了下来。
　　冷宁推开车门下了车，径直走向那辆白色奔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直接坐了上去，“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先说你要去哪？”狄烨一点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反而觉得，要给个说法的人是冷宁。
　　“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能像个变态一样，你得给我人生自由。”冷宁故作生气道。
　　“如果看着你去送死就是给你自由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自由了，你的事我管定了！”
　　“你别这样，我们还没有私定终身。”
　　“那现在定一定呗！”
　　冷宁正在想怎么赶走狄烨，忽然瞥见了后座上的AD钙奶。
　　好像自从他在狄烨的车上喝过一瓶AD钙奶之后，对方的车上就总有一瓶没开封过的AD钙奶。
　　狄烨看起来像个糙汉子，实际上十分的敏感心细，一般的借口，是没办法说服他的。
　　冷宁不紧不慢的开了一瓶AD钙奶，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将吸管咬扁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冷宁说，“是关于我和方伟强的，我和他之间……”
　　“你和他之间怎么样？”狄烨敏感的问。
　　“你知道的，我和他关系匪浅，事实上我喜欢他。”
　　听见冷宁这样说，狄烨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紧，“你喜欢他？”
　　这个回答对狄烨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狄烨试图理解这中间的关系，“喜欢他，为什么要站在警察这边？”
　　“我想引起他的注意。”冷宁继续编，“方伟强这人很特别，他有受虐倾向，而且喜欢挑战，越是难得到的东西，他越感兴趣，我让他吃了大亏，所以这五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冷宁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敢去看狄烨，“现在我要回去了，希望你祝我幸福。”
　　冷宁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他说的话，成功的激怒了狄烨。
　　狄烨此刻的表情比吃了屎还难看。
　　狄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正在以80迈的速度通过一段城市道路，直到红灯逼近，他才猛地一下踩住了刹车。
　　此时后面的车已经开始不耐烦按着喇叭，狄烨全当听不见，“你什么意思？”
　　冷宁含住咬扁的吸管又松开，“狄队理解不了吗？”
　　驾驶位的车窗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这个时候被人打扰，让狄烨很不爽。
　　他降下车窗，“你瞎敲什么？！”
　　站外面的司机像是有怒路症，脾气比狄烨还要大，扯着嗓门道，“你傻逼吗？把车停在这干嘛？！”
　　狄烨将一只胳膊探出去，指了指头顶的信号灯，“你说话注意文明，没看见红灯？”
　　司机怒不可遏地指了指红灯，“你再仔细看看！”
　　狄烨偏头看了一眼，确认是红灯，“你他妈是色盲吗？这不是红灯是什么？”
　　此刻站在车外的司机恨不得把人拉下车揍两拳，“你右转车道，等什么红灯啊？！”
　　狄烨回过神来，他现在确实在右转车道上。
　　但狄烨此刻根本没有心思想他一个老司机为什么会干出这么没有脑子的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冷宁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这些！
　　狄烨也不管外面的人骂骂咧咧，他直接比了个中指升起了车窗，打着方向盘右转。
　　一时间，车上气氛突然安静到有些诡异。
　　冷宁嘴唇微启，“放我下车……”
　　“冷宁。”狄烨打断，“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冷宁微愣。
　　“我不管你今天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就想让你知道，我狄烨这辈子非你不娶。
　　你当我是阿猫阿狗，但在我心里，你就是不可替代的白月光。
　　你不是要去找方伟强吗？我送你去。”
　　冷宁：“……”
　　高速路上，狄烨把车开到了140码，仪表盘还在不断的提速。
　　冷宁看着前方宽敞无人的道路，几乎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你不能插手这件事。”
　　“为什么？”狄烨不理解，“我以为你会信任我，但是你和老汤一起瞒着我，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冷宁：“……我只是不想让你涉险。”
　　“理由呢？你这么关心我的理由是什么？”
　　冷宁忽然觉得自己像被对方看穿了一样，心里打好的草稿也似乎变得没有说服力。
　　“不说是吗？”狄烨忽然猛的打方向盘，“那我帮你说！因为你喜欢我，在乎我！”
　　“别说了！”
　　“我偏要说！”狄烨的怒气全写在了脸上，“你的身体可比你诚实多了，至少不会骗人！是不是要我把你按在地上操，你才会跟我说实话？”
　　“你住口！”
　　“我为什么要住口？难道你就不想要吗？”
　　冷宁将头撇向窗户那一侧，“你再说，我就跳车了。”
　　“……”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
　　狄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都知道用自己来威胁我了？”
　　冷宁仍不吭声。
　　不是他不敢表露自己的内心，而是因为他太了解狄烨。
　　狄烨几乎配得上所有美好的词语，他可以是忠诚的恋人，仗义的兄弟，出息的儿子，他可以是任何美好的角色，唯独不能成为他的恋人。
　　既然对方执意要拆穿他……
　　他只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
　　“我告诉你为什么。”冷宁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冷淡道，“因为，你是狄烁的哥哥。”
　　狄烨脸色一变。
　　“当年狄烁因为身体原因，在疗养院准备手术，我记得当时我就住在疗养院附近，我们关系还不错。”
　　狄烨听着冷宁的话，眉眼、鼻梁，乃至于整个下巴都透着冷峻的压迫感，“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弟弟？”
　　“我之前无意间进了仓库，看见了你和他的合影。”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嗯。”
　　狄烨直接下了高速，把车往回开，“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狄烨问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疗养院周围的布局。
　　之前他们调查过白川郁子，白川郁子被收养的孤儿院无从考究，今天冷宁这么一提，他忽然想起来，狄烁当年住的疗养院附近就有一家孤儿院，那家孤儿院的名字好像叫土星孤儿院。
　　冷宁没撒谎，他确实有可能认识狄烁。
　　但他不相信对方这么关心他仅仅是因为这层关系。
　　狄烨抓紧方向盘，“我是他哥哥这一点，的确很有说服力，但我觉得，你没有说实话。”
　　“你不懂我和狄烁之间的情谊，在我眼里，他就是我兄弟，他的哥哥也是我兄弟，他去世了，我得替他保护好你。”
　　狄烨眉眼压了下去。
　　这比直接拒绝他更让他无法接受。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
　　“冷宁，你知道你什么最厉害吗？”狄烨沉声道，“骗人的本事最厉害，你和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是出自本心吗？你来龙川市，真的只是为了找回记忆吗？其他的人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吗？”
　　冷宁沉默了。
　　事已至此，他也不用再做多余的解释。
　　“你别忘了，我曾是毒蛛的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话聊死了。
　　狄烨紧着腮帮子，仿佛在隐忍，但他无力反驳。
　　和冷宁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情根深种，现在要他收回自己的感情，他做不到！
　　可作为一名缉毒警察，毒蛛是绝对的禁忌！
　　就在他因为内心挣扎而恍惚的时候，前方匀速行驶的白色轿车忽然变道，狄烨迎面撞上了一辆停在路上的大货车！
　　猛烈的撞击迅速触发了车内的安全气囊，狄烨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冷宁，只见冷宁被触发的安全气囊弹回了座位上，车刚刚停稳，就有人拉开了冷宁手边的车门，随后一个戴着黑色手套的男人解开了冷宁身上的安全带。
　　狄烨的第一反应是不对劲，这个人不是来帮忙的。
　　从一开始，这辆车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出车祸前忽然变道，行为十分的可疑。
　　狄烨赶忙去解身上的安全带，等他解开安全带踹开车门的时候，被撞晕的冷宁已经被男人抱下了车！
　　狄烨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晕头转向，刚才的撞击虽然没有伤到他的关键部位，但猛烈的惯性和冲击力让他头晕目眩，他晃了晃脑子，直直的朝那个强壮的男人走去。
　　然而事实上，狄烨此时走的是一段S型曲线。
　　就在男人即将把冷宁放上轿车的时候，狄烨举起了枪。
　　他现在这种状态根本没有把握能直接命中对方，但他不能让对方带走冷宁，所以就算是恐吓，也要把人拖住。
　　男人的后背顿了一下，抱着冷宁转过身来，“如果你想让他死的话，就开枪吧！”


第68章
　　狄烨双手握住枪，一步步靠近男人，“把他放下！现在警察已经封锁了道路，你逃不掉的！”
　　男人挑眉，“你不可能这么快！”
　　“怎么不可能？”狄烨咬紧了腮帮，稳住自己的重心，双手抬起手枪，对准了男人的头，“我早就在等你们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往前跑，试图把冷宁塞进轿车里。
　　狄烨眼尖手快，“嘭嘭”两声将商务车的轮胎打爆，“我说过了，你今天跑不了，你怎么不信呢？！”
　　男人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冷宁的头，“你再往前走，我就开枪了！”
　　狄烨的额角的青筋暴起，“你敢动他一下，我让你死在这里！”
　　这句话无疑是激怒了男人，“口气不小！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当警察，因为我不会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把人放下，我们一对一，我让你现在就去见你妈！”
　　就在两人对骂的时候，冷宁缓缓睁开了眼睛，朝狄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觉得整个大地都在晃动。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远处被撞扁的车头又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怎么不敢和你爹打？”
　　伴随着狄烨的声音，冷宁的脑子里忽然间，跳出了无数个陌生的画面。
　　他头痛欲裂，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狄烨见冷宁状态不好，眉头紧锁，对方的枪还指着冷宁，这种情况下他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把人塞进车里，对司机说，“我留下来解决他，你去三岔口等我汇合！”
　　尽管轮胎已经被打爆了两个，司机还是踩下了油门。
　　狄烨见车开走，再次朝轿车射击，然而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击中高速行驶的汽车，只能先把男人解决掉，在想办法去追。
　　子弹从车后方射出，狄烨用车体做掩护，躲避着飞来的子弹。
　　两人都尝试用火力压制对方，但狄烨的子弹已经见底，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狄烨稳住了自己的呼吸，他连着做了几个射击的假动，逼对方将子弹耗尽。
　　随后，他便静静的等待对方更换子弹。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对方发射的子弹数，在最后一枚子弹射出后，他忽然跃起，跨过车头，踩着车顶迅速往下跳……
　　很显然，男人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换子弹的速度十分的迅速，就在他换好子弹抬起枪的那一瞬，他看见一个人影从他眼前晃过，他条件反射般的对准了那个影子……
　　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狄烨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就在男人举起枪的前一秒，他在空中对着男人射出了致命一击。
　　“嘭！”
　　脑浆混着血液在空气中绽放！
　　男人的眼中充满了惊讶，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他手中的枪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狄烨落地后打了个滚，缓冲了惯性对身体的造成的损伤，他喘了两口气，捡起了男人落在地上的枪。
　　他转身看向马路的时候，发现身后的已经停了几辆私家车，大家看他手上有枪，都不敢轻举妄动。
　　狄烨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刑警证，朝着一辆桑塔纳走了过去，“警察办案！把你这辆车卖给我！”
　　“可是我车上还有东西！”
　　“车上的东西我也买了！”
　　“可是我还有猫……”
　　“猫也一起买了！”
　　男人急中生智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双倍！新车原价的双倍！”
　　狄烨直接在纸上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塞给男人，“打这个电话拿钱，下车！”
　　男人：“！！！”
　　狄烨一把拉开了车门，把男人拖下车，然后直接坐上去，踩着油门朝冷宁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一边追一边给董旭打电话，“有人带走了冷宁，车牌号是龙AB0399，马上追踪！”
　　被打爆两个轮胎的轿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将车停在了一旁的道上。
　　此刻司机什么也不敢做，因为他的脖子正被人用一截皮带死死的勒住。
　　“把双闪打开。”冷宁说话的声音有些无力，但并不影响他用皮带将司机的脖子死死勒住。
　　“谁派你来的？”
　　男人双手举过头顶，吓得不敢说话，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我不知道，东哥只让我在三岔口等他……”
　　“好，那你就把车开去三岔口。”
　　冷宁空出一只手，给狄烨拨去电话。
　　狄烨一看是冷宁打来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连忙接通，“喂，冷宁？”
　　“司机被我控制了，你那边怎么样？”冷宁冷冰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人已经被我解决了。”狄烨看着屏幕上移动的红点，明知故问道，“你在哪？”
　　“我在回警队的路上。”冷宁说。
　　狄烨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明明知道冷宁在说谎，却没有拆穿，“好，我们在警队汇合。”
　　“嗯。”冷宁直接挂断了电话。
　　狄烨和冷宁通完话之后，手指在方向盘上快速的点着。
　　冷宁控制了司机，为什么不直接把车停在路边等他的支援？
　　他究竟想干什么？
　　狄烨紧着腮帮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路。
　　他忽然想起了十五年前，狄烁被绑架的那天……
　　“哥哥，今天晚上会下雨，你能不能早点来接我？”
　　当时狄烨十四岁，正是叛逆的时候，他约了几个朋友放学玩插卡游戏，手柄他都准备好了。
　　“等我打完游戏就去接你。”
　　“哥哥，早点来接我好不好，我害怕打雷。”
　　就是因为他的疏忽，狄烁失踪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冷宁带回来！
　　*
　　“老大，我们已经到事故现场了，你现在在哪？”
　　何乐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一辆价值百万的奔驰车盖被撞变形，车上一个人都没有，车尾躺着一具尸体，被人一枪爆头，血流了一地。
　　狄烨：“我正在去三岔口的路上，冷宁被人带走了。”
　　“啊？那需不需要支援？”何乐焦急的问。
　　狄烨眉头紧锁，想了一下，“通知特警，让他们派狙击手埋伏在三岔口。”
　　“好的老大！”
　　*
　　白色轿车内，司机踩下了油门，车已经行驶到了三岔口，夜色下，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冷宁将勒着司机脖子的皮带固定在后座上，打量着车外的景象。
　　没过一会，一个女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此刻躲在暗处的舒书十分的纳闷，之前队长让他跟着肖眉，她还不清楚为什么，此刻看着肖眉，确实十分的古怪。
　　连带着怀疑对方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伤的事也是假的。
　　她一点点靠近，看见肖眉靠近一辆白色轿车。
　　她刚要跟过去，忽然看见肖眉掏出了手枪！
　　舒书眼睛顿时瞪大，来不及想太多，她立即拔出警枪跟了过去。
　　一开始，肖眉的枪是对准驾驶位的，发现司机被人控制后，他将枪口对准了后座。
　　看见后座上的人后，她的嘴角勾了勾，摁了摁耳麦上的通讯设备。
　　“老板，您可真是料事如神，我们得手了！”
　　“当心点，别伤到他。”
　　“明白。”
　　女人将枪口对准冷宁，拉开了车门，“我们老板请你过去。”
　　“他在哪？”
　　“就在附近，你跟我来。”
　　“不是说好了，明天上午来接我吗？”
　　“现在的警察这么难对付，你要理解我们老板。”
　　“既然不信任我，我也没必要跟你们走。”
　　“这可由不得你，”女人说着，将枪口贴向了冷宁的太阳穴，“来都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
　　躲在围墙后的舒书看见冷宁从车里走出来，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她立马给狄烨打了个电话。
　　此刻狄烨距离冷宁的还有几公里，舒书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他按下接听，“什么事？”
　　“队、队长，冷、冷宁现在被人用枪指着！”
　　“什么情况，你说清楚点！”
　　“之前你让我跟着肖眉，我跟着她到了三岔口，发现冷宁也在，现在冷宁被肖眉控制了。”
　　“周围有没有人埋伏？”
　　“没、没发现！”
　　“好，你先别自乱阵脚，找个视角好的地方，继续跟我汇报那边的情况。”
　　“知、知道了！”
　　*
　　冷宁被肖眉用枪指着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肖眉放下了枪。
　　她将枪递给了冷宁，“蝶哥，你总算回来了！”
　　冷宁伸手抓过那把枪，凭着肌肉的记忆卸下了弹夹，检查了一下子弹又重新装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
　　“你走之后，我们的人都被警察抓了，我不得不投靠方伟强保命。”
　　“这不怪你，手臂的事是怎么回事？”
　　“那个手臂……”肖眉眼眶一红，“是马义哥的，方伟强让我把手臂送到宴会里，我就买通了搬运工，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我怕你出事，就装病溜出去了，但警察盯我盯得太紧了，我只能再找机会和你碰面。”
　　“你是方伟强的人，林源也是他的人？”
　　肖眉不予置否，“林源是我在商圈认识的，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
　　“蝶哥，马义哥他还活着吗？”


第69章
　　马义……
　　冷宁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个人的消息。
　　这个男人比他大一些，最开始，他们和许多小孩一样，被困在寨子里，每天都有人监督他们种植大麻，后来，等他们熟练了种植的技能，就开始学打架。
　　除了学习打架，他们还要学习文化课。
　　寨子里没有朋友，只有竞争对手，每次考核的最后一名都会被拖出去杀掉，最终通过考核的孩子会被带走，成为当地首富的义子。
　　马义处于中等水平，当时一起接受测验的小孩越来越少，马上就要杀到马义的时候，首富来了。
　　首富把剩下的孩子全部带走了。
　　本以为，苦日子终于结束了，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首富为了考验他们，把他们送去了部队里，他们每天都要接受训练，以此来培养他们的奴性和服从性。
　　这些记忆忽然涌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些记忆并不连贯，断断续续的，甚至有些细节都不是很清楚。
　　即便他想起来了，还是没办法将马义和那天回忆起来的关于手臂的画面衔接。
　　那段画面好像和他的记忆断层了。
　　在他的记忆里，一直到他们进入部队，身上都没有纹身，可是他记忆中那个手臂上的纹身，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蝶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肖眉问。
　　冷宁回过神来，失神道，“他死了。”
　　肖眉一愣，眼眶很快就红了。
　　“蝶哥，我不想为难你，如果你不想回来，就把我当做人质，我对方伟强还有点用，他暂时不会杀我！”
　　冷宁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了肖眉，“你们在骗我！”
　　“蝶哥，你怎么了？！”肖眉一脸担忧的看着冷宁，“我们怎么会骗你啊！”
　　冷宁想要证明这里面的漏洞，但他的头已经痛到快要裂开了！
　　此时电梯正在不断的上升，很快就到达了最顶层。
　　“蝶哥，如果你不能恢复记忆，方伟强还会杀更多的人，你之所以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制止这样的事发生吗？
　　方伟强让你记起曾今，不过是想让你回到他身边，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就答应他的要求吧！”
　　冷宁没说话，直直的盯着电梯外漆黑的走廊。
　　“蝶哥，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想想死去的郁子姐姐，想想马义哥，他们都是你重要的人啊！”
　　冷宁：“别说了，带我去见方伟强。”
　　肖眉眉眼一沉，“好，你跟我来！”
　　电梯到达顶层后，还要再上一层楼梯，楼梯的尽头有一扇铁门，推开后就到了天台。
　　明月高挂，照亮了天台上的两个高大身影。
　　看身影，一个是方伟强，另一个就是虎头蜂了。
　　听见身后的动静，于安转过了身，“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提前把你接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冷宁手上的枪，还是无所顾忌的一步步走了过去，“蜂子，去把电梯处理一下，免得有人上来打扰我们约会。”
　　“好的老板。”
　　虎头蜂看了一眼冷宁手上的枪，走过去便要将枪收走，于安抬手阻止道，“算了，给他点安全感。”
　　虎头蜂这才作罢，去了电梯另一头。
　　肖眉很自觉的跟着虎头蜂一起走了，此刻天台上就只剩下于安和冷宁两个人。
　　冷宁觉得，方伟强把见面地点选在这里，大概率是为了方便坐直升机逃跑。
　　他巡视了四周，却没有看见一架直升机的影子。
　　“看见天上的月亮了吗？我记得你满十八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天台上庆生，那时候月亮也是这么亮。
　　那时候你还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可是才过了两年，你就和警察联手伤害了我。”
　　于安说着，便将手伸向了冷宁，在他的手即将摸到冷宁的脸时，冷宁忽然偏了一下头，避开了。
　　于安的手在空气中停顿了片刻，收了回来，嘴角勾起笑意，“没关系，你会接受我的，就像现在，你再不愿意，还是来找我了。”
　　于安将手揣回西裤中，不紧不慢的说，“我带你去看惊喜。”
　　冷宁一怔。
　　现在从方伟强的口中听见“惊喜”两个字已经让他有了应激反应。
　　于安将冷宁带到天台的一角，角落里放着一台天文望远镜。
　　冷宁将眼睛贴近望远镜，透过天文望远镜，他看到了一个明亮的金黄色圆盘，那是土星。
　　“土星的星环很美，但它的星环不会永远存在，星环中的物质会受到太阳风的影响，逐渐散布到太空中……”于安说着，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凑近冷宁，“最终，它会失去他的星环。”
　　冷宁觉得对方在暗喻什么，紧张到整个背脊都绷直了，他盯着望远镜里的土星，思绪游离……
　　一段被他遗忘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清晰起来……
　　当时，他和方伟强打着手电筒偷偷的躲进了一间实验室，实验室里有一台天文望远镜，而且是150倍的，他一直很想看看。
　　那时候方伟强站在门口替他放风，他对着望远镜找了好久才找到土星。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的土星。
　　那时候，方伟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将手电筒熄灭了，偷偷的站在他的身后，他转过头的时候，鼻间蹭到了对方的下巴。
　　方伟强想俯身吻他，被他用手挡住，然后对方就吻在了他的手心上。
　　当时的触感是如此的清晰，湿润中带着年轻的羞涩。
　　当这些画面跳入脑海的时候，冷宁是震惊的，他没想到，自己曾今居然和方伟强这么亲近过。
　　就在冷宁回忆的时候，于安也在打量着冷宁。
　　于安发现，冷宁似乎长高了一些，想到十八岁的幽冥蝶，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还记得我送你的成年礼吗？你可能忘了。”
　　于安说着，从西装裤兜里拿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玻璃瓶，瓶子标签上印着一只蓝色蝴蝶，“幻蝶，这是我用你的名字打造的致幻剂，只要喝进去，就会陷入幻觉，醉生梦死。”
　　“这种恶心的东西以后别让我再看到。”冷宁眼底露出了厌恶，“不是要走吗？赶紧走吧。”
　　于安的唇角勾了勾，“当然要走，不过不急，先甩掉你身后的狗腿。”
　　冷宁眉眼压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于安垂眸，看着冷宁，“你身上装了追踪器？”
　　“你不相信我？”
　　“你身上有哪点值得我相信？”于安不怒反笑，“既然都跟来了，我们就等等。”
　　冷宁是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记忆以画面的形式倒退，最后定格在了狄烨吻他的时候。
　　当时他并没有察觉到狄烨的手在他衣领上留下的小动作。
　　想到这里，冷宁伸手摸了一下后领，果然摸到了一个凸起的小圆片！
　　他一把将粘在衣领上的定位器撕下来，“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人的冒险，我们现在就走。”
　　他说完，将定位器折断。
　　“好，依你。”于安说。
　　狄烨这边听见冷宁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失去了定位，他立即拨通了舒书的电话。
　　“喂，现在什么情况？”
　　“他们在天台上，好像准备下来了。”舒书小声说道。
　　“你先藏好，别被人发现。”
　　“放心吧队长，我知道怎么做。”
　　另一边，冷宁已经和于安进了电梯，他手里还握着肖眉给他的枪。
　　现在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只要他扣动扳机，就可以为姐姐和兄弟复仇，可是……
　　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伟强的反应过于平静了些，他能感觉到对方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试探。
　　难道，枪有问题？
　　想到这里，冷宁将枪插回了腰间。
　　于安瞄了一眼冷宁的动作，视线落在了冷宁的腰间。
　　冷宁的腰仅仅比手枪宽出一点，这么直观的对比，看着倒是赏心悦目。
　　他的嘴角勾了勾，跟着冷宁出了电梯。
　　正门口，一辆劳斯莱斯早已等候多时，于安亲自为冷宁开车门，十分绅士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冷宁自知已经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回头路，便抬脚上了车。
　　劳斯莱斯开出去之后，黑色桑塔纳便不远不近的跟着，虎头蜂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的车，只见后面的车打着转向灯驶入了另一条路。
　　他放松了警惕。
　　车在过了几个红绿灯后，转入了小道，冷宁察觉到这条路是通往河边的。
　　难道，方伟强要带他出境？
　　这样也好，只要踏上船，这里的一切就结束了，他可以找回曾经的记忆……
　　只是……
　　想起狄烨，心里某个地方忽然疼了一下。
　　在冷宁的潜意识中，仍然相信狄烨会一路寻找他的踪迹。
　　好像从他被对方从冰冷的河水里救起来时起，他的生命里就不再只有黑夜，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忽然出现的光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开始渴望那道光……
　　直到车停稳，冷宁才收回思绪。
　　就在他踏上甲板的前一秒，一辆摩托车穿过丛林，风驰电掣而来。
　　冷宁心口一紧，定睛一看，只见一辆黑色摩托车扬起尘土腾空而起，落地后甩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摆尾。
　　是狄烨！
　　他真的来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狄烨将摩托车甩到一边，单手持枪，将准心对准了方伟强。
　　“既然你赶着过来送死，那就成全你。”于安抬手一挥，“蜂子，去解决他。”
　　虎头蜂闻言，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
　　即便两人从来没有正面对决过，但多多少少都知道对方的实力。
　　从虎头蜂脸上的兴奋程度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对手十分的满意。
　　此刻狄烨也警惕起来，眼神如炬，盯着朝他走来的虎头蜂，他率先开了一枪，虎头蜂在子弹击中他的前0.02秒迅速侧身闪过。
　　也就是说，在对方高度警惕的时候，通过射击，是无法击中对方的。
　　这种技能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狄烨知道，自己遇到劲敌了！


第70章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带着水汽的浪花被风吹到了岸边。
　　水汽扑面而来，混着一股海水的腥咸。
　　虎头蜂连续避开狄烨射出的子弹后，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
　　狄烨屏息凝神，再次扣动扳机。
　　“嘭——！”
　　又一声枪响响彻夜空，只见虎头蜂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处的弹孔，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哼声。
　　虎头蜂就像一头发疯的怪物，一下子撕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壮硕的手臂肌肉和胸前的防弹背心。
　　此时狄烨下颌的咬肌紧绷着，看着对方的拳头朝自己挥来，他双手做出格挡，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拳。
　　“你就这点能耐吗？”狄烨嘴角勾着弧度，用十分轻蔑的语气挑衅着虎头蜂。
　　他话音刚落，虎头蜂便又朝他袭来，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夜色中，只听见拳头落在身上的声音和混在风里的喘息声，冷宁的手紧握住手里的枪，正在思考该怎么解决眼前的状况。
　　“他在拖延时间，”冷宁侧头对方伟强说，“我们该走了。”
　　于安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好奇他们两个谁会赢。”
　　冷宁冷声道，“我不关心。”
　　于安望向远处的马路，“他们快来了。”
　　冷宁一惊，看向远处的车灯，联系起方伟强此刻云淡风轻的反应，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再看看此刻正在打斗的两人，他的心里忽然一咯噔。
　　此刻朱洋洋正开着车冲在最前面，他得知方伟强现身，冒着受处分的风险带了身边所有的警力赶过来。
　　听说狄烨那小子已经跟过去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子抢了功劳！
　　他拿起对讲机，“一会全体出动，直接包围游艇！”
　　此时于安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眉梢一挑，对面前打斗的虎头蜂说道，“蜂子，再给你五分钟。”
　　虎头蜂在听见于安的这句话后，身体进入亢奋状态，狄烨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攻势变快了，似乎想要和他迅速的分出个胜负来。
　　每一拳砸下来的力度都变得更快更猛，常人要是挨一拳，只怕是骨头和肌肉都要跟着错位，狄烨就这么硬生生的接下了对方的拳头。
　　多年的刑侦经验已经把狄烨身上的戾气磨砺成了属于他自己特有的圆滑气质，即便在此刻高度集中精神的时刻，他仍旧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让虎头蜂极度的不爽！
　　虎头蜂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用蛮力将狄烨抱住，狠狠地砸向地面，狄烨在落地的前一秒，双腿勾住对方的腰，身体发力，和虎头蜂一起滚了下去。
　　随着一声巨响，两个人三百多斤的重量砸向地面，周围的石块都在震动。
　　夜色中，冷宁只能通过身形区分两个人，见狄烨挨了好几拳，他的眉心压了下去，面色凝重。
　　即便狄烨已经打遍龙川市警务系统无敌手，但在面对虎头蜂这种从小就开始训练的专业杀手时，还是会有输的可能性。
　　虎头蜂嗜杀成性，如果狄烨输在他手里……
　　想到这里，冷宁将手里的枪上了堂。
　　于安并没有阻止，只是用余光关注着冷宁的动作。
　　冷宁一只手抬起枪，借着月光瞄准了沙滩上缠斗的两人。
　　就在这时，挨了对方一记重拳后的狄烨，愤怒的把虎头蜂按在了地上，然后抡起拳头，凶猛的朝虎头蜂砸去。
　　这点伤痛对于虎头蜂这样的杀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嘴角咧着，似乎对方越是凶狠的揍他，他就越亢奋，甚至完全感觉不到痛。
　　狄烨一拳下去之后，虎头蜂的嘴角见了血。
　　血腥味刺激着虎头蜂，令他浑身的肌肉都亢奋得紧绷起来，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支兴奋剂一样，抓过狄烨的肩膀，将人往后一甩，将狄烨骑在了身下。
　　比刚才更凶狠的拳头砸在狄烨的肚子上，钢铁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每一拳都下了狠手，狄烨受了对方几拳后，喉咙里漫出了血腥味。
　　此刻他心里没有一点恐惧，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带走冷宁。
　　他的脑袋里迅速闪过第一次见到冷宁时的样子，那时候冷宁受尽了虐待，浑身皮肤都是一块一块的淤青……
　　他绝不能再让冷宁落到方伟强手里！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调动所有力量，在对方的拳头落到身上的间隙里，将虎头蜂一把按到地上，“去你妈的！”
　　狄烨一拳砸向虎头蜂的鼻梁，这一拳下去，狄烨顿时感觉指关节传来了剧痛，虎头蜂的鼻梁立即塌下去一块，鼻血直流！
　　狄烨这人有个特点，他的实战经验很多都是在战场上学到的，虽然不是像虎头蜂这样的杀手级别人物经验丰富，但他能快速的适应战场，学习对方身上优势，并且在打斗的过程中找到对手的弱点。
　　虎头蜂受了狄烨这一拳，深知对方的实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龇牙咧嘴的啐了一口血沫，发了疯似的将拳头抡回去。
　　就在两人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
　　子弹擦着狄烨的肩膀飞过，射进了身旁的树干里，迸射的木屑飞到了他的脸上。
　　“操！”
　　狄烨心说，就能不能瞄准点？
　　枪声响起后，方位强的脸上立即出现了无数个小红点，这是狙击枪的瞄准点。
　　放眼望去，警方的人已经埋伏在了不远处，而这边只有方伟强、他、虎头蜂和开船的人，虎头蜂已经被狄烨困住了，如果方伟强再不开船，将被警方包围。
　　冷宁见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局面，不得不改变计划。
　　他将上堂的枪调转了方向，瞄准了方伟强的头。
　　“又来这一套？”方伟强不怒反笑，“你可真是让人惊喜。”
　　“立刻开船！”冷宁说这话的时候，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方伟强此刻还不撤退，一定留有后手！
　　“急什么，”于安不紧不慢的说道，“还没到时间。”
　　冷宁直接扣下了板机。
　　扣动板机之后，和他预料的一样，并没有子弹射出，但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了方伟强的后腰。
　　早在方伟强神情自若的说“他们来了”的时候，冷宁就猜到了对方会故技重施，在周围埋上炸药，引爆器应该在对方身上。
　　于安没想到冷宁扣动板机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差点就被对方得逞了，他迅速钳住了冷宁的手。
　　“就算猜到了又怎么样？”
　　于安的嘴角一勾，将冷宁拉到了身前，挡住了落在身上的瞄准红点。
　　狄烨见状，身体一僵，虎头蜂立即找准时机，将狄烨按住，战况再一次发生了扭转。
　　此刻于安一只手将冷宁的双手钳住，另一只手反手扼住冷宁的脖子，看着不断逼近的警察，沉声道，“蜂子，该上船了。”
　　虎头蜂还想再抡几拳，听见于安的声音后收回了拳头，他刚要起身走，忽然小腿一重，被人抱住了腿，“想走？没那么容易！”
　　狄烨又将人拖了回去。
　　此时游艇已经开始发动，虎头蜂猛踹了狄烨两下，余光瞥见警力已经压近，他咬了咬牙，一下子扑向了狄烨，用身体的力量带动狄烨的身体一起从礁石上滚落下去。
　　狄烨的后背磕在礁石上，痛得冷汗直冒，但他的手仍旧死死的抓着虎头蜂的胳膊。
　　虎头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动对方的身体滚入了海里。
　　随着扑通一声，两人同时坠入海中，坠海之后虎头蜂极力的想要摆脱狄烨，然而此刻让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像是要拉他陪葬一样，用身体缠住了他的手和脚，即便往下沉，也不愿意松开他！
　　虎头蜂憋着一口气，拼命的想要摆脱对方，然而他越是挣扎，对方就勒得越紧！
　　如果此时能骂脏话的话，虎头蜂一定会骂一句：操你全家！
　　挣扎无用之后，虎头蜂换了策略，为了减少耗氧量，他不再反抗，只要他比对方能憋，就能在对方窒息后挣脱束缚。
　　此刻游艇上，于安见虎头峰坠海，腮帮子紧了紧，命人立即开船。
　　瞄准方伟强的狙击手们脑门都在流汗，游艇在不断的晃动，方伟强又躲在人质的后面，根本没有把握击中。
　　而另一头，朱洋洋根本看不清被挟持的人质是谁，他只知道，一开始这个人质分明和方伟强肩并肩站在一起，他认为人质此刻反水，必有猫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开枪啊！难道看不出来人质和毒贩是一伙的吗？”
　　就在狙击手准备射击的时候，吴厅的声音从狙击手的耳麦里传了出来，“我是吴振峰，你们一定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此刻冷宁身后传来了方伟强的笑声，“看看，他们都不敢朝你开枪，你知道为什么吗？”
　　冷宁此刻被方伟强掐着脖子，已经到了窒息的边缘，几乎要听不见方伟强的声音。
　　“缉毒警的后代待遇就是不一样，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利用了你。”
　　于安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平静，“你明明是我的，却因为一个无法考究的真相背叛了我。”
　　冷宁的耳朵里响起了耳鸣声，此刻他的视线落在拍打礁石的海面上，狄烨坠入海里之后就没有游上来过。
　　“还在想那个警察吗？你自己都快死了。”
　　方伟强如同鬼魅的声音夹着耳鸣声传入耳朵里，就在游艇触到礁石发生摇晃的一瞬间，冷宁将身体投入海中，带着方伟强一起坠海。


第71章
　　冰冷的海水从四周席卷而来，钻入耳朵和鼻腔，冷宁尝试让自己的身体处于平衡状态，可方伟强始终没有松开扼住他喉咙的手。
　　两人的身体在不断的下沉，然而于安根本没打算松开冷宁求生，相反的，他很享受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冷宁的命掌握在他的手里，这一刻他可以完完全全的决定对方的生死。
　　于安一只手掐着冷宁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摸身上的引爆器。
　　在他即将按下引爆起的前一秒，冷宁用膝盖撞击于安的手，引爆起从手中脱离，坠入更深的海域。
　　原本捏住引爆器的那只手忽然伸向了冷宁，手背擦过冷宁脸部冰冷的皮肤……
　　这个举动令冷宁觉得毛骨悚然，与此同时，他看见方伟强正在对他笑。
　　他有些不明所以，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
　　他究竟想干什么？
　　引爆器不是丢掉了吗？他为什么要笑？
　　扼住他脖子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冷宁呛了一大口水，他拼命的往上游，在即将游出海面的时候，被方伟强一把抓住了脚踝，再一次拖入水中。
　　冷宁拼命的想要甩开对方，因为剧烈的动作，他的口鼻里都呛了水，肺内储存的气体也随着呛咳的动作排出体外。
　　方伟强十分享受的看着冷宁挣扎，在冷宁的身体因为缺氧而开始抽搐的时候，他一把拉过对方的后颈，将人托出水面。
　　冷宁的头冒出水面的那一刻，剧烈的爆破声排山倒海而来，海水猛烈的晃动着。
　　霎时间，火光冲天，剧烈窜起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被炸弹炸飞的警车在火光中翻滚，黑烟如同野兽一般向天际蔓延……
　　冷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在冷宁的五庄六腑中蔓延。
　　“你不是想站在他们那边吗？那我就让你一次一次的见证他们的死亡，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冷宁在震惊中大口大口的呼吸，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于安贴着冷宁的耳朵说道，“只有恐惧能让你屈服。”
　　冷宁浮在水面上，看着被火光吞噬的海岸，肉眼可见的地方沉静得有些恐怖，连一个挣扎的身影都看不见，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葬送在了刚才的爆炸中。
　　海风夹杂着炸弹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混合着烧焦的味道喷在脸上，令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止不住的颤抖。
　　恐惧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
　　“你现在回去，他们只会把你当叛徒。”
　　冷宁一愣。
　　“现在你只剩一条路了，跟我走。”
　　方伟强的话音刚落，冷宁就听到了直升机逼近的声音。
　　直升机靠近之后，悬空停在了两人头顶上，冷宁抬起头，看见一条软梯缓缓降下。
　　他不能走。
　　如果他走了，留下来承担这一切的人就是狄烨。
　　他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了也无所谓，可是狄烨不一样，他还有光明的前途和灿烂的人生。
　　想到这里，冷宁的内心忽然迸发出了强大的勇气，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冲散。
　　他奋力甩开方伟强的手，拼命的朝岸边游去。
　　另一边，狄烨已经和虎头蜂在水里僵持了许久，虎头蜂毕竟是从小训练的杀手，每项技能都通过了高强度的训练。
　　就在两人都憋到了极限的时候，狄烨感受到水中的强烈震动和头顶传来的火光。
　　他的第一反应是：冷宁还在岸上！
　　就差一点，他就能弄死虎头蜂，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他松开了虎头蜂，拼命的向上游，虎头蜂也不再恋战，只想着浮出水面透口气，他必须赶上接他们的直升机！
　　冷宁刚游出了几米，就被方伟强掐住后颈抓了回去，他根本就不是方伟强的对手，加上在水中没有支点，很快就被制服。
　　于安一只手托着已经虚脱的冷宁，一只手抓着软梯，在直升机的升力下，两人的身体开始缓慢上升。
　　海水从身上往下流淌，冷宁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在焦土之上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狄烨刚游出水面，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回头一看，发现虎头蜂正在朝反方向游。
　　他的视线上移，发现海面上方悬停着一架直升机，此刻方伟强正一手抓着软梯，一只手托着冷宁缓慢上升。
　　他眉头一紧，摸出枪瞄准了方伟强。
　　海浪一层一层的冲击着狄烨浮在水面上的身体，让他的准心失去了控制。
　　“嘭——！”
　　一声枪响后，子弹从于安的耳边扫过。
　　冷宁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望去，看见狄烨正浮在不远处的水面上，手里举着一把枪。
　　又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于安的肩膀。
　　于安忍着剧痛，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里挣扎的冷宁，刚才他明明可以直接掐死这个一次次背叛他的叛徒，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舍不得。
　　“我现在把你扔下去，你说他会先救你还是先杀我？”
　　就在这时，又一枚子弹穿过夜空，再一次击中了于安的肩膀，血沿着肩膀往下流，顺着胳膊滴到冷宁的身上。
　　此时直升机已经将于安和冷宁带到了离海岸很远的地方。
　　于安看着冷宁那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只要他松手，冷宁必然没有体力游回岸边，他的视线一瞥，看见了朝他游来的虎头蜂。
　　“害怕吗？”于安问。
　　但他并不需要冷宁回答他，他说完这句话，便一点点松开了冷宁。
　　冷宁的身体下坠的同时，于安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软梯，然后顺着软梯迅速向上爬。
　　此时狄烨还想再射击，但子弹已经空了，他骂了一声操，便奋力的朝冷宁游去。
　　冷宁的身体从高空坠落，他睁眼看着天上的明月和满天繁星，看着方伟强一点点爬上直升机。
　　他的身体坠入海里，溅起几米高的水花，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恐惧，因为就在他坠入海水的前一秒，一枚炮弹划破夜空，击中了空中悬停的直升机！
　　此时狄烨骂了一声操，奋力的朝冷宁游过去。
　　就在直升机被击中的同时，方伟强松开了软梯，被强大的冲击波冲入水中，直升机滑行数米之后，整个机身坠入海里。
　　直升机坠落后引起的强烈波动将狄烨再一次卷入海中，一阵翻滚之后，他再一次分辨方向朝冷宁坠海的方向游去。
　　直升机坠海后又发生了第二次爆炸，更加强烈的冲击波将狄烨冲出数米之外，直升机的碎片在水中迸射，任何一点碎片擦过皮肤，都会留下一道口子。
　　猛然间，冷宁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碎片划破，但他管不了太多，他已经濒临窒息，只能想办法浮出水面换气。
　　他尝试游出海面，但水性不好的他一次又一次的被海浪拍入水中，在游泳馆里学的游泳技能一点没有派上用场。
　　窒息感令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挣扎，心脏急速的跳动，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不知过了多久，冷宁停止了挣扎，在深海中不断的下沉，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是狄烨一次次朝他走来时的场景。
　　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永远会在最危难的时刻伸出手抓住他……
　　这样就够了吧，至少在某些瞬间里，他真的很快乐……
　　走马灯似的画面一帧一帧从眼前晃过，仿佛时空压缩，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画面一转，他的周围出现了好多小朋友，身边的小朋友一个个都被家里人接走了，只有他还在等自己的妈妈。
　　他等啊等，直到最后一个小朋友被妈妈接走，还是没有等到接他的人，一个头发茂密的警察穿着一身制服朝他走来，不停的和幼儿园老师道歉，“抱歉，今天队里有事耽搁了。”
　　“别看孩子还小，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了，你可上点心！”
　　“是是是，您说的是！”
　　冷宁抬起头，看见年轻时候的吴振峰摘掉警帽，和幼儿园老师陪不是。
　　画面一帧一帧切过，冷宁在孤儿院里奔跑，看见姐姐被一对A国夫妻接走，临走前，姐姐在他的手心留下了一只耳环，“弟弟，别哭，我们会再见面的，你跟着吴叔叔要听话！”
　　冷宁忍住眼泪，目送姐姐坐车离开，他转身，看见吴振峰站在他的身后，“宁宁，我们走吧。”
　　画面再一次切换，冷宁出现在一个小孩的房间里，墙上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装着一直蓝色的蝴蝶，一个小孩忽然推开门跑了进来。
　　冷宁认出这个小孩是狄烁。
　　他和狄烁一起玩积木，他们拼了一座城堡，狄烁张着小嘴说，“以后我想当建筑师，可是妈妈说我身体不好，不能接触空气里的粉尘。”
　　“那你就别摘口罩。”
　　“不和你说了，我哥哥来接我了！”
　　狄烁扔下冷宁跑下楼，冷宁透过窗户，看见了一个瘦高的少年。
　　少年十分不耐烦的插着兜，嫌弃般的走在狄烁的前面，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年回过头，朝窗户上望了一眼，“小屁孩儿！”
　　少年高瘦的样子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他挎着单肩包，校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一只裤腿挽到膝盖上，明明吊儿郎当，却带着几分痞帅。
　　那日阳光正好，微风吹动树叶，在少年的校服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晕……
　　……
　　冷宁的身体进入一种无知觉的状态，随着海水的波动被推向更远的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
　　狄烨……


第72章
　　就在冷宁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黑暗冰冷的海水中有个身影在拼命的游向他，即使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也能猜到是谁。
　　他的心脏忽然剧烈的抽动了一下，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看见狄烨游向他，伸出手拖住他的身体，和五年前一样，一点点凑近他，贴着他的嘴唇，为他渡了一口气……
　　过往的记忆和此刻重合，刻骨铭心的感觉就像一只强心剂，剧烈跳动的心脏震耳欲聋，一股暖流直达他的肺部，他能感觉到自己压缩的肺被气流撑开，但他下意识的有些抵抗，就好像自己不配被人用命去拯救。
　　狄烨将他牢牢的束缚在怀里，示意他别乱动。
　　冷宁的手臂被飞机的残骸划伤，已经在水里留了很多血，即便狄烨已经给他渡了一口气，他还是虚弱得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狄烨强撑着半口气，带着冷宁的身体奋力的向上游，每游一下，他都感觉自己的肺要炸了。
　　只要丢下冷宁他就能快速的浮出水面，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怀中的人。
　　他怕他一旦松开就会再也找不到。
　　一定要坚持住！
　　……
　　冷宁苏醒的那一刻，感觉胸腔里的水正在往外涌——有人正在对他做胸外按压。
　　他想说，别按了，他已经醒了，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滴水滴在他的脸上，却不是冰凉的，他虚弱的睁开眼，看见狄烨的汗水正在往下滴落。
　　也许是泪水，他也分不清了。
　　冷宁咳了几下，肺里像在抽搐一样，又咳出了很多海水。
　　狄烨将他翻过身，勾住他的腰，尝试把他肺里的水都倒出来，“把水吐出来就没事了！”
　　冷宁咳过之后，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即使被狄烨抱着他的身体也还是在不停的发抖。
　　冷宁察觉到狄烨的身上有血迹，虚弱的问，“你受伤了？”
　　“我没事，不严重，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冷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冷，心率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围，并且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作为法医，他非常清楚，他已经到了失血休克的前兆。
　　他摇了摇头，安静的躺在狄烨的怀里，静静的感受两人相拥的最后时光。
　　狄烨已经用衣服布料缠住了冷宁流血的手臂，但还是止不住血液从冷宁的身体中流出来。
　　飞机第二次爆炸后，他在海水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冷宁，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带着冷宁游向最近的海岸。
　　现如今他们的位置对救援非常不利，他怕冷宁会挺不过去。
　　他掏出手机，试图开机，但被海水浸透的手机已经成了破铜烂铁。
　　冷宁清醒了片刻，便又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任凭他怎么喊都没反应。
　　“你别吓我，冷宁……”
　　*
　　被狂风搅动的海水宛如怪兽张大的巨口，将万物吞噬，漆黑的天空看不见一颗星星，探照灯射向汹涌波动的海面，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几辆打捞船驶离岸边，不断有人穿着潜水服带着呼吸设备潜入深海中搜寻坠海人员。
　　虽然大部分警力已经在爆炸之前撤走，还是有小部分人被炸弹造成的火势殃及，另外，几辆来不及撤走的警车也被炸弹掀翻，烧成了破铜烂铁。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恐怖袭击，幕后主谋方伟强坠海，毒蛛成员虎头蜂、龙川市刑警支队长狄烨、刑警支队特聘顾问冷宁目前也还没有找到踪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站在岸边的汤晓东一张老脸苍白得没了血色，夜风扶起他的满鬓白发，将他的秃然和苍老暴露在人前。
　　距离这几人失踪已经过去整整过去半小时，按照以往经验，能在这种天气状况下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此时，一辆越野车沿着砂石一路开向人多的地方停下，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盘发女人——苏莹莹。
　　苏莹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男人手里支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苏莹莹带着男人径直走到汤晓东的面前，将一台笔记本电往他面前一摊，“汤晓东，你解释一下，我儿子怎么会在海里？”
　　面对苏莹莹的质问，汤晓东双眼睁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小红点，“你在狄烨身上装了定位器？！”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盯着点能行吗？！”苏莹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
　　汤晓东立即叫人拿电脑分析狄烨此刻所在的具体位置，他手心里的汗都快滴出来了，“你放心，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狄烨！”
　　苏莹莹原本还抱有侥幸心理，听见汤晓东这样说，差点当场晕厥，被一旁的舒书眼疾手快扶住了。
　　“队长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苏莹莹慌张的点点头，对！这小子混得阎王爷都不敢收，一定不会有事！”
　　另一边，朱洋洋正看着暗潮汹涌的海面，和一艘艘打捞船，身后的手下忽然拿来了狄烨的定位，他眉峰一紧，亲自带着人上了打捞船。
　　狄烨的定位在快速的移动，这是好事，说明他极有可能是飘在海面上的，很可能还活着！
　　朱洋洋让人加快速度，寻着定位追踪而去。
　　当狄烨的身影出现在探照灯里的时候，朱洋洋整个人都惊呆了！
　　越往海中央，海面上浪潮起伏就越大，冷宁仰面躺在飞机的残骸上，残骸的边缘，狄烨双手稳住飞机残骸，试图将冷宁送回岸边救治。
　　他在漆黑的海面上失去了方向，原本还可以用北极星定位，但此刻的天空阴沉得宛如黑洞，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一搜打捞船的灯光为他指明了方向。
　　“快！赶紧靠近，把人弄上来！”朱洋洋已经紧张到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没想到狄烨会为了救人做到这种地步，身上都是血，万一把鲨鱼引过来怎么办？
　　他怎么不待在附近的岛上等营救？这点常识都没有吗？还是脑子有病？
　　冷宁被抬上船后仍旧没有恢复意识，狄烨触到冷宁冰冷的身体时打了个寒战，立即伸手去摸对方的颈动脉。
　　微弱的搏动时有时无，又像是错觉。
　　他的心开始变得焦灼不安，偏偏这个时候朱洋洋一直和他说话。
　　“方伟强在哪？你们落水的地方这么近，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在岛上？你在岛上看见人影了吗？”
　　“闭嘴，我感觉不到他的脉搏了！”
　　狄烨将耳朵贴近冷宁的心脏，随后慌张无措的做起了胸外按压。
　　朱洋洋见状也吓得闭了嘴，不断的催促开船的人快点靠岸。
　　红蓝警灯映照在烧焦的土地上，打捞船停稳后，一个个身影跳下船，将担架上的人抬下船。
　　“老大！”
　　何乐见狄烨满身是血，吓得大惊失色，他跑得太急，差点摔倒。
　　早已等候多时的医生训练有素的接过受伤的冷宁，和众人一起将人塞进了救护车里。
　　看见冷宁被送上救护车，狄烨才虚脱一般的跪在了地上。
　　被炸弹炸过的地方散发着一股烧焦味，消防车正在扑灭大火，周围的空气像是被蒸发了一样，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
　　狄烨感觉周围的人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眼前忽然一黑，重重倒下。
　　*
　　狄烨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一下子从床头蹭起来，吓得苏莹莹叫出了声，按着胸口惊魂未定。
　　“你可算醒了，医生说你流了很多血，还说你疲劳过度，嘿！你还输着液呢！干嘛去？！”
　　狄烨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不由分说的往外走。
　　苏莹莹眉头一皱，见狄烨穿了拖鞋就要往外跑，她也没拦着，只是让人跟着狄烨，以防再出什么意外。
　　此刻抢救室里的心电监护再次发出了红色警报。
　　医生不断的对冷宁进行胸外按压，冷宁的心率始终不稳定，血压已经非常低了，医生只能采取高压输血的方式强行将血输进血管中。
　　抢救室外，汤晓东匆匆赶来，看见护士拿着血包经过，便问护士里面的情况。
　　“病人情况还不稳定，请你们稍安勿躁！”
　　护士说完，匆匆进了抢救室。
　　汤晓东转头，看见狄烨穿着病号服出现在走廊，“你留了那么多血，怎么不去躺着？”
　　“为什么要让冷宁去冒险？”
　　狄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低沉，说话的时候也不像往常那样铿锵有力。
　　汤晓东知道，狄烨迟早要找他问这件事，“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冷宁他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生世，他接近方伟强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就没有你们的想法吗？你们到底把他当什么了？他一个人去，万一死了怎么办？”
　　“如果可以用一个人换整个龙川市的安定，那也是值得的！”汤晓东咬牙含泪道。
　　“他要是死了，我他妈就不干了！这个队长你爱让谁当让谁当！”
　　“你！”汤晓东气得手抖，他缓了缓气，说道，“当初你当队长的时候和我说了什么，你忘了吗？！
　　你说你要惩恶扬善，为你弟弟报仇！现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狄烨的腮帮子紧了紧。
　　“你一个人冲锋在前的时候，我也很担心你，换成是冷宁你就接受不了了？”
　　狄烨没有直接反驳。
　　“是，你们都是有理想抱负的人，就我这个糟老头子是恶人！”
　　“你别扯开话题，让冷宁做诱饵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这还不是冷宁的意思，他怕你……”
　　“怕我什么？！”狄烨敏感的问。
　　“他怕你去救他，他还说，如果他牺牲了，就告诉你他是毒蛛的间谍，让你不要挂念他。
　　我知道这件事对冷宁不公平，但是我也只能遵行他的个人意愿。”
　　“他真这么说？”
　　“都这种时候了，我骗你干什么？”
　　汤晓东忽然发现，一向暴躁的狄烨竟然在此时忽然哑了声。
　　没有砸墙，没有踢翻垃圾桶，没有破坏任何公共设施。
　　他最近变化挺大的，看来是成熟了……
　　此时狄烨看向抢救室三个鲜红的大字，胸口一阵阵抽疼。
　　冷宁，我要你活过来亲口说给我听！


第73章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推开了抢救室的门。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借助呼吸机，肺内积水可能会引发肺炎，要特别留意，另外，病人长时间缺氧，脑部可能会有损伤，至于多久能醒过来，我们也不好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段时间家属要留下来照看，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医生。”
　　护士推着手术床和心电监护从抢救室里出来，狄烨立马凑了过去，见冷宁脸上压着氧气面罩，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孔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狄烨问。
　　“只能说，有这个概率，这要看他昏迷的时间了，时间越长，对预后越不利。”
　　悠长的走廊里，狄烨快步追上推着冷宁的手术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心电监护上的数值，“不可能，他的心跳一直没有停过！怎么会缺氧！”
　　“病人家属，请不要冲动，我们只是说有这种概率！快来个人把家属拉开！”
　　几个年轻医生上前拉住狄烨的胳膊，却无法撼动分毫，最后只能由着狄烨追着手术床跟到VIP病房。
　　苏莹莹一脸哀叹，让人把狄烨的病床转到了同一间，方便她一起照顾。
　　她每天让人炖了各种补品送过来给狄烨补身体，狄烨底子本就比一般人强壮，可想而知恢复得有多快，再看冷宁，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还好撤掉了呼吸机，不然谁看了都要吓一跳。
　　眼看着狄烨的病好了，冷宁的身子却愈发的消瘦。
　　苏莹莹每天公司医院两头跑，这一跑，还让她发现了点猫腻。
　　比如：她儿子自己还是病人，竟然干起了伺候人的活。
　　这着实让苏莹莹惊掉了下巴，试想，一个从来没伺候过人的少爷，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会照顾人？
　　她儿子似乎对冷宁格外的上心。
　　再想到上次他问儿子是不是喜欢男人，他儿子支支吾吾的样子，她基本上猜了个七七八八。
　　苏莹莹思来想去还是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调查冷宁，“喂，帮我查个人，名字叫冷宁，是金麦的法医，有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狄烨这边每天都在网上查阅文献，有研究表明，给病人讲他感兴趣的事情能刺激病人苏醒，狄烨决定试一试。
　　他想破了脑袋，觉得兴趣单一的冷宁或许只对学术上的东西感兴趣，但他是个学渣，也不懂冷宁的专业，于是他想破了脑袋，让何乐到老李那里借了一本《法医病理学》。
　　照着文字念他还是可以的！
　　狄烨每天就翻着一本厚厚的书，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但他这人有个特点，一看文字多的东西就容易头晕，一头晕就容易睡过去。
　　某天，他读到“细胞程序性死亡与坏死的区别”的时候，因为打瞌睡，把“细胞膜破裂”读成了“包皮破裂”。
　　狄烨主打一个挨个读完，读的什么玩意儿根本不进脑子，有时候冷宁的手指都会突然动一动，但处于打瞌睡状态的狄烨根本没察觉到。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作为支队长，他不在岗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远程办公，还好队里有个办事得力的何乐，时不时的和他汇报队里的情况。
　　舒书也时不时的买点小吃水果过来，狄烨虽然是个病号，却胖了三斤。
　　某天洗澡的时候，狄烨忽然摸到自己小腹上长了赘肉，吓得他赶紧做了两百个仰卧起坐。
　　今天早上他刚得到消息，在海边的一个岛上发现了疑似方伟强的踪迹。
　　朱洋洋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那座岛，不多时给他打来电话汇报消息。
　　“方伟强死了。”
　　朱洋洋的这个消息算不得多好的消息，但还是让受这个名字折磨了好多年的警察们松了口气。
　　朱洋洋说完这句，像是在故意卖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不过我们抓到了虎头蜂，现在正押着人回去，这个虎头蜂长期和方伟强形影不离，抓到他应该也能问出不少东西，嘿嘿，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病吧，这边有我盯着，等你出院了，咱们一起庆祝一下。”
　　朱洋洋亲手把虎头蜂抓回去了，又把方伟强的尸体搬回了警队，别提有多开心，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少了几分针对性。
　　功劳算谁的狄烨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方伟强的尸体。
　　五年前郑江带人倾巢而出，都追到方伟强的老巢了，都没把人抓住，郑江是什么人物，警务系统里白月光，年轻人崇拜的偶像！
　　他当年都没把方伟强抓住，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毒枭就这么死了？
　　挂断电话后，狄烨总觉得心里不安，不亲眼看见方伟强的尸体他不放心，他思来想去，提前办了出院。
　　出院之前，他将冷宁的身体用纯棉的热毛巾细细的擦拭了一遍，一边擦一边说，“我回去看看方伟强是不是真的死了，很快就回来。”
　　冷宁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只能先回队里处理积压成山的案子，然后安抚累得苦不堪言的手下们。
　　狄烨这边办完出院手续，便打了车直接回队里，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方伟强的尸体。
　　“方伟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有段时间了，虎头蜂在岛上挖了个坑正准备埋的时候被我们的人发现了，当时尸体表面大面积烧伤，死之前应该十分的痛苦，另外，我们在尸体的右肩处发现了两枚子弹。”
　　李栓说着，把物证袋中的子弹拿给狄烨过目，“这两枚子弹和你那辆奔驰车上发现的子弹是一样的。”
　　狄烨想起几天前自己在公路上和挟持冷宁的男人对枪，当时他最后一发子弹已经射完，便捡起了男人的枪，后来，他用那把枪朝虎头蜂开了几枪，都没有打中，最后几发子弹里，有两枪击中了方伟强的右肩。
　　当时方伟强一只手抓着直升机下的软梯，一只手抓着冷宁，那两枪射入右肩的位置很特殊。
　　狄烨凑近了大面积烧伤且已经腐烂散发着臭味的尸体，确定那两枪的位置没有问题。
　　“除了这两枪，还有什么办法确定他就是方伟强？”
　　李栓想了一下，“方伟强没有亲属，我们没办法验DNA，只能从这句尸体的外形、年龄和穿着分辨他究竟是不是方伟强，目前来看，无论是身高、齿龄还是骨骼特征，都没有问题。
　　再一个，虎头蜂对这具尸体宝贝得紧，从人类的情感上判断，这具尸体是方伟强的可能性非常大。”
　　狄烨用手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记起冷宁曾说过，方伟强的胸口上纹有一只豹纹章鱼，便问李栓，“死者的胸口上有没有纹身？”
　　“当时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大面积烧伤，就算有纹身也被烧掉了，不过我可以试着提取部分皮肤组织，看看里面是否含有纹身的水墨成分。”
　　狄烨看着焦尸胸前已经部分碳化的皮肤，催促道，“尽快出结果。”
　　“你放心，我今晚啥也不干，就加班干这件事！”
　　狄烨拍了拍李栓的肩膀，“辛苦了，老李！”
　　“你小子，住了几天院怎么还变温柔了，搞得我都有点不习惯。”
　　狄烨并不是客气了，只是他心里还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冷宁，没什么和人打趣的心情，“搞半天，你喜欢我对你狠一点啊，你早说嘛！”
　　李栓连忙摆手，“别了别了，我还是喜欢你温柔一点。”
　　“别说这么恶心好不好，谁温柔了？”
　　“我可听我妈说了，你在医院把冷顾问伺候得可好了，哪天我要是病倒了，你也伺候伺候我呗！”
　　“你也配？哪有爸爸伺候儿子的？”
　　“谁是你儿子，别这么没大没小！”
　　两人正说着话，汤局铁青着脸出现在解剖室的玻璃门外。
　　他咳了两声，“狄烨，你来一下。”
　　狄烨见汤局这个表情，顿时也没了逗趣的心情，跟着汤局回了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里，汤局将茶具都烫了一遍，又拿出了自己私藏的茶叶。
　　狄烨见这架势，就知道今天的谈话不简单。
　　“狄烨啊，你干刑侦多久了？”汤晓东问。
　　狄烨一听这个开场白，就知道后面有一大堆的说教。
　　这不明知故问吗？
　　“五年多。”
　　“五年多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没什么想法，混混日子。”
　　汤晓东叹气，“年轻人，还是要有点追求，除了破案，就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吗？比如，再往上升一级？”
　　听见汤局这么说，狄烨大概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之前汤局跟他提过，想在退休之前抓到方伟强，现在方伟强死了，他要开始考虑提拔下属然后安度晚年的事了。
　　“汤局，我觉得吧，这事不急，再说了，我哪是当领导的料！”
　　“你不急，可有的是人急！”
　　汤晓东将茶倒好，推到狄烨面前，“这次朱洋洋带队找到了虎头蜂和方伟强的尸体，上头正在准备给他嘉奖，你们两个都是支队长，龙川市的情况比较特殊，刑警队长要比禁毒队长高一级，朱洋洋平时就对你有抵抗情绪，但因为职位等级，他必须让你几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再往上升一级……”
　　狄烨听不得后面的话，连忙抬手打断道，“行了汤局，您不用说了！我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从今天开始，我会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争取不给您丢脸！”
　　狄烨说完，将热茶一饮而尽，颇有种立军令状的架势。


第74章
　　苏莹莹刚走到医院楼下，她之前委托的私人侦探就打来了电话。
　　“老板，你让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冷宁确实是金麦的法医，他在毕业前就已经和金麦签了工作，我调查过他在宁州大学的学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还是今年的优秀毕业生……”
　　苏莹莹听着电话里的描述，心说：我家那小子想追求冷宁的话会不会有点难度，毕竟他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学渣，能考上警校都是超常发挥。
　　要是对方看中学识的话，他儿子怕是要吃瘪……”
　　委托人继续说道，“不过这个冷宁家境不是很好，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我调查了他高中的档案，发现有些奇怪……”
　　“哦？怎么了？”苏莹莹问。
　　“他读高中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存在感，从来不参加集体合照，他的入学照片和毕业照片看上去几乎一样，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
　　“伪造的高中学历。”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老板，这件事我只能查到这里了，我最近得出一趟国，您可能联系不上我，给您带来不便，我深表歉意！”
　　“你什么意思？怎么查到一半不查了？”
　　苏莹莹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苏莹莹立马给狄烨拨去了电话。
　　“喂，儿子，你在哪？”
　　狄烨此刻正在李栓那看显微镜下的一团腐肉，“队里，在忙，怎么了？”
　　苏莹莹：“你老实告诉我，冷宁到底是什么人物？我找人查了一下他，说他有伪造学历的嫌疑，到底怎么回事啊？”
　　狄烨原本有些打瞌睡的，听见苏莹莹这么说，顿时把瞌睡都吓醒了。
　　“哎哟我的妈！你没事查他做什么？”狄烨挠了挠后脑勺上一撮翘起来的头发，“他伪造学历？他那么聪明还需要伪造？让你平时少接触那些骗子你不信，他们那些人就喜欢骗你这种人傻钱多的富婆！你听我的，赶紧把人撤回来！”
　　听见儿子这么说，苏莹莹自己也心虚了，“知道了，已经没查了。”
　　“我的老娘唉，以后做什么事先和我说行不行？”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苏莹莹语重心长的说，“你好不容易喜欢个人，我不得调查清楚了？”
　　听见苏莹莹这样说，狄烨屏住了呼吸，半晌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小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这下换做狄烨心虚了，“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此时带着眼镜看显微镜的老李忽然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谈恋爱了？”
　　“忙你的去。”狄烨说着，拿着手机去了走廊，“妈，你听我说，这事吧……”
　　“行了，你别说了，”苏莹莹打断道，“我也不是那种死板的家长，你抽个空出来和我见个面，我们把话说清楚。”
　　苏莹莹直接挂了电话，不给狄烨推辞的机会。
　　随后，她踩着高跟鞋，进了住院部大楼的电梯。
　　推开VIP病房的门，见冷宁还躺着，她走了过去，把那张苍白的小脸又看了一遍。
　　这小孩看着也不大，连汤局都夸赞，长得也标志，也是同性恋吗？
　　伪造学历？
　　宁州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应该不愁毕业才对，如果学历都需要伪造的话……
　　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
　　狄烨一把推开了汤局办公室的门，大步流星走到汤局面前，“有人查到冷宁高中学历造假，你们给他新身份的时候，是不是没把屁股擦干净？”
　　狄烨忽然闯进办公室里来了这么一出，汤局差点没追上对方的脑回路。
　　他想了一下才问，“谁在查他？”
　　“我妈。”
　　“她没事调查冷宁做什么？”
　　“你先别管这个，现在的问题是，要是这件事传出去了，会不会影响到冷宁？”
　　汤晓东正襟危坐道，“这个你放心，有心之人就算要查，也只能查到这里，因为冷宁高中之前的档案根本就没有。”
　　“没有？你们给他新身份的时候这么随便？”
　　“能查到的东西越多，留下纰漏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样反而更好，你就放心吧。”
　　听见汤局这样说，狄烨反而更加不安了。
　　苏莹莹找的人到底是怎么查到冷宁学历造假的？
　　想到这里，狄烨直接出了办公室，找人把冷宁的身份信息调了出来。
　　资料上显示，冷宁毕业于宁州市的港湾中学，这个中学他听都没听过。
　　他找人查了一下港湾中学，发现这个学校在偏远的乡镇里，三年前因为学生少，师资不行，已经被合并到了褚棠县高级中学，现在留在那里的只有一栋空楼。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得找时间亲自去一趟褚棠县高级中学，把这件事弄清楚。
　　因为，他怀疑有人在向苏女士传递虚假消息。
　　而此刻另一边，林源穿着病号服推开了VIP病房的门。
　　“您好，请问这是冷宁的病房吗？”
　　苏莹莹转过头，看见一个儒雅英俊的男人站在门边。
　　“你是？”
　　林源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是冷宁从前的朋友。”
　　苏莹莹心说：从前的朋友？现在难道不是朋友？
　　林源自顾自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冷宁，“我听医生说，他有可能醒不过来了，所以想来看看他，毕竟以前我们关系很好。”
　　“听你的意思，现在关系不好了？”苏莹莹十分敏感的察觉到对方的来意并不是很友好。
　　“您不知道吗？冷宁五年前失忆了，所有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当然也把我这个朋友忘记了。”
　　苏莹莹在心里琢磨：五年前，那不正好是冷宁高考的时候？
　　由此她又联想到了冷宁高中学历作假的事情，便问道，“哦，那你是冷宁高中时期的朋友？”
　　“高中？”林源笑了笑，“他可没读过高中！”
　　“没读过高中？”
　　这一下，苏莹莹一下子就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信息联系了起来。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林源看着躺在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找了张椅子坐着，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七年前，我在宁州做生意，当时收保护费的很猖獗，那段时间，要不是冷宁的手下保我，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不过我也为此上交了很多保护费。”
　　“等等，七年前，那时候冷宁才十八岁，他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怎么保你？”
　　林源耸了耸肩，“可能家里有背景吧，当时让人闻风丧胆的马老大就是他的手下。”
　　“马老大这人我有印象，”苏莹莹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宁州和人吃饭的时候，听人提起过马老大。
　　据说这个马老大十分的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很多人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
　　想到这里，她再次看向病床上昏迷的冷宁，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学历作假……
　　有特殊背景……
　　还是马老大的上级……
　　当所有的消息串联到一起，苏莹莹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第75章
　　苏莹莹忽然想起几天前的事情。
　　当时他带着狄烨的定位去找老汤，听见老汤手下的人在讨论方伟强，说方伟强挟持了冷宁。
　　冷宁怎么会和大毒枭扯上关系？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源见苏莹莹所有所思的样子，便起了身，“如果他醒了，麻烦您告诉我一声，这是我的名片。”
　　林源递过去一张卡片，苏莹莹接过来，看见“林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几个大字时，愣了一下。
　　这是一家刚上市的公司，想不到董事长竟然这么年轻。
　　见苏莹莹已经收下了名片，林源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逗留，“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莹莹目送林源离开后，视线又落回到了冷宁的身上。
　　他儿子不让她调查冷宁，那她查查马老大总是可以的吧，总不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接近她儿子，而她什么都不做吧？
　　*
　　狄烨这边从警队出来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医院。
　　看见苏莹莹鬼鬼祟祟的在阳台上打电话，他绕过冷宁的床，径直走到苏莹莹面前，一只手叉着腰，等苏莹莹挂电话和他解释。
　　苏莹莹被忽然出现的狄烨吓了一跳，连忙挂掉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你怎么来了？”
　　狄烨把手摊开，“把你手机给我。”
　　苏莹莹护住自己的手机，“你想干嘛？”
　　“看看你最近都在和什么人在联系。”
　　“还管到你老娘头上了？”
　　苏莹莹不肯，提起包包就要走人，狄烨追到门边，伸手将门一关，“听我的，这事不是你能调查的，你儿子不会坑你。再说了，我和他就是玩玩，你不会以为我会和他结婚吧？”
　　苏莹莹眼睛一眯，正在辨认狄烨是不是在说谎。
　　狄烨一本正经朝苏莹莹摊开手，“我接近他有别的目的，你别打乱了我和汤局的计划，快把手机给我！”
　　听见儿子把汤局都搬出来了，苏莹莹半信半疑，将手机递了过去。
　　狄烨翻到通话记录，立马用自己的手机拍照留存，“这事你一个字都不许再提，也别瞎打听，知道了吗？”
　　苏莹莹嗯了一声，“知道了。”
　　狄烨翻完通话记录，把手机还给苏莹莹，“你最好医院也别来了，我担心有人惦记你。”
　　这话把苏莹莹吓了一跳，“惦、惦记我做什么？”
　　“你调查冷宁，关注冷宁的人就会调查你，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明白是明白，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警察的事你少掺和。”
　　狄烨这话刚落音，忽然瞥见冷宁的手指动了一下。
　　狄烨一惊，大步走到冷宁床前，紧张的按下了床头的铃，苏莹莹也是一惊，连忙去看冷宁。
　　“冷宁，你醒了是不是？！”狄烨凑近冷宁，试图把人唤醒，“冷宁，听得见我说话吗？！”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进病房，立马对冷宁做了一系列的体格检查，狄烨和苏莹莹站在一旁看医生来回摆弄冷宁。
　　“怎么样？他是不是要醒了？”苏莹莹紧张的问。
　　医生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病人确实有要苏醒的迹象。”
　　狄烨激动得心跳加速，“他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不好说，这几天你们多留意他的反应，及时和我们反应情况。”说到这里，医生忽然问了一句，“你们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了？”
　　狄烨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和苏莹莹的对话，看向冷宁，“你的意思是，他听得见？”
　　医生解释道，“之前有个病人，醒来之后和我们描述过昏迷时的感觉，她说她听得见周围的声音，就是没办法醒过来，直到听见她老公和情人打电话，才突破桎梏回到了现实世界里，所以，你们其实可以试试这个办法，让他的情绪发生大的起伏，这样说不定能把人唤醒。”
　　狄烨一听，陷入了沉思。
　　——我和他只是玩玩。
　　这句话他不会真听见了吧？
　　“靠！”
　　“嗯？你怎么了？”医生问。
　　“没事。”狄烨紧着腮帮子，“我牙疼。”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早点去口腔科看看，被弄严重了！”
　　医生嘱咐完，便离开了病房。
　　狄烨回头看了一眼苏莹莹，只觉得牙疼、头疼心疼、肝疼。
　　反正哪哪都不好。
　　“妈，你回去吧。”
　　苏莹莹看出儿子心情不好，加上她刚才被儿子的话吓到了，便提起了沙发上的包包，“我走了，你别太累，找人来接替你。”
　　苏莹莹走后，狄烨坐到冷宁的床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救你、接近你都是为了抓住方伟强，现在方伟强死了，虎头蜂落网，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知道这是哪吗？龙川市最好的医院，豪华VIP病房，你现在每天有五位数的花销，你已经昏迷了八天，我都给你记着呢，醒来之后记得还我钱……
　　你要是还不起，也可以先欠着，不过我得收你利息，收你多少利息好呢……”
　　狄烨一边说，一边把冷宁的手掌展开，试图用一个小纸条测量对方左手无名指的周长。
　　“要不就百分之一吧，十万块一天就是一千，我觉得这样挺合理的，毕竟你都这样了，我还愿意借钱给你……”
　　狄烨话还没落音，冷宁的左手猛地抽动了一下。
　　狄烨笑了一下，“怎么，不同意啊？你不同意也不行，我才是债主，我说的算！”
　　冷宁手指动完之后，嘴角也动了动。
　　如果他此刻是清醒的，估计会直接和对方理论。
　　狄烨见冷宁的嘴角动了，便俯下身，在冷宁的嘴角上吻了一下，“要是还不起，我每天就这样收利息了哦！”
　　狄烨刚说完，冷宁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一场悠长的梦，梦里不断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过了好一阵，冷宁才回过神来，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他仿佛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梦里狄烨给他念《法医病理学》的内容，还会给他讲案件的进展……
　　他现在每呼吸一下，都感觉心跳在加快，他转头看向心电监护上的数值，发现自己血氧含量正在上升。
　　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脑袋有一刹那的空白，随后，无数画面便像放电影一样，从脑袋里窜出来。
　　狄烨立马凑到了冷宁面前，双手捏住冷宁的肩膀，将人细细的看了一遍以确认对方确实醒了，不是自己眼花。
　　冷宁掀着眼皮看着狄烨的脸，随后便被伸出的五根手指挡住了视线，“这是几？”
　　冷宁虚弱的勾了勾嘴角，“五。”
　　“我是谁？”狄烨问这话的时候，两根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平时遇到大案要案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紧张过。
　　冷宁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狄烨俊美的五官，一句话也没有说。
　　狄烨有些失落，“不会真伤到脑子了吧？你等着，我去喊医生过来！”
　　狄烨转身，疾步出了病房。
　　冷宁的视线落在狄烨离开的地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有一股酸楚在心里蔓延。
　　病房外人来人往，脚步声络绎不绝，而这一切在冷宁看来都像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和眼前的景象隔开。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个梦就像黑夜中的泥沼，拖着他往下坠。
　　他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幼小的狄烁躺在他身边。
　　他听见绑匪们在交谈，“怎么办，有人要花钱赎狄烁！”
　　“可是老大说了，这批孩子都要带走。”
　　“有钱不赚王八蛋，少了一个，到时候再抓一个去充数不就行了！”
　　“老大，这样风险会不会太大？”
　　“怕什么，咱们横竖都是做刀尖上舔血的生意，等干完这一票，我们就跑路！”
　　……
　　“谁他妈叫狄烁？”
　　听见绑匪的声音，冷宁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狄烁，狄烁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的闭着。
　　干哑稚嫩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我……我叫狄烁……”
　　一个绑匪朝他走来，将他提起来看了看，然后拎着走出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当温热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猛地用手挡住了，长时间暗不见天日的日子已经令他的眼睛不适应阳光。
　　绑匪用麻袋将他的头套住，扔上了车，从此以后，他离狄烁越来越远……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一场大火将游乐场烧成了废墟，被绑架在地下室里的孩子，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生还。
　　冷宁十分抗拒这些记忆，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接受。
　　如果十五年前自己是因为这样才活下来的，那他和方伟强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卑劣，只是他忘了，忘记了从前做过的所有坏事……
　　冷宁用手撑着床坐起了身，因为这个动作牵拉了他的肺，他捂着嘴咳了起来，他的喉咙和肺都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发痛，但是他没办法停下来。
　　医生赶来之后，对冷宁进行了一些列的体格检查，最后给他开了一些止咳平喘的药。
　　“病人智力正常，没什么大问题。”
　　冷宁看着一脸激动的狄烨，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对方知道狄烁的死和自己有关……
　　他不敢再想下去。
　　冷宁深知，狄烁的死是狄烨心理的疙瘩，如果他隐瞒这件事，继续享受狄烨的帮助和关心，和骗子有什么区别？
　　“你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有话对我说？”狄忽然问。
　　冷宁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移开了眼睛，他现在连和狄烨对视都做不到，内疚和心虚已经让他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和对方说话。
　　“你怎么回事？”狄烨似乎发现了冷宁的异常，将人的肩膀掰过来面向自己，“看看我是谁？”
　　冷宁迫不得已看向狄烨，表情有些不自然，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狄烨一怔，“你还认得我不？”
　　冷宁：“……”
　　狄烨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他抓着冷宁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你是哪位？”
　　冷宁心想：既然无法面对，忘了也挺好。
　　这样他就有理由推开狄烨了，至于那些秘密……
　　如果有一天被揭开，两个人也不至于太难看，就这样结束吧……
　　狄烨整个人都傻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能吧？你真不记得我了？”
　　冷宁心有不忍，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忍住了，既然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坎横在中间，那彼此就不要再继续招惹下去，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
　　狄烨在病房里急得来回踱步，冷宁坐在床上安静的看着他。
　　“你装的吧？”狄烨忽然停下来，看向床上的人，“你不是一向爱装吗？逗我好玩？”
　　“冷宁没说话。”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狄烨接起电话，“好，我知道，马上过来。”
　　狄烨挂断电话后，走出了病房。
　　冷宁看着空空如也的病房，心里就像空了一块似的，他穿鞋下床，慢步走到门口就是想多看对方几眼。
　　“现在知道着急了？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狄烨靠在隔壁的病房门口看着他，脸上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追出来找我的得意表情。
　　冷宁茫然的站在原地，过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请问，厕所怎么走？”
　　狄烨：“……”


第76章
　　一个谎言诞生之后，总是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冷宁为了继续谎言，不得不再撒一个谎，“我想上厕所。”
　　“想上厕所是吧，”狄烨用下巴指了指病房的一角，“病房里就有，不用到外面来找。”
　　“好的，谢谢。”
　　冷宁转身走向了厕所。
　　冷宁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奇怪的自己，愣了会神。
　　他一直很想找回过去的记忆，记忆慢慢恢复之后，他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此前他还存有侥幸，觉得自己不会做出卑劣的事，可是现在……
　　冰冷的水浇在脸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洗涤自己的罪恶，可是罪恶感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深刻，如同蚀骨之蛆，一点点将他侵蚀。
　　病房外，狄烨和管床医生交流了一会，医生安慰道，“失忆也是有可能的，但你也别着急，病人还在恢复期，再观察观察！”
　　狄烨的胸口有点堵，“怎样才能让他想起来？”
　　“多带他去老地方走走，说不定会有帮助。”
　　狄烨这边已经从医生那里回来了，冷宁还在厕所里没出来。
　　狄烨有些不放心，于是敲了敲门，“你掉厕所里了？”
　　冷宁关上水龙头，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
　　他拉开门出去的时候，狄烨就像盯犯人一样盯着他。
　　狄烨见冷宁刘海沾着水，眼眶通红，直接判断对方躲在厕所里哭过。
　　他不由分说的将人怼在了墙边，“你到底怎么了？”
　　看样子，狄烨还是不相信他失忆了。
　　冷宁转身欲走，想从对方狼一般的眼神中逃走，他才跨出一步，就被对方抓住了左手手腕。
　　“既然你忘了，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狄烨，是你的男朋友，我们是自由恋爱，目前感情稳定。”
　　冷宁：“……”
　　“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有没有心动的感觉？”狄烨说这话的时候，嘴唇距离冷宁的唇只有两公分。
　　冷宁的下巴回缩，迫使自己和对方拉开一点距离，“没有。”
　　“好吧，那我就让你帮你回忆回忆。”
　　狄烨对着冷宁的唇吻了下去，在冷宁小幅度的抗拒中，他将人顶到了墙上，“我第一次都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
　　冷宁：“……”
　　“你说的第一次是？”
　　狄烨的视线从冷宁的脸上移到了腰间，“还好我是正人君子，不然你早就被我上了。”
　　冷宁：“……”
　　狄烨看着冷宁面部的朝后，一只手抬起了对方的下巴，“你的脑子忘了我，身体却还记得，你刚刚的反应很激烈嘛！”
　　冷宁被迫直视着狄烨，眼底快速闪过的慌乱很快就被疏离所代替，“放开我。”
　　狄烨仍旧直视着那双美丽冰冷的眼睛，如果要用一个东西来形容冷宁的话，他认为冰莲花最贴切。
　　明明脆得一碰就会碎掉，却把自己伪装得像冰刃。
　　虽然知道对方在撒谎，但他可以暂时假装相信。
　　狄烨收回放在冷宁下巴上的手，话语一转，“你还欠我八万块钱，准备怎么还？”
　　冷宁：“……”
　　“据我所知，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偿还，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分期，你每个月工资三千五，五百留作生活费，三千还我，这么算的话……再有两年，你就可以还清了。”
　　冷宁：“……”
　　冷宁忽然意识到，比起假装失忆，或许直面问题是更好的选择。
　　“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为了报答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会想办法帮你破十五年前的绑架案。”
　　“人不记得了，事还记这么清楚……怎么忽然提这事？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冷宁背对着狄烨站定，“我现在脑子很乱，你得给我点时间整理线索。”
　　此刻冷宁看不见狄烨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对方那双盯着他后背炽热的眼神。
　　之前他就听谢长宏提起过狄烨报考警校的原因，狄烁的案子对狄烨来说很重要，等一切调查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彻底崩塌吧？
　　既然这样，那就让一切提前发生吧。
　　“十五年前的绑架案你知道多少？”狄烨觉得，十五年前冷宁不过也才十来岁，能知道多少？
　　“我就是受害人之一，你说我知道多少？”
　　狄烨：“！！！”
　　狄烨知道，冷宁没有必要拿这件事撒谎。
　　“那你看见狄烁了吗？！”
　　“我们是一起被绑的。”冷宁说。
　　狄烨一把抓过冷宁的肩膀，神情激动道，“当年那些孩子都死在火里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
　　冷宁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情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弄清楚，等他搞清楚前因后果再坦白也不迟。
　　“我中途被人带走了，很多细节我还没有想起来，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你弟弟的事我很抱歉。”
　　“你抱什么歉？”狄烨的双手有些脱力，“又不是你的错，你能逃过一劫已经是万幸了。”
　　“你们当年……”冷宁顿了顿，让自己继续说下去，“你们当年是不是花钱赎过狄烁？”
　　狄烨一听，皱起了眉头，他回忆起当年的事，“我父母以前只顾着做生意，根本就没时间管我和我弟，尤其是我爸，连我们上几年级都不知道。
　　我弟失踪之后，我是第一个发现的，报警的也是我，当时我爸妈还在国外出差，别说花钱赎人了，连一通勒索电话都没有接到。
　　直到两周后，天文游乐园发生火灾的事情被报道出去，我们才知原来地下室里烧死了那么多孩子，我们也是辨认尸体的时候才知道，狄烁已经死了。
　　当时没有DNA技术，我们辨认了尸体的特征，狄烁做过心脏手术，他的心脏上安装了起搏器，法医尸检后确认了起搏器的型号和编码，我们才确定那是狄烁。”
　　冷宁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们看过狄烁的尸检报告吗？”
　　“当年那个案子调查的细节就连家属也没有公开，当年这个案子影响恶劣，省厅直接成立了重案组调查，但是最终不了了之，我之前尝试重启这个案子，但是省厅的领导没有通过，说我们掌握的证据不足，无法重启。”
　　“现在不一样了，”冷宁看向狄烨，眸子里有破碎的星光，“案件出现了新的人证，你们要查，就从我开始吧！”


第77章
　　法医科里办公室里，熬了一宿的老李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他将报告单收回抽屉里，脱掉白大褂，他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朱洋洋耀武扬威的朝他走过来。
　　“这不老李吗？狄队在你那呢？”
　　“你找狄队？他去医院了，不在我这。”
　　朱洋洋眼睛一转，说明了来意，“我听说，你们怀疑尸体不是方伟强？”
　　李栓推了推眼镜，“对疑点提出一些合理怀疑而已。”
　　“哦，那有什么进展吗？”
　　“我熬了个通宵，这会要去补觉了，有什么事都等我睡醒再说吧！”
　　李栓实在是太困，打着呵欠去了休息室。
　　朱洋洋看了一眼李栓的办公室，见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抽屉钥匙在摇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拉开了抽屉。
　　一张化验报告单放在一堆纸的最上方，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纹身墨迹？”
　　朱洋洋看完又将报告放了回去，心不在焉的想着：方伟强身上有纹身？
　　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为什么不知道？
　　朱洋洋走到警局大厅的时候迎面撞见汤局从办公室里出来，他连忙走上前打招呼。
　　“汤局，我听说狄队在查方伟强的身份，这中间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汤晓东看了朱洋洋一眼，避重就轻道，“哦，这事啊，你直接去问狄烨吧，正好我要去医院看看冷宁，狄烨也在那，要不要一起去啊？”
　　朱洋洋推了推眼镜，“行啊，冷宁可是大功臣，我也打算去看看他，那就一起吧。”
　　*
　　VIP病房内，冷宁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倒腾了半天，他右手受了伤，洗澡淋浴全靠左手，洗的时候还好，穿衣服就有点费劲了，加上他刚刚苏醒体虚，这一动又出了一身汗。
　　他刚洗完澡出去，就看见狄烨手里端着一个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放到鼻尖嗅了嗅。
　　整个病房里都是炖汤的鲜香味，冷宁闻着汤的鲜味忽然就饿了。
　　“这汤是芸姨给你熬的，过来尝尝。”
　　“等等。”
　　冷宁用左手将头发擦到半干，刚把毛巾放一边，就见狄烨一手拿着碗，一手捏着勺子站在他身侧，一副要亲手喂他喝汤的架势。
　　“我好像还没有虚弱到要别人喂的程度。”冷宁说。
　　“我知道，”狄烨说，“可我就想喂你喝。”
　　得知冷宁当年也被绑架过，狄烨就愈发的心疼冷宁了，叫云姨用上好的补品炖了汤给冷宁喝。
　　冷宁：“……我还是自己来吧。”
　　“别害羞嘛，来……张嘴……”
　　冷宁看着盛着汤的勺子一点点凑近自己，心里愈发的纠结了。
　　狄烨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愧疚。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汤晓东和朱洋洋站在门口，灿烂的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在看到病房里的两人后皆不约而同的定格住了。
　　汤晓东只见过别人伺候狄烨，没见过狄烨伺候别人，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老花眼看错了。
　　更加震惊的是朱洋洋，因为从他认识狄烨起，这货就从没把谁放在眼里过，一副全天下只有老子最屌的样子，这样一个人会喂一个职位比自己低的人喝汤？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两人不信也不行。
　　原本，冷宁是打算接过那把勺子自己喝汤的，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如果回避的话可能会显得更加奇怪，于是乎，他当着两人的面，将凑到嘴边的汤喝了下去，“谢谢狄队。”
　　狄烨见冷宁把汤喝了，心里忽然畅快了很多，转头问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怎么不进来？”
　　汤晓东看了一眼冷宁缠着绷带的右手和落在身侧被吊针打到水肿的左手，心下了然。
　　狄烨有关心同事的一面，他十分的欣慰。
　　朱洋洋想得就不一样了，他想到之前狄烨破的几起案子都有冷宁的帮忙，这个姓冷的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实则深藏不露。
　　狄烨肯屈膝做到这种程度，说明冷宁身上有值得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要不要也拉拢冷宁呢？
　　在汤局嘘寒问暖的慰问声中，冷宁小口小口的喝完了狄烨喂来的汤。
　　他刚喝完，朱洋洋那边就朝他递来了一张纸巾试图要给他擦嘴。
　　狄烨瞪着朱洋洋，“姓朱的，你想干嘛？”
　　朱洋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喂人喝汤这种事狄烨都做得出来，“我看冷宁手不太方便，帮他擦擦嘴，怎么了，就允许你喂人喝汤，不许我替人擦嘴？”
　　狄烨一下子没弄明白这姓朱的是什么脑回路，据他的观察，朱洋洋似乎对张晓曼有意思，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他现在看朱洋洋更加不顺眼了。
　　“谢谢朱队，我嘴唇有点干，正好润润，用不着擦。”冷宁说。
　　朱洋洋这才收回了手。
　　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冷宁转移了话题，“你们都来我这里，是抓到方伟强了吗？”
　　“方伟强死了。”朱洋洋立马说道，“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抓到方伟强和虎头蜂。”
　　冷宁微垂的眼眸忽然抬起，“确定是方伟强吗？”
　　“朱队在岛上发现了虎头蜂，当时对方正在挖坑埋方伟强，方伟强全身大面积烧伤，已经无法分辨面貌。”狄烨叹了口气，“我们还在想办法确认尸体的身份。”
　　“他身上有纹身吗？”冷宁问。
　　“尸体整个前胸都被烧焦，看不出来有没有纹身，不过，老李分析出了皮肤组织残存的纹身墨迹。”狄烨说完，看了一眼汤局，“但这也仅仅能证明尸体之前有过纹身，并不能证明那具尸体就是方伟强。”
　　汤局点头，也陷入了沉思。
　　“我认为狄队的怀疑没有问题。”冷宁轻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你们找到飞行员的尸体了吗？”
　　朱洋洋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冷宁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飞机是忽然爆炸的，飞行员又没有提前准备，应该和飞机一起被炸碎了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提前准备？”冷宁反问。
　　朱洋洋想证明躺在解剖室里的人就是方伟强，但他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你们要证据是吧，我现在就带人去捞飞行员的尸块！”


第78章
　　“就算真有尸块，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就被海里的生物分食了。”汤晓东叹气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捞到了尸块，就能证明是飞行员的吗？到时候我们只会变得更加被动。”
　　狄烨将碗往桌上一放，“老汤，难道你打算直接结案？”
　　朱洋洋转头去看汤局，只见汤局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怎么能这样说呢，万一方伟强已经死了呢！”
　　“万一？”狄烨眉梢一挑，转眼看着朱洋洋，“我看你这脑子是被猪油糊住了吧！”
　　“你怎么说话呢！”朱洋洋气不打一出来，“别动不动就人格侮辱，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就在两人要吵起来的时候，冷宁咳了两声，“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都要有个结果的，现在上级单位和媒体都在盯着，我们得给大众一个交代。”
　　“连你也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事压下去？”狄烨不可置信的看着冷宁。
　　冷宁将想咳的冲动强压了下去，说道，“假设方伟强没死，他现在一定早已经逃走了，而且很可能会换一个身份避开警察的注意力，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的动作，粉寡妇的出货会受到影响。
　　如果他死了，粉寡妇的货源必定会受到影响，新的势力会出现取代他，粉寡妇的销售渠道也会大洗牌。
　　不管怎么说，现在不宜在确认方伟强的身份上耗费太多的精力，这段时间，市面上的粉寡妇会越来越少，价格也会水涨船高，甚至可能造成社会动荡，要特别小心。
　　换一个角度想，如果警方放出了方伟强已经死亡的消息，靠粉寡为生的毒贩一定会有所动作，他们可能会暂停出售粉寡妇，等待涨价。
　　这样能短时间的控制粉寡妇的流通，这对龙川市来说是好事。
　　毒贩以为我们放松警惕了，这个时候我们忽然出手，更容易出其不意，发现更多的黑暗交易。
　　汤局点点头，“冷宁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们表面上虽然承认了方伟强的死亡，但实际上不能放松警惕，暗中还要继续追查粉寡妇和方伟强有关的消息，现在，我们必须给民众一些信心，借这件事，把禁毒知识宣传到每家每户！”
　　狄烨听着，默不作声的到窗户边点了根烟。
　　朱洋洋也沉默了起来。
　　如果不能证明方伟强真的死了，那省厅对他的嘉奖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还是没法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要被那个姓狄的轻看。
　　想到这里，朱洋洋也没心思在冷宁面前挣表现了，他看了一眼正在窗台上抽烟的狄烨，走过去要了一支烟。
　　汤晓东看了一眼腕表，“我还有个会要参加，冷宁，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多养一阵子，不用急着回来打卡上班。”
　　他又看了一眼狄烨和朱洋洋，“你赶紧把烟掐了，没看见人还病着？”
　　狄烨心烦意乱的将头伸出窗外，歪斜着身子靠在窗台边，对着外面吐着白烟。
　　汤晓东摇摇头，他知道现在大家的心情都比较焦灼，便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带上门走了。
　　汤局走后，朱洋洋白了狄烨一眼，“我也走了，得回去审虎头蜂。”
　　他知道狄烨想审虎头蜂，所以故意拿这话呛狄烨。
　　“你行不行，不行把人给我。”狄烨说。
　　“你想得美！”朱洋洋说，“等我消息吧！”
　　朱洋洋走到冷宁旁边，掐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朱洋洋走后，冷宁看向站在窗边还在郁闷的狄烨，忽然来了句，“能给我根烟吗？”
　　狄烨转过头，看着面容憔悴的冷宁，想想还是算了，为了不勾着冷宁，自己也把烟掐了，“等你好了再抽。”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方伟强现在生死不明，他也很郁闷，人要是死了倒还好，要是没死，后面只会更加麻烦。
　　他现在极度怀疑，方伟强故意利用他在警察面前演戏。
　　在冷宁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方伟强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现在警方为了大局不得不暂时承认方伟强的死，可想而知，狄烨现在有多郁闷。
　　“这医院待着挺闷的，要不你……”
　　“是挺闷的，”狄烨看着楼下车来车往的大街说道，“你现在稳定多了，我给你办出院吧，回家待着，也好让芸姨给你好好补补身体。”
　　冷宁其实想说，医院待着挺闷的，要不你先走吧。
　　“我知道你现在急着摆脱我，但你先别急，我能让你开心。”
　　冷宁：“……”
　　似乎感觉到这句话存在歧义，狄烨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弄过来。”
　　“是不是方伟强的事刺激到你了？你要有点信心，我们只是需要时间……”
　　“你再提他，我就亲你了。”
　　冷宁：“……”
　　“老实待着，我去给你办出院。”
　　狄烨刚出病房，就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回头之后又没看到人。
　　他这段时间因为方伟强的事变得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方伟强的人在背后盯着他，这也是他想让冷宁出院的原因。
　　办出院的时候，狄烨接到了何乐打来的电话，“老大，你这猫怎么处理啊？你要是不管，舒书可抱回家养了啊！”
　　“什么猫？”狄烨问。
　　“就你那辆车上的猫啊，你不是说车是你的吗？”
　　被何乐这么一提醒，狄烨总算是想起来了。
　　当时情况紧急，他急着追冷宁那辆车，直接把车里的东西和猫一起买了。
　　“喜欢就抱走，还有别的事没？”
　　“有，”何乐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张小曼，“小曼姐来找冷宁了，我们这边暂时给她搪塞过去了，说冷宁和你出现场了去了，她这会正在和人聊天呢，估计过会儿就走了。”
　　狄烨揉了揉眉心，“别露馅了。”
　　“放心吧老大，我们嘴很严实。”
　　*
　　张小曼这边刚和人闲谈完，见冷宁还没回来，便打算离开，她刚走到车库，就看见朱洋洋把车开进了车库，然后臭着一张脸下了车。
　　她想了一下，走了过去。
　　“朱队，您这是刚从现场回来？”
　　朱洋洋一回头，看见张小曼踩着高跟鞋朝他走来，心里莫名一紧，“哦，才从医院回来的。”
　　“医院？谁受伤了？”张小曼问。
　　“冷顾问啊，你不知道吗？”
　　“冷宁？！”张小曼震惊得大步朝朱洋洋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臂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朱洋洋被张小曼这么一抓，脸直接红了，结结巴巴说道，“他、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人、人也醒了。”
　　“脱离危险？”张小曼那双好看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好你个狄烨，我把人交给你照看，你就是这样给我照看的！人在哪？”
　　“川、川阳医院。”
　　张小曼顿时火冒三丈，直接丢下朱洋洋，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朱洋洋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打电话给张小曼，“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冷顾问落水了，是狄队救起来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落水？”张小曼问。
　　这件事涉及有关于方伟强的机密，朱洋洋不好说太多，只能胡乱的瞎编，“可能，可能是脚滑了吧。”
　　张小曼：“冷宁会游泳，怎么溺水的？”
　　朱洋洋挠了挠后脑勺，他不能告诉对方冷宁是被爆炸的飞机推入水里的。
　　“可能刚好腿抽筋了吧。”
　　“刚好？朱队，我发现你撒谎特没水平，行了，我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去问狄队！”
　　张小曼说完，将电话挂断。
　　*
　　狄烨带着冷宁离开病房的时候，正好碰到张小曼往病房这边走，狄烨眉头一皱，心说：她怎么跑过来了？
　　张小曼一眼就看见了狄烨那出类拔萃的身高，直直的朝他走过去，“狄队，你不解释解释吗？”
　　见来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狄烨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吧……”
　　“小曼姐，你怎么来了？”冷宁问。
　　“他瞒着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瞒着我？”张小曼现在不光生狄烨的气，还生冷宁的气。
　　冷宁：“我就是呛了点水，没必要让你担心。”
　　张小曼见冷宁一副虚弱的样子，立即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你说，他是不是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了？”
　　狄烨眼睛一眯，心说：好你个张小曼，现在都开始正大光明的抢人了吗？
　　“其实……”
　　“冷宁，你别怕，我给你做主！他狄烨本事再大，也不能压榨员工，我们可以告他！”
　　“张小曼，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狄烨也不肯示弱，“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压榨员工了？”
　　“难道不是吗？我们冷宁跟着你不是加班就是受伤，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不带你这样折磨人的！”
　　见两人吵了起来，冷宁揉了揉眉心，“狄队，你先回队里，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小曼姐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非要单独讲？”狄烨敏感的问。
　　“狄队，你现在连私人空间都不给冷宁了吗？你是他的谁啊？管这么多！”
　　“我是他男……”
　　“男上司！”冷宁急中生智道，“小曼姐，我们去那边聊！”
　　冷宁连忙打断狄烨要说的话，在对方极度不爽的眼神里，推着张小曼去了走廊尽头。
　　两人在走廊尽头待了一会，张小曼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要调查你朋友的案子，那我就不管你了，不过……”
　　她回头看了一眼狄烨，“我不放心那小子。”
　　冷宁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另一头等他的狄烨，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小曼姐，我听说你最近在招租，能不能把房子租给我？”


第79章
　　狄烨察觉到冷宁朝他投来的目光，他在迎回去的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某种强烈情绪。
　　下一秒，冷宁的眼神就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对视的瞬间只是他的臆想与错觉。
　　多年的刑侦经验让狄烨敏感的察觉到了冷宁身上的变化，他能感觉到，冷宁似乎在刻意的回避他。
　　他不相信选择性失忆这种事情会真的发生在冷宁的身上，所以他只能找别的原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冷宁醒来之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因为方伟强？
　　还是他又记起了什么？
　　狄烨有个不太好预感，他总觉得冷宁现在和张小曼商讨的事情和他有关，所以对方会回头看他一眼。
　　至于商讨的是什么，他只能大概的猜一下。
　　结合冷宁醒来后的一些列反应，狄烨觉得这两个人可能在商量怎么躲着他。
　　所以当冷宁和狄烨说自己想搬去张小曼那里住的时候，狄烨并不是很意外，并且他拒绝得也很果断，“我不同意。”
　　“我们就是知会你一声，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张小曼说，“冷宁，你不用和他墨迹，反正我家什么都有，你直接过去住就行了！”
　　“想走可以，但你要说清楚，为什么要走？”狄烨双手抱在胸前，用审视的眼睛打量着冷宁，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和小曼姐最近要做一个课题，我们住一起会方便一些。”冷宁说。
　　“这个好办，”狄烨打了个响指，“张小曼搬过来不就行了，我家最不缺的就是房间，而且还有人给你们做饭。”
　　张小曼眼睛一斜，“我可不去你那，我家里有很多重要的文件，不能外带出去！”
　　张小曼现在为了圆冷宁说的慌，已经绞尽了脑汁。
　　“这确实是个问题，”狄烨琢磨了一下，“这样，我去你那。”
　　张小曼立即打住，“诶，不是！我说让冷宁去我那住，没说让你也去啊！”
　　狄烨看了一下冷宁裹着纱布的手，“冷宁行动不方便，他现在需要我。”
　　张小曼：“这个你不用管，交给我就行了。”
　　“那他穿衣服、搓背、洗内裤这些你也亲自来吗？万一他忽然不舒服了，突然晕倒了，你扶得动？还有，你知道他有哪些忌口吗？人本来就瘦，你能把人养好？”
　　狄烨一件一件的给张小曼罗列，把张小曼说得一愣一愣的。
　　“那我请个保姆，总可以了吧！”
　　“请保姆？男保姆还是女保姆？”
　　狄烨用下巴对着张小曼，等着对方的答复。
　　张小曼忽然就笑了，“我请个0总可以了吧？”
　　冷宁听不下去了，“你们是不是跑题了？”
　　然而两人似乎已经杠上了，直接无视了冷宁的话。
　　“张小曼，你最好少管闲事，我和冷宁之间的矛盾，我们自己会解决，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面对强势的狄烨，冷宁只能硬来了，“我已经决定了，一会就办出院。”
　　狄烨转头看着冷宁，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们走吧。”冷宁不再做解释，直接绕过狄烨离开。
　　张小曼忙跟上去，只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看着两人进了电梯，狄烨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冷宁的前后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已经认准了冷宁在回避他，所以不管冷宁说什么，他都觉得对方在找借口。
　　最后发现借口无用，就直接和他翻脸来硬的？
　　冷宁，你到底在躲什么？！
　　狄烨把自己最近做过的事都回忆了一遍，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究竟那一点惹恼了冷宁。
　　在冷宁离开他三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住给冷打了个电话过去。
　　“为什么躲着我，咱把话说明白。”
　　冷宁捏着电话，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银杏树，思绪有些飘远。
　　要告诉他实情吗？
　　如果告诉他了，他会不会把自己当仇人？
　　只要一想到狄烨有一天会对他锋刃相向，冷宁就觉得自己身处冰窖之中。
　　“你没做错什么，我们两个不合适。”
　　“你在放什么屁？”狄烨抓着自己前额的头发，“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冷宁将话筒拿远，“这件事和阿姨没关系。”
　　狄烨尽量压低嗓门，问道，“你遇上事了？”
　　“没有。”
　　“接受不了同性恋？”
　　“不是。”
　　“那到底为什么？！”
　　冷宁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依照狄烨的性格，不找到答案是不是罢休的，这一点，他应该提前想到的。
　　“你来天文游乐场，我告诉你答案。”
　　狄烨一愣，“天文游乐场？去那里做什么？”
　　冷宁说完便将电话挂了，“小曼姐，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
　　石板上的青苔有些潮湿，野草上挂着露珠，冷宁的裤脚很快就湿了一片。
　　“天文游乐场”再也没了当初热闹的景象，四个大字所剩无几，只剩下“大”和“方”二字在风中摇曳。
　　冷宁跨过坍塌的围墙，踩着满地的野草往前走。
　　十五年前，这里曾是一个公园。
　　湖里有黑天鹅，有来来往往的大人带着小孩划船，天上飘着五颜六色的风筝，耳边都是欢声笑语。
　　这里曾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后来惨案发生，把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
　　那些乌鸦的叫声就像当年那些孩子的惨叫声，他闭上眼，一幕幕便清晰的浮现。
　　“你叫我来这里，到底要干嘛？”
　　狄烨已经很不耐烦，这里本就是他的噩梦，那栋烧焦的楼房埋葬了他弟弟和许多孩子的生命，现在站在这里，仿佛风力都飘着孤魂。
　　“你弟弟的死和我有关。”
　　冷宁说完这句话后，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种话他根们没办法当着狄烨的面说出口，如果不是对方逼得太紧，他也许会等事情调查清楚再慢慢和狄烨说。
　　“你什么意思？”
　　“一群孩子里只有一个能得救，我只能想办法出去。”
　　冷宁的这番话对狄烨来说信息量有点大，“为什么只能有一个得救，你把话说明白点。”
　　“当年有人想把狄烁赎出去。”冷宁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继续往下说，“我顶替了他，如果我没有那样做，狄烁就能出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狄烨的下颌绷着，说话的声音突然冷了好几个度。
　　冷宁感觉有一股寒流从背后将自己侵袭，拉着他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如果我早点想起这件事，就不会和你有来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以免你在我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最后却发现我不值得。还有，选择性失忆是我骗你的，我很抱歉。”
　　冷宁觉得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对方应该不想再看到自己，于是背过身，试图从另一边的杂草堆离开。
　　“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吗？我话还没有说完！”
　　“我这时候不走，难道要留下来被你揍？”冷宁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
　　“你怕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我一个警察能对你做什么？”狄烨见冷宁还在继续往前走，直接吼了一句，“冷宁，你给我站住！”
　　冷宁停了下来，但没有转身。
　　狄烨看着冷宁，那笔挺的身姿夹在残垣断壁中，头发被吹得十分凌乱，单薄的衣服也被风吹得皱巴巴的，胳膊上还隐约能看到纱布的轮廓。
　　好像没什么东西是他真正在乎的，因此来去都没什么牵挂，随时都可以一走了之。
　　“做错了事情，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我让你走了吗？”
　　尽管冷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见狄烨这样说，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抽痛了一下。
　　“那当年为什么那样做？”
　　“人都想活命。”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脑袋里浮现的是冷藏车里一具具被冻僵的小孩尸体。
　　那时的他蜷缩在车厢里，用争抢来的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方伟强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我们得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为了自己能活，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冷宁背对着狄烨，头微微扬起，“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心里的那股酸楚刺激着冷宁的神经，在这种精神的折磨下，他却变得更加冷静，就好像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而之前那个善良温和的冷宁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假象而已。
　　“你要这样说，那我的确无话可说了，五年前，你为了让我救你出来，也是这样想的吧？”
　　狄也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我以为你是受害者，利用我的同情心把你从毒窝里带出来？”
　　“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当年事情的原委，他也不记得了，“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被我拆穿了，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狄烨怒不可遏的走上前，一把抓过冷宁的衣领，“你不是很能忽悠吗？”
　　冷宁感受到了狄烨身上的怒火，但他无言以对，只能试图弥补，“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我会帮你调查15年前的案子，就当是给你的补偿。”
　　狄烨听着冷宁的声音，拳头不自觉的捏紧，他看着冷宁人畜无害的脸，拳头始终没有挥下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了，他的胸口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之前在小黑屋里，他还力排众议，认为自己当时把冷宁救出来没有错，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狄烨自诩聪明，没想到却在冷宁身上栽了跟斗。
　　柔弱而具有迷惑性的外表，往往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被欺骗了。
　　他无力地松开了冷宁，“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80章
　　张小曼开着车，打算带冷宁去看看她要租出去的那间单身公寓，一路上冷宁都对着窗外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
　　见冷宁魂不守舍的样子，张小曼便关心了一句，“你还好吧？”
　　冷宁眼神呆滞的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动了动嘴唇，“还好。”
　　张小曼看出冷宁此刻心情很差，就没再说话。
　　冷宁看着窗外极速略过的树影，眼前浮现的是狄烨一脚踢开门，穿着特警作战服朝他走来的样子。
　　当时他真的在利用狄烨吗？
　　那时候自己没有失忆，会认不出来那是狄烁的哥哥吗？
　　他们小时候应该见过一次，那时候看见狄烨那样的人，应该会映像深刻才对。
　　为了让自己不去想关于狄烨的事，冷宁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小曼姐，最近警队那边没什么案子，我想先回金麦找点事做。”
　　“也好，我手里就有一个案子。”张小曼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你可以先看看卷宗，别的等你手好了在说。”
　　粉色奥迪汇入车流，驶入了一条和目的地不同的路。
　　张小曼侧头看了一眼冷宁，才察觉到冷宁的脸色有些不对，“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冷宁摇头，我没事，就是刚醒，有点虚。”
　　“之前不是在狄队那住得挺好的吗？怎么突然要搬出来？你和狄队是不是闹矛盾了？”
　　张小曼说着，把车停在了一座桥破旧的桥上，降下车窗，让桥头的风灌进车里，好让冷宁透透气。
　　“一点小矛盾。”
　　“能解决吗？要是解决不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回金麦。”
　　“还不着急。”冷宁说，“我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
　　“你说的事，就是调查15年前你朋友的死因？”
　　冷宁的事张小曼还是知道一点的，但不多。
　　她只知道冷宁小时候有个朋友，死在了15年前的一场大火中，那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破。
　　“压力也别太大，尽力而为。”张小曼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不顺心的地方。”
　　张小曼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的张力，“你们看着我光鲜亮丽，其实并不是，我从小就没爸，我妈带着我结过两次婚，后来我接受不了，就离家出走自己生活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值得我托付的男人，这也是我一直不敢结婚的原因。”
　　“前段时间你见的那个笔友怎么样？”冷宁尝试转移话题。
　　张小曼把手搭在车窗上，头往后仰，“他放我鸽子了，我没见到人，一个人灰溜溜的回来了。”
　　“为什么放你鸽子？”
　　“他后来写信跟我说，他是个老头子，不知道我原来这么年轻，所以打了退堂鼓，我说我也不年轻都四十了，可以接受年纪比我大的。
　　你知道他回我什么吗？”
　　“回你什么？”冷宁问。
　　“他说他今年九十了！”
　　一提起这事张小曼就特别无语，“我说你九十了还出来见笔友，不怕闪到腰吗？
　　他说我不尊重他。
　　我就直接骂了，我说你躲在暗处偷偷看我这种行为也是对我的不尊重，我要求他露面，这样才公平。
　　结果他直接寄了一张他的照片给我，好家伙，牙都掉光了，我现在想到这事就头疼！亏我和他书信来往了三年，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九十岁的老头子，写字怎么不手抖？你说他会不会在骗我？其实他没看上我，故意找借口说自己老？”
　　冷宁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你很想见他吗？”
　　“还有必要吗？”张小曼叹了一声，“有些事情戳破了不见得会好看。”
　　“如果不戳破，你怎么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听见冷宁这样说，张小曼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阵，然后幽幽问道，“别光说我啊，冷宁，你其实是喜欢狄队的吧？”
　　冷宁心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有什么地方暴露了吗？
　　“你偷偷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对于张小曼来说，八卦就是她无聊生活的调味剂。
　　“狄队年轻有为，谁会不喜欢？”
　　冷宁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张小曼勾了勾嘴角，“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们认识这些年，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我还以为，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呢！”
　　“我只想借助他调查朋友的案子而已。”
　　张小曼琢磨了一下，“不对吧，你要是想调查当年的事，不是应该去省厅吗？我听说之前有鉴定单位给你发了offer，你怎么没去？”
　　冷宁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因为我和狄烨一样，都想重启十五年前的案子，找到目标相同的队友更重要。”
　　张小曼觉得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但是不管冷宁怎么说，她就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猫腻。
　　*
　　狄烨这边从医院出来后就魂不守舍的回了队里，停车的时候把消防箱撞了，玻璃碎了一地。
　　-你弟弟的死和我有关……
　　-我顶替了他，如果我没有那样做，出去的就是狄烁……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操！”
　　狄烨踹了一脚被撞得凹进去的消防箱，上面的玻璃碎片刷刷刷的往下掉。
　　所以当年到底是谁在赎狄烁？
　　为什他全家人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还在上班的何乐忽然偏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被车撞变形的消防箱，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揉了揉眼，“卧槽，老大把消防箱给撞了，什么情况？！”
　　舒书闻声走过来，也立在窗户边上看了一眼，“队长看上去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闫俊接咖啡的时候顺便接了个话，“他也就最近心情好了点，之前动不动就发脾气，嗓门大得站在警局门口都能听到。”
　　此刻，气急败坏的狄烨忽然去角落拿了个扫把，毛毛躁躁的扫起了地上的碎玻璃。
　　何乐觉得这么珍贵的画面一定要记录下来，于是拿起了警队给配的单反相机，给狄烨拍了好几张相片。
　　此时李栓正好经过，幽幽来了句，“你们天天和他待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他最近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舒书想了想，“奇怪的地方？你指哪方面？”
　　“比如，他有没有背着你们偷偷打电话，或者抱着手机等消息？”
　　“为什么这么问？”舒书敏感的问。
　　李栓摸着下巴幽幽道，“我怀疑……他在背着我们谈恋爱。”
　　“啊？不可能！”何乐果断的否定了，“老大一有空就和冷顾问厮混在一起，哪有空谈恋爱啊！”
　　“你们最近是不是太闲了，都有空聊办公室八卦了？要不去我们痕检组帮忙整理物证？”闫俊接完咖啡抬起头，露出来两个大黑眼圈。
　　“唉，这可不兴提哈！”李栓十分的敏感的说，“一说闲就要出命案的！”
　　李栓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座机忽然响了。
　　众人：“！！！”
　　闫俊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
　　舒书拿起电话，听到电话另一头说的话之后，她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嗯，您说，黄石路……38号……好的，我们马上过来！”
　　舒书说完，放下座机，一脸严肃道：“出命案了！”
　　*
　　“死者是独居女性，听房东说，这女孩是酒吧驻唱，身份信息还在确认。”
　　闫俊说着，递给狄烨两只鞋套。
　　狄烨皱着眉，迅速戴好鞋套和手套，避开了号码牌和血脚印，直接来到了案发的厨房。
　　只见水槽下方仰面躺着一具扭曲的血红女尸，瞪着无神的双眼，死前还用手捂着自己脖子上的创口。
　　她头发上的血液已经干涸，面部、衣服上到处都沾染了暗红色血迹，黑色宽松T恤完整的扎在牛仔短裤里。
　　厨房里到处都是血迹和大码脚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墙壁上都是喷溅状和滴落状的血迹，窗户上喷着血点，在阳光的照射下翻着诡异的深红。
　　“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女孩被人割断了颈动脉，从喷溅的状态可以看出，女孩一开始的体位是站立的，她应该站在这个位置。”闫俊指了指抽油烟机，“死前自己爬到了水槽边。”
　　狄烨看了一眼水槽，在里面发现了一个老旧的录音机，狄烨踩着板桥走过去，凑近录音机，发现上面有一个金话筒的小贴纸。
　　他没有用手拿，转头让痕检组的人过来采集录音机上的指纹，自己站到一边想事情。
　　何乐拿着记录本伸着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老大呢？”
　　蹲在地上的闫俊转过头，下巴朝厨房对面递了递，“在那。”
　　何乐转过头，看见狄烨一动不动的站在卧室门口，似乎在想事情。
　　他走了过去，“我刚刚检查了门窗，所有窗户都有防护栏，门也没有撬动的痕迹。隔壁的邻居说，凌晨两点的时候音乐声放得很大声，他们敲门也没人管，早上的时候，隔壁的大叔看见窗户上有血迹，所以报了警。”
　　“继续查，我去外面抽根烟。”狄烨说。
　　“哦。”何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感觉老大今天办案不在状态。
　　此时，老李提着勘察箱进了屋，往厨房一看，“这么小，怎么进去？”
　　闫俊立即让了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你太胖了吗？”
　　李栓眉头一皱，“嘿，你小子，最越来越欠了，都跟狄烨学坏了！”
　　换做平时，狄烨多少要和李栓理论几句，但他此刻就这么悄无声息背对着众人摸着烟往外走了。
　　李栓察觉不太对静，立马问每天跟在狄烨屁股后面的何乐，“他今天咋了？”
　　何乐耸耸肩，“不知道哇。”


第81章
　　狄烨站在小区楼下的花坛旁抽烟，透过窗户看老李在厨房做尸检。
　　在厨房被杀……她进厨房干什么？
　　老李臃肿的身材几乎要把厨房塞满了，狄烨走过去，隔着防护栏从外面推开窗户，“老李，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老李抬起头，汗水从他的额头往下滴落，“尸僵已经发展到了全身，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12小时左右，现在是下午两点，十二小时前就是昨晚凌晨两点左右。”
　　狄烨又点了一根烟，“死者是独居女性，生活用品只有她一个人的，怎么凌晨两点还有男人在家里？那个点进厨房，她打算做什么？”
　　“会不会是饿了，打算做点宵夜吃？”何乐说。
　　“不对，死者平时根本就不开火，唯一的一口锅都生锈了。”闫俊否定了这个推测，“我觉得，她应该是口渴了，去厨房倒水，喏，灶台上还放着玻璃杯。”
　　狄烨看着那只透明的杯子，陷入了沉思。
　　没有抵抗，深夜喝水，还穿着室外的衣服……难道她刚刚下班回家？
　　独居女孩，深夜回家，还带了男人……那么这个男人大概率是送她回家的。
　　把人送回家，然后顺便讨杯水喝？
　　如果只是普通关系，死者大概率不会让他进家门，除非，她对这个男人也有好感。
　　狄烨在窗外来回踱步。
　　衣服完整的扎在裤子里，连大幅度的动作都没有，她对这个男人没有防备心。
　　狄烨将烟掐灭，回到了命案现场，重新检查了一遍细节。
　　水池和冰箱上有模糊的手印，“凶手戴了手套，这是有预谋的。”
　　“是啊，现场没有留下有用的指纹，唯一采集到的指纹还都是死者自己的。”闫俊说。
　　“这一刀割得太深了！”李栓摇了摇头，“一刀割断了右侧颈动脉，连同肌肉、气管也一起割断了，说明凶手下手狠重，非常愤怒。”
　　“不是激情杀人，难道是仇杀？”狄烨问。
　　李栓点点头，“有点像，但又不太像，死者脖子上只有一道伤口，以往的仇杀，如果凶手用的是刀，基本都会再补几刀，像这么直接利索的可不多见。”
　　“一个男人杀掉女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感情纠纷。”闫俊摇了摇录音机，“我有预感，答案在这里面，不过录音机没电了，房间里也没找到同型号的充电器。”
　　“带回去研究。”狄烨说一脸严肃道，“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重点放在和死者有接触的男性身上，尤其是晚上送她回家的男人。”
　　*
　　狄烨回警队后和痕检组的人捯饬那台录音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根符合型号的充电线，刚按播放就短路了。
　　狄烨直接拿了录音带，打算换个机器播放。
　　现在大家都在用MP3和MP4，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用MP5了，这种老式的磁带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狄烨想起早些年的时候自己家里有一台录音机，便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让人把那台机器送过来。
　　打完电话，他一眼就看见了冷宁的名字，便顺手酒把通话记录给删了。
　　又打开聊天信息框，把冷宁的聊天记录也清空了，看着空空如也的收件箱，感觉世界平静多了。
　　结果他一转头，就看见冷宁留在他窗台上晒太阳的小薄荷，他越想越生气，一拳锤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重响！
　　外面听见动静的人灰溜溜的往里面瞄了一眼，看见狄队那张吃了炸药的脸，立即吓得缩回了脖子。
　　此时有不明所以的警员走过来敲了敲狄烨办公室的门，“狄队，汤局找你。”
　　“知道了。”
　　狄烨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情绪，抓起手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一出来，公共办公区里原本还在交头接耳讨论八卦的警员们立即埋头做起了自己的事。
　　换做平时，狄烨高低要说两句不轻不重的警告，但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些手下。
　　他黑着脸去了汤局办公室，见朱洋洋坐在里面，正悠哉悠哉的喝茶。
　　朱洋洋抬眼看了狄烨一眼，“狄队，你今天印堂有点发黑啊！”
　　换做平时，狄烨多少要和朱洋洋调侃几句，今天却一声不吭的坐在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汤局，您找我什么事？”
　　汤晓东看了狄烨一眼，心说，这小子不对劲，突然这么严肃，他还有点不适应。
　　“和案子无关，”汤局给狄烨也倒了一杯茶，“就是省厅准备嘉奖我们，我们要派代表拿奖，你抽个时间，明天上午和朱队一起去省厅。”
　　“朱队去不就行了，我手里还有案子呢。”狄烨说，“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朱洋洋一听，有些狐疑的转头看着狄烨，“这可是个露脸的机会，媒体也会报道，你确定不去？”
　　“没空！”狄烨说完就要起身走人。
　　“也是，”朱洋洋阴阳怪气的声音飘了过来，“虎头蜂是我带回来的，采访的时候狄队脸上挂不住，不去也好。”
　　狄烨一听，脚步停了下来，“捡了个漏把你高兴成这样，你怕是入错行了吧！”
　　朱洋洋一听，顿时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要不是我把你从海里捞起来，你现在都在鲨鱼肚子里了？说我捡漏，本该坚守在一线的狄队你关键时候去干什么了？！
　　为了一个诱饵，差点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要不是吴厅提前发现方伟强的阴谋，别说我了，现在警局里的人已经死了大半！
　　狄队，你就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过失吗？！”
　　朱洋洋骂完，局长办公室里顿时陷入了安静。
　　汤局没说话，自己从衣服荷包里掏了枚药片就着茶水服下。
　　换做从前，狄烨早就回怼了，可是今天，他却一声没啃。
　　爆炸发生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冷宁。
　　朱洋洋说得没错，身为队长的他，那个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大概是狄烨没有反驳，朱洋洋有些意外，顿时也没了继续借题发挥的兴趣。
　　“行了，这事就这样吧，朱队，你明天一个人去。”汤晓东顺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当队长的人了，以后有什么事心平气和的沟通，狄烨，你先回去忙吧。”
　　“朱队，别给局里丢脸。”狄烨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朱洋洋愣了一下，心说：这人今天不对劲！他都骂得那么狠了，就不反驳一下？
　　狄烨尽量让自己忙起来，暂时不去想冷宁，可是当磁带放入录音机按下播放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冷宁那张冷血无情的脸。
　　-You're always on my mind
　　-All day just all the time
　　录音机里播放的音乐是如此的熟悉，竟然和冷宁的手机彩铃一模一样。
　　*
　　时针转了一圈，天光渐亮，冷宁条件反射般的醒了过来。
　　慢跑半小时、洗澡、享用自己的早餐，然后开启美好的一天。
　　有研究表明，缓慢的释放多巴胺有助于远离不好的情绪，适当的奖励自己，才能体会到生命的快乐。
　　刚吃完早餐，冷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aSOS”的来电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情绪又波动了起来。
　　他怎么打电话来了？
　　冷宁觉得，他昨天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狄烨应该不会再联系他。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备注，他想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狄烨一上来，就阴阳怪气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你应该不会打我电话。”
　　冷宁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跑步机上下来，“直接说正事吧。”
　　“我在你门口，开门！”
　　“你怎么知道我住址？”
　　“张小曼告诉我的。”
　　冷宁：“……”
　　此时冷宁脑袋里跳出了张小曼张牙舞爪的笑：我只答应你保守秘密，没说不告诉他地址哦！
　　“你等一下，我换个衣服。”
　　“换什么衣服？我就进来问两句话！”
　　冷宁拉开门，狄烨那充满攻击性的男性荷尔蒙就扑面而来。
　　他避开狄烨的视线，“要问什么？”
　　狄烨看着冷宁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又看了眼身后的跑步机，“看来你离了我也过得挺好的，我还以为，你多少要伤心难过食不下咽，看来是我想多了啊！”
　　冷宁将手从门把上拿开，自顾自的往里走，“你来就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
　　狄烨没看到门口有拖鞋，就直接走进去了，“先前不肯租我的房子，为什么要租张小曼的？”
　　冷宁随手给狄烨倒了杯水，“你的租不起，她的我勉强租得起。”
　　“明明我开的价格比她低。”
　　“我不想欠你太多人情。”
　　狄烨拿起冷宁给他倒的水，手指碰到杯壁上的温度刚刚好，“你欠我的还少吗？”
　　冷宁皱眉看着狄烨，没有接话。
　　他不明白狄烨今天的来意，说是正事，却一直不提。
　　狄烨下巴上的胡茬肉眼可见的比昨天长了一毫米，眼睛下方也挂着黑眼圈，“不说话？理亏了？”
　　杯子里的水狄烨一口没喝，直接把水杯放了回去，“你那个彩铃是什么意思？”
　　冷宁：“什么彩铃？”
　　“你的手机彩铃出现在案发现场了。”
　　“有新案子？”
　　“死者是年轻女性，凶杀案现场找到一个磁带，里面放的就是这首歌，我过来就是想问你，这首歌唱的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我还放不下你吧？”
　　“狄队拿得起放得下，挺好的。”冷宁仰头将剩下的水喝完，然后把杯子放回茶几上，“你跟我来。”


