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撞鬼后我摆烂了   作者:莲华色   分类:精品小说、情感小说   主角:   简介:【1V1纯甜+校园+悬疑灵异+嘎嘎好笑+逆袭爽文】   【“极阳之体”心思恶劣圈养老婆长发攻X极阴之体可见鬼神疯狂被追杀受】   齐怀瑾,自以为普普通通大学生。   一切的改变都在从小到大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黄玉碎裂那天开始。   篡改了他记忆的男人语调低沉,嘴角含笑,喊他——   “醉醉。”   ——   极阴之体,相传可以让死去之人借体复生。   齐怀瑾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极阴之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镜中人、墙中尸、湖中鬼、树中婴,诸如此类的恐怖存在总是从各种角落里猝不及防发起进攻,对他的体质垂涎欲滴。   齐怀瑾:......你们不要过来啊!   鬼怪越发猖狂,他却只能依附着自己的室友闵旸才可以保证安全无虞。   明安大学的校友们忽然发现他们的两位校草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同进同出?可以理解,同一个宿舍的好兄弟嘛~   同款衣服?可以理解,大概是懒得挑衣服款式嘛~   站一起的时候都得贴在一起、还互相喂过饭?可以理解,直男的小把戏罢了~   可那来自他们室友徐妈妈的爆料照片证明他们睡一起是什么东西?难道他们的悯玉CP是真的吗?!   ——   观看须知:   1.攻是长发,是长发,是长发,不喜欢长发勿入哦!   2.恐怖的部分并不多,大多是日常。   版权信息:本书的数字版权由 每天读点故事 提供并授权发行。   镜中人 第一章 镜中人(一)   “怀瑾,怀瑾……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绝对,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   老人嘶哑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气喘,齐怀瑾猛然从梦境中惊醒,浑身都汗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宿舍里响彻着电脑游戏的激烈音效,齐怀瑾坐在床上好半晌才开始大口大口呼吸。   最先发现齐怀瑾不对劲的是他斜对床的徐侃:“咋了瑾哥?做噩梦了?”   “我他妈说了中门有狙你们还他妈一个个去看!你要是去看的话你倒是对狙啊你还对不过!”王子强大声吼叫打断了徐侃的声音。   徐侃不满看过去:“强子把嘴夹住!我和瑾哥说话呢!”   王子强猛然回头,看到坐起身的齐怀瑾之后立刻拽过桌子上的头戴式耳机,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我的错我的错,瑾哥继续睡吧继续睡。”   谁不知道732宿舍的齐怀瑾是出了名的有起床气,早上要是吵到他了绝对少不了一阵的鸡飞狗跳。   要是换做之前的话,齐怀瑾绝对是要拉着一张脸,可今天,王子强这样咋咋呼呼的声音才让他觉得现在自己有了落在实处的感觉。   齐怀瑾顺了顺气,好半晌才道:“……没事。”   徐侃是732最细心的,他看得出来齐怀瑾的失魂落魄,但也没有越界多问。   既然齐怀瑾不说,那他也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齐怀瑾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澡打算换衣服,身上出的冷汗已经把衣服黏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一直到热水落到身体上,齐怀瑾才真正去回忆那个梦。   梦里的老人是他的爷爷,齐章。   齐怀瑾的名字就是齐章亲自取的。   在齐怀瑾为数不多的模糊记忆里,齐章就是个悠闲淡然的老头子,手里总是端着一个他最喜欢的紫砂壶,逢人就要夸两句,偶尔出去带着自己的宝贝鹦鹉去遛弯儿或者在小公园和其他老友下棋。   他从来没见过齐章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   齐章走的时候很安静,还是个黄道吉日,天气好的出奇,一辈子基本无病无痛,算是喜丧。   梦里的齐章却是截然不同,整张脸涨红像是被死死掐住脖子,花白的头发掺着斑驳的血迹,身材消瘦几乎看得见突出的肋骨,床下还落着一绺一绺的头发,房间昏暗无光,每一句话都像是临终前的嘱托。   水流打在身上有些许的痛意,齐怀瑾一低头看见的就是自己胸前用红绳挂着的那块通体澄黄的和田玉。   这块黄玉在齐怀瑾刚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戴在身上了,据说是齐章特意去给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小孙子求来的,还专门请大师开光。   玉戴在身上之后就不能长时间摘下,会招来邪祟。   这是齐章总是和齐怀瑾提起的。   可就在昨天,齐怀瑾忽然发现自己这一直都小心保护着的黄玉之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那裂纹的长度不长,要不是齐怀瑾每天都会仔仔细细擦拭一遍看一遍的话也不会发现这么一小点儿的裂纹。   抚摸着那并不太能感受出来的裂纹,齐怀瑾长叹一口气。   还是得把这块玉的情况和家里人说一下。   或许是因为家里人总是对他的安危格外关心,他自己也对这块玉尤为上心,导致这玉才刚出一点小问题他就开始心神不宁。   齐怀瑾关了水,伸手去拿浴巾,擦了擦身子穿好衣服就要走出去。   外面传来徐侃的声音:“你们宿舍那傻叉现在还神神叨叨的呢?早就说了让你们别玩那种邪乎的游戏。”   齐怀瑾略略一皱眉,走出来:“在聊什么呢?”   徐侃正靠在门边,门大开着,外面站着一个有些矮小的身影。   齐怀瑾认识门口的人:“狗蛋?”   狗蛋一探头看到擦着头发走出来的齐怀瑾,连声应着:“诶诶诶瑾哥,是我。”   狗蛋倒也不是真名就叫狗蛋,据说以前是在家里农村长大的,找算命先生算过,八字软,所以起了个贱名图个好养活,熟悉的也都叫他狗蛋,真名赖乐成倒是真没几个人叫。   前段时间刚剪过头,头发长度比较短,风干就可以,齐怀瑾往自己的脖子上搭了一条运动毛巾,顺口问道:“你们说的玩什么游戏?”   刚才他一出来就听到徐侃说的话,原本只是顺嘴一问,结果打开了狗蛋的话匣子。   “诶,瑾哥你不知道啊?”狗蛋兴致勃勃凑过来挤在齐怀瑾身边,“就我们宿舍那个雷晓你知道吧?”   齐怀瑾想了想,点点头。   狗蛋是735的,宿舍就是在同一层,就算想不知道也难。   但是齐怀瑾对雷晓没什么好感,这人说白了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之前是因为体育直招进的明安大学,学习成绩实在是不敢恭维,之前还和齐怀瑾起了一点小冲突。   于是一听到要说的人是雷晓,齐怀瑾瞬间失去兴趣,拎着毛巾一角擦了擦自己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刚要说一声“没兴趣”,就听到狗蛋接着说:“雷晓前段时间不是搞了个什么招鬼游戏嘛,我们宿舍其他三个胆子都不算大,没让他在宿舍里弄这个,后来他自己回家玩的。他上周不是一个星期都没来吗,这个星期来了之后还神神叨叨的非说自己真的见鬼了。”   从小在齐章的耳濡目染之下,齐怀瑾对于鬼神之说都是十分敬畏的,一听雷晓这完全就是自己要找死的所作所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吐槽还是觉得无语。   徐侃听到这里也插嘴道:“说真的,他一点儿都没有考虑到后果,这玩意儿不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还好没在你们宿舍搞这个,不然的话真有什么东西招来了,我们这边都得遭殃。”   “啊呀可不是吗?这两天他一直神神叨叨的说真的见鬼了之类的,搞得我们大家晚上都睡不好。”狗蛋是个性子直脾气冲的,前两天还和雷晓在宿舍里大打出手,以至于他宁愿每天都在外面其他寝室晃来晃去也不愿意回寝室。   齐怀瑾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块黄玉:“他说自己看到了什么?”   “瑾哥你还真的信这个啊?”狗蛋说,“也不是什么其他的,他就是说自己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有点奇怪,然后洗脸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没弯腰下去,一直直勾勾看着他。说得还真的挺像是那么回事儿的,搞得我都不敢在宿舍卫生间的镜子前刷牙洗脸。”   齐怀瑾和雷晓打过交道,看得出来雷晓不是胆子小的人,不然的话也就不至于真的玩所谓的招鬼游戏了。   能真的把雷晓吓到,那大概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   狗蛋还在兴致勃勃讲述着这段时间雷晓的各种诡异行为,忽然外面就爆发出一阵尖叫。   “真的有鬼!我没说谎!真的有鬼!我不要待在这里了,狗蛋!狗蛋!赖乐成!!!”   外面的声音叫得无比凄惨,齐怀瑾听到有好几扇宿舍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狗蛋一下就听出来了外面的声音是谁发出的,苦着一张脸道:“得了,又开始叫我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雷晓就一直觉得好像待在我身边比较安全,以前他在宿舍里最看不起的不就是我吗?这两天说是见鬼了之后就每天都要跟着我,无语死了。”   雷晓看不起狗蛋的事情可以说是整个三楼都知道。   狗蛋是农村出来的,又是家里外公外婆带大,所以营养并没有很好,身材也比较矮小,在练体育的雷晓面前就和小孩子似的,在宿舍里也经常被雷晓抓着开恶意的玩笑。   齐怀瑾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狗蛋手腕上挂着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   大概是听到了狗蛋的声音在732,雷晓冲过来拍门:“赖乐成你是不是在里面!你快出来,我他妈又看见那个鬼了,你出来!你别逼我过来打……”   “丧家之犬在这里乱吠什么?”齐怀瑾猛的拉开门,外面还在拍门的雷晓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扑差点摔个狗吃屎,正打算骂人,一抬眼看到是齐怀瑾,最后也还是悻悻不说话。   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之前他们俩打过一次。   齐怀瑾个子高但是肌肉并不十分明显,和雷晓那浑身的腱子肉比起来,两个人打架的胜算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雷晓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真打起来了他才发现齐怀瑾这人打架真的有招式,专门挑人看不出伤处又得疼个好几天的位置揍,而且还横,完全不要命。   雷晓还是看不起齐怀瑾这种精致长相的,背地里也少不了说几句小白脸,但他也不打算真的和齐怀瑾再打一次,转头一伸手就拽着狗蛋的胳膊要往外面走:“和我回宿舍。”   “你有病吧雷晓,你是我妈啊管这么宽。”狗蛋也是个有脾气的,这段时间被王子强拉着去健身房呆了一段时间也长出点肌肉,愣是真把雷晓的手指给掰开了。   毕竟是在别人的宿舍,雷晓也不好真的就在这里和狗蛋大吵特吵,只能不死心再度向着狗蛋伸手。   徐侃也看不下去了打算过来帮忙,才刚走两步,就停下了:“闵哥。”   齐怀瑾看着站在门口的闵旸,乐得清闲。   闵旸刚从外面回来,显得有些疲倦,看着站在宿舍里面闹事儿的雷晓,神色恹恹:“隔壁的?”   雷晓不敢说话了,木木点头。   在明安大学,谁不知道大一新生闵旸?   闵旸最开始出名是因为开学,穿着一件只掖了一个衣角到牛仔裤里的衬衫和一双黑色短靴,再加上那头柔顺的长发,不少人看背影都以为他是刚入学的模特学妹,争先抢后给他拿行李搬东西,结果等东西全部都搬到楼下了,所有人才意识到——   面前这个身高一米九左右五官冷峻的“学妹”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毕竟,七号楼是男寝。 第二章 镜中人(二)   雷晓还站在宿舍中间没让开,闵旸从手腕上撸下来了黑色皮筋扎起自己的头发:“没事的话就出去。”   闵旸再出名的一点,是开学第一天一挑三,那三个学长还都是跆拳道社团的,出了名的刺儿头,结果全被闵旸一个人收拾了。   自那以后,明安大学就流传出了惹谁不要惹闵旸的消息,再加上一个齐怀瑾,732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雷晓有些腿肚子打转,可是求生意志还是让他死死抓着狗蛋的手不肯放。   他真的在宿舍里看到那个鬼了,另外两个人下午都有课,他现在就是一个人在宿舍,要是不把狗蛋带回去的话说不定自己真的要死在宿舍里。   闵旸的脾气算不上好,今天又在外面累得很,一回来还要看见傻逼在宿舍里污染空气,语气越发不耐:“你要是拽着他回宿舍,死得更快。”   此话一出,整个732彻底陷入安静。   雷晓呆滞片刻,迅速伸手想要抓住闵旸的胳膊,扑了个空:“闵哥,闵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会抓鬼什么的?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这段时间都看得到鬼,是真的有鬼!”   闵旸没耐心搭理雷晓,但是这傻逼要是再不出去他可能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身上带着一只鬼,你打算和两只鬼待在一起吗?”   闵旸伸手一指,呆呆站在徐侃身边被指着的狗蛋还有些没回神。   雷晓转着脑袋去看狗蛋,暴怒:“宿舍里的鬼是不是你带进来的!是不是你!”   不过这暴躁之中藏着几分心虚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别在这里发疯了雷晓,他妈的你自己要玩那个招鬼游戏关我屁事。”狗蛋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毫不客气回呛回去,“那你有本事就别说待在我身边就看不见鬼啊,自己要玩那个游戏现在又被吓成这副孬样,你爷爷我还看不起你呢,呸!”   眼见着这两人就要吵起来,闵旸一伸手,拽着雷晓的胳膊就把他拽到门外。   雷晓敢怒不敢言,回宿舍也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最后对着门呸了一口,就转身要去最经常去的那家网吧消磨时间。   狗蛋被留在732里面,还被之前闵旸说的那句自己身上带鬼的事情吓得两股战战,全然没了刚才和雷晓对呛的气势:“那个,闵哥,我身上真的有鬼啊?”   闵旸已经在找衣服准备洗澡休息一会儿了,闻言头也没回:“骗他的。”   狗蛋长舒一口气,几人又开始吐槽雷晓,只有齐怀瑾无声勾唇一笑。   怕是这句话才是骗狗蛋的。   狗蛋手上的那一串红绳串着的铜钱绝对不是什么寻常物件,一般人也不会把铜钱挂在身上。   齐怀瑾看着闵旸拿着衣服进浴室,拉开椅子坐下,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胸前那块出现了一条裂纹的黄玉。   从出生到挂上这块黄玉的几年间,齐怀瑾其实大大小小出过不少意外,一直到这块黄玉被挂上之后,齐怀瑾身上发生的意外和怪事儿才算是消失。   这些事情还是齐怀瑾在成人礼那天,齐爸爸喝醉了一时兴头上说出来的,后来等到他清醒了之后齐怀瑾还打算再问一问细节,却每次都被搪塞过去。   齐怀瑾没有强求,毕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难以和外人说的秘密,齐爸爸有,他自然也有。   说出来很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他可以看见某些不干净的东西。   倒也不是经常可以看见,最近一次看见就是在第一次遇到狗蛋的时候。   新生大会上,狗蛋身边站着一个格格不入穿着盔甲的男人,那男人面色青白浑身僵硬,五官坚毅,站在狗蛋身边的时候更衬得狗蛋身材矮小。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在会场里当然是最显得奇怪和特殊的,但是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再后来从旁人嘴里得知了一些关于狗蛋的事情,这个男人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狗蛋八字软,按理来说应该是个短命鬼自小就应该多灾多难早早夭折,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大抵也是托了那铜钱的福,至于那个穿着盔甲的男人,应该是狗蛋祖上某位积福积德的先祖,正义良善,所以才借着那铜钱为媒介,庇佑狗蛋至今。   说狗蛋身上带着鬼也不为过,毕竟那位先祖再是怎么说也是已死之人,对狗蛋是对后人的爱护,对其他人的话那就说不定了,而且735要是真的有鬼的话那也是雷晓带进来的,这位看起来就是刚正不阿的性格,到时候是收拾了那玩意儿还是连着雷晓一起收拾了就是个未知数。   狗蛋没有在732待很长时间,他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没多久就钻到对门的731去串门了。   闵旸在浴室里洗澡的时间要稍微久一些,他还得打理自己那一头长发,出来的时候拿着吹风机草草吹了吹发根,没有滴水之后就干脆扯过齐怀瑾脖子上的运动毛巾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王子强刚好结束了今天的战斗,和自己的队友们道别,摘下耳机:“刚才雷晓来过了?”   “你要是再戴着你这耳机久一点的话我就不给你带饭了。”徐侃翻了个白眼,拿着手机,“要吃什么的赶紧说。”   王子强“嘿嘿”一笑,凑过去:“徐爸爸,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要西门那边餐厅4号窗口的鸡排饭,我听说张阿姨回来上班了。”   齐怀瑾拿着手机和家里人说着自己这块黄玉的事情,闻言也举手:“一样。”   “瑾哥你就懒死吧,每次都不自主点餐。”徐侃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闵哥吃什么?”   闵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也一样吧。”   徐侃一耸肩:“得,四份鸡排饭。”   “草,你不也是鸡排饭?”王子强笑着伸手推了一把徐侃,两个人在门口又开始闹腾。   徐侃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站在门外的雷晓。   刚才雷晓在732闹事他们还记得,现在看到对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徐侃好歹家里也是开健身房的,和雷晓的身形差不多,站在一起倒也不显得他弱势:“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在我们这边很嚣张吗?现在怎么和死人一样不说话了?”   也不是真的诅咒对方出事,年轻气盛又是刚脱离高考进入大学的大一新生哪个没带着点气性?   齐怀瑾往后靠着,四个椅子腿就一个在地上,滴溜溜一转就直接面对着门外:“徐侃,别找事,去带饭。”   雷晓还是一动不动站在732的门边,徐侃也就过个嘴瘾,很快就关上门下楼去给他们带饭顺便拿快递了。   闵旸从齐怀瑾的身后经过准备上床,手一摁椅子:“坐好,不然要摔。”   齐怀瑾乖乖坐好,让闵旸从自己身后经过。   他们两个人的床位是相邻的,他的更靠近窗边,闵旸的床位靠近门边。   消息框里齐怀瑾还在斟酌着应该怎么和自己妈妈说玉的事情,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点开那大牡丹花头像实话实说。   【瑾】:妈,在不在。我得和你说件事。   那边消息回的很快。   【上善若水】:说。   【瑾】:我那块玉坏了。   “上善若水”不说话了。   六秒之后,齐怀瑾接到了来自齐妈妈的电话。   一个“喂”还没开口,那边迅速截断话头:“醉醉你的玉坏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醉醉是齐怀瑾的小名,一般只有齐爸爸齐妈妈会这么叫他。   齐怀瑾揉了揉鼻子,总觉得这个小名有些许的羞耻:“昨天吧,我昨天就看到了,一条很短的裂纹。”   “那还行,问题不大。”齐妈妈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你把这块玉摘下来好好保存千万别二次损坏,多和朋友待在一起就行,爸爸妈妈过两天过来。”   齐怀瑾摸了摸那块已经沾染着自己体温的黄玉:“妈,真的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有必要,醉醉,你必须得听妈妈的,这段时间你都要和朋友待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找个八字硬的阳气旺盛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知道吗?”   齐妈妈显然是不打算和齐怀瑾解释原因,匆匆说完这些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没多久之后,齐怀瑾又接到了来自齐爸爸的电话,两个人说的内容也相差不大,而且听齐爸爸的意思,过两天他们还得带一块新的玉过来。   徐侃回来的速度很快,拎着餐盒打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在吐槽:“诶,雷晓就站我们门口这么长时间吗?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还在咱门口站着,刚刚才回去。”   七号楼是两边都有楼梯的,732更加靠近左边的楼梯,735则是靠近右边的楼梯,所以徐侃回来的时候没有和雷晓打照面,只是看到了雷晓从门口离开。   王子强欢欢喜喜喊着“徐爸爸”一边接过自己的鸡排饭,还顺嘴说道:“在我们门口吗?都没听见声音,和中邪似的。”   “那可不是和中邪一样吗?”徐侃把手里的几份饭分出来,轻轻拍了拍闵旸的床,“闵哥吃饭。”   齐怀瑾放下手机不打算听雷晓的事情,去卫生间洗手。   洗手池正对着一面镜子,镜子是徐侃买的,说是要方便闵旸扎头发,结果也没用上几次,闵旸虽然留长发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选择梳顺之后用发带草草一束,这镜子就变得格外鸡肋,还每次都把起夜的王子强给吓半死。   齐怀瑾洗了洗手,正准备走回寝室,忽然发现镜子中的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可乍一看也没有什么很奇怪的地方。   只当自己可能是被雷晓的那些胡言乱语给迷惑了,齐怀瑾擦了擦手回寝室。   就在一只脚踩进寝室的瞬间,齐怀瑾猛的哆嗦一下。   他知道了!   镜子反了!   齐怀瑾猛地甩上门,往寝室里走了好几步。   镜子里的人和他长相完全相同,但是他眼角那颗原本应该在右边的泪痣,在镜像的映照之下应该也是靠右,可他刚才看到的那一颗痣,分明就在左边! 第三章 镜中人(三)   齐怀瑾摔门的声音太大,每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   齐怀瑾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掩饰自己的慌乱。   记忆都是会美化合理化的,他现在都已经在怀疑镜子里确实是出现了相反的情况还是他只是看错了?   闵旸微微皱着眉看着齐怀瑾,齐怀瑾反应过来对方不喜欢嘈杂的声音:“抱歉。”   闵旸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走过来,拔了一根齐怀瑾的头发顺着窗户丢出去。   本来这两天齐怀瑾的头发就剪短了,被这样生生连根拔起的刺痛感逼得他眼泪都要落下来:“不至于吧闵旸,关门声音大了还得拔我头发呢?”   王子强咬着鸡排,含糊不清道:“但是瑾哥你刚才那脸色真的吓人,惨白惨白的,和见鬼了一样。”   齐怀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出了一身冷汗。   闵旸又伸手拍了一下齐怀瑾的肩膀:“今天洗过澡了吗?”   “……洗过了。”齐怀瑾不知道闵旸的意思,下意识顺着说。   闵旸点头:“那就先不要进卫生间了。”   要说刚才还怀疑自己只是看错了的话,现在听到闵旸这么一说,齐怀瑾已经可以确认了,自己刚才绝对是在卫生间里看到了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闵旸不是简单的人,最开始来的时候就是齐妈妈送齐怀瑾来的学校,上大学被家里人送来的不少,但是像是齐怀瑾这种被送到宿舍里还被帮着收拾一切东西的确实不多见。   最开始徐侃和王子强还以为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帅哥该不会是个自理能力为零的白痴吧,结果后来发现齐怀瑾一切都很优秀。   齐怀瑾还记得刚才齐妈妈说的,要找阳气重的朋友待在一起,现在看来似乎阳气足不足也不是什么问题了,至少有一个看起来懂行的。   经过刚才的惊吓,齐怀瑾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胃部一阵阵抽搐,到最后也只是勉勉强强吃掉了覆盖在米饭之上的鸡排。   不管是谁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都不会有任何的好心情,齐怀瑾直接爬上床拉起帘子,把自己胸前的黄玉给摘下来放在枕头之下。   玉有驱邪挡灾的说法,要是玉碎了或者出现裂纹了就是已经给主人挡灾过了,再继续戴在身上就没有了任何的好处。   那块玉被摘下的瞬间,齐怀瑾忽然觉得有些冷。   掀开床帘看了一眼,王子强还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打游戏,徐侃依然肩负着老妈子的工作在打扫卫生,闵旸看不见踪影,但是可以听到浴室传来微微的响动,可能是闵旸在里面。   不知道怎么的,闵旸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给人一种十分靠谱的感觉。   手机微信提示音一响,齐怀瑾重新坐回床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这是他们的一个游戏群,里面现在在说话的是狗蛋。   【狗蛋】:雷晓这人真的,我是真的无语啊,他今天出去之后就一直不回来,早上说好的今天他扔垃圾,又要拖。   王子强还在组局,直接秒回。   【蟑螂国王】:没回去?那刚才徐侃说他一直站在我们寝室门口,他带饭回来的时候雷晓才回去的。   【狗蛋】:真的假的?我去对门731就玩了半小时啊,回来之后也没看到他回来。   【狗蛋】:要我说啊,雷晓那什么见鬼就是假的,他就是为了逃避这个星期他在寝室要干的活儿,他那招鬼游戏不是半个月前玩的吗,你们看啊,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非得挑在他要打扫卫生的这个星期。   齐怀瑾现在不觉得雷晓是在装了,毕竟他刚才也看到了某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瑾】:他不是上个星期请假了一个星期吗?   【狗蛋】:哦对对对,差点忘记这回事儿了。不过你们真的觉得有可能见鬼吗?   徐侃现在也收拾好卫生了。   【徐爸爸】:说不好,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看雷晓那一点儿都不尊敬的态度,就算真的被找上我也觉得活该。   接下来就又是闲谈,东拉西扯,齐怀瑾都没有心情看。   闵旸还没出来。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齐怀瑾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那东西真的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雷晓离开寝室之后他们每个人都去过卫生间,可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那诡异的事情。   思量再三,齐怀瑾还是拉开帘子打算下去。   脚才刚伸出去,就踩在了滚烫结实的部位。   齐怀瑾一低头。   他正一脚踩在闵旸的大腿上,闵旸保持着一个要爬上来的动作。   明安大学的宿舍都是四人寝,而且为了保证安全,是两张床靠着一个宽大的台阶连接在一起的,比起那种直上直下的梯子来说这种更加安全,所以他和闵旸如果上下床都是要走同一个阶梯。   要是换做别人的话,大概闵旸是要生个气的,是齐怀瑾他就只是伸手握住对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脚,往床上塞了一下:“干嘛去?”   “我以为你遇到什么事情了。”齐怀瑾讪讪,觉得脚心被闵旸握过的位置格外滚烫。   闵旸抬眼,眉眼之间尽是冷意,可嘴角却有一些笑:“那我解决不了的事情难道你来了就可以解决了?”   齐怀瑾缩回脚,盘腿坐在床上看闵旸:“那要是真的有东西的话也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嘛。”   不得不说,闵旸的长相是真的很有迷惑性,五官立体凌厉并不女气,甚至还带着一些让人退却的侵略感和冷漠感,可就是这样的气质,却总是让人趋之若鹜。   闵旸嘴角那最后一丝笑容也彻底消失:“不,那东西不是冲着你来的。”   齐怀瑾正色:“所以是真的,我们寝室里也……”   闵旸冷笑一声,握着齐怀瑾的肩膀把他推回床上:“不介意我上来吧?”   齐怀瑾往边上挪了挪:“没事。”   一块小小的床帘挡不住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也挡不住他们两个人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交流。   徐侃也坐在床上,把手机从床帘缝隙里伸出去拍了一张照,随后悄悄打开了自己的论坛小号,打开一个名为“悯玉”的论坛版块,编辑照片,发送。   评论点赞飞涨。   【谢谢徐妈妈呜呜呜呜,我的CP是真的,太好嗑了,这什么神仙爱情,老婆下床要踩台阶太冷了所以踩在腿上是嘛是嘛是嘛,活该你有老婆啊闵哥。】   【我宝贝的脚踩在老公的腿上!天哪太会了,好蛊啊玉玉!】   【每天都等待着徐妈妈的投喂,徐妈妈,yyds。】   【新人发问,为什么闵旸和齐怀瑾要叫悯玉啊?】   【回复楼上小宝贝,因为瑾也有玉的意思啊,所以就叫悯玉了,没有觉得闵哥那张脸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都很禁欲吗,建议去看最热帖子的镇楼图,闵哥真的好有一种救苦救难悲天悯人的感觉。】   【嗯对对对,救苦救难=一挑三撂倒三位学长。悲天悯人=看谁不爽直接动手,不愧是我闵哥。】   徐侃满足关闭论坛,深藏功与名。   齐怀瑾和闵旸不知道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们的CP楼就又增加一栋,两个身高腿长的人挤在一张床上还有些施展不开。   明安大学的床比起一般的宿舍床要大不少,但是一米三的床对于一个一米八二一个一米九的男人来说实在是有些拥挤,齐怀瑾坐在靠床头那边看着闵旸转身把床帘拉严实,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这么正式,肯定是有很大问题。   闵旸屈膝:“还好,我们这边只有一个不成气候的镜鬼。”   “鬼”这个词对于国人来说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中式恐惧有种如同附骨之疽的阴森冷感,齐怀瑾哆嗦了一下:“那是什么意思?所以是还有其他的……其他的鬼吗?”   齐怀瑾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于鬼神的接受度其实挺高的,好像潜意识当中就觉得本身就应该有这些东西的存在。   闵旸点头:“那个雷林那边肯定还有很多个。”   齐怀瑾本来是被脑子里的“很多个”弄得有些心里发毛,可反应过来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纠正:“他叫雷晓。”   “无所谓一样的。”闵旸接着说,“他身边招来了不少东西,怕是玩了招鬼游戏之后没有按照规矩送走。”   请神容易送神难,招鬼也是一样的。   本身这些鬼物就不是什么心地纯良之辈,能被招来的也大多都是孤魂野鬼甚至是冤魂厉鬼,要是真的被这些东西缠上,不死也得掉层皮。   齐怀瑾对鬼神之说都是抱着敬畏之心的,所以就算自己不玩这些游戏,也大概听说过。   最出名的就应该是笔仙、碟仙这种比较简单容易操作,也是找心理刺激成本最低廉的招鬼游戏,只需要一张纸和一点小道具就可以完成。   而更加凶险并且也广为人知的就是四角游戏,但是这种游戏需要的条件比较苛刻,各种限制和禁忌也比较多,一般来说不太容易遇到真的作死玩这些的。   闵旸换了个姿势:“现在我们需要知道的就是那个雷林到底玩的是什么。”   “雷晓。”齐怀瑾无力吐槽,“所以那个镜鬼是真的盯上我了?”   闵旸看了一眼他:“嗯,而且准确来说,对你挺渴求的。”   渴求这个词用的就很微妙,可惜齐怀瑾现在也没空纠正闵旸的用词:“那他是想要我的命吗?”   “别怕。”闵旸的声音淡淡的,却莫名可以给人很大的安全感,“冤有头债有主,他是雷林招过来的,也是跟着他进了我们的宿舍,我已经让他顺着路回去了,在我们宿舍不过就是因为看中了你的体质。”   “我的体质?”齐怀瑾表情有些挣扎。   闵旸一挑眉:“你不知道自己是极阴体质吗?你的玉出问题了,压不住你身上的阴气,所以那些东西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留在你身边,你对他们来说,是大补的药。”   极阴体质。   这还是齐怀瑾第一次听说。 第四章 镜中人(四)   闵旸接着说:“和你不同,我是极阳,但是阳盛必衰,你以暖玉压阴寒,我也一样。”   齐怀瑾看着闵旸那一头柔顺的长发,恍然大悟:“所以你一直都是留长发?”   闵旸不置可否,接着说:“但是那些东西都是贪婪的,现在你的玉也坏了,知道有你这样一个极阴体质的存在,肯定还是要前仆后继来的。”   齐怀瑾面色难看:“那雷晓自己能解决掉那些东西吗?”   “不太现实。”闵旸耸肩。   很简单,要是雷晓真的找得到途径去解决这些东西的话,也就不至于拖到现在还在被纠缠。   齐怀瑾差点没忍住打算冲到735去和雷晓打一架,可惜现在的事情不是打一架就可以解决的,他也只能按捺下来。   或许是齐怀瑾脸上的失落太明显,闵旸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但是还有我。”   这话不亚于在冬天里照射进来的一束阳光、没复习过的考试临门一脚得到老师加的平时分低空飞过及格线,齐怀瑾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虽然自己的室友可能会穿着一身道士装去抓鬼这种事情真说起来有点子碾碎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少年的三观,但是只要自己可以不被那些东西缠上,他保证自己的记忆可以像是磁带一样剪断关键部位导致全都记不起来。   闵旸不知道齐怀瑾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知道这双一向都是冷冷清清的眼睛亮起来湿漉漉看着自己的时候真的很像以前养的那只小博美,又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等着,晚上的时候我来叫你。”   一直到闵旸回到自己的床上,齐怀瑾还是有些困惑。   为什么闵旸那么喜欢摸自己的脑袋?   齐怀瑾拉上床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前段时间头发被修剪过,比较短但是也不扎手,手感稍软,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绒毛。   齐怀瑾又揉了一把,懂了。   闵旸这和自己一样为了活命就不得不在某些地方牺牲一些,比如他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不得不留长发这种事情,大概也是羡慕他可以随时剪一个阳刚的发型吧,要是这次闵旸真的可以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他直接去剃寸头让闵旸摸个爽。   ****   王子强和徐侃今天睡得都格外的早,寝室里还有王子强浅浅的呼噜声。   齐怀瑾睡不着。   身边总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尤其是在自己的那块玉摘下来之后,这种诡异的冷感就像是要穿透他的皮肤直达骨髓,逼得他在这已经天气逐渐变热的四月份还裹着厚厚的棉被。   他和闵旸用的都是黑色的床帘,一拉起来就分不出外面是黑夜白天今夕何夕,所以他刚才拉开帘子看了三次闵旸,那说好晚上要带他去解决事情的闵旸也不见有任何的动静。   走廊处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明安大学在隔音这方面做得很好,男生宿舍总归是有着不少的网瘾少年,从他们入学至今两个月都没有听到过其他宿舍的游戏声音和吼叫声就已经清楚了这一点。   所以外面那声音得多大才能传进来?   床微微晃动,齐怀瑾猛然回头,一只素白的手从他床帘下方伸进来。   是闵旸的手。   齐怀瑾松了一口气,去掀开帘子。   果不其然,闵旸已经穿戴整齐扎起头发站在了阶梯上,一只手正从他床帘的缝隙处伸进来。   看到齐怀瑾也起来了,闵旸压低声音道:“走,去找人。”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要找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雷晓,齐怀瑾探着身子回去摸了摸枕头下的那块黄玉。   还好,没有问题,依然是和之前一样的一小条裂纹。   跟着闵旸下床开门,徐侃和王子强依然睡得很死,他们离开732又关上门了这两人也还是沉沉睡着。   说来也奇怪,外面原本那都可以传到宿舍当中的声音在他们出来之后就瞬间消失了。   齐怀瑾开口道:“我刚才在宿舍里听到过奇怪的声音,但是我们出来之后就没有了。”   “很沉闷的敲击声吗?”闵旸头也没回,轻轻抓着齐怀瑾的手腕就往前走。   “嗯,那声音肯定很大,不然的话不至于我们宿舍里面也可以听到。”   闵旸沉默。   齐怀瑾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刚准备问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闵旸转过头,那俊美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纹:“你难道不觉得,那声音是在宿舍里的吗?”   齐怀瑾被这话说得瞬间汗毛倒立,忽然转头就要回宿舍,被闵旸抓住:“干嘛去?”   “那东西要是真在宿舍里的话强子和徐侃不是得出事儿?”齐怀瑾还要往732走,手腕却被牢牢钳制住。   闵旸长叹一口气:“他们不会有事的,准确来说要是我们宿舍会出事也就只有你会出事,他们两个人都八字硬。”   如果不是八字硬的话,他也不会特地把他们几个人安排在一个宿舍。   毕竟有个齐怀瑾这样的危险物种待在宿舍里,其他人压不住他的极阴体质就等着大家一起撞鬼四年大学生涯一直浑浑噩噩吧。   确保了宿舍里那俩还在呼呼大睡的没有问题之后,齐怀瑾才转过身乖乖跟在闵旸身后。   明安大学的宿舍楼并不大,分成了好几栋,七号楼的只有五层,每个宿舍的面积会比一般的宿舍稍微大一些,所以每层只有二十个房间,735和732的距离不算远,很快就走到了735的门口。   现在才十一点多,明安大学一般都是不断网断电的,所以没睡觉的大有人在,735又更是出了名的夜猫子寝,现在估计还全员在游戏奋战。   但是闵旸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走。   齐怀瑾自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不多嘴,跟着闵旸走。   七号楼的楼梯有两边,他们732就是紧贴着左边的楼梯,最右边的楼梯紧靠着的宿舍是7320,现在闵旸就是带着他走右边的楼梯往楼下去。   宿舍楼不断电断网却不代表着不会关门,齐怀瑾跟着闵旸到一楼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一扇被锁着的门和亮着灯的保安亭,保安亭里面的保安大叔正对着远处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大声斥责。   “你是哪个宿舍的!