第82章
　　狄烨眉峰一动，跟着冷宁去了卧室，靠在门框边斜觑着冷宁。
　　只见冷宁从抽屉里拿了个mp3出来，递给他一只耳机。
　　冷宁将另一只耳机塞进耳朵里，嘴唇动了动，说道，“这首歌叫《Love Paradise》。”
　　“直接说中文。”狄烨读书的时候是学渣，英文学得也烂。
　　“翻译过来就是‘爱的天堂’。”冷宁垂眼点了播放。
　　随着播放键被按下，舒缓的歌曲像潺潺流动的小溪，诉说着爱人心中款款深情。
　　歌词每唱一句，冷宁就跟着翻译一句。
　　-You're always on my mind
　　“你一直在我心里”
　　-All day just all the time
　　“每时每刻”
　　-You're everything to me
　　“你是我的一切”
　　-Brightest star to let me see
　　“是我心中最明亮的星星”
　　-You touch me in my dreams
　　“你在我的梦中触摸着我”
　　-We kiss in every scene
　　“我们亲吻一幕幕”
　　-I pray to be with you
　　“我祈求和你在一起”
　　-through rain and shiny days
　　“无论风雨或阳光的日子”
　　-I'll love you Till I die
　　“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Deep as sea Wide as sky
　　“就像海一样深天空一样广阔”
　　-The beauty of our love paints rainbows
　　“我们的爱美如彩虹”
　　-Everywhere we go
　　“跨过每个地方”
　　-Need you all my life
　　“我需要你在我的生命里”
　　-You're my hope You're my pride
　　“你是我的希望你是我的骄傲”
　　-In your arms I find my heaven
　　“在你怀里我找到天堂”
　　-In your eyes my sea and sky
　　“在你眼中看到海洋和天空”
　　-May life be our love paradise
　　“但愿生活就是我们爱的天堂”
　　音乐声缓缓结束，狄烨没说话，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
　　冷宁抽掉了狄烨耳朵上的耳机，将MP3放回抽屉里，“还有别的事吗？”
　　冷宁这句话说得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温度。
　　狄烨垂眼看着冷宁，“我昨晚仔细想了一下，15年前的事还有很多疑点，而且你失忆了，前因后果都说不明白，怎么让我相信你？”
　　狄烨昨晚已经翻来覆去的把这事想了一遍，他可以确定的是，15年前的事情有猫腻，冷宁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顶替狄烁是事实，不然，我15年前就该死了。”
　　“你说有人赎我弟弟，那人是谁？怎么我们不知道？！”
　　“我不清楚，等我想起来，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狄烨听到这话就生气，“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虽然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时间，但我会想办法找回记忆。”
　　“你打算怎么找？”
　　冷宁闭了闭眼，“这段时间，我会去老地方转一转。”
　　狄烨有些无语，“行，那你慢慢找！”
　　他说完，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就被冷宁叫住。
　　“狄警官。”
　　狄烨转过身，“？”
　　冷宁抬眼看着狄烨的背影，清澈的眼睛里像是多了一层看不透的雾霾，“请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公务，该还的我会还。”
　　狄烨的喉结动了动，从昨天开始，他就很想教训冷宁，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讨厌对方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就好像他们之前那些亲密的瞬间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狄烨瞪了冷宁一眼，然后“嘭”的一声带上了防盗门。
　　*
　　门被带上的那一刻，冷宁原本因为硬撑而紧绷的肩膀搭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他才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又恢复了往日冷漠的样子，打开了电脑，继续看张小曼发来的案子进展。
　　狄烨愤愤离去后，接到了队里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说话的人是李栓。
　　李栓给狄烨打电话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案件有进展了，二是到饭点了。
　　现在距离早餐过去才一个小时，所以应该不是吃饭的事。
　　狄烨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伸手去扣安全带，“案子有进展了？”
　　“尸体出问题了，”李栓说话间，声音里夹着几分颤音，“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事！”
　　狄烨心里一咯噔，换了右手接电话，“怎么说？”
　　“检验报告出来了，死者的血不是死者的！”
　　李栓一边说，一边对着话筒喘气，狄烨明显感觉到这事不对劲，忙挂上档，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
　　警队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在收办公室里的垃圾，赶在收垃圾的师傅来之前把垃圾都集中起来。
　　狄烨下了车便急匆匆的往解剖室赶。
　　他大步流星穿过走廊，推开解剖室的门，一股冷飕飕的阴气从解剖室里飘了出来。
　　此刻死者就躺在解剖台上，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脸和脖子。
　　李栓已经对尸体表面做了清理，一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反着冷色调的光。
　　李栓此刻并没有拿着他的手术刀解剖尸体，而是站在解剖室的角落里，像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站着，手里捏着一个开了光的佛像，脑门上渗出的冷汗沿着他的下巴往下流，神情看上去十分的怪异。
　　狄烨推开门的时候，李栓像是被吓了一跳，肩膀忽然一抖。
　　狄烨就纳了闷了，老李在电话里究竟说了个什么玩意儿？也不说明白！
　　什么死者的血不是死者的？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狄烨大步走到老李生变问。
　　老李眼神有些呆滞，他将头转向狄烨，“你听过一个故事没？”
　　狄烨将衣服拉链往上一拉，“你想说什么？”
　　“我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人讲过一个故事，如果一个人被脏东西上身了，就给他放血，这样脏东西就会和血一起流出来，人就能好。”
　　“老李，你加班加魔怔了，怎么神神叨叨的？”
　　狄烨心说：妈的，你个法医讲什么鬼故事？你们都不相信科学了，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好吧！
　　狄烨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肾上腺素也在狂扁，但随即他就发现李栓似乎不太对劲。
　　狄烨一把抓住李栓的胳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栓像是被狄烨的声音吓到了一样，脖子突然一缩。
　　“老李，你到底怎么了？！”
　　李栓大力将狄烨推开，自顾自蜷在角落里，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有、有脏东西！”
　　李栓的这句话把狄烨吓了一跳，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解剖台上冷冰冰的尸体，“什、什么脏东西？”
　　“有东西盯在盯着着我们！是、是血鬼！”
　　“血鬼？”
　　狄烨听李栓这么描述，又联想到李栓最近连续加了几天班，精神压力可能有点大，于是猜测对方是不是精神上出了点问题。
　　狄烨拿起手机，给何乐打了个电话，打算把老李送去医院看看。
　　狄烨刚打完电话，就看见老李从地上起来了，整个人变得十分的狂躁，他感觉不对劲，便伸手拦了对方一下，结果李栓的手里的手术刀差点就扎进了他的手心。
　　还好他反应快，一把抓住了李栓的手腕，将刀卸了。
　　现在这种情况，狄烨觉得单纯的用工作压力大解释已经解释不通了，这他妈是精神错乱！
　　此时，听见动静的何乐一把推开门，见老大用擒拿术控制了老李，有些不明所以，“你、你们这是在干嘛？”
　　狄烨来不及解释太多，“把他铐起来，别让他伤到自己！”
　　何乐眼疾手快，立马掏出手铐把李栓铐住，“现在咋整？”
　　“去开车，送医院！”
　　李栓被送去医院后，被强制打了一针安定，终于平静的睡去。
　　医生给他抽了血化验，在血液中验出了安非他命。
　　“这是□□的代谢产物，也就是说，他吸过毒。”
　　狄烨死死的盯着检验报告，声音从齿缝里逼出，“有人给老李下了毒？！”
　　“谁会干这种事？”何乐不解。
　　狄烨仔细回忆了一遍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他昨晚留在队里加班了，早上的时候，按照惯例，到警队外面的早餐铺买了豆浆和油条，打算提回办公室吃，他刚到办公室，就和老李迎面撞上了。
　　“我的乖儿子，还知道给爸爸买早餐！”
　　老李伸手就把狄烨还没吃的早餐给抢了过去。
　　按照狄烨以往的性格，怎么也要把早餐抢回来，但他昨晚因为冷宁的事彻夜难眠，心情不佳，也没心情和老李胡闹。
　　“你给我留点，别都吃了。”
　　当时他刚说完这话，张小曼就打电话来了，“狄队，昨晚睡得好吗……”
　　“我睡得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凶嘛！”
　　“有事就说！”
　　“我看冷宁心情不太好，作为他的领导，关心一下他，跟你打听一下他的情况。”张小曼八卦属性又上来了。
　　狄烨揉了揉太阳穴，“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你想不想知道冷宁现在住哪？”张小曼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狄烨沉吟了片刻，“他住哪？”
　　“看来我们狄队还是关心冷宁的嘛，这样我就放心了。”
　　狄烨被张小曼调侃了一通，心里本就不爽，又看见了对方发来的地址，连吃早餐的心情都没了。
　　“你不吃，我可全吃了啊！”李栓说。
　　此刻狄烨仍旧心有余悸，马上给舒书打了个电话，“把老李吃过的东西留下，他可能被下毒了。”


第83章
　　“听说老李被人下毒了。”
　　“是吗？怎么会这样？也太恐怖了吧！”
　　“好像说，原本被下毒的对象是狄队，但是被老李吃了。”
　　“啊？谁会对狄队下手啊？”
　　李栓被送去医院的事已经在队里传疯了，整个警队现在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吃来历不明的食物，警队卖早餐的铺子也被查封了，老板被人抓到了审讯室里，由谢长宏亲自审问。
　　狄烨刚从医院回来，就被汤局叫到了办公室。
　　“老李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他现在人怎么样？”
　　“打了氟哌啶醇，现在还没醒。”
　　“查出毒品的种类了吗？”汤晓东十分严肃的问。
　　狄烨：“查出来了，是粉寡妇。”
　　汤晓东一听，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也在急速的褪去。
　　“老汤，你没事吧？”
　　汤晓东颤抖着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瓶药，抖出一颗白色药丸服下，这才慢慢缓过来。
　　“被人下毒这事，之前也发生过一次，当时郑江还是刑警队长，有人在他的食物里下了毒，也是粉寡妇……”
　　想起这事，汤晓东还历历在目，“粉寡妇的成瘾性极强，当时郑江身强力壮，一开始没有察觉，以为自己只是加班太累出现了幻觉，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后来……”
　　“后来怎么样？”狄烨赶忙追问。
　　“后来，他又被下过几次毒，据他说，可能有三次，直到他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毒瘾发作的征像，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次我察觉到郑江的毒瘾犯了，在三追问下，他才和我坦白，他一直在偷偷戒毒！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不愿意对外寻求帮助，一直在默默的扛着……”
　　说到这里，汤晓东腮帮子都紧了，“郑江的意志力不是常人能比的，加上毒瘾还不深，发现的也早，他硬生生给戒掉了！
　　这件事到现在也只有我和他知道，没想到，事情过去了六年，又在警队重演了！”
　　狄烨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现在比较担心老李，现在的粉寡妇比几年前的纯度更高，老李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不知道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方伟强死亡的消息刚刚放出去就发生这种事，很可能是毒蛛的人在报复，最近一段时间，要特别小心，尤其是入口的东西！”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狄烨看上去还好，实际上背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禁毒多年，见过太多因为毒品而家破人亡的例子，如果有一天他迫不得已染上了毒品，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像郑江那样戒掉。
　　背后的人实在是太阴损了！
　　*
　　老李的事情才出了不到半天，张小曼那边就听到了风吹草动。
　　张小曼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冷宁，问问具体情况。
　　“我听说李栓中毒了，你知不知道这事？”
　　冷宁此时正在看张小曼发给他的尸检报告，“我听说了。”
　　“他中的什么毒？”
　　“甲基苯丙胺。”
　　“什么？！！”
　　张小曼一整个大震惊，“毒贩的手现在已经伸到警队了吗？这也太猖狂了！”
　　冷宁扣上笔记本电脑，“东西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这段时间我得回警队协助调查。”
　　“明白的，现在老李出事了，他们肯定会让你顶上去，万事小心！”
　　“放心吧。”
　　“又要和狄队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张小曼问。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嗯。”
　　张小曼想了一下，又说道，“上次你跟我说的事我仔细想过了，我还是决定去会会那老头！”
　　冷宁：“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倒是你，你要是搞不定狄队，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救场。”
　　冷宁现在只要一听见“狄队”两个字，胸口就会一紧，哪怕面对最恶劣的死亡现场时，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张小曼这边挂了电话，往沙发上一靠，心说：这两个人有点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冷宁，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狄队，却不敢承认，就这么怕坠入爱河吗？
　　可是爱河不就是让人坠的吗？
　　如果真的能挣扎出来，那就不能叫爱河了。
　　*
　　“死者名叫叶丽，28岁，酒吧驻唱，前天晚上凌晨下班，下班之前喝了点酒，一起上班的同事说，她平时都是一个人走路回家。”
　　听舒书汇报完死者的基本信息，狄烨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漂亮女人，晚上喝了酒，一个人走回家？胆子还挺大！”
　　“死者同事说，有男人会在路口送叶丽回家。”舒书补充道。
　　狄烨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男朋友？”
　　舒书摇头，“叶丽对外称自己没有男朋友，但她有很多追求者，一起上班的人也不知道送她回家的男人到底是谁。”
　　“监控拍到了吗？”
　　“我这边带人走访了小区周围的监控，发现黄石路好几个关键路口的监控都损坏了，现在正在寻找目击者。”何乐说道。
　　狄烨双臂抱在胸前，有些身心俱疲的说道，“老李这边对尸体做了初步检查，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和现场初步判断的结果一样，死因是颈动脉破裂导致的肺部窒息。
　　毒理分析也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份待考究的DNA分析报告。”
　　“待考究是什么意思？”舒书问。
　　狄烨：“报告结果显示，血液样本非死者本人。”
　　大伙听得云里雾里，何乐问，“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现场发现的大量血迹都不是死者本人的。”闫俊说。
　　经过上午这么一闹，大伙现在心里多少有点发怵，现在又出了这么离谱的报告，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调查了。
　　不光是下面的人一头雾水，现在连狄烨也一头雾水，原本以为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仇杀，没想到，竟然比他想象到更加复杂。
　　用老李的话说，就是闻所未闻。
　　如果现场的血迹不是死者本人的，那死者的血去哪里了？
　　换个角度想，如果有人在现场流了这么多的血，那他将必死无疑，可是为什么现场只发现了一具尸体？还有一具尸体去了哪里，就算是魔鬼，也不可能毫无痕迹的把尸体带出去。
　　这个案子不仅仅是毫无头绪这么简单，更多的是对人造成的心理阴影。
　　检验报告单就放在狄烨的办公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这个结果等同于在告诉狄烨，一个人的身体里留着另一个人的血。
　　现在狄烨知道老李为什么忽然产生血鬼的幻觉了。
　　在中毒的状态下，又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产生点幻觉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老李一时半会回不来，冷宁又还没恢复好，看样子，只能让指挥中心派个法医过来协助工作。”
　　队长办公室里，闫俊还在和狄烨商讨案子，闫俊觉得，应该对这张检验报告持怀疑态度，最好能从新采集样本送检。
　　“老汤已经安排了，”狄烨抬手看表，“这会应该快到了。”
　　“这次来的是谁？”闫俊问。
　　“不认识，听说是个年级大的。”狄烨边走边说，“我们去解剖室等他。”
　　经过上午这么一闹，狄烨现在对解剖室都有阴影了。
　　闫俊进入解剖室后，对着尸体转了一圈，实在没发现什么猫腻，他又凑近尸体，仔细观察死者的面部表情，还拿了一个放大镜，对着尸体颈部的创口瞅了又瞅。
　　闫俊对着尸体研究一通后，突然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狄烨凑近一看，在尸体的髋部发现了一枚淡红色的梅花纹身。
　　因为毒蛛成员有纹纹身的习惯，因此只要尸体上存在纹身，都会让他十分敏感。
　　但狄烨觉得，这枚纹身并不能说明什么，这和以往看到的毒蛛的纹身毫不相关，应该没什么联系。
　　毒蛛成员的纹身一般都有象征意义，而且都带着“毒”，比如：之前抓到的红蝎、黑蛇，后来抢救失败的火蚁，还有传言中的“幽冥蝶”。
　　为此狄烨还根据冷宁的描述查过方伟强身上的豹纹章鱼纹身，他翻阅了大量书籍，最后锁定了一个带有剧毒的章鱼——蓝环章鱼。
　　见狄烨盯着女尸的髋部发呆，闫俊伸出五根手指在狄烨面前晃了晃，“你能不能认真点！这可是解剖室，自己回去看小黄片去！”
　　闫俊直接用白布将死者身体盖住。
　　反应过来的狄烨差点就送了闫俊一个大逼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猥琐！老子在想正事！”
　　闫俊忽然凑近狄烨，在他耳旁道，“我有两百G的硬盘，要不要借你品鉴？”
　　狄烨不可置信的看着闫俊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哪来的？！”
　　闫俊推了推眼镜，“你问董旭。”
　　狄烨将手搭在闫俊的肩膀上，“好哇，你们背着我搞这些！里面都有些什么？”
　　闫俊悄咪咪说道，“我也是听董旭说的，白虎、洋马、大雷这些……”
　　两人正聊着，身后忽然飘来一个白花花冷冰冰的生物，把正在讲少儿不宜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狄烨的反应极大，他刚刚还在想，这玩意要是雌的他就不看了，转眼就看到冷宁站在后面，他心里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闫俊定睛一看是冷宁，立马便要把人拉过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聊……”
　　“正在聊死者纹身的事。”狄烨迅速把话题引到了案子上。
　　“纹身？”冷宁低着头一丝不苟的带好手套，“聊纹身能聊到洋马？”
　　狄烨：“……”


第84章
　　狄烨半眯着眼打量着冷宁，心说：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光知道利用人，连洋马这么敏感的词汇都知道，果然他只是在伪装！
　　他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狄烨正想着，此时冷宁已经揭开了尸体上覆盖的白布，仔细看了一下尸体髋部的红色梅花，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
　　“应该只是普通纹身。”冷宁的手指离开纹身，“这里原本应该有条伤疤，纹这朵梅花是为了遮盖伤疤。”
　　闫俊点点头，“对了，不是说要派个老法医过来吗？怎么来的是你？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就过来了，不多休息两天？”
　　冷宁抬眸，从狄烨身上扫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毕竟拿了警队的工资，这点责任心还是要有的。”
　　“你太让我感动了！”闫俊含泪道，“我们现在是一筹莫展！”
　　闫俊说这话的时候，冷宁的视线却落在狄烨身上，“听说你被人投毒了？”
　　冷宁虽然问得很平静，但私底下已经跟何乐把事的经过打听得清清楚楚了，现在亲眼看见了还在闫俊聊洋马的狄烨，也算是放心了。
　　狄烨：“消息传得可真快，连你都知道了！”
　　“看样子，你没什么大碍。”冷宁低下头，继续检查尸体。
　　“有大碍的是老李，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闫俊说，“早餐店的推车被查封了，老谢都审讯了半天了都没有结果。”
　　“狄队在外面有仇人？”冷宁问。
　　“那可多了去了！”闫俊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容易结仇了！现在正在调监控呢。”
　　冷宁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狄烨，问闫俊，“尸检进行到哪一步了？”
　　闫俊将检验报告拿给冷宁，“老李只进行到了这一步。”
　　冷宁接过检验报告，先是看了检验结果，然后又倒回去分析推导过程。
　　狄烨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却不坐，也不说让谁坐，闫俊也不敢坐。
　　冷宁盯着报告看了一会，见身旁有把椅子，便坐了下去。
　　他还在看检验报告的时候，闫俊这边已经在出谋划策了，“有没有可能是检验的时候出了差错，我们要不要重新送样本再检验？”
　　冷宁看完了检验报告，又思考了片刻，淡淡说道，“送检的血液样本以红细胞为主，这个结果只能证明血液中的红细胞和口腔上皮细胞来自不同的人。”
　　他将看完的检验报告递回给闫俊，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份检验报告应该没有问题。”
　　“检查报告没问题？”
　　闫俊十分的不解，这要换做以前，他会觉得冷宁在一本正经的吹牛逼，但是经历了上次的打脸之后，他变得比较谨慎了，“那这个现象要怎么解释？”
　　冷宁有些体虚，此刻坐在椅子上脑门也在不断的出汗，“死者髋部的伤疤看上去十分的平坦，切口平整，不像是普通伤痕，更像是手术留下的，什么手术，会在髋部留下这种伤痕？”
　　闫俊：“髋骨骨折？”
　　“髋骨骨折的切口没有这么小。”冷宁否定道。
　　狄烨琢磨了一下，“之前有队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胫骨平台粉碎性骨折，医生从髋骨上取了一块骨头去填，伤口和这个倒是有点像。”
　　冷宁不予置否，“这个伤口的确是对髋骨进行了处理，伤口刚好在髂前上棘，但应该不是为了取骨头，而是抽骨髓。”
　　“抽骨髓？”狄烨眉头一紧，“和本案有什么联系？”
　　“抽骨髓的目的可能有两种，一是捐献骨髓，二是自体骨髓移植，结合这个案子和这张检验报告，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极有可能，死者在自体骨髓移植失败后，移植别人的骨髓。”
　　冷宁再次看向尸体，“死者的红细胞DNA和口腔上皮DNA不符，可能是因为做过骨髓移植手术。”
　　狄烨一听，忽然眉头舒展，“你的意思是，移植了别人的骨髓，血液就会发生改变？”
　　“没错，骨髓是人体的造血组织，能生成所有类型的血细胞，包括你们听过的红细胞、白细胞和血小板。
　　骨髓移植后，受捐者的免疫系统和血液系统会逐渐被‘重建’成捐献者的免疫系统和血液细胞……所以检验报告并没有出错。”
　　“原来是这样……”闫俊听懂了，“只要调查死者的既往病历就能验证你的推断。”
　　冷宁点头说道，“血液发生改变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个过程可能要几个月到一年，你们可以根据这个时间线去相关的医院调查。”
　　“冷宁，”闫俊把手搭在了冷宁的肩膀上，“你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东西的？”
　　闫俊每次和冷宁打交道都会觉得惊讶，一个这么年轻的法医，竟然连骨髓移植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可见知识储备量极广。
　　“你这样说，我们就有头绪了。”狄烨十分自然的将闫俊的手从冷宁肩膀上移开，“指甲这么长，该剪了。”
　　“你不去查案子，管我手指甲干嘛？”闫俊说完立马换了长脸和冷宁献殷勤，“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点水？”
　　“谢谢，我自己带了水。”
　　冷宁正要起身去拿自己的书包，忽然被闫俊按住，“你坐着，我帮你拿！”
　　“嗯，在我书包侧边的口袋里。”
　　闫俊见冷宁的书包里塞着一个2升的黑色保温杯，直接取了出来，摸到杯壁上有点黏糊糊的，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泡的黄芪和枸杞。”
　　狄烨：“你就喝这个？”
　　闫俊：“这么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狄烨这个反应，是因为他见过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闫俊会说这话，是因为他听谢长宏说过一句话——吃十个生蚝，比不上一杯黄芪枸杞水。
　　“这是提气血的。”
　　闫俊：“管用吗？”
　　枸杞闫俊是知道的，黄芪也是知道的，这两种东西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你可以试试。”冷宁坐在椅子上抬着下巴看着闫俊，“味道还行。”
　　闫俊直接将保温杯拧开，嗅了一下，确实不难闻。
　　他倒了一杯在盖子里，递给冷宁，“喝吧。”
　　冷宁接过来，细细的吹了吹，然后小口小口的把盖子里的水慢慢喝完。
　　狄烨看着两人互动，眼睛微眯，心说：你俩把我当空气呢？
　　“喝这么多，不会有反应吗？”闫俊问。
　　“你指什么反应？”冷宁抬眼问。
　　“我听老谢说喝这玩意儿能壮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冷宁：“……是吗？我只是觉得便宜，没太深入研究。”
　　看着冷宁喝水，狄烨忽然想起了冷宁出院前医生交代的事。
　　医生说冷宁失血过多，身体里的血几乎全部换过一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多补身体，而且不能劳累。
　　所以他就喝这个？
　　“那就多喝点。”狄烨忽然来了句，“别在这晕倒了，我们还得送你去医院。”
　　等冷宁喝完，他又给倒了满满一杯。
　　他倒的那杯水，冷宁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到后来，这杯水凉透了，冷宁便直接倒掉了。
　　狄烨看着水池里倒掉的水，感觉自己的心意也被人倒掉了一样，一股怒意堵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能散去，让他感觉十分的不爽。
　　偏偏这个时候，闫俊又有很多问题要问。
　　两个人还凑得很近，导致狄烨心情极度的郁闷，整张脸都黑透了。
　　冷宁用余光瞥见了狄烨的脸色，感觉不太对劲，于是从椅子上起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此时狄烨抬手看表，忽然来了句，“你先别急着走，我们得开个短会。”
　　冷宁：“我也要参加？”
　　狄烨：“你必须参加！”
　　*
　　“既然血没有问题，我们的调查方向还是按原计划进行，继续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尤其是那个送她回家的男人，尽快摸查清楚。”
　　“好的队长。”
　　散会之后，冷宁看了一眼时间，到饭点了，他可以吃完饭再回去。
　　“冷宁，一起去食堂哇。”何乐走过去，一手搭在了冷宁的肩上。
　　狄烨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画面，眉头一皱。
　　“嗯，我也正要过去。”
　　“听说今晚有红烧肉，我们得去早点！”
　　何乐带着冷宁大步离开，消失在狄烨的视线中。
　　好你个冷宁，一点影响都没有是吧？！
　　自己这两天已经因为那件事没法专心工作了，他凭什么这么游刃有余？
　　*
　　狄烨回到休息室，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顺便把早上没刮的胡子刮了。
　　出门的时候发现衣服袖子已经有了褶皱，他又换了一件。
　　换了衣服，顺便把裤子也换了，鞋也换了，头发也抓了一下。
　　他也要表现得不在意才行，谁在意谁就输了！
　　他大步流星走入食堂，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排队打菜的冷宁，于是走了过去。
　　人群中突然走过来一个靓仔，剪裁精良的衬衣十分的贴合身体，将他肩背和腰部的肌肉包裹得恰当好处，袖口向上卷起，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剪裁精良的西裤把他的腿衬得十分修长，和平日里那条磨得快反光的警裤有着天壤之别。
　　舒书敏锐的捕捉到了狄烨的身影，她推了推何乐的肩膀，“队长今天什么情况？”
　　此刻闫俊和冷宁正在排队打饭，闻言，三人同时转头，看着那干练得宛如精英总裁一般的狄烨拿着不锈钢碗朝他们走来。
　　闫俊心说，这还是平日里那个甩着洗脸帕，一年四季都穿同一套衣服的狄支队长吗？
　　“他这是……开屏了？”闫俊问。
　　见何乐和舒书同时摇头，闫俊又看向了冷宁。
　　冷宁十分淡定的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何乐说：“那天老李说他有情况，我还不信，这么一看，确实有问题！”
　　“谁家的姑娘会看上他？”闫俊表示不理解。
　　何乐不赞同了，“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老大多帅啊，喜欢他的姑娘多了去，我说的对吧，舒书？”
　　舒书扯着嘴角笑了，“呵呵，是啊。”
　　此时舒书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队长脾气这么差，谁敢喜欢？
　　闫俊感慨道：“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什么样的人能镇住他！”
　　何乐和舒书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只有冷宁在一旁安静的排队打菜。
　　狄烨看起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你们几个，盯着我干嘛呢？”
　　“老大，你这就不仗义了，有情况都不和兄弟们分享一下。”何乐说。
　　狄烨：“我分享什么？”
　　“今天打扮这么帅，要去见谁啊？”舒书问。
　　“你们说的是什么话？”狄烨往何乐前面一站，成功的插了个队，“我哪天不帅？”
　　站在他身后的打饭人：“……”
　　狄烨的视线落在冷宁身上，他看见冷宁打了一勺红烧牛肉，打菜的阿姨非要把最上面那块肉抖掉。
　　冷宁打完饭，一转头就和精致到头发丝的狄烨碰了个面对，这导致他盘子里的汤差点洒出来。
　　狄烨的眼神始终落在冷宁的脸上，就像在洞悉犯人的心理活动。
　　“饭都拿不稳吗？”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尾音上扬，像是在调侃。
　　他只是换了身衣服反应就这么大，他要是再使点劲，腿都合不拢了吧？
　　冷宁端着饭菜找了个没人的座位，他刚坐下，狄烨就将盘子放到了他的对面，然后将一整碗红烧牛肉推到了他面前。
　　冷宁：“……”
　　狄烨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此时有说有笑的三人正朝他们走过来，冷宁眉心一紧，又将装着红烧牛肉的碗推了回去。
　　狄烨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靠近的三人，“怎么，怕被发现啊？”
　　冷宁握着筷子没说话。
　　狄烨心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和胆小啊，就这么怕别人发现吗？你不是很强势吗？
　　“怕什么？一碗牛肉而已。”
　　狄烨刚说完，三人就走了过来，见只有两个空位，三人便端着盘子坐在了隔壁桌。
　　眼尖的闫俊一眼就看到了碗里堆得冒尖的牛肉，“诶，我说你，还嫌自己不够壮，队友的伙食都要抢？”
　　没打到红烧牛肉的何乐立马抬头，抱着自己的碗就朝红烧肉奔去。
　　“老大这是怕我们吃不上肉，故意给我们打的，是吧老大？”何乐十分天真的问。
　　他的筷子刚伸向那碗红烧牛肉，就被狄烨用手掌挡住，“不许动！”
　　天真的何乐：“我就夹一块！”
　　“一块也不行！”
　　此刻何乐看着碗里的肉，想到老大这段时间的一些列行为，人忽然就跟傻掉了一样，傻愣愣的站着，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看把孩子伤得，”闫俊立马朝何乐招了招手，“来，我这有小酥肉。”
　　何乐这才回过神来，眼神在狄烨和默默吃饭的冷宁之间游走，“老大，你不对劲啊！”


第85章
　　何乐作为狄烨的小迷弟，几乎天天跟在狄烨身边，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发现老大最近似乎对冷宁尤为的关注。
　　之前，老大每天眼里只有案子，恨不得24小时都住在警局，自从冷宁来警队后，老大都开始回家住了。
　　他们两个怎么忽然这么熟了？
　　他和老大一起工作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对谁这么好……
　　“老大，你不对劲啊！”
　　听见何乐这么说，正在喝汤的冷宁手指忽然一僵。
　　对比冷宁，狄烨就要松弛很多，“哪不对劲了？”
　　何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脑子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抬手指着两人，“我！懂！了！”
　　此刻冷宁的下颌绷着，捏着勺子的指尖已经泛白，如遇劲敌般的绷直了后背。
　　狄烨注意到了冷宁此刻紧张的小动作，忽然有些兴奋起来。
　　他很享受冷宁因为他，露出和平时不同的表情。
　　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结合冷宁以往的处乱不惊，此时还没有动作，应该留有后手。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冷宁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可能发生的情景，只等何乐出招了。
　　“我懂了！你是不是和冷宁打赌输了？！”
　　何乐天真的以为，狄烨这么好面子，像打赌输了这样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和他们透露的，所以才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狄烨心说：看了半天，就看出来了个这？
　　冷宁本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惊人的答案，没想到是他审题出了错。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下去，他继续佯装无事的喝汤。
　　然而狄烨已经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洞悉了冷宁的所有小动作，他的嘴角一勾，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冷宁的软肋。
　　他找到了能让冷宁无法无视他的办法。
　　冷宁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唯独对待感情，表现得特别别扭。
　　狄烨的嘴角一勾，“那可不止。”
　　何乐不解，“啥意思啊？”
　　此时，冷宁抬眼看了狄烨一下，眼神中禁止的意味十分强烈。
　　狄烨顿时又找到了那种兴奋的感觉，“我和冷顾问其实……”
　　冷宁的视线已经朝他瞪了过来。
　　“其实什么？难不成，你们拜把子了？”何乐问。
　　要不说何乐单纯呢，就算遇到解释不了的事，他也能用他的脑回路给想明白了。
　　“拜把子……”狄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冷宁，“是啊，我们拜把子了，他现在是我兄弟。”
　　冷宁眼底的神色愈发严肃。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狄烨会对他做点什么。
　　何乐以为自己挖出了老大的秘密，瞬间觉得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提升，变得十分的兴奋。
　　“我能加入不？”何乐一屁股坐在冷宁身旁，“我也想喝你们拜把子！”
　　“等你什么时候能把发言稿写到90分以上再说。”
　　“那还是算了，我吃块牛肉得了。”何乐看了一眼冷宁，“你应该吃不了这么多吧，反正是老大请客，你就让我蹭点呗！”
　　冷宁到不介意，“可以，你随意。”
　　何乐刚把筷子伸过去，狄烨就用筷子挡了回去，“我同意了吗？你就动筷子？”
　　面对狄烨的拦截，何乐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最终成功的从老大的护食中抢到了一块肉，夹起来就往自己碗里送。
　　狄烨看何乐扒饭的样子，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都这么明显了，竟然还看不出来，看来还是平时督促的少了！
　　他忽然有点期待看见冷宁更加窘迫的样子。
　　何乐偷吃了几块红烧肉，呼噜呼噜的几下子就把饭给扒完了。
　　不光是何乐，整个饭堂的人吃饭速度都比较快，人换了好几拨了，冷宁还在不紧不慢的吃着。
　　狄烨早早就吃好了，一直坐在对面看着冷宁吃饭。
　　他的视线从冷宁唇一直看到下巴和颈脖，再辗转往复，就像有什么特别之处似的。
　　食堂里的人渐渐散去，打扫卫生的阿姨开始收拾残羹剩菜，撤去了了喧闹的人群，整个食堂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冷宁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道，“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冷宁是故意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开口的。
　　“说吧。”狄烨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看着冷宁。
　　“我来警队是为了抓到方伟强的，这期间不想和你有别的牵扯。”
　　狄烨眉梢一挑，“你说的牵扯，指什么？”
　　“工作之外的牵扯。”
　　“那我们现在算工作内还是工作外？”
　　“工作内，”冷宁说，“吃完这顿饭我们就该保持距离。”
　　“保持多远的距离？”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一点看不出来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非要具象化，至少十米的距离。”冷宁淡淡说道。
　　“十米？”狄烨明显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我们亲都亲了，现在你说要我和你保持十米的距离？”
　　冷宁坚毅的下巴和冷傲的眼神看上去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然而这座堡垒却在听见狄烨嘴里的骚话之后，有了一丝裂纹。
　　狄烨身体前倾，撑着桌子凑近冷宁，“我就要靠近，你能拿我怎么办？”
　　狄烨说出这话的时候，唇几乎要贴在冷宁的耳朵上了，冷宁先是一愣，瞳孔不自觉的放大，然后迅速后撤。
　　狄烨十分强势打量着冷宁脸上的细微表情，“咱们心有灵犀，性格互补，怎么就不能靠近了？”
　　“狄队，别开这种玩笑！”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狄烨又坐了回去，自顾自的点了一根烟，丝毫不顾及刚刚出院还在咳嗽的冷宁，“你之前不是说要还吗？现在就还吧。”
　　冷宁的下颌紧绷着，“你想我怎么还？”
　　“给我当炮友。”狄烨言简意赅。
　　冷宁没想到，狄烨竟然能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偿还可不能只放在嘴上，既然你这么想还，那就拿出点诚意。”狄烨又嘲讽般的笑了一下，“跟着我也不亏，我调查我弟弟的案子，可以顺便帮你调查你的身世。”
　　冷宁的眉眼压了下去，“能不能换个方式？”
　　“不能。”狄烨玩世不恭抽着烟说道，“你身上除了破案能力之外，还有点价值的就是这副皮囊了，白天破案，晚上给我操，也算物尽其用。”
　　冷宁听着狄烨的话，放在桌下的手紧捏成拳。
　　“等我腻了，就放你走。”
　　“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冷宁一下子从椅子上蹭起来，“你还是找别人吧！”
　　用这种方式侮辱他，是有多恨他？
　　狄烨弹了弹袖子上的烟灰，“要车要房我都可以给你。”
　　见冷宁还是要走，狄烨突然来了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所有人知道，我俩亲过嘴。”
　　冷宁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狄烨看着冷宁的反应，心说：果然，你只在意这件事。
　　冷宁感觉有一股酸腐之气憋在心口无法散去。
　　他和狄烨保持距离，是为了不让对方卷入他和方伟强的纷争，可狄烨却用这件事来羞辱他。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狄烨吊儿郎当的问。
　　“别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狄烨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吐出，“既然你提了这样的要求，那我就再加一条，你以后不能和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关系亲密，能做到吗？”
　　“你放心，我会守约的。”
　　“好，我的值班表你最好掌握，要知道我什么时候有空，你得随叫随到。”狄烨站起身，居高临下道，“现在跟我走。”
　　“去哪？”
　　“开房。”
　　*
　　他这话刚落音，手机就响了。
　　狄烨掏出手机按了接听，“什么事？”
　　“老大，出事了，江平区商业街发生了命案！”
　　何乐的声音从听筒里飘出来，引起了冷宁的注意。
　　听完何乐的描述，狄烨沉着脸道，“你先带人封锁现场，我马上到！”
　　狄烨挂断电话，眉头紧锁，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游离状态。
　　此刻他的脑子里想的可不是怎么和冷宁开房。
　　“他说什么？”冷宁问。
　　狄烨：“那首歌又出现了。”
　　*
　　-You're always on my mind
　　-All day just all the time
　　-You're everything to me
　　-Brightest star to let me see
　　……
　　音响里单曲循环着舒缓悠扬的音乐，乐声透过服装店的玻璃橱窗传到马路边，令路过的人们停下来驻足观望。
　　警戒带已经将服装店围了起来，警戒带外有警察在维持秩序。
　　“把音乐关了！”何乐说，“听着瘆人得很！”
　　“这歌是从电脑里放出来的，电脑有登录密码，要不直接拔电源。”
　　“慢着！”何乐立马阻止道，“别拔，万一电脑里有重要线索怎么办，先别管了！”
　　“行，乐哥，我先去忙了！”
　　何乐挥了挥手，琢磨着要不把音箱线给拔了，他蹲到主机面前，在想哪根线是音响的输出接口。
　　正想着，一只带着手套的手伸了过来，直接帮他抽掉了主机上的线，音乐戛然而止。
　　何乐转头一看，发现舒书就在他耳侧，他一紧张，就想站起身，结果头“嘭”的一声撞在了柜子上。
　　“你没事吧？”舒书问。
　　“没事！”何乐连忙避开障碍物站起来。
　　他刚站起来，就看见狄烨风风火火的来了，“都围这干嘛？赶紧让人把路口封锁了，无关人员不让进！”
　　说完又看了一眼路口停着的车，“舒书，舒书呢？！”
　　“在这！”舒书连忙站起身往外跑，“队长，我在这！”
　　狄烨指着门口停的一排车，“违规停车，打电话给交警队，让他们赶紧来处理一下，顺便查一下行车记录仪！”
　　“好的队长！”
　　“何乐人呢？”
　　“老大我在这！”
　　狄烨闻声转头看了一眼何乐，“不是说有音乐吗？音乐呢？”
　　何乐又将音频线插了回去。
　　音乐声响起，给现场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氛围，何乐打了个寒颤。
　　狄烨来之前就已经停何乐汇报了现场的状况，因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死者在哪？”
　　何乐指了指橱窗的角落。
　　狄烨顺着方位看过去，背后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服装店的玻璃橱窗里有四个女性模样的白色模特，前三个身上都穿着应季的时髦衣物，凹出亮丽的造型。
　　只有最角落的那个没有穿衣服，垂着头，跪在地上，双手被束缚在背后，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的确会让人以为，这只是一具白色的人形雕塑。
　　此时天已经黑了，橱窗里的灯开着，灯光从四面八方投在跪地者的身上，映出惨白的轮廓，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模特的白色皮肤已经有了细小的裂纹，而那裂纹之下，包裹的是人类的皮肤！


第86章
　　这很明显是一具人类女性的尸体，难以想象，在报警之前，她一直跪在橱窗里！
　　狄烨穿好鞋套，抬脚跨入了服装店，蹲在橱窗后面观察这具被涂满白色颜料的尸体。
　　尸体背后有个金属三角架做支撑，所以才能保持跪着的姿势，至于这个三角形架是做什么用的，暂时看不出来。
　　死者头部细小的毛孔被掩藏在了白色的颜料之下，部分地方有参差不齐的毛发浮在颜料表面，像是被人临时剃掉了头发之后才涂上去的。
　　“报案人是谁？”狄烨将手电筒收回，递给身旁的何乐。
　　“隔壁邻居。”何乐指了指隔壁卖首饰的店铺，“老板是个小女孩，吓坏了，说话语无伦次的。”
　　狄烨抬腿出了服装店，看见冷宁正蹲在橱窗外面，盯着玻璃橱窗里的尸体出神。
　　“看出什么了？”狄烨朝冷宁走过去。
　　冷宁盯着橱窗里宛如雕塑般的尸体，“岳飞死后，有人在岳飞庙前塑了一个跪拜者的雕像，让做错事的人生生世世跪在岳飞庙前忏悔。”
　　狄烨：“这个典故我听过，做错事的是秦桧，南宋时期的宰相，他给岳飞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后来被百信唾弃。”
　　冷宁抬眼看了一眼狄烨，心说：他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
　　狄烨接着说，“初中的语文老师天天逼我背课文，看来还是有点用，……凶手这么做是为了让死者对某件事忏悔？”
　　“嗯，死者和凶手之间应该建立了某种联系，可以排除随机杀人的可能，他在创作雕塑的时候十分的冷静，应该不是第一次杀人。”冷宁回答道。
　　“是连环杀人案吗？”
　　狄烨提出的这个问题也是冷宁正在思考的问题，毕竟命案现场出现了同一首歌，且这个案子距离割喉女尸案只有一天，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起。
　　如果是连环杀人案，那就需要并案调查，会直接影响割喉女尸案的进展，因此并案调查必须严谨。
　　“目前除了这首歌以外，还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是连环杀人案，我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冷宁说完站起身，本就体虚的他眼前忽然一黑。
　　狄烨立马扶住了他。
　　冷宁缓了缓，“不好意思，刚才起得太急了。”
　　狄烨：“去旁边歇会？”
　　“不用，”冷宁退开狄烨的胳膊，“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冷宁说着，抬腿跨入了服装店。
　　从服装店的装潢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里面挂满了年轻时尚的女装，角落里有个和白墙颜色一样的白色的小木门，推开之后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小门旁边是并排的两间试衣间，试衣间用布帘挡住。
　　冷宁一把拉开试衣间的布帘，注意到地上的两双鞋子摆放十分的凌乱，墙壁上的挂钩有一头松了，像是被人暴力拆卸的，只是没有完全拆卸下来。
　　另一间试衣间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冷宁：“去楼上看看。”
　　楼梯本来就很窄，一侧还堆了码放整齐的货，就显得楼梯更窄了，不过好在还能通过。
　　狄烨弯腰通过转弯的楼道，忽然回头来了一句，“小心碰头！”
　　跟在他身后的冷宁抬眼看了一下楼梯转角处容易碰头的地方，愣了一下。
　　狄烨：“提醒你一句你就感动成这样？”
　　“这里好像有个印记。”冷宁指着一处墙皮说，“有人在这里碰过头。”
　　这个位置虽然容易碰头，但也只是针对高个子，身高低于一米七的人是碰不到头的。
　　狄烨随即对后面的何乐说，“把那块墙皮弄回去。”
　　“好嘞！”
　　何乐停了下来，招呼身后的人过来搭把手，冷宁和狄烨则继续往上走。
　　他们通过楼梯上到了二楼，很明显，二楼是死者的起居室。
　　一室一厅的格局，收拾得很整洁，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整体看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狄烨带着手套拉开角落的立式冰箱，发现里面塞满了吃的，有个铝制饭盒压在最里面，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他戴上手套把饭盒拿了出来。
　　打开饭盒一看，狄烨瞬间愣住了。
　　冷宁察觉到狄烨不太对劲，便走了过去。
　　狄烨：“这饭盒里少说也有一万块钱吧？”
　　冷宁垂眼看了一眼饭盒里的百元大钞，陷入了沉思。
　　狄烨琢磨了一下，“这是在防贼？”
　　“被贼惦记是个概率问题，”冷宁分析道，“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把钱藏在不显眼的地方就可以了。”
　　狄烨思考了片刻，“难不成是在等人寻宝？”
　　*
　　除了冰箱里的饭盒，另一个可疑的东西就是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装满了东西，提上去还不轻，但是箱子被锁上了，暂时打不开。
　　狄烨将行李箱打横，尝试了简单的密码，没打开。
　　此时冷宁透过二楼的窗户往下看，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张小曼。
　　“找个开锁师傅吧，找人调查一下死者的经济状况，我出去一下。”
　　冷宁越过蹲在地上的狄烨，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你去哪？”狄烨十分敏感的问。
　　“看到个熟人，下去打个招呼。”
　　冷宁知道狄烨现在听不得张小曼的名字，因此直接用“熟人”代替了张小曼的名字。
　　“熟人？”狄烨走到窗户边，顺着冷宁刚才的视线朝楼下看去，一眼就看见张晓曼站在人群里东张西望，鬼鬼祟祟。
　　她怎么来了？
　　草，不会是来接冷宁下班的吧？！
　　都当人炮友了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想到这里，狄烨急急的往楼梯口走。
　　走到楼梯转角处，正好遇到闫俊带着人上来采集物证，两人直接撞了个满怀。
　　狄烨一身铜皮铁骨，倒是没什么感觉，闫俊直接被撞懵了，过了一会才发出一阵惨叫，“你干嘛去？”
　　狄烨见人没什么大碍，直接踩着小碎步下了楼梯，“有事！”
　　闫俊揉着自己被撞得快要散架的肩膀，问身旁的人，“出什么事了？”
　　身旁的同事耸了耸肩，“不知道啊！”
　　此刻张小曼夹在人群里进退两难，“诶诶诶，别挤我啊！”
　　“都回去，别围这儿！都说了几遍了！”
　　年轻警察提高嗓门维持秩序，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面孔，眉头一皱，“小曼姐？你怎么在这？上面安排你过来协助吗？”
　　张小曼理了理被人群挤乱的头发，“没，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
　　“哦，这不让围观……”年轻警察不好意思的说。
　　“你不是出差了吗？”
　　嘈杂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让周围的空气顿时下降了好几度。
　　张小曼转头，看见冷宁站在警戒线边缘看着她。
　　“刚回来，听说这出命案了，过来看看。”
　　冷宁将张小曼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刚回来，怎么会在这里？”
　　“我过来逛街啊！”张小曼笑容满面道。
　　“这个点，一个人逛街？”冷宁提出了质疑。
　　在冷宁打量的眼神中，张小曼挺直了胸脯，理直气壮的说道，“怎么，我这个点不能逛街啊？”
　　冷宁只觉得张小曼今天看上去不太对劲，连带着一举一动都不对劲。
　　张小曼今天穿了一身通勤的黑色职业装，背了一个大号的托特包，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张小曼是个极其爱美且讲究的女性，这样的搭配不符合她以往出差的形象。
　　如果冷宁没记错的话，这个大号托特包是张小曼用来装物证的包。
　　就在这时，狄烨直直的朝两人走了过来，“张小曼，你没事来这干嘛？”
　　狄烨现在对张小曼充满了竞争意味的敌意，毕竟张小曼曾在他手里带走了冷宁，这对他来说，比打架输了还要难受。
　　张晓曼现在一看见狄烨就忍不住想调侃一下，但这毕竟是公共场合，还是给狄队一点薄面，“瞧你紧张的，我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狄烨哼哼道，“我可不紧张！”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只尾巴翘到天上的狗！
　　张小曼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狄烨，“你有点不对劲啊……“
　　狄烨笑了一下，没说话，心里想的是：对方要是知道了他和冷宁现在的关系，会是什么反应？
　　张小曼看上去的确是来凑热闹的，聊了两句便打算背着包走人。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狄烨叫住，“慢着！”
　　张小曼转过头，“？”
　　狄烨直接越过警戒线朝张晓曼走了过去。
　　在距离张小曼只有0.5米的时候，张小曼直接躲在了冷宁身后，“怎么？你还想报仇？”
　　狄烨停住脚步，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张小曼鼓囊囊的包，“你包里装的什么？拿出来看看！”
　　张小曼低头一看，心说：这家伙眼睛也太尖了！
　　见两个人同时看着自己，张小曼叹了口气，“这里不方便说，咱换个地！”
　　狄烨用下巴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黑色大众，“去我车上说。”
　　三人上了车，张小曼坐在后座上，从她的大号托特包里拿出了一件用物证袋装封好的带血毛衣，“这可是重要物证！”
　　冷宁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瞄了一眼物证袋里的毛衣，一眼就看见了毛衣上带血的吊牌。
　　“事情比较复杂，我本来打算调查清楚再告诉你们的，没想到被狄队发现了。”
　　张小曼开始讲述自己最近遇到的案子。
　　“一个星期前，我接手了一个案子，一个叫金雯的女孩死于车祸，被判定为意外事故，但是家属不接受这个结果，委托我们尸检调查。
　　死者身上的伤确实是交通事故造成的，事故发生的时候，死者坐在后排，也就是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张小曼坐在后座的正中央说道，“由于当时的车速过快，迎面撞上了水泥柱，死者呢又没有系安全带，所以就直接飞了出去，造成了严重的脑部创伤，最后抢救无效死亡。
　　当时车上只有金雯和司机王佑嘉两个人，王佑嘉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前天刚刚苏醒的，现在还不能说话，属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这个案子看上去就是个意外，司机也受了重伤，本来没什么疑问的，可是有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金雯身上穿的毛衣没有拆吊牌。
　　什么情况下，一个女人会穿着带吊牌的衣服？
　　我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她根本没打算拆吊牌，不拆吊牌的衣服更好退货，第二种可能，她没有察觉到吊牌的存在。
　　因为对这一点产生了怀疑，所以我提取了她的心脏血液化验，在血液里检测到了少量的致幻药成份。
　　但是后续的头发检测又显示，死者应该是第一次使用这种药物，所以我大胆推测，死者死前被人控制了。
　　经过我多番打听，终于找到了这家卖同款衣服的店铺，没想到，竟然出了人命。”


第87章
　　张小曼这番话说完，坐在前面的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所以，你觉得这家店有问题？”狄烨问。
　　“嗯。”张小曼神情严肃了起来，“可惜我刚调查到这里就出事了，看来这条线索是断了。”
　　“谁委托你尸检的？”狄烨又问。
　　“死者的父母，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接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花了钱把尸体送去了我们那。”
　　“死者和司机是什么关系？”冷宁问。
　　张小曼摇头，“目前还不清楚司机和死者的关系，就是因为不清楚，所以才引人遐想。
　　如果女孩昏迷之后被绑架了，这就不是一个交通事故这么简单了！”
　　“回去等消息吧！”狄烨故作深沉的说，“有进展了会通知你。”
　　张小曼把那件带血的毛衣塞进托特包里，“冷宁，要跟我一起走吗？”
　　“你走你的，我会送他回去。”狄烨态度强硬的说。
　　“那你打算往家送，还是往解剖室送？”张小曼问。
　　“老李还在医院，这边暂时还走不开。”冷宁淡淡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有数也得好好休息。”张小曼叹气，“算了，随你吧，我走了，有线索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张小曼下车后，车门被“碰”的一声带上，车里陷入了死寂。
　　狄烨转头看了一眼安静坐在副驾上的冷宁，“一会结束了跟我走。”
　　“就算你再心急，也要考虑炮友的身体状况。”
　　冷宁说完，推开门下了车。
　　狄烨站在车边抽了半根烟，他打量了一下晴晴衣橱四周，竟然没有看到摄像头，这意味着工作会变得复杂很多，但凶手如果一开始就打算入室杀人，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不会从人多的正门进去。
　　狄烨琢磨了一下，决定绕到晴晴衣橱后面检查一下。
　　*
　　冷宁拉开了更衣室的布帘，刚才他检查过这里，发现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比如：地上的鞋子摆放凌乱，连排的衣服挂钩一侧脱落，看上去像是人为的。
　　这间更衣室似乎有打斗的痕迹。
　　冷宁把布帘拉上，试图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还原出打斗的情形。
　　他正想着，窗帘忽然向外飘了一下。
　　冷宁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风向不对，与此同时，他感觉耳边有一股风刮过。
　　他望向伸手的合成木板，在木板的边缘发现了缝隙，他用力推了一下，发现竟然有松动的迹象。
　　稍作研究，冷宁就发现这是一个可以左右滑动的门。
　　只是不是道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没办法打开。
　　冷宁觉得这门后有猫腻，用力一开，门忽然滑向了一侧，他重心不稳，身体往后倒去，于此同时，一个男人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冷宁吓出了一身汗，借着微弱的光线，冷宁认出了拉他的人是狄烨。
　　狄烨松开冷宁，摸开了墙上的灯，周围亮了起来。
　　只见地面都是白色的颜料，被剃掉的头发落得满地都是，这里赫然就是凶手处理尸体的地方。
　　冷宁顺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走的后门。”狄烨指了指身后的铁门。“那门没锁，一推就开，你刚才推的门被锁了，要从我这个方向才能打开。”
　　冷宁：“所以，这才是凶手的逃跑路线。”
　　“没错，他处理完尸体之后，从更衣室的暗门里出来了，然后锁上暗门，从后门离开。”
　　狄烨说完，“哗”的一声拉开了布帘走了出去，“来几个人检查一下里面！”
　　冷宁打量了一下四周，四面都是吸音材质的墙壁，没有窗户，关上门和灯之后就是按不见天日，墙角还有一些捆过东西的麻绳和布条，整体让人觉得十分的压抑。
　　何乐探头进来，看见后面还有个大铁门门，人都傻了。
　　这意味着他们的工作量要翻倍了！
　　冷宁从后面出来的时候，大家正在商量怎么把尸体搬走。
　　有人挪走了女尸身后的金属架，挪开之后的女尸仍旧保持着跪姿。
　　狄烨想了一下，“尸体已经硬了，就这么抬上车吧。”
　　“稍等。”冷宁越过狄烨直直的朝女尸走去。
　　狄烨的视线随着冷宁移动，“发现了什么？”
　　“她面朝的是东南方。”
　　冷宁说着，蹲在女尸的正后方，然后眼睛上抬，看向对面的景物。
　　女尸面朝着一个路口，路口亮着路灯，两边的商铺也都亮着灯，有的已经准备打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一个T字路口，这家服装店正好处在转角处，因为没有红绿灯，所以路口立了一块凸面镜，好提示来往车辆。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女尸背后捆绑双手的扎带上。
　　扎带被白色的涂料覆盖，只露出一部分白色塑料。
　　狄烨蹲到冷宁身旁，“这种东西一般用来捆电缆，不难买，杂货铺就有卖的。”
　　冷宁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尸僵还没有缓解，麻烦大家抬的时候小心一点。”
　　“放心吧，”狄烨也跟着站起了身。
　　似乎是狄烨站得太近了，冷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去车上等你。”
　　冷宁说完，便转身朝狄烨那辆黑色大众走去。
　　狄烨看着冷宁的背影，跟了上去。
　　冷宁坐上车，从扶手箱里摸了一瓶AD钙奶，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吸管，又放了回去，一抬眼，就看见挡风玻璃外朝他走来的狄烨。
　　狄烨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冷宁额头上的汗迹，“你很紧张？”
　　冷宁故作淡定的看了回去，“我出汗是因为体虚，吸管在哪？”
　　冷宁顾左右而言他，试图把他被狄烨吓到的这件事盖过去。
　　狄烨直接将冷宁手里的AD钙奶拿了去，二话不说就用嘴撕开了瓶口那层铝膜，又递回给冷宁，“没吸管了，就这么喝吧。”
　　冷宁：“……”
　　见冷宁不说话，狄烨眉梢一挑，“怎么，嫌弃我？”
　　“没有。”冷宁接过那瓶奶，仰起头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狄烨半眯着眼看着冷宁扬起的性感颈脖和上下滑动的喉结，忽然来了句，“今晚去我休息室睡。”
　　冷宁差点呛到，狄烨扯了纸巾递给他。
　　冷宁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奶渍，“尸体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做尸检的时候需要把表面的白色颜料清理掉，现在已经晚上8点了，今晚肯定要加班，明早要开早会，我怕我起不来。”
　　“我跟郑州和说了，你手还没好全，他给我派了个助手过来，一会体力活都让助手干，你在旁边看着指挥就行了。”
　　“那倒不用，还没有虚到这种程度。”
　　狄烨单手打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右边的后视镜，顺便看了一眼车窗上映出的冷宁的脸，“又不要你动。”
　　冷宁：“……”
　　*
　　一帮人带着尸体回了警局，来帮忙的法医助手还没到，冷宁便想着先去更衣室换衣服。
　　他刚把皮带松开，身后的门就被推开了，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
　　狄烨进来之后反手便把门锁了，“助手还没来，我帮你换衣服。”
　　冷宁眉眼压着，“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狄烨十分强势的说，“你在金麦的时候都是助手帮你穿的解剖服，现在助手没来，我当然要亲自帮你穿。”
　　狄烨的视线在冷宁的皮带扣上扫了一下，喉咙一紧，直接将人顶在了更衣室的柜子上，“刚出去买烟的时候顺便买了个套。”
　　冷宁：“！！！”
　　看着冷宁此刻紧张的样子，狄烨愈发的兴奋了，他凑近冷宁的耳朵，低声道，“亲自给你服务，不开心吗？”
　　冷宁的耳朵立马就烫了。
　　狄烨身体忽然往前一顶，吓得冷宁脚都垫了起来，后背严丝合缝的贴在柜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别在这乱来！”
　　“隔着四层裤子，你慌什么？”狄烨用暧昧的声音说，“我都已经很收敛了，你知道，我这个人逆反心很重，你不让我干什么，我就偏偏想干点什么，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狄烨说完这句话，视线停在了冷宁的唇上，“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他说完，吻住了冷宁的唇。
　　狄烨确实已经忍了很久，之前冷宁刺激他，躲着他，他真的恨不得把人关起来好好收拾一顿，但他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他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满！
　　狄烨蛮横的用拇指掰开了冷宁的嘴，指腹在湿润柔软的唇齿见微微用力往下掰，视线扫过冷宁粉扑扑的脸颊，心里忽然就滋生了一种邪恶的想法。
　　他再一次吻了上去，舌尖舔舐着柔软的唇，一点点深入。
　　他本想温柔一点的，但感官带来的触觉让他无法压抑住进攻的本能，舌头直达口腔深部，随后便听到了对方喉咙中发出的难以遏制的闷哼，这声音就像一个特别的指令，直接将他的身体激活。
　　摁住冷宁后脑勺的手指忽然收紧，然后往自己身前带，想从对方零碎的呼吸中汲取更多的东西。
　　冷宁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只能在对方紧密的节奏中偷偷的吸取一点稀薄的氧气。
　　他的大脑有些发懵，很快就进入了一种晕眩的状态，随后他便感觉到了异样。
　　他在干什么？！
　　狄烨浑身的大动脉都在突突的跳着，血液一股脑的涌向大脑，发出嗡嗡的节律声，整个人都快飘了，就在他忘我的时候，嘴唇忽然被冷宁狠狠一咬，疼得头皮都紧了。
　　狄烨舔了舔嘴唇，尝到了一股血腥味，“操！”
　　他用拇指揩掉嘴角的水渍，“要不要这么狠？”
　　他嘴上骂骂咧咧的，却没对冷宁做什么，“我去外面等你。”


第88章
　　等狄烨出去，冷宁迅速脱掉外衣，换上了手术服，又在外面套了一次性解剖服才出去。
　　狄烨双手抱胸转过身来，眼睛像猎犬一样盯着已经装备得严严实实的冷宁。
　　他走过去帮冷宁系背后的带子，“你刚才应激了。”
　　狄烨本就比冷宁高半个头，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像是从冷宁的头顶上飘下来的。
　　“你这样乱来，我应激不是很正常吗？”
　　狄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借口还挺多。”
　　冷宁在做尸检的时候，狄烨还在想刚才的事。
　　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冷宁情不自禁时发出的那一声闷哼。
　　他才顶了冷宁两下就被咬了，要是真的做点什么他受得了？
　　他在想这些的时候，冷宁已经和助手一起将尸体表面大部分的白色颜料清理掉了，白色颜料褪去之后露出了皮肤表面上的痕迹。
　　“脖子上有双股麻绳留下的勒痕，勒痕造成了皮下出血。结膜和面部有散在出血点，舌头突出，符合机械性窒息的特点。
　　背部和双臂有被皮带抽打造成的皮下出血，双手手腕有被扎带束缚过的痕迹，死前被控制，并遭到了殴打。
　　尸斑主要沉积在下半身，已经稳定，压之不褪色，尸僵遍布全身，僵硬程度较强，结合现场的温度和尸体姿势判断，死亡时间在24小时左右，也就是昨晚十点左右。”
　　冷宁的话把狄烨拉回了现实，“服装店一般晚上几点关门？”
　　“我找人问过了，服装店一般都是晚上十点左右关门。”何乐说。
　　“十点，正好是出事的时间……”
　　狄烨正想着，舒书拿着一叠资料进来了，“死者身份确定了！
　　死者名叫潘晴，今年26岁，龙川本地人，父亲是潘运龙，去年被执行了死刑。”
　　“潘——运——龙？”
　　狄烨在脑袋里搜索这个人的信息，“我记得这个人，他是西山矿区的一个煤老板，几年前因为违规开采，矿洞倒塌，死了二十多个矿工，又因为大额受贿被判了死刑。”
　　舒书：“没错，就是他！”
　　“她女儿出事，会不会和这事有关？”何乐琢磨道，“毕竟那么多人因为他死，那些死者家属报复他的后代也是有可能的！”
　　“那怎么解释那首歌？”舒书说。
　　何乐一想起那首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这个案子除了那首歌，和割颈女尸案也没有必然的联系啊，万一是死者自己喜欢那首歌呢！
　　对了，冷顾问的彩铃好像就是那首歌来着！难道冷顾问也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别瞎猜了。”狄烨看着冷宁戴着口罩的侧脸，说道，“这个冷顾问已经和我解释过了。”
　　此时舒书才注意到狄烨有点不对劲，“队长，你嘴怎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冷宁直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余光瞟了一下狄烨。
　　何乐也注意到了，“老大，你咋了？”
　　狄烨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哦，可能被蚊子叮了一口，舒书，你调查一下潘晴的社交软件，找找她死前都和什么人联系过，何乐，你跑一趟交警大队，把相关的监控都弄回来。”
　　*
　　舒书领了任务立马就去忙了，何乐还杵在那，“要不要喷点花露水？我办公室正好有一瓶！”
　　狄烨正要拒绝，冷宁忽然来了句，“花露水驱蚊效果不错，一会儿我也来点。”
　　狄烨察觉这话不对劲，“喷那玩意干嘛，何乐，你忙你的去！”
　　摸不着头脑的何乐：“哦，东西就在办公室，你们要用就自己拿吧，我去取监控了，点宵夜的时候别忘了点我的哈！”
　　狄烨挥了挥手，“快去，少不了你的！”
　　何乐走后，解剖室里安静多了，只剩下相机拍照时发出的喀嚓声和金属器械撞击托盘时发的出声音。
　　冷宁打算剪下死者的指甲送检，如果死者死前有抵抗行为，那么很可能抓伤凶手，在指甲缝里留下凶手的上皮组织。
　　“冷老师，您休息一下，我来吧！”
　　女助手周舟十分体贴的接过了冷宁手里的工具，“这些基础的采样工作我已经很熟练了。”
　　“那就麻烦你了。”冷宁退到一旁安静的端详着尸体，时不时的去看周舟的操作，“死者头部有小面积皮损，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造成的。”
　　“破损？”狄烨凑近了尸体，“这不是剃头刮的吗？”
　　“是剃头刮的，”冷宁说，“但不是用的剃刀，看皮损的形状，更像是极锋利的单刃切片刀。凶手将死者勒死之后还在现场停留了一段时间，他一边剃头，一边等待尸僵产生。
　　仅仅依靠一个金属架是无法让尸体保持跪姿的，所以凶手借助了尸僵。
　　人死后尸僵形成的时间是2-6小时，也就是说，凶手离开的时间至少要再往后推两个小时。”
　　狄烨点头，“还有一点可以确定，凶手是男性。”
　　“嗯。”冷表示赞同，“死者身高160厘米，体重51公斤，的确要成年男人才能完成搬运，现场发现了十分模糊的脚印，应该是穿着鞋套留下的，从轮廓来看，脚印大于40码，的确是男性的鞋码，你们检测出白色颜料的成分了吗？”
　　“我打电话问问。”狄烨掏出手机，立马给实验室打了个电话，“喂，颜料成份分析出来了没有……你说什么……淀粉？！”
　　听到这个答案，冷宁心下了然，他找了个高脚凳坐着，继续说道，“狄队，麻烦你把割喉女尸案现场的照片给我看看。”
　　狄烨：“等一下，我去拿。”
　　狄烨回到公共办公区，见相机在何乐办公桌上，便直接拿走了。
　　他回到解剖室，把相机递给冷宁，“痕检组拍的照片都在闫俊那，先看看这个吧，何乐拍的。”
　　冷宁：“我戴了手套，麻烦你帮我翻一下。”
　　狄烨打开相册，找到了割喉女尸案现场拍到的照片，然后将屏幕凑到冷宁面前，“照片有点小，要不要给你弄台电脑？”
　　“不用，就这么看吧。”冷宁将头偏过去，又十分克制的往回收了一些，和狄烨保持着一个刚刚好的距离，“从血迹喷溅的状态来看，第一现场在厨房。”
　　狄烨：“嗯，痕检组也是这么说的。”
　　狄烨继续翻照片，翻到录音机特写的时候，冷宁喊了停，“录音机在水槽里，是后来放进去的。”
　　狄烨：“嗯，录音机下方有血迹。”
　　“把录音机的照片放大。”冷宁盯着照片看了一会，说道，“这个录音机是死者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狄烨问。
　　“录音机的右下角有张金话筒贴纸，卧室的墙上有一张零四年的金话筒比赛海报，死者的职业是酒吧驻唱，看来她去年应该有参加过金话筒比赛，再往前翻。”
　　狄烨继续往前翻，一张死者躺在水槽下面的照片出现在冷宁的视线里。
　　喷溅的血液沾染了死者的头发和身上的衣物，因为死亡的恐惧，她的身体和面部都变得十分的扭曲。
　　此刻冷宁感觉自己进入了案发现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慢慢爬向水槽，似乎想要伸手去关掉播放的音乐。
　　照片继续往前翻，只见下一张照片和现场没什么关系，是一个人在弯腰扫地。
　　狄烨仔细一看，扫地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自己开车不小心撞坏了消防箱，玻璃碎了一地，他还赔了200块钱。
　　妈的，何乐竟然把他这么衰的时刻拍了下来，还被冷宁看见了！
　　冷宁看了一眼照片拍摄的日期，正好是他告诉对方狄烁的死和他有关的那天。
　　以狄烨的开车水平，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看样子那天自己说的话确实影响到了他。
　　他很在意这件事，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宣泄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冷宁抬眼看了一眼狄烨，狄烨收回视线，“就是个意外，钱也赔了，还想我怎么样？”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要比平时严肃很多。
　　因为他能感觉到，冷宁已经透过这张照片看到了他当时的内心活动。
　　冷宁并没有多说什么，“我看完了，可以收起来了。”
　　“凶手有些紧张，没什么经验。”冷宁说，“凶手感受到了杀人后带来的巨大精神满足，这让他战胜了心理的紧张，放音乐这种行为是他在庆祝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一种仪式感，他在音乐声中慢慢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首曲子他来说意义非凡，我认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在场的人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头看着冷宁。
　　虽然也有人怀疑过这两起案子会不会是连环杀人案，但没有人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是一场连环杀人案。
　　所以当冷宁一本正经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下文。
　　“凶手在杀人的过程中完成了心理的救赎，他在学习，并且反思自己在第一起案子中的不足之处，比如：细节还不够完美。
　　音乐不够完美，录音机里的电池无法支撑太久、死者不够完美，死得过于轻松，而且没有表达出他想表达的内涵，以及，他在第一起案子里没有穿鞋套，暴露了脚印。
　　他在不断的回忆杀人的细节，期待着下一次更完美的作品呈现。
　　所以到了这起案子的时候，他的水平有了明显的提升，只要不停电，电脑就会一直循环播放同一首歌，把死者做成雕塑，是他对作品内涵的提升，虐待死者，是不想让人死得太轻松。”
　　狄烨听得有些入定，冷宁在描述凶手杀人逻辑的时候，他竟然能理解这种变态的脑回路。
　　“冷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您，”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员王鹏和冷宁差不多大，但他十分尊敬的称呼冷宁为老师。
　　“在以往的连环杀人案件里，一般能找到一些共同的东西，但这个案子除了那首歌之外，没有发现其他的共同之处，您刚才分析的的确有道理，但推测的成分更多，有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能证明您的推理？”
　　“如果非要有一个共同之处的话，我认为是凶手使用的刀。”
　　冷宁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冷宁继续说，“我看过叶丽的尸检报告，颈部的伤口很深，甚至累及到了颈部肌肉和气管，这说明行凶的利刃十分的锋利，而且不能太短，且要做到一刀累及气管，这把利刃必须具备一个能手持的发力点，根据伤口的形状和深度来看，应该是一把窄而长的单面利刃。
　　市面上能做到一刀切开气管的单面利刃并不多，你们见过刺生刀吗？”


第89章
　　“这种刀我见过，和普通家用刀的显著区别就是特别锋利，切生鱼片的时候很丝滑。”狄烨说。
　　“没错，”冷宁继续分析道，“在第二起案件中，死者的头发应该也是被这种刺生刀刮下来的，这种刀的优势是切肉片，剃发却不顺手，因此在处理的过程中，凶手失手切下了一小片头皮。
　　使用这种刀的人一般是做日式料理的厨师，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日料厨师，他们不仅要把生鱼片切出完美的造型，还要用食材进行雕刻和摆盘，久而久之，会培养出他们对艺术的审美。
　　死者被裹上一层白色的淀粉，做成的雕塑和其他模特摆放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道菜。”
　　狄烨感觉后背有些发麻，“什么菜？”
　　“天妇罗。”冷宁不紧不慢的说道，“天妇罗是一道日式菜品，烹饪方法是用淀粉调成面糊，调好的面糊叫天妇罗衣，将海鲜、蔬菜和水果裹上一层天妇罗衣，下锅油炸至金黄再捞出摆盘，一道菜就完成了。”
　　在场的人听见冷宁这样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能把死人和食物联想到一起，还说得这么自然，多少是有点变态的，好在法医这个职业给冷宁打了掩护，没让人把他往变态那方面想。
　　“凶手在暗示，死者死后要下油锅，所以他提前裹上了面粉，而油锅对应十八层地狱中的地狱油锅，你们可以查一下，什么样的人死后会下地狱油锅。”
　　“难道凶手是日料师？”女助手周舟说。
　　“等一下，为什么不能是普通厨师？我就认识一个龙川的厨师，能把烤鸭片成108块，用的可不是刺生刀。”王鹏说。
　　“死者头部有弧形伤口，暴露了刀的形状为尖头刺生刀。”周舟试图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向王鹏解释，“至于为什么是日料师，如果我手里的这枚手术刀是凶器，你能想到的凶手，是什么职业的？”
　　王鹏盯着周舟手里的手术刀，说道，“医生、或者和医生相关的职业。”
　　“所以说啊，刺身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看到它，就会想到使用它的群体，这叫合理推测，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正确，但可以作为一种寻找凶手的思路。”
　　两人正聊着，冷宁突然低声咳了两下。
　　狄烨便将装着白开水的纸杯递了过来，“别摘手套了，我喂你喝。”
　　冷宁确实有些口渴了，便将唇凑过去，有些别扭的喝了一小口。
　　“看来下次得给你准备点吸管，你这小嘴，以后还是用吸管喝水吧。”狄烨调侃道。
　　周舟和王鹏还在聊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角落里两位的互动。
　　王鹏：“就算凶手的职业是日料师，我们也不知道他躲在哪啊！龙川市有那么多日料店，难道要一个一个的排查吗，就算遇到了，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凶手呢？”
　　周舟耸了耸肩，“这个就要交给你们啦，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哦！”
　　王鹏看向角落里的两人，“队长，还有别的线索吗？”
　　冷宁和狄烨几乎同时转过了头。
　　狄烨收回水杯，就着冷宁的杯子把剩下的水喝了。
　　他舔了舔唇角的水渍，说道，“凶手借鉴了秦桧跪拜岳飞的典故，我大胆推辞，死者要跪的人应该在东南方，黄石路远离市中心，东南方就更偏僻了，但那里有一块风水宝地——映川骨灰堂。”
　　冷宁有些惊讶，因为狄烨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对着骨灰堂下跪？为啥啊？”王鹏只觉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凶手杀人时暴露的情绪推测，死者跪的方向，就是凶手认为她应该忏悔的方向。”冷看了一眼狄烨，“叶丽的病例你们查到了吗？”
　　“叶丽一年前在龙川市人民医院查出了白血病，她试过自体移植，但没成功，不过她找到了可以配型的骨髓，手术很成功，近几个月复查结果也没什么问题。”
　　冷宁点头，“给她捐赠骨髓的人是谁？”
　　狄烨：“那姑娘名字挺好听，叫安琪。”
　　冷宁眉头微皱，“是个女孩？”
　　“嗯，女的，年纪和叶丽差不多大，怎么了？你觉得安琪有问题？”狄烨十分敏感的问。
　　冷宁摇头，“我只是在想，凶手为什么要用割断颈动脉的方式结束叶丽的生命……如果是女孩的话，那应该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狄烨追问。
　　冷宁：“没什么，等有眉目了再和你说。”
　　周舟做完尸体表面的采样已经快十一点了，狄烨果断喊了停，“都去吃宵夜！”
　　何乐正好从交警大队回来，丝滑的加入了宵夜小队。
　　一帮人围在监控室里，一边吃宵夜一边看何乐带回来的监控。
　　冷宁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了个小笼包，吃着吃着就开始犯困，他打算吃完就去休息室睡觉，结果一抬眼，看见狄烨拿着一只烤鸡直直的朝他走了过来。
　　狄烨哪里想得到，短短几米的距离竟然伸过来好几双饿爪，一晃眼的功夫，烤鸡的翅膀和腿都被掰了去，只剩下一堆没多少肉的鸡锁骨。
　　狄烨眼睛瞪得像铜铃，但实际上没有起到任何威慑力。
　　“老大，我也缺营养，也得补补。”何乐直接把抢来的鸡腿塞进了嘴里。
　　“是啊，队长，你也太偏心了，我们都还没吃饱呢！”舒书嚼着鸡翅说。
　　何乐把鸡腿包在嘴里，还想去抢个鸡屁股吃，但他低估了狄烨的护食能力，狄烨直接把烤鸡团成一团，塞进了衣服里，“怎么，你还想从我怀里抢食？”
　　何乐就此作罢，眼疾手快的把最后一个小笼包给拿了。
　　冷宁看着大伙抢东西吃，只觉得手里的小笼包更香了。
　　在他的记忆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吃饭，不只是吃饭，做什么事他都是一个人做，哪怕是解剖，他都不太习惯身旁有助手在。
　　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让他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好像自己也有很多朋友似的。
　　狄烨将剩下的烤鸡塞到冷宁手里，“快吃，吃完去睡觉。”
　　冷宁小口小口的啃着手里的鸡，狄烨看着心慌，自己戴了副手套把鸡锁骨上的好肉全扒下来装在饭盒里递给冷宁，“你倒是吃快点。”
　　冷宁接了过去，“谢了。”
　　手里的烤鸡是打包过来的，沾上了水汽，没有外焦里嫩的肉，但冷宁就是觉得比平时吃到的更好吃。
　　“好吃吗？”狄烨问。
　　冷宁抬眼，正好和狄烨的视线撞上，“嗯。”
　　“喜欢的话，天天扒给你吃。”
　　这话听上去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冷宁却很清醒，“不过，我不想天天加班。”
　　*
　　“今晚谁值班？”
　　吃完宵夜，狄烨忽然问了一句。
　　“我！何乐从转椅上弹起来，老大，有什么吩咐？”
　　“不值班的抓紧时间去休息。”狄烨说完，直接带着冷宁走人了。
　　何乐也开始赶人，“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你们都回去休息吧，给光荣的加班人留点口粮行不行？”
　　回休息室的路上，冷宁站在走廊的正中央，对着一盏灯出神。
　　狄烨：“看什么呢？”
　　冷宁仰头看着头顶的灯罩，上面有黑压压的像灰尘一样的虫子尸体。
　　“明明已经有那么多的死亡，但还是有虫子想往里飞。”
　　狄烨也抬头看着灯罩，眉头微微皱起，“不往前冲，怎么知道前方是死路还是活路？”
　　冷宁沉吟了片刻，“如果是死路，它们会后悔吗？”
　　“不会。”狄烨的身体笼罩在灯光下，他仰起头，看灯罩上的虫子被烫得掉落下来，“死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所以活着的时候，更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冷宁抬眼，看着狄烨，对方的义无反顾是他没有想到的。
　　*
　　休息室里摆了两张单人床。
　　他上次来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张床，如今把沙发和茶几移到了角落里，硬生生塞了一张床进去。
　　“给你铺了席梦思，你试试！”
　　狄烨推着冷宁进了房间，反手就把门给锁了。
　　冷宁站在两张床之间，打量着干净整洁的房间。
　　“专门让阿姨打扫过，你的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缺什么尽管提，我先去洗澡了。”
　　冷宁察觉到，他和狄烨在更衣室里接吻之后，对方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看着狄烨拿着浴巾进了浴室，他开始紧张起来。
　　他尝试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看见墙角的衣柜上贴着自己的名字，便拉开看了一眼，里面连换洗衣物都有。
　　床单被套都是洗干净的，上面一股洗衣粉的香味，被芯是全新的，摸上去很柔软。
　　趁着狄烨洗澡的功夫，冷宁把床单和被套铺了。
　　他刚铺完狄烨就光着胸膛围着一条白色浴巾出来了。
　　冷宁收回视线，试图把已经扯得很平整的床单拉得更加对称。
　　从狄烨的视线看过去，冷宁那双笔直的腿显得更加修长了，撅着屁股整理床单的样子简直就是在勾引他。
　　冷宁正扯着床单，一只手突然朝他伸来，在他的屁股上轻轻一捏。
　　冷宁一个机灵，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避开。
　　此时狄烨的发丝还在滴水，浑身散发着一股沐浴后的水汽和香味，“我来吧，你快去洗。”
　　冷宁在浴室里冲了很久的热水，直到狄烨在外面敲门才打开门出来。
　　“还以为你在浴室晕倒了呢，怎么，不敢出来？”
　　冷宁的脸洗得红扑扑的，“你可以先睡。”
　　“你不出来，我怎么睡得着？”狄烨一只手捏住冷宁的下巴，“现在这里没有别人。”
　　此刻两人的鼻间相聚不到一厘米，冷宁绕开他往床边走。
　　狄烨的视线落在冷宁的身上，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只见冷宁忽然站定，像愣住了一样，站在转角处一动不动。
　　此刻冷宁看着并在一起的两张单人床，进退两难。


第90章
　　原来是为了趁他洗澡的时候挪床……
　　狄烨穿着拖鞋越过了冷宁，然后往宽敞的大床上一躺，拍了拍自己左边的位置，“躺过来。”
　　冷宁整个人就像一具木偶，脚步十分僵硬的挪到了床的另一边坐下。
　　“紧张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起睡过。”
　　冷宁皱眉，“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狄烨问这话的时候，往冷宁那边一凑，一股热气便将冷宁罩住。
　　冷宁差点心律失常，抓着背角一动不动。
　　“因为是第一次？”狄烨用暧昧的语气问。
　　冷宁背脊一紧，“我没有经验，可不可以下次……”
　　狄烨见冷宁这个反应，直接勾住冷宁的腰，把人往自己跟前带，“我也是第一次。”
　　冷宁觉得狄烨的呼吸吹在耳边，有些痒。
　　狄烨嗅着冷宁的发香，“放心吧，没人敢进来。”
　　“让我亲一下。”狄烨这话根本不是在征求冷宁的同意，没等冷宁做出反应，他的唇就已经贴了上去。
　　冷宁只觉得自己就像落入了深海中，身体在不断的下坠，呼吸和心跳全都被狄烨拽在了手里。
　　天花板上模糊不清的人影，像射入海里的光影，显得那么虚无缥缈。
　　狄烨一开始只是吻他，后来就难以遏制的咬他的耳发
　　冷宁几次推开，都被狄烨压了回去，他的身体紧绷着，呼吸也被吻得十分的凌乱。
　　狄烨将冷宁的手腕束住举过头顶，“都这样了，反抗有用吗？”
　　冷宁的手被控制住了，身体也动弹不了，只能紧咬嘴唇，试图让自己在欲望中保持清醒。
　　吻顺着冷宁的额头一直吻到下巴，“别咬自己，咬我吧，我不怕疼。”
　　*
　　一大早，何乐就跟在狄烨身后汇报案情的进展。
　　“叶丽这个人比较神秘，十八岁以前都在孤儿院生活，成年之后也没什么朋友。
　　我们在叶丽家附近的一家网吧找到了一段有价值的监控，的确有个男人深夜送叶丽回过家，不过监控拍得很模糊，根本没办法辨认五官，另外，我找人核实了安琪的身份，她已经失踪一年了！”
　　听到这，狄烨停下了脚步。
　　给叶丽捐献骨髓的女孩怎么会失踪？
　　狄烨：“她是怎么失踪的？”
　　“我联系了安琪的母亲，她母亲是褚棠县一个中学的语文老师，今天是星期五，她说她还有课，没和我多聊……”
　　狄烨打断了何乐，“你刚才说什么县？”
　　“褚棠县。”
　　“那个县城有几个高中？”
　　“一个小县城，应该没几个吧？”何乐有些不明所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这是学校的地址。”
　　狄烨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这个地址他记得。
　　之前苏莹莹调查到冷宁高中学历造假，为此他专门找汤局聊过这事，汤局承认冷宁的身份是警方给的，真要调查，就只能查到冷宁在港湾中学读高中的学历，至于为什么被查出来学历造假，苏莹莹和汤局都说不清楚。
　　后来他又调查到，港湾中学因为师资跟不上，已经合并到了褚棠县高级中学。他一直想找机会去一趟这个高中，但手上的案子一直没停过，这下正好，两件事可以一起查了。
　　想到这，狄烨转过头对何乐说，“我去一趟褚棠县，局里的事你盯着点。”
　　“放心吧老大……诶，老大，你嘴……”
　　何乐愣愣的看着狄烨的嘴唇，他分明记得昨天被蚊子叮的只有下嘴唇，怎么一晚上不见，上嘴唇也被叮了？
　　狄烨舔了舔嘴唇，“没事，都小问题，对了，一会儿冷宁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去省厅了，把老李从林都县带回来的卷宗拿给他看，我要是下班了还没回来，你就开车把他送回去。”
　　*
　　“老大，这事也要瞒着冷宁？”
　　“你是不知道啊，”狄烨将一只手臂搭在何乐的肩膀上，低声道，“他最近太黏我了，我要是跟他说我要去宁州，他肯定要跟着我去。”
　　何乐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要是包我三餐，我也天天跟着你！”
　　狄烨有些感慨的拍了拍何乐的肩膀，“小伙子，你还需多历练，别每天就想着健身。”
　　何乐以为狄烨这是在督促他加紧办案子，所以等狄烨一走，他就马不停蹄的取来了林都县的卷宗。
　　这个案子是他们调查轨道碎尸案的时候牵扯出来的案子，死者是林雪梅，凶手是张山。
　　当年林雪梅和张山发生了感情纠纷，被张山掐死后埋在了梅林里，五年后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白骨化了，林都县派出所无法确认死者身份，所以请李栓下乡尸检协助调查。
　　老李对尸骨重新拼接后，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直到林源忽然出现，逼张山在梅林承认了杀害林雪梅的事实。
　　这个案子最终移交到了龙川市刑警支队，案子也结了，难道还有什么疑点？
　　他带着疑惑，敲开了冷宁办公室的门。
　　冷宁一听是林雪梅的案子，眉头微微上扬，“是狄队让你拿给我的？”
　　“是啊，老大说拿给你看看，别的没说。”
　　“放桌上吧，还有事吗？”
　　“倒是有件事，”何乐吞吞吐吐的说，“就投毒的案子，我们已经调查快两天了，还没什么眉目，早餐铺子的老板不承认这事是他干的，我们也没在小推车上检测出来毒物，再过两个小时就该放人回去了。”
　　冷宁放下刚翻开的卷宗，“要我看看？”
　　何乐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您请！”
　　审讯室外，冷宁把早餐铺老板的证词都翻看了一遍，确实找不出老板下毒的直接证据。
　　如果不是老板下的毒，外人想要把毒精准的投给狄烨，难度是相当大的。
　　“你们队长当天早上买了什么早餐？”冷宁问。
　　“就一杯豆浆，两节油条，”何乐回忆道，“老大说最近胖了，所以在减肥，按照他平时的饭量，这只是打个底。”
　　“你们队长平时很喜欢喝豆浆？”
　　“不，他喝得少，他老说豆浆里有雌激素，男人喝多了要长胸，他周四要开早会，为了图方便才喝豆浆。”
　　冷宁思索了片刻，“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掌握了他的习惯，是有可能提前准备好毒豆浆的。”
　　“没错，事后我们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装豆浆的一次性纸杯，化验之后确定了里面有粉寡妇的成分，但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豆浆离开早餐铺后，中间没有人动过。”
　　何乐指了指电脑里打开的监控录像，“老大提着豆浆从路边回来，在警局门口接了个电话，之后他提着豆浆返回了车里，半分钟后下了车，这段时间监控没有拍的他在车里做什么，下车之后他就往办公室去了，然后在办公室门口遇到了老李，老李替他喝了那杯毒豆浆。”
　　“所以，狄烨有往豆浆里下毒的可能。”冷宁就事论事分析道。


第91章
　　“这个嘛，我们当然相信队长不会做这种事！”
　　“这个案子搞不好会损害你们队长的名誉，”冷宁十分严肃的说道，“他喝过的纸杯在哪？”
　　“在物证科放着呢！”
　　何乐现在就指望着冷宁能把这个案子破了，给大伙减轻点负担，因此十分积极的带冷宁去了物证科。
　　他们到物证科的时候，闫俊正对着一堆物证犯愁。
　　冷宁瞄了一眼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装着标着编号的物证，他一眼就认出了割喉女尸案和服装店女尸案现场出现过的物件。
　　“冷宁？”闫俊一见到冷宁眼睛瞬时变大了，“你来物证科帮忙的吗？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个！”
　　何乐连忙拒绝道，“我们是来查投毒案的，你的事等会儿，装毒豆浆的杯子在哪？”
　　一听不是来帮忙的，闫俊的眼睛又愁成了一条缝，“你等下，我给你拿。”
　　不多时，闫俊将装着一次性杯子的物证袋递给了冷宁，“没什么特别之处。”
　　即便的确很普通，冷宁还是将杯子、杯盖和吸管都检查了一遍，最后他得出了结论：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整个杯身上连一个特殊的记号都没有。
　　“豆浆是狄烨在早餐铺里随机拿的，你就说怪不怪吧！刚好就拿到了有毒的那杯！”
　　目前来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狄烨。
　　但是目前还没人敢说，这毒是狄烨下的。
　　冷宁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们队长人呢？”
　　“哦，他说他去省厅了。”何乐说。
　　冷宁又问：“去省厅做什么？”
　　何乐耸了耸肩，“不知道哇。”
　　“不应该啊！”一旁的闫俊说，“连拉个屎都要说的人，去哪了会不告诉你？”
　　见冷宁和闫俊同时看向自己，何乐有些汗颜，“可能去开会了呗！”
　　“开什么会，我怎么不知道？”闫俊放下物证，连忙跑去电脑面前翻会议通知，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冷宁直接出了物证科，给狄烨拨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
　　狄烨那欠揍的声音一响起，冷宁就条件反射的觉得脖子疼，虽然狄烨昨晚并没有撩开他的衣服，但咬在他脖子上的力度要比以往都更重。
　　“你在哪？”冷宁问。
　　“我在去省厅的路上。”
　　冷宁把前后的事情想了一遍，问道，“老李中毒那天，你买完早餐之后在车里待了半分钟，你当时在干嘛？”
　　“你怀疑我下毒？”
　　“你先回答我。”
　　“老板没给我装吸管，我懒得回去找老板，就上车把你那瓶AD钙奶的吸管拿了。”
　　冷宁拿着手机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在车上没找到吸管的事。
　　“你怎么不说话？喂？”
　　在狄烨的催促声中，冷宁回过神来，“我清楚了。”
　　冷宁说完，不容狄烨反应便挂断了电话。
　　随即，他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那根吸管原来是这样不见的。
　　如果卖早餐的老板是无辜的，狄烨也是无辜的，那么有问题的就是那根吸管了。
　　狄烨的车上虽然放着AD钙奶，但他本人并不喜欢喝。
　　冷宁观察过这个现象，他认为那些AD钙奶是狄烨特意给他准备的，如果有人发现了这件事，在吸管上涂上了粉寡妇……
　　想到这里，他的后背冒着冷汗。
　　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能让人上瘾的粉寡妇……
　　有人想控制我。
　　*
　　狄烨这边刚刚驶出高速匝道，脑子突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连头皮都紧了一下。
　　难道吸管有问题？
　　冷宁既然调查到了这里，就说明他也怀疑到了吸管上，如果吸管真的被人下了毒，不用想都知道被下毒的对象是谁！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目标可就太多了，警局的同事、金麦的张小曼、把车开去保养的司机、还有4S店的工作人员……
　　想到这里，狄烨的下颌骨绷着，又给冷宁回了个电话。
　　“喂？”
　　在听到冷宁的的声音后，狄烨紧绷的下颌终于有了一丝缓和，“别怕，好好在警局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冷宁听狄烨这么说，大概猜到对方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不紧不慢道，“对方没下死手，说明我还有点用，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不用太担心。”
　　“会不会是方伟强的人干的？”
　　“我不知道。”冷宁实话实说，“以我对方伟强的了解，他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这个时候打我的主意，又不直接置我于死地，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控制我。
　　我正在帮警方做事，除了引导破案之外，没有其他的价值，所以我猜，对方下毒的真正目的应该是为了和案件相关的事。
　　至于到底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狄烨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冷宁在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冷静的分析问题，可见心理素质有多强大。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冷宁忽然问狄烨。
　　狄烨一边开车一边思考，就在他思考的间隙，前面的路开始拥堵起来。
　　“你出院之前，我老是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之后我找人查过，那段时间林源和我们住在同一层病房，他住院的理由是，过度疲劳。”
　　“所以你才让何乐拿林都县的卷宗给我看，你想让我查的不是案子，而是林源和这个案子之间的关系，你在怀疑他？”
　　“林源这个人深藏不露，我不清楚他跟踪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所以留了个心眼。”
　　狄烨见车堵得死死的，便停下车点了根烟，“他要是约你，你可别理他，交给我处理。”
　　他这话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了野鸡司机拉客的喊声，“褚棠褚棠，二十一位，上车就走！”
　　狄烨赶忙升起车窗，心说：我勒个擦，还是让冷宁听见了！
　　“你去褚棠做什么？”冷宁问。
　　“叶丽的案子陷入瓶颈了，我想找安琪了解叶丽的情况，结果发现安琪一年前就失踪了，我感觉不太对劲，刚好她家属在褚棠县，我就顺路过去看看。”
　　冷宁：“安琪家属住哪？”
　　“怎么，你要过来？”狄烨故意岔开话题，说道，“你就好好待着，哪都别去。”
　　“地址。”
　　狄烨见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只好说了实话，“褚棠县高级中学。”
　　他说完这句话后，听筒里忽然沉默了一阵。
　　过了一会，冷宁才说道，“你要是想调查我，可以直接来问我，基于你几次救了我的性命，我不会对你隐瞒。”
　　狄烨：“有人想抹黑你。”
　　冷宁：“抹黑我？”
　　狄烨：“有人说你学历造假。”


第92章
　　冷宁没想到，狄烨瞒着他是为了去调查这件事。
　　早些年的时候，他也回学校调查过这件事，但他什么也没查到。
　　一方面，学校不肯让他翻阅从前的档案，另一方面，两所学校合并，中间遗失了很多重要资料，最重要的是，当时的校长对于他的到来表现得非常排斥，没问两句就把他打发走了。
　　最后他只看到了同一届的毕业照，但是毕业照上根本就没有他。
　　当时老师给他的回复是，他因为住院，没有赶上和同学的合影。
　　“也不算抹黑。”冷宁不怎么在意，“我的学历本来就是假来的。”
　　自从冷宁知道自己是谁之后，对这事已经不怎么在意了，“我现在比较关心的事情是，怎么把毒蛛一网打尽。”
　　“你关心的事里面，就没有如何当好炮友这件事吗？
　　冷宁皱着眉给自己换上了耳机接电话，“这种时候，你真的确定要开这种玩笑吗？”
　　狄烨把电话转到了蓝牙耳机上，“把毒蛛剿灭之后，你还要用这个身份继续生活的，毕竟炮友一场，我必须帮你把这事了结了。”
　　冷宁：“作为炮友，你不用负责这些，而且，我没想那么远。”
　　他觉得自己英年早逝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他和毒蛛牵涉太深了，搞不好哪天就被毒蛛的人给搞死了，想太多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那你现在可以试着想一下了。”
　　“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别急啊，再聊会，”狄烨抬手看表，“我还有半个小时才到褚棠县。”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吹在话筒上，听上去像是有些不耐烦，但他并没有挂电话。
　　狄烨见对方那头没声，以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但他又发现手机屏幕显示他们还在通话中。
　　他发现冷宁有个特点，聊别的事他没什么话说，但只要一聊案子，话就特别多，“要不咱们来聊聊案子吧，我让何乐给你的卷宗你看了吗？”
　　冷宁这边已经翻开了卷宗，“正在看。”
　　狄烨又问，“你看了林源的审讯记录没？”
　　冷宁翻到林源审讯记录那一页，“稍等。”
　　审讯记录是这样说的：林源一开始是因为听说梅林挖出了一具女尸，所以前去认领尸体，当时他看到女尸身上的衣物后就一口咬定女尸就是林雪梅。
　　随后他向林都县派出所提供了林雪梅的个人信息，派出所民警根据林源提供的信息确定了林雪梅的身份。
　　林雪梅是林都县本地人，之前结过一次婚，但结婚没多久她的丈夫就在车祸中身亡了，后来她没再嫁人，在林都县开了一家小面馆维持生计。
　　林源在审讯的时候说，他和林雪梅是因为吃面认识的，当时林源订了50份外卖，林雪梅没有按时送到，后来林雪梅就失踪了。
　　如果林源和林雪梅只是这样的关系，何至于在五年后还要回到林都县辨认尸体？
　　冷宁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狄烨一边开车一边听冷宁翻卷宗的声音，“我调查过林源，他小时候被人收养过，从户籍上来说，他和林雪梅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你不觉得他俩长得有点像吗？”
　　“有没有关系，验一下DNA就知道了。”冷宁淡淡道。
　　“之前林源和我讲过一段往事，他说他有个堂姐，去宁州旅游的时候被人强奸了，在回家的路上又出了车祸，导致他的堂姐夫当场死亡，所以我在想，他说的这个堂姐，会不会就是林雪梅。”
　　狄烨的这番话引起了冷宁的注意，他放下卷宗，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段时间轴，“林雪梅的老公是7年前出车祸身亡的，林雪梅是5年前被杀的，林源有没有告诉你，她堂姐被强奸是什么时候？”
　　狄烨仔细回忆了一下林源当时说的话，“10年前林源在宁州开了一家小灵通店，他堂姐就是那段时间被强奸的，我查过他的资料，他那家点也就开了3年。”
　　“这么看的话，他堂姐的确有可能就是林雪梅。”冷宁在草稿纸上写下了几个关键人物的名字，“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狄烨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冷宁，“他还提到了马义。”
　　冷宁捏着笔的手一紧，“马义？”
　　“马义当时在宁州收保护费，算得上是一方小霸主，林源堂姐就是被马义强奸的，当然了这只是林源的一面之词。”
　　冷宁将马义的名字写在了纸上，“他现在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调查当年的事？”
　　狄烨听着冷宁的声音想起了林源对他说的话——不要和冷宁走得太近，不然，说不定哪天你的下场就像马老大一样……
　　狄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规律的打着节奏，“林源认为那截手臂出现在他的庆功宴上，是有人在恐吓威胁，他急于撇清和马义的关系，才向我透露了他和马义之间的矛盾，来证明恐吓威胁的对象不是他。”
　　冷宁：“这倒也说得过去，但问题是……”
　　“问题是，他偏偏邀请了你过去。”狄烨帮冷宁说出了心中的疑虑，“他知道当晚会发生那样的事，他在纵容方伟强在他的庆功宴上搞事情，甚至有可能，那场庆功宴就是为你准备的！”
　　狄烨的这句话倒是让冷突想起了那天傍晚发生的事。
　　那天段武被抓，警方缴获了大量粉色晶体，大伙都以为缴获的是粉寡妇，没想到检验报告却显示那批货是粉寡妇的仿品。
　　事后方伟强给冷宁打了一通电话，说有个礼物要送给他，还要给他办一场庆功宴。
　　再后来，他就收到了林源科技公司庆功宴的请帖和马义的断臂。
　　现在想来，一切竟然都有迹可循。
　　冷宁忽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寒，“如果林源是方伟强的人，那就证明方伟强的手早就已经伸到了其他行业，我们不能只盯着粉寡妇……他这次回国的真正目的，恐怕没这么简单！”
　　冷宁放下笔，盯着草稿纸陷入了沉思。
　　方伟强回国的第一件事是制造声势，他利用警枪杀人、制造大巴车坠河案的真正目的是引起警方的注意，让警方把注意力都放在粉寡妇上，
　　随后，他又利用吴刚的案子引出了一直潜藏在龙川市售卖粉寡妇的大龙段武，想借助警方的力量除掉段武。
　　方伟强多年没有回国，他的售货渠道早就被铲除了，想把粉寡妇运回国谈何容易？和梁天雄搭桥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想转移警方的注意力。
　　段武的货都是从方伟强的手上买的，这中间消耗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他利用段武手里的资源，把货转移到了龙川市，又并趁着段武交易的时候用假的粉寡妇代替了真的粉寡妇，这样，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双倍的钱。
　　恐怕这才是他回国的真正目的！
　　拿到了段武囤积的货之后，相当于方伟强在国内有了可以流动的资金，这时候他利用假死来抬高粉寡妇的价格，这样，他手里的货价值又翻了几倍。
　　冷宁认为，方伟强在A国经营多年，又和地方军之间有勾结，应该不缺钱。
　　他要的，是粉寡妇的绝对掌控权！
　　他多半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快速重建售货渠道。
　　粉寡妇已经在龙川市流通多年，因粉寡妇而产生的利益链早已经盘踞在龙川市的深处，毒品、淫窝、赌博、黑恶势力就像一团散不开的乌云，笼罩在龙川市上空，谁掌握了粉寡妇，谁就拥有了呼风唤雨的本事。
　　可是，他为什么要让林源来引导警方调查马义？
　　“看样子，要想弄清楚方伟强的下一步动作，就只有先调查马义了。”
　　冷宁觉得，无论是为了揣测方伟强的意图还是找回自己的过往，马义这个人他都必须查清楚。
　　“要查马义不难，”狄烨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之前在宁州收了很多年的保护费，认识他的人可不少，要是查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可别生气。”
　　冷宁：“不至于。”
　　“马义以前是你的手下，你就没有偏袒？”
　　狄烨没和冷宁透露7年前唐军女友被强奸的案子，因为他不相信冷宁会逼死唐军，林源的话也不能全信。这次去宁州，他打算顺便找宁州的老友聊一聊唐军的案子。
　　“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你不用顾及我。”冷宁还是一副就事论事的口吻，“是不是快到褚棠县了？”
　　“嗯，已经下高速了。”
　　“还继续打吗？”冷宁问。
　　狄烨看了一下通话时长，感叹和冷宁聊天的时间过得跟他妈撸管一样快。
　　“不打了，你亲我一下，我挂了。”
　　“我这边信号不好。”
　　冷宁装作信号不好，直接挂了狄烨的电话。
　　“嘿，这就挂了？”狄烨将耳机拔了扔在扶手箱里，“又演我？”
　　狄烨打开车载收音机，情歌王子的歌正好唱到高潮部分……
　　以前，狄烨不懂那些流行情歌唱的是什么玩意儿，一看见歌词就头晕，情歌王子的悲伤在他眼里就是无病呻吟。
　　他曾评价过风靡一时的情歌：一个疯子唱给一群疯子听的。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也加入了疯子的队伍。
　　“最痴情的男人像海洋，爱在风暴里逞强……温柔的男人像海洋，爱在关键时隐藏，心酸汇集都敞开胸膛，做远远看护的月光，不做阻挡你的墙，我的爱是折下自己的翅膀，送给你飞翔。”
　　狄烨心说，这真他妈是神曲啊，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第93章
　　一首歌放完，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开阔，低矮老旧的建筑群构建出了褚棠县的风貌，再往前开几百米，就到了褚棠县高级中学。
　　狄烨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掏出刑警证和守大门的大爷登记了身份和电话，没过多久就来了个小伙子给他带路。
　　“王老师今天有课，你可以去她办公室等等。”
　　狄烨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王玉瑶还没有下课，正在给学生翻译文言文。
　　狄烨打量了一会王玉瑶，发现她看上去十分的疲惫。
　　他在二楼的走廊门口站了一会，看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便去了二楼办公室等着。
　　这个时间办公室的老师都去上课了，只有一个数学老师在角落批改作业。
　　听闻了狄烨的来意，数学老师指了指王玉瑶的办工桌，“那是王老师的位子，你坐着等吧。”
　　狄烨来到王玉瑶的桌前，看到了摆在桌上的相框，照片照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半身照，女孩长相清秀，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看上去老实本分。
　　“这个女孩是王老师的女儿？”狄烨问一旁的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抬头朝狄烨那边瞄了一眼，继续批改作业，“嗯，是。”
　　狄烨见数学老师正忙着，就没和他继续搭话。
　　他坐在王玉瑶的位子上，打量着办工桌上的格局，看得出来，王玉瑶是个有强迫症的人，桌面上一点灰尘都没有，不管是书籍还是作业本都码放得整整齐齐，连笔筒里的笔都是区分颜色放置的。
　　这让狄烨想起了他读书的那会，那时候他的班主任是个有强迫症而且十分强势的女人，不仅强势还很轴，喜欢把学生调教成她认可的样子，完全不在乎学生的感受。
　　由于狄烨是班里的刺头，班主任实在是看他不顺眼，就经常让他站在教室门口，要不就是罚他去跑操场、扫厕所，就连开班会都要把他拿出来涮。
　　狄烨十分的不喜欢这个班主任，没过多久就转了学，转学之后，日子才终于好过了。
　　王玉瑶知道有警察找她，但还是坚持上完了最后一分钟才下课，她走后，班上的同学根疯了似的往外窜。
　　“你是狄警官？”
　　见王玉瑶朝自己走来，狄烨条件反射般的站起了身，年少时那位班主任给的阴影终于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嗯，我狄烨，龙川市刑警支队的。”
　　“这里不太方便聊天，正好我下午没课，我请您吃午饭吧。”
　　狄烨正好饿了，“行，我请你吧。”
　　王玉瑶带着狄烨去了学校外面的中餐店，订了个包厢，方便他们聊事情。
　　“您来之前派出所的张警官和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你们正在调查的案子可能和我女儿有关，我听了这事，一宿没睡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狄烨刚坐稳，王玉瑶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女儿的事。
　　“我这次来呢，主要是想跟你打听一下叶丽的事情，据我们的调查，安琪曾今给叶丽捐献过骨髓，她们两个关系怎么样？”
　　“叶丽……”王玉瑶听到叶丽的名字并没有表现出关心，相反的，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了厌恶。
　　“这个女孩叛逆得很，不太正经，在酒吧卖唱，还带坏了我女儿。”
　　“听你这么说，她们很早就认识了？”
　　“也不是，她们是去年三月份认识的，当时我女儿在电视上看见了叶丽参加金话筒比赛，很喜欢她。
　　我女儿一直很乖巧的，她在电视上看到叶丽染着蓝色的头发，打扮夸张大胆，就很向往叶丽的生活，还说我管她管得太严了，她也要追求自由。
　　我当时每天忙着备课，没时间安抚她的情绪，现在想想，真后悔啊！
　　那时候我女儿张口闭口都在提叶丽，她说叶丽得了白血病，为了梦想坚持比赛。
　　当时我没多想，想着毕竟是电视上的人，影响不了安琪的生活，没想到，叶丽居然弄了个聊天群，把喜欢她的人放在一起聊天！
　　之后我女儿就开始心不在焉，每天抱着手机和一群不认识的人聊天，成天心不在焉的。
　　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就翻了她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我发现那个群里的人都不太正常，他们似乎在组织大家一起去给叶丽做骨髓配型。
　　我劝过我女儿，但她还是趁我上班的时候和单位请假，一个人偷偷的去了龙川市，让我没想到的是，群里有上百人，就只有我女儿和叶丽配型配上了。
　　我女儿长这么大，打针都很少，突然要抽她的骨髓，她自己也害怕。
　　可那么多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给我女儿打鸡血，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硬生生的把我女儿捧成了英雄，想让我女儿骑虎难下。
　　我女儿为了这个叶丽，请了年假一个人去了龙川市，还和叶丽住在一起。
　　我知道这事之后，跟学校请了假，专门去龙川市劝我女儿三思，她那时好像被叶丽灌了迷魂汤，两个人关系好得不得了。
　　叶丽带我女儿去染发、打耳钉、穿超短裙，我看到我女儿的时候，都快认不出她了。
　　安琪从小就不喜欢我，只要外面的人对她好，她就觉得别人好得不得了，觉得我在害她，在耽误她。
　　她说她已经长大了，不想过原来的生活，要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她执意要去给叶丽捐献骨髓，我劝不动，只好由着她去了。
　　后来叶丽的手术成功了，两个人的关系更好了，我女儿见过大城市之后，就觉得我们这个小地方哪哪都不好，所以她辞掉了稳定的工作，投奔叶丽去了。
　　一开始，她每周还会给我打电话，后来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我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我打女儿的电话打不通，就去龙川市找叶丽，叶丽不在家，我就在她家门口等着。
　　邻居都说，叶丽每天都要过了凌晨才回去。
　　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直接去派出所报了警。
　　我女儿救了叶丽一命，她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也没说要帮我找人，就是一个白眼狼，我女儿没找到，她也不觉得内疚，还说我女儿的失踪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一个教书的，实在忍不了了，和她动了手，结果把警察招来了，她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刚进去没多久就被人接走了，我在里面待了一夜才出来！”
　　王玉瑶说到这里，气得喝了一大杯热水。
　　“你不是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狄烨问。
　　王玉瑶把杯子磕在桌上，整个人都有些失神，“警察说，监控拍到我女儿进了江平区商业街。”
　　狄烨一听，江平区商业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那不就是服装店女尸的案发地吗？！


第94章
　　“警察说我女儿一个人去了那条商业街，之后就没出来过，很可能已经遇害了，可是，警察挨个搜索了那条街，没有找到我女儿！”
　　说到这里，王玉瑶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相信，她肯定还活着！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
　　眼看王玉瑶哭得越来越收不住了，狄烨递了一张纸巾过去，“叶丽死了，我们怀疑她的死和你女儿有关。”
　　“你说什么？！”
　　王玉瑶还没从悲伤中抽离，立马又陷入了恐慌中，“她怎么死的？和我女儿有什么关系？你们找到我女儿了？”
　　“我们没找到你女儿，案情的具体细节不方便和你透露，我只能告诉你叶丽死了。
　　这个案子还在调查中，你好好回忆一下，安琪有没有和你透露过关于叶丽的事，比如：叶丽有没有男朋友，或者仇人？”
　　王玉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想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安琪很多事都瞒着我，我翻过她的日记，里面没有你们要的信息。”
　　“能不能把安琪的日记给我看看？”
　　“可以，只要你们能帮我找女儿，我肯定全力配合你们！”
　　*
　　饭后，狄烨载着王玉瑶回了教职工宿舍，王玉瑶带着狄烨进了安琪的房间。
　　安琪已经失踪了一年，但她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房间我每周都会打扫，想着有一天安琪回来了能直接住。”
　　触景生情的王玉瑶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带锁的日记本。
　　王玉瑶直接用挖耳勺打开了日记本，手法看上去十分的老练，“安琪比较内向，她喜欢把自己的心情写进日记里。”
　　狄烨接过来，翻开一页，秀丽的正楷就如同安琪本人一样看上去规规矩矩。
　　日记里有大量的优美词汇，狄烨翻了几页，看得有点头疼，“日记我能带走吗？”
　　王玉瑶的情绪十分的低落，“你带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从王玉瑶家里出来，狄烨见时间还早，直接将车开去了街道派出所，他一早就联系了派出所的王所长，这会正好可以过去拿安琪的卷宗。
　　狄烨拿完卷宗从派出所出来，直接给一串号码拨去了电话。
　　“狄少？”电话那头的黄涛像是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嘶哑，“您有什么吩咐？”
　　狄烨拉开车门，将卷宗甩在一旁，“事办得怎么样了？”
　　“这货昨晚打算跑路，被我拦下来了，我陪他聊了一晚上，嘴硬得很。”黄涛说。
　　狄烨：“地址发我，我亲自审。”
　　*
　　警局里，冷宁拿着刚出炉的检测报告看了一眼，递给了何乐，“吸管中粉寡妇的含量是杯体含量的三倍，这说明，毒品来自吸管，这跟吸管被人下了毒。”
　　何乐看着报告单上的数据，眉头紧皱，“这么看来，早餐铺老板确实是无辜的……老大那边怎么解释得清楚啊？”
　　“要调查清楚确实有点麻烦，”冷宁沉吟了片刻，“有没有办法还原出狄烨的行动轨迹？”
　　“可以还原出最近几天的，再往前，难度就大了。”
　　“李栓醒了吗？”冷宁又问。
　　“别提了，老李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何乐沮丧的说，“中午才去看过他，医生说他之前过于亢奋，现在那股劲退了，身体处于低迷状态，还要恢复一阵子。”
　　“想要帮你们队长洗清嫌疑，有两件事必须做，”冷宁正色道，“第一，还原出他这段时间的行动轨迹，找到比他更有嫌疑的人，如果上级领导过问这件事，就可以拖延调查时间。第二，等李栓苏醒，要第一时间录下他的口供，证明中毒当天他是从狄烨手里抢走的早餐，这样狄烨就能从嫌疑人变为受害者。
　　这两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处理不好，狄烨有可能被停职调查，他要是被停职了，影响的是整个支队。”
　　“我明白。”何乐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可这几天案子来得太急了，警局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手调动。”
　　冷宁：“我24小时留在警局待命。”
　　“那可不行，老大说了，下了班就把你送回去。”
　　“不用，我今晚就在休息室睡。”
　　“那行，我先去忙了。”
　　何乐走后，冷宁摸出手机给狄烨打了个电话，电话拨过去后半天没人接。
　　冷宁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他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又想了一遍，总觉得心神不宁。
　　就像何乐刚才说的那样，最近的案子一起接着一起，原本应该全身心投入到案件的调查中的，偏偏这个时候警局内部又发生了中毒事件。
　　不光狄烨陷入了自证的危机中，就连自己也被人调查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大手在推着所有人往前走。
　　电话响了半晌才接通，“这会儿有事，晚点再打！”
　　一个男人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
　　此刻冷宁坐在皮质座椅上，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狄烨的手机从不离身，除了出外勤的时候可能接不到电话，其他时候，只要打电话他都会接。
　　帮他接电话的人到底是谁，怎么听上去有点像混混？
　　这个时间学校的人已经下班了，他到底在忙什么？
　　有了白川郁子和马义的前车之鉴，冷宁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他立即出了办公室，直直的去了董旭那里。
　　董旭正在和何乐调监控，见冷宁直直的朝他们走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吓了一跳，“冷宁，你怎么了？”
　　“查一下狄烨的定位，要快！”
　　董旭见冷宁这么严肃，不敢耽搁，连忙把狄烨的定位调了出来，“队长在褚棠县呢！”
　　“褚棠县哪个位置？”
　　“褚棠县小鸡镇，到底怎么了？”
　　冷宁的手撑在桌角上，闭了闭眼，“他的电话打不通。”
　　“打不通？”何乐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掏出手机给狄烨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被接通，“什么事一直打我电话？”
　　冷宁一听接电话的人是狄烨，瞬间松了口气。
　　“没、没什么，还以为你出事了！”何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离开冷宁，心说：冷宁平时看着挺淡定的，今天是怎么了？他还以为出大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案子有进展了吗？”
　　“案子还没什么进展，你给冷宁回个电话吧。”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看通话记录，“就这样，挂了！”
　　狄烨直接挂了电话。
　　随后，监控室便响起了冷宁的手机铃声。
　　冷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是狄烨回的电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按下接听去了走廊，“喂。”
　　“刚有个孙子尿我鞋上了，我去厕所处理了一下，手机在外套里放着，你找我什么事？”
　　“你去小鸡镇做什么？”冷宁声音又变成了冷冰冰的样子。
　　“你还查我定位？跟谁学的？”
　　“先回答。”
　　“我找到了调查你学历的私人侦探，把人弄到了小鸡镇。”
　　“你……”冷宁对着晚风揉了揉脑门，“你是土匪吗？”
　　“没办法，我总不能直接去问校长吧，这不就把你的事闹大了？再怎么说也要顾忌这事对你的影响吧。”
　　“所以，你就不在乎对自己的影响吗？”冷宁说这话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声，“你身上还有下毒的嫌疑，最好赶在老李醒来之前回来，我担心会有变数。”
　　“什么变数？”
　　“不知道，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宁吗？”手机里传来了狄烨抽烟的声音，“因为你想我了。”
　　夜晚的风灌入走廊，掀起了冷宁额前的碎发。
　　“我想你早点回来处理案子，这样我就能早点回去休息。”
　　“说句想我怎么了？”狄烨那边来劲了，“和尚四大皆空，你两眼空空。”
　　冷宁将狄烨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其实，还是有点区别的。”
　　“你说说看，有什么区别？”
　　“最起码和尚不会咬人嘴唇。”
　　狄烨把冷宁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喉咙忽然有些发紧，“你要是多给我开放点权限，我也不至于逮着一个地方啃，你说是不是？”
　　冷宁迎着风，换了只手拿手机，“你想开放什么权限？”
　　“X你。”狄烨沉声道。
　　冷宁：“……”
　　“你说你是第一次，一回生二回熟，总要有个开始。”
　　“活塞运动，有什么意义？”
　　“这我可得给你好好说说了，”狄烨更来劲了，“首先，两样东西的质地和温度不一样，其次，那玩意能扩张，会收缩，产生的触感也完全不一样，最重要的是……”
　　狄烨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冷宁只当是笑话在听，“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什么，你摸了就知道了。”
　　冷宁：“……”
　　晚风有些凉，冷宁原本打算去休息室加件外套的，此刻突然觉得不用了，因为他的后背已经开始热的冒汗。
　　“我去看看何乐那边的进展，你早点回来。”冷宁说完就准备挂电话。
　　“等一下，你今晚在哪睡？”狄烨忽然问。
　　冷宁迟疑了一下，“睡休息室。”
　　“洗干净等我。”
　　狄烨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在冷宁听来，这句话简直就是在跟他预告，今晚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倒也不用这么急着回来，还是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我现在只想早点回来抱着你。”
　　就在冷宁怔愣的片刻，狄烨忽然对着话筒笑了一下，“逗你的，早点睡，今晚别等我。”
　　狄烨挂了电话，转身看了一眼缩在墙角湿着裤裆浑身颤抖的男人，“给他换条裤子，一会别把我车弄脏了！”


第95章
　　冷宁觉得，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就拿昨晚来说，狄烨自作主张把两张床拼在了一起，又在他困得不行的时候在他身上蹭，最后冷宁被折腾得实在是没办法了，自己拿了枕头去沙发上睡。
　　他刚闭眼，就被狄烨抱回了床上。
　　再这样下去，冷宁觉得狄烨会直接把他抓起来按在床上进行下一步。
　　冷宁揉了揉太阳穴，精神和身体的对抗让他有些头疼，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把《局部解剖学》拿出来看了一遍。
　　当他翻到生殖系统那一章的时候，狄烨的脸突然从一堆文字中跳了出来，“你摸了就知道了。”
　　所以，狄烨到底想表达什么？
　　狄烨审完抹黑冷宁的私人侦探，就打算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兄弟黄涛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药酒，“狄哥，这可是好东西，我特意带过来给你尝尝！”
　　“我不喝酒，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
　　“开车多累，我叫个人帮你把车开回去，咱俩好多年没聚过了，整点呗！”
　　黄涛是狄烨的初中同学，读书那会黄涛被人霸凌，狄烨帮他摆平的，之后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他们成天无所事事，在街上溜达，俗称街溜子，现在黄涛已经成家立业，混得风生水起。
　　狄烨心想那就整点，他尝了一下，入口柔，一线喉，味道确实不错，喝起来度数也不高，他就多喝了几杯。
　　吃过饭之后，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烫。
　　“你药酒里放了什么？”狄烨问。
　　“鹿鞭、龙血竭、冬虫夏草、人参……”黄涛滔滔不绝的扳着手指数了起来。
　　“行了行了，一听就是壮阳的，你年纪轻轻的干嘛喝这种酒？”
　　“没办法啊，你弟媳要得紧，我也是提前备着，精力空虚的时候喝两口。”
　　“你这酒后劲还挺大！”
　　“都跟你说了是好东西，你要不要带点回去？”
　　“我需要带那玩意儿？”
　　“你现在是不需要，毕竟你又没对象，等你有对象就知道了！”黄涛说得十分的隐晦，“在强的就算是大象，一直吐水也会累啊！”
　　吃过饭之后，黄涛找手下把狄烨的车开回去，狄烨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总觉得身体不对劲，回警局之后，他把带回来的私人侦探送去了审讯室，自己去集体卫浴冲了个冷水澡降温。
　　他心里早就对冷宁跃跃欲试了，此刻在药酒的催化下，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他当时就想回去把冷宁给扒了。
　　狄烨平时对自己的行为约束虽然不高，但毕竟是当队长的人，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就算他已经和冷宁确定了炮友关系，他还是希望和冷宁的第一次他的表现能好一点，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所以，即便他的身体已经被药酒催化了，他还是将那个想法压了下去。
　　他在冷水下对着墙壁撸了一发，身体终于轻松了许多。
　　狄烨推开休息室的门，发现冷宁已经睡了，还很贴心的给他留了一个台灯。
　　冷宁睡觉之前帮他把睡衣和浴巾都准备好了，叠得方方正正的放在他的床头上。
　　看着叠得十分漂亮的衣服，狄烨心里突然一暖。
　　他慢慢靠近冷宁，观察着冷宁的睡容。
　　即使在睡梦中，也警惕的皱着眉头。
　　十五年前他不过是个十岁的男孩，面对危险时的反应其实是正常的，不过是想活着罢了。
　　*
　　半夜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拉长了尾巴。
　　冷宁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雨声吵醒的，还是被热醒的，他动了动脚趾，脚直接伸到了床沿外面，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抱着睡觉。
　　虽然他猜到了狄烨今晚可能会回来，但他没有想到，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会和他挤在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
　　冷宁动了动手臂，想抱着枕头去旁边睡，却怎么也拿不开狄烨放在他腰上的蹄子。
　　“跑什么？”
　　耳边是狄烨低沉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和你打完电话就上路了，我把抹黑你的人抓回来了，要怎么处理你决定。”狄烨的下巴埋在冷宁的颈脖间深深的嗅了嗅，“下雨了，外面什么也听不见。”
　　冷宁：“？！”
　　狄烨也不和冷宁废话，放在对方小腹上的手一用力，把人按进了怀里。
　　冷宁能感觉到，狄烨的身体异常的滚烫。
　　“你喝酒了？”冷宁问。
　　“喝了一点。”
　　冷宁此刻就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不断的摆着身体想要脱离魔掌，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很快又被按了回去。
　　狄烨的呼吸扫在冷宁的耳垂上，冷宁能感觉到对方逐渐加快的呼吸。
　　“这可是在警局。”黑暗中，冷宁就像锤死挣扎的鱼，张着口苟延喘喘的呼吸。
　　“我知道，谁敢进来？”狄烨笑了一下，不由分说的就要去扒冷宁的裤子，被冷宁一个警觉，缩了回去。
　　狄烨一把抓住了冷宁的脚腕，然后往自己面前一扯，“明明就很在乎我，为什么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冷宁试图挣脱束缚，然而狄烨钳住他的手就如同焊在了脚腕上。
　　微弱的光线下，狄烨见冷宁衣领外翻，锁骨外露，他的呼吸变得更加不受控。
　　此刻冷宁能感觉到狄烨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和蓬勃的血脉，如果此时狄烨真的想对他做点什么，他连逃跑的门都没有。
　　“说啊，你为什么要装作不在乎？”
　　冷宁看着狄烨的轮廓，眼睛微微出神。
　　因为，他在乎的人都死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一路向下，抓起了冷宁的手腕。
　　冷宁刚松一口气，身体立马就紧绷起来，“你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问炮友这样的问题？”狄烨蛮横的将冷宁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先让你熟悉一下。”
　　随着狄烨的这几个字落音，冷宁的后颈、肩膀、脊柱，连同尾椎骨都绷直了。
　　“知道差距在哪了吗？”
　　此刻冷宁的手一动也不敢动，他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尝试把手收回来，却被狄烨一把逮住。
　　长着薄茧的手掌附在冷宁的手背上，粗糙的手指慢慢收紧。
　　冷撇过头，又被狄烨强行捏住下巴掰回来。
　　冷宁刚抬起眸子，狄烨的吻就落了下来，他紧张得手指一缩，随后便听见狄烨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舒爽的低吼。
　　窗外生机盎然，树木在雨幕中蓬勃生长，窗台上的雨水沿着缝隙流了出来。
　　这场雨下了很久，原本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到后来就变成了暴风雨，雨如同像子弹一样撞击窗台，沿着缝隙漫入了休息室。
　　冷宁被这动静下了一跳，只见窗台上溢出的水沿着墙壁往下滑落，积成了很大一滩。
　　冷宁连忙跳下床，扯了纸巾将窗台溢出的水擦掉。
　　看着沾满雨水的手指，他愣了片刻，随后放在鼻间嗅了一下。