现在都十一点多了宿舍都关门了你还不回去?”   那保安大叔的声音洪亮,穿透这锁着的门传到闵旸和齐怀瑾的耳朵里。   齐怀瑾个子高,顺着窗户看出去就可以看到站在远处黑暗中的人:“是雷晓,他这么晚了这么还在外面?”   雷晓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他面对着一棵树站着,脑袋垂得很低,像是睡着了梦游走出来的一般。   那保安大叔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再继续吵吵嚷嚷,而是披了一件外套拿着手电筒走过去:“诶,你哪个宿舍的学生,现在时间很晚了,快点上去睡觉,不然的话我要通知你们辅导员了。”   雷晓还是一动不动站着。   就在保安大叔要走到雷晓背后的时候,闵旸开口了:“别过去。”   宿舍楼这边本身就是安安静静的,雷晓站着的地方又是个黑漆漆的小树林,那保安大叔被突然开口的闵旸吓了一跳,手电筒“唰”得扫过来,把他们两个人的脸都照得煞白一片。   闵旸在整个明安大学都是出了名的,保安大叔看到是他之后松了口气:“你们怎么还没睡啊?”   “这是我们隔壁宿舍的朋友,刚才去找他说不在宿舍,他这两天考试没考好心情不太好,我们打算把他带回去的。”   闵旸长着一张不可能说谎的脸,保安大叔居然瞬间就信了这句话:“那你们把他叫回去吧,我给你们开门。啊呀读书压力大肯定压力大,那也不能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不安全的。”   明安大学宿舍楼的钥匙在宿管阿姨那边有一把,在宿舍楼外面的保安大叔这边也有一把,为了避免出现突发情况的,所以门一开,闵旸就直接走出去,手拍在雷晓的肩膀上。   刚才还浑浑噩噩的雷晓在被闵旸碰到的瞬间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用力喘了两口气,茫然看着周围:“这是哪里……我怎么在外面?”   一抬眼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闵旸之后,雷晓觉得身上冷意更深。   齐怀瑾没有贸然走出去,因为他看见了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一个肢体扭曲身材干瘦的女人正死死缠在雷晓的背后,一双眼睛流着血泪,一双手掐在雷晓的脖子上。   很奇怪,齐怀瑾最开始以为自己会觉得恐惧、不可思议甚至有可能会控制不住的腿软,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他就像是看着空气一般看着那面目可怖的女人。   这不正常。   雷晓被闵旸带着回到宿舍楼,那女人开始张嘴哭嚎,哭得齐怀瑾太阳穴一阵阵抽痛。   闵旸伸手握住齐怀瑾的手,压低声音:“回去说。”   齐怀瑾看得到的东西他当然也看得到。   七号楼的两边楼梯在一楼通往二楼的转角处也有一面巨大的全身镜,说是要给学生们早上起来的时候整理仪容仪表用的。   经过那面全身镜的时候,原本一直都脑子不太清楚只知道跟着闵旸走的雷晓忽然筛糠一般开始颤抖起来。   闵旸低声道:“别看,走。”   要是雷晓被留在这里的话,那些镜鬼早晚会缠上齐怀瑾。   雷晓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可我已经看到了。”   刚才他走上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一个笑容恬淡的女人,那女人身上穿着雪白的长裙,留着及腰长发,细腰长腿,还带着一顶蓝白色的宽檐遮阳帽。   之前这个女人在梦境里给了他多少的温柔缱绻,现在就有多让他觉得恐惧。   或许是因为闵旸在身边的关系,那个女人并没有发难,只是沉默继续盘绕在雷晓的后背和他们一起往楼上去。 第五章 镜中人(五)   七号楼的天台一向都是锁着的,齐怀瑾看着闵旸从自己的脑后取出来一个发卡在锁孔里捣鼓了一下之后就打开了门。   因为已经是周五了,今天阿姨晚上的时候检查过一次宿舍楼的安全情况就不会再来第二次,也算得上是他们的好机会。   天台上的风依然带着冷意,吹得原本就一直都在瑟瑟发抖的雷晓快要站不住:“……我们,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闵旸双手环胸,头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那你觉得在谁的宿舍里谈这件事情更好?”   在735是绝对不可能的,且不谈雷晓这段时间在寝室里面神神叨叨的到底惹来了多少的厌恶,光是那一直都在浴室镜子里出现的那个女人就够雷晓吓破胆了。   “说吧,你到底是玩了什么游戏招来了这些东西。”闵旸只觉得烦躁,本来这些事情都不应该在学校里发生的,结果齐怀瑾的那块玉还在这时候出了问题,那些东西早晚会缠上齐怀瑾。   准确来说已经有一个缠上来了。   雷晓心有余悸看着紧闭的天台门:“她是不是还跟着我,我不敢说,我不敢说……”   “不敢说那你就等死吧。”闵旸彻底失去了耐心,攥着齐怀瑾的手腕就要转身离开。   雷晓看出来闵旸是认真的,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冲过来紧紧抱着闵旸的腿:“闵哥,闵哥你救救我,我说,我全都说。”   这一幕显得有些怪异,像是某些在做着违法犯罪的事情的犯人被抓获一般。   齐怀瑾不动声色远离了雷晓一些,闵旸的力气有点大,攥得他手腕生疼,但是也就是因为这份疼痛,他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闵旸抬腿轻而易举挣脱开了雷晓的桎梏:“说吧。”   雷晓这时候简直就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知无不尽尽无不言,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抖搂出来了。   “我们真是梦里遇到的。”一想到那镜子里四肢全部扭曲断裂盘踞在自己背上的女尸,雷晓都快哭出来了,声音压得低低的,“她在梦里温柔体贴漂亮又单纯,还十分确定以后我们就会在一起……之前我玩了个招鬼游戏,说是只要在黄纸上用朱砂笔写自己的名字,再滴血上去,把黄纸烧成灰拌在米饭里吃下去就可以实现愿望。”   闵旸的动作从攥着齐怀瑾的手腕变成虚虚揽着对方的腰,蹙眉道:“一听就邪门的东西你也敢照做?”   “我我我我我我那时候是不信啊!”雷晓这时候肠子都要悔青了,要是真的知道这玩意儿会成真的话,他也不可能就是开玩笑一般许下有一个理想中的女朋友的愿望啊!   那至少也得是成为全市首富……不不不,应该是世界首富才对。   再后来的事情听起来很玄乎,但是对于当时的雷晓来说顺理成章。   他自以为找到了自己的人间挚爱,那女人的脸和自己梦里的女朋友脸完全重合,性格也别无二致,他真以为是自己的愿望被实现了,甚至还打算趁着哪天自己有空了再来一个更不错的愿望。   可这不过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每一个愿望都是需要收取代价的。   最开始是浑身酸软无力、力不从心,他还一度以为是自己现在有了个漂亮体贴的女朋友这段时间不知节制导致的,甚至还拿这件事情当做是一个黄色笑话讲给宿舍的人听,收获了大波大波的羡慕嫉妒恨。   后来事情就慢慢不对劲了,脱离轨道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先是自己的女朋友总是半夜三更不睡觉站在床前看自己,又是问他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生生死死不分离。   这是女人的多愁善感这种单薄的理由已经难以抚慰雷晓那颗已经察觉到恐怖之处的心,导致他崩溃的那一天就是他回家看到自己的女朋友瘫软在地上,那张永远言笑晏晏的脸、那具和他缠绵悱恻的身体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瘪的皮,浴室里却传出熟悉的女声,柔软暧昧叫着他的名字。   雷晓甚至没有来得及和这个说不清楚到底是人是鬼的女朋友提分手,那个出租屋也再也没回去过,只敢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躲在家里,结果那鬼东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跟着他也到了家里。   最后没有办法雷晓才回到了学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校人多人旺阳气足的关系,最开始的几天雷晓确实没有再遇到奇怪的事情,但也是好景不长,镜子里他的脸总是会在某个瞬间变成那女人的样子,或者镜子里的他和现实世界里的他做的事情不一样。   再被这么折腾下去他可能还没死就已经疯了。   听完全程,齐怀瑾心里只有超大一句话在加黑加粗飘来飘去。   不作死就不会死。   雷晓脸色惨白,期期艾艾道:“我还有救吗?”   闵旸难得想爆粗口,最后还是忍住了,手指不动声色摩挲着齐怀瑾的腰线:“那你那个所谓的女朋友叫什么?”   雷晓脱口而出:“小柔。”   “?”齐怀瑾皱眉,在闵旸爆发之前体贴补充道,“全名。”   “……”   尴尬且持久的沉默。   齐怀瑾垮着脸,眼睛绷成单眼皮:“大哥,你和鬼谈恋爱也就算了,这么久了你连个名字都不知道?”   雷晓支支吾吾的,最后闭着眼睛破罐子破摔:“我那时候全沉浸在温柔乡里了,我哪儿还记得那么多啊,我回去不是叫她小柔就是叫宝贝的,谁谈恋爱还叫全名啊……”   “是沉浸在温柔乡还是早就做好了再许愿换个更好的打算?”闵旸语调冷硬面色冰冷,手指却还是在齐怀瑾不知道的情况下缱绻在他腰间画着圈。   齐怀瑾原本还觉得雷晓有点可怜,被这种要命的东西缠上,可现在看着雷晓因为被猝不及防揭穿心思而变陡然扭曲起来的脸,心里那么点儿原本就不多的同情也就瞬间随风消逝了。   闵旸手扶着脖子转了转:“自己想办法知道那女鬼叫什么再来找我,不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最怕的就是这种无名无姓孤魂野鬼缠上身,再加上他们和雷晓之间本身就是交情不深,没必要为了雷晓做出其他什么更多的努力来。   雷晓还徒劳追在闵旸的身后,但是闵旸已经十分自然揽着齐怀瑾往宿舍里走了。   732的门在雷晓的面前毫不留情关上,也就彻底断绝了他各种的侥幸念头。   王子强和徐侃还在熟睡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闵旸说的有东西在宿舍里这话的心理作用,齐怀瑾总觉得宿舍里比天台还要冷。   闵旸自然走上床,坐在床沿,看着齐怀瑾:“不睡觉吗?”   “我这哪儿敢睡。”齐怀瑾苦笑,也跟着走上台阶坐上床,和闵旸面对面,“雷晓招惹来的那玩意儿看起来很凶啊,我要是半夜三更睡着觉惊醒一睁眼也看到一个女鬼站在我床前,那我还活不活了?”   闵旸笑起来,那不近人情的侵略性和攻击力也就消失殆尽:“没说让你自己睡,过来,和我睡。”   “闵哥!”齐怀瑾眼含热泪,早有准备一般窜过来直直扑在闵旸的怀里,床都因为他们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咯吱”一声,“我顶顶好的闵哥,等危机解除我必然得和你拜把子,感谢我闵哥主动献身替我解决难题。”   闵旸轻笑一声,揉了揉齐怀瑾的后脑勺:“耍宝?谁和你拜把子?”   齐怀瑾几乎整个人都埋在闵旸的怀里,自然也就没看见对方听到拜把子这话沉下来的脸和冰冷的眉眼,欢欢喜喜起身就从自己床上要抱枕头被子过来。   闵旸轻巧一抬手掀走了齐怀瑾抱在怀里的被子:“带个枕头就行了。”   齐怀瑾也没多纠结,都是男人没什么需要避嫌的,所以抱着枕头就钻到了闵旸的床上,乖乖躺好,顺带着还把自己那块已经出现了裂纹的玉也一起压在了枕头下。   宿舍的床不算小但是要挤着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也有些困难,闵旸侧着身让有起床气起的晚的齐怀瑾睡在里侧,胳膊搭在对方的腰上,闭上眼:“睡吧。”   闵旸身上的热度很高,却让人安心,齐怀瑾闭着眼很快就沉沉睡去。   身边人的呼吸声清浅均匀,闵旸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齐怀瑾,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嘴唇,低声道:“等到你开窍,我得憋死。”   ****   徐侃拍的照片凑得出三个九宫格的时候,闵旸醒了。   闵旸把自己的长发从齐怀瑾的脑袋下拽出来,坐起身,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短袖。   徐侃的床帘是掀开的,却还是坐在床上,点开相册里刚才拍的照片认认真真修图,还和闵旸打了个招呼,谁都看不出来他现在的手指正激动地发抖:“闵哥,醒了?”   在732里面睡眠质量最差的就是闵旸,所以一般情况下最早醒过来的也就是他,今天徐侃醒的时候看到闵旸还拉着帘子就有些诧异,顺着闵旸伸出来的胳膊看进去,很明显是两个人。   而且齐怀瑾的床帘子根本就没放下来,就一床被子没有枕头更没有人。   这床的主人在哪里就很显而易见了。   何德何能,他磕的CP这么搞他?   一床被子同床共枕,大早上谁看到自己磕的CP这么一副样子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闵旸动了动腿,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被齐怀瑾缠住了,几乎是不可能在不惊动齐怀瑾的情况下把腿抽出来,于是干脆放弃,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多。   732今天基本都没有课,只有王子强在下午有一节不重要的水课,所以这寝室唯一的噪音源还在睡觉就显得寝室里格外安静。   闵旸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坐着开始刷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徐侃又一次举起了手机。 第六章 镜中人(六)   齐怀瑾又做噩梦了。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嘶吼着,在脏污不堪的床上痛苦翻滚着,喉咙处的皮肉都因为抓挠而变得血淋淋的,甚至还可以看见皮肉之下缓慢蠕动着钻向更深处的白色小虫。   那张脸就算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齐怀瑾也认得出来,这是齐章的脸,是他爷爷的脸。   “怀瑾!怀瑾!”那老人嘶吼着,齐怀瑾颤抖着想要靠近,却动弹不得。   “怀瑾!怀瑾啊!”老人的嘶吼声开始变得浑浊却高亢,齐怀瑾努力应和,但喉咙里挤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怀瑾,你要认罪,要认罪啊!”   最后一声挣扎的怒吼从老人枯败的身体里传出,齐怀瑾眼睁睁看着齐章大张着眼不再扭动,脸上慢慢挂上了他熟悉的笑容,如果忽略他指甲缝里破碎的皮肉组织和身上沾染的鲜血的话,看起来依然是齐怀瑾熟悉的那个和蔼的小老头。   恐惧感压不过疑惑,齐怀瑾打着哆嗦,死死盯着齐章已经开始逐渐变得灰白的脸:“爷爷,你要说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   从那块玉碎了一条纹开始之后,这些奇怪的事情就瞬间围绕过来。   极阴之体也是闵旸说的,这样的体质到底会带来什么?自己看到的爷爷到底是做梦的幻象还是被掩盖的真实?为什么自己的家里人从来都不说这些事情?   还有那块无缘无故碎裂的黄玉。   齐怀瑾醒过来的时候手臂还紧紧缠绕在闵旸的腰上,右脸压在对方结实的腿上,闵旸的手从他背后环过来正在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似乎是安抚。   “醒了?我感觉你好像在做噩梦,睡得不踏实。”闵旸重新拉上帘子隔绝了徐侃一瞬间刺过来有些灼热的视线,“饿不饿?”   齐怀瑾还沉浸在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之中,发散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收回,听到这话的时候下意识一点头,完全没注意到他和闵旸现在的姿势对于一般朋友来说已经太过亲密了。   “那就起来吃饭。”   一般早饭都是徐侃带回来的,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一份分量十足的皮蛋瘦肉粥和两份饼,齐怀瑾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好像在梦里跑了个一千米体测,懒懒散散枕在闵旸的腿上懒得动弹。   徐侃抬眼看了一下,没有配图,发出最后一句话——“真不真我不知道,反正桃园结义的那三个不会枕腿睡吧”。   忽略接踵而至的各种诸如“没图说个吊”“球球徐妈妈给点枕腿图呜呜呜”的评论,徐侃心满意足关手机,事了拂衣去。   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带着些暖意,闵旸穿了一条黑色长裤和昨晚睡觉时穿的白色T恤,头发草草一扎坐在桌前打开餐盒,慢条斯理开始喝粥。   浴室的阳台和卫生间是连通的,只被中间一扇基本挡不住什么的磨砂玻璃门隔开,齐怀瑾去阳台拿衣服的时候就很明显察觉到了一股强烈到没办法忽视的视线死死黏在他的背后!   昨天那在镜子里和他完全相反的镜像和雷晓背后背着的那个女人还盘旋在齐怀瑾的脑海记忆之中,他只能尽量压住自己声音的颤抖,朝着宿舍里面喊了一声:“闵哥!”   宿舍内很快传来拖鞋走路的声音,铁门的门把手被微微转动。   “你把门反锁了干什么?”闵旸略有些困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把门打开。”   齐怀瑾忙不迭冲过去打算开门,手指刚碰到冰冷的把手,脑海触电一般迅速反应过来——   他进卫生间没有反锁门的习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门反锁了他们每个人手里也都有备用钥匙,再加上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不相信真的闵旸会察觉不到异常。   门外熟悉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话:“开门啊,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齐怀瑾没接话,从角落里抓住那铁质的晾衣杆攥在手里。   阳台的范围还是挺大的,齐怀瑾往后退到另外一个远离铁门的角落里,同时也让自己尽量远离那扇玻璃门。   外面的声音已经清楚齐怀瑾认出了自己不是闵旸,也不再伪装,声音逐渐变得尖锐扭曲:“开开门呀,我来救你呀,开开门呀!”   齐怀瑾现在反而不是很害怕了,这东西这时候还要哄骗自己来开门,反过来也就是说没有自己开口同意,对方根本没办法进来。   可门把手猛然下压,门锁传来一声清脆的一声“咔嚓”。   进来了?!   齐怀瑾背后寒毛倒立,手里的撑衣杆猛地甩出!   铁质衣杆拍在手心的声音脆响,站在门口的闵旸头发有些微乱,手里抓着衣杆,进来之后反手关上门:“怎么了?”   背后的白毛汗瞬间炸开,齐怀瑾刚才积攒起来的一腔勇气瞬间消失不见,因为腿软差点摔倒,还好腰间缠上来一双结实的手臂,他才稳稳落进闵旸的怀里。   闵旸微蹙着眉搂着怀里的齐怀瑾,视线迅速环视一圈,确定这里并不存在什么东西之后,低声问道:“碰到那东西了?”   齐怀瑾连舌头都堵得紧,只能点头。   其实相比较起来昨天和雷晓一起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干瘪女鬼更吓人一些,但是那时候好歹还有闵旸在自己身边,现在就自己一个人,齐怀瑾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水平。   王子强还没起来,徐侃出门给他们取快递,闵旸干脆就搂着齐怀瑾到了自己的床上,拉上帘子:“有遇到危险吗?”   闵旸身上熟悉的味道让齐怀瑾慢慢冷静下来,身上的汗也开始冷却下来。   那东西没有直接出现,却更让人觉得害怕。   如果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的话,那么那东西说不定就已经进来了。   齐怀瑾坐在闵旸的腿间,手里还紧紧抱着之前自己收下来的衣服,从头到尾把自己遇到的事情都和闵旸说了一次。   “那东西确实是盯上你了,你这段时间最好都和我一起。”闵旸没想到自己就在宿舍里面,那东西居然也敢铤而走险去找齐怀瑾,“极阴之体会带来的麻烦不是你可以想象到的。”   要说之前齐怀瑾还对自己的体质带着那么一丝的侥幸,那么今天这一出就是把他那么点侥幸全部都击碎了。   “你家里人不是打算给你送玉吗?什么时候来?”闵旸探身把齐怀瑾还落在床上的手机拿过来递给对方,“现在要么你戴着之前的玉,要么就得二十四小时和我绑定在一起。”   齐怀瑾还记得昨天齐妈妈说的话:“他们还得过两天。”   开光辟邪还要长时间戴在身上保证能压制住极阴之体的上等玉不仅需要财力,还需要动用不少的关系,所以就算齐爸爸齐妈妈现在的速度再快,至少也得一个星期左右才可以给齐怀瑾带来新的玉。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齐怀瑾就是满身满脸都写着“美味”两个字的移动引鬼器。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齐怀瑾十分厚脸皮抓住闵旸的胳膊:“闵哥,我的人生安全可就直接交给你了,这段时间麻烦你。”   齐怀瑾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有点麻烦人,还好闵旸没有女朋友,大部分时候也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再加上他们本来在宿舍的关系就不错,就算闵旸不是个多么热心肠的,至少也不应该见死不救。   闵旸敛下眼睫,轻笑一声:“那就二十四小时和我待在一起。”   ****   徐侃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齐怀瑾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从闵旸的床上下来,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吃着已经冷下来的早餐。   王子强也起来了,之前他说自己的鼠标不太灵敏,这次买了新的,看到徐侃手里拎着的快递就火速飞奔过去,一脸狗腿子的表情接过来:“谢谢我徐爸爸,徐爸爸辛苦徐爸爸威武。”   要是换做以前的话,现在徐侃必然要和王子强两个人掰扯一会儿,但是现在他只是脸色难看,低头不说话。   齐怀瑾看出来了徐侃的异常,刚打算走过去就被闵旸按住了肩膀。   闵旸没有理会齐怀瑾对自己投来的疑惑目光,冲着徐侃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卫生间。   徐侃心领神会,跟着闵旸一起走了进去。   “看到什么东西了?”闵旸开门见山,一点儿也不疑惑。   那些鬼东西现在盯上了雷晓,也盯上了齐怀瑾,齐怀瑾的身边要是自己一直都在没有趁虚而入的入口的话,那么他们两个的室友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徐侃讶异于闵旸灵敏的直觉,却也不多过问,开口道:“雷晓不太对劲。”   732全体就没有喜欢雷晓的,要是换做一般情况下雷晓就算是真的出事了徐侃也不会多看一眼,但是今天,雷晓很反常——脖子被他抓得鲜血淋漓,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低头和自己擦肩而过,肩膀撞在一起也没有叫嚷,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徐侃并不相信鬼神之说,却也对这一切保持着敬畏之心,雷晓这段时间说自己撞鬼的事情三楼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再看到这样的雷晓,他不得不稍微提起一些警惕。   闵旸微微一挑眉,倒是没有想到那鬼东西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威胁,甚至打算拼一拼,现在就带着雷晓去实施最后计划。   现在的雷晓是万万不能死的,他身上挂着的那个干瘪女鬼一直在吸收他的阳气让他一脚踩在阳间一脚踩在阴间,吸引了大部分鬼东西的注意,要是雷晓死了的话,那些鬼东西就会注意到732这边有一块更加肥美的肉,鬼气冲天。   “你看雷晓是往哪里走的?”   “像是要出校门。”   “我知道了。”   闵旸打开门,成功在门口抓包了一个还在偷听的齐怀瑾:“听到了吗?”   齐怀瑾讪讪一笑:“你说的,二十四小时。”   他们需要二十四小时保证绑定在一起,这样才可以确保齐怀瑾的安全。 第七章 镜中人(七)   明安大学在对于学生的管制上面并不很严格,再加上闵旸和齐怀瑾这两张养眼又带着极为张扬标志性的脸,保安大叔倒也只是目送着他们走出了大门。   闵旸的手机里现在还写着一行地址,那是他们刚才去735从狗蛋的嘴里问到的雷晓家里的地址。   那个女鬼是从雷晓的梦境里出来的,他们交汇点最多的地方就是在雷晓的家里,现在雷晓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里。   雷晓的出租屋在一个人口密度并不大的老小区里,因为交通并不是十分便利所以这边的租价也比较便宜,小区大门口的保安亭里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老保安,他看了一眼闵旸和齐怀瑾眼前一亮:“生面孔啊?”   闵旸抿着嘴一笑,声音十分熟练一转换:“嗯,我和我男朋友打算到这边租房子,和房东说好了今天要来看房子的。”   齐怀瑾猝不及防得到了一个男朋友的身份,在老保安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也只能僵硬点头。   这个老小区的租客并不是很多,大部分的房子也都是在出租中,再加上本来就疏于管理,老保安也只是多看了两眼,随后拿出来一个本子:“那就这个来访者名单帮我写个名字吧。”   闵旸拿起笔,龙飞凤舞写下两个名字。   齐怀瑾探着脑袋看了一下。   闵旸写的两个名字不是他们的真名。   顺利被放行之后闵旸带着齐怀瑾顺着手机上的地址找到了雷晓住着的那间房门口。   房间里面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雷晓的声音带着神经质,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闵旸抬手敲了敲门,雷晓惊恐的声音立马提高:“谁?!”   “我。”   里面传来各种小物件儿被甩倒的声音,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面前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就被打开了,如果不是闵旸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的话雷晓都打算直接钻到他怀里了。   救命恩人!恩人啊!   闵旸回身攥着齐怀瑾的手腕就越过雷晓走进了房子。   雷晓的出租屋并不是很大,墙面因为没有认真处理的关系,上面的白漆已经开始斑驳脱落,还有一些位置已经发黄了,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齐怀瑾左右看了看,总算是找到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雷晓的房间似乎有些太逼仄了,比起他们在外面看进来的户型大小显的要更加狭窄一些,卧室的门开着,其中的双人床因为尺寸关系不得不放在窗户下面正对着房间门,床边还挤着一个带着全身镜的衣柜。   太拥挤了,作为主卧来说。   除去主卧之外,其他的房间倒还算是正常大小,甚至淋浴间里还一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闵旸皱眉:“浴室里是谁?那个女鬼?”   雷晓现在简直是谈鬼色变,整个人抖得筛糠似的,冲着闵旸疯狂点头。   “这鬼,挺豪放啊。”齐怀瑾挑眉,看着雷晓的脖子。   尽管脖子被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藏不住其下的吻痕。   雷晓紧紧扣着手,对齐怀瑾的这个揶揄笑不出来:“我怎么办?我现在只知道这个女的叫董柔,因为失踪的时间超出了期限所以被当作死亡了,其他的我还没来得及去查……”   很显然,这个叫董柔的女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她迫不及待了,就算明知道有闵旸在,也不得不提前自己的计划。   闵旸没有说话,坐在依然散发着廉价皮革味道的沙发上,顺带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齐怀瑾一起坐过来:“把你和我们分开之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雷晓现在就抓着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一秒都不敢耽误:“我和你们分开之后一晚上都没睡,一直在查这件事情,她叫董柔,是这里的本地人,甚至之前都还是我们大学的,后来莫名其妙失踪了,这是我目前为止查到的所有消息,然后今天早上起来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了,她一直在我身边,把我带回这里,说她很爱我,要和我结婚,我甚至都没办法拒绝,她说洗完澡我们要去民政局,我这怎么和鬼结婚啊。”   “与其担心要不要和鬼结婚,你最好还是担心一下现在你能不能活着走出门。”   “闵哥你这……这什么意思?”   “宝贝,你帮我拿一下浴巾可以吗?”浴室里传来女人娇媚柔软的声音,酥到骨子里,怪不得雷晓最开始会被迷得五迷三道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雷晓紧紧攥着闵旸的衣角,死都不肯松开:“我这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给她送。”闵旸把自己的衣角从雷晓手里扯出来,姿态慵懒放松靠在沙发背上,右手搭在沙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齐怀瑾的肩膀。   “现在你是她的‘男朋友’,不管你自己是什么想法,总不能我们两个无缘无故忽然出现的人去吧?别废话,赶紧去。”齐怀瑾也有些不耐烦,自从进到这屋子里之后他就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阴冷的感觉像是要把他的骨髓都吸干,只有紧紧和闵旸贴在一起有肢体接触那种感觉才会消退。   雷晓怕是这种作死的行为已经出现好几次了,谁知道这房子里到底是真的只有这一个干瘪女尸还是有其他的存在只不过是没有出来而已。   现在惹怒齐怀瑾的话几乎就等于惹怒了闵旸,雷晓承认自己笨,但是不至于笨到什么都不知道,看闵旸和齐怀瑾这样子,说不定这俩的关系也不简单。   一步三回头拿着手里的浴巾走向浴室,雷晓的样子更像是走刑场。   搭在肩膀上的手指撤开,那种古怪的阴冷感和被盯上的感觉愈发明显,齐怀瑾不动声色靠近了闵旸一些:“他现在去送东西会不会死?”   “没那么快,那女鬼还指望着和他结婚呢。”   闵旸扯扯嘴角,看了一眼齐怀瑾,看着他那认真严肃的表情,最后还是没说破。   从他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这房间里还有着没散发掉的一些男人之间绝对懂得的味道,显然在他们来之前,雷晓肯定和那个叫董柔的女鬼还做了些什么,齐怀瑾没闻出来,如果不是反应慢,那就是几乎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   真像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纯洁小羊,散发着柔软温和让人饥肠辘辘的香味却不自知。   雷晓一步一哆嗦,走到浴室门口看着打开一条缝的磨砂玻璃门,闭着眼睛迅速把自己手里的浴巾塞进去。   他知道自己的意志力不坚定,就算是心里很明白自己面前这个所谓的‘女朋友’其实是个想杀他的厉鬼,可还是会被这女鬼牵着鼻子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闭上眼睛的话可以不被蛊惑。   冰冷的手指搭上浴巾,女人那几乎要刻在雷晓骨子里的声音再次传出:“宝贝,你不打算进来吗?你以前都和人家一起洗澡的。”   明明是在洗澡,可是浴室里面却没有传来任何氤氲的热气,雷晓闭着眼睛苦笑,强忍着自己哆嗦的腿:“我我我我就不进来了,你洗完了早点出来。”   不出来也行,一辈子就在浴室里也没有关系。   纤细的手指越发往前,暧昧缱绻搭在雷晓结实的手臂上,充满暗示性戳来戳去:“宝贝,你怎么都不睁眼看看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爱你妈个头你是个鬼啊!人鬼殊途啊!   可雷晓不敢说,最后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爱”字说得九曲十八弯。   “爱我难道不进来陪陪我吗?我一个人洗澡可真没意思。”   雷晓觉得自己其实是意志坚定的,奈何自己的腿似乎根本就不受控制。   ****   这送浴巾的时间似乎有些太久了,齐怀瑾现在挤在闵旸身边,腿贴着腿,源源不断的热度在他们隔着薄薄两层布料相贴的位置打着转,气氛显得有些古怪。   如果不是那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一直黏在身上的视线的话,齐怀瑾也是不打算这么黏黏糊糊靠在闵旸身上的,好在闵旸看起来并没有很嫌弃自己。   “雷晓还没出来吗?”齐怀瑾话音刚落,浴室那边忽然就传出一声暧昧不清的短促呻丨吟。   齐怀瑾脸色一变:“雷晓出事了?”   他们现在来找雷晓可不是为了目送着雷晓去死的,要是雷晓死了事情就更麻烦了,有关这女鬼的各种详细消息也肯定只有雷晓一个人清楚。   闵旸现在彻底黑下脸了。   他让雷晓去送浴巾是为了牵制住那个女鬼不让她察觉到什么异常的,不是让他再进去爽一把的。   那女鬼不知道是挑衅还是怎么,浴室那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就连齐怀瑾都反应过来了,耳根一片红。   齐怀瑾只是不重欲,平常也几乎没有自己处理纾解过,一点儿不像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但是这不代表他彻彻底底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妈的这个雷晓……”齐怀瑾耳朵都要着火了,咬牙切齿贴在闵旸的身边,“这怎么办?”   闵旸猛地站起来,按住齐怀瑾的肩膀:“待着等我,一分钟。”   一分钟时间,应该不会有问题,齐怀瑾也听得出来闵旸话语之中的火气,迟疑点了点头。   闵旸大跨步走到浴室前,听着里面越来越激烈的声音,干脆一抬腿就踹开了门!   里面的雷晓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已经脱了一半的内、裤,正抱着那干瘪的女鬼,急切亲吻着那女鬼几乎要被直接砍断的脖子,听到有人踹门进来也无动于衷。   董柔几乎是在门被踹开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下意识就想跑,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死死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闵旸一脚踹在雷晓的腿弯,正在兴头上的雷晓下意识张口就要骂,同时也意识回笼。   “啊啊啊啊啊啊!!!” 第八章 镜中人(八)   这叫声实在是凄惨,就连齐怀瑾都被吓了一跳,一探头看见的就是连滚带爬从浴室里衣衫不整跑出来的雷晓。   雷晓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齐怀瑾就要冲过去寻求一下保护,可还没直起身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后颈:“你要这样子去他面前遛鸟?”   谁都听得出来闵旸声音里暗含的情绪,雷晓打了个哆嗦,随后立刻想起来他猜测的这两人的关系,瞬间停下脚步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那原本递给女鬼的浴巾现在被匆匆忙忙缠在雷晓自己的腰上,闵旸把他拽到齐怀瑾看不到的视角盲区,随后又一勾手指,那女鬼就满脸不甘从浴室里出来了。   其他人看不见,但是齐怀瑾看得见,那女鬼的身上现在正被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一般的东西缠绕着,那些文字和锁链一般牢牢锁住了她,让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   干瘪的女鬼似乎还是不服气,一边对着闵旸龇牙咧嘴一边挣扎着想要挣脱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束缚。   雷晓并不是完全没有刚才那段时间的记忆,只不过是很模糊而已,这么直白看到自己刚才拥吻甚至差点提枪就上的是这么个东西显然是要比之前只看到地上那张干瘪人皮的冲击力要更大,胃里一阵抽搐之后雷晓一下就窜到了洗手间里,扒着盥洗池吐得稀里哗啦。   闵旸现在是彻底没有了打算温和处理的想法,手指微微一勾,那挣扎不止的女鬼就不得不跟着他开始在房子里到处走。   齐怀瑾站起身走到了闵旸的身边。   说也奇怪,只要他在闵旸的身边就不会觉得恐惧,尽管是这么个死相凄惨的女鬼就离他不过半米距离他也依然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他说不清楚这种盲目的安全感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全盘信任闵旸。   那女鬼一直都在挣扎,直到闵旸带着她走进了主卧。   脖子被几乎完全斩断,食道和气管都扭曲在一起,女鬼的尖叫全部都只能化作可怖的“嗬嗬”声,尖锐的气音像生命尽头被吹响的紧急哨。   齐怀瑾略略一歪脑袋:“闵哥,这衣柜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这面镜子。”   闵旸一点头,冲着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的脸色惨白的雷晓招手:“过来,推开衣柜。”   雷晓现在身家性命都攥在这两人的手上,再看看那折磨自己那么久的女鬼只能受制于闵旸,本身基因里就带着的英雄主义自然发动,立刻听话过去推衣柜。   衣柜的用料很扎实,这也代表着重的没边,就算是主打一个四肢发达的雷晓第一下居然也没有推动。   一开始雷晓以为自己是之前被吓得散了劲儿所以推不开,心下还有些懊恼觉得丢人,结果后来铆足了力气也只是让这衣柜堪堪挪动了一些。   衣柜说到底也就是木头做的,就算是实心原木也不应该这么沉重,雷晓嗫嚅嘴唇打算给自己争辩一下,一转头看到闵旸和齐怀瑾的视线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   衣柜之上。   齐怀瑾觉得有些冷,总算知道之前那些怨毒的视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衣柜上面缠绕着至少有四五个干瘪的女鬼,死状都一律凄惨,和他们身边这个叫董柔的女鬼如出一辙,雷晓之所以推不动衣柜就是因为她们都趴在了柜子上。   闵旸掏出手机,直接报了警。   在一听说至少可能会存在五个左右死者的时候,接警员的态度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在要求他们每个在场人员都不可以随意离开现场之后立刻出警。   这种影响巨大性质恶劣的案件处理的速度极快,这边虽然交通不便利,但是没出五分钟他们就已经听到了警笛的声音。   雷晓听到刚才闵旸说五个死者的时候吓得腿肚子都打转了:“那个,闵哥,要是警察问起来我们怎么知道有那么多死者的话,怎么办啊?”   万一真的有那么多人,这段时间住在这里的又是雷晓,他又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知道的,那不就要被当做是犯罪嫌疑人了?   闵旸没回话,只是拿出手机又给某个号码发了短信。   很快,七八个警察直接冲进门:“谁是报案人?”   闵旸抬了抬手。   没有警察看见他身边还在挣扎尖叫的董柔,在闵旸的指挥下开始推衣柜。   四个警察才推动了衣柜,而最为恐怖的东西居然就藏在这沉重的衣柜之后!   整整齐齐六个泛黄的人影印在刷着白漆的墙上,就连脸部表情都印得清清楚楚,很明显看得出来是六个在尖叫的女性。   就连见多识广的警察们看到这一幕都心里一惊,随后迅速准备工具开始砸墙。   这期间,闵旸、齐怀瑾和雷晓一直都被监管着不允许离开,一想到这段时间自己住的卧室里面一直都藏着这些东西,雷晓浑身都窝着汗,背上像是有蚂蚁在爬,又热又痒。   相比较起雷晓的紧张和局促,闵旸和齐怀瑾看起来就轻松多了,甚至闵旸还把自己的头发又扎了一遍,确保没有碎发落下来。   