第96章
　　办公室里，冷宁盯着右手手指发起了呆。
　　他看着自己的虎口，然后做了个半握拳的手势，凭着经验用肉眼测量拇指和食指围成的圆的直径。
　　尽管他的手指已经算长的，但是在那种状态下还是没办没办法完全握住。
　　可怕……
　　就在此时，狄烨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直直的朝冷宁走去。
　　“你又要干嘛？”冷宁下意识的绷直了身体。
　　狄烨看出来冷宁对他有所警惕，便没靠太近，和对方隔着一个办公桌站定。
　　昨晚的事他下来之后复盘过，要怪就怪他兄弟珍藏的那瓶药酒。
　　此刻狄烨看着冷宁握过他的那只手，那只手又白又细可惜昨晚灯光太暗，他都没有看仔细，“手洗干净了吗？”
　　被狄烨这么一提，冷宁的脑袋里放烟花般的又出现了某个不雅动图，“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问我手洗没洗干净？”
　　“当然不是，我来和领导汇报昨天的工作进展。”狄烨心情一好就开始嬉皮笑脸的开玩笑。
　　“狄队说笑了，你才是我领导。”冷宁也不和狄烨继续商业互吹了，“你昨天查到什么了？”
　　狄烨把手里的资料往冷宁面前的桌上一放，“这份是安琪失踪案的卷宗，这份是7年前唐军自杀案的卷宗，这是安琪的日记本，这是侦探的认错书。”
　　冷宁看着桌上那份很老旧的卷宗，“唐军是谁？”
　　“你不是说要调查马义吗？唐军的死很可能和马义有关，我顺道给你借过来了，调查你的侦探现在在审讯室里，昨晚把他吓尿了，已经什么都招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冷宁的嘴唇动了动，“那个侦探是谁指使的？”
　　“嗨，这事怪我妈！”狄烨有些无语的说，“我妈指使的，不过这小子调查之后发现不对劲，没敢收钱，过程他已经招了，我妈雇的人，他自己找的人脉，你的入学信息是王玉瑶给的。”
　　冷宁没听过这个名字，“王玉瑶是谁？”
　　“安琪的妈妈？”
　　“怎么会是她？”
　　狄烨耸肩，“有可能是巧合，但也不好说，王玉瑶在学校教语文，应该是用了点手段，弄到了你入学的复印件，不过你学历造假的事情她应该不知情。”
　　“侦探怎么知道我学历造假？”
　　“你的入学信息和毕业信息用的是同一时期的照片，所以他推测你有可能学历造假，他应该也是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所以买了机票打算去国外避避风头，但被我拦下来了，这事汤局已经知道了，一早就让人去善后了。”
　　“怎么善后？”冷宁问。
　　“程树按照你的面部骨骼特征，在照片上做了修改，说通俗一点，就是p图。”
　　“看来你们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每年公安系统都会在警校挑选学生培养成卧底，为了保护他们的家属，给他们用的身份都是假的，你也不是特例。”
　　冷宁眉梢一挑，“每年？”
　　“嗯，每年，不过能不能做卧底还是要看天赋，首先心理素质要好，当年我就有幸被选中，不过我家人怕我学坏，死活不同意我去。”
　　狄烨将墙角的椅子拉到冷宁身旁坐下，冷宁看了一眼，没说话。
　　“我当时要是去了，现在就不是这个警衔了，至少要再多两颗星星。”
　　冷宁瞥了一眼狄烨简章上的两杠一星，“你这个警衔能当队长的可不多。”
　　“警衔嘛，到了年纪大家都差不多，这说明我的能力得到了领导的认可，等我肩上的星星叠满，也快四十了，你看到的那些两杠三星的队长都是一年一年熬上去的，所以……”
　　说到这，狄烨忽然停了下来，盯着冷宁的脸。
　　此刻他的脑袋里已然展望出了冷宁给他戴肩章的画面。
　　冷宁：“所以什么？”
　　“没什么，对了，侦探给你写了道歉信，他想跟你私下和解。”
　　冷宁拿起那封信，快速看了一遍，“我同意和解。”
　　“确定吗？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和解同意书在哪？”
　　“虽然这事牵扯到我妈，但你也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做这个决定。”狄烨说，“就事论事，你想追究就追究。”
　　“身份确实是假的，就算要追究，也是当年你们造假的环节出了问题，你妈妈调查我，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通情达理，那我就替我妈谢谢你了，你刚才说在情理之中……是什么情？什么理？”狄烨十分敏感的抓住了话题的关键。
　　“你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还让你三番两次豁出性命保护，你妈妈当然要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
　　“你这么善解人意，不会是装的吧？”
　　冷宁察觉到话题已经开始偏向了另一个方向，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有什么好装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把卷宗过一遍。”
　　*
　　冷宁快速看完了安琪的卷宗。
　　“安琪失踪的地点在江平区商业街……她去那里做什么？”
　　“谁知道呢，她10月6号早上10点20分靠近“晴晴衣橱”之后就消失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狄烨双手抱在胸前分析道，“你之前说，两起案子可能是连环杀人，我还有点不信，现在安琪失踪的案子又把两个案子联系到了一起了，我现在极度怀疑这就是连环杀人案。”
　　“就算很近，也不能证明安琪的失踪和潘晴有直接关系，我之所以推测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是因为罪犯的犯罪肖像侧写。”
　　冷宁说着，从狄烨的腿边绕过，走到了白板前，拿起了一支马克笔，“我们现在必须搞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去过晴晴衣橱。”
　　冷宁在白板上写下了“晴晴衣橱”四个字，然后画出了服装店所在的丁字路口。
　　“晴晴衣橱所在的位置刚好在丁字路口的右下角。”冷宁用红色的马克笔在正中央画了一个圈，“虽然“晴晴衣橱”所在的路段没有监控，但是这个位置有个凸面反光镜，凸面反光镜能扩大视野，如果其他位置的监控拍到了这个凸面反光镜，也许能还原出安琪最后经过的路线。”
　　狄烨眉峰一动，“听着有点意思！”
　　他起身出门，把何乐喊了进来，指着冷宁白板上画圈的位置说道，“先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马上去交警大队，查一下对着这个凸面镜的监控。把去年10月6号早上10点20分前后的高清监控调出来，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老大，我马上去交警大队！”


第97章
　　何乐离开之后冷宁拿起安琪的日记本，一页一页的仔细阅读。
　　他发现安琪几乎每天都会写日记，日记有长有短，记录的都是她比较难忘的某个时刻，大多时候是在倾诉妈妈对她的各种限制和掌控。
　　她给叶丽捐献骨髓的心路历程，也在其中，冷宁发现安琪是一个极度理想主义的人，她对自由十分的向往，认为外面的世界就是一个美好的乐园，她甚至认为，每个人都是善良的，除了控制她的母亲。
　　字里行间有一个男人引起了冷宁的注意，关于这个男人的描述，冷宁仔仔细细的读了两遍。
　　【安琪日记1】
　　今天，我在酒吧的卡座里等叶丽下班，我实在太困了，就在沙发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左边坐了一个帅哥。
　　他问我能不能拼桌，我没拒绝，谁会拒绝一个有魅力的帅哥呢？
　　他好像是一个人来的，在我旁边喝了一瓶洋酒就走了，我有点后悔没有问他要电话号码，我还能遇到他吗？2009年3月11日。
　　【安琪日记2】
　　今天我又见到他了，他还是在老位置，不过他看起来有点抑郁，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趁着今天是愚人节，我就主动和他开了个玩笑，我说，帅哥，你拉链开了。
　　他竟然不去看自己的拉链，还回了我一句，你要帮我拉上去吗？
　　他好变态！好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我终于要到了他的电话，好开心！2009年4月1日。
　　【安琪日记3】
　　他说他今天烫头发了，还说那样显小，可我就喜欢他成熟一点，而且他的发际线真的很好看，应该露出来的，话说，他到底多大啊？2009年5月19日。
　　所有关于男人的描述就这三篇，冷宁沉吟了片刻，许多的想法在他的脑袋里相互撞击……
　　“安琪的母亲在审讯中提到了几个时间点，安琪和叶丽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的三月初，三月底的时候，安琪请假离家给叶丽做骨髓移植，4月5日回到家中，从4月5日一直到5月19日，她都在褚棠县待着，5月20日离开家去了龙川市，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家。
　　从日记的时间线可以看出来，安琪前两次遇到男人都是在叶丽上班的酒吧，并且都随身带了日记本。
　　5月19日那天应该是她和男人在远程交流，可能是打电话得知了男人烫了头发，连这么细节的事情都告诉了安琪，说明这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得很快。
　　安琪有写日记的习惯，为什么5月20日离开家的那天没带日记本？”
　　狄烨回想起了王玉瑶用挖耳勺开日记本小锁的动作，结合王玉瑶的强迫症和掌控欲，他得出了一个结论，“王玉瑶能打开安琪的日记本，她有偷看日记的嫌疑。”
　　冷宁思考了片刻，“那就说得通了，如果你是安琪，你发现自己的日记被妈妈偷看了，会怎么做？”
　　狄烨大腿搭二腿，“我讨厌写日记，不过我可以试着带入一下安琪的心情，我猜，她会和王玉瑶大吵一架，然后一气之下去龙川市投靠叶丽。”
　　“一直听你说安琪的妈妈，怎么没提过她爸爸？”冷宁问。
　　狄烨：“她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她妈把她看得很紧。”
　　冷宁低头，手指微曲，放在唇边思考，“这可能导致她内心长期感到压抑，所以才会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放飞自我，她的离家出走绝不是一时兴起，王玉瑶要负很大的责任。
　　而且，她在日记中提到过，她喜欢成熟的男人，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小时候缺少父爱，这种情况下，她很可能和日记中提到的男人继续发展感情。”
　　就在此时，狄烨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是何乐打来的，就直接按了免提。
　　“老大，监控找到了！”
　　“你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冷宁立即追问。
　　何乐那边传来了声音，“你把这个位置放大……对……再放大点……我靠……看得不是很清楚啊！”
　　“能找到晴晴衣橱的轮廓吗？”冷宁问。
　　过了一会，何乐才说，“能是能，但只剩马赛克了。”
　　“不要紧，”冷宁语气平和道，“描述一下你看到的色块。”
　　“行，我试试……有个蓝色的东西在移动，好像是一个人……”
　　冷宁和狄烨相互对视了一眼。
　　因为安琪失踪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穿的蓝色毛衣。
　　狄烨：“蓝色色块去了什么方向？”
　　何乐：“好像进去了！”
　　狄烨：“进哪了？”
　　何乐：“进了晴晴衣橱。”
　　*
　　何乐继续留在交警大队，用同样的方式寻找案发时的可疑人员。
　　“监控那么模糊，能当做证据吗？”交警大队的警员问。
　　“今年的摄像头换了，说不定能看清呢，话说现在的电子摄像头是越来越清晰了。”
　　“那可不，效率是越来越高了！”
　　何乐正调着监控，忽然收到了会议通知。
　　他正想回复“收到”，狄烨的信息就弹出来了，“好好调监控，会议不用参加了。”
　　*
　　舒书赶着回去参加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她赶到的时候，大家都到得差不多了。
　　她连忙拿了张打印纸，随便顺了一支笔就进去了。
　　狄烨见主要人员差不多都到齐了，便开始了会议，“各小组先把最新的进展互通一下。”
　　闫俊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们检查了潘晴的行李箱，拉链上只提取到了她自己的指纹，除了随身携带的换洗衣物之外还发现了三万块现金，我们推测，她应该是打算出远门，但是还没来得及走就出事了。
　　另外，在楼梯的墙壁上提取到了一个男人的DNA，对比了DNA库，发现DNA和王佑嘉完全重合，这个王佑嘉，早年因为容留吸毒进去过，我们有他的DNA备案。
　　至于叶丽的案子，暂时还没有新的进展。”
　　狄烨把头转向舒书，“舒书，你有进展吗？”
　　“我调查了叶丽和潘晴的社交账号，没发现她们两个有任何来往，不过在走访潘晴邻居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信息，便利店的人说，潘晴有时候会在他们那里充话费，所以我就让他们帮忙找找潘晴充话费的手机号，就在今天早上，老板给我回复了，潘晴还有另一个未实名的手机号。
　　我查到潘晴的这个号码在去年的十月和叶丽有过通话，另外，死亡的当天晚上8点，有一通电话打进来，时长只有十秒钟，这通电话打进来之后，潘晴就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时长半分钟。
　　我认为这两个号码很可疑，所以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打进来的号码是公用电话，
　　我按照定位找到了这个公用电话，发现地点在映川骨灰堂附近，我刚去看了一下，可惜公用电话周围没有装监控。
　　至于打出去的那通电话，是张未实名卡，目前追踪不到定位，大概率是被销毁了。
　　所以，这条线索也断了。”


第98章
　　“潘晴很有可能是在接到那通电话之后才收拾行李的，她准备得很匆忙，看上去像是要打算跑路，冰箱里藏的一万块钱可能是给别人留的。”
　　闫俊听了冷宁的分析，有些不解的问，“她为什么要跑路？”
　　“因为她做错了事。”
　　冷宁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此刻，所以的线索都在冷宁的脑袋里排列组合，案件的轮廓已经逐渐清晰。
　　“几天前，金麦接到了一个案子，一辆轿车撞向了路边的石柱，造成一死一伤，开车的司机叫王佑嘉，他的后座上载了的女大学生叫金雯，金雯当场死亡，王佑嘉目前情况稳定，还在病房观察。
　　法医对金雯做了尸检，在她的血液里检验出了致幻 药成分，进一步调查，发现她乘车之前去过晴晴衣橱。”
　　“这个案子和我们调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闫俊问。
　　“有关系，我们刚刚调查到安琪一年前也去过晴晴衣橱，之后就失踪了，人至今还没有找到。”狄烨靠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个上有规律的扣动，“所以，我怀疑晴晴衣橱极有可能涉及了人口失踪，潘晴的死或许和这件事有关，她收拾行李跑路，可能是王佑嘉车祸的事让她坐立不安。”
　　“照你这么说，凶手会不会是失踪者的家属或者朋友？如果是这样的话，叶丽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舒书一脸兴奋的说。
　　“其实，案发现场的那首歌已经给了我们答案。”狄烨转头看向冷宁，“大家可以听一听冷法医的犯罪肖像侧写。”
　　冷宁点点头，“那我就从命案现场发现的那首歌说起。
　　这首歌的名字叫《love Paradise》，是唱给情人的，凶手放这首歌，其实和死者没有直接的关系，他是放给爱人的。
　　这首歌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爱的天堂，而安琪的名字有天使的意思，这首歌是唱给安琪的。”
　　“就因为安琪的名字，就能推测出凶手是安琪的对象吗？”谢长宏觉得未免有些牵强。
　　“当然不止这个理由。”冷宁不紧不慢道，“安琪曾给叶丽捐献过骨髓，受捐者体内的血液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成捐献者的血液。
　　凶手认为，叶丽的身体里不配流着安琪的血。
　　割断叶丽的颈动脉，是为了让爱人的鲜血流从肮脏的身体里流出来。
　　把潘晴做成雕塑，是为了让她跪在地上向安琪忏悔。”
　　此时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冷宁继续说，“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测，我认为之后还有人会死。”
　　“谁会死？！”谢长宏问。
　　“出车祸的司机，王佑嘉。”狄烨接过激光笔，在投影仪上晃了晃晴晴衣橱所在的丁字路口，“何乐刚刚看过监控，监控正对丁字路口的凸面反光镜，反光镜中记录了进入晴晴衣橱的受害者。
　　一年前，安琪进入这家店之后失踪，一年后，金雯进去之后也失踪了，这说明这家店有问题。”
　　狄烨翻动PPT，“舒书调查了潘晴进货单和银行流水，发现她服装店效益并不好，属于入不敷出的状态，银行卡中共查到存款85万存款，加上行李箱和冰箱中搜出的现金，共计90万。
　　而几年前他父亲因为矿场事故，家底都赔进去了，短短几年时间，她去哪弄的这么多钱？
　　更衣室的暗门后面是凶手处理尸体的地方，在那里发现了少量麻绳，麻绳上提取到了另一名女性的DNA，现在我高度怀疑潘晴私底下在做不正当的生意！
　　潘晴通过自己的服装店将女孩引诱到更衣室换衣服，在女孩换衣服的时候通过暗门将女孩绑走，灌下致人昏迷的药后，再由王佑嘉运送到别的地方。
　　所以，如果凶手也摸到了这条线，那么他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王佑嘉，我们需要提前部署。”
　　就在这时，狄烨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是张小曼的号码。
　　狄烨直接点了接听。
　　张小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狄队，你送过来的DNA样本我已经收到了，不过报告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来，另外，我查到了王佑嘉的住院信息，马上给你发过去。”
　　狄烨挂了电话，手机立马弹出一条信息。
　　【龙川市人民医院，脑外科，1203病房。】
　　狄烨朝谢长宏递了递下巴，“老谢，你带几个人去映川骨灰堂碰碰运气，其余的人跟我去人民医院。”
　　狄烨带着一帮人乌压压的走了。
　　老谢带了几个年轻人正要去映川骨灰堂调查，转头看见冷宁朝他走了过来。
　　“谢警官，能带我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你坐我车吧。”
　　老谢没事的时候喜欢钓鱼，因此车上有一股鱼腥味，冷宁刚上车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
　　狄烨每回坐我车都说车上有味，“不过我闻不到，我早年缉毒的时候，有一次鼻子吸入了化学物品，从那之后嗅觉就不灵了。”
　　“可能损伤了嗅觉神经。”
　　“医生也这么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受点伤也很正常，还是法医好，安全一点，我有个女儿，从小就崇拜法医，还说要找个法医做男朋友，让我帮他物色物色……”
　　冷宁听着听着就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对劲。
　　果然，谢长宏接着说，“我女儿今年26岁，学的是金融，长得随她妈，你们要不要找个机会一起吃个饭？”
　　冷宁笑了笑，“谢警官，我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一点，实在不适合介绍给你的宝贝女儿。”
　　“方伟强不是已经死了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还有，你以后叫我谢叔就好。”
　　“嗯，谢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暂时还不想找对象。”
　　“哦，那有点可惜了，不过你也不小了，要抓紧啊，别像狄烨一样，快三十了都还没对象，他妈天天愁这个事，给他介绍了不少相亲对象，他倒好，一个也不见，说是要等真爱出现。
　　你说这小子，自己都是当刑警队长的人了，还这么天真呢，他天天在警队泡着，接触的都是些大老爷们，真爱会从天而降吗？”


第99章
　　谢长宏开着车下了高速路，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有一处被绿植环绕的地带。
　　冷宁降下车窗，让风吹了进来，远处的山坡上种满了松树，空气中有淡淡的松枝气息。
　　再往前开，“映川骨灰堂”五个大字出现在视线中。
　　冷宁下了车，抬头眺望郁郁葱葱的树林。
　　这里虽不是群山环绕，却也是风景优美，算是城市中的一片绿色宝地，头顶甚至还有野生禽类在展翅飞翔，足以见得这一带的绿化和环境有多好。
　　如果死后能够在这里长眠，也算不错。
　　谢长宏带着冷宁和另外三名徒弟进了骨灰堂内部，和前台的人了解情况。
　　他摸出了自己的刑警证，然后拿出了安琪的照片，“你们这里，有这个人吗？”
　　“您问的是活人还是死人？”中年男人轻声问。
　　谢长宏：“活人没有，就问死人。”。
　　中年男人仔细辨认了一下安琪的照片，“活人没有，死人嘛……这里太多了人了，我哪记得清，不过我们这有登记册，你们可以自己找。”
　　“你们这存放了多少人的骨灰？”
　　“有一千五百多个，喏，全都在那边了。”
　　冷宁沿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单独的骨灰存放室。
　　“我们要找一年之内的。”谢长宏说。
　　“行，帮你找找，叫什么名字？”
　　“安琪。”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谢长宏把登记表拿在手上翻了几页，直接把夹子拆开，“每人分一点。”
　　冷宁接过一份，在秘密麻麻的登记记录上，他看到了了一个人的名字——狄烨
　　他仔细一看，发现狄烨只是登记人的名字，并不是死者的名字，而死者那一栏写的是，战友。
　　冷宁看了一眼登记时间，是五年前的6月4日，
　　如果冷宁没有记错的话，那一天刚好是他从医院醒来的日子。
　　冷宁带着疑问，在骨灰存放室里找到了“战友”的骨灰格，却发现上面什么也没写，竟然是一个没有铭牌的骨灰格。
　　骨灰格里放了一枚扣子，冷宁看着那枚扣子上的花纹，只觉得十分的熟悉。
　　他基本已经可以确认，这块名牌是给自己立的，不过骨灰坛里装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没找到安琪的名字。”
　　“我这也没有。”
　　“我这份也没有。”
　　谢长宏现在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冷宁那份上，“冷宁，你那有吗？”
　　“我这也没有。”冷宁说。
　　“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谢长宏皱起了了眉头。
　　冷宁继续打量着骨灰存放室。
　　墙上是密密麻麻的骨灰格，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逝者铭牌和骨灰坛，每个格位旁边都摆放着花束或是祭品。
　　他一一看过，忽然在一堆骨灰格中看到了一枚闪着金光的金话筒胸针！
　　胸针被放在一个用黑色绒布包裹的长方形储藏盒里，上面还带着血迹！
　　储藏盒里分隔出了三个正方形的小格子，金话筒胸针的右边，赫然是一个裹着白色颜料的心形发夹，这个发夹冷宁在潘晴的相册里面看到过。
　　最后一个格子是空的，这和冷宁推测的一样，应该是给第三个死者准备的。
　　冷宁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和前台交流的谢长宏，“谢叔，找到了。”
　　老谢闻声走过来，顺着冷宁看的方向望过去，看到骨灰格里的东西之后也是一愣，“铭牌上的名字是谷爱琪，怎么不是安琪？”
　　“我猜，‘谷’可能是凶手名字中的一个字。”冷宁看着这个骨灰格，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正常来说，骨灰堂应该会确认死者的身份和死亡证明才对……”
　　“也不一定。”谢长宏说，“你说的是正规的骨灰堂，为了避免纠纷，存放骨灰之前一定要核对死者的信息，但是也有非正规的骨灰堂，只要支付租金就可以放，很明显，这是非正规的骨灰堂，你看那个，连名字都没有。”
　　冷宁顺着谢长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自己的铭牌。
　　“我给狄烨打个电话，你也别站着了，找个地方歇会吧。”谢长宏说。
　　冷宁戴上手套，想要检查格子里的骨灰坛，却被中年男人制止，“别动。”
　　“这关系到我们要调查的死者，我得打开检查，请你配合一下。”
　　中年男人想了一下，“那你得登记一下信息。”
　　等前台拿登记本的空隙，冷宁站在原地又把凶手杀人的过程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
　　两起案子仅仅间隔了八小时，在杀潘晴之前，凶手用映川骨灰堂附近的公用电话给潘晴打了一通电话，已确保潘晴在家。
　　杀完潘晴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将“战利品”放进骨灰格中。
　　为什么不把两件战利品一起带过来？而要两次辗转于骨灰堂？
　　此时前台已经把登记本拿了过来，冷宁便和前台随口聊了两句，“你记不记得来看谷爱琪的人长什么样？”
　　前台摇头，“哪记得这么多，而且我上的是白班，白天人特别多。”
　　“有监控吗？”冷宁又问。
　　“我们这里不是正规的骨灰存放机构，在我们这，只要你花钱就可以租个格子，甚至里面不放骨灰都行，你觉得像这样的地方，会有监控吗？
　　放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有故事的人，就算死了，也不能被人研究。
　　按理来说，你是不能打开这个骨灰坛的，但因为你们是刑警，我就破例让你们检查一次。”
　　中年男人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将骨灰坛抱出来，放在了桌上。
　　在男人的帮助下，冷宁将安琪的骨灰坛打开了，打开的那一瞬，他愣住了。
　　骨灰坛里并没有骨灰，空荡荡的坛子里只有一张白纸。
　　冷宁展开白纸，看到了一幅彩铅画。
　　画的是一男一女牵手走在沙滩上的场景，海浪拍打在他们脚边，两个人笑容灿烂，夕阳沉入海平面，整个海都是血红的。
　　右下角的落款是安琪的名字，日期是2009年9月9日。
　　这是安琪画的。
　　冷宁还注意到，此时画上的女人无名指上戴着钻戒。
　　他和她求婚了。
　　“我说的没错吧，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人死了，连骨灰都没有，所以，为了惦念死者，只能用旧物代替骨灰。”
　　冷宁注视着画中的男人，这是安琪眼中的爱人。
　　男人比安琪高了一个头，留着一头齐耳的栗色卷发，头发被风吹得后扬，露出带有美人尖的发际线。
　　冷宁没想到，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爱人的眼中竟然是如此的完美，更没想到，这个凶手的内心深处竟然有这样一副美好的光景。
　　翻过这幅画，背面的几个手写字映入眼帘：愿我们同在。
　　冷宁沉吟了片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请问，这个骨灰格租了多久？”冷宁问中年男人。
　　“租期月底就到了。”
　　冷宁一愣，“为什么不续租？”
　　“谁知道呢，或许以后没打算继续租了吧！”
　　中年男人接着说，“租期一到，这个格子就会被清空，里面的东西也会放到别的地方保存，如果家属不再支付租金，或者联系不上家属，过了时间就会被丢到山里集中处理，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的痕迹了。”
　　冷宁听着中年男人的话，慢慢抬起头，在中年男人沧桑的面容之下，看到了他孤寂的灵魂。
　　“我一会要提前下班，同事会来接我的班，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他吧。”
　　中年男人说完，便打算回更衣室换衣服，忽然被冷宁叫住。
　　冷宁的视线从员工展示牌上移开，“你叫关谷诚一？”
　　“嗯，有什么问题吗？”关谷诚一说。
　　“没有，只是觉得，你的名字不像本国人。”
　　“我不是本国人，小时候和父母一起过来的。”
　　“能给我看一下你的手吗？”冷宁问。
　　关谷诚一的手半握成拳，“怎么了。”
　　“麻烦把手套摘掉。”冷宁说。
　　关谷诚一低下头摘手套，然后一步一步朝冷宁走过去，“你还会看手相？”
　　他说完，将手抬起，放在冷宁面前。
　　就在冷宁低头去看手心的一瞬间，他的手一转，狠狠地掐住了冷宁的脖子，同时用力将人推进了安全通道！
　　*
　　“对，”谢长宏说，“他和我们一起过来的，要不是他眼尖，我们估计还在找。”
　　“你们怎么能带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赶紧把人送回去！”狄烨说，“另外，再多叫点人过去，免得人手不够。”
　　“知道了，你别生气，我这就叫人送他回去！”
　　谢长宏挂了电话，转头一看，没看到冷宁。
　　“嘿，人去哪了？刚还听见说话来着……”
　　谢长宏往骨灰存放点看了一眼，没看到冷宁，他又往外走，“你们看到冷宁了吗？”
　　三个年轻的徒弟纷纷摇头，“没看到。”
　　“他去哪了？”
　　谢长宏又回到骨灰存放点，看见了桌上摆放的骨灰坛，“不是在检查骨灰吗？怎么查到一半人没了？”
　　随即，谢长宏就发现了不对劲——桌子歪了。
　　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变得十分警惕，他立即掏出了腰上的配枪。
　　此刻，安全通道里，关谷诚一正死死的掐着冷宁的脖子，把人往走廊尽头拽。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你非要打乱我的计划！”
　　冷宁用手去掰对方的手，但无济于事。
　　长期使用右手拿刀的关谷诚一手劲十分的大，冷宁才出院不久，身体还很虚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关谷诚一手里的力道再次加重，冷宁因为窒息，面部已经变得深红。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死死的抓住关谷诚一的手臂，在指甲里留下对方的DNA。
　　“别做垂死挣扎了，没用的。”
　　冷宁的脖子就像要断掉似得，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别去……医院有……警察……”
　　关谷诚一突然愣了一下。
　　在他眼里，每个人的垂死挣扎都一样难看，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然而这个人，即便在死亡面前，思路也清晰得可怕。


第100章
　　此刻狄烨在住院大楼的各个出口处安插了人手，他刚部署完，手机就响了，低头一看，是冷宁打来的。
　　“喂，这么快就又想我了？”
　　“凶手在我这。”冷宁说完这话，电话就被挂断。
　　“怎么回事？！”狄烨头皮一紧，又把电话拨了回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狄烨立即给谢长宏打去电话，“喂，找一下冷宁在哪，他刚才话没说完就挂断了！”
　　谢长宏现在额头正在冒冷汗，“他突然不见了，我正在带人找他。”
　　狄烨一听，沉声道，“赶紧加派人手找！他可能被凶手挟持了！”
　　谢长宏不敢耽误，连忙冷静下来，打量骨灰堂的布局。
　　人是突然不见的，门口的兄弟没看见人，应该进通道了！
　　见面前的门被反锁，他直接朝门锁射击，连射两枪后，猛地把门撞开。
　　门撞开后，只见走廊两侧有多个紧闭的房间，“快，一个一个找！”
　　谢长宏察觉不对劲之后就叫了支援，此刻赶来支援的警察正一个一个的把门打开，一步步往走廊深处搜。
　　此刻狄烨已经挂着警灯连续闯了6个红灯，警笛声响彻了整条街，还好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一路上还算畅通。
　　十二公里的路，走高速加闯红灯，到达映川骨灰堂他只用了五分钟。
　　他丢下车就往里跑，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男人戴着帽子从里面走出来，手臂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抓痕还在往外渗血。
　　那一瞬，狄烨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原本敏捷的身体也在刹那间变得十分的沉重。
　　在男人即将和他擦身而过之际，他忽然反手摁住了男人的手臂，一脚踹向男人的膝窝，把人制服在了地上，然后去摸手铐，将男人反手铐住。
　　做完这一切，他只用了5秒钟。
　　“你把他怎么了？”狄烨双目瞪得通红，又拔出腰间的枪，对准了男人的头，完全一副发飙的样子。
　　关谷诚一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知道自己的计划是不可能完成了，于是叹了口气。
　　狄烨已经把枪怼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手指即将扣下扳机，“我问你把他怎么了？！！”
　　跪在地上的关谷诚一忽然讽刺一笑，“他没死，他太狡猾了！”
　　*
　　五分钟前……
　　“别去……医院有……警察……”
　　关谷诚一手里的力道渐渐变小，“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
　　“我还……我还知道你想杀王佑嘉，不过警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你，只要你靠近，就会直接被扣下。
　　但是，我有个办法，能帮你完成计划。”
　　“你说来听听。”
　　“我现在就给刑警队长打电话，我说你在这，他就会撤掉人手赶过来，过来至少要10分钟，你可以趁机去医院，做你想做的事。”
　　“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小时候也被人卖过，我和你一样恨人贩子。”
　　关谷诚一慢慢松开了冷宁，“好，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他撤！”
　　……
　　“虽然狡猾，但他说出了我的心声，所以我留了他一命，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去你的！”狄烨将人一脚踢飞，“我待会再来收拾你！”
　　狄烨说完，门口赶来支援的两个警察立即跑过去将关谷诚一按住。
　　狄烨奔入骨灰堂，看见冷宁此刻正坐在沙发上歇气，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揉着自己被捏得通红的脖子。
　　“谁他妈允许你过来的！”狄烨破口大骂，“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冷宁抬眼看了一眼狄烨，“人抓到了吗？”
　　“你还有心情问我人抓到了吗？！”狄烨凑近冷宁，迅速把他扫描了一遍，“你怎么样？”
　　冷宁突然笑了一下，“没事。”
　　他就知道，狄烨五分钟就能赶过来。
　　狄烨怒气无处撒，便揪住了谢长宏，“老谢你也是！他这么虚，你把他带过来干嘛？！”
　　谢长宏自知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是我考虑不周。”
　　冷宁撑着沙发站起来，“我这不好好的吗？”
　　“要是有事，你让我怎么办？！”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的严肃，完全不顾周围还站着其他警察。
　　冷宁故意连着咳了几声，“嗓子疼，去车上喝点水。”
　　冷宁推开了扶他的人，自己走出了骨灰堂，鞋底踩在鹅卵石铺的地面上，只觉得活着真好。
　　夕阳落在他的肩膀上，微风掀起松涛，有鸟儿在金黄色的夕阳里穿梭。
　　混着松枝的味道钻入了冷宁的感官里，让他的脑子变得不是很清醒。
　　那枚扣子带来的连锁反应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剧烈。
　　带着松枝气息的风将冷宁的发梢吹乱，让他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晚的风里也有这样的味道，只是当时，他并未留意自己的扣子是怎么不见的。
　　他以为扣子是他抓鱼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当时并没有在意那件事。
　　自从冷宁开始想起从前的事，记忆里就充斥着血腥与冷漠，曾经的经历就像一口巨大的黑色染缸，想要将他拖入其中，美好的愿景离他越来越远。
　　他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死了，也只会在冰冷的河水中，烧焦的废墟中，或是某个阴冷湿寒的水沟里。
　　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安静祥和又美丽的地方。
　　冷宁在面对美好的东西时，会变得小心翼翼，因为他经历的世界是破碎的，所以害怕美好的东西会在自己手里破碎。
　　所以狄烨靠近他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后退，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留住这份美好。
　　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意识，因为他无法承受美好破碎时带来的沉痛代价。
　　“你怎么了？”狄烨走上前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冷宁停住脚步，转头看着狄烨，风将他的眼角吹得有些湿润，“你存着我五年前的扣子做什么？”
　　狄烨没想到冷宁会问他这个问题，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由，“你觉得呢？”
　　鸟叫声回荡在空气里，冷宁听见的却只有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如果这份感情从五年前延续至今，算一算也十分的久了。
　　狄烨说完，一脚跨上了车，“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然烙下病根，还得算我的！”
　　老了还要他伺候！
　　冷宁眉宇展开，跟着狄烨上了车。
　　*
　　审讯室里，关谷诚一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从他的口中，冷宁清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你们当然不会明白我，你们又不是我。”关谷诚一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在告诉所有人，他在惩罚罪有应得的人。
　　关谷诚一从小就很聪明，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会打篮球、会游泳、长得也帅。
　　他上初中的时候就有收不完的情书，吃不完的爱心零食，别的男生期盼的东西，他都唾手可得。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考一个不错的大学，然后走向开挂的人生。
　　然而就在他高三的那年，突然被诊断出了羊癫疯。
　　他以为父母会照顾他，从前那些喜欢他的人会宽慰他，他的生活不会因此而受到太大的变化。
　　但是一次次的在人前发病，慢慢的消耗了他的乐观，到后来，都没人愿意和他坐在一起，父母也渐渐的不再对他抱有希望，有生育了一个儿子，就连曾经说过最喜欢他的人都远离了他。
　　就这样，他患上了抑郁症，放弃了高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拒绝了所有社交。
　　直到他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因为霸占了弟弟的房间，被父母扫地出门。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或许，他应该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
　　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家，在宁州市的一家日料店打工，慢慢的学有所成，被老板认可，可是一次羊癫疯发作后，大家看他的眼神又变得不一样了。
　　后来他就不断的换工作，一旦有人不喜欢他，他就换一个地方生活，直到他35岁的时候，在酒吧遇到安琪。
　　那时候安琪要比他小好几岁，年轻漂亮未来可期，他知道自己不该对这个女孩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还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个女孩的出现，让他燃起了对未来的憧憬，但于此同时，他又害怕安琪得知真相后会嫌弃自己。
　　他又爱又怕，被自己内心的枷锁困住，他怕自己会突然不受控的发病，然后被安琪发现。
　　安琪来到龙川市一段时间后，叶丽和她摊牌了，她并不希望安琪长期住在她那里。
　　一开始叶丽还以礼相待，到最后竟然直接把安琪扫地出门了。
　　伤心的安琪又在酒吧碰到了关谷诚一，两人互相诉说心事，感情迅速升温。
　　在一次醉酒之后，两人初尝禁果，彼此交换了最宝贵的第一次。
　　安琪说，她住的城市没有海，关谷诚一就带她去看海，带她去所有她没去过的地方，玩累了，就给她做满满一桌日式料理。
　　在关谷诚一的帮助下，安琪很快就适应了大城市的节奏，人也越来越活泼，并且还在关谷诚一的帮助下学会了游泳。
　　看到安琪在水里像一条自由穿梭的小鱼，关谷诚一由衷的开心，他想游向她，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突然发病。
　　他想，这一次他死定了。
　　尽管他十分的擅长游泳，可当羊癫疯发作的时候，他是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等待他的只能是溺亡。
　　或许，这才是他本该有的归宿。


第101章
　　在关谷诚一最无助的时候，安琪游向了他。
　　她把他救起来，给他做人工呼吸，一张小脸吓得惨白。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安琪竟然为他哭了。
　　关谷诚一担心失去安琪，实际上，安琪也同样担心失去他。
　　“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安琪并没有因为关谷诚一的病情而抛弃他，反而愈发的对他温柔体贴，就像一轮小太阳在他身边发着光。
　　她亲吻他，安抚他曾今的伤痛，让他觉得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他好像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开始期望他们能有一个小家。
　　所以，他在海边和安琪求婚了。
　　安琪答应他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在我身边。”
　　关谷诚一眼神中的温柔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仇恨取代的邪恶眼神。
　　“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关谷诚一的情绪忽然又变得十分的低沉，“怎么能拿走她的心脏……”
　　此时，站在审讯室外的冷宁眉头忽然一紧。
　　在极短的时间里，关谷诚一忽然变得愤怒起来，“他们该死！他们都该下地狱！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
　　此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惊讶的看向审讯室里的关谷诚一。
　　这个男人被抓的时候表现得十分的平静，言行谈吐也不像以往见过的杀人犯，可当他愤怒起来的时候，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审讯室里，狄烨丝毫没有被对方的异常举动影响，十分平静的盯着关谷诚一看了一会，然后问道，“你说安琪的心脏被人摘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谷诚一愤怒的喘着气，情绪开始一点点往回收，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又变成了以往冷静的样子，仿佛刚才发生的都是错觉。
　　“安琪失踪后，我找了她很久，警察说，她进了商业街就没出来过，所以我一直在商业街找她，我给每家每户送水，趁着给人换水的功夫寻找她的下落，但都没有结果。
　　警察那边也没有进展，我想，这事既然出在江平区，或许这一带的混混会知道安琪的下落，所有我就抵押了自己的房子，花钱找了人打听。
　　花出去的钱石沉大海，就连混混那边也没有安琪的下落，我本来不抱希望了，结果，几个月前，忽然有人联系了我。
　　那个人说，手里有安琪的线索。
　　我约了那个人见面，他告诉我安琪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关谷诚一的双拳紧握，泪水滴在审讯桌上，过了片刻，他才继续说道，“她被人活体取走了心脏。”
　　狄烨倒吸了一口凉气，“谁给你的线索？”
　　“我不认识他，他戴了口罩和墨镜，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是唯一一个提供安琪下落的人。
　　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去报警，但他不愿意，还说这件事只能调查到这里。
　　我拿不出证据证明安琪死了，警方就没法介入调查。
　　之后，我在映川骨灰堂给安琪立了牌位，希望她的灵魂能回那里看我，为了离她近一点，我应聘了骨灰堂的员工。
　　这件事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个城市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失踪的偏偏是安琪？
　　安琪来这个城市不到半年，认识的人也不多，她那么善良，从来没有招惹过谁，谁会对她下手？”
　　那时，关谷诚一突然想起安琪的腰上有一条伤疤，安琪曾跟他说过，那条疤是给叶丽移植骨髓的时候留下的。
　　他觉得这件事或许和她失踪有关。
　　心脏移植需要配型，如果对方一开始就是冲着安琪的心脏去的，那就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忽然失踪。
　　他打算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找到了安琪的妈妈，在安琪的妈妈那里得知了安琪和叶丽的过往。
　　从那之后，关谷诚一就开始跟踪叶丽。
　　他每晚都会看着叶丽回家，跟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都接触过什么人。
　　他伪装成爱慕叶丽的人，让叶丽对他放下戒备。
　　一段时间后，叶丽开始主动和他说话。
　　他一开始还有些抗拒和叶丽接触，但是为了调查安琪的死，他不得不与之周旋。
　　有一天，趁着叶丽喝多，他问了她很多过去的事，从叶丽的口中，他得知了一件事——叶丽曾被人绑架过。
　　“她们为什么绑架你？”关谷诚一问。
　　“他们想嘎掉我的器官，这帮人太坏了，还好我机灵，跑掉了……”
　　“你是怎么跑掉的？”
　　叶丽并没有回答关谷诚一这个问题，但关谷诚一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身上藏了一把刀！
　　那天凌晨，叶丽喝了点酒从酒吧里出来，独自一人往回家的方向走。
　　她看见关谷诚一又跟在她身后，便朝他走了过去，“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我们交往吧！”
　　关谷诚一假意答应，将她送到小区楼下之后，问她是否可以进去喝杯水。
　　叶丽把人带回家，然后去厨房倒水，就在这时，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叶丽被吓得浑身颤抖，却不敢乱动，在关谷诚一的逼问下，她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叶丽因为得了白血病，四处寻找骨髓配型，为了让更多的人认识她，她参加了金话筒海选比赛，凭着过人的天赋，她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了更多人的视线中。
　　她给粉丝创建了群聊，把她治疗的经过告诉喜欢她的那些人，一方面是为了筹钱，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更多人和她配型，她太想活下去了。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和她配型上了，更没想到，她的运气竟然这么好，慢慢的开始康复。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幸运下去，没想到，恶魔的毒爪会再一次伸向她，由于她四处和人配型，这导致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她的心脏！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她含泪说出了安琪的下落。
　　一边是患过白血病的病人的心脏，另一边是健康者的心脏，其结果不言而喻。
　　为了把祸水引到别人身上，叶丽成了拿起刀的那个人。
　　她假意和安琪和好，实则是为了骗安琪去晴晴衣橱帮自己试衣服。
　　单纯善良的安琪并不知道危险来临，就这样走向了恶魔的陷阱。
　　当那把刀架在叶丽脖子上的时候，她害怕极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带你去找潘晴！人是她绑的！”
　　叶丽的这副嘴脸，让关谷诚一由衷的恶心，他紧紧握住刀柄，用力划开了对方的颈动脉，看见安琪的血从叶丽的脖子里喷出来，长期压抑的痛苦终于得到了释放。
　　她本该去死的，根本不配让安琪拯救！
　　是安琪的善良让她活到了今天，现在，她要收回爱人的善意。
　　“这是你送给安琪的礼物，她一直放在床头，每晚都要听一遍这首歌才会睡觉，我们一起听吧。”
　　关谷诚一按下了音乐播放键，为了让声音变得更大，让安琪听得更加清楚，他将录音机放在了水槽中。
　　音波在水槽的反射下变得更加大声，那振聋发聩的声音令叶丽痛苦不堪，她感觉安琪的灵魂就徘徊在四周，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捂着脖子上喷溅的血，想要爬起来关掉录音机，却在音乐声中慢慢停止了呼吸……
　　关谷诚一并没有因此而解恨，又将目标指向了潘晴。
　　关谷诚一之前为了找安琪，已经非常熟悉江平商业街，他很快就策划好了第二次杀人。
　　在杀掉潘晴之前，他用骨灰堂外的公用电话给潘晴打了个电话，已确保潘晴在店里。
　　特殊号码不合时宜的来电让潘晴的神经变得十分的敏感，她提前关了店门并联系了人去接她，然后给后门的铁门解了锁，方便接她的人从后门进来。
　　之后的时间，她上楼收拾行李准备跑路，跑路之前还不忘给王佑嘉留下一万块钱的封口费。
　　她来不及找人转交，只能先藏在冰箱里。
　　之后，她听见楼下传来动静，以为是接她的人来了。
　　由于行李箱太重，她想让人帮她把行李提下楼，于是下楼打开了更衣室的暗门。
　　她刚把门打开，就被人捂住嘴顶在了墙上。
　　潘晴下意识的认为是王佑嘉出车祸的事暴露了自己，所以有人要杀她灭口，因此不断的哀求关谷诚一再给她一次机会。
　　也是那个时候，关谷诚一才知道还有别的女孩也在这里被人绑架过。
　　他很愤怒，折磨了潘晴将近半小时，特殊的吸音墙面成为了施暴的绝佳场所。
　　潘晴不堪折磨，说出了王佑嘉的下落。
　　他以为关谷诚一会放过她，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用麻绳从后面勒住了她的脖子。
　　直到她死，接她的人都没有来。
　　她想起了自己行李箱里的现金，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放过我……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
　　潘晴在挣扎中停止了心跳，死前还企图用钱收买关谷诚一，却不知道关谷诚一十分的厌恶，因为那些钱里就有卖掉安琪的赃款。
　　杀掉潘晴之后，关谷诚一在电脑上为安琪点了她最爱的那首歌，在音乐声中，他开始创作自己的艺术品……
　　“我听说，人贩子死后会下油锅地狱，所以我的这个作品叫《跪像天妇罗》。”
　　关谷诚一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这一刻，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善良纯情男人，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走向了无间地狱。


第102章
　　审讯室外，老谢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问冷宁抽不抽。
　　冷宁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掐痕，“歇两天。”
　　“你是得歇两天了，声音都哑了。”老谢抽出一根烟自己点上，问道，“你怎么知道关谷诚一是凶手？”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冷宁看着审讯室里关谷诚一，眼神变得有些深远，“凶手两次杀人之后都返回了骨灰堂，我觉得逻辑上有点奇怪。
　　两起案子发生时间只间隔了8小时，时间上很仓促，理论上来说没必要来回折返，所以，我推测凶手可能住在骨灰堂附近。
　　那一带住在骨灰堂附近的人就有骨灰堂的员工，加上，安琪的铭牌上写的是谷爱琪，我认为‘谷’很有可能是凶手名字中的一个字，所以我就留意了一下员工展示牌，结果发现了一个名叫关谷诚一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看起来十分贴合安琪画中的人物，所以当时我就怀疑关谷诚一是凶手。”
　　“你怀疑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这样我们也好直接把他抓起来，你也不至于受苦啊。”
　　“我怀疑他，但没有直接的证据，当时那种情况下，他的心理压力极大，只要稍微逼他一下，他就会露出破绽。
　　趁着周围没人，我看了他的手。他怕我看出他手上有刀茧，所以承受不住心里压力，先对我动手了，他一动手，我就确定了他就是凶手。”
　　“你怎么知道他会对你动手？”
　　“如果不是要急着去杀王佑嘉，他还可以再和我们周旋一阵子，但明天就是安琪的生日，他准备的生日礼物还差三分之一，所以他今天一定会去杀王佑嘉，我突然打乱他的计划，他就只能先解决我。
　　老谢听了背脊发凉，“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下次可别再这样了……狄烨你来得正好，冷宁思想有点偏激，你快给他疏导疏导！”
　　冷宁侧过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狄烨，“放心吧谢叔，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谢长宏心里的郁结还没散，自己叼了根烟走了，年轻人做事太冲动，他得找个地方缓缓去。
　　狄烨在冷宁身旁站了一会，才说，“你还没回答我，你死了我怎么办？”
　　冷宁一如既往的冷淡道，“人死债销，还能怎么办？”
　　“这债消不了，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也把你拉回来。”狄烨说这话的时候，直直的看着冷宁的眼睛，“你别想甩掉我！”
　　冷宁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发干，轻咳了两声，“领导，我可以下班了吗？”
　　狄烨抬手看表，“你下班之后的时间是我的，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自从上次狄烨说要带他去开房，却因为案子没去成之后，冷宁心里就一直担心着这件事，总觉得狄烨哪天会突然兽性大发。
　　现在案子结了，他也没什么顾虑了，今晚不会就要……
　　“还站着干嘛，赶紧跟上！”狄烨催促道。
　　冷宁提前熟悉过狄烨之后，脑子里总会突然跳出那个画面，大脑也会自动关联与之相关的一切。
　　他不行，他办不到，那太大了。
　　想到这里，冷宁胸口一紧，竟然又咳了起来，还扶着椅子坐下，完全一副虚弱的样子。
　　狄烨眉头一皱，“给你熬了几个小时的象拔蚌，你今天必须得给我吃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冷宁被狄烨拎上了车。
　　象拔蚌，一个长得十分尴尬的大型贝类，水管发达，表皮白，不能完全缩回壳内，肉管粗壮多肉，可以治疗肺虚咳嗽，是营养价值极高的海鲜。
　　当狄烨说出这个名词的时候，冷宁脑袋里出现的画面是不可描述的。
　　他真的要被逼着吃这种东西吗？
　　“嗓子不舒服，能不能改天吃？”
　　上车之后，冷宁想了半天，说了句这样的话。
　　“嗓子不舒服？那就更要吃了，”狄烨单手操控方向盘，稍微提了点速度，“脖子上有淤血，吃了活血，好得更快。”
　　“你确定？”冷宁看向窗外。
　　“确定，全是你的，今天一滴都不许剩。”狄烨说完，看了一眼左侧的后视镜，突然提速超车。
　　冷宁看了他一眼，“你要带我去哪？”
　　狄烨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了冷宁一眼，心说：他在问什么？
　　芸姨熬的象拔蚌，还能上哪吃？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冷宁不是这么笨的人，难不成……
　　联想到冷宁前后说过的话和担忧的表情，狄烨只觉得两腿一紧。
　　见狄烨把车开上了高速，冷宁基本上猜到要去哪了。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不言而喻。
　　狄烨将车停进车库之后，没有马上下车。
　　“你有话要说？”冷宁问。
　　此刻他再去看狄烨，只觉得狄烨看上去整个人十分的僵硬，好像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没事，你先进去，我去洗个澡。”
　　冷宁一听洗澡，似乎又懂了，“嗯，我也去洗。”
　　狄烨：“……”
　　所以今天这个象拔蚌是吃还是不吃？
　　他的脑子忽然有点凌乱。
　　上次借着药酒的劲，他强制了一次，事后却觉得冷宁的接受度还好，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惨烈，而且冷宁那天没急着洗手。
　　这说明，对方是可以接受的。
　　要不这次也喝点？
　　冷宁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鲜香味，芸姨听见声音立马从厨房探出了头，“宁宁你可算回来了，粥熬好了，快来尝尝！”
　　冷宁想说不用了，他还要上去洗澡，但是味道太香了，他没忍住，就朝厨房走了过去。
　　只见砂锅里的粥散发着热气，米都熬烂了里面还加了一粒一粒的配料，应该是什么海鲜。
　　芸姨立即给他盛了一碗。
　　冷宁端到桌前，打算快速喝完上楼。
　　“芸姨，你粥里加了什么，还挺好吃的。”
　　“哦，象拔蚌啊，下午小狄打电话让我买的，熬了四个小时，鲜吧？”
　　正在喝粥的冷宁：“……”
　　所以，狄烨说的象拔蚌真的就只是象拔蚌？
　　回想起刚才在车上的对话，冷宁就更加无语了。
　　此时狄烨开门进来，看见冷宁在喝粥，二话没说，直接上了楼。
　　冷宁抬头，看见人已进屋了。
　　那今天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
　　狄烨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有点难以忍受了。
　　冷宁刚才的反应告诉他，就算他提出那样的要求，对方也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他为什么不提？
　　只要一想到冷宁用吻过他的舌头舔他，他就支棱了，根本不用任何刺激。
　　他洗完澡，快速的吹完了头发，裹着黑色的浴袍在房里踱步，见冷宁半天不上楼，便出门打探了一下，结果发现冷宁还在喝着。
　　他直接下了楼，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上了年份的红酒，起开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看着冷宁一点点喝下。
　　冷宁感觉狄烨在看他，抬眼的时候撞上了对方炽热的眼神。
　　对方的眼神分明就在告诉他，一会将要发生点什么。
　　可是象拔蚌……
　　冷宁忽然咬住了一块蚌肉。
　　他用舌尖顶了顶，吐了出来。
　　这块肉有点老，不是很好咽。
　　狄烨看着冷宁把蚌肉吐出来了，粉粉的舌尖还在往外顶，他直接一口闷掉了杯子里的酒，转手又倒了一杯。
　　冷宁喝粥的速度实在是慢，狄烨一瓶酒都喝完了，他一碗粥还没喝完。
　　急得狄烨转手又开了一瓶，“你还要吃多久？”
　　冷宁放下勺子，“我吃好了。”
　　狄烨将高脚杯放在吧台上，“来我房里。”
　　冷宁刚进卧室，就被狄烨一下子顶在了门板上，背后的门板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你干嘛？”冷宁怕楼下的芸姨听到，因此把声音压得很低。
　　狄烨伸手将门上了锁，“嘴张开。”
　　冷宁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将嘴张开，刚好露出被粥烫得发红的舌尖。
　　狄烨幽幽的看了一眼，直接低头含住。
　　带着淡淡酒味的吻将冷宁团团笼罩，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人已被狄烨高高抱起，然后砸在了柔软的床上。
　　身体陷入床垫，忽然有点头晕目眩，没等他看清天花板，强势的吻就又落了下来。
　　狄烨毫不温柔的掠夺他的唇齿，用手去解他的扣子，中途因为手笨，还拽掉了一颗。
　　那颗扣子嘭起后不知弹到了哪里，这让冷宁忽然想起了骨灰格里的那枚扣子。
　　如果只是吃象拔蚌的话，根本不用这样前摇，他究竟想干嘛？
　　狄烨根本不容许他发一点呆，很快就将滚烫的手指伸向了他的口腔。
　　狄烨的手指在他的口腔里胡乱的搅动，直到唾液拔丝才取出。
　　随后，那只手就伸向了他的后腰。
　　冷宁一惊，整个后背都绷直了，他感受到粗粝的手指在刮他的嫩肉，动作蛮横得让他有点难受。
　　“别……”
　　他才刚开口，狄烨就又用舌头堵住了他要说的话，配合着温柔的动作，轻轻安抚他紧张的神经。
　　狄烨就像变魔术一样，不断的给冷宁施压，挑战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一旦他的身体出现反抗的动作，他就用吻去哄他。
　　这让他十分的煎熬。
　　“不能再……”
　　冷宁话没说完，突然被狄烨翻过身，就像被人用擒拿术拿住了一样。
　　他死命的抵抗，然而终是无用。
　　在狄烨看来，对方的挣扎就如同挠痒一样，他一只手就捏住了冷宁交叠的胳膊，“你抓凶手的时候也是这样抵抗的吗？难怪会被制服，要不我教教你？”
　　“谁要学？”冷宁的脸贴着被褥，脸已经憋得通红，“你把手拿开，别……嗯……”
　　“别什么？”
　　见冷宁红着脸忍受着，狄烨忽然很喜欢他失控时的样子。
　　冷宁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清冷自持的样子，只有这一刻，才能在他脸上看到一点不一样的色彩，这让狄烨的内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
　　冷宁挣扎的时候，颈脖处的淤青露了出来，在白瓷般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扎眼。
　　狄烨的眼神暗了暗，“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你！”
　　他说着，手指的力度悉数撤去，没等冷宁喘口气，就又被更具压迫的力量抵住。
　　这让冷宁顿时屏住了呼吸。


第103章
　　这天，张小曼穿了一条玫红色的连衣长裙，配上她那条钻石吊坠项链，略施粉黛，就有一种人间富贵花的感觉。
　　在张小曼看来，喜欢钻石用不着男人买，她自己就可以给自己买。
　　在职场摸爬滚打二十年，她不是没想过找一个男人结婚，只是现在的男人都太现实，灵魂也过于庸俗。
　　她想找一个皮相不错，志趣相投，又不介意她法医职业的男人犹如大海捞针，索性干脆一个人过算了。
　　不过她有个书信来往5年的神秘笔友，这个男人她虽然没见过，但文采十分的好，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好字，还十分的懂她。
　　张小曼从侧面了解到，这男人闲暇时候喜欢和长辈一起钓鱼，出差回家还会给家人带礼物，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就算现在有更便捷的手机、聊天软件，但他们依旧保持着书信来往，每当有信件寄过来的时候，张小曼就十分的期待。
　　拆开信件的激动，到展开信纸的期待，再到看到熟悉自己时的感动，是普通交流软件无法做到的。
　　突然有一天，对方提出了见面。
　　为此张小曼犹豫了很久，她对这个笔友的情感可能更多的是倾诉的需要，从来没想过要在现实中奔现。
　　所以，当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她先是拒绝的，但同时她又期待会有奇迹发生——这个世界上会有完美男人吗？
　　但她早已不是单纯的少女，她去赴约，其实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也许见面之后，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对方深思熟虑了一段时间，给了她肯定的回复。
　　既然这样……
　　张小曼换上自己的高跟鞋，又检查了口红色号，确保一切都很完美之后，踏出了她四十年来的重要一步。
　　虽然她并没报什么期望，但这一步将决定他下半辈子会不会继续保持单身。
　　如果那个男人和她想象的一样好，她或许会尝试开展一段恋情。
　　如果和想象有差距，那她以后就不会再考虑恋爱的事了，踏踏实实做一个事业型女人。
　　男人约她晚上九点在广场的音浪餐吧见面，一般来说，约会都是连着晚饭一起约了，男人九点约她，见完之后就要各自回家了，选择的这个时间点不是很好。
　　不过，万一对方比较忙呢，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小曼在广场的音浪餐吧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独自一人等到了九点半，那个男人都没有出现。
　　之前他们商量好了，见面当天张小曼会带一张红桃8，因为8是她的幸运数字。
　　对方只要看到她桌上的红桃8，就知道是她。
　　这张红桃8已经在桌上放了一个小时，张小曼觉得自己应该走了。
　　她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男人的外貌和想象大相径庭，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放她鸽子。
　　这对张小曼的打击十分的大，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的思绪会从死者和案子上回到和男人约见面那天晚上的细节。
　　有没有可能，对方其实去了，看到她之后跑了？
　　没看上她？
　　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对方应该会给她一个说法，所以她一直在等男人的回信。
　　如果男人从此之后都不再回信，那结果不言而喻，就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在他身上了。
　　张小曼每天下班都会去小区的收发室找自己的信件，但是始终没有等到消息，直到两个星期后，男人终于给她回了一封信。
　　晨鸟：【十分抱歉，你的美丽惊扰到了我，对于一个年过九旬的老头子来说，不该奢求你这样的女士与我共进晚餐，祝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张小曼立即拿起笔在收发室写了一封信寄出去。
　　零秋：【躲在暗处偷窥实在非君子所为，请您老出山，断了我的念想，咱们好聚好散。这周六，老地方，老时间，老规矩！】
　　张小曼的信是周一寄出去的，回信是周三收到的。
　　她收到了对方寄来的照片，是一个九旬老人坐在沙发上抬头微笑的照片，老人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两颊凹陷，但是很慈祥。
　　张小曼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她注定要孤独一生了？
　　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回信。
　　零秋：【年龄不是你失约的借口，我在老地方等你。】
　　结果对方依旧没来。
　　这一次，连回信都没有了。
　　张小曼因为这事，心里带着怨气，身为一名法医，她总是习惯从细枝末节去推理。
　　一个年过九旬的老人写信眼睛看得清吗？
　　写字都不会手抖吗？
　　还有，信纸上有淡淡男士香水的味道，但不成一个老头子还要喷香水？
　　张小曼把这五年来男人写给他的所有信件都翻了出来，按照时间顺序排好，从字体的墨水、信纸、寄出的邮戳和字体的变化推测出了一个结果——晨鸟对她撒谎了。
　　这五年里，男人的书写习惯发生了变化，一开始，他用的是钢笔，墨水也是带有香气的碳素墨水，信纸是高档信纸，写字的时候也十分的有耐心，一笔一划书写公正。
　　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似乎越来越不精致了，用的笔变成了一次性的中性笔，信纸是普通的打印纸，写字的时候连笔比较多，很明显是在赶时间。
　　甚至有时候直接撕掉笔记本的纸给她回信。
　　有一次，信的末尾名字写错了，在写错的字迹上直接划了两条杠。
　　张小曼仔细观察了写错名字的地方。
　　“这是什么字，朱？”
　　张小曼举起那些信件，放在台灯下自习观察，最后的那封信是用笔记本的纸写的，还有上一张纸的印记。
　　张小曼找了铅笔，轻轻涂抹印记，只见纸上出现了六个字——感谢省厅领导。
　　张小曼陷入了沉思。
　　省厅？
　　公安厅？教育厅？还是别的什么厅？
　　首先从字迹判断，这几个字的确是男人的字迹，其次，感谢领导这四个字一般只有下属才会说，体制内的领导就算到了退休也就60来岁，他一个九十岁的人，感谢什么领导，感谢亡人还差不多。
　　还有被划掉两条杠的“朱”字，应该是对方的姓氏，这是一个姓朱的体制内的男人。
　　这个人很有可能经常签名，所以才会不小心把自己的姓氏签上去。
　　体制内，经常签名，和省厅领导有接触……
　　张小曼展开了联想。
　　虽然是体制内，但工作很忙，经常加班，还时不时的去外地，三餐不固定，经常受伤……
　　难道他是警察？“感谢省厅领导”这几个字像是在写发什么言稿，如果是警察，那省厅指的就是公安厅了，最近公安厅有什么活动吗？
　　想到这里，张小曼立即给省厅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过去。


第104章
　　“等一下！”冷宁浑身打了个激灵。
　　狄烨眼神一暗，捂住了冷宁的嘴，这样就没有声音可以再打断他了。
　　刹那间，冷宁瞳孔地震，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咬住了狄烨压在嘴边的手指。
　　“嗯——！”
　　疼痛感传来的那一刻，狄烨额角的青筋都暴起了，偏偏这股疼痛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别用力，太紧了。”
　　双重刺激让他头皮都麻了，整个人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随后，狄烨松开了冷宁的手臂，他知道对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再跑了。
　　冷宁的手指关节绷着，背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在灯下发着光，肩胛骨之间的那枚红痣仿佛变得更加生动了。
　　狄烨伸手去摸那枚红痣。
　　粗粝的手指触到那枚光滑的小痣后，一路向上，突然一把抓住了冷宁后脑勺上的头发。
　　冷宁的后脑勺圆润饱满，他早就想盘一下了，此时摸上去的触感很好，沿着后脑勺一直摸到后颈窝，视线在消瘦的颈脖间游走。
　　往常看着露在衣领外的皮肤都是冷白色的，此刻看着却是白里透着粉。
　　狄烨细细的看了很多遍，终于没忍住一口咬了下去。
　　*
　　“听说老李已经醒了，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看他？”
　　一大早，公共办公区里的同事都在讨论，一会去探望老李的时候带点什么。
　　最后考虑到人比较多，还是由办公室统一采买，大家心意到了就行。
　　冷宁坐在狄烨的副驾驶上，一早上都黑着脸。
　　以往他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但从昨晚到今天早上，狄烨看到了冷宁好多种表情。
　　比如：紧张的表情、享受的表情，甚至是陶醉到脱力的表情。
　　比起现在黑着脸的样子，昨晚简直是生动极了，狄烨这辈子都没想到，他居然可以欣赏到冷宁那么多面。
　　他还清晰的记得，最后冷宁的东西落到了他自己的下巴上，明明很排斥，却无法动弹，只能由着那些东西挂在脸上，任他欣赏。
　　想到这里，狄烨松了松领口，从驾驶位上下来，去后备箱拿了个柔软的靠枕，顺便拧开一瓶矿泉水夸夸灌了半瓶进肚子里。
　　“我不需要靠枕。”冷宁黑着脸说，“也不喝水。”
　　“你嗓子哑了。”狄烨好心说道，“好歹润润喉。”
　　冷宁将头偏向另一侧，不再说话。
　　狄烨手指扣了扣鼻尖，“那象拔蚌……”
　　“别和我提象拔蚌。”冷宁沉声说道，“有阴影。”
　　狄烨原本想说，家里还有一只，要不今晚炖了补身体。
　　既然他不喜欢那就换成别的吧。
　　车很快就到了医院，几个代表提着慰问品往病房走，狄烨手里提了两份，还有一份是冷宁的。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才递给冷宁，“你自己带进去吧。”
　　冷宁接过那提水果篮的时候，腰突然疼了一下。
　　狄烨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此刻老李躺在病床上，精神已经好多了，但还是能看出人瘦了一圈。
　　见同事来看他，他立即从床上起来，“哟，还带什么东西啊，搞这么见外，我都不好意思了，小媛快去接一下！”
　　小媛是老李的女儿，正在上高中，下课了过来给老李送饭，正好碰到大伙过来，表现得有点局促，尤其是看到人群里有两个亮眼的帅哥，她就更羞涩了。
　　“狄哥哥，你们不忙吗？怎么都来看我爸？”
　　狄烨眉梢一挑，“叫得不对哈，论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爷爷。”
　　“嘿，你小子又来占我便宜！我都帮你试毒了，叫声爸爸不过分吧？”
　　老李精神头好了就开始调侃狄烨。
　　老李中毒这事确实赖他，但一码事归一码事，让他叫爸爸是绝对不可能的。
　　“主要是我妈不同意，”狄烨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她要是同意，叫你爷爷都行。”
　　“那算了，我可不敢让苏女士屈尊。”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狄烨忽然从角落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冷宁身旁。
　　“你坐会。”
　　“不用。”
　　“那你在我身上靠会。”狄烨现在就喜欢在人群里调侃冷宁。
　　“安静点。”冷宁今天有点不在状态，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还要弱，加上他嗓子不太舒服，就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
　　此时李栓忽然看向角落里的冷宁，“冷法医，这两天辛苦你了，我听说你伤还没好全，昨天又受伤了？脖子怎么样啊？”
　　冷宁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黑色的高领针织衫，第一个想到的是后颈处的咬痕。
　　狄烨咬人是越来越痛了。
　　“没事，一点淤青，散了就好了。”
　　“没事就好。”
　　大伙都是抽时间出来的，看完老李就要赶回去上班了。
　　狄烨还有结案的材料没签字，因此也要赶着回去。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冷宁开门上车的时候，后面突然窜出来一辆摩托车，刮了一下他的胳膊。
　　狄烨立马吼了骑车的人一句，“喂！你看着点！”
　　那人骑车没带头盔，朝狄烨比了个中指，然后风驰电掣而去。
　　“靠！小兔崽子！看着这么小，有摩托车驾照吗？”
　　狄烨骂了一声便去看冷宁，“怎么我一不看着你就要出事？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狄烨将冷宁浑身检查了一遍，确定人没什么事才放心，“以后跟在我后面，别一个人乱跑。”
　　这话要是说给一个五岁的孩子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冷宁已经二十五了。
　　“你有点夸张。”
　　冷宁说完，拉开车门上了车。
　　“夸张什么，你细胳膊细腿的，被人盯上了怎么办？”
　　“开你的车。”冷宁说，“保持安静，我要眯一会。”
　　狄烨这才闭嘴了，把车窗升起来，又把外套搭在冷宁的身上，“睡吧，到了叫你。”
　　冷宁是真累了，以往再辛苦，他都没在狄烨的车上睡着过，这一次，竟然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这一路上，狄烨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自己，最后决定，从明天开始，他要带着冷宁锻炼身体。
　　他不是喜欢爬山吗？等到了周末，就带他去爬山……
　　到时候把帐篷也带上，好久没有露营了，上次露营是什么时候来着……
　　狄烨想这些的时候，嘴角是勾着笑的，这些东西他以前从来不会花心思去想，但只要想到可以和冷宁一起经历，突然就觉得十分的美好。


第105章
　　王玉瑶得知女儿的案子有了进展，立马赶来了龙川市刑警支队。
　　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想了很久。
　　她想起女儿离家出走的前一天，因为她偷看了女儿的日记，所以她们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
　　“你侵犯了我的隐私权！”
　　“你还好意思说隐私权？你去龙川待了这么久不回家，是不是跟这个男人好上了？！”
　　“妈，你能不能别管我了，我都27岁了！”
　　“你现在翅膀长硬了，我说的话都不听了是吧！你那么小你爸爸就走了，我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你带大，那个叶丽才和你认识了几天你就给她捐骨髓，你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还有，酒吧里认识的男人能是正经人吗？你马上和他断联系，现在就打电话！”
　　“你能不能别再逼我了，这么多年我真的够了！”
　　“你受够了，那我呢？我为了你，拒绝了多少人，就是怕你过得不好，怕你受委屈，结果呢，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陌生人！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我真受不了你这一点，一吵架就说这些，是你要生的！”
　　安琪眼睛一红，冲回自己的房间，王玉瑶在外面猛敲门，“受不了你就滚，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王玉瑶一气之下放了狠话，“是断联系还是断绝母女关系，你自己选！”
　　她以为女儿好好想想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没想到，女儿第二天趁她去学校的时候收拾了行李，一句话不说就离家出走了。
　　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由于丈夫去世得早，她把对丈夫的遗憾都放在了女儿身上，从小就对女儿管教严厉，不允许她和品行不好的孩子接触，这导致女儿心性单纯，27岁了还活得十分的天真。
　　所以女儿第一次离家出走就被叶丽利用，被男人哄骗，也许一开始她就错了，她不该把女儿保护得太好，让她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她应该给她自由的，这样她就不会一直想着逃走，就不会被人绑走。
　　“是我的错……”
　　王玉瑶留下的悔恨的泪水，但她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
　　办公室里，冷宁透过窗户看着王玉瑶上了出租车。
　　到目前为止，安琪的尸体还没有找到，警方得知的关于安琪的下落都是从关谷诚一那里来的，而关谷诚一的消息又是从一个神秘男人那里得来的。
　　能够调查到安琪的下落，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司机王佑嘉已经暴露，买卖人口的上线已经和他切断了所有联系，目前这天线索已经断了。
　　但安琪的案子还没有结束。
　　*
　　连环杀人案告破之后，狄烨召开了一个会议。
　　“据王佑嘉交代，这五年里，他和潘晴共绑架了五名女性，除了安琪和金雯，还有三名女姓已经和家属核实了身份。”
　　狄烨站在台上，用激光笔翻动PPT。
　　“邹丽，25岁，钢琴老师；吴菁，22岁，龙川大学的学生；闫萌，29岁，房地产中介。这三个人失踪后家属没有收到一点消息，所有的社交软件也都停止了更新，银行卡里的资金也没有再存取过。”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的严肃，这些女性接连失踪，说明背后的团伙十分的嚣张。
　　“王佑嘉交代了他的作案过程，他负责把人从服装店转移到指定地点，前期的所有事情都是潘晴在联系，但是潘晴已经死了，我们只能从她留下的蛛丝马迹寻找线索。”
　　“另外，我联系了医院的负责人，让他们在配型记录中寻找和叶丽配型过的可疑的人。”
　　狄烨说着，右手放在了厚重的失踪人口卷宗上，“这些卷宗我已经看过了，你们也拿回去好好分析，说不定能找到别的线索，没别的事我们就散会！”
　　散会之后，大家都各自回了工位，狄烨则直接去了冷宁的办公室。
　　他敲开门，见冷宁正盯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什么呢？”狄烨靠近冷宁，随后就在电脑上看到了朱洋洋的照片。
　　只见朱洋洋穿着华丽丽的常服，戴着他的二等功功勋，接受了代表市局的颁奖，还和省厅领导握手合了影。
　　台下观众都在鼓掌，张小曼也在其中。
　　“张小曼怎么也去了？”狄烨问。
　　“小曼姐经常参加这些活动，用她的话说，就是混脸熟。”冷宁淡淡说道。
　　狄烨把手搭在了冷宁的肩上，“明天正好有空，要不要和我出去转转？”
　　冷宁喝着柠檬水，沉静的想了一下。
　　一般来说，狄烨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找他，而且每次找他都是命案。
　　“你又遇到案子了？”冷宁问。
　　“案子刚结束，哪有那么快？”
　　“没案子，那就放我一天假。”冷宁关了电脑网页，“直直的朝外走。”
　　狄烨立马跟了上去，“要不，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透透气？”
　　冷宁停住脚步，转头瞥了狄烨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
　　“明天你就知道了。”
　　*
　　两人约好了第二天上午8点在警队见面，冷宁回家之后给乌龟多放了一些食物，然后打开衣柜，在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里徘徊了片刻，拿出了一件白色连帽卫衣。
　　头发似乎有点长了，他想了一下，又到楼下把额前的碎发修剪了一下。
　　为了保持第二天良好的精神状态，他不到十点就关灯休息了。
　　狄烨这边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后，对着镜子十分自恋的欣赏了一遍自己的肌肉，然后就拿起手机给冷宁打电话。
　　刚拿起手机，就想起冷宁白天提醒过他：如果没什么事，超过十点不要打电话，我要休息。
　　狄烨想了一下，放下了手机。
　　奇了怪了，怎么这么想他？
　　狄烨之前也会时常去想冷宁，但那时候的更多的是关心。
　　但此刻，在夜深人静之际，他想的却是冷宁在他床上和他一起做的那些羞耻动作。
　　狄烨觉得自己的脑袋十分的不清醒，所以他又给自己加了两百个俯卧撑，然后在跑步机上跑了半小时，才靠着身体肌肉的放松睡了过去。
　　*
　　翌日上午九点。
　　冷宁一早就在办公室等着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里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高领针织衫，正好可以挡住他脖子上的淤青。
　　现在天气转热，但早晚温差比较大，他上午套件卫衣，到了中午，可以把卫衣脱了。
　　狄烨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紧身的训练服，头上还带着黑色发带，脚踩一双限量款的气垫鞋。
　　冷宁看了一眼狄烨，大致猜到了一会要去哪。
　　狄烨站在车门口朝冷宁招了招手，“走吧。”
　　冷宁被狄烨带到了训练场，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警员在那里训练了。
　　冷宁大致的看了一下训练场的布局，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体能训练区，主要有跑道和障碍赛道，室内部分是健身房，里面放着各种健身器材，还有力量训练区，模拟一些高度体力动作。
　　再远一点，有室内射击训练场和战术训练场，角落里，几个年轻的警员在教练的指导下正在做急救演练。
　　“狄队，你又来训练了，还是五公里打底跑吗？”
　　正对面，一个浑身腱子肉的警员朝他跑了过来，“我正好也要训练，要不一起？”
　　“今天不行。”狄烨笑着说，“我要带人。”
　　那名警员看了一眼冷宁，“那行，我自个去练了。”
　　见人走了，狄烨把手表脱给了冷宁，“你帮我计个时，我跑给你看。”
　　冷宁算是明白了，他今天是来看狄烨训练的。
　　狄烨跑完五公里只用了14分钟，这对他来说只是热身运动，因此并不觉得累。
　　“要不要和我一起跑跑？”狄烨喘着气走向冷宁。
　　冷宁想了一下，脱掉了卫衣。
　　狄烨看了一眼冷宁的细腰，认为对方顶多只能跑两圈。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狄烨就发现打脸了。
　　冷宁的耐力十分的不错，不管是动作还是跑步的发力点都十分的标准，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
　　难道毒蛛内部还会操练他们？
　　狄烨跟在冷宁身后，把人的腰和屁股都看了个够。
　　冷宁一口气跑了5公里，用时20分钟，这个数据对狄烨来说已经相当的震惊了。
　　这说明冷宁还是很有运动天份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对方的身体总是亏空状态，所以才看起来一副病弱的样子。
　　冷宁跑完五公里之后，突然感觉浑身的精力像是被抽走了一样，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抱着外套去一旁喝水。
　　此刻，狄烨才正式开始训练。
　　他就像一只自由的猴子，在训练场上窜来窜去，每个项目结束后他都会兴奋的问冷宁用了多少时间。
　　“卧槽，狄队又刷新记录了！”
　　“他今天状态很好！”
　　“他带来的那个男生是谁？”
　　“不知道哇，感觉两个人关系挺好的。”
　　……
　　狄烨出了一身汗，在公共淋浴间洗澡，突然发现沐浴露没了，他喊了两声冷宁的名字。
　　“帮我拿瓶沐浴露拿过来。”
　　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冷宁走了进去。
　　这个公共淋浴室是单排的，里面只有隔间没有浴帘，他进去的时候人已经走完了，最里面那间传来了狄烨洗澡的声音。
　　他随手从隔壁拿了一瓶沐浴露递给狄烨，眼睛没往里面看。
　　狄烨伸手接沐浴露的时候手指方向突然一转，直接把人拽了进去。
　　“跑了5公里不洗洗吗？”狄烨满身水汽的看着冷宁，“我柜子里有换洗衣服，你应该能穿。”
　　冷宁想说不用，但他身上的针织衫已经被水打湿。
　　“我去旁边。”
　　冷宁正要走，被狄烨一下子壁咚在了淋浴间，“你就在这洗。”
　　冷宁看了一眼没有浴帘的隔间，“你疯了吗？”


第106章
　　浴室隔间传来哗哗的水声，此时有个警员想起自己的手表落在了隔间里，于是返回去拿。
　　这个点训练的人都已经去食堂了，怎么还有人在洗澡？
　　他一进浴室，就听见尽头传来水声，于是问了一句，“还在洗，不去吃饭啊？”
　　此刻狄烨听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将上半身探了出去。
　　那警员一看是狄队，立马收脚站得笔直，“狄队！”
　　“回来干嘛？”狄烨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警员立马拿了自己挂在钩上的手表，“我拿点东西。”
　　说完，便灰溜溜的跑了。
　　此刻冷宁贴在冰冷的瓷砖上，浑身已经湿透。
　　还好他站在隔间的死角上，不然被看到就麻烦了。
　　狄烨朝浑身湿透的冷宁伸出了手，“脱掉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他的手还没碰到冷宁的衣服，便被一把摁住，“你别在这乱来。”
　　狄烨嘴角一勾，“谁说我要乱来了？”
　　冷宁嘴唇抿着，他总觉得狄烨会在这里对他做点什么。
　　“你是不是想我在这里对你做点什么？”狄烨忽然凑近冷宁，几乎贴着唇说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冷宁啊？”
　　他说完，便将人顶在了瓷砖上。
　　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隔间传出的细小声音，冷宁那湿漉漉的针织衫被人一把掀起。
　　他欲伸手往下拉，却被人从身后束缚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充满力量的手从下往上贯穿了黑色针织衫的领口，就像骑士拉住了控制马儿的缰绳。
　　“是在想这个吗？”
　　狄烨稍微往回一拉，冷宁的颈脖就不自觉的扬起，就连下巴都在颤抖。
　　狄烨知道，那绝不是因为冷。
　　在莲蓬头的浇灌下，冷白色的背脊逐渐呈现出了樱桃般的红，水珠在上面滚动，就像晶莹的露珠。
　　“你真好看。”
　　狄烨松开了冷宁的手臂，只拉着手里的缰绳，“你这样真好看……”
　　*
　　“我听说狄烨最近在查马义的案子？”
　　汤局办公室里，吴厅突然提了这么一句。
　　汤晓东想了一下，“为了查连环杀人案，狄烨去宁州借过卷宗，不过这两起案子似乎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他和冷宁好像对那个案子特别感兴趣，最近两个人经常一起讨论案子。”
　　吴振峰琢磨了一下，说道，“那个案子都已经过去10年了，很多细节都没办法追溯，实在要查，就放开去查吧，我们尽可能的给他们提供条件。”
　　“铃铃铃——！”
　　警局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何乐拿起电话后，神色突然一变，立马用笔在纸上记录。
　　“什么？天文游乐场！没什么，您继续说……”
　　*
　　狄烨这边还在洗澡，就接到了何乐的电话。
　　他随时保持电话畅通，即便是在洗澡的时候。
　　“天文游乐场发现一具尸体……”
　　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的一瞬间，他前面的人身体忽然紧了一下，就跟回了魂似的，搞得他差点没忍住。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狄烨打完电话，将手机扔在毛巾架上，“刚才听到了？”
　　冷宁将人往外推了推，压低声音说，“你出……”
　　他这话只说到了一半，因为此刻狄烨的气息忽然加重。
　　“人都死了，还要我怎样？！”
　　狄烨几乎是在泄愤，按住冷宁侧腰的手忽然狠狠发力，最后一口咬在了绯红的肩膀上。
　　*
　　天文游乐场上空笼罩着黑压压的乌云，漆黑的乌鸦在枯死的树枝间扇着翅膀，偶尔停下来“哇哇”的叫两声。
　　草丛里被惊动的老鼠四处逃窜，沿着下水道的沟壑一闪而过。
　　警戒带将尸体周围的土坡围了一圈，里面时不时传来相机快门按动的声响。
　　“靠，这味道也太大了！”闫俊已经带了双层口罩，但还是挡不住这股浓烈的尸臭味。
　　舒书早已经退到现场以外，扶着一颗枯树把早上没消化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她刚好了一点，空气里又飘来一阵浓烈的尸臭味，胃里再次翻涌。
　　刚刚赶来的狄烨捏着鼻子，正在听下属汇报尸体发现的过程。
　　“段武被抓之后，这一代就彻底没人了，有个流浪汉混了进来，在废弃的楼房里住着，尸体是他抓老鼠的时候发现的。”
　　狄烨转头一看，只见被火烧焦的那栋楼里堆着废品，二楼还有破烂的被褥。
　　他的神情变得十分的凝重，“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上，发现尸体之后他用公用电话报了警，报警时间是早上九点半。
　　尸臭太明显了，那坑挖得浅，根本埋不住人，流浪汉说之前没有这种味道，所以应该是昨天晚上有人趁流浪汉睡着运过来的。”
　　狄烨捏着鼻子钻进了警戒带，往浅坑里看了一眼，没看到尸体，倒是看到一个用保鲜膜包裹了很多层的灰白色人形物体。
　　气味就是从保鲜膜里散发出来的，看保鲜膜的状态，尸体已经被包裹很长时间了。
　　他沿着浅坑走了一圈，发现了汽车轮胎印。
　　“让人查一下车型。”
　　多年的刑警生涯告诉他，这事不简单。
　　从罪犯的角度想，尸体藏得好好的，完全没必要转移到这里被人发现。
　　这明显不符合逻辑……
　　除非，有人想让尸体被发现。
　　此时嗅觉灵敏的记者已经摸了进来，对着现场周围一顿乱拍。
　　狄烨一眼就看见了一位鬼鬼祟祟的女记者，“赶紧把人弄走。”
　　何乐立马上前制止，“这不让拍！”
　　女记者闻言打了个激灵，拉着自己的助手就往外撤。
　　刚撤到游乐场门口，迎面碰上一个穿着解剖服，提着勘察箱的男人。
　　记者眼睛一亮，将话筒怼了过去，“请问您是法医吗？”
　　冷宁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眼睛瞥了一眼冲他伸过来的话筒，和正对着他的摄像机，“我是实习生。”
　　“实习生啊？”女记者转头失望的对助手做了个停止录像的手势。
　　冷宁瞥了一眼女记者脖子上挂的工作证，田薇薇。
　　原来是娱乐记者。
　　现在的记者都这么拼命了吗？高度腐败的命案现场都敢闯？
　　冷宁提着箱子继续往里走，绕过人群，发现了正在直勾勾盯着他的狄烨。
　　这个案子让狄烨的神经极度的敏感，整个人也处于一种随时都会暴走的状态，他刚刚已经体会过了。
　　不过他也能够理解，这毕竟是十五年前的火灾现场，狄烨情绪失控也在情理之中。
　　冷宁直接下到了坑中心，蹲下身初步检查了尸体的状况。
　　映入眼帘的是被保鲜膜包裹的尸体，散发出来的味道不同于高度腐败的尸体味道，而是一种恶臭中夹杂着难以形容的酸臭味道。
　　“尸体已经蜡化，需要抬回去解剖。”
　　此话一出，何乐的脸都绿了，“这也太臭了，要是拖回警局，大家都没法上班了，要不还是让殡仪馆的人拖走吧。”
　　没过多久，殡仪馆的车就开了进来，一个急刹停在了警戒线外面，从车上跳下来几个工作人员，从下车到把尸体运上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没少吐过。
　　“还得是殡仪馆啊！”何乐由衷的竖了个大拇指。


第107章
　　高度腐败的尸体会散发出有毒的气体，对身体有害，因此进入解剖室的人都带了防毒面具。
　　冷宁戴了两层手套，逐步褪去了尸体表面包裹的保鲜膜。
　　一旁负债摄像的年轻警员忽然摘下了防毒面具，跑到门口干呕。
　　狄烨直接伸手接过了他手上的摄像机，“我来。”
　　冷宁揭开最后一层保鲜膜后，黄油油的尸体就完整的露了出来，和冷宁想象的一样，已经完全蜡化了。
　　尸体腊化，是指脂肪组织皂化。皂化后的表皮是十分滑的，原本粘附在保鲜膜上的油状物已经顺着解剖台往下滴落，好几个带着防毒面具的警员已经坚持不住出去吐了，只剩下狄烨还在冷宁身旁坚守着。
　　皂化的组织已经将死者身上的衣物都浸透，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出骤缩状态，看起来油腻腻的十分的恶心，但狄烨只要想到冷宁还没吐，他就没有出去吐的道理。
　　因此，当胃酸从食管里涌出来的时候，他直接用一个吞咽动作压了下去。
　　死者是一名男性，面部蜡化已经无法辨认五官和年龄。手腕被人用麻绳从背后捆绑，膝盖和脚腕处也有麻绳捆绑。
　　冷宁拿起手术刀，将麻绳切开，保留绳结放在一边，试图转动死者的胳膊检查被捆绑处已经蜡花的皮肤，却因为打滑，手突然落了空。
　　油腻腻的手臂落回去的一瞬间，溅起了黄色的液体。
　　狄烨吓了一跳，立即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外套。
　　一开始，这具尸体带给他的只是嗅觉冲击，现在还多了视觉冲击，以及他经过大脑加工后的触觉冲击，那酸爽是可想而知的。
　　“还好吗？”冷宁问。
　　狄烨强压着恶心说：“没事，你继续。”
　　冷宁调整了自己方位，再一次伸手去拿死者的手臂，为了防止打滑，这一次，他抓得比较紧，随着他的手指收紧，蜡化的组织渗出了黄色的油腻液体。
　　狄烨深吸了一口气，抬着相机，对准了尸体手腕处被捆绑的痕迹，同时屏住了呼吸。
　　冷宁用手术刀切开被捆绑部位的皮肤，没有发现皮下出血，“这是死后捆绑的。”
　　接下来，冷宁检查了腿部的麻绳，发现腿部的捆绑处也没有出现皮下出血
　　死者的衣物没有挣扎和撕扯过的痕迹，尸体表皮检查也没有致命创伤。
　　冷宁本想检查尸体是否存在窒息征象，但尸体的眼球已经塌陷，口鼻处的皮肤由于比较薄，一已经腐败，就连指甲也脱落，因此无法看出是否存在窒息。
　　所以只能进一步解剖查找死亡原因。
　　皮下组织已经完全皂化，冷宁切开死者的颈部皮肤，皂化之下的肌肉清晰可见，他很快就发现了颈部有异常——死者的甲状软骨有骨折和出血。
　　有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前造成的。
　　“死因找到了，”冷宁闭了闭眼，“他是被掐死的。”
　　“死者身高少说也有一米七五，身体脂肪和肌肉含量也不低，这样一个强壮的男性，会被什么人掐死？”
　　“虎头蜂可以徒手捏断人的脖子。”冷宁淡淡道。
　　“那家伙啊？一般般！”
　　冷宁扯了扯嘴角，不过隔着防毒面具，狄烨没察觉。
　　“尸体全身大部分蜡化需要五个月左右的时间，表面包裹的保鲜膜有助于维持尸体的湿度和温度，会加速尸体的蜡化过程。
　　现在是六月初，天气还不是很热，死者穿着单薄的长袖和长裤，因该是天气暖和后被人杀害的，死亡时间在两个月左右。”
　　冷宁将手指插进死者嘴里，摸了摸里面的牙齿，他的眉头动了一下，然后用开口器打开了死者的嘴。
　　“从牙齿的磨损程度来看死者的年龄在40到50岁之间。”
　　他说完，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看了狄烨一眼。
　　只见狄烨半天没动。
　　“不拍照吗？”冷宁问。
　　狄烨回过神来，连着拍了几张照片，“你还挺暴力。”
　　*
　　做完尸检，冷宁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你们可以去找尸源了。”
　　“身高175cm，身材微胖，秃顶，年龄在40-50岁之间，按照这个特征寻找失踪人员。”
　　狄烨交代完，站在殡仪馆外的大树下点了根烟，顺便把外套塞进了垃圾桶里。
　　这一套尸检下来，他得吃几天素了。
　　他是怎么把手指插进去的？不觉得恶心吗？
　　狄烨想着，一回头，看见冷宁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揉腰。
　　他叼着烟走过去，半眯着眼打量冷宁，“弄疼你了？”
　　“如果我说疼的话，你下次可以轻点吗？”
　　狄烨的嘴唇一勾，“这就开始期待下一次了？你想要怎样的就说，轻点重点，深点浅点都能满足你。”
　　冷宁觉得，这话题要是再进行下去，狄烨就要开始开车了，“算了，回去洗澡。”
　　“你想洗完澡继续？”
　　“如果你明天还想看见我，最好别。”冷宁抬起倦怠的眼睛看着狄烨，“能抽一口吗？”
　　狄烨掐着烟屁股把烟凑到冷宁嘴边，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指，“我听老李说，香菜能去味，给你弄一点？”
　　冷宁就着狄烨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白雾，“不用，多洗几次就好了。”
　　此时不远处的天空忽然划过了一道破碎的闪电。
　　冷宁闭了闭眼，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沉吟了片刻，“你的人查到马义的消息了吗？”
　　“查到了一点，”狄烨在冷宁身旁坐下，吸了口烟，“他十年前在宁州的天马街收保护费，有一次得罪了一个姓王的刺头，被收进派出所关了几天，之后有个叫李毅的人把他保释出去了，我找人查了一下李毅，发现这个人是万忠辉的秘书。”
　　冷宁皱眉，“万忠辉？金洲地产的董事长？”
　　“嗯，这个人我在宴会上见过，肥头油耳，精得像个猴……有一点我倒是觉得挺奇怪的。”狄烨觑着冷宁的侧脸，问道，“你不是和马义关系好吗？为什么查不到你的消息？”
　　冷宁沉吟了片刻，“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觉得，你的消息被人抹掉了。”
　　冷宁的半个胳膊搭在长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周围的学校问过了吗？”
　　狄烨眉梢一挑，“学校？那会你还有心思上学？”
　　“我觉得我可能会找个清净地方学习，不然怎么考得上宁州大学，你不会以为我天生就会考试吧？”冷宁笑着说道。
　　狄烨和冷宁对视，“要是查出点不好的怎么办？”
　　“狄队不用手下留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冷宁说完扶着腰站起了身，“再不回去一会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第108章
　　回到警局后，冷宁重新把马义的案子看了一遍。
　　这个案子的起因是马义看上了唐军的女朋友孙静。
　　唐军当时在天马街做皮草生意，正准备和孙静求婚，他预定了一家高档饭店的包厢，还准备了钻戒和玫瑰。
　　马义听说了这件事，带着兄弟在半路上把孙静给拦了下来。
　　之后，孙静被人发现死在了酒店的浴缸中，死因是割腕。
　　唐军知道这件事后，拿着刀去找马义，扬言要杀了马义，却被马义的兄弟打进了医院，后来唐军去警局报警，警察立案后开始着手调查这个案子，并将马义带走。
　　马义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强奸孙静，还说孙静是主动送上门的，他喝高了什么都不记得。
　　之后警方调查监控，发现马义脚步虚浮的进入酒店房间后，他的两个马仔扶着走路不稳的孙静进入了马义的房间，之后两个马仔就出来了，马义和孙静在房间里待了一夜。
　　第二天马义拿着外套从房间里跑出来，那个时间孙静就已经死了。
　　马义始终咬定酒店房间里还有别人，他是被人陷害的。
　　警察调查了酒店的房间，发现房间并不是绝对密封的，由于马义住的豪华套件在顶层，顶层的天台到阳台仅仅只有三米的距离，身手较好的人可以直接从顶楼翻下来进入房间，随后又发现阳台上确实有翻越的痕迹。
　　房间不是绝对密封的，通往天台的通道内又没有监控，加上法医进一步尸检发现孙静的确有他杀的嫌疑——孙静被割断的左手伤口处没有试探性伤口。
　　虽然孙静遭到了性侵，但实施性侵的人带了套，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个人是马义。
　　最后这个案子由于证据链不完整，马义被警方释放。
　　唐军痛失爱人，情绪低落，加上调查结果不满意，心灰意冷之下投了河。
　　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事传来传去就变成了：马义强奸杀人，连警察都拿他没办法。还说他背后有权力滔天的人罩着。
　　马义也因此在天马街一带横行，收了很多年的保护费，直到毒蛛被剿，他才从天马街消失。
　　关于马义的案子不少，但都是些打架斗殴的小案子，只有这个案子，马义涉嫌杀人。
　　冷宁揉了揉眉心，又把每个人的证词看了一遍。
　　送孙静进酒店的两个马仔一开始说是受了马义的指使，后来又改口，说是马义并没有面对面指使，而是通过手机传话，当时喝高了不确定说话的人是不是马义。
　　这个案子一开始对马义不利，在进一步调查之后，对马义有利的证据越来越多，即使放在今天，也是无罪之证。
　　所以，林源为什么要引导他调查这个案子？
　　林源给冷宁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不光和凶杀案沾边，还和方伟强的人有联系。
　　这个人背景很干净，立场有些矛盾，一会儿是举报杀人凶手的好市民，一会又是和毒蛛有勾结的嫌疑人，让人对他充满了怀疑，但又找不到他做坏事的证据。
　　冷宁极度怀疑林源是方伟强放在他身边的眼线。
　　虽说方伟强现在是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但冷宁就是觉得他没死。
　　他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能预感方伟强没死，就像他很难解释自己失忆后还能考上宁州大学一样。
　　*
　　三天后，警局。
　　“诶，听说那具蜡化尸是企业家周驰，消息可靠不？”
　　“已经核实过了，确认就是周驰。”
　　“这么成功的企业家，怎么死了两个月都没人报警？他的员工和亲人都不找他的吗？”
　　“你没看新闻吗？周驰的公司几个月前就公布破产了，老婆和他离婚了，已经带着孩子已经出国了。”
　　“这么惨吗？破产的男人不如狗啊！”
　　“对了，你们看过那篇帖子吗？”
　　“什么帖子？”
　　“就是讲周驰和万忠辉干架的那篇帖子！”
　　“没看过，讲的什么？”
　　“说周驰和金洲地产老总万忠辉不和，还附上了他们两个发生肢体冲突的照片，现在有人在传，周驰是万忠辉杀的。”
　　“那个未成年运毒少女李小芸你们还记得不，我听说，她是万忠辉的私生女！”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
　　“人死了一个星期他都不敢去认领，最后还是叫自己秘书去的！”
　　“啊？这简直就是人渣啊！”
　　“聊什么呢？”狄烨刚从省厅开完会回来，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让你们查的卷宗有眉目了吗？”
　　见狄队来了，众人四散开，只剩冷宁还在在淡淡的喝着咖啡。
　　“冷宁，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最近冷宁经常被点名，每次狄烨点他，周围的人都会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狄烨找冷宁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个是案子，另一个是调情。
　　冷宁看对方的脸色就知道一会要聊什么，严肃的时候聊案子，不严肃的时候调情，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冷静觉得狄烨这次找他大概率是调情。
　　办公室里，狄烨穿着笔挺的常服，把领带下的扣子松了松，“早都想回来了，想我没？”
　　见冷宁面色沉静如水，狄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眉梢一挑，“不想？”
　　冷宁此刻在想，自己要是说不想，对方大概率会直接选择武力压制，直到从他的嘴里听到想听的话。
　　因此冷宁直接略过了繁杂的过程，“想。”
　　“敷衍我？”狄烨直接把领带扯下来往沙发上一丢，抬起手臂开始解袖扣。
　　狄烨虽然平时一副糙汉子形象，但他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能帅瞎人的眼。
　　比如他今天穿的这套常服，说是coser也不为过。
　　“很想。”冷宁又加了一个字。
　　狄烨听后眉宇舒展，撩起袖子后，手腕下方出现了一圈浅浅的红印——冷宁咬的。
　　冷宁看见那排牙印后，目光往回一收，“你最好还是遮起来。”
　　狄烨抬起手欣赏了一下，“这么好看，遮起来干嘛？”
　　他甚至把自己那块价值二百万的手表摘了，就是为了看得更清楚。
　　冷宁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不喜欢强迫别人。
　　建议他已经提了，对方不采纳，他也没办法。
　　他将咖啡放在茶几上，“先说正事吧。”
　　“行，那就说正事。”狄烨直接伸手去拿冷宁喝过的咖啡。
　　冷宁看了一眼狄烨的小动作，默许了。
　　冷宁：“天文游乐场是万忠辉名下的，他没必要把尸体埋到自己的地界惹人非议，这事没那么简单。
　　火灾之后地价大跌，周围的投资商也都撤走了，当时那种情况下，拍下那块地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但万忠辉不是傻子，他拍下那块地应该有别的目的，比如，给毒枭提供贩毒的场所。”
　　冷宁说话间，狄烨拿着他的咖啡喝了好几口，“依据呢？”
　　“万忠辉的秘书李毅保释过马义，说明他和毒枭之间有来往，段武被抓之前一直盘踞在这一带，也是受到了万忠辉的默许。
　　所有那块地就算不开发，他也能获得长期回报，如果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就能理解他为什么拍下那块地了。”
　　狄烨放下喝空的杯子，“这事和15年前的绑架案又有什么关系？”
　　冷宁：“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那场火灾直接导致了地价大跌，从某种角度来说，有利于他拍下那块地。”
　　狄烨眉峰一紧，“你的意思是，那场大火是蓄意的？”
　　“虽然每一环之间都存在一点联系，但是不是蓄意还不好说。
　　就像你打架一样，一开始你没有准备，但是对方招式打出来后，你还是能接住他。因为你充分的调动了身体的所有感官，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身体主动趋利避害，让你赢了。
　　但不能由此推测出你赢了是早有准备。”
　　狄烨正琢磨着冷宁这句高深莫测的话，手机忽然响了。
　　他瞄了一眼，是汤局打来的。
　　“怎么刚回来就找我？”狄烨有些不耐烦的接起了电话，“喂，汤局……好，我现在过来。”
　　打完电话，狄烨站起身，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在这等我，晚饭一起吃。”
　　冷宁低头看表，“汤局这个时间找你，你的晚饭应该已经有安排了。”
　　狄烨：“你怎么知道？”
　　冷宁：“万忠辉来了。”
　　*
　　狄烨转头去了汤局办公室，一推开门，就看见万忠辉印堂发黑的坐在沙发上，客客气气的和汤局聊着天。
　　狄烨不用想都知道对方为什么来这。
　　“狄队，久仰大名！没想到您居然这么的风流倜傥啊！”万忠辉说着，眼神鸡贼的往狄烨手腕上一瞄，看见了一道整齐的牙印，心里暗暗琢磨着。
　　“万总今天过来，是为了周驰的事。”汤晓东直接切入正题，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互吹。
　　狄烨在万忠辉对面坐下，“万总，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涉很广，调查要一步一步的来。”
　　“明白的明白的！”万忠辉把姿态摆得很低，“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肯定全力配合！”
　　狄烨心说：这家伙跟他打太极呢，一看就不老实。
　　他看了一眼汤局，只见汤局心不在焉的喝着茶，还用眼睛斜了他一下。
　　那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们公司的股价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现在外面都在传我是杀人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万忠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布了一层阴云，“我怎么可能自己害自己呢，您说是不是？”
　　狄烨想了一下，说道，“这事我听说了，你们找过散布谣言的人吗？”
　　万忠辉面露难色，“田薇薇我已经找过了，她是当年失踪儿童的家属，她的目的就是借这件事把事情闹大，好让警方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根本不肯妥协啊！”
　　狄烨琢磨了一下，“这样吧，我下来找这个田薇薇聊聊，说不对警方出面结果会不一样。”
　　万忠辉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要你们结案，证明我是清白的就行，我让李秘书订了位子，今晚还请你赏脸，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个饭。”
　　狄烨一听“李秘书”这三个字，心里琢磨着难道是李毅？
　　他看了一眼汤局的意思，汤局摆了摆手，“我都是快退休的人了，还是让年轻人陪你吧。”
　　狄烨觉得，既然已经查到万忠辉这来了，哪有不应战的道理？
　　说不定这顿饭之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狄烨应下了饭局，出发之前，汤晓东把他留在办公室多提醒了两句。
　　“我丑化说在前面，不该收的别收，不该办的事别办！”
　　“我你还不放心吗？”狄烨大腿搭二腿，往沙发上一靠，“我是缺那点东西的人吗？”
　　汤晓东眼睛一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你想把事情闹大是不是？那个叫田薇薇的记者是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狄烨说，“我都不认识她。”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跟她一起胡闹。”
　　“汤局，有件事得跟您汇报。”狄烨忽然严肃起来，“这个万忠辉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段武之前交代过，他们头上有保护伞，我认为这个保护伞很有可能是万忠辉。”
　　“有依据吗？”汤晓东问。
　　“我最近在查马义的案子，马义是毒蛛的人，五年前，毒蛛被剿之前，万忠辉保释过马义。”
　　汤晓东沉吟了片刻，“他怎么会和马义混在一起？”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事都过去十年了，突然被人提起，天文游乐场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具尸体，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你小子，有屁就放！”
　　狄烨收起了二郎腿，身体前倾，凑近汤晓东，“有人想搞万忠辉。”
　　汤晓东眼皮一跳，“这事你谨慎点，别把自己搭进去。”
　　“放心吧老汤，我心里有数！”


第109章
　　夜色如墨，霓虹灯在黑暗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狄烨甩上车门，立即有泊车小弟跑过来帮他泊车，他将车钥匙扔给对方，大步流星的迈入了市中心最高档的“金鼎”餐厅。
　　他身上本就有一股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气质，服务员见他走过来，知道是贵宾来了，立马上前招呼。
　　此时角落里有个男人在压着声音打电话，狄烨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上次在林源的庆功宴上，有个狗仔拍到了这人和林源勾肩搭背，当时他还嫌这人肥头大耳不好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狄烨经过对方身旁的时候听见对方说，“放心吧林总，东西都准备好了……”
　　狄烨心中暗暗嘀咕：这怕不是鸿门宴啊！
　　万忠辉背后交织的势力繁杂，又与毒贩有关联，今天还在这碰到了林源的人……
　　不好对付。
　　他被服务员带到了指定的包厢，包厢的私密性极高，有声望的人都喜欢来这里谈事情。
　　包厢内，万忠辉看到狄烨进来，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假笑，“狄队，欢迎欢迎！”
　　狄烨大剌剌地坐下，“万总，你选的这地可真是奢华得吓人啊，我这土包子都不敢进来了。”
　　“哪里的话，狄队这样的英雄人物，就该常来这种地方享受享受。”万忠辉赔着笑说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刚才偷偷打电话的男人走了进来。
　　万忠辉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李毅，我的秘书。”
　　李秘书？
　　这人不是林源的人吗？什么情况？
　　菜品如流水般陆续上桌，狄烨看着满桌的珍馐，直奔主题，“万总，你这顿饭丰盛得有点离谱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想把我喂胖了好办事儿。”
　　“都是些家常小菜，您要是想来，就是打声招呼的事。”
　　酒过三巡后，万忠辉的话题逐渐深入，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自己的困境，希望狄烨能够帮他疏通关系，摆脱这次杀人绯闻对他的影响。
　　“狄队，我知道您在市局人脉广阔，本事高强，这次您可得拉兄弟一把！”万忠辉端起酒杯，一脸谄媚的说道。
　　狄烨端起酒杯和万忠辉碰了一下，“万总，你也知道，我们警察办事得有真凭实据。”
　　万忠辉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道，“狄队，有些事情，实在不方便在这种场合说，我知道您是个坚守原则的人，所以我给您带了一样东西。”
　　狄烨眉峰一挑，“什么东西？”
　　万忠辉：“我听说您最近在调查马义，只要您能帮我摆平这次官司，我可以提供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这是我的见面礼。”
　　狄烨心中猛地一震，心说，这个万忠辉，当真不简单，还以为会拿些俗物贿赂他。
　　但他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万总，您这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呀。”
　　万忠辉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U 盘，递给狄烨，“这里面的东西可能对您有所帮助，至于更多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再谈。”
　　狄烨接过 U 盘，“你得等我回去研究研究。”
　　就这样，狄烨又喝了几杯，万忠辉开始给他上压轴菜了。
　　一个长相和冷宁有几分像的男人推开包厢的门，直直的朝狄烨走了过来，拖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狄烨揉了揉眼，乍一看，他还以为冷宁来接他了。
　　男人虽然长相和冷宁有六七分神似，但举手投足和冷宁的区别很大。
　　比如，冷宁不会对他暗送秋波。
　　“这位是？”狄烨问。
　　“演员，沈焯。”李秘书笑着说。
　　这个人狄烨有映像，商场上的广告位上贴过对方的海报。
　　只是狄烨没想到，这个人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了包厢里。
　　“狄队喝了酒，一会你送他回去。”万忠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知道了万总。”十分乖巧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狄队，久仰大名，您以后可以叫我小焯。”
　　狄烨双眼一眯，眼神聚焦在沈焯身上，心说：这还有以后呢？
　　见沈焯和狄烨碰了杯，万忠辉以不胜酒力为由，让李秘书扶着先走了，包厢里就剩下沈焯和狄烨两个人。
　　此刻沈焯也不再矜持了，“我听说狄队喜欢男人？”
　　狄烨心说，他喜欢男人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
　　他曾在林源面前宣誓过主权，知道他喜欢冷宁的人就只有林源和苏莹莹。
　　“你听谁说的？”狄烨问。
　　“听谁说的不重要，”沈焯眯眼一笑，“重要的是我特别喜欢警察，强壮有力，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狄烨一听这么会说话，心说：这可比冷宁那张嘴强多了。
　　“你干这行多久了？”狄烨问。
　　“从练习生开始算的话有五年了。”沈焯说，“我接触的人都很无趣，第一次接触像狄队这么有趣的人，我们可以深入了解吗？”
　　狄烨心说：不愧是演员啊，演得和真的一样。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狄烨说。
　　“那有什么？”沈焯说着，直接坐在了狄烨的腿上，“我们悄悄了解，不会让人发现的。”
　　“那也不行。”
　　“有什么不行？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真想看看你警服之下的样子，我现在已经开始兴奋了！”
　　沈焯仰起下巴就要去亲狄烨，被狄烨抬手挡住。
　　他差点就把人按在桌上铐着了，但他今晚要是直接拒绝了万忠辉带过来的人，今天这酒就白喝了。
　　如此明显的暗示都做出来了，但他却对这个男人却完全硬不起来，甚至还有点厌恶，“姓万的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你先从我腿上起来。”
　　“狄队，您和我开什么玩笑？有的东西，可不是用钱能解决的哦。”
　　“你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资源。”
　　“万忠辉能给你什么资源？”
　　“他给不了，但他圈子里的人能给。”沈焯笑了一下。
　　狄烨眉头一皱，“什么圈子？”
　　“这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你要多少钱才肯说？”
　　沈焯伸手摸了摸狄烨饱满的胸肌，“我现在不缺钱，只想你今晚陪我，把我伺候爽了就告诉你。”
　　狄烨心说：让老子伺候你，你在想什么屁吃呢？
　　狄烨见谈不拢，直接将人一把推开，“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是挺美！”
　　沈焯扶住椅子才站稳，听对方这么说，自尊心受挫，“难不成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他现在极度怀疑消息是假的，这个姓狄的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哟，还挺自信。”狄烨突然冷笑了一声，“一个三流货色，在这装什么大头蒜？”
　　“你！”沈焯气得手抖。
　　狄烨看了一眼时间，过了十一点冷宁就要睡了，他得赶回去交差才行。
　　“没工夫陪你聊天了，我不妨碍你的事，你也别妨碍我，回去之后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
　　狄烨说完，一脚跨出了包厢，他刚走到楼梯口，里面就传来了稀里哗啦摔杯子破碎的声音。
　　狄烨更加厌恶了，直接一个小碎步下了楼。
　　他找了个代驾，把自己送到了冷宁的单身公寓。
　　此刻冷宁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他靠近猫眼往外一看，只见狄烨一脸醉态的站在门口。
　　这个时候来找他，看来今晚有收获。
　　冷宁拉开们，一股酒味便扑面而来。
　　即便有这么浓烈的酒味作掩护，冷宁还是闻到了狄烨身上不同于往常的男士香水味。
　　“他们给你塞人了？”冷宁问。
　　要不怎么说冷宁厉害呢，他才刚进门就被对方发现了。
　　“非要往我怀里坐，推都推不开，说我英俊潇洒，想和我上床。”狄烨一边添油加醋的说着，一边观察冷宁的反应。
　　只见冷宁暗暗的注视了他片刻，从门前让开，“进屋说。”
　　狄烨给自己找了拖鞋换上，然后往沙发上一坐，“去，给我倒杯水，多加点冰块。”
　　冷宁把飘着冰块的水放在茶几上，“今晚有什么收获？”
　　狄烨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猜猜里面是什么。”
　　冷宁瞄了一眼桌上的U盘，“他调查过你，应该知道你去宁州借卷宗的事，这里面的东西可能和宁州有关。”
　　“你怎么知道他调查我了？”狄烨问。
　　“谁都知道狄队不近女色，他给你塞的应该是男人。”冷宁用下巴指了指狄烨手臂上的牙印，“下次记得藏好点。”
　　狄烨忽然有些不爽，“那男的都坐我腿上了，你就这反应？”
　　“这点小事，狄队应该能解决，用不着我操心。”
　　冷宁把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放到狄烨面前，“打开看看。”
　　狄烨把手放在U盘上，却没直接插进电脑接口，而是转手把U盘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冷宁：“？”
　　狄烨：“自己来拿。”
　　冷宁：“……”
　　看着纹丝不动的冷宁，狄烨心说：好你个冷宁，还真把我当炮友了是吧？他在外面被人调戏，居然一点都不在意。
　　这么容易就想得到U盘里的东西？真当我是工具人了？
　　“怎么，不想看？不想看我可走了。”
　　狄烨说完，做了一个准备离开的假动作。
　　“等一下。”
　　东西都拿到了，岂有不看的道理？
　　冷宁弯腰伸手去摸狄烨的裤兜，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他顿了顿，停了下来。
　　“继续啊。”狄烨一脸坏笑的看着冷宁，“摸到就给你看。”
　　冷宁继续往里摸，但那裤兜因为坐着的原因，异常的紧，他只能伸出手指去勾。
　　与此同时，他发现对方正一脸酒气的盯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玩弄的意味。
　　“算了，你还是走吧。”
　　冷宁正欲起身，手突然被对方一把抓住。
　　狄烨一扯，冷宁就失去重心坐在了他的腿上。
　　刚才那个姓沈的也是这么坐在他腿上的，当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现在不一样，光是闻着冷宁身上的味道，他就兴奋了。
　　狄烨的鼻子靠近冷宁，深深的嗅了一下，手臂收紧，钳住对方的细腰，“别半途而废啊。”
　　他抓着冷宁的手，再次放在了刚才的位置上，“再试试。”
　　冷宁呼出一口气，心说：没完了。
　　他的手指试图绕开硬物，将U盘勾出来，他摩挲了两下，听见耳侧传来了狄烨沉重的鼻息声，那鼻息声让他联想到了不好的画面。
　　随后他就听见狄烨说，“手这么笨，那就用嘴拿。”
　　冷宁瞳孔一震，直接将手往回抽。
　　见冷宁脸上露出窘迫，狄烨突然爽到了，“逗你的，别这么紧张嘛。”
　　冷宁闭了闭眼，“好玩吗？”
　　狄烨看见冷宁那双冷极的眸子里闪着寒光，突然眼皮一跳。
　　只见细长的手指抓起了飘着冰块的玻璃杯，然后精准无误的慢悠悠的倒在了他的裤裆上。
　　冷宁：“先给你降降火。”


第110章
　　冰冷的刺激散去之后，狄烨变得更烫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我走就直说嘛。”
　　狄烨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根本不觉得有丝毫窘迫，冷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变得更加兴奋和大胆。
　　这种感觉只有在搏斗的时候才会被激发出来，但冷宁仅仅用一杯冰水就达到了同样的目的。
　　捏着杯子的细长手指突然收紧，然后将杯口倒扣在了狄烨身上，剩余的冰块接触到狄烨的体温后，迅速的吸热融化。
　　这个动作对狄烨来说是相当刺激的，他的眼神变得深谙，“还来？”
　　冷宁见人不太对劲，转身就要走，被狄烨一把扯过领口，抵在了沙发上，散落的冰块顿时四处滚落。
　　“你放开。”冷宁的眉毛压着，似乎有些不高兴。
　　狄烨低头看着冷宁，眼神在冷宁的脸上游走，然后朝紧绷的嘴唇吻了下去。
　　狄烨的唇离开冷宁的时候，对方的唇仍是紧闭的状态，狄烨看着这样抵抗的冷宁，忽然笑了一下。
　　这个笑看上去更像是戏弄，他抓起了一个冰块，准确无误的贴在了冷宁的胸口左侧。
　　随着冰的融化，冷宁的睡衣上多出了一块水渍，透着若隐若现的小圆点。
　　这让冷宁屏住了呼吸。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做法有多愚蠢了。
　　“喜欢吗？”
　　狄烨反复的问冷宁同样的问题，回答他的却是越来越急速的呼吸。
　　狄烨眼神一暗，直接掀开那块水渍亲了下去。
　　先前的两次，狄烨都有泄愤的意思，可今天不一样，受到那杯冰水的启发，他忽然掌握了更有趣的玩法。
　　冷宁一开始还忍着不出声，后来就情不自禁的去抓沙发靠背，再后来，他开始咬自己的手背。
　　夜色里，冷宁如白瓷般细腻的背脊已经反弓到了平时不可见的程度，他就像一条鱼，在案板上用力的呼吸，却始终解决不了眼前困顿的状态。
　　狄烨掐着冷宁的腰，另一只手在完美的背脊上轻轻抚摸，他想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冷宁现在的样子，他只知道，这样太美了……
　　前奏被无限拉长，冷宁的身体在这种安抚中竟然得到了满足。
　　潮湿黏腻的感觉令他难以容忍，他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浴室洗澡，却被人一把按回了沙发上。
　　“居然敏感成这样。”
　　狄烨伸手去扯冷宁的裤子，却被冷宁一脚蹬开，应激一般的缩到了沙发的一角。
　　狄烨此刻才将手放到自己的皮带扣上，“我还没开始呢。”
　　*
　　事后，冷宁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满屋的狼藉和弥漫的暧昧气息让他的脑子变得很混乱。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混乱的源头其实是狄烨。
　　狄烨一次次的闯入他的身体，已经将他死守的防线击溃。
　　此刻狄烨终于把U盘插进了电脑里。
　　U盘里只有一段视频，拍摄的角度从上往下，视频的边缘还有遮挡，像是偷拍的。
　　画面跟随着一个黑衣少年移动，黑衣少年身后跟着几个打手，当少年走到视角正对的位置时，狄烨看清楚了少年的样貌。
　　十年前的冷宁走入了他的视线中。
　　黑色的卫衣，冰冷的面容，眼神里透着冷淡与疏离，身后强壮的打手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后，其中两个还控制了一个受伤的男人。
　　冷宁的瞳孔一震，陷入了沉思。
　　那晚，冷宁带着几个人把唐军仍在了巷子角落里，唐军表现得很抗拒，所以冷宁旁边的人就给了唐军两拳。
　　唐军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冷宁低头看着他，随后唐军忽然用头去顶冷宁的肚子，被人用力拉开，然后又被揍了一顿。
　　再然后，唐军就被人塞进了一旁的白色面包车里，面包车开往的方向正是唐军跳河的地方。
　　拍摄时间是晚上10点，距离唐军的死亡时间仅仅间隔两小时。
　　看完视频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狄烨偏头去看抽烟的冷宁，“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都被人拍下来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狄烨的酒意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挥发了，此刻完全是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中间那两小时你们都干了什么？”
　　“我要是能想起来，还用你查吗？”
　　狄烨眼睛微眯，“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细节可以交代的？”
　　冷宁叹气，“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
　　狄烨也点了根烟，“冷宁，你摊上事了。”
　　如果这段视频流出去，冷宁无疑就成了害死唐军的嫌疑人。
　　“我知道。”
　　狄烨想了一下，拔了U盘，“这东西还是交给我保管吧。”
　　冷宁缓缓吐着烟雾，“你决定。”
　　狄烨看着冷宁抽烟的动作，脑子里播放的是对方刚才浑身颤抖的样子，“交给我处理，你就不怕我曝光你？”
　　冷宁蹭起身熄了烟，“你不会。”
　　狄烨挑眉，“就这么放心我？”
　　“我是证人，你想重启当年的案子，就得保证证人证词的有力性，如果我成了杀害唐军案的嫌疑人，证词的说服力会降低，会对你不利。”
　　冷宁故作镇定的说完，径直朝浴室走去。
　　滚烫的热水浇在身上，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伸手将水温调小。
　　躲在暗处的敌人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他必须做点什么。
　　之前在海里，他差点溺死，在意识消弭之前，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难道只有在那种状态下才能记起来吗？
　　狄烨把吹干的裤子重新穿了回去。
　　他盯着茶几上的U盘看了一会，在想是留下还是带走。
　　最终，他将手伸向了U盘，揣回了兜里。
　　他敲了敲浴室的门，“我先走了。”
　　听见狄烨的声音，冷宁忽然拉开了浴室的门，里面的热气一下子冲了出来。
　　冷宁抬眼看着狄烨，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淌着水。
　　狄烨笑了一下，“舍不得我走？”
　　冷宁见狄烨已经穿好了衣服，说道，“等我两分钟，一起走。”
　　这个回答让狄烨十分的诧异，毕竟冷宁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要跟他回家。
　　难道是我把他操服了？
　　狄烨正意淫着，冷宁忽然来了句，“借你家游泳池一用。”
　　狄烨心说：还有精力游泳？
　　“你跟我回家就是想借游泳池？”
　　“嗯，我想再体验一次在水中濒死的感觉。”
　　狄烨忽然觉得，冷宁现在看上去有点疯。
　　“干嘛要虐待自己？”狄烨压着眉问冷宁。
　　冷宁将头发擦到半干就套上了衣服，“走吧。”
　　“你好歹把头发吹干。”
　　“不用。”冷宁朝狄烨伸出手，“你喝酒了，车钥匙给我。”
　　狄烨见冷宁这副失常的样子，有些担忧，“你确定你现在能开车？”
　　“放心，”冷宁说，“我现在很清醒。”
　　狄烨心说：你清醒个屁！
　　即便如此，狄烨还是掏出了车钥匙，“要不你先睡一觉，明天再……”
　　“就现在。”冷宁夺过车钥匙，走到玄关换鞋。
　　狄烨双手抱胸看着冷宁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心说，他到底怎么了？
　　*
　　两侧的景物不停的往后倒退，冷宁注视着前方，手里握着方向盘，飞舞的头发在他额头上凌乱的拍着。
　　黑色大众直奔夏沙自然景区，在景区里穿行了一段时间，开进了别墅群。
　　停好车后，两人直接来到了别墅后方的游泳池。
　　池子里的水看着干净透亮，在微风的浮动下，泛着微微的波浪。
　　“你确定要这么做？”
　　“窒息状态能刺激我的大脑想起之前的事，我想再试试。”
　　狄烨看着冷宁，猜测是不是那段视频刺激到了他，但以他对冷宁的了解，根本不至于。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冷宁，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狄烨问。
　　“没有，”冷宁将自己的双手递给狄烨，“你得把我捆起来，求生会打断我。”
　　“行，”狄烨叹气，“你还有什么需求？”
　　“如果我不行了，记得把我捞起来。”
　　“放心。”狄烨掏出一副手铐，把冷宁的双手铐住，“你小心点，别呛水。”
　　冷宁准备好之后，一头栽进了泳池中。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身体包裹，耳膜被推挤发出剧响，即使他已经屏住了呼吸，鼻子还是呛了一些水。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维持身体的平衡，但手被束缚住了，这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恐慌。
　　想到岸上还有狄烨时，他又慢慢恢复了冷静。
　　身体下沉一段距离后，他悬浮在了水中央。
　　他坚持不了太久，最多两分钟。
　　随着时间的推移，冷宁在水中呛了一口水。
　　恐惧主导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再冷静下来，身体下意识的开始挣扎。
　　狄烨见状，一头扎进了水里。
　　冷宁的这口气已经憋到了极致，身体里传来一阵电击般的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宁宁哥，他们要把我们卖掉。”
　　那人的脸忽然清晰起来，眉眼和狄烨有几分像。
　　那只小手抓着他，“我害怕！”
　　“别怕，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脑子里的画面不断的快进，漆黑的巷子、凶神恶煞的歹徒、失去意识的狄烁……
　　“咳咳咳……”
　　冷宁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最后狄烨俯视着蜷在地上像落汤鸡一样的冷宁，说道，“想起什么没？”
　　冷宁点了点头。
　　“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也只有你能想出来。”
　　狄烨伸出一只手去拉冷宁的胳膊，胳膊又细又滑，他只抓到个脱力的手腕。
　　他叹了口气，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感觉到冷宁在他怀里浑身发抖，狄烨又有些心疼起来，“你冷？”
　　冷宁哆哆嗦嗦的说，“去……去洗个……热水澡。”


第111章
　　冷宁的身体浸泡在温暖的浴缸中，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那栋被大火烧焦的楼房。
　　他的思绪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和狄烁从通风管道里爬出来之后，在巷子里跑了很久，后来狄烁跑不动了，他就背着狄烁继续跑。
　　那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带着狄烁逃出去。
　　那群坏人是人贩子，要是被抓回去就完了。
　　夜晚的风挂起了墙角的柳絮，狄烁在他的肩膀上咳嗽。
　　“你忍一下，我们不能被发现。”
　　狄烁又咳了两声，“宁宁哥，我对柳絮过敏。”
　　“要不要紧？能坚持吗？”
　　“宁宁哥，我不想拖累你，你还是放我下来吧。”那时的冷宁十分的手足无措，只能先找个地方把狄烁放下来。
　　他刚把人放下来，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绑匪发现了。
　　“他们在那！”
　　“小兔崽子，还挺能跑！把他的腿打断！”
　　冷宁往后退了两步，如果那个时候他丢下狄烁就可以跑到大街上呼救。
　　但他不能丢下狄烁。
　　按上来的两个绑匪把他劈头盖脸的狠狠揍了一顿，冷宁被揍得浑身疼，感觉骨头都断掉了，另一绑匪上来阻止，“别打了，打坏了还怎么卖钱？”
　　当时他趴在地上，看见一个绑匪给了狄烁一脚，那一脚好像正好揣在胸口上。
　　随后他就看见狄烁倒在地上不动了。
　　“妈的，这个小的怎么这么不抗揍！”
　　“先把人带回去，别被发现了。”
　　他们被丢进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隔壁传来别的孩子的哭声，但他们都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听见小声的抽泣和颤抖。
　　冷宁摸到了狄烁的手，“你怎么样？”
　　狄烁没有回答他。
　　他去摇晃狄烁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感觉对方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点点变冷。
　　他只能把狄烁抱在怀里，可是那样也无济于事，对方的身体始终没有暖合起来。
　　黑暗中，他也和其他孩子一起无助的哭了起来。
　　……
　　狄烁躺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再也没有动过，后来有绑匪进来给他们送饭，发现了死在地下室的狄烁。
　　“妈的，死了一个！”
　　“不要紧，先把老大要的人带出去。”
　　“谁叫狄烁？”
　　……
　　“为什么不能配型，你别告诉我你绑错了人！”
　　“对不起老板，我马上去核实……”
　　……
　　……
　　……
　　狄烨拍了拍冷宁的肩膀，“喂，没事吧？”
　　冷宁猛的睁开眼，眼睛却是通红的。
　　狄烨愣了一下。
　　他哭了？还是眼睛里进了水？
　　狄烨侧身去拿浴巾，包在冷宁的头上揉了揉，“你想起什么了？”
　　冷宁睁开眼，疲累的看着狄烨，“狄烁被绑匪杀了，有个男的踢到了他的心脏。”
　　狄烨愣了片刻，“他们打他了？他刚做完心脏手术，他们居然打他！”
　　狄烨忽然变得很激动，一把钳住了冷宁的后脑勺，“你骗我，我爸妈亲口告诉我，他是被火烧死的！难道还有人能在尸体上动手脚不成？你别想再骗我！”
　　冷宁看着狄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也对，他没有理由相信一个失忆的毒贩。
　　“比起被打死，被火烧死会让你更好受吧？”冷宁说，“所以你更愿意相信那场大火是意外，对吗？”
　　狄烨紧着腮帮子没回答。
　　冷宁闭了闭眼，继续说道，“我顶替他的时候，他的确已经死了，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两次谎，他们赎走狄烁，是为了狄烁身上的器官。”
　　狄烨红着眼问，“你确定他们是为了器官？”
　　“我确定。”
　　狄烨一拳砸在了墙上，瓷砖瞬间碎裂。
　　冷宁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随后便去看狄烨破皮的手背关节。
　　瓷砖都碎了，他居然只是破了点皮。
　　狄烨强压着愤怒说道，“我弟弟有先天性心脏病，我们一直在给他寻找心脏，没想到他会被人盯上。”
　　“你仔细想想，狄烁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冷宁问。
　　“本来那天下午我要去接他的，结果被几个朋友拉去打游戏了。”
　　“其他人呢？他们怎么不去。”
　　“我父母在国外出差，司机家里出了点事。”
　　冷宁思索道：“所以，那天下午刚好所有人都没有去接狄烁……”
　　狄烨的腮帮子紧了紧，“那帮孩子里，有两个是我同学，家里都是老实本分的工人，应该没有问题，还有一个不是很熟，好像叫高飞。”
　　“调查一下高飞的背景，”冷宁又瞄了一眼狄烨的手背，发现破皮的地方正在往浴缸里滴血。
　　冷宁移开视线，裹上浴袍往卧室走，“我们的目的是调查15年前的绑架案，既然这个案子牵扯到了器官移植，安琪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找记者写篇文章，让舆论发酵，有了群众的支持，后面的进展会更顺利，顺便也可以转移舆论对万忠辉的攻击，你收了他的东西，不给他点好处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区区一个万忠辉，你觉得我会怕他？”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冷宁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心里有股无名之火在蔓延，仿佛冷宁那张脸上写着欠揍两个字。
　　“万忠辉还有用，你先安抚好他。”冷宁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了药箱。
　　“我安抚他，谁安抚我？”狄烨不爽道，“你之前说我弟弟的死和你有关，现在又告诉我和你没关系，折磨我很好玩吗？”
　　“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就告诉你，确实是我不对。”冷宁此刻一点也不想激怒对方，“给你上点药。”
　　狄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流血。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这点伤用不着。”
　　“你不是想要安抚吗？”冷宁拿出纱布，“把手伸过来，我安抚你。”
　　狄烨一点点逼近冷宁，把手放在对方的尾椎骨上，用力一按，“用这里吗？”
　　冷宁觉得对方疯了，他都还没缓过来。
　　狄烨却搂得更紧了，手指还往下移了几公分，“我现在就想灌满你。”
　　冷宁打了个激灵，“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狄烨直接把冷宁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眼神深黯，“是你说要安抚的。”
　　*
　　三天后，警局。
　　狄烨正在浏览网上的信息，电脑上的黑色标题十分的亮眼。
　　【女性失踪案发酵！牵出系列失踪悬案，舆论沸腾盼真相。】
　　【旧案重提，尘封的伤痛再度揭开。】
　　狄烨凑近一看，点击量已经破百万了，群众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舒书拿着一份打印资料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队长，你让我查的人有结果了，高飞是高云的儿子，高云是云翔集团的董事长，主要经营海产品进出口，队长，你为什么查他？”
　　狄烨还不能告诉舒书他调查高飞的理由，“你先别管。”
　　“好的。”舒书放下打印资料就退出了办公室。
　　狄烨拿着高飞的资料翻了几页，心说：没有拘捕令，他只能亲自去会会这个高飞了。
　　他转手就给苏莹莹打了个电话。
　　“妈，咱家最近有什么好事没？”
　　“能有什么好事。”苏莹莹唉声叹气道。
　　“遇到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狄烨说。
　　“去你的，还不是因为你的事！”苏莹莹现在想到那件事就头疼，“你说你好好的，干嘛非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交往？我可找人查过了，那个冷宁可不像什么好人。”
　　“你又背着我调查他？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这件事你别插手。”
　　“你要是出生在普通人家，你看我管不管你，咱们家有多少家产你可能不清楚，我是绝对不可能让这样的人进狄家的！”
　　狄烨将自己的脾气往回收了收，好声好气的说，“就算你想让他进，他也未必肯啊，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咱家这个月有人过生日吗？”
　　苏莹莹想了一下，“我和你生日在年初，你爸要等到年末去了，咱家没人过生日。”
　　“妈，你得帮我个忙。”狄烨严肃的说。
　　“哟，终于知道找你妈了，说吧，什么事？”苏莹莹心情瞬间转好，毕竟他这个儿子懂事之后就没再找她帮过忙。
　　“具体的细节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如果办好了，或许能重启十五年前的旧案。”
　　苏莹莹一愣，“说吧儿子，你想让我怎么做？”
　　“找个理由办场宴会，帮我把高云和高飞父子请过来。”
　　苏莹莹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因此办事效率极高，为了把高云父子请过来，她甚至和老公商量，要把业务扩展到海产品。
　　狄修成根本不在乎那点蝇头小利，就由着苏莹莹去了。
　　周六，冷宁收到了一份快递，寄件人是狄烨。
　　他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没个坐像的狄烨，“你给我寄了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冷宁将盒子打开，是一套高定西装，“你买这个做什么？”
　　“下次别租衣服了，以后有正式场合就穿这身。”
　　狄烨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冷宁有些不明所以，“穿不了几次，没有必要。”
　　“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再说了，你都是我炮友了，总不能亏待你，一件衣服而已，你不喜欢就扔了。”
　　冷宁听见狄烨这样说，便将礼盒盖了回去，“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狄烨本着，你演我我就演你的原则，顶着炮友的名号已经在冷宁这里捞到了很多好处。
　　他总结了一下自己获胜的经验：第一，脸皮要厚；第二，绝口不提爱。
　　总之就是死赖着。
　　因此他学聪明了，明明是精心挑选的高定礼服，却要拆掉繁琐的包装，用一个盒子快递过来。
　　到了冷宁手上还不能说实话，得说成“炮友”的补偿。
　　果不其然，这不是就收下了吗？
　　狄烨还在因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的时候，就看见冷宁将那套高定西装扔进了垃圾桶里。
　　狄烨：“……”


第112章
　　“你这两天怎么了？”狄烨看着冷宁的眼睛，试图透过这双眼睛洞察对方内心深处的秘密。
　　“没怎么，”冷宁抬眼，“我看狄队最近很清闲，旧案重启的事，你都安排好了？”
　　“安排着呢，舆论效果还不错，省厅的领导已经在开会讨论这件事了，我觉得应该快了。”
　　狄烨说着，伸手去碰冷宁的耳垂，“你最近很敏感。”
　　冷宁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耳朵离开狄烨的手指，“你节制点。”
　　每次冷宁反抗，都会勾起狄烨的兴趣，那只落空的手下移，不但没有收敛，反而一把搂住了冷宁的腰，“现在就想上你。”
　　“做完这次，我们结束炮友关系吧。”冷宁说。
　　“好。”
　　狄烨答应得十分爽快，直接把人横抱起往卧室送。
　　冷宁没拒绝狄烨，被狄烨扔在床上后便坐起了身。
　　他看着狄烨解衬衣扣子，主动朝对方伸出了手，“我来吧。”
　　狄烨一愣，手离开了扣子，低头看着坐在床尾帮自己脱衣的冷宁。
　　“你今天有点奇怪。”
　　先是丢了西装，现在又这么主动。
　　当冷宁捧着他的脸吻上来的时候，狄烨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在支配身体。
　　冷宁将狄烨压在床上，食指在对方的胸膛正中央滑过，就好像他在解剖台上时，拿着手术刀对尸体做着“一”字形切口。
　　狄烨的喉结上下滚动，感受冷宁的手指在他身体上游走。
　　手指经过耻骨联合后，狄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爽吗？”冷宁问。
　　狄烨隐忍着身体最原始的冲动，“伸进去。”
　　冷宁的手忽然偏离了轨道，伸向了狄烨的裤兜，从兜里哗啦啦掏出一串手铐。
　　“你干嘛？”狄烨问。
　　“今天玩点不一样的。”冷宁说完，把狄烨的手铐在了床头。
　　以往都是狄烨铐别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铐，因此觉得很新鲜，他嘴角一勾，“你还有什么手段？”
　　冷宁一把抽掉了狄烨的皮带，在手掌上绕了一圈，然后“啪”的一声，抽向了狄烨那搓衣板似的腹肌。
　　狄烨的身体一紧，随后回味似的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在惩罚我？”
　　冷宁冷着脸不说话，皮带很快再次落下，直到狄烨的皮肤上露出一条条红色的纹路他才停下来，而后凑近狄烨，“我也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狄烨一脸期待，“要送我什么？”
　　他侧头去看冷宁，发现对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环状物，另一端还连着电线。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冷宁将可伸缩的乳胶环套在狄烨身上，随后站起身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像是把这段时间的聚积的不满一并呼了出去。
　　接着，他按下了手里的开关，房间里顿时传来了震动声和狄烨的骂声。
　　冷宁只当没听见，走到书桌前拖开椅子面对着狄烨坐下，眸子中暗流涌动，“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
　　翌日。
　　狄烨接到了苏莹莹的电话。
　　“儿子，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明天什么时间过来？”
　　狄烨沉着一口气，“忙完就过去。”
　　打完电话，狄烨靠在办公室的人体工学椅上想事情。
　　此时舒书敲门进来找狄烨签字，见狄烨面露疲惫，便问了一句，“队长，你昨晚偷鸡去了？”
　　狄烨正在签字，听见舒书这样问，手指一用力，差点把纸戳破。
　　舒书见状，嘴一抿，赶忙拿着签好的文件退了出去。
　　狄烨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就觉得胸闷。
　　昨晚，冷宁在那种情况下和他讨论之后的计划，他要克服身体的欲望才能听清对方说的每一个字。
　　到后来，他都被震麻痹了，直到那玩意的电量耗光他都没有出来，难受了一整夜。
　　太阴险了，怎么有人能阴险成这样？
　　所以，他为了报复我到底偷偷准备了多长时间？
　　想到这里，狄烨一拳打在了桌上。
　　妈的，还好他昨晚没求饶，不然脸往哪搁？
　　舒书刚关上门，就听见队长办公室里传来了一声巨响，她拍了拍胸口，心说，还好自己跑得快！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宴会当日。
　　冷宁穿着高定西装出现在宴会厅的时候，狄烨一眼就看见了他。
　　原本狄烨还一肚子怨气，看到冷宁穿着他挑的衣服，那股怨气忽然消散了不少。
　　各种情绪交织，使得他快步走向了冷宁。
　　冷宁今天没穿外套，只穿了里面的墨色衬衣，领口处有一排鲜红的山茶花刺绣，看上去十分的惹眼。
　　这件衬衣一般人很难驾驭，但冷宁穿着却十分的和谐，冷白色的颈部皮肤衬得花朵更艳，花朵又衬得他整个人更白，令人惊叹的是，这样跳脱风格的设计却撼动不了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气质。
　　让人有种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狄烨走过去帮冷宁整了整衣领，琢磨着应该在冷宁的脖子上留个印记，以免被人惦记。
　　“人来了吗？”
　　这是冷宁继那件事之后主动和狄烨说的第一句话。
　　那天他发泄完不满之后，就把垃圾桶里的西装捡了回去。
　　“在那边。”狄烨指了指宴会厅中央正在和人交谈的一老一少。
　　冷宁看了一眼狄烨指的方向，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身旁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老的那个是高云，小的是他儿子高飞，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此刻苏莹莹身着华丽的礼服站在宴会厅的二楼俯视楼下的情形，见狄烨和冷宁往高云那边去了，心里有些不解。
　　他把冷宁带过来做什么？
　　她立即叫来了手下，“一会你盯着点那个穿花领子的。”
　　苏莹莹这边刚吩咐完，就看见另一个人从角落走了过去。
　　狄烨和高云聊了两句，这期间高飞的视线一直落在冷宁身上，狄烨忽然有些不爽，用手揽住了冷宁的腰。
　　高飞见状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觉得有些遗憾，却没多说什么。
　　“看来飞总对进出口贸易十分了解，不如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下来之后继续聊？”
　　高飞看了一眼冷宁，“当然可以。”
　　他十分绅士的掏出了自己的名片给冷宁和狄烨都发了一张。
　　冷宁接过名片，看到名片上的logo时，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圆形的logo，中间有蓝色的鱼和海浪。
　　当年他和方伟强被困的那辆冷藏车上就有这样的logo。
　　冷宁觉得，到这里线索已经非常清晰了。
　　此时林源拿着一杯香槟走过来，“这不是高总吗？您居然有空参加这么无聊的晚宴。”
　　高云闻声笑了笑，“你不是也来了吗？再无聊，也要给狄总点面子，你说是不是？”
　　“我听说您最近想引进一批制冷机？我们公司可以参与投标吗？”
　　“制冷机也不是什么精密仪器，怕林总看不上啊。”高云笑着说。
　　“怎么会，高总的生意就没有不挣钱的，我也想跟着分一杯羹。”
　　“哈哈哈，你们公司不是做高精电子设备的吗？制冷机也感兴趣？”
　　“冷链运输很有前景，我很看好。”
　　“既然林总也是有远见的人，不如我们去那边细聊？”
　　“您请。”林源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云转头和高飞只会了一声，便和林源去了另一头。
　　此时狄烨才切入正题，“飞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高飞一开始也觉得高个子的男人看着眼熟，但他不敢确认，此刻对方这么一提，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人是狄修成的长子，狄烨。
　　狄修成是富豪榜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连他们家也望尘莫及，要不是当年耍了点小聪明……
　　“我们之前还一起打过游戏，你忘了？”
　　高飞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记性有点差。”
　　“记性差没关系，我帮你回忆回忆，正好隔壁房间有台古董游戏机，咱俩找找读书时的感觉。”
　　此刻二楼的苏莹莹见狄烨带着高飞去了房间，立即和手下使了个眼色。
　　高飞战战兢兢的被狄烨带到了房间里，心说，这里到处都是人，对方应该不敢做什么，再说了，十五年前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对方要是有察觉，事情早就闹大了。
　　他坐立不安的想着之前的事，直到狄烨把游戏手柄递给他，才回过神来。
　　“这游戏我不会玩。”高飞说。
　　“这款游戏当初还是你介绍给我的。”狄烨把游戏手柄塞到高飞手中，“打两把找找感觉。”
　　高飞硬着头皮打了一局，“这游戏太难了。”
　　“多打两次就好了，”狄烨又开了一局，“再试试。”
　　就在他们打游戏的时候，火灾警报忽然响了起来。
　　“好像着火了。”冷宁转头对两人说。
　　高飞放下手柄，正要起身，耳旁传来了阴恻恻的声音，“我让你放下了吗？”
　　高飞一怔，又拿回了手柄。
　　在打到中途的时候，浓烟从门缝里透了进来，高飞将手柄一扔，蹭起身就往门口跑，他转了转门把所，发现门被人锁死了。
　　他开始踹门。
　　此刻狄烨才放下手柄朝他走过去，“这门是踢不开的，你得用力撞！”
　　高飞撞了两下，只觉得整个肩膀都麻了。
　　他往后看了一眼，举起一把椅子砸门，“你们站着干嘛，快想办法啊！”
　　“打电话叫人过来。”狄烨对冷宁说。
　　冷宁掏出手机打电话，高飞还在用力的砸门，一边砸，一边喊救命。
　　此时浓烟已经弥漫了整间屋子，高飞掏出西装口袋中的手帕捂住了口鼻。
　　“你这样不行，要湿的才行。”
　　高飞巡视了一圈，“这也没水啊！”
　　“我有。”狄烨接过高飞的手帕，背过身去吹起了口哨。
　　冷宁见状，眉梢一挑，心说：这可不是计划内的。
　　片刻后狄烨将手帕递给高飞，“拿去用吧。”
　　高飞凑近鼻子闻了一下，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此刻烟已经越来越浓了，他顾不了太多，直接用沾有尿液的手帕捂住了口鼻。


第113章
　　八小时前……
　　狄烨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资料，“这是高飞的资料，你看看。”
　　冷宁拿起资料翻了一下，这份调查可以说是相当仔细了。
　　高云对儿子高飞的管控已经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高飞大学学的金融，本可以在毕业后自由选择职业方向，但高云要求他必须进入家族企业，他进家族企业后，曾提出过一个线上业务拓展的方案，高云觉得风险大，不仅当场否决，还在全公司面前批评了他，让他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
　　高飞之前有个女朋友，被高云用金钱威逼，导致两人分手，女孩离开后，高云又没收了高飞的护照，是为了防止高飞出国找前女友复合。
　　冷宁合上资料，“看样子，高飞长期处于被父亲高压管控的状态，想必内心已经积压了对高云的不满，明天把他们分开，给高飞施加点心里压力，让他说出高云的罪行。”
　　*
　　此刻烟雾报警器尖锐的鸣叫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房间里的灯光忽闪忽灭，烟雾弥漫得越来越浓，紧张的氛围已经拉满。
　　高飞慌乱地咳嗽，挥舞着手驱散烟雾，“你们快想办法啊！”
　　狄烨眯着眼，冷冷地看着高飞，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你慌什么？火还没烧过来呢。”
　　狄烨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旧报纸，举到高飞面前，“这些孩子你认识吗？”
　　高飞瞄了一眼报纸，上面登的是15年前被绑架孩子的新闻，他身体一僵，“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羞成怒，“赶紧放我出去！”
　　“不懂？”狄烨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那我帮你回忆回忆，15年前，天文游乐场有五个小孩被人关在地下室里活活烧死，这可是轰动一时的案子，你别告诉我你没印象。”
　　高飞眼神有些闪躲，却强装镇定，“你底想干嘛？莫名其妙把我关到这里，又问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狄烨一步一步逼近高飞，“你真当以为我不敢把你困死在这？你爸当年害死我弟弟，你以为能瞒天过海？”
　　高飞身体微微颤抖，眼神开始游离，强撑着反驳，“你别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狄烨猛地揪住高飞的衣领，眼神凶狠道，“你现在说实话，还有机会活命！”
　　这时，烟雾愈发浓重，几乎看不清周围。
　　高飞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呼吸急促得像濒死的鱼。
　　突然，一阵热浪扑来，仿佛大火就在咫尺之遥，高飞彻底崩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他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有些语无伦次的说，“我说，我说！当年是我爸，他让我把你拖住，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爸是主谋？绑匪有几个人？”狄烨问。
　　高飞瘫坐在地上，泪水和着脸上的烟灰，显得狼狈不堪，他边哭边抽噎，“我爸不是直接动手的，具体找了几个人，我真不太清楚，我那时候还小，他们商量的事不让我听。”
　　狄烨蹲下身子，紧紧盯着高飞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你少给我装糊涂！你爸没和你提过一星半点？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口音、长相？”
　　高飞拼命摇头，双手抱住脑袋，“我真不记得了！当时我害怕极了，他们都凶神恶煞的，就记得有个带头的男人，脖子上有个很大的黑痣，说话带着外地口音，好像是南方那边的。”
　　狄烨眉头紧皱，站起身，来回踱步，思考片刻后又转身问，“你爸拿到钱之后，是怎么处理的？”
　　高飞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懊悔，“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你放过我吧！”
　　狄烨和冷宁对视了一眼，冷宁叹气，“先这样吧。”
　　随着高飞把知道的实情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房间里诡异的烟雾慢慢消散。
　　高飞还沉浸在崩溃的情绪中，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全然没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随即，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宴会厅的灯光“唰”地一下照了进来，明晃晃的光线刺得高飞眯起了眼。
　　他这才发现，四周根本没有肆虐的大火，只有角落里几台还在冒着缕缕轻烟的烟雾发生器。
　　高飞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涌起愤怒与羞恼，“这……这是怎么回事？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狄烨收起了审讯时的凌厉，神色平静，从兜里掏出证件，“我是警察，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高飞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刑警证，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凭什么！你这是非法审讯！我要告你！”他踉跄着站起身，手指着狄烨，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狄烨神色坦然，直视高飞的眼睛，“你以为我会怕你？”
　　高飞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愤怒、羞耻、懊悔各种情绪交织，最后这些情绪又慢慢在他脸上平息，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可真蠢。”
　　*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水晶吊灯洒下耀眼光芒。
　　高云正与几位合作伙伴谈笑风生，脸上挂着自信且志得的微笑，红酒被在他手中轻轻晃动。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只见狄烨带着几名身穿制服的刑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周围的宾客们纷纷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在宴会厅里此起彼伏。
　　高云看到警察朝自己走来，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便又强装镇定，端起架子质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懂不懂规矩？这可是私人宴会！”
　　狄烨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动作干脆利落地掏出证件，在他眼前一亮，“高云，你涉及一起绑架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话一出，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高云。
　　高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红色的酒液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蔓延开来，如同不祥的血迹。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辩解却又一时语塞，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
　　周围的合作伙伴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仿佛高云身上携带着某种可怕的病毒。
　　狄烨见状，给身旁的刑警使了个眼色，两名刑警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高云身边，做出请他走的姿势。
　　在走出宴会厅的那一刻，高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中的林源，眼神中满是不甘，林源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被捕，仿佛刚才愉快的交谈都是错觉。
　　宴会厅里，众人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将高云的背影淹没 。
　　狄烨快步走到车旁，“唰”地打开车门，长腿迈进车内，转动方向盘，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换挡时，手臂肌肉微微隆起，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想不到田薇薇的小道消息还挺准！”狄烨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整个人情绪高涨，“高飞还真为了自己上位把高云的事抖了出来。”
　　冷宁瞄了一眼狄烨明媚的侧脸，眉宇舒展，“现在终于有理由申请重查旧案了。”
　　狄烨感觉冷宁的嗓音不太对劲，转头看了一眼冷宁，“你嗓子怎么样？”
　　冷宁搭着眼皮，清了清被烟熏过的嗓子，“没事，高云明显是冲狄烁去的，他绑架那么多孩子的动机又是什么？”
　　狄烨突然调转方向盘，“先送你去医院。”
　　*
　　高云被带进审讯室，刺眼的白灯瞬间让他有些眩晕。他强装镇定，眼神却忍不住四处乱瞟，试图找到一丝安全感，可四面冰冷的墙壁却让他更加窒息。
　　他用力扯了扯领口，试图缓解这种窒息感，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不能慌，他们没证据，只要我咬死不认，就能脱身！
　　此时狄烨走进来，将一份文件“啪”地摔在桌上，高云身体猛地一颤，眼神下意识看向文件，又迅速移开，心里开始打鼓：这是什么？难道真被他们抓住了把柄？
　　狄烨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高云，“高云，15年前，你为什么要绑架这么多孩子？”
　　高云喉咙干涩，强装镇定，“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狄烨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又拿出一份证词，“高飞已经交代了，你觉得你还能瞒多久？”
　　高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跳急速加快，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内心防线开始动摇。
　　不可能，阿飞不会背叛我的！
　　狄烨注视着高云，声音沉稳又充满压迫感，“周慢，把高飞的证词念给他听。”
　　“好的。”周慢拿起证词，开始逐字逐句的念。
　　【高飞证词：
　　1995年4月29日，那天是周五，我爸让我找个借口拖住狄烨，不要让他去接狄烁放学。
　　我找了两个朋友，打算拿了最新款的游戏，把狄烨引到游戏厅。
　　我出发之前，看见一个后颈上长痣的男人和我爸见面。
　　他们好像在商讨绑架的事，当时我爸做生意亏了很多钱，我以为他们要绑架的人是狄烨，因为狄烨家有很多钱，但是后来他们没有，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高云听完高飞的证词，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如纸般惨白，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像是想说些什么，却被情绪哽在喉咙。
　　他眼眶瞬间充血，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阿飞……你怎么能……”
　　他的双手用力拍着审讯桌，怒吼道，“这是假的！阿飞他不会背叛我的！”
　　吼完后，他又跌坐回椅子上，眼神空洞，呆望着前方。
　　被至亲背叛的痛苦和东窗事发的绝望一并发生，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哽咽声，“阿飞啊，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第114章
　　狄烨刚给舒书安排完任务，就接到了汤局的电话。
　　“狄烨，有个好消息。”
　　汤晓东沉稳的声音让人觉得他并不是在说一个好消息，而是在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省厅领导开会后决定成立专案组，重启十五年前的旧案，和安琪失踪案并案调查。
　　安琪的案子一直是你在负责，所以省厅领导商量后决定，由你担任专案组组长，相关部门全力配合。”
　　见狄烨没说话，汤晓东继续说道，“案子能重启，也有吴厅的助力，他一直都很关注这个案子。”
　　狄烨琢磨了片刻，“吴厅怎么会对这个案子上心？”
　　汤晓东沉默片刻，说道，“据我所知，吴厅早年收养过一个孩子，后来那孩子失踪了，我猜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他还收养过孩子？到底怎么回事？”狄烨追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事情过去太久了，好像没养多久就失踪了，按理来说也没什么感情，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案子上吧，这个案子会有很多人盯着。”
　　“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汤晓东说，“卷宗明天就会送过来，你压力也别太大，遇到困难要及时和我沟通。”
　　“你放心。”
　　狄烨挂了电话，走到窗前，对着自己的影子出神。
　　15 年了，这案子就像他的执念，现在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一直坚定的往前走，考警校、当特警、转刑警、调查失踪案……
　　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所有的线索都在告诉他，背后的敌人势力盘根错节，想要破案，势必要和隐藏的黑暗势力斗争，这个案子绝不会简单。
　　现在已经牵扯到了高云的公司，继续深挖还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人。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深吸了一口气
　　冷宁不能牵扯进来。
　　*
　　夜已经深了，顾问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冷宁手里拿着笔，低头在白纸上写下一条条线索。
　　他刚写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抬头一看，推门进来的是狄烨。
　　狄烨笔挺的站在白炽灯下，表情严肃得有些不正常。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冷宁轻放下笔，神情冷冽的问。
　　狄烨双手撑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严肃道，“省厅已经同意了并案调查，卷宗明天就会送过来。”
　　冷宁抬眼，看着狄烨忧心忡忡的眉眼问，“这是好事，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狄烨眉头皱着，像是有心事，“这个案子你不能参与。”
　　“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狄烨十分果断的拒绝了，“这次的专案组是省厅成立的，之后会有刑侦专家空降，越往后，牵扯出的人越多，背后的势力就会越复杂，你作为特殊的警外人员，接触太多对你不好。”
　　“你在担心我？”冷宁用柔和的目光看着狄烨，“这是你的决定，还是上面的决定？”
　　“是我的决定。”狄烨直言道，“你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毕竟……”你以后还要做我老婆的。
　　“毕竟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知道的，我不怕麻烦。”
　　“那也没必要参与这个案子，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听见狄烨这样说，冷宁沉吟了片刻。
　　白炽灯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皮肤愈发冷白，好似蒙着一层薄霜。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宣泄自己心里的情绪。
　　冷宁十分清楚，他作为这桩旧案的关键证人，参与案子本身就会惹人非议，如果有人调查他的过去，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将桌上写满线索的纸递给狄烨，“我暂时只能想起这些线索，希望对你有用……这段时间多谢狄队的照顾。”
　　狄烨接过那张纸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冷宁的手指，“这段时间我们保持电话联系，别让我找不到人。”
　　冷宁的手指往回缩，却没挣脱开，指尖不小心在对方的手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狄烨手指收紧，神情真挚道，“我能做你男朋友吗？”
　　冷宁的目光有刹那的闪烁，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如果这个案子办得漂亮，我可以考虑。”
　　狄烨眉眼舒展，“这可是你说的。”
　　冷宁薄唇轻启，“我很期待狄队的表现。”
　　*
　　半个月后，龙川市。
　　警局会议室还残留着昨晚熬夜加班的烟熏味，一大早，狄烨就又召开了会议。
　　他已经连续两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手底下的人和他一起奋战，一群人坐在会议室里宛如熊猫开会。
　　狄烨让人对高云名下的蓝鳍企业摸排走访后，发现了一条存在问题的运输线。
　　“这艘货船每个月会抵达港口一次，货船抵达港口后，会和冷藏车对接，对接人是窦文，这个窦文，一周有五天在约人打麻将，还有两天在夜总会，根本就不是正经的打工人，我们下一步计划，就是从窦文的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
　　“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抓过来审问？”谢长宏不解，毕竟审讯才是他最拿手的。
　　“如果我们贸然把人抓起来，这条线索很可能就断了，所以，我们要派出卧底，深入敌方内部。”
　　开会的间隙，狄烨点了一根烟，“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整个警队就属狄烨和何乐身上有混子的气质，其他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点警味。
　　“我去！”何乐立马举手，“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
　　“好，你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出发。”
　　狄烨刚说完，手机突然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线人打来的。
　　“喂，狄队，窦文出事了！”
　　狄烨一听，瞳孔骤缩，迅速回到办公室，将保险柜里的枪取出来插在腰间，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他快步走出办公楼，拉开车门，迅速系好安全带，正要踩油门，何乐一下挡在了车前，“老大，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上车！”
　　何乐二话不说，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
　　狄烨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开了出去，地面扬起一阵尘土。
　　*
　　去码头的路上，车堵得水泄不通。
　　塞车的间隙，狄烨点了一根烟，直到烟抽完，车都没有挪动半分。
　　汽车中控显示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八分，距离他和线人打电话已经过去了20分钟。
　　“操了！”
　　狄烨嘴里骂了一句，平时这个时候这条路都没什么车，偏偏今晚堵车！
　　前方的车辆已经开始纷纷鸣笛，狄烨从车窗探出头来，察觉前面有些不太对劲。
　　大桥中部，一辆黑色皇冠占用了两个车道，没有要开走的趋势。
　　狄烨甩上车门走过去，勾起手指敲了敲皇冠的车窗。
　　车窗缓慢降下，露出了一张十分苍白的脸，狄烨一眼就认出了窦文。
　　狄烨：！！！
　　他赶着去见窦文，没想到在这碰到本人了！
　　“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狄烨问。
　　狄烨的视线往下，发现窦文的腰部正在往外渗血！
　　他将手伸进车窗，解锁后一把拉开了车门，抬起窦文的衣角一看，后脑勺一紧。
　　窦文的右下腹赫然出现了一道枪口！
　　不过看枪口位置，可能没有伤到重要器官。
　　这条路不是去医院的，他要干嘛？
　　狄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算没伤到重要器官，一直不去医院，也会有生命危险。
　　狄烨想了一下，拿起手机拨120，突然被窦文伸手按下，“别打！”
　　“不打你挺得住吗？”狄烨问。
　　“我可以，我就是、就是流了点血，不要紧。”窦文说着，吃力的按住了流血的地方。
　　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痛苦面容，浑身颤抖了两下之后，突然失去了意识。
　　狄烨当即把人搜了身，挪到了后座上。
　　随后他发动车子疏通了马路，单手打着方向盘，给何乐打了个电话，“车跟上。”
　　“好的老大。”
　　狄烨开车期间，后座上传来了窦文虚弱的咳嗽声。
　　对方似乎缓了过来，艰难的坐起身问，“你要带我去哪？”
　　狄烨看了一眼后视镜，“兄弟，我看你像道上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后座上的窦文十分的警惕，“不关你的事，你把车靠边吧！”
　　“你这伤口再不处理可能会死，我正好有个朋友是医生，要不要让他私下帮你看看？”
　　窦文犹豫了一下，“为什么帮我？”
　　“咱们道上混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今天救了你，说不定哪天你也能救我。”狄烨说。
　　窦文听狄烨这么说，忽然如释重负，靠在座椅上喘了口气，“兄弟，怎么称呼你？”
　　“你叫我黑豹吧，出来混用的都是道号，你怎么称呼？”狄烨问。
　　“蚊子。”
　　狄烨一听，后脑勺都紧了。
　　蚊子？
　　狄烨心说：这不是毒蛛的成员吗？
　　他第一次听见蚊子这个称呼，是抓到周毛之后，当时周毛坦白了5年前追踪幽冥蝶的事。
　　-后来我和蚊子带人去追，结果看见他们坠河了……
　　“您这称呼挺别致啊！”
　　“别致什么，你别和我说话了，我得休息一会。”窦文虚弱的说。
　　狄烨刚才已经给窦文搜过身了，因此现在不用担心对方会用枪指着他。
　　他的大脑快速运转，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律的敲着。
　　到底是谁在追杀窦文？
　　他没带兄弟，身上也没有枪，很明显是被人偷袭的。
　　中枪后不去医院，看样子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这车开往的方向是码头，难道……
　　他想偷渡？


第115章
　　汽车驶出城区后，四周变得很安静，只能远远的看见城市里星星点点的灯光。
　　狄烨开着皇冠车行驶在城郊那条少有人迹的公路上，路上偶尔呼啸而过一两辆车，窦文都要警惕的把头埋在车窗下。
　　“兄弟，你这是得罪谁了？”狄烨问。
　　窦文按住伤口，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黑色越野车，“后面那车是你的吧？”
　　“我的，怎么了？”
　　窦文警惕的说，“你把我送到路口就行了，我不想拖累你。”
　　狄烨没多说什么，把车停在了路边，“你一个人行不行？”
　　窦文一手扶着满是鲜血的肚子，一手推开车门，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就痛得满头冷汗。
　　狄烨看着对方这副惨样，从烟盒里抖了跟烟出来叼在嘴里，“我送你进去吧！”
　　窦文本想拒绝，但他此刻的确需要一个人搀扶他。
　　他只想保命，只要对方不伤害他就行。
　　窦文虚弱点头，“前面有个小诊所，去那里……”
　　狄烨扶着窦文进了巷子，朝亮着灯的小诊所走去。
　　诊所的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身形微胖，见窦文进来了，二话没收，直接开了后门的锁，扶着人送去了隐蔽的治疗室。
　　一个普通的诊所，后面竟然藏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室，设备虽然不够先进，但手术器械齐全，甚至还有无菌操作台。
　　狄烨看出来了，这个诊所八成和这群人有勾结，那些不敢送去医院的犯罪分子，就是在这种黑诊所处理的伤口。
　　医生给窦文处理伤口时，一句话都没有问，显然已经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窦文疼得发出阵阵闷哼，那医生也是狠人，没打麻药直接一刀切开了皮肉，窦文重重的哼了一下，就痛晕过去了。
　　医生淡定的翻开窦文的眼皮，检查了一下瞳孔反应，又在鼻孔里插了根氧气罐，就继续处理伤口了。
　　狄烨坐在一旁，看得有点生理不适，他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调侃道，“看你这么熟练，经常干这事？”
　　医生看了狄烨一眼，没说话。
　　狄烨也不生气，继续自顾自地抽烟，直到手术结束，医生才摘掉手套，做了个手势问他几点了。
　　狄烨才察觉到，这个医生好像是个哑巴。
　　“十点半。”狄烨说。
　　医生又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下班了，让他们赶紧离开。
　　把人抬上车后，窦文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狄烨发动车子，漫不经心地问道：“现在去哪儿？你那些仇家估计还在找你呢。”
　　窦文犹豫了一下，说道，“去…… 去码头，我的人在那儿等我。”
　　狄烨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精明。
　　一路上，狄烨和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似随意，实则在套他的话。
　　窦文慢慢放松了警惕，开始透露出一些关于他们团伙的信息。
　　“也没做什么大生意，就是帮老板运点东西，收点小钱。”
　　“运什么东西？”
　　“老板的货我们怎么好过问，有钱赚就行了，知道的太多也不好。”
　　快到码头时，狄烨放慢了车速，“你下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窦文感激地点点头，捂着伤口，踉跄的往码头走去。
　　狄烨看着窦文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迅速从腰间拿出对讲机，低声说道：“各小组注意，目标进去了，准备行动。”
　　窦文走到码头打了个电话，随即几个人朝他走来，他仔细一看，走过来的五个男人中，有三个是生面孔。
　　他心里猛地哆嗦了一下，心说，难道码头也被人控制了？
　　他放缓了脚步，正在犹豫时，码头四周忽然冲出来一群人，“不许动！警察！”
　　对面的五个马仔瞬间慌乱起来，其中一人大喊，“先弄死他！”
　　他人喊完便不顾死活的朝窦文举起了枪，他刚扣动板机，就被飞来的子弹击中的手臂，枪瞬间从手中脱落。
　　另一人还想冲窦文补枪，被何乐一把扑倒，迅速制服。
　　其余三人在慌乱中四处乱串，朝集装箱跑去，有两个身手差的被警察当场抓住，最后一人身手敏捷，在集装箱的缝隙间穿行，速度飞快。
　　感觉警察在逼近，那人便往集装箱更密集的地上跑，似乎对地形很熟悉。
　　那人侧身穿过了一条极窄的缝隙后，冲着身后的警察挑衅一笑。
　　有名警察因为身上穿了防弹衣被卡在了集装箱之间，后面的警察一股脑追上去，也堵在了中间。
　　“给我站住！”
　　眼尖罪犯就要逃跑，卡在最前面的警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忽然一重，感觉有人踩着他的肩膀跳上了集装箱，速度快得他几乎看不清。
　　“你们两个去右边！”
　　狄烨留下一句话，踩着集装箱追了出去。
　　罪犯听见身后的响动，立即转了个方向，朝左边跑去，这恰好着了狄烨的道。
　　只见狄烨拔腿飞身一跃，直接从集装箱上跳下来，一脚便把人踢飞出去。
　　这一脚力道不小，那人直接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
　　“跑啊，你接着跑啊！”狄烨啐了一口，“就这点能耐，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操……”那人试图站起来继续跑，但被踢中的地方传来剧痛，他的脚都在打颤。
　　狄烨“哗啦啦”掏出一串手铐把人铐住，嘴里还调侃，“就你这样能操谁？”
　　那人咬紧腮帮，敢怒不敢言。
　　此时狄烨的耳麦里忽然传来了何乐的声音，“老大，窦文胸口中弹，人晕过去了！”
　　“妈的，赶紧送去医院！”
　　*
　　经过一晚上的抢救，窦文总算脱离了危险。
　　窦文身上的子弹被送去做弹道分析，结果显示，这枚子弹和“方伟强”尸体上发现的子弹型号相同，很可能是同一批军火。
　　狄烨听到这个结果后陷入了沉思。
　　看来，这个盘子还不小。
　　窦文现在还没醒，继续守在这也是浪费时间，狄烨留了人24小时在窦文病房外值岗，自己先赶回警队，拿着窦文的照片去看守所提审了周毛。
　　周毛进看守所之后剃了头发，穿了监狱服，看上去老实多了，但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还在。
　　狄烨把窦文的照片放到周毛面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的脸，“这人你认得不？”
　　周毛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眉头微皱。
　　他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来问我？
　　“问你话呢！”狄烨催促道。
　　“他犯什么事了？”周毛问。
　　狄烨想了一下周毛前后的反应，人他应该是认识的，就是嘴硬。
　　现在证据链不足，还不能给窦文定罪，他先诈一下对方。
　　“买卖人口。”狄烨说，“已经被我们抓了。”
　　周毛眼珠子转了一下，“人都抓到了，你还来问我干嘛？”
　　“他中弹了，现在在医院。”
　　周毛神情一紧，“他有没有事？”
　　狄烨眉梢一挑，心说：这两人似乎关系不错。
　　“已经脱离危险了。”
　　周毛松了口气，“只要你们保证他的安全，我愿意交代关于他的事。”
　　“你放心，我们肯定会保证他的安全。”狄烨抽出一根烟点上，递给周毛，“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周毛用戴着手铐的手接过烟，抽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他叫蚊子，以前跟我混的小弟，这名字是他自己起的，真名叫窦文，毒蛛出事之后我和他就各自逃命了，他后来跟了个老板，混得不错，两年前，我找他借了五万块钱。”
　　狄烨眼睛一瞪，“说详细点！”
　　“我想想啊，”周毛一边抽烟一遍说，“窦文当年得罪了人才给我当小弟的，他之前是马进的手下。”
　　“马进是谁？”
　　“马进是码头的调货员，但他不是普通的调货员，他背后有人，有些需要处理的东西，或者违禁物品，会经过他的手，运出龙川市。
　　当年窦文跟着他做仓库管理员，因为犯了点错，被人打得很惨，对方大有来头，马进保不住他，只能偷偷放他走。
　　他来找我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差点小命不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多年了，哦，对了！就是天文游乐场着火的那一年，窦文说，有一批孩子被运出了国，好像冷藏箱出问题了，那些孩子被冻死了，因为这事，他才被人搞的。
　　他跟了我十年，很讲义气，要不是五年前我们把幽冥蝶弄丢了，这会应该和我在国外吃香的喝辣的。
　　不过他运气不错，又攀上了别的关系，还杀回了码头，接了马进的活。”
　　说到这里，毛四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他让我跟他干，我没答应，虽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买卖人口这事我真做不出来。”
　　狄烨把毛四的话认真捋了一遍，“窦文回码头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吧，听说内部大洗牌，他趁乱站对了位。”
　　“窦文背后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窦文也不可能告诉我，队长，我交代了这么多，能减刑吗？”
　　“能。”狄烨沉声道，“你要是想到更多事情，就让看守所的警察通知我。”
　　“您放心，我下去再好好想想。”毛四说完，眼珠子一转，“你们找到幽冥蝶了吗？”
　　一提起幽冥蝶，狄烨眼神微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什么，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幽冥蝶吗？”毛四忽然笑了一下。
　　狄烨眉头一皱，“为什么？”
　　周毛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将最后一口烟抽掉，“我听人说，他姓狄。”


第116章
　　幽冥蝶姓狄，狄烨并不意外。
　　之前冷宁就和他透露过，他顶替过狄烁的身份，冷宁到了A国继续用狄烁的名字也是有可能的。
　　见狄烨似乎不是很意外，周毛眼睛一眯，“幽冥蝶是你弟弟吧？你们一个从警，一个贩毒，打的是什么主意？”
　　狄烨没想到，周毛竟然会往这方面想。
　　就在狄烨思考的间隙里，周毛又说，“我懂了，搞半天，毒蛛的二把手是卧底啊！”
　　“你说他是卧底，”狄烨瞪着周毛那张狡猾的脸，“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没有，撤离那天，方伟强和幽冥蝶联手干掉了佐治，大伙都打算庆祝了，警察突然围攻我们，方伟强怀疑我们当中有叛徒。
　　当时那种情况，按理来说应该赶紧跑路的，但方伟强就像疯了一样，非要找出叛徒不可。
　　提前知道计划的人只有三个人，分别是方伟强、吴志军和幽冥蝶。
　　吴志军一直和方伟强在一起，他的嫌疑比较小，所以当时方伟强认为背叛毒蛛的人是幽冥蝶。
　　但他没杀幽冥蝶，让我和蚊子留在别墅审问幽冥蝶，他和吴志军上了直升飞机，其他的人跑的跑，死的死。
　　方伟强撤离之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叛徒是吴志军，已经被他处理了，让我带幽冥蝶撤离。
　　我在别墅装了炸弹，准备销毁证据后逃跑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之后我就一直躲躲藏藏，活得不如一条狗。
　　这段时间，我在监狱里想了很久，忽然发现这事不对劲，你姓狄，幽冥蝶也姓狄，你的名字连在一起读就是“蝶”！
　　怎么会这么巧？
　　幽冥蝶才是那个叛徒吧？我都被抓了，你就告诉我真相呗！”
　　狄烨看着周毛，心说，分析得还挺像回事。
　　他联想到方伟强在龙川河边对冷宁说的话——我就知道，就算给你再多机会，你还是一样会背叛我。
　　再结合汤局之前透露的消息，他可以确定，冷宁的确在围剿毒蛛的过程中立了大功。
　　只是他不明白，冷宁当年为什么要选择帮助警方，难道仅仅是为了做回一个普通人吗？
　　这样的动机，未免有点牵强，他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我猜的对吧？”周毛说，“当年背叛我们的人到底是不是幽冥蝶？”
　　狄烨：“当年我们要救的人质没救到，我救下幽冥蝶是个巧合。”
　　“人质？”周毛满脸疑惑，“什么人质？”
　　狄烨见周毛这个反应，皱起了眉头。
　　他回想起他和兄弟们接到的任务，上级要他们解救一名人质，却没有提供人质的照片，只提供了人质的名字和外貌特征——人质是Dr wade，男性，你们到了之后，他会跟你们走。
　　狄烨见到冷宁的时候也怀疑过对方是不是Dr wade，但当时他来不及想太多，因为别墅马上就要爆炸了。
　　事后，上级给他们的回复是，人质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已经被杀了，尸体就埋在别墅后方。
　　所以，他并没有把冷宁和Dr wade联系到一起。
　　“Dr wade，听过吗？”狄烨试探的问道。
　　“什么玩意？”周毛眉毛挤在了一起，“我们那没有洋人，更没有人质。”
　　没有人质……
　　狄烨陷入了沉思。
　　如果周毛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Dr wade极有可能就是冷宁！
　　难道冷宁还有别的身份？！
　　狄烨感觉心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激动，几乎要从他的胸口溢出。
　　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在周毛疑惑的眼神中，狄烨站起了身，“牛头不对马嘴，我会给你申请减刑的，在监狱里好好表现，要是想起什么，找人通知我。”
　　从看守所出来，狄烨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了警局。
　　他疾步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用自己的账号登录了警务系统。
　　在警务系统里输入了周海的名字。
　　周海是他当特警时的直属上级，也是五年前给他们下达拯救人质命令的人。
　　搜索出来的信息非常有限，只有周海目前的职务和一串电话号码。
　　狄烨将电话打了过去。
　　周海接通电话后，两人寒暄了一阵，狄烨便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当时解救人质的指令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周海：“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这不是最近在抓毒贩嘛，忽然有些线索需要闭合。”
　　周海想了一下，“好像是省厅发的，当时搞得还挺严肃的，也不让我多问，后来解救不是失败了吗，我还以为要被批评，结果不了了之了，我当时还很纳闷呢！”
　　省厅……
　　省厅的领导里，吴振峰和他们接触的最多，也是最关心案件进展的人，只要一有方伟强的下落，他就是直接下来了解。
　　上次在海边的行动，要不是吴振峰阻止了朱洋洋，可能冷宁已经被狙击手射杀了。
　　吴振峰……
　　他知道这件事吗？
　　打完电话后，狄烨又匆匆去了汤局办公室。
　　汤局还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你下次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汤局，吴厅当年收养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汤局眉头一皱，满脸疑惑，“你查到那孩子的下落了？”
　　“还没有。”狄烨十分严肃的说，“抓回来的人贩子已经在交代受害者名单了。”
　　汤晓东站起身走到沙发旁坐下，“说起来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想不起来那孩子叫什么了。”
　　汤晓东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吴振峰被调到龙川市做缉毒警，有次秘密行动牺牲了很多警察，那件事情过后，吴振峰的精神状态很差，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当时医生的建议是，让他先放下手里的工作，回归自己的生活。
　　当时我老婆还给他介绍过对象，但他对成家没什么兴趣，自己跑去孤儿院收养了一个男孩，那个孩子我见过，长得还挺好看的，眼睛大大的，比女孩还漂亮，脑子也聪明。
　　那段时间吴振峰情绪稍微好了一些，工作也回归了正轨，但是没过多久，那孩子就失踪了。
　　后来不是发生了天文游乐场的失火案嘛，吴振峰还亲自去看了，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尸体，他这次支持你们重启旧案，估计也希望能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毕竟是父子一场嘛。”
　　狄烨坐在沙发上凝神想了片刻。
　　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种想法，但这个想法还需要佐证。
　　他回到办公室，盯着冷宁写给他的那张纸。
　　纸上写满了冷宁的记忆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是冷宁对他的信任。
　　但上面并没有提到冷宁被收养的事，可狄烨依稀记得，他曾去一个小区接过狄烁，那栋房子的户主如果是吴振峰的话，那么一切就有了答案。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你帮我查个事……”
　　*
　　审讯室里，谢长宏已经用尽了各种手段，为首的男人就是不肯交代上线。
　　谢长宏把近几年的失踪人口照片放到几人面前，要他们辨认，几个小时下来，已经确定有16人被偷渡到了国外，目前下落不明。
　　这帮人真是丧尽天良！
　　谢长宏觉得自己血压都高了，拿着保温杯出来透口气，迎面撞上了狄烨。
　　“老谢，怎么样？”
　　谢长宏摇头，“还是不肯交代上线，窦文醒了吗？”
　　“还没醒，如果24小时内醒不过来，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狄烨透过玻璃看了一眼审讯室里的人，“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窦文身上，把人带去‘雅座’审，审的时候看着点，他刚才挨了一脚。”
　　“放心，我心里有数。”谢长宏说，“我你还不放心吗？”
　　“我去趟医院，有什么电话沟通。”狄烨拍了拍老谢的肩膀，“晚上的宵夜我包了，给弟兄们多加点鸡腿。”
　　“这个你放心，”谢长宏担忧的看着狄烨，“你也抽空好好歇会。”
　　“知道，局里就交给你了。”
　　*
　　去医院之前，狄烨先去了一趟金麦。
　　一到金麦，他便直奔冷宁的办公室。
　　冷宁见狄烨闯入办公室，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他先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狄烨憔悴了一些，胡茬也冒出来了，眼眶下面有熬夜留下的黑眼圈，但那双眼睛看上去十分的精神，甚至有些亢奋。
　　冷宁：“是不是没休息好，你还好吗？”
　　狄烨直勾勾的看着冷宁，似有话要说。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冷宁扣上了笔记本电脑，等着对方的下文。
　　在事情确认之前，狄烨还不打算告诉冷宁Dr wade的事。
　　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你急着过来，就是为了来看我？”冷宁不信，狄烨有事瞒着他，“说吧，到底什么事。”
　　狄烨往沙发上一坐，“我刚刚去了一趟看守所，提审了周毛。”
　　“怎么想起提审他？”
　　“昨晚抓了个人，可能和15年前的偷渡有关，想带你过去看看，搞不好你认识。”
　　“你应该还有别的事。”冷宁看着狄烨的眼睛，“我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
　　“你知道狄烁为什么喜欢蝴蝶吗？”狄烨突然问。
　　“你的名字连起来读就是‘蝶’。”冷宁不紧不慢的说，“狄烁很崇拜你，他喜欢蝴蝶，因为你叫狄烨。”
　　“连这个都记得，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冷宁的唇角勾了勾，“合理推测而已，周毛还和你说了什么？”
　　“周毛说你姓狄，我猜你在毒蛛用的是狄烁的名字。”
　　冷宁想了一下，“有这个可能性，没别的了？”
　　狄烨眉梢一挑，“没了，我们抓到了高云背后的偷渡团伙，老谢他们正在审，部分失踪者已经对上号了，上线还没有交代。”
　　“介意我过问案子细节吗？”冷宁又问。
　　“上车聊吧。”狄烨说，“顺便让我充个电。”


第117章
　　车后座上，狄烨枕着冷宁的腿躺下了。
　　他最近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是案子的线索，每天实际休息时间不足四小时，紧绷的精神一直无法松弛。
　　现在靠在冷宁腿上，忽然就有了困意。
　　“睡半个小时吧，到了时间叫你。”
　　冷宁抬起手，犹豫了片刻，放在了狄烨的头上。
　　狄烨抓过冷宁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指尖，舍不得撒手。
　　冷宁身上的味道有很好的安抚效果，他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梦里，他依然在调查人口失踪案，一条条线索串联后，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来，有人举起枪对准了他的头。
　　“嘭！”
　　他忽然惊醒过来，呼吸急促的坐起身，“我睡了多久？”
　　“差一分钟半小时，你睡得很沉。”冷宁说，“梦到什么了？”
　　狄烨醒了醒神，才发现额角都是汗水，“有人朝我开了一枪。”
　　冷宁的眉头动了一下，看样子，狄烨也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
　　狄烨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是何乐打来的。
　　“老大，窦文醒了！”
　　*
　　窦文摘了呼吸机，含着吸管喝了点温水，抬眼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看到狄烨的那一刻，他的嘴勾了一下，“你果然又救了我一命。”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胸口还贴着纱布，他也不敢太用力。
　　“你早知道我是警察？”
　　“你敲我车窗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落到你手里，我根本没有胜算，本来想着搏一把，说不定能在你们交战的时候跑掉，没想到运气不好，又挨了一枪。”
　　狄烨：“灭你口的人是谁？”
　　窦文沉吟了片刻，“对方来头不小，如果你们继续调查，会死很多人。”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上线。”
　　窦文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没见过那帮人，我们都是无线电联系，运货的司机每次都会换，司机连自己运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不管要运的东西是什么，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所以，就算我想配合你们调查，也未必会有结果，说白了，我就是个打工的。”
　　“这个人你见过吗？”狄烨将司机王佑嘉的照片放到窦文眼前。
　　“见过，他是运货司机。”
　　“运货？”狄烨腮帮子一紧，“他运的可是人！”
　　窦文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那又怎样，我只负责装船，剩下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狄烨忍了忍，问道，“接应人是谁？”
　　“A国边境，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背后有地方军罩着，你们就算去调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狄烨拿出了安琪的照片，放到窦文面前，问道，“这个女孩也被你运到了A国？”
　　窦文看了一眼，“我说了，我只负责装货。”
　　“你的同伙已经招了，你就别再狡辩了。”狄烨说，“这个女孩被人挖走了心脏，你把她运出去的那一刻就是在杀人！”
　　窦文的腮帮子紧了紧，“就算我不干这事，还是有人会接我的活，他们还是要死，你把我抓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团伙，我不过就是个炮灰，五年前就该死了，靠着这个多活了几年，也不亏，运气好的话，我还能在牢里多活几年。”
　　看着窦文那张不知死活的嘴脸，狄烨拳头都紧了，但他不能在这里动手，警察手册就像一个紧箍咒，禁锢了他的行为。
　　此刻站在病房外的冷宁已经洞悉了病房里的一切，他见过很多罪犯，大部分罪犯还有一些良知，就算没有良知也有惧怕或者憎恨的东西，窦文在赌警察不敢动他。
　　“我可以进来吗？”冷宁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狄烨想了一下，冷宁此时进来，应该是有主意了，便说道，“你进来吧。”
　　除了狄烨，病房里还有两个警察，一个负责录像，一个负责记录笔录。
　　冷宁进来之后，看了一眼角落的两个警察，“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你们两个先出去。”狄烨说。
　　两个警察出去之后，冷宁说，“你也出去。”
　　狄烨有些不放心，“我就算了吧？”
　　“他连动都费劲，伤不了我的。”
　　狄烨一想也是，便也出了门。
　　冷宁走到门前将病房的门上了锁，病房外立即传来了狄烨的敲门声，“喂，你把锁打开！”
　　冷宁就当没听见，一步步走向窦文，“他们是警察，我可不是。”
　　窦文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要干嘛？”
　　冷宁走到录像机前，碰了一下相机的开关，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根50ml的注射器。
　　“十五年前，我被你们卖到了A国，我一直在找机会复仇，现在你落到我手里，我怎么可能让你活着走出这里，既然你不肯交代有用的消息，那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你到底是谁？！”窦文的额角一紧开始紧张的冒汗。
　　冷宁将装满空气的针头插入窦文手上的输液管上，“两管下去你就没命了，空气栓塞会让你死得很难受，你可以好好体会一下留在世上最后的感觉。”
　　窦文偏头去看那管注射器，吓得眼睛都睁大了，“你别乱来啊，警察还在外面！”
　　“在外面又怎样，你肺部刚做完手术，受到惊吓发生空气栓塞死亡也是有可能的。”
　　听见对方这样说，窦文的背后出了一身汗，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杀人啦！救命！救命！”
　　此刻门外已经传来了踢门的声音，冷宁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已经一管了，再注射一管，神仙难救。”
　　窦文愈发的紧张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有空气沿着他的血管流向心脏，他明显感觉自己呼吸不畅了。
　　“已经起反应了吗？”冷宁阴森森的笑了一下，“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窦文喘着气咽了咽口水，“停、停下来，我说、我说！”
　　然而冷宁并没有停下来，“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在空气注射完之前把话说清楚了。”
　　当死亡逼近时，求生的本能让窦文变得无所顾忌，但他已经紧张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商、商会，是商会的人干的！”
　　冷宁的手并没有停下来，“什么商会？”
　　“我不知道，我不是圈子里的人，他们有资源、有手段、关系网络四通八达，根本不是我们这种人能混进去的！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那、那个女孩我见过，她被人挑中了心脏，我把她运到了A国，是梁天雄的人接应的！”
　　“你和梁天雄是怎么搭上线的？”
　　“我只是接手了马进的业务，他们怎么搭上线的我不清楚啊！”
　　“真不清楚？”
　　“我、我想想！之前梁天雄让马进帮他找肾源，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联系的！”
　　“什么时候的事？”
　　“十五年前！”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年我被马进赶出去了，我记得很清楚！”
　　冷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此刻背后的门板也被狄烨踹了下来，“轰隆”一声倒在地上扬起灰尘。
　　狄烨看了一眼窦文，又看了一眼冷宁手里的针头，“你疯了？！”
　　冷宁站起身，将手里的针管递给狄烨，“道具而已，别紧张。”
　　“道具？”狄烨拿过来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针管是从屁股后面出气的，还真是道具。
　　此刻躺在床上的窦文气得直咳嗽，心电监护乱颤。
　　“他的口供都录下来了，好好问问马进是谁。”
　　冷宁说完，直接走出了病房，只留下一堆人站在那里惊魂未定。
　　*
　　“想不到梁天雄私底下还做了这些勾当，你说他一个大老板，有钱有势，干嘛要干这种事？”
　　“谁知道啊，我要是有这么多钱就舒舒服服躺平了。”
　　公共办公区里，大家都在讨论梁天雄，汤局办公室里也在说梁天雄的事。
　　狄烨和冷宁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汤晓东坐在两人中间。
　　汤晓东将十五年前的卷宗递给了冷宁，冷宁接过卷宗，一页页翻过。
　　汤晓东叹了一口气，“之前就拍到梁天雄和方伟强会面，当时还以为方伟强和梁天雄搭线是为了营销毒品，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凭着窦文的证词，我们可以让梁天雄来警队接受调查，如果他不认，我们也没有办法，还是要有证据才行。”
　　狄烨看着冷宁翻卷宗的动作，有些心不在焉，“先把人弄过来再说。”
　　汤晓东说：“我明天得去一趟省厅，和吴厅汇报这边的情况，你小子可别乱来！”
　　狄烨：“知道。”
　　*
　　开车回去的路上，狄烨一直没说话。
　　这个案子现在越挖越深，已经牵扯到了富豪梁天雄，而他们手里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梁天雄和人口买卖有关。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梁天雄身边搜寻证据。
　　“我刚才翻了十五年前的卷宗，”冷宁忽然说，“发现了一个问题。”
　　狄烨：“什么问题？”
　　冷宁直直的盯着挡风玻璃前不断延伸的路，“狄烁的尸检报告里没有提及气管内是否有烟尘。”
　　狄烨单手打着方向盘，只嗯了一声。
　　这事他早就知道了，也知道这事意味着什么。
　　气管内有烟尘，说明起火的时候狄烁还在呼吸，没有烟尘，说明起火的时候狄烁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份尸检报告写得模棱两可刚好没有提及。
　　要么狄烁是被烧死的，冷宁说了谎。要么狄烁被烧死之前就死了，法医有意或者无意的盖过了这件事。
　　人已经死了，尸体也火化了，他更愿意相信冷宁说的是真的。
　　冷宁勾了勾嘴角，“你不相信我？”


第118章
　　狄烨想了一下冷宁的这句话。
　　这是问的什么话？他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冷宁这人平时看着挺好说话，生起气来还是挺吓人的，比如对待窦文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冰山突然崩塌，他现在想起来还后背发麻。
　　不过，冷宁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问题解决，他很快就会恢复那副性冷淡的样子。
　　“怎么会呢，”狄烨笑嘻嘻说道，“我当然信你了，咱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关系！”
　　冷宁一听，语气略微轻松了一些，“尸检报告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狄烨就知道，对方肯定要问这件事。
　　之前他还能用队长的身份限制冷宁接触案子，现在汤局亲手把卷宗交到了冷宁的手上，就算他想阻止也不可能了，而且，看冷宁的态度，这事他是非管不可了。
　　既然这样……
　　“我担心你看了会不舒服，所以才没告诉你。”狄烨瞥了冷宁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你能不能别老绷着张脸？放松点嘛。”
　　冷宁淡淡扫了狄烨一眼，语气平静道，“以后有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狄烨咧嘴一笑，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车窗边，嘴角微微上扬，“好好好，都听你的。”
　　冷宁侧头看了狄烨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你要是困了，就换我来开。”
　　“你在我身边，怎么可能会困？”狄烨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捏了一下冷宁的腿，“放心吧，我不困。”
　　说完又故意逗道，“不过你亲我一下，我会更精神！”
　　冷宁眉梢微微挑起，仿佛对狄烨的聒噪早已习以为常，“好好开你的车，不然案子没破，我们先交代了。”
　　“啧，别说那不吉利的话，”狄烨单手把着方向盘，笑得肆意张扬，“也不看看谁在开车，我可是支队公认的车神！”
　　冷宁侧头，目光淡淡扫过狄烨的侧脸，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丝弧度，“嗯，撞坏消防柜的车神。”
　　狄烨：“……”
　　*
　　汤晓东去省厅汇报工作的时候，万忠辉带着李秘书又来了一趟警局，主要还是为了感谢狄烨。
　　自从女性失踪案被爆出之后，民众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失踪案上，他总算是喘了口气，公司股价也有回温。
　　办公室里，万忠辉坐在沙发上，接过了狄烨递来的茶，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我听说，您最近在调查梁天雄？他犯什么事了？”
　　狄烨端起杯子正喝着茶，心说：消息够灵通的啊！
　　“你听谁说的？”狄烨问。
　　“这个您就别管了，您只用知道，我能给您提供帮助。”
　　万忠辉说完朝李秘书递了递下巴，李秘书便立马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U盘，放在桌上。
　　狄烨看着U盘，眉梢一挑，“这是？”
　　“我这里正好有点线索，或许能帮到您。”万忠辉谄媚的说道。
　　狄烨将茶杯放到桌上，心说：他正打算找人去调查梁天雄，没想到东西就自己送上门了，看来冷宁说的没错，万忠辉确实有点用，就是不知道对方这次过来又要提出什么要求……
　　“我听说上次给您安排的人您不满意？”万忠辉凑近狄烨压低声音说道，“要不给您换个口味？”
　　狄烨的视线从U盘上移到了万忠辉的脸上，“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这人有点洁癖。”
　　“狄队哪天有需求了，一句话的事情，保证给您安排到位！”万忠辉意味深长的说，“别的事，您也可以找我。”
　　狄烨半眯着眼打量对方，目光深邃难以捉摸，“万总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哪里哪里，跟您比起来那可差远了，”万忠辉的笑容里藏着几分奸诈，“东西带到了，就不打扰您办案了。”
　　万忠辉见好就收，带着李秘书走了。
　　狄烨看着桌上的U盘，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思索了片刻后，他将U盘插进了电脑中。
　　U盘里面有多个文件夹，文件夹里罗列的是梁天雄各个产业里存在问题的漏洞。
　　如果这些文件都是真实可靠的，那这个梁天雄还真是不简单！
　　这份资料要是上交上去，梁天雄就得接受调查，梁天雄出事了，毫无疑问，得利的人是万忠辉。
　　这个老狐狸，还真把他当枪使了！
　　万忠辉除了是金洲地产的老总以外，还是死者李小芸的亲生父亲，私底下是个老色逼，外面情人养了一大堆，绝不会是什么善茬。
　　狄烨对这个人的映象很不好，但案子查到这了，他不得不和对方打交道。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冷宁的电话，“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
　　“梁天雄背后牵扯的人太多，动了他，会牵扯出一串人。”
　　冷宁在玻璃板上写下和梁天雄相关的人物，尝试分析每个人之间的利益往来。
　　随着人物关系越来越复杂，一张商业网络图慢慢浮现出来。
　　这是以梁天雄为首，万忠辉、林源、周驰、高云和其他成员构成的一个商业利益圈，其业务涵盖之广，人员牵涉之多，涉及内容之复杂。
　　“十五年前，梁天雄、万忠辉和周驰一起投资了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后来这个项目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由此他们又延伸出了其他相关业务，当时几乎垄断了宁州的经济。”
　　冷宁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这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和黄赌毒有交涉。
　　这些年圈子越发展越壮大，相互包庇，互通资源，进了圈子的那帮人都赚了钱。
　　不过，最近他们内部似乎出了点问题，周驰被杀、林源加入……万忠辉似乎也被盯上了。”
　　狄烨听了冷宁的分析，琢磨了片刻，“万忠辉现在是为了保全自己出卖了圈子里的人，他是不是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
　　“这群人一贯会见风使舵，”冷宁在梁天雄的名字上画了个叉，“看样子，梁天雄主导圈子的时代即将过去。”
　　狄烨摸着下巴思考，“谁会接替梁天雄？”
　　冷宁沉吟了片刻，“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我猜，这个人就是在背后引导我们查案的人，他很擅长借力打力，不简单。”
　　此刻再回想，冷宁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一开始，有人向关谷诚一透露了安琪的消息，导致关谷诚一接受不了举起了屠刀。
　　随后，警方在调查连环杀人案的时候，发现安琪和这个案子有关。
　　随着进一步的调查，人口买卖组织浮出水面，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天文游乐场发现了周驰的尸体，这一切都像是在引导警方调查15年前的旧案。
　　而调查旧案的目的恐怕是为了翻出当年的涉事人员。
　　目前为止，涉事的人员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圈子里的核心成员。
　　有人想把水搅浑，好坐收渔翁之力。
　　冷宁思忖了片刻，“既然背后有人帮我们，那我们就再借一借他的力。”
　　狄烨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说说你的想法。”
　　冷宁：“之前高飞交代过一个后颈长痣的男人，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可以趁着梁天雄在警局的这段时间，把这个人的消息放出去，看看会激起什么水花。”
　　“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后，心里有鬼的人会自己露出马脚，到时候我们只需要重点关注这些人的动向。”狄烨目光柔和的看着冷宁，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咱俩还挺有默契的。”
　　冷宁淡淡扫了狄烨一眼，“一起共事这么久，有点默契不是很正常吗？”
　　狄烨忽然凑近冷宁，“你这人就是嘴硬，承认跟我有默契就这么难？”
　　冷宁后退了半步，腿抵在桌角上，身体还在继续后仰，和狄烨保持一点安全距离。
　　狄烨身体前倾，继续逼近冷宁，还故意拖长了语调，“还是说……你其实很享受和我互相拉扯的感觉？”
　　冷宁的神色依旧淡然，“狄队，你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案子上，说不定案子早就破了。”
　　狄烨闻言，挑眉一笑，“连句好听的话都不肯说？”
　　冷宁的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好听的话？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这些了？”
　　“要马儿跑，总要给马儿喂点草吧？”
　　“等案子破了，自然有好话，”冷宁唇角微微上扬，“现在，先专心做事。”
　　狄烨被冷宁勾得一愣，喉结上下滚动，成年雄性的身体一下就有了反应。
　　但他和冷宁之间已经不是炮友关系，他现在还在表现期，所以，再想也要忍住了。
　　“行，听你的。”狄烨站直身体，和冷宁拉开一点距离，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对方，“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点。”
　　冷宁闻言，眉头微蹙，“你最好专心点，还有，不用老往我这跑，电话能解决的事还是打电话。”
　　“你这话可伤我心了啊。”狄烨故意拖长语调，“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都不行吗？”
　　冷宁看着狄烨，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晚上和你打视频。”
　　狄烨不买账，“打视频多没意思。”
　　“每天。”
　　狄烨：“！！！”


第119章
　　白炽灯从头顶直射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梁天雄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横生，已然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身上穿着剪裁考究的定制西装，气定神闲的坐在审讯室里，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梁天雄，现在我们要对你进行询问。”
　　梁天雄他不紧不慢地摘下老花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丝毫不在乎谢长宏的话。
　　擦完后，他慢悠悠地抬起头，说道：“谢警官，你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吧，我的时间很宝贵。”
　　审讯室外，狄烨双手撑在桌上，目光死死锁住梁天雄那张老态而傲慢的脸，他摁住耳麦，和谢长宏对话，“不着急，慢慢磨他。”
　　谢长宏：“安琪出事之前，你和窦文有通话往来，安琪被送到A国之后，有监控拍到你的人去了码头，我们怀疑你和人口买卖有关。”
　　梁天雄却依旧镇定自若，他轻轻一笑，不慌不忙道，“生意场上，通个话再正常不过，帮我做事的人那么多，你们这么随意怀疑我，是不是不太合理？”
　　“梁天雄，别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
　　梁天雄微微歪头，眼神挑衅地看着谢长宏，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就凭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你们就想给我扣罪名？”
　　谢长宏气得握紧了拳头。
　　这个梁天雄绝非善类，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有着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和应对能力，要他认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他们现在的目的是慢慢磨他，这个他最擅长了。
　　*
　　另一边，程树根据高飞的描述，为嫌疑人画了一张肖像，狄烨拿到肖像后，第一时间传给了冷宁。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冷宁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素描肖像，努力的回想十五年前的事情。
　　十五年前，他和狄烁被关在地下室里，殴打和看管他们的绑匪都不是这个人。
　　但他知道，当时肯定不止两个绑匪，画像中的这个男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时他被人赎走之后，被带到了一个手术室，但那个地方似乎不是医院，更像一家私人诊所，那些人想在那里取走他身上的器官，后来因为配型失败，他逃过了一截，事后的事情他记不清了，下一个画面就是他和方伟强在冷藏车上相遇。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话筒里传来了狄烨的声音。
　　“嗯，我因该在手术室见过这个人，手术室离天文游乐场不远，周围很安静，进手术室之前，我的头被套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但我闻到了青苔味。”
　　手术室……青苔味……
　　狄烨琢磨了一下，“还记不记得距离和方位？”
　　冷宁回忆起自己在车上的情景，只记得当时身体朝左边倾斜了好几次，“出发的时候车是朝北边开的，途中有几个右转弯，至于距离，应该不到一小时。”
　　狄烨找了张地图出来，按照冷宁的描述，以天文游乐场为中心，视线向北边蔓延。
　　右转弯……
　　他在地图上大致模拟了一下车可能经过的几条路线，手指在桌上有节律的敲动，“得找张十五年前的地图。”
　　冷宁：“图书馆应该有。”
　　“嗯，我一会去接你。”狄烨说，“顺便一起吃晚饭。”
　　“图书馆五点下班，”冷宁提醒道，“你现在就得出发了。”
　　狄烨抬手看表，“哟，都三点了，忙起来时间都忘了，我现在就去接你，你十五分钟后下楼吧。”
　　冷宁换好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正好看见张小曼带着一个男人进了办公室，他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里面带上，他也无意停留，直接下了楼，走到马路边的时候，意外间发现刚才那个男人正站在窗户边看他。
　　冷宁并不认识对方。
　　此时狄烨的车开过来停在了路边，冷宁收回思绪，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我一不在你就看别的男人？”狄烨戴着墨镜，眉头挤在一起，语气里带着几分醋意。
　　冷宁侧过头去看狄烨，发现对方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衬衣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冷宁看了他好几眼，“我不认识他。”
　　狄烨闻言，直接降下了防窥玻璃车窗，然后故意凑近冷宁，当着那个男人的面，帮冷宁系上了安全带。
　　冷宁觉得，狄烨这样真的很幼稚。
　　为了看清楼上的人，狄烨还摘了墨镜，“没我帅啊。”
　　冷宁淡淡扫了狄烨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你今天看着可不像去办案的。”
　　狄烨笑得更加灿烂，“特意收拾了一下，免得给你丢人，毕竟再过几天我就转正了。”
　　之前冷宁和他说过，等这个案子结束，就考虑和他在一起。
　　冷宁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你确定只用几天？”
　　“哼哼，”狄烨歪嘴一笑，“你好好看着吧。”
　　两人到图书馆后，很快就找到了龙川市十五年前的地图。
　　在冷宁的回忆下，狄烨又重新推演了当年可能发生的路线，其中有一条路线经过了给窦文包扎伤口的那家诊所。
　　狄烨记得那家诊所处在一条老巷子里，因为巷子比较老，青石板路上长了青苔。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就是冷宁描述的位置。
　　他合上地图，“走吧，带你重走一遍那条路。”
　　*
　　另一边，张小曼和男人一起去了停车位。
　　“你放心，我们的人很专业，明天就把尸体运过来吧。”
　　男人十分谦逊的送张小曼上了车，等张小曼离开后，他才回到了自己的迈巴赫上。
　　他松了松领带，仰头靠在真皮座椅上，用运筹帷幄的口吻说，“是时候接他回去了，让阿兰把手里的事处理了，这边不用留太多人。”
　　“明白。”司机应声道。
　　黑色迈巴赫碾过街道上的梧桐叶，消失在树荫间。
　　*
　　冷宁从车上下来，注视着眼前的老巷子。
　　狄烨甩上车门，手里拿了个眼罩朝他走来，“戴上找找感觉。”
　　“嗯，”冷宁接过狄烨的眼罩，戴上的那一刻，闻到了淡淡的属于狄烨特有的味道。
　　眼罩的遮光效果很好，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狄烨很自然的牵住了他。
　　粗粝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然后紧紧握住，“我带你进去。”
　　“嗯。”冷宁点头。
　　在一片漆黑中，他的感官变得更加灵敏，前方的路是未知的，他只能跟着狄烨的步伐走。
　　走到一处位置时，冷宁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闻到了青苔味。
　　十五年前的记忆在此刻重合，被人绑架时的陈旧记忆忽然苏醒，他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狄烨的手。
　　这个味道唤醒的不光是记忆，还有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无助……
　　“跟老大说，他要的肾源到了！把人带进去洗洗，处理干净点！”
　　当时冷宁察觉到了不对劲，用稚嫩的声音问，“不是要带我回家吗？”
　　“回家？”一旁的男人笑得十分的阴森，“知道我们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弄出来吗？来了这就别想回家了。”
　　随后，冷宁就被几个大人扒光了衣服按在手术台上，有个医生给他打了一针，他慢慢感觉手脚都失去了力气。
　　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放心，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冷宁昏睡之前，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冷宁紧紧抓着狄烨的胳膊，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这段不好的记忆让他情绪失控。
　　狄烨注意到了冷宁的异常反应，猜测对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拍了拍冷宁的肩膀，“别怕，我在。”
　　这句话似乎让冷宁从记忆中抽离了出来，情绪也一点点恢复，凭着记忆辨别了方向。
　　狄烨皱眉看着冷宁朝那家诊所的方向走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他没出声，只是由着冷宁继续向前走。
　　冷宁走了几步，突然踢到了一块凸起的石板，整个人失去重心的朝前栽倒，随后他的手便一重，被人拽了回去，额头“嘭”的一声磕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冷宁站稳后，伸手去拉眼罩，却被狄烨一把按住，“你在害怕。”
　　冷宁没说话，只是嘴唇有些苍白。
　　“忘了之前的感觉，记住现在的感觉。”
　　冷宁有些不明所以，随后他便感觉狄烨的气息袭来，嘴唇触到了及柔软的东西——狄烨在吻他。
　　他看不见狄烨此刻的表情，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这个湿热的吻上。
　　这个吻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它更像是安抚，能触及他灵魂的安抚。
　　他需要这样的安慰，因此身体出于本能的贴近了狄烨，直到他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他拉开眼罩，发现狄烨正垂眼看着他，嘴角勾着笑意。
　　按照狄烨以往的性格，这种时候怎么都要调侃他几句，但是这次没有。
　　这种赤裸裸的对视却让他觉得更加暧昧，因此大脑一阵发蒙。
　　明明已经有过更加亲密的举动，可是当狄烨这样深情的看着他的时候，他竟然有种灵魂被触动的感觉。
　　随后，狄烨直接抱住了他，“以后这个地方只能有我吻你的感觉，记住了吗？”


第120章
　　范卫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从躺椅上睁开了眼睛，寻着声音的位置望去，看见两个男人走进了他的诊所。
　　站在右边较高的男人他前几天刚见过，旁边那个冷着脸的男人他没什么印象。
　　见两个人要往屋里闯，范卫伸手拦了一下，他手刚伸出去，就被高个子的男人一把抓住。
　　狄烨一只手抓着对方的手，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刑警证，“警察办案。”
　　范卫说不了话，此刻眼睛里全是震惊。
　　狄烨：“带我们去手术室。”
　　范卫倒是配合，直接带着狄烨和冷宁去了后院的手术室。
　　冷宁踏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一些记忆画面忽然涌现，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他和狄烨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就是这里。”
　　只听见咔嚓一声，手铐落在了范卫的手腕上，“跟我去警局做做笔录吧！”
　　*
　　谢长宏第一次审问一个哑巴，他每问一句话，对方都要在纸上写半天，这给审讯带来了难度。
　　随着时间过去，谢长宏慢慢搞清楚了范卫的过去。
　　范卫早年是著名医院的外科医生，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大佬，被人割了舌头，只能隐姓埋名躲在偏僻的地方开诊所维持生计。
　　十多年前，他给一个男人处理了腹部刀伤，之后就经常有人来他的诊所做客，他知道那些人不是正经人，却不能闭门不见。
　　没想到，有人会调查他的过往，还以此作为威胁，要他做他们的专职医生，除了要处理平时打架斗殴留下的刀伤和枪伤，还要干一些有背良心的事。
　　比如，取下一个活人身上的器官。
　　一开始他是抗拒的，可一旦他抗拒，就会被人狠狠的殴打，他的命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想活命就得背叛自己的初心。
　　这些年，他帮马进和窦文取了很多人的器官，他知道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所以早就做好了被抓的准备。
　　这些年他一直良心不安，尤其是到了晚上，他总觉得那间手术室有亡人的魂魄在游荡，所以十点之前他就会闭门下班。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超过十点还营业，那天他晚走了几分钟，就碰到了狄烨带着窦文走进诊所。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
　　*
　　商业大楼里，一个后颈长痣的男人带着口罩和帽子，正侧身躺在沙发上睡觉。
　　他的鼾声有些大，引起了周围人的不满。
　　文质彬彬的男人朝他走了过去，弯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猛的从睡梦中醒过来，用手掌揩掉了嘴角酸臭的口水，定睛一看是文秘书。
　　“你跟我进来。”文秘书的五官看起来都很平静，但组合在一起就有一种阴邪气。
　　大概是知道文秘书的为人，男人立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跟着对方去了办公室。
　　“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来公司吗？”文秘书显然不太高兴，走到保险柜前，用身体挡住密码锁的位置，手指动了动，保险柜就‘咔哒一声’弹开了。
　　他没多说什么，直接拿了几叠钞票出来，装进牛皮纸袋里，“你先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别被警察找到。”
　　“我听说梁总被警察带走了，他会不会……”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文秘书毒辣的眼神瞪了回去，“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一会儿我找人送你出市区。”
　　他将装着钞票的牛皮袋子递给男人，“找个地方把你脖子上的痣处理了！”
　　男人习惯性的摸了摸后颈上的大黑痣，“知道了。”
　　他拿了钱，压低帽檐，“走了。”
　　文秘书看着对方带上门离开，转身拿起了办公室的座机，“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有警察过来，就让他们等着。”
　　文秘书打完电话，又用手机和另一个人通了话，随后就直接坐电梯下到了负一层车库，他刚出电梯，就看见一个外形靓丽的女人靠在红色保时捷车头旁吸烟。
　　他直接朝女人走了过去。
　　方慧兰那烈焰般的红唇正吐着烟雾，二话不说，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说。”
　　文秘书狡黠一笑，提着公文包走了过去。
　　上车之后，方慧兰直接丢给文秘书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的是刚刚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六万块钱。
　　文民：“你们办事倒是快。”
　　方慧兰妩媚一笑，“得让你看到我们的诚意。”
　　文民色眯眯的看着方慧兰，咽了咽口水，将纸袋子放在脚边，“梁天雄一时半会出不来，你要的货我会按照约定送到交易地点，我要的船准备好了吗？”
　　“放心。”方慧兰那艳丽的红色指甲伸向了文民的领带，然后用力一拽，拉向自己，眼神暧昧道，“早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交货了。”
　　文民尤其吃她这一套，被这么一勾，就把警察什么的抛到了脑后。
　　方慧兰把车开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一番云雨之后，文民岔开腿点了支烟，“你老板要见我？他为什么见我？”
　　“梁天雄一倒，整个梁氏集团可就都听你的了，我们老板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方慧兰扣上衣服扣子，从后座上坐起身，弯腰去穿高跟鞋，文民直接抬起她的脚，帮她把鞋穿上，顺便又摸了一把光滑细腻的大长腿，“行，听你安排。”
　　方慧兰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头发，“警察很快就会曝光U盘里的东西，你做好心理准备。”
　　*
　　男人从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坐起身来，习惯性的摸了摸后颈的黑痣。
　　他记得他拿了钱就从安全通道离开了，快到一楼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偷袭了。
　　他十分警觉的盯着漆黑的屋子，看见墙上有个发光的小红点——有人在监视他。
　　在商业大楼出事，想都不用想是谁干的，这帮人简直太过分了，居然骗他！
　　这么多年他没少干替人擦屁股的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被人当成眼中钉了！
　　他们究竟想干嘛？
　　杀了他？
　　他干过太多杀人放火的事，对他来说，已经见惯了死亡，可当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还是慌了。
　　“文民，你把话说清楚！”
　　他喊了一声，声控灯便亮了，吓了他一跳。
　　“操！”
　　他站起身来，朝一扇铁门走去。
　　铁门上了锁，他踢了两脚，整个房间里发出“哐当”两声巨响。
　　此时，狄烨刚从警车上下来，带着一批人去了一楼靠近安全通道的位置。
　　十五分钟前，他接到了目击者的报警电话，说全市通缉的犯人出现在商业大楼，被人控制后锁在了杂物间里。
　　他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人来了。
　　他举着枪探进了杂物间，只听见里屋玻璃窗的位置传来了异响，他立即赶过去查看，发现窗子被人推开了，窗台上还有一个脚印。
　　他举着枪弹出脖子查看，看见一个后颈长痣的男人踩着草坪正往保安亭跑！
　　他立马用对讲机通知队友，“人往北边的保安亭跑了，把他拦下来！”
　　男人刚跑到保安亭，就被人按在地上铐住了，纵使有再大的力气，面对十几名警察的武力压制，他也只能认怂。
　　妈的，文民居然敢搞我！
　　他十分的愤怒，对着商业大楼扯着嗓子大喊，“文民你不得好死！”
　　此时文民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说道，“最近风声比较紧，这批货要靠你们自己转移，我只负责出货和拿钱，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放心吧，这种事我们有经验。”
　　方慧兰靠在车窗旁点烟，手机忽然震动了两声，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我还有点事，送你到路口，你自己打个车。”
　　离开之前，她红唇一勾，“再见了，阿文。”
　　文民愣了一下，隔着车窗有些不舍的看着方慧兰，“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
　　方慧兰说完便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风呼呼的灌入车内，将旖旎之后的味道吹散。
　　会见面的，地狱见。
　　文民独自走在街头，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和方慧兰不过才认识个把月，却有一种想要厮守终生的冲动。
　　可眼下他必须先解决自己的事，圈子里的人早就视他为眼中钉，年迈的梁天雄又一直不肯和他表态，他总不能等人进棺材了再做打算。
　　他必须为自己搏一搏，哪怕他要做的事是违背初心的。
　　*
　　U盘曝光后，梁天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沉重的神色，随后便瘫坐在审讯椅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文民竟然会背叛自己。
　　他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便向警方提供了一条线索。
　　“文民出卖我，是为了我手上的那批粉寡妇，他想把我困住，自己把那批货出了。”梁天雄感叹道，“都说毒品害人，我虽然不吸毒，也尝到了恶果。”
　　一个月前，方伟强的死讯传到了梁天雄的耳朵里，他对这个人没什么感情，倒是比较在意他手上的那批货。
　　“方伟强一死，毒蛛内部就陷入了混乱，一夜之间，粉寡妇的价格就开始疯长，大家都想分一杯羹，整个龙川市有能力一口吃下那批货的就只有我。”
　　为了尽快把那批“绝品”搞到手，梁天雄抽走了公司的流动资金，将那批货全部买走。
　　他本想等粉寡妇的价格更高一点，就小批量出售出去，来填补资金的空缺，没想到那个时候万忠辉会忽然来找他借钱。
　　“万忠辉的公司出了很大的问题，资金亏空太大，不是一笔钱能解决的，加上我已经把流动资金抽走了，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他，所以他对我心存怨恨。”


第121章
　　“那阵子我听到很多对我不好的言论，”梁天雄说，“人年纪大了还占着年轻人的位置，不是件好事，他们借着万忠辉的这个事，到处散播不良情绪，说我过河拆桥，想让我把权力让出来。
　　这些人忘了，没有我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看见我老了，就生出异心，他们才是过河拆桥。
　　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被金钱和利益引诱，事情再发展下去，只会变得更加被动，所以我让文民联系了买家，准备提前把那批粉寡妇出手，这样我才有余力去对付他们。
　　不过我还是太高估文民了，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想私吞那批货！
　　我倒了，他也逃不了，一定是有人和他承诺了什么，否则他是不敢背叛我的。”
　　“你觉得对方是谁？”
　　梁天雄摇头，“我猜那个人可能和毒蛛有关，毕竟这件事的起源和粉寡妇有关，方伟强一死，能操控毒蛛的就只有方慧兰。”
　　“方慧兰？”
　　“方伟强有个妹妹，做事狠辣，不过人长得很漂亮。”
　　*
　　此刻，方慧兰鲜红的指甲贴着玻璃墙面，视线跟随里面游走的火焰水母移动，“梁天雄彻底完了。”
　　“做的不错。”坐在她身后的男人说，“拿到货之后，杀了阿文。”
　　“好的老板。”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控室里，狄烨大腿搭二腿，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耳机里传来谢长宏审讯的声音，布满血丝的双眼里隐约夹杂着一丝愤怒。
　　“你知不知道周驰是谁杀的？”谢长宏问。
　　“周驰这个人胆小懦弱，他之所以能在圈子里混着，靠的都是祖辈积累的人脉，他这人实在没有什么才能，他老头一死，周家注定要走下坡路，他好赌，又对老婆孩子极差，口风一直不好。
　　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被谁杀的，但他的死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人想用他的死来搅浑圈子，目的应该是向我寻仇。”
　　梁天雄叹了口气，“不过，我的仇家太多了，具体是谁我也不确定，我早预料到了晚年不会过得太平，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梁天雄话音刚落，谢长宏的耳机里传来了狄烨的声音，“问他十五年前的事！”
　　谢长宏：“十五年前，天文游乐场的那场火灾和你有没有关系？”
　　梁天雄沉吟了片刻，皱纹横生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情，“众所周知，我没有儿子缘，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没救下唯一的儿子。”
　　梁天雄陷入了回忆，“那一年，我赚了很多钱……”
　　梁天雄的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但他12岁的儿子梁海枫却突然生了场病，这场病拖了很久都没好，原以为没什么，可医生突然说儿子肾衰竭了，需要做透析，如果想根治，就只能换肾。
　　那时的梁天雄已经富甲一方，纵使他有再多的钱，却找不到肾源。
　　小枫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眼睁睁看着儿子一步步走向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利用自己手上的资源，此处打听肾源，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出高价求一个肾源。
　　之后他经人介绍，认识了高云。
　　“高云是做进出口的，私底下也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他说他有渠道弄到肾源，我就把小枫的情况告诉他了，也承诺给他的生意一些便利。”
　　一段时间后，高云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肾源找到了。
　　可梁天雄没想到，这个“肾源”将会是他走向深渊的开始。
　　“高云说，不能和我透露对方的信息，这是规矩，只说，对方的身份比较特殊，不是轻易能动的，要花点手段。”
　　为了救唯一的儿子，梁天雄也管不了太多了，他满足了高云所有的需求，只为了拿到肾源。
　　之后高云就找人把携带肾源的孩子绑了，为了掩盖绑架的真实目的，他们又同时绑了另外五个孩子。
　　“你知不知道提供肾源的孩子是谁？”谢长宏问。
　　“当时高飞不肯告诉我对方是谁，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如果一开始我知道那个人是狄修成的小儿子，我不敢打这个主意。”
　　那群孩子被绑过来之后，他们按照计划，打算把“肾源”从游乐场里运出来，另外几个孩子则全部卖掉，但是中途出了问题，有人把“肾源”搞错了。
　　因为这个意外，梁天雄大发雷霆，事后又被告知“肾源”没了。
　　“那群绑匪手里没个轻重，把人打死了，高云建议我一把火烧了天文游乐场，连同绑匪一起灭口，那时我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在梁天雄的逼问下，高云终于说出了实情。
　　肾源是狄修成的小儿子，他怕东窗事发后和狄修成结仇，不利于自己的商业宏图，就接受了高云的意见，一把火烧了天文游乐场。
　　他们把一切伪造成一场意外，却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高云放走了绑匪头目，还以此作为要挟，让梁天雄给他提供各种资源和人脉，来发展他的公司。
　　那时候梁天雄才意识到自己被仙人跳了，高云根本就没有找到适合他儿子的肾源。
　　这件事牵扯极大，他还为此得罪了狄修成，要是这件事传到了对方耳朵里，他就别想在圈子里混了。
　　“高云手里有我的把柄，我不想让狄修成知道这件事，就只能被他要挟。”
　　他被这场商业阴谋困住，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而是那些黑暗势力的取款机、保护伞，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黑，越走越孤单。
　　“后来小枫还是死了。”梁天雄老泪纵横，“我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子，挣这么多家业，都没人继承，所以我就收了几个干儿子，阿文是里面最优秀的，我培养了他这么多年……”
　　梁天雄长叹一声，“毕竟不是亲生的，我心里对他还是有些防备，所以一直没有立遗嘱，高云落马之后，我感觉自己也快完了，所以让阿文去处理高云手下的杀手，本想着，他要是把事办好，我就重新立遗嘱，给他后半辈子一些保障，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处理好，还把人引到了我这里……”
　　那个杀手一开口就是要钱，梁天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无心处理这种事，就让文民把人处理干净，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结果文民不仅没有处理这个人，还把这个人送到了警察那里，成了拍死他的有力证据。
　　“阿文是铁了心要把我困在这里，人的欲望是无尽的，就像我，一开始只想带兄弟们赚点钱，后来却越陷越深，到头来，什么都没了。”
　　*
　　办公室里，狄烨手里捏着沉甸甸的调查报告，神情有些恍惚。
　　十五年前的旧案终于调查清楚了，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涌上了心头。
　　“十五年了……弟弟，你终于可以安息了。”
　　狄烨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眼睛里隐隐有泪光在闪动，他抹了把脸，拿起手机，给冷宁打了个电话，“案子查清楚了。”
　　冷宁先是一愣，随后说道，“今晚要庆祝吗？”
　　“今晚不行，我有任务。”
　　“什么任务？”
　　“机密。”狄烨说，“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你答应我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冷宁：“我们见面说。”
　　“好。”
　　狄烨打完电话，又给苏莹莹打了个电话过去。
　　“妈，案子有结果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担。
　　*
　　此刻，冷宁看着尸检报告出神，案子虽然破了，但他心里依旧不安。
　　因为案子破得太顺利了，顺利得不正常。
　　他正想着，就听到有人在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
　　法医助手涂芳芳推门进来，“冷法医，小曼姐找你。”
　　“好的，我马上过去。”
　　冷宁扣上笔记本电脑，穿过走廊，来到了张小曼的办公室，他刚进去，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张小曼身旁的沙发上。
　　男人的气场十分强大，张小曼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小小的办事员。
　　男人抬起头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子倒像是在看一个熟人。
　　冷宁：“小曼姐，你找我？”
　　“嗯，有个案子可能要麻烦你对接一下，这位是死者家属，于总。”
　　冷宁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眉头一下子压了下去，他望着那张陌生的脸，陷入了沉思。
　　这人的五官十分的英挺，面部比例有些过于完美，让人觉得不太真实，但举手投足之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别站着了，过来坐，这次于总过来，是想委托我们调查他父亲的死因。”
　　冷宁在男人对面坐下，“案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一般来说，张小曼有事会直接过来找他或者电话联系，不会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说。
　　“这个嘛……”张小曼看了一眼于总，心说，这么变态的要求还是你自己说吧！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放下了二郎腿，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凑近冷宁，面带微笑道，“冷法医和我八字较合，你来解剖我父亲的尸体，会给我带来好运。”
　　冷宁：“……”


第122章
　　狄烨仰面躺在人体工学椅上打着呼噜，舒书推开门缝，看见人睡着了，便拿了薄毯给他盖上。
　　她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办公室里便响起了手机铃声。
　　狄烨抓起手机，看到来电人备注后，迷蒙的双眼立马瞪直了，他直接按了接听。
　　“少爷，您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那个房子的前主人叫吴振峰，15年前就过户了，现在的户主叫王琪。”
　　“把你查到的资料销毁。”狄烨说，“这件事要保密。”
　　“明白。”
　　狄烨打完电话，倒回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冷宁，你果然是警方的卧底！
　　吴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难怪一开始能精准找到幽冥蝶，原来是吴厅安排的，汤局知不知道这件事？
　　正想着，何乐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老大，文民一个人开车出门了！”
　　狄烨迅速坐起身，整个人都是亢奋的，“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龙川河边。”
　　“这孙子要跑！叫上兄弟，把人追回来！”
　　*
　　解剖室里，冷宁揭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六旬老人的尸体安详的躺在解剖台上。
　　死者名叫于思寥，三天前在家中忽然暴毙，于思寥生前有严重的支气管肺炎，死因不好判断，他的大儿子于安委托金麦对于思寥的尸体进行解剖，以搞清楚父亲的死因。
　　白炽灯下，尸体的皮肤表面没有发现任何创口，冷宁用手指翻开死者的眼皮，检查死者的眼睑和口鼻。
　　眼睑有明显的出血点，口唇发绀，指甲青紫，有明显的窒息征象。
　　但口腔内部正常，没有看出黏膜损伤，颈部皮肤也没有发现任何淤血，不能排除疾病导致的呼吸、循环系统功能衰竭。
　　死者年级较大，猝死也是有可能的。
　　冷宁联想起了于安刚才的话——冷法医和我八字较合，你来解剖我父亲的尸体，会给我带来好运。
　　从对方的这句话就可以看出来，这人不太对劲，好像一点也不悲伤，反而有些兴奋和期待，太奇怪了。
　　冷宁组装好了手术刀，这一次，他打算先解剖死者的头部。
　　剔除头发是个漫长的过程，然而冷宁却十分的得心应手，这让一旁的助手涂芳芳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手法也太牛B了了吧！
　　她知道冷法医比较喜欢安静，因此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搭手。
　　剔除头发之后，冷宁从死者的右侧耳后下刀，切开头皮，一直延伸到左侧耳后，然后将头皮翻开，暴露出颅骨。
　　随后拿起电动开颅锯，一点点锯开颅骨，翻开颅骨，暴露出内部的脑组织。
　　死者脑部未见损伤，冷宁将脑部组织取下来称重，然后清除颅底硬脑膜，暴露出完整的颅底。
　　颅底未见骨折，但颅底两侧的颞骨岩部有出血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涂芳芳问。
　　冷宁用手指了指颞骨岩部，“这下面对应的是内耳，如果死者是被捂死的，内耳气压会发生改变，使颞骨岩部出血，如果是猝死，内耳气压不会变化，这个部位就不会出血。”
　　涂芳芳一惊，“这里有出血，那这个人岂不是被人捂死的！”
　　她一想又觉得不对，“可是，如果是被捂死的，为什么死者的口腔黏膜没有损伤？”
　　冷宁：“可能垫了软物，缓冲了压力造成的黏膜损伤。”
　　涂芳芳疑惑的说，“我们还要进行下一步解剖吗？”
　　“要，”冷宁垂下眼睫，“得打开胸腔，找到更多证据支持这个结论。
　　*
　　此时，狄烨坐在指挥车上，给冷宁发了条短信。
　　朱洋洋在他耳旁喋喋不休，“一会儿咱们分工合作，你要有团队意识，收起你的英雄主义！喂，跟你说话呢，你在给谁发短信？”
　　“喜欢的人。”狄烨嘴角一勾，收起手机，“说了你也不懂！”
　　朱洋洋皱着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突然也掏出手机，在那按个不停。
　　狄烨瞄了他一样，“有情况？”
　　朱洋洋藏起手机，“关你什么事？”
　　狄烨鼻子哼哼了一下，“单相思吧？”
　　朱洋洋白了他一眼，“什么单相思，人倒追我!”
　　狄烨不信，“你还有人追呢？”
　　朱洋洋看着狄烨那张乐呵的脸说道，“你这种舔狗是不会明白的。”
　　“这你可你错了，人暗恋我好多年了，昵称都用的我的名字！”狄烨得意的说，“不是暗恋我是什么？”
　　“少得意了，别是你自作多情了。”
　　“你懂什么，”狄烨说，“我对象不善于表达，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
　　正说着，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了声音，“目标出现！”
　　两人顿时严肃起来，狄烨拿起望远镜，只见不远处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文民上车了。
　　“跟上去。”狄烨对着对讲机说，“别跟太近。”
　　他们跟着文民来到了一个的小村落。
　　文民四下张望，发现有几辆车跟着他进了村庄。
　　他慌张的拿起手机给方慧兰打电话，“不是说好了派船来接我吗，船呢？!”
　　方慧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你被警察盯上了。”
　　此刻文民已经急得冷汗直冒，“那现在怎么办？”
　　“你自求多福吧。”方慧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对方的死活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文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一起离开吗？”
　　此时，方慧兰将手里的粉色晶体掂了掂，重新装回箱子里，“梁天雄知道你背叛了他，他已经供出了粉寡妇的消息，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文民沉默了片刻，“难道你不想知道那批货在哪？”
　　“我可不想招惹警察。”方慧兰见货装得差不多了，直接拉开门上了货车，“别再打我电话了。”
　　“等等！”文民的嘴唇抖了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批货在哪了？”
　　那批货本就是方慧兰卖给他们的，难道她在那批货上装了定位？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交易？接近他只是为了让他背叛梁天雄？！
　　“你还不算太笨！”方慧兰嘴角一勾，“不过你已经是死路一条了，现在已经晚了。”
　　此刻，文民的心已经凉透了，他这才明白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那些欢愉时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放弃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真心？”方慧兰直接笑出了声，“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就是真心，文总这么精明的人，不会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此刻文明心里五味杂陈，“你怀孕的事也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
　　文民沉默了。
　　看着朝他涌来的警察，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向了死路。
　　他忽然想起了梁天雄和他说的话，不要相信女人的话，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方慧兰，你不得好死！”
　　“无所谓了，你先去死吧！”
　　她说完，直接将手机电池和电话卡抠掉丢出了车窗外。
　　然后对司机说，“警察很快就追过来，再开快点！”
　　*
　　文民已经无路可走，前方是湍急的河流，后方是追击的警察。
　　就在这时，潜伏在高处的狙击手瞄准了文民，消音器震动后，文民倒在了河床上。
　　“有狙击手！”狄烨低吼一声，迅速朝掩体扑去，几乎是同时，一股强风从他耳边扫过！
　　身后的朱洋洋发出一声闷哼，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老朱！”
　　现场一片混乱，子弹击中沙石和木板，溅起泥沙，狄烨咬牙，迅速判断狙击手的位置。
　　阳光下，工厂对面的废弃水塔顶端闪过一道微弱的反光，他毫不犹豫地抬手，警枪的枪口在烈日下喷出一道火光。
　　“砰！”
　　*
　　冷宁打开了死者的胸腔。
　　他需要检查死者的呼吸系统，看看是否存在基础疾病。
　　胸壁两侧的软组织被翻向两侧，涂芳芳十分吃力的用钳子拉着。
　　就在这时，冷宁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划破寂静，他的手抖了一下，放下了手术刀。
　　他走到手机前看了一眼，发现是狄烨打来的。
　　他摘掉手套，拿起手机按了接听，然而接听后对方却没有说话。
　　但他听到了一阵阵惨叫声，似乎离话筒并不远。
　　“狄烨？狄烨！你怎么样？！”
　　见对方没有回复他，冷宁直接扯掉解剖服走了出去。
　　涂芳芳吓了一跳，“冷法医，出什么事了？！”
　　这是第一次冷法医解剖到一半突然离场，因此涂芳芳觉得应该是出了大事！
　　*
　　冷宁站在电梯前，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接通的电话——狄烨的名字依旧亮着，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狄烨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却不说话，除非……他出事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冷宁正要迈步进去，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气息从身后逼近，他猛地转身，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于安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风衣，面容俊美却带着一丝阴郁。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冷法医，这么快就结束了？查到我父亲的死因了吗？”于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冷宁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人的语气让他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我们以前认识？”
　　于安轻笑一声，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忘了不要紧，你很快就会记住我，我叫于安。”
　　冷宁的心跳陡然加快，于安——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开了他记忆深处的黑暗。
　　五年前的爆炸，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过去的一切即将浮出水面，却又被记忆的黑洞吞没，让他无法将所有的画面拼凑完整。


第123章
　　冷宁紧紧盯着于安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你到底是谁？”
　　“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怪物。”于安的笑容依旧温和，可眼神却冷得像冰，“就像你，冷宁，你不也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吗？”
　　冷宁的呼吸一滞，“我现在没空和你说这些。”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于安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再次向两边打开。
　　他走进电梯，靠近冷宁站定，声音压得极低，“走这么急，是不是去救那个姓狄的？”
　　冷宁脚步一顿，脑子里迅速判断眼前的局势——于安突然出现在这里，似乎早就在等他，狄烨的失联难道和他有关？
　　“你什么意思？”冷宁问。
　　“我能救他，但前提是，你得答应我的要求。”于安的视线扫过冷宁的脸，“我是个生意人，只做等价交换的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冷宁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明显加快。
　　于安轻笑了一声，“你可以不信，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冷宁的手指微微收紧，“你想要什么？”
　　于安的笑容渐渐扩大，眼底闪过一丝疯狂，“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冷宁的心猛地一沉，“你有病？”
　　被骂有病，于安反而笑了，“那他今天必死无疑了。”
　　冷宁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念头，他知道，于安的话不可全信，同时他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狄烨的命，他不能赌。
　　“如果他出事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冒着寒光。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于安戏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冷宁：“少废话，他在哪？！”
　　*
　　十分钟前。
　　水塔上的狙击手应声而倒，狄烨顾不得确认对方是否毙命，转身冲向倒地的朱洋洋。
　　朱洋洋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呼吸微弱，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
　　狄烨一把扯下外套，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另一只手拖着他往掩体后移动。
　　“撑住！”
　　他的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混着血迹在地上晕开。
　　就在这时，第三声枪响传来，狄烨只觉得后背一热，随即是剧烈的疼痛，他感觉滚烫的鲜血正从他的后背涌出。
　　他咬紧牙关，硬是将朱洋洋拖到了掩体后，随后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狄烨感觉有一股灼热的疼痛从伤口蔓延开来，仿佛有一把火在他的身体里燃烧，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远处模糊的枪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靠在掩体后，呼吸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的情况不太妙——失血过多，疼痛加剧，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
　　“难不成，他会死在这里？”这个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让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作为一名警察，他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真正面对死亡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有太多未完成的事。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冷宁的脸——那张总是冷静而疏离的脸。
　　“冷宁……”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他忽然想给冷宁打个电话，如果现在不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艰难的摸出手机，给冷宁拨去了电话。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冷宁怎么办？
　　“嘟——嘟——”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冷宁在爆炸的烟雾中救下他的瞬间，他们在审讯室里对峙的场景，在雨夜中同撑一把伞的画面……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紧。
　　不行……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他不能死。他还有太多未完成的事，还有太多未说出口的话，他必须撑下去，必须活着回去！
　　电话还未接通，他的视线已经逐渐模糊，阳光刺眼，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寂静。
　　河边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吹过工厂外的杂草丛，狄烨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边隐约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对话声。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
　　“狄队！狄队中弹了！！！”
　　有人在喊他，声音忽远忽近。
　　“快！急救箱！！！”
　　他感觉到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随后是急救包撕开的声音，后背的疼痛像是被点燃的火，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狙击手……确认击毙了吗？”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已经确认了！”何乐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颤抖，“你别吓我啊老大！”
　　“老朱怎么样了？”
　　“朱队已经送上车了。”
　　狄烨点了点头，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抬手想要摸手机，却发现手里空空如也。
　　“手机……”
　　他低声说道，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什么？”何乐凑近了些。
　　“我的手机……”狄烨指了指掩体外的方向，手指微微颤抖。
　　何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起身朝掩体外跑去。
　　狄烨靠在墙上，呼吸急促，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努力回忆着刚才的细节——狙击手的枪法精准，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狙击手至少有四个，他击毙了一个，队友击毙了一个，还有两个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忽然撤退了。
　　“老大，找到了！”何乐跑回来，将手机递给狄烨。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通未接来电——冷宁。
　　狄烨的手指微微颤抖，按下了回拨键，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狄烨。”冷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冷静而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狄烨的声音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这边……出了点事。”
　　“你受伤了？”冷宁的声音依旧平静，语速却明显加快。
　　狄烨苦笑了一声，后背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我要是挺不过去，你就找个人……”
　　“别说话，保持清醒。”冷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命令的语气。
　　电话那头传来引擎的轰鸣声，显然冷宁正在加速。
　　狄烨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他知道，只要冷宁在，事情就不会失控。
　　“背后的人出手了……”
　　“我知道，你撑住——”
　　狄烨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冷宁那句“我马上到。”
　　*
　　开车去往医院的路上，冷宁想起和于安在地下车库的对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指救狄烨，还是指……让你投靠我？”
　　“都有。”冷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于安轻笑一声，“救狄烨，是因为他对我还有用，至于你……冷法医，你一直都是我最感兴趣的人。”
　　冷宁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对你没兴趣。”
　　“是吗？”于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可你为了狄烨，还是选择了帮我，这说明，你心里有他。”
　　冷宁的手指微微颤抖，但他很快稳住了情绪，“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安的笑容渐渐扩大，眼底闪过一丝疯狂，“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冷宁知道，对方要找的人绝对不会简单，他得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于安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冷宁的侧脸上，“一个潜伏在警方的间谍。”
　　冷宁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果警方内部真的有这样一个间谍，于安为什么要让他去调查？
　　“为什么让我调查？”
　　“我想和你玩个游戏，”于安的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一个关于信任与背叛的游戏。”
　　“你想让我怎么做？”
　　于安轻笑一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找出这个人，然后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只要你做到，我就放过狄烨。”
　　冷宁的心猛地一沉，“如果我不愿意呢？”
　　“我随时可以取走他的命。”于安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威胁，“你知道，我做得到。”
　　冷宁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接过对方手里的纸条，“好，我帮你找这个人，但你要告诉我更多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于安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不着急，时间到了，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你只需要引蛇出洞。”
　　……
　　此刻，冷宁盯着挡风玻璃前不断延伸的公路，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条信息——间谍的身份、于安的真正目的、狄烨的安危……
　　他知道，于安的目的绝不可能简单，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但是为了狄烨，他只能往里跳。
　　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办法。
　　*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白炽灯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发疼。
　　冷宁坐在长椅上，双手交握，指节泛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仿佛只要多看一眼，那盏灯就会熄灭，狄烨就会平安无事地走出来。
　　可那盏灯依旧亮着，像一把锋利的刀，悬在他的心头。
　　他的脑海中闪过狄烨的脸——那张总是带着痞笑的脸，那双总是充满信任的眼睛。
　　狄烨从未怀疑过他，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他也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
　　他按亮手机屏幕，打开了狄烨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等我出完任务，正经约个会吧？】
　　可如今，狄烨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冷宁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狄烨对他来说，早已不仅仅是战友或朋友，他是他的底线，是他的软肋，是他在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如果他死了……
　　冷宁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被他狠狠压下，他不敢想，也不能想，狄烨不能死，他绝不允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消息——等我
　　这条消息他始终没有发出去，他不知道狄烨是否能收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亲口对他说出这句话。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冷宁猛地抬头，看到一名护士匆匆从抢救室里走出来，他几乎是瞬间站起身，快步走到护士面前，声音沙哑而急促，“他怎么样了？”
　　护士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还在抢救，情况不太乐观，你是家属吗？”
　　冷宁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是他的……朋友。”
　　护士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冷宁忽然伸手拦住她，“请你们一定要救他！”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力的。”
　　冷宁站在原地，看着护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在抢救室的门上。
　　狄烨，你一定要撑住……


第124章
　　经过一晚上的抢救，狄烨终于脱离了危险。
　　“子弹贯穿了腹部，还好没有伤到重要器官，不过失血过多，最近要好好补补身体，家属要留床照顾。”
　　“知道了医生，我想给我儿子办转院手续……”
　　苏莹莹忙前忙后的跑着，看见冷宁手里拿着缴费单，一把夺了过去，“我来就行了!”
　　冷宁收回手，“他刚动完手术，需要静养，还是留在这……”
　　“冷法医，请问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
　　冷宁闭了闭眼，“抱歉，我只是比较担心他……”
　　“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如果你不打算和我儿子在一起，就别一直吊着他，把话说清楚才是为他好！”
　　苏莹莹一时间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但她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像泼妇一样揪着人不放，话点到为止，识相的话，应该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苏莹莹说完，拿着缴费单走了，整个走廊都是她高跟鞋的声音。
　　冷宁明白，苏莹莹一定吓坏了，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子一定不能有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隔着一层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狄烨。
　　狄烨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下的呼吸微弱却很平稳。
　　他回想起和狄烨经历过的一幕幕，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不知不觉中，狄烨的一切都已经深深刻在了他心里，这让他不得不直视这份感情。
　　冷宁静静的看着狄烨，看着对方呼吸起伏均匀，生命体征平稳，他的心情终于一点点平复下去。
　　狄烨出事，确实是因为他。
　　那个叫于安的人是冲着他来的，这个人和方伟强究竟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在于安身上看到了方伟强的影子？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吗？
　　还是说，于安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不管怎么样，对方已经出手了，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叮铃铃——！”
　　冷宁的思绪被来电铃声打断。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张小曼的电话。
　　“冷宁，你在哪？尸体还没解剖完，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在医院。”
　　“医院？”
　　张小曼似乎愣了一下，“你受伤了？”
　　“不是我，”冷宁的声音沙哑而平静，“是狄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张小曼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怎么了？”
　　“中弹了，刚刚脱离危险抢救。”
　　张小曼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中弹？怎么会……那朱队呢？他和狄烨一起出任……他没事吧？”
　　“朱队还在抢救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随后是张小曼颤抖的声音，“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冷宁说了医院的地址，电话刚挂断，手机又立即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是一条匿名短信。
　　【间谍的信息在金麦B-7档案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是于安发来的。
　　冷宁将手机揣回兜里，再次看向狄烨的方向。
　　等我回来。
　　他的脚步声在重症监护室的走廊里回荡，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
　　去金麦的路上，冷宁又收到了于安的短信。
　　这次是一长照片。
　　照片的背景在某家医院，有个男人穿着警服，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男人胸前的警号是LC0315。
　　好眼熟的警号，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拍摄这张照片的时间在28年前的11月16日。
　　冷宁一边想着这张照片的含义，一边把车开到了金麦的停车场。
　　下车后他直接去了存放间谍信息的密码柜，找到了对应的储物柜，输入自己的生日后却显示密码错误。
　　他的指尖悬在密码锁上方，迟疑了片刻，忽然想起了那张照片的信息，他记得右下角的日期是1982年11月16号。
　　他输入了照片的拍摄日期，输完后，柜子“滴”的一声弹开了。
　　冷宁抽出里面的档案袋，手指在触碰内页时猛地顿住，余光瞥见了停在马路边的黑色劳斯莱斯。
　　呼吸骤然凝滞，他有一种预感，这份档案打开之后，他会陷入于安的陷阱。
　　绕是这样，他还是打开了档案袋。
　　泛黄的纸页上贴着一张老旧的照片——年轻警员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福利院门口，那男孩稚嫩的脸庞看上去倒是和自己有几分像。
　　难道这个小男孩是自己？
　　牵他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是年轻时的吴振峰。
　　拍摄时间：1994年10月8日 。
　　手机在一片死寂中震动，冷宁接听了于安打来的电话。
　　“上车吧，以前的事，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叙旧了。”
　　“电话里说就行了。”
　　“1985年你父亲在做卧底期间被间谍识破害死，吴振峰是你父亲的直属上司，也是后来收养你的人。”
　　于安说这话的时候，冷宁的脑袋就像被割裂了一般，痛得冷汗直冒。
　　吴振峰他记得，那是他的养父。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于安降下车窗，看着冷宁微笑，“继续往后翻，都是你感兴趣的。”
　　冷宁又往后翻了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复印纸。
　　“领养协议”四个大字出现在视线中，上面的字迹如毒蛇般扭曲——
　　领养人：吴振峰（警号LC0027）
　　被领养人：冷宁（1985年7月6日入福利院，1994年10月8日被领养。）
　　领养人：百川朋美、白川恭平（A国夫妻）
　　被领养人：熊娅（1985年7月6日入福利院，1993年12月3日被领养。）
　　冷宁看到这些信息的瞬间，记忆的阀门忽然被冲开，无数个画面冲击着他的脑子……
　　1995年4月，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几个星期，这是冷宁被吴振峰收养后的首个清明节。
　　吴振峰带他去烈士陵园扫墓，将一束盛开的白菊放在了一个墓碑前，“过来拜一拜你父亲……”
　　冷宁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去世的男人笑容温和，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名字叫冷华清。
　　“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了。”吴振峰语重心长的说，“华清是做卧底的时候牺牲的，他在敌方潜伏了10年，在那里遇到了你母亲，然后就有了你。
　　你三岁那年，你母亲遇害，华清暴露了自己，所以你和熊娅被送进了孤儿院，你和熊娅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找到她。
　　我今天告诉你的这些事情你不能告诉别人，华清的仇人太多，暴露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扫完墓的那天晚上，冷宁睡不着，听见吴振峰半夜在房间里打电话。
　　“他的年龄改小了3岁，不能和华清扯上关系！”
　　之后的一段时间，冷宁每天都在担心吴振峰会把自己送走，他舍不得狄烁，因此那几天放学之后他都会去找狄烁。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他和狄烁被人绑架……
　　越来越多的记忆从记忆浮现，这让冷宁头痛欲裂……
　　-想活命就跑！
　　一只手臂朝他伸过来，前臂内侧有一只黑色蚂蚁，手臂的主人说：这刀你留着防身，别被人发现了……
　　-要死也吃完这顿再死！
　　那只手臂将他举起，他借着手臂的力量翻过了高高的围墙，然后不停的向前奔跑。
　　风呼呼的刮着他的耳朵，喉咙里像是在淌血，他终于跑出了长长的巷子，却不知道哪边才是回家的路。
　　一辆面包车减速停在了他面前，一个黄毛男人拉了开门，“到嘴的鸭子怎么可能跑得掉！”
　　另一个男人从副驾上探出头，“这孩子长得不错，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司机说，“都别生事，这是进哥的人。”
　　“小点声！”黄毛从面包车上下来，一把将他捉住，“别折腾了，你是跑不出去的！”
　　他又被人抓上了车，送回了之前的地方。
　　他在那里待了一个星期左右，被人送上了开往A国的冷藏车……
　　记忆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无论冷宁怎么回想都没办法想起更多的事情。
　　路过的涂芳芳看见冷宁一个人扶着金属柜喘气，连忙上前询问，“冷法医，你怎么了？”
　　冷宁的额角冒着冷汗，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没事。”
　　“我看你不太好，要不送你去医院？”
　　“不用，就是有点低血糖。”
　　涂芳芳立即从包里掏了瓶果汁出来，“先喝瓶果汁吧！”
　　“谢谢。”冷宁接过果汁，仰起头喝了几口，那股头痛欲裂的感觉终于慢慢消失。
　　“你昨天走得急，后面的解剖小曼姐帮你完成了，结论和你推测的一样，死因就是被捂死的，我们已经派人去于安家里采集证据了……”涂芳芳说着，忽然眼前一亮，“诶？于总，您怎么来了？”
　　冷宁转过头，看见于安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过来催你们干活。”于安嘴角勾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和那个威逼利诱的人一点也不相干。
　　冷宁站在原地没动，手指无声地捏紧了档案袋。
　　涂芳芳浑然不觉气氛的凝滞，“于总，现场勘查报告你得再等等，就算再急，也要给我们一点时间整理。”
　　于安的视线掠过她，落在冷宁苍白的脸上，“你们慢慢来，我看冷法医脸色不太好，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涂芳芳这才察觉异常，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捂住嘴，“我忽然想起来，解剖室还有份样本没送，我得赶着去送，先走了！”
　　她说完，高跟鞋声仓皇的消失在一楼。
　　于安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枚金色的长命锁，小小一枚，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今早在家找到的，当初我亲手为你戴上的，你还记得吗？”
　　冷宁对这把长命锁有些模糊印象，但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他记不真切。
　　于安的拇指摩挲过长命锁的边缘，那里隐约印出半枚指纹，“听说狄队还在ICU？他要是知道了你的过去，会不会后悔当年救了个……”
　　“于安。”冷宁突然打断他，目光冷得像淬了冰，“你是方伟强吗？”
　　被当场质问，于安却十分平静，“我不是方伟强，我一直都是于安。”
　　冷宁的腮帮子紧了紧，“长命锁我留下了，之后会折成现金还你。”
　　他一把夺过挂着长命锁的链条，于安顺势摊开手，另一只手却反手抓住了冷宁的手腕。
　　他将人拉到跟前，贴着冷宁的耳朵说道，“我们之间，需要计较这些吗？”


第125章
　　冷宁抽回手腕，强压下心头那股翻涌的情绪，“我们之间早就没关系了。”
　　于安轻笑一声，“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断就能断的。”
　　他的眼睛里闪过深不见底的暗色，“从你把手交给我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绑在一起了。”
　　冷宁的呼吸微微一滞。
　　“冷宁，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你毫无保留信任的人，只有命运相连的盟友，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依靠。”
　　冷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于安，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但如果你还想继续玩这种游戏，我会奉陪到底！”
　　于安的笑意更深了，他缓缓上前一步，几乎与冷宁呼吸相闻，“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然而于安却忽然笑了，“冷宁，我就喜欢你这样，你的眼神、呼吸、每个小动作都这么迷人，只可惜……”
　　他的眼神暗了暗。
　　只可惜你从我身边逃走了。
　　不过没关系，你会自己乖乖回来的。
　　*
　　“冷宁呢？”
　　这是狄烨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睡了整整两天，失血加上没有进食，面色看着憔碎了不少，只剩下颜值硬扛着。
　　苏莹莹看见儿子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这还没好上呢，就有了媳妇忘了娘！”
　　狄烨望着天花板，静默了片刻，“苏莹莹，你是不是把人吓走了？”
　　他醒来没看到冷宁，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我吓他？他好歹也是一米八的大男子汉，你当我是老妖婆啊？”
　　狄烨将苏莹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苏莹莹不说话还像个女强人，一说话就会暴露，不了解她的人的确有可能被她身上的气场震住。
　　至于冷宁嘛，这么佛系的人，当然不会把苏莹莹的碎碎念放在心上，不过……
　　不过冷宁现在态度摇摆不定，万一他们的事黄了怎么办？
　　狄烨抓起自己的手机，连忙去翻短信记录，他最后发给冷宁的消息冷宁没回复。
　　他又躺了回去，“老朱现在怎么样？”
　　苏莹莹：“别看朱队伤得重，人家可比你醒得早，说是子弹距离心脏两厘米，也是福大命大！”
　　听见苏莹莹这么说，狄烨松了口气，“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刚醒就想着出院？不行，医生说你失血过多，要好好补补，留下来再观察几天。”
　　“有什么好观察的？”狄烨抓起桌上的苹果，没削皮就直接啃了，然后给那些慰问他的人一条一条的回短信。
　　苏莹莹见儿子能吃能喝的样子，就打电话给芸姨，想让她炖点汤来喝。
　　“你先躺着，我去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忌口。”
　　苏莹莹说完，出了病房。
　　狄烨这边回复完了所有人的短信，回过头去看冷宁的聊天框，还是没回复他。
　　【你人呢？】
　　他按了发送。
　　刚发出去就接到了冷宁回的电话。
　　冷宁：“你醒了？”
　　“你在哪？我妈正好在，要不把你介绍给她？”
　　狄烨这话带着试探，他想听听冷宁是什么反应。
　　冷宁想起苏莹莹昨天和他说的话，“好。”
　　狄烨听冷宁这意思，是默认了和他的关系，因此眉头舒展，“行，你什么时候过来？”
　　他刚说完，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冷宁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抱着腰枕直直的走了进来，“你以后别后悔就行。”
　　“我后什么悔？”狄烨眉梢一挑，“你别看我人不太正经，但我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你别受不了就行！”
　　冷宁把水果放在桌上，掀开狄烨的被子，将腰枕垫在了对方受伤的左腰下面，“我们可以试着谈谈。”
　　“谈什么？”狄烨一下子有点懵了。
　　“谈恋爱，”冷宁说，“你不是想做我男朋友吗？”
　　大概是开心过头了，狄烨的反应竟然变得有些迟钝，“我昏迷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忽然就答应了？”
　　“我怕你死了都没谈过恋爱，人生留下遗憾。”就在狄烨愣神的时候，冷宁拿出了袋子里的橘子，“给你剥个橘子吃？”
　　*
　　苏莹莹问了医生这段时间需要注意的细节，一推门就看见狄烨躺在床上吃橘子，她不记得自己买过橘子。
　　桌上盘子里还放着一个剥好的橘子，连表面的橘丝都去得干干净净，这么细心周到，必然不可能是他儿子剥的。
　　洗手间门没关，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苏莹莹狐疑的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冷宁正在给他的好大儿洗内裤。
　　这是什么情况？！
　　他俩在一起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狄烨，眉头上挑，意思是：好上了？
　　狄烨嘴里包着橘子，一脸痞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着儿子那得意忘形的样子，苏莹莹心下了然。
　　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狄烁的案子调查清楚之后，他私底下找人了解过冷宁，发现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冷宁被绑的时候也就比小烁大一点，这么多年真不容易，现在这么优秀，不知道中间吃了多少苦。
　　冷宁拧干内裤，找了衣架晾上，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苏莹莹坐在沙发上打量着他。
　　“事情我儿子都跟我说了，”苏莹莹哄着眼眶开口道，“谢谢你为小烁做的一切，你们要结婚我不反对，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说。”冷宁温声道。
　　苏莹莹一脸嫌弃看着狄烨，“替我好好管管他，三十了还没个正行，上回我去他那，他……”
　　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翠吃橘子的狄烨，“苏莹莹，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告状呢？”
　　“哼，”苏莹莹白了他一眼，“以后啊，有人替我收拾你！”
　　“他这样，也挺可爱的。”冷宁忽然冒了一句。
　　狄烨此刻就像一只尾巴翘到天上的狗，“听听，人说话多好听！”
　　苏莹莹的嘴张了又张，最终没说出一个字来。
　　见两人情投意合，苏莹莹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得，我打麻将去了。”
　　*
　　另一边，朱洋洋经历了他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刻。
　　他中弹的消息传出去后，他的爹妈、90岁高龄的爷爷、七大姑八大姨相继赶来医院看他，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张小曼也来了，还和他90岁高龄的爷爷碰了个正着。
　　他躺在床上万念俱灰，心说：完了，他应该再昏两天的。
　　此刻胸口麻药褪去了，火辣辣的疼着，他却一声都不敢吭。
　　他爷爷坐在床头，满脸愁容的看着他，七大姑八大姨坐在床尾，跟看猴一样，脸上挂着担忧。
　　张小曼则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怨念十足的盯着他。
　　他二姑说：“洋洋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好看的女孩，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朱洋洋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就被张小曼抢先了一步回答了，“我是朱队……爷爷的笔友。”
　　众人疑惑，皆看向了坐在床头的老爷子。
　　他二姑心说：老爷子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风流呢？
　　老爷子的假牙都紧了，“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成你笔友了？”
　　张小曼直接从托特包里掏出了一叠信件，甩在朱洋洋腿边，“喏，这是你和我书信来往的证据。”
　　老爷子面色一沉，拿起信件，掏出老花镜，皱着眉辨认上面的字迹。
　　他人是老了，可还没瞎！
　　这哪里是他的字，这分明是他好孙子朱洋洋的字迹！
　　好啊，竟然用他的身份勾搭笔友……
　　老爷子看了一眼朱洋洋，朱洋洋眼睛一翻，看向别处，表面上装作没什么，实际上已经尴尬得脚指头都紧了。
　　“姑娘，这件事我会给你个答复的。”老爷子说。
　　“人我已经见过了，答复就算了。”张小曼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朱洋洋，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
　　张小曼说完，直接拉开门走了，留着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朱爸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一句，“爸，您都一把年纪了，还惹什么风流债？！”
　　老爷子把信件一放，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
　　*
　　狄烨又在医院躺了两天，实在是待不住了，听医生交代了几句就办了出院。
　　他坐在副驾驶上，欣赏冷宁开车的俊美侧颜，那只无聊的手不老实的越过扶手箱，落在冷宁的大腿上。
　　他摸了几下，心里暗爽。
　　冷宁十分的纵容他，只是在那只手伸向大腿根的时候才会提起他的咸猪手，往前挪一挪。
　　可是他越往前挪，狄烨就越起劲，像是非要逗他。
　　冷宁：“不然我找个地方停车，让你摸个够？”
　　狄烨这才舍不得的收回手，“再等几天。”
　　他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似乎是怕冷宁没听懂，他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肯定喂饱你！”
　　冷宁尝试换个话题，“……那批货有下落了。”
　　狄烨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
　　冷宁心说：果然只有聊案子的时候才能正常一点。
　　冷宁：“舒书调查了文民的手机号码，最后和他通话的号码很可疑，进一步调查这个号码，发现最后的信号在通往林都县的公路上，汤局已经派人去追了。”
　　“有线索是好事。”狄烨说完就又要伸手过去。
　　“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冷宁一脸严肃的说， “方伟强回来了。”
　　狄烨眉头一紧，“他找你麻烦了？”
　　冷宁便把方伟强改名换姓的事和狄烨提了一下，他知道狄烨肯定会动怒，所以，怕影响对方的伤势，他特意等出院这天才说。
　　当然了，和于安达成交易寻找间谍的事他没说。
　　因为不清楚于安的目的，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瞒着，以免引起警局内不必要的恐慌。
　　“只要方慧兰还在，他就没办法彻底洗白自己，”冷宁沉声说道，“我们顺着方慧兰这条线还是会查到他身上去，以他的性格，难保不会弃車保帅。”
　　狄烨：“你的意思是，他会杀方慧兰？”
　　冷宁的眼神暗了下来，“他很擅长踩着别人的尸体过河，现在杀回来了，过去的那些人对他来说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他要么杀了方慧兰，要么开出足以令方慧兰守口如瓶的条件。”
　　“我们得尽快找到方慧兰和那批货的下落。”冷宁的手握紧了方向盘，“她带着那批货跑不远，要想逃过警方的追查，只有一个办法。”
　　狄烨：“什么办法？”
　　冷宁：“弃货。”