齐怀瑾看着身上长虱子一般不安分的雷晓:“人又不是你杀的,你这么怕干什么?”   一直都在注意着他们的警察一听这话,视线立刻和刀子一般刺过来,雷晓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那亮闪闪的手铐就会瞬间出现在他的手腕上。   董柔的尖叫停止在墙被彻底砸开的那一秒。   难以忍受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开来,齐怀瑾皱着眉靠近闵旸,几乎把自己半张脸都埋在了对方的后背处,闻着熟悉的味道才压下想要呕吐的感觉。   墙壁很厚,被砸开了至少有二十厘米的厚度才可以看见镶嵌在其中的尸体,六具尸体整整齐齐摆放在里面,面容沉静,看起来简直就只是沉睡一般。   诡异的是,这六具尸体手牵着手,但是根据尸体腐烂程度来看,这几具尸体被封入墙壁的时间间隔最长有半年左右,最短也有三个月左右,除非是凶手的恶趣味,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尸体手拉着手的情况。   现场被保护起来,作为在场目击者和报案人,他们都得跟着回警局一趟。   雷晓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尤其是在坐到警车上看着身边空空荡荡的闵旸和齐怀瑾的时候,声音近乎扭曲:“……那个女鬼呢?”   刚才一直都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个女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闵旸姿态放松,靠在椅背上,看样子完全不像是要去警局:“她的尸体被挖出来了,所以暂时没时间来管你,现在大概还在现场呢。”   雷晓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下来。   齐怀瑾却不是很在状态。   刚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在离开雷晓家的时候脖子后面有谁吹了一口气,那种诡异的感觉真的让人十分不舒服,如果不是因为闵旸没有看出来也没有说什么的话,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雷晓家里带出来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窗外的风景飞速略过,路边绿化带的影子被拉长成看不清的拖影,后脖颈传来一阵凉意,齐怀瑾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头也没回说道:“闵哥,你头发挂我脖子了。”   闵旸的头发长,后座挤着他们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挨挨挤挤头发挂进脖子的情况也有可能。   可话音刚落,齐怀瑾就感受到了自己腰间出现了一条滚烫结实的手臂。   闵旸搂着齐怀瑾,转过头状似无意对着他的背后吹了一口气,那一直都缠绕在齐怀瑾身上的冷意就在这一个瞬间消失殆尽。   一想到刚才自己可能是被什么和董柔一样狰狞可怖的东西触碰到了,齐怀瑾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闵旸的手很大,一只手就可以把齐怀瑾的侧腰捏在手心:“小东西而已。”   “你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像是只有小东西。”齐怀瑾苦笑,小心翼翼继续蹭到闵旸身边。   东西确实是小东西,对齐怀瑾来说这东西也算不上是什么威胁,但是闵旸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因为那东西居然敢这么大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碰齐怀瑾!   雷晓这个不要命的到底在家里弄出了多少东西?   凑得到的凑不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他这边都有?   到警局的速度很快,齐怀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的腰现在已经被闵旸无意识的力道揉捏得有些疼,就算不掀开衣服看也完全不难想象那块皮肤应该也已经完全充血变红了。   下车之后三个人就被分开各自接受询问。   因为他们也是现场的证人,算起来也能说是受害者,所以三个人接受询问的时候也都是在办公室里,都只是隔着薄薄一层墙。   都只是照例问话,齐怀瑾是最早出来的,第二个出来的是闵旸,警察们原本是在纠结他是怎么确定死者数量的,后来接了个电话之后看闵旸的眼神就变了,很快就让他出来。   最后出来的是雷晓,因为他做的事情也确实是不符合现代的价值观,被教育不可相信封建迷信和鬼神之说之后还苦哈哈保证自己绝对不敢再做这些事情。   确实是不敢,这真的要命。   几个人被打发回去,雷晓死活都要和他们挤一辆车打车回学校,期间去警局边上的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脖子上狰狞的伤口,路上忍不住问了闵旸四次自己到底还会不会有事。   闵旸懒得搭理他,闭目养神,手搭在齐怀瑾的肩膀上,姿态亲昵。   警局离明安大学的路程更是近,四五分钟就下了车。   他们前脚刚下车,后脚就接到了徐侃的电话。   “闵哥,你们回来了吗?”徐侃的声音里带着些焦急,“出事了,7312的叶功成跳楼死了!”   齐怀瑾和闵旸的距离很近,他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齐怀瑾深呼吸两口,闭上眼,拽了拽闵旸的胳膊:“闵哥,叶功成要是死了,前面那个人是谁?” 第九章 镜中人(九)   男生寝室的人际关系总是要更加广阔一些,7312的叶功成也是个游戏少年,和王子强闲暇时间也会一起打游戏,串寝室的次数多了之后他们也算是互相都认识了。   叶功成比较瘦小,一般大家都叫他瘦猴儿,他从来都对各种外号接受良好,心态也从来都很不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跳楼死了?   这次的事情肯定不对劲,如果不是现在漩涡中心最危险的就是齐怀瑾,那么闵旸是绝对不愿意来蹚浑水的,事情麻烦还没什么好处。   宿舍已经被紧急封锁了,不愿意待在宿舍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7312的其他三个人,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待在寝室里,正在宿舍一楼大厅和宿管阿姨争得面红耳赤。   不管是谁,自己的宿舍里出现了死亡事件是都不敢继续待下去的。   可事件中心的叶功成现在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仰着头看着七号楼的三层位置。   雷晓看不见叶功成,但心里也慌得很:“这什么事情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怎么这么多人都在楼下?”   校方人员很快就赶来疏散人群,齐怀瑾只是一个不注意,那混在人群当中的叶功成就消失不见了。   去哪里了?   很快,每个人都收到了各自辅导员的消息,大致消息都是相差不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斟酌。   7312的人都不敢再睡在寝室里,闹腾了一阵之后才算是消停下来,家离得近的可以先回家,家离得远愿意住酒店的就住酒店,可以和学校报销费用。   这件事情绝对不算是什么小事情,在平淡的校园生活当中简直算得上爆炸性新闻,一条命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聊资,论坛上删不完的帖子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不过这都不是他们需要管的事情了。   闵旸带着齐怀瑾回到宿舍,雷晓刚打算抬脚回去就被关在门口,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不得不灰溜溜回自己宿舍里。   还好董柔的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姑且能算是告一段落,所以他也不是很害怕,回宿舍好歹还有狗蛋在。   徐侃很快迎上来,王子强去上下午的那节课了,一时之间寝室里只有沉默。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齐怀瑾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突突突跳着疼,抓过椅子就坐下:“叶功成是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好像是和宿舍里的另外一个人吵架了,那时候吵得很大声,还是在走廊吵的,很多人都看见了。”徐侃也坐在椅子上,“反正两个人是闹得不愉快,后来我再听到动静的时候就是有人在喊出人命了。”   宿舍之间的什么摩擦他们没有兴趣知道,齐怀瑾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在楼下看到的叶功成。   眼见着闵旸和齐怀瑾都是沉默着,徐侃咬了咬牙,最后没忍住开口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之前听说有人跳楼下去的时候我也好奇看了一眼,结果我看到的是叶功成站在楼下,所以我第一时间并没有觉得是他跳楼了,甚至还觉得他要直面尸体是真的要有心理阴影了。”   可谁知道不过是短短几分钟之后他就听说了,跳楼下去的是叶功成。   如果叶功成那时候已经跳楼死了,那么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齐怀瑾霍然起身:“你也看到了叶功成?”   这个“也”字就很锐利,徐侃瞬间捕捉到了关键线索:“瑾哥你也看见了?”   “嗯。”齐怀瑾压着心悸说道,“而且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们这层楼,再后来就忽然消失不见了……或许不该说是忽然消失不见,应该说是故意让我的注意力转移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知道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见已经死去的叶功成,徐侃心里瞬间放松了许多。   这种放松也没有持续多久,徐侃很快继续追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打听一下?叶功成的这件事情我总觉得有点蹊跷。”   不过就是一场吵架而已,本来就是十几二十几岁的气血方刚的年纪,吵吵闹闹有点摩擦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如果不是真的出现了什么无法调节的问题,也不至于跳楼自杀。   7312有一个男生原本是打算出去住的,对门的731有个请假没有来的,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在酒店住的话更没有安全感,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给731那没来的人说了一声,暂时住在他们的寝室。   齐怀瑾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太巧合了。   好像就是他们正想要找人问问这件事情却不得其所的时候,这个和叶功成同宿舍的人就选择住在宿舍,甚至还就是在他们的对门,瞌睡送枕头这种事情,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舆论发酵的速度和事件传播的速度显然都在学校的预料之外,还不到晚上,齐怀瑾就已经在短视频平台刷到了这件事情,甚至还有一些审核的漏网之鱼发出了当时的惨状,满地都是鲜血,视频里还有不少人的尖叫声。   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好几个视频都明明白白拍到了就站在距离尸体不远处的叶功成,他就那么茫然站着,微微抬着头注视着宿舍的三楼,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王子强已经下课了,知道徐侃今天的状态不好之后就很大方去给大家都带了外卖,又忍不住好奇心,一头钻到了对门的731打听消息。   齐怀瑾这两天都快被折腾到精神衰弱了,就连洗漱的时候都有闵旸陪着他。   在男生里面一起洗澡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少见,但是齐怀瑾好歹还是个土生土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去过大澡堂子的南方人,所以洗澡的时候微微一犹豫还只是选择让闵旸在外面等自己。   花洒的水柱倾洒下来,齐怀瑾半眯着眼睛洗着头发上的泡沫,总觉得还是很不舒服。   雷晓的这件事情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董柔确实是很恐怖,但是解决得却很草率。   之前在宿舍里叫自己开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车上让他感觉到危险和冷意的又是什么东西?在楼下看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的叶功成又是怎么回事?   正这么想着,宿舍里忽然传来了王子强的大嗓门:“我草兄弟们,猜猜我在对门打探到了什么?瑾哥呢?在洗澡?好,那我等瑾哥出来之后给你们讲讲,这件事情,我只能说太扯了。”   齐怀瑾本来就已经快洗完了,冲了泡沫之后在还湿淋淋的头发上盖了一条吸水毛巾,穿着宝石蓝的一套睡衣就走了出来。   闵旸就站在盥洗池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到齐怀瑾洗完澡之后还特地侧身挡住了镜子:“走吧。”   门被打开,徐侃和王子强都一起看过来。   王子强眼睛一瞪:“你们一起在洗澡吗?”   “滚,想什么呢?”齐怀瑾擦了擦头发,坐下来打开饭盒,“说吧,你在对门打听到了什么?”   王子强更像是个一根筋的,原本的八卦之心瞬间消失不见,说道:“我听他们说瘦猴儿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今天还因为一点事情和寝室里的人吵架,非说有人在做恶作剧。”   瘦猴儿就是叶功成的绰号。   “我和瘦猴儿偶尔也会一起打游戏的,这两天瘦猴儿确实是不怎么舒服,也不怎么和我们打游戏了,说自己好像遇到一些不对劲的东西,我那时候也没有放在心上,我还让瘦猴儿去庙里拜拜。”王子强的语气有些唏嘘,毕竟也是之前认识的一起打游戏的朋友,难免觉得有些不好受。   齐怀瑾对叶功成的印象并不是很多,但可以感觉出来他确实不是那种很会开玩笑的性格,人很老实身材瘦小,做事情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的,如果他说自己遇到了什么东西,那很有可能是真的。   王子强还在继续说着:“不过说起来,我们学校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啊?我记得雷晓之前不也说是说有鬼吗?虽然我不相信这种事情,但是这么短时间里面出现两个人觉得有问题,如果不是大家集体幻觉的话,那我只能说真的是有可能有人恶作剧了。”   恶作剧,在这种事情里最无力苍白的辩驳,可看王子强的表情,他对这件事情是人为恶作剧的可能性是深信不疑。   闵旸拆开筷子,也打开饭盒,吃得却不多:“他之前就没说过什么?”   “说过,他说每次他洗脸的时候都觉得很不舒服,一进卫生间也很不舒服,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卫生间。   齐怀瑾和闵旸对视一眼。   之前齐怀瑾也是在卫生间里遇到了那个想要哄骗他开门的某种东西。   他们还在讨论着这件事情呢,外面忽然又传来熟悉的叫喊声:“闵哥!闵哥!瑾哥!快救我,快点救我啊啊啊啊!”   是雷晓的声音。   门被又拍又挠,搞得人心里发麻,想听不到这动静都不可能。   徐侃距离门最近,立刻起身开门,看着从门口几乎是扑进来的雷晓,语气有些不耐:“干嘛呢?”   雷晓抖得鹌鹑似的,一看到闵旸就两眼放光钻过去,顺便还关上了门,紧紧搂着闵旸的大腿:“闵哥,你救救我,我又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了!”   董柔应该对于自己的尸体有执念,加上雷晓在她死的房间里做了招魂仪式所以才把她给招来了,后来他们找到了董柔和其他人的遗体,那么她就不应该继续跟过来了,而且在车上的时候也确实没有看到董柔。   如果不是董柔的话,那么雷晓又看到了什么东西?   闵旸低着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雷晓,难得没有踹开他,而是低声问道:“看到什么了?”   “我……我自己。” 第十章 镜中人(十)   雷晓原本也以为董柔没有跟着自己出来,那么就应该算是尘埃落定,接下来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操心,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轨。   可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他准备下楼买点吃的,经过楼梯口那个曾经照出过董柔的镜子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看了一眼。   第一眼,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事情,可再往下走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脖子上应该是缠着绷带的,可是镜子里的他,脖子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之前经历了董柔的事情稍微有点大心脏了的雷晓没有当场腿软就不错了,他还凭借着自己对生的渴望,硬生生跑了回来,还跑到了732门口疯狂拍门。   听完了雷晓的描述,第一个做出表示的是王子强。   “你还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啊?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贼心虚吧?”王子强对雷晓的印象也不好,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是无神论者,听到雷晓这么说就非得刺两句。   只不过现在雷晓一门心思都在闵旸到底能不能救自己上面,现在王子强说的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闵旸盖上饭盒丢到身边的垃圾桶里,腿轻轻一抬:“先起来。”   雷晓忙不迭站起来,在裤缝上擦了擦自己手心的汗,生怕对方对自己产生任何不满从而不想救自己。   镜子里面有东西这件事情不仅仅是雷晓一个人看见了,齐怀瑾之前也看到了,那镜子里和自己泪痣相反的东西。   “你又招惹了什么东西?”齐怀瑾就算是个圣人也应该要生气了,再加上他原本就不是多么温吞柔软的性子。   雷晓真的是有苦说不出:“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要说之前董柔的事情是因为他的话,他确实是无话可说,可是这个鬼东西他是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而且谁能保证他就是第一个被这个东西缠上的?   听到闵旸和齐怀瑾的问话,王子强有点傻眼:“不是,你们还真的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啊?”   徐侃给了王子强一个眼神让他少说两句。   这种情况下真的不容他们不信,宿舍里他们一共就三个人,他和齐怀瑾都看到了在楼下的叶功成,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可能是幻觉。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叶功成可能打算给他们提供一些什么线索。   “镜子,7312有镜子吗?”闵旸忽然开口问道。   王子强略略一思索,摇头:“没,全都是糙得很的糙汉子,谁都没有在卫生间里放镜子,我之前在咱们宿舍习惯了,我前两天去他们宿舍叫瘦猴儿打游戏的时候上过厕所,我确定他们没安镜子,我还觉得别扭呢。”   没有镜子,那么叶功成说在卫生间的违和感,那么就只有可能来源于一样东西——   齐怀瑾和闵旸一对视:“玻璃门。”   明安大学的宿舍楼都是统一样式的,一扇在房间最里面靠近窗户位置的地方有一扇铁门分隔开宿舍和卫生间,再进去就是一道玻璃门,玻璃门的外面是阳台和晾衣服的地方,里面是洗手间和浴室。   每个宿舍不一定都会有镜子,但是每个宿舍都必定有玻璃门。   缠着雷晓、齐怀瑾甚至还有可能害死了叶功成的东西,很有可能借助的媒介就是镜子之类各种能反射光线的东西。   时间也晚了闵旸不打算继续和雷晓耗时间:“再说吧,你回去。”   “我不,叶功成都死了,我要是回去的话是不是下一个就得到我死了?”雷晓死死搂着闵旸的腿,硬生生被拖出了三四步,直到另一只手缠住了齐怀瑾这才稳住。   齐怀瑾猝不及防被拽了一下腿,踉跄之下被闵旸揽住腰才站稳,张口就想骂:“你他……”   闵旸捂住了他的嘴,头发没有扎紧所以有些散乱,几条发丝顺着齐怀瑾大开的睡衣领口钻进了他的衣服里,模糊难以捉住的瘙痒感让齐怀瑾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回去,不然你今晚都活不过。”闵旸对外人从来没有任何的耐心,这次已经算是最后通牒。   闵旸的五官并不柔和,不过是因为长发稍微柔化了一些他自带着的凌厉攻击性,可当他垂着眼绷着脸的时候,那微不足道的柔化也会在瞬间消失殆尽。   雷晓腿肚子转了转。他保证,如果闵旸是个野兽的话,那么现在自己很有可能真的要陈尸当场。   雷晓是同手同脚从732离开的,齐怀瑾从闵旸的怀里出来,有些没精神。   不管是放在谁身上,无缘无故遇到这些事情还被牵扯到里面,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闵旸去洗澡,齐怀瑾蔫儿巴着很直接爬到了闵旸的床上。   第一次看到这场面的王子强刚扒拉完饭,站起身准备把垃圾桶里面的垃圾袋都重新换一下丢个垃圾,看到齐怀瑾这熟悉又不避讳的动作,下意识开口道:“瑾哥,你俩要一起睡觉啊?为啥啊?”   齐怀瑾脊背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这还不是晚上,没有关灯没有拉帘子,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爬到了闵旸的床上。   虽然都是男人没有什么,可是又带着一些不知道怎么说的怪异感。   齐怀瑾硬着头皮“嗯”了一声,随后又找补一般加了一句:“我那块床板总觉得有点儿晃,已经和宿管说过了,这段时间我和闵哥睡。”   还好王子强是个心思直的,没多说什么,就“噢”了一声,还过来拍了拍床板,这才出去丢垃圾。   徐侃也早早爬到了床上,今天看到的叶功成还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等到闵旸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齐怀瑾已经把帘子放了下来,盘腿坐在床上玩手机。   昨天好像还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被王子强这么猝不及防一点破,他就觉得坐立难安起来,愣是半天没躺下,背靠着墙玩手机。   刷着刷着就开始刷到论坛,齐怀瑾好像看到一个飘红加精的帖子里写着自己的名字,可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到了闵旸爬上床的动静。   现在的天气比较暖和,时间也比较早,闵旸虽然头发长,却不是很喜欢吹头发。   柔软的长发绸缎一样披在身后,闵旸掀开帘子,原本就漆黑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更显得勾人心魂。   “你不吹头发吗?”齐怀瑾坐在床上有些无所适从,伸手捻了捻闵旸还湿淋淋的头发,“还是吹一下吧,不然的话要头疼。”   闵旸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嗯”了一声,又从床上抽身退去。   手指还残留着湿润的感觉,齐怀瑾有些坐立不安,打算继续刷论坛,刚才那个加精飘红的论坛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宿舍里传来吹风机吹头发的声音,王子强今天也没有心思打游戏,一帮原本应该精力无限的大学生现在居然就只剩下了在吹头发的闵旸还站着,其他人都已经躺在了床上。   不知道是吹风机的功率大还是因为闵旸就是糊弄,吹风机的声音响了没一会儿就停下了。   一只素白的手从黑色的床帘之下伸进来,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让人心潮澎湃,闵旸掀开帘子:“往里面坐一坐。”   齐怀瑾腿长,闵旸也身材高大,两个人挤在床上的时候几乎总会有一块肌肤都会难以避免贴合在一起。   “看样子我们还是没有解决雷晓身上的东西。”为了避免让王子强和徐侃再来追问一些解释会很麻烦的东西,闵旸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几乎靠坐在他怀里的齐怀瑾可以听见,“董柔看样子和镜子没有什么关系。”   鬼怪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一定的玄幻色彩,很多人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遇到过,或者说就算是遇到过也只是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所以草草略过,所以这东西的分类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细致。   雷晓可以在镜子里看到董柔并不是因为董柔也是依据镜子存在的,而是这种本身就不太容易被肉眼观察到的东西被某种特殊的光线角度反射之后更容易被视线捕捉而已。   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雷晓到底是折腾了什么东西出来,他们之前去雷晓家里的时候看到过不少的招魂之类的东西。   董柔不过就是一个地缚灵,就算是真的要害命,最有可能也就是带走雷晓一个人。   可现在的这镜鬼,不仅仅是盯上了雷晓之外的齐怀瑾,还有可能害死了叶功成。   齐怀瑾皱着眉:“是因为我吗?我是极阴之体,这些东西本来的目标原本是我,他们是来找我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这镜鬼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齐怀瑾是极阴之体会吸引一些脏东西这确实没错,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镜鬼究竟是从何而来。   齐怀瑾在这其中充当的最多就是一个引子和一个诱饵的地位。   “我刚才在翻论坛,找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东西。”   齐怀瑾把自己的手机举起来,上面正是一个已经被打开的帖子。   帖子最后一次发言的时间已经是三年前了,知道这个帖子的学长学姐甚至都有可能已经毕业或者不在学校了。   帖子的标题就带着一股十分劣质并且危言耸听的味道。   【兄弟们,我是真的在男寝见鬼了!】   最前面大篇幅都是这帖子的楼主在故弄玄虚,唯一一点有作用的就是他在几楼之后不知道是自嘲还是预测一般,发了一条十分简短的内容——   【我觉得,我可能会死在这东西的手里,他无处不在。】   这帖子并不很热门,大部分的回复都并没有把这个帖子当回事儿,嘻嘻哈哈的,还有甚者居然大言不惭道如果真的存在镜鬼的话,就让这东西来找他。而且开贴的时间是在五年前,最后一次楼主的出现也是五年前,而三年前的那个回复,则是来自另外一个人。   【我相信楼主说的事情,几年前的事情大家都没有人在意,而恐惧依然在蔓延,我也见到了这所谓镜鬼。】 第十一章 镜中人(十一)   这个发帖人是匿名发帖,可是每句话当中都充斥着无边的恐惧。   明安大学的论坛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活跃,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根本就没有多少热度也没有多少回复的帖子,再加上开贴的时间久远,就算是刷到了也不过是把这个当玩笑话或者是哗众取宠的产物。   只有现在正在阅读的闵旸和齐怀瑾知道,或许五年前和三年前,发帖的楼主和后来的匿名发帖人都应该是遇到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恐怖事件。   那匿名者的内容很多,比起原本开贴的楼主还多。   【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我也去庙里找各种的办法,可是那东西每天都缠着我,我知道他想从镜子里出来。】   【好像不仅仅只是我,七号楼的其他住在三层的人似乎也有人有这种感觉,或许是怕惹火上身吧,没有人愿意承认,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开始蔓延了,和诅咒一样。】   【那东西开始越来越强大了,我可以感觉到他想从我的身体里出来,没有人会相信的吧,世界上有鬼这种事情。】   【我找到了一位道长,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了,如果这位道长没有办法成功,我也不会让这东西借着我的身体从镜子里出来为祸人间的。】   【成功了!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不见了!】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过段时间再去名华山还愿吧,希望那位道长还在。】   帖子到这里就结束了。   匿名者似乎觉得一切都结束了,那东西也不存在了,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完美结局。   但是如果那镜鬼真的被解决的话,那么现在他们为什么还会被这个镜鬼给盯上?   “名华山,我知道那上面确实是有一个道观,或许我们也可以去问问。”齐怀瑾关闭了论坛打开手机,指着电子地图上面标志出来的地点,“就算没有办法,至少我们也可以问问到底之前是谁在他这边寻求过帮助,我们去找找这位匿名者。”   闵旸却并不觉得乐观,沉着声音道:“你仔细看这匿名者的这几句话,你有没有想过,最后写下这几句话的到底是谁?真的是那个走投无路的匿名者,还是已经借助匿名者身体走出来的镜鬼?”   “啊?”齐怀瑾觉得自己脊梁骨一阵冷意窜上来,浑身都发麻,可还是反问道,“可要是那东西真的出来了的话,我们应该就不会遇到这个镜鬼了吧。”   “你可以保证镜子里面的那个是镜鬼还是被替换进去的匿名者吗?”   “那作为受害人,想要寻求我们帮助的话,他为什么要害死叶功成,为什么要盯上我?”   闵旸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手指轻轻扣在齐怀瑾的腿上:“董柔是不是受害者?她为什么想要害死雷晓?”   董柔确实是想要害死雷晓的,而且还有那一直都盘踞在衣柜上面的纠结在一起的尸体,明明知道推开衣柜砸开墙壁,她们的尸体就可以重见天日,她们的悲惨就会真相大白,可她们却还是想要拽着所有在寻找真相的人一同沉沦。   齐怀瑾沉默了。   “这就是这些东西的天性,不管之前和你是什么样的关系,不管是不是你的亲人,他们在时候依然会被这样的混沌侵蚀,只知道要给自己找替死鬼,要让自己活过来。”   不管原来的镜鬼到底是出现了还是真的被再次镇压在镜子里了,毋庸置疑的一点就是镜子里的这个东西,绝对对所有人都不抱有任何的善意。   齐怀瑾只是没由来想起了齐章。   那些没办法被证实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境的噩梦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打转,逼得他几乎要发疯。   如果他一直都可以看见这些东西的话,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看见齐章?   是不是有一天齐章也会欺骗自己或者试图杀死自己?   怀疑猜忌是一颗坏掉的种子,从根源就已经被恶毒浸透的种子,就连长出的果实都是带着满满恶意的。   闵旸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话可能是冲击到了齐怀瑾,微微一叹气,躺下身,拽着齐怀瑾一同躺下:“别想太多,现在我们专注于这个镜鬼的事情,明天我们一起去一趟名华山。”   说来也是真的很巧,闵旸和齐怀瑾的课程安排几乎都是大差不差的,就算偶尔几节课不一样,上课的时间却都是差不多。   齐怀瑾也不打算再继续想下去,点点头。   手机微微一震,齐怀瑾点开自己的微信,发现自己置顶的妈妈发来了消息。   【上善若水】:醉醉,你现在是和其他的朋友待在一起的吗?   【瑾】:嗯。   【上善若水】:你问问你的朋友方不方便把他的生辰八字给妈妈?   齐妈妈倒是真的没有任何的坏心思,她知道自家齐怀瑾的体质,生怕要是对方的八字不够硬被连累。   什么情都好还,唯独一个人情难还。   生辰八字这种事情之前在齐章的耳濡目染之下就让齐怀瑾觉得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是万万不可以随便暴露的,再加上本来闵旸也是体质特殊的人……   闵旸几乎是把齐怀瑾全揽在怀里的,这消息自然避不开他的眼睛,毫不避讳拿过手机:“没什么可以避讳的,我发。”   闵旸迅速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发过去,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发来消息。   【上善若水】:挺不错的,你应该也不会影响到人家的,那妈妈就放心了,这个星期给他带回来吃顿饭,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齐怀瑾看不来生辰八字,看到妈妈放心了他也就不再纠结,只是嘟囔一句:“我妈难道看不出来你这顶顶好的极阳吗?”   “关心则乱吧,现在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了。”闵旸只是微微一笑,随后起身,“我去拿一下你的充电器。”   齐怀瑾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已经快要没电了,最后百分之二十几的电量苟延残喘。   没想到闵旸连这都注意到了,齐怀瑾简直要感动哭出来:“谢谢闵哥。”   闵旸笑着捏了一把齐怀瑾的脸,起身下床。   齐怀瑾揉了揉自己还残留着手指触感的脸颊,总觉得有一点奇怪,闵旸总是喜欢和他做些小互动,有些难说的亲昵……   床微微晃了一下,如果不是正躺在床上的话几乎感觉不到。   齐怀瑾支起身子看了一眼,帘子还好好挂着,闵旸似乎还没上来。   “闵哥?你找到我充电器了吗?”齐怀瑾有点慌,也不管徐侃和王子强会不会揶揄自己了,开口喊道。   闵旸的声音很快传来:“没,你放在哪里了?”   “应该就在桌子上。”   齐怀瑾爬起来打算自己去拿。   就在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一股冷气忽然直冲齐怀瑾的面门!   这股冷气带着浓重的腐臭味和血腥味,像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就在他面前冲着他吹了一口气一般。   脑海里开始出现以前看的各种恐怖片里面的恐怖画面,就连董柔都成为了脑海中最近最清晰的记忆,齐怀瑾死死抓住自己身边的栏杆这才没有从床上摔下去。   齐怀瑾抓着栏杆,腿有些发抖,左脸处又被吹了一口气,半边脸都麻了,只能深深吐出一口气,尽量压制着自己语气之中的颤抖,喊了一声:“闵……闵哥……”   闵旸已经感觉出来不对劲了,正巧也找到了桌子上的充电器,直接拽着充电器就走回来,三步并做两步立刻凑过去,攥上齐怀瑾的手腕:“怎么了?”   那股阴冷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齐怀瑾牙关咬紧,咬肌鼓起,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闵旸反手搂住齐怀瑾的腰,几乎是半抱半扛把已经浑身僵硬的齐怀瑾抱回床上。   漆黑的床帘柔软垂下来,形成一个安全又密闭的空间。   两人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交缠,四肢开始慢慢回血,齐怀瑾几乎是迫不及待整个人缠上闵旸,手紧紧扣住对方的腰:“闵哥,我……我刚才,有东西……吹气,我对面……”   “我知道我知道。”闵旸从来没有想到过齐怀瑾会有这样被吓到失态的时候,立刻伸手抚上对方的脊背,从上到下温柔抚摸着,“没事,那东西不在了。”   齐怀瑾也没有想过那东西现在居然这么嚣张,自己和闵旸分开的距离不超过三米,而且最多也不过是一两分钟。   那要是周末放假之后他们分开的话,这又要怎么办?   自己总不能一直跟着闵旸吧?   就算自己真的可以厚着脸皮一直跟着闵旸,也肯定会给对方造成困扰的。   说到底,闵旸和他的关系也不过是室友而已,没有必要冒着危险帮自己这么多。   齐怀瑾甚至都觉得呼吸有些不顺利,死死搂着闵旸的腰,过了很久才接着说:“你刚才,能看到那东西吗?”   闵旸沉默。   他看见了。   那东西就蹲在齐怀瑾的面前,带着浓重的恶意,对着还一无所知的齐怀瑾吹气。   “你看见了对不对?”齐怀瑾抬起头,脸色惨白,额间挂着冷汗,“他是不是在我床上?”   就算是闵旸也没有想过齐怀瑾的关注点在这里,下意识摇头:“没,刚才的位置是在楼梯上。”   齐怀瑾抿着唇,搂着闵旸的动作微微松开了一些。   没有在他床上就好,不然的话他非得把自己床上的所有东西都拿出去烧了。   去名华山大概是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不管那个在论坛里提到的道士到底是真的能帮他们还是要害人,现在都需要让齐怀瑾心里能有点安全感。   齐怀瑾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胆子大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怕。   恐惧未知的存在说到底也就是害怕死亡,齐怀瑾可没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已经够本了,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闵旸再次拍了拍齐怀瑾的脊背,开玩笑般缓解对方的情绪:“还很怕呢?那下次是不是要把你拴在身边一起走?” 第十二章 镜中人(十二)   有了闵旸的插科打诨,齐怀瑾紧绷着的身体才算是慢慢放松下来:“哪有那么离谱,我只是没有想过我们之间只是分开这么一点儿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那东西居然都敢出现。”   “所以说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极阴体质到底有多么吸引这些东西是吗?”闵旸抱着齐怀瑾往床的里面坐了一些,尽量让自己和墙壁之间形成一个安全一些的夹角,“极阴之体代表着你可以承受他们的灵魂,成为他们重返人间的媒介,而死者复活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不允许存在的,每一个鬼怪通过你的身体复活都会撕开你的一片灵魂,所以越到后来,你就越虚弱。”   灵魂说起来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但是就算是对这些完全没有任何概念的齐怀瑾也知道,如果灵魂完全被撕碎的话,那就不仅仅是虚弱的事情了,他会死。   没有了那块可以辟邪的玉,现在的齐怀瑾简直就是一块新鲜出炉没有带着任何的包装纸散发着香味的柔软糕点,更别提这糕点还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齐怀瑾手指有些颤抖,沉默半晌,他问道:“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得是他拥有这样的体质,需要经受这样的惊吓,需要遭遇这些事情?   闵旸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齐怀瑾后背明显的脊骨,缓声道:“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的,就像人生来就注定要一路艰难走着,最后走向死亡,这是注定的。”   两个人依然沉默着,光线昏暗的床帘之中互相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齐怀瑾低着头,最后松开了搂着闵旸的手:“……至少我还算是幸运的。”   他的爷爷齐章,大概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这个体质,所以才去求了那么一块玉,让他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的这个年纪。   齐怀瑾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把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告诉齐妈妈。   现在他父母应该也就是为了给自己再找一块玉焦头烂额,要是自己再去说这些事情,怕是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只能让他们徒增担心罢了。   732今天每个人上床休息的时间都很早,自然也就很早关灯。   齐怀瑾躺在内侧,转过头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闵旸,轻声开口:“闵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见这些东西的?”   闵旸没有睁眼,转过身,手搭在齐怀瑾的腰上:“我一直都可以看见。”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嗯。”闵旸说道,“从我小的时候开始,这些东西就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我,我小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后来发现这些东西都没办法接近我也没有办法伤害我之后就放下心了。”   齐怀瑾被说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扪心自问,如果他从小的时候就可以看见这些东西还不能被其他人理解的话,怕是真的要疯了。   闵旸伸手盖住齐怀瑾的眼睛,声音低沉缓和:“睡吧,别想那些事情了,明天我们上完课还要去名华山的。”   ****   齐怀瑾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悬浮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   黑沉沉的夜,弯弯的月,一条布满尖锐石子的土路延伸到远方。   这是哪里?   齐怀瑾往前试探性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很快就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   做梦吗?   土路上开始出现人影,齐怀瑾往土路走去,忽然发现这身影十分熟悉。   “怀瑾啊,怀瑾,你看看爷爷,不要睡着啊。”在齐怀瑾印象里那永远慈眉善目的老爷子正满脸焦急喊着他的名字,小心翼翼走在陡峭的路上,他背后趴着的小孩子闭着眼睛呼吸急促。   齐怀瑾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这是做梦还是回忆?   在齐怀瑾并不清晰的童年回忆里,他确实是记得自己好像有一天晚上突然发高烧,烧得头脑糊涂,吃药打针都不见好,实在没办法,他的父母只能带着他回老家找齐章。   后面的记忆他都模糊不清,最后的印象就在自己退烧之后醒过来,看到的是着急上火的一家人。   在他退烧之后反倒是齐章又发起烧来,医生只说是急火攻心,吃了几天药之后确实是好起来,现在想来,大概这一段自己没有的记忆之中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存在?   齐怀瑾跟着因为背着一个孩子所以身材显得有些佝偻的齐章身后,好几次想要伸手托一下自己幼时的身体从而让齐章轻松些的时候,都只能无奈看着自己的手从他们的身体之中穿过。   乌云开始慢慢集聚在一起,倾盆大雨说下就下,齐章只来得及把自己身上穿着的深棕色外套披在齐怀瑾的身上,随后又开始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逐渐开始变得泥泞的土路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齐章要这么行色匆匆一会儿都不打算停留,目的地又是哪里?   “怀瑾,怀瑾你还醒着吗?”齐章的声音不再如齐怀瑾记忆当中那么洪亮。   对于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来说,背着一个孩子走这么长的路,着实是已经在消耗身体里最后的能量了。   他背后的齐怀瑾鼻尖和眼角都泛着红,却还是下意识点头,发出软乎乎的鼻音:“我听得到爷爷,我没睡着。”   齐怀瑾就站在幼时自己的身边,他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对方鼻息之间的滚烫。   齐怀瑾往前走了一步,试图摸一摸小时候的自己,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小齐怀瑾睁开的眼睛。   “爷爷……我又看到一些东西了……”小齐怀瑾闭上眼睛,声音怯弱,“我是不是要死了啊爷爷?”   齐怀瑾站的很近,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另外一块翠绿色的玉,这块玉也是上好的料子,可是现在已经遍布裂纹,而且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对这块玉的印象。   在那块黄玉之前自己难道原本是还有另外一块玉的吗?   “不会的不会的。”齐章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汗,对着虚空的位置大声唾骂了几句之后托了托背上的小齐怀瑾,“没事的,那东西已经被爷爷吓跑了,不要睁眼。”   不管是什么时候,齐怀瑾总是会很听齐章的话。   小齐怀瑾再次点点头,把自己的脸埋得很深。   齐怀瑾沉默跟着齐章走着,一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章和小齐怀瑾的身后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溃烂畸形满身鲜血的鬼怪。   那些鬼怪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是舍不得放弃小齐怀瑾,却又不是很敢靠近。   随着齐章的步伐逐渐减缓,那些原本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蠢蠢欲动的鬼怪显得更加活跃起来。   齐章应该也是感觉到了,愣是咬着牙继续提速,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齐怀瑾看到了土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十分恢弘的古庙。   那古庙足足有九层,高耸入云,黑色的弯角屋檐,深红色的墙面和金碧辉煌的大门,门口有两个圆乎乎脸蛋的金童玉女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各占一边忙碌着自己的事情,门口的白玉台阶足有百级,往下延伸。   在看到那座古庙的第一眼,齐怀瑾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可他的记忆里却没有这一段记忆,他并不记得自己有看到过这样的建筑,甚至是类似的建筑都没有。   按理来说这么明显又容易被记住的建筑,他不应该任何的印象都没有。   这不正常。   齐章眼里绽放出光亮,脚下生风,那些一直都跟着他们的鬼怪很快就被甩在身后。   百级白玉台阶在齐章的脚下也如同无物,不过是几步路的时间,齐怀瑾就看到原本还在道路尽头似乎这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古庙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金童玉女停下手里的活儿,齐齐对着齐章一作揖:“贵客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齐章也回礼,语气中不乏焦急:“我为孙儿而来。”   玉女不过是到齐章大腿的高度,绕过来却忽然身形拔高,略显诡异。   那素白的小手搭在了小齐怀瑾的额头,随后收手:“极阴之体的阴气入体,怕是要反噬,现已生命垂危,我为贵客去请示主人。”   齐章连声道谢。   那玉女的身形瞬间回到原本的样子,转身之后就忽然消失不见。   金童一转身,那看着十分沉重的的大门就无声打开:“贵客先来歇息一番,那些腌臜东西,我来处理。”   齐章背着小齐怀瑾走进了大门,齐怀瑾也跟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们出现在了一个客房之中,齐章把背上的小齐怀瑾放在床上,盖着被子,焦急等待着所谓主人家的到来。   玉女通报的速度很快,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尽管看不到对方的样子,齐怀瑾也可以根据对方的气质给他匹配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男人身上穿着玄色的衣袍,却也不肯好好穿衣服,胸口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其上还缠绕盘旋着无数蠕动着的黑纹,带着一股妖邪诡异的味道。   男人走过来,手指在小齐怀瑾的额头轻轻一点:“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齐章垂着头,不敢和面前的男人对视:“我孙儿一直都不在我身边,考虑到极阴之体,我给他求来了这块玉,可谁知道这块玉居然碎了,我的儿子儿媳都没有把我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等到他们也走投无路带着回来的时候,我的孙儿就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   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随后低头从玉女的手里接过一把金灿灿的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割开一个小口,随后把自己的手指迅速塞入了小齐怀瑾的嘴里。   齐怀瑾就站在小齐怀瑾的身边,自然也可以看见那男人从手指溢出来的鲜血。   准确来说,那不应该被叫做是鲜血,毕竟没有人的鲜血会是黑色的。   小齐怀瑾的喉咙出现了吞咽的动作。   男人收回手:“好了,接下来就应该……”   “啊啊啊!!!” 第十三章 镜中人(十三)   异象突生,原本一直都在艰难呼吸的小齐怀瑾忽然开始痛苦尖叫起来,身上也开始浮现大片大片的黑色纹路,在他的幼嫩的肌肤之下挣扎不休,好像是打算突破这一层薄薄的皮肤钻出来似的。   玉女立刻扑过去压住小齐怀瑾的身体,扣住他的下巴免得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齐章被这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叫得心疼不已,却也不敢贸然插手,只敢继续低着头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齐怀瑾看着自己幼时的脸上出现的黑色纹路,总觉得还是有些别扭。   那些黑色纹路都和那男人身上的如出一辙,而且还是从那男人喂血之后开始的,要说这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他都不信。   出乎意料的,男人居然开始笑起来。   先是气音,随后那低沉的笑声慢慢变大,齐章哆嗦了一下,就连站在虚空当中没有人看得见的齐怀瑾都觉得这笑声带着十足的疯狂。   “极阴之体,如此之好的极阴之体。”男人走过去,弯腰下来看着小齐怀瑾,那瀑布一般的长发从肩上流下,“多好的极阴之体,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呢?”   齐章被这句话吓得不轻,几乎是扑上去的:“您要做什么?这是我唯一的小孙儿,是我的命……”   “现在不是了。”男人直起身,似乎心情大好,转过来看向齐章,“我怎么可能会对他不利呢?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了,齐章,帮我把这个孩子养好了,我需要这孩子的身体。”   男人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没有搭理齐章紧跟而来的哀求,视线开始慢慢巡梭起来。   “啊,我就说有东西在这。”男人猛然伸出手对着虚空的位置一拽,齐怀瑾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过去。   一股浓重的黑雾包裹着他们,隔绝了其他所有的视线,齐怀瑾愕然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笑起来:“进入回忆的亡魂?不,不是亡魂,是生魂……是这孩子的生魂?看来齐章把你养的很好。”   齐怀瑾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的话。   男人凑过来,手指用力摩挲着齐怀瑾的嘴唇:“看来我确实是应该来找你了。”   ****   齐怀瑾猛然惊醒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完全冷透。   这意味着和他一起同床共枕一晚上的人大概早就起床了。   梦里那张猛然贴近的脸和闵旸的脸慢慢重叠,齐怀瑾深呼吸两口才算是冷静下来。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是自己那段模糊不清的记忆还是说只是自己这段时间压力太大的臆想?那光是看气质就知道十分危险的男人和闵旸又是什么关系?   胡思乱想的档口,闵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回来了,手里拎着打包好的热粥和包子,曲指敲了敲床板:“起来了,五分钟穿衣服五分钟洗漱,时间够不够?”   闵旸一般情况下说话的时候也确实都是这样雷厉风行,没有过多的情感赘述,齐怀瑾下意识就点头了,拿过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闵旸已经给他准备好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打算问的事情。   等到洗漱完毕吃完早饭走下楼的时候,齐怀瑾才意识到自己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闵哥,我们以前见过吗?”齐怀瑾还是对那个古怪的梦持怀疑态度,他现在都觉得嘴里充斥着甜腥的铁锈味儿,好像真的喝过一口血似的。   闵旸头也没回,和他并排走着:“没有,怎么忽然问这个?”   齐怀瑾没有说话。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应该是没有的话,闵旸的外貌条件实在是太扎眼了,就算只是匆匆一瞥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四月初的早上温度还不够高,齐怀瑾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冲锋衣外套,低着头的时候可以把半张脸都埋在里面,头发垂下来,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   闵旸就走在他的身边,穿着同款式的冲锋衣,两个人距离不超过一条手臂的距离。   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可越往教室的方向走,齐怀瑾越觉得奇怪。   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人在拍照,他每次抬头的时候几乎都可以看见某个角落的女孩子满脸兴奋冲着他们打招呼,手机牢牢扣在胸前,他只能礼貌性也跟着点头微笑。   齐怀瑾缩着袖子,看着又一个放下手机脸颊通红看着他们的女孩子,皱皱眉,半侧着脸对着闵旸:“这些人也中邪了?”   那个神出鬼没的镜鬼现在还在折磨着齐怀瑾的神经,自然也就会联想到这些莫名其妙出现古怪行为的人是不是也遇到了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闵旸垂眼看了看,那和他们打完招呼从身边急匆匆走过的女孩子手机上一晃而过一个界面。   是论坛。   最显眼的就是两张图和上面的配文。   【今日福利:悯玉夫夫的情侣装。】   “没中邪,别想了,赶紧去上课,下午还得去名华山。”闵旸扣着已经想转头一探究竟的齐怀瑾的后脖颈,往前一转,“还有十五分钟。”   到了教室,最后面几排还有位置,反正是水课,齐怀瑾干脆就拽着闵旸的胳膊走到了后排。   齐怀瑾靠在椅背上刷手机,两条长腿随意跨着,姿态放松,没有注意到后座的另外一个女孩子正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片,随后把手机屏幕敲得啪啪作响。   齐怀瑾在刷关于名华山的事情。   名华山其实在他们这边还算得上是出名的一座山,道路并不十分陡峭,风景也优美,很适合新手爬山。而且距离明安大学也不算远,自己开车的话也差不多只需要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到。   这都不是齐怀瑾的关注点。   他的关注点在于为什么名华山这么出名,却没有人提到过山上还有一座道观这种事情?   关于名华山的怪异之处还不止于此,齐怀瑾翻了翻手机,现在可以查到的关于名华山的新闻和咨询基本都是两年前的,今年和去年都没有任何的消息,就像是被人特地封锁了一般。   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刷手机让齐怀瑾的脖子有点酸,关上手机之后他摁着自己的后脖颈转了一圈脖子,好让这种酸痛感可以缓解一些。   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卡壳了,齐怀瑾猛然收紧手指,另一只手从桌底下伸过去死死扣住闵旸的手腕。   闵旸有些吃痛,回头看了一眼齐怀瑾。   “闵哥……那镜鬼跟着我来了。”齐怀瑾的声音有些哆嗦。   明安大学总是很舍得在学校门面上花钱,学校光是保洁员的数量就快赶得上教职工人员了,所以每个地方的卫生都做得很好,教学楼的每扇窗户都擦得简直可以反光。   问题也就出在了这几扇完全可以反光的窗户玻璃上,齐怀瑾刚才确确实实看见了窗户上印着他自己的脸。   从这个角度过去,窗户是绝对没办法映照出来他的影子的,更别提那张和他自己完全相同的脸因为过度贴紧玻璃而变得扭曲,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闵旸四处看了看,没有抽回手,只低声道:“你离我近一点。”   说得简单。   齐怀瑾看着他们之间相差无几的距离,要是再近一点的话他还不如就坐在闵旸腿上得了。   “闵哥,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借我辟邪的?”齐怀瑾就连身上都开始泛起一阵阵的阴冷,镜鬼的目光如影随形,紧紧跟着他,让人无所适从,“随便什么都行,我总不能一直都跟着你吧?”   “没有。”   确实没有,闵旸能让那些鬼怪妖魔不近身靠的是自己的体质,又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齐怀瑾咬紧牙关,转头再看看那扇玻璃。   还好,镜鬼消失不见了。   这镜鬼如果真的是打算来找替死鬼的话,至少不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开始动手。   “别去找别去看。”闵旸的声音低沉,总让人能有安全感,“你要是一直都在意镜鬼,那镜鬼就会一点一点蚕食你的心理防线,到最后就算它什么都没做,你也会被吓破胆。”   齐怀瑾深呼吸一口,把自己的视线从那扇窗户之上收回来,轻轻点头,强迫自己盯着讲台上那老教授的脸。   一节水课,认真听课的人是真的不多,老教授的声音迟缓,带着年纪大了的人专有的古怪停顿,讲了几句之后就要拧开自己的水杯喝一口水润润喉。   一切都是齐怀瑾熟悉的模样。   他们的手依然交叠在一起,源源不断的热度从相贴的肌肤传来,齐怀瑾低头看着他们的手,若有所思。   抛去闵旸在自己梦境里的那些古怪行为不谈,至少现在一直都在帮助自己被自己麻烦着的闵旸确确实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了好人卡的闵旸也在刷手机,右手被齐怀瑾攥在手里,只能用不太顺手的左手刷。   “同学,你有记笔记吗?”一道细细软软的声音从齐怀瑾的背后传来。   齐怀瑾一回头,看到自己背后坐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子,留着厚重的刘海,低着头的时候看不清表情。   什么时候他背后坐了人的?   齐怀瑾认真看了一眼那女孩子,随后摇头:“没有。”   正常来说真的会有人在这种课上记笔记吗?   她还真的带了一个封面很厚的牛皮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用红笔写下的字迹,因为扭着身子回头的关系,齐怀瑾看不出这上面都写的什么,不过他也不感兴趣。   按理来说,一般到这种时候正常人也就该知道不继续问下去了。可齐怀瑾才刚回过头,后背的肩胛骨又被戳了戳。   对方这次的力气比上一次还要大一些,他的肩胛骨都被戳的有些疼。   齐怀瑾无奈,还好他对异性的容忍度总是要高一些,转头回去的同时还侧开身子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桌子:“我真没记笔记……” 第十四章 镜中人(十四)   齐怀瑾的话没有说完,尽数堵在了喉咙口。   不是因为其他的,仅仅只是因为这次他回头的时候那女孩子抬起了头,那和他完全一样的脸和几乎咧到耳根的嘴角,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绝对是镜鬼作祟。   “妈的阴魂不散的。”齐怀瑾低低骂了一声,迅速转身回来,更贴近了闵旸一些。   闵旸回头,看着齐怀瑾空空荡荡的后桌,把自己的手腕反转,和齐怀瑾紧贴着的那只手干脆就顺着指缝插丨入,缓慢地十指相扣。   干燥的手指互相挤压的感觉有些奇怪,男人的手指都骨节要大一些,十指相扣的感觉并不算好。齐怀瑾第一时间的反应是甩开手,可一想到自己背后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镜鬼,他也只能咬咬牙放任对方的手指紧扣着自己。   一节课算是上得有惊无险,还好下课的时候闵旸主动把自己的手指松开了,没有让齐怀瑾有任何的不自然。   手心的温度迅速开始降温,齐怀瑾低着头反反复复握紧左手,直到闵旸站起身跟随大流走出门,才忙不迭也跟着起身一起离开。   从这个大教室出去的人并不多,齐怀瑾下意识就观察了一下,确定自己再没有看见镜鬼之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要说之前他对镜鬼的态度还比较无所谓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不得不去在意了。   “为了保证安全,我开车去。”闵旸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在齐怀瑾的面前一晃,“还要回宿舍带什么东西吗?”   齐怀瑾一挑眉,脚下立刻改变方向:“你到底是来上学的还是来感受平民阶层生活的?有谁上学还开豪车的?”   闵旸一笑,没有搭话。   明安大学有专门给学生安排的停车场,不过因为位置本来就不是很多的关系,停车场是收费的,收费标准也不算低,离得远的学生没必要开车来,离得近的学生也可以坐公交地铁,所以愿意花钱停车在里面的大冤种并不多。   闵旸的车停在最里面,他让齐怀瑾在停车场门口等着,还好本身就没有多少车,开车出来也比较方便。   齐怀瑾打开手机,打开微信的步数榜,这才上午,齐妈妈和齐爸爸的步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两万步。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父母了,齐爸爸先不谈,光是齐妈妈,完全就是个能坐着绝不坐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出门逛街也总是走几步就坐着歇一会儿的娇气包,如今大概是为了他那块玉到处奔波。   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像是被人用指甲掐了一下,往外汩汩冒着酸水。   齐怀瑾关上手机,看着已经从停车场开车出来的闵旸,绕到副驾驶开门,刚坐上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尖叫着往他们这边窜来。   雷晓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再加上现在这副肌肉猛男却发出少女般尖叫的样子,就算是想认不出来都难。   雷晓和碰瓷的一样“啪”一下趴到了闵旸的车前,两只手在玻璃上到处乱划:“闵哥,闵哥救救我,我他妈的又见鬼了!”   今天一早上已经见鬼好几次的齐怀瑾早就已经习惯了。   闵旸皱着眉,这次算是实打实不高兴了,干脆打开了雨刷器把还贴在车前的雷晓刮下来,顺带着还滋了玻璃水,断绝了他继续往上爬的希望。   雷晓也不恼,在生死之前他愿意伏低做小,山不就我我就山,他贴着车身迅速跑到车后座的位置拉开车门坐上来,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老实得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闵哥,你们要去哪儿?介不介意带着我?”   “你这给人介意的时间了吗?”齐怀瑾看着车内后视镜翻了个白眼,“你遇到什么了?”   反正带一个去名华山也是带,两个也是带,看到齐怀瑾已经开始和雷晓搭话了,闵旸也不好再把人赶下去,启动了汽车。   雷晓那才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再次紧绷:“我看到了叶功成!”   叶功成跳楼这件事情现在明安大学大概是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了,七号楼三楼的所有人就连细节都清清楚楚。   “我原本今天是没课的,但是狗蛋他们都有课,就走了。我还以为那个女鬼之后我应该就不撞鬼了,结果我刚才在宿舍洗脸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我还以为狗蛋回来拿东西。”   好歹考虑到了之前自己被女鬼缠身的时候狗蛋或多或少有帮助到他的关系,雷晓倒也没有骂骂咧咧,擦了一把脸就去开门。   “结果门口的是叶功成,他妈的浑身是血!还问我有没有拿到那东西,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啊?”雷晓哭丧着脸,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怕他给我堵在宿舍里,就跑出来了,路上打听了一下你们在这边,我就来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童心。”齐怀瑾转过头看了一眼,雷晓穿着灰色的T恤和一条小黄鸭的睡裤,脚上还蹬着一双蓝色的小鲨鱼拖鞋,大概是匆匆忙忙就跑出来找他们了。   雷晓不好意思笑了笑,扯了扯自己的睡裤:“我姐买的,大部分都是打折。”   闵旸开着车出校门,因为叶功成跳楼的关系,现在明安大学对出入车辆登记都很严格,就算是他们俩这十分眼熟的脸,保安大叔也不得不全部按照流程登记完了才让他们出门。   他们三个人之中只有雷晓没驾照,途中齐怀瑾还提出要不要换着开一会儿,被闵旸拒绝了。   路程不算远,也没有累到需要换着开,再加上现在车上的两个人都麻烦缠身——一个被镜鬼缠上了一个被死去的叶功成找上门,他是真的不敢冒险让齐怀瑾来开车。   说实话,男人的心里总归是有个豪车梦的,齐怀瑾也根本就不是嘴上说的体谅闵旸开车辛苦。   他就是想开一把豪车。   闵旸看着在副驾驶不安分挪来挪去的齐怀瑾,没忍住笑出声:“等事情都解决了,让你开,想飙车的话也有跑车可以借你,怎么样?”   “成交。”   这么好的买卖,傻子才不做。   车上开着导航,避开了高峰期,他们一路过来也只花了四十多分钟。   在山脚停车场找了个位置,雷晓下车,看着面前高耸的山,咽了咽口水:“你们,你们是打算来爬山啊?”   齐怀瑾懒得解释他们是来找那座在名华山上的道馆的,双手环胸,懒懒散散应道:“是啊。”   “我要是知道你们来爬山,我肯定得换一身衣服。”雷晓悻悻道,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人开车是来爬山的……约会似的。   穿着小鲨鱼拖鞋爬山的话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名华山又不是什么很出名的观光景点,自然也就没有缆车。   现在给雷晓的选择就是两个,要么穿着小鲨鱼拖鞋身残志坚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上去,要么在山脚冒着随时有可能被死去的叶功成找到的风险等他们下山。   毕竟是自己来找人求庇护的,别人的行程当然有他们自己的道理,他总不可能央求着两人放弃爬山,雷晓咬咬牙:“行,上山!”   齐怀瑾没想到雷晓居然还真的是个挺有毅力的,居然真的穿着小鲨鱼拖鞋跟着他们往上走。   名华山的风景不错,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不少的树木上面都挂着红布条。   那些红布条有的是新挂上去的,颜色还很鲜艳;有些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因为长年风吹日晒已经开始褪色。   上面写着的无非就是一些祈福的内容。   “保佑家人身体平平安安”、“希望我可以考上心仪的大学”、“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吧”……诸如此类的祈愿,数不胜数。   再往上走一些,出现频次更多的就不是红布条的,而是被各种被固定在楼梯边栏杆上的同心锁,上面刻着男男女女的名字,顺着栏杆延伸上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一口气走了这么长的路,齐怀瑾也停下来喘了口气:“看样子,来挂这些同心锁的更有毅力一点啊?”   走到这里体能一般的人估计就已经开始吃力了,红布条和同心锁也是在这块位置最泾渭分明。   雷晓穿着小鲨鱼拖鞋,走到这里都已经快到极限了,坐在台阶上喘粗气。   唯一一个脸不红气不喘的就是闵旸了,他甚至连额头都没有出汗,头发丝依然蓬松,一条腿支在上一层的台阶上,低头看手机。   雷晓本来就是有求于人,也不好休息太久,看着齐怀瑾都站起来了,立马忙不迭起身:“我也休息好了,继续往上走吗?”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两个人搞在一起多长时间了?要不是我今天撞见你们在这里挂同心锁,是不是我还得被你们两个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过完大学啊?”   齐怀瑾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阶梯上面传来女人的怒吼声,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三个人互相推搡着,严严实实把本来就没有多宽敞的台阶占得满满当当。   站在中间的那个男人满脸不耐,伸手推了一把那先前开口的女人:“你还没完了?既然你都发现了,那我现在和你说分手又有什么?”   “那你呢?你得为了这么个半路就要劈腿的狗男人和我掰了?”女人转头对着另外一个身材娇小一些的女人说道,只不过语气还是柔化了一些,“他现在敢对我这样,你就保证你们在一起之后你就可以用爱感化他了?”   她得到的只有沉默和对方四处乱转却始终不肯放在她身上的视线。   那两个人黏在一起大概是撕都撕不开,女人气极反笑:“好,好的很,对,本来就是你们两个人先认识的,你们更加了解彼此才对,我就是一个外人,对吧?”   说着,那女人就抡圆了胳膊给了那男人一巴掌:“那我祝你们渣男贱女配一对,死死锁住了千万别再流入市场去害人!”   男人被打得有些懵,一转眼就看到了在下面几米处仰着头看着他们这边闹剧的闵旸他们,还没来得及觉得恼怒,就看见刚才给了自己一巴掌的女人惊呼一声从楼梯上摔下去。 第十五章 镜中人(十五)   在平地上这么一推或许只会让人站不稳,可这里是台阶,并不是十分宽敞的台阶,更别提对方现在还正在转身中。   还在气头上的女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背后会伸过来一双手,她甚至连脑海中走马灯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认命一般闭着眼睛任由自己坠落下去。   齐怀瑾立刻迎上去,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被这样的冲击力撞到身上会不会跟着一起下去,就把那狼狈摔下来的女人接了个满怀。   还好,齐怀瑾被撞到往后退了两三步,一条结实的胳膊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这才避免了他和那女人一起从台阶上滚下去的惨状。   先前的惊吓变成了有惊无险的庆幸,随即又转为愤怒,那女人立刻拧身对着刚才居然伸手推自己的男人破口大骂。   “我告诉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今天有本事就真的把我从这里推下去!我今天要是不死在这里的话你就给我等着吧!我不告你个倾家荡产的!脱了裤子还没树上辣椒大的玩意儿这时候敢和我甩脸子搞谋杀?”   二十来岁的年纪,叫骂起来嘴皮子利索的很。   齐怀瑾揉了揉自己因为接人有些发麻的胳膊,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闵旸的侧腰:“闵哥,我们现在怎么弄?”   能怎么弄,这帮人都把自己这里堵得这么严实了,他们还能怎么办?要么就是当作和事佬,要么就是看完这场闹剧。   谁也没想到报警的居然是那个一直站着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娇小女人,她居然一边哭着一边往山下跑,拨打了报警电话还跑得飞快,一下子就看不见了她的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狗撵了。   警察很快赶到,其中居然还有一个熟面孔,之前处理雷晓案子的时候这个警察居然也在其中。   那警察也还记得他们几个,尤其是特征十分明显的闵旸:“你们这几个怎么总是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好歹算是比之前的杀人埋尸案好多了,至少这看起来只是纠纷,不到那报案人嘴里说的谋杀那么严重。   “刚才报案人说你想要谋杀你的女朋友,我们要和你了解一下情况。”那警察站得笔直,气势上就已经赚足了,“现场还有目击证人,希望你所说的都是实话,不许撒谎。”   警察在国人的眼里永远都是代表着无上权威的,那男人原本还打算嘴硬,看到警察腰间明晃晃的手铐和站在一边有点像是看好戏的闵旸他们,纸糊的胆子很快就破了:“不是,我没打算推她的,不是我推的,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往下摔了。李尤淼你自己也说两句啊,我真没推你。”   “你放你的屁呢?”那个叫李尤淼的女人性子泼辣,叉腰就骂,“你没推我?那难道是我对你这种就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明明之前和我的闺蜜先认识搞暧昧却还瞒着我后来还故意和我谈恋爱的傻逼还有什么幻想吗?我还能伤心到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推我的吗?”   “你别得理不饶人……”   “好了,少说两句,跟我回一趟警局。”   毕竟是牵扯到人命的事情,他们也不敢草率对待。   齐怀瑾和闵旸只是作为目击证人,因为他们本身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再加上雷晓也是当时的目击证人之一,还穿着完全不适合爬山的小鲨鱼拖鞋,思量再三之后,警察还是带走了雷晓,并且嘱咐闵旸他们有时间也要过来坐下笔录。   乌泱泱的人群涌上台阶又流下去,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闵旸继续往上走,步子一点儿不迟缓,像是完全不累一样。   齐怀瑾也跟着他,走了没几步之后皱眉:“闵哥,你有没有觉得,那男人好像没有说谎?”   当时那男人确实是已经懵了,李尤淼走得太快,估计对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而且这男人当时推人的表情也并不狰狞,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多少的改变,那双手就猝不及防出现并且猛推一把。   闵旸说:“刚才那女人身上带着东西。”   其实齐怀瑾也感觉出来了。   不是李尤淼,是那个哭着跑走又报警的女人,她的身上一直都有一股阴气萦绕。   推人的并不是这个渣男,而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李尤淼嘴里说着的闺蜜。   那女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一切都显得太巧合,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下来的。   “别想那么多,现在需要想的是你自己的事情。”闵旸的手在齐怀瑾的后颈揉了一把,动作亲昵又温柔。   齐怀瑾本来后颈那块皮肤就敏感的很,被这么一碰立刻收回了手机站直身子,不自在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颈,强行把那酥麻的感觉压下去,应道:“那就走吧。”   他们原本就已经到了半山腰的位置,没有行动不便的雷晓在后面拖后腿,他们的速度比起之前还要快很多。   齐怀瑾还是失望了。   名华山确实是有一座道观坐落在山顶,可那已经是荒废的道观了。   厚厚的蜘蛛网结在屋檐和门上,门口的杂草已经长到小腿高,更别说那些已经厚到可以呛死人的灰尘。   深呼吸几口,齐怀瑾到最后也只能说一句:“算了。”   也只能算了。   在来这边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以为对方会不愿意见他们,或者对这过了几年又出来嚣张的镜鬼无可奈何,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已经荒废的结局。   下面还挂着那么多的红布条和同心锁,甚至今天他们还看到了特地过来挂锁闹出事情的这几个人,这道观的荒废就显得尤为古怪。   闵旸看出齐怀瑾脸色不好看,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别太钻牛角尖。”   齐怀瑾当然知道不应该钻牛角尖,如果他们真的有实力把事情解决的话也就不会让镜鬼在这时候再跑出来了,他就是忍不住失望而已。   “反正来都来了,干脆看个落日?”闵旸笑着,牵着齐怀瑾的胳膊往前走。   道观的外面居然还有一把长椅,也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的关系满是落叶和灰尘,闵旸从口袋里找出湿巾很贴心擦了擦,再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你还真是闲情逸致。”   嘴上是这么说,齐怀瑾还是坐了下来。   名华山的位置确实不错,他们爬上山也花了不少时间,太阳居然也真的快要逼近地平线。   齐怀瑾双腿随意摆着,有些心不在焉靠在椅背上:“搞得和约会一样。”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当做是约会。”闵旸的回复也很随意,惹得齐怀瑾笑起来。   最开始他第一眼看见闵旸的时候也以为闵旸这人是搞艺术的,而且还得是搞艺术的那里面带着点特殊癖好的,不然的话一个大男人养着这么长的头发还每天都打理得干干净净,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男性。   