第126章
　　方慧兰看了一眼并排开来的货车。
　　驾驶位的男人朝她递出了一个手提箱，她接过后清点了手提箱中的钱，随后从窗户口递回去一包货给司机。
　　下一个分岔路，两辆车分别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姐，你这样做，不怕老板责怪吗？”开车的男人块头很大，脸上却透着几分稚嫩。
　　“怕。”方慧兰带着墨镜注视着前方，“怕也没办法，与虎谋皮的后果就是，你还在憧憬美梦时，老虎就已经计划好了怎么吃掉你。”
　　“老板不会的。”男人说，“只要我们守口如瓶，度过这个风口……”
　　“度过这个风口？”方慧兰直接笑了，“于安已经拿回了身份，再也不需要方伟强这个外壳了，这批货对他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们两个就是引爆器，如果你想活命，就听我的！”
　　男人咬了咬牙，反驳道，“当初要不是老板顶替了哥哥的身份，我们早就被佐治或者吴志军杀了，根本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姐，我们还是把车开回去吧？”
　　“阿正，你给幽冥蝶下毒的事于安已经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的，听姐的！”
　　方绍正紧紧捏着方向盘，一言不发的盯着前面的马路，过了片刻他才说道，“为什么老板对他那么宽容？他明明都已经背叛老板了！”
　　“他是于安的兄弟。”方慧兰淡淡道。
　　“我们也是老板的兄弟啊！”方绍正情绪激动的说，“明明我们才是陪他出生入死的人！”
　　“没有人能代替幽冥蝶在于安心中的地位，你知道于安最讨厌什么人吗？”方慧兰突然问。
　　方绍正：“什么人？”
　　“掌握过他命运的人。”方慧兰的声音中带着叹息，“卖掉他的人、送他进毒窑的人、培养他成为毒枭的人，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他复仇路上的踏脚石罢了，他不会对我们宽容，他之所以对幽冥蝶宽容，是因为，在他眼里，只有幽冥蝶才是他的同类。
　　同样都是想从地狱爬出去的怪物！”
　　*
　　狄烨捂着腰上的伤，快速通过警局走廊，“整个龙川市能吃下那批货的人没有几个，这些人现在都在警方的监视中，他们不敢顶风作案。”
　　何乐和舒书跟在他身后，等着和他汇报最新的进展。
　　舒书：“目前，我们监视的几个富豪都没有动静，方慧兰会不会把货藏起来跑路？”
　　“对方慧兰来说，出国是她最好的选择，那批货要藏起来不简单，而且容易暴露她的行踪。”狄烨快速分析道，“出货拿钱跑路对她来说才是首选。”
　　“可是，现在谁敢收那批货？”何乐问。
　　狄烨没说话，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看见冷宁背对着他站在案情板前。
　　“把货分散，卖给不同的买家，就能在短时间内凑到大量的钱。”冷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确实，”狄烨走到人体工学椅前坐下，捂着腰上的伤口长舒了一口气，“两辆车并行的功夫就可以完成一笔交易，如果中间出了事，她还能直接开车跑。”
　　冷宁侧头看了一眼狄烨，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她一直在移动，警方很难追踪到她的具体位置，利用这个时间差出货，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狄烨：“你觉得她会逃往哪个方向？”
　　“我不知道。”冷宁淡淡看向案情板，“不过，交易需要现金，查不到她的位置，我们可以用逆向思维调查龙川市大批现金的流动方向。”
　　“对啊！”舒书眼睛顿时睁大，“她如果约定好了交易，买家就会提前准备大量现金，现在大部分人的钱都是存进银行吃利息的，只要调查银行的大额取款记录，就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买家，甚至从取款地点推测方慧兰交易的大致位置……我现在就带人去查！”
　　狄烨：“何乐，叫人带上搜寻犬，去各个加油站守株待兔，我不信她不加油！”
　　*
　　货车行驶在公路上，方绍正时不时的就会去瞄一眼油箱的剩余油量。
　　他们这一路已经完成了好几单交易，但交易量都不大。
　　现在盯着那批货的人不少，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像狗闻到了屎味，一窝蜂追上来。
　　这条路将会无比凶险。
　　现在油量已经见底，走完这条路，他必须找个地方加油，可是加油站会不会有埋伏？
　　“姐，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停下来？”
　　“不能停，继续开！”
　　即使到了这样紧迫的时候，方慧兰依旧十分的冷静，“我们劫一辆车，把车里的油抽出来，动作要快，五分钟之内必须上车，知道了吗？”
　　“知道了。”
　　方慧兰又说，“这批货我们不可能卖完，等过了大堰村，你就带钱走，我把车开去别的地方掩人耳目，事后在K国老地方碰面。
　　如果一个星期后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就带着钱去过自己的生活。”
　　方绍正咬了咬牙，问出了心里的疑虑，“姐，文民死前，真的告诉你藏货点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他没拿到钱，为什么会告诉你藏货点……”
　　“来了！”
　　方绍正还没说完，又一辆货车和他们并排而行，随即他就听见身旁传来了一声枪响——方慧兰开枪了。
　　那司机瞬间被方慧兰爆了头，副驾驶的人立即爬向驾驶位掌控方向盘，“操！”
　　紧接着就是第二声枪响。
　　这一下，对方的货车彻底失控了，方绍正猛地踩下油门，把货车顶到了一旁的农田里。
　　那辆货车滑行一段距离后轮子陷在了沟渠中，此刻姐弟俩把车停好，跳下了车。
　　方慧兰去检查前排的人死透了没，方绍正则拿了管子去抽油箱里的汽油。
　　五分钟后，他们又重新上路，这一车油足够他们走完接下来的路。
　　剩下的路，方绍正都心不在焉的，他刚刚问方慧兰的问题，对方没有回答他，他现在脑子里很乱。
　　文民没有拿到钱就告诉了方慧兰毒品藏在哪里，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除非……
　　除非这批货上装了定位！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现在的行踪岂不是全在于安的视线里……
　　不仅仅是于安，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死在马路边的司机，警察的人很快也会追上来。
　　方慧兰做事一向缜密，为什么这个计划看起来漏洞百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方慧兰坐在副驾驶上，把所有的钱清点了一遍，紧紧塞进了手提箱中，“这些钱足够我们在k国生活一段时间了。”
　　她将手提箱放在脚边，身体往后倒，侧过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方绍正。
　　“你还记得哥哥死前的样子吗？”方慧兰忽然问。
　　方绍正突然眼皮一跳，收回了思绪，“记得。”
　　“他是最出色的化学天才，吴志军想要他，佐治也想要他，但他最后却选择了于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那时候你还小，不懂哥哥的良苦用心，哥哥选择于安，是为了让我们有一天能脱离苦海，他知道，于安不会一辈子拘泥于贩毒，他希望我们有一天能走出毒窑，过不一样的生活。”
　　方绍正静静的听着，这一路走来，他从来不用为生计头疼，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因为他的哥哥姐姐已经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于安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于安，他的城府深得让人害怕，红蝎、虎头蜂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都已经被他利用了，我们不会成为例外。”
　　方慧兰说这些的时候，货车正在一点点靠近大堰村。
　　“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对于安心软。”
　　方绍正捏紧方向盘，踩着油门穿过了一片祥和的村庄。
　　“接你的船就在前面，上船之后不要逗留，要尽快去K国，到了K国之后，不要联系任何人。”
　　方绍正看到海边飘着一搜白色的游艇，“那不是接文民的游艇吗？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我别无选择。”墨镜之下，一滴泪迅速划过。
　　“你是喜欢他的吧？”方绍正踩了刹车，“我从没见过你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
　　“我们之间只有交易，”方慧兰不再多说，“阿文，下车吧。”
　　货车停了下来，方绍正解开安全带，推开了车门。
　　方慧兰也提着箱子下了车。
　　见方慧兰下了车，本该下车的方绍正突然又坐回车上，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阿正？”方慧兰转过身，“你干嘛？”
　　“我改变主意了，你带着钱去老地方等我。”方绍正说完，一脚油门原路返回，丝毫不给方慧兰上车的机会。
　　“阿正！”
　　“姐，这次就换我保护你吧！”方绍正将手伸出窗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阿正……”
　　方慧兰的墨镜下划过两道泪痕，她在原地站了一会，身后的人开始催他，“兰姐，我们得抓紧时间！”
　　方慧兰深吸了一口气，提着箱子，一步步走向那艘游艇。


第127章
　　车灯的光柱穿破寂静的黑夜，方绍正攥着方向盘，看见前方弯曲的公路上有车灯亮着。
　　他已经不认得前方的路了，但他不能停下来。
　　只要这辆车还在路上开着，就能给方慧兰争取更多的逃亡时间。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将车继续开下去，即便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车厢里装着成吨的冰毒，一旦被警察发现，迎接他的只有死刑，就算他避开了警察的抓捕，被于安的人追上，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方慧兰为什么要选则一条死路？
　　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顾不了太多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等方慧兰那边走远了，他就弃车逃亡。
　　说不定他能捡回一条命，去K国和姐姐团聚……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前方车辆，立即靠边停车！”扩音器的声音在夜色中突然炸响。
　　方绍正没想到警察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他咬紧牙关，猛踩油门，货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再次提速。
　　他不能被抓，不能！
　　后视镜里，警车的灯光越来越近，并且不断的切换远镜灯光，提示他立即停车。
　　车行至Y字路口时，方绍正做了个靠右的假动作，随后方向盘迅速往左开进了左边的路口，成功甩开了身后的车。
　　一辆警车甩开后，另一辆警车紧随其后。
　　“目标还在加速，请求支援！”对讲机里传来队友的声音。
　　狄烨坐在指挥车里，用望远镜观察前面的情况，他语气沉稳道，“保持距离，别跟太紧，前面是弯道，他跑不了的。”
　　此时，方绍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的手心已经湿透，方向盘变得滑腻难握。
　　前方的弯道吞噬着车灯的光线，他猛打方向盘，货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警车跟在后面，既不过分逼近，也不给方绍正任何逃脱的机会。
　　“操！”方绍正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汗水流进眼睛，刺痛难忍。
　　后视镜里，警车的灯光依旧如影随形，像一条甩不掉的毒蛇。
　　“前方设卡，准备拦截。”狄烨按下对讲机道。
　　几公里外，两辆警车已经横在路中间，十几名警察手持枪械，严阵以待。
　　方绍正的喉咙发紧，前方的路已经被堵死，警车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的手颤抖着，指尖几乎要抠进方向盘里。
　　“停车！立即停车！”
　　方绍正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突然想起，他们在别墅里庆祝梁天雄彻底完蛋的那天，于安曾把他叫到书房，和他说了一些话。
　　“我会把毒蛛交到你或者你姐姐的手上……”
　　当时他没多想，“我可没这个才能，还是让我姐来吧。”
　　为什么才过去几天，一切都变了……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怀疑姐姐和他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于安真的会杀他们吗？
　　警车的灯光越来越近，方绍正终于松开了油门，踩住了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云霄，货车滑行一段距离后，撞上了拦截的路障，他的头“嘭”的一声磕在了方向盘上。
　　“别动！把手放在头上！”
　　他举起双手，看着前后夹击的警察朝他涌来。
　　车门被人暴力拉开，夜风瞬间将他包围。
　　当冰冷的手铐扣上手腕那一刻，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
　　“阿正，对不起。”
　　方慧兰站在游艇甲板上，抬头眺望着天上的星空，“你果然没有让姐姐失望。”
　　甲板上的男人递给她一杯香槟，她接过香槟，一口饮尽。
　　几天前……
　　于安在别墅办了一个庆功宴，庆祝梁天雄彻底失势，他大仇得报。
　　之后方慧兰被于安叫到了书房，她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被黑布遮盖的东西。
　　于安：“打开看看。”
　　方慧兰扯下黑布，一个巨大的生态鱼缸呈现在眼前。
　　鱼缸里的火焰水母在水中缓慢游动，在灯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它和你一样，美丽而致命。 ”于安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如梦如幻的鱼缸，“你还差最后一个考验，只要通过考验，就能成为毒蛛的主人。
　　你不要小看这个考验，当年幽冥蝶就是因为没有通过这个考验，所以只是个二把手。”
　　“您要考验我什么？”方慧兰问。
　　“和当年同样的考验，一个关于信任与背叛的游戏……”
　　现在，方慧兰赢了这个游戏，但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背叛亲人的她，就像一个可悲的怪物。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于安为什么不愿让幽冥蝶死。
　　因为在于安的心里，他从未赢得过胜利，幽冥蝶成了他心里没人能取代的阳光。
　　没了这一缕阳光，他将彻底陷入黑暗……
　　拥有了毒蛛，却失去了他，这就是掌控毒蛛的代价。
　　*
　　方绍正被带回警局后汤晓东第一时间让人采集了他的DNA，他现在疯狂的想知道之前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方伟强。
　　方绍正不是方伟强的弟弟吗，验一验DNA就知道了！
　　方绍正的血液样本被采集之后，第一时间被送去实验室加急处理，等待的这段时间，他有些坐立不安。
　　要是死了还好，要是没死的话……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汤晓东回过神来，“进！”
　　冷宁推开门，身体镶嵌在门口，“狄队带人去处理那车粉寡妇了，我有些事想问您。”
　　汤晓东从办公椅上起身，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要喝茶吗？”
　　“不用了，晚上喝了茶睡不着。”冷宁说。
　　“你想问什么？”汤晓东打量着冷宁，察觉他有些心事重重的。
　　冷宁淡淡开口，“我想知道，二十五年前，冷华清牺牲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见冷宁这样问，汤晓东眼睛一眯，“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暴露了冷华清卧底的身份。”
　　汤晓东沉吟了片刻。
　　冷华清是卧底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哪怕他去世了，警务系统里都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冷宁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是在毒蛛的时候听说的？
　　“华清确实暴露了身份，他被杀后，我们内部也开展过一次摸底调查，但是最后不了了之，他的身份究竟为什么会暴露，至今是个谜。”汤晓东说，“卧底工作凶险万分，他在毒窝里潜伏了十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汤晓东说完打量着冷宁，冷宁的眉眼和冷华清有几分相似，之前他也怀疑过，冷宁会不会是华清的后代，但冷宁的年纪比华清的孩子小了三岁，应该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冷宁：“您能不能告诉我当年的具体细节？我听说，当时您也在场。”
　　汤晓东打开保温杯吹了吹，慢慢喝下一口养生茶，“这事你应该去问吴振峰，当年的行动他是指挥官，我不过就是个普通警员，细节上的事，并不清楚。”
　　汤晓东说完，又看向冷宁，“你就是吴厅当年收养的那个孩子吧？”
　　冷宁知道，这个案子调查下去，他被吴振峰收养过的事情迟早会公之于众。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既然你就是那个孩子，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吴厅，他一定会知无不言的。”
　　冷宁点点头，“我还没有找到机会……”
　　“机会多的是，”汤晓东打断道，“过两天吴厅要下来听我们汇报工作，到时候你一起参加吧，需要我提前跟他知会一声吗？”
　　“不用了。”冷宁说，“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
　　两天后。
　　百人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开会之前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
　　这次缴获的粉寡妇数量是前所未有的，以至于省厅领导都下来听汇报了。
　　最前面是领导的席位，坐着省厅来的几位领导，吴振峰也在其中。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白色幕布上，狄烨站在幕布旁，穿着一身端庄的常服，大长腿已经逆天到和演讲台差不多高。
　　他汇报了这次缉毒的过程，大家听得很认真，这期间，很多人掏出手机拍照，看着是在拍PPT，实际上是在偷拍狄烨。
　　冷宁坐在后排看得真真切切的，他也顺便拍了一张存在手机里。
　　狄烨手里握着一支激光笔，激光笔的红点在幕布上划过，停在一张毒品的俯拍图上，“这次行动，我们共缴获粉寡妇1.2吨，折合市价约2.7亿，这批货如果流入市场，足以摧毁上千个家庭……”
　　这次的汇报狄烨并没有准备很久，讲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感触。
　　他放下激光笔，抬手松了松领带，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1.2吨毒品只是冰山一角，足以见得背后的毒贩有多嚣张！”
　　狄烨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的轻微嗡鸣。
　　他看着会议室里的众人，继续说，“之前有人问我，缉毒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干？我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总要有人站出来！
　　我们知道危险，但如果我们不扛起这份责任，谁去守护那些可能被毒品毁掉的家庭和生命？每次看到被毒品摧毁的人，听到失去亲人的哭声，我就知道，这份工作再难也值得。
　　我们不是为了当英雄而缉毒，而是为了让更多人免于痛苦，破案也是一样，这条路，我们要一直走下去！”
　　狄烨说完这话，台下响起了剧烈的掌声，站在前排的几位领导甚至站起了身鼓掌。
　　冷宁注意到，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是吴振峰。


第128章
　　天文游乐场就像这座城市经久未愈的伤疤，即使过去很多年，伤痛仍旧在。
　　被大火烧得焦黑的建筑屹立在风中，显得周围的花圈和挽联十分突兀。
　　十五年前，一场大火给五个家庭带去了沉痛的打击，十五年后，这里的冤魂终于得到了安息。
　　无数知情人士赶来这里祭奠他们朋友或是亲人，冷宁和狄烨也夹在其中。
　　苏莹莹提前走了，说自己年纪大了受不住这种氛围。
　　冷宁和狄烨并没有离开，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冷宁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白菊，面容沉静的穿过人群，去了一旁的角落，狄烨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花圈。
　　冷宁把白菊放在地上，挨着狄烨的挽联。
　　如果狄烁还活着，应该会和狄烨一样优秀吧！
　　恍惚间，冷宁仿佛看到狄烁变成了大人的样子，坐在实验室里研究昆虫和各种蝴蝶。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狄烨拍了拍他的间肩膀，将他拉回了现实。
　　狄烨对弟弟的思念不亚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狄烁是他看着长大的，在那个贪玩的年纪，他就是狄烁的半个父母，狄烁就像一条粘人的小尾巴，他甩都甩不掉，有时候又可爱得紧。
　　如果他们能一起长大，狄烁应该会长成父母喜欢的样子，不像自己这样犯浑，让人头疼。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给弟弟送过花圈，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
　　弟弟是他弄丢的。
　　这是他年少时接受的最惨痛的事实。
　　一夜之间，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罪孽深重的大人。
　　无数个夜晚，他从梦中醒来，耳边仍旧回荡着狄烁的哭声，无数次，他站在狄烁的相片前，责怪自己曾经的失责行为，他把弟弟的死归结在自己身上，十多年来负重前行，硬生生把自己磨砺成了一个战士。
　　为了这一天，他付出了太多，最终也在负重前行的道路上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这条路是狄烁带他走过来的，他很清晰的记得自己当年对着狄烁尸体发誓时的痛苦，所以他不愿看到世界上多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时至今日，这种情感变成了更加深刻的东西，足以支撑他继续前行。
　　他可以是狄烁的哥哥，也可以是成千上万人的哥哥，这里的兄弟姐妹们需要他守护。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狄烨转头，看到一个女孩站在不远处，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的哭声并不大，却让人觉得撕心裂肺。
　　“那是田薇薇？”冷宁也注意到了女孩。
　　“嗯，她是帮我们写报道的那个记者，她的弟弟是受害者之一。”狄烨对田薇薇的映像很深，私底下了解过她这些年的生活。
　　田薇薇的弟弟死后，她的母亲一直无法走出来，久而久之积郁成疾，撒手人寰，他的父亲留下一封遗属后选择了跳楼，四口之家一下子就只剩田薇薇一个人。
　　还好她一直没有放弃，为了给弟弟报仇，给一家人讨个公道，这些年一直在调查绑架案背后的真相。
　　终于，她等来了真相大白的这一天。
　　田薇薇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泥土，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已经失去的东西。
　　冷宁和狄烨对视了一眼，朝她走过去。
　　冷宁蹲下身，递给她一张纸巾，“请节哀。”
　　田薇薇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冷宁，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真的好想他们……我好想我弟弟……还有我爸妈……他们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冷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失去亲人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狄烨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田薇薇，她的痛苦让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狄烁。那种无力感，那种深深的遗憾，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心里。
　　“我知道，你尽力了。”狄烨说，“谢谢你为我们提供消息，从今往后，你也该过自己的生活了。”
　　田薇薇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冷宁的目光扫过四周，看见了人群中的王玉瑶。
　　王玉瑶捧着一束白菊。
　　“女儿，案子破了。”
　　王玉瑶将手里的白菊放在角落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绳，红绳上挂着一枚天使吊坠。
　　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枚吊坠，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是你十八岁生日时，我送给你的，你一直戴着，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警察说，他们在犯罪分子的老巢找到了这条手链，如果不是这条手链，他们都不能确定那里是不是关押受害者的地方。
　　你这么善良，一定是你故意留下的对不对？”
　　王玉瑶哭得愈发的声嘶力竭，“女儿啊，你能不能来妈妈梦里看一看妈妈，妈妈真的好想你……”
　　白菊花瓣被风吹落后又卷起，飘飘洒洒的落到了王玉瑶的脚边，仿佛是女儿在回应她的思念……
　　废墟上，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伤与无奈，他们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狄烨，”冷宁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子里晕着淡淡的水汽，“要是没有警察，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狄烨苦笑了一下，“没有警察？那这个世界大概会乱成一团吧。犯罪率飙升，社会秩序崩溃，普通人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障……所以啊，得有人站出来维护时间的秩序。”
　　冷宁知道，狄烨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他本可以衣食无忧的过着另一种生活，却选择了坚守在这里。
　　这条路并不轻松，充满了危险和挑战，但对方没有后悔过。
　　他就像那只扑向灯罩的飞蛾，勇敢无畏。
　　此刻，站在残垣断壁上的狄烨仿佛在发光，那束光感染到了冷宁，让他心底的某处微微颤动。
　　“谢谢你。”冷宁忽然开口，
　　“谢我做什么？”狄烨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哦？”狄烨眉梢一挑，“说来听听。”
　　“说出来就太煽情了，这样刚刚好。”
　　“原来，你还是个氛围党。”
　　狄烨调侃冷宁，冷宁笑盈盈的看着他，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与这片城市融为一体。


第129章
　　散会后，几位省厅的领导直接去了局长办公室，围坐在沙发上交流这次的缉毒行动。
　　狄烨也夹在其中，在一群领导中，他的职级最低，但他表现得游刃有余，时不时的还会说几句话逗得领导们哈哈大笑。
　　舒书从局长办公室旁路过，心中感叹：警局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氛围了，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处于高强度连轴转的状态，现在好不容易破案了，又缴获了这么多的毒品，终于可以休假了！
　　她抱着结案资料高兴的哼着歌回了自己的工位，刚坐下，就看见自己的保温杯上贴着便利贴：【趁热喝。】
　　舒书拧开一看，里面是热果汁。
　　最近因为长时间加班，早上又没时间吃早餐，有时候会低血糖，谁这么细心，还给她冲了果汁？
　　她刚喝了一口，就看见法医李栓绷着一张严肃的脸路过公共办公区，直直的往汤局的办公室去了。
　　大概因为年纪大了，李栓中毒之后缓了许久才缓过来，舒书再看到他的时候，忽然觉得对方的两鬓舔了很多白发。
　　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事了？
　　李栓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坐在沙发上的三位厅级领导纷纷转头看向他。
　　“老李，出什么事了？”汤晓东问。
　　吴振峰看着李栓，视线移到了他手里A4大小的文件上。
　　狄烨则直接站起了身，走到老李面前，拿走了他捏在手里的文件。
　　DNA检测报告几个大字映入眼帘，狄烨眉头一紧，直接翻到了结论那一页。
　　报告上显示，之前那具疑似方伟强的尸体和方绍正没有遗传学上的关系。
　　这个结论狄烨并不意外，因为他之前已经从冷宁那里听到了于安的消息。
　　他将报告单递给了汤局，汤局看过之后又递给了吴厅。
　　传阅一圈之后，办公室里的氛围骤然变得严肃下来。
　　此前，他们推测方伟强还活着，但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如今手上的这份DNA等于在支持他们的推测。
　　最后吴厅说了一句话，“这份DNA报告代表不了什么，我们不了解方伟强的出生，外界的传言或许并不可信，先让方绍正交代清楚。”
　　汤晓东点头，“狄烨，你去看看审讯有没有进展。”
　　“嗯，我看看去。”
　　狄烨静静的琢磨着，他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于安是方伟强，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他需要尽快找到能够证于安就是方伟强的证据。
　　狄烨从办公室出来后，便急匆匆的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里，谢长宏正在审讯方绍正，方绍正进看守所已成事实，就是多久枪毙的事，所以他自己也无所谓了，交代了一些关于毒蛛的事，不过都是些众所周知的。
　　即便到了这一步，他始终在保护方伟强和方慧兰。
　　谢长宏磨了他两天，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此前他审讯过红蝎，也没有从对方口中套出有价值的线索，想必毒蛛内部专门给他们洗过脑。
　　正审着，审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狄烨走进来，“老谢，你去歇会吧，我和他聊聊。”
　　老谢拿着保温杯站起身，把位置留给了狄烨。
　　狄烨拖开椅子坐下，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方绍正的脸。
　　方绍正年纪不大，今年才25岁，这是龙川市有史以来抓到的量刑最大的毒贩。
　　但是方绍正的眼睛里没有穷凶极恶或者贪婪自私的犯人该有的眼神。
　　相反的，他的眼神很清澈，也很平静。
　　狄烨并没有把DNA报告直接拍到对方面前，而是问了一句，“方伟强不是你亲哥吧，他到底是谁？”
　　一直很平静的方绍正眼睛里忽然有了不一样的颜色，“他确实不是我亲哥，我哥七年前就死了。”
　　此时在监控室里喝水的谢长宏听见这话，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你的意思是，这七年里，一直有人冒用你哥的名字控制毒蛛？”
　　方绍正对于安可谓是又爱又恨，他爱他在危难时刻保护了他和姐姐，他恨他杀伐果断喜怒无常。
　　他到现在都没想好应该怎么给于安定位。
　　是朋友还是敌人？
　　“没错，他不是方伟强。”方绍正说。
　　“那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狄烨追问道。
　　方绍正忽然沉默了。
　　如果于安不是朋友，那这帮警察更不是他的朋友，他为什么要告诉这帮人真相？
　　狄烨：“告诉我真相，争取一下戴罪立功的机会。”
　　方绍正忽然冷笑一声，“戴罪立功？能免我死刑吗？”
　　狄烨的腮帮子紧了紧，“具体判决，还要看你立功的表现。”
　　毕竟1.2吨毒品这样的重罪，即便有戴罪立功的情节，也难以免除死刑。
　　方绍正：“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狄烨身体前倾，忽然逼近方绍正，“你现在坐在这里，是于安的手笔吧，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听见狄烨这么说，方绍正瞳孔一缩，坐直了身体，十分严肃的盯着狄烨的脸。
　　他为什么突然提到于安？
　　狄烨嘴角忽然一勾，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方慧兰逃了，于安成了于氏集团的继承人，你捞到了什么？”
　　他说完，发现方绍正已经捏紧了拳头。
　　狄烨掏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点上，“你们扳倒梁天雄之后，有商量过怎么处理那批毒品吗？”
　　见方绍正不说话，狄烨继续说道，“这么重要的事，不可能没有商量过吧，还是说商量过，但你被蒙在鼓里？”
　　方绍正紧捏的拳头已经开始颤抖。
　　“被警察盯上的情况下，这些毒品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来转移毒品？出事了谁来背锅？这些细节，你都了解吗？”
　　方绍正一拳砸在椅子上，“你别说了，我姐是不可能骗我的！”
　　狄烨眼睛一眯，“方慧兰为人狡猾，做事狠辣，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骗你？”
　　“因为她到最后都想着把我送走！”连方绍正都没有意识到，他刚刚已经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狄烨眼睛一眯，乘胜追击，“那为什么到最后是你来背锅？她中途下车了？你被她耍了知不知道？”
　　此刻，方绍正咬紧了腮帮子，他的脑子很混乱。
　　和方慧兰离别时的煽情画面还在他脑子里，那些为他好的话，那些眼泪难道都是假的吗？
　　“还以为你们在逃亡的途中会进行大笔交易，没想到，你们交易的数量并不多，冒这么大的风险，出这么少的货，还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方慧兰真的缺这点钱吗？
　　对了，你们在途中还杀了两个人，像是生怕警察发现不了，如果她真的想送你走，会这么大意吗？方慧兰这么缜密的人，为什么要让你陪她涉险？为什么不提前把你送走？
　　你自己好好想想，她是真心为你好，还是演给你看的？”
　　在狄烨的连环逼问下，方绍正气喘不止，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他只是不愿意面对。
　　他的身体可以承受死亡的痛苦，但他接受不了他们的背叛！
　　为什么面前这个人非要撕开那层遮羞布，让他的愚蠢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你懂什么？！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我虽然贩毒，但我知道知恩图报！”
　　此时，一群人隔着单向玻璃注视着审讯室里的情况，汤晓东吴振峰和另外两个领导也在场。
　　“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汤晓东说。
　　吴振峰盯着里面的情形，眉头微蹙。
　　审讯室里，方绍正的胸口在猛烈的起伏，愤怒之后是更加强烈的悲伤。
　　“啪嗒！”
　　一滴眼泪滴在了铁质的审讯椅上，在安静的空气中听得尤为清晰。
　　“大家都说方权是毒枭，无恶不作，但他却救了我的命，我不是方权亲生的，但他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死之前又把我托付给了他的子女，就算他们利用了我，我也认了，你不用再拿这件事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狄烨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他一向不怕毒贩使坏，就算再阴险狡诈，他也有办法逼他们说出真相。
　　但他唯独拿方绍正这种人没办法，明明干着天理不容的事，却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谁也撼动不了。
　　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虎头蜂和你一样嘴硬，但他明天就要执行死刑了，你坚守的东西，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想，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狄烨说完便站起身出了审讯室。
　　审完方绍正后，他心里窝着一团火无处发泄，便一拳打在了墙上。
　　这次他控制了力度，尽量没有把墙皮弄坏。
　　冷宁站在角落里看着狄烨，刚才的审讯他都看到了。
　　他已经在很努力的回忆关于方绍正的过去，但一无所获。
　　他正要去看看狄烨，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冷宁，我们聊聊吧。”
　　冷宁转过身，看见吴振峰站在他身后，两鬓斑白的看着他。
　　冷宁跟着吴振峰去了商务车上，司机站在路边等候，防窥玻璃一升起来，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聊天了。”吴振峰说，“上次聊天还是五年前。”
　　冷宁对吴振峰的印象除了小时候收养的记忆之外，就只在大会上见过两次，五年前，他不记得自己和吴振峰有过交流。
　　“你可能不记得了，”吴振峰继续说，“其实不记得也好，就安心当一个法医也挺好。”
　　“您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他也打算找吴振峰聊一聊25年前的事，但被对方主动叫到车里，还是有些警惕。
　　“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到底要不要告诉你之前的事情，”吴振峰说，“既然你已经开始调查冷华清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由我主动和你说比较好。”


第130章
　　冷宁观察着吴振峰，试图理解对方突如其来的邀请。
　　他前两天才和汤局透露了想见吴振峰的想法，今天对方就主动提起了那件事。
　　他有些迷惑的眯起了眼睛，“是不是汤局告诉你的？”
　　吴振峰微笑道，“原本我就在关注你，让晓东关照你也是我的意思，他无意间和我透露了你的事，所有我猜你很在意冷华清的事。”
　　冷宁的表情十分的严肃，“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吗？”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肌肉微微紧绷，心跳和脉搏都在加速。
　　吴振峰看着冷宁，那双布满皱纹的双眼中透着老练与睿智。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华清到底是不是被警内的人出卖的？但我找不到答案，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那就是我。”
　　冷宁迟疑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防止卧底的身份泄露，只会有一个警内人士成为卧底的联系人。
　　当年知道华清身份的人只有我，如果他的身份泄露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我。
　　或许是我在无意中透露了他的身份，又或许是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暴露了自己，才会被发现……
　　华清是我兄弟，他在毒窝里受的苦只有我明白，我一直很想剿灭贩毒团伙，让他回来。
　　我们等了很久才有了一次机会……没想到，那次机会断送了他的命，我很自责。”
　　冷宁留意着吴振峰说的每一个字，对方似乎在有意的弱化了冷华清的死是他人造成的。
　　失误、自责并不能解释他父亲的死。
　　“你还记得事情发生之前的细节吗？”
　　吴振峰深深的叹息，然后闭上了眼，“我怎么可能忘记……”
　　吴振峰记得，那是七月的一个晚上，河边的风带着潮湿的水汽。
　　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这本该是个平静的晚上，但一切都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他带着人埋伏在河边的草丛中，盯着河对岸的废弃仓库，那里是毒贩的交易地点。
　　冷华清的消息是三天前传来的，作为方权手下的卧底，他一直潜伏在毒贩的核心圈子里，那次的情报是有史以来最准确的一次，交易时间、地点、人物都很清晰。
　　方权将在晚上与买家周老板在河边进行一笔大额毒品交易。
　　吴振峰接到消息后，立刻召集了队里的骨干，部署了抓捕计划，带了几乎所有的警力埋伏在这一带。
　　“吴队，兄弟们都已经到位了。”汤晓东说完，从口袋里摸了跟烟出来，正要点上。
　　吴振峰看了一眼汤晓东，“把烟收起来。”
　　他发现汤晓东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在担心你老婆？你放心，今晚行动结束我就给你放假，让你回去陪老婆和孩子。”
　　汤晓东微微颔首，将烟揣回了兜里。
　　那晚吴振峰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抬手看了看表，距离交易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晚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冷华清的消息来得太顺利，方权一向谨慎，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泄露交易地点和时间？
　　“吴队，有情况！”耳机里传来队员的声音，“仓库那边有动静，好像有人在搬货。”
　　吴振峰眉头一皱，立刻下令，“所有人保持隐蔽，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仓库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吴振峰通过望远镜看到仓库门口停了几辆黑色的轿车，几个黑衣人正在搬运箱子。
　　“吴队，要不要行动？”耳机里传来队员的询问声。
　　吴振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下令，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紧接着，冷华清的声音急促地响起，“情况有变！快撤！”
　　吴振峰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下令，“所有人，立刻撤离！行动取消！”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河对岸的仓库突然亮起了刺眼的探照灯，数十名武装分子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把吴振峰和队员逼到了河边。
　　“吴队，我们被包围了。”汤晓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现在怎么办？”
　　吴振峰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准备突围。”
　　就在这时，方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吴队长，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吴振峰抬头看去，只见方权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枪，将枪口对准了冷华清。
　　吴振峰的心猛地一沉，冷华清的身份暴露了。
　　方权用枪抵住了冷华清的头，冷笑道，“要见吴队长一面还真是难啊，要不是你的卧底，我们也没机会这么快就见面！”
　　“你想干什么？”吴振峰问。
　　“你把我逼得这么紧，今天我也要逼一逼你，”方权的枪口对着冷华清的胸口，手指放到了板机上，“让你看看你的手下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
　　吴振峰至今还记得，冷华清被人用枪指着，但那双眼神却很坚定。
　　“吴队，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任务。”
　　“放了他！”
　　“放了他？”方权哈哈大笑，“今天，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一个也别想跑！”
　　话音刚落，方权突然扣动了扳机，冷华清的身体猛地一颤，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缓缓倒在了地上。
　　“华清！”吴振峰怒吼一声，正要冲上去，却被汤晓东一把拉住。
　　“吴队，你冷静点！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冷宁静静的听着，仿佛冷华清就在他面前死去。
　　冷宁的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是方权杀的他。”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狠厉的身影，那个人留着中长发，左耳上戴了一枚耳钉。
　　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信息越来越多，冷宁想起这个人从车上下来，一步步朝他走来……
　　这个人是方伟强的父亲，也是培养和操控毒蛛的人。
　　冷宁见过方权杀人，他杀人的时候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就像一个犯罪的机器。
　　“那次行动我们损失惨重，我也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冷宁强迫自己从悲愤的情绪中抽离，“当时你们已经被毒贩包围了，你和汤晓东是怎么活着回去的？”
　　“我们等到了支援。”吴振峰说，“原本我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里，但队友及时赶到了，救下了我和晓东。”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的增援？”
　　“行动之前，我就察觉有些不对劲，所以提前叫了增援。”
　　冷宁的表情瞬间僵硬，“真的是这样吗？”
　　“我知道，这件事你很难接受，华清的死我也有责任……”
　　“那你为什么收养我？”
　　吴振峰愣了一下，“华清死后，我时常梦到他回来找你，我怕你过得不幸，更怕你误入歧途没法和华清交代……”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才来找我？收养我之后，为什么又想把我送走？”
　　吴振峰眉头一紧，他没想到，冷宁居然连他想把他送走的事都知道。
　　“华清刚死的那段时间，我不敢和你有太多的接触，我怕方权的人会盯上你。”吴振峰叹气道，“那段时间我受到了处分，被调到街道派出所工作，住的地方不稳定，你跟着我只会受苦。
　　后来我工作稳定了，才把你从孤儿院接回来，我把你的年纪改小了三岁，一是为了防止方权发现你的身份，二是方便你上学。
　　至于为什么想把你送走……”
　　吴振峰的腮帮紧了紧，他不知道对方得知的信息究竟有多少，任何的隐瞒都会给他们之间造成不信任。
　　“因为你过早的表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智慧，所以我……我有意想把你培养成一名卧底。”
　　冷宁听后一愣，随后眉头紧锁。
　　“方权过于狡猾，我们送出去的卧底里，除了冷华清之外，没有人混入过敌人的核心圈，方权对外来人员十分的警惕，一般的卧底根本无法取得他的信任。”吴振峰说。
　　冷宁的嘴角突然勾了勾，露出了一个冷笑，“你从事缉毒工作多年，我被绑之后，你有没有托卧底调查过我的下落？”
　　“查过，但什么都没查到，”吴振峰十分严肃的看着冷宁，“抱歉，当初没有保护好你。”
　　冷宁在意的并不是吴振峰当年有没有托人找他。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被人关在一个巷子里的时候，有个叫马进的人对他十分照顾。
　　“你认识马进吗？”冷宁突然问。
　　“不认识，”吴振峰抬手看表，“我下午还有个会，要赶回宁州，要不，你跟我去宁州，我们继续聊？”
　　冷宁眼底一沉，“不了，我下午还有事。”
　　“小宁，”吴振峰语重心长的说，“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生活，有空的时候去我家里，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牛肉。”
　　冷宁一愣，吴振峰竟然记得他爱吃红烧牛肉。
　　“好，等有空，一定去。”
　　冷宁推开车门下了车，“您慢走。”
　　吴振峰点了点头，注视着他离开，眼角的肌肉不自然的跳动了两下。


第131章
　　司机小刘见两人谈完话，赶忙小跑过来开车，“吴厅，现在开车回宁州吗？”
　　“不着急，先去土星孤儿院。”吴振峰说完，升起了车窗。
　　回忆起刚才和冷宁的谈话，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冷宁为什么忽然和他提起马进？
　　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他闭上眼，梳理刚才谈话的细节，却发现冷宁这孩子藏得极深，并未和他透露一丝半点的内情。
　　反倒是自己，刚才在听到马进的时候表现得有些不自然。
　　对方肯定会继续调查马进，这是毋庸置疑的。
　　吴振峰转头看向车窗外的街道，忽然想起了16年前收养冷宁的那一天……
　　那是十月的一个清晨，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他站在土星孤儿院的门口，等着孤儿院的老师带冷宁出来。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刚签好的收养文件，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孤儿院的门口种着一排梧桐树，树叶已经泛黄，几片叶子随风飘落下来，落在吴振峰的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弯腰捡起一片叶子，捏在手里微微用力，叶子便碎成了几片。
　　“手续都办好了。”
　　身后传来刘院长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刘院长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穿着一件磨得很旧的灰色外套，低着头，双手攥着衣角，像是有些不安。
　　那是冷华清的后代。
　　吴振峰的目光落在冷宁身上，心里一阵酸涩。
　　冷宁的眉眼像极了冷华清，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中带着一丝倔强。
　　吴振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冷宁的肩膀，低声说道：“冷宁，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一起生活了。”
　　冷宁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警惕。
　　“吴队长，冷宁这孩子性格有些内向，平时话不多，但他很懂事，您多费心了。”
　　吴振峰站起身，“刘院长，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孩子命苦，现在能有您这样的好人收养他，也算是他的福气。”
　　吴振峰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冷宁。
　　他知道，自己收养冷宁并不是单纯的善举，而是带着某种目的。
　　冷华清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自己，收养冷宁，一方面是为了弥补对冷华清的亏欠，另一方面，他心中隐隐有一个庞大的计划——将冷宁培养成卧底，等待时机将他送入毒枭的老巢。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每次想到冷华清牺牲时的场景，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痛。
　　他不能让冷华清白白牺牲，他必须为冷华清讨回公道。
　　“吴队长，要不要拍张照片留念？”刘院长的声音打断了吴振峰的思绪。
　　吴振峰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
　　刘院长招呼了一声，“冷宁，来，站到吴叔叔旁边，我们一起拍张照片。”
　　冷宁双手依旧紧紧攥着衣角，吴振峰见他紧张，便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放松点，别紧张。”
　　冷宁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镜头，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倔强。
　　“好，准备——三、二、一，茄子！”
　　咔嚓一声，相机定格了这一刻。
　　此刻，吴振峰望着街道上的梧桐树，表情一点点归于平静。
　　他知道，冷宁的心里一定还有很多疑问，他相信，时间会给他所有答案。
　　*
　　“你和吴厅在车上干嘛呢？”
　　冷宁刚走到公共办公区，就被狄烨逮了个正着。
　　冷宁看了一眼狄烨穿着常服的帅气脸庞，“去你办公室说。”
　　见冷宁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狄烨直接将人壁咚到了墙上，并顺手带上了门，“要和我说什么？”
　　狄烨靠近的时候，冷宁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皮革烟草味，这味道极好闻，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问你话呢。”狄烨低头凑近去看冷宁，“在想什么呢你？”
　　冷宁的头稍微后倾，他对狄烨的靠近越来越敏感，狄烨身上散发的味道、玩世不恭的语气、或是身上强大的气场都会令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
　　这或许是他承认自己喜欢狄烨后，身体发生的最直观的变化。
　　冷宁伸手将狄烨往外推了推，“吴振峰是我养父，他找我叙旧。”
　　狄烨听到这话，眉头微皱，眼睛盯着冷宁脸上的细微表情。
　　他并不意外，因为他私底下已经调查过吴振峰了，连对方十多年前住在哪都知道。
　　但他却故意表现出惊讶的样子，“他是你养父？到底什么情况？”
　　冷宁：“你确定要这样怼着我说话吗？”
　　狄烨闻言，嘴角勾起邪笑，“我就喜欢怼着我男朋友说话。”
　　冷宁将视线垂下去，盯着对方的喉结和衣领处，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想被别人听见吗？”
　　“听见怎么了？”狄烨凑近冷宁，几乎贴着他耳朵说道，“我们都见过家长了。”
　　冷宁觉得，这样下去没法好好交流了，他推了推狄烨的肩膀，“你给我正经点。”
　　狄烨眉梢一挑，身子往后退了退，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对方脸颊处泛红的皮肤，“你们聊了什么？”
　　“就是一些家常。”冷宁走到茶几边坐下，拿起小勺往紫砂壶里装茶叶。
　　狄烨还站在原地，垂眼看着沙发上的冷宁。
　　冷宁刚把热水倒进紫砂壶里，就听见狄烨幽幽的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冷宁强行控制着手里的水壶才没有让水撒出去，“我瞒你什么了？”
　　狄烨见对方还没打算坦白，便笑了笑，“诈你一下，没有就算了。”
　　“我不是你的犯人，”冷宁淡淡说道，“有事就直说。”
　　狄烨沉吟了片刻，坐到冷宁身旁，“你让我查的马进我查到了，他是马义的亲爹。”
　　冷宁正要去拿茶杯，手指忽然一顿。
　　狄烨十分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眉梢一挑，“怎么了？”
　　“没事。”冷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这说明毒蛛和商会早就有勾结，要扫毒，就要把商会一起连根拔除。
　　现在商会已经被万忠辉和林源控制，林源极有可能是于安的人，至于万忠辉，他很可能已经被于安收买了。
　　目前的形式是这样的……于安处于商会的顶端，再往下，是林源、万忠辉为代表的富豪，再往下，就是毒蛛。
　　于安放弃了方伟强的身份，方慧兰是接手毒蛛的最佳人选，这次必须趁热打铁，趁着毒蛛内部还不稳固，把毒蛛在A国的势力铲除了，你们找到方慧兰的下落了吗？”
　　“根据方绍正的口供，我们推测方慧兰应该是在大堰村乘坐游艇逃跑的，这个时间，她人应该已经在K国了，我们已经联系了k国那边协助抓捕……我有一点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冷宁问。
　　“方伟……咳，于安为什么不杀了方慧兰？他留下方慧兰和方绍正这两个隐患做什么？”
　　冷宁沉吟了片刻，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道，“因为，他有病。”
　　狄烨：“……”
　　冷宁继续说：“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维去揣测他，他留下这两个人，可能是为了戏弄。”
　　狄烨皱眉，“戏弄？”
　　“就像他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却一直不动手，本质上，他很享受这种折磨他人的快感，这是一种十分病态的心理。”
　　狄烨听着这话，眼神一沉，“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此刻，狄烨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正写着“不爽”两个字。
　　冷宁放下茶杯，“你在吃醋？”
　　狄烨就往沙发上一躺，哂笑道，“怎么可能，你们一起待了那么多年，了解他也正常。”
　　狄烨这话听上去像是自我安慰，但冷宁听着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心里在膈应。
　　“我想了解他只是出于对变态的研究。”冷宁淡淡道，“想了解你却是因为喜欢。”
　　狄烨完全没预料到冷宁会说这样的话，几乎一瞬间就被冷宁给哄好了，“嘴怎么这么甜？”
　　他眯起眼盯着冷宁的颈脖，眼睛里藏着的占有欲变成了赤裸裸的欲望。
　　冷宁每次说喜欢他，他的老二就会起立，跟按了快捷键似的。
　　冷宁见狄烨眼神不对，他茶没喝完就站了起来，“我突然想到金麦还有点事要处理。”
　　“你等一下。”狄烨拉住了他的手腕，“撩完就想跑？”
　　冷宁的眸子一垂，在对方两腿间一扫，故作镇定道，“我下次注意点。”
　　他刚说完，就被狄烨用力一拽，重心不稳的坐到了对方的腿上。
　　他还没坐稳，狄烨就掐着他的后颈吻了下来。
　　狄烨的欲望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缓解，反而愈发的变得饥渴难耐起来。
　　狄烨缉毒多年，对毒品十分的了解，但切身体会到“瘾”的含义，还是冷宁教会他的。
　　成年雄性的身体很快就变得朝气蓬勃，两人的呼吸也因为这个缠绵的吻而变得越来越急促。
　　狄烨像是恨不得把人生吞了似的，把人按在沙发上狂吻，手还掐着对方的脖子，就是为了听一听冷宁失控时发出的声音，他的舌头在冷宁的口腔里有节律缠绕，身体也本能的随着这个节奏在动，像是随时都会扒了冷宁的裤子进入。
　　冷宁的脑子一阵阵发懵，他没想到狄烨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失控，这里可是办公室！
　　他推了推狄烨的肩，耳边却传来了狄烨低哑的声音，“别动，让我蹭蹭。”


第132章
　　因为两人的拉扯，冷宁的衣领已经开到了胸口，狄烨那根领带也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见冷宁还要抵抗，他便像给犯人搜身一样，将冷宁的双手举过头顶按住，抬起一条腿，强行将对方的腿分开。
　　这个搜身的动作给了冷宁强烈的刺激，他的身体竟然激动到微微发颤。
　　就在一切即将失控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狄烨停下了动作，他的注意力都在对方因为紧张而紧绷的颈部肌肉上，“门锁了，我们继续。”
　　这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汤局的电话。
　　冷宁趁机从狄烨手里挣脱出来，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到门口去开门。
　　门打开后，只见舒书站在门口，“冷顾问，你也在啊。”
　　“嗯，队长在里面。”冷宁说完，直接走了。
　　舒书一进办公室，就看见狄烨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
　　她看了一眼沙发角落上掉落的领带，脑子里忽然噼里啪啦放起了烟花，再想起冷宁刚才出去时的样子……
　　那脸和脖子红得跟灯笼似的……
　　想到这，她又将视线移到了狄烨身上，狄烨的领口开着，打电话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几分烦躁。
　　他们该不会……在搞办公室恋情吧？！
　　狄烨打完电话，嘴里碎碎念，“大中午的吃什么饭。”
　　他说完看了舒书一眼，“有事就说。”
　　舒书回过神来，“宁州市刑警支队那边来电话了，说有个案子要我们协助调查。”
　　“我要出去一趟，你先把资料发我手机上。”
　　*
　　冷宁吃完午饭，回了一趟金麦。
　　他坐在办公桌前处理一些需要签字确认的文件。
　　签好字之后，他站在玻璃板前，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在玻璃板上写下了“马进”两个字。
　　可以确定的是，吴振峰对他有所隐瞒，尤其是在提到马进的时候，对方的表情肌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人的面部表情受情绪影响，吴振峰这样的人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光是听到马进的名字就有了反应，这很有问题。
　　马义是马进的儿子，15年前，马进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入毒窝？
　　冷宁想起了自己在A国时的一些记忆片段：
　　马义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小的时候就向往能加入毒蛛，甚至连以后要纹什么纹身都想好了，有时还会用黑笔在手臂上画蚂蚁……
　　所以，他小时候被绑架时在马进手臂上看到的黑色蚂蚁纹身有可能是被马义画上去的……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同样的纹身会出现在不同的两个人身上。
　　当年马义成绩排名靠后，差点被杀掉，那个时候突然有人出现带走了所有的孩子，马义因此躲过了一劫。
　　后来马义被毒蛛的人挑中了，和他们一起离开了那个遍地是罂粟的庄子。
　　现在看来，当年应该是有人出面保了马义一命。
　　如果说，马义的后台是马进，那么马进和毒贩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如果马义被送入毒蛛是马进靠关系疏通的，那么他和于安呢？
　　于安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找到安插在警方的间谍吗？
　　冷宁觉得事情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他又想起了吴振峰对他说的话——因为你过早的表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智慧，所以我……有意想把你培养成一名卧底。
　　马进对他的照顾，是因为吴振峰吗？
　　当年的事，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绑架狄烁的人是梁天雄，但梁天雄当年也被人做了局，以为狄烁的肾可以救他的儿子。
　　当时高远只是一个小小的老板，就算再有能耐，又怎么能算计到梁天雄的头上？
　　高远背后应该还有人……
　　他必须见一见高远。
　　*
　　“你要见高远？怎么突然想到要见他？”
　　狄烨饭吃到一半，走到外面接电话，“这样，我打个电话让他们准备准备，等我回去咱俩一起去看守所。”
　　狄烨打完电话，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给看守所的人打去了电话。
　　冷宁要见高远，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狄烨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了包厢，回去的时候领导们都吃的差不多了，他就和汤局一起站在门口把人一个个送走。
　　最后一位领导上车之后，狄烨问汤晓东，“吴厅突然赶回宁州，是有什么急事吗？”
　　“宁州市局那边出了点事，”汤晓东说，“支队长程刚执行公务的时候受了伤，吴厅过去了解情况。”
　　狄烨眉头一皱，“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那边的人没有透露。”
　　狄烨想了一下，说道，“程刚手里有个案子，于思寥的死和他儿子有关，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现在还没定案，一切都要等调查清楚才知道。”
　　汤晓东说完，走向门口停着的车，“我这两天要出趟差，局里的事你盯着点。”
　　“放心，你也注意点身体，年纪大了别硬抗。”
　　“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汤晓东说完，关上了车门。
　　把汤局送走了，狄烨想起冷宁的事来。
　　他直接开车去了看守所，车还没停，就看见冷宁站在看守所大门外等着他。
　　他隐隐感觉到冷宁有心事。
　　“一会儿我进去就行了，你在外面等着。”冷宁边走边说。
　　狄烨眉梢一挑，“你什么意思，瞒着我查案子？”
　　“不是案子，就是一些私事，等我查清楚了，全都告诉你。”
　　狄烨抬手看表，“就半个小时，你自己把握好时间，我在外面等你。”
　　冷宁点头，跟着看守所的警察进了走廊。
　　以往意气风发的高远进了看守所之后头发一下子全白了，他穿着囚服，戴着脚链，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
　　高远看着冷宁，眉头皱了皱，“你是？”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冷宁十分从容的注视着高远的眼睛，“你只需要我告诉我，当年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绑架狄烁？”
　　“马进。”事到如今高远已经无所谓了，“不过他已经死了。”
　　冷宁的胸口有些微微发紧，“他是怎么死的？”
　　“他都死了好多年了，运气不好，碰到警察突击，被当场射杀了。”
　　“你还记得当时是谁带的队吗？”冷宁又问。
　　“当时啊……”高远想了想，“想起来了，带队的是郑队！”
　　冷宁压低了眉心。
　　居然是郑江。
　　“不过开枪的是个胖子。”高远又说，“我也是听人说的。”
　　冷宁有些意外，胖子？
　　看来他还得回去查一查当年参与突击的同事。
　　*
　　狄烨靠在走廊的窗边抽了根烟，他把冷宁这几天的行为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冷宁在背着他调查绑架案的事。
　　推测冷宁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是卧底了，所以一直不肯和他坦白，这事他也能理解，毕竟这种事还是比较私密的，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这时候调查绑架案，难道绑架案和他是卧底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狄烨看着冷宁，那眼神犀利得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
　　冷宁知道，他瞒不了狄烨太久。
　　就算狄烨刚才没跟进去，事后他也有能弄清楚他们刚才在里面谈了什么。
　　“快了。”冷宁说。
　　“那你知道答案了，能不能第一时间告诉我？”狄烨眯眼看着冷宁。
　　冷宁迎着光走到他面前，皮肤白的太晃眼。
　　“嗯。”冷宁说，“我们回去吧。”
　　狄烨嘴里又叼了根烟，“去哪？”
　　“警局。”
　　狄烨眉梢一挑，心说：看来这事还不小。
　　下午，狄烨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路过冷宁的办公室，他见门开着便直进去了。
　　冷宁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又掏出手机打电话。
　　开会的时候，他的右眼皮时不时的就要跳一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
　　“喂？”冷宁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的。
　　“你去哪了？”
　　“我在天文游乐场。”
　　“你去那干嘛？”
　　“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冷宁一边说，一边往曾今火灾发生的那栋楼走去，“最近脑子里总是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今天有暴雨，赶紧回来，算了，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去。”
　　“在那等我，别乱走。”
　　“嗯。”
　　冷宁挂了电话，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马进这条线越往下查，他就越能感觉到背后的不寻常。
　　七年前，马进被郑江的人射杀，原因是马进开枪袭警，开枪的胖子是汤晓东。
　　不管怎么说，这条线索查到马进这里就断了，至于汤晓东，可能只是刚好碰到了而已，并不能证明他和马进有联系。
　　最重要的是，汤晓东和整个案子没有太大的关联。
　　反倒是吴厅……在听到马进名字的时候表情异常，还故意转移了话题，不得不让人怀疑。
　　冷宁站在烧焦的楼房前，凝视着墙面上斑驳的痕迹，那场大火仿佛就在眼前。
　　那段令人窒息的记忆，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想起，就会让他喘不过气。
　　冷宁继续向前走，流浪汉生活过的角落里堆着破烂的棉絮。
　　自从这里挖出蜡化尸之后，这里的流浪汉就搬走了，但依旧有明显的生活过的痕迹。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会愿意住在这里呢？
　　这里的每一片砖瓦对他来说都是阴影，这些阴影埋在心底最深处，是不能拿出来晾晒的记忆，如果不是因为失忆了，迫切的需要找到答案，他绝不会回到这里。
　　冷宁寻着记忆走向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他在一步步往下走的过程中，尘封的记忆也在一点点打开……


第133章
　　往日种种在他的脑子里穿插，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头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冷宁记得十五年前他和狄烁被绑架的那天天气也是这样的闷沉，他背着书包和狄烁站在学校门口，天空中时不时的就会劈下一道闪电。
　　那阵子，他总是做同一个噩梦，梦见吴振峰要把他送走。
　　每次从梦中惊醒，他都会感到恐惧，他不想离开吴振峰，也不想离开狄烁，他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
　　“宁宁哥，马上就要下雨了，要不我们还是走吧？”狄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冷宁的思绪。
　　冷宁转过身，看到狄烁站在楼梯口，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书包，手里撑着一把滴水的蓝色的雨伞。
　　冷宁一下子愣住，他知道，他看到的只是幻觉。
　　他倒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有鬼魂，这样狄烁就不会离开他。
　　他眨了眨眼，狄烁消失在楼梯口。
　　破碎的记忆不断的在他脑袋里穿插，那些令他困惑，难以置信的事，逐渐勾勒出了他的过去。
　　冷宁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走，越往里走就越漆黑，他打开手电筒，一步步朝地下室深处探去。
　　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楼梯口吹来的风卷起脚边的塑料袋哗哗作响。
　　他是冷宁，也是幽冥蝶，悲惨的开局，飘摇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他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他是毒蛛的二把手，那些罪恶滔天的毒贩曾是他的兄弟。
　　他曾和方伟强肩并肩的站在庆功宴上，享受金钱与权力……
　　“宁宁哥，你最近怎么了？感觉你最近不太开心。”
　　当狄烁的声音再次从他脑子里响起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他面前的这间屋子就是当年关着他和狄烁的房间。
　　狄烁的尸体就是在这里慢慢变冷的。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密集而嘈杂的雨点砸了下来。
　　此时，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和狄烁挤在伞下的场景。
　　事情的最初，还要从他被绑架说起……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路边，车门半开着，雨太大了，他看不清车里的有什么。
　　冷宁拉住了狄烁的手，“我们别过去，从那边绕一绕吧。”
　　两人正准备绕开面包车，三个高大的男人突然从车里跳了下来，冒着暴雨朝他们逼近。
　　“快跑！”冷宁直接扔了伞，拉着狄烁转身就跑。
　　然而，他们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那几个男人，还没跑出多远，冷宁就感到后颈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宁宁哥！”
　　狄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想从雨水中爬起来，然而一只脚却死死地踩在他的后背上。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冷冷地盯着他，嘴角带着狰狞的笑。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而冰冷，“小子，老实点，还能少吃点苦头。”
　　男人的力气极大，冷宁根本无力反抗，他们被人绑起来塞进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
　　随后车门被重重关上，他的头被麻布套住，眼前一片漆黑。
　　他感觉到车子开始移动，颠簸中，他的身体不断撞击着车壁，身上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宁宁哥，怎么办？”狄烁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尽管当时已经陷入了绝境，冷宁还是相信吴振峰会找到他。
　　“吴叔叔是警察，他会来救我们的。”
　　“真的吗？”黑暗中，狄烁小声的抽泣，“可是他要是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他会找到我们的。”
　　……
　　此刻，雷声轰隆隆响起，仿佛要将这座烧焦的建筑物劈开。
　　冷宁回过神来。
　　当年，他就是靠着对吴振峰的信任坚持到了最后，即便知道狄烁已经死了，他也可能会死，但他还是固执的相信吴振峰一定会找到他。
　　因为，他除了相信吴振峰之外，没有别的的人可以信了。
　　然而在他调查冷华清的事情之后，他发现了另一种可能。
　　一种颠覆他认知的可能——当年吴振峰不是没有找到他，只是在得知了他的处境之后，固执的为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不是救他的人，而是把他推入深渊的人……
　　被装进冷藏车时的绝望，在A国提心吊胆的的时刻，被排挤，被一群带着恶意的孩子霸凌时候……
　　没有人救他，没有人可怜他，更没有人在乎他是谁，在那些人的眼里，只有强者才能得到尊重……
　　直到方伟强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跟我走，我会让你成为强者……
　　此刻冷宁头痛欲裂，他扶着墙站定，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地下室漆黑的走廊在视线中无限延长，仿佛地狱一般无止无尽……
　　*
　　狄烨甩上车门，打着伞冲进了漆黑的建筑物。
　　他给冷宁打了一个电话，却没打通。
　　“没信号？”
　　狄烨稍作思考，就收了伞朝着地下室的方向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冷宁的异常举动。
　　一开始，他以为冷宁瞒着他是因为卧底的身份不好暴露，但是他现在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冷宁这么急迫的想要找回记忆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秘密或者内幕？
　　他住院的那段时间，于安到底和冷宁说了什么？
　　还有吴振峰，这个时候突然找冷宁，只是唠家常这么简单吗？
　　冷宁失忆了，不会被人利用吧？
　　此时，一道白光突然从天际劈下，映出了地下室深处冷宁消瘦的身影。
　　狄烨一愣，举起手电筒朝他走了过去。
　　冷宁被手电筒的光惊到了，整个人身体都绷直了，他眯着眼看向那道光，却不知道朝他走过来的人究竟是谁。
　　一种莫名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这个场景与当初他被关在阴暗地下室中，人贩子打着电筒朝他走来的场景重合。
　　他头痛欲裂，仿佛身体里有个怪物要钻出身体，他听着对方的脚步声，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能听到对方在喊他的名字，但那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失真，仿佛变成了怪物的咆哮声！
　　冷宁拖动自己已经僵硬的腿，奋力的往后挪了几步，他尝试抬眼去看对方，却被手电筒的光晃得大脑一片空白。
　　随后，无数个画面灌入他的脑子里，以快进的方式在脑子里播放，几乎要撑爆他的头！
　　他看见自己站在射击台前，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靶子。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枪声，但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他的手指轻轻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击中了靶心。
　　十环，毫无偏差。
　　“狄烁，又是十环！”旁边的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成绩，真是没谁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就算成绩再好，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他注定不会成为一名光荣的警察。
　　他只是攀爬在阴沟中的怪物，被毒蛛选上送入警校的间谍。
　　“狄烁，有人要见你。”教官的声音从记忆的深海里飘来，“是吴局，应该是好事，你快去吧！”
　　他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枪。
　　吴振峰，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曾无数次在新闻上看到这个名字，知道他是龙川市刑警支队的领导，也知道他曾收养过自己，但是他们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他跟着教官走出了训练场，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就忘了吧，就算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冷宁一遍想一边走，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一道门后面。
　　这是一间专门谈话的房间。
　　冷宁推开门，看到吴振峰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微皱。
　　“吴局长。”
　　吴振峰抬起头，目光落在冷宁的脸上，仔细打量着他。
　　“冷宁。”吴振峰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们又见面了。”
　　冷宁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没想到，吴振峰竟然认出了他。
　　“吴叔叔。”冷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之间隔着对立的身份，实在不该在这里叙旧。
　　“别紧张，坐下说吧。”吴振峰递给冷宁一杯水，低声说道，“你的射击成绩很好，我看了你的档案，表现也很出色。”
　　冷宁心里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吴振峰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吴振峰忽然严肃起来，“冷宁，我有个任务想交给你，但这个任务非常危险，可能会丢掉性命。”
　　冷宁的心猛地一沉，抬头看向吴振峰，“什么任务？”
　　吴振峰：“我想让你做卧底，混入毒枭的内部。”
　　冷宁的心里涌起一股寒意，“为什么是我？”
　　吴振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你曾经在那个世界里生活过，知道他们的规则和手段。而且……你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们不会怀疑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宁只觉得后背发凉。
　　“对不起，冷宁。”吴振峰说，“原谅我这个时候才告诉你这件事，送你去毒蛛，其实是我一手安排的，现在，我会给你正名。
　　只要你接受卧底任务，就能成为一名光荣的缉毒警，你从前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执行任务而迫不得已做下的……为了给华清复仇，这么多年辛苦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如果你答应这个任务，会比同学早三年入编，表现出色的话，还会给你记一等功。”
　　……


第134章
　　吴振峰的这番话，让冷宁心头一震。
　　他本想借着做间谍机会离毒蛛那些繁杂的事务远一点，却没想到，吴振峰会再一次出现，打破他的生活节奏。
　　他再次看向吴振峰，记忆里那个对他好的吴叔叔已经从记忆里消失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龙川市刑警支队的领导。
　　“吴振峰，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方权杀了你父亲，难道你还要替他卖命？”
　　“我替谁卖命，不是你能决定的。既然你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了，要么带人来抓我，要么就放我走。”
　　“你就不想报仇吗？”吴振峰仍旧步步紧逼，“你本来应该有个快乐的童年，如果不是方权，华清也不会死，你更不会被送去孤儿院。”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没有父亲。”冷宁冷声说道，“冷华清是你的手下，他的死，你也有责任。”
　　吴振峰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是我对不起华清，所以我一定要为他复仇！”
　　“你确定你只是为了复仇吗？”冷宁冷眼看着吴振峰，“这些年你步步高升，已经获得了荣誉与权力，还会在乎一个死了十多年的手下？”
　　“那些人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你在那里长大的，应该最清楚他们是什么人，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正义吗？”
　　“正义？”冷宁嘴角勾起了讽刺的笑，“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些人。”
　　吴振峰一愣，“不可能，你从小心智坚韧，你不可能变成那种人！”
　　“吴振峰，我们已经有七年没见了，这七年发生了很多事，我现在叫狄烁，冷宁早已不存在了。”
　　“你父亲是一名光荣的缉毒警，你应该继承他的衣钵，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一切还有转换的余地……你就当是，帮帮吴叔叔，好不好？”
　　冷宁看着面前陌生的人，内心已然归于平静，“别和我提这些。”
　　“我保证，最多两年！”吴振峰说，“两年一到，无论你是否完成任务，我都让你回来，如果你不想做警察，我也可以给你换个身份，去别的城市生活……”
　　在吴振峰喋喋不休的声音里，冷宁推开门走了出去。
　　对他来说，无论是选择毒蛛还是警方，都一样是牢笼。
　　他要走出自己的路。
　　……
　　画面一转，他又回到了毒蛛。
　　他回毒蛛不久，方权就被对手暗算。
　　方权命悬一线，毒蛛上上下下蠢蠢欲动，都盯着那即将空缺的位子。
　　方权的大儿子方伟强是个书呆子，根本不适合接管毒蛛，相比之下，方慧兰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但毒蛛的元老觉得，方慧兰是个女人，不适合接管毒蛛，就算接管了，底下的兄弟也难以信服。
　　那段时间毒蛛内部的势力被瓜分成几派，谁得到“粉寡妇”的配方，谁就是王者。
　　而粉寡妇的配方在方伟强的脑子里，所以，即便要杀方伟强，也要先套出粉寡妇的配方。
　　当时于安从国外赶回来，要拉冷宁进他的阵营。
　　当时的冷宁毫不犹豫的加入了于安的阵营，因为在他眼里，他和于安是同一类人，他们有着相同的过去，靠着互相扶持才走到了今天。
　　冷宁觉得，他们之间，无论谁得到粉寡妇的配方，都会带着对方前行，就像难兄难弟，会互相依靠着前行。
　　所以，当那些元老把他们逼到绝境，要他们互相厮杀的时候，他把最后一颗子弹交到了于安手里。
　　然而，就是那枚子弹，击穿了他的左胸。
　　那一刻他才明白，他和于安是不一样的，他们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那场厮杀最后的胜利者是方伟强，方权在毒蛛的根基深厚，在他死前，动用了一切手段和力量让方伟强接手了毒蛛，并让于安辅佐主持大局。
　　之后便是铲除异己。
　　冷宁在硝烟弥漫的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活着，伤口的疼痛折磨着他的□□，但这不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他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马义收留了他。
　　马义给他安身之所，他才躲过了那场硝烟。
　　之后毒蛛被瓜分成三方势力，佐治、吴志军、方伟强各成一派，由于方伟强手里有粉寡妇的配方，迅速在三方势力中崛起。
　　马义投靠了方伟强，之后被方伟强派到宁州扩展业务，冷宁就窝在马义底下混混日子。
　　那段时间没人知道他活着，也没人找他麻烦，他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他每天装成学生去宁州大学蹭课，有时候假装出去寻街，实际上却泡在图书馆看各种感兴趣的书籍。
　　他和一群学生坐在一起，周围没有江湖恩怨和鲜血厮杀，内心忽然变得很平静。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心里有了想做一个普通人的想法。
　　成为一个普通人，考大学、毕业，再找一份工作，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马义出事了。
　　马义突然被警察带走，说他强奸并杀害了孙静。
　　冷宁觉得这事有猫腻。
　　马义之前口不择言，得罪了在宁州横行霸道的陆斌，陆斌早就扬言要搞马义。
　　冷宁看了酒店的监控，发现马义酒后被底下的两个兄弟送进了酒店，随后又将唐军女友孙静也送进了酒店，马义醒来之后仓皇逃走，直到服务员进房间打扫，才发现了死在浴缸中的孙静。
　　冷宁用了点手段审问马义身边的两个兄弟，在逼问下，两人才供出幕后指使是陆斌。
　　马义曾救过冷宁的命，所以冷宁决定出手帮马义一次。
　　虽然证据链看似完整，但却留有栽赃的可能性，冷宁请了律师进入酒店内部调查，发现窗台上有人翻越的痕迹，并以这个为切入点，为马义辩护。
　　他私底下也找过唐军，要唐军说出孙静死亡的实情，但唐军不肯交代。
　　他见过唐军之后的第二天，唐军被人发现死在了河里。
　　冷宁怀疑，人是被陆斌杀的，所以他暗中调查了陆斌，发现陆斌和方伟强曾是旧交。
　　于是他又去找了陆斌，陆斌却拿出了唐军死前和他见面的录像，并拿这个威胁他滚出宁州。
　　那一刻冷宁才意识到，马义遭此横祸或许是因为他。
　　因为他替马义出谋划策，动到了陆斌的蛋糕，所以陆斌以马义为切入点，其实是为了弄到他的把柄。
　　冷宁离开宁州之后，马义被判无罪释放。
　　之后他接到了马义的电话，马义告诉他，方伟强已经知道了他的下落，正在派人找他。
　　冷宁被人抓回毒蛛的那天，正好碰到方伟强处决手下。
　　方伟强背对着他用手帕擦掉满手的血污，就像屠宰完牲口一样，嫌弃血弄脏了手。
　　冷宁看着毫无人性方伟强，感觉自己的头上也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
　　可当方伟强转过身时，冷宁看到的却是于安的脸。
　　那天，于安没杀他。
　　“如果当初赢的人是你，现在站在这个位置的人就是你。”
　　冷宁听着对方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只觉得十分可笑。
　　“所以，你现在要赶尽杀绝吗？”
　　于安看着冷宁，那双眸子静谧而深沉，“如果换做别人，我会直接杀了，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兄弟，我会给你分享我的一切。
　　我说过，要让你成为强者，从今天起，你就是毒蛛的二把手。”
　　于安向他伸出手，如同小时候向他伸出的手一样。
　　不同的是，时过境迁，这只手已经沾满了血。
　　成为强者，就意味着要失去人性吗？
　　对方为了成为强者，已经摒弃了人类本该拥有的感情。
　　他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于安笑了笑，“等这批货卖出去，我会送你一个礼物作为补偿。”
　　“不必了。”冷宁直接拒绝了，“我做不了二把手，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我的二把手只能是你，”于安一步步逼近冷宁，“你有能力和手段，我能成就你。”
　　冷宁一步步往后退。
　　这个世界上，他谁都不信！
　　无论是吴振峰提出的条件，还是于安的邀请，对他来说，一切都像个笑话。
　　他们都是利用别人信任达到目的的小人。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就放我走。”
　　“想走？”于安笑了笑。
　　冷宁却感受不到这个笑容中的温度。
　　夜色中，于安那张阴沉的脸变得阴晴不定，“就算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
　　“送你的礼物我已经想好了，我会给你买一座岛，以后你就在里面生活。”
　　冷宁听着于安的话，只觉得后背发寒，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后退。
　　“别怕。”于安的半张脸陷在阴影中，“我会给你创造一个完美世界，从此以后，没人会伤害你……”
　　“你别这样。”那一刻，冷宁竟然有些毛骨悚然。
　　他知道，于安做得出来。
　　他必须想办法摆脱于安的控制！
　　从那之后，冷宁住的地方就布满了摄像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于安的监视中。
　　冷宁受够了这样的控制，他假意投靠于安，实际上是为了逃离掌控，可于安并不信任他，暗中派了手下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冷宁意识到，想要真正逃离，就得先掌控毒蛛的人。
　　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给对方致命一击。


第135章
　　画面一转，他又来到了海边。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别墅外的沙滩上，于安正和手下们放烟花庆祝。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
　　于安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拿着一杯香槟，冷宁在他的身后，仿佛周围的热闹与他无关。
　　“这次多亏了你。”于安举起酒杯，“要不是你从中斡旋，佐治也不会这么快完蛋。”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于安笑了笑，眼神确实冰冷的，“你总是这么谦虚，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不张扬。”
　　冷宁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抿了一口酒，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
　　他知道，今晚的庆祝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吴振峰已经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随时可能发动围剿。
　　他放下香槟，“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
　　“别着急，”方伟强说，“今晚难得高兴，再玩会儿。”
　　冷宁没再拒绝，默默站在一旁，目光扫过远处的海面。
　　夜空中，星星高挂，仿佛有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今晚的烟花，好看吗？”于安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冷宁收回目光，“很好看。”
　　于安盯着夜空中的烟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酒杯，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于安突然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但我们之间始终有一道隔阂，今天过后，我希望你能放下对我的芥蒂……”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冷宁的心猛地一沉，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几架直升机正迅速逼近，机身上的警灯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直升机盘旋在别墅上空，无数名特警从机上跳下，迅速包围了他们。
　　枪声瞬间响起，子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火光，场面一片混乱。
　　然而于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让冷宁内心有了一丝无法名状的怪异感觉。
　　“警察来了！”
　　有人大喊了一声，周围的人开始四处逃窜。
　　虎头蜂急急的奔向于安，试图用子弹掩护他撤退，“老板，有人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冷宁心跳加速，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于安的手下们四散奔逃，有的被警察当场抓获，有的则试图反抗，但很快就被武力压制。
　　“跟我来。”于安突然抓住冷宁的手腕。
　　这让冷宁的心猛地一沉。
　　他将他带上了直升机，直升机飞行了一段距离后，降落到了一栋别墅的房顶。
　　他们从直升机下去，吴志军正站在那里，脸色阴沉看着他们，“你们可算来了，警察很快就会发现这，得赶紧撤！”
　　吴志军手里拿着一把枪，衣服里塞满了钞票。
　　“不着急，”于安忽然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冷宁和吴志军，“我们得先揪出警察的卧底。”
　　冷宁的心跳加速，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他知道，方伟强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你不会怀疑我吧？”吴志军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我出人出力，犯不着让自己吃亏啊！”
　　他说完看向冷宁，“提前知道计划的只有我们三个，除了他，还会是谁？！”
　　于安没有应声，他甚至没有看冷宁一眼，只是背对着冷宁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和吴总去处理点事情。”
　　冷宁看着方伟强和吴志军上了直升机，飞离了这片海域。
　　他被别墅里的人监视着，那也不能去，只能等待时机逃跑。
　　当时看押他的人是周毛，周毛这个人做事不安套路来，把他逼急了，随时都会开枪。
　　其中一个手下直接掏出了刀，架在冷宁脖子上，“你赶紧招了吧，我们还等着跑路呢！”
　　这几个人都是于安身边的打手，冷宁根本就不是对手，此时反抗，他的处境只会更糟。
　　“不承认？给你点颜色瞧瞧！”
　　那手下说完，一脚踹上了冷宁的腹部，冷宁痛得冷汗直冒。
　　拳头劈头盖脸的落下，他避无可避，死死的咬着牙关硬撑着，他甚至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
　　冷宁看着天一点点变亮，推测吴振峰应该已经占领了别墅，可是这个海边的小别墅却听不到一点动静。
　　他浑身疼痛难忍，被揍过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烫，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他都无法入眠，身体和精神都在被摧残，已经快到极限了。
　　警察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必须扛到那个时候。
　　面对那几个人的轮番审问，他已经心力交瘁，方伟强一去不复返，应该已经放弃他了。
　　深夜，他听到那几个手下在说话。
　　“我们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不知道啊，老板没发话，毛哥也不敢下狠手。”
　　“要是他死了，是不是我们就能走了？”
　　“死？老板可没说要他的命！”
　　“他要是不经揍，自己抗不过去死在这了能怪谁，总不能为了老板一句话，兄弟们把下半辈子搭进去吧？”
　　“你说的有道理，要不，咱去劝劝毛哥？”
　　第二天，冷宁听到周毛在门口说话。
　　“吴志军的人已经被老板控制了，你们几个去安炸弹，安完炸弹直接去车上等我……”
　　“毛哥，他怎么办？”
　　“老板要我们把他带走，得找个地方给他处理伤口！”
　　冷宁几乎虚脱的靠在墙和地板之间，那一刻他想了很多。
　　吴志军不是卧底，于安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说不定在利用他铲除吴志军的人，他不能被这些人带走……
　　他尝试站起身来，但他的四肢都疼得不听使唤。
　　等手下们都下去了，周毛走到面前，抬起了他的下巴，“老板说你是清白的，我怎么不信呢，我们要是带回去一个卧底，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幽冥蝶，你到底是不是卧底？”
　　周毛掏出一把九二式警枪，对准了冷宁的头，“我在这里杀了你，回去就说你是被警察误杀的，到时候老板只会找警察的麻烦。”
　　冷宁已经十分虚弱，“我死了，你们就是办事不利，老板不会放过你们。”
　　周毛眼睛一眯，“妈的！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周毛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了枪火炮弹的声音。
　　周毛迅速起身，朝窗口忘了一眼，“操，来得这么快！”
　　周毛正要出去，被外面的枪声吓了一跳，他看了一圈，藏到了门后，准备偷袭。
　　冷宁抬起肿胀的眼皮，看见门板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特警作战服扛着枪对准了他。
　　周毛突然从后偷袭，被男人眼疾手快一招制服。
　　随后，男人拿起对讲机，“房间里发现一名人质！”
　　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冷宁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男人话音刚落，楼下就又传来了手榴弹爆炸的声音。
　　耳鸣声占据了他所有的听觉，他看到男人正在走向他。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在晕倒前，他用力告诉对方，“快跑……这有炸弹……”
　　……
　　*
　　地下室的天花板在不断的往下淌水，这场雨来得迅猛，几乎要把烧焦的大楼倾覆。
　　狄烨打着电筒走近冷宁，才发现对方的额头上在冒冷汗。
　　他扶过冷宁的胳膊，将人按进怀里，“没事吧？”
　　冷宁闭了闭眼，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传递过来，才让他分清了现实与虚幻般的过去。
　　他看向狄烨的脸，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没事。”
　　狄烨低头吻了吻冷宁汗湿的额头，“下次叫上我，这地方不安全。”
　　“嗯。”
　　冷宁回了回神，转头看向那件漆黑的房间，“那是我和狄烁被关的地方。”
　　狄烨的肩膀一僵，看向那件漆黑的房间。
　　实际上他有些不敢看，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不愿去想狄烁死在那里的场景。
　　冷宁浑身脱力般的靠在狄烨的身上，“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身上都带着自卑，那时候觉得狄烁身上闪闪发光，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孩子。”
　　狄烨：“你也很善良。”
　　冷宁忽然冷笑了一下，“我的善良和狄烁不一样，我为的只有自己……你认识的只是失忆后的我，别忘了，我可是幽冥蝶。”
　　狄烨眉头一皱，“我管你是谁，我说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想太多。”
　　冷宁嗅着狄烨身上的味道，紧绷的情绪被一点点安抚，“狄烨，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看着冷宁这副柔弱的样子，狄烨心里生出了强烈的保护欲，“当然了，就算死了也要装进一个骨灰坛里。”
　　冷宁闭着眼靠在狄烨身上，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做一场美梦。
　　人一旦见过了阳光，就再也回不到黑暗中去了。
　　从前，冷宁没有想要为之争取的东西，但是现在有了。
　　他睁开眼，繁杂的情绪被他隐藏起来，他又恢复了往常那个冷静自持的样子。
　　他站直了身体，“狄烨，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第136章
　　狄烨拉上车门，扯了纸巾递给冷宁，“先擦擦肩上的水。”
　　冷宁接过纸巾，在手上团了团，“我要告诉你的事，你得暂时保密。”
　　狄烨往座椅上一躺，“我你还不放心吗？”
　　冷宁：“15年前的绑架案，背后或许还有操纵者。”
　　狄烨听着冷宁的话，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律叩动，“你的意思是，高远背后还有人？”
　　“高远背后的人是马进，可惜马进这条线索没法查了，因为在七年前，郑江失踪的那次行动中，马进被汤晓东射杀了。”
　　“这就是你瞒着我调查的事？”狄烨问。
　　“嗯，我本来想调查清楚再告诉你，但现在没法继续查了。”
　　“谁说的？”狄烨忽然邪魅一笑，“案子到了我这，就有办法继续查下去。”
　　冷宁嘴角微微一勾，他就是在等对方的这句话，“怎么查？”
　　“七年前的缉毒行动是郑江带的队，汤晓东是他的副手，与其在背地里调查，不如直接去问问汤局。”
　　冷宁：“你就不怕汤局有问题？”
　　“你最近怎么疑神疑鬼的？”狄烨说着凑近了冷宁，“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冷宁看着狄烨，闭了闭眼，“等到了时间，我会告诉你的。”
　　“还卖关子？”狄烨又凑近了些，“什么事是我都不能说的？”
　　他说完便意味深长的看着冷宁，“我可不是吃素的，说不定，你瞒着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呢？”
　　冷宁想了一下，说道，“那就只能请你帮我保密了。”
　　“要我保密，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在冷宁的唇边流转。
　　冷宁：“你想要什么表示？”
　　狄烨看着对方故作不懂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气息喷在冷宁脸上。
　　他用手指捏住冷宁的下巴，“咱们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吗？”
　　冷宁的视线在狄烨英挺的眉眼上扫过，“你想在这来？”
　　他说完这句话后，狄烨的身体就像被点燃了一般，突然亢奋起来。
　　久了没有耕地的牛，早就想下地溜溜了。
　　但他很快就把自己放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还是回去吧。”
　　这里毕竟是惨案发生的地方，虽然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但还是把车开回去再……
　　他还在做思想斗争，冷宁忽然来了一句，“我看这里挺好的。”
　　狄烨有些诧异，冷宁忽然主动起来，他还有些不习惯，“你这人……有点疯啊。”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喜欢？
　　狄烨的脑子已经不容许他再想别的事了，他的手放在座椅下面摸索，将座椅调到了最后。
　　然后他的手一用力，托着冷宁的膝窝将人悬空抱了起来。
　　只听见“嘭”的一声，冷宁的头撞到了车顶，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狄烨也不管扶手箱上落下去的物件，十分粗鲁的将冷宁举到了自己跟前坐着，手指不由分说的就往对方的衣服里摸，“我腰带好紧，帮我松松……”
　　狭小的空间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碍事的座椅时刻提醒着二人此刻他们在车里。
　　透光的窗户和窗外隐约可以看见的黑色建筑物，这种刺激加重了心中的背德感，反倒让情绪更加敏感。
　　冷宁的气息弥散在狄烨的呼吸里，这让他有些抓狂，但心底的一丝理智始终在约束他的行为，直到冷宁拽住他脖子前的领带……
　　冷宁的手指拽着狄烨的领带，将人往自己面前一带。
　　透过这双直率的眼睛，冷宁想起了奄奄一息时，穿着作战服抱着他逃离爆炸重心的人。
　　还有生死关头时，将最后三发子全部交给他的人。
　　以及在溺亡之前，不顾生死拼命朝他游来的人……
　　他在毒窝待了那么久，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他，忽然遇到这么真诚的人，怎么会不心动呢？
　　可是，之所以喜欢他，只是因为他的这份特殊吗？
　　还是，自己早就对这个人，不可自拔的痴迷上了？
　　他的眉眼，他的呼吸，他玩世不恭的语气，以及他身体的每一寸……是不是都无可救药的爱上了？
　　所以自己才会坐在这里，不顾形象的把最隐秘的地方暴露出来……
　　想让他的光覆盖过往的黑暗，这样，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的影子都会刻进他的记忆……
　　冷宁就像一只被锁起来的八音盒，一旦锁芯被正确的那把钥匙打开，触动发条后，八音盒中的小人就会热情的旋转，每一个音调，都是他心底最明媚的声音。
　　“这么敏感？”狄烨摩挲着手指上粘稠的液体，随即他又一笑，“省事了。”
　　每一次和冷宁相拥，狄烨都想抱得更紧，每一次身体接触，他都想延长到极致，他越是这样想，越是克制不住爱意流淌而出的冲动。
　　复杂的案子、紧张时刻的决斗、瞄准镜中的风暴，都不及这一刻令他难忘，又或者说，每次都是当下最极致的感受……
　　车载音响里播放着《love paradise》，音乐在细碎的声音里响起，和窗外的雨声融成一体。
　　周遭的一切都被雨幕掩盖，雨水冲刷着车顶，发出紧密的撞击声，水沿着车窗流淌而下，将玻璃外的景物晕染得十分的模糊。
　　冷宁的衬衣敞着，露出的腰部线条在微微颤抖，布满青筋的手指扶着他的细腰，嘴里说着轻挑的骚话，“一直在等吗，刚进去就又出来了。”
　　冷宁隐忍着将手伸向纸巾盒，却被狄烨捏住手腕拽了回来，“挺好看的，别擦了。”
　　狄烨手上的青筋突然暴起，直接将冷宁叠成“W”抬了起来，他的胸口因手中的力度加快而喘息，“因为你……我已经快疯了！”
　　冷宁又何尝不是。
　　曾经，他以为爱是沉重的负担，只要避免触碰，就能保持心如止水。
　　直到遇到狄烨，他才知道，爱本是一个漩涡，无论怎么挣扎，还是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们在暴雨中狂欢，直到最后一滴雨从挡风玻璃上落下。
　　冷宁靠在副驾驶上抽烟，在烟雾缭绕中回到了现实。
　　抽完一支烟，他将烟熄灭，坐起身才发现有两枚扣子不知所踪。
　　狄烨从后备箱拿了件深蓝色衬衣给他，“先穿上吧。”
　　那衬衣是局里发的工作服，加大码，冷宁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衣服遮住了大腿根。
　　天色已经不早，狄烨直接将车开回了别墅车库，下车的时候，他发现冷宁还光着腿。
　　“怎么，还想再来一次？”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笑意，末尾语调上扬，眼神却暗暗的，不像是在开玩笑。
　　冷宁低下头去，“看见我内裤了吗？”
　　狄烨盯着被宽大工作服遮住的腿根，喉结动了动，“会不会在座位底下？”
　　冷宁：“找过了，没有。”
　　狄烨看着冷宁，“你把头低下去点，再找找？”
　　冷宁又低头去找，身上的衬衣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而上抬。
　　他在找东西的时候，狄烨便盯着他露在外面的腿，“好好找找，别塞在什么角落了，这要是被搭车的同事看到了，多尴尬啊。”
　　他说着，又摸了支烟点上，不紧不慢的抽着，看上去十分的享受。
　　冷宁找了一会，忽然看见狄烨的西裤口袋鼓囊囊的。
　　他朝狄烨伸出手，“你藏起来了，还我。”
　　狄烨嘴角勾起坏笑，“要不别穿了，直接套裤子吧。”
　　冷宁看着狄烨，不急不脑的拢了拢宽大的袖子，然后就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
　　白花花的大长腿伸出车外的那一刻，狄烨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他连忙打开车门，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冷宁跟前，将人按回座椅上，“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说着掏出已经揉成一团的白色内裤，半跪在冷宁跟前，抬起对方的一只脚，帮着把内裤穿好。
　　手指触到沿着腿根留下来的液体时，他的头脑忽然一热，手指重重的捏了一下，那块皮肤立即就变红了。
　　他的喉结紧了紧，迅速帮冷宁拢上裤子，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来，去了卧室。
　　*
　　次日，冷宁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刚刚亮。
　　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宽敞柔软的大床，床上的人还在熟睡，每一根睫毛都弯到了令人心动的弧度。
　　狄烨大概在做梦，嘴唇时不时的会动一动，或许正在梦里吃什么好吃的。
　　冷宁沉静的看了一会对方睡觉的样子，直到墙上的时钟指向6点半的位置，他才坐起身，准备起床。
　　他一只脚刚离开床，手腕就被被子里伸来的手握住，“要去哪？”
　　冷宁回过头看了一眼刚睁眼的狄烨，“我该走了，一会要去金麦。”
　　狄烨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早，一会我送你去。”
　　冷宁将手放在狄烨的侧脸上轻轻揉了揉，“你再睡会，我先去洗洗。”
　　狄烨直接拉过冷宁的手，在指腹上吻了吻，“不是已经洗过了吗？”
　　他说着，手伸向冷宁的尾椎骨，“我检查一下。”
　　他的手还没摸到，就被冷宁挡了回去，“大早上的，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危险？”狄烨像是被对方的言语挑衅了一样，嘴角忽然一勾，“只是检查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
　　冷宁另一只脚正要离开床，忽然被狄烨伸手抓住了脚腕。
　　狄烨的视线从脚腕一直看到对方的大腿根，“是不是又湿了？”
　　冷宁背脊一绷，直接用脚去蹬狄烨的胸口，却被狄烨抓住的脚脖子，用力往身后一拽。
　　狄烨拽住脚腕的同时，身体轻车熟路的往前一挺，将人禁锢在怀里。
　　他俯身压进，轻笑道，“这么想走？你现在，走一个试试？”


第137章
　　一场暴雨过后，龙川市的气温骤然攀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热气，一夜之间，就步入了夏季。
　　狄烨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手中握着一杯冰咖啡，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小薄荷上。
　　嫩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让他想起了薄荷的主人——冷宁。
　　冷宁昨天靠在车座上的模样突然闯入他的脑海，那双冷静而深邃的眼睛仿佛在提醒他：15年前的绑架案，背后或许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狄烨放下咖啡杯，陶瓷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惊飞了窗台上停歇的麻雀。
　　他的视线扫过桌上的集体合照，照片中的汤晓东站在第二排正中，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郑江坐在前排，神情肃穆，与他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瘦弱男人判若两人。
　　汤晓东是在郑江失踪后临危受命，被提拔为队长的。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狄烨不愿用怀疑的目光去看待汤晓东。毕竟，汤晓东是他成为刑警的引路人，多年来，他一直将对方视为父亲般的存在。但为了案子，为了公正，他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
　　他相信汤晓东不会有问题，但既然冷宁心中存疑，他就要找到证据，证明汤晓东的清白。
　　狄烨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思绪翻涌。
　　汤晓东是局里备受尊敬的老刑警，若真有问题，那背后的真相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他不能贸然行动，更不能直接去问汤局。一旦打草惊蛇，所有的线索都可能被掩盖。
　　当年参与那场行动的人……
　　狄烨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名字，最终，他的思绪停在了一个人身上——谢长宏。
　　老谢是局里的老刑警，七年前的那场行动，他也在现场。或许，从他那里能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手机在掌心转了三圈，通讯录的光标停在了“谢长宏”的号码上。
　　“喂，老谢，一会下班了咱俩一起吃个饭吧……没别人，就咱俩。”
　　*
　　夜幕降临，城市的喧嚣渐渐被夜色吞噬。狄烨站在大排档的门口，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气，夹杂着啤酒和油烟的味道。他看见谢长宏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正低头剥着一只虾。
　　“老谢，你可真会选地方。”狄烨笑着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谢长宏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调侃，“你小子，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是不是有事？”
　　狄烨笑着给他斟满冰镇啤酒，“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了？要不再加个烤鱼？”
　　“怎么能少了这的招牌菜？早就点了！”谢长宏眼睛一眯，“你该不会想让我介绍闺女给你认识吧？”
　　狄烨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谢长宏的杯子，“和您闺女没关系，我都脱单了。”
　　谢长宏眼睛一亮，“谁这么有眼光，能看中你？”
　　“瞧你这话说的，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你，说说，谁家的姑娘？”
　　“人家还没打算公开，你再等等吧？”
　　“哟，还搞神秘！”
　　此时，服务员将烤鱼端上桌，香喷喷的烤鱼在盘子里滋滋作响。
　　谢长宏用筷子尖拨弄着烤鱼上的香菜，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脱单了就好好谈恋爱，别只顾着工作把人冷落了。”
　　“我那对象佛系得很，特别支持我的工作。”
　　“你这听起来……地位不高啊！”
　　“谁说的，”狄烨得意地笑了笑，“我拿捏得死死的，人爱我爱得不行！”
　　“那你今天抽出你宝贵的谈恋爱时间，请我这个老头子吃饭，所为何事啊？”
　　狄烨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老谢，七年前那次行动，你也参与了吧？”
　　谢长宏布满老年斑的手顿了顿，虾头在指间拧成两截，“都过去多久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好奇。”狄烨故作随意地夹了一筷子菜，“听说，汤局一枪击毙了马进？”
　　谢长宏抿了一口酒，眼神有些飘忽，“原来你小子在调查马进啊？那天……确实发生了点事……”
　　狄烨注意到他的语气有些迟疑，便顺势问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长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渐渐变得深邃，“那天晚上……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郑队带着我们包围了马进的据点，准备一举拿下。可是，就在行动开始前，汤晓东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狄烨的眉头微微挑起，“是谁打来的？”
　　“不知道。”谢长宏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他接完电话后，脸色变得很难看，还要求更换狙击点，说是原来的位置有风险。”
　　狄烨的心跳微微加快，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然后呢？”
　　“然后……”谢长宏的声音低了下来，“马进被他一枪爆头。”
　　“你这讲故事的能力有些欠缺啊！”狄烨笑了笑，“细节呢？”
　　“你要听细节？”谢长宏一口嗦掉一只生蚝，将生蚝壳往油渍斑斑的桌布上一扔，摸出皱巴巴的烟盒，“人老了记性差，就记得那天下暴雨，瞄准镜里全是水雾。”
　　“郑队冲进厂房的时候，我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只发情的野猫，后来越听越不对劲……”
　　在谢长宏的声音中，碳烤茄子的蒜香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厂房里怎么会有婴儿？难不成马进手里有小孩做人质吗？当时我用对讲机问汤晓东里面的情况，他当时在二号狙击点。
　　他跟我说，没有看到婴儿。当时我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马进被人一枪爆头……
　　原本，我们是打算捉活口的，事后汤晓东和我们解释了，因为马进用枪瞄准了郑队，他为了保护郑队，直接开枪射杀了马进。”
　　狄烨的瞳孔微微收缩，“现场有婴儿吗？”
　　谢长宏摇头，“是录音，估计是马进为了干扰我们的行动，故意干的！”
　　谢长宏的手指紧紧握住酒杯，冰啤酒滑过喉管，“你知不知道，汤局有个儿子？”
　　“知道，和这件事有关吗？”狄烨问。
　　谢长宏的眼神变得复杂，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25年前，汤局的孩子失踪了，他和我说，他脑子里经常会响起孩子的哭声。”
　　油锅腾起的白烟里，狄烨看见谢长宏的后颈渗出细密的汗。
　　狄烨琢磨着谢长宏的话，一言不发，只是将铁签上的烤肉撸了下来。
　　夜色渐深，大排档的喧嚣渐渐散去。狄烨站在路边，目送谢长宏的背影走向街角。
　　谢长宏右腿的旧伤让他走路时有些蹒跚，背影在路灯下拉得老长。
　　狄烨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老谢的话，每一个细节都像一块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真相。
　　25年前，汤晓东的孩子在行动前忽然失踪，而马进被击毙时录音机里放着婴儿哭声……
　　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
　　他用鞋尖碾过地上的烟蒂，火星在夜色里迸溅成残破的星子。他想起了汤晓东在行动前接到的神秘电话。
　　狄烨掏出手机，拨通了冷宁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冷宁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怎么样？”
　　“有线索了。”
　　狄烨将今晚的进展告诉了冷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再次响起声音，“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狄烨的目光变得锐利，“这不是巧合。”
　　冷宁挂断电话，往生态缸里投了些乌龟的口粮。
　　如果汤晓东的儿子是被毒贩带走的，并且这么多年他都知道这件事，那他会不会被毒贩威胁甚至控制？
　　汤晓东，你是那个间谍吗？
　　正想着，冷宁的手机忽然跳出一条短信。
　　他点开短信，看到了吴振峰发来的消息：【冷宁，我们能不能见一面，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冷宁的手指落在手机键盘上，他沉吟了片刻，回复：【好，地点你定。】
　　很快，吴振峰就发来了见面地点：【城南区，烈士陵园。】
　　冷宁看着这条消息，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泛白。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在那里约他见面，他一旦去了，就意味着会对冷华清更加了解。
　　因为血缘关系，他即将去了解一个自己从未了解过的人……
　　他应该去吗？
　　看着生态缸中的缩头乌龟，冷宁宛如看到了自己。
　　片刻后，他将自己的身体埋入了沙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是去见他而已，至于这么紧张么？”
　　冷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
　　早已习惯孤独的他，在接受狄烨的强行闯入之后，忽然对这个世界上的感情有了一丝期待。
　　冷华清……
　　想起这个名字，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大概是他骑在男人肩头上的场景……
　　依稀中，他突然想起那天傍晚的晚霞很美，火烧云浸染了半边天，男人乐呼呼的和他说话，说了什么他已记不清。
　　只记得，他用小手抱着男人的头，前路颠簸，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第138章
　　蝉鸣声混在闷热的空气中，太阳当头照下，几乎要将烈士陵园的石阶晒得变形。
　　吴振峰背对着冷宁站在一块墓碑前，藏蓝色的衬衣被汗浸透，留下肩胛骨处的一片水印。
　　“还记得你父亲的样子吗？”吴振峰弯下腰，手指抚过墓碑上冷华清的名字。
　　冷宁站在吴振峰身后，所有情绪都被他隐藏在沉静的外表下，仿佛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甚至不在意墓碑下的人。
　　“你找我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
　　吴振峰并未有回头看冷宁，而是讲起了从前的事情。
　　“五年前，你落水被送去医院，医生说你脑部缺氧，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不过还好你醒了，不然我真的没法和华清交代。"
　　冷宁听着这话不是很舒服，他的眉眼微微压低。
　　“交代”这两个字对冷华清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冷宁是一名法医，只知道人死之后意识和□□都会消散，这样的说辞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而已。
　　“他已经死了，你不用和他交代。”冷宁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上去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吴振峰的手从碑文上收回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死前，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冷宁的眉眼终于有了松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肺癌晚期，医生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以后华清……以后你父亲的的墓碑，要常来看看。”
　　冷宁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原本积压在心头对吴振峰的不满，也随着这句话而散去，只剩下一丝无处发泄的情绪，怅然若失的在胸口中游荡。
　　吴振峰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冷宁，“你在暗中调查马进吧？”
　　冷宁的心猛地一震，抬头看向吴振峰，“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
　　阳光透过松柏的缝隙洒在吴振峰的脸上，映出他眼底复杂的情绪。
　　“冷宁，其实我的身份并不重要，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也许还不能理解我的这句话，但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冷宁静静的看着吴振峰，没有开口。
　　吴振峰：“当年，你被绑架之后，我曾托线人打探过你的消息，你一定很好奇，我的手为什么能伸到毒窝里。”
　　吴振峰说完这句话，眉头忽然皱了一下，“我对自己做过的所有事都问心无愧，唯独除了你。”
　　松脂香混着闷热气息钻入鼻腔，冷宁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吴振峰笑了笑，眼角堆起苍老的褶皱，“你和华清很像，不仅是眉眼，还有性格，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他当年的样子……”
　　想到这里吴振峰忽然有些伤感，“七年前，我们在警校见过面，那时你射击得了第一名，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看见你的时候，就像看到了华清当年的样子，那一刻，我忽然很矛盾，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把你送进毒蛛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
　　但这步棋已经布局了太久，我已经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你当时拒绝做警方的卧底，可我知道，你还是会回来找我。”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回去找你？”
　　“因为我了解你。”吴振峰笑了笑，“虽然你离开我的时候只有十来岁，但你身上的优秀品格完全复制了你父亲，这也是我决定把你送去毒蛛的原因之一，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冷宁听着吴振峰的话，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回去找吴振峰的这段记忆，但那段空白的记忆他可以试着推测出来。
　　五年前，他确实用幽冥蝶的身份向警方传递过消息，由此可以推测出，他后来应该是接受了吴振峰的建议，做了了警方的卧底。
　　可冷宁觉得，自己并没有吴振峰说的那样好，他当初做这个决定，或许是因为于安过于疯癫，他为了逃离对方的掌控，才迫不得已站在了警方那边。
　　虽然这样……
　　但当吴振峰用长辈的口吻肯定他的时候，他的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陌生的喜悦。
　　这就是被长辈夸奖的感觉吗？
　　可明明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的档案被加密了，所以警务系统查不到你的信息，当年你醒来的时候忘记了一切，所以我擅自做主，给你申请了另一个身份，用的是你原本的名字，年龄被我改小了三岁，出生的月份和日期是对的。
　　我当时这么做，一方面，是想让你远离纷争，另一方面，我希望你能有一次自己选择人生的机会，这是我欠你的。”
　　吴振峰在说这些的时候，冷宁心里泛起了一丝酸楚，使得他对吴振峰的芥蒂在一点点消散。
　　见冷宁晃神，吴振峰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递到他手里，“华清死后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本工作日志，我一直留着，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
　　冷宁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笔记本。
　　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每一页都透露着冷华清对工作的热情。
　　“你父亲当年卧底毒蛛，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吴振峰的声音很听上去有些沉重，“但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初心，你出生之后，他曾写信给我，他说：等端了毒蛛的老巢，他要带你去滇池看红嘴鸥。”
　　冷宁的喉结动了动，鼻头有些微微发酸。
　　吴振峰：“他当年没有完成的事，我替他完成。”
　　“所以，这就是你一定要剿灭毒蛛的理由？”冷宁问。
　　“不仅仅是这样。”吴振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去了之后，就会明白。”
　　*
　　冷宁刚从吴振峰的车上下来，就闻到了一股腐烂垃圾和汗水混合的臭味。
　　“这里是龙川市被粉寡妇肆虐最严重的地方。”吴振峰带着冷宁走进巷子，“每天都有家庭因为毒品破碎。”
　　冷宁跟在吴振峰身后，穿过狭窄而拥挤的巷道，目光扫过周围破旧的棚屋。
　　窗户上糊着报纸和塑料布，几个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小孩坐在台阶上，本该嬉笑打闹的年纪，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容。
　　这里并不适合人居住，但这里几乎挤满了生活在底层的贫困家庭。
　　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巷口冲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塑料袋，从冷宁面前跑过，不慎被凸起的地面扳倒，塑料袋里的五个馒头滚了出来
　　冷宁抱起地上的孩子，发现对方的手肘蹭破了一大块皮。
　　然而男孩眼里却只有地上滚落的馒头。
　　男孩迅速把脏兮兮的馒头捡进塑料袋里，生怕有人会抢走。
　　男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脸上有着不健康的苍白，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金属味。
　　冷宁闻着这个味道，心猛地一沉。
　　这么小就开始吸毒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吴振峰蹲下身，用温和的声音问男孩。
　　男孩十分警惕的将馒头护在怀里，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你家人呢？”吴振峰又问。
　　男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说道，“爸爸被抓走了，妈妈生病了，爷爷，你身上有钱吗？”
　　男孩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仿佛已经习惯了向陌生人祈求怜悯，“妈妈染上了毒瘾，妹妹……妹妹被锁在屋子里饿死了，我不想像妹妹一样饿死……所以我跑出来了……如果你能给我十块钱，我能买很多的馒头……”
　　冷宁听着男孩的话，心里一沉，他和吴振峰对视了一眼后，吴振峰问，“你能带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吗？”
　　男孩十分的警惕，抱着怀里的馒头不说话。
　　吴振峰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爷爷这有钱，你带我们回家，爷爷就把钱给你买吃的。”
　　男孩这才点了点头，走到前面给他们带路。
　　冷宁和吴振峰跟着男孩走进巷子深处的一间棚屋。
　　棚屋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尸臭，一个瘦弱的女人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
　　角落里，一个小女孩蜷缩在破旧的毯子里，已经失去了生命，鼻子和耳朵被啮齿动物啃掉了好几块。
　　冷宁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伤。
　　而床的另一头，却挂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照片里，女人和两个孩子笑得很灿烂，背景是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地。
　　冷宁的心情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他的耳边回荡着男孩的抽泣和女人微弱的声音……
　　“我真的没有钱了，你们要钱，就去监狱里问我男人要吧……”
　　冷宁的眼眶有些发热，手指微微颤抖。
　　他很清楚，黑暗的毒品交易背后，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但当他亲眼看见这悲惨的人间炼狱时，还是被震撼了。
　　这就是毒品带给人间的劫难……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愿意深入敌窝卧底十年，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你父亲当年卧底毒蛛，就是为了阻止这种悲剧发生。”
　　吴振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你是华清的儿子，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热血。”
　　冷宁的心猛地一震，抬头看向吴振峰。
　　吴振峰看上去已经很苍老，但他的眼神里却有着异常坚定的东西。
　　他现在知道吴振峰是什么样的人了。


第139章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狄烨松了松领带。
　　他下巴上的胡茬长出了一些，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
　　因为汤晓东的事，他已经连续两宿没睡好了，早上又和宁州支队赶过来的周钦聊了于思廖的案子，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大家都还没吃饭。
　　“案子就是这么个案子，现在于思寥的儿子于维逃到了龙川市，还要请你们协助抓捕，抓到于维，这个案子就算破了。”
　　说话的是宁州支队的副支队长周钦。
　　狄烨往椅背上一靠，“放心吧，抓人我们最在行了，程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还得养一阵。”周钦这几天十分的操劳，看上去精神状态要比狄烨差很多，全靠着咖啡和烟吊着精气神。
　　“那你可有得忙，”朱洋洋已经被烟熏得快吐了，于是推了推眼镜说道，“你俩聊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你倒是潇洒。”周钦忽然想起了什么，“什么时候把你那绯闻女友带出来见见面啊！”
　　朱洋洋眉头一紧，“别听他们瞎说。”
　　“怎么能是瞎说，你妈亲口告诉我妈的，”周钦说，“搞的我妈这几天一直催我找对象，不是说已经见过家长了吗？你咋还这么别扭呢，人家都照顾你住院了，你就不……唔……”
　　狄烨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吃着瓜，脑子里已经提取到了这句话的关键信息，只是朱洋洋忽然伸手堵住了周钦的嘴，他没听完。
　　“操，你少说两句！”
　　朱洋洋连脏话都带出来了，看样子是真急了。
　　周钦眨了眨眼睛，闭了嘴。
　　狄烨已经从这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朱洋洋大概是有对象了，这个对象去医院照顾过他。
　　朱洋洋住院那会和他在同一个医院，狄烨只记得当时去看朱洋洋的人有点多，那对象是谁他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适龄女性屈指可数，再排除掉近亲的话，就属张小曼最可疑了。
　　他忽然想起上次朱洋洋说想请张小曼吃饭来着，这两个人该不会真有猫腻吧？
　　想到这里，狄烨不由得多看了朱洋洋几眼。
　　这小子还有这样的艳福呢？
　　不过赶自己还是差了一点。
　　想到这里，狄烨嘴角一勾。
　　朱洋洋先是被狄烨看得浑身不自在，随后又看见对方的嘴角勾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的事情。
　　以他和狄烨这摇摇欲坠的关系，对方不会出去乱说吧？
　　想到这里，朱洋洋松开了他的好表弟周钦的嘴，直勾勾的盯着狄烨，一字一句道，“你俩可别乱说！”
　　狄烨那嘴本就歪笑着，见朱洋洋急得脸都红了，他愈发得意的笑了，“好说，给我接杯咖啡去。”
　　那周钦也跟着说，“顺道也帮我接一杯。”
　　朱洋洋胸口有一股气憋着，却硬生生的拿起了两人的杯子，老老实实的走出会议室接咖啡。
　　见朱洋洋出去，周钦掏出一根烟来递给狄烨，“都说你俩关系不好，我看，也没有传言中那么恶劣嘛！”
　　狄烨将烟点燃，吸了一口，“都是为了缉毒，犯不着互相针对，你们这个案子确定没问题吗？”
　　“放心吧，已经板上钉钉了。”周钦说，“屋外的监控都拍下来了，证据链清晰，就差把凶手缉拿归案了。”
　　狄烨皱着眉抽烟，“于思寥有两个儿子？”
　　“哦，忘了跟你说了，这个大儿子名叫尤利塞斯，15年前走失了，一直没找到，于思寥给他办了销户，他现在是A国籍华裔……说起来，这场惨案的起因也是因为他。”
　　“怎么说？”
　　“这事啊，简直比电视剧还狗血！”周钦抽了口烟继续说道，“于思寥呢，原名不叫于思寥，叫赵思寥，是于家的上门女婿，因为长得好看，被于家千金于丹丹看上了。
　　这个尤利塞斯是于丹丹和赵思寥唯一的儿子，一出生就随了于姓，为了避免向学校的老师和同学解释，赵思寥就把赵姓改成了于姓。
　　狄烨：“爹跟着儿子姓？有够憋屈的。”
　　“是挺憋屈，但憋屈日子没过多久，于老爷子就去世了，死之前为了保住于家的资产不外流，就把所有遗产，包括整个于氏集团都给了唯一的孙子。
　　公司的决策权给了于丹丹，于思寥虽然挂着董事长的职位，其实没有实权。
　　尤利塞斯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直到5岁那年，于丹丹生病去世，他的悲惨身世才开始。
　　于丹丹前脚刚去世，于思寥后脚就把后妈娶进门了，一年之后尤利塞斯还多了个弟弟。
　　尤利塞斯7岁那年就被于思寥送出国了，一个人在国外待了八年。
　　这期间啊，公司的一切事物都是于思寥在打理，他15岁那年忽然回国，回国没多久就失踪了，两年后于思寥给他办了销户，继承了大儿子的全部遗产。
　　所有人都以为这少爷死了，没想到啊，15年后，他又回来了，这个时候于思寥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老婆都换了两个。
　　尤利塞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于思寥不乐意了，毕竟于氏集团已经今非昔比，所以两边都请了律师，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官司。
　　于思寥现在的老婆叫邓琳，就比于维大两岁，邓琳知道了这件事，和于思寥发生了争执。
　　于维为了维护邓琳，就和于思寥打起来了。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下手没个轻重，用沙发上的靠垫把于思寥给捂死了。
　　捂死人之后，于维就带着邓琳收拾东西跑路了，于思寥的尸体是被家里的阿姨发现的。
　　尸体是尤利塞斯送去第三方机构尸检的，法医得出的结论和监控拍到的结论一致，人确实是被捂死的。
　　对了，尸检报告是金麦出的，离你们这挺近，我听说张小曼也是金麦的，你们关系好不好，能不能请出来一起吃个饭？”
　　狄烨将烟摁灭，“你想请她吃饭不如直接找朱洋洋，他俩关系好。”
　　他说完，将卷宗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都没有看到尤利塞斯的笔录，“你这卷宗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哦，你说尤利塞斯的笔录啊，这人想见一面还挺难的，笔录一直欠着，我们就差登门拜访了，等后面结案的时候一起弄了吧。”
　　“他走失之前的名字叫什么？”
　　“叫于安。”
　　狄烨脸上的表情一僵，“你刚说他叫什么？”
　　“于安，平安的安。”
　　狄烨额角的青筋跳着，捏着卷宗的手指关节泛白，又问道，“给于思寥做尸检的法医是谁？”
　　“我记得有三个法医的签名，一个是张小曼，一个姓涂，还有一个姓冷。”
　　狄烨眼皮一跳，整个金麦姓冷的，除了冷宁还能有谁？
　　冷宁只和他说了方伟强可能整容换名字，却没告诉他给于思寥尸检的事。
　　这个于安，和冷宁说的于安是不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狄烨直接掏出了手机，给冷宁拨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冷宁那温和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喂，什么事？”
　　“于思寥的案子，你怎么没和我说？”
　　“那不是宁州支队的案子吗？你也感兴趣？”
　　冷宁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听上去都是冷静理智的。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当着周钦的面，狄烨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丰乐镇。”
　　狄烨脸色一变，“你去那干什么？”
　　冷宁看了一眼两侧破败的街道，“来看看生活在底层的人。”
　　“你找个地方躲着，别瞎跑，我马上过去找你！”
　　狄烨一屁股从椅子上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周钦在后面喊他，“请张小曼吃饭的事你考虑考虑啊，我后天可就走了，要抓紧时间呀，狄队？听见我说话没？”
　　见门口已经没声了，周钦走到门口瞅了一眼，心说：这着急上火的要去干嘛？还有什么事比抓逃犯更重要的吗？
　　狄烨前脚刚走，何乐就朝周钦跑了过去，“周队，我们队长忽然有点急事，协查抓捕的通告已经发出去了，您放心，耽误不了事。”
　　周钦看了一眼何乐的一身腱子肉，“听说你刚提副队，现在应该叫你何副队了吧？”
　　何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主要是跟着我们队长沾了点光。”
　　周钦叹了口气，眼睛里是盖不住的羡慕。
　　都说跟对领导仕途要宽敞一半，他这个副队已经做了许多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提正。
　　“您还没吃饭吧？要帮您打饭过来吗？”何乐显然还没有适应这个副队，和自己平级的同事一口一个您的叫着。
　　“客气什么，咱俩一起去食堂吃。”
　　“也行。”何乐笑得憨憨的。
　　他俩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碰到舒书刚吃完从饭堂门口出来。
　　舒书经过何乐身旁时，忽然喊了一句，“周副，何副。”
　　周钦点了点头，何乐却愣了一下。
　　何乐心说：怎么叫得这么见外？
　　这就是领导和下属之间的隔阂吗？
　　他本想多聊两句，却见舒书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便作罢。
　　见舒书走远，周钦说，“这小姑娘谁啊？”
　　何乐看着舒书的背影，有些出神，“这是我们外勤组唯一一个女外勤。”
　　“难怪，”周钦说，“这肤色，是要比坐办公室的小姑娘看着黑一点。”
　　何乐这才回过神来，“你不懂欣赏。”
　　周钦：“我啥也没说啊，你还维护上了？”
　　大家都是搞刑侦的，谁也别想逃过谁的法眼。
　　“你喜欢她？”周钦忽然问。
　　何乐一听，有些迷糊起来，他的视线追随着舒书即将消失的背影，“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周钦一听直接笑了，“你该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何乐：“你谈过？”
　　周钦和何乐看向同一个方向，“干我们这一行的，哪有那么容易找对象，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也没谈过，但我喜欢美女，以后娶个漂亮的就行了。”
　　何乐没回应他。
　　他想，他或许真的喜欢上舒书了。
　　他的喜欢，和对方漂不漂亮无关。


第140章
　　小破屋里，气温比外面还要高几度，屋子里流动的空气带着湿热的臭味、霉味，以及墙角飘出的尸臭味。
　　小女孩的尸体已经被运走，还留下包裹过尸体的被褥，上面的尸臭味经久不散，已经和这个破烂的房子融为一体。
　　冷宁汗流浃背的坐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板凳上，看着小男孩把饺子一口口吞进肚子里。
　　饺子是他下班的时候买的，饺子馅是他喜欢的三鲜。
　　和吴振峰离别之后，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个可怜的男孩，想他晚上是怎么熬过去的，想他是不是还在饿肚子。
　　所以，他下班之后打包了一份饺子，坐着公交来了这里。
　　小男孩认出了他，接过饺子后自己却没吃，明明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却还想着躺在床上的妈妈。
　　女人硬撑着吃了两口，就提不上气来了，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咽气。
　　冷宁检查过女人的身体，她的腹壁静脉曲张严重，脸色暗沉，肝脏受损严重，已经进入了嗜睡的状态。
　　即便这样，她的毒瘾还是会发作，将她身上最后一点精气神也榨干。
　　她时日无多了。
　　这个男孩将会变成孤儿。
　　这让冷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重要的人死在身边，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尸体一点点变冷……
　　过去的他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攀爬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沟渠里，每天都会想，明天是否还能活下去。
　　十几年后的今天，在这个高速发展的城市里，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挣扎在痛苦中的人，不只有自己，还有成千上万的人经历着同样的痛苦，而带来这种痛苦的不是战争，也不是天灾，是用一种叫做冰毒的化合物。
　　这是人祸，是人类因为贪婪犯下的错。
　　贪婪的人吸食着他们的精血，让他们身处地狱，而自己却享受着天堂般奢靡的生活。
　　想到这里，冷宁的拳头慢慢收紧。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随即，摇摇欲坠的门被人暴力踢开。
　　男孩顿时吓了一跳，迅速钻到桌子下面——这是他面对危险时的条件反射。
　　门口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两人的表情动作十分的嚣张，一看就不是善茬。
　　男孩颤抖的身体告诉冷宁——他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娘们还没死啊？”矮的那个说。
　　“没死？没死就起来还债！”高的那个一边说，一边用牙签挑塞在牙缝里的碎肉。
　　大概是没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冷宁，两个男人一进来就开始脱裤子，看上去已经不止一次对女人做这种事。
　　“操，那怎么有个人？”矮的那个看到了冷宁，连忙把裤腰带系回去，“你也是来讨债的？”
　　冷宁的腮帮子紧了紧。
　　这两个男人让他感到恶心。
　　女人闻声慢慢蹭起身，她用尽浑身的力量从床上下来。
　　冷宁原本以为她要和对方拼命，却没想到，她只是跪了下去，把额头贴在地上。
　　“我身体不舒服，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她的脊梁已经直不起来了，负债和疾病已经压垮了她。
　　“不舒服？那就用这个小的抵。”高个子男人说。
　　“求求你们，放过我孩子，他还小。”女人的声音虚弱而哽咽。
　　“放过他？”那矮的男人说，“你看我俩像好人吗？”
　　女人闻言，便支撑起身体，麻木的用手，去解身上的衣带。
　　她的神情已经呆滞，只剩下一副摇摇欲坠的躯壳在动。
　　“呸！”高的那个啐了一口，“什么鬼样子，晦气谁呢？”
　　女人闻言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泪瞬间就从空洞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看向躲在桌角下的孩子，嘴角动了动，“我快死了，好心人，你带走他吧，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
　　她说完，便给冷宁磕了个头，然后对着两个男人，努力勾起了僵硬的笑容。
　　见女人要继续解衣带，冷宁站了起来，“她欠你们多少钱？”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
　　“怎么，小兄弟，你想管这娘俩的事？”
　　个高的男人说完，个矮的就要去拉躲在桌角的男孩。
　　他的手还没碰到男孩，就被冷宁挡住，“别动他。”
　　高个子男人看了一眼冷宁，稍微打量了一下他，讽刺的笑了笑，“你以为，买个破盒饭就能救人了吗？”
　　冷宁看着男人，没说话。
　　男人继续说，“吃了这顿没下顿还不是要死，救不了就别救，赶紧起开，别耽误我正事！”
　　此时，冷宁的脑袋里忽然响起了狄烨说过的话——总得有人站出来维持秩序。
　　冷宁知道自己可能对抗不了面前的两个男人，却想试着管一管。
　　“我说了，别动他。”
　　“妈的，找死是不是？！”
　　高个男人扔掉牙签，朝冷宁挥过去一记右勾拳，冷宁迅速将头一偏，躲过了这一拳。
　　男人又朝冷宁飞过去一脚横踢，冷宁后退几步后脚跟抵住墙头站稳。
　　对方的招式太快了，冷宁只能勉强躲过。
　　“想逞能是吧，我让你逞能！”
　　高个男人根本没把瘦弱的冷宁放在眼里，先前被对方躲过了两招是他轻敌了，下一次绝不可能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格斗姿势。
　　冷宁看着对方的动作，在脑子里回忆当初在警校时，教练教的几招擒拿术。
　　他太久没有尝试了，现如今肌肉的强度也不似从前，以至于对方朝他挥来极具杀伤力的拳头时，他的下意识动作是闪躲。
　　他双臂交叉，护住头的的同时，对方的另一只拳头已经在路上了，他的腹部稳稳的吃了对方一拳，立即痛到脚步虚浮。
　　他以为，自己还能像当年那样一招制敌。
　　可现实是，对方一拳就把他打得眼冒金星了。
　　他不是狄烨，面对比自身魁梧的对手偷袭也能应对自如。他只能捂着肚子抽吸，看着男人一把拎起男孩的衣领。
　　冷宁强忍着腹部的剧痛，“我替……他们还。”
　　“就你？”矮个子男人笑得十分猥琐，他看了一眼冷宁被洗得泛白的衣领，“看看你那穷酸样，还得起吗？”
　　冷宁慢慢撑着墙站起身，“我可以分期。”
　　“谁要你的分期？！”高个男人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他说着就举起拳头，准备再给对方来一拳。
　　“你和他费什么话，带上人赶紧走吧！”矮的提醒道。
　　男人一把抓起冷宁的头发，摁在墙上摩擦，“不自量力！”
　　冷宁的脸被按在粗糙的墙面上，这种屈辱的感觉唤醒了他陈旧的记忆……
　　-揍他，给我往死里揍！
　　-还想逞英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一会儿把他裤子扒了，吊起来打，不自量力！
　　此时的处境与十多年前的处境重合，让冷宁的心情一瞬间跌到了谷底，于此同时，反抗的力量也被唤醒。
　　男人正得意，忽然感觉一阵风扑到耳边，随后他就听到了自己下颌骨错位的咔嚓声。
　　男人用手托着下颌，瞬间变得有些慌。
　　矮个子男人见状，抄起地上的凳子便要朝冷宁砸去，凳子还没扔出去，就被身后的人踹了一脚，狗吃屎一般的扑倒在地。
　　他往后一看，只看见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站在门口——正是刚才踹他的人。
　　狄烨一进屋就看见了角落的冷宁。
　　他刚刚听见动静赶过来，没想到撞到了这一幕。
　　见冷宁的脸被蹭破了皮，狄烨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你刚才用哪只手动的他？”
　　只见男人抬起头，一只手托着已经脱臼的腮帮子，口水沿着嘴角流下来，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狄烨看着男人，思索着：这难道是冷宁的手笔？
　　下手还挺准，知道打这个地方容易让人脱臼，而且连轻伤都算不上。
　　就在这时，被踹到地上的男人突然爬起来，手里抄了跟铁棒准备偷袭狄烨。
　　狄烨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动静，一个闪身，直接逮住了对方的脖子，顺时把对方的头墙壁上一撞。
　　他做这些的时候，只用了一只手，空出的那只手正在摸手铐。
　　矮个子男人的头被按在墙上，顿时感觉耳朵里在淌血。
　　只有被揍的人才知道对方这一下的杀伤力有多大。
　　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面对这种人，他除了跑，没有更好的选择。
　　此时高个子男人已经站了起来，趁着对方制服同伴的功夫，随便抄起个家伙就往狄烨头上砸。
　　“小心。”冷宁只提醒了一声。
　　他知道，这对狄烨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高个男人还没砸下去，就被狄烨抓住胳膊，然后反手一拧，“咔哒”的脱臼声便从男人的骨骼之间传来。
　　男人“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惨叫吓坏了男孩，冷宁迅速将男孩的头按进怀里，“别看。”
　　他能感觉到，男孩浑身都在颤抖。
　　就在对峙的片刻间，门口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声尖叫。
　　冷宁和狄烨同时转头去看，只见女人手上拿着菜刀，已经丧失了理智。
　　她扑向了被手铐铐住的矮个男人，像是要把对方砍死！
　　见女人挥刀，冷宁急急的冲上前，想要去夺她手上的菜刀，被狄烨抢先一步控制住了。
　　狄烨夺了女人手里的刀，扔得远远的，同时按住对方的胳膊，防止她发狂。
　　女人嘴里在尖叫、在语无伦次的破口大骂，“杀了这个畜生！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畜生！”
　　女人崩溃的声音、男孩的哭声、男人的呻吟声同时传进了冷宁的耳朵里……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很不真实。
　　当受害者举起屠刀，规则、法律皆成妄谈——谁也无法控制绝望的人做出最后的反抗。
　　受害者变成了行凶者。
　　看着女人崩溃大哭的样子，冷宁觉得很熟悉，他不止一次的见过这样的场景……
　　李硕只想和姐姐好好生活，可总有人想把他们踩在脚下，所以他举起屠刀杀了褚剑。
　　关谷诚一只想和爱人在一起，却有人刨去了爱人的心脏，所以他举起了屠刀，杀了给安琪带来悲剧的人。
　　他们愤怒的举起屠刀，试图宣泄和反抗，可事实上，他们只是将自己推向了另一个地狱。
　　那些和他一起被选中的毒蛛成员们，他们也曾是受害者，他们在愤怒和压迫中成为了强者，但他们选择去压迫别人。
　　归根结底，这些愤怒的源头，是毒品，以及，因毒品而诞生的产业链——□□易、赌博、器官买卖……
　　所以冷华清在毒蛛潜伏十年，不顾生死也要摧毁这些东西……
　　冷宁紧紧抱住颤抖的小男孩，他不愿看见小男孩将来变成另一个怪物。
　　如果，弱者注定要被欺辱压迫，那就成为强者！