后来接触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他们闵哥是真的实打实的直男。   夕阳西下的场景总可以让人紧绷好几天的神经放松下来,齐怀瑾偏着脑袋拍了拍闵旸的肩膀:“闵旸,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学那段时间隔壁文学院的那个女孩子吗?”   说实话闵旸都已经不记得了,他也不打算装,很直白一摇头:“不记得。”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齐怀瑾转过脑袋笑起来,“你打篮球赛的时候还给你送过水呢……”   当时那个女孩子红着一张脸过来送水的时候,闵旸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汗,随后十分郎心似铁拒绝了:“不了,我自己带了水。”   然后反手就把齐怀瑾的水杯拿走了。   “你说人家给你送水的时候你拿着就好了,非得分我那半杯水。”   齐怀瑾说着说着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再转过头的时候看到闵旸满脸笑意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自己嘀咕着。   闵旸之所以被称作明安校草当然是有自己的优势,虽然留着长发,可他在男寝的话语权也很重,尤其是之前在刚开学的时候一打三这种事情,现在还依然在学校里流传。   在男人里面吃得开是实力强,在女人里面吃得开是长得好看,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个齐全。   人一放松下来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再加上两个人的关系也还不错。   落日把那一片云都烤的烧起来一样,齐怀瑾总觉得自己这边坐得有点不舒服,蹭来蹭去到了闵旸身边,没由来又想到之前自己在论坛里看到的一个关于闵旸的话题,开口问道:“闵旸,大学四年你不打算谈个恋爱?”   那论坛里面分析闵旸这人在大学期间谈恋爱的可能性,还分析得头头是道,让人信服。   闵旸挑眉:“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呗,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没喜欢的人?”   “有啊。”   齐怀瑾刚打算自问自答,毕竟这才高一,再加上闵旸这种人肯定眼光很高,嘴还没张就听到闵旸的回答,瞬间整个人一抖。   闵旸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好笑,又重复一遍:“有喜欢的人。”   “……”齐怀瑾的眼神变得复杂。   他们明明从开学开始到现在基本都没有什么不在一起的时候,他到哪里认识的喜欢的人?   “以前认识的?”   “算是,还没告白,姑且算是开始追。”   听听!听听!这要是说出去的话谁会信啊?他们明安校草居然还在暗恋?   眼看着齐怀瑾的眼神变得格外八卦,闵旸好笑一伸手把他的脑袋掰回去:“快看,落下来了。”   太阳确实是落下来了,夕阳一点又一点逼近地平线,霞光从那条平直的线上蔓延开,余晖投过来,把他们的身影都剪得很长。   闵旸微微侧过脸,看向齐怀瑾:“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落日余晖照得人的视线都有些模糊,齐怀瑾转过头,感觉就连面前的闵旸都被镀上一层温柔到过分的柔光滤镜。   听清了问题,齐怀瑾十分果断摇头:“没有。”   “……” 第十六章 镜中人(十六)   闵旸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在下山的路上他们就被赶来的警察给塞进车里一起带到警局里去了。   齐怀瑾有点没搞清楚状况,直到他们几个人都一起被关在一个办公室里他才直到这事情好像有点复杂。   除了他和闵旸两个人状态比较稳定、李尤淼也被叫走单独询问了之外,另外的三个人都不怎么好。   首先是雷晓,不知道为啥又开始叫嚷着自己不要去照镜子了,非说自己看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   再是那李尤淼的闺蜜,哭得梨花带雨的,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还有一个女警正在温柔安抚她的情绪。   角落里还坐着李尤淼的男朋友,脸上还带着一个红肿的巴掌印,脸色十分不好看,还对着那正在哭的女人吼了一声:“罗珊珊你还哭!这事情不都是你搞出来的?!”   女警呵斥一声,随后再次转过头去安抚罗珊珊。   “所以这叫我们来是发生了什么?”齐怀瑾看着这像是老娘舅调解现场的情况有点纳闷,他们现在的定位是什么?杀人案和杀人未遂案的目击证人?   “是我找你们来的。”   门口传来沉稳的男声。   齐怀瑾和闵旸一起转头看过去,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有点无可奈何的发福走样,肩上扛着两杠三星,见到闵旸的时候就伸出手:“你好。”   闵旸也十分自然伸手握手。   这至少得是个所长了,这么脾气温和贴近大众?   很快他们被叫到了另外一个办公室。   办公室不算很大,办公桌上还摆着很多的文件,那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带着他们走到了茶几边坐下。   闵旸直接开口问道:“林局,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闵旸的这个语气,他们似乎之前就认识。   “嗯,你们前两天找到的那个墙中尸案,现在已经有了新进展了。”林局拿出几张照片,高清无码看到那几具尸体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本来这些都应该是我们这里的机密,但是现在出了点问题,需要问问你们。”   这还是齐怀瑾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可闵旸还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手指刮着齐怀瑾外套后面挂着的字母装饰条:“尸体没了?”   林局拿着杯子的动作微微一顿,语气严肃:“你怎么知道的?”   “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闵旸往前靠,胳膊肘撑在大腿上,视线没有落在林局或者齐怀瑾的身上,“去和立区、菖蒲路,找废弃的平房,应该都在那里,抓紧时间,凌晨之前要带回来,不然还得跑。”   林局的速度很快,立刻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机,单独拨打了一个内线,把闵旸说的这个地址报过去。   两个人的对话速度太快,齐怀瑾和个局外人一样还有点不在状态,一想到那些在墙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尸体居然还真的会无缘无故消失就要起一阵鸡皮疙瘩。   林局打完电话之后又走回来,坐下。   齐怀瑾终于说了自从进办公室之后的第一句话:“警察不都是讲科学的吗?”   “在遇到科学不好解释的事情的时候,我们也会借助一下玄学。”林局微笑着,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原本也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他确实是觉得发生了太多事情没办法解释,再加上这次他们只是一时没注意,这六具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的尸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也不会想到有什么正常人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跑回现在已经被警察重重包围的案发现场去把尸体偷出来,更别提二十四小时都在那边守着的每一个警察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异常。   这六具尸体原本的摆放方式就已经够让人脊背发凉了,现在还无缘无故消失不见,不管是谁都要觉得诡异。   “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们暂时不要离开本市,最近发生的这些怪事儿越来越多了。”林局揉了揉眉心,眼下的乌青肉眼可见。   这六具女尸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到处都在封锁消息,只让市民这段时间注意安全不要在夜里外出,万一真实消息泄露出去的话那肯定会引起很大的恐慌。   国人对警察还是有着天然的滤镜和天生的敬畏,齐怀瑾没有继续和林局搭话,而是低声问闵旸:“闵哥,你这么厉害,是不是还可以算出凶手在哪里啊?”   这也太厉害了,他刚才都没有看见闵旸掐指一算什么的动作,居然就算出来了。   不过到底能不能找到还得看晚上。   闵旸摇头:“不,我只能算死人。”   这话听着有点古怪,但是林局那边传来了座机电话的响声,齐怀瑾也就没有多问,乖乖坐着等待发落。   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他们的晚饭都是那原本在安慰罗珊珊的女警给他们带来的盒饭。   味道还算不错,齐怀瑾吃完了之后顺带着还解决了闵旸剩下的半份,嘴里不住惋惜:“你怎么每次都吃这么少啊?和你这个体格子完全就不匹配。”   闵旸也只是笑。   到晚上的时候,总算是等到了好消息。   林局几乎要跳起来,凑过来满脸兴奋:“真找到了!”   闵旸原本还在闭目养神,闻言睁眼:“那什么时候给我们送回去?”   “不着急不着急,你们还有个同学也在这边,到时候给你们一起送回去,再给你们搞面锦旗。”林局和闵旸显然不是初次相识了,从话语之间的熟稔就可以看出来。   闵旸摆手:“免了,按照这样下去的话你给的锦旗我都可以挂在家里当装饰品了,这次送我们回去的时候选一辆好一点的车就行,上次那个车实在是坐得难受。”   齐怀瑾实在是放松不下来,好不容易捱到了雷晓也被盘问完的时间,他们才坐着警车被送回明安大学。   之前刚发生了叶功成跳楼的事情,这次被警车送回来的还是之前吵着闹着说自己见鬼了的雷晓和明安两大校草,路过的每个人都没忍住掏出手机拍拍照片,论坛上又掀起一阵热潮。   等到他们回宿舍,徐侃和王子强也忍不住八卦:“你们不是说今天有事儿出去的吗?怎么还被警车送回来了?”   闵旸懒得解释,而且林局也交代了这些事情不要和外人说,所以只是满脸疲倦打开了去卫生间的铁门:“爬山了,然后见义勇为。”   王子强乐呵呵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我们明安大学永远的两位哥,出去爬个山都可以见义勇为。”   齐怀瑾爬了山身上黏糊糊的,看着闵旸也在收拾去洗澡的东西,自然也就跟着一起收拾。   明安大学的宿舍配置还是比较好的,尽管一个宿舍里面只有四个人,却还是在卫生间里安置两个浴室。   齐怀瑾拿着水卡进浴室,拍了拍自己左手边的木墙:“闵哥?”   得到那边懒懒散散一句“嗯?”的应答之后,齐怀瑾才认真开始洗头洗澡。   爬山真的是耗费精力的事情,齐怀瑾低着头在揉自己头上的泡沫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和灌铅了一样根本就抬不起来。   好不容易拿着喷头开始冲洗头上的泡沫,鼻尖忽然传来冰冷腥臭的味道,喷头也被瞬间关闭。   这古怪又熟悉的味道很快唤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记忆——昨天晚上他在两张床的楼梯中间被什么东西吹了一口气,那味道就和现在如出一辙。   浴室里消失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安静地有点可怕。   闵旸那边的水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齐怀瑾压抑着喉间的颤抖,伸手去摸自己挂在墙上的毛巾,打算先擦一擦自己的眼睛。   第一下,摸了个空。   他站的位置并不算十分靠墙,所以齐怀瑾稍微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再次伸手。   又摸了空。   这就很不对劲了。   齐怀瑾觉得自己甚至都开始有些反胃了,最后一次伸手,手“啪”一声,摸到了。   可并不是毛巾。   手下的触感柔软、冰冷,不像是摸到了墙壁,更像是摸到了一块刚从冰箱里取出来化冻的肉,甚至入手还有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齐怀瑾立刻收回手,几乎有些慌不择路往后退了一步:“闵哥?”   开口之后齐怀瑾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现在居然这么沙哑颤抖,他轻咳一声,面前那古怪腥臭的味道越发逼近。   脸上和身上还都是泡沫,身边还不知道有个什么东西的存在,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估计都要发疯。   齐怀瑾也是这么以为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得不到闵旸的回复会更加慌乱甚至腿软,可这些原本应该有的生理反应都瞬间消失了,就连刚才的害怕都消失殆尽。   现在想起来,他第一次在宿舍楼下看到反常的雷晓的时候也是,那盘踞在他背后的董柔甚至都可以作为恐怖片的素材了,他那时候也没有多少的情绪起伏。   他以为那时候是因为闵旸在,可是闵旸不在,他的这份情绪也很古怪。   那东西依然在齐怀瑾的身边,一阵阵阴冷的气息在并不大的浴室隔间里萦绕着,齐怀瑾冷静重新拧开花洒,旁若无人冲着自己头上的泡沫。   齐怀瑾终于摸到毛巾擦干自己的脸睁眼看的时候,身边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刚才的一切都像是神经紧绷之后出现的幻觉。   齐怀瑾绷着脸,很清楚那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多想,百分之百有东西在自己洗澡的时候出现了,而且恶意很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没选择对自己下手。   浴室这种封闭空间还没有闵旸在,自己也没有玉,这时候不对他下手,因为什么?   危机感依然没有解除,齐怀瑾只穿着一套黑色的睡衣,头上盖着灰色的毛巾,站在空荡安静过分的卫生间里环视一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镜子里有人影。 第十七章 镜中人(完)   镜子里的人影在晃晃荡荡,从齐怀瑾这个角度是绝对照不到他的。   能看见人影,要么是镜子前现在有一个齐怀瑾看不见的人,要么那镜子里的人影自己会动,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让人觉得危险。   这些东西就是趁着闵旸不在的时候从各种地方无孔不入渗透进来,他不可能和闵旸一直都死死贴在一起,总是得面对的。   那影影绰绰的身影很快站立不动了,齐怀瑾很顺利辨认出对方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   镜子里的人影也注意到了齐怀瑾的视线,立刻咧嘴一笑声音和齐怀瑾那天在阳台上听到的一模一样:“过来呀,过来呀。”   在害怕的情绪消失殆尽之后,就连对方的这种哄骗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齐怀瑾双手环胸,站在卫生间中间。   经过这么几次他也回过味来了,干脆走到了镜子前,面无表情问道:“为什么缠上我?”   那镜子里的“齐怀瑾”满脸笑意,好好一张脸被他笑得美感全无:“你进来呀,你进来我就告诉你,你进来呀!”   “你盯上了我,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却一直都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你不想,而是因为你不能。”齐怀瑾感觉现在自己的头脑空前清晰,连之前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自动梳理好,“我是极阴之体这件事情应该是毋庸置疑的,现在发生在我身边的怪事儿已经太多了,可我还活着,就算闵旸不在,我也活着。”   从黄玉碎裂到现在短短几天,他却已经见过了普通人这辈子估计都见不到的东西,所以体质问题他并不纠结。   “还有一点很奇怪,我梦里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有闵旸的脸?为什么闵旸有这样的通天本领就连丢失的尸体都可以找到?这不应该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应该掌握的技能吧?”   这才是齐怀瑾觉得诡异的最重要的一点,他一直都强行把梦境当中看到闵旸那张脸的怪异感压在心里,直到现在,他所有的理性压倒感性。   那顶着齐怀瑾脸的镜鬼被这几个问题问得身形激荡,甚至罕见保持着沉默。   齐怀瑾依然步步紧逼:“既然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除掉你,今天我们还去了名华山,道观荒废他还带着我看夕阳?这段时间我一直都依赖着他,所以完全没有发现这些事情……”   如果他早早单独面对镜鬼的话,估计就发现了。   和镜鬼的这几次对峙,镜鬼基本都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总不能是指望可以把他吓死吧?   但是那个论坛的帖子也不是在说谎,镜鬼确实是有杀人的能力,死去的叶功成现在还暂时不提,那论坛帖子的主人应该就是被镜鬼杀害的,或者是被镜鬼替换的。   齐怀瑾黑沉沉的眼珠死死盯着镜子里那张和自己一样却略显慌乱的脸:“闵旸,到底是不是正常人?”   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齐怀瑾心里那一直沉沉压着的某种枷锁忽然就碎裂开,眼前豁然开朗。   镜鬼干脆不说话了,只是保持着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只不过现在在齐怀瑾的眼里,这表情和心虚承认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似是而非的梦境现在变得更加清晰,他甚至可以清楚记起那男人眼里的势在必得。   闵旸是不是真的就是梦里的那个男人?   镜鬼沉默了半天,最后总算是开口了:“……我伤不了你,确实是因为你那个室友。但他确实是人,你这段时间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我没办法靠近你。”   齐怀瑾眯起眼睛,对镜鬼的这几句话保持怀疑。   到了现在这么好心开始给自己竹筒倒豆子?   “可他现在也帮不到你。”镜鬼的笑容忽然又变得夸张起来,“他对你的保护欲那么旺盛,我只是个不起眼的镜鬼,他到现在都没办法过来帮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齐怀瑾心里一跳,但面上不显。   “他被梦魇缠上了,那东西可比我难对付多了,就算是极阳之体,估计也没办法从那里面安然无恙出来。”镜鬼笑得得意,“我现在没办法伤你,可你身上他的气息总会消散的,我等得起。”   齐怀瑾又不是很相信自己的推断了,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他没办法确定自己之前经历的到底是梦境还是自己曾经丢失的记忆,万一那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梦境,他就错怪闵旸了。   人好心好意被他当作移动护身符,他却在这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换位思考的话他也会觉得失望。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镜鬼这么说完之后,那原本禁锢着镜鬼的镜面居然出现了一丝的裂纹。   难道是闵旸那边真的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吗?   齐怀瑾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镜鬼脸上还带着狂喜的表情,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   不消片刻,那镜子上的裂纹就足足有十几道之多,镜鬼用着齐怀瑾的脸,眼神却无比贪婪:“看来你的室友也不过如此……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极阴之体!”   齐怀瑾身边萦绕的气息更加阴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在那镜鬼居然强行从镜子里伸出一只灰青色带着尸斑的手的时候,齐怀瑾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暗骂一声立刻退到阳台,关上了那扇什么都挡不住的磨砂玻璃门。   闵旸真的出事了?   齐怀瑾有点焦虑,不由自主就把手指塞到了嘴里咬着指甲。   如果闵旸真的没有撒谎的话,他就应该是一直在帮自己避开了这些诡异的存在,各种鬼怪无法近身也是因为惧怕极阳之体的闵旸,而闵旸会遇到危险,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被他当作移动护身符了。   他可以沾染到闵旸身上的阳气,闵旸当然也会被他影响。   这种进退两难拿不定主意的感觉让人焦心,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门都可以看见里面镜鬼已经从镜子里爬出了半个身子,齐怀瑾当然也不可能在这里坐着等死。   铁门的门把手像是被焊死了,齐怀瑾用力拧了两下都纹丝不动。   窗户倒是可以正常打开,但是他们这里是三楼,虽然楼层也不算很高,但要是从这里跳下去的话除非可以平稳落到二楼的平台之上,不然的话他这样摔下去百分百会摔断腿。   目前来看镜鬼大概的行动空间就在学校里,他要是真的摔断腿从这里出校门也不好走。   齐怀瑾一条腿撑在阳台的飘窗上,腰部下压搭出一条柔韧顺畅的曲线,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背后悄然接近的身影。   结结实实落入滚烫怀抱的时候齐怀瑾还吓了一跳,挥拳回身,手被牢牢控制,背后传来闵旸疲惫沙哑的声音:“怎么弄得和贞洁烈女一样?又是要跳楼又是要打我的。”   齐怀瑾在闵旸怀里艰难转身,眼角余光看到在磨砂玻璃门后已经大半个身子都出来的镜鬼身上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迅速变得焦黑干枯,嘴巴大张着却没有任何的声音,狼狈原路返回。   等看清楚了闵旸现在的样子,齐怀瑾才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刚才在心里对闵旸的各种猜测和怀疑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你怎么弄成这样?”   现在闵旸的样子比起那狼狈的镜鬼起来也不遑多让——脖子上有一道青黑的勒痕,隐约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只手的形状,左眼充血几乎要看不清瞳孔,最重要的是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新鲜的血痕,虽然并不是十分夸张严重,但是落在他的脸上就显得格外狰狞吓人。   闵旸似乎对自己的这些伤不愿意多说,反而是用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齐怀瑾:“你没事吧?我刚才看到那个镜鬼都快钻出来了。”   齐怀瑾摇头,不知道是要气还是要笑:“你能不能先关注一下自己?”   现在这副样子从浴室里出去的话,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他们两个人洗个澡还出现了什么摩擦,是他把闵旸打成这样。   而且明天要是被其他人看见的话可怎么解释?他可不想大学四年到时候还要背一个暴力狂的黑锅。   “我没事。”闵旸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伤口,鲜红的血液被手指抹开拉长,在脸上留下一条模糊的印子,像开得糜败的花。   最后只能以闵旸用毛巾盖着头从浴室里低头出去,齐怀瑾紧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床。   王子强今天在打游戏,看到他们俩前后脚进来立刻摘下耳机,再看到他们同时爬上闵旸的床,马上开始发挥自己的大嗓门:“不是,你俩怎么天天睡一起啊?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吗?要轮换吗?会轮到我吗?”   早就已经预见这一幕开始磕CP的徐侃面目沉静内心激动,伸手把自己手里的枕头砸到王子强脸上:“闭嘴吧你。”   齐怀瑾懒得搭理他们,干脆放下帘子,看着闵旸的伤口,眼里泛起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心疼:“怎么会弄成这样?”   在他的推论里面,闵旸应该是最不可能受伤的,他似乎无所不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受伤?   但这一切的推论都要建立在闵旸非人的情况上,如果闵旸真的是肉体凡胎,那他是真的罪该万死。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闵旸流出来的血是红色的,是正常人的颜色,而不是那恶意满满、冰冷浓腥的黑色。   代表着闵旸应该就是个正常人,只是他多疑而已。   闵旸不是很想谈论自己遇到了什么,只是固执要求认真看一下齐怀瑾。   面对这样的执着,齐怀瑾也不得不妥协——他干脆解开自己的上衣,转了大半个身子,保证自己身上连一丁点儿的伤痕都没有,面前的闵旸才算是放下心来。   闵旸长舒一口气,双手环在齐怀瑾的腰间,紧闭双眼把自己的脑袋放在对方的颈肩,声音低沉:“还好,你没事。”   闵旸居然会发抖。   抱个满怀之中这样细微的颤抖也没有办法瞒过齐怀瑾。   心跳漏了一下,愧疚也在同时袭来,齐怀瑾呼出一口滚烫的气,轻轻抚着对方的脊背:“我没事,希望你下次要是真的再遇到这种事情,先顾着你自己。”   墙中尸 第一章 墙中尸(一)   玉没了。   齐怀瑾阴着脸在宿舍里找了一圈又一圈,就连王子强都不敢打游戏了,四个人把本来就不算很大的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块已经出现裂纹的黄玉去了哪里。   那块玉是齐怀瑾在开学的时候他们就看见戴着的,后来就算是出现了裂纹也一直都放在枕头下面和宝贝似的珍藏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块玉有多重要。   确实是无缘无故没的,在睡前齐怀瑾还拿出来看过一眼,忧心忡忡看着上面越来越多的裂纹,心疼这块从小到大在不知名角落里给自己悄悄挡过多少灾的玉,再加上这是他过世的爷爷齐章为他去求来的,就更是意义非凡。   谁也不敢说出“丢了就丢了吧”这种屁话。   就连闵旸都不顾齐怀瑾让他休息的建议,扎好头发之后在宿舍里翻了好几趟,差点把床板都拆开。   齐怀瑾本来怀疑过那个镜鬼,但是得到闵旸关于那镜鬼确确实实再也不会出现的肯定答复之后也不得不把注意力从唯一有可能的嫌疑鬼身上转移开。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事情在于这块黄玉要是彻底没了的话,他的生活到底会不会变得更加糟糕。   他现在是发现了,极阴之体不仅仅只会招惹到镜鬼这么个无伤大雅的东西,还有之前缠上了闵旸的梦魇,那东西就连闵旸本人对付都吃力,要是找上他的话,怕真的是要必死无疑。   今天732几乎每个人都有课,他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别人的时间,齐怀瑾最后翻找了一次宿舍,还是选择放弃。   “回来再继续找吧,今天的课不能翘。”闵旸把手里的手机递给齐怀瑾,“你的手机,刚才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了。”   齐怀瑾直起身,看着手机锁屏界面上显示着一个来自妈妈的未接来电,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回电:“喂,妈?”   “欸,醉醉,你现在在学校吗?”那边齐妈妈熟悉的声音很快传来,语气里还带着兴奋。   “在啊,怎么了?”   “我记得你今天有课吧?你上完课的时候出来一趟,我和你爸爸在你学校外面最近的那个酒店。”   齐怀瑾一挑眉,完全没有想到过事情可以解决得这么快,把手机换了一只手,打开门跟着闵旸往教室那边走:“拿了玉吗?”   “没,玉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可以戴在身上的。”齐妈妈的声音有些沮丧,“不过这个大师好像很清楚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前两天你是不是还遇到奇怪的事情了?那大师说有东西缠上你。”   应该说的是镜鬼,齐怀瑾“嗯”了一声,母子俩又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齐怀瑾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喜欢把手机的音量开的最高,所以闵旸也可以听得清他和齐妈妈的对话:“怎么还给你找了个大师?”   “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我爸我妈找的,那应该没有多少问题。”   齐爸爸和齐妈妈因为他的关系一直都在和某些大师有着不少的交流,所以他倒也不担心会不会被骗,现在还是担心自己的那块玉。   从小戴到大的,说没就没了,再加上之前的镜鬼莫名其妙的消失,他不得不多想。   等到了教室,齐怀瑾还是按照习惯选了最后面的两排位置坐在闵旸的身边。   虽然这节课是主课,但是踩点才到的人不计其数。   雷晓居然也和他们是一样的课,非死皮赖脸和闵旸身边那个满脸通红的女孩子换了位置,还和人家承诺了三杯奶茶,这才好不容易坐在了闵旸的身边。   “闵哥,闵哥。”雷晓一坐下就叫魂一样,眼下的乌青看着十分骇人,“闵哥,你知不知道那天在我住的那个出租屋里面找到的尸体?那六具尸体居然……”   “居然消失了?你的消息还真的慢。”齐怀瑾受不了上课的时候有人在身边叽叽喳喳的,瞬间截断了对方的话头。   雷晓有些悻悻,他还没忘记自己之前对这两人关系的猜测,听到了齐怀瑾的声音之后就算是有些不甘心也不得不缩回脑袋。   他昨天被叫走之后其实还是比较放松的,毕竟自以为见过了六具尸体以及那个蛊惑人心的鬼女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心起波澜,刚开始还确实是在说关于李尤淼和她男朋友的事情,雷晓还老神在在分析自己当时看到的事情,结果没多久他就被叫到另外一个隔间,那两个警察的严肃神色和所谓的尸体消失都让他差点原地升天。   雷晓又看了一眼闵旸和齐怀瑾,这两人对于这个爆炸性消息似乎根本就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   这两个人还真的不是一般人,虽然他也因为被董柔缠上所以看得见鬼,可是那六具齐齐整整的尸体居然在一夜之间就瞬间消失不见,换做是谁都要觉得吓人。   真的,他都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可以写到以后毕业的简历里。   齐怀瑾嚼着口香糖,手里把玩着已经锁屏的手机,总是觉得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雷晓就是个闲不住嘴巴的性子,安静了没几分钟又开始吭哧吭哧跟他们搭话:“警察还和你们说了什么啊?我那时候要问,他说这些都是机密,不能告诉我,你们昨天不是跟着所长走的吗?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齐怀瑾嗤笑一声没有回话,闵旸斜睨眼巴巴等待着答案的雷晓一眼:“在我这里套话?这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再说你不害怕董柔回来再找你了?”   一听到董柔的名字雷晓都不由自主瑟缩一下。   怕,怎么可能不怕。   他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小兄弟恢复精神,每次都会想到自己在洗手间扒着那干尸一样的女人想要发泄的样子,估计都得成为自己一辈子的阴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董柔的名字和那消失的六具尸体终于让雷晓觉得害怕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总算是保持着沉默。   直到下课,雷晓刚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忽然接到了来自警局的电话。   挂断电话,雷晓双眼空洞,猛地窜过去抱住闵旸的胳膊:“闵哥,你们,你们今天下午还有没有课?刚才警察和我说,尸体又不见了……”   这到底是什么小姐妹逛街压马路?昨天才找到现在又不见了?   闵旸无奈看了一眼齐怀瑾:“你要先去你爸妈那边吗?”   “嗯。”齐怀瑾也觉得那六具尸体古怪离谱,最后还是点点头,“回宿舍了再打电话给我。”   几人就在教室门口分道扬镳,雷晓和闵旸去警局,齐怀瑾去找九点找自己爸妈。   ****   齐妈妈早就已经在酒店楼下等着了,远远看到齐怀瑾下车立刻迎上来:“醉醉。”   齐妈妈已经年近五十,因为保养得当,如果忽略她眼角被岁月强行刻下的皱纹,她看起来不过就是三十出头左右的样子。   “妈。”齐怀瑾伸手揽着窜过来的齐妈妈,“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齐妈妈打着转看着自己有段时间没见的儿子,“怎么还瘦了?”   齐怀瑾现在没有精力应对自己的妈妈每次看见自己必定都要有的“怎么瘦了”、“怎么看着这么累”之类的寒暄话,语气有些疲惫:“妈,先上去再说吧。”   齐妈妈连着应了两声,带着齐怀瑾上了电梯。   在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齐妈妈面色忽然变得古怪:“醉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怎么了?”齐怀瑾顺着齐妈妈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撑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手上还攥着一块红色的布条,在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齐怀瑾的脸色也不好看,电梯门的大门在他的面前缓缓关闭。   那女人他认识,也不该说是认识,只能说是认得出这张脸。   被埋在雷晓租住的出租屋墙壁里的六具尸体当中,最开始露出来的、和董柔并排的那具尸体就长这样。   一直到了楼上的房间,齐怀瑾依然没觉得放松下来。   那些尸体无缘无故找上他干什么?就算真的要找也应该去找和她们共处一室那么长时间、就隔着一个衣柜和墙壁的雷晓才对。   冤有头债有主,不找杀害她们的凶手也不找雷晓,反而找上了和她们真就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那块黄玉彻底消失所以导致这些东西全部都到自己这边来了?   房间里坐着齐爸爸和一个穿着夸张道士服的中年男人,在看到那男人的第一眼,齐怀瑾就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断了。   这人真的靠谱吗?   闵旸也可以解决问题,也没见穿得这么夸张啊。穿成这样在大街上走真的不会被当做是精神病抓走吗?   那道士看到齐怀瑾进来之后,摸了摸自己那飘来飘去的大胡子:“这位小友,看起来印堂发黑、妖邪缠身啊。”   齐怀瑾没有搭理这人,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场面话谁都会说,他得看到这人的真才实学才能真正相信他的实力。   没有得到齐怀瑾的回复,那道士也不气恼,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冲着齐怀瑾一招手:“小友,过来。”   齐怀瑾走过去,那张轻飘飘的黄符猛然贴在他的后颈处。   “我这一张符可是我师傅的亲传,只需一张,什么牛鬼蛇神都得统统让开……”   “亲传代表着瞬间成灰?”   齐怀瑾似笑非笑,手里捏着一把黄符的灰,顺带着抖了抖衣服,把身上的灰都抖下去。   “这……”那道士似乎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再有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面色有些凝重,又拿出一张符贴在齐怀瑾的手心。   这次,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这张黄符悄无声息燃烧起来,却并没有灼伤齐怀瑾的肌肤。   “看来跟着你的,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那道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不过我也早有准备,麻烦小友把这段时间遇到的古怪事情都一一道来,我来寻求解决办法。”   齐怀瑾看着那落在地上的符灰,没由来的烦躁:“我怕我身上背着的东西太多,你解决不了。”   “醉醉,人家是来帮忙解决问题的,如果他不行还有他师傅,你好好配合,你要是真的出事了,我和你妈怎么办?”齐爸爸轻咳两声缓解气氛,故作严厉。   这道士和齐爸爸是老相识,几年前帮着齐爸爸解决过一点小麻烦。请人来解决麻烦却那么不客气,说出去也不好听。   齐怀瑾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也不再抗拒,坐下来,把自己这段时间的麻烦都一一道来。   镜鬼、墙中女尸、极阴之体以及那莫名其妙出现裂纹又消失的黄玉,桩桩件件都揪着齐爸爸和齐妈妈的心。   “不好办。”那道士并不托大,“染了人命的镜鬼本就难缠,再加上已经形成女煞的六女阵,这件事情我怕是才疏学浅难以解决,如果小友有时间的话,大概得随我去一趟我师父那里。” 第二章 墙中尸(二)   齐爸爸和齐妈妈心情急切,再加上齐怀瑾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都很不错,知道家里有急事,辅导员那边也很快请出假来,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的齐怀瑾到最后只能坐在车上无奈给闵旸发了条消息。   【瑾】:闵旸,我家里人给我拽回老家了,请了五天假,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吧?   他可真的是冒着危险相信家里人找来的这个道士了,可别到时候自己回个家还给折腾点事情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这个道士,他更愿意相信闵旸。   闵旸今天还有一节课,现在也是在上课时间,估计是还来不及看自己的消息,所以没有及时回复。   等闵旸那边的消息回过来的时候,齐怀瑾已经到老家了。   【闵旸】:最好是找点能辟邪的东西,如果实在不行,就把位置发我。   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他和闵旸也不是沾亲带故的,对方可以给自己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瑾】:行,我就不说什么谢谢了,回去请你吃饭。   从明安大学到他们老家需要的车程也不过是两个小时,再加上齐爸爸归心似箭生怕在路上也出点什么意外,几乎一直都在超速的边缘徘徊,下车的第一时间那道士就狼狈蹲在小草丛里吐得昏天黑地。   齐怀瑾的老家是个小山村,因为本身就在山里,民风淳朴,说起来和与世隔绝也相差不多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身形有些佝偻,看着齐怀瑾下车的时候还打了个招呼:“怀瑾回来啦?上次回来还是两年前了吧?”   齐爸爸和齐妈妈都是住在城里,在齐章去世之后齐怀瑾也基本不太愿意回村子,因此他站在原地愣了两三秒才认出来面前这老太太是谁,寒暄道:“张奶奶,现在这个时间点了,是出去采茶叶吗?”   小山村比较闭塞,交通不发达所以经济也不发达,大部分人家都是自己在山上栽种茶叶采茶叶,每天傍晚的固定时间找收茶人卖茶叶,一天下来也赚不到多少钱,好在村子的物价本来也不高,这点钱也够老年人的日常开销。   那老太太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的小竹篓:“年纪大啦,手会发抖了,能摘一点是一点。”   齐妈妈在车上找东西,听到齐怀瑾的声音疑惑回头:“醉醉,你在和谁说话呢?”   张奶奶已经走远了,佝偻的身影被挡住,看不清楚。   齐怀瑾没有伸手去指,回头道:“刚才看见张奶奶了,她去摘茶叶。”   “……哪个张奶奶?”齐妈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就爷爷家对门不远处那家的张奶奶啊。”齐怀瑾还以为齐妈妈比自己回来的次数还少所以根本不记得了,甚至还讲了一些以前的小细节。   可谁知他越是描述得清楚,齐妈妈的脸色就越差,最后干脆一把捂住他的嘴,伸手拉着他往村子里走。   齐爸爸和齐妈妈的脸色都很不好看,那道士之前吐得快虚脱了,齐怀瑾看不出他的脸色到底是因为什么。   直到走进村子,走过齐章的那个老房子,齐怀瑾才看见那立在土房子门口的花圈。   那些花圈是崭新的,看起来没经历过几天的风吹日晒,门口挂着几条白纱,还有几个披麻戴孝的人进进出出,门没关,齐怀瑾一眼就看见了里面摆放着的棺材。   这种小山村还是讲究尘归尘土归土,所以大部分的都还是土葬,大棺材摆在最中间,上面放着遗照。   刚才还和蔼可亲和他打过招呼的张奶奶现在脸上挂着不是很自然的笑、成为了一张永远不会再动的照片放在了漆黑的相框之中。   有人认出了齐怀瑾,眼眶红红却还是不忘打招呼:“怀瑾回来啦?”   齐怀瑾记得这人,是张奶奶最小的儿子,今年三十多,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还经常带着年幼的他钓鱼抓泥鳅逮螃蟹,那时候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现在满脸胡子拉碴,眼底满是血丝。   齐怀瑾木木的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到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这个情况他说什么都不好,尤其是在刚才他还看见了自称是要去山上采茶的张奶奶。   村子的山上一直都有一个道观,在年幼的齐怀瑾心里那是不能够去的禁区,只要自己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得到风声的齐章给抓回去。   一来二去他自然也就以为这个道观是不好的存在,甚至还以为已经荒废多时了。   直到今天。   那道士走到门口,十分恭恭敬敬敲了敲门,门无声打开,一个穿着简单长衫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后,看到这门口浩浩荡荡一行人,也没有多问,视线直直落到齐怀瑾的身上。   齐怀瑾任凭他打量,不消片刻,那老人笑起来:“你这娃娃倒是有意思,这样的命格按理来说早早就得夭折,居然还有人给你续命?”   续命。   齐怀瑾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齐章:“我爷爷吗?”   “是也不是。”那老人笑着把门完全打开,“先进来吧,我这徒弟怕是技艺不精没办法帮你,你这身上缠着的煞个个都能夺你性命,万幸你有贵人相助,否则怕是活不到现在。”   烈煞缠身是这段时间才发生的事情,贵人相助,大概指的就是闵旸了。   老人带着他们走到了最里面门上贴着符纸的房门口,随后撕开那符纸打开门:“小娃娃单独一个人随我进来,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齐怀瑾身上缠着的煞太厉害,可以让他们不受影响的地方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之前的中年道士看到这房间的时候脸上就已经带着惊骇之色,再看到老人撕下符纸更是知道兹事体大,拽着齐爸爸齐妈妈等在门口。   这么大的架势弄得齐怀瑾心里没底,他只能在手机上打开闵旸的对话框,随后才紧紧捏着手机,在老人的指引下坐到了一把梨花木的椅子上。   房间不大,里面并不昏暗,离他最远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积着厚厚一层香灰的桌子,一红一白两支蜡烛摆在桌上点燃,发出幽幽的光芒。   烛台下面压着几张黄符,边缘焦黑,看痕迹是刚形成的,仔细看去的话就可以发现这房间每个角角落落里都藏着黄符。   老人似乎并不是很着急给他解决身上的问题,反而是先点燃了一支香,随后隔着一个小小的红木茶几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小娃娃,我和你的爷爷认识很多年了,但是你的印象里是不是没有我?”   这不是什么值得撒谎的事情,再加上齐怀瑾本身关于童年和这个小山村的记忆就是有点模糊不清的,他点了点头。   老人叹了口气,随后道:“我和你的爷爷,在关于你的事情上有些分歧。”   岁月里藏着很多的辛酸事,他们两人之间的分歧在这里面自然也算得上是一件。   “我和你的爷爷算是师兄弟,之前我们也是结拜兄弟,随后一同拜入师门。后来他爱上你的奶奶,离开师门,有了你的爸爸,再有了你。”老人陷入追忆,又看看齐怀瑾的这张脸,“你和齐章长得不像,就是这眼睛,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在老人的嘴里,齐章的形象几乎完全颠覆齐怀瑾的认知。   齐怀瑾的极阴之体这件事情根本就没藏住,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被看得透彻。   “你刚出生的时候就电闪雷鸣、黑气压天,方圆百里都是邪祟对你虎视眈眈。”老人叹一口气,“何时出生、什么体质,这些自然都不是你可以决定的,可你决定不决定得了都不妨碍这些东西想夺你性命,所以我当时主张等你长大一些就到这里来,好歹学一些保命的本事。你爷爷却舍不得宝贝孙儿受这份苦。”   “我这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五个徒弟,一个身死,两个早早学了本事出去自己打拼,还有两个不成器。要是齐章不那么反对我当时的想法,你到现在还得叫我一声干爷爷。”   这些陈年旧事都被压在心里太久,他上次看见齐怀瑾的时候还是不到他大腿那么点儿的小豆丁,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却烈煞缠身,随时都有可能被夺取性命。   “现在要学的话已经晚了,你那块玉也没有了吧?”老人伸手拨弄了一下齐怀瑾的衣领,果不其然没看见那块玉,“我现在倒是有一个法子,说起来还确确实实是铤而走险,就看你这娃娃敢不敢了。”   齐怀瑾说:“再铤而走险至少也能保住性命,我要是现在就出事下去见我爷爷了,估计要被他老人家打回来。”   老人笑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条红线:“好娃娃,有魄力,我就喜欢你这性子……来,这红线你拿着一端。”   齐怀瑾不明所以,接过来。   老人接着说:“村子里其实是有习俗的,每个出生的孩子都会认到某位的门下,你爷爷虽然不希望你和我们这一门扯上关系,但还是带着你去认了祖师爷,可极阴之体何其蛮横霸道,祖师爷认不下你,自然也没有办法庇护你。”   齐怀瑾心里一跳,直觉有些不好:“那和这个红线有什么关系?”   老人拽着红线的另外一头,红线逐渐被拉直,像是横亘在马路中间夺人性命染上血色的细线。   “结阴亲,你敢不敢?”老人的声音有些遥远,齐怀瑾听到这话心下一惊,“放心,结阴亲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恐怖,而且给你结的人我也挑过的,是我们这一派的仙姑。”   结阴亲这种事情其实在门派里不算少见,尤其这一位还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结亲没有十次也有八次,齐怀瑾虽然还是极阴之体,但是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容易夭折,仙姑时时相伴的话他身上的阴气会被化解一些。   烛光闪烁跳跃,显得老人的脸更加沧桑衰老:“娃娃,你信我,绝对不会有问题,我心下早早就把你当做是我孙儿。仙姑脾气好性子温和,伴你一段时日之后自然会离开。我就一句话,问你敢不敢!” 第三章 墙中尸(三)   心跳越来越快,齐怀瑾看见那老人的背后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对方却像是毫无所觉。   房间里所有的符纸都在一瞬间燃烧起来,烛光暴涨不过几秒之后就瞬间熄灭,刚才还铜墙铁壁百毒不侵的房间现在只余下了满地的符灰。老人愕然转身,却被猛地掐住脖子,脸登时涨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喘声,脚尖在空中挣扎踢踹,可没有任何碰到实体的感觉。   齐怀瑾一个箭步冲过去想要把老人救下来,老人费力摇着头,指了指那被夺走的红线。   在刚才老人就已经在这红线上抹了鲜血,代表着他是见证这阴亲的人,仙姑还没来牵走另外一端,这红线的另外一端就谁都可以系上。   如果被其他什么心怀不轨的东西给绑了去就麻烦了。   齐怀瑾心下了然立刻去抓那红线的另外一端。   红线没抓到,抓到了一只被黑雾包裹着的手。   手指冰冷僵硬,修长有力,立刻顺着他的手插入指缝,十指相扣。   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齐怀瑾立刻抽手也没来得及,那原本在他手里的那端红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结结实实捆住了他的无名指,而另外一段湮没在黑雾之中。   黑雾翻腾,和那梦境当中出现的如出一辙。   老人被甩到地上,余光瞥见那一只从黑雾当中伸出来的手上也绑着红线,一张老脸惨白,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齐怀瑾倒是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狠狠甩开那只僵硬如冰的手之后立刻过来扶起老人。   黑雾来得猝不及防,走得也理所应当,齐怀瑾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那黑雾的主人。   只听到了留在空中模糊的一句:“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呢?”   乳白色的影子从角落里浮现,仙姑姗姗来迟,只不过身形还没凝结出来就惨叫一声,再度消失不见。   老人颤抖着嘴唇看着已经逐渐消失在齐怀瑾手上的红线,竟是抬起手给了自己结结实实的一个耳光!   “您这是做什么!”齐怀瑾被吓一大跳,伸手去按住老人。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齐怀瑾也知道对方是真真切切是要帮自己,连语气都尊重不少。   老人却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年近古稀居然还悲痛哭出声:“……我这哪还有脸见齐章啊!我害死了他孙儿啊!!”   语气之悲切话语之哀伤,让齐怀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现在已经死了只有个灵体在这里。   屋子里闹腾成这样子自然是躲不过外面正在焦急等待着的三人,齐爸爸焦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地上嚎哭不止的老人和站在他身边手足无措的齐怀瑾。   看到总算是有人来了,齐怀瑾立刻站起身:“爸,你来劝劝……”   因为齐章和这老人的各种关系,齐爸爸也不是第一次见老人了,看到现在这样子也顾不得要在外面等待,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把人扶起来:“这是发生什么了?”   还没等老人开口,那中年道士环视一圈脸色惨白:“这这这这,这里面怎么会被弄成这样?什么妖邪进得了这个房间?”   齐妈妈也惊疑不定跨进来,紧紧抓着齐怀瑾的胳膊,满脸都是担忧。   齐怀瑾轻轻摇摇头,示意齐妈妈这时候什么都不要问。   又哄又劝半天,那老人才算是情绪平稳下来,他眼圈通红唉声叹气,良久之后才开口:“我原本是打算让他和九仙姑结阴亲的,九仙姑是我们这派的,性子纯良从不纠缠,而且不会干涉到真正的姻缘线,就连我这不争气的小徒儿前些年头也和九仙姑结过亲,到现在虽然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但好歹也算是生命无虞。”   齐妈妈不懂这里面的行道,只知道是要结阴亲,急得嘴里发苦:“真能是什么好事儿吗?和死人结亲那不是更得让醉醉出事了?”   老人不愿多说,那中年道士连忙出声安慰:“不一样的,这是九仙姑,道行圆满,羽化前自愿以自身护此门万万代的。”   “祖师爷要忙的事情有很多,极阴之体又难连到祖师爷那边,九仙姑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老人眼看着就又情绪悲愤起来,深深喘了两口气才道,“这房间也是九仙姑羽化的房间,尸骨入棺就埋在这房下,原本应该是世间任何妖邪都难以进入才对。”   就算真的有连九仙姑的尸骨都镇不住的妖邪,至少在进来之前也应该惊动那双生烛和满房黄符才对,可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甚至等他看到的时候,那红线都已经连成了。   齐怀瑾刚才没有注意,现在听到老人这么说,心下忽然觉得不对:“所以现在是我和那不知名的东西结上亲了?”   老人气得捶胸顿足,随后又满目赤红看着齐怀瑾:“小娃娃,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给你把那红线抢回来。”   齐妈妈原本还打算听一个否定的回答,结果一听到老人这和承认无异的回答,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双眼一翻就直接往后倒去。   “妈!妈!”还好齐怀瑾就在她身边,立刻一伸手接住。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齐爸爸和那老人又去商讨对策,中年道士去村子里找村医,齐怀瑾陪在昏迷的齐妈妈的身边。   齐怀瑾少有觉得这么无力的时候,掏出手机犹豫半天还是给闵旸发了消息。   【瑾】:闵旸,我觉得我可能回不来了。   闵旸那边的消息回的很快。   【闵旸】:?   【瑾】:本来是打算回来解决我身上的事情的,现在变得更混乱了,不仅没有解决掉原本的事情,现在还多一件。   齐怀瑾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发给了闵旸,倒也不是真的要寻求帮助,只是真的心里烦闷不知道向谁诉说。   【闵旸】:如果对方对你没有恶意的话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谁都不惊动就进来强行劫走红线的话,那么实力肯定不容小觑,既然除了和你结阴亲之外什么都没做的话,可能对你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好事儿?   齐怀瑾苦笑。   这种好事还是落到别人的身上吧。   那东西离开的时候说的话虽然听不是很清楚声线,但好歹也听得出来是个男人。   一个男鬼和他结什么阴亲?   能抱着什么好心?   大概是察觉到他这边太久没有回消息可能是心情不好,手机又震动一次,齐怀瑾低头,是闵旸的消息。   【闵旸】:要我过来吗?   要是换做平常时候,齐怀瑾肯定要打趣:我又不是什么娇嫩的瓷娃娃,而且还是和家里人回家,你这么担心?   可这时候的齐怀瑾甚至都察觉不出来对方已经很明显越界的保护欲,他只是忽然觉得很想让闵旸过来,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感觉到安全,只有闵旸的身边。   【瑾】:要。   ****   本来就是比较偏僻的村子,连导航都不是很准确,路况还差,所以等闵旸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齐妈妈还没有醒,齐爸爸和老人也没有讨论出来什么,两个人甚至还发生了一次争吵,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齐怀瑾让齐爸爸照看着齐妈妈,随后起身去村口接人。   闵旸这次开来的不是上次那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豪车,而是一辆外形普通的私家车,可是一看到那颜色混杂的车标,齐怀瑾还是不得不感慨一句有钱人。   山村的气温总是不如外面那么赶得上时候,现在还有些冷,齐怀瑾缩了缩脖子看着站在车前靠着引擎盖发消息的闵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声。   闵旸身高腿长,头发随便扎了一下就放在右边的肩头,微冷的风吹着他散落下来的头发显得十分岁月静好。   手机接收消息的时候发出响动,闵旸转头看着那声音的来源,站直身子:“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   齐怀瑾觉得鼻子一酸,他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也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有什么值得委屈的,但是情绪这东西从来都是不讲道理。   闵旸腿长的快赶上别人的命了,走两步就到他面前,一伸手就摸了摸齐怀瑾有点泛着凉意的脸:“现在不想回去吗?要不要在车里坐坐?”   齐怀瑾摇头,偏头避开了闵旸的手:“回去吧,我妈要是醒了看到我不在的话不知道又得发散思维到什么程度。”   从村口停车的位置回到村子里要下半座山,还要穿过面前这耸立的竹林。   白天走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刚才过来的时候满心都想着赶紧接到闵旸免得他人生地不熟车子开错地方所以也没有觉得多渗人,现在情绪没那么紧绷之后走在这竹林里听着竹叶簌簌的声响,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竹林的小路很窄,两个身量这么高的男人并肩走着难免会磕磕碰碰。   闵旸稍稍落后半步免得把齐怀瑾挤下去,但胳膊依然是贴在一起:“你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什么东西吗?”   “嗯,原本打算和你在手机上说的,你说要来我就打算当面说了。”齐怀瑾感受着对方持续传来的滚烫温度,总算是安心一些,“之前雷晓不是说那些尸体又不见了吗?我回来的时候在学校外面的那个大酒店门口看到其中一个了。”   齐怀瑾详细描述了一下对方的长相,他相信自己要是都能记住的话闵旸肯定更没道理没印象了。   果不其然,闵旸听着描述就知道了是放在哪里的尸体,皱皱眉:“那看样子是心怀怨气不愿意走,所以缠上你打算利用你复活。”   齐怀瑾说:“那一直都在转移尸体的也是她吗?”   “现在暂时不能下定论,但是她既然可以出现在你面前,那么说明她很有可能才是这六具尸体当中最强的。”   董柔之所以出现那是因为雷晓作死就在自己的家里玩招魂,而且还玩得一知半解的,一直都没把人送走,董柔一直都得跟着他所以才进了镜子,估计是在镜子里又和什么东西交过手这才越发难缠的。   然而出现在齐怀瑾面前这个,估计心里就不可能是藏着什么小情小爱了。   她要的,很可能是齐怀瑾的命。 第四章 墙中尸(四)   村子很小,就算还要下这半座山,他们也只花了三四分钟就回到了那道观。   闵旸站在道观门口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随后嗤笑一声抬脚走入。   门口的每张符纸都在瞬间燃烧殆尽,却再没有人能在这里再贴上可以阻止妖邪进入的新的符纸。   齐妈妈几分钟前就醒了,醒过来就哭天喊地嘴里喊着齐怀瑾的小名,他们门一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醉醉”一声。   齐怀瑾实在是死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名会在这种时候暴露,就连耳朵都变得红红的。   闵旸轻笑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低头在齐怀瑾的耳边低声喊道:“醉醉。”   “你别瞎喊!”齐怀瑾一胳膊捣在闵旸的胸口,“我妈刚才受刺激才醒过来,你到时候说话悠着点儿。”   齐爸爸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出来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闵旸,因为对方偏着头弯着腰的关系,他下意识开口道:“醉醉,这是你……女朋友?”   没等齐怀瑾反驳,闵旸就转过头,从善如流伸出手和齐爸爸握手,在对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笑着说:“叔叔你好,我是怀瑾男朋友。”   齐爸爸一时不备,房间里又传来齐妈妈的叫喊,他张口就顺着应了两声:“噢噢,噢。”   “什么男朋友,求求你闭上嘴吧。”齐怀瑾现在都有点怀疑让闵旸过来到底是一件好事儿还是一件坏事儿了,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转头看着自己那被坑都不知道的亲爹,“爸,这是我室友闵旸,之前我玉碎的时候一直都是待在他身边的。”   本来齐爸爸还想着为什么这么晚了齐怀瑾居然还有朋友那么大老远跑来,现在这么一听瞬间来了精神:“是不是就是之前给过你妈妈八字算过的那个?”   齐怀瑾点头:“对。”   齐爸爸看着救命恩人一样看着闵旸,立刻就给人带了进去,反而是自己的亲儿子给落在了后面。   他们现在正愁着要是那什么和他们儿子结阴亲的东西会过来瞎闹腾,现在这个之前算出来是极阳之体的人来了,简直就是瞌睡的时候送枕头。   齐怀瑾被留在外面,在确定真的不会有人记起自己之后,无奈抬腿跟着走进去。   齐妈妈看到齐怀瑾的时候差点哭出来,她刚才那短暂又混乱的梦境简直就是诠释了什么叫做齐怀瑾的一百种死法,现在看到人全须全尾站在自己面前才算是放心。   在注意到站在一边实在是太显眼的闵旸之后,齐妈妈好不容易收起那副表情:“这位是……”   “我室友闵旸,上次给八字的那个。”齐怀瑾的介绍简单粗暴,却还是没有错过齐妈妈眼里忽然亮起的光。   现在闵旸和他们仅剩的救命稻草一样,齐妈妈拢了拢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坐直身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大老远跑一趟?醉醉你也是的都不体谅体谅你朋友。”   少年夫妻相互扶持了这么久,齐爸爸光是这么一句话就可以听出齐妈妈的意思,立刻跟着说:“这今晚急急忙忙的,我就只收拾了两间房间出来,我和你妈妈睡一间,你们俩关系好,睡一间可以吧?”   没有任何人给齐怀瑾拒绝的机会,他一句话没说出来就稀里糊涂被送回了家里。   自从齐章去世之后,老房子里的东西基本就没有再动过,还是他记忆当中熟悉的样子。   齐怀瑾从小睡到大的那张雕花木床已经被打扫过了,上面摆着小山村常见的大花被子。   门被齐爸爸轻轻关上,齐怀瑾皱着眉刚打算回头去找自己那不靠谱的爹妈算账,就听见自己身边的闵旸忽然笑了一声。   笑就笑吧,无所谓,但是还非得欲盖弥彰假装自己是在咳嗽,简直了。   “你笑什么?”齐怀瑾顺着对方的视线,看着那大花被子,瞬间黑脸,“干嘛?大少爷没见过农村的被子?”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有真的见过至少看过电视剧吧?   闵旸一只手攥拳强行压下自己喉间的轻笑:“没,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个被子,这个花纹,难道不是结婚的时候才会用上的?”   小山村在这些事情上总是有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固执,齐怀瑾打量了一下那被子,脸更黑了。   他小时候上过阁楼,看到过好几个红木箱子以及一捆捆被包裹好的大棉被,这一床被的花纹和之前阁楼巷子里的被单花纹倒是可以对得上。   关键不在于这里,关键在于这个被子,是齐妈妈的嫁妆,也确确实实是放在结婚的时候用的。   脑子充血,齐怀瑾差点伸手就给那被单拆出来了,还好意识最后回笼,他们现在是在老家,要是真的被单拆出来的话还真的没有其他的可以替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可以替换,这大晚上的他还真不想和闵旸气氛古怪在这里换被单。   眼见着齐怀瑾的脸色越来越差,闵旸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笑意:“我去打水。”   刚才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小院子里有一口井,井水还很清澈,打水上来洗个脸洗个脚还是可以的。   木桶就放在柴房边上,闵旸拿着木桶洗了洗,随后打上水,再推开门叫了一声还和那花被子大眼瞪小眼的齐怀瑾:“出来洗洗睡觉了。”   折腾了这么一天就算是铁打的也该觉得累了。   要找干净的毛巾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还好两个人都不是很挑剔的性格,就着那木桶鞠水随便洗了脸,闵旸又找到一个木盆,两个人搬着小马扎泡脚。   井水清澈冰凉,虽然泡着没有热水那么舒服,但是聊胜于无。   齐怀瑾脑子一抽,直接把闵旸的脚踩在自己的脚下,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太傻了,僵硬转移话题:“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熟悉我爷爷家里。”   “你倒是自己愿意站起来多走几步多看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东西都是常用的,都放在随处可拿的地方。”闵旸一笑,低着头揽了一下头发,从身边的架子上拿出一条毛巾,“没带拖鞋吧,给你擦了脚赶紧去床上。”   齐怀瑾不是被伺候习惯的大少爷性子,擦脚这种事情最后还是没有真的让闵旸来。   笑话,要是这种事情真的以后传出去的话,闵旸那些在明安大学甚至在校外的小迷妹知道了非得一人一口吐沫淹死自己不可。   两个人洗完脚并排躺在床上,齐怀瑾总觉得他们两个这段时间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次数有点多了,氛围也有点奇怪,不得不没话找话:“你是怎么请假出来的?”   “我说家里有点事情,请了三天假。”闵旸松开自己的发绳轻声道。   齐怀瑾牵着嘴角一笑:“说实话,你这么体贴,我要是个女的我百分百都爱上你。”   这话不是假的。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拒绝闵旸这种人,他好像一直都有着无边的耐心……好像也不对,闵旸的脾气并不是属于耐心温柔那一挂的,如果有谁招惹他不高兴的话他动手也是毫不手软。   闵旸没有继续接下这个话题,换了个话题:“你有看到今天和你结阴亲的那人长什么样吗?”   “那是鬼。”齐怀瑾一讲到这件事情心情就不好,但还是纠正了一下闵旸的错误,“不知道,完全没看见,只看见了一只手,挺好看的,和你的手差不多……”   齐怀瑾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噤声。   怪不得他之前一直都觉得那只手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现在这么一想,和闵旸的手还真的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闵旸似乎一点儿也不避讳,直接把自己的手伸出来:“那把你的红线挂在我的手上你是不是觉得不那么害怕一点?”   “去你的。”   齐怀瑾笑骂着,视线却十分果断扫视着闵旸伸出来的右手。   不是同一只手。   那带走了他的红线和他结阴亲的手在食指延伸下来的手背关节处有一颗微小的红痣,但是闵旸的手上干干净净,节骨分明,手指根根修长。   心里的情绪很奇怪,不知道是要松一口气还是要觉得惋惜,齐怀瑾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摸索着行走,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相信什么,只有闵旸随时随刻都在自己身边,永远伸着手帮助他。   终究还是累了,睡意来势汹汹,齐怀瑾闭上眼睛,声音都有些含糊了:“说真的,闵旸,如果哪天真的又发生了梦魇那样的因为我牵连到你的事情,希望你还是以自己的安全为主。”   闵旸笑着,趁着对方神志不是很清楚的时候伸出手强迫着十指相扣:“很担心我吗?”   “……嗯。”   齐怀瑾这都算不上是入眠,简直可以说是昏睡。   以至于他根本就察觉不到原本应该和自己同床共枕睡着的闵旸这时候已经支起身子,饶有兴趣看着自己。   窗外阴风阵阵,拍得窗户“噼里啪啦”作响,闵旸看着睡熟的齐怀瑾,伸手抚摸着对方的脸颊,手指悬在空中描摹着他的五官:“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庇佑你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我要收点利息,不会过分吧?”   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出现在他们之间,而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里原本已经出现过一次又消散的乳白色身影似乎挣扎着还想再次凝实身体。   闵旸有些不耐烦,看着那乳白色的身影:“我不管你是什么九仙姑还是十仙姑,现在他已经完全是我的了,你要是再插手的话,我就算是彻底抹杀你那也不算是违背契约。”   还好他当时来得及时,不然的话岂不是自己一直好生养着的齐怀瑾就和别人结了亲?   确实,齐怀瑾和九仙姑就算是结阴亲了,这对他本身的姻缘线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但是人界有人界的规矩,鬼界自然也有鬼界的条章,如果齐怀瑾和九仙姑真的结上亲,在齐怀瑾死前,都再不能有另外的人再和齐怀瑾结阴亲。   这可不是他要看到的。   九仙姑的身影最终还是溃散,没有选择出现。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要做的就是庇护后世,现在看来这后辈也被保护着,尽管方式有点奇怪,但也不是她需要插手的事情了。 第五章 墙中尸(五)   “托梦?醉醉现在到底还有没有脱离危险都不知道,你就要让我们先回去?”齐妈妈眼见着一口气上不来又要昏倒,齐爸爸赶紧过去给她顺了顺气,结果反而被齐妈妈抓着手责问,“还有你,非说醉醉回老家之后就会没事,你看看现在,还不如当时我带着醉醉上山去求那块玉。”   齐爸爸现在真的慌得百口莫辩:“那块玉也不是我们想求就可以求来的。那大师不都说了吗,当时给醉醉那块黄玉的是他的师傅,现在人家都羽化登仙了,他做不出来我们也不能逼迫人家啊。”   齐妈妈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就是担心齐怀瑾。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的醉醉一晚上估计担惊受怕都睡不好觉……”   齐妈妈话音未落就和正从老房子出来满脸红润很显然睡足了时间精神饱满的齐怀瑾撞了个满怀。   齐怀瑾小心接住齐妈妈:“妈,咋啦?”   齐妈妈把嘴里剩下的半句话全给咽了回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白担心了。   从起床开始就一直因为愧疚跟着他们的老人这时候也开口了:“我说让你们先回去是因为这段时间暂时不会有问题,这位小友的生辰八字实在是阳气十足,你就算是把他扔到鬼窝里面转一圈他都可以安然无恙走出来,小齐只要跟着他不要离开太远的距离就不会有问题的。”   齐爸爸也在一边哄着,又说大不了去其他地方再给齐怀瑾求个玉,就算是没有之前那块黄玉那样的效果,也可算是聊胜于无。   “说句实话,现在他们俩单独待着反而更安全。”老人叹息一口,往前走几步就变魔术一般从齐怀瑾的耳后拿出了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状的黄纸,“边缘焦黑显然是已经被触动了,但是不知为何那昨天来侵扰的鬼怪又收手离去。鬼怪这东西都是偏执的,被盯上几乎没有多少逃脱的可能,尤其还是极阴之体,黄符只燃烧了这么一点,所以昨天是其他人赶走了准备夜间侵扰的鬼怪。”   那么现在这里谁有这样的能力就很明显了。   百分百是闵旸。   就算是齐妈妈也不得不动摇,再加上多方劝导,最后也只能一咬牙一跺脚,让齐怀瑾就跟着闵旸先回去。   当齐妈妈握着齐怀瑾的手交到闵旸手里,还说出“闵旸同学,阿姨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把醉醉交给你了”这种结婚送走新娘一般的台词的时候,齐怀瑾总算是忍不住了:“妈,你正常点。而且你这年纪也算不上是白发人。”   闵旸笑着握紧齐怀瑾的手:“好的阿姨。”   两个人一来二去讲话完全不让齐怀瑾插嘴,等到齐怀瑾可以开口的时候已经被带到了那算不上是停车场的停车处了。   后半夜下来点小雨,原本闵旸一路开过来一尘不染的车现在已经被混杂着灰尘的雨水染得斑驳不堪,好在闵旸并不在乎这一点,替齐怀瑾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之后还笑着和齐妈妈挥手告别。   齐怀瑾坐在副驾驶扣安全带,看到闵旸满面春风坐上车之后咬牙切齿道:“你倒是和我妈关系打得好。”   “毕竟你妈妈都把你交给我了。”闵旸带着笑意讲话的时候总是很要命,就算齐怀瑾钢铁大直男也不得不揉一揉自己有些发红的耳朵。   从村子里出去要绕几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还好闵旸的开车技术很好,就算是坐陌生车子会晕车的齐怀瑾也一路都没有任何的异常反应。   直到车子快要开出最后一个大弯的时候,齐怀瑾猛地往玻璃上凑了凑。   “看到什么了这么激动?”闵旸贴心降低了一些车速,偏过头看向齐怀瑾。   齐怀瑾脸色惨白,手指贴在玻璃上指着某个位置:“你没看见吗?”   就在那竹子山下的位置站着一对金童玉女,和齐怀瑾那天在梦里看到的无异。   那金童玉女对着他们车的位置深深一作揖,齐怀瑾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窜出来了。   这金童玉女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昨天他和那个什么怪东西结阴亲导致的?难不成和自己结阴亲的就是他们嘴里那个长着和闵旸同一张脸的主人家吧?   “你脸色好差,晕车吗?”闵旸的车速慢慢降下来。   齐怀瑾厉喝道:“继续开。”   闵旸抿着嘴重新提速。   直到驶离了这一段,齐怀瑾东看西看也再没有看到那对古怪的金童玉女之后,那颗一直跳动到快要炸开的心才缓缓平静下来。   看这样子就知道绝对齐怀瑾是看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了,不过他既然不打算说,闵旸当然也就不会没有眼力见去追问。   齐怀瑾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背后居然出了一层汗。   他还是害怕,比起其他的东西来说,这金童玉女以及那个和闵旸长得一样的主人家给他的危险感更甚。   可惜这口气还是松得早了。   车子已经开回了市里,齐怀瑾看着车窗外一直闪闪烁烁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影子,只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在这诡异旋涡的中心位置,逃不走也挣不脱。   闵旸当然也看见了那一直都跟着车子不肯离开的身影,冷哼一声:“还真是阴魂不散。”   可不是阴魂不散吗?都已经死得透彻了还想着要拉齐怀瑾下水。   这要是齐怀瑾动的手冤有头债有主对方找上自己他就真的认了,问题在于这件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还让人家的尸体重见天日了,现在好了,恩将仇报还被缠上,麻烦得要命。   齐怀瑾回去的时候忘记带上充电器,所以手机也只坚持到昨天晚上接到闵旸之后半个小时就光荣关机,到现在他在车上才充上电,看着里面一条又一条弹出来的消息,太窒息了。   最连着跳出来的是几条添加好友的消息。   【大雷炮申请添加你为好友。附加信息:救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大雷炮申请添加你为好友。附加信息:你们怎么都不在宿舍啊!我特么又看到董柔了,她不是都已经被带走了吗?这尸体天天在外面逃都没有人管的吗?!】   【大雷炮申请添加你为好友。附加信息:救命啊救命啊,求求你们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好歹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啊!】   这欠揍的ID和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雷晓。   甚至就在齐怀瑾现在在看消息的时候,雷晓还见缝插针进来一个好友申请。   【大雷炮申请添加你为好友。附加信息:如果你们再不回来的话估计就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   齐怀瑾不胜其烦,关了手机丢在一边:“他也加你了?”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嗯,因为太烦了,所以我给拉黑了。”现在已经进入市区,限速还堵车,闵旸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不耐烦,他的耐心似乎就只给齐怀瑾一个人,“不过他现在还是有用的,他又陷入了之前一只脚踩在阴间一只脚在阳间的状态,加上已经和那女鬼交合过,至少可以给你争取一段时间。”   大家都是成年男人了,本来就不是值得避讳的事情,但闵旸这种看起来就绝情寡欲的脸说出这种话,冲击力还是十足,齐怀瑾愣是愣了三四秒才意识到那就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半个脖子都泛起热意。   闵旸停车到学校停车场,看着其中并排停着的几辆车,齐怀瑾眉头一挑:“不会这些都是你的车吧?”   闵旸关车门下来:“没有,这四辆是。”   “怪不得上次我记得强子和你借完钥匙你后来出门还有一辆车,这么多车停在学校出租吗?”齐怀瑾打了个呵欠,也懒得去辅导员那边销假了,准备回宿舍补觉。   停车场并不是露天的,临近出口那一段格外昏暗,齐怀瑾一时不备,一脚踹在了一团蜷缩着的什么东西上。   是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还传来阵阵让齐怀瑾格外熟悉的腥臭味。   是血。   齐怀瑾迅速往后退几步,后背抵上闵旸的胸口,仓皇回头:“这是什么东西?”   他可不相信是什么厨余垃圾丢到这里,而且视线适应了黑暗之后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来那黑色垃圾袋周围有一大圈污渍,因为时间比较久的关系已经不再流动。   最坏的可能性出现了。   齐怀瑾没有过去,也没有让闵旸过去,十分干脆果断拨打了报警电话。   不管这到底真的是他猜想的人的尸体还是什么小猫小狗小动物的尸体,他都不打算起不该有的好奇心。   来的不是警车,是林局亲自带队。   林局穿的是便装,齐怀瑾和闵旸这两人不管是站在什么地方都扎眼得很,所以根本都不需要问停车场在哪里,一帮人就径直走了过去。   齐怀瑾一抬头就看到了林局,林局看起来十分疲惫,脚步都有些虚浮:“林局。”   林局一点头:“就是这里吗?”   闵旸伸手一指那个离他们不远的黑色垃圾袋:“这个袋子,我们没有动它。”   “嗯,保证现场最大限度完整性、不破坏证据,你们做得很好。”林局顺着夸了两句,随后戴上口罩和手套走过去,俯身之后微微掀开了一点垃圾袋的袋口。   随着他这个微小的动作,一直都封锁在垃圾袋里面的臭味瞬间爆发开来,就连站在几米之外的齐怀瑾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林局的动作很快,迅速盖上了垃圾袋的袋口,随后摘下手套,面色难看:“封锁现场。”   齐怀瑾看得很清楚,那个垃圾袋里面装的是一个女人的半颗脑袋。 第六章 墙中尸(六)   林局的本意是不引起恐慌,这边也是学生的停车场,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到这边来,但是这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完全藏不住,很快就有好事之人迅速把这件事情发到了论坛上。   不管是上课还是没上课的,只要是闲着都忍不住刷刷论坛,这种爆炸性新闻就算是放在头条新闻上都会瞬间热度冲破新高度,更别说在学校这种人流量极大的论坛上了。   