第141章
　　被控制住的两个男人蹲在墙根处，老老实实的抱着头，时不时的相互对视一眼，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坐在床上的女人神志不是很清楚，为了防止她再次行凶，冷宁用破布条拴住了她的双手。
　　“小森……小森……”
　　女人嘴里唤着小男孩的名字，即使神志不清，却还惦记着自己的儿子。
　　小男孩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眼眶上的泪还没干透，他妈妈唤他的名字，他却只是往后缩了缩，不敢靠近。
　　狄烨站在破破烂烂的门口，几乎把整个门框堵住，他手里拿了包巴掌大的透明塑封袋，里面装着粉色的樱花状片剂，看上去就像压片糖果。
　　女人看到狄烨手里的东西，忽然从床上蹭起来，朝着狄烨扑去。
　　狄烨见状，伸出一只手推住女人，却听见女人嘴里神志不清的喊着，“给我……给我吸……我受不了了……”
　　女人的话让狄烨意识到，塑封袋里装的东西不简单。
　　此前，也有拆家在粉寡妇里掺加别的东西销售，一般来说，会做成看不出原型的样式。
　　这种样式的，他还没见过。
　　这东西是从两人身上搜到的，一共四包，足够他抓回去慢慢调查了。
　　“这玩意儿你们从哪来的？”
　　墙角的两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选择保持沉默。
　　见两人不肯坦白，狄烨眉头一皱，“不说是吧？那就跟我回一趟警局，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
　　没过多久，何乐就带着人过来了，他们先把这一片逐个排查了一遍，又搜出了一些零散的粉色樱花压片。
　　相关人员都被带走问话，冷宁作为目击者，跟着警车回去做了笔录。
　　他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看见狄烨眉头紧锁，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他沉吟了片刻，朝狄烨走了过去。
　　狄烨打完电话，转头看了一眼冷宁，“说吧，为什么一个人去丰乐镇？”
　　此刻狄烨仍旧在用审讯的语气问冷宁，只是态度要比审问犯人好一点。
　　冷宁一如既往的脸上没有多的表情，只是脸上多了两道灰黑色的擦痕，让他看上去要比平时更生动一些。
　　“就是想看看被毒品迫害最严重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狄烨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你这两天不对劲，是不是吴振峰和你说了什么？”
　　“他不过是找我聊一聊以前的事。”
　　“他让你去的丰乐镇？你们还聊了什么？”
　　面对狄烨层层逼近的问题，冷宁很难有撒谎的空间。
　　“嗯，聊了一些关于禁毒的事，我对丰乐镇有些好奇。”
　　狄烨听着冷宁的回答，有些烦躁的咬了根烟，“于思寥的案子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冷宁看着狄烨烦躁的点烟，不紧不慢道，“尸检之前，我还不知道于安的身份，之后你一直在昏迷，我没心思去想这件事，满脑子都是你。”
　　狄烨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就不能等我醒了再说？”
　　“我跟你说过，于安来找过我。”
　　“但你没说他为什么找你，我刚问过何乐，我受伤的时候你并没有联系他们，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别告诉我这是心电感应。”
　　狄烨此刻再去回想突然撤走的那两个狙击手，心里竟有些后怕，“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冷宁沉静的看着狄烨，尽可能的不让对方猜到他想要隐藏的事，“之前，我毕竟是毒蛛的人，所以他卖了个面子给我，告诉了我你的位置。”
　　“冷宁。”
　　此刻，狄烨看冷宁的目光变得十分的凝重，“你该清楚，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我不希望，你和一个毒贩之间，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随着冷宁的记忆一点点恢复，狄烨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对方。
　　“我知道，你放心，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如果他再找你，”狄烨伸手摸了摸冷宁脸上的污渍，“一定要告诉我。”
　　冷宁抬眼看着狄烨，夕阳的余晖照在对方脸上，映出瞳孔深处的温柔。
　　他愣了一下，那一刻，他几乎差点将藏在心底的秘密全盘托出。
　　可是……
　　现在还不是时候。
　　*
　　樱花压片的成分很快就被分析出来了，主要成分来自粉寡妇。
　　这个结果出来之后，汤晓东立马召集人开了个临时会议。
　　朱洋洋迟到了几分钟，额头上布满了汗，像是急着赶过来开会的。
　　狄烨看了他一眼，没放在心上，“人来了我们就开始吧。”
　　他简单的阐述了发现这种粉色压片的过程，然后给各小组分配了任务，继续深挖上游的拆家。
　　狄烨：“洋洋队长，这次要辛苦你带人走访蹲点了。”
　　“分内之事。”朱洋洋推了推眼镜，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记录了几条重点。
　　这两人在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关系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很多，朱洋洋不再咄咄逼人，相应的，狄烨也少了几分调侃，弄得大家还挺不习惯的。
　　开完会后，谢长宏没有直接回审讯室。
　　他的退休申请已经交上去了，还有两个月他就要退休了，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在和小辈们交接工作。
　　他做了一辈子的工作，年轻人很快就上手了，甚至比他做得还要出色，这让他心里多了几分感慨。
　　尤其是狄烨那天找他吃过饭之后，他总是去想七年前的事。
　　这辈子做警察，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很多队友都在这条道路上先他一步离开，他很庆幸自己能够活到这把岁数。
　　那些小辈们一个个爬到了他的前面，不要命的气势让他觉得自愧不如。
　　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有个还算美满的家庭，一家人整整齐齐，无病无灾。
　　虽然女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但他相信，她一定会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平顺的过完一生。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没有像郑江那样轰轰烈烈的为了正义战斗，也没能像狄烨那样豁出性命立下赫赫战功。
　　越是到了快要退休的时刻，他越是伤感起来，这种遗憾也在他心里放大了。
　　就在他徘徊不定的时刻，汤晓东忽然拉开了办公室的门，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双方都愣了一下。
　　“老谢，你有事？”汤晓东有些诧异的问。
　　“没、没有，刚好路过这！”谢长宏解释道。
　　汤晓东狐疑的看着谢长宏，“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
　　他往旁边一挪，“进来说。”
　　谢长宏犹犹豫豫的抬脚进了办公室，神情不太自然地坐在汤晓东身旁的沙发上，“汤局，我……”
　　汤晓东和谢长宏一起共事多年，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么多年谢长宏既不做出头鸟，也不给队友拖后腿，安安分分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对新来的年轻警员也是倾囊相授。
　　他今天找他，到底有什么事要说，还搞得这么严肃？
　　汤晓东：“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不是马上就要退休了吗，我心里一直有个事，想问问你。”
　　说到这里，谢长宏顿了顿，神色忽然严肃起来，“7年前，你到底为什么要枪杀马进？”
　　汤晓东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提起这件事，沉着脸将水壶搁在茶几上，“这事我当年已经解释过了，马进当时在瞄准郑队，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郑队的安全。”
　　谢长宏有些紧张，两个手心放在膝盖上搓了搓。
　　有些话，他还是要说，否则，他会被这个问题折磨一辈子。
　　“汤局，我们行动之前，你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之后你就提出更换狙击点……
　　你为什么这么做？那天录音机里放的小孩哭声，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面对谢长宏层层递进的发问，汤晓东的脸色更加严肃了。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开水倒进了茶壶中。
　　皱缩的茶叶在玻璃茶壶中一点点展开，水慢慢变成了棕色。
　　汤晓东：“老谢，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今天忽然提起来？”
　　汤晓东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瓶随身携带的硝酸甘油，倒出一粒含在了嘴里。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谢长宏一直看着他。
　　谢长宏知道汤晓东心脏不好，一受刺激就容易心绞痛，他也不想这样咄咄逼人，可是真相对他来说很重要。
　　汤晓东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老谢，我不想瞒着你，也不想你退休了还惦记着这件事。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天给我打电话的人是方权。”
　　“方权？！”谢长宏急了，直接从沙发上蹭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们！”
　　他不敢想象，如果龙川市刑警支队的汤局有问题，那下面的人……
　　“我儿子在他们手里。”汤晓东的声音打断了谢长宏的思绪。
　　汤晓东叹了口气，“25年前，他们偷走了我儿子，录音机里放的，是我儿子的哭声。”
　　“那时候你才参加工作不久，他们怎么会对你下手？”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为什么会是我？”汤晓东捏紧了手里的空茶杯，“如果那天我没和你换班，就不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抢劫犯，也不会和人结仇，我儿子不会被人抱走，我老婆更不会郁结这么多年。”
　　谢长宏沉默了。
　　他没想到这件事的缘由是这样的。
　　“老谢，我敢拍着我的胸脯说，我绝对没有背叛这身警服，我要是和方权有勾结，我儿子至于这么多年了都了无音讯吗？”
　　谢长宏没说话，只是看着汤晓东的脸。
　　他们本是同龄人，可汤晓东看上去却要比他苍老很多。
　　“我杀马进，只是因为他想朝郑队开枪。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话，我的答案都只有这个！”汤晓东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老谢，是谁让你来问我的？”
　　谢长宏缓了缓，“是我自己要问的，这不是案子查到马进那去了吗，忽然想起来之前的事，既然你都解释清楚了，我也没啥要问的了。”
　　汤晓东仍旧盯着谢长宏脸上的表情，“老谢，有什么事，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谢长宏点点头，“我先去忙了。”
　　“你这周日有空没？”汤晓东忽然叫住他，“有空的话，我们去医院看看郑队。”
　　谢长宏愣了一下，“当然有空，早就想去看看他了，这不是一直没忙过来吗？”
　　“那行，周末早上9点，我们在医院门口碰头吧。”
　　谢长宏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他静静的想了很久。
　　距离周日还有两天。
　　汤晓东的话并没有让他放下戒心，这大概是他多年审讯留下的职业病。
　　汤晓东从来没和他约过，这次，会是一次普通的探病吗？


第142章
　　回警局后，小森很怕接触陌生人，所以冷宁暂时把他带回了办公室。
　　大概是哭累了，小森竟然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冷宁拿了薄毯给他盖上，见小森的眼睫毛还湿漉漉的，忽然有些心疼起来。
　　他注视着小森的睡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
　　怕吵到小森睡觉，他按了静音。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让冷宁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按了接听，将手机贴近耳朵。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于安的声音听上去阴森而冷漠，像一道催命的符咒，让冷宁立即产生了心理不适。
　　“还在找。”
　　“这可不像你的手段，心里有顾虑？”
　　冷宁并不想和于安聊太久，“你打电话来，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说你们刚刚去了丰乐镇？”
　　冷宁捏着手机，同时腮帮子紧了紧，“你怎么知道？”
　　于安只是笑了笑，“我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还不能给我满意的答复，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于安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冷宁放下手机，陷入了沉思。
　　于安现在摆脱了方伟强的身份，甚至毫不避讳的出现在警察的视线里，就算他知道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却没有证据证明于安就是方伟强。
　　于安现在控制了于氏集团，在商会已经站稳了脚跟，以他的野心，是不可能将毒蛛拱手送人的，毒蛛真正的掌控者还是于安，只要证明于安和毒蛛有关联，还是可以将他送进监狱。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筹备这件事，如果他不能在两天之内揪出藏在警方内部的间谍，对方势必会对狄烨下手……
　　那些粉色压片应该是于安投放的诱饵，狄烨现在正在忙着缉毒，对方很可能会在狄烨出任务的时候下手。
　　害死冷华清的间谍到底是谁？
　　冷宁又把和于安见面的经过回忆了一遍，他记得，于安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一个关于信任与背叛的游戏……
　　游戏？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这场游戏的玩家就是自己，于安则是游戏的策划者。
　　游戏的策划者，会引导玩家进入剧情，那批缴获的粉色压片，就是策划者的安排，目的是引导玩家进入下一个剧情。
　　那么于安的下一个计划是……缉毒？
　　看来，如果不找出这个间谍，于安真的会动手。
　　就在这时，冷宁听见办公室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他走出办公室，看见狄烨正和一帮人围在公共办公区讨论着什么。
　　“根据线人提供的消息来看，这批货的拆家一直在这片区域活动……”
　　冷宁站在人群外，看了一眼案情板上的地图，眼睛瞬时睁大。
　　于此同时，他在谢长宏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的表情。
　　谢长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后便盯着那张地图，眉头紧锁着。
　　“找人扮成买家，会一会他们。”人群中传来了狄烨的声音，“老谢，这个地方，之前是不是个厂房？”
　　谢长宏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嗯，25年前，我们曾在这里缉过毒，有很多兄弟，都牺牲在了那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表情严肃的看向谢长宏。
　　谢长宏眼角发红，叹了口气，“那件事之后，我又回去过几次，那片厂房被推倒重建了，成了一个生态公园。”
　　狄烨扒开众人走出来，表情严肃道，“老谢，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冷宁看着两人进了办公室，心里揣测着狄烨前后的反应。
　　看狄烨的反应，应该早就联想道了25年前的那次行动。
　　那场行动是吴振峰和他说的，在那次行动中，冷华清和众多缉毒警一起被方权枪杀，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人。
　　如果当时警方中真的存在间谍，他应该不会被方权的人枪杀。
　　间谍很可能就藏在活下来的几个人当中。
　　方权去世之前，必然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毒蛛的接班人，所以于安很可能知道这个间谍是谁。
　　或许，对方并不关心间谍是谁，寻找间谍不过是对方拉他进入这场游戏的手段。
　　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队长办公室里，谢长宏讲述了25年前的那场缉毒行动。
　　“被枪杀的卧底是谁？”狄烨皱着眉叼着烟问谢长宏。
　　“卧底的信息我没有权限接触，只记得那人死的时候，吴振峰喊他‘华清’，之后我在警务系统里找过这个名字，光是叫华清的就有十几个，后来汤局跟我说，卧底的信息都被保密了，我们是查不出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去问吴厅，吴厅是这个卧底的唯一联系人。”
　　“照你这样说，这个卧底的身份为什么会被曝光，难道是吴振峰泄露了他？”
　　谢长宏沉吟了片刻，“当年，吴振峰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他在内部排查了一遍，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活着回去的几个人里，每个人都被关在小黑屋里问过话，但是最后没有任何结果。
　　之后，吴振峰就被调去街道派出所了，这件事不了了之。”
　　狄烨琢磨着谢长宏的话，“当年活下来的人都有谁？”
　　谢长宏看着狄烨，目光如炬，“我、汤晓东、吴振峰、还有两位已经退休的老警员，我前两天登门拜访过，一个已经去世，还有一个，在养老院里，已经得了老年痴呆。
　　我觉得，不太可能是他们两个，因为，他们一直都是边缘岗位，接触不到最核心的行动安排。”
　　“所以，”狄烨双眼一眯，“你、汤局、吴厅，你们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可能是间谍？”
　　谢长宏不予置否，“我行端影正，至于汤局和吴厅，他们这么多年在缉毒工作上可谓是尽心尽力，实在不像间谍。”
　　说到这里，谢长宏顿了顿，他突然想到汤晓东约他周末去医院看郑江的事。
　　如果汤晓东有问题，他此去便是凶多吉少，如果他出事了，得有人替他收拾残局。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谢长宏说，“汤晓东有个儿子……”
　　*
　　谢长宏离开办公室之后，狄烨一个人靠在人体工学椅上想了很久。
　　他把自己在刑警队待的这五年都回忆了一遍。
　　一开始，是汤晓东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剿灭毒蛛，还说他是最适合做队长的人。
　　每次行动，汤晓东都全力配合，即使身体吃不消，也一直坚守在岗位上，他想要缉毒的心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是间谍！
　　可是这三人当中，只有汤晓东有软肋在毒蛛手里，而且汤晓东还在7年前的行动中擅自击毙了马进。
　　他击毙马进的目的真的是为了保护郑江吗？
　　或许只有郑江知道了，可郑江在7年前的行动中失踪，好不容易被救出来，又变成了植物人，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想到这里，狄烨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景物，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自己的脸映在玻璃上，空有一张英俊的脸，脑子里却毫无思路。
　　*
　　谢长宏在走廊上徘徊了一阵子，敲响了冷宁办公室的门。
　　冷宁见谢长宏站在门口，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谢警官，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这不是快退休了吗？想找你们聊聊天。”
　　老谢快退休的事冷宁是听说过的，但他不擅长聊天，只好拿出茶几下面放了许久都未开封的茶叶招待对方。
　　老谢进来之后没多说什么，作为一名老刑警，他最会的就是看人眼色，他看得出汤晓东尤其关照冷宁。
　　谢长宏看着冷宁摆弄茶具，突然来了一句，“你这茶，是汤局给的吧？我看他办公室也有一罐，这是他从老家带来的，宝贝得紧，我上次问他要他都没给我。”
　　“是吗？”冷宁淡淡道，“我以为是办公室统一发的。”
　　见冷宁没什么反应，谢长宏又说，“五年前，你向警方传递毒蛛的消息，汤局为什么这么信任你？”
　　冷宁面带不解的问，“老谢，怎么突然问这个？”
　　“当年，我一直以为消息是从卧底那里传来的，直到前段时间，汤晓东送你去龙川河和方伟强会面，我才反应过来，你就是当年向我们传递消息的人。
　　我下来调查过你的身份，但什么都没查到，你这么年轻，是怎么混进毒蛛内部的？又是怎么当上毒蛛二把手的？这里面有太多事情解释不通……
　　这事我一直憋在心里，冷宁，你和汤局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听着谢长宏的话，冷宁沉吟了片刻，“老谢，你今天才来问我，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你在怀疑汤局？”
　　对方一针见血的问话，让谢长宏有些意外，他没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冷宁的脸。
　　这个新人脑子太灵活，这么快就看出了他的目的，但那又怎样，如果对方不能解释汤晓东信任他的理由，那就证明汤晓东有问题。
　　想到这里，谢长宏双眼一眯，眼神犀利道，“别转移话题，先回答我。”
　　“如果我能回答你，当然会回答，但是你应该清楚，我失忆过，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冷宁垂着眼，将烧沸的水浇在茶叶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之所以信任我，是因为，他一直以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
　　谢长宏一愣。
　　冷宁身份信息上的年龄确实和汤局的儿子对得上……
　　难道事情的原因真这么简单？
　　“他为什么相信你是他儿子？你们做过DNA？”
　　“嗯，前段时间，我和白川郁子的DNA报告出来了，证明我不是他的儿子，但五年前的那份DNA样本的确是他儿子的。”
　　“他儿子现在在哪？”
　　“我只能确定，五年前，人在毒蛛手里。”
　　说到这，冷宁眼神一暗，“但这人身份是谁，是死是活，我现在一概不知。”
　　谢长宏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原本，他以为只要找到了冷宁身上的破绽，就能倒推出汤晓东有问题，但是这个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老谢，你和汤局共事多年，为什么忽然怀疑起他？”
　　这回，轮到冷宁问谢长宏了。
　　“你来历不明，又和多个案子搅在一起……我不能告诉你。”
　　谢长宏并不信任冷宁，冷宁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说道，“案子调查到马进就没了下文，而马进是被汤晓东枪杀的，所以你怀疑汤晓东当年枪杀马进的动机。”
　　谢长宏十分惊异，“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冷宁看向谢长宏那张惊异的脸，脑子里响起了于安的声音——两天之后，还不能给我满意的答复，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谢长宏也有间谍的嫌疑，因此，为了试探他，冷宁开了口，“是谁背叛了冷华清？”
　　谢长宏顿时瞪大了眼，“冷华清？”
　　此时，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闪电，谢长宏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而冷宁，注视着谢长宏脸上的所有表情。
　　谢长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段时间，我一直感觉背后有双手在推着我们调查马进，你是绑架案的受害者，又姓冷，难道你是冷华清的儿子？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长宏刚说完这话，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狄烨的身体镶嵌在门框里，随之而来的，还有穿堂的狂风。
　　冷宁透过谢长宏的肩膀，看向一脸戾气的狄烨，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因为谢长宏刚才的那番话过于犀利，而狄烨很可能全都听见了。
　　谢长宏说的没错，最近所有的案子背后都仿佛有一双手在操控，冷宁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在此前，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方伟强的手笔。
　　然而，这一切却在此刻有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一个被绑架过的孩子，为了给父亲报仇，潜入警方引导警察办案，目的是揪出藏在警方的间谍。
　　这一刻，冷宁所有未对狄烨吐露的过去，都成了印证这一点的有力证据。


第143章
　　狄烨反手把门关上的同时，迅速分析了眼前的局势。
　　冷宁掌握的信息极有可能是从吴振峰那里得来的，这两人之前在车上密谈过。
　　难道，那人真是冷宁的父亲……
　　他朝两人走了过去，坐在冷宁对面的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半眯着眼打量冷宁，“你怎么解释？”
　　冷宁垂眼给狄烨添了个杯子，尽可能的避免和对方眼神接触。
　　他现还在不能承认自己是冷华清的儿子，一旦他承认了，以谢长宏的性格，很可能会限制他的活动，而狄烨作为队长，一向秉公执法，也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给他走后门。
　　他还有事要做，不能被困在警局。
　　“我不是冷华清的儿子。”冷宁将红棕色的茶水倒进狄烨面前的茶杯中，“姓冷的人那么多，这一点不能作为证据吧？”
　　“冷华清的名字，你是从哪听来的？”狄烨又问。
　　“是吴振峰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我不能透露太多细节。”
　　“是不是他觉得市局的人有问题？所以让你来调查我们？”
　　冷宁轻轻抿了口茶，“马进背后的人还没有找到，吴厅想继续查下去，又不想惊动警局的人，所以让我帮他留意一下。”
　　听到这，狄烨的眉梢一挑，“你和吴厅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能从毒蛛出来，多亏了吴振峰的帮忙，我帮他做事只是礼尚往来，有什么好怀疑的？”
　　狄烨正琢磨着，冷宁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怎么，狄队还有疑问？”
　　狄烨没多说什么，拿起对方刚倒的热茶一饮而尽，“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这招对汤局可不管用。”
　　冷宁没说话，又往他杯子里倒了茶。
　　“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我就不瞒着你们了，”谢长宏突然神情严肃的说，“我已经试探过汤晓东了，没问出什么，不过，他突然约我去医院探望郑队。”
　　*
　　汤晓东思来想去后，还是拨通了吴振峰的电话。
　　“吴厅，老谢来找我了……”
　　电话那头的吴振峰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我约老谢周末在郑队那见面，到时候我们三个人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吧。”
　　“也好，”吴振峰说，“正好我周末有空，那就好好谈谈吧。”
　　*
　　谢长宏把自己试探汤晓东的细节和两人说了一下，他觉得，这事既然已经说开了，那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人越多，反而越安全，要是自己遭遇了什么不测，还有人继续查下去。
　　狄烨和冷宁听完之后，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样，”狄烨说，“周末你正常赴约，我们两个潜伏在附近，随时联络。”
　　谢长宏点头，“好。”
　　三人正在商量周末当天的行动路线，冷宁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吴振峰打来的。
　　“我去接个电话。”
　　冷宁拿着手机出了门，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接通了电话。
　　“喂，冷宁，这周末有空吗？”
　　冷宁正想说：周末已经有约了，就听见吴振峰说，“我会叫上25年前那次行动的所有幸存者，背叛华清的人就在其中，我死之前，会尽可能的给你一个交代。”
　　“好。”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头顶的雷声轰隆隆响起，他并没有感到害怕，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不动就打雷的城市。
　　暴风雨总会来的，雷声越大越好，最好把这座城市的人都惊醒。
　　冷宁背对着走廊，穿堂风一扫而过，将他的头发吹乱，刺眼的闪电撕开黑色的天幕，在他眼睛里留下一闪而过的白光。
　　“吴振峰，你得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
　　冷宁接完电话，再回办公室的时候谢长宏已经走了，只剩下狄烨还坐在沙发上喝着茶。
　　狄烨的视线跟随冷宁回到办公桌边，“谁电话？”
　　“销售。”冷宁没看狄烨，自顾自忙着收拾东西下班。
　　“销售电话接这么久，”狄烨明显不信，“卖什么的？”
　　冷宁停下手中动作，“你有事就直说吧，难不成会对一个销售感兴趣？”
　　狄烨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冷宁跟前，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对视。
　　“你和冷华清真没关系？”
　　狄烨问完这句话，眼神死死的焊在冷宁脸上。
　　冷宁知道对方绝不会好糊弄，于是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是假的，何必在意一个名字？”
　　狄烨的表情沉了下去，“我总得知道你的真名吧？”
　　“真名？”冷宁笑了一下，“你真正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狄烨神情严肃的看着冷宁，“我们在追段武批货的时候，你忽然闯入我们的行动，之后指导警方调查水路，我们在水路上截获的那批粉寡妇是仿品，是不是你故意的？”
　　冷宁闭了闭眼，“狄警官，这里好像不是审讯室。”
　　“怎么？”狄烨的手臂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凑近冷宁，“你想我把你铐在审讯室里问话？”
　　“那倒不用。”
　　审讯室冷宁不是没待过，他可不想再进去。
　　“不想进去，就在这里回答我的问题。”
　　“当时的情形你很清楚，周兴被绑架了，我接到电话赶过去救人，段武脚上有泥土，所以当时我推测他们转移毒品走的是水路，如果是你，在那种情况下，也会首先怀疑水路有问题，不是吗？”
　　“方伟强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去救周兴？他能提前预判你的预判？”
　　“我和他一起生活过很多年，他了解我也很正常。”
　　狄烨啧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爽，“他这么了解你，你怎么不跟他在一起？”
　　冷宁：“照你这个逻辑，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更了解我？”
　　狄烨咧嘴一笑，“我说不过你。”
　　狄烨十分享受和冷宁辩论的过程，每次冷宁反问他，他都会很兴奋。
　　他松了松领带，“调换毒品的事，先放一边吧，林源邀请你参加晚宴那次，你为什么赴约，你不是不喜欢这种活动吗？”
　　冷宁几乎没有思考，就直接回答了，“林源这个人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而且，我觉得他很熟悉，当时和他接触是因为，我觉得张山和张海的案子和他有关联，不过很遗憾，到最后也没能找到证据，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去晚宴的吗？”
　　冷宁说话的时候，狄烨一直盯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他一边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一边想：怎么有人这么善辩，这世上还有他不能解释的问题吗？
　　狄烨：“我去晚宴的原因，你真的不明白吗？”
　　冷宁闭了闭眼，心下了然。
　　但他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方伟强假死脱身的事？”
　　狄烨眉梢一挑，“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冷宁白了他一眼，“当时我答应和他见面，并不是和他在密谋什么，他已经三番五次的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不想坐以待毙，所以我和汤局商量，先把他引出来，再一网打尽。
　　他会假死是我意料之外的事，但的确是因为我，他才有假死的机会，这一点我无法自证，但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天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死了。”
　　狄烨看着冷宁的脸，脑袋里想起了那天晚上冷宁那张惨白而冰冷的脸，那天他要是再晚一点，冷宁就不可能坐在这里喝茶。
　　对方的确没有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编造谎言，所以他更相信冷宁只是被利用了，和方伟强一点关系都没有。
　　狄烨心里那根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所以，从边境对峙开始，于安就把你当做了一枚棋子，之后，你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布局中。他知道你会调查15年前的失踪案，所以故意引导你调查梁天雄，好借机扳倒商会最大的竞争对手，夺回于氏集团。”
　　冷宁眉心一皱，“于氏集团？”
　　狄烨斜嘴笑着说：“尤利塞斯的卷宗才从宁州送过来，你不知道很正常。”
　　尤利塞斯这个名字冷宁有印象，他首先想到是一本小说中的主人公尤利西斯，这两个名字本质上是同一个名字。
　　但是很明显，狄烨要和他说的尤利塞斯，并不是故事中的尤利西斯。
　　见冷宁一脸疑惑，狄烨便把尤利塞斯的事和冷宁说了一下。
　　“所以，于安A国籍的名字叫尤利塞斯，他回来之后，于思廖就死了，于思廖的儿子于维现在正带着于思寥的老婆跑路呢！你说扯不扯淡？！”
　　冷宁听着狄烨的话，半天没回过神来。
　　因为他想到了罗马神话中的奥德修斯。
　　奥德修斯在战争后历经十年漂泊才返回家乡，归来时，发现家中有许多求婚者在觊觎他的王位和财产，并且对他的妻子无礼。于是，奥德修斯乔装成乞丐，摸清了所有情况，在儿子的帮助下，用计杀死了所有觊觎他王位和财产带人，成功复仇，并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而尤利西斯（尤利塞斯）是奥德修斯的拉丁文译名……
　　狄烨说得有些口渴，走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进一步调查，我们还发现，于安失踪的时间和你被偷渡出国的时间很接近，我推测他那时候很可能被人绑了，有人用马进那条线把他偷渡到了A国。
　　他失踪之后，最直接的受益人是于思廖，如果这件事和于思寥有关，那么于安一系列的举动就合理了。
　　他从一开始，就想借助段武手里的那批毒品货扳倒梁天雄，然后让警方彻查梁天雄公司旗下的进出口公司，他所做的这些事，看似是在帮警察，实际上是借警方的力量为他复仇。
　　整个龙川市局被他玩得团团转，说没有内应都没人信。
　　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觉得，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第144章
　　冷宁不得不承认，狄烨天生就是干刑侦的料，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真到了分析案子的时候，脑子比谁都清醒。
　　“你看过《荷马史诗·奥德赛》吗？”冷宁突然问。
　　“我最讨厌看那种名字念不通顺的书，说重点。”
　　冷宁心下了然，他曾有意无意的造成了他和狄烨之间的信息差，但对方还是能通过推理判断跟上他的节奏，甚至在没有看过《奥德赛》的基础上，只用现有的线索，就能推测出于安复仇的动机。
　　这要是换做平时，冷宁可能会夸他两句，但是此刻，冷宁却有一种被人将军的感觉，他并不想让狄烨看穿这一切。
　　他即将做的事凶险万分，实在不适合与人分享或者共谋。
　　另一方面，于安已经不再需要借助警方的力量，这也就意味着，狄烨的生命随时都可能处于危险当中。
　　在他离开家的路上、当他享用午餐时、或是在执行公务的路上……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可能藏着一枚炸弹，不知何时会爆炸。
　　不能让狄烨和间谍有牵扯，他得想办法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冷宁沉吟了片刻，说道，“在围棋中，连续打吃对方的棋子，使其只能向一个方向逃跑的手段称为‘征子’，如同设下天罗地网，一步一步引诱对手进入绝境。
　　于安的阴谋和这种手法类似，不过，他在达成目的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路数，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很可能会给我们制造新的危机，由此，来掩盖真实目的。”
　　“新的危机？”狄烨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零星胡茬，“我们的人正在追捕于维，不过这个案子似乎掀不起什么风浪，另外，新发现的粉色压片很可能也是于安的手笔，他如果要动手，大概率会从这两件事上动手。”
　　冷宁点头，“你得盯紧点，尤其是粉色压片，我担心这里面埋了雷。”
　　狄烨：“你的意思是，于安把交易地点选在25年前的老地方，是另有图谋？”
　　冷宁不予置否，“这个时间点出现这样的事，你觉得是巧合吗？”
　　“这倒也是，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冷宁：“怎么说？”
　　狄烨：“于安的目的有点明显，好像在故意告诉我们，那个地方会出事……”
　　窗外是电闪雷鸣，一如冷宁此刻的内心，“你觉得，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啧，又拿这事来刺激我？”狄烨有些不正经的凑近冷宁，“你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狄烨说着，将人逼到窗户边上，细细打量着。
　　闪电刺眼的光从他脸上一闪而过，映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极具压迫感，“我还没问你呢，我中弹那天，你开车经过了康阳大道，没人和你透露我的位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冷宁眉头一皱，“你调查我？”
　　狄烨咧嘴一笑，“我那是担心你。”
　　冷宁知道狄烨已经对这事起疑了，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呼吸看上去更平静，好逃脱这位刑警队长毒辣的眼神，“那天我正在解剖于思寥的尸体，于安告诉了我你的位置。”
　　“他告诉你这些的时候，就没有让你用别的东西交换吗？”
　　“没有。”
　　狄烨双眼一眯，手指捏起冷宁的下巴，凑近了问，“那天毒贩忽然撤走了两名狙击手，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冷宁的后背贴着墙，避无可避，只能抬眼直视着狄烨的眼睛，“我不清楚他们的行动部署。”
　　狄烨想了片刻，松开了冷宁的下巴，“你这两天最好哪都别去，就待在警局。”
　　冷宁松了口气，“又拿领导的身份来压我？”
　　“现在是特殊时候，你得听我的安排。”狄烨叼了根烟在嘴里，顺手又抽出一根递给冷宁，“来一根不？”
　　冷宁接过烟，随着“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火光冒了出来，他就着狄烨的手把烟点了。
　　冷宁想了想，“我得回家拿点行李。”
　　“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去拿。”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狄烨嘴里吐着烟雾，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冷宁，就像在分析罪犯的心理活动，“也行，那你注意安全。”
　　狄烨从冷宁的办公室出去之后，和朱洋洋的人开了个紧急会议。
　　他们的人已经锁定了出售粉红色压片的拆家，正在部署抓捕方案。
　　狄烨若有所思的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时间怎么这么巧？”
　　朱洋洋有些不解，扶了扶眼镜，“有问题吗？”
　　“交易时间是谁透露给我们的？”狄烨转头问何乐。
　　“是痣哥，他的消息应该不会错，老大，是有什么问题吗？”何乐问。
　　狄烨没说话，手指有规律的在桌面上敲着，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下文。
　　良久，他才开口道，“没事，就这么部署吧，周日准时行动，没别的事就散会。”
　　一众人散去后，狄烨掏出手机给冷宁打了个电话。
　　冷宁这会儿刚下车，正在往公寓的电梯口走，看到狄烨的来电，他想了几秒才接起来。
　　“喂。”
　　“到家没？”
　　“刚到。”
　　“你先收拾行李，我一会儿去接你。”
　　冷宁抬手看表，已经十点了，“不用了，都这么晚了，今晚就在公寓睡了。”
　　“好，我过来陪你。”
　　狄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让冷宁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要不要给你准备宵夜？”
　　狄烨：“不用，洗干净等我就行了。”
　　冷宁愣了愣，“嗯。”
　　冷宁回到公寓，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狄烨应该是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所以才忽然限制他的活动。
　　对方这个时候跟过来，肯定不是为了打一炮这么简单。
　　狄烨已经对他起疑了，是过来监视他的。
　　即便是这样，冷宁还是洗干净了等着狄烨过来，他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以后，因此，想尽可能的给狄烨留下一些好的回忆。
　　他热了牛奶，给狄烨准备好了睡衣，剩余的时间，他往行李箱里塞了几件衣服。
　　晚上十二点，狄烨用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他进屋之后，看见冷宁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见他来了，懒洋洋的撑起身子坐起来，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怎么才来？”
　　这个点还坐在客厅，显然是在等他，狄烨心头一暖，那些夹杂在心里的不安情绪瞬间去了大半，“局里有点事，耽搁了。”
　　“牛奶冷了，我再给你热一热。”
　　冷宁正要拿着牛奶进厨房，突然被狄烨从身后抱住，“一会儿再喝。”
　　狄烨将头埋进冷宁的颈脖间，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他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舒缓下来，“用的什么沐浴露，怎么这么香？”
　　“你上次带来的那瓶。”
　　冷宁记得好像沐浴露的瓶子上写了海盐鼠尾草，不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狄烨此刻已经扯开了他的睡衣。
　　很显然，狄烨出发之前已经洗过澡了，拉扯间，有淡淡的男士沐浴香气萦绕在冷宁的鼻间，这让冷宁暂时忘了今天他们在办公室对峙的事。
　　他们站在客厅与厨房交界的位置，屋里只开着一盏泛黄的落地灯，两个人的脸都看不太真切。
　　“冷宁，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冷宁一愣。
　　这种时候被问这样的问题，让他的心忽然紧张起来。
　　“是不是想偷偷离开我？”
　　狄烨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却让冷宁的整个背脊都绷直了。
　　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吻从他的唇边一直落到锁骨上，这让他几乎无法专心思考。
　　就在他打算推开对方的时候，身体传来了滚烫的刺痛——狄烨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狄烨将冷宁转了个身，粗鲁的顶在墙上，又在他的后背上重重的咬了一口，借着微弱的灯光，用手指触摸对方肩胛骨间那枚微微凸起的小红痣。
　　“你别想离开我。”狄烨说完吻上了那枚红痣。
　　冷宁的后背一颤，他忽然有点害怕起来。
　　如果对方要用这种方式审讯他的话……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冷宁的后背紧紧绷着，“你是我男朋友，对你好不是很正常吗？”
　　狄烨的手滑向冷宁的颈脖，用力一按，迫使对方和自己紧贴在一起，“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害怕我死，才突然对我这么好……看来不是啊。”
　　他的手指一路向上，停在了对方极其敏感的位置，用只有彼此的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是不是答应了于安什么，他才撤走了那两个狙击手？”
　　冷宁身体一僵，在这种状态下，他完全没办法理智思考，“不……不是……”
　　“那你为什么在我住院的期间和于安会面？他给你的档案袋里装了什么？”
　　冷宁将头偏向一边，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狄烨的鼻息微重，“想被我推到窗户上干？”
　　冷宁浑身打了个激灵，“不……不要……”
　　“他给了你什么？”
　　“照片……”
　　“谁的照片？”
　　“我的……我的照片。”
　　狄烨吻了吻冷宁的耳垂，“拿给我看看。”


第145章
　　卧室里，冷宁弯着腰在半人高的柜子里找文件袋。
　　从狄烨的视线看过去，冷宁的腰臀和腿部线条都十分的明显，他走近冷宁，手指伸到对方身前，将系好的裤腰带一把扯开。
　　冷宁正要打开牛皮纸袋，居家长裤就滑到了他的脚踝，随后他的双腿就被狄烨用膝盖强行分开。
　　狄烨的身材高大，几乎完全将他罩在了柜子之间，他根本无处可逃，只能在稀薄的空气中，以一个十分狼狈的动作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牛皮纸袋的一角被他捏皱，在推挤间，落到了脚边，片刻后，快感就如同滚落的巨石迎面砸来，令他猝不及防。
　　“捡起来。”
　　狄烨的声音中带着沉重鼻息，将冷宁拉又回了现实。
　　冷宁一只手撑住矮柜，另一只手伸向地毯，试图把牛皮纸袋捡起来。
　　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腿绷着，随着弯腰在细微颤抖，终于在手指接触到牛皮纸袋的时候，这种颤抖变得如同筛糠一般，令他自己也十分惊讶。
　　他的手一抖，照片便从纸袋里落出，正好面朝上铺在地毯上。
　　狄烨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看了一眼落在地毯上的两张照片。
　　眼神极好的他，即使隔着将近两米的位置，还是看清了照片上的细节。
　　第一张照片是在土星孤儿院门口照的，狄烨能明显看出来，照片里十来岁的小孩是冷宁，旁边那个男人是吴振峰。
　　第二张照片看上去是在医院病房里拍的，记录了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狄烨注意到男人的警号比较靠前，和汤局的警号比较接近。
　　他抓着冷宁交叠的手腕，用力往自己面前一拽，“孤儿院门口的小孩是你？”
　　冷宁咬牙受着，“是……”
　　“警察怀里抱的婴儿也是你？”
　　“嗯……”
　　“抱你的警察是谁？”
　　冷宁咬了咬嘴唇，没回答。
　　狄烨忽然将人猛地往怀里一按，冷宁立即失声叫了出来。
　　“抱你的警察是谁？”狄烨凑近冷宁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见冷宁还是不说，他便掰过对方的下巴吻了吻，“告诉我，他是谁？”
　　冷宁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打起架来如同魔鬼野兽，对方之所以还对他持有耐心，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层信任。
　　一旦对方知道了那个男人是冷华清，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骗他，他不确定他们之间的信任会不会崩塌，会不会影响他之后的行动。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到这个人的信息。”
　　狄烨说完，便掰开冷宁的腿把人举到了梳妆台前。
　　冷宁的大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在感受到狄烨身体的变化后，他突然有了想挣脱的想法。
　　冷宁闭上眼，不想看到镜子里狼狈的自己，“我会递交辞职报告，下周就离开龙川市，你救过我，我答应和你交往，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
　　狄烨啧了一声，“照你的意思，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报恩？”
　　“是。”
　　“你撒谎！”狄烨怒不可遏的看着镜子里的冷宁，“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冷宁尽力抬眼去看镜子里的狄烨，鼻子却一阵酸涩，“我说什么重要吗？你一向只认你自己那一套。”
　　狄烨紧着腮帮子，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眼角泛着红，整张脸冷峻得有些可怕，“我们做的这一切也都是假的吗？”
　　“你觉得，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怪人会轻易爱上别人吗？我们才认识多久？三个月？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狄烨气得直接把冷宁扔到了床上，按着自己突突的太阳穴泻火。
　　他试图分析冷宁这么做的原因，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冷宁为什么瞒着他和于安见面。
　　他们不是早就决裂了吗？
　　难道真有奸情？
　　越是找不到头绪，他就越急躁，最终一拳打在了梳妆台上。
　　冷宁吓得肩膀一颤，他看着一点点靠近自己的狄烨，忽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狄烨的手伸向冷宁白皙欣长的脖子，摩挲着对方白皙细腻的皮肤，这么脆弱的脖子，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而对方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的挑衅自己，不过是仗着他的喜欢。
　　“不止三个月。”狄烨的手离开了冷宁脖子，拇指指腹在对方嘴唇上轻轻摩挲。
　　“五年前，从龙川河回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直到三个月前，这个人又回来了，我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做相同的梦。
　　冷宁，我早就爱上你了，不是只有三个月。”
　　他说完，朝那双唇吻了下去，而冷宁没有躲开。
　　炽热的，带着一点愤怒的吻让冷宁有些喘不过气，他想推开对方，却因为刚才的那句话一直没有动作。
　　-我早就爱上你了……
　　这个声音和他自己的心声重叠，让他想起了在龙川大学的那五年，每当他梦到不顾一切朝自己游来的那个男人，都会从梦中惊醒，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因为害怕，他之所以会心跳加速，是因为他早已心动……
　　只是那时的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毫不了解的人，直到这个人的五官一点点变清晰，出现在他身边，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真正感受到了不知所措，也体会到了什么爱一个人的感觉——即便再怎么想要挣脱，也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沉溺进去。
　　就像现在，他明明应该推开他的，可他却想要继续沉溺。
　　如果时间可以暂停就好了，这样就能让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可是，时间只会飞快的奔跑，或许在下一秒就会将他们炸成灰烬，就像白川郁子的那样，只剩下一具烧焦的尸骨。
　　他不能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这样的吻让冷宁的情绪几乎崩溃，他努力的想要割舍，却被狄烨一次次带入深渊般的快感之中。
　　狄烨就是想要证明一件事——冷宁是属于他的。
　　可当泪水从对方的眼角溢出时，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冷宁的每个表情都在他的眼里无处隐藏，明明应该是享受的、是喜欢的，为什要哭？
　　“我不问了，你别哭。”
　　他吻了吻冷宁的额头，就在他打算抽离的时候，冷宁却伸手拉了他一下。
　　这让狄烨一下子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他不遗余力的发泄着自己对冷宁的爱意，在极致的快感中咬住了冷宁后仰的咽喉，他固执的以为，只要这样，对方就会向他妥协。
　　到最后，冷宁的体力透支，直接睡了过去。
　　他的身上布满了狄烨的齿痕，身体软绵绵的。
　　模模糊糊中，他好像听到狄烨在他耳边说话，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对方真的在和他说话。
　　一夜无梦，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冷宁身体还很酸痛，他的视线落在了床头的闹钟上——6：35AM。
　　他动了动，身体某处立即传来被拉扯般的疼痛。
　　狄烨被他弄醒了，伸出一只手将他按进怀里，“陪我再眯会。”
　　冷宁看着狄烨的睡容，眼神眷念，可他一开口，就又是决绝的话，“我们分开吧。”
　　狄烨没睁眼，只是更用力的把人按进了怀里，“大清早的，别说胡话。”
　　冷宁：“我说真的。”
　　狄烨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已经不再像昨夜那样愤怒，相反的，他变得很平静，“为什么？”
　　冷宁收回放在狄烨胳膊上的手，“腻了，想分开。”
　　狄烨眼里的光在一瞬间暗了下去，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瓜。
　　他一把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撑着头想了一会，“你真想好了？”
　　“嗯。”
　　“行，你别后悔，”
　　狄烨说完，抓起地上凌乱的衣物胡乱的穿在身上，每穿一件衣服，他都会回头去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冷宁。
　　冷宁的左手手背遮在眼皮上，他不敢去看狄烨此刻的表情，但他闭上眼时脑子里全是狄烨失望的样子。
　　“我会把于安抓回来，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这是狄烨摔门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狄烨走后，房子里陷入了死寂。
　　冷宁感觉自己坠入了阴冷恐怖的寒潭之中，房间忽然变得很安静，他不敢睁开眼睛去看。
　　被子上还残留着狄烨身上的味道，他扯过来放在鼻间狠狠的嗅着。
　　一种可怕的孤独感袭来，他卷缩着身体抵挡，眼球一阵酸涩，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
　　手指上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的皮肤，他睁开眼，借着晨光，看见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泛着银光的戒指。
　　这是一枚极朴素的铂金戒环，尺寸刚好，他一时愣住了。
　　-“冷宁，嫁给我。”
　　他昨晚半梦半醒听到的那句话，突然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心猛然一抽，心痛的感觉传来，就像心脏被泡进了强烈的腐蚀液中一样，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拉扯一样难受，他无法呼吸，无法控制眼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不断的从他的身体离抽离。


第146章
　　狄烨盯着办公室里那张贴满线索的案情板发呆，整整一个上午，他都静不下心做任何事。
　　坐在他身旁的程树正对着一张模糊的手机照片，手里拿着一只铅笔，试图将照片中男人模糊的五官复原。
　　这对程树来说很简单，顶多半个小事就能完事，“照片看上去很老啊，怎么只有头像，这人是谁啊？”
　　“别问。”狄烨靠在人体工学椅上，显然心情不太好，“画就行了。”
　　程树瞄了他一眼，“你昨晚偷鸡去了？怎么一副阳痿样？”
　　说到阳痿，狄烨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昨晚他和冷宁奋战一整夜的旖旎画面，如果被榨干也算一种阳痿的话，他现在确实已经阳痿了。
　　他不过是多问了两句，为什么要和他提分手？
　　想到这里，狄烨更郁闷了，往人体工学椅上一倒，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生父要跑了。”
　　程树没听懂，想想还觉得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狄烨不想解释，又坐起身来，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摸了跟华子出来，他刚要点，程树就不乐意了，“天天被你们这群老烟枪喂二手烟，我这还没上战场呢，先把一血送给你们了。”
　　狄烨将烟叼在嘴里，没急着点，“得，我出去抽。”
　　他走到天台上，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抽完一根，再点上一根。
　　所以，卧底警察和毒枭之间，有可能存在感情吗？
　　当这个想法再一次从脑袋里蹦出来的时候，狄烨意识到自己有点不理智。
　　冷宁和于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就算于安真想和冷宁有点什么，冷宁也不见得会答应，最重要的是，冷宁和于安之间，还隔着杀亲之仇。
　　所以，就算他们的仇人是同一批人，也不代表冷宁就会和于安合作。
　　但如果冷宁是冷华清的儿子，那就不好说了……
　　如果于安利用间谍的身份作为交换条件，冷宁是有可能和对方合作的。
　　想到这里，狄烨眼睛一眯，盯着头顶那轮刺眼的烈日，心里忽然有种焦灼的感觉。
　　他必须确认一件事——冷宁到底是不是冷华清的儿子。
　　“叮铃铃——！”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程树打来的，应该是有结果了。
　　“我画好了，你过来看一下。”
　　狄烨碾灭烟头往回走，每走一步，他的心跳都像是在加速，当他看到画纸上男人的肖像时，这种紧张到达了另一种高度。
　　他盯着那张肖像，呼吸仿佛凝滞。
　　那是一张眉眼和冷宁有七八分神似的男人，当他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心里基本已经有了答案。
　　先前，他查过这个男人的警号，系统显示这个警号已经被永久封存了。
　　退休、调离或是离职的警察，警号一般会分配给新人重复使用，只有因公牺牲或者殉职的警察，警号才会被永久封存。
　　也就是说，照片上的男人，极有可能就是25年前因公殉职的警方卧底，冷华清。
　　他静默了片刻，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狗旭，帮我查冷宁最近两周的通话记录……马上要！”
　　*
　　另一边，冷宁已经向金麦领导递交了辞职报告。
　　涂芳芳十分沮丧的看着冷宁把厚重的书和笔记本装进纸箱里，“真的不等小曼姐回来吗？”
　　“不了。”
　　冷宁说完，将最后一本书籍塞进了纸箱里。
　　涂芳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这么急着走，是因为这段时间和小曼姐的绯闻吗？你别放在心上！”
　　冷宁没抬眼，将他那盆小薄荷也装进了纸箱里，“和那件事无关。”
　　“那是为什么？！”
　　“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不方便和你说。”冷宁见办公室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抱起纸箱往外走。
　　涂芳芳的鼻子微酸，有些舍不得的说，“冷老师，您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冷宁的后背顿了顿，转过身来，“这段时间能和你一起工作我很开心，你很聪明，以后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医。”
　　“您的祝福还真是官方啊。”涂芳芳深吸了一口气，“冷老师，以后遇到不懂的问题，我还能打电话问你吗？”
　　冷宁的嘴角扯出一个微笑，“你会遇到更好的老师，开心点！”
　　涂芳芳嘴里嘟囔着，“什么嘛，这是在搪塞我？反正我不管，就要打电话。”
　　谁让冷宁是她遇到过最温柔最有耐心的老师呢，虽然平时看着冷冰冰的，但她知道，那张冷冰冰的外表下，是一颗暖乎乎的心，只是很可惜，以后不能再一起共事了。
　　见冷宁抱着纸箱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这么走了，以后还会再见面吧……
　　离开那间办公室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张空荡荡的桌子。
　　冷宁刚走到路边，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他面前，他将纸箱抱上后座，“师傅，去市刑警支队。”
　　司机打了卡，发动了车子。
　　出租车行驶过熟悉的街道，冷宁降下车窗，偏头去看车外的景象。
　　两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遮阳避日，以往他沿着这条路走回家，微风吹在脸上很惬意。
　　在车即将到刑警支队大门口的时候，冷宁忽然让司机停了下来，“麻烦在这里靠边停车。”
　　司机把车停了，见客人还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便问了一句，“等人要加钱的哦！”
　　“钱你照常收。”
　　冷宁盯着警局大厅的玻璃门，有些愣愣的出神。
　　直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帅气男人从警局大厅的玻璃门前经过，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目送狄烨，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师傅，出发吧。”
　　“不等人了？”
　　“不等了。”
　　出租车再次发动，从刑警支队的大门前经过，车轮卷起路边的梧桐叶，裹挟着绿荫消失在街头。
　　*
　　“近两周的所以通话记录都在这了。”董旭把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拍在桌上，“晚上怎么都得给我加两个鸡腿吧？”
　　狄烨拿起通话记录，逐个扫了一遍，“继续帮我盯着，给你加一周的鸡腿。”
　　董旭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换做平时，狄烨是要和他讨价还价的，再不然就是一拖再拖，拖着拖着鸡腿就没了，出手这么大方还是第一次。
　　见狄烨脸色不太好，他便问了一句，“你这是咋了？”
　　“狗旭，”狄烨盯着手里的打印纸说道，“要是你对象有事瞒着你，你怎么办？”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董旭用鸡贼小眼睛打量着狄烨，“如果是小事，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
　　狄烨：“如果是大事呢？”
　　“大事啊？”董旭感觉这个问题的信息量有点多，因此他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如果不触碰原则，能过去就过去吧，但如果触碰到了原则和底线，那就没得谈了，你咋突然问这个？”
　　“哦，就我一朋友，刚失恋。”狄烨说着，突然发现打印纸拿反了，他立即调转了纸张方向。
　　这一切都被董旭看在眼里，他啧了一声，“如果已经被甩了的话，好像没必要纠结这么多吧？”
　　狄烨忽然抬眼看着董旭，十分不认同的说，“什么叫被甩？一方不同意，另一方还能擅自做主？”
　　“这我可得和你好好说说了，”董旭决定花点时间给狄烨这个恋爱小白好好上一课，“两个人又没领证，一方说了分，那就是分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人觉得你死缠烂打。
　　再说了，分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体面，他不找你麻烦，你不找他麻烦，彼此之间保留点尊重，再见面才不会红脸……诶，怎么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狄烨站在技侦办公室的走廊上，原本想摸根烟的，但发现烟已经抽完了。
　　他仰起头，觉得今天的太阳刺得人眼睛疼。
　　他和冷宁之间可是有过命的感情，再怎么说，也应该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对了，他收了我的戒指，再怎么说也要把戒指……
　　“狄队，您有到付包裹。”
　　快递员一路小跑过来，将一个十分小巧的纸箱递到狄烨手里。
　　狄烨看到寄件人一栏上写着冷宁姓名，他的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下。
　　“退回去，拒收！”
　　“您不先打开看看吗？”
　　“不开，打哪来的送回哪去！”
　　狄烨只要想到盒子里可能是那枚戒指，他的心情就无法平静，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被他捏在手里皱得开裂。
　　快递员十分有眼力见的将快递又装回了快递车里，赶在狄烨发火之前，把车开走了。
　　狄烨捏着手里皱巴巴的纸，额角青筋暴起，在一连串的电话号码中找到了打雷的那个雨夜，冷宁鬼鬼祟祟接通的号码。
　　他把手机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中，按下拨号之后，联系人变成了吴振峰。
　　他的手一抖，立即挂断。
　　吴振峰，怎么是吴振峰？
　　他快步走回办公室，在通过公共办公区的时候，眼睛忽然瞥见舒书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鱼缸，里面趴着一只锁着头的草龟。
　　狄烨顿时感觉自己的头被雷击中了，耳朵轰隆隆的听不清任何声音。
　　他目眦尽裂的抓起鱼缸里的乌龟，“这乌龟哪来的？！”
　　舒书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家、家里有小孩过生日，我、我买的生日礼物……”
　　舒书以为自己触犯了哪条规章制度，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只见狄烨的表情几乎凝固在窒息的空气中，半晌才回过神来，将乌龟放了回去。
　　“对、对不起，我马上把这东西处理掉！”舒书此刻就像受了惊的小鹿，连忙抱起鱼缸就要往外送。
　　他刚迈脚，又被狄烨拦了下来，“不用处理了，放这吧。”
　　狄烨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看见冷宁了吗？”
　　舒书被狄烨搞得心有余悸，“冷顾问请假了。”
　　狄烨刚缓和下来的情绪瞬间有被点炸，“请假？谁允许的？！谁给他批的假条？！！”
　　舒书被吓得肩膀一抖，“汤、汤局……”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和我汇报？！”
　　狄烨现在已经到了一点就炸的地步，嘈杂的办公区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就在气氛几乎凝滞的时候，汤局忽然从走廊里出现，“狄烨，你跟我来一下。”
　　狄烨紧着眉头转过身，看见汤晓东背着手，站在明暗交界的走廊边看着他，那圆滚滚的身体连着脑袋，印堂似乎有点发黑。
　　他其实有好几次都想和汤晓东谈谈，有天他都把车开到汤晓东家楼下了，他在车里坐了半小时，硬是没上去。
　　好像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问他：如果老汤有问题，你准备怎么做？
　　这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狄烨忽然觉得，有些话必须要问清楚了。


第147章
　　局长办公角落里摆着几盆龟背竹，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坐吧。”汤晓东指了指有些陈旧的皮沙发，语气有些沉重，“想问什么就问吧。”
　　狄烨的心微微一紧，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汤局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所以他不打算再绕弯子了，“老汤，你实话告诉我，七年前那场缉毒案……”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情绪往回收了收，“那场缉毒案到底发生了什么？”
　　汤晓东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狄烨，你是个聪明人，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汤晓东的目光变得复杂，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狄烨，你是我从特警队挖过来的，”汤晓东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疲惫，“我一直把你当成儿子看待。”
　　狄烨的心一震，抬头看向汤晓东的背影。
　　“虽然我平时对你很严厉，甚至有时候会骂你，但在我心里，你很优秀。”汤晓东转过身，用慈爱的眼神看着狄烨，“你勇敢、正直，有担当，最重要的是，你心里装着老百姓。”
　　狄烨的喉咙有些发紧，他不知道汤晓东为什么突然要和他说这些，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应。
　　汤晓东的声音变得格外沉重，“七年前那场案子……”
　　*
　　“七年前那场案子，汤晓东的反应很不对。”
　　冷宁坐在静谧无人的河边，拿着手机打电话，“他击毙马进应该有别的原因。”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电话另一头传来于安似笑非笑的声音，“这可保不住狄队长的命。”
　　冷宁换了左手接电话，右手伸进鱼缸中，拨弄草龟的龟壳，“别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啊，你说，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听你说话。”
　　冷宁没有理会于安暧昧的口吻，继续用严肃而冰冷的声音说，“马进死后，方权一直在被警方追捕，他一路逃到了西山，应该是想坐氢气球逃走，但却在途中被仇家的枪击中。
　　方权一向老谋深算，却在关键时候两次失去逃跑机会，你觉得是为什么？”
　　“哦？为什么？”
　　“因为有人掌握了方权的逃跑路线。”冷宁不紧不慢道，“马进死后，方权没法偷渡出国，所以他逃往了西山，之后，有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方权的仇家，所以他才会在西山遭到枪击……谁杀了马进，谁就是幕后的操纵者。”
　　*
　　“七年前那场案子，的确是我主动朝马进开的枪，但我这么做，有别的原因。”汤晓东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那时候郑队接到了线人的消息，说方权要出国。
　　当时我们已经对方权下了通缉，所有正规的出国渠道都被警方控制，他除了偷渡，没有别的办法。
　　那时候我们掌握到，方权正在联系马进，我和郑队猜他想通过马进的渠道逃出国，所以我们连夜部署了抓捕计划，只要马进一死，方权就会被困在龙川市，所以我当机立断，直接开枪击毙了马进。”
　　狄烨眉头一皱，“什么线人会掌握方权的行踪？”
　　*
　　话筒里传来了于安的轻笑声，“你的意思是，有人向汤晓东透露了方权的行踪？”
　　“在那种情况下，只有方权身边最信任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他的行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可能知道他的行踪。”
　　“哦？是谁？”
　　“潜伏在警方的间谍。”冷宁将鱼缸里的乌龟拿了起来，放在河面的泥沙上，继续说道，“为了方便逃跑，方权需要提前知道警方的部署，所以他会主动和间谍联系。
　　除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知道他的行踪外，间谍也知道他的行踪，如果间谍生了异心，他将无路可逃。”
　　*
　　“老汤，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潜伏在方权身边的人是谁？！”
　　狄烨十分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而汤晓东却没有回答他。
　　狄烨额角的青筋跳着，“方权都死了，还是不能说吗？”
　　“那个人，不在毒窝，也不在方权身边。”汤晓东深深叹了口气，“早年，他进入龙川市刑警支队，以间谍的方式成为了一名警察，之后的许多年里，他一直在和毒贩联系，直到七年前，方权被射杀，他才真正获得自由，他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狄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汤晓东那张皱纹横生的脸，“是你？！”
　　“方权的消息是我用间谍的身份获取的，我们行动之前，方权给我打过电话，他要我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帮助他脱困。
　　在那之前，我一直受到方权的胁迫，他用我儿子的安危控制我，我早就受够了，所以那天，我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断了方权最后的退路……
　　我以为，只要杀了方权，毒蛛就会逐步瓦解，我儿子就能回来。
　　我还是太小看毒蛛了，死了一个方权，还有下一个方权。
　　方伟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了毒蛛，让我的计划功亏一篑。
　　方权死后，我仍旧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那个人可能是方伟强，也许是方权在死前和方伟强透露了我的身份，我知道，他迟早会来找我复仇。
　　这件事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发生了。
　　老谢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明天，我会亲口向吴厅还有老谢坦白这一切。
　　提前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想我们下一次对话是在审讯室里，而且，我还有一些事情要提前交代给你……”
　　*
　　冷宁一只手举起乌龟，看着乌龟在他手上摇头晃脑，“方权死前应该告诉过你间谍的身份，你一直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还要和我玩这种游戏？”
　　“你猜我为什么？”
　　“七年前你朝我开了一枪，我们的关系因此破裂。
　　你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却不是因为伤害了我而感到内疚，而是你觉得，我无法理解你开枪时的心情。”
　　电话那头的于安没说话，只传出一阵轻微的叹息声，“这个世界上还是你最懂我，你不肯回来，我只能用我的方式让你理解我，等你明白了我的感受，自然就会回来。”
　　“我回去过，”冷宁看着地平线垂落的夕阳，一字一句道，“是你把我丢在了那栋装满炸弹的别墅，你忘了吗？”
　　当夕阳的余晖被黑暗吞没时，于安终于开口说道，“我把你留在那里，是为了还你清白，即使知道你可能背叛我，我还是派人去接你，但你却拼死抵抗，不肯回来，伤透了我的心。”
　　“在你心里，我什么时候清白过？”冷宁的话音里带着一丝讽刺的笑，“于安，你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我是清白的，你也会不断的试探我、怀疑我、折磨我。
　　你之所以还留着我的命，是因为，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你利用我，却希望我对你绝对忠诚，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回去，就拿出你的态度，否则，我就算死，也不会被你摆布。”
　　“我已经对你极度宽容了，你却还想向我提要求？”于安不怒反笑，“你想让我怎么做，才肯乖乖回来？”
　　“明天，我会当众公布间谍的身份，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好，如你所愿。”
　　打完电话，冷宁将手机揣进兜里，脚下的草龟在泥沙里攀爬，好几次碰壁找不到方向。
　　冷宁伸出手，将它调转了个方向，那只没有名字的乌龟就独自朝河边爬了过去，随即“啪嗒”一声，落入了河里。
　　冷宁对着龙川河看了很久，直到城市的灯光陆续亮起，他才独自一人沿着河边小路走了回去。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泛着银光的戒指，心里忽然抽痛起来。
　　他这样的人，本没有家的，狄烨却给了他一个港湾。
　　这就够了……
　　*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得刺目。
　　狄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仪表盘的细微荧光勾勒出他下颌冷硬的线条。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今天汤晓东和他在办公室里说的话……
　　-明天，我会亲口向吴厅还有老谢坦白这一切……
　　抓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方向盘发出了沉闷的皮革摩擦声。
　　后视镜上挂的平安符还在有节律的摆动，那是汤晓东亲手给他挂上的。
　　想到这里，狄烨的喉结重重滚动。
　　汤晓东的声音就像毒蛇一般缠着他，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试图消化掉这所有的一切。
　　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把汤晓东当成了亲人，却不知道对方身上竟然藏着这么深的秘密。
　　他一直敬重和信任的领导竟然是毒贩按插在警局的间谍，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不知不觉中，他将车开到了冷宁家楼下。
　　以往，他把车停在这里，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冷宁，可今天，他却一直没有下车。
　　坐在驾驶位上，狄烨抬头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他就不该来这里。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那么脆弱，他和冷宁是这样，和汤晓东也是这样，是他把所有的关系都看得太重，误以为认定的关系就是坚不可破的。
　　一切都是他在妄想，他最大的妄念，就是企图让一个无情的人爱上自己……
　　董旭说的对，他应该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借着车内微弱的光，狄烨掏出了手机，将手机里冷宁发给他的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短信就像一根根刺，扎进他的心里。
　　他们一起破了那么多案子，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冷宁，但他错了。
　　就像他以为自己很了解汤晓东，却没想到汤晓东才是潜伏在警方的间谍。
　　那些爱意流露的时刻，也是装出来的吧？所以才能说出那么狠心的话。
　　想到这里，狄烨吸了吸鼻子，迅速将车调了头。
　　就在他即将驶出小区的时候，忽然透过车窗瞥见了站在马路边失魂落魄满脚泥沙的冷宁。


第148章
　　冷宁失魂落魄的样子让狄烨心头一震，一种无法遏制的情感从他的心口涌出。
　　他迅速将车停在路边，甩上车门，疾步穿过马路，挡在了冷宁身前。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问清楚，可当他看到冷宁的身体故意往后退，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样子，他的嘴就不自觉的犯贱，“昨晚被我按在床上操了一晚，竟然还能走得动路？”
　　冷宁的左手十分自然的插在兜里，并没有因为狄烨的恶意攻击而生气。
　　他抬起眼，视线焦点落在狄烨英挺的眉眼上，与此同时，他的脑袋里闪现着昨晚两人缠绵至黎明的画面，“不是都已经空了吗？还能开黄腔？”
　　狄烨闻言，腮帮子一紧，直勾勾的盯着冷宁淡然的脸。
　　那张脸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失控。
　　“谁说空了？”他忽然间凑近冷宁，嗅了嗅对方颈脖间的味道，“怎么，不信？要不再检验检验？”
　　冷宁的脖子往后一仰，嘴唇动了动，“狄队别开玩笑了，我们两个已经分手了。”
　　狄烨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火大，就像他面前站着一个形迹可疑的犯人，他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答案。
　　一般这种时候，他就会使用一点特殊的手段，在不伤害犯人身体的前提下，逼对方说出真相。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狄烨啧了一声，“看看，脸都红了，就这么渴望被我操吗？”
　　他说完站直了身体，和冷宁拉开距离，“现在就算你求我操也没用，我对骗子硬不起来。”
　　冷宁并没有被对方充满恶意的话激怒，他只是闭了闭眼，“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狄烨一把抓住了手腕，抓住的正好是他揣在兜里那只戴着戒指的手。
　　冷宁一紧张，整个人都僵住了。
　　如果被发现他还戴着戒指的话……
　　此刻，狄烨十分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一细节，他知道冷宁现在很紧张，但绝不是因为他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到底在紧张什么？
　　狄烨看了一眼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又从头到脚将冷宁打量了一遍，“你怎么了？”
　　“没事。”冷宁伸出右手，将狄烨的手拽开，“你回去吧。”
　　忽然悬空的手，让狄烨有些不知所措，见冷宁要走，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一把抓住了冷宁的肩膀，将人转过身拥入了怀中。
　　之后，他才想起分手要留点体面什么之类的鬼话……
　　但是去他娘的，他现在就是不想放他走！
　　冷宁被抱住的那一刹那，身体是完全失控的，几秒后，他才提醒自己应该推开对方。
　　他抬起手，将那枚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放进裤兜里，然后拍了拍狄烨的后背，“好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就不能不分手吗？”狄烨抱得更紧了，“如果你是因为冷华清的事，我可以替你保密，你要查案子，我也可以帮你。”
　　狄烨一下子说了很多，这些话甚至没有经过他的脑子。
　　冷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想找间谍，替你父亲报仇。”狄烨的手掌轻轻盖住冷宁的后脑勺，将人按进自己怀里，“你以为，我会把你抓起来拷问吗？”
　　冷宁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从来不会向对的人求助？凭什么觉得，我会不帮你？这个世界上你谁都可以不信，但我跟你保证，你可以信我。”
　　狄烨的话让冷宁的内心陷入了短暂的挣扎，他即将做的事，会让对方陷入痛苦之中，与其这样，不如让对方恨自己。
　　可是，当狄烨深情的和他告白，要他相信他的时候，他忽然迷茫了。
　　他多想沉溺在这个怀抱里，可是……
　　冷宁的脑子里急速闪过无数个人间炼狱……
　　因为毒品而遭受苦难的家庭，弱小的孩童，孤苦无依的老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比他悲惨的人，还有太多和小森一样可怜的孩子，他有机会可以改变点什么的。
　　他是有机会的……
　　“一起吃个饭吧。”冷宁说。
　　这或许是他和狄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好好告个别。
　　*
　　狄烨把车开到了一家高档餐厅，包了整个顶层，点了店里最贵的菜，铺了满满一桌。
　　“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和你求婚的，但你忽然要分手，我只能提前把戒指戴在你手上。”狄烨看了一眼对方空虚的无名指，“为什么摘下来？”
　　“也许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冷宁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尽量让自己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从我们相遇开始，我就在利用你，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不代表我就要以身相许。”
　　坐在对面的狄烨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利用？如果只是利用，五年前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在冷藏车里的时候，你自己都快冻死了，为什么要把衣服脱给我？你就算要撒谎，也应该有点逻辑吧！”
　　“你说的这些，并不能代表不了什么，要利用一个人，总要先给点甜头，不是吗？”
　　“冷宁，你骗不了我的。”狄烨盯着冷宁的眼睛，“你是警察的人。”
　　冷宁的瞳孔一颤。
　　“五年前，我要解救的人质就是你吧？虽然事后省厅的人否认了，但我还是找到了你就是Dr wade的线索。”
　　狄烨将切好的牛排连同盘子一起递到冷宁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你和于安在金麦见面之后，就开始着手调查间谍的事，于安向你透露了关于冷华清的事？他是不是告诉你，你父亲是被间谍出卖的？所以这段时间你才和吴振峰频繁联系，想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冷宁不予置否，“又想审讯我？”
　　“我怕我再不问，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张小曼说你辞职了，你打算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好像和你没关系。”
　　“看看，你又在逃避回答我的问题。”狄烨用如鹰般锋锐的眼神看着冷宁，“你就这么确定你父亲是被间谍出卖的吗？于安给你的消息，就一定是对的吗？”
　　“不管对不对，”冷宁垂着眼，淡淡说道，“只要我照他说的做，就会离真相更近。”
　　“找到间谍，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冷宁没有回答。
　　“我们从龙川河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利用你，”狄烨的手指在桌面上叩动，发出有节律的轻响，“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要你找间谍？”
　　冷宁放下刀叉，“狄队觉得是为什么？”
　　狄烨：“你不觉得，七年前的场景和五年前的场景有点像吗？”
　　冷宁捏着餐巾的手指一紧，“哪里像？”
　　狄烨眉梢一挑，“一样都出了奸细，于安让一个五年前背叛过他的人帮他找七年前的间谍，这不符合常理，我觉得你会被他利用。”
　　“这只是你的推测。”冷宁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
　　“我这是在为你考虑！”
　　冷宁看着狄烨即将发怒的样子，心里忽然很不安，“你用不着为我考虑，做好你该做的事。”
　　“难道，你是故意被他利用的？”狄烨一下从椅子上蹭起来，手撑着桌面凑近冷宁，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你到底想做什么？”
　　冷宁低头将狄烨切好的牛排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然后咽下。
　　随后，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谢谢招待。”
　　在狄烨看来，对方不回答就是在心虚，看来他猜对了！
　　所以，冷宁和吴振峰究竟在谋划什么？冷宁为什么要放弃现有的生活……
　　难不成，吴振峰想让冷宁再去一次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于安不会相信你，你这是去送死！”
　　冷宁的后背一僵。
　　他知道，狄烨已经猜到了他的计划，但是此刻，他不能给对方任何答复。
　　因为前路漫漫，他也不知道生命的尽头在哪里。
　　“我的事，和你无关。”
　　狄烨愤怒的将餐巾扔在椅子上，“怎么和我没关系？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冷宁才转过身看着狄烨，他长叹一口气，说道，“狄烨，别让我为难，这一次，我非去不可。”
　　狄烨脸上的表情有刹那的凝滞，他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可冷宁的表情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狄烨站在原地，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放弃我，放弃现有的一切？”
　　“我本就一无所有。”冷宁勾了勾唇角，“对我来说，不过是回到原来的生活。”
　　“你不是一无所有，”狄烨有些哽咽的说道，“至少，你还有我。”
　　“别这样。”冷宁说，“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我不要你的承诺。”
　　狄烨咬牙强忍着泪，可泪还是从他的眼角流出，他喘着气，仿佛心脏被强行撕扯开一个大洞。
　　“我只有一个请求，无论如何，都要留着命等我。”
　　冷宁只觉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里，他快步走向电梯，在电梯到来之前，腥咸的味道已经灌入了他的咽喉，他仰起头，试图让眼泪倒流回身体里。
　　此前，他曾因为爱上狄烨而陷入挣扎，甚至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爱上该多好，他不必受制于人，不必因为有了软肋而遮遮掩掩。
　　但是此刻，他兴庆自己爱上的人是狄烨。
　　他是他可以完全交付后背的战友，即便他会踏入地狱，心里依旧有一束光在亮着。
　　我答应你……


第149章
　　柏油马路横穿生态公园，两侧的白桦树在烈日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树干沿着马路延伸，最终汇聚成视线中的一点。
　　一辆白色汽车沿着柏油马路开到一半，忽然改道，把车开进了一条林荫小道，随着车辆的移动，树林里响起了轮胎碾碎枯枝的“咔嚓”声响。
　　“一组的人跟上。”
　　狄烨单手按住耳麦，汗珠顺着喉结滑进防弹背心里，黑色紧身体恤已经湿了大半，印出明显的肩胛肌群。
　　他的手指在望远镜边缘轻叩两下，“两点钟方向，假山后有三个马仔，朱队，你带人绕东侧截，我压西面。”
　　“收到。”
　　朱洋洋带人就位后，白色汽车便停了下来，四个马仔跳下车，和早已等候多时的三个马仔聊了两句，几人就移步去了汽车后备箱。
　　借着望远镜的视线，狄烨看到了后备箱里两个大号行李箱。
　　“收网。”
　　他对着通讯器吐出两个字，埋伏在树林中的警察便从各个方向窜出来，几个马仔见事情暴露，立即吓得四处乱窜。
　　最先窜出来的那个马仔直接被朱洋洋撂倒在地，另外几个立即反方向逃窜，被树林里忽然出现的警察擒住。
　　还有一个机灵的趁着混战滚到了坡下，当他灰头土脸爬起来的时候，耳边忽然扫来一阵劲风，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肩膀便传来一阵剧痛——他竟然被人直接踢飞了。
　　他踉踉跄跄的从枯叶中爬起来，仿佛遇到了魔鬼一般，吓得频频后退。
　　只见一个穿着战术靴，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步步朝他走来，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强大气场。
　　他下意识的后退，扶着自己已经脱臼的肩膀往树林深处钻，忽然，他的身侧闪过一道人影，速度快得如同闪电，他没看清人影，却吓得调转了方向，然而就是这片刻的时间，他的后背被人踢了一脚，整个人就失去重心扑倒在乱石枯叶中。
　　他一只手撑着上半身抬起头，只见刚才踢他的男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跑啊，怎么不跑了？”
　　男人立即吓得双腿打颤，“救、救命啊！”
　　短短的几分钟，所有马仔全部被抓住，狄烨把吊着胳膊的人往地上一扔，“找个人给他接一下胳膊。”
　　何乐立即上来搭手，把人塞进了车里。
　　朱洋洋此刻正在带人清理现场，排雷之后，把后背箱里的两个大号行李箱抬了出来，他拉开行李箱的拉链，粉色的樱花状压片就露了出来，竟然是满满两个箱子的合成品。
　　狄烨摘掉战术手套，“老朱，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你去哪？”朱洋洋站起身望着狄烨背影，“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了，记得把报告写了。”
　　“得，我就知道……”
　　*
　　与此同时，军区医院病房里，四位老警察已到齐。
　　他们都是25年前那场缉毒行动的幸存者，其中一位老人是被谢长宏用轮椅推进来的，坐在轮椅上的人老年痴呆已经很严重，表情也十分茫然，似乎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除了轮椅上的人，其余三人都已经很熟了。
　　四个人围坐在茶几两边，沙发旁的病床上躺着仍在昏迷的郑江。
　　病房里的呼吸机发出有节律的响动，几个人面如缟素的坐着。
　　吴振峰率先开了口，“25年前的缉毒行动，有人向毒贩透露了我们的行动部署，导致我们行动失败，牺牲惨重。”
　　他说着，视线扫过在座的人，“今天，我们要揪出这个间谍，给死去的战友们一个交代。”
　　他说完，往茶几上放了一把九二式警枪。
　　“吴厅，你这是做什么？”谢长宏看着茶几上的枪，有些不解。
　　“25年前，局里对每个人进行了问话，并没有结果，今天不一样，今天不找出这个间谍，我们谁也别想从这里出去。
　　这把枪里有四发子弹，每过半小时，我们就投一次票，被投出去的那个人就会挨枪子。
　　“吴厅，”谢长宏吓得脸色苍白，“这不和规矩！”
　　“这个间谍潜伏了至少25年，如果今天不能把他抓出来，那大家就一起死，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如果，活到最后的是间谍呢？”汤晓东问。
　　“这个好办。”吴振峰朝门口喊了一句，“冷宁，你进来吧。”
　　听见声音，冷宁推门而入。
　　吴振峰说，“如果最后还是没有找出间谍，你就开枪杀了最后一个人。”
　　“就算是为了找间谍，有必要闹这么大吗？”谢长宏直接从沙发上起身，就要往外走。
　　“老谢，你心虚了？”吴振峰问。
　　“我心虚什么？”谢长宏转过身，“我行端影正，绝不可能做背叛的事！”
　　他说完这话，见几人仍旧盯着他，似乎不相信他。
　　为了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他又坐了回去。
　　“既然大家都不打算离开，那我们就开始吧，每个人先描述一遍行动当天自己都做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个人都在阐述自己当天的经历，轮椅上的老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睡了过去，轮到他时就直接跳过了。
　　半小时后，第一轮投票开始了。
　　汤晓东得了三票，谢长宏和吴振峰都投了他，他自己投了自己。
　　“吴厅，你不必用这种方式逼我，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要和你们坦白。”汤晓东看了一眼桌上的九二式警枪，“七年前，的确是我自作主张击毙了马进，我杀马进，是为了防止方权逃跑，也许你们不信，但我接下来要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在毒贩派我来警局做间谍之前，我已经是警方派出去的卧底。”
　　谢长宏一拍桌子，“谁能证明？！”
　　汤晓东看向病床上的人，“郑队，他是我唯一的联系人。”
　　“郑队都这样了，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谢长宏显然不信，“25年前的行动是不是你给毒贩透露的消息？”
　　“当年的行动，我没有像任何人告密，吴振峰，你记不记得，在行动的前几天，你曾从外面回来，鞋底上沾了稻米皮？”
　　吴振峰脸色一沉，陷入了回忆。
　　行动之前，他和冷华清见过一面，见面地点在一座废弃大楼的天台上，那地方比较隐秘，也不容易被人跟踪，那天回去之后，他发现自己的鞋底沾了稻米皮，以为是在哪里不小心踩到的，并没有多想。
　　汤晓东沉声道：“方权早就怀疑自己身边有卧底，他曾让我帮他找出这个人，我并不知道和你联系的卧底到底是谁，那段时间，他一直派人跟踪你，一旦你和卧底会面，对方就会暴露身份。
　　那天，我看到你鞋底上有稻米皮，猜测你可能去了打米厂，没过两天，方权就传来消息，说让我不用找了，当时我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之后，你就接到了卧底的消息，对方明确的告诉了我们方权交易的时间和地点，那时候，我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谢长宏痛心疾首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那时候我的身份不能暴露，我只能提醒吴振峰，时间地点太准确可能有诈，但是吴振峰你根本听不进去！”
　　吴振峰瘫坐在沙发上，思绪早已飘远……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和华清秘密会面的场景，那时候他们站在天台上拥吻，他向华清保证，这次行动成功之后他们就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没想到，竟是那一次会面暴露了华清的身份。
　　“你是阻止过我，但我当时，太想赢了，都怪我……”
　　就在大家都陷入悲痛的时候，冷宁拿起茶几上的枪“咔嚓”一声上了堂，“一个没把握，一个急功近利，这就是你们讨论出来的结果？”
　　“冷宁，你想干什么？！”谢长宏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别乱来啊！”
　　冷宁将枪口对准了汤晓东，“没人能证明你是警察的人，就算你的推理和辩解很精彩，也不能解除你的嫌疑，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就在此时，郑江的心电监护忽然发出了异响，几人同时回头，看到郑江已经睁开了眼，手指正在抠着床单。
　　“郑队醒了！”谢长宏惊呼道。
　　“郑队，你醒得正是时候，”汤晓东连忙贴到病床前，“你告诉他们，我是不是警察的人！是就眨两下眼，不是就眨一下。”
　　在大家的注视下，郑江十分缓慢的眨了两下眼。
　　“还愣着干嘛，快叫医生！”吴振峰说。
　　谢长宏连忙跑去叫医生，就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一把枪顶在了他的头上。
　　他整个人一惊，脚步慢慢后退，病房中其余几人见状皆愣住了。
　　一个戴着大象面具的男人用枪指着谢长宏的头，将人逼回了病房中，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游戏还没结束，跑什么？”
　　男人反手将门关上，声音却十分的温和，“都别吵，坐回你们原来的位置。”
　　谢长宏在那根枪管的威胁下，又坐了回去，吴振峰和汤晓东对视了一眼，也都坐了回去，轮椅上的老头子至今还在打瞌睡，浑然不知危险的来临。
　　“25年前的事你们盘不出结果，那就来盘5年前的事吧。”男人找了把椅子坐下，转头对冷宁说，“请继续。”
　　谢长宏又惊又怒，“冷宁，你和他是一伙的？他是谁？！”
　　冷宁没理会谢长宏，将九二式警枪对准了汤晓东，“五年前，你在得知我们的计划后故意设下陷阱，想把毒蛛一网打尽，要不是我命大，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这笔账，你要怎么算？”
　　“你恢复记忆了？”汤晓东脸色一沉，思考片刻后说道，“我当时派了人去接你，是你没有在指定位置等救援，说到算账，是你先骗我说你是我儿子的，要不是因为那张亲子鉴定报告，我怎么可能会信你！”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听着两人的对峙，手指在枪口上轻轻的叩动。
　　冷宁将枪口下移，对准了汤晓东的心脏。
　　这让汤晓东眉头一紧，“我以为，我已经在七年前的行动中暴露了身份，可五年前你还是把行动计划告诉了我，冷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警方的人了，你的身份该不会和我一样，也是双面间谍吧？”
　　汤晓东说完，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戴着面具的男人，“你现在开枪杀了这个男人，我们的账，慢慢再算。”


第150章
　　冷宁的喉咙里发出了冷冽的笑。
　　五年前，他并不知道汤晓东是双面间谍。
　　当年，他联络的人是吴振峰，捣毁毒蛛的计划，是吴振峰和汤晓东一起部署的。
　　一开始，汤晓东不信任他传递出去的消息，错过一次围捕机会后，吴振峰向他提议，让他借用汤晓东儿子的身份获取信任，还向他保证，只要计划成功，就会兑现诺言，给他一个新身份……
　　那时毒蛛内部各个势力矛盾不断，于安借着粉寡妇的配方，暂时得到了毒蛛各部的支持，但各势力之间剑拔弩张，对枪也是常有的事。
　　他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对毒蛛早已心灰意冷，一直在给自己寻一条后路，碰巧，那时候，吴振峰告诉他，警方不能随意给他捏造新身份，除非他成为一名卧底警察。
　　当年他成为卧底，只是为了那张身份证。
　　他以汤晓东儿子的身份获取了警方的信任，借着警察的力量从毒蛛逃了出来，拥有了新的身份。
　　这场计划，看似是他赢了，可实际上，早在剿清毒蛛的计划实施之前，于安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把自己大部分的势力都转移到了A国，剿清毒蛛的计划实际上摧毁的是毒蛛的其他势力。
　　一个新纪元的诞生，是建立在毁灭的基础上的，只要留有一点火种，就又可以生生不息……
　　没了其他势力的制约，于安得以在A国迅速壮大实力，短时间内，就又建立了新的毒蛛。
　　冷宁此刻回想起当年的一些细节，才发现自己早已是于安手中的一枚棋子。
　　在剿清毒蛛计划实施之前，他曾向方慧兰打听过汤晓东儿子的下落，现在想想，之所以进展那么顺利，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于安授意的。
　　于安早就猜到了他会出卖毒蛛，所以没有制止他向警方专递消息，于安借那次行动试探了他，同时又铲除了吴志军等人的势力。
　　当初，在海边别墅，警察围攻进来的时候，于安或许真的想过要杀他，最后派人来抓他，也仅仅是为了带回去继续折磨吧。
　　就像现在一样，让他找出藏在警方的间谍，要他在警局待不下去，最后只能沦为过街老鼠。
　　想到这里，冷宁将枪口移向了戴面具的男人。
　　戴面具的男人见状，发出了悠长笑声，“这么快就动摇了吗？”
　　男人说完，从椅子上起身，顶着冷宁的枪口一步步往前走，“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冷宁的枪口对着于安，手指已经放在了板机上，只要一扣动，子弹就会飞出去。
　　与此同时，他很清楚，就算他此刻杀了于安，毒蛛也不会受到影响，源源不断的粉寡妇依旧会通过隐秘的销售渠道转运到世界各地。
　　他不能杀他，至少现在还不能。
　　况且，对方能这么有备无患的过来，显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栋楼有20层，”于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面具里传来，“光是炸药就装了好久，你确定要向我开枪吗？”
　　冷宁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早已在他的脑袋里上演过很多次。
　　他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还是执意的走到了这一步，他很清楚，他这么做，不光是为了狄烨，还为了成千上万个遭受苦难的家庭。
　　当初他为了自由成为了一名卧底警察，现在，他将为了理想，赌上自由。
　　见冷宁没有要开枪的意思，于安用手指移开了顶在头上的枪口。
　　他的手指一点点贴上冷宁的手背，将枪口调转方向，对准了汤晓东，“杀了他，向我证明你的决心。”
　　冷宁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越是这样，于安就越兴奋。
　　于安的手轻轻附上冷宁的手指，试图引导冷宁扣动板机，“只要你射出这一枪，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我会在花田给你建一栋房子，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保证，绝不会再控制你。”
　　许多个夜晚，于安站在城市最繁华地段，透过落地窗，俯瞰着整个龙川市。
　　他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却还是感到孤独，遥远的爱人，成为了他午夜梦回的魔咒。
　　只要这枚子弹射出，魔咒就会解除，他将和爱人一起站在高处，享受金钱与权力，享受主宰人类命运的快乐。最终，那些不值一提的人和事，会被遗忘在绚烂的岁月里，只有他们，彼此依偎……
　　“我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只要你杀了他……”
　　于安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冷宁的脑海里回荡，冷宁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
　　被枪口指着的汤晓东，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你们这是在袭警！考虑过后果没有？！”
　　“杀了他！”
　　“冷宁，你疯了！”
　　“杀了他……”
　　“不能开枪！”谢长宏的声音高昂而有穿透力，“你还年轻，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碰——！”
　　一声枪响后，汤晓东惊恐的低头看着自己中弹的胸口，那里正在往外冒血。
　　谢长宏一时惊呆，惊恐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也如梦初醒般的发出了尖叫。
　　在一片混乱中，吴振峰率先冲向了倒地的汤晓东，“晓东……”
　　鲜血沿着汤晓东的衣服向下流淌，吴振峰鲜红色的手掌映入冷宁的眼睛里，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恍惚。
　　“做得不错。”于安揽过他的肩膀，“我们该回去庆祝了！”
　　此时，谢长宏突然杀了出来，一把拽住了冷宁的胳膊，“你们别想走！”
　　他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了顶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口——戴面具的男人用枪对准了他的头。
　　谢长宏条件反射的绷紧了身体，却没有松开冷宁。
　　就在于安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冷宁忽然伸手挡住了枪口，“算了，我不想身上溅血。”
　　“依你。”于安收起枪，随后，抓起谢长宏摸过冷宁的那只手，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谢长宏一把老骨头了，被这么一摔，顿时觉得骨头都碎了，他还想阻止，迎接他的又是胸口上的一脚。
　　这一脚的威力极大，他的身体向后滑行了十几米，直到撞在墙上在停下，他的整个胸口连着肺都痛得无法呼吸。
　　谢长宏这才意识到，这个戴面具的男人不是一般人能擒住的。
　　“走吧。”冷宁催促道，“警察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于安整理了自己有些歪掉的领带，将耳麦调整了一下位置，“你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
　　于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冷宁有些不明所以，随后，他就瞥见了转角处匆匆赶来的狄烨，随即一愣。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间难道不是应该在生态公园吗？！
　　随着狄烨的移动，他身上的红外瞄准仪也在移动，而且不是一个，是好几个！
　　冷宁脸色一变，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狄烨察觉到有人在瞄准他，但他的视线全落在冷宁身上、以及那只搭着冷宁肩膀的手上！
　　他感觉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一边走一边掏枪，很不得直接把人毙了！
　　“别再往前了！”情急之下，冷宁只说出这句话，“你现在已经被人瞄准了。”
　　于安一只手搂着冷宁的肩，另一只手对着狄烨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挑衅意味十足。
　　狄烨却仿佛根本不在乎身上的瞄准点，还在继续靠近冷宁。
　　“这里装了炸弹，”冷宁提醒道，“你必须放我们走！”
　　狄烨停了下来，同时用枪瞄准了于安的头，“那就看看是你的炸弹快，还是我的枪快！”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冷宁用身体挡在了于安身前，于此同事，几道红外瞄准点也落在了他身上，随着他急速的呼吸起伏微微移动。
　　这让狄烨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恨不得马上就把于安毙了，但他不得不为大局考虑——冷宁想要渗透进毒蛛，必须借助于安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放下了枪，的腮帮子紧了紧，“冷宁，别让我再看见你！”
　　冷宁的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他知道，对方只是在和他说截然相反的话，“如你所愿。”
　　就在这时，吴振峰突然满手是血的从病房里冲出来，“快！快叫医生！老汤不行了！”
　　狄烨整个人一震，一头扎进了病房。
　　冷宁看着狄烨消失的位置愣了愣，随即毅然决然的转过了身，“走吧，再待下去，他真的会杀人。”
　　于安只是笑了笑，向冷宁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辆劳斯莱斯正停在楼下。
　　冷宁看不见此刻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但他可以想象出来里面的场景。
　　希望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要太大……
　　此刻，狄烨正压着汤晓东胸口上冒血的窟窿。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人冲进病房，“快，赶紧把人抬上手术车！”
　　狄烨来不及想太多，一把将汤晓东抱上了手术车，他跟着手术车跑了一路，直到一扇门将他阻隔在手术室外。
　　一股血直冲到天灵盖，他一把拉过吴振峰的衣领，“老汤怎么会中弹？！”
　　吴振峰一时没有站稳，差点摔倒，“狄烨，你先冷静一下！”
　　狄烨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吴振峰，捏着的衣领没有松开半分，沾满血迹的手在对方衣领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吴振峰知道，汤晓东对狄烨来说很重要，所以他完全能理解对方此时的心情，他的嘴动了动，却没说一句话。
　　“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说，我来说。”谢长宏满身是血的坐在长椅上，声音中透着疲惫，“是冷宁开的枪，先前我就说过，冷宁这人有问题……现在好了，把老汤搭进去了。”
　　“那一枪是老汤替我挨的。”吴振峰用力扯开了狄烨揪住衣领的手，捂着嘴猛的咳嗽了起来，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他缓了缓，继续说道，“不管是25年前，还是5年前，晓东都替我抗下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谢长宏十分不理解的质问道，“刚才你怎么哑巴了？！”
　　吴振峰的双手紧捏成拳，将掌心里的血迹藏起来，他强忍着肺部传来的剧痛，“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这身警服。”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等老汤醒了，你自己跟他说……”
　　此时，狄烨完全没在意两人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谢长宏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冷宁开的枪。


第151章
　　狄烨想起了汤晓东昨晚和他说的话。
　　-明天，我会亲口向吴厅还有老谢坦白这一切……
　　“老汤向你们坦白了吗？”狄烨问。
　　吴振峰看了狄烨一眼，“你知道这事？”
　　“就算他是间谍，也应该交给法律审判，为什么要朝他开枪？”
　　“狄烨，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谢长宏插了一句，“开枪的人是冷宁，不是老吴。”
　　狄烨仍旧盯着吴振峰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你不该解释一下吗？”
　　吴振峰叹了口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我们已经尽力了。”
　　那一刻，狄烨的脑子仿佛出现了一道惊雷，他差一点没站稳。
　　如果昨晚他直接带走汤晓东，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随即，他的脑子里响起了汤晓东昨晚和他说的另一句话。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提前交代给你……”
　　昨晚，汤晓东像交代后事一样，把家里的存款和妻子肖红的社保卡都交给了狄烨。
　　-“发生这种事，也没个后人帮我处理身后之事，肖红腿脚不利索，前阵子又诊断出了老年痴呆，我怕她以后会不记得回家的路，我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养老院，我进去之后，还得辛苦你送她过去……家里的存款不多，但也够她过后面的日子，她要是找我，就说我调离了，暂时先稳住她……”
　　难道……
　　汤晓东昨晚就预料到了今天会发生什么？！
　　当汤晓东的尸体被人从手术台推出来的时候，狄烨立即贴了上去。
　　他不相信汤晓东会死！
　　他掀开盖在汤晓东脸上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
　　狄烨愣了一下，白布又盖了回去。
　　吴振峰跟上了汤晓东的遗体，转头对愣在那里的狄烨说，“你先带老谢回局里。”
　　此时谢长宏因为受到了打击，两只眼睛发直。
　　他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
　　他看着汤晓东的尸体被推进电梯，在电梯即将闭合的时候，狄烨冲了进去。
　　狄烨一进电梯就要掀开白布检查汤晓东身上的伤，被吴振峰一把抓住。
　　吴振峰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这么做。
　　狄烨心里一咯噔，再次去看汤晓东那张惨白的脸，却在皱纹中看到了卡粉的细小条纹。
　　这是他刚才没有注意到的。
　　他抬眼去看抢救汤晓东的医生，那医生咳了两声，转过头去。
　　狄烨的视线下滑，注意到了汤晓东还在细微跳动的颈动脉。
　　他什么也没说，又将白布盖了回去。
　　假死？
　　演得可真够真的！
　　狄烨顿时松了一口气，跟着吴振峰一起把尸体推进了停尸房，没过多久，殡仪馆的人过来抬尸体，直到汤晓东被抬上白色面包车，都没有醒过来。
　　车上，狄烨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给他打了什么？”
　　吴振峰长叹一声，“麻醉剂，不然还能是什么？”
　　狄烨双手撑在膝盖上，舌头顶着上颚点了点头，“你们可真行！怎么做到的？”
　　“防弹片加血包，主要还是冷宁那一枪打得准。”
　　见狄烨就要开骂，吴振峰抢先一步解释了，“是冷宁要我瞒着你的，他说，要等他离开之后再告诉你我们的计划，他怕你……”
　　“怕我什么？”
　　“怕你演技太差，而且于安肯定会特别注意你，他怕露馅，就连谢长宏都没说。”
　　狄烨现在已经完全气不起来了，就算有脾气，他也没法向冷宁发泄，他现在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狄烨着看了一眼汤晓东的脸，“你们打算把他弄到哪去？”
　　“暂时先藏起来，”吴振峰深吸了一口气，“后面的事我会处理，老汤老婆那边你暂时稳住。”
　　“我知道，你放心吧。”
　　“忙完这边的事，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狄烨没在殡仪馆待太久，朱洋洋一个电话就把他叫回了局里。
　　警局大厅里，朱洋洋追着狄烨的脚步汇报，“那批货的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实是粉寡妇的合成品，拆家已经交代了，这批货是方慧兰之前在逃亡途中卖给他们的，他们自己掺了点东西售卖，所有的货都在这了。”
　　狄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脚步突然一停。
　　那批货是方慧兰逃亡的时候卖出去的，最后这批货又回到了于安手里，这说明方慧兰的一举一动都在于安的眼皮底下。
　　那么方慧兰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出逃？
　　她在演给谁看？
　　难道是方绍正？！
　　朱洋洋见狄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不解，“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狄烨回过神来，“后面的事你来办。”
　　“我来办？”朱洋洋笑了一下，“那可就是我的功劳了！”
　　“算你的功劳。”狄烨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有事打电话。”
　　朱洋洋忽然觉得特别没劲，因为狄烨从来不在意这些。
　　“行，我的功劳。”他打了个呵欠，“写报告去了。”
　　狄烨甩上车门，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方绍正……
　　这个人他之前没有太在意，虽然是方权的小儿子，但手里没有实权，早年一直在国外上学，这两年才回毒蛛。
　　于安究竟为什么要把方绍正送到警方手里？
　　狄烨此刻再去回想方绍正的脸，忽然觉得，那个25岁的年亲人，似乎和汤晓东的老婆肖红长得有几分神似……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他必须马上去验证，因为，过不了多久，方绍正就会被执行死刑。
　　就在他将油门踩到底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了。
　　他一手戴上耳机，按了接听。
　　“狄先生，您之前拒收了一个包裹，现在我们联系不上寄件人，是否要将包裹重新寄回给您？”
　　就在那一瞬间，狄烨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解了下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直在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去想冷宁的事，不能感情用事。
　　只要想到冷宁可能会离开他很久，他就无法接受，可作为一名警察，他又不能阻止对方离开。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去想工作上的事，就像一个固执的小孩，在逃避必然发生的事。
　　可就在刚才，他一下子又被拉回到了现实中。
　　他已经走了……
　　他重重的喘了口气，“寄回来吧。”
　　“好的，那这边就给您寄回，快的话明天早上10点就能到，请您注意收件。”
　　狄烨挂了电话，发现自己正以20码的速度龟速前进。
　　他并没有悲伤太久，常年的浴血厮杀和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很快就让他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再一次踩下了油门，同时，脑袋也开始急速运转。
　　假设方绍正真是汤晓东的儿子，以于安的性格，应该不会急着让汤晓东去死。
　　以他对于安的了解，至少要等到汤晓东得知真相，看到汤晓东气到吐血才会罢休……
　　难道他猜错了，方绍正不是汤晓东的儿子？
　　不管怎么说，先拿到方绍正的DNA再说，是不是亲生儿子，做个鉴定就知道了。
　　狄烨憋着一口气，去看守所拿到了方绍正的DNA样本，他丝毫不敢松懈下来，因为一旦松懈，他就又会想到冷宁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把汤晓东用过的杯子和方绍正的头发一起送去了实验室，催促实验室的人加急出结果后，之后，他就匆匆的赶回了办公室。
　　他回办公室的时候，吴振峰已经处理完了殡仪馆的事，坐在队长办公室等他了。
　　两人围坐在茶几两边，却没人倒茶。
　　吴振峰将一个牛皮纸袋堆到狄烨面前，“打开看看。”
　　狄烨接过牛皮纸袋，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他抽出来一看，是一份任命书。
　　吴振峰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管怎么说，老汤对外已经死了，市刑警支队的情况比较特殊，不适合调任其他人来担任副局长的职位，加上老汤极力推荐你，经过领导们的讨论，决定把这个重要的职位交给你。”
　　对狄烨来说，这份任命书让他倍感压力。
　　此前，汤晓东还说，下一个提拔的对象很可能是朱洋洋，看来是在故意刺激他。
　　狄烨将任命书装回牛皮纸袋里，“为什么非得是我，你不是还在这吗？”
　　虽然他也想往上爬一爬，但他很清楚，自己离“领导”二字还有一定的距离。
　　“怎么，没信心做好这个副局长？”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我担心我没有精力……”
　　“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人是天生的领导。”吴振峰试图鼓舞一下狄烨，给对方一点信心，“只有扛起这份重担，才知道自己行不行，狄烨，你有胆识和魄力，我相信老汤的眼光。”
　　狄烨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急着提拔我？”
　　吴振峰沉吟了片刻，“不瞒你说，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现在已经是肺癌晚期。”
　　在狄烨震惊的眼神中，吴振峰笑了笑，“这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
　　“我可以给你介绍最好的医疗团队……”
　　狄烨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振峰抬手打断，“算了，我可不想最后的日子天天插着管子度过，就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狄烨没再劝，只是看着吴振峰，“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尽管说吧。”
　　吴振峰点了点头，“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都是绝密消息。”
　　吴振峰当了半辈子的卧底联系人，现在要卸下这个重担了，忽然有些感慨，“卧底的名单你登录系统就能看到，所有信息都是绝密的，这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要保密。
　　卧底不会直接和你打电话或者见面，但会通过这个号码联系给你发消息，所有的消息都需要解密，我们有专门的解密系统，这个我后面会告诉你。”
　　说到这，吴振峰忽然长叹了一声，“冷宁的事我很抱歉，但是为了大局考虑，我不得不再派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对不起那孩子，这么多年，他承受了太多，希望他回来的那天不要怪我。”
　　“怪你什么？”
　　吴振峰只是笑了笑，随即，他话锋一转，“这次我们真正的目标是方慧兰。”
　　*
　　此时，行驶在马路上的劳斯莱斯忽然被一道路障拦住了去路，司机下车查看时，几枚子弹横空穿来，射中劳斯莱斯的轮胎，整个车身一抖，发出了剧烈的爆破声。
　　于安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冷宁，“你身上装了定位？”
　　冷宁一副无心和他掰扯的冷淡表情，“你的仇家都解决完了吗？”
　　于安嘴角一勾，“这可不好说。”
　　他直接跨到了驾驶位，一个倒车，将车调了个头。
　　受惊的司机连忙朝劳斯莱斯跑过来，还没上车，就被击中，车窗玻璃上顿时喷溅了一片鲜红血点。
　　冷宁条件反射的将头埋低，于安却十分淡然的来了一句，“这是防弹玻璃，不用太紧张，我们很快就能突围。”
　　在车子连续漂移数次后，终于甩掉了追在后面的车，冷宁也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把吃的东西全吐了。
　　于安笑了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弱啊。”
　　“别说风凉话了，我们接下来去哪？”
　　“跟我逃亡。”于安说完，踩下刹车，“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冷宁皱起眉头，“你在和我开玩笑？”


第152章
　　当危险来临时，于安首先感受到的是兴奋。
　　尤其是和冷宁一起面对未知凶险的时候，他的肾上腺素会疯狂的分泌。
　　于安从劳斯莱斯的驾驶位上下来，走到后座，替身体不适的冷宁打开了车门。
　　他伸出手，十分绅士的邀请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现在得徒步穿过丛林。”
　　冷宁抬起吐到发红的脸，他知道于安没和他开玩笑。
　　要徒步穿过丛林谈何容易，先不说体力跟不跟得上，光是丛林里的虫蛇就够他们受的。
　　“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
　　于安说出“照顾”两个字的时候，冷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感受到了于安的兴奋，那种兴奋对他来说是一种未知的恐惧。
　　*
　　“为什么不直接把方慧兰抓回来，要绕这么大个圈子把冷宁派出去？”
　　狄烨直接指出了这场计划中不合理的地方。
　　面对狄烨的提问，吴振峰解释道，“此前，我们已经抓到了毒蛛的许多成员，但没有一个肯开口交代内幕，我专门咨询过犯罪心理学专家，他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群罪犯长期接受封闭式训练，训练期间，切断了所有外界联系，他们从小就被灌输绝对忠诚于毒蛛的信念，他们的自身价值完全依赖于毒蛛的身份，这会让他们觉得，背叛毒蛛等同于背叛信仰。
　　毒蛛成员向来只臣服于强者，而且从来没有女人成为毒蛛掌控人的先例，于安接管毒蛛的那几年，已经获得了底下人的认可，所以在短时间里，毒蛛忠诚的对象依然是他。
　　就算方慧兰辗转回了A国，也只是于安操控毒蛛的躯壳，她随时会被更适合的人替代，冷宁这次回去，就是要取代方慧兰在毒蛛的位置，要搅浑这潭水，还得靠方慧兰。”
　　“这样做动机会不会太明显了？于安察觉了怎么办？！”
　　“你说的没错，于安一定会怀疑冷宁投靠他的动机，但他手底下，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此前，红蝎、黑蛇、虎头蜂、火蚁，都已经为他的复仇计划献身，现在为他做事的林源城府又极深，无法让他完全信任，而冷宁，因为和于安的交情，具有天然优势，这一点，是林源和方慧兰没办法比的。”
　　狄烨咬了咬牙，说道，“可冷宁背叛过毒蛛，背叛过毒蛛的人怎么坐上那个位置？你们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背叛毒蛛的人可不止冷宁，五年前那次行动，最大的叛徒就是于安自己，如果不是他默许冷宁向警方传递消息，警方没那么容易攻入毒蛛的老巢，于安拉吴志军为这件事背了锅，已经平息了底下人的愤怒。
　　于安有极强的掌控欲，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冷宁的话，冷宁算不上叛徒，充其量是他手里不太听话的棋子，这段时间冷宁做的一切都有利于他的复仇计划，所以冷宁回去之后，处境不会太艰难，等冷宁掌握了毒蛛，于安的死活就不重要了。”
　　即使吴振峰分析得头头是道，但狄烨还是觉得很不安，“以于安的脑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些！”
　　“于安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生性多疑，冷宁越是向他表忠心，他反而会越怀疑冷宁的动机，所以，只要冷宁反其道而行之，对方就会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于安主动把毒蛛交到冷宁的手里。”
　　“这要怎么做？”
　　“第一步，离间于安和方慧兰，破坏他们的统一战线。”
　　狄烨虽然不太认可这个计划，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冷宁已经成为了计划中的一环，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还有一个问题，冷宁怎么知道，于安会让他杀了汤晓东？”
　　吴振峰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在脑袋里构思怎么回答才会更妥当。
　　随后，他还是决定直说。
　　毕竟，他和汤晓东已经决定了把身后之事交给狄烨，就没有继续隐瞒的道理。
　　狄烨需要知道所有真相。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冷宁，他当时给我的回答是这样的……”
　　狄烨很认真的等着吴振峰的下文，“是什么？”
　　“七年前，冷宁和于安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只是，于安为了往上爬，朝冷宁开过一枪。”
　　吴振峰的话，让狄烨突然想起了冷宁肩膀下的那道伤疤。
　　那很明显是子弹造成的，之前在床上□□的时候，他问过冷宁，冷宁只说是在毒蛛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一枪。
　　那道疤的真相被吴振峰以这样的方式说出口，让狄烨突然有些烦躁，“什么叫关系还不错？”
　　吴振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狄烨的关注点会这么独特。
　　吴振峰打量着狄烨，问道，“怎么，你很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都把冷宁交给我了，不说清楚点能行吗？”
　　吴振峰觉得也是，于是继续说道，“早年，他们在毒蛛一起长大，互帮互助才能在毒蛛活下来，说是兄弟也不为过。”
　　“兄弟……”
　　这让狄烨想起了当初在龙川河，于安曾要求冷宁亲他一下，被冷宁当中扇巴掌的事。
　　就算冷宁把于安当兄弟，于安可不这么想。
　　“他们的关系决裂，是因为于安朝冷宁开过一枪，于安认为，就是因为那一枪，他才会和冷宁渐行渐远。”吴振峰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所以，为了公平，他也会让冷宁开一枪，来化解他们之间多年的矛盾。”
　　“这个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狄烨非常想不通，“就算要公平，那也是冷宁往他的肩膀上射一枪，为什么是汤晓东？”
　　吴振峰：“这就是正常人和于安的区别，你提的这个问题，和我当初问冷宁的一样。”
　　吴振峰陷入了回忆……
　　那天，冷宁给他打电话，要他准备一个可以穿在身上的放弹装置。
　　当时他问了冷宁用途，冷宁回复他：于安很可能会让他开枪杀死狄烨。
　　“那个防弹装置，其实是为你准备的。”
　　“为我准备？”
　　吴振峰点头，继续说，“冷宁提前猜到，于安会让他开枪杀了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以此，来让他理解于安当年开枪时的感受。
　　于安作为一个感情淡漠的利己主义者，怎么会在乎他人的痛苦？他要冷宁开枪杀死重要的人，不过是为了让冷宁体会他曾体会过的痛苦。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冷宁提前猜到了于安的目的，所以让我准备了防弹装置，他引导你把重心放在粉色压片上，是为了让你避开了调查间谍的事，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他暗中和于安谈判，用妥协改变了于安想杀你的想法。
　　可要解开于安的心结，那一枪非开不可，我和老汤商量之后，老汤主动要求受那一枪，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你，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听完吴振峰的话后，狄烨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并不知道冷宁在离开之前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更不知道汤晓东替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在他的认知中，只有他保护别人的，没有别人保护他的说法！
　　狄烨的指尖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他捏紧了拳头。
　　感激与羞耻感同时出现，让他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所有人都选择瞒着他？
　　“你们觉得，告诉我这些，会妨碍你们的计划，对吗？”
　　吴振峰没想到狄烨的想法会这么极端，立马解释道，“狄烨，有一点你必须清楚，我们都是很信任你的，如果不信任你，就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你！
　　只是，我们考虑到你做事有些激进，没办法预料到你身上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所以，为了大局着想，才决定暂时瞒着你。”
　　“你不用安慰我了。”狄烨忽然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反正你们就是不信我！”
　　他说完，愤愤地朝门口走去，就在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一瞬间，一向好脾气的吴振峰突然站起身朝他吼了一句，“狄烨，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点？！”
　　狄烨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紧握成拳，随后松开，“你们看错人了，那副局长谁爱当谁当吧！”
　　他说完，迅速转动门把手，甩上门走了，只留下吴振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叹气。
　　吴振峰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汤晓东的感受，也理解了对方为什么老是因为狄烨头疼。
　　狄烨就像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有太强的自我意识，利用好了就是一把利刃，利用不好，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要不是这孩子生性善良，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也罢，这事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不能急于一时，得给他点时间消化。
　　*
　　狄烨开车回了自己的别墅。
　　一直以强者自称的男人，陷入了自我怀疑。
　　是自身能力不足吗？
　　是环境超出了掌控？
　　还是自己看待事情的角度有问题？
　　——为大局着想。
　　这几个字，他曾反反复复的从汤晓东嘴里听到，可他从不当回事。
　　他总以为，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达到了目的，就是有效的。
　　所以每次他完成任务，向汤晓东耀武扬威的时候，对方总会泼他冷水，说他做事太激进。
　　每次他都觉得汤晓东是老顽固，不懂变通。
　　直到汤晓东和冷宁瞒着他做了这么重要的事之后，他才开始反省自己。
　　或许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第153章
　　雨后的红树林伫立在湿热的空气中，枝丫处垂落的气生根宛如一根根粗壮的钢筋，将整片树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冷宁犹如亡命之徒一般，已经在这片丛林中走了八个多小时，他的身体已经严重缺水，看东西的视线也已经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虚脱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清脆悦耳的瀑布声。
　　那声音立即刺激了他的所有感官，迫使他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就在即将够到水花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衣领，“这么快就忍受不了了吗？”
　　于安那如同鬼魅的声音从冷宁的头顶响起，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让他的毛孔都立了起来。
　　从他选择跟对方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折磨的心理准备，就像现在，水明明就在面前，他却够不到，这是对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他的喉咙已经干得快要裂开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盯着眼前流动的瀑布，“水，我要喝水……”
　　于安仍旧没有放开他，在他最需要喝水的时候，将口渴的痛苦不断延长，“我被困在岛上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瀑布，那时候，我连人血都喝过。”
　　于安说着，手里的瑞士刀靠近了冷宁的手臂，“你说，口渴的时候喝掉自己的血，能不能解渴？”
　　这句话让冷宁打了个寒战，迫使他从被口渴支配的欲望中挣脱出来。
　　于安看着冷宁那双忽然对焦的眼睛，满意的笑了笑，“很显然，你还没有到绝境。”
　　他说着，松开了冷宁的衣领，那只手沿着冷宁的后颈滑向了他的下颌，然后轻轻托起，“你是我唯一救过的人，我怎么舍得伤你？”
　　他说完，便要低头去吻冷宁，冷宁侧过脸避开，“你别发疯。”
　　于安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我以为，你不愿意是因为接受不了男人……”
　　他顿了顿，又凑近了些，“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冷宁奋力扯下那只放在他下巴上的手，别过脸去，“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于安的手指落了空，却不知为何兴奋起来，他捻了捻碰过冷宁的那两根手指，“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应该庆幸我是个绅士。”
　　他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笑让冷宁感觉后背发凉。
　　“我允许你去喝水，但不要喝太多，不然会生病。”
　　此刻，冷宁才不管对方说了什么，他已经奔向了瀑布。
　　从高处砸下的瀑布打湿了他单薄的衬衣，他的半个身体都没入水中，在喝了一肚子水后，他终于瘫软在了河滩上。
　　离龙川市中心越远，他就越不安，这种不安并不是因为即将踏入龙潭虎穴，而是因为于安。
　　于安对外界的感知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危险、紧张和任何不好的情绪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兴奋，而在面对真挚情感的时候，却会表现出淡漠。
　　就在冷宁慌神的片刻，于安已经“嘭”的一声跳入了水潭中，溅起一米高的水花。
　　过了好一会，水面上依旧看不到对方浮起来的身影，就在冷宁以为对方已经出事的时候，水面上忽然浮起了一个湿漉漉的头。
　　于安将头发往后一捋，一张过于完美的脸呈现在水潭中央。
　　于安的面部改变并不多，似乎只是眉眼做了一些调整，导致五官的比例发生的变化，看起来像另一个人，说话的音调虽然有细微变化，但吐字的方式还和以前一样令人熟悉。
　　如果于安不主动来找他，就算他们两个擦肩而过，也未必认得出来。
　　明明已经从地狱里爬出来了，拥有了新的身份，就连毒蛛也托付给了方慧兰，为什么还要主动暴露身份？
　　真的只是为了带走他吗？
　　冷宁能感觉到那张平静的面孔下藏着秘密，也能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不会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同时，他也知道，这个答案一定会一点点揭开。
　　他们没有停留太久，就又上了路。
　　穿过一片红树林后就到了海边，一簇簇海浪拍打着海滩上的礁石，不远处，一搜私人游艇正在靠近他们。
　　“接我们的船到了。”于安看着那艘白色游艇，朝冷宁伸出了手，“穿过这片海域，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冷宁迟疑了一下，因为于安的这句话太过诡异，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在出发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即便前方是无底深渊，他也要淌一淌。
　　*
　　警局上下都陷入了悲痛之中。
　　汤晓东被射杀的消息传开后，所有事都是狄烨在安排，他不光要顾警局的事，还要照顾汤晓东的爱人，忙起来的时候，根本抽不开空去想冷宁的事，只能在深夜加班的时候，对着屏幕上的那个向东南方移动的红点出神。
　　冷宁出发之前，吴振峰在他身上装了定位，这枚定位器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向卫星发送位置信息。
　　这是新研发的定位器，能规避大部分的检测仪器，待机时间及长，可以设定休眠，在休眠状态下，难以被检测到。
　　现在坐标还在移动，等到达目的地后，冷宁会关闭定位器，直到发现重要地点，才会再次开启。
　　在长达两天的慢速运动后，坐标的移动速度忽然变快，从地图上的位置来看，应该在游艇上。
　　也就是说，冷宁很快就要跨境，等出了这片管辖范围，警方就鞭长莫及了，一切都要靠冷宁自己。
　　狄烨盯着快速移动的红点，仿佛在目送对方出境。
　　定位显示仪旁的电脑上，突然跳出一封邮件，狄烨点击了阅读。
　　他的任命书已经以红头文件的形式下发了，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扛起这份责任。
　　他关掉邮件后，发现警内系统给他开放了更多的权限，他第一时间输入了吴振峰给的密码，登录了管理卧底名单的界面。
　　随后，他输入了冷华清被永久封存的警号，点击确认后，界面跳转，一张冷宁的一寸照呈现在眼前。
　　这个警号被永久封存将近20年后，再次出现在了冷宁的警服上。
　　冷宁穿着深蓝色的警服，皮肤白得几乎和背景融合，拍照时的他偏瘦，身上稚气未退，却已经是一名卧底警察。
　　再往下翻，是一些关于冷宁的人事变动，最后几个字引起了狄烨的注意——因医疗事故，导致神经系统受损，暂不能继续卧底工作。
　　医疗事故？
　　这和狄烨此前得到的消息发生了偏差，在此之前，无论是吴振峰还是冷宁，都告诉他，失忆的原因是大脑缺氧。
　　医疗事故又是怎么回事？
　　狄烨继续往后翻，却什么也没有了。
　　狄烨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里面可能存在猫腻，于是拨通了吴振峰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并不是吴振峰，而是吴振峰的司机小刘。
　　“吴、吴厅突然呼吸不畅，现在正在抢救……”司机小刘显然吓坏了，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狄烨立马要了医院的地址，风风火火的赶了过去。
　　一路上，狄烨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他怕吴振峰挺不过来。
　　在此之前，他已经了解过吴振峰的病情——肿瘤已经发生了大面积转移，肺部肿瘤靠近大血管，随时都有大出血的风险。
　　时日无多只是死亡预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死亡会突然到来。
　　他一口气跑到了急诊科，一眼就看见了司机小刘满身是血，失魂落魄的站在人满为患的走廊上，像是在回避什么无法接受的事。
　　狄烨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吴厅人呢？！”
　　司机小刘没说话，抬起有些懵的眼睛，指了指不远处拉着蓝色帘子的角落。
　　狄烨看过去，只见帘子下方的地板上全是凌乱的血脚印。
　　狄烨走过去，将帘子拉开，只见几个医生和护士正在对吴振峰做抢救。
　　而被抢救的吴振峰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头瘫向一侧，任凭医生和护士怎么抢救也没有一点反应。
　　他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吴振峰，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吴振峰的头发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也白透了。
　　以往他看见的那个吴振峰，戴的都是假发。
　　此刻吴振峰的上衣被褪去，暴露出肋骨分明的胸膛，狄烨才知道吴振峰究竟有多逞强。
　　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托着这副病弱的身体，参与高强度的工作和长时间的会议的？
　　他都是怎么熬过去的？直到最后一刻还坚守在岗位上，为什么要这么拼？！
　　慌神之间，医生已经拿出了电除颤，对准了吴振峰的胸膛。
　　狄烨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那颗心脏却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发出有规律的跳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狄烨只觉得所有血液都涌向了大脑，耳朵也嗡嗡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吴振峰已经死了。
　　狄烨直直的看着吴振峰的遗容，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直到吴振峰的遗体被白布遮盖，他才回过神来。
　　吴振峰没有亲属，他死前已经把自己的后事交给了司机小刘。
　　直到遗体被推进殡仪馆，小刘才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都怪我，不该让他喝酒的……”
　　狄烨只觉得，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正打算宽慰宽慰对方，何乐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老大，抓到于维了！”