明安大学短短几天时间发生两起命案,要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也不知道这帮子爆料的人是从哪里来的消息,就连被害人是女性都已经扒出来明明白白摆在了论坛帖子里。   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林局没办法,只能和校方合作,表示这段时间都会有警察在学校里轮流巡逻、学校的保安力量也会再度增强,希望大家不要被这件事情影响。   齐怀瑾和闵旸现在都已经成了警局常客,他们俩依然是坐在熟悉的位置,林局愁容满面。   被害人是金融系的一名女生,四天前和学校辅导员请过假,而且也有她家里人打过的电话表示是家里有老人去世所以需要回来参加一下葬礼。   当时这女孩子申请的假期就是一周,倒也没有人觉得她离校的时间久,也就更不会有人去找她。   林局揉揉眉心,越发觉得自己没办法坚持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的立场了。   这件事情各方证词就很混乱。   闵旸直接毫不客气拿着卷宗开始看起来。   根据那名女生的父母说她回到家里参加完葬礼的第三天就说要回学校,因为当时他们还需要继续操持老人的后事,学校离家也不算远,得到那女生报平安的消息之后也就没有再多问。   可她的三名室友都很确定她并没有回到宿舍,而且就连其他几个比较喜欢串门的女孩子也可以作证这段时间并没有看见她回来。   再查就查到了她的男朋友身上,对方也是一口咬死绝对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女朋友,甚至聊天记录都停留在前几天那女生说自己要回一趟老家参加葬礼,最后还有一个简短的电话。   林局总是会为闵旸一次次破例,比如现在他们就站在了审讯室的单面玻璃那边,看着里面的两个警察审讯受害人的男朋友。   “根据你室友的说法,前段时间你和你女朋友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并且闹得很不愉快,而且为什么你女朋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你没有再给她发消息?”   坐在那椅子上的男人头发应该是染过颜色,现在都成了干枯的黄色挂在头上,听到那男警严厉的语气,就连头发都抖了抖:“不是,这真的和我没关系啊,我干什么杀我女朋友?我和她……”   “你只需要回答我们问你的问题。”   毕竟也只是个大学生,做过最违法乱纪的时候估计也就是关门之后还带着女朋友在外留宿,乍一遇到这样的事情腿都在发抖了:“我我我我我真不知道啊。我们前段时间确实是吵了一架,我觉得她很喜欢作,而且发消息的时候我在打游戏……她管我很严,不喜欢我打游戏,她也经常会有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她不给我发消息我也就乐得清闲……你们不通知我的话我还不知道她出事了,对,我这两天都有不在场证明,我这两天在网吧待了两个通宵,比目鱼网吧老板和网管都可以给我作证!”   这些信息警方当然都知道,现在也不过是按照惯例问一问。   那被害人都被切成细细碎碎的肉沫、和臊子一样了,一般人没有那种心理承受能力做到这一步。   那女警声音柔和:“你别害怕,我们就是按照惯例来问问你。你们的聊天记录最后停留在一通只有两分钟的微信电话上,她和你说了什么?你这段时间有觉得你女朋友有什么异常吗?”   两位警察在里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很快就让黄毛男人的依赖感转移到了女警的身上。   “说了什么……”黄毛男人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哆嗦,“对,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好像被人跟踪还是什么的……因为她总是疑神疑鬼的,我就让她仔细看看,如果是真的那就报警,后来她和我说看错了,是另外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子,她一下没看清楚,然后我听她和那女孩子去搭话,就挂断了电话。”   黑色连衣裙!   齐怀瑾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有些干痒。   百分之八十可以肯定是那个一直都跟着他的尸体。   闵旸转头看着林局:“和董柔并排放着的那具尸体身份查出来了吗?叫什么名字?”   “刘婉,本地人,失踪已经四年多了,家里人也放弃寻找,通知她家里人过来认过了,确定身份是刘婉。”毕竟和局外人透露案件内容是不合规矩的事情,林局也只能压着声音和闵旸说。   因为被害人的男朋友确实有着十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有杀人动机,所以按例问话之后很快就放了回去。   这件事情越发变得扑朔迷离,林局也焦急得很。   在他管辖的范围内找出六具被砌在墙内的尸体这种巨大恶性案件就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现在还出现了恶性碎尸案,他已经不寄希望于不被问责了,他只希望赶紧抓到真凶。   “这种事情你们怎么写报告?”闵旸看着手里的卷宗,尽管没看到照片他也知道被害人现在是什么样的惨状,“我能告诉你杀人凶手很大可能就是刘婉,但是刘婉自己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还是不安分到处乱跑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把这件事情压下去没有个说法吗?”   林局沉默。   死人去杀人,这种事情听起来简直就是在冲击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三观。   这就是他们明明可以依靠这些科学都没办法解释的能力去破案却迟迟不用的原因。   总不能在结案报告上写他们实际上什么线索都没有查到,是算出来的尸体所在和杀人凶手吧?   林局灌了自己几口茶平息了一下情绪,缓声道:“这件事情我们会往上面上报的,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林局当然对危险有自己的敏锐嗅觉。   从之前到现在,几乎他接到的所有棘手的案子都和面前这两个大学生脱不了干系,如果这两人不是幕后真凶,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林局还是很欣赏闵旸的,尽管对方有时候展现出来的阅历和沉稳根本不像是个大学生:“我的建议是如果你们感觉到危险的话及时向我们求助,或者我抽派几个人过去?”   “不用。”闵旸还惦记着齐怀瑾之前说的请自己吃饭的事情,今天晚上显然就是个好机会,“要是真的下手,你们也没什么办法。”   说着,闵旸就带着十分不在状态的齐怀瑾走了出去。   林局看着闵旸和齐怀瑾的背影不知道是要觉得好气还是觉得好笑,最后万般情绪都化作一声叹息。   确实没办法。   ****   齐怀瑾照例是和闵旸睡在一起,其他两人都对这件事情见怪不怪了,徐侃带早餐之后都懒得给他们分开,全都放在了闵旸的桌上。   上午本来除了王子强都是有课的,但是他们两个回来之后还没有去找辅导员销假,再加上本来上午的课也并不是很重要,齐怀瑾记起来之前自己说得要请闵旸吃饭,干脆就带着对方一起翘课了。   毕竟是请吃饭,肯定要让闵旸自己选地方。   闵旸这一路上都说着要宰他一笔,所以齐怀瑾还特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还剩多少,直到出租车停在了一家面馆之前。   看着闵旸正在结算出租车的车费,齐怀瑾咋舌:“这就是你说的宰我一笔?”   “宰你就算了,吃点你喜欢的东西免得你这脑子一直不回弯。”停车场那边完全被隔离了,闵旸的车子开不出来,不得不打车。   他们现在在的这个面馆其实并不出名,是一对老夫妇开在小巷子里的,开了快四十多年了,味道还不错。   但是闵旸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闵旸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伸手揉了一把齐怀瑾的头发:“站在门口当门神呢?之前我看你发朋友圈的时候是这个地址吧?”   齐怀瑾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闵旸说的朋友圈是什么。   那是刚开学的时候的事情了,本来是出门打算去一趟书店买点资料,无良司机给他绕远路被发现之后干脆给他就地放下了,齐怀瑾气不过直接举报拉黑,下了车人生地不熟的,绕来绕去进了这个小巷子进了这家店。   那时候一碗热汤面是真的可以抚慰人心,尤其是这面馆用的都是手擀面,和齐章之前做的味道很像,那胸中郁结的一口气也就慢慢消散了。   小面馆门口的塑料帘子因为油烟的关系有点粘手,总共就四张桌子,唯一一张干净的就是靠右边墙里面的那桌。   齐怀瑾走到台子前去点餐,谁知那老爷爷居然还真的认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他:“小娃娃眼熟啊?之前来吃过?”   齐怀瑾没想过对方居然还可以认出他,有一瞬间慌乱,抬起头看着对方慈祥的面容有些无所适从:“……嗯、嗯,前段时间来吃过。”   “我就说眼熟。”那老爷爷手里擀着面,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皱纹堆得他眼睛都快看不见。   齐怀瑾点了两碗牛肉面,还加了牛肉,自己那碗没有要香菜。   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闵旸正在看手机,看到他回来了还把手机伸过来:“刚才林局发消息了……”   “别逼我在吃饭的时候打你。”   闵旸没忍住笑出声,伸手拢了拢头发:“我怕死了。”   “怕就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   齐怀瑾嘴里笑骂两句,靠着椅背刷手机。   不管是带他来这里还是插科打诨,都可以看得出来闵旸是为了让他情绪放松下来。   换做是一般人遇到这些事情早早就要发疯了,齐怀瑾之所以还能稳住,大部分其实都归功于闵旸,至少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牛肉面端上来,齐怀瑾看着对面那碗里厚厚一层分量十足的香菜,脸都快绿了:“我发现你是真的不挑食,不管什么东西好吃难吃你都能吃进去,你真的有味觉吗?”   “那是你太挑食。”闵旸拿了筷子分给齐怀瑾一双,安静拌面,低着头,也就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眼里的晦暗不明。 第七章 墙中尸(七)   吃完了面结完账,齐怀瑾依然是婉拒了闵旸的一起看消息邀请,十分郎心似铁。   事实证明他不看是对的,因为下一秒林局的电话就打来了。   又是一起碎尸案,而且这次还有目击证人。   目击证人还他妈的是他们自己人。   齐怀瑾和闵旸坐在一起,和面前的徐侃大眼对小眼。   徐侃伸着手做出一个暂停的动作,看向林局:“您好,这是需要通知我的家里人吗?我家里人的电话号码是181……”   “不是。”闵旸干脆利落掐断了徐侃的话头,“你当我是编外人员。”   林局倒了几杯热水过来,听到闵旸这话也绷不住脸了,无奈道:“也能算是吧。”   徐侃肃然起敬。   齐怀瑾略略皱眉:“所以是发生什么了?怎么你会是目击证人?”   而且现在看起来状态也还算稳定。   徐侃看出齐怀瑾的意思,苦笑道:“我现在状态没问题是我刚才已经发疯发过了。”   准确来说,是因为自己熟悉的人就坐在对面,那些恐惧的情绪居然就消散了许多。   “因为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我现在已经上报了,所以涉案人员都需要特殊处理,你们每个人都是一样。”林局从桌子上拿出几份保密文件,“这些你们看一下,都得签字。”   文件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要求他们保密案件的细节和内情,还有牵扯到非科学的部分也不能往外说,基本就等于要完全烂在肚子里。   几人自然都没有什么意见,签完字之后林局就收起了这几张薄薄的纸。   徐侃的笔录是林局亲自做,拿了个笔记本坐在他们的身边。   林局问:“具体说说你今天的行程,又是怎么碰到现场的?最好说得详细一点,实在记不清的地方就算了。”   徐侃在说话前居然是先看了一眼齐怀瑾,才清清嗓子说:“我今天上午有一节大课,上课的时候我身边的那个女孩子给了我一个信封,粉色的,还有香水的味道,让我转交给齐怀瑾。”   齐怀瑾一挑眉,没有贸然开口插嘴。   现在女孩子告白之类的用情书已经不太多了,但732收的数量依然在这些情书里面占大头,而且全都是给齐怀瑾或者闵旸的,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徐侃接着说:“因为他们之前说了不太想要收回来,没什么好的处理办法,丢掉也糟蹋了别人的心思,所以干脆就没有收。”   “她走的时候情绪还比较稳定,大概本来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上完课我会给宿舍的另外一个舍友带饭,去食堂的路上我看到地上丢着这封情书,上面有血迹,而且还有一些很奇怪的声音,我感觉不太对,就走过去了。”   接下来的画面才是徐侃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树林边扔着黑色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好像装着很多东西;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那把伞已经彻底贯穿了面前那半颗脑袋的眼眶,而这半颗脑袋的主人不久前才满脸通红含羞带怯问他能不能帮忙转交一下情书。   “我不知道她是没有看见我还是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存在,她很快就走了。”徐侃甚至还拿着纸和笔画出了一个简易的草图,表示自己和那个凶手的站位。   林局也一个头两个大,因为他也觉得那可能真的就是刘婉。   在接到徐侃的报警电话之前他先接到的是通知,有关刘婉尸体消失的通知。   其他的尸体因为被严加看管,所以偶尔会变化一些位置,但是刘婉的尸体,就算是真的被找回来了也经常会莫名其妙再次失踪。   尸体在外自由行动这种事情听起来比杀人犯潜逃还要让人害怕,而且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哪个疯子才说得出来的话,警方当然不可能和外面这么说。   徐侃能给出的所有消息都被做成笔录,林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头痛欲裂的感觉:“而且还有一点,之前雷晓所住的那个房子,房东和中介现在我们都已经开始进行审讯,不排除他们作为凶手的可能性,但是埋在墙内的六具尸体经过对比,我们可以确定,除去刘婉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之前在这里居住过。”   这下轮到齐怀瑾觉得惊讶了。   他以为这六具尸体整整齐齐排在墙壁内那肯定都是曾经的租客,甚至都已经先入为主觉得房东就应该是凶手才对,谁能想得到曾经在这屋子里居住过的就只有刘婉?   齐怀瑾又想起在老家的时候老人说的什么女煞什么六女阵,直觉这件事情肯定和刘婉脱不了关系。   审讯房东的警员来敲了敲门,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惊得站起来:“他认罪了,承认刘婉是他杀的。”   一群人呼啦啦走向审讯室。   徐侃看到了那太血腥的一幕,完全吃不下饭,只从林局的桌子上拿了几包饼干放在嘴里没滋没味的嚼着。   那房东年级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最多也就是四十多岁,身上还穿着西装,应该是个考究的人。   “我和刘婉之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那个房子我原本是打算送给她的,我名下好几套房产,这只是里面最不值钱的一套,我也不是很看得上眼,送给她还算是做个顺水人情。”房东声音带着一些口音,让人听得有些费力,“原本我也很喜欢她,她确实是温柔体贴,再加上是农村出来的,人很踏实肯干,我也动过想和她结婚的念头。”   男警说:“你今年四十二岁,刘婉死的时候是二十五岁,她是自愿和你在一起的?而且你已经成家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房东轻蔑一笑:“女人嘛,看到你有钱,不管是多少年纪都会想着贴上来的,我们在一起也是因为她主动。至于我和我老婆,我们都分居好几年了,早就没有了感情,离婚她要分我的钱,我就没离婚。”   在房东的嘴里,刘婉的身世才算是被慢慢揭露。   刘婉老家在农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原本还有个年纪小的弟弟,在出门玩的时候被水淹死了,家里唯一的男丁独苗苗死了之后,刘婉的妈妈就开始天天精神恍惚,她的父亲也出现了家暴酗酒的情况。   刘婉作为家里最大的大姐,父母情况都十分糟糕,抚养两个妹妹的责任就落到了她的肩上,不得已只能早早就辍学出来上班,在一个洗脚城做洗脚小妹。   被困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人,很难让她保证自己的情绪稳定或者三观不出问题。   根据房东说的,他去洗脚的时候遇到的刘婉。   刘婉年纪小,听话懂事又性格外向,八面玲珑说话又讨人欢心,他每次去自然都是会先找刘婉。   一来二去两个人也算是熟悉起来,在听说刘婉到现在还居无定所每天都为了住的地方发愁之后就很果断把自己还在等待出租的小房子以很低的价格租给了刘婉。   刘婉是很缺失父爱的人,比她大了一轮多的房东在日常生活里对她也颇有照顾,自然在她的心里成为了无法取代的存在。   一次酒后,刘婉和房东吐露了自己的感情,两个人顺水推舟就发生了关系。   年轻漂亮又会说话,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而且也很体贴表示自己只需要有陪伴就够了,并不会奢求和他结婚生子。所以房东就觉得自己就算不离婚,按照自己的收入水平,金屋藏个娇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刘婉从洗脚小妹变成了房东的女朋友,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原本艰苦朴素的生活瞬间变样,开始出入一些高档的首饰店和服装店。   听到这里,男警打断了房东的话,疑惑问道:“听起来你很喜欢刘婉,而且也很舍得为她花钱,她对你也很体贴,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刘婉?”   房东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浑身打了个哆嗦:“……因为刘婉她就是个疯子!”   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他每次去那出租屋也都是办完事儿就走,直到有一天他在那里留宿,才发现了刘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刘婉居然一直都把他们使用过的安全套留在家里,而且还把里面的东西用一个瓦罐存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在脑子里想了想那个画面,或多或少都恶心到了。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那里面居然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都臭了都烂了!”房东崩溃道,“她被我发现了居然还没有一丝的悔过之心,和我说那里面是我们的孩子,那时候给我恶心坏了……警官,就算你们也接受不了那东西吧?我就把那个罐子给扔了,谁知道我刚扔,她就发疯一样又哭又叫说自己会死,说孩子会找她索命,拿着刀就要砍我,我们在那里争夺……然后我就失手了。”   死死捂在心里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别人倾诉的秘密现在一夕之间被自己狠狠撕开,只让人觉得又痛又爽快。   杀死刘婉之后的每一个晚上他都睡不好觉,一闭眼就是刘婉歇斯底里的样子,还有那瓦罐里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存在出来纠缠不休缠着他。   女警翻看着房东的档案,确定他之前并没有过任何前科之后才问道:“你杀死了刘婉,并且那么害怕的话,为什么要把她封在那面墙里?”   这不符合一个作案新手的基本逻辑,一个正常人就算是失手杀死了人,第一反应应该更多是弃尸,而不是封在墙里面,甚至后来还把这出租屋再次租出去,他不可能不害怕被人发现。   房东脸上布满冷汗,看着对面的警察,哭得比笑得还难看:“因为我没办法把她丢掉……她会自己回来,一次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第八章 墙中尸(八)   总是出现在眼前这种事情齐怀瑾也是深有体会。   男警接着说:“那么那面你藏尸的墙里面有六具尸体你怎么解释?”   房东百口莫辩:“我是真的冤枉啊,我当时不小心杀了刘婉之后就一直都害怕得要死,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另外五个女人在墙里啊……”   这应该是没有说谎,因为按照房东的人际关系来看,他和刘婉是认识的,但是其他的五具女尸和房东的生平并没有任何的交集,是房东谋害的可能性很低。   他们每个人又被带回了林局的办公室,只来得及喝一口水,外面又有人敲响了门。   是法医那边的人。   “这次碎尸案第一个受害人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尸体全部都拼完之后我们发现受害人的子宫不见了。”   当时是在是碎得太厉害,肉眼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东西缺失。   子宫缺失,再加上之前房东嘴里说的刘婉在瓦罐里面似乎养了什么东西当做孩子,林局当机立断:“查一查刘婉生前的各种记录,特别是她是不是具有生育能力这一点。”   闵旸他们毕竟还是学生,林局不可能把他们留的很久,拿到了徐侃的电话号码之后就让人送他们回了明安大学。   第三起命案在明安大学里发生了,校方这边各种地方都检查紧得很,齐怀瑾看着保安亭外面四五个保安巡逻,咋舌:“这是其他地方的保安都抽调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警车带着他们回来的话怕是都进不了大门。   王子强在宿舍里焦心等待着,他中午的时候没有等到午饭,只等到了他们宿舍小群里徐侃匆匆一句“去警局”的消息,然后就是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他还以为是对方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吓得到现在都没吃任何东西。   看着自己三个室友都回来了他才松了口气,冲过去猛拍徐侃的后背:“你他妈的被能不能下次说的时候说一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就知道你去警局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咒谁呢?瑾哥他们也在。”徐侃被拍得后背发疼,掰开王子强的手。   王子强嘴唇颤抖着,半晌憋出来一句:“……是不是你们实际上还没有成年,去黑网吧上网被逮了?”   “去你的。”齐怀瑾也没忍住笑出声,拨开王子强拽着椅子坐下来。   王子强匝巴匝巴嘴,现在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饿,拿起手机:“我知道南门那边现在新开了一家店,他们家的脑花儿特别好吃,我请客,你们吃不吃?”   徐侃原本还算没事,但是一听到脑花这两个字立马就绷不住了,脸色青紫冲到卫生间,很快里面就传来呕吐的声音。   之前看到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反而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精神放松下来了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闵旸和齐怀瑾都知道对方肯定是因为看到了那血腥的现场,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对这些东西敬而远之了,可王子强不知道,他甚至还打算去扒卫生间的门:“不是,徐妈妈你怀了啊?之前吃火锅的时候你也吃的啊,你咋回事儿?”   再这么折腾下去的话徐侃估计这一下午都得在卫生间里吐了,闵旸一伸手就抓住了王子强的后衣领把他拽回来:“行了,你自己吃吧,这段时间别在他面前提肉了。”   只要是闵旸开口,王子强还是很听的,立马远离了卫生间往门口走去:“那我去给他买点粥和其他清淡点儿的东西,他应该午饭也没吃。”   732的气氛永远都是很不错,这种事情上大家也从来不觉得吃亏或者要占便宜,齐怀瑾也不客气,干干脆脆一抬手:“我要两碗大馄饨,要三食堂的。”   “行,闵哥呢?”   “一样吧,馄饨。”   门一开一关,走出去一个王子强钻进来一个雷晓。   “诶不是,你自己没有宿舍吗非要一天到晚往我们这里钻?”王子强没拦住,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被关在门口了。   齐怀瑾扬声道:“没事,你先去买回来,再晚点儿徐侃都要胃穿孔了。”   外面不情不愿好半晌才算是趿拉着拖鞋走了。   雷晓满脸哀怨看着面前两人:“你俩怎么一天到晚都不在学校的?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好我跟着狗蛋,不然的话你们回来真要见到我的尸体了。”   “张口就来?”闵旸对雷晓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董柔没有跟着你。”   现在还一直到外面瞎晃荡的就只有刘婉,刘婉的主要目标还是齐怀瑾,雷晓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雷晓被戳破了,脸色有些讪讪:“我就是害怕。”   “现在被盯上的是我,你要是害怕的话我的建议是离我远点。”齐怀瑾的坐姿一向都不是很好,椅子的四个脚只有一个在地上,晃晃悠悠看着就危险。   闵旸走过去把他的椅子摁着:“坐好。”   雷晓有些摸不准主意,按照道理来说肯定是要跟在闵旸和齐怀瑾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但是现在齐怀瑾又说他已经被盯上了,万一自己跟着被牵连的话那不是更得不偿失?而且现在董柔也确实没有来找他……   “继续待在这里的话更危险。”齐怀瑾看着窗外脚下什么都没有却可以站在三楼对他露出满脸笑容的刘婉,声音都有些颤抖。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有可能走过去就被刘婉弄死的话,他是真的想看看刘婉现在到底是用什么姿势站在窗外的。   雷晓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董柔缠着的关系,他确实看得见窗外现在一团黑色的雾气,十分反常。   “好的那你们自己注意安全能帮帮我的话尽量帮帮我我很谢谢你们再见。”雷晓一口气说完一整段话气儿都不带喘,随后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他只是有点直性子有点脑子不够用,但不是完全没脑子,那黑气团在732的窗户外面,那肯定百分百是盯上了齐怀瑾,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刘婉纤细的手指放在窗户上,原本还擦得干干净净的窗户瞬间留下了五道血痕。   窗户是往外开的,但是不管刘婉到底怎么推拽,这窗户都纹丝不动。   很快刘婉就意识到自己确实进不来,于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夸张,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又隔空用着某种齐怀瑾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最后消失不见。   齐怀瑾下意识学着对方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什么意思?”   没有得到回复,齐怀瑾一回头,视线就撞入了闵旸漆黑的眼眸之中。   闵旸才反应过来似的,伸出手覆盖住齐怀瑾的小腹:“刘婉之前在瓦罐里装了东西,还说自己养了孩子,第一个被害人的子宫也不见了,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都知道极阴之体可以让死去的鬼怪起死回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极阴之体也可以是最好的温床。   闵旸的手心很热,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传到齐怀瑾的小腹,诡异古怪的感受让他往后瑟缩了一下身子:“……所以?”   闵旸笑而不语。   齐怀瑾缓缓睁大眼睛,语调都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变得尖锐扭曲:“……让我生孩子?”   “咔嚓”   宿舍铁门的门锁响起的声音。   齐怀瑾这才注意到刚才卫生间的呕吐声和冲水声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结束了,因为剧烈呕吐却吐不出什么东西的徐侃正白着一张脸看着他们,而他们一坐一站,闵旸的手放在他的小腹上,他以一种奇怪且依赖的姿势靠在闵旸的怀里。   换谁来看这个场景都很有问题好吧!   徐侃脸色惨白,手却下意识去掏手机:“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什么时候结婚?瑾哥什么时候生?”   “生个鬼……”齐怀瑾反驳,身后的闵旸却一笑。   刘婉想要极阴之体去给她那个瓦罐里的东西当母体,那要是真的可以生出来的话可不就是生个鬼吗?   这时候简直就是百口莫辩,闵旸收回手捏了捏齐怀瑾的后颈,声音低沉:“反正也没什么值得解释的,你又不是真的能生。”   倒也是。   莫名其妙就被闵旸给带歪了的齐怀瑾完全没有意识到关注点不应该在这里,忽略了前一句的结婚,反而是心安理得继续坐着刷手机。   朋友圈一刷新,看到的就是齐爸爸和齐妈妈似乎又去了一座山上给他求玉。   齐怀瑾点开那张配图,放大再放大。   漆黑的弯角屋檐、小半截深红色的墙面。   和他梦境里看到齐章去的地方如出一辙。   齐怀瑾呼吸有些重,抬手掐着闵旸的下巴把对方的脑袋转过来:“闵旸,这个地方你知不知道是在哪里?”   闵旸低着头就着这个动作看齐怀瑾的手机,舌头舔了舔牙齿,在对方焦急的眼神里淡定摇头:“不知道。你在哪里看见的?可以问问发图的人。”   “咔嚓”   这次不是门开的声音,齐怀瑾敏锐转头,看到的就是刚才说着不舒服爬到床上的徐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探出了个脑袋,手机现在还正对着他们,刚才那是快门的声音。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徐侃是没想到自己这才走了没几步就浑身湿透,拿着手机现在藏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徐侃!”   “哎呀我头晕,我肚子难受,我是目击证人对我造成很大冲击。”   “徐侃你手机给我!”   “诶别别别,瑾哥,我这个床不是很稳的,小心过会儿给你掰下去了……”   “手机给我!”   “头晕头晕真的头晕,你别吼我,我真要脑震荡了。”   徐侃誓死保卫自己的手机,齐怀瑾站在地上去扒拉床上的他肯定是不占上风。   见齐怀瑾真的是要完全不撒手了,徐侃立刻给闵旸使眼色。   他看出来了,齐怀瑾可能真的是究极大直男,但是闵旸,那就不一定了。   齐怀瑾还费力伸手去扒徐侃,下一秒腰上就缠过来一条胳膊,腰间一紧,他居然被一只手抱起来了。 第九章 墙中尸(九)   齐怀瑾小时候和齐爸爸一起玩的时候没少被单手抱起来甩着玩儿,但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现在他182cm、75kg,十分标准的身高体重,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自己还能被人单手抱起来。   虽然抱得也不是很高,但他确确实实是双脚离地。   闵旸左手甚至还拿着手机给辅导员发消息销假,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费力。   “你放我下来……”齐怀瑾后知后觉脸和脖子都红彤彤的,能被人单手抱起来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种自己好像真的很弱的错觉。   还好闵旸只是想制止他刚才的行为:“刚才那床都歪过来了,你要是继续扒在上面肯定要把床翻过来。”   “那我也得知道徐侃到底在干嘛,你不会真的开始拿我们照片去卖了吧?”   不是齐怀瑾自我意识过剩,是以前的时候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闵旸听出来他的语气不对,歪了歪脑袋:“所以之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是啊。”齐怀瑾干巴巴道,“而且之前我以为我的衣服只是晒在阳台上被风吹走了所以找不到,结果后来发现我们家对门的那个邻居,三十多岁的那个男的,一直都在偷我的衣服。”   说到这件事情齐怀瑾就生气。   那时候他们在城里还没搬家,相邻的两栋楼离得很近,身材高大一些的人打开窗户就可以从那栋的窗户直接跨到这边的那种近距离。   对门当时住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而且时不时就给他送点好吃的或者免费辅导他的功课,那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人,他甚至还对对方十分感激。   直到后来,挂在阳台上的衣服甚至内裤袜子都会莫名其妙消失,就算是被风吹走也不至于次数这么频繁,征求了齐怀瑾的同意之后齐爸爸和齐妈妈在他的阳台上装了监控探头。   结果他们三个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投屏到电视机上的监控屏幕里从对门的窗户里伸过来一根撑衣杆,十分果断迅速就把他挂在阳台上的衣服给收走了,最后甚至还贴心把衣架子还回来重新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   齐怀瑾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五官的长相就已经可以感觉出来绝对是个美人的胚子,再加上那时候身高也没有抽条脸上还带着肉,看起来小小一团特别可爱。   男女的思维方式不一样,齐爸爸最开始的时候是以为人家家里比较穷穿不起衣服,直到后来齐妈妈实在是忍无可忍找上门,那人还没来得及收拾丢在沙发上的齐怀瑾的小内裤。   齐妈妈报警之后警察还在对方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些从窗户那边拍摄的齐怀瑾睡觉的照片或者在吃东西的照片,并且以高价在出售。   齐怀瑾小时候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对门的那个邻居在警察上门之后很快就搬走了,他们家也搬了家,换了一个更大的房子。   后来再长大了一些,齐怀瑾才知道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都是大学生了,就算真的没经历过一些糟心的事情至少也看到过社会新闻,徐侃立刻就明白了齐怀瑾的意思,连忙摆手:“真不是,我是那种会拍你照片去卖钱的人吗?”   齐怀瑾转过去,神色有些凶:“那你是在干嘛?”   徐侃咽了咽口水,看着站在一边好整以暇打算看好戏的闵旸,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只能坦白从宽了,于是说道:“你们不是很喜欢逛论坛所以不知道吧,你们俩在论坛都有单独的一栋大楼,而且还有不少的……粉丝……”   这下轮到齐怀瑾傻眼了。   他知道自己在学校的人气还算不错,但是有粉丝这种事情着实是有点魔幻。   徐侃以为他是反感,马上安抚道:“你放心,就是一些很正常的照片,从来都没有任何越界的东西。”   怕齐怀瑾不信,徐侃还打开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专门的相册给齐怀瑾看。   “两万张照片?”齐怀瑾被相册显示的数字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好吗!”徐侃要对这个齐怀瑾这种直男风格的语气气死了,他认认真真拍了又挑还精修过的照片,怎么可能会有一样的!   闵旸也凑在一边看。   相册里面甚至还有开学那天大家都来报到的时候拍的照片。   齐怀瑾侧对着手机镜头低着头,那时候还有点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后颈;下一张是齐怀瑾转过头面对着手机镜头,因为动作改变的关系露出小半截修长的脖颈,或许是因为没有睡醒眼皮都绷成不好惹的单眼皮,脸色并不好看,满脸写着桀骜。   “这些照片,你确定那些人都是喜欢不是觉得丑照好玩?”齐怀瑾皱着眉翻相册,那张照片其实单纯就是因为他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所以有点认床没有睡好而已。   一句话点燃老好人徐侃,徐侃夺回手机,高声道:“丑照?!你拿着你这张脸说什么屁话呢?你用不上你这张脸的话麻烦撕下来给我好吗?瑾哥,我求求你直视你自己的美貌!真受不了你这种大直男!”   齐怀瑾真诚反问:“难道你不是直男?”   徐侃沉默,黑着一张脸把自己的手机抢回去,顺带着把帘子拉起来,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胃都被气疼了。   他再给齐怀瑾修照片放论坛他就是傻呗,等着吧齐怀瑾,你以后唯一的照片就是在CP楼!   齐怀瑾自然不知道之后自己要面对什么,满脸疑惑看向闵旸:“不是,什么意思啊?他难道自己不是直男?徐侃之前不还追过艺术系的那个系花吗?”   闵旸皮笑肉不笑:“不知道。”   “你又犯什么病?”齐怀瑾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看着闵旸转身往床上爬,不甘示弱直接也直接钻上去。   王子强一开门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宿舍:“人呢?我饭都带回来了你们全睡下了?说好的夜生活呢?”   “现在也还不到夜生活的点。”齐怀瑾从闵旸的床上探出个脑袋,留下一句“饭放闵旸桌上”就缩回去了。   闵旸把枕头竖着靠在枕头上,身边齐怀瑾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齐怀瑾靠过去,低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徐侃这个行为你不舒服?”   毕竟徐侃拍的肯定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闵旸这人的人气比自己还高得多,刚才徐侃也说了闵旸也有一栋楼的。   闵旸反问道:“那你呢?”   “我?”齐怀瑾也如法炮制把枕头竖起来靠着,“我雷声大雨点小,徐侃本来就很照顾我们,这种小事情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就是觉得他刚才那样子很好玩。”   “很好玩?”闵旸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一样,开口都带着齐怀瑾听不懂的情绪,“你觉得他更好?”   “什么好不好的?”齐怀瑾有一种被卡在中间还没办法给自己辩解的无力感,瞠目结舌看了闵旸一阵之后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你是不是有点生气?”   闵旸抿着嘴,点了点头。   他刚才上来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头发给散开了,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加上这个表情和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欺负。   