第154章
　　狄烨匆匆赶回了局里，他回去的时候，何乐正在和宁州过来的副支队周钦交涉于维的案子。
　　现在汤局不方便露面，局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过狄烨。
　　“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这么快结案！”周钦不打算多留，完成了交接手续，等狄烨签完了字，就打算带着于维上车，回去复命。
　　看着从眼睛经过的于维，狄烨忽然问了一句，“你跑什么？”
　　于维戴着手铐，充满疲惫的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恨意，“我不跑，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
　　狄烨一听，眉头皱了起来。
　　“把人带上车！”周钦招呼人把于维压上车，随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狄烨，“这段时间辛苦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狄烨接过烟，周钦立马掏出打火机替他点上，“我看你对这个案子挺上心的，怎么，于安有问题？”
　　狄烨没和周钦透露细节，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烟雾，“他要没问题，我名字倒过来念。”
　　周钦立马会意了，猜测于安身上可能背了案子，但因为案件比较隐秘，可能还在调查中，所以不方便和他透露。
　　周钦对狄烨的判断力还是比较认可的，正琢磨着回去之后再把案子好好梳理一遍，搞不好能发现什么重要线索，再立个大功。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周钦拍了拍狄烨的肩膀，“走了。”
　　狄烨目送周钦离开，转头便看见朱洋洋站在他身后。
　　“吴厅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上面要我协助你办案。”朱洋洋说着，有些不爽的白了个眼，“你这个副局可捡了大便宜，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总比别人当好。”
　　“以后有事直接说，大家都是兄弟，虽然我比你高一级，但你也别不好意思。”
　　狄烨这话说得朱洋洋一愣一愣的，“我俩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狄烨把手往朱洋洋肩膀上一搭，“一起扛过枪，上过战场，过命的交情，怎么不算兄弟？”
　　“我可没承认啊。”朱洋洋直接拿开了狄烨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你少在这里给我打鸡血了，赶紧把手里的事处理了，文件都堆成山了，也没个副局的样子，唉，不和你说了，我去殡仪馆处理吴厅的事。”
　　狄烨把手往回收，“知道，不能给市局丢脸嘛。”
　　*
　　狄烨赶着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一抬头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而显示屏上的红点自昨晚刷新了最后一次坐标后就没有再移动过。
　　从坐标上看，冷宁现在已经到了A国边境，看来之前的消息没错，毒蛛的老巢就在A国边境，地方军管辖的区域，多亏了冷宁，他们掌握了更加确切的位置。
　　A国边境是拉蒙多少校的管辖地，毒蛛和这帮地方军已经勾结多年，根基深厚，这期间不知道给地方军提供了多少军火资源，地方军已经成为了毒蛛的保护伞，不管是运输军火还是毒品，都可以在当地畅通无阻，甚至还牵扯到了人口买卖，可以说是罪大恶极。
　　要把毒蛛连根拔起，不可避免的要和拉蒙多少校打交道，仅凭冷宁一个人，不可能完成端掉毒蛛的计划，必须有强有力的支援才行。
　　吴振峰去世之前，已经和上级申请过两国联合打击人口贩卖组织，希望可以顺着这条线，摸清毒蛛的脉络。
　　现在吴振峰走了，这件事他必须继续往下跟，不管再难，也要想办法通过打通这条线。
　　他不希望冷宁在A国待太久。
　　狄烨手里握着那部专门联系卧底的手机，期待它可以亮起，但自他接过那部手机后，就从来没有消息进来。
　　不知不觉中，狄烨靠在人体工学椅上睡了过去，他梦见冷宁一个人对抗着毒蛛的一群人，好几次他想冲过去帮忙，却始终被一道屏障隔绝在外。
　　梦里的他心急如焚，醒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汗。
　　他撸了一把头发，坐直身体平复心情。
　　空荡而漆黑的办公室将他拉回了现实，桌面上的小薄荷散发着微微清香，让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冷宁，你现在还好吗？
　　*
　　冷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极其奢华的装潢。
　　大理石地板反射着洁净的光泽，落地窗边的轻纱随着微风在轻轻拂动，于安背对着他站在窗边，透过落地窗俯视着整个高楼大厦。
　　一种熟悉到有些恐惧的感觉令他心跳加速。
　　他动了动身体，于安便察觉到他醒了。
　　“你睡了很久。”于安逆着强光朝冷宁走来。
　　“这是哪？”冷宁从床头坐起身，环视着周围的景物。
　　他们穿过边境之后，直接去了毒蛛的老巢，为了防止定位器被检测出来，他直接关闭了定位。
　　难道晚上的饭菜有问题？
　　不然怎么会毫无知觉的被带到这里？
　　于安站在床尾，垂眼俯视着面前的人。
　　他的视线从对方额角上的伤一直看到手背上的擦伤，每一寸都不放过。
　　长图跋涉确实辛苦，就连白皙的皮肤也晒黑了，不过没关系，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端起托盘上丰盛的早餐，朝冷宁走了过去。
　　冷宁看着于安走近，身体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整个人十分的戒备。
　　现在这种状况，如果于安想对他做点什么，他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五年前，我向你承诺过，要给你买一座岛。”于安自顾自的说着，“现在我买下来了，我允许你给它起个名字。”
　　冷宁的后背一僵，“你什么意思？”
　　于安的眉眼带着笑，“我知道你很害怕，这里是我专门给你打造的完美世界，你会爱上它的。”
　　冷宁掀开被子，他的右脚脚腕上出现了一条手腕粗的锁链！
　　冷宁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没先到于安会这么丧心病狂！
　　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顶，让他没办法平静的面对这一切。
　　“你放开我！”
　　“我可以放你，但在放你之前，我们得达成一些协议，毕竟，游戏还没有结束。”
　　“你什么意思？”
　　于安不紧不慢的走到冷宁跟前，缓缓蹲下身，一只手抬起冷宁被锁住的那只脚，将拖鞋套了上去。
　　他的动作十分的轻柔，但在此刻却让人胆寒。
　　“背叛与信任的游戏还没结束，在我信任你之前，你只能留在这里。
　　我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以后就不能再有异心，否则……。”
　　冷宁不等对方帮他穿上另一只鞋子，便将另一只脚钻了进去，“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强调。”
　　于安静静的看着冷宁，情绪不露于表，“你可以在二楼自由活动。”
　　他指了指楼梯的位置，“如果想下去，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冷宁垂着眼，没应声。
　　“或者，你想出去吹吹风，只要跟我撒个娇，我就满足你。”于安的这句话听上去是在调侃，实际上是一种威慑。
　　他在告诉冷宁，想在这里活下去，必须依附于他。
　　看着肩膀微微颤抖的冷宁，于安眉眼展开，看上去很愉悦，“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冷宁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于安耗得起，他可耗不起，他必须尽快获得对方的信任。
　　他抬起眼，直视着于安如深渊般的眼睛，“我会向你证明的。”
　　*
　　“叮铃铃——！”
　　一大早，办公室里响起了刺耳的手机铃声。
　　狄烨接通后，捏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来。
　　“DNA报告已经出来了，您提供的两个样本在生物学上存在父子关系。”
　　方绍正居然真的是汤晓东的儿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汤晓东这个事实，可如果不告诉他，错过了父子最后相认的机会，或许会汤晓东会抱憾终身。
　　烦躁间，他点了根烟。
　　方绍正被抓的时候人赃俱获，本人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就算是被人设计的，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这个案子绝不可能有翻案的可能。
　　汤晓东能接受吗？
　　找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再怎么说，也应该有个结果。
　　狄烨抽空开车去了汤晓东住的地方，由于汤晓东的身份很隐秘，暂时被安排在远离市中心的一片老房区里，那里鱼龙混杂，有没有完整的监控覆盖，是个藏人的绝佳地。
　　这房子是吴振峰提供的，所有手续也都是吴振峰弄好的。
　　谁能想到，吴振峰把所有人和事都考虑周到了，却没有把自己照顾好，大热天的，一个人在烈士陵园里吐了血，还把血留在了冷华清的墓碑上。
　　吴振峰和冷华清的事他已经听老谢提过了，也难怪吴振峰会忽然想不开喝酒，又顶着烈日去烈士陵园看故人。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狄烨丝毫不敢松懈下来，因为一旦松懈下来，他就会去想些有的没的，所以他只能不停的往前走，尽可能的处理好手头的事情。
　　黑色大众行驶在去往汤晓东住所的路上，一路山飞虫直往挡风玻璃上撞，天空像是被厚重的灰布笼罩着，让人心里发闷。
　　狄烨把车停在了一栋老破小下面，确认周围没有人尾随才上楼。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楼道，楼梯间的墙壁上贴着几张褪色的通知单，角落里堆着几袋垃圾，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走到三楼，他停下了脚步，抬手敲了敲生锈的铁门。
　　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汤晓东的脸出现在门后，看上去有些疲惫，“怎么来的是你？”
　　他迅速拉开门，让狄烨进屋，然后上了锁。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客厅的沙发上堆着几件衣服，茶几上摆着几个药盒，还有一些散落的中药渣。
　　“坐吧。”汤晓东指了指沙发，语气依旧冷淡，“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事？”
　　“我找到你儿子了。”
　　汤晓东一听，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狄烨，“他在哪？！”
　　狄烨的心微微一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人现在在看守所。”
　　“看守所？”汤晓东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犯了什么事？”
　　狄烨看着汤晓东的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汤晓东把衣服口袋里的硝酸甘油掏出来，含了一颗在嘴里，“你说吧，我受得住。”
　　尽管汤晓东说受得住，但他的手掌已经在微微颤抖。
　　狄烨沉了一口气，“运送毒品。”
　　汤晓东整个人一僵，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身为一个缉毒警，自己的儿子却因为运送毒品被抓，这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良久，汤晓东才叹了口气，“他刚出生就被方权的人带走，我知道，他们不会用心培养他，也猜到了他会是毒贩。”
　　汤晓东这话像是在安慰自己，只是安慰到最后，眼眶还是红了，“数量大吗？”
　　狄烨不想直接说超过一吨这样的话，他想让汤晓东先缓一缓，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量刑重不重？”汤晓东又问。
　　狄烨没回答，只是看着汤晓东的眼睛，“在审讯室里，你见过他，他姓方。”
　　汤晓东一听，咬紧着牙关捂住了胸口。
　　“是方绍正？”
　　狄烨点了点头。
　　“那小子，怎么可能斗得过方伟强？”
　　也不知是因为心脏缺血，还是单纯的难受，汤晓东的脸色有些发白，“都怪我，他的人生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句话，汤晓东说得痛心疾首。
　　狄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汤晓东。
　　汤晓东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运送毒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出于私心，我还是希望你能说动他协助警方，或许……或许能给他减点刑。”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汤晓东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这把年纪了，人生过得一团糟，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窗外阴云密布，远处传来几声闷雷，像是要警醒正在沉睡的人。
　　狄烨的喉咙有些发紧，“如果五年前您问我这个问题，我可能会说，没错，很糟糕。
　　可干了这么多年的缉毒，我已经把缉毒当做了人生的一部分，我不觉得糟糕，反而觉得这样很酷，以后耍酷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小子，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汤晓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缉毒不是件容易的事，希望多年以后，你还能记得自己的初心……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离开汤晓东家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狄烨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站在楼下，抬头望着那扇窗户，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告诉汤晓东吴厅已经走了，他不想这种时候还让老汤跟着他操心。
　　他并没有停留太久，深吸一口气后，踏入了雨中。
　　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这条路必须坚持走下去。


第155章
　　吴振峰葬礼当天，来参加追悼会的人比预期高了好几倍。
　　现场人满为患，有吴振峰生前的同事，也有吴振峰曾经帮助过的人。
　　他的离世让大家都悲痛不已，大家都想再瞻仰一下他最后的遗容，希望能超度他早日往生去往极乐世界。
　　司机小刘代表吴振峰家属，在追悼会上念追悼词，林源的身影也夹在其中。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支白菊，在瞻仰过吴振峰的遗容后，将白菊轻轻放在了棺材旁边，整个过程看上去庄重而肃穆。
　　可在狄烨眼里，对方似乎是别有用心，他的眉头皱着，视线跟随林源的移动而移动。
　　林源为什么会来参加吴振峰的追悼会？
　　据他了解，林源是个孤儿，之前他因为张海的案子，调查过林源的身份。
　　林源小时候被人收养过，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从宁州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创业，之后和张海一起创建了林源科技有限公司。
　　当时狄烨还因为林源和林雪梅长相有几分相似，私底下找人验过这两个人的DNA，发现两个人确实有血缘关系，但不是亲姐弟，就像林源说的，他和林雪梅是表姐弟关系。
　　这就能解释林源为什么要帮林雪梅翻案了。
　　所以在狄烨的认知里，林源就是于安手里的一把刀。
　　要是手里有证据证明林源有罪，他真恨不得马上就把人带回审讯室！
　　狄烨绕过一众人，直接站到了林源的身侧，想亲自监视这个不确定因素，以防止对方在吴振峰的葬礼上搞事情。
　　但林源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异常，毕恭毕敬的参加完了葬礼，葬礼结束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等着吴振峰火化完，才坐回他那辆黑色奔驰。
　　在黑色奔驰开走之前，后座忽然降下车窗，林源从车里探出头来，朝狄烨打招呼，“狄副局，咱们聊聊？”
　　狄烨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一身本领，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直接拉开奔驰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想干嘛！
　　狄烨上车后司机就开始开车，车稳稳的开出了宾议馆，绕进了一条小路，不久之后，司机将车停在了绿荫环绕的马路边。
　　林源忽然开口对司机说，“你先下车，我和狄副局有话要说。”
　　司机下车后，林源便无所顾忌的开口道，“狄副局一定很好奇吧，我为什么会来吴振峰的葬礼？”
　　林源说话的语气淡淡的，能看出心情有些低落。
　　“有屁就放。”
　　狄烨说这话的时候，没忘记林源是个零，因此他的屁股还往边上挪了挪，尽可能的和林源保持距离。
　　林源没在意狄烨的举动，只淡淡开口道，“狄副局之前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是个孤儿，如果当年吴振峰选择了我，现在穿上那身警服的人也许就是我。”
　　“你什么意思？”狄烨十分警惕的瞪着林源，脑袋里正在思考对方这句话的深意。
　　如果林源早已经知道了冷宁是卧底，那是不是意味着于安也知道了冷宁的身份？！
　　林源嘴角一勾，“看来我的话吓到你了。”
　　他忽然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原来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在林源带着笑意的声音中，狄烨的神情变得愈发严肃，“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源看着狄烨的眼睛，嘴角拉扯得愈发猖狂，“想知道答案，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他说着，将手伸向了狄烨的大腿，然而还没碰到对方的腿，就被一把捏住了手腕，“别动手动脚！”
　　“狄副局还真是纯情，真是让人越来越感兴趣了。”林源朝狄烨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把耳朵凑过来。
　　狄烨紧着腮帮子，十分的不情愿，却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际，耳边传来充满魅惑的声音——“吴振峰撒谎了，冷宁不是冷华清的儿子。”
　　这句话携带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狄烨的脑子直接炸开了。
　　冷宁不是冷华清的儿子……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狄烨一把抓起林源的衣领，手劲大得惊人。
　　林源的脸已经被衣领勒红，嘴角却露出掩盖不住的笑意，“冷华清不喜欢女人，更没有儿子，但他有个妹妹，叫冷玫。”
　　“冷玫？”
　　“冷玟小时候和家人走散，因为长相出众，被□□的人带走了，她生了三个孩子，孩子的父亲都不同，冷宁是冷玫的第三个孩子。”
　　见狄烨已经震惊得瞳孔震动，林源的声音慢了下来，“扫黑行动之后，冷玫被警察带走，她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当时冷宁还在她肚子里。
　　吴振峰调查冷玫身份的时候发现了他和冷华清的关系，那时候冷华清已经在毒窝做卧底，吴振峰和冷华清关系匪浅，所以，就帮忙照顾了一段时间。
　　因为受了惊吓，冷玫一直在医院保胎，但孩子还是没足月，她身体虚弱，胎位又不正，折腾了很久，冷宁生下来没多久她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林源叹了口气，“给冷宁起名字的人是吴振峰，这就是为什么，冷宁会跟着冷华清姓冷。
　　冷玫死后，她的三个孩子都进了孤儿院，之后，又被不同的人收养。”
　　狄烨手上的力度忽然加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林源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下去，“因为，我是冷宁同母异父的哥哥。”
　　狄烨手指一僵，瞬间感觉头发都立了起来。
　　“虽然我们长得不太像，但我确实是他的哥哥，当年，我因为性别和年纪被土星孤儿院拒收，吴振峰多番打听，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我安顿在了林都县的一个孤儿院，也是因为这样，冷宁对我没有记忆。”
　　说到这里，林源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从狄烨的手里解脱出来，“我知道，这些很难让你相信。”
　　他拔下一根头发递给狄烨，“你可以带回去检测，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狄烨不为所动，只是盯着林源的眼睛，“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林源叹了口气，“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一直都是吴振峰埋在毒蛛的暗棋，我现在出动，当然是因为时机到了。”
　　林源一边说，一边故意将自己的衣领扯得更乱，好伪造出两人亲热过的痕迹，“我现在被于安的人盯着，你最好不要直接找我，没别的事的话，就可以走了。”
　　“我有个问题。”狄烨心里还有疑问，“五年前，冷宁到底为什么失忆？”
　　林源掀起眼皮，看着狄烨沉吟了片刻，“冷宁之前说过，他想做回一个普通人，可是经历过那些事之后，怎么可能做回普通人，光是噩梦，就能让人深陷煎熬。
　　所以我就对他用了最新研制出来的药物，那种药可以作用于海马体，让人失忆。
　　他想彻底告别过去，就要忘记之前的事情，我这么做，也是想打消吴振峰再次利用他的念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被人一步步被推到了那条路上。”
　　狄烨紧了紧腮帮子，“你不了解冷宁，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如果不是为了找回记忆，也许他根本不会来龙川市！”
　　“这一点，确实是我没想到的，但事已至此，我们必须联手。”
　　“谁要跟你联手，”狄烨推开车门，正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差点忘了。”
　　他的指腹一用力，从林源的头上揪下来几根头发，疼得林源倒吸了一口气，“用得了这么多头发吗？”
　　“你都对冷宁做这么过分的事了，我揪你几根头发怎么了？”
　　只见林源瞪大了眼睛，“……你是小孩吗？”
　　*
　　狄烨回到警局后，又把林源说的话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忽然想起林源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过的话——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林源。
　　当时狄烨猜测过，林源说的人会不会是张海，现在看来，对方说的那个人因该是吴振峰。
　　吴振峰走得突然，这个林源真的可信吗？
　　不管怎么样，还是等DNA结果出来再说吧。
　　正想着，朱洋洋忽然敲门进来，“你刚才去哪了，怎么没见你开车回来？”
　　狄烨有些心烦意乱的倒在人体工学椅上，“心烦，出去散散心，怎么了？”
　　朱洋洋见狄烨这个样子，深表理解，“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他正要走，眼睛忽然瞥见狄烨办公桌上的快递盒，于是又折回来，正要去拿那个快递盒，手还没接触到盒子，就被狄烨抢先一步拿走，“你干嘛？”
　　朱洋洋一脸疑惑，“我看你这快递都放了一周了，怎么不拆？”
　　狄烨将盒子往抽屉里一放，“忙你的去，别瞎操心。”
　　朱洋洋哼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礼物我也有。”
　　“你也有？”狄烨一下坐直了身体，两根眉毛皱得像毛毛虫一样，就连看朱洋洋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你凭什么也有？”
　　“重案组的同事都有啊，你不知道吗？”朱洋洋啧啧了两声，“你这段时间有些心不在焉啊！”
　　狄烨这才狐疑的拿起了那个巴掌大的快递盒。
　　这里面难道不是戒指吗？
　　想到这里，他用力拆开了包装严密的盒子，只见盒子里还套着一个红色的礼品盒。
　　他正要打开，忽然抬头看着朱洋洋，“你杵这干嘛？”
　　朱洋洋推了推眼镜，“好奇啊。”
　　狄烨眉头一皱，“好什么奇，报告写完了吗？”
　　朱洋洋这才想起来，现在要叫狄副局了，“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我这就去写。”
　　朱洋洋带门出去之后，办公事里格外的安静。
　　狄烨终于将红色的礼品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枚老旧的土星挂件。
　　这枚土星挂件狄烨见过——三个多月前，他在保皇庙抓黑狗的时候，看见冷宁的匙串上挂着这枚土星孤挂件。
　　冷宁为什么要把这个挂件寄给他？


第156章
　　狄烨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能确定的是，这是一枚非常老旧的挂件，挂件上有很多划痕，边缘位置也已经磨损，露出内部的黄铜材质。
　　看得出来，这枚挂件冷宁已经留在身边很多年了，应该对他很重要。
　　狄烨看着手心里的挂件，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头蔓延。
　　冷宁走之前一句话都没有和他交代，只留下了这个挂件，难道是想和他说什么吗？
　　看样子，得去一趟土星孤儿院了，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什么线索。
　　狄烨将车停在孤儿院外的大树下，土星孤儿院的几个大字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变得斑驳，这家孤儿院的规模不大，但几十年来一直屹立在龙川市的郊区，隔得很远还能听到里面有小孩在打闹嬉戏。
　　来这里之前，狄烨以资助的名义联系了孤儿院，此时门口有位中年女人站在入口处迎接。
　　狄烨甩上车门，跟着女人去了孙校长的办公室。
　　孙校长是位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皱纹横生，笑起来的时候很慈祥。
　　她了解了狄烨的来意之后，便笑盈盈的带着人去了存放档案的房间，“所有记录都在这了，希望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狄烨的视线扫过存放档案的货架，发现这里存放了近三十年的档案。
　　他一份一份的翻找，终于在八五年的记录里找到了白川郁子被孤儿院接受的记录。
　　内容中提到，一个女孩来投靠孤儿院，内容记录得比较简单，没有留下照片信息，只简单的记录了女孩的姓名和年龄：熊娅，女6岁。
　　狄烨继续往后翻，找到了熊娅被收养的记录。
　　熊娅，也就是白川郁子，在1993年的冬天被人收养，她离开之前，在孤儿院门口和院长合了影，狄烨注意到白川郁子身旁站了一个男孩，只是男孩的脸被人用墨迹挡住了。
　　狄烨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冷宁，他继续往后翻，直到狄烁失踪那年，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冷宁的记录。
　　狄烨想起之前在冷宁家里，冷宁给他的文件袋中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冷宁出生的时候，冷华清抱着他在医院病房照的，另一张是吴振峰收养冷宁的时候，在孤儿院门口照的。
　　这说明冷宁的确来过这里，只是有人提前拿走了他在孤儿院的记录。
　　如果吴振峰早就打算把冷宁培养成卧底，十五年前就该销毁照片和所有资料，为什么这份文件会出现在于安手里，还由于安交到了冷宁的手中？
　　想到这里，狄烨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得知汤晓东是双面间谍后，他对警察内部的人已经提高了警惕，缉毒的这些年，警方想把自己的人塞进毒窝，毒窝的人也同样想把人塞进警局。
　　吴振峰，你到底是哪个阵营的？为什么你一死，林源就自爆身份？
　　我到底该相信谁？
　　狄烨捏着手里的土星挂件，心里越来越不安。
　　你现在在哪？
　　为什么不给我发定位？
　　狄烨一拳打在桌上，着急、不安、愤怒、后怕……
　　各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头，令他没办法再冷静下来。
　　过往因为冲动而犯过的错还历历在目，这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冷宁留下这枚挂件的原因。
　　或许冷宁也不信任吴振峰，所以才以这种方式将挂件送到他手中。
　　吴振峰已经死了，所有答案都得不到证实，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假设吴振峰是于安的人，那么冷宁回到毒窝就是两人联合设计的，冷宁很有可能会被困死在毒窝里，林源这个时候来投诚，就是为了继续获取警方的一手消息……
　　再往前推，在海边围捕于安那次，如果不是吴振峰命人朝直升机发射了那枚炮弹，于安就不会假死脱身。
　　还有三个月前，吴振峰提供了一段录像，录像里清晰的拍到了于安和梁天雄见面的场景，那是警方第一次获取到于安的面部信息，并将那张脸与方伟强对号入座。
　　五年前，狄烨曾在解救人质的时候透过直升飞机看到过于安，那时候他就猜测这人可能是方伟强，所以，当那张脸出现在吴振峰电脑上的时候，他并没有怀疑。
　　现在想想，可能早在那个时候，于安就已经在为假死脱身做准备了。
　　所以，冷宁在离开之前瞒着他那些事，也许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他，而是因为不信任吴振峰……
　　吴振峰，你一心想送冷宁回毒蛛，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出于愧疚，还是想要摆脱头上悬着的那把刀？
　　冷宁，你明明猜到了那是陷阱，为什么还要坚持往里跳？
　　冷宁，你到底在想什么？
　　*
　　碧蓝海水环绕着与世隔绝的孤岛。
　　孤岛远离了喧嚣，看似宁静祥和，却是个美丽的监狱。
　　唯一通往外界的交通工具就是每周四都会降落在岛上的直升飞机。
　　冷宁已经被困在岛上整整一个月，这期间，于安只来过四次。
　　每周四的下午，夕阳即将下沉的时候，直升机会穿过波光粼粼的海面，降临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
　　所以，冷宁想从这座岛上出去，就得争取周四这个短暂的机会。
　　他试探过、威胁过，甚至以死相逼过，但这些都没有改变于安想要把他囚禁在这里的想法。
　　冷宁拿着手里的刀叉，将带血的牛排切下一块含进嘴里，于安则是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十分绅士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你最近在忙什么？”冷宁放下刀叉，抬眼看向悠长桌子另一头正在咀嚼的于安。
　　于安用餐巾擦了擦嘴，唇角轻轻勾了勾。
　　他十分的肯定，对方的问候并不是处于关心，但那又怎样，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心情就已经很愉悦了，“有批货要出，我在监工。”
　　“这种事，还需要你亲力亲为吗？”冷宁用餐巾擦了擦嘴，抬起消瘦的脸颊问，“身边就没有可用的人了？”
　　于安一听，知道对方又要和他商量出去的事，于是放下了刀叉，态度温和道，“在你取得我的信任之前，你只能待在这里。”
　　“我跟你回来，不是为了在这里烂掉的。”冷宁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能让人感觉到他已经生气了。
　　于安平静得就像一尊佛像，他的唇角勾了勾，不紧不慢说道，“我可是对你寄予了极高的期望。”
　　冷宁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座岛四面都是海，有必要把我锁起来吗？”
　　“比起把你困住，更有意思的是看你现在这样狼狈的模样。”于安坐在餐桌的另一头，交叉的手指轻轻在餐桌上有节律的叩动着，“我总要找点乐子打发无聊的时间。”
　　于安的这句话刚落音，冷宁便从椅子上蹭起来，他托着沉重的脚链，一步步朝于安走了过去。
　　铁链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刷刷的金属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窒息。
　　他走到于安身前才停下来，随后一巴掌扇在了于安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二楼，吓得两侧的女佣肩膀一抖，大气不敢出一个。
　　于安用舌头顶了顶自己被打得发麻的那张脸，竟然兀自暗爽起来。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冷宁那双绝不屈服的眼神，随后，他笑了。
　　他抓起冷宁那只扇过他巴掌的手，用拇指指腹一点点撑开卷曲的手掌，“下次别打这么重，我会心疼。”
　　冷宁用力抽回手，对方多碰一下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啧~”于安饶有兴致的看着冷宁皱起的眉头和因为生气而有些微微发抖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倔，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带我回来，是为了我手上的那笔钱吧？”冷宁眉梢一挑，立即换了一副面孔，“你想要钱，我想要自由，我们可以谈判了吗？”
　　于安半眯着眼打量着冷宁，片刻后才说道，“你终于肯亮出底牌了。”
　　于安复杂的眼神中夹杂着惊叹与赞赏，这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步步紧逼，就是为了让对方亮出最后的底牌。
　　于安耸了耸肩，“既然钱在你手上，你当然可以谈判。”
　　“只要你肯带我回毒蛛，这笔钱就是我们的，过去的事也一笔勾销。”
　　于安注视着冷宁的眉眼，仿佛在辨别这句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哄人的假话。
　　就在他思考的片刻，冷宁的一只手伸向了他的皮带扣，皮带扣弹开的那一刻，于安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应激，“你在做什么？！”
　　“你应该允许我犯错，就像我允许你犯错一样。”
　　冷宁说着，手已经碰到了西裤的拉链，而于安也出现了明显的不适——他触及到了于安深藏的禁忌。
　　隐藏在于安记忆中的毒蛇突然从深渊里爬了出来，吐着信子似要将他吞噬。
　　那只温热的手正在试图揭开他隐藏的伤疤，这让于安忽然不安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冷宁的手腕，恶狠狠道，“你在找死？！”
　　冷宁则是冷冷的笑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敢正视那件事吗？”
　　于安怒不可遏的抓起冷宁的手腕，阻止对方的进一步动作。
　　冷宁垂眼看着坐在椅子上失去表情管理的于安，用十分恳切的语气说道，“战胜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直面它，我希望你能走出来。”
　　为了阻止冷宁继续说下去，于安一把掐住了冷宁的脖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废话？！”
　　冷宁的脖子仿佛要被掐断，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能被迫的听着对方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声音，“我现在稍微用点力，你就能一命呜呼，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就在冷宁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于安才终于放弃了捏死他，一把将他摔回了地上。
　　这一摔，冷宁的身体向后滑行了好几米，他嗽了好一会，才撑着身体站起来。
　　而此刻，于安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突然朝他扑了过来，“你和他做过吧？！”
　　冷宁的腮帮子紧了紧，却没回答。
　　于安只得仰起头对着天花边长叹一声，“我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纯洁的你，包括我自己，你为什么要让我失望？”
　　他说着，一点点靠近冷宁，而感觉到危险逼近的冷宁则是在一点点后退。
　　“早知道会这样，七年前我就该一枪崩了你！”于安失落的看着手里的枪，自嘲道，“这样，你就不会被那个警察玷污，我现在看到你，就会想到你从警局走出来的样子。”
　　于安说着，枪口一点点顶上了冷宁的头，“你让我觉得，你随时都有可能再背叛我，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冷宁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后背已经在冒冷汗，他很清楚，想从这里出去，就必须过于安心里那一关，这是他反复思考之后的背水一战，他赌对方不会杀了他。
　　“你该不会以为只要亮出底牌我就不会杀你？”于安笑了笑，将枪口下移，对准了冷宁的右腿，“我现在就废了你的腿，你又能往哪跑呢？”
　　于安的手指已经放在了板机上，随时都有可能射击，然而就在这时候，冷宁闭上了眼睛。
　　此前，他为了逃离这座岛，故意让自己受伤，可是岛上有诊所，这个办法根本没用。
　　如果断一条腿能打消于安戒备，那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枪从弹夹里射出，冷宁的右腿传来了一阵剧痛，这样的剧痛令他的身体一震，冷汗直冒。
　　冷宁忍者剧痛，看着不断冒血的右腿说道，“你好好想想，是泄愤重要，还是钱更重要？”
　　这一枪射出之后，于安慢慢的恢复了理智。
　　或许是他泄了愤，又或许是冷宁的血刺激了他的感官，他停止了继续射击。
　　没有人能从他的枪口下活下来，没有人……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陷入黑暗，可偏偏有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散发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光，他想靠近，又害怕被灼伤，所以他用亵玩、用恶劣的行为引起对方的关注。
　　他已经断了冷宁所有的退路，只等着对方向自己求救……
　　可是为什么，都死到临头了还是不肯屈服？！
　　于安用发烫的枪口挑起冷宁的下巴，平静中带着一丝愤怒，“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记住，你的命只有一条。”


第157章
　　直升飞机的螺旋桨缓慢升空，冷宁终于离开了这座囚禁了他一个月的岛，直到直升飞机升入高空，他才看清整座岛的全貌。
　　这是一座土星形状的岛屿，四面环海，浪花拍打在礁石和沙滩上，夕阳斜射海平面，海面泛起一道金色的磷光，美轮美奂，只是他右腿中弹，实在无心欣赏。
　　飞机追着落日而去，橘红色的夕阳洒在冷宁身上，这本该让人觉得温暖，可他的身体却冷得发抖。
　　“血止不住，再开快点！”
　　耳边传来医生焦急的声音，冷宁睁开眼，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可他的眼皮实在是太重了。
　　“怎么会这样？”身侧传来于安的声音。
　　“可能之前受过重伤，血液中血小板含量太低，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输血！”
　　“马上调转方向去军营。”
　　在于安和医生的对话中，冷宁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等油耗光，你就不会再冷了……”
　　冷宁的眼角淌过一滴泪，随后慢慢苏醒。
　　狄烨的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徘徊，却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他又梦到狄烨了，每次梦到狄烨后醒来他都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右腿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低头去看，只看见被包扎好的伤口。
　　子弹灌入时的痛觉不断的再脑袋里回放，这是于安第二次朝他开枪，他已经没有第一次那样绝望了。
　　于安就像一条毒蛇，和毒蛇打交道就要做好随时被咬的准备。
　　他动了动身体，试图站起来，他刚有动作就惊动了外面的人。
　　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走了进来，看到冷宁醒了便立马跑出去汇报了。
　　没过多久于安就从门口进来，他看冷宁的眼神已经有所缓和。
　　于安并没有询问冷宁的伤势，而是用手指点了点右侧嘴角的位置，“你牙齿里藏了什么？”
　　冷宁当然不能告诉对方，那是一枚定位器，“你以为是什么，定位器吗？”
　　冷宁忽然笑了，“五年前逃命的时候磕掉了一颗牙，你要是不信，可以把我这颗牙拔了。”
　　于安走到病床前坐下，狭长的眼睛扫视着冷宁的眉眼，“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不要做无用的挣扎，你的信号还没发出去就会被我的人截获。”
　　冷宁尽量用平和的表情直视着于安，“当然了，我现在还不想死，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你放心，我说了带你回毒蛛就不会食言，不过在走之前，我得把你介绍给拉蒙多少校，方便你们之后沟通。”
　　于安的话音刚落，拉蒙多少校便夺门而入，用当地方言说道，“这里不允许陌生人进入，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
　　于安却不为所动，“他可不是陌生人。”
　　拉蒙多更生气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家伙是警察！”
　　于安勾了勾唇，“重新介绍一下，他是我的人，代号幽冥蝶。”
　　拉蒙多明显愣了一下，“幽冥蝶？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于安看向冷宁，“告诉拉蒙多少校，你是谁。”
　　冷宁抬起头，用标准的当地方言对拉蒙多说，“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一定认得我的汇款账户。”
　　拉蒙多一听，眉眼一转，看向尤利塞斯。
　　之前他就听尤利塞斯提过，幽冥蝶失踪之前带走了一大笔钱，现在幽冥蝶回来了，意味着那笔钱也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之前在边境，你为什么站在警察那边？”
　　冷宁用标准的当地方言说道，“当然是为了帮老板做事。”
　　“原来如此，那现在你们的事办妥了吗？”拉蒙多少校问。
　　“那是当然。”冷宁说道，“没完成任务，老板也不会带我回来见您。”
　　拉蒙多立即换了一副面孔，朝冷宁伸出了手，“朋友，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
　　冷宁和拉蒙多握手，“以后请多指教。”
　　之后，拉蒙多带冷宁参观了自己的军营，路过受刑点时，特意让人停车。
　　冷宁透过车窗，看见一个男人被麻绳绑着跪在人群中央，那人的头被提起的一瞬间，军刀划过喉咙，鲜血四溅。
　　拿刀的人就像屠宰牲口一样，硬生生把那人的头割下来，往空中一抛，一群人便围着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大笑。
　　血就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沿着断掉的颈脖射入高空，溅落在哈哈大笑的人的脸上，那些人就像一群毫无人性的牲口，只是拥有了人类的器官。
　　“这就是背叛地方军的下场。”拉蒙多少校看向冷宁，用威胁的口吻说道，“不管是谁，只要侵犯了地方军的利益，我们都照样杀。”
　　冷宁则故作轻松道，“都是一条船上的朋友，您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利益。”
　　拉蒙多立即大笑起来，“走吧，晚宴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你可要多喝几杯！”
　　吉普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冷宁的伤口正在渗血，泛出火辣辣的疼，炎热的气温让他的额角布满了汗珠。
　　这几年的安稳生活并没有让他忘记地狱的残酷，眼前的环境更是激发他藏在潜意识中的冷静与果断。
　　这场战争必须速战速决！
　　晚宴开始之前，方慧兰突然出现在军营。
　　“少校，您的晚宴怎么能少了我？”
　　方慧兰穿着黑色低胸长裙，穿过两排持枪站岗的军人，笑靥如花的朝餐桌的方向走来，她的身后还跟了几个来陪酒的美女。
　　拉蒙多少校左拥右抱，笑得十分猥琐。
　　于安早就入座了，他身侧的位置还空着，却没人敢接近，排在最后的美女见状，稍作犹豫后，直接坐在了冷宁的身旁，她刚坐下，就被方慧兰一个眼神支走了。
　　方慧兰坐在了于安右侧的空位上，视线扫过冷宁，眼神复杂。
　　于安不在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和拉蒙多联系，两人关系维系得还不错，于安今天带冷宁来陪拉蒙多吃饭，到底几个意思？
　　她看了看冷宁，又看了看拉蒙多，最终什么也没说。
　　此刻拉蒙多左拥右抱，但注意力并不全在美人身上，他知道幽冥蝶回来了，火焰水母极有可能会让位。
　　他并不在乎谁上位，他只在乎毒蛛给他多少钱，毕竟要养这些地方军可需要不少钱。
　　虽然他不在乎谁上位，但有必要试探一下尤利塞斯的态度。
　　开席之后他便举杯，想故意制造矛盾。
　　他先敬了尤利塞斯一杯酒，随后敬了火焰水母，最后才敬幽冥蝶，想看看尤利塞斯的反应。
　　没想到他刚把酒杯伸向幽冥蝶，尤利塞斯就主动帮幽冥蝶挡下了那杯酒，“他身上有伤，这杯酒我替他喝了。”
　　对拉蒙多来说，能让尤利塞斯挡酒，足以证明幽冥蝶在他心里的分量。
　　这一下他心里就有底了，便对幽冥蝶又敬重了几分。
　　这场争夺与试探的晚宴刚刚开始，方慧兰就感觉到了危机，她好不容易才取得老板的信任，也和拉蒙多建立了平衡的关系，现在幽冥蝶忽然杀回来，如果取代了她，那她所有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她看向一脸病容的冷宁，觉得这人十分的碍眼。
　　她不能坐以待毙！
　　要信任一个人很难，但要摧毁信任却很容易，她可以寻找机会，让于安放弃冷宁。
　　她在看冷宁的同时，冷宁也在看她，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而坐在中间的于安却无动于衷。
　　这场硝烟是必然的，他并不打算插手，如果冷宁败了，他便能以这个为理由把冷宁送回岛上，如果冷宁赢了，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理掉方慧兰。
　　他何乐而不为呢？
　　席间几人各怀心思，表面上却维持着恭敬有礼的态度，这种感觉让冷宁十分的熟悉，和这些虚与委蛇的人打交道，只需要一个字，那就是“装”。
　　眼见方慧兰拿起酒杯来敬他，他便也端起酒杯回敬。
　　高脚相碰的一瞬间，方慧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明明占据优势的人是自己，可当冷宁看向她的时候，她却有种自己是猎物的错觉。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那双眼睛能将她穿一样。可能在潜意识中，她对幽冥蝶这个名字还是有点畏惧的，所以，冷宁看向她的时候，她才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近五年，冷宁都清白到查不出一点问题，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毕竟失忆过，就算想起点什么，也只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能掀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现在还受了伤。
　　想到这里，方慧兰紧绷的神经稍微缓和了一些。
　　她刚坐下，冷宁便发话了，“今天各位都在，不如趁此机会，讨论一下咱们的蓝图？”
　　“哦？”拉蒙多少校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好的少校。”冷宁十分客气的说道，“现在龙川市的市价已经被老板抬高了五倍，当地警方查获的都是些廉价的合成品，拆家们急需要一场及时雨，只要您给我们放开一点缺口，金钱就会滚滚而来。”
　　拉蒙多一听见钱便两眼放光，“你继续说。”
　　“现在只要把货放出去，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只不过，龙川市的警察盯得太紧，我们之前的走货渠道风险太大，所以我建议是，放弃当前的出货渠道，舍近求远，绕过三角区打入龙川市场。”
　　拉蒙多听完冷宁的话，有些犹豫，“我的手可伸不到三角区之外……”
　　于安摇着手里的红酒，稍作思考后笑着说道，“是时候扩展你的管辖地图了，军火方面你不用操心。”
　　拉蒙多一听，顿时喜笑颜开，立即敬了幽冥蝶一杯，“我就喜欢和有野心的人打交道！”
　　一旁的方慧兰也附和着举起酒杯，眼神却没离开过冷宁的脸。
　　她没想到，冷宁刚回来就要玩一场大的，看样子小瞧他了！
　　虽然她没有和冷宁正面交锋的经验，但幽冥蝶的事迹她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在方权死之前，曾打算在毒蛛里选出一个人辅佐哥哥，据说那时候方权更看重幽冥蝶，但那时候哥哥更看好于安，所以方权让他们公平竞争，最后是于安赢了，否则的话，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就不是于安而是幽冥蝶。
　　现在她好不容易接手了毒蛛，于安却把冷宁接回来了，看样子是生了想把她踹开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于安没有反对冷宁的建议，甚至同意放弃之前的走货渠道，很明显是在为冷宁铺路。
　　如果于安要让她让出这个位置，她绝对不会答应，大不了大家就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方慧兰捏紧了手中的高脚杯。
　　就算他曾是幽冥蝶，可时过境迁，又能飞多高呢？


第158章
　　冷宁杯子里的酒刚喝完，方慧兰又端起杯子敬他，“野心的确不小，不过，五年前你就背叛过毒蛛，谁知道你现在回来是不是在打别的算盘？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哦？”拉蒙多瞬间变了脸，“竟然发生过这种事？老朋友，你这就不地道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叛徒！”
　　于安见状，只是轻轻笑了笑，语气平和道，“这只是我们的内部矛盾，不会影响后续合作。”
　　“你拿什么向我保证？”拉蒙多拍案而起，“你最好给我个交代，不然我们的合作就终止！”
　　拉蒙多拍案而起的时候，坐在他两侧的漂亮女人还试图去拉他，见他脸色不对，都又收回了手，转而去看另一侧的方慧兰。
　　方慧兰用眼神示意她们出去。
　　等无关的人都出去后，拉蒙多说，“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们最好不要耍我，说吧，你们忽然造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话音刚落，训练有素的军队便破门而入，将于安等人通通围了起来。
　　面对拉蒙多的应激反应，于安只是挑了下眉，“我的枪都被你卸了，人手也被拦在外面，能打什么主意？”
　　方慧兰见状，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这是除掉冷宁的绝佳机会，等出了军队，就没有人能再掣肘于安，索性再往里添把火，借机铲除冷宁，以防夜长梦多！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和缉毒警的后代谈合作，”方慧兰火上浇油道，“谁知道他会不会出卖我们？”
　　拉蒙多一听，头发都直了，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冷宁，“你是缉毒警的后代？！”
　　冷宁看着黑洞洞的枪口，额角冒着汗珠，却仍旧维持着沉着冷静的样子。
　　此刻他如果承认自己是缉毒警的后代，以拉蒙多的性格，一定会开枪。
　　但如果拉个人垫背，对方可能会考虑一下。
　　“少校，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冷宁不紧不慢的将空掉的酒杯放回桌上，“如果不是五年前的筹谋，我们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喝酒，你也不会得到这么多好处。”
　　冷宁说着将视线落在于安身上，“你说呢，尤利塞斯？”
　　于安听见冷宁点名，手指在高脚杯的杯口上划过，随后笑了笑，把话题接了过去，“吴志军一直都是我的心头大患，多亏了幽冥蝶，我才能借警察的火力除掉他，虽然亏损不小，但好在铲除了吴志军这条蛀虫。”
　　“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叛徒，”于安神秘一笑，“幽冥蝶不过是替我做了这个恶人。”
　　“原来是误会啊！”拉蒙多讪讪一笑，毒蛛的事他不好过问太多，因此直接揭了过去，“那就还是朋友！”
　　“老板，你……”方慧兰难以置信的看着于安，这个信息量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了。
　　“幽冥蝶是带着诚意回来的，我不希望有人质疑他。”于安的这句话等于在告诉方慧兰——她今天的行为已经惹怒了他。
　　要是换做平时，方慧兰会说一句“我知道了，老板。”
　　可他今天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没有想到，五年前发生的一切竟然是于安自导自演的闹剧。
　　亏她一直对于安忠心耿耿，却没想到，带给毒蛛厄运的人竟然就是她一直效忠的人！
　　这等于在告诉她，她一直都在帮出卖毒蛛的人做事，这让她的内心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以至于失去了面部的表情管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于安正在用阴森森的眼神看着她 。
　　方慧兰突然打了个激灵，因为，她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感觉到了杀意。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即向于安表达忠心，这样或许能保自己一命，其他的事，等之后再慢慢筹谋也不迟。
　　“我知道了，老板。”方慧兰低着头，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
　　一场饭吃下来，冷宁一直在观察方慧兰，有好几次，方慧兰举杯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故作镇定的样子已经将她心底的愤怒暴露无遗。
　　晚餐结束后，于安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方慧兰连忙起身，打算去给于安准备回去的车，她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于安在她身后说，“你不用回去了，留下来陪少校。”
　　方慧兰后背一僵，转过身看着于安，“可我还有好多事没和您汇报。”
　　于安的眸子看上去深不可测，“听不懂我的话吗？”
　　方慧兰低下了头，没再多说什么。
　　此刻拉蒙多已经饥渴难耐了，他早就对方慧兰垂涎三尺，只是囿于对方是尤利塞斯身边的左膀右臂而一直不敢有动作。
　　现在尤利塞斯把人留下来，可见对这次合作的重视。
　　拉蒙多直接上手搂住了方慧兰的细腰，方慧兰咬着牙，愤愤的看着于安和冷宁离开的方向，耳边传来拉蒙多油腻声音，“心里不痛快？今晚就让你痛快痛快！”
　　方慧兰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了，游刃有余的她立即换了副面孔回应拉蒙多，“哎呀，别着急啊，这里这么多人呢！”
　　拉蒙多听见娇嗔的声音，身体立即兴奋起来，搂着方慧兰回了屋里，之后三个穿着暴露的女人也一起被带进了屋里。
　　夜色渐浓，车外的景色和黑夜融成一体，车窗上映着冷宁沉静的脸。
　　右腿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于安喜怒无常，就算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左膀右臂也会忽然变成弃子，方慧兰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刚刚差点就死在拉蒙多的枪下，要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拉于安挡枪，现在于安表面上看着很平静，说不定已经在酝酿怎么报复他了。
　　“胆子挺大，一张嘴就让我失去了一个得力干将，真以为我不会动你吗？”于安的声线很低沉，尾音处微微上扬，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冷宁的眼底一片灰暗，“你要杀我吗？”
　　“在你交出那笔钱之前，我都会让你好好活着的，”于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你的胆子还可以更大一点。”
　　于安的话让冷宁回过神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危机时刻做出的决定并没有惹恼对方。
　　也就是说，他今夜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声音让冷宁有些昏昏欲睡，可即便这样，他的潜意识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只要于安稍微动一下，他就会立即惊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于安端坐在冷宁身旁，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可以把毒蛛拱手给你。”
　　冷宁的一下子从朦胧中清醒过来，那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于安轻轻一笑，目光落在冷宁的侧脸上，“粉寡妇的配方我也可以毁了。”
　　冷宁的心被抛起后又缓慢下沉，“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你现在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于安的目光变得柔和而干净，“但我希望你是真心的。”
　　冷宁目光一冷，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别再自欺欺人了，真心这种东西你和我都没有。”
　　于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被另一种疯狂取代，“虽然我们都没有感情，但除了感情，我们还可以建立别的关系，就像刚才，你感觉到了危险，第一时间让我做你的挡箭牌，我觉得这样很好。”
　　冷宁沉吟了片刻，“你喜欢就好。”
　　于安的话锋忽然一转，“但你不是真心的想要依靠我，当你沉入海里，快死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
　　*
　　狄烨低头看着手里的土星挂件。
　　最近他老是梦到冷宁，梦见冷宁落水，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浸透，以至于他梦醒后看见血就心慌气短。
　　晚上也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要抱着冷宁的枕头才能入睡，并且天还没亮就会醒过来。
　　白天开会的时候耳边会忽然冒出冷宁的声音，忘了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
　　闭上眼的时候脑子里也全都是冷宁的脸。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只能借助运动维持身体的多巴胺。
　　因为这个，他每项体育成绩都破了原来的记录，却还是感觉不到满足。
　　这种感觉就像心被挖走了一块，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填补那块空缺。
　　大概是盘得太用力了，土星挂件忽然在他手中散开一分为二，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发现挂件中间竟然夹着一枚小小的芯片。
　　他愣了好一阵，才用手指捏起芯片的一角拿起来端详。
　　这东西看上去是一枚手机内存卡，里面一定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狄烨立马翻箱倒柜的找来了一个读卡器，插进电脑后，屏幕上立即弹出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上写着四个字：【海外账户】
　　点开文件夹后，狄烨惊讶的发现，这里面记录的竟然是一个拥有巨额存款的账户信息，里面包含了账号和存款信息，注册的户主是wade！
　　狄烨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己就是豪门公子，但也被账户里的存款吓了一跳。
　　整整十位数的存款，如果是真的，必然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狄烨知道，冷宁绝不是在和他炫富，对方这是在告诉他，要盯紧这个账户！


第159章
　　冷宁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冰冷，“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没必要知道我的想法。”
　　于安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他救过你，在你心里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所以，遇到危险时，会条件反射的想到他。”
　　听见于安这样说，冷宁只是靠在座位上紧闭着眼，他很清楚，一旦他答错了，迎接他的将是一个恐怖的夜晚。
　　可无论他回答什么，于安都不会相信。
　　只见冷宁十分懒散的闭眼笑了笑，“是吗？那你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梦到你？”
　　这个回答巧妙的将话题转移了，同时也勾起了于安的性趣。
　　于安的嘴角微微上扬，“哦？说说你的梦境。”
　　“梦里，我身上每个地方都有你留下的弹孔，比起濒死时被拯救，你带给我的恐惧更深刻。”冷宁仰起脖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我现在闭上眼，脑子里都是你朝我开枪的画面，今晚又要做噩梦了。”
　　于安的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律的叩动，同时凝视着闭着眼微微蹙眉的冷宁，“这是最后一次朝你开枪。”
　　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漠的笑意，这让冷宁猛地睁开了眼睛，随后，他便听见对方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出了下一句话，“因为下一次，你会绝望而孤独的死在水里。”
　　冷宁的瞳孔猛地一缩，就在那一瞬间，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明天，我会亲自带你去银行确认那笔钱，”于安勾了勾唇角，“希望你没有对我撒谎。”
　　冷宁感觉自己被阴暗粘稠的气息包裹，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回毒蛛的路变得格外漫长，吉普车碾过残枝断木，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这种声音在他的脑子里不断放大，令他联想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车穿过一片树林后，两侧出现了站岗的军人，尤利塞斯的车牌号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这片地带，冷宁被人带下车搜身。
　　冷宁昏迷期间，于安已经将他从上到下检查过了，否则也不会发现他牙齿里的金属。
　　于安放任不管，很明显以及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想到这里，冷宁紧了紧腮帮子，配合着搜了身。
　　这里看上去戒备森严，究竟是不是毒蛛的心脏还未可知，他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
　　此刻方慧兰光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头也不回的进了浴室。
　　拉蒙多的鼾声被水声覆盖，水淋在脸上的时候，方慧兰不甘的咬紧了牙关。
　　必须尽快想办法弄死冷宁，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今天于安把她丢在这种恶心的地方，明天就有可能用枪对准她！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快速的洗了个澡，在拉蒙多醒来之前离开了军营，独自一人开着车去了海边的灯塔。
　　四周都被黑暗吞没，只有海岸边的一座灯塔孤零零的亮着一束灯光，灯光宛如利剑，划破黑夜，在海面上孤独的游走，直到那束灯落到方慧兰的身上，才停了下来。
　　男人松开灯具，从灯塔上跳下来，手里夹着一支烟，红色的火光在黑夜中忽明忽暗，如同魔鬼般裹挟着浪与湿气朝方慧兰走来。
　　“老应，我要你帮我杀个人。”方慧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杀谁？”
　　“幽冥蝶。”
　　老应抽烟的动作顿了顿，“我说过，不插手你们内部的事，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我找到那个人了，只要你杀了幽冥蝶，我就带你去见他。”
　　老应转头，“他在哪？”
　　“龙川市，”方慧兰婉转一笑，“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具体的地址。”
　　老应用手指捻灭烟头，“把他的行踪告诉我。”
　　“他明天会和尤利塞斯出发去R国，他们下船后，我会想办法让幽冥蝶落单，你尽快解决他，事情办好后去码头等我，我的人会接应你，”方慧兰掏出一把手枪塞到老应手里，提醒道，“千万别让幽冥蝶发现端倪，他很狡猾。”
　　“我只管杀人，不会给你兜底……”老应掂了掂手里的枪，然后将枪口对准了方慧兰的眉心，“你要是敢骗我，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方慧兰的胸口一紧，故作镇定道，“放心，绝不会骗你。”
　　海浪冲击着岩壁，天和海融为一体，方慧兰坐在驾驶位上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和这种顶级杀手接触，心里还是有点发毛，更何况她还在撒谎，不过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先下手为强。
　　在方慧兰的眼里，杀手和菜市场上的白菜没有区别，只要花钱就能买到，但是老应不一样，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让老应出马。
　　现在她为了杀幽冥蝶，得罪了老应，如果老应真能杀了幽冥蝶，后面麻烦点也值了。
　　等她发动车子离开海岸后，老应却拨通了一个电话，“老板，有那个人的消息了……”
　　顶级别墅落地窗前，一位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支雪茄，烟雾幽幽地萦绕在他指尖，“动了幽冥蝶，尤利塞斯那边可不好交代……”
　　男人慢悠悠抽了一口雪茄，继续说道，“这样，你把他抓过来，注意别伤着了。”
　　“我知道了，老板。”
　　*
　　天还没亮，冷宁就从床上坐起来了，他的伤口疼了一夜，为了保持警惕，医生给他开的止痛药他一粒也没吃。
　　想到要去银行确认那笔钱，他心里始终惴惴不安，那笔巨款是吴志军当年在毒蛛贪污得来的，在于安除掉吴志军之前，吴志军将那笔钱给了他，账户信息他已经确认过了，户主是wade，也就是吴志军的另一个名字。
　　对于这笔钱，于安究竟知道多少？
　　*
　　“狄副局，您让我查的账号有眉目了，这个账号的注册地在R国，wade是银行的SVIP客户，这个账户的具体信息银行没有和我们透露。
　　这是一笔巨款，毒蛛的几个核心人物应该都有察觉……
　　就在狄烨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在研究院的老同学打来了电话。
　　“你让我查的药我问过我同学了，这款药确实是他们公司研发的，不过这款药已经停止生产了。”
　　“为什么？”
　　“好像说副作用太大，这款药一开始是为了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研发的，后来发现这款药虽然能让病人短暂的恢复正常，但长期服用会加重病情，所以停止生产了。”
　　“如果服用过量，会怎么样？”
　　“服用过量？”老同学顿了顿，“毕竟是作用于海马体的药物，服用过量的话，应该会损伤海马体，从而影响人的记忆……对了，之前我看过一例服用类似药物过量的报告，患者会短时间失去自控能力，记忆混乱，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醒来之后却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藏在心里的秘密？
　　狄烨看着手里的土星挂件，这个账户不就是秘密吗？
　　林源给冷宁下药，是为了这笔巨款吗？
　　想到这里，狄烨拿起了办公室的座机，“给我订一张去R国的机票，用内部渠道订。”
　　*
　　船在海上飘了整整一天。
　　冷宁晕船，已经把吃过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他此刻头晕眼花，胃里却还在翻江倒海。
　　于安坐在另一侧看着他，“五年不见，你怎么虚弱成这样？”
　　“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冷宁用纸巾擦了擦嘴，“还有多久到？”
　　于安抬手看表，“三个小时。”
　　他将止吐药连同温水一起递给冷宁，“吃了会好受点。”
　　冷宁只接过了温水，于安递给他的药片他没理会。
　　于安不以为意，将药片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那枚药片就像横在两人之间的心结，白得耀眼，随着船的摇晃滚落到地上。
　　冷宁喝过温水之后，慢慢缓过来一些了，“谢谢，不过，下次还是我自己来吧。”
　　于安沉静的坐在那里，“放心，我不会害你。”
　　冷宁只要一想到五年前，于安把吴志军扔下了飞机，心里就发怵。
　　如果于安五年前从吴志军口中得到了账户密码，他现在为什么要不辞辛苦的和自己坐船去R国？
　　换个思路想，如果当年吴志军还没有说出密码就被扔下了飞机，于安着急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回去接他？
　　以他对于安的了解，更相信前者才是真相，所以这场旅程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考验。
　　对已经得到了一切的人来说，打发无聊的时间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吧？所以要精心设计，把困兽放在笼子里把玩。
　　不管怎样，只要于安不杀他，他愿意配合表演。
　　三个小时后，船靠了岸。
　　冷宁从船上下来之后，直接上了接应他门的车，直奔银行而去。
　　路上遭遇前车抛锚，一长串车堵在了路上。
　　冷宁透过车窗，看到马路对面的商铺二楼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们，随后便看见玻璃上扫过了一枚子弹。
　　难道这也是于安play中的一环？！
　　想到这里，冷宁直接伸手，把于安摁在了座位下面，“有人开枪！”
　　于安愣了一秒钟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放心，这是防弹玻璃，伤不到你。”
　　他说完，顺势将冷宁护在怀里，“你一回来，就有人坐不住了。”
　　“这车能扛多久？”冷宁问。
　　“那得看对方的火力猛不猛了，”于安轻声笑了笑，鼻息扫在冷宁的头顶。
　　他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在子弹撞击防弹玻璃的背景音里，单手掏出一只手机，拨通了电话，“吓着我的人了，尽快解决掉。”
　　打完电话，于安用手指轻轻拍着冷宁的头，安抚道，“别怕，他们已经去了。”
　　冷宁再次抬眼，透过车窗看见二楼的狙击手被子弹击中向后倒去，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于安的安排，而是真的有人想杀他。


第160章
　　谁会在这种时候对他下手？
　　冷宁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方慧兰。
　　方慧兰忌惮他回来会影响她在在毒蛛的地位，所以想趁此机会杀了他。
　　这样就想得通了。
　　方慧兰敢在于安面前动手，说明她已经按耐不住了。
　　于安的人做事十分利索，很快就解决了外面的狙击手，后知后觉的司机们受到惊吓后纷纷鸣笛，导致整条街都躁动不安。
　　这个国家的人只要有持枪证，就能合法持枪，狙击手被解决后，窗外又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枪声变得越来越近。
　　看样子，方慧兰还留了后手。
　　于安出国的时候并没有带太多人，所以冷宁猜测，刚才干掉狙击手的人应该是R国的人，或许他们和于安达成了保护协议，有偿的保证他们的安全，如果方慧兰的火力太猛，保不准那帮人会临时撤离。
　　想到这里，他抬眼去看于安，只见于安阴郁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凶狠的神色，“在车上等我。”
　　司机立即会意，拿着枪和于安一起下了车。
　　车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整个车上只剩下冷宁一个人，子弹再一次擦过防弹玻璃，他下意识的躲避，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脸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冷宁抬眼，迅速判断了双方的火力范围，目前来看，他们处于劣势，很难突破。
　　就在他的大脑迅速运转的时候，一张凶恶的脸突然贴在了车后方的玻璃上。
　　冷宁警惕的看向后方的玻璃，只见一个左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正贴在后方的车窗上看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像鬼魅一样拉开了他身侧的车门！
　　冷宁就像一只即将被宰的兔子，一下子从另一侧车门扑了出去，借助车门抵挡着前方的弹雨。
　　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认出了那个左脸有刀疤的男人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应天龙。
　　没想到，来杀他的人居然是应天龙，他手上连把枪都没有，看样子今天大概率要交代在这里了！
　　冷宁一咬牙，从车门的一头滚到了另一头，子弹几乎从他的身上擦过，这样一个翻滚的动作让他腿上的伤口崩裂，痛得他冷汗直冒。
　　身侧的红色轿车内，一个女人正将小男孩护在身后，十分生疏的捏着一把手枪，试图保护自己和孩子。
　　冷宁见状，双手举过头顶，“他的目标是我，你把枪给我，我来引开他。”
　　女人明显不信，把枪握得更紧了，身后的孩子更是大哭起来。
　　眼见应天龙拿着枪逼近，冷宁不得不想别的办法，就在他打算继续跑的时候，一枚子弹突然从他身侧飞过，扫过他的耳朵，直直的朝应天龙射去！
　　应天龙面对突如其来的子弹，不得不赶紧避开，寻找掩体，尽管他动作极快，子弹还是击中了他的胳膊。
　　他愤怒的朝子弹飞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有人接手了狙击手的位置，正在瞄准他。
　　伏在二楼的狙击手在击退他之后并没有支援于安，而是一直埋伏在那里，和他僵持着，一旦他有靠近幽冥蝶的打算，对方就会射击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动作敏锐且精准，完全不留任何还手的余地。
　　这让应天龙感觉到了棘手，他没想到于安竟然请了高手专门保护幽冥蝶！
　　警察很快就会赶过来，他必须速战速决才行，可不干掉二楼的狙击手，他根本没法靠近幽冥蝶。
　　紧急之下，应天龙直接将枪对准了那辆红色轿车。
　　既然兔子不肯出洞，那他就把洞毁了！
　　红色轿车在连续遭到密集的射击后开始冒黑烟，更糟糕的是，车尾已经烧起来了！
　　冷宁意识到情况不妙，提醒女人，“车要炸了，赶紧下车！”
　　女人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但还有一丝理智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她放弃了射击冷宁，转身抱起孩子打算从另一侧下车。
　　她刚推开门，就被窜入车内的火苗吓了一跳，不得不抱着孩子往后退，而此刻身后的男人突然把孩子抱出了车，并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耳边是急促的枪声，眼前的男人大腿上的伤正在流血，却还是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这一刻她才感受到男人的善意，将手递了过去。
　　在狙击手的掩护下，冷宁带着母子转移到了广告牌后，单广告牌后的石墩只能容纳两个人，他决定冲出去，冲出去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母子俩，“你们就躲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跑！”
　　女人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见男人要走，她立即拉住了对方的衣角，将手里的枪递了过去，“枪给你！”
　　冷宁一愣，“现在不用了，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应天龙和狙击手周旋了一会，紧着腮帮子给老板汇报这边的情况。
　　“警察马上就到，你先撤，幽冥蝶之后再抓也不迟。”
　　“知道了老板，我马上撤离。”
　　随着警笛声的逼近，两方火力逐渐变弱，冷宁才有机会探出头去看二楼上掩护他的人，只见那里空无一人，窗口却多了一盆薄荷。
　　冷宁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掩护他的人是狄烨。
　　狄烨来了这里，说明已经发现了土星挂件里的秘密，来这里寻找答案了。
　　就在他思考的片刻间，于安已经带着人回来了，冷宁也从掩体后探出了身。
　　于安见车里没人，开始四处寻找冷宁的身影，他看见冷宁手里捏着一把枪朝他走来，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枪。
　　然而冷宁什么也没做，只是低头上了防弹车。
　　“赶紧撤吧，”冷宁在车里催促道，“银行快下班了。”
　　于安这才重新坐回车上，“需要给你个交代吗？”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刚才的枪击案是有预谋的，一帮人故意拉开于安，目的是让应天龙有机会杀了他。
　　以应天龙的性格，不完成任务是不会罢休的，但却在警察赶来之前提前撤退了，整个过程看上去十分的矛盾。
　　如果在拉开车门的瞬间射击，他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这种感觉就像……就像在故意留他一命。
　　“想这么久？”
　　于安问这话的时候，车刚开出原地两百米。
　　冷宁没打算告诉于安应天龙的事，更不能让对方察觉到狄烨来过，索性两眼一闭，“我不想说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安只当冷宁生气了，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把方慧兰盯紧了，有情况马上和我汇报。”
　　车顺利的开到了银行门口，冷宁下车后目光巡视了四周，仿佛狄烨的出现只是个错觉。
　　一行人快速步入大堂，说明来意后，立即有专人迎着两人去了VIP接待室。
　　吴志军为了方便取钱，和银行签订了特殊协议：账户名为wade的账户，取款时不用验证身份信息，只需要提供密码，就能随时取走低于五万美金的金额，如果需要巨额提取存款时，需要同时提供密钥和密码。
　　然而，冷宁并没用把密钥带在身上。
　　所以，于安只是和冷宁一起查询了账户余额，确认这个账户里的确有十位数的存款。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冷宁喝着茶，不紧不慢的说。
　　于安勾了勾唇，“你把密钥藏在哪了？”
　　“当然是藏在该在的地方，你放心，只要你言而有信，我保证这笔钱有一半是你的。”
　　于安的手指在库腿上轻轻点了点，“你怎么证明密钥在你手上？”
　　冷宁喝了口茶，“吴志军最大的爱好就是喝茶，还喜欢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茶饼里，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件事？”
　　于安眉头一挑，“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吴志军怕死，当时那种情况下，这笔钱留在他手上就是烫手的山芋，他出事前，把密钥装进茶叶里塞给我了。”
　　于安沉吟了片刻，“你觉得，是我杀了他？”
　　“你不是一直都想铲除异己吗？那是杀掉他的绝佳机会。”
　　“我不可能让他死得这么轻松。”于安淡淡开口道，“ 他是被吴刚推下飞机的。”
　　冷宁一愣。
　　吴志军被推下飞机这件事是吴刚在审讯室里交代的，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刻，冷宁已经不再相信坏事做尽的于安，他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于安为了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设下的圈套。
　　“既然你没办法证明密钥在你手里，我们和拉蒙多合作的事就先往后推吧。”对于钱的事情，于安还是比较谨慎，“等你想清楚，我们再继续合作。”
　　冷宁猜到了于安会和他讨价还价，但是他现在并不着急，因为就在刚才，他察觉到了第三方势力的存在。
　　应天龙不杀他，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或许应天龙背后还有人在观战，对方的目标很可能是于安。
　　越是复杂的局势，越有可能抓住机会破局。
　　他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第161章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一套价值百万的茶具被掀翻在地，摔了个稀碎。
　　“我要出去！”
　　“老板说了，他回来之前，您哪都不能去。”
　　方慧兰怒气冲冲的朝保镖大喊，“到底谁才是你老板？！”
　　“方小姐，请你冷静点。”
　　方慧兰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着，整个人都快气爆炸了。
　　这群狗都不如的家伙，他白养了这么久！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种极端的愤怒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老应从来没有失过手，为什么幽冥蝶没死？！
　　这次不但没能杀了幽冥蝶，还暴露了自己，于安不会放过她的！
　　他会杀人吗？
　　方慧兰想起那些被于安亲手终结的生命，只觉得后背发冷，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却怎么也坐不住，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无法平静。
　　她从柜子里拖出一个黑色行李箱，将行李团成一团塞进箱子里，收拾到一半时，她又停了下来。
　　像是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一样，她忽然呆坐在地上发呆。
　　不，她不能跑！
　　她要是跑了，就等于坐实了那件事，于安就算要处置她，也得有理有据，毕竟她是方家人，再怎么说也要给方权一个面子。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猛的响起，让她打了个激灵。
　　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于安的电话。
　　这个电话来得太突然，她的手都在发抖，电话响了三遍之后，她才紧着胸口接通了。
　　“听说你砸坏了一套茶具。”
　　于安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不、不小心……”
　　“下次小心点。”
　　“知、知道了，老板。”
　　“毒蛛的事你先放一边，多去陪陪拉蒙多少校。”
　　方慧兰紧紧捏着手机，咬着腮帮子应下了，“好。”
　　电话随即被挂断，她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她并没有感觉到放松。
　　她望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了悠长的笑声。
　　多年的效忠都比不上幽冥蝶的一句话，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样化为了泡影。
　　她好恨……
　　于安会放过她，不过是因为她身上还有最后一点价值——讨好拉蒙多。
　　方慧兰的眼睛里透着恨意，她站起身，快速走向床头，抓起她和于安的合照，用力摔了个粉碎！
　　“既然你这么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
　　于安随手将手机放在一旁，此时太阳正缓缓沉入海平面，从他的视角望过去，海面上一片血红，就像鲜血一样，从海平面一直晕染到他脚边。
　　血红的光映照在脸上，使得他的脸上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危险气息，身后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怪异得像身体里钻出来的魔鬼。
　　另一侧，冷宁隔着二楼的落地窗注视了于安很久，他试图搞清楚对方此刻在想什么。
　　于安从来不会把真实目的放到表面上，所以，越是浮在表面的动机，越有可能是假象。
　　于安想用那笔钱购买军火，足以看出他的野心不小，可这么明目张胆却不像他的作风。
　　他到底想干什么？
　　冷宁毫无头绪，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出神，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他还是没能理清思绪，心里反而多了几分不安。
　　现在于安忽然停止合作，目的是要他提前交出那笔巨款，如果他现在交出去，手里就没了谈判的筹码。但如果不交，继续和对方周旋下去会对整个计划不利。
　　现在于安和方慧兰之间已经生了嫌隙，他不能给他们缓和关系的机会。
　　方慧兰已经慌了，他必须想办法再添一把火。
　　他不怕她乱来，就怕她按兵不动。
　　想到这里，冷宁离开落了地窗，穿着居家服迎着晚风走到于安身侧。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方慧兰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追究。”
　　听见冷宁这样说，于安突然来了兴趣，“理由呢？”
　　“你为了复仇，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信，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拿自己人开刀。”
　　“她敢对你下手，有一天就会对我下手，我身边不能留这样的隐患。”
　　“你身边最大的隐患难道不是我吗？”冷宁突然笑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于安收起深沉的眼眸，眉眼中透出一丝玩味的笑，“你是威胁不了我的。”
　　透过于安的眸子，冷宁感受到了对方的嘲讽，就好像在对他说：我带你回来，就是为了看到你绞尽脑汁却一筹莫展的样子。
　　“如果我是你，就放那些弃不切实际的想法，乖乖的做一条听话的狗，这样或许能有个善终。”
　　于安的态度里透着极度的自信，就好像他已经洞悉了一切，只是在花心思陪他玩游戏。
　　当这样的想法再一次从冷宁的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有片刻的慌乱，但他很快他就调整过来了。
　　在一切都未显露之前，所有的揣测都是试探。
　　他必须把这场戏做的滴水不漏，才能逃过对方的眼睛。
　　“你不觉得自己很变态吗？”冷宁故作生气道，“我是人，不是宠物，如果你非要这样看我，我们也没有必要合作下去了！”
　　冷宁转身就走，却被于安拉住了手腕，“玩笑而已，别生气。”
　　冷宁回头，发现于安正快速靠近他，他强忍着没躲开，直直的迎上了对方的眼睛。
　　晚风将冷宁的发丝吹到了于安的下巴上，发尾随着风在轻轻晃动，撩拨着下巴的主人。
　　于安轻轻闭上眼，仿佛在用心感受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他是怎么上你的？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
　　于安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仿佛在想象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冷宁一愣，却不是因为被冒犯了，而是因为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那种事。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让他的大脑有些发懵。
　　“是从后面吧，像狗那样干你。”
　　“你住口！”
　　“你应激了。”于安笑了一下，随后睁开眼，“被我说中了？”
　　冷宁无法控制自己的耳朵和颈脖发烫，他是人，不是动物，他有自尊，也会生气！
　　“你现在这样，倒是比平时好看。”于安想要伸手去摸冷宁的脸，被冷宁侧头避开。
　　那只落空的手在空气中停顿了片刻后，又收了回去，“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听见“礼物”两个字，冷宁的心下意识的颤了一下，于安的变态他已经领教过了，这一次，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
　　冷宁感受到强烈的不安，因为情绪有些激动，他的胸口上下起伏。
　　没等他反应过来，于安就低头吻住了他。
　　冷宁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伸手去擦自己的嘴，“你干什么？！”
　　“好苦。”于安自顾自的说，“我以为会是甜的，你和他接吻的时候，是什么味道？”
　　看见冷宁后退，于安便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垂眼看着，像是想再来一遍，“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他的味道消失？”
　　冷宁从没见过这样的于安，他甚至可以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冷宁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却强忍着疼，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晚了。”
　　听见这两个字，于安眸子里的火迅速被熄灭，掐着冷宁的那只手向下挪，捏住了纤细的脖子。
　　因为生气，于安下手很重，这让冷宁感到一阵眩晕。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的脑子里响起了狄烨的声音——“无论如何，都要留着命等我……”
　　冷宁用尽浑身力气挥动手里的刀具，那是他从餐桌上顺走的保命武器，可惜那把刀还没有接触到于安，就被对方一把抓住卸下，扔到了沙滩上。
　　因为这个动作，冷宁得以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劫后余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跑！
　　他刚迈开腿，就被于安快速扑倒，两人在沙滩上缠斗，冷宁的双手都被于安钳住，身体仍旧不甘心的胡乱扭动，“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放开你？”于安阴森的笑了，“我死都不会放开你，就算要下地狱，也是我们一起下地狱！”
　　冷宁已经被于安搞得失去了理智，他张嘴去咬对方的手臂，直到舌尖传来浓烈的血腥，对方都没有松开他半分。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条疯狗。”于安拨开冷宁额前的头发，稀碎的沙子没入发丝中，“我不会杀你，所以你不用紧张。”
　　他将手指伸进冷宁的齿缝中，试图让对方松开紧咬的胳膊。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冷宁温热的舌尖时，指尖传来令人发颤的触感。
　　为什么是这种感觉？
　　冷宁的头已经深深陷入沙子里，整个人精疲力竭的躺在地上，侧过身将嘴里的沙子都吐出来。
　　经过了刚才那一遭，冷宁已经感觉到了异样——于安似乎正在一点点突破他们之间的边界感。
　　于安对性有心理阴影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保护伞，可现在他感觉对方正在克服那层心理障碍，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要求他做那种事。
　　冷宁的心里已经有狄烨了，从不管是从心理还是从生理上，都不能接受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狼狈地站起身，像受惊的鹿一样逃窜，而那只野兽，正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第162章
　　冷宁毫无睡意，只好坐起身，蜷在床头想事情。
　　狄烨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人来的，有没有受伤？
　　只要想到对方也在R国，他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担忧、害怕、无法控制的悸动和深深的思念一齐涌上心头，扰乱了他的思绪。
　　这些情绪萦绕在心头无法散开，直到冰冷的水灌入喉咙，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另一边，漆黑的酒店内，一件沾了血的黑色T恤被扔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浴室的毛玻璃上隐约能看见男人的强健的身影。
　　随着“哐当”一声金属撞击声，一把剪刀落入带血的洗手池里，浴室里响起了男人隐忍的喘息声。
　　狄烨弯腰站在洗漱台前，牙关紧咬，正将一瓶止血药粉往胳膊上倒，药粉刺激伤口产生了强烈的痛觉，他硬挺着，用另一只手把绷带缠好。
　　还好他反应快，子弹只是擦着他的手臂穿过，不然就麻烦了。
　　慢慢适应这种痛觉后，他靠着墙闭上了眼，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舒缓下来。
　　他想起了冷宁被人追杀时的画面，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分明是个专业杀手，他为什么要追杀冷宁？
　　冷宁的处境很危险，为什么不联系支援？难道现在连信息都发不出来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床头浴室外响起了手机铃声。
　　狄烨回过神来，走到卧室，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何乐打来的。
　　“老大，查到刀疤脸的信息了！这人七年前在宁州市活动过，扫黑除恶的时候这老登逃到了国外，这几年一只在A国游荡，没有在国内出现过。”
　　“能不能查到他背后人的信息？”
　　“这个人之前一直效忠黑云帮，黑云帮被捣毁后，核心人物判的判，枪毙的枪毙，不过也有个别逃到了国外，我们怀疑这个背后人是黑云帮太子爷从前的贴身保镖，魏敖。”
　　“魏敖？”
　　“A国警方向我们提供了魏敖这几年的一些情况，魏敖是五年前忽然进入警方视线的，他在A国的边境地带占据了一条街，培养了不少自己人，手上还有军火掩护，难以攻破，几年的时间就霸占了A国的东北方边境地带。”
　　狄烨琢磨了片刻，“也就是说，和拉蒙多的地方军接壤？”
　　“没错，是这样！”
　　“那就解释得通了。”
　　“老大，你一个人在那边怎么样，要不要帮忙？”
　　“不着急，先给我买一张去A国的机票，等我通知。”
　　挂断电话后，狄烨陷入了沉思。
　　按理来说，冷宁回到毒蛛后，最慌的人应该是方慧兰，怎么是魏敖的人出手对付冷宁？
　　这事不能耽搁，得尽快搞清楚！
　　*
　　A国，三角区海边别墅。
　　刚入夜，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便直奔别墅二楼，匆匆赶往角落里那间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书房，临近时，他忽然停下来整理自己的仪容，确保得体后才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
　　此时于安手里正拿着一杯加了冰的伏特加，听见有人敲门，便挥了挥手，让保镖去开门。
　　“老板，已经调查清楚了，追杀幽冥蝶的，是魏敖的人。”
　　听见“魏敖”两个字后，于安慢悠悠放下了手中盛着伏特加的玻璃杯。
　　他猜到了那场事故是方慧兰搞的鬼，但没想到还和魏敖有关。
　　这几年有拉蒙多的牵制，他和魏敖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突然按耐不住了？
　　“盯紧方慧兰，有消息立刻跟我汇报。”
　　“是！”
　　隔着一道门，冷宁窥听着屋内的对话，听到“魏敖”两个字时，他有些意外。
　　早年，他在宁州市和马义收保护费的时候，听过魏敖的名字。这人是黑云帮太子爷的保镖，后来黑云帮被警方剿灭，这人丢下太子爷自己跑路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证实了有第三股势力的存在，于安现在多半也已经开始怀疑方慧兰背叛他了，如果方慧兰真的和魏敖勾结了，那么接下来，毒蛛内部必然会发生动乱。
　　“你先下去。”
　　“好的，老板。”
　　等手下离开之后，于安幽幽的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
　　窗外虚无的夜色无边无际，藏在他记忆里的毒蛇一点点从记忆里爬了出来，吐着信子朝他游来。
　　他想起七岁时躲在卧室门后，听见房间里传来父亲急促的喘息声，他推开一丝门缝，看见一个女人骑在父亲身上，那人却不是他的母亲。
　　愤怒、怨恨……
　　他在学会爱人之前，就先学会了恨。围绕着“恨”这个词，他学会了更多的情感，比如：欺骗、厌恶，以及背叛……
　　他抬手松了松衣领，拿起杯子，将杯子里伏特加一饮而尽。
　　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浑浊的响声，就像在宣泄他内心的烦躁。
　　这个虚无的世界，始终不愿为他点一盏灯。
　　无色透明的液体从瓶口中倒出，第二杯酒下肚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冷宁推开门后，并没有往里走，而是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和房间里的于安对视。
　　就在刚才，他分析了眼下的局势，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好，一方面，方慧兰在暗中伺机而动，魏敖也对他虎视眈眈，还有于安，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而他现在无法和任何一方抗衡。
　　他必须想办法破局。
　　“你有事？”于安放下玻璃杯，朝门口的冷宁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眼前的光线更明亮了，心里的阴霾也在一点点散去，但他更希望，对方能走向他。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开枪的那帮人是谁？”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扣着门框，强忍住心里的不适，此时朝他走来的于安，一半身体藏在阴影里，一半暴露在灯光下，像极了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
　　那张脸从阴影中一点点跳出来，熟悉而陌生的五官，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有着黄金比例，却说不出哪里怪异的脸。
　　仿佛只要靠近他，灵魂就会被黑暗吞噬。
　　“是魏敖的人，有人提前向他透露了我们的行踪。”于安坐到皮质沙发上，朝冷宁递了递下巴，示意他坐过来聊。
　　冷宁在于安对面坐下，“对方什么目的？”
　　“魏敖这人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次突然出手，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于安分析事情的时候，眼睛一直停留在冷宁的嘴唇上没有移开过，“我猜，是听到了你回毒蛛的风声，想趁机浑水摸鱼。”
　　感觉到于安不太安分的眼神，冷宁的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于安饶有兴致的看着冷宁有些局促的样子，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希望我怎么做？”
　　“当然不能让他得逞，等军火到位了，他会安分一点。”
　　于安闻言一笑，“照你这么说，那批军火还得提上日程了？”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就当我没说。”
　　于安的手指在皮质沙发上轻轻点了几下，唇角微微勾起，“只要你拿出密钥，那批军火马上就可以上路。”
　　冷宁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拿出密钥，还有命活的可能吗？”
　　“你可以大胆尝试。”于安的身体又靠回沙发上，摊开手道，“你身上的价值，可不止那笔钱。”
　　“我有个更好的提议。”冷宁面不改色道，“我告诉你账户密码，你让人取钱，单次五万美金，一天就可以取走五十万美金，这样，五年的时间你就可以取走账户里所有的钱。”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于安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其荒诞的笑话，一下子笑出了声。
　　“只要你答应，并且保证我的安全，我向你保证，这期间绝不会派人修改账户密码，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我在毒蛛站稳脚跟，不再惧怕任何人。”
　　看着冷宁一脸认真的样子，于安的嘴角慢慢收敛，并陷入了沉默。
　　冷宁的话让他有些动摇，打动他并不是那笔钱，而是，冷宁口中提到的“五年”。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当初冷宁离开他的时候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蝶，回来的时候，坐个游艇都会晕船。
　　他忽然很想看到曾经那个骄傲的幽冥蝶重新飞回他的身边的样子。
　　当这个想法从他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密不透风的世界里突然有了一丝裂缝，然而，他却不想采取任何措施补救。
　　“好，就按你说的办。”
　　*


第163章
　　冷宁很清楚，于安只是采纳了他的建议，后续随时有可能再翻脸。
　　只要这批军火能上路，后面的事情就会慢慢水到渠成。
　　“魏敖那边很可能已经听到了拉蒙多要打仗的风声，这批军火上路之后，必须安排人暗中保护。”
　　“这个不用你操心，”于安十分自信的说道，“你只需要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效忠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欲望已经不加掩饰的溢了出来。
　　冷宁触碰到了对方的视线，心里泛起一股排斥，可他的理性告诉他，这些真实想法都得藏起来。
　　这种关键时刻，他不能让对方察觉到异样，“那就要看你值不值得我效忠了。”
　　于安眉梢一挑，心里陡然浮起一丝胜负欲，“你想从我这里拿到好处，总要先做出点成绩。”
　　“你放心，我会帮你拿下魏敖的。”
　　“听你的口气，已经想好对策了？”
　　“当然。”冷宁沉声道，“你不是怀疑方慧兰和魏敖勾结吗？正好可以把她放出去，让她把假的军火的消息透露给魏敖，如果魏敖采取行动了，证明方慧兰已经不再是你的人，到时候你要处决她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于安半眯着眼打量着冷宁，似乎在思考这个建议背后的动机。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很合他的胃口，继试探了方慧兰，又把鱼儿抛了出去，只要魏敖上钩，后面的事也会更容易。
　　比起令人眼前一亮的提议，更让他兴奋的是，他看到了幽冥蝶从前的影子，聪明、蔑视一切也不惧怕任何人的样子。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如果办砸了，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当然知道，方慧兰就是我的下场。”
　　*
　　冷宁再见到方慧兰的时候，她正被人关在狗笼子里把玩。
　　她的脖子上被人套着狗链，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眼神呆滞的半躺在笼子的一角，潮湿的头发贴着脸和脖子，脸上早已不见了往日的光鲜亮丽，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
　　不用想也可以猜到，此前她遭受过怎样的对待。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朝方慧兰走了过去，越往房间里走，房间里的尿骚味就越浓烈，不过是短短几天不见，这帮人就把她玩弄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他一直看不起方慧兰，但面对此时此景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脱下外套盖在方慧兰身上，“收拾一下，跟我走。”
　　听见“跟我走”这三个字，方慧兰的眼珠子才慢慢转动起来，“你是来杀我的吧？”
　　冷宁招呼手下解开方慧兰身上的锁链，然后背过了身体，“我在车上等你。”
　　方慧兰此刻也顾不上外面是否有陷阱等着她，只要她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等她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冷宁果然在车上等着她。
　　他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正在闭目养神。
　　他今天一定是过来看她笑话的，心里还不是道有多爽！
　　想到这里，方慧兰拳头捏紧，心里充满了不甘，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的上了冷宁后面的那辆车。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冷宁这么做的目的。
　　他带她出来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可对方又能从她这得到什么呢？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开到了码头，码头边停着一辆渔船。
　　方慧兰看到渔船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立马就联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情形。
　　淹死人这种事她没少干过，轮到自己去死的这天，她忽然有种老天爷在和她开玩笑的感觉。
　　紧接着她身旁的车门就被人大力拉开，当年跟着她的手下忽然变了脸，恶狠狠的朝她伸出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就往车外拽。
　　“你干什么？！”方慧兰下意识的抗拒，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尖锐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响起，“你们这样做，方家的旧部不会答应的！”
　　尽管她奋力挣扎，还是被带到了渔船上，头顶的烈日炙烤着渔船，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猛地钻进鼻子里。
　　她被一把扔在了船舱里，立马有人按上来将她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方慧兰并没有停止挣扎，“冷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唔……呕！！！”
　　一块酸臭的破抹布被人团成一团塞进了她的嘴里，她两眼一黑，立即干呕起来。
　　躺在车后座的冷宁听到尖锐的咒骂声后，慢慢睁开眼睛，推开车门下了车。
　　头顶的烈日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眼尖的手下立马给他撑了一把遮阳伞。
　　冷宁的状态给人一种气血不足的感觉，脸白得晃眼，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晕倒一样。
　　冷宁拒绝了手下的遮阳伞，“你们在这里等我。”
　　身边的手下退到一边后，冷宁只身一人上了渔船，看着狼狈不堪的方慧兰，他慢慢蹲下身，“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方慧兰的嘴被破抹布堵住了，只能睁大眼睛瞪着冷宁，鼻子里嘤嘤的发出大概是咒骂的声音。
　　冷宁伸手将她嘴里的抹布往外一扯，“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方慧兰大口大口的喘气，眼角通红，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你们两个叛徒，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叛徒？这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吧？”冷宁扯着嘴角笑了笑，“方伟强在国外求学期间身体一直很好，为什么会在回国的前几天忽然病倒？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方慧兰听见对方这么说，整个人都僵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伟强和方绍正不都是被你害的吗？”
　　方慧兰紧紧咬着牙关，心里最隐秘的事情被当众拆穿，让她又气又恼，“他们两个都是书呆子，根本就不配接管毒蛛！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凭什么因为性别就轻视我，凭什么要我把机会让给他们！”
　　冷宁：“所以你就弄死了他们？”
　　“你觉得，仅凭我一个人弄得死他们吗？”方慧兰突然仰天大笑，“于安是个怪物，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被他弄死，哈哈哈！”
　　冷宁看着方慧兰那张五官乱飞的脸，心里由衷的感到悲哀。
　　因为野心，她一步步迷失了自我，最后沦为了权利斗争的工具。
　　“放心，你不是一个人。”冷宁忽然凑近方慧兰，“再过几天，你的叔叔伯伯们就会去找你，从此以后，毒蛛内部再也没有方家的人。”
　　方慧兰一惊，“你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是没有，”冷宁有恃无恐道，“等军火一到，两军开战总有人要死，就拿你们方家人打前阵。”
　　“你卑鄙无耻！”
　　在方慧兰的怒骂声中，冷宁站直了身体，“送她上路吧。”
　　几个手下立即登上渔船，开始往方慧兰的头上套麻袋。
　　方慧兰仍在挣扎，但无济于事，被人扔进海里的前一刻，她听见手下在和冷宁汇报关于军火的事。
　　“货已经上路了，三天后到达漓湾港……”
　　“噗通——！”
　　随着一声巨响，方慧兰被装进麻袋里扔进了海里。
　　腥咸的海水涌入她的口鼻，她想挣扎，但她的四肢都被绳子捆得死死的，只能一点点往下坠。
　　死定了，这次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即便这样认为，她还是期待会有对她忠诚的部下不顾一切的来救她。
　　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尽心培养自己的亲信，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点希望也看不到……
　　走马灯似的画面从眼前晃过，时间仿佛静止，她又回到了和方绍正分别的那天……
　　“姐，这次就换我保护你吧！”
　　“阿正……”
　　方绍正头也不回的开着货车远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码头。
　　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为什么直到这一刻才醒悟？
　　如果能重来一次……
　　可惜没有机会再重来了……
　　方慧兰，你的自私终究让你变得一无所有……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周身的海水开始搅动，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生物顶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都在上浮。
　　但她已经陷入濒死的状态，无法在求生，还没等到换气的机会，她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
　　狄烨浑身湿透的埋着头坐在岸边想事情。
　　就在刚才，他捕捉到了冷宁的定位，定位一直在往码头移动，他担心冷宁出事，竭尽所能的往码头赶。
　　等他赶到的时候，却看见冷宁带着一伙人把方慧兰扔进了海里。
　　那一刻，他才明白对方给他发定位的意图。
　　岸边有个男的冲过去救人，被他打晕了铐在一边，他自己跳下海把人捞了起来。
　　现在方慧兰虽然失去了意识，但好在还没死。
　　他在海岸边休息了一会，何乐便带着人赶了过来，“老大，你这是下海了？”
　　“会不会说话？”狄烨一脸烦躁道，“你才下海！”
　　“火气怎么这么大？！”何乐走过去看了一眼方慧兰，“抓了个大头，不是好事吗？”
　　何乐作为一个大直男，当然揣测不到狄烨的心思，但舒书不一样，她心思细腻，一下就猜到了狄烨火气大的原因，“老大，他能把人送到我们手上，说明现在是安全的，赶紧找找有没有留下别的线索！”
　　狄烨这才从担忧中回过神来，将捆绑方慧兰的绳子和麻袋都检查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对，冷宁不可能把这么关键的东西放在肉眼可见的地方，线索应该在别的地方。


第164章
　　狄烨想起吴振峰还在世的时候，曾和他说过，冷宁深入敌窝是为了抓到方慧兰，只要方慧兰肯供出毒蛛的交易链和内幕，于安的生死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冷宁现在还在于安手里，如果那边发现方慧兰不见了，一定会怀疑到冷宁身上
　　他不能将冷宁至于险境，他现在能为冷宁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那只从来收到过消息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响动，狄烨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串乱码。
　　狄烨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卧底才会使用的特殊语言，这段时间他已经将乱码的破解方法学了个七七八八，因此直接就读出了上面的内容：【1.将这条消息转发给魏敖：军火已上路，三天后到达漓湾港。2.冒充救人者回复阿军：事已办妥。3.方慧兰绝不可放。】
　　狄烨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很清楚这几件事的重要性，绝对不能有一丝差错。
　　冷宁冒着生命危险发出这条信息，一定是到了成败的关键时刻！
　　狄烨冷静下来后将这几天发生过的事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发现土星挂件里的存款账户秘密后立即赶往了R国，在两天后，在去往银行的必经之路上发生了枪击案，他赶去现场，意外发现冷宁被杀手追杀。
　　这说明有人泄露了冷宁的行踪，紧接着，他调查到杀手背后之人是魏敖，魏敖和拉蒙多以及毒蛛一直是对立关系。
　　也就是说，毒蛛内部有人向魏敖透露了冷宁的行踪，想借助对方的手除掉冷宁。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方慧兰。
　　这个人是方慧兰？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冷宁死了，最大的受益人都是方慧兰，可方慧兰这么有心机的人，为什么要投靠魏敖？难道就没想过，计划一旦失败，她连命都保不住？
　　看样子，只有等方慧兰醒了，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狄烨让人守着方慧兰，人一醒就通知他，然后自己戴了个面具，推开了另一间门，里面关着被他砸晕的男人。
　　此刻男人已经醒了，正垫着脚在房间里寻找出口。
　　这个房间看起来很像仓库，什么都没有，只有头顶留着一扇窗户，但是太小了，没法逃走。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逃走的时候，身后紧锁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高个子男人朝他走来，他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压迫。
　　面具男用枪指着他，“说，他们派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男人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只让我救人。”
　　“只让你救人，没别的事了？”
　　“让、让我把人救起来之后扔到魏敖的地盘。”
　　狄烨听着对方的描述，来回踱了两步，然后将枪口逼近男人的太阳穴，“打电话回去，就说事已办妥，敢多说一个字，我一枪崩了你！”
　　“我打，我打！千万别杀我！”
　　狄烨从口袋里摸出男人的手机，然后蹲下身，当着对方的面打开了通讯录，第一个联系人就是就是阿军。
　　男人吓得不轻，哆哆嗦嗦道，“打，打给阿军。”
　　狄烨这边确认了联系人是阿军之后，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枪紧紧的抵在男人的太阳穴上。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喂，阿强。”
　　“事已办妥。”男人边流汗，边说出四个字后就不再出声，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个。
　　“好，你自己小心点，最近不要回来。”
　　“好……”
　　狄烨挂断电话的同时，枪口离开了男人的头。
　　冷宁交给他的三件事里，有两件已经办妥，还有最后一件事——把军火的消息透露给魏敖。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这个消息传给魏敖才不会打草惊蛇？
　　随后，他召集了一帮人开了个紧急会议，目的是征集大家的意见。
　　看着老大来回踱步，何乐说道，“要不我混进魏敖的阵营，把消息带过去？”
　　“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来不及了！”狄烨双手撑在桌面上，牙关紧咬，眉头拧在一起，“再想想别的办法！”
　　见大家都没有好的想法，他只能将冷宁发给他的信息逐字分析。
　　【将这条消息转发给魏敖：军火已上路，三天后到达漓湾港。】
　　上面明确的提出了“转发”两个字。
　　也就是说，这条信息至少会经过一次中间人……
　　想到这里，狄烨忽然灵光一闪。
　　先前他就怀疑方慧兰是毒蛛内部的奸细，如果透露冷宁行踪的人是方慧兰，那么方慧兰一定有办法联系上魏敖。
　　看样子，得先试探一下她。
　　“把她弄醒。”
　　方慧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她的第一反应是：她居然没死！
　　在看到龙川市刑警支队的警察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真的有问题！
　　只要想到于安被冷宁算计，她就很想笑，“于安啊于安，你也有今天！”
　　“方慧兰，你现在已经被捕了，我劝你老实交代，这样还能争取一条活路。”
　　听见狄烨那正义泯然的说辞，方慧兰只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交代，所有人都死了才好！”
　　狄烨的拳头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落下。
　　他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他必须冷静下来，然后找到突破口。
　　冷静下来后，无数关于方慧兰的消息从他脑子里铺开。
　　方慧兰没有那么容易站在警方这边，他越是着急，对方就越会用这一点拿捏他。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的人已经渗入进了毒蛛内部，过几天，于安就会和魏敖开战，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介入，一锅端了正好！”
　　听见狄烨这样说，方慧兰眉头一紧。
　　“现在交代，你还可以戴罪立功，之后再说就晚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取舍，我要是你，就趁着警察清理战场之前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毕竟……”
　　说到这里，狄烨忽然凑近了方慧兰，“你只是那帮男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实在没有必要替他们保守秘密。”
　　狄烨这话带着一点性别歧视，尤其是“牺牲品”三个字戳中了方慧兰的要害，以至于她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你给我闭嘴！”
　　往日的种种和如今的处境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好不甘心！她明明已经拥有了毒蛛，于安却背信弃义，转手就把她抛弃！这个世界对她不公！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没有我，你现在已经被弄死了，冷宁虽然是你的敌人，但他从没想过要你的命，好好想想，谁才是你的敌人？！”
　　方慧兰的眼睛里含着泪，狄烨说的是事实，贩毒这条路她已经走到了尽头，偏偏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她真的要背叛毒蛛，背叛所有人吗？
　　她从小就被教育，要对毒蛛忠诚，可如今的毒蛛早已面目全非，她要忠诚给谁看？
　　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她已经遍体鳞伤，现在只能顾好自己。
　　方慧兰的肩膀慢慢下沉，为了走这条路，她失去了一切，她害死了亲哥哥，阿正也被她弄丢了，再往前，还有一起拼过命的兄弟们……
　　这一切都是因为于安……
　　是你要对我赶尽杀绝的，那就不要怪我对你不义了！
　　*
　　别墅书房内，阿军向于安汇报完事情的进展后匆匆退出书房。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被冷宁叫住，“事情办得怎么样？”
　　“已经办妥了。”阿军十分恭敬的说道，“阿强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说事已办妥。”
　　“好，最近多留意魏敖那边的动静。”
　　“明白。”
　　冷宁站在楼梯的转角处，看着阿军走出别墅，上了一辆越野车。
　　他松了口气，狄烨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送走方慧兰虽是一步险棋，可一旦成功，后面的事就会形成连锁反应，让他们胜算更大。
　　就算……
　　就算他死了也没关系，事情已经在朝着定局发展。
　　【无论如何，都要留着命等我……】
　　狄烨的声音突然从他脑海里想起，让他如同枯槁的心有了一丝动容。
　　如果，他可以活着回去……
　　就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书房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保镖。
　　“老板请您进去。”
　　冷宁忽然有种不详的感觉，这个时候，叫他做什么？
　　从走廊到书房不过短短十几米，冷宁却觉得有几百米那么远，他硬着头皮走到门口，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才伸出手去敲那道门。
　　推开沉重的门，他看见于安坐在书桌后面，手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或许对方此刻正握着枪，下一秒就会朝他开枪……
　　“嘭——！”
　　随着一声巨响，冷宁的肩膀下意识的颤了一下，整个人半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于安坐在那里，眼神如深渊一般凝视着冷宁，“你在紧张什么？”


第165章
　　空气中传来泡沫冲击瓶口的声音，只见于安手里拿着一瓶刚开的香槟，滋滋的气泡不断的从瓶口往外冒。
　　原来刚才的巨响不是枪声，而是开香槟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后，冷宁立即解释道，“那次爆炸之后，就对声音很敏感。”
　　于安将香槟放在桌上，任凭泡沫从瓶口流下。
　　“这很正常，我也会梦到爆炸。”于安将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仰身靠坐着，眸子里带着一丝笑意，眉梢微微上挑，“但那都不是真的。”
　　这句话看似在安慰冷宁，但冷宁却丝毫没有被安慰到，“怎么突然开酒？”
　　于安沉默了几秒，才说道，“事情办得不错，晚上一起喝一杯。”
　　冷宁松了一口气，他记得上次和于安喝酒，还是五年前，那天他和于安碰过杯后，警察的直升机就飞到了他们头顶。
　　时至今日，那些呼喊声、惨叫声、枪声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他还能和于安坐在一起喝酒，其中的滋味，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怎么，你不愿意？”于安又问。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还能若无其事的坐在一起喝酒？”
　　“大概因为，我们两个的目标是一致的。”
　　冷宁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随即脸色冷了下来，“你是你，我是我。”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恨，但今天这酒你必须喝。”
　　冷宁：“……”
　　窗外漆黑一片，别墅以外方圆几里的地方竟然没有一处光亮。
　　伴随着刀叉碰撞的声音，于安端起了酒杯，“我记得你最喜欢R国产的白葡萄酒，所以我为你储存了整整一个地窖的酒，但我今天没有品尝它，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冷宁自顾自的吃着盘子里的食物，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于安并不介意，仍在自我陶醉中，“因为白葡萄酒代表纯洁，而香槟代表了胜利。”
　　冷宁的关注点全在最后两个字，“嗯，寓意不错。”
　　于安的眼睛始终盯着冷宁，“听说你喜欢玩俄罗斯方块？”
　　冷宁一惊，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
　　他曾以打游戏为由，用一台没有连网的电脑编辑过一串代码，之后又摔了手下的手机，偷偷拿走了里面的内存卡转移这串代码，终于在几个小时前，趁手下还在收拾方慧兰的时候，拿到了方慧兰从军营带出的行李，并将内存卡插进了方慧兰的手机里。
　　事后，他当着手下的面检查方慧兰的“遗物”，将手机开机，即便那串代码就在众人眼前，也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大家只当成一串乱码，转头就忘记了。
　　但那串乱码却在手机里悄悄运行，往外发送了一条含有重要信息的短信。
　　随后，程序自动销毁，不留下任何痕迹。
　　此刻，面对于安的突然轰炸，冷宁尽可能的维持着平静，装作不经意的回答道，“我总要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你确定，没用那台电脑做别的事情？”
　　“除了打俄罗斯方块，还玩了扑克牌、冒险岛和大富翁，怎么，你也想加入？”
　　于安沉默了几秒，拿起了手边的高脚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我很乐意。”
　　随着高脚杯轻轻碰撞的声音响起，落地窗外绽放起了绚烂的烟花。
　　烟花一簇簇升入高空，将原本漆黑一片的夜色映照出野兽般的树影轮廓，在冷宁的视线里忽明忽暗，惊天动地的声音，不断的撕扯着他的思绪，迫使他想起了五年前警察从天而降的场景。
　　烟花不断升空、炸开，他变得愈发的不安。
　　从进入书房开始，每一帧画面都在他的脑子里快进，这更像一场试探。
　　即便没有证据，对方也会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直到他露出马脚。
　　“今晚的烟花是为你绽放的，喜欢吗？”
　　于安看似安静祥和的外表下暗流涌动，冷宁要应付，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烟花很美，不过太吵了，我还是更喜欢清净。”
　　“清净……”于安似是琢磨了一下，才开缓缓口，“这个好办，把这里的人通通杀了，不就清净了？”
　　冷宁听见于安这么说，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你又在发生么疯？”
　　看见冷宁脸上露出不同于平时的表情，于安反而兴奋起来。他的嘴角带着微笑，透过落地窗看着漫天烟花，“觉不觉得，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场？”
　　“你到底想说什么？”冷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手心都在出汗。
　　“我知道，你恨这里。”于安看着虚空中绚烂的烟花，瞳孔中映出绽放时的光彩，“我和你一样恨这里，还记得我在冷藏车里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冷宁说，“你说，要不择手段的活下去，所以那一次，只有我们两个活下来。”
　　“希望这次我们也能一样好运。”于安端起桌边盛着香槟的高脚杯，却迟迟没喝下去。
　　精致透明的高脚杯在冷宁的视线中坠落，“啪”的一声砸向地面摔得粉碎。
　　就在冷宁紧张到屏住呼吸的时候，于安像凝视深渊那样凝视着他，“即便你是警察，也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懂你。”
　　于安凑近冷宁的耳朵，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因为，我就是另一个你！”
　　*
　　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内，狄烨精神抖擞，浑身透着一股整装待发的急迫感。
　　几十名警察临时被调派到这里听从狄烨的指挥，只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战。
　　“舒书，你整理一下资料，把方慧兰的口供带上，跟我去一趟警署！”
　　“好的，老大！”
　　“何乐，你留在这里，继续观察两边的动静，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yes，sir！”
　　“所有人保持高度警惕，每个人都要把个人安全放在首位，我不希望这次行动有人发生意外！”
　　“明白！”
　　交代好了一切，狄烨和舒书踏上了去警署的路。
　　现在他们手上有方慧兰指认毒蛛的证词，又有两国警方的作战支持，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锁定了毒蛛藏在A国的元老，一旦他们有任何动静，监视他们的警察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现在最让他担忧的是，行动当天，冷宁会不会卷入其中，被三方的火力误伤？
　　越是担心，就越要确保万无一失，狄烨担心A国警方用应付的心态对待这次抓捕行动，所以在抓捕之前，他必须再亲自去一趟警察署。
　　半个小事的车程后，老署长亲自迎接了他们，直接领着人去了会议室。
　　狄烨推开门的时候，所有参会人员已经落座。
　　狄烨将手中厚厚一叠文件放在桌上，随后，一场长达四个小时的会议让每个人都倍感压力。
　　“这批军火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不管哪一方得到，都会增加我们这次行动的难度，必须阻止他们拿到这批货。两方一旦交火，整个边境都会受到影响，龙川市警察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听从指挥中心的调配。”
　　“狄警官，容我插一句嘴，你的内线传回的消息是否可靠？如果他们不经过漓湾港怎么办？毕竟，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新调派人力。”
　　“我明白你的担忧，”狄烨说，“这几十年来，为了打击毒贩，我们的前辈精心部署了二十年，才换来今天的机会！这条情报不会出错！请大家相信我，相信龙川市警察！”
　　老署长仍旧面露难色，“我们曾不止一次打击过毒贩，最后的结果都是伤亡惨重，我明白你们很重视这次的跨国行动，但也请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毒贩！”
　　会议室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狄烨的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我有位同事，他的亲人是一名缉毒警，后来被毒贩迫害致死，但他没有退缩，而是选择成为一名缉毒警，继续完成亲人的遗志。
　　龙川市曾经有一位优秀的队长，被毒贩抓到地下室后虐待了整整七年，被救出来后成了植物人……”
　　“你说的那个队长，是郑江吗？”老署长突然打断问。
　　“就是他，你认识？”
　　“当年我们一起学习交流过，”老署长开始回忆当年的事，“那时候他和你一样意气风发，我对他印象很深刻，没想到他会出事，真替他感到惋惜。”
　　“郑队现在已经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躲避子弹，”狄烨眼神坚定的说道，“他患上了严重的心理后遗症，但是他听说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是坚持要上前线。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大家，每个人都会害怕，但我们是保障一方安宁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就算害怕也要往前走。
　　我们都知道毒品是什么，它就像毒瘤一样吸食着国家的养分，阻碍当地的发展，也许有一天，它也会危害到我们的家人，甚至是我们自己，为了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敌！”
　　狄烨说完，会议室里再一次安静下来，直到老署长发话，“狄警官，你让我看到了龙川市警察缉毒的决心，我代表A国警方向你承诺，我们一定不惜代价，全力支持这次跨国缉毒行动！”


第166章
　　随着一声枪响，子弹划破夜空，行驶在最前方的货车轮胎忽然爆炸，发出刺耳的炸裂声。
　　一伙人扛着枪蜂拥而上，犹如一群黑色蚂蚁，迅速将车队包围。
　　他们如同土匪一样爬上车，拉开车门，将司机硬生生拽下车，再一枪崩掉。
　　应天龙率领手下打开紧闭的车厢，里面是密密麻麻放整齐的木箱子，他拔出军刀，用力撬开一个箱子，只见里面装着两把AK步枪。
　　身后的手下兴奋地狂叫，应天龙直接扛起一把枪，熟练操作后，直接朝夜空开了一枪，“把货都带回去！”
　　就在一伙人欣喜至极，准备把装着军火的货车开回去的时候，潜伏在暗处的警察正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魏敖的人已经出手了，是否行动？”
　　指挥车内，狄烨听着对讲机里来自前线的汇报，声音沉着而有力，“那很可能是陷阱，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跟着。”
　　“收到。”
　　从劫持车队的漓湾港口到魏敖的领地还有一百公里的路程，这期间拉蒙多的人很可能会再杀回来，不宜轻举妄动。
　　听着对讲机里的实时汇报，狄烨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动态的战况图。
　　再往前走60公里，有个三岔路口，四周形成天然屏障，那里是伏击的最佳地带。
　　如果魏敖的人在那里遭到伏击，20分钟内就可以赶过来支援。
　　但这一切都只是狄烨的推测，如果拉蒙多的军队没有埋伏在那里，那警察就只能替他上了。
　　不管这条情报是真是假，都足以挑起两方的矛盾。
　　随着距离预判的埋伏点越来越近，狄烨的心开始紧张起来，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前线的汇报，他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十公里……五公里、四公里、三公里……
　　随着车队越来越逼近三岔路口，狄烨的心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应天龙看着前方的巨大路障，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来的时候明明还是畅通的……
　　难道……
　　就在应天龙摸出手机的瞬间，拉蒙多的地方军如同暗夜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将所有车队包围。
　　“通通拿下！”
　　随着拉蒙多一声令下，地方军瞄准了敌人的头。
　　“嘭、嘭、嘭——！”
　　脑花四溅，鲜血喷射。
　　火星子在夜空中一闪一闪，火药味和血腥味相互交织，惨叫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应天龙正在用手机向魏敖求助，然而手机却没有任何信号。
　　这是一场骗局！
　　“方慧兰，你大爷的！”
　　应天龙咬牙切齿的将手机扔到一边，扛起步枪打算杀出一条血路来。
　　毕竟是杀手出生，应天龙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的敏捷程度和其他人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他刚出手，就干掉了拉蒙多几个强劲的火力。
　　但这样硬扛下去也不是办法，拉蒙多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一个打十个也不一定杀得出去！
　　如果没有支援，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指挥车内，狄烨时刻关注着战况，“魏敖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没有动静。”对讲机内传来沙沙的电流音。
　　狄烨思考了两秒，对着对讲机说道，“马上派人通知魏敖支援。”
　　“收到。”
　　应天龙带着手下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他们的人退到了掩体后面，强撑着不肯投降。
　　打劫的车队已经重新回到了拉蒙多的手里，他们不仅什么都没捞到，还折了好多兄弟。
　　拉蒙多见人躲在山坡后面，开始对应天龙放狠话，“姓应的，听说你很猖狂，还不是落到了我的手里？你现在乖乖投降，我也许还能饶你一命……”
　　就在拉蒙多得意忘形的时候，不远处的山体后方，魏敖的人马正在赶过来支援。
　　在距离应天龙被困的地方还有一公里时，魏敖忽然让人停了下来。
　　这是个陷阱，如果他赶过去支援，说不定拉蒙多还有后手。
　　这件事情很不对劲。
　　就在魏敖思考的片刻间，应天龙扛着枪在山坡后方急速狂奔，在到达坡顶后，突然往下一跃，身体腾空的瞬间，一枚子弹射出击中了拉蒙多的胸口。
　　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几乎每一枪都精准的打在了拉蒙多的身上。
　　反应过来的地方军立即将枪口对准了应天龙，此时的应天龙就像一个移动的活靶子，身体被数枚子弹穿过，血液在空中四溅开来。
　　中弹后的应天龙身体迅速滚下山坡，不见了踪影。
　　而拉蒙多虽然身中数枪，却大难不死，防弹衣帮他抗住了致命的几枪。
　　饶是如此，他的胳膊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子弹射穿，不得不停下来包扎伤口。
　　“老板，我们还要去支援吗？”魏敖的手下突然问。
　　魏敖思考了片刻，说道，“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还要往前冲的话就是愚蠢了，我们回去。”
　　就在魏敖的人打算掉头往回走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魏敖一个激灵，对手下大喊，“他妈的谁开的枪？！”
　　“不知道啊！”
　　手下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敖顿时感觉大难临头，连忙往车上走，“愣着干嘛，赶紧上车！”
　　魏敖听见枪响的同时，拉蒙多也听见了。
　　他按住受伤的胳膊，让手下拿了望远镜过来。
　　只见几百米外，一大波人将车停在路上。
　　拉蒙多不确定那伙人是刚到还是到了有一会了，他立即让手下提高警惕，派了一队人往前探查。
　　让他疑惑的是，那伙人竟然开始往回走，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多年的作战经验让他十分的警惕，越是迷惑的行为背后越是暗藏诡计，他思考了片刻，决定还是让直升机先去探查。
　　然而直升机刚刚升空，就被炮弹击落，飞机残骸划破夜空，将山体和怪石通通照亮。
　　他看见蜿蜒的山沟内，匍匐着一大波人。
　　拉蒙多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本想借着这个假消息，让魏敖好好吃个苦头，在吞并对方前，好好的灭一灭对方的威风，也给自己人涨涨气势。
　　可突如其来的援军，和匍匐在暗处准备偷袭他们的队伍确实出乎意料，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被尤利塞斯给耍了！
　　拉蒙多顾不上身上的伤，转头去看载着军火的货车，每一辆货车上都装满了箱子，他命人把箱子搬下车，一个个打开检查。
　　他扒开外层的箱子，在里面的箱子里看见了一把把儿童玩具枪！
　　此时他的脑子里响起了两天前尤利塞斯说过的话——“方慧兰叛变了，军火的消息很可能已经泄露给了魏敖，你必须带人去接应那批货。”
　　拉蒙多气得脸部肌肉抽搐，将儿童玩具枪摔在地上，塑料玩具枪顿时变成了两半。
　　“都给我往后撤！”
　　拉蒙多一声令下，地方军训练有素的集结起来，就在这时，一枚炮弹从天而降。
　　拉蒙多眼睁睁看着那枚炮弹离自己越来越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过无数种死亡场景，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人害死。
　　受到惊吓后一路逃亡的魏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将头探出车窗，只见一片山体都烧了起来。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司机忽然踩了刹车。
　　“你停下来干屌！”他刚骂完，人就愣在了那里。
　　只见正前方的道路已经被路障给堵死。
　　那些黑压压的山体巨石后方，仿佛藏着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他。
　　魏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极力的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了，七年前，黑云帮被警察包围的时候，他扛着一把枪冲出了重围，所有人都被抓了，只有他活到了现在。
　　就算有人埋伏在这里，他未必出不去！
　　“下去看看，把路障清了！”
　　几个人下了车，将拦住去路的巨石和泥沙一点点清理干净，这期间，四周没有任何动静。
　　魏敖松了一口气，继续上路。
　　短短三十公里的路，一共出现了六道路障，在距离领地只有两公里的地方，魏敖再一次停了下来。
　　这次却不是因为路障，而是因为他心里没底。
　　一路上遇到这么多的路障，却没有遇到一次偷袭，对方这么做就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前方就是领地，他却不敢回家。
　　他出门的时候带了大批人马，只留了一些亲信守家，如果有人在他出门的这段时间偷袭了领地，那他此时回去岂不是找死？
　　这么想着，仿佛周围的空气里也弥漫着硝烟。
　　魏敖斟酌之后，让手下带着人先回去，自己却上了另一辆车。
　　魏敖开着车窜入了一条小路，很快消失不见。
　　他的手下则按照他的指示，停车半小时后，再一次踏上了回营地的路。
　　车快到营地门口的时候，领头的司机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急打方向盘。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跟在身后的车队因为视线受阻，轮胎直接扎在了密密麻麻的四角钉上。
　　这是一个十分糟糕的信号，这意味着他们的营地已经失守！
　　后面的车接连追尾，一瞬间就发生了惨烈的车祸。
　　随后，一排排训练有素的特警全副武装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对车上的人进行了武力压制。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下车投降！”
　　车里都是一群地痞无赖，死到临头了也不肯缴械投降，但群龙无首，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此刻的他们就像一群散沙，即便手上有武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打，只凭着一股劲胡乱射击，随后子弹打完了，只能扔下枪四处逃窜。
　　装备精良的特警根本不会给这群地痞流氓逃命的机会，他们就像暗夜里出击的战狼一样，精准扑向每一个猎物，迅速就压制住了对方的火力。


第167章
　　枪声逐渐平息，狄烨摘下特战部队的面罩，“魏敖呢？”
　　“报告，没有发现魏敖。”
　　“这孙子什么时候跑的？！”
　　“清除路障的时候人还在，应该跑不远！”何乐连忙找来了一张地图，在指挥车上铺开。
　　狄烨指了指地图上最后一个路障，“距离营地两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小路，这条路通往港口，这孙子应该往这个方向跑了，马上安排搜捕！”
　　“我这就去！”
　　何乐刚出指挥车，老警署便埋着头钻进了指挥车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警署说，“刚刚得到前线战报，我们的人已经突破了地方军的防御！”
　　这本是一件好事，狄烨却眉头紧锁，“军营距离毒蛛的老巢有多远？”
　　“这个嘛……”老警署思索了片刻，“没有人知道毒蛛的具体位置，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在地方军的地界里。”
　　“我要上前线！”狄烨不由分说的下了指挥车。
　　“狄警官，请你冷静一点，我们的人会帮你找到他！”老警署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你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狄烨的脚步忽然顿住，肩膀一下子沉了下去，“我知道自己的命很重要，但我怎么能放心把他的命交给别人救？我必须亲自带他回来！”
　　“前方战场子弹无眼，你怎么确保自己的安全？”
　　“我死了，不是还有你吗？”狄烨大义泯然道，“再说了，前线需要有人带队探查，我有丰富带队经验和临时应变能力，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老警署顿时无话可说，他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对方也一定会坚持上前线。
　　“于安阴险狡诈，你一定要小心！”
　　*
　　狄烨到达战场的时候，四处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倒塌的建筑里混着被大火烧过的尸体，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不远处有一条河流经过，浅滩汇聚处散发着恶臭，河面上飘着一条条翻着肚皮的死鱼，密密麻麻的黑色苍蝇在死鱼之间来回穿梭。
　　河流被污染了，看样子，已经离毒蛛的制毒工厂很近了！
　　狄烨爬上最高的稍岗，在绿植环绕的丛林间寻找毒蛛的踪迹。
　　附近的植被过于茂盛，视线无法穿过密集的树枝，如果制毒工厂建在树叶遮蔽处，人眼是无法看到的。
　　何乐递给狄烨一个水壶，“老大，我们该往哪走？”
　　狄烨看了一眼何乐，他原本是不想带何乐来的，但何乐坚持要跟着他过来，还说一定要亲手抓到于安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狄烨接过水壶，仰起头喝了几口，“继续沿着河道走。”
　　出发前，老警署给他配了一支精良的特警部队，他带着人从日出走到正午，终于在地上发现了几枚人类的脚印。
　　狄烨做了一个全员警惕的手势，沿着脚印继续往前走，拨开层层植被，终于在树林里发现了一栋用迷彩色粉饰过的厂房。
　　没有了地方军的庇护，这座厂房就像没了壳的软体动物，终于暴露出庐山真面目。
　　狄烨立即往回发了个坐标，方便后面的人赶过来支援，自己则带着人继续向工厂内部探查。
　　拆弹专家打头阵，先对厂房周围进行了检测，一番操作后，果然发现了问题！
　　在高温环绕的热带雨林中，拆弹专家在厂房周围的土堆中一共拆掉了三个杀伤力极大的炸药包。
　　光是拆掉炸弹，就耗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狄烨带人进入厂房的时候，整个工厂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制毒器械还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存放毒品的仓库里也还放着大量的半成品。
　　“何乐，马上把情况汇报给指挥中心！”
　　狄烨的视线扫过整个工厂的布局，这么大的工厂，这么多先进的仪器和防护装置都在说明一件事——工厂里的人被临时撤走了。
　　“厂房后方有几条车轮印，我们要不要追？”队友问道。
　　从发现厂房到进入厂房，每个人的神经都很紧张，仿佛前方有巨坑在等着他们跳。
　　先是炸弹，之后还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谁也不知道？
　　未知往往会带来恐惧，但他们不得不往前。
　　狄烨：“继续前进。”
　　顺着车轮印记继续往前走了一个小时，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村庄。
　　于此同时，狄烨发现自己的手机和高精仪器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号。
　　“对讲机可能会失效，”狄烨提醒道，“大家尽量不要掉队，所有人听我的手势行动！”
　　“明白！”
　　看着近在眼前的村落，狄烨由衷的希望冷宁在这里等他。
　　然而当他们踏入村庄的之后，却发现整个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只剩下两条猎犬朝着他们狂吠。
　　菜还在盘子里没来得及吃，河边的衣服只洗到一半，地面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
　　很明显，这些人是仓促离开的。
　　狄烨蹲下身，伸手沾了一下台阶上的血迹。
　　“血迹还是新鲜的，人应该没走多久。”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拆弹专家有了新的发现，“这里好像有问题！”
　　狄烨顺着拆弹专家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探测仪器正在对一个军绿色的铁皮箱发出警报。
　　随着心跳的加速，拆弹专家打开了军绿色铁皮箱，里面装着的却不是炸弹。
　　“这是信号屏蔽器！”
　　拆弹专家按下屏蔽器的开关后，狄烨的专用手机忽然亮起了红灯。
　　他整个人一惊，拿起手机，身体紧绷成一把弓——冷宁发来了定位！
　　“定位就在附近！所有人提高警惕！”
　　狄烨拿着手机，一步步朝定位显示的位置靠近。
　　翻过一个小山坡后，一栋别墅终于呈现在了狄烨的眼前！
　　这栋别墅的整体风格和布局都在告诉狄烨——他找到于安的老巢了！
　　别墅和村落不同，外面有很高的围墙，根本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而且这栋别墅太大，就算是精密的仪器，也无法远距离探查里面的情况。
　　看着仍在闪烁的定位，狄烨根本顾不上许多，“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在攀登钩的帮助下，他十分利索的翻过了别墅的围墙。
　　院子里空无一人，狄烨绕过绿地和花坛，一点点逼近闪烁的定位。
　　确保院子里没有危险后，队友们纷纷翻了进来，跟着狄烨进入了别墅内部。
　　进入别墅内部之后，狄烨听到了二楼传来的细微声音，他立即做了个警惕的手势，拿着冲锋枪，沿着旋转楼梯一步步向上探查。
　　二楼有八道门，声音是从左侧第一道门里传来的，狄烨走向第一道门，将手放在门把上，轻轻转动门把手，缓缓推开那道红棕色的实木门。
　　就在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一只野猫忽然吓得弓起了背，竖着尾巴发出警惕，随后猛地跳上窗台，一溜烟就消失不见。
　　狄烨松了一口气，正要转头，忽然瞥见地板上有一道干涸的血迹。
　　他凑近一看，是一道拖拽的血迹，旁边还有一截无法辨认的骨头碎屑。
　　他转头看向野猫逃走的窗台，走近之后，在窗台上发现了一枚人类的指甲盖。
　　狄烨盯着那枚指甲盖发呆的时候，身后的队友已经摸上了二楼，正在等他的指示。
　　他退出房间，带着人继续探查别的房间。
　　二楼的八个房间都没有问题，大家顿时都松了口气。
　　但狄烨的心还悬着，因为他刚才在窗台上看到了一枚人类的指甲盖。
　　那只野猫应该在附近发现了死人，所以才会把指甲盖带到别墅里。
　　他从二楼将头探出窗外，在别墅后方看见了刚才逃跑的那只野猫，野猫十分警惕，一溜烟又钻到了地下。
　　“找找地下室的入口！”狄烨说道。
　　不多时，队友就在厨房旁边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小门。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狄烨拿着手电筒沿着黑漆漆的楼梯往下走，楼梯的尽头是一道生锈的铁门。
　　铁门没有上锁，他一下就推开了，伴随着“吱呀”的铁门声响，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
　　狄烨闻到这个味道后心里一震，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味道。
　　手电筒晃过地下室的各个角落后，狄烨整个人都震惊了，只见横七竖八的尸体铺满了整个地下室！
　　随后赶来的队友们看到此番场景也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人已经扶着墙开始干呕。
　　在队友震惊的声音中，狄烨蹲下身，探查了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
　　这些人身体重要部位有灼烧的弹孔，是被人近距离射杀的，尸体面部已经出现了深绿色静脉网。
　　狄烨之前和法医出现场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尸体，出现这种迹象，说明人已经死了四到五天。
　　也就是说，早在警方击败拉蒙多之前，这些人就已经死了。
　　这些尸体就像垃圾一样被人抛尸在这里，看服饰，这些都是别墅的佣人。
　　冷宁给他发完信息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眼前的景象让狄烨的心变得越来越焦灼，他不敢去想几天前可能发生的事，但他的大脑却控制不住的去想那天的事。
　　冷宁暴露了……
　　强烈的心理冲击让他呼吸加快，就连拿着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看着仍在闪烁的定位，他踏过一具具尸体，走到了地下室的深处。
　　地下室深处还有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面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
　　狄烨站在铁笼前，眼前的画面就像一块巨石，猛的砸向了他——笼子的一角蜷缩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狄烨愣了一下，才慢慢靠近那具尸体，他无法辨认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冷宁。
　　颤抖的手拉开铁笼的门，只是这个动作，就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不忍去看眼前这具烧焦的尸体，下意识的否认这个人是冷宁。
　　可手机上的定位却告诉他一个事实——冷宁就在这里。


第168章
　　强烈的冲击让狄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有半分钟的时间，他的大脑都是完全空白的，随后脑子里才开始重现冷宁的音容笑貌。
　　他应该白白净净的站在那里等着他去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蜷缩在笼子里孤独无助的死去。
　　他想伸手触摸眼前的漆黑尸体，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这不是冷宁！
　　绝不可能是冷宁！
　　他现在就把尸体带回去，实验室里应该还留着冷宁的DNA样本，在没确定尸体身份之前，他绝不会相信这场恶作剧！
　　狄烨凑近尸体，试图把烧焦的尸体抱起来，就在碰到尸体的时候，何乐突然在他身后后喊了一句，“老大，你在干嘛？！”
　　何乐见狄烨的行为有些异常，心说：不对劲！
　　怎么不戴手套就去碰尸体了？
　　他走进铁笼里，从狄烨的身后看见了对方微微颤抖手臂。
　　何乐吓了一跳，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这一面，以至于他再去看那具烧焦的尸体时，心里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具尸体难道是……
　　就在狄烨抱起尸体的同时，何乐的余光忽然瞥见身后开着的铁门悄无声息的移动了几厘米。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来不急思考更多，就一把拎起了狄烨的衣领，然后用力一推，将狄烨从笼子里硬生生推了出去！
　　狄烨踉跄了几步，刚抱起的尸体也落回了铁笼的一角，他有些愤怒，正想问何乐到底在发生么疯，还没开口，面前的铁笼忽然猛地关上，发出一声机械的落锁声。
　　与此同时，铁笼顶部的四个角突然升出四根钢管，随着气流涌动的声音响起，四根钢管同时向笼子中间喷火！
　　火焰直接喷到了何乐身上，何乐吓得跳了起来，连忙躲到没火的地方将身上的火苗悉数扑灭，惊魂未定的他用颤抖的声音对着狄烨大喊，“老大，快救我！”
　　狄烨一时也顾不了太多，连忙去踹铁笼，他用全力连踹了好几脚，铁笼却纹丝不动，他又用身体撞门，“快去找水！把水壶里的水都拿过来！”
　　队友们纷纷脱下外套浸水，把湿透的衣服递进笼子里，让何乐铺在身上抵御烈火，其余人则四处寻找铁笼的开关。
　　“该死，水管里一滴水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
　　“把笼子踹开！！”
　　其余人也都赶过来帮忙，对着铁笼连打带踹，但谁也无法破开坚不可摧的铁笼。
　　火焰越来越大，像是被设定了程序一般，开始扫荡铁笼中的每一个角落，外套被浸湿的部分瞬间蒸腾起白气，何乐避无可避，身上的衣物被大火点燃，火焰迅速在他的身上蔓延开。
　　他感觉身体开始发热发烫，剧烈的疼痛从身体每个角落传来，他控制不住的发出惊恐的惨叫声。
　　他试图用身体扑灭身上的火，可更多的火又烧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喉咙里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声短粗的呜咽。
　　彻底被大火彻底吞噬前，他能感觉到队友们的奋力营救，听到狄烨在一遍遍喊他的名字，所有声音仿佛突然被隔进厚厚的玻璃罩里，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唯一占据全部感知的，是那跳动的、吞噬一切的烈焰。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卡在喉咙里，像塞满了燃烧的木炭，“老大，我还想跟着你……”
　　何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身体就已经静止不动了，只剩下呼呼的火焰从四个角落里吹出来的声音，和大火烧破皮肤后的“滋滋”声，以及同伴们“哐哐当当”踹向铁门的声音。
　　狄烨眼睁睁的看着火光将何乐吞噬，他的手臂突然定格在半空，眼睛死死瞪视着火焰的中心，一动不动。
　　火光在他紧缩的瞳孔里跳跃、翻滚，眼睛里全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尽管眼眶酸胀欲裂，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烟尘和死亡的灰烬，每一次呼气都短促无力，仿佛连维持生命都成了巨大的负担。终于，他脚下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喉咙里发出嘶哑、不成调的、类似动物哀鸣的声音。
　　热浪扑面，他的身体却像被瞬间浸入冰海最深处，刺骨的寒冷从脊椎窜向四肢百骸，皮肤表面渗出的冷汗，被热浪烤干，又渗出新的。
　　全身肌肉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指关节的擦伤正在向外渗血，但他此刻却毫无知觉。
　　眼前的火仿佛燃烧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脑中只剩下被烈火吞噬前的最后一个残影。
　　“老大，你去哪？”
　　“老大，你干嘛去？”
　　“老大，你这胸肌怎么比之前还大，吃得夜宵哪去了？怎么就我一个人胖？”
　　“老大，我在高点，注意你三点钟方向。”
　　“放心吧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老大……”
　　……
　　过去的一幕幕化为愤怒、绝望、无力，在喉管里碾磨，最终变成失控的低吼，“嗬……嗬……”
　　这声音仿佛从他的灵魂深处撕扯而出，就像野兽受伤后的低咽，他的面部肌肉扭曲，颈上青筋暴起，却没有任何声音逸出。
　　我救不了他们……我什么都做不了……
　　狄烨被强行拉离火场时，身体就像一块被抽空的塑料袋，需要被人架着才能走出去。
　　眼神空洞无法聚焦，只剩下被彻底掏空后的茫然和死寂，仿佛所有的光、所有的色彩，都从他的世界里抽离，周围的一切关心、嘈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杂音，世界只剩下单调的耳鸣音……
　　*
　　阳光明媚的清晨，冷宁穿着白大褂站在办公室的窗台前，用细长的手指拨弄那盆绿油油的小薄荷。
　　听到有人靠近，他敏锐的转过身，看见来人后表情逐渐缓和，露出了轻松的微笑，“早啊，狄警官。”
　　“早……”狄烨被自己的声音吵到，慢慢从梦境中醒过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昏倒前的画面轰的一下在他的脑子里炸开，比噩梦还要可怕。
　　“狄警官，你醒了！”老警署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狄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摁着太阳穴从床头坐起身，他似乎缓了缓，才说道，“找到于安了吗？”
　　老警署一脸遗憾道，“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搜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于安的消息……很遗憾发生了这样的事，请你节哀！”
　　听见老署长说没有于安的消息，狄烨本就胀痛的脑门变得更痛了，何乐无辜枉死更是他心头的痛。
　　“不过，这次跨国行动拔除了两国边境的两颗大毒瘤，毒蛛的旧部和制毒工厂也被清扫了，也算是不负众望。”
　　“那些制毒的工人呢？发现他们的踪迹了吗？”狄烨又问。
　　“虽然没有抓到逃跑的工人，但我们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
　　听到“重要线索”这四个字，狄烨抬起了头，“什么重要线索？”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批工人是乘坐游艇转移的，我们调取了一个星期内的航海记录，没有发现经过附近海域的游艇，所以，带走这些人的是私人游轮，很可能是于安的游艇。”
　　狄烨的头更痛了，他现在只要听见于安的名字，后脑勺就像有根筋被人拽着！
　　老警署继续说，“我们怀疑，他们现在就藏匿在附近的某座岛上，但是搜捕费时费力，他们随时有可能转移，非常棘手！”
　　“还有别的发现吗？”狄烨用力按着脑门问。
　　“我们在通往别墅天台的楼梯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记号，”老署长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照片，“我们都无法解释这个符号代表什么，或许你……”
　　没等老署长说完，狄烨就抽走了他手里的照片。
　　照片是对着别墅天台的地面拍的，地面上有两个套在一起的圆，很明显是在仓促的情况下，被人用指甲在地上划的。
　　狄烨盯着照片上的两个圆环，英俊的眉眼看上去愈发的锋锐，“这是土星！外面的这个圆环是土星的星环！这是冷宁留下的，他是想告诉我们，于安的下一个藏匿点和土星有关！”
　　老警署有些疑惑的同时，心跳突然加速，“土星？那会是怎样的地方？”
　　狄烨一时间也没有思路，但这个土星标记证明冷宁有可能还活着！
　　当时在地下室的时候他就怀疑过，笼子里的人不是冷宁，可惜他还是中了于安的计，于安就是想让他以为那具尸体是冷宁，好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放火烧死他！
　　要不是何乐……
　　要不是何乐推了他一把，他现在已经死了！
　　好狠的计谋！
　　想到这里，狄烨恨得后槽牙都紧了！
　　“狄警官，我知道你现在还很愤怒，但我们必须召开紧急会议，按照你的思路，抓紧时间部署新的搜捕方案！”
　　“事不宜迟！”狄烨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一把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会议定在半小时后，另外，我需要你们帮我送一份DNA标本到龙川市刑警支队。”


第169章
　　紧急会议结束后，狄烨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间，他仿佛听见何乐在身旁安慰他——“没事的老大，他再能跑，也跑不出这片海域，你一定能抓到他！”
　　狄烨抽着烟，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发苦。
　　虽然这次拔除了边境的三颗大毒瘤，但还是让于安和魏敖跑了！
　　这两个人在A国经营多年，难保不会东山再起，他不能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
　　狄烨将这次行动又复盘了一遍，发现了很多隐藏线索。
　　首先，于安能在警察行动之前逃跑，应该早就猜到了边境会出大事，拉蒙多明显被于安给摆了一道，这说明于安早就有和拉蒙多撕破脸的打算。
　　拉蒙多之所以愿意做毒蛛的庇护，是因为看中了于安手里的两样东西，一个是钱，另一个就是军火。他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一旦一方的利益受损，关系就会崩塌。
　　此前，于安靠着拉蒙多的便利向龙川市运输毒品，但近两年龙川市加大了打击毒品的力度，几乎捣毁了毒蛛在国内的所有售毒渠道，于安的货走不出去，应该会想别的方法。
　　拉蒙多这条路走不通了，魏敖很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这很好理解……可于安为什么要除掉魏敖？
　　狄烨想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开始往回追溯魏敖的事迹……
　　魏敖是七年前逃到A国的，根据现有的信息推断，魏敖在逃到A国后，利用黑云帮之前的渠道，仅用了短短两年，就占了一整条街收取保护费。
　　期间，他利用之前黑云帮在宁州的人脉，快速敛财，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足以说明魏敖在黑云帮的时候不只是个贴身保镖这么简单，他一定还参与了黑云帮运作的重要环节！
　　梁天雄落网之后，曾交代过一些和黑云帮的生意往来，其中就牵扯到马进和人口买卖的事，也就是说，马进的背后还有黑云帮在运作。
　　于安是被马进卖到A国的，黑云帮又是贩卖人口的帮凶……
　　即便七年过去，黑云帮已经覆灭，于安还是不打算放过魏敖。
　　偏偏这个时候方慧兰跳了出来，成了两方之间斗争的导火索，冷宁只好将计就计，在方慧兰失势的时候，把人送到了警方手里。
　　这虽然是一步险棋，一旦成功就能给毒蛛致命一击，整个过程都没问题，按理来说冷宁不会暴露，可是为什么于安会提前知道警方的行动？
　　想到这里，狄烨的胃部传来一阵烧灼感。
　　难道……A国警方中混入了奸细？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
　　狄烨摁灭了烟头。
　　之后的行动不能再让A国警方知道！
　　就在这时，物证存放室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男孩看起来不像我们国家的人啊……”
　　狄烨转头往里一看，只见技侦手里拿着一个物证袋，里面放着一个相框。
　　他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这个啊……”年轻的警员晃了晃手中的物证袋，“这是在魏敖房间里找到的相框，似乎是十年前拍摄的。”
　　狄烨听见魏敖的名字，走了进去。
　　当他看到相框中的人时，整个人忽然一怔。
　　照片里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皮肤白白的，穿着黑色小西装，打着红色领结，眉间还点了一颗红色的美人痣。
　　狄烨见过这个孩子，确切的说，他见过这个孩子十年后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就是曹真的前男友——德子。
　　难不成，德子是魏敖的儿子？
　　方慧兰之前交代过，魏敖一直在托人寻找魏德，但一直没有下落。
　　原来是这样……
　　德子没有户籍，没有亲人，甚至没有自己的姓名。
　　当时狄烨就觉得奇怪，他总觉得德子和普通的流浪汉不一样，他看起来更加聪明，而且给人一种故意装傻的感觉。
　　如果他是魏敖的儿子，那么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谁能想到，魏德这些年竟然一直藏在被灭门的曹家！
　　如果用魏德做诱饵，说不定能让魏敖自投罗网，而听到风声的于安，会不会对魏敖出手？
　　狄烨仿佛在黑色的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为了这个计划的实施，他第二天就回了龙川市。
　　他就像一个机器人，需要不断的给自己的身体上发条，一旦停下来，就会深陷迷雾。
　　*
　　一大早，曹德就被请上了警车。
　　去警局的路上，开车的警员忽然说，“一会儿狄副局如果凶你了，你多担待点，我们有个队友牺牲了，他最近情绪有点差。”
　　曹德看着窗外的景色，嗯了一声，“能理解。”
　　半小时后，车开到了警局，曹德一下车就看见狄烨阴着一张脸，站在警局门口像是在等他。
　　那张脸本就轮廓分明充满攻击性，配上令人难以忽视的身高，简直就像个门神。
　　想起在车上警员给他的提醒，他就没太在意。
　　狄烨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曹德，语气都带着点攻击性，“魏德，你个小屁孩，藏得挺深啊，要不是我看到了魏敖的照片，就被你给耍了！”
　　“我姓曹，叫曹德，和魏敖已经没有关系了，”曹德还算平静，“当年他抛弃我和我妈的时候，我就已经没爸了。”
　　“我对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你应该知道我们请你过来是干嘛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的计划都会照常进行。”
　　“狄警官，你不用再和我强调了，这事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曹家人给了我一口饭吃，后来我想不开，是你们救了我，你们给我办了身份证，还给我介绍了工作，是我的恩人，魏敖什么都没有为我和我妈做过，他干了这么多坏事，应该受到惩罚。
　　只不过，他当初丢下我们跑了，这一次不见得就会为了我回来，你们的计划有可能会落空。”
　　曹德的话倒是让狄烨有些意外，他忽然对眼前的人有些刮目相看，说话的态度也稍微和善了些，“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们自有安排。”
　　狄烨简单的和曹德说了警方的安排，曹德一直静静的听着，偶尔提出一些疑问，狄烨都一条条给了他答复。
　　所有事情都沟通妥当后，狄烨翘着二郎腿，假装不在意的点了根烟，“你最近怎么样，那件事放下了吗？”
　　曹德浅浅笑了一下，脸上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没什么放不放下的，主要是看你怎么想？”
　　狄烨吸了一口烟，“你怎么老气横秋的？”
　　“只是对人生有点新的感悟罢了，”曹德不紧不慢道，“每个人都是来这个世界上体验各种爱恨情仇的，所有的经历都是人生的一部分，不管中间是否愉快，人到了时间人就会去另一个地方，我们只需要珍惜体验人生的机会，因为这是上天送给每一个人的礼物。”
　　见狄烨在闷声思考，曹德接着说，“只要他还在你心里，就永远不会消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生命，就是别人生命的延续……狄警官，希望你能从队友牺牲的悲痛中走出来。”
　　狄烨确定曹德在开导他，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他是那种需要被开导的人吗？
　　他只是对何乐的死感到愤怒，他要把心里的这股劲放在工作上，直到于安落网才能停下来！
　　狄烨就这么靠在沙发上抽着烟，一根烟抽完，又点上一根。
　　曹德离开之后，舒书又来敲她的门，“狄副局，我想和你聊聊。”
　　狄烨有些烦躁，“你要聊什么？”
　　“我想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带你去一个地方。”
　　*
　　一个小时后。
　　狄烨出现在了烈士陵园中。
　　他看着墓碑上何乐笑容灿烂的黑白照片，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舒书将一整个饭盒的红烧肉放到何乐的墓碑前，声音和缓道，“吃吧，这回没人和你抢。”
　　舒书蹲在墓碑前，脸上没什么血色，何乐死后，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警局里的人都说，他是你的狗腿子、跟屁虫，你走到哪他都要跟着，但只有我知道他为什么总喜欢跟着你。”舒书说着说着就红了眼，“他之前跟我说过，他刚参加工作那会，有次犯了重大错误，他很自责，两天两夜没合眼，原本以为自己完蛋了，可后来什么都没发生，因为你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从那时起，他就认你做大哥了，你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因为他知道干这一行有多危险，他怕你出事，就想做你的第二双眼睛。
　　这次跨国行动，他本可以不用上前线，但因为放心不下你，他还是跟着去了。”舒书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哽咽，“但你不要太有心理负担，这都是何乐自己的选择，他希望你好好的！”
　　听到舒书说这些，狄烨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你在这和他好好说会话吧，我去车上等你。”舒书转身离开，把时间交给了狄烨和何乐。
　　狄烨在何乐的墓碑前站了许久，终于慢慢的叹了口气。
　　随后，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根华子，点燃了放在饭盒旁边，自己也摸了一根点燃。
　　“DNA报告出来了，那个人不是冷宁，这本来是于安给我设的局，你说你怎么这么傻？”
　　“平时看着呆头呆脑的，怎么那个时候反应那么快？”说到这，狄烨吸了吸鼻子，“我早就把你当成我亲兄弟了，但我这人有点费兄弟，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我？”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伯父伯母，以后给他们养老送终，你没做完的事，我替你做……不过生孩子就算了，毕竟我和冷宁都没这个功能。”
　　随着香烟一点点燃尽，狄烨的眼神慢慢明朗了些。
　　此时，一阵风突然撩起了他额间垂落的一缕头发，就好像何乐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好哇老大，你居然出柜！藏得够深啊！”
　　“你在那边，要保佑我们顺利完成任务。”
　　“兄弟，要是想我了，就多来我梦里看看我。”


第170章
　　环形海湾上，一群鲨鱼被圈在浅水区，绕着礁石寻找猎物，深色背鳍升出水面搅动碧波，它们似乎饿极了，正在等着豢养它们的主人投食。
　　巨大的遮阳伞下，于安戴着墨镜，看着自己豢养的巨型宠物，表情一片淡然。
　　一个保镖走到他身侧，弯腰恭敬道，“老板，石翁要求和您通话。”
　　“把线接过来。”
　　“是。”
　　保镖将手机递来，于安直接按了免提，“老石头，有何贵干？”
　　话筒里传来一段苍老的声音，带着十分严肃的口吻，“蓝环章鱼，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通话。”
　　于安不以为然，“上次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听着，我们在别墅天台上发现了一个重要标志，经过龙川市警察辨认，确定这是个土星标志，我只是想提醒你，龙川市警察正在四处寻找你，尤其是他们的指挥官狄烨，他兄弟的死让他非常愤怒，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希望你早作打算！”
　　话音一落，对方立即按了挂断，只剩下海水冲击礁石的声音。
　　于安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嘴角多了几分讽刺的笑，“老东西，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他扔下手机，走向浅水湾上方悬空的木头栈道，低头看着水中四处游动的鲨鱼，那些鲨鱼感觉到有活物靠近，愈发的饥饿兴奋。
　　“养不熟的宠物该怎么处理？”于安忽然问身侧的保镖。
　　阿军愣了一下，随后恭敬道，“小时候在镇子里养过几条猎狗，猎狗通人性，但有一条怎么也养不熟，老是跟着别人跑，后来这条狗被我阿爷杀了，我阿爷说，不通人性的狗留在身边就是祸患，要尽早除掉。”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你阿爷都明白。”于安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从小养到大的宠物，该给他一个怎样的死法，才能不付多年的陪伴？”
　　阿军毕恭毕敬的站着，不敢再接任何话。
　　于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海风，脸上突然露出满意的表情，“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着迷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像是在自问自答，“是摧毁，将那些耗时耗力搭建起来的东西摧毁，欣赏他们可怜无助却毫无办法的样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着迷的东西！”
　　*
　　“冷宁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摸索，他的眼睛看不见任何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每天都会有人过来送饭，每送一次饭，他都会在墙壁上划条一道凹陷，以此来记录大概的时间。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于安却没有要放他出去的打算。
　　他现在对外面的情况毫不知情，只能推测外面大概会发生什么。
　　拉蒙多会和魏敖争夺领地，警方趁机介入，拿下两方势力的胜算很大，拉蒙多一失手，狄烨就会带人清扫毒蛛。
　　毒蛛覆灭，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像小杰那样可怜的孩子。也不会再有人逼着年幼的小孩为毒蛛效力，让他们一辈子深处黑暗。
　　所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他死了，他的墓碑也会出现在烈士陵园中被人祭奠。
　　就算他孤独的死去，他的灵魂也会回到他出生的地方，投胎到那片没有硝烟和毒品的土地上。
　　对了，不可避免的，他会被人铭记，狄烨重情重义，说不定会把他的遗像放在床头……
　　算了，还是不要吧，人生那么漫长，希望他可以往前看，找到能够相守一生的人，这样他才能放心离开。
　　身处黑暗之中，能触碰到光，被人真心对待过，已经是三生有幸了，他不敢再有别的奢求。
　　当地下室里再一次亮起光时，冷宁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沉重的铁门被人推开，光又落到他的身上，他皮肤上的淤青已经散了一些，但看上去仍旧触目惊心。
　　最不愿看到的身影再一次朝他走来，蹲到他面前，捏起他的下巴，“看看你这可悲的样子，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别碰我！”
　　“真是养不熟的宠物。”于安的脸上露出阴狠的微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的心上人已经死了，就死在我们住过的别墅里，被我的机关给活活烧死了，我早说过，让你不要惹我。”
　　“不可能！”冷宁的眼睛里闪过错愕、慌乱，还有无处可藏的悲愤。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于安看着冷宁眼神中浮起的浓烈悲伤，心理竟然多了几分嫉妒，“我把你的定位放在了一具烧焦的尸体上，只要他去碰那具尸体，就会被困在铁笼里。”
　　于安说着，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炙烤三文鱼，硬生生塞进了冷宁的嘴里，“他在笼子里，被大火烧了很久，就像炙烤的三文鱼那样，外焦里嫩，散发着迷人的味道！”
　　“唔……咳咳咳……”
　　冷宁因为受了强烈的刺激，喉咙开始痉挛，嘴里的三文鱼被吐在地上，“你住口，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于安不以为意，继续说，“他可是第一个冲进笼子里的人，看着心爱的人变成一具焦尸，他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就那样傻傻的触碰了藏在尸体上的机关，他直到死都还抱着那具尸体，真是感人肺腑啊。”
　　“啪嗒！”一滴泪落在了地上。
　　于安看着在自己面前落泪的冷宁，心里极度扭曲起来，“啧啧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我认识的幽冥蝶吗？我还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自己就垮了，早知道你这么弱，十五年前我就不该救你。”
　　“既然这样，那你杀了我吧。”冷宁的眼神变得空洞，眼泪向下滑落，汇聚到下巴处，沿着于安的手指向下滴落。
　　于安看着这样的冷宁，忽然觉得很失望，“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吗？”
　　他松开冷宁的下巴，背对着光站起身的那一刻，感觉身体里有某种东西正在迅速崩塌。
　　他面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他的幽冥蝶，无论他怎样耐心的驯服，这个人都不可能再成为他的幽冥蝶。
　　他重重的叹了一声，“冷宁，你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也毁了我们之间坚不可破的羁绊，你和那些警察一样，让我感到恶心。”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维护正义，却什么都做不了，你们一边享受着我带给你们的胜利，一边却要对我赶尽杀绝，不觉得可笑吗？你们就是这个世界的遮羞布！有什么好自豪的？！”
　　“你错了，”冷宁抬起被泪浸湿的眸子，眼眶里布满血丝，“你恨的不是警察，你恨的是当年那个弱小无助的男孩没有被人拯救，你恨自己从来没有被人真心对待过，你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你只是个沉迷于游戏的疯子！”
　　像是被冷宁戳到了痛处，于安的脸上的愤怒暴露无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的那些仇，不也是我帮你报的吗？疯子？哈哈哈哈哈哈……我确实是疯了，我疯了才会一次又次容忍你背叛我！”
　　于安一把掐住了冷宁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我现在掐死你，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以为，我还会像之前那样放过你吗？！”
　　在于安发狂的眼神中，冷宁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一切的终结。
　　这条路他走得实在是太累了……
　　-无论如何，也要留着命等我……
　　-我现在就去找你……
　　*
　　狄烨满头大汗的从办公桌前抬起了头，只是小睡了一会，就做了可怕的噩梦。
　　看着办公室里熟悉的一切，他松了口气，可梦里发生的一切却让他心有余悸。
　　土星……
　　他们已经找了所有和土星相关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发现。
　　冷宁，你到底在哪？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
　　舒书来得有些急，进来的时候还喘着气，“曹德那边有动静了！”
　　狄烨应激般的从椅子上蹭了起来。
　　“我们的人发现他最近在被人跟踪，跟踪他的，是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这是同事拍到的正面照。”
　　狄烨一边听舒书汇报，一边抓起了车钥匙，等舒书汇报完的时候，他已经拉开了车门。
　　随后，一踩油门，黑色大众窜出了警局停车场。
　　随后朱洋洋也开始行动，他带着两队人出发，一边听狄烨的指挥，一边和队友们一窝蜂按上车，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警局就空了大半。
　　“我先上，你带人封锁路口，随时准备支援！”
　　“明白！”
　　朱洋洋连鞋带都没系好，趁着在车上的功夫，赶忙系了个鞋带，之前因为职务的原因，他很少听狄烨的指挥，这段时间警局人手不够，全部统一调配，他这才体会到什么叫传说中的雷厉风行。
　　要做对方的跟班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之前何乐也真不容易。
　　想到这里，朱洋洋忽然又有点悲伤起来，但他现在还在执行任务，不能去想那些事影响情绪的事。
　　等朱洋洋赶到现场的时候，跟踪曹德的男人已经被狄烨踩在了脚下。
　　男人狼狈的趴在地上，手背在身后被银色手铐铐着，还在那一个劲的呻吟。
　　狄烨又踹了一脚，直接把人翻了个面，抓起男人的衣领往上一提，“说，谁派你来的？！”
　　“魏、魏德……我只是拿钱办事，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见过他？”
　　“见过。”
　　“他现在在哪？”
　　“在、吾爱岛。”
　　狄烨抬起压在男人背上的脚，“把人带回去！”
　　狄烨回到警局之后，召开了紧急会议，主要为了部署去吾爱岛的抓捕行动。
　　“吾爱岛距离A国不远，是一座面积很小的岛屿，地图上几乎看不见，这座岛几年前被一个富豪买下，取名‘吾爱’，有传言说，这是富豪送给妻子的礼物。”
　　狄烨听着汇报，手指在桌面上快速扣动，“讲重点。”
　　“此前，A国警方派人搜过这里，但得到的回复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现在突然传来魏敖在岛上的消息，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条信息的真实性。”
　　狄烨半眯着眼思索着。
　　此前他就怀疑A国参加行动的警察中混入了毒蛛的间谍，现在这种情况，正好证实了他的猜测。
　　难道潜伏在A国警方的间谍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程度？
　　狄烨翻开吾爱岛的地理图册，忽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这竟然是一个酷似土星的岛屿！


第171章
　　狄烨盯着图册上的吾爱岛，这座岛的俯视图是一个接近于标准圆形的绿色陆地，周围环绕着一圈突出海面的礁石，像极了土星和它周围的星环。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正在寻找土星，长得像土星的岛屿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狄烨一下子从座位上蹭了起来，他将图册摊到桌子中间，手指激动的在上面点了几下，“这岛看看着像什么？！”
　　朱洋洋将脑袋一偏，随即就明白了狄烨为什么这么激动，“像个土星？”
　　“对！就是土星！”狄烨十分确定的说，“这里就是于安的藏身地！”
　　“这么看着，确实像土星，”谢长宏一脸忧虑的说，“可这条信息来的太突然，会不会是个陷阱？”
　　“是啊，”朱洋表示赞同，“我们要引出的人是魏敖，为什么线索却指向了于安？有没有可能，这是于安设下的圈套，就是想引我们过去？”
　　“我觉得朱队分析得对，”谢长宏说，“以我们对魏敖的了解，他现在更有可能能躲在某个地方夹着尾巴做人，这种行事风格，更像是于安在背后操作，如果岛上有陷阱，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的问题是，这座岛不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董旭无奈的说，“我们没办法提供技术上的支持。”
　　朱洋洋点了点桌面，情绪很激动，“从于安之前的行为就能看出来，他要杀了你！这个时候送出这种消息，肯定没安好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无非就是觉得，这条消息来得太突然、太不合常理。
　　“大家都说了，这可能是于安的陷阱，我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谢长宏最终看向了狄烨，等着对方狄烨发话。
　　*
　　与此同时，商业大楼内的顶层办公室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林总，派出去的人已经被警察抓了。”
　　林源坐在窗边品茶，阳光落在他的肩头，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明媚，“做得很好，你下去吧。”
　　男人应声退出办公室后，林源放下空掉的茶杯，食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接下来，就要看狄警官怎么取舍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视线穿过商业大厦的玻璃，俯瞰着整个龙川市的繁荣。
　　“一代毒枭，也该下线了。”
　　*
　　“我们必须去！”狄烨十分肯定且郑重的说，“我先想办法上岛探查，你们隐藏在附近等我的信号。”
　　“狄烨，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谢长宏焦急的说，“但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之后又是你一言我一句的劝诫。
　　在队友的劝诫声中，狄烨反而更加清醒了，“我必须把冷宁带回来！他已经在行动中暴露了，我们晚去一分，他就会多一分危险！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都要登岛！”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狄烨作为副局长，他的决定将会是整个警局的决定。
　　如果换做平常，何乐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说，“老大，我跟你去！”
　　但是此刻，会议室里却是鸦雀无声。
　　就在狄烨打算散会的时候，舒书忽然站了起来，“老大，我跟你去！”
　　狄烨的眸子忽然闪动了一下，想起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这话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只是眼前的人不再是人高马大的何乐，而是身材娇小的舒书。
　　事实上，每一次行动舒书都默默无闻的跟着狄烨去了，因为体能不占优势，她做得最多的工作是后勤和支援，她从来都不是最显眼的那个人，但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舒书，你别冲动，警局还有那么多小伙子，再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上前线！”谢长宏说完又看向狄烨，“你是警局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出事，要不然还是我去吧！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不差那几年！你们还年轻，连婚都没结！”
　　没等狄烨回复谢长宏，舒书直接质问谢长宏，“小姑娘怎么了？因为是女性，就不能上前线吗？我每天都在坚持做体能训练，我不比你们差！”
　　谢长宏正打算好好说两句，身旁的狄烨忽然插嘴，“这样，等你打中……”
　　“等我打中九环是吧？”舒书已经提前猜到了狄烨的台词，“我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还有上上上个星期的成绩已经达标了！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检验我的成绩！”
　　“这……”谢长宏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一时不知道怎么化解尴尬，只得看向狄烨。
　　狄烨沉着脸，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前并不完全了解舒书。
　　舒书是外勤组唯一的女同胞，一开始，他以为这个小姑娘干一段时间就会受不了自己哭着走，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崩溃。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舒书从来没在他面前叫过苦，别的女孩外出还要涂防晒，她却和小伙子们一起在太阳底下硬晒，浑身晒得黑不溜秋的也不在意。
　　正是因为这样，狄烨同意她继续留在外勤组，但每次安排任务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把她排在后面。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舒书原来是这么要强的女生。
　　要强、内向，什么都憋在心里。
　　“谁说你比别人差了？”狄烨放缓了语气，“我们警局里哪个小伙子有你细心？每次解救的人质都是你护送去医院的，我觉得你很棒！”
　　他说着朝舒书竖了个大拇哥，见对方情绪稍微好些了，才说，“你可以跟着我，但不能上岛，因为我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把吾爱岛的现场情况实施汇报给朱队！”
　　“明白！”
　　舒书站得端正，语气也很洪亮，这严肃认真的态度，倒是把狄烨吓了一跳。
　　“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只见汤晓东圆滚滚的身体站在门口。
　　朱洋洋以为自己看眼花了，取下眼镜揉了揉眼。
　　谢长宏眼眶都红了，声音哽咽道，“汤局！你不是已经……”
　　“死了？”汤晓东当着大家的面走了进来，“我没死，之前欺骗大家都是为了冷宁的卧底行动顺利开展，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当然要回来继续工作！”
　　没等大家抒发伤心或是惊喜的情绪，汤晓东就直接坐下了，“狄烨，我们抓紧时间部署方案吧！”
　　狄烨点头示意，众人瞬间进入了状态，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前进，时针跳了两个格子后，行动方案终于成型。
　　“行动时间定六小时后，也就是说，天黑之后我们就得出发！大家还有什么疑问？”狄烨问在座的各位。
　　此时朱洋洋举了手，“先前汤局不在，我不得不留在海上支援，但现在有汤局坐镇，我要求和你一起登岛，多一些胜算！”
　　这一次，狄烨没有调侃朱洋洋，只问了一句，“朱队，你确定要听从我的指挥？”
　　朱洋洋扶了扶眼镜，“当然，一切听你的指挥！”
　　“好，你和我们一起上岛，上岛之后，可能会遇到很多突发情况，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解救冷宁，其次才是抓捕毒贩于安，每个人在配合行动的同时，一定要保障自己的安全，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希望行动中有任何人受伤！”
　　“明白！”
　　*
　　随着夜色变深，昼夜温差变大，海面上飘起了一层薄雾，这使得远距离视线受到了影响。
　　这既是有利因素也是不利因素，有利在于，支援船队能更好的隐藏，不易被发现。不利在于，不方便观察前方战况。
　　支援的船队在海上飘了两个小时后，停在了距离吾爱岛600米的地方。
　　在能见度只有500米左右的海面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拥有了某种神秘的力量，谁也不知道500米后的地方是否潜藏危机。
　　狄烨站在指挥艇的甲板上，手持望远镜观察前方的状况，这次一起行动的还有特警部队，带队的是狄烨从前的领导周海，在突击作战和解救人质方面，他非常有经验，这也让这次行动的胜算多了几分。
　　指挥艇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疾驰，白色船体划破海面，激起飞溅的浪花。
　　月光下，白茫茫的雾气被割成两半，在空气中打着漩散开，这景色堪称绝美，但现在谁也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景色。
　　距离吾爱岛越近，狄烨的心情就越紧张，这种感觉就像维持机体运作的电动马达忽然被调到了更强劲的马力，让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为即将到来的危险做准备。
　　谢长宏手里拿着望远镜，正在勘察周围的地势，而舒书已经调好了设备，随时准备向汤局发送岛上的信息，朱洋洋则将手里的枪重新检查了一遍，确保一会行动不会出任何差错。
　　游艇越往前开，吾爱岛就越大，岛上的建筑物里亮着灯，远远望去，就像一颗被人遗忘的孤星。
　　狄烨将船速稍微放慢了些，围着吾爱岛不远不近的绕了一圈。
　　整个岛不大，如果不算周围的礁石，直径大概有一千米，这座岛的主体就像一座山丘，看上去十分的圆润，应该是人为美化过的。
　　山丘的顶部，建了一栋别墅，整个别墅灯火通明，狄烨用望远镜观察别墅的外观，觉得这会是于安的风格。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冷宁指向的地方。
　　这个被称做“吾爱岛”的地方，就是于安单方面意淫的寄情之物！


第172章
　　凌晨2点17分，南湾海域。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拍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狄烨手持望远镜，站在指挥艇的甲板上，眯起眼睛望向伫立在小岛中央的别墅。
　　“水下推进器检查完毕。”耳麦里传来特警队长周海的低沉嗓音，“红外扫描显示，东侧防守最弱，但有感应电缆。”
　　狄烨扯了扯战术手套，“剪了它。”
　　六名特警队员无声滑入水中，为了避免气泡暴露行踪，每个人背着闭路循环呼吸器。
　　水下推进器的嗡鸣被海浪掩盖，领头的排爆手摸到了东侧的电缆，用绝缘剪切断。
　　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A组就位，未触发警报。”
　　狄烨在指挥艇上盯着各小组的行动，“狙击组，报告。”
　　“B组已锁定别墅二楼窗口，发现两名持枪目标。”
　　“等我的命令。”
　　周海带人摸上岸后，迅速排查附近的绊线雷。凭着丰富的经验，他用匕首挑开伪装成石块的塑胶炸弹，啐了一口，“操，玩得挺花！”
　　“轰——！”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狄烨猛地抬头：“怎么回事？”
　　“C组触发了声控雷！”耳麦里一片嘈杂声，“有人受伤！”
　　“妈的！”狄烨一把抓起对讲机，“A组、B组，强攻！”
　　狙击手扣动扳机，二楼窗口的枪手应声倒地。A组踹开别墅后门，消音MP5点射放倒了一楼的两名守卫。
　　“清场！”周海打了个手势，队员迅速分散搜查。
　　狄烨持枪冲进大厅，弹壳在瓷砖上叮当乱跳。二楼传来交火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B组在频道里汇报：“二楼控制，击毙三人，活捉一个。”
　　“冷宁呢？”狄烨厉声问。
　　“目前还没有发现冷宁！”
　　“地下室入口在哪？”
　　“入口在厨房地板下，有密码锁。”
　　“炸开！”
　　周海贴了块C4，“嘭”地一声轰开了合金门。
　　狄烨和朱洋洋寻着声音赶到，被炸开的门还在冒烟，门后是漆黑的楼梯，根本不知道通向哪里。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楼道，刚进去，就感觉有一阵风从里面吹出来。
　　这代表，地下室可能还有别的出口！
　　狄烨脸色骤变，抓起对讲机，“所有单位，封锁西海岸！直升机给我盯死海面！”
　　说完，便带队快速通过地下室的通道。
　　突然，耳麦里传来急促的报告，“狄副局！我们在东海岸发现了酷似于安的人！请指示！”
　　“冷宁呢？”
　　“他怀里抱着一个男的，光线太暗，不确定人是不是冷宁！”
　　登岛之前，狄烨就勘察过东海岸的地形。
　　东海岸的礁石和陆地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上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修建了一个很长的观景栈道，当时黑灯瞎火的，他看不真切，只感觉池子里的海水在不规律的搅动，好像有什么大型生物在里面游动。
　　此时队友忽然汇报东海岸的情况，狄烨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狄烨一边赶往东海岸，一边问队友，“栈道下方的水池里是什么生物？”
　　两秒后，队友传回了信息，“夜视仪显示，礁石内有大量鲨鱼游动！”
　　竟然是鲨鱼！
　　这让狄烨完全无法冷静下来，他几乎可以想象于安抱着冷宁靠近栈道想做什么！
　　“狙击手做好准备，绝不能让于安靠近水池，一旦靠近，直接击毙！”
　　“明白！”
　　*
　　冷宁感觉自己正被人抱着往前走，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看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巨大的噪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努力抬起眼皮，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半空中悬停着一架直升飞机。
　　直升机的螺旋桨正在发出巨大的噪音，这使得他更加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能看到红外线瞄准仪的光点在他眼前晃动，却不是对准他的，而是对准于安的。
　　可即便这样，还是没能阻止于安继续往前走。
　　这条栈道似乎很长，于安抱着他走了很久，冷宁尝试挣脱，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放开我……”冷宁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于安只是垂眼看了一眼冷宁，一句话也没说，嘴唇紧绷成一条线，那双眼睛看上去十分的锐利。
　　下一秒，一枚子弹划破夜空，击中了两人前方的木桩——这是狙击手最后的警告！
　　“停下……”
　　冷宁虚弱的声音被嘈杂的声音完全掩盖，但对方却好像听见了，抱着冷宁停住了脚步。
　　冷宁看见于安的嘴角僵硬的向上勾了勾，说道，“现在停下，已经晚了。”
　　冷宁听不清于安的声音，只能通过口型来辨别对方说了什么。
　　随后他便感觉于安正在抱着他加速通过朝栈！
　　子弹射进于安身体里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力隔着身体震到了冷宁身上，一时间，他无法确定中弹的是自己还是于安。
　　直到对方的速度慢下来，冷宁才确定，中弹的人不是自己。
　　看着于安肩膀上冒出的血迹，冷宁更加疑惑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于安还不肯放开他！
　　冷宁十分困倦的看着于安，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非要……带着我……去死吗？”
　　“你害怕吗？”
　　长时间的断食和缺水已经让冷宁连说话都费力，但是此刻他却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烧死他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于安像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别怕，很快就会结束的。”
　　冷宁的视线顺着栈道望去，他知道栈道下方有什么在等着他，那些被豢养在池子里的鲨鱼会将他撕扯得一片肉都不剩。
　　但他此时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为什么不能给我个痛快？”
　　对方没有回答他，仍旧拖着流血的身体，一点点靠近木栈道的终点。
　　在距离木栈道还有三米的距离时，一枚子弹划破夜空，在冷宁心灰意冷的视线中，于安的一只耳朵被子弹射穿，鲜血顿时溅了冷宁一脸。
　　这也让于安失去重心摔倒在了木栈道上！
　　冷宁和他一起摔在木栈道上，头被木桩磕了一下，整个人更晕了，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这一摔牵动了他胸口的旧伤，他立即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
　　等他再回过神时，看见于安正满身是血地朝着木栈道的尽头爬去。
　　也正是这个爬的动作，让冷宁看见了对方手腕上铐着的铁链。
　　而铁链的另一端，连着他脚上的镣铐。
　　*
　　狄烨握着枪，终于赶到了东海岸，当他登上栈道的时候，眼前出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于安正托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往栈道尽头爬去。
　　冷宁躺在距离于安不远的地方，已经一动不动。
　　狄烨的呼吸逐渐加快，巨大的心理压力就像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朝着冷宁狂奔，生怕他晚了一步冷宁就会离开他，就在他即将靠近冷宁的一刹那，于安的身体突然从栈道尽头跌落，连接两人的铁链瞬间绷紧，强行拽着冷宁的身体向前移动！
　　狄烨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提前一步做出了动作，只见他一个跳跃，直接扑向了冷宁。
　　眼看两人就要一起坠落，狄烨眼疾手快，将一条腿卡在了木桩上，这才将两人坠落的速度控制了下来。
　　冷宁的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他感觉自己正被人抱着，本该下坠的身体停在了半空中，脚腕传来一阵剧痛！
　　随即他才慢慢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醒过来。
　　他心里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冷宁觉得自己大概是产生了幻觉。
　　“是我，冷宁。”狄烨的下巴抵在冷宁的脸上蹭了蹭，“我来接你了，你振作点，别睡过去！”
　　冷宁终于听清了耳边的声音，整个人就如同化冰一般，从冰封的意识海洋中苏醒过来，过了好几秒才说，“我没事！”
　　狄烨的两只手都紧紧抱着冷宁，浑身肌肉都在用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能摸到我腰上的枪吗？”狄烨忽然说。
　　冷宁的手指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动力，竟然抬起了刚才怎么也抬不动的手臂。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原本已经很缓慢的心跳正在一点点加快，五感也在一点点恢复。
　　他的手指伸向狄烨腰间的硬物，很快就找摸到了警枪。
　　“能瞄准吗？如果不行就别逞强，我能撑到救援！”
　　他这句话刚落音，吊在半空中失血过多的于安忽然躁动起来！
　　他发疯一般的想要将栈道上的两个人拽下去，由于他的动作幅度太大，狄烨又往下滑了十几厘米，只凭着最后的意志在硬撑着不让两个人掉下去！
　　此刻，他们脚下的鲨鱼已经闻到了滴在水池中的血腥味，一个个变得躁动不安，在水中相互摩擦着身体。
　　狙击手试着射击铁链，但夜晚有雾，视线受阻，加上铁链一直在晃动，根本无法击中，只能先击毙于安。
　　于安的头部中弹后，终于停止了挣扎，吊在半空中晃动的身体也一点点平息下来。
　　此时，冷宁双手举起九二式警枪，瞄准脚下的铁链扣动了板机！
　　“嘭——！”
　　铁链被精准击中的瞬间断裂成两段，于安的身体猛地向下坠落，精准无误的落入了鲨鱼池中！
　　落入池中的那一刻，数条饿极的鲨鱼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池子里的水瞬间就被搅弄成了鲜红！


第173章
　　忽然的落空感让狄烨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抱着冷宁回到木栈道上。
　　就在对方身体收回的一瞬间，他看见了被脚链勒得血肉模糊的脚腕，破皮的地方还在往外淌血，破皮之外的地方也都是挣扎后留下的淤青。
　　狄烨的心就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心痛得喘不上气，“疼不疼？”
　　怀里的人抿着发白唇，身体在细微的颤抖，听见狄烨在和他说话，他微微摇头，随后又往狄烨的怀里轻轻蹭了蹭。
　　狄烨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他将人紧紧抱入怀里，掌心覆上冰凉的脸，拇指蹭过冷宁染血的眼睫，“没事了，我们回家。”
　　他将冷宁从地上横抱起，就在抱起的那一刹那，他才真实的感受到这段时间冷宁究竟瘦了多少，心又忍不住狠狠揪痛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怀中的冷宁，对方已经靠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呼吸微弱。
　　“先别睡，再撑一下！”
　　刚才射出的那一枪已经花光了冷宁所有的力气，此刻他躺在狄烨怀里只觉得十分的安心，他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就这样，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人也变得非常的困。
　　“别睡，冷宁……”
　　狄烨一声一声的呼唤他，将他从困顿世界里拉了回来……
　　“不要睡！冷宁！我不允许你睡！”
　　他微弱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狄烨的怀抱，被人放到了平地上，这种感觉令他不适，他又睁开眼睛去寻找狄烨的身影，但是他太困了，即便睁开眼，眼前也是模糊不清的人影。
　　“我在……冷宁，我在这……”
　　眼前的人影模糊又清晰，清晰后又模糊，冷宁知道狄烨就守在他身旁，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竭尽全力的想再看一眼对方，再看一眼，可是他真的好累……
　　*
　　冷宁这一觉睡了两天三夜。
　　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严重虚脱，靠着输营养液才救回来一条命。
　　后来清理战场，狄烨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关冷宁的地方，那是一间完全不透光的暗室，人在那种地方待久了精神和身体都会崩溃，他不知道冷宁是怎么扛过来的。
　　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人还是十分的虚弱，身上的鞭伤虽不深，却已经发炎，需要每天坚持换药。
　　狄烨着急忙慌的处理完了手里的事就赶来了医院，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护士正在给冷宁换药，他一眼就看见了冷宁后背突出的脊柱，脊柱周围都是新旧叠加的鞭伤，手臂上甚至还被人用烟头烫过。
　　为了不影响护士换药，他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关着门退了出去。
　　狄烨贴着门站了一会，再也忍无可忍，突然踹翻了身旁的垃圾桶，金属撞击声响彻整个走道，惊得走廊上的人纷纷回头。
　　“病人家属，请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一名护士走过来提醒狄烨，“你再这样，我要叫安保了！”
　　这一切正好被赶来送饭的舒书撞见。
　　舒书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到狄烨身边喊了对方一声，“狄副局，你……”
　　“什么副局？我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
　　狄烨这话吼得很大声，护士台那边立即有几个护士瞪了他一眼。
　　狄烨虽然脾气不好，但很少对着无辜的人发火，舒书一下子吓得不敢说话，提着饭盒站到一边等着冷宁换药。
　　她时不时的抬眼去看狄烨，只见狄烨额角的青筋绷着，整个人脸色十分的难看。
　　过了好一会，护士推车从病房里出来，狄烨便再也等不及冲了进去。
　　坐在病床上的冷宁见狄烨怒气冲冲的进来，深吸了一口气，“你冲她发什么火？”
　　冷宁已经好几天没说话，此时的声音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沙哑中带着虚弱。
　　狄烨的眼眶都憋红了，“我他妈更想冲你发火！”
　　舒书听见两人就要吵起来，正要进去劝架，忽然听见狄烨说，“等这事儿完了，老子非把你锁家里不可……你笑什么？还笑！”
　　然后又听见冷宁说，“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这一下，狄烨就彻底不说话了。
　　冷宁忽然看见门口有个人影，便喊了一句，“舒书？怎么不进来？”
　　被点名的舒书选择战术性耳聋，“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冷宁挣扎着要下床，却被狄烨摁回了床上，“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我不动，怎么吃饭？”
　　“我喂你吃！”
　　舒书又被喂了一口狗粮，感觉浑身不得劲，立即对着狄烨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双手奉上饭盒，“狄副局！我申请回去加班整理材料！”
　　狄烨接过饭盒，“批准！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
　　舒书直接抢答，“我一定把您上次偷喝冷法医补药还甩锅给闫俊的事烂肚子里！"
　　狄烨：“……”
　　冷宁闭上了眼，“……狄副局，你怎么这么幼稚？”
　　趁着狄烨被自家媳妇清算，舒书迅速带上门溜了。
　　“谁让你解剖尸体的时候和他眉来眼去的？”
　　冷宁还什么都没说呢，对方倒开始质问他了。
　　“我和他眉来眼去？”冷宁被狄烨气得咳嗽，身上的伤口又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狄烨顿时没了脾气，立即去看冷宁，“你别动气啊，我就是随便说说……”
　　只见冷宁顺了顺气，忽然拽住了狄烨的衣领拉到面前，两人的呼吸瞬间就纠缠在了一起。
　　冷宁：“我们现在这样，才叫眉来眼去。”
　　这对冷宁来说是解释，可在狄烨眼里，这分明就是撒娇。
　　等冷宁回过神时，狄烨滚烫的唇已经吻了下来。
　　强烈的思恋和沉痛的克制都化作了此刻的吻，狄烨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爱意的蔓延，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他抬起眼皮，想要将冷宁的轮廓都刻进心里。
　　冷宁刚换完药，空气中还有碘伏的味道，狄烨却觉得这味道像极了两人缠绵之后空气中留下的旖旎味道，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是烫的。
　　狄烨的眼神中裹着暗火，但想到冷宁还病着，他突然停了下来，鼻尖抵住冷宁的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碘伏的味里混着冷宁特有的香气，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忽然在对方的锁骨上不轻不重的一咬。
　　被咬过的地方突然传来湿热的感觉，冷宁猛地一颤，手指插进狄烨后脑的发茬里，分不清是要推开还是按得更近。
　　随即，他的肩膀一热，感觉有一滴泪滴在皮肤上晕开。
　　冷宁愣住了，他一向不太擅长表达自己，也拒绝有人走进自己的内心，他一度以为自己和于安一样冷血无情，无法拥有爱人的能力，直到遇见狄烨。
　　当这滴泪落到他的皮肤上时，他有种被烫到的感觉，仿佛落泪的人是他自己，他也拥有了感同身受的能力。
　　但他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安慰狄烨，他感谢、感激、甚至感恩自己能遇见这辈子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以至于他为他留下的泪都带着幸福的味道。
　　“狄烨，谢谢你带我走出地狱。”
　　*
　　冷宁吃完舒书带来的补品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现在身体比较虚弱，元气严重不足，需要不断的睡觉来补充元气。
　　这就导致大部分的时间狄烨都坐在病床前，看着冷宁睡觉。
　　冷宁也是真能睡，哪怕是白天，他也能一口气睡四个小时，他睡了多久，狄烨就看了他多久。
　　就连管床的护士都感叹两个人实在是太腻歪了。
　　冷宁白天睡了，晚上继续睡，只是液输多了他老是要起夜上厕所，狄烨怕他摔倒，就蜷在陪护椅上凑合。
　　夜晚，狄烨正在陪护椅上睡着，突然感觉有道影子在他眼前晃悠，他睁开眼，只见冷宁穿着病号服赤脚踩在地上，被纱布包裹的脚踝在仪器闪烁的微光中泛着冷色调。
　　冷宁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伤的白鸽。
　　他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去捂冷宁的脚，“疼吗？”
　　冷宁摇头，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纤长的阴影，他慢慢俯身，鼻尖擦过狄烨的眉骨，深深嗅了嗅，然后说，“你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狄烨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宁，“想挨着我睡就直说。”
　　整个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5的位置，周围的人都已经熟睡，隔壁病房甚至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忽然，一个吻落在了狄烨的眉间。
　　狄烨仰头承接这个吻时，含着对方下唇含糊命令，“张嘴。”
　　冷宁刚启唇就被攻城略地，狄烨就像尝到蜜般吮得更深，他们的呼吸相互缠绵，冷宁被狄烨的手掌托住后颈，推到了墙边，他拇指蹭过对方湿漉漉的睫毛，“疼就咬我。”
　　冷宁却摇头，带着药苦味的舌尖主动追上来温柔舔舐，像在安抚狄烨的神经。
　　病号服下摆被掀开时，滚烫的手掌贴上了冷宁冰凉的皮肤，冷宁被烫得抖了一下，狄烨退开半寸，看到冷宁涣散的瞳孔里映着自己扭曲的脸。
　　“于安欺负过你吗？”狄烨突然发问。
　　此时天光乍现，晨光透过两人交错的鼻梁，狄烨看见冷宁坚毅的眸子里闪着微光，“他倒是想过要欺负我，但我没有给他机会，不然，你以为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句话对狄烨来说比任何情话都致命，他紧紧抱住了冷宁瘦弱的身体，“我知道不该这样问你，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只要想到他给你买了个破岛，我就想再杀他一万遍！”
　　“狄烨，”冷宁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我开枪时，很痛快。”


第174章
　　清晨，阳光从窗台斜射进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台上的绿萝已经比一周前更加鲜翠欲滴。
　　单人病房内，冷宁脱掉了宽松的病号服，背对着窗户，试图将一套深蓝色的崭新警服衬穿在身上。
　　衬衫的第三颗纽扣在他指尖顽固地滑开了两次之后，身后传来的狄烨的调侃声，“啧啧啧，冷法医，手法不行啊！”
　　狄烨斜倚在门框上，臂弯里搭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藏青色警服外套，他已经换好了自己的常服，肩章上的银色四角星花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当然，他自己肯定认为是棵顶天立地的青松。
　　他拖长调子，“需不需要专业的监护人提供无偿服务？”
　　冷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绷着脸将第三颗纽扣扣上。
　　因为长时间输液，冷宁的手肿得像馒头一样，实在有些操作不便。
　　狄烨索性迈着长腿走了过去，“省厅说了，仪式可以推迟到你完全康复。”
　　狄烨说着，拿起床头上冷宁的深色领带，在手指间灵活地绕了绕，姿态闲适道，“汤局亲自打电话问我的意见，我说——”
　　他故意停顿。
　　冷宁终于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狄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说，我们家冷法医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回去呢，怎么能打消他的工作积极性？你说对吧，媳妇儿？”
　　狄烨叫“媳妇儿”的时候，尾音上扬，听着十分的欠揍。
　　“别乱叫。”冷宁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但耳根隐约有些泛红。
　　“怎么乱叫了？收了我的戒指，就是我媳妇儿！媳妇儿？”
　　冷宁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叫，狄烨便当对方同意了这门婚事，嘴角勾着得逞的笑。
　　手指灵巧地将那几颗纽扣逐一扣好后，狄烨的手并没有立刻抽走，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伸手理了理冷宁的衬衫领口，手指顺着平整的肩线向下，抚过袖管，眼神里那点玩笑的意味沉淀下去，“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他压低声音，近在咫尺的呼吸拂过冷宁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说，“下面坐的可不止汤局，还有省厅领导、媒体记者、乌泱泱一大片……你要是不舒服……”
　　“狄烨，”冷宁打断他，直接抬起左手，手指轻轻搭在狄烨的手背上，平静地对上了狄烨的目光，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忐忑或犹豫，“这身衣服挂太久了，我想早点穿上它。”
　　狄烨眼神瞬间亮起，反手将冷宁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里，紧紧握了一下，随即松开，干脆利落地转身取下那件笔挺的警服外套。
　　“行！”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张扬，带着点儿睥睨天下的劲儿，“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王牌搭档！领带系好，头发别乱！给哥长点脸！”
　　冷宁看着他把外套抖开，像个准备出征的骑士一样，郑重地为自己披上象征职责与荣耀的深蓝战袍。
　　当外套合拢，肩章稳稳落下的瞬间，某种尘封已久的力量从冷宁略显清瘦的身躯中悄然复苏。
　　狄烨笑着抄起车钥匙，小心翼翼地护在冷宁身侧，推开了病房的门，“今天必须给你录像，等以后老了拿出来循环播放！”
　　他一边絮叨着一边搭着冷宁的肩往外走，阳光落在他们肩上，一个挺拔如松，一个锋芒内敛。
　　脚步声渐渐远去，迎接他们的将是金灿灿的荣誉。
　　*
　　龙川市局大礼堂内，手汤晓东站在铺着红绒布的主席台中央，双手托着一方红木锦盒，盒里静卧着两枚沉甸甸、金光灿灿的一等功勋章。
　　台下坐满了身着深蓝色警服的年轻人，明亮的灯光将肩章上的警徽映照得格外庄重。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前排两道格外挺拔的身影上——狄烨坐得笔直，肩线宽阔，他身边的冷宁虽面色带着些许苍白，背脊却同样挺立如松。
　　汤局浑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安静的礼堂里清晰地回荡。“经省公安厅特别批准，恢复冷宁同志三级警督警衔！”
　　掌声瞬间如潮水般响起，汤局略作停顿，继续宣告，“同时，授予狄烨、冷宁两位同志——个人一等功 ！”
　　在更为热烈的掌声中，冷宁缓缓起身，迈向主席台，肩章上代表三级警督的四角星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只有熟悉他的狄烨才能从他那比常人慢了几分的步调里，捕捉到他身体尚未完全复原的痕迹。
　　汤局亲手拿起那枚承载着荣誉的金色勋章，郑重地别在了冷宁深蓝色的警服左胸上，他微微倾身，声音中带着感慨与敬意，“这枚勋章，其实早在五年前，就该挂到你胸前了！”
　　轮到狄烨上台的时候，坐在第五排的张小曼推了推朱洋洋的肩膀，“羡慕吗？”
　　朱洋洋以为张小曼说的是狄烨，于是瘪了瘪嘴，“羡慕什么，我也有好吧？”
　　“你那是二等功，人家这可是一等功！”张小曼故意刺激道，“反正我是羡慕了……必须得给冷宁拍张照挂在金麦的荣誉墙上！”
　　朱洋洋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是谁的迷妹？”
　　张小曼白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你的！”
　　朱洋洋被气得够呛，以至于最后合影的时候脸都是黑着的。
　　合完影，大伙都有说有笑的往外走，宁州市局的副队长周钦一眼就看见了甩着一头干练齐耳短发的张小曼。
　　他有些激动，视线跟随着张小曼移动。
　　张小曼毫无察觉，继续和冷宁交谈，“对了，你俩一会有空吗？我们都多久没一起吃饭了？”
　　说到吃饭，狄烨忽然想起来，上次朱洋洋还说要请张小曼吃饭来着，后来太忙给忘了，“叫上朱队一起吧！”
　　听到“朱队”两个字，张小曼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你俩叫吧，我没他电话。”
　　就在这时，在一旁观察已久的周钦直接朝张小曼走了过来，“朱队刚才还在这呢！”
　　张小曼看了看周钦，“您是？”
　　“哦，我是宁州市局的周钦，我们上次在颁奖大会上见过的，你可能没印象。”
　　张小曼想了一下，颁奖大会那次她光顾着去观察朱洋洋了，没注意到这号人物。
　　她看了一眼周钦肩章上的两杠一星，“周队是吧？您怎么上这来了？”
　　“是周副队。”周钦笑着纠正道，“我来这办点案子，正好没吃饭，要不一起？”
　　周钦故意把这句话问得很自然，狄烨当然没意见，毕竟他和周钦是老朋友，冷宁也不介意，张小曼就更不介意了，她一向喜欢和人打交道。
　　于是四个人就一起走出了大礼堂。
　　他们到停车场的时候，朱洋洋已经在车上等他们了。
　　第一次和张小曼吃饭，朱洋洋有些莫名的紧张，他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衬衣领口，确保自己不会被狄烨和冷宁比下去。
　　就在这时，周钦忽然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来，“表哥，我想我可能真的恋爱了！”
　　这话朱洋洋已经见怪不怪了，光是女神，周钦在宁州就有好几个，今天看上这个，明天看上那个，他都听腻了。
　　“你又看上哪个姑娘了？”朱洋洋心不在焉的问。
　　“张小曼啊！”周钦激动的说着，双手还刻意的在自己胸前比了个波浪，“身材多带劲啊！”
　　朱洋洋：“……”
　　沉默片刻后，朱洋洋说，“你怎么看上她了？”
　　“你不觉得她特有魅力吗？”周钦十分夸张的说，“往那一站，简直光芒四射啊，我都能想象她拿手术刀的样子有多飒！”
　　朱洋洋没说话，见张小曼的车开出去了，就跟了上去。
　　周钦一直在和他身旁聊张小曼，朱洋洋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小曼的后车牌，想起了上次他胸口中弹的时候张小曼当着他们全家人说的话——“我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
　　想着想着，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忽然收紧，他有些心烦意乱，对着滔滔不绝的周钦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周钦这才察觉到朱洋洋不太对劲，“你这是咋了嘛？”
　　不明所以的周钦转念一想，“你该不会因为狄烨拿了一等功不高兴吧？也对！你俩一直不合，他这么风光你肯定难受！”
　　周钦觉得，此时他应该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放心吧，你是我表哥，我肯定站你这边！我和他吃饭完全是因为张小曼，等我把她泡到手，就和狄烨一刀两断！”
　　他这话刚落英，朱洋洋就一个刹车撞上了张小曼的车屁股！
　　一声轰响之后，朱洋洋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卧槽！表哥你是真敢撞啊！她那可是豪车！”周钦发出了一声惊呼。
　　朱洋洋皱着眉，看看着张小曼十分利落的甩上车门，踩着高跟鞋气冲冲的朝他走来，伸手敲了敲他身旁的车窗。
　　他故作镇定的降下车窗，还没说话，就听见张小曼拖长尾音的调侃，“朱队，第一天上路呢？”
　　朱洋洋自知理亏，“走保险。”
　　他说完就要关车窗，张小曼直接伸手挡住了上升的玻璃，“不打算道个歉吗？”
　　“不好意思，没注意。”朱洋洋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看张小曼一眼。
　　“我还以为，你不会道歉呢？”
　　张小曼这话一出，朱洋洋彻底变闷葫芦了。
　　张小曼看出朱洋洋不太高兴，不打算再继续调侃了，“行，那就走保险吧，吃完饭咱俩一起去交警队把这事解决了。”
　　朱洋洋还没发话呢，周钦就赶着说，“放心吧，我看着他，绝对不会让他跑的！”
　　张小曼这才瞅了瞅自己的车屁股，除了车牌有点凹进去之外，没什么大问题，倒是朱洋洋的车头被撞得有些明显。
　　她嘴角一勾，回了自己车上。


第175章
　　张小曼订了一家开了很久，素以私密性出名的私房菜馆。
　　室内灯光很柔和，几碟精致的小炒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张小曼先给冷宁碗里添了一勺清炒虾仁，“冷宁，这虾仁嫩，你尝尝。”
　　狄烨也没闲着，将装着药膳汤的瓦罐端到了冷宁面前，动作之快，朱洋洋差点就夹到了瓦罐里的肉。
　　“洋洋，你口味重，这个适合你，多吃点！我们家冷宁现在得吃清淡滋补的！”狄烨把自己面前那盘辣得油光红亮的辣子鸡丁往朱洋洋那边推了推。
　　朱洋洋坐在张小曼对面，心不在焉地用筷子尖拨开辣椒，夹起一块鸡丁，放进了嘴里。
　　一旁的周钦看不惯狄烨这副舔狗样，“药膳汤这么难喝，冷宁喝得下去吗？”
　　冷宁坐在狄烨旁边，刚吃完虾仁，闻言，只是淡淡吹了吹勺子里的药膳汤，然后喝了一口，“咸淡适中，味道不错。”
　　狄烨立刻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重大奖励，“那你多喝点，不够再给你点！”
　　周钦顶了顶朱洋洋的胳膊，压低声音问，“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一股子基佬味？”
　　朱洋洋心事重重的抬眼看了一眼狄烨，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爱情火花，“你想多了吧。”
　　周钦狐疑的看着对面的两人吃饭，只见狄烨正在以风卷残云之势解决自己那份饭菜，眼神还时不时地瞟向冷宁，冷宁似乎对这样的眼神一点也不介意，喝得十分安心。
　　周钦心说：这两人绝对有问题！
　　冷宁吃了一会，把剩下的半碗药膳推到旁边，意思是不吃了。
　　“你吃饱了？这半个给我，别浪费。”
　　狄烨说着就伸筷子去夹，动作行云流水，极其顺手，仿佛冷宁的一切，包括剩饭，归他处理是天经地义的事。
　　冷宁没阻止，只是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这一幕简直把周钦给看呆了，他想要八卦的洪荒之力就快要控制不住了，憋得他都没心思吃饭了。
　　冷宁安静地看着狄烨吃东西，仿佛周围的一切眼神都不存在似的，在狄烨的手又要习惯性地去拿茶杯时，他不动声色地把茶杯往对方那里挪了一点。
　　张小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目光在狄烨和冷宁之间逡巡，像是在脑补什么有趣的事情。
　　一个风卷残云，一个静若沉渊，再看看朱洋洋空着的座位，她忽然心梗了一下，“朱队人呢？”
　　周钦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说，“不知道哇，神神秘秘的。”他一边嚼，一边还在努力“护卫”着自己的形象，“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吃。”
　　*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得挺好，除了中途离开的朱洋洋。
　　张小曼去前台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外面那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
　　张小曼寻着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朱洋洋靠在他那辆A系奔驰前，似乎在等她一起去处理交通事故。
　　张小曼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开着车走了。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周钦：“……表哥，你等等我啊！”
　　“你上哪？”身后传来了狄烨的声音，“我捎你过去！”
　　周钦叹了口气，“捎我去火车站吧，我下午还得赶回去开会呢！”
　　狄烨一听，感动得不行，“这么赶还来看我领奖，不愧是好兄弟！”
　　“……”周钦没敢说自己是为了看张小曼来的，“这算什么，为了兄弟两肋插刀都行！”
　　“好兄弟，就冲你这句话，我今天必须亲自开车把你送回去！”
　　周钦连忙摆手说不用了，自己车票都买好了。
　　狄烨这才作罢，开开心心的和冷宁一起送周钦去火车站。
　　另一边，朱洋洋和张小曼迅速签好了交通事故认定书，从交警大队出来的时候，朱洋洋扭扭捏捏的来了句，“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张小曼愣了一下，朱洋洋忽然和她道歉，她还有点意外。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张小曼说。
　　“你问。”
　　“当初约你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话说明白？我又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躲着我算什么事？”张小曼现在提起这事还是觉得生气，根本消气不了一点！
　　朱洋洋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从后备箱里拿了一瓶水出来，拧开递给她，“我知道你从小就很缺爱，害怕自己的婚姻和父母一样，所以一直不敢谈恋爱结婚。”
　　“所以呢？这和我缺不缺爱有什么关系？”
　　“我这人很传统，不轻易谈恋爱，”朱洋洋稍微停顿，又继续说，“谈了就要负责，最好是可以结婚的那种……”
　　朱洋洋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张小曼打断，“所以你觉得我会玩弄你的感情？”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朱洋洋皱着眉不说话，仿佛在和自己做心理斗争。
　　在张小曼迫切的注视下，他终于开口了，“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怕你会接受不了。”
　　张小曼先是一愣，随后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笑了笑，“我可是法医，什么场面没见过？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我干的可是缉毒！”朱洋洋的下颌绷着，已经极尽的隐忍。
　　“那又怎样？”张小曼往前迈了一步，和朱洋洋拉近距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和你的职业、家世、背景都没关系，你要是愿意，就给我个准话，要是不愿意，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
　　朱洋洋眉头紧锁，十分郑重的看着张小曼的眼睛，“我可能会牺牲，这也没关系吗？”
　　张小曼忽然轻松一笑，“我的双手解剖过尸体，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朱洋洋几乎没有想就回答了。
　　“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职业。”张小曼笑着说，“你不觉得，法医和缉毒警很配吗？咱俩以后谁也别嫌弃谁了。”
　　朱洋洋听着这话，耳朵和脖子瞬间红了大片，尴尬得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张小曼笑他，“小弟弟，你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朱洋洋嗯了一声，“没什么经验，你多担待点。”
　　张小曼只觉得朱洋洋这个样子比平时可爱一万倍，她侧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姐带你谈恋爱去！”
　　*
　　送完周钦，狄烨就和冷宁一起回警局了。
　　考虑到冷宁仍在恢复期，狄烨直接把人送去了休息室。
　　冷宁小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见狄烨不在休息室，就起身去了办公室。
　　此时舒书正在和狄烨汇报A国警方传来的消息，“逃跑的46名制毒工人已经全部被A国警方抓获。”
　　“后续工作派个人过去对接就行了。”狄烨说完，见舒书似乎还有事，便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可以让我去吗？”舒书说，“对接的事我有经验，而且毒蛛的案子一直都是我在跟……”
　　“当然可以！”狄烨说，“以后想去，直接和我说就行了！”
　　“明白！”
　　舒书开心的退出办公室，一出来就碰到冷宁，“冷法医，李法医刚才在找你呢，好像有急事。”
　　冷宁一听“有急事”便放下了狄烨办公室的门把手，直接去了法医科办公室。
　　他有些不安的走到李栓那间凌乱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冷法医！”李栓见冷宁来了，十分的激动，“你来得正好，于安的DNA报告出来了，结果没问题！这下大家可以安心了！”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于安的DNA检测报告，递到了冷宁的手上。
　　冷宁翻开DNA检测报告，快速看了一遍，结论写得很清楚，他指甲里的DNA和衣服上的血迹是同一个人的DNA。
　　因为于安曾经用烧焦的尸体金蝉脱壳，所以冷宁特意留了个心眼，在于安对他施暴的时候，他故意抓了对方一下，就是为了保留对方的DNA，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龙川市后，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拜托老李用他指甲里的DNA做一次DNA检验，确保当时掉下鲨鱼池的人是于安。
　　冷宁刚松一口气，就听见李栓说，“你也真够谨慎的，取DNA之前还用次氯酸泡过指甲，你的指甲里只有一个人的DNA，少了干扰因素，提高了报告的准确性……”
　　在李栓的声音中，冷宁的脸逐渐变得惨白，与此同时，他的大脑正在复原所有发生过的事……
　　修栈道、养鲨鱼、把他饿到头晕眼花，五感退化……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这一切都是阴谋！
　　因为，他根本就没碰过次氯酸！这一切只能证明，于安在他昏迷的时候，对他的指甲动过手脚！
　　仿佛受到了剧烈的打击，冷宁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李栓的办公桌才能站定。
　　“冷宁，你怎么了？！”李栓立即去扶他，“来，先到我位置上坐一会！”
　　冷宁缓了缓，抬起苍白的脸，目光落在那份DNA报告上，“不，这恰恰证明，这份DNA是有问题的！”


第176章
　　“你确定你被关在地下室的期间，没有主动接触过次氯酸？！”
　　局长办公室里，汤晓东反复向冷宁确认这个事实。
　　这件事对他来说是相当震惊的，抓到于安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执念，现在冷宁却告诉他：又让于安给跑了！
　　“确定。”冷宁看上去还算平静，但此刻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肉里，并不比汤晓东好多少。
　　汤局面色沉重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想查到于安的踪迹也难了！要不要通知A国警方，让他们搜捕？”
　　“不行！”狄烨手肘撑在膝盖上，沉声阻止道，“我怀疑A国警方里有毒蛛的内线，现在还不能声张，而且，于安现在不知道我们发现他没死，秘密调查他的下落更有胜算。”
　　汤晓东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气得血压都高了，“说得简单，怎么查？从哪开始查？！”
　　“我认为，我们因该马上成立一个秘密调查小组！”冷宁强忍住身体的不适，说道，“调动一切可调动的资源，尽快追踪到于安的下落，在他采取行动之前，把人抓回来！”
　　听到冷宁的建议，汤晓东停止了踱步，一拳打在桌上，“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
　　他看向面前的狄烨和冷宁，“立刻成立特别行动小组！狄烨，冷宁你们两个一起担任这次行动的指挥，我会调动所有资源配合你们！一定要把人抓回来！”
　　*
　　朱洋洋接到特别行动小组的通知时，正在和张小曼看电影，电影放的是一对情侣，经过了各种波折终于在一起了，就在两位主角情到深处时，朱洋洋一下子从座位上蹭了起来。
　　“局里有急事，我得马上回去！”
　　张小曼正嚼着爆米花，一句“你去吧，我自己回去”还没说完，朱洋洋就已经走远了。
　　她看着朱洋洋着急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正当她打算继续看电影的时候，头忽然被人掰向一侧，朱洋洋对着她的唇吻了下来。
　　吻技生疏，还带着几分急促，但张小曼却沉醉其中。
　　“等我回来。”朱洋洋说完，又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回来给你带礼物。”
　　张小曼眼神闪动，她承认，越是和朱洋洋接触，她就越依赖他，这种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但每次在她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朱洋洋就会突然给他意想不到的安全感，就像现在这样。
　　张小曼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一边笑一边含混说道，“终于没人和我抢爆米花了。”
　　朱洋洋这才放心的走了。
　　最后十分钟的电影，张小曼是笑着看完的，她一边笑，一边想象着未来有朱洋洋陪伴的生活，不知不觉眼眶就红了。
　　朱洋洋赶到警局的时候，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都已经到位了，基本都是些熟面孔。
　　大家都是被紧急通知叫回来的，只知道要成立特别行动组，却不知道行动任务是什么，所以大家都面带疑惑的打量着汤局的脸色。
　　汤局那张铁青的脸告诉大家，这是件特别要紧的事。
　　“有件事必须告诉大家……”
　　*
　　舒书抵达A国机场的时候，收到了特别行动小组的通知。
　　因为她正好要去A国出差，所以不能参加会议。
　　她打电话回去问，狄烨只说让她先解决手上的事，一切等回来再说。
　　她隐约感觉到这次行动不简单，但也想不到最近警局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
　　她没想太多，直接打了车去警署，到那边的时候警署正在庆祝结案。
　　老署长被簇拥着戴了好几个大花环，大家兴致都很高，商量着一会要去哪里聚餐。
　　老署长见舒书来了，便把人请到了办公室，双方对接一些关于制毒工人被捕的细节。
　　所有手续都齐全了，等着舒书看过之后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舒书一张一张翻看，所有资料她需要全部看一遍再向狄烨汇报，狄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她才能代签。
　　她大致翻看了一下抓捕过程和审讯记录，抓捕过程十分的顺利，从接到举报到成功抓获46名制毒工人仅仅用了六个小时。
　　工人的口供也基本一致，这些工人坐游艇逃跑后，被于安送到了一个小岛上，岛上物资缺乏，他们挨饿受冻了好几天，忽然被警察发现了，小岛四面环海，他们没地方逃，所以被一个不差的带了回来。
　　就在舒书翻看资料的时候，老署长竟然倒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舒书拿了一旁的毯子给他盖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在她的映像中，老署长成天都是一副神经紧张的样子，难得看到他打盹。
　　大概因为联合行动拔除了毒蛛这个心头大患，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就在舒书打算继续看资料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突然从老署长的抽屉里传出来。
　　老署长猛地醒了过来，醒来的那一刻还有点懵，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在响。
　　他愣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事。
　　“哈里斯，你电话响了。”舒书以为他睡蒙了，提醒了一下。
　　老署长确认是自己的另一只手机在响铃后，表情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这一切舒书都看在眼里。
　　哈里斯心跳猛然加快，肾上腺素飙升，连手指尖都在颤抖。
　　他拿起抽屉里的钥匙，哆哆嗦嗦的打开了上锁的抽屉，将那只正在响铃的手机拿了出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他的呼吸都凝滞了。
　　“你怎么了？”
　　见舒书放下资料朝他走过来，哈里斯连忙抬手阻止，“没事，我出去接个电话。”
　　哈里斯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匆匆进了一间没人的房间，鬼鬼祟祟的带上了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确认死掉的人怎么还会给他打电话？
　　他犹豫要不要接，在电话即将超时被切断的时候，他按了接听，小心翼翼的把手机举到耳朵边，“喂？”
　　“石翁，过河拆桥是吧？”电话那头传来于安缓慢而低沉的声音。
　　老警署听到这个声音后，血压极速飙升，他稳了稳呼吸之后才压低声音问，“你没死？”
　　电话那头传来了低沉的笑声，“怎么，你希望我死？”
　　“我不是说过，上次是最后一次通话吗？你怎么还联系我？”
　　“你擅自做主抓走我的工人，还想让我遵守约定？”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于安的声音里透着极致的冷漠，“当然是，送你下地狱了。”
　　电话突然被挂断，哈里斯沉默片刻后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像囚住他半生的牢笼，但他已经对这个牢笼产生了感情。
　　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老署长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舒书已经看完了所有的文件。
　　见老署长一脸颓然的回来，舒书便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老署长摇摇头，“一会我就不去聚餐了，你和他们一起去吧。”
　　他说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提着包走了。
　　第二天，老署长没来上班，也没有和任何人请假，同事们担心他出事，去他家敲门也没动静，最后只能找了开锁师傅进门查看，进去之后，发现屋里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舒书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老署长孑然一身，没有结过婚，也没有一个亲人。
　　事情办完她就要回去了，临走之前得知了一个消息：哈里斯死了！
　　有人在码头发现了他的尸体，舒书赶去现场的时候，看见哈里斯躺在污水沟里，身上都是淤泥和苍蝇，额头上有一个弹孔，他的身旁，只有一个掉落的手提箱。
　　同事们将他的尸体抬走，撬开了手提箱，发现里面竟然都是现金和金条，其中还夹着一把手枪，手枪里有六发子弹，一发都没少。
　　舒书很震惊，她很想知道哈里斯死亡背后的真相，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必须马上回国。
　　她心事重重的赶回了龙川市，一出机场就急匆匆的打了一辆出租车往警局赶。
　　等红灯的间隙，出租车司机打开了车载收音机，一条新闻立即跳了出来……
　　【长达七年的逃亡，涉黑组织“黑云帮”重要成员魏敖，于今日被证实遭遇枪击身亡……】
　　司机似乎对这条新闻不感兴趣，换了个频道听相声，舒书立即凑了过去，“师傅，麻烦你倒回去，我想听听后续！”
　　“哟，小姑娘还关心这些呢！”司机又往回调。
　　【具体细节及案件详情，警方仍在深入调查中……下面播报另一条消息……】
　　“没后续了！”师傅连忙调了台，去找他喜欢听的相声节目。
　　在一阵又一阵的爆笑中，舒书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弹出了一条会议通知：【十分钟后在小会议室开会！】
　　会议的主题没说，只通知开会，而且非常着急，看来应该是出大事了！


第177章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滞。
　　魏敖和哈里斯中弹的死亡照片被放大在投影上。
　　冷宁捏着激光笔，指尖轻点，画面切换，两枚弹头的精密对比图呈现在大家眼前。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而有穿透力，“两枚子弹属于同源枪型，对此，各位有什么看法？”
　　董旭和谢长宏互相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朱洋洋看了一眼汤晓东，然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睿智的蓝光，“同一种枪，说明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是使用同一种枪的不同人，不管怎么说，这两桩命案都不可能是孤立的巧合。”
　　“没错，”冷宁按动激光笔，切换下一张PPT，“假设为单人作案，那么凶手必须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横跨R国与A国海岸，但R国到A国，水路有七百海里，极限航程也需三十小时以上，所以可以排除水路。”
　　激光红点倏地移动到一张航线信息图上，“要完成这个计划，只能选择乘坐飞机，也就是说，只要调查航班，就可以缩小凶手的范围。”
　　话音微顿，冷宁抬起眼，眼底那点幽深的寒芒扫过在座众人，吐出的字句陡然加重，“但如果这是不同人作案……背后的始作俑者，绝对不会简单！”
　　“我有个消息要汇报！”舒书忽然挺直背脊，语气紧绷道，“哈里斯失踪前……接过一个很反常的电话！用的是备用手机，那只手机一直被他锁在柜子里……他听见铃声时的反应很奇怪，他好像很震惊，很……害怕？！”
　　冷宁手里的激光笔在桌面上划了一下，“他说了什么？”
　　舒书用力摇头，“他避开我溜出去接的！回来时……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连说好的部门聚餐都没去，只收拾了点东西就匆匆走了……再然后，他的尸体就出现在了码头，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还搜出了很多金条，里面还有一把没开过的枪！”
　　“没开过的枪……金条……”一直沉默旁听的狄烨眸子陡然一紧，先前某个模糊的猜测骤然贯通，所有纷杂的线索碎片在一瞬间被串联成型！
　　他猛地抬眼，锐利的视线恰好撞上冷宁看过来的眼神——刹那间，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传递。
　　“舒书，”狄烨声音不高，却带着奖赏的语气，“中午给自己加俩鸡腿！”
　　舒书：“啊？”
　　狄烨霍然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双手撑在桌沿上，声音中带着亢奋，“于安有杀魏敖的动机！哈里斯前天刚端了制毒窝点，等于捅了于安的钱袋子，于安一样有动机杀他！但单凭动机，还不足以钉死他就是这两起凶杀案的幕后黑手！”
　　他目光如刀，视线扫过在座的所有人，“此前，在A国的联合行动中，有人向于安泄露了我们的行动计划，刚才听舒书这么一提，我有理由怀疑——哈里斯就是毒蛛的内线！
　　那通电话，八成是于安打来索命的！所以哈里斯慌乱之下带着钱和枪跑路，结果却在码头被人灭口！”
　　“我赞同你的推测。”冷宁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于安手下贴身保镖的标准配枪，就是这种制式。”
　　“猖狂！ ” 汤晓东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在晃动，“这才几天？两条命！他还敢继续？！”
　　“复仇的执念能烧毁一切理智。”冷宁略显沙哑疲惫的声线将汤晓东身上躁动的戾气压了回去，他微微抬眼，眼神沉静，“按照他复仇的逻辑推测，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
　　“！” 狄烨脖颈的肌肉猛地绷紧，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冷宁。
　　只见冷宁那张失血般苍白的脸上，竟缓缓牵起一丝近乎病态的笑意，眼底深处却跳跃着冰冷的、如磷火般的锐芒。
　　“不怕他来，”他轻声道，每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气，“就怕他不来。”
　　“你想干什么？”狄烨气息一窒，声音压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
　　冷宁半边脸落入窗帘投射的阴影中，另外半张脸在顶灯的照射下显得冰冷锐利。
　　“他已经踩着我的底线逃了两次。”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发寒的感觉，“事不过三，既然他热衷玩这种死亡游戏……”
　　阴影中，冷宁的嘴角仿佛向上弯了弯，“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
　　办公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与喧嚣。
　　冷宁回到办公室，打开了桌上的电脑。
　　屏幕上，一张张从鲨鱼池里打捞出的尸块照片从眼前掠过。碎肉、断骨、边界模糊的皮肤组织……
　　这些照片仿佛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从屏幕里透了出来。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门把拧动的轻响。
　　狄烨推门进来，高大身影立在门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冷宁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压力别太大，过来歇会儿。”
　　鼠标滚轮细微的转动声停顿了一瞬，又继续滑动。
　　“碎尸里发现了硅胶填充物，”冷宁的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冰冷的蓝光映着他眼底的深潭，仿佛没听见狄烨刚才的话，“他整过容，难怪当时我没认出来。”
　　冷宁阖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掠过一丝理性，“一个人要整容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难度不低。”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幽冷，“但如果两个人同时朝着某个‘模版’调整，动刀的工程……”他顿了顿，像在寻找最精准的表述，“就会变得‘高效’许多。
　　就像在一个三角形和一个长方形的轮廓上动刀，只要找准关键的线划开一道口子，最终就能得到两个高度相似的‘平行四边形’。”
　　他微微偏头，视线终于落在狄烨身上，“于安这么干，是打算彻底取代这个替身。”
　　“这替身都变成鲨鱼粪了，怎么调查他的身份？”狄烨声音里压着一股没来由的火气和烦躁，“除了知道这倒霉玩意儿长得跟于安那王八蛋像以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目前，确实没有更多线索。”冷宁语气毫无波澜，仿佛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但，并不是毫无办法。”
　　狄烨眉峰一扬，“哦？什么办法？”
　　冷宁缓缓站起身，隔着冰冷的办公桌与他对视，室内空气仿佛凝滞，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他微微启唇，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带着核弹般的威力。
　　“狄烨，我们举行婚礼吧。”
　　“……”
　　刹那间，狄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无形重锤狠狠砸中。
　　那张平日里能言善辩、嬉笑怒骂、总是带着几分痞坏或嚣张的俊脸，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几秒钟后，狄烨终于从石化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却没能发出任何音节。
　　迟来发痛觉在他胸腔里猛烈的炸开，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撞上了冷宁的办公桌。
　　“冷——宁！”狄烨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低沉嘶哑得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荒谬、刺痛和恐慌，“你他妈在说什么疯话？！婚礼？？？在这种时候？？！”
　　他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气息喷在冷宁脸上，那双平日里深邃含情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狂怒和不可置信，“你要用自己当诱饵？！用我们的……用这种名义？！把他引出来？！你他妈知不知道那是谁？是个杀了多少人的疯子！他一门心思想要你的命，像条毒蛇一样在暗处盯着你！你让我看着你他妈穿着礼服当靶子？！等他来射穿你的脑袋？！”
　　狄烨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有些颤抖，可即便这样，冷宁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动摇的痕迹。
　　“这是最高效的办法。”冷宁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无法撼动的决心，“他会来的，他一定无法忍受看着我们……”
　　他微微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幽暗的东西，“尤其是在他输掉两次之后，这场婚礼一定能把他引出来！”
　　“高效？！”狄烨简直要气疯了，他猛地直起身，额角青筋暴跳，攥紧的拳头几乎要将桌面摁出印子，“老子不需要这种高效！老子宁可再花十年八年抓他！也不要你用命去赌！”
　　他又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形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把冷宁困在那椅子和桌子形成的方寸之间，“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他妈的是在抓人！不是在赌博！”
　　一股无法遏制的冰冷从心底蔓延开来，冻得狄烨指尖发麻，他几乎是本能地、失控地一把攥住了冷宁的手腕。
　　那手腕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骨骼的坚硬和凉意，仿佛他握着的，是一块随时都会融化的冰。
　　“冷宁！”狄烨的声音陡然变了调，愤怒之下裂开一道缝隙，流露出深不见底的恐慌，他手下用着力，却不知是想捏碎这块冰，还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这块冰，“我不准你这样！听到没有？！我不准！”
　　冷宁垂眼看了看被狄烨死死攥住的手腕，然后缓缓抬起视线。
　　灯光下，他眼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映出狄烨惊怒交加，甚至带着一丝乞求的脸庞。
　　他用近乎残忍的语气，极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精准地刺入狄烨心底最恐惧的地方，“狄烨，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穿透狄烨眼底的怒火和痛楚，直抵内心，“他恨我入骨，却最擅长等待。他会像毒舌一样潜伏在暗处，等待我们疲惫、疏忽的时候给所有人致命一击。
　　与其让他躲在暗处，用更阴险的方式毁掉更多人……” 冷宁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疲倦与决绝，“不如就在他认为我们最幸福，戒备心最低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他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紧锁住狄烨，冰冷的呼吸拂过对方紧绷的脸颊，“我需要你的配合，狄烨，不是作为搭档，”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命令般的请求，“而是作为我的新郎，如果我遭遇不测，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承诺。”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沉重的冰，狄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怒火、恐惧，还有被冷宁那疯狂计划强行赋予的沉重使命，一时间全部倾泻而出，在他的血液里咆哮奔流，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爆！
　　他看着冷宁，看着那张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双冰冷决绝的眼，所有的咆哮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片无声的悲鸣。
　　愤怒的潮水慢慢退去一些，狄烨攥着冷宁的那只手，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不自觉地松了一些。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挤出的声音沙哑无力，“……好，好得很……冷宁，你够狠……”
　　他猛地低下头，眉头微微抖动，再抬起来时，眼底只剩下孤注一掷的暴戾，“行！婚礼是吧？老子陪你演！演他妈的天衣无缝！”
　　他俯身逼近冷宁的脸，那双因为愤怒和绝望而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冷宁冰冷沉静的双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下来的血肉，“冷宁，你给我听好了——”
　　“你他妈敢给我出事……老子追到阎王殿，也要把你拽回来！”


第178章
　　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衬得冷宁整个人更加冷峭，头顶的灯光打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阴翳，看上去就像精心雕琢的玉人。
　　“都安排妥了。”
　　狄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紧绷，他环过冷宁清瘦的腰身，下巴在对方微凉的后颈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大狗狗。
　　“放心，他会来的。”冷宁安慰道，“我了解他，这场婚礼对他来说就是挑衅，他太自负了，一定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而且……他一向喜欢在胜券在握时欣赏猎物挣扎的样子，我们婚礼的最后环节，等他确信我们被幸福冲昏头脑的时候，就是他‘戏弄’我们的时刻。”
　　冷宁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剖析案情，狄烨听着却有几分不爽，“别老提他了，看看我。”
　　冷宁严肃的眸子里这才闪过一丝柔软，“嗯，很帅。”
　　狄烨瞬间觉得舒服多了，抱紧冷宁，手臂如同坚实的堡垒，把冷宁团团包裹，“别怕，有我在。”
　　冷宁这才意识到，他所以的谨慎与筹谋，在狄烨眼里都是害怕的表现。由此，他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背德感，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恨，恨不得通过这场婚礼将对方彻底摁死。
　　当狄烨环抱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被阳光笼罩，心底那些幽暗的想法也躲了起来。
　　“你身上很暖。”
　　狄烨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阳光的味道传入冷宁的鼻腔，令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狄烨笑他，“是你身体太冷，等过了这一阵，带你去蒸桑拿，把身体里的寒气都蒸出来。”
　　冷宁应声。
　　狄烨捧起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拇指轻轻擦过淡色的唇瓣，像是在欣赏。
　　冷宁今天化了点淡妆，但他更喜欢对方原本的样子。
　　他喜欢这双唇和这瓷白的皮肤因为自己而变色。
　　指腹上的薄茧轻轻摩挲着娇嫩的唇，温度灼人，冷宁心里荡起一丝涟漪。
　　这种感觉令他暂时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忘了，有一种新婚夫妻才有的幸福感觉。
　　吻落下的时候，冷宁的身体本能的一缩，仿佛两人之间有电流传递。
　　他一缩，狄烨抱得更紧了，也吻得更深了。
　　灼热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直到冷宁喉间溢出细微的气音，指尖缩紧，勾住冷冽的警用常服，狄烨才不舍的分开。
　　唇分开时，狄烨抵着冷宁的额头，呼吸灼热而沉重，“等抓到他，我得给你个盛大的婚礼。”
　　“还不够盛大吗？”冷宁的目光越过狄烨肩膀，扫向庭院入口处那些看似欢声笑语、实则绷紧神经的“宾客”——龙川市局刑侦、禁毒、特警的精锐尽在此处。
　　“那不一样！”
　　“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狄烨咧嘴一笑，“那就给你点实际的！”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进场音乐。
　　狄烨捏起冷宁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走吧媳妇儿！”
　　冷宁抬眸，微微点头。
　　*
　　“宾客”皆已入场，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的寻常，仿佛这只是一次场幸福的婚礼。
　　冷宁穿着白色燕尾服一步步走到台上，他的身侧，一身深蓝警服的狄烨脊背挺直，巧妙的身高差让两人看上去十分和谐，一动一静，令人神往。
　　冷宁的步伐看似从容，心脏却在缓慢加速，伴随着音乐递进，他们挽着手一起走到人群中央。
　　因为任务的特殊性，这次并没有邀请狄烨的父母，为了让于安有办法混进来，宾客的身份只是做了简单的登记。
　　也就是说，如果于安乔庄打扮过，是有可能混在人群中的。
　　不管怎么说，即使装扮得再掩人耳目，也改变不了突出的身形，只要他出现，警方就能迅速锁定他。
　　婚礼流程比较简单，司仪暖场之后，装着戒指的礼盒便伴随着气球从天而降，在一片唏嘘声中，狄烨拿起了一枚闪着银光的铂金戒指。
　　冰凉的铂金素圈套入冷宁无名指，狄烨猛地攥紧了冷宁的手，这不是表演，而是被未知恐惧激发出来的原始本能。
　　所有入场的嘉宾都经过了安检，但他仍然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现场不会出现危险性武器。
　　婚礼越进行到后面，他就越担心冷宁的安危。
　　手中的捧花被冷宁高高抛起，银铃似的笑声适时响起，年轻男女哄笑着涌向后方的空地，一双双手臂伸向半空，争夺那束象征“幸福”的花束。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美好和幸福的外壳下，是一颗颗加速跳动的心脏。
　　冷宁的眼睛扫过在场的宾客，他突然注意到了东南角的一个人——端着香槟托盘的服务生。
　　这人身姿挺拔，仪态和于安有几分相似。
　　他的心忽然猛地一沉，不动声色地抓住了狄烨的手臂，手指微微用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心有诈。”
　　狄烨听到后，全身的肌肉悄然蓄力，垂在身侧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滑向了腰间的枪套。
　　就在婚礼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一声玻璃碎裂声从东南角传来，冷宁闻声望去，只见玻璃杯被摔得粉碎，淡黄的酒液混着气泡洒在明亮的地板上。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个刚才还低眉顺目的服务生忽然露出了杀戮的眼神，他身形快如闪电，直接撞飞挡路的宾客，直逼主桌方向！
　　他的目标是刚刚完成婚礼仪式的冷宁和狄烨！
　　“动手！”狄烨暴喝一声，将冷宁护在身后，枪口直指那扑来的身影。
　　冷宁看着那个逼近的身影，并没有陷入恐慌，相反的，他此刻出奇的冷静。
　　他知道，这只是于安给他的开胃菜，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
　　在服务生中弹倒地的同时，他猛地转头，看向礼堂另一侧——端坐在轮椅上的灰发老人！
　　老人一只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和下半身被毛毯盖住。
　　就在冷宁和老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让冷宁全身汗毛直竖。
　　这个人不对劲！
　　他没有犹豫，几乎是凭借本能地旋身，挡在了了狄烨与轮椅老人之间，同时抬臂、举枪，将枪口对准老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老人见状，猛地从轮椅上弹起，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射出的子弹从他跃起的身侧擦过，击中了轮椅骨架，迸射出金属火花！
　　老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朝冷宁的方向抛出一个金属罐子。
　　狄烨瞳孔一缩，直接腾起一只脚，将金属罐踢到了角落里。
　　金属罐落地的瞬间，一股带有强烈刺激味的黄绿色气体迅速腾起，朝四周弥漫开来。
　　“是氯气！！！有毒！！”有人惊呼。
　　礼堂内的人皆条件反射的往出口涌，一时间咳嗽声、呕吐声几乎盖住了狄烨的指挥声。
　　“B组马上出动！”
　　狄烨一声令下，埋伏在廊柱后、花台下的身影瞬间窜出，数个人影直扑向老人。
　　那老人在被合围前，猛地撞开侧门逃走，显然对场地十分熟悉！
　　“C组注意，目标往你们方向去了！”
　　凄厉的警笛声响彻天际，警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瞬间将这片狼藉的战场围住。
　　为了防止氯气继续蔓延，有人关上了宴会厅的大门，所有人都转移到了室外。
　　狄烨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按住通讯耳麦吼道，“封锁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允许离开场地，马上带人逐个搜查，一定要把于安揪出来！”
　　混乱中，冷宁扶着墙咳嗽。
　　他刚才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有毒气体，此时他的胃里一阵翻涌。
　　就在他蹙眉平复呼吸的时候，房顶上，一只受惊的鸟猛地振翅飞过！
　　冷宁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神经倏然绷紧，他猛地抬眼望向房顶的另一侧，只见铅灰色的乌云聚集在钟楼之上。
　　钟楼哥特式的尖顶如同一把利刃隐藏在晦暗的天幕之下，可即便如此，冷宁还是看到了一个突兀的黑点，那个黑点就像一个钉子，钉在钟楼的窗边！
　　是狙击手！
　　一刹那，冷宁的心脏仿佛停滞，瞬间又被身体的警铃唤醒！
　　身体的本能已经快过了他的思维，使得他用尽全力扑向刚踏出宴会厅，即将暴露在空旷地带的狄烨——
　　“狄烨！快趴下！！！”
　　周围的空气闷热而潮湿，冷宁迅速移动的身影仿佛将整个空气都搅乱。
　　狄烨听到背后的异动后猛然转身，视线捕捉到冷宁向他扑过来的身影，他的瞳孔一缩，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拼命奔向冷宁。
　　他甚至不需要抬头确认枪口方向，身体便凭借战场上锤炼出的直觉，躲过了飞来的子弹。
　　灼热的子弹擦着狄烨的警靴扫过，掀起一片尘土，他以一个极其惊险的动作，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冷宁死死护在怀里！
　　由于惯性，两个人滚入花坛后方，沾染了尘埃的玫瑰花瓣落在两人身上，下起了一场花瓣雨。
　　狄烨探出头，一眼就看见了钟楼上的人，“目标在钟楼上！狙击手火力压制！！”
　　狄烨的嘶吼声穿透通讯耳麦，整个龙川市的警力瞬间被调动，朱洋洋带队第一个冲了出去，极度的紧张让他连脏话都飙了出来，“操！到底哪个才是于安？！”
　　警车咆哮着冲上街头，道路迅速被封锁，一张无形的巨网骤然拉紧，让整片区域变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
　　另一侧，伪装成老人的杀手被警察按在地上，头被数把枪指着。
　　谢长宏扯掉他的头套和口罩，看到那人的真实面容后，气急败坏的给了对方一脚。
　　“说！于安藏在哪？！”
　　周海带着特警迅速占领了钟楼，攻上去之后，只抓到了一个和于安体型相似的男人。
　　“报告，钟楼上的人不是于安！”
　　狄烨听着通讯耳麦里的汇报，手指慢慢攥紧。
　　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从心底涌起，他甚至开始怀疑最初的判断。
　　或许于安今天根本就没来！
　　他一定会来……
　　冷宁那句笃定的话如同咒语，在狄烨混乱的大脑中发出回响。
　　视线里都是倾倒的花束，却唯独不见那道清瘦的身影！
　　狄烨的心脏都仿佛停滞了，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世界刹那失声，只剩下尖锐刺耳的耳鸣。
　　“冷宁！！！”
　　“我在这里。”
　　角落里，一个微哑的声音响起，瞬间驱散了狄烨脑子里聒噪的耳鸣声。
　　“狄烨，我在这里。”
　　狄烨循声望去，只见冷宁背靠着墙壁，头上身上都是花瓣，白色燕尾服也被弄脏了。
　　他的心里生出一股疼惜：还好人没事！
　　冷宁身子弱，又吸入了少量的有毒气体，身体还有些不适，听见狄烨喊他的名字，第一时间用力站起身回应。
　　狄烨的心脏还在猛烈跳动，一把将对方箍进自己怀里，力道之大，勒得冷宁发出一声闷哼。
　　“狄烨，你们没事吧？！”朱洋洋急促的声音从通讯耳麦里传出来。
　　“我们没事！”狄烨扶了扶耳麦，“有没有人受伤？”
　　“目前没有。”朱洋洋的声音里透着急切，“现在警力都压在钟楼和外围了，你们千万要小心！！”
　　“收到！你也注意安全！”狄烨切断了通讯，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手臂小心地托住冷宁的脊背和膝弯，试图把人抱起来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我们必须马上撤！”
　　冷宁冰凉的手指却倏然用力，攥住了狄烨的胳膊，“等等。”
　　他急促地吸了口气，声音微弱却十分的清晰，“我好像知道他藏在哪了。”


第179章
　　冷宁看向宴会厅紧闭的深棕色雕花大门，“最不可能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狄烨瞳孔骤缩，望向那扇沉重的大门，一下子就明白了冷宁这句话的意思。
　　于安的核心战术是制造混乱和转移注意力。
　　服务生已经吸引了第一波火力，轮椅老人制造毒气恐慌，破坏了现场秩序，将大批警力吸引向外围和后门。
　　之后是钟楼伏击，将剩余警力拉远，迫使他和狄烨冲出相对安全的礼堂掩体。
　　这三重布局层层递进，成功榨干了现场的警力，礼堂核心区域反而成了最空虚、最混乱的地方。
　　在经历袭击、毒气、混乱和狙击后，现场人员本能认为凶手早已逃脱或在外围活动，谁会想到制造了如此大事件的始作俑者，在搅得天翻地覆后，竟然没走，反而悠然地回到了风暴中心？
　　这极度的反直觉，却很符合于安追求极致掌控和嘲讽游戏的心理——他要亲眼看着警察被他耍得团团转。
　　他设下如此天罗地网，绝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逃跑，他要的，是在警察眼皮底下，完成对冷宁最后也是最致命的“戏弄”和伤害。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定会来的原因。
　　还有什么比亲手搅乱婚礼，近距离“处刑”更能满足他那扭曲的报复欲？
　　想到这里，狄烨拳头都硬了，“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会会他！”
　　冷宁拉了一下狄烨，声音骤然紧绷，“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狄烨的手掌盖在冷宁的手背上轻安抚，“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片刻间，狄烨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的作战方案。
　　五分钟后，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支全副武装的突击小队重新进入了宴会厅。
　　黄绿色的气体如同浑浊的烟雾，贴近地面轻轻浮动，周围十分的安静，大屏幕上正在无声播放刚刚的婚礼录像。
　　诡异的气氛中，狄烨的视线透过防毒面罩看见宾客席上仍坐着一个人！
　　那人头上戴着防毒面具，身上套着黄色的防护服，静静的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束洁白的捧花，身体微微前倾，正在认真的观看婚礼上的录像。
　　录像播放到冷宁的面部特写时，他按下暂停欣赏，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退回去再放一次。
　　此时狄烨才想起来，刚才在婚礼上，他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人——婚礼上那个戴着帽子，全程埋头摄像，存在感很低的摄影师！
　　冷宁预料的不错，他果然潜入了这场婚礼！
　　狄烨带着人慢慢靠近他，不知对方是没有察觉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跑，竟然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击小队分散队形，一点点将他包围。
　　然而对方却对逼近的危险不屑一顾。
　　在以往的抓捕中，毒贩穷途末路时会条件反射的害怕、逃跑，或者拼死一搏。
　　眼下的情形对狄烨来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让他感觉后颈寒毛倒竖，不自觉的去想，对方手里是否还有底牌？
　　“散开！全厅搜索，排查逃生通道和爆炸物！”
　　狄烨说完，枪口锁死对方的脑袋，带着两名突击队员一步步靠近第一排的位置。
　　“于安，这次你跑不掉了！”
　　狄烨的声音透过防毒面罩，传进了于安的耳朵里。
　　“嗬……”
　　防毒面罩里传来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声音。
　　于安靠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甚至慵懒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声音带着嗡鸣，“反应还算快。”
　　随后，他竟然低笑起来，目光移向金灿灿的天花板，轻飘飘道，“你以为抓到我就结束了吗？”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狄烨一挥手，两个队员瞬间将于安死死按在座椅上。
　　几乎在同时，狄烨耳朵里的通讯器传来了队友惊讶的声音，“狄哥，灭火器有问题，在往外漏不明气体！”
　　狄烨心脏猛地一沉，“叫外面的人往后撤！”
　　“哈哈哈哈……撤？”于安的笑声陡然拔高，眼中燃烧着疯狂和兴奋，“来得及吗？屋顶已经被我灌满了氢气，只要有一点火星，这里就会立刻爆炸！”
　　“轰——！”
　　他做了一个爆炸的口型，随后便陷入自己的癫狂中。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防护服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即使被防护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于安也在瞬间认出了来人——冷宁。
　　于安眼中透出毒蛇般的阴冷，他审视着朝他走来的人，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
　　“很好，”于安的声音骤然放轻，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我就知道，你会来陪我。”
　　他看着冷宁一步步走来，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和我一起死，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做你妈的春秋大梦！”狄烨震怒，“要死你自己去死！”
　　于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睛里充满了毁灭的决意，他闭上眼，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器！
　　“咔哒。”
　　微弱的机械声响起后，预想中摧毁一切的轰鸣声与烈火却没有降临。
　　四周空旷寂静，仿佛是对他的无声嘲笑。
　　于安错愕地睁开眼，一秒钟的茫然后，他似乎明白过来了，“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
　　“对付你这种化学专业的毒贩，不长个心眼怎么能行？”狄烨俯下身，隔着两层防护面罩和于安对视，“还好冷宁机警，猜到了你会对现场的东西做手脚，所以我们提前检查了这里的所有设施，早就把你藏在灭火器里的氢气换了。”
　　防毒面罩内，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才爆发出一阵悠长、怪异、带着病态的笑声。
　　“呵……呵呵呵……哈哈哈……”
　　“冷宁啊冷宁……”笑声渐歇，只留下喑哑的余音，“你总能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防毒面罩内，于安的笑声在最后一句话落下时，骤然掐断，短暂的死寂后，他嘴角的弧度逐渐僵硬，“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冷宁平静的注视着于安，“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罪犯，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越是追求完美，越证明你还活着。
　　这是我陪你玩的最后一场游戏，也是你的收官之作，你失败的很彻底。”
　　精心设计的永恒神坛轰然倒塌，手中那束洁白的捧花终于从他脱力的指尖坠落，“啪嗒”一声，砸在了浑浊的黄绿色毒气中。
　　花瓣落地，宛如祭品。
　　于安的眼睛里不再有看戏般的玩味，取而代之的是被逼入绝境的怨恨和羞愤！
　　他的双眼布满了狰狞的血丝，隔着防护面罩，死死盯住冷宁的脸，仿佛能看到那张脸上万年不变的平静。
　　“好——！好得很！！！”
　　他的笑声干涩破碎，充满了绝望，“我会失败……都是因为你！冷宁，你这种异类根本不配活着！”
　　“你才是那个异类，醒醒吧，一切都结束了。”
　　冷宁冰冷的声音透过防护服传来，留下让人窒息的空响。
　　他的眼睛依旧毫无波澜，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怜悯，也没有恐惧。
　　这份冷漠，就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烫在了于安最脆弱的神经上，成了压垮他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破碎音节，像个输掉了毕生积蓄的赌徒，眼睛里透出被彻底碾碎的空洞。
　　“冷宁，我会在地狱等你。”
　　*
　　于安被带走后，狄烨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冷宁的全身，“还好吗？”
　　冷宁微微点头，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有些沉闷，“我没事。”
　　他依旧站在原地，视线落在于安被押离的方向。
　　冰冷的湖风卷着新鲜空气呼啸而入，稀释了大厅内的黄绿色毒气，戴着专用呼吸装备的防化兵忽然涌入，开始检查每一个角落。
　　“报告！现场所有隐患均已排查完毕！未发现其他危险物质及爆炸装置！灭火器已全部安全回收处理！”
　　“报告！毒气浓度下降至安全线以下！通风良好！”
　　“报告！目标人物已安全押解上车！现场正在彻底清理！”
　　一声声报告如同定音锤，宣告着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终于尘埃落定。
　　狄烨紧绷的身体在听到最后一个“安全”后，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摘掉防护面罩，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怪味的空气，目光再次投向冷宁。
　　此刻冷宁戴着防护面罩，正坐在水泥台阶上喘息。
　　他伸手帮他也卸下了厚重的面罩。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冷宁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他的额角已经被汗湿，呼吸比平时略重一丝。
　　他的视线扫过这片刚刚经历过混乱的巨大场地，紧绷的神经却未松弛下来。
　　破碎的高脚杯和餐具散落一地，玫瑰花瓣被凌乱的脚印践踏，那面巨大的屏幕不知何时已被断电，暗沉沉的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所有的一切都被沉默替代，只有通风设备启动后的低鸣声。
　　硝烟散尽的虚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消耗感让他疲惫不堪，直到狄烨用力将他裹紧。
　　心里的那份空虚感迅速被填满，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的一个拥抱就能带给他巨大的能量。
　　乌云散去，弥漫着硝烟和战火的婚礼现场被一道金光笼罩，就像姗姗来迟的祝福。
　　两人望向那道金光，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冷宁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
　　“饿了？”狄烨宠溺的问。
　　“这个点回去，芸姨会给我们包饺子吗？”
　　狄烨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往车里塞，“老公亲自包给你吃！”
　　冷宁推搡了一下他，“你正经点。”
　　狄烨可不管那么多，“我抱自家媳妇怎么了，亲爱的，还是韭菜陷的吗？”


第180章
　　笼罩在龙川市上空的乌云终于散去，金光普照大地，耸立在尘埃中的建筑历经风雨后仍然熠熠生辉。
　　汤晓东心里的担子终于卸下了，血压也控制在了稳定的范围内，周末没事他约了谢长宏一起钓鱼。
　　刚办完退休的谢长宏将鱼饵甩了出去，问一旁的汤晓东，“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把局里的事都丢给狄烨了？”
　　“再过一年我也要退休了，提前让他历练历练。”汤晓东说着，将鱼竿插在地上，静静的凝望飘在湖面的鱼饵。
　　“于安留在商会的势力不铲除干净的话，未来还会后患无穷啊！”谢长宏提醒道。
　　“这些事就交给孩子们去办吧！要相信，他们的手段比我们多！”
　　“哈哈哈，这倒也是！”谢长宏感叹道，“人有时候还是要服老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把我们这群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你那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把我们拍到这里钓鱼了吗？”汤晓东说这话的时候红光满面，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谢长宏当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高兴，因为方绍正的案子有了新的转机。
　　方慧兰承认了自己陷害方绍正的过程，这让方绍正有了重新审判的机会，搞不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了。
　　“老汤啊，你真该感谢冷宁，要不是他冒死把方慧兰送出来，你儿子的案子也不会出现转机啊！”
　　“是该好好谢谢他，我听说，狄烨那小子要重办婚礼，到时候我得送一份大礼过去！”
　　“还是你想得周到！”谢长宏叹了口气，“原想着，把冷宁介绍给我闺女呢，没想到，居然被狄烨这小子祸害了！”
　　“哈哈哈，老谢你的眼力不行啊！回家配个老花镜吧！”
　　“你还说我，上次找你签字，你都签错地方了，还是我出钱给你配一个吧？”
　　“还配老花镜呢，你鱼咬饵了都不知道！”
　　“哟，真咬了！嘿嘿嘿，老汤，看来今天我运气比你好啊！”
　　“甭管谁钓的鱼，最后都要近冷宁的肚子，赶紧把鱼拉起来！”
　　在两个老干部的欢声笑语中，一条鱼被拽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水灵灵的弧线。
　　*
　　于安落网后，残留在商会的势力相继被清扫，万忠辉因和多个势力有不干净的来往，最终锒铛入狱。
　　“这些人，一倒倒一片！”
　　午餐时间，警局食堂里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饭，有人提了一嘴林源，之后关于他的话题就没有断过。
　　“这个林源还真是牛逼，查了这么多人，他竟然还没事！”
　　“他自己也损失惨重吧，不过好歹保住了林源科技公司。”
　　“搞不好，这家公司未来就是龙川市最大的科技公司，最近股市已经涨疯了，搞得我都想买了！”
　　“这个风口浪尖就别买了吧，小心倾家荡产啊！”
　　另一旁，狄烨往冷宁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别听他们吹牛了，赶紧把肉吃了！”
　　冷宁拨了拨碗里的饭菜，忽然没什么胃口，狄烨夹给他的红烧肉他也没动。
　　冷宁还在恢复期，这段时间狄烨想方设法的给他补身体，大家吃的都是食堂饭菜，只有冷宁吃的是芸姨亲自煲的汤。
　　见冷宁实在没什么胃口，狄烨决定解决他的心魔，今天就带他去见林源，把这事给了了。
　　狄烨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两兄弟迟早是要见面的，现在案子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应该由冷宁亲自结束，“你放心，只管问你想问的，剩下的我来解决！”
　　“好。”
　　吃完饭，冷宁休息了一会，就和狄烨一起去了繁华的市中心。
　　高档写字楼里，“林源科技”几个大字相当醒目，加上最近的势头正旺，林源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听秘书说有位姓狄的警官来找他，林源停下了正在翻商业合同的手。
　　“把人请到接待室。”
　　“好的，林总。”
　　秘书离开后，林源放下了手中的商业合同。
　　每次这个姓狄的来找他，都没好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从真皮椅上起身，捋了捋西装，走出了办公室。
　　走进接待室，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狄烨身旁的冷宁，便猜到，今天的谈话不会简单。
　　“狄警官，冷法医，你们怎么来这了？”
　　“来找你叙叙旧。”狄烨说，“是我要带他过来的。”
　　林源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冷宁，没说什么，坐在了狄烨对面。
　　“你们两兄弟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狄烨看了一眼冷宁，又看了一眼林源，两个人都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冷宁和林源因为站位不同，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但是提及吴振峰时，两个人又都沉默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商业大楼接待室内，林源终于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小时候，我很崇拜吴振峰，希望自己能当一名卧底警察，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培养我，他的注意力一直在你身上。
　　因为你最像冷华清，所以你是他手里的車，可以横跨楚河汉界，而我，只能成为你的助攻。
　　明明我各方面都比你强，他却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创建了自己的科技公司，却只能成为你的下属，我步步为营，用尽手段往上爬，还是盖不过你的光芒。
　　冷宁，即使我们是亲兄弟，我也做不到和你称兄道弟，你明白吗？”
　　听见林源这样说，冷宁的心反而变得很平静。
　　大概因为他在毒蛛时，就见惯了尔虞我诈，虚情假意，因此并不觉得这一刻有多难过。就连曾经困扰他的一切，也都在尘埃落定之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林雪梅的事我很抱歉。”冷宁沉着冷静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动容，“如果当初我多看着点马义，林雪梅就不会那么悲惨。”
　　提及林雪梅，林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别说这些了！过去已成事实！我讨厌你也不可能改变！我只希望未来我们不要成为彼此的障碍！”
　　“谁说我在和你道歉了？”冷宁终于掀起了眼皮，“我只是在为林雪梅的遭遇感到悲哀，。”
　　“悲哀？”林源直接笑了，“当初要不是你纵容马义，林雪梅也不会被强奸，他的丈夫更不会因为得罪了马义而被灭口，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冷宁微微叹了口气，“你以为，真的没人知道你当初做的那些事吗？”
　　林源听见冷宁这样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为了自己的事业，把林雪梅献给了马义，事后林雪梅的丈夫上门找茬，你又找人杀了他的丈夫。林雪梅好不容易在林都县安顿下来，你又出现搅乱了她的生活，让她成为你控制张山的工具，她都死了五年了，你还不肯放过她，竟然用她的死，逼张山杀了张海，吞并了张海的股份。你以为，你真的可以逃脱法律的追责吗？”
　　林源的下眼睑肌肉在冷宁的注视下微微跳动，让他看上去和平时那个稳重自持的人判若两人，“你血口喷人！”
　　冷宁将一叠照片扔在林源面前，“你邀请我参加庆功宴的那天，有狗仔想拿这些照片勒索你，被狄警官按下了。
　　一开始我们并不清楚照片上拍的是什么人，直到周驰蜡化的尸体出现在天文游乐场。
　　那晚狗仔拍到的，是你挟持周驰的证据，拍摄时间和周驰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我们已经在拍摄地点附近找到了案发现场，并且提取到了周驰的DNA和你的指纹，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源沉吟了片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我当初就不该让你活着，我应该在你醒来之前就弄死你，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了！”
　　冷宁微微叹了口气，“你当初给我下药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从我口中套取那笔钱的下落吧？”
　　林源的想法忽然被拆穿，眼神里闪过一丝凶恶，随后，兀自笑了起来，“要不是我让你失忆，你能有今天吗？”
　　林源指着冷宁一脸嫌恶的脸说，“一个携巨款逃命的毒贩，没有身份作掩护，能走到今天吗？！”
　　“你只知道我携巨款跑路，”冷宁黯淡的眸子布满了无奈，“你知道这笔巨款是怎么来的吗？”
　　林源不语，他倒是很期待冷宁的下文，“怎么来的？不就是从吴志军手里抢来的吗？”
　　“当年，毒蛛内部矛盾不断，”冷宁的声音略带疲惫，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吴志军偷偷敛财，已经成了于安的眼中钉。
　　吴志军得知于安要杀他，深夜找我密谈，希望我能帮他度过难关，当时我没有答应他。
　　他打听到我有一个姐姐叫白川郁子，就用白川郁子威胁我妥协，白川郁子为了不让我为难，就委身给了吴刚。”
　　说到这里，冷宁的眼眶微微发红，“后来，吴志军的事情败露，那笔钱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他为了保命，想把祸水东引，让我替他背锅。
　　我看穿了他的计谋，索性将计就计，收下了那笔钱，和警方合谋剿灭毒蛛。
　　你说的没错，这笔钱一直在我手上，如果不是后来恢复记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一笔巨款，也是多亏了这笔巨款，让我有机会扳倒毒蛛。”
　　冷宁说完这些的时候，身体已经很累了，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在心里上演过多次和林源对峙的情形。
　　所以，当这一刻到来时，他才能维持现在的平静。
　　“这就是为什么吴振峰不选择你做卧底的原因，”狄烨此刻终于掏出了手铐，“不是因为他更偏爱冷宁，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你已经迷失了自己。”
　　林源被带走的时候，公司里的人都十分震惊的看着他离开，那些买了股票的股东们更是气得锥心吐血。
　　林源科技公司破产后，商会的时代彻底结束！
　　*
　　叮铃铃——
　　早上七点，冷宁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狄烨迅速关掉闹钟。
　　此时冷宁还睡着，因为身体还在恢复期，最近睡得格外的沉。
　　狄烨不敢吵醒他，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后，静静的欣赏自家媳妇儿的睡颜，见人睡得香甜，又忍不住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这一亲，冷宁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见狄烨在他面前，安心的笑了。
　　狄烨递来一杯温水，“来，先润润喉。”
　　冷宁抓起水杯，咕噜咕噜灌下一杯温水，这才慢慢醒过来。
　　“游乐场马上要动工了，你的发言稿写了吗？”狄烨问。
　　“写了。”
　　“你确定密钥就是这个土星挂件？”狄烨又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圈，反复确定冷宁曾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他。
　　“确定。”冷宁宠溺的回答他。
　　“这可是比巨款，你怎么就放心交给我呢？”
　　“有什么不放心的？”
　　“真的要把大几十亿都捐给‘蓝蝶基金’？”
　　“嗯。”
　　“自己不留点？”
　　“不留。”
　　冷宁走到浴室，拿起牙刷挤了一条牙膏出来，对着镜子刷牙。
　　“不留也行，反正你老公不缺钱，养你不成问题！”狄烨想了一下，又说，“要不我把工资上交吧？”
　　冷宁瞄了狄烨一眼，“这样不好。”
　　“为什么不好？冷宁，咱好歹也认识也五年了！过命的感情，我把工资上交给你怎么了？”
　　冷宁抬起化冰般的眸子看着狄烨，“因为，我们好像还没有领证？”
　　狄烨一怔，随后一把将人拽到了身边，“别刷了，我们现在就去！”
　　【正文完】


第181章
　　上个月冷宁做了一次体检，体检报告上很多红箭头，医生说他再不把身体养好就要留下病根，搞不好要英年早逝。
　　狄烨得知以后闷着头抽了一天的烟。
　　“我不允许你英年早逝！”狄烨沉着脸把烟掐了。
　　冷宁向他保证：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吃饭，好好锻炼，把身体养好，争取不英年早逝！
　　狄烨心一横，“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从今天起，我要戒烟！”
　　冷宁对狄烨没什么要求，戒不戒烟的他都无所谓，但只要想着，自由洒脱的狄烨要为自己戒烟，他还是很开心的。
　　从那以后，狄烨就真没再抽过一根烟，戒烟的毅力已经强大到在市局传开了，并且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警局里私下流传的语录之一：狄副局都戒烟了，你还搁这吊儿郎当呢？
　　狄烨手下的几个小迷弟也学他，没事就往嘴里叼根棒棒糖，办案的时候都是一股水果味。
　　有一次狄烨逮到冷宁站在阳台上偷摸抽烟，二话没说，走过去把人烟给夺了，“医生说你要戒烟，以后不许再抽了，听见没？”
　　一向从容淡定的冷宁竟然有些做贼心虚，弱弱的来了一句，“就抽了一口。”
　　“一口也不行！”狄烨态度十分的坚决，“以后你要是嘴痒了，就让老公亲亲，我就不信了，我还不如一根烟？”
　　冷宁这辈子第一次有了被人管着的感觉，还让他有些不习惯，但他似乎乐在其中。
　　除了管着冷宁抽烟，狄烨还把他下班后的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
　　一三五有氧训练，二四六力量训练，还有一天自由安排。
　　冷宁每天的饮食都是请营养师按照冷宁的特殊体质搭配的，芸姨每天想着法子的把菜谱上的食物弄得更美味，就是为了让冷宁多吃两口。
　　汤局和谢长宏时不时的要送点土鲫鱼过来，芸姨直接拿来煲汤，把鱼肉和鱼刺一起用破壁机打碎了给冷宁喝，伺候得根坐月子似的。
　　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冷宁的体重终于长了两公斤，整个人气色看上去好多了，说话也有精神了。
　　这让婚后还没有开过荤的狄烨欣喜万分，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狄烨对着冷宁又顶又抱，但都是隔靴搔痒，没敢有进一步动作。
　　以至于冷宁看见狄烨就有种看到巨型泰迪的感觉，一开始还躲一下，到后面他也习惯了，一边看文献，一边纵容狄烨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冷宁不可能对这样的亲密举动没反应，只是他被长时间虐待之后，身体亏空严重，还能举起来就已经是万幸了，根本不敢奢求更多。
　　用狄烨的话说，就是：一滴精十滴血，吃进去的东西还是要尽量留在身体里，不然就白补了！
　　因此狄烨十分的克制，有需求了，自己洗澡的时候就解决了。
　　至于节律嘛，冷宁从对方洗澡的时长就能看出来。
　　冷宁知道他在浴室里做什么，只是故意没问，因为他怕自己一问，就要被拉进去做一些强制性的服务。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冷宁终于迎来了第二次体检。
　　体检那天，狄烨早上六点半就醒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神，比在警局遇到重大刑事案件还紧张。
　　等体检报告出来的时间就更不用说了，每天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去医院询问进度。
　　终于到了拿体检报告的那天，狄烨直接延迟了开早会的时间。
　　拿体检报告对他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不管什么事都等他回去再说！
　　冷宁想起今天要去拿体检报告，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来，由于没有睡醒，他穿衣服的动作很慢，狄烨便拿了衣服过来，亲自帮冷宁穿。
　　丝滑的睡衣被褪去之后，白皙细腻的皮肤就暴露在狄烨眼前，那些淤青和红肿早已在狄烨的呵护下消失不见，留下的是日渐明显的肌肉线条。
　　冷宁拿了狄烨递来的T恤，抬起手钻领子，他的手刚抬起来，身体就被推到在了床头，他的半张脸蒙在衣服里，正要起身，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便从他的胸前传来。
　　狄烨知道自己把持不住，所以平时都很克制，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很想亲一下。
　　他就亲一下，什么都不做！
　　当冷宁的喉咙里传来闷哼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妄念便从他的四肢百骸涌来，直奔他最敏感的神经。
　　他的手本能的伸向冷宁的裤腰，然后在那不安分的寻着记忆中往里摸索，又在即将探索到的时候调转方向，来来回回的挣扎。
　　冷宁被他勾得血压都上来了，逮着他的手臂咬了一下，哪知道狄烨反而更来劲了，对着他的唇就压了下去。
　　直到芸姨来敲他们的门，狄烨才从梦一般的状态中惊醒。
　　他一抬眼，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事！
　　他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以为自己只是抱着冷宁啃了十分钟。
　　再垂眼去看床上的冷宁，对方的脸和脖子都已经红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仿佛他不再不满足对方，对方就会爆体而亡。
　　芸姨敲了两下门，见里面没反应，便也就没再继续，自己下楼把早餐放到柜子里保着温。
　　听见芸姨走远，狄烨才将冷宁从床垫上捞起来，“看你这反应，也想要了吧？”
　　冷宁有些无奈甚至无语的说，“你这样问，会让我以为你的视力出了问题，要不然，今天拿完体检报告去帮你挂个眼科？”
　　挂眼科对狄烨来书就是搞笑的，局里射击第一名，怎么也沦落不到需要挂眼科的程度。
　　狄烨鸡贼一笑，“医生说你不行，我觉得你还是行的，你自己看看……”
　　狄烨说着，视线往下一瞥，“都溢出来了，憋得难受吧？要是体检报告没问题，咱们今晚来？”
　　冷宁本来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听见狄烨这样说，他的小腹又是一紧。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那股冲动压下去，起身把衣服穿好，边走边说，“这只能代表，我是个男人，如果这点反应都没有的话，你就该哭了。”
　　狄烨乐在其中，“我就喜欢你嘴硬！”
　　这么一折腾，到体检中心就八点了。
　　医生十分欣慰的告诉冷宁，他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各项指标也基本正常，但还是偏瘦，运动和饮食方面要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不能松懈。
　　还尤其鼓励了狄烨作为家属做出的贡献。
　　狄烨：“医生，那性生活方面……”
　　“适当的性生活有助于身体健康，但切记不能过度！”医生提醒道。
　　狄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从体检中心出来之候，就在车后座上把今天早上的吻续上了。
　　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他甚至不顾车内空间的狭小，直接将人顶到了车窗上。
　　“医生说不能过度，我把你前面塞住行吗？”狄烨一边吻冷宁，一边喘着气说，“只要不出来，就算不得过度吧？”
　　冷宁已经被他勾得腿都软了，“别在这……”
　　狄烨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人都要憋疯了！
　　没等冷宁说完，他又吻了回去。
　　冷宁只能在呼吸的间隙中抖着声线说，“如果你想我坚持久一点的话，就别在这。”
　　冷宁的这句话对狄烨来说根本就不是熄火，而是让这团火焰烧的更旺的助燃剂，但他心里还是希望这次久违的开荤可以持续更久！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分神？”
　　冷宁的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了，狄烨的体温和气息烘得他很热，“先回去开会，下班再说，正好我可以思考一下。”
　　狄烨竟然真的就爽快的答应了冷宁的提议。
　　能在欲火焚身的时候放过他，冷宁还挺惊讶的。
　　他们先吃了个丰盛的早餐，随后就回了局里，冷宁为了不引起狄烨的注意，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研究研究下级单位递交的尸检报告。
　　偶尔，他的思绪会从工作中抽离出来，不受控制的去想下班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结果下班之后，狄烨说要带他去射击馆练练。
　　一三五有氧训练，二四六力量训练，一周真的就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冷宁暗自失落。
　　不过他很久都没有摸过枪了，也想去射击馆找找感觉。
　　狄烨是这里的顶级会员，和老板关系很好，得知狄烨是带对象来玩的，老板特意给他们找了个私密性很好的空间，他们可以沉浸式打靶，不会有人打扰。
　　顶级奢华的私人馆看上去就像高级俱乐部，私密隔音门让里面就像一个密封的铁桶，通风良好几乎闻不到火药味。
　　“我听警校的教练说，你的射击成绩很好，几乎把把十环？”狄烨把枪塞到冷宁手中，“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冷宁拿起枪，熟悉了一下枪握在手里的感觉，狄烨站在他身后，亲手帮他戴上护目镜，“这样就能分神了。”
　　冷宁的身体忽然猛的打了个激灵，随后便听见狄烨贴在他耳边说，“你瞄准靶心，我瞄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