齐怀瑾觉得自己恍然大悟,伸手搂着闵旸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顺毛一样把他本来就无比柔顺的头发搞得乱七八糟:“懂了,你不喜欢被拍照但是又心软没办法直接说徐侃,没事,别委屈,我帮你去说。”   耳畔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可闵旸完全不觉得旖旎,绷着脸:“我委屈?”   “不然呢?”齐怀瑾松开手看着坐直身子的闵旸,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在哄无理取闹的对象一样。   闵旸不气反笑,但是声音不管怎么听都带着点咬牙切齿:“我好的很,一点事儿没有,徐侃说你大直男我觉得很对。”   齐怀瑾一天中枪两次,眼看着闵旸要开始卷被子了,马上扯开:“行,你不委屈,你生气。我们这关系你还藏着掖着不说?总得告诉我哪儿生气吧?”   现在闵旸就是他的保命符,要是给闵旸弄生气了直接给他踹出去的话,他不是直接完蛋?   人嘛,哄哄就好了。   齐怀瑾没有注意到闵旸的手在床帘的位置随手划拉了一下,整个床帘都泛起了一点轻微的光亮,随后再次恢复原本的样子。   闵旸甚至都懒得坐起来,手撑着脑袋:“那就开诚布公直接说了?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兄弟。”齐怀瑾不假思索。   闵旸都快变成假笑男孩了:“兄弟?”   好,那这个是错误答案了。   齐怀瑾再接再厉:“你救我这么多次,简直是我再生父母,行不行?”   “你有爸有妈在外面还认一个,他们知道吗?”   行,还是错误答案。   齐怀瑾有点左右为难,靠过去,几乎整个人趴在了闵旸的身上:“闵哥,咱们打个商量呗?我爸还活着呢,和我妈的关系还好,你不愿意当我再生父母你想当我亲爹也不行啊,那还能有什么关系啊?”   闵旸不想说话了。   闵旸要自闭了。   闵旸卷被了。   齐怀瑾并不觉得生气,他从来没见过有巨大情绪化的闵旸,又锲而不舍爬过去抱着闵旸的腰:“闵哥~”   两个字叫得个九曲十八弯的。   闵旸的脊背一僵,转过来捏住他的嘴:“别瞎叫。”   齐怀瑾觉得好玩,伸手掰开闵旸的手,张嘴又要叫。   闵旸没给他这个机会,干脆摁着齐怀瑾的后脑勺把人摁在了自己的怀里。   心跳声太激烈了,齐怀瑾嘴角的笑还没完全下来,他就在这震耳欲聋一般的心跳声里听到了闵旸的叹息。   “齐怀瑾,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要装傻还是真的傻,我以为已经很明白了。”   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在齐怀瑾的眼里,原来都是兄弟之间做的吗?   闵旸有点恨得牙痒痒的感觉,手指用力摩挲着齐怀瑾的脖子。   奔腾的血液就在血管里迅速咆哮着流淌而过,齐怀瑾本身皮肤白,毫不费力就可以看见其下的血管,好像只要自己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把这层薄弱如纸的皮肤彻底揉碎一样。 第十章 墙中尸(十)   分明是个很危险的姿势,可齐怀瑾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依然以一种依赖的姿势靠在闵旸的身边,仰着脖子方便对方的手继续动作,像是无辜的引诱。   闵旸最后还是松了手,看着对方脖子上那一圈红痕无声叹气。   掀开帘子下去吃饭,徐侃喝了碗粥之后状态好了不少,手里还拿着手机,毫不避讳就在齐怀瑾的面前修图。   齐怀瑾端着饭站在他背后:“我鼻子没那么高……眼睛也不长这样吧?”   “我管你。”徐侃懒得搭理齐怀瑾这种几乎没有多少审美细胞的大直男,继续精修。   齐怀瑾站在徐侃背后看了一会儿,确实是对自己这张被修来改去可仔细一看又没有任何变化的脸有任何的兴趣,吃完饭又去找闵旸。   王子强要打游戏,拿着耳机要往头上戴:“找闵哥啊?闵哥刚才出去了,好像是辅导员找他有事情。”   齐怀瑾还坐在闵旸的床上,脚踩在楼梯上,闻言立刻问道:“怎么没叫我?”   “啊?你俩现在一定得这么黏糊的吗?以前也是经常辅导员叫闵哥去的啊,以前你都不一起跟着。”王子强随口回答道,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之前确实是这样,他们虽然关系还不错,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辅导员对闵旸的印象也很不错,有些事情都会尽量去帮他或者让他多刷刷脸,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很常见。   齐怀瑾过了很久才慢慢“噢”了一声,缩回床上。   帘子只放了靠外侧的那半边,他们两张床相对着的位置没有放下来。   他自己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几天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这段时间因为他极阴之体的关系,几乎他完全占用了闵旸的私人时间,可自己却好像是心安理得,其他人都看出来,他自己感觉不出来。   闵旸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是不是也是觉得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觉得有点烦?   “叩叩叩”   732传来敲门的声音。   没有人动弹,那敲门声锲而不舍又响起。   齐怀瑾还坐在闵旸的床上,王子强在打游戏,徐侃现在在修图,谁都不愿意去开门。   按照闵旸那一丝不苟的性格,就算下楼丢个垃圾都会带着钥匙,会敲门那肯定不是他们自己人,又不说话,就没必要去开这个门。   “叩叩叩”   敲门声出现第三次,不管是节奏还是力度都和前面两次没有任何的区别。   齐怀瑾现在心里本来就烦躁得很,听到这敲门人似乎还不打算放弃,语气有点暴躁:“谁啊?”   没有人应声。   不应声就在门口待着吧!   齐怀瑾抓着自己的枕头直接一头栽回自己的床上,卷着被子闷声道:“不说话就别开门,闲的没事敲别人宿舍的门。”   敲门声足足敲了六次才停歇,紧跟着就是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   门被打开,闵旸看着同时伸头看着自己的另外三人,挑眉道:“怎么了?”   “刚才一直都有人在敲我们宿舍门,你刚才过来应该可以看见,看清楚是哪个宿舍的没?”齐怀瑾卷着被子声音有点儿闷。这种天气王子强已经开始开空调,吹得人身上都发冷。   闵旸皱眉,很快又松开:“没看见。”   “怎么可能,最后一次敲门的时间和你刚才开门的时间相差最多不过几秒钟,怎么可能没看见?”   七号楼两边都有楼梯。   732又靠近左边的楼梯,所以不管是闵旸从哪边上来都肯定是可以看见敲门的人的。   闵旸摇头:“真的没看见。我走的是右边的楼梯,上来之后这一条道都没有人。”   这种小事情上闵旸没有必要撒谎,而且外面那个人一言不发这件事情本身就够让人觉得诡异的。   徐侃脸色有点发白,很快也钻到了自己的床上。   毕竟今天遭受的冲击还是有点大的,更别提他并不是王子强那种就算鬼都站在他面前他也只会说这人脸色好差的十分坚定的无神论者。   闵旸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抬头就看见齐怀瑾那好几天没放下来的床帘垂下来,他缩在自己的床上:“回自己床上睡了?”   “嗯。”   出人意料的,闵旸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齐怀瑾把自己砸回枕头里,拿着手机开始和齐妈妈发消息。   【瑾】:妈,你们是去的哪里?我感觉你在朋友圈发的那个图好眼熟,好像以前见过一样。   齐妈妈那边的消息隔了四五分钟才回过来。   【上善若水】:醉醉在学校没遇到什么事情吧?你说眼熟可能是因为以前小时候吧,你之前有一次发烧,你爷爷带你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你也说自己见到了一个这样的建筑,我们这次也是根据你爷爷以前的手札找到的这边。   齐章下葬之后还有很多东西都留在老房子里,齐爸爸和齐妈妈本来是不打算动老人家的东西的,奈何现在齐怀瑾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扑朔迷离,他们只能打开了那上锁了许多年的木盒子。   木盒子里面放着的就是这么一本手札,里面十分详细描述了他是怎么找到的治疗齐怀瑾的办法。   齐妈妈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没把在扉页上看到的第一句话告诉齐怀瑾。   不然按照齐怀瑾的性格,百分百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很多他们自己都解释不了的事情指挥让齐怀瑾更加烦恼。   ——“这是旁门左道,如果不是怀瑾阴气入体,我也是万万不愿意和这东西打交道的。”   【瑾】:妈,我那次生病到底最后是怎么好的?对于这一段我怎么都没有什么印象?   那时候年纪却是还小,小时候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完全不记得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可齐怀瑾就是觉得奇怪,而且之前连着几天的噩梦之中那痛苦不堪的齐章更是让他心里像是被扎着一根刺一样。   再加上齐爸爸和齐妈妈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他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也没有从他这边询问任何有关以前的事情。   【上善若水】:就是莫名其妙开始发烧,村里那个哑巴婆婆的意思是你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她知道你爷爷有办法,后来就是你爷爷背着你出门,再回来就已经不发烧了,反而是你爷爷开始发烧。   齐怀瑾记得村子里距离齐章老房子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土房里确实是住着一个哑巴婆婆,平时就神神叨叨的,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村里人有点什么解释不出来的毛病也会去找她。   哑巴婆婆和齐章的去世时间离得很近,他这次回去的时候还顺着破落的窗户看到里面那口石磨。   过了一会儿,齐妈妈那边再发来消息。   【上善若水】:醉醉,是爸爸。你怎么突然问这件事情?   【瑾】:因为很奇怪啊。当时我的情况都很危急了,难道不算是一件大事吗?可是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听你们说起过,好像大家都不约而同忘记了这件事情,不奇怪吗?   细节越是模糊,齐怀瑾就越是觉得自己之前做的梦是真实的。   可如果那个梦是真实的,那么闵旸的身份到底又是如何?   王子强走过来敲了敲齐怀瑾的床沿,探着脑袋问道:“瑾哥,打两把不?你们今天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都好久没和你玩了,狗蛋也在。”   以前他们也会一起打游戏,只不过齐怀瑾的游戏瘾没有王子强那么重,总是想玩的时候玩两把,反正现在齐妈妈又没回消息了,这个点儿一个正常的大学生都还不会睡觉,齐怀瑾干脆就爬起来开电脑。   王子强又生拉硬拽着徐侃一起玩。   他们宿舍唯一不打游戏的就是闵旸,也不能算是完全不打,闵旸属于学什么都很快的那种类型,游戏上手也很快,但他就是对打游戏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的兴趣。   玩游戏的时候时间总是更快一些,一把还没结束闵旸就已经穿着睡衣出来爬上床了。   王子强玩得不亦乐乎,在等待复活的那段时间转头看着闵旸:“闵哥,我怎么觉得你都没有任何的娱乐消遣的啊?不打游戏、不看小说、不谈恋爱也不出门玩,活得好辛苦的样子。”   徐侃生怕王子强这个猪脑子过会儿给自己作死,立马给他找补:“闵哥这种的感觉就是家里的条规可能多一点,哪像你一天到晚打游戏。”   齐怀瑾闻言手一抖,被敌人一枪打死,转过头看着闵旸冷不丁开口:“好像也没有听你说过你家里的事情?”   闵旸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齐怀瑾放开鼠标摘下耳机:“不愿意说吗?”   是真的有苦衷吗?   气氛逐渐变得僵硬,徐侃察觉出来齐怀瑾和闵旸之间似乎还有其他的问题,立刻开始当和事佬:“哎呀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说和不想说的事情,本来也就是室友,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了嘛。”   齐怀瑾冷笑一声,反正已经是最后一把,他干脆退出游戏,看着闵旸:“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瑾哥瑾哥,别闹得这么僵吧,这多不好看……”王子强也察觉出来气氛不对,生怕这两个哥吵起来,也不打游戏了站起来拦在他们中间。   齐怀瑾霍然起身,手撑在楼梯上直接两步上床,拽着闵旸的领子把他扯上来。   王子强还打算过去拉架,被徐侃抿嘴摇头拦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这两人最近的状态确实很不对劲,而且这其中的矛盾估计也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与其去和稀泥让这件事情一直压着,不如让他们开诚布公说清楚。   齐怀瑾看着倾身而上靠他极近的闵旸,忽然一笑,五官秾丽:“闵旸,我忽然觉得你这人我是真的看不透……或者说,你真的算是人吗?” 第十一章 墙中尸(十一)   闵旸依然是那副没有什么波动的样子,甚至眼里还带着些无奈:“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什么都没做错呀。”齐怀瑾笑起来的时候脸部轮廓都会显得十分柔和,让人心生亲近,“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错,所以才让我发现不对劲了,闵旸,你脸上的伤呢?”   闵旸这时候确实是愣住了,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光滑无暇,没有任何的伤口。   闵旸很稳得住情绪,口吻之中也是千万般的迁就:“因为脸上有伤口不好解释,所以我就……”   齐怀瑾靠着墙,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就算是你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把自己身上的伤都治好了,那为什么你现在在摸自己的左脸呢?我记得你受伤可是在右脸啊。”   “怎么不说话了?”齐怀瑾伸出手抚摸着闵旸的脸,“伤口是假的,血也是假的,对吧?”   闵旸沉默着看着齐怀瑾:“为什么在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因为这就是真相。”   其实齐怀瑾也是刚发现没多久,这段时间一直乱七八糟的事情充斥着他的脑海,直到刚才打游戏的时候神经放松,他才开始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各种问题,甚至在刚才还想着自己要不要给闵旸买一管药膏擦擦伤口,毕竟这些伤口也算是因为受他牵连所以出现的。   可当他一回头看到洗完澡出来的闵旸时,才注意到他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完全消失不见,甚至连脸上都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本来齐怀瑾也是打算试探一下,如果试探错了好歹也可以再给自己找补,但看闵旸现在这长久的沉默回避问题的样子,他的猜测和试探很有可能已经戳到了真相。   “好玩吗?”齐怀瑾在真正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戏谑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戏耍我,好玩吗?镜鬼是不是你弄来的?刘婉是不是也是你弄来的?你想做什么?我死了之后拿走我的身体吗?你也是为了极阴之体来的吗?”   闵旸靠近过去,直到把齐怀瑾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不是。”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齐怀瑾的姿势看起来弱势,可语气却依然强硬。   闵旸手指摩挲着齐怀瑾的嘴唇,长叹出一口气:“我是为了保护你。”   “哈,保护。”   齐怀瑾嗤笑一声。   现在就像是一条毒蛇对着他垂涎欲滴张开大嘴说着“我不会吃了你,只要躲进我的嘴里就可以躲开其他的捕猎者”一样,闵旸在给他构筑一个危险的陷阱。   闵旸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齐怀瑾的身上,目光灼灼,语气真挚:“虽然我知道我之前欺骗了你导致你现在对我不信任,但是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   他的眼睛实在是太有欺骗性,就算是齐怀瑾也忍不住在一瞬间心软了一些。   好在心软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齐怀瑾推开他:“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无缘无故保护我?我不相信你只负责保护却不收取任何的代价。”   闵旸就算是披着人皮也可以感觉出来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和他合作或者寻求保护实际上都是在与虎谋皮,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长发垂落在肩头,闵旸又一次靠过去,完全把齐怀瑾压在自己的身下:“因为我们是夫妻。”   “哈,夫……”齐怀瑾下意识又想嘲讽一下闵旸,却在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之后立刻直起身猛地一推,“什么玩意儿?”   闵旸满眼都是温柔和缱绻:“是夫妻……”   话音未落,齐怀瑾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闵旸就顺着这个姿势没有挣扎,双眼却亮得吓人,直直盯着齐怀瑾。   齐怀瑾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无所适从,捂着他脸的手心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吐息更是僵硬到不知道怎么收回来。   快要生锈的大脑一次又一次转动着,齐怀瑾愣是把自己小时候过家家的记忆都想起来了,他确定,就算是过家家里面他也从来都没有承担过爸爸妈妈的职责,这夫妻一说是从哪儿来的?   “你说的很对,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闵旸的声音因为被手捂住所以显得有些模糊,他凑过来姿态亲昵蹭了蹭齐怀瑾的侧脸,像是一只收起獠牙和利爪的狼,满眼眷恋,“我承认当时帮你爷爷救你是因为你的极阴之体,当时我也受伤了,待在你身边的话能让我愈合得更快,可那是最开始。”   手心传来濡湿的感觉,齐怀瑾顿了两三秒才意识到是什么,怒骂一声收回手在闵旸的衣服上擦了擦,尤嫌不够,甚至还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齐怀瑾正色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镜鬼他们一样的东西,但是我有神智,更清醒,也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闵旸也不打算费力遮掩,坦坦荡荡。   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坐着一人一鬼,显得十分荒唐。   齐怀瑾皱眉:“你和他们应该也不完全一样吧,他们都怕你。”   他现在可不会还天真的以为闵旸是什么极阳之体,他自己都死得这么透彻了,就算以前真的是极阳之体现在估计也没有任何的用处。那些鬼怪之类的都怕他,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闵旸低笑着,膝盖悄无声息分开齐怀瑾的腿:“对,不完全一样。因为他们只能吃人,而我可以吃鬼。”   和非人的存在过分亲昵的姿势只会带来无尽的恐惧,齐怀瑾还想往后退,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彻底被逼到了角落里退无可退,后腰卡在栏杆上,上半身想仰着又被床帘挡回来。   让人能感觉到舒适的安全位置被越发削减,齐怀瑾费力撑着胳膊挡住闵旸,从喉咙里挤出低喝:“你要干嘛!”   “来收取一点原本就说好的报酬。”   “谁和你说好了什么报酬!”   齐怀瑾抬脚就想踹,抬到一半膝盖后弯处被一只宽大的手牢牢抓住,动作变得更加暧昧不清。   因为本来就是打算打完游戏睡觉,齐怀瑾穿的是一件宽大及膝的短裤,腿一旦被抬起来就松松垮垮往上,露出紧实的大腿。   滚烫的手心摩挲着膝弯细嫩的肌肤,动作缓慢温柔、钝刀一般刮得人浑身发痒。   闵旸一只手扣住齐怀瑾的手腕,力气大到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果然,我就知道齐章没有和你说。或者,你可以自己来看看?”   后来闵旸还说了什么齐怀瑾已经听不见了,声音被拉得很长,连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   齐怀瑾在昏睡过去之前只来得及在最后咬牙切齿喊出一句:“你给我滚!”   ****   齐怀瑾在一片昏沉之中睁开眼。   又是那黑沉沉的夜,却不是同一条土路。   土路的尽头站着熟悉的身影,齐怀瑾往前走去,试探性喊道:“爷爷?”   齐章回了头,满脸带着笑,却并没有听见齐怀瑾的声音。   齐章看起来要比齐怀瑾印象当中年轻很多,看起来应该是五十左右的年纪,手里还抓着一条菜花蛇,冲着齐怀瑾的背后大喊道:“你们今天收成怎么样?”   “还可以!还有几条黄鳝呢!”   齐怀瑾循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身上穿着粗布背心。   齐章大笑几声,两个人互相聊了几句又开始低头各干各的事儿。   在小山村里打点野味或者抓点蛇鳝这种事情并不少见,齐怀瑾小的时候也见过齐章下水去给他抓泥鳅回来做菜吃。   都是低浅的河,齐章弯着腰抓了不少的黄鳝,塑料桶里至少有了十来条,他拎着桶打算离开,刚走两步,踩住了某个绵软的东西。   一低头,齐章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一个死人的手掌。   手掌从掌根的为止被齐齐截断,丢在这平常时候无人问津的河边。   齐怀瑾跟着齐章一起观察着那断掌,身边忽然黑雾涌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低声道:“不用看,那是我的手。”   是闵旸。   齐怀瑾看过去:“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   和他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差别,因为心里已经有准备的关系所以也没有被吓到,只是饶有兴趣打量着。   闵旸只穿着一件玄黑色绕着金纹的长袍,露出胸口大片苍白的肌肤,而在那之上则是盘旋着古怪繁复的黑纹。柔顺的黑发和瀑布一般垂下,比他现实生活当中的还要长不少,发丝有些凌乱但又不邋遢。   只不过上一次的闵旸一直都看不清楚模样,这次那种诡异的力量撤开,齐怀瑾才注意到闵旸的左眼有点不太对劲,可以自由转动,却有些呆板。五官仔细看起来要比起现实生活中那张人皮要更加具有攻击性也更加疏离,是一眼就让人难以心生好感的样子。   齐怀瑾对闵旸现在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哪儿哪儿都要点评两句:“怪不得在要改你那人皮,就你这样子的话,凶神恶煞的。”   “我原本以为齐章是和你说过的,所以我还特地用了自己的脸,只是小小修改免得你认不出来。”闵旸叹气,又不死心凑过来,“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你的极阴之体帮了我不少,就当做是我以身相许……”   “打住。”齐怀瑾是真没想到这人被自己揭穿了之后反而脸皮更厚了,甚至都让他有点难以招架,“现在的问题是,我爷爷到底答应了你什么?”   闵旸被推开也并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凌厉的攻击性都在一瞬间化解,如沐春风:“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齐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并没有被这一只手掌吓到交出声来,反而是确定周围没有人看到后,鬼使神差捡起来揣在了口袋里。   齐怀瑾皱眉:“我爷爷捡走你的手干什么?”   “或许之前他就已经捡过不少我的部件了?” 第十二章 墙中尸(十二)   一句话让人寒毛倒立。   在这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回忆的地方,齐怀瑾根本没有选择到底去哪里,只能跟着齐章往回走,速度也被闵旸调快好几倍,走了几步就回到了家。   齐章放下手里的桶,第一时间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神龛,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一截手掌就往里面塞去。   齐怀瑾眯着眼,在记忆里寻找有关这个神龛的记忆。   确实是有的,这个神龛被齐章放在阁楼,只不过在齐怀瑾的印象里那神龛远远不如现在的崭新,甚至还有不少锤过砸过的痕迹,并且齐章还对他三令五申绝对不要因为好奇随便打开。   齐怀瑾本来就不是那种天生反骨的,再加上齐章的千叮咛万嘱咐,他当然不会去作死打开,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几乎忘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   “你不是说自己只是个鬼吗?你还有自己的神龛?”齐怀瑾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故意把可活动空间压缩的很小导致他们不得不紧紧靠在一起的闵旸。   闵旸笑起来,伸手扣住齐怀瑾细瘦的腰,语气温柔,眼却冰冷:“你怎么就可以确定什么是人,什么是鬼,什么是神呢?对神的定义是吃香火和信奉庇佑一方的存在不是吗?那我有自己的神龛、庇佑着当时的齐章,那我为什么算不上神呢?”   这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可细细听起来却处处都是偷换概念,齐怀瑾看着闵旸的脸,半晌吐出两个字:“……疯子。”   那只手进入神龛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齐章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低声道:“神仙,您醒了吗?”   齐怀瑾听到这话霍然转身,对着闵旸怒目而视:“你骗了我爷爷!”   从以前的只言片语里齐怀瑾可以判断出来齐章对这些事情绝不是一知半解的,如果不是有人有意误导的话,齐章怎么可能把鬼气浓重的闵旸当作是神?   闵旸姿态放松,自后向前把齐怀瑾搂在怀里:“我是鬼啊,你总不能指望我去做什么天下和平的事情吧?可我也没有骗你爷爷,只是放了个神龛在那里,只是托梦让他拼了拼我残碎的尸体,而且我也许诺了会给他报酬。所以这怎么算是骗呢?充其量只不过是我们互利互惠而已。”   “你倒是会说,如果你最开始就告诉我爷爷你是鬼而不是先入为主让他以为你是神的话,你觉得我爷爷会帮你?”   “有什么关系呢?”闵旸轻笑着,胸膛的震动顺着齐怀瑾的后背震得他头脑发昏,“只要我给出的好处够多,谁管我是神是鬼?你就可以保证你爷爷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能判断神好鬼坏?”   “我爷爷不是那样的……”   “你对你爷爷很了解吗?那为什么他从来不告诉你,你身上背负着什么呢?”   齐怀瑾沉默了,看着面前因为兴奋而脸色通红的齐章,和他印象当中那慈眉善目的老头子完全不同的齐章,他又不是很能确定自己的推断了。   齐章就对着那神龛站着,脸上忽然流露出犹豫的神色:“可是已经差不多拼完了吧?最多还差一只您的眼睛……”   齐怀瑾挣脱不开对方的胳膊,只能被迫保持着这个姿势,开口嘲讽道:“看来你之前还真的是惨啊,被碎尸万段眼睛都挖出来了?”   “所以你是要心疼心疼我吗?”   “滚。”   这人现在是真的一点儿脸都不要了,他心疼个屁!   齐章像是在自言自语,忽然又激动起来:“好的!极阴之体可能在我们这种小地方找不到,这种体质本来就难得,不过我可以给您找其他可以滋养您的东西。”   闵旸在齐怀瑾的耳边吹了一口气,满意看着对方的耳朵慢慢爬上一抹绯红,笑道:“这就是我们的交易。我替他完成他的愿望,他替我找到可以滋养我破碎灵魂的东西。我最开始要求的就是极阴之体,可那时候的你还没有出生,所以我退而求其次,齐章和我保证一定会给我找到极阴之体的,而我确保他以及他此后的子子孙孙都安全无虞。”   闵旸也确实做到了。   甚至还不惜套一个人类的壳子过来保护自己。   可和这种毒蛇一般根本就不存在人类同理心的东西谈什么感激着实是浪费感情,齐怀瑾绷着脸:“然后你又做了什么?”   “你爷爷确实是按照约定给我找来了不少可以吞噬的孤魂野鬼,可对于我残破的灵魂来说,这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随后,你出生了。我察觉到了极阴之体的出现,你就是我需要的人。”   “你是齐章的孙子,是我最容易接触到的极阴之体。其实我只需要在你身边就可以,齐章反而觉得这是我要杀你的理由,他背叛了我,不愿意再为我提供任何的帮助,甚至还把神龛封印丢在了阁楼,到现在都没有重见天日。”   “我原本也想过要不就杀了你,反正我需要极阴之体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可不管是神还是鬼,我们都注重承诺,这一点可是要比你们人类好得多。我依然秉承着庇护他子孙后代的原则,没有对你下手。”   齐怀瑾依然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闵旸的视线落在还在和神龛对话的齐章身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你不是想知道你爷爷答应了我什么吗?现在,你好好听着。”   齐章满脸通红,手紧紧攥在一起,咽了咽口水说:“只要您实现了我的愿望,我一定会给您找到极阴之体,只要极阴之体出现,我一定带到您身边。”   被巨大利益冲昏头脑的人是难以辨别自己现在是在说什么的,齐章甚至完全没有想过自己那即将出生的孙子会不会就是那百万里挑一的极阴之体。   “您要结阴亲?”齐章似乎有些犹豫,他半道就退出师门,对很多事情也并不是十分了解,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还是选择了顺从对方,“好。”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却代表着契约成立。   闵旸感觉得到怀中齐怀瑾的身子一僵,贴心为他解释道:“结阴亲这种事情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有损身体的。只有极阴之体是个例外,结阴亲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你身上过剩的阴气可以滋养另一方的灵魂、也可以让你体内阴阳不再过分失调从而遇到危险。”   齐怀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了个空:“不对,我小的时候也很少看见那些东西,我小的时候并没有和任何人结阴亲……”   “所以你不妨想想那块黄玉是从哪里来的?”   黄玉是齐章求来的。   在之前的记忆梦境之中,齐怀瑾明显看到过自己的脖子上挂着的是另外一块玉,而且上面已经满是裂纹,很显然不能继续使用。   那应该黄玉就是在那之后出现的,那之后……   闵旸觉得这把火还不够旺,继续说:“想起来了吗?那黄玉也是我的东西。”   齐怀瑾喃喃道:“那我的玉没了……”   “是因为回来了。”闵旸把他转过来,笑眯眯指了指自己那只还不是很灵活的左眼,“这是最后一块碎片,我把我破碎的灵魂放在上面,一直跟在你身边。”   没有人能体会齐怀瑾现在的诡异心理。   他自以为保护他那么久从小到大千万般小心呵护的黄玉居然是闵旸的灵魂、自己身上这所谓的结阴亲也是之前爷爷嘴快应承下来的、自己依赖这么久的人原来根本就算不上是人。   面前的幻境开始慢慢消散,齐怀瑾沉默着看着面前的闵旸。   “所以那时候打断了九仙姑和我结阴亲的也是你,对不对?”齐怀瑾嘴角扯出一抹笑,一抬手,手指上那几乎一直都没有出现过的红线在这时候忽然出现,颜色鲜红如血,“你现在明明已经完全恢复了,也根本不需要我了。”   黄玉回到了闵旸的身上,这就是代表着他现在身体已经无碍,也不需要他继续贴身戴着那黄玉来滋养。   “镜鬼和刘婉不是你找来的,但是你本来就有办法直接解决他们,可你没有。”   不仅没有,闵旸甚至还主动碎了那黄玉,并且持续给他放出迷惑人的消息,让他觉得如果不紧紧跟着闵旸的话就会遇到危险。   他是真的有点不懂闵旸现在的意思,是觉得戏弄他好玩?还是单纯只是因为之前齐章把他的神龛丢在阁楼的背叛让他开始了恶劣的报复?   闵旸看出齐怀瑾眼里的警觉和失望,伸手攥着对方的手腕,把那只手送到唇边落下虔诚的一个吻:“不,不。我还是需要你。我的灵魂已经完全修复,可我依然需要你。”   在齐怀瑾不知道的每一个日夜,他们的灵魂互相交缠密不可分,从齐怀瑾还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被打上了属于他的烙印,他们终究是无法被分开、无法被拆散的,齐怀瑾就是属于他的。   齐怀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幻境崩溃得越来越快,就连和他近在咫尺的闵旸都要看不清,只剩下那双找到猎物一般绝不撤开视线的双眼依然如燎原野火闪烁不灭。   ****   齐怀瑾醒来的时候手机显示是凌晨二点二十八。   闵旸没有在他的床上,甚至都没有在宿舍里,而他身上裹着被子,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如果不是在左手无名指的位置出现了一圈像是被绳子狠狠勒过的痕迹的话,他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荒唐梦。   可惜,这一切怕都是真实的。   闵旸并不是人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非人存在。之前的全盘信赖都被彻底推翻,显得毫无防备的他像是个傻子。   齐怀瑾怀着满心的惆怅转身。   随后这满心惆怅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刘婉就站在他床前啊!!! 第十三章 墙中尸(十三)   刘婉本人的身高绝对没办法和现在这样露出半个脑袋和他对视,至于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齐怀瑾并不想要深究。   齐怀瑾下意识就转头去看闵旸的床铺。   第一反应是闵旸不在,第二反应才是闵旸显然是要比刘婉还要危险,寻求他的保护无异于饮鸩止渴。   刘婉也注意到齐怀瑾醒了过来,嘴角缓缓裂开,露出一个勉强算的是笑容的表情。   齐怀瑾瞬间爬起身子,尽量让自己远离刘婉。   刘婉并不在意齐怀瑾的这点小动作,慢慢伸出她那两条带着尸斑的手,动作迟缓但坚定伸向齐怀瑾。   宿舍的床就算再大,能躲避的空间依然有限,齐怀瑾一咬牙就打算先下床,就算是和刘婉对上也比在这床上作茧自缚要强得多。   被子一掀,齐怀瑾就从床上一步跨到了台阶上。   脚刚踩到木质台阶上齐怀瑾就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好冷!   就算是开着空调也不应该冷成这样,短短几秒他的脚就已经快失去知觉,不得不再次收回来。   从刚才开始刘婉就一直冷眼看着齐怀瑾的动作,一点儿都不着急,现在看到齐怀瑾知难而退,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狰狞的笑意。   “宝宝……宝宝……”刘婉嘴里呢喃着,已经收回去的双臂再次伸出来。   这次她没有伸向齐怀瑾,反而是低下头,双手微微一动。   齐怀瑾听到十分清晰像是纸张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宿舍里响起,齐怀瑾警觉看去。   只见刘婉的双手沾满粘稠冰冷、凝固许久的黑色血液,手里捧着一个乳白色还在挣扎翻滚着的不足一拳大的不知名东西,那脸上还带着悚然的笑意,随即抬头,她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抬起来,越发凑近齐怀瑾:“宝宝。”   “去你的宝宝。”齐怀瑾躬身靠在墙上,也不敢随便拍开刘婉的双手,只能看着那浑身带着腥臭的乳白色物体越发靠近他。   刘婉的手堪堪停在距离齐怀瑾腹部不超过半臂的距离,继续吃吃的笑:“宝宝,宝宝。”   齐怀瑾僵着身子躲着,可刘婉也不再有任何的动作,甚至还往前伸了伸手示意他接过手里的东西。   那东西实在是太恶心,齐怀瑾没办法克服自己的心理防线,只能继续和刘婉僵持。   刘婉的耐心在渐渐消耗,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慢慢消失,手开始越伸越长,方向则是齐怀瑾的小腹。   齐怀瑾眉头一跳,觉得自己小腹现在就像是开膛破肚一般传来幻痛。   ……刘婉这鬼样子,不会真的是想让他把这东西塞进肚子里生出来吧!   他实打实的男人怎么可能生!而且还是这种诡异的东西!   那双手越发逼近,刘婉手上的血块也大块大块落在干净的床单上,令人作呕。   “妈的……闵旸人呢!”床是百分百没办法再睡了,就算换了床单心里也得膈应,齐怀瑾没忍住咬着牙根骂出一句脏话,“需要的时候就找不到,结个屁的阴亲!”   鼻尖的腥臭味重到让人头脑发昏,刘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就在那锐利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男人紧实的腹部打算直接撕开的时候,齐怀瑾终于示弱一般松开牙关,声音颤抖,语调尖利:“……闵旸!”   “砰”   和寝室大门打开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刘婉被狠狠摔在墙上的声音。   鼻尖是男人熟悉的冷冽清香,背后是结实的怀抱,唯一不同的是不再有那滚烫的温度和剧烈的心跳。   闵旸捞了满手的冷汗,笑着抚摸齐怀瑾的侧脸:“吓到了?”   齐怀瑾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就知道闵旸肯定在附近等待着自己的示弱,他虽然是个让人没办法信赖的鬼,但好歹算是信守承诺,之前闵旸和齐章的约定还生效,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刘婉的喉咙里传出“嗬嗬”的声音,不甘心还要爬起来,手却还是紧紧护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一点儿不敢让它受伤。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齐怀瑾问道。   现在闵旸都已经不打算装了,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肯定知道。   闵旸姿态亲昵蹭了蹭齐怀瑾的侧颈,语调温柔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鬼婴。只不过是被强行催生出来的,而且也不是刘婉自己的,所以她没办法把这个鬼婴孵化生育,现在她就在找一个合适的母体,恭喜你,你就是。”   冰冷的吐息在颈肩处环绕,毒蛇一般让齐怀瑾连血液都逐渐冷下去,他甚至都懒得推开闵旸的脑袋,因为不出三秒钟他就又会黏上来。   “让她滚。”齐怀瑾满眼厌恶看着被黑纹死死压制住还不愿意放弃费力在地上蠕动的刘婉,他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所谓合适的母体这种事情真的值得恭喜。   闵旸的头发比他的呼吸还要冷,沉沉坠入齐怀瑾的领口,让人有种荒诞又诡异的颤栗感,他转过脸直视着皱着眉头的齐怀瑾,连语气都粘稠起来:“说不定你可以亲我一口再使唤我?”   “你别给脸不要脸了闵旸!”齐怀瑾其实知道闵旸并不能算是人类,大概也是没有办法领悟人类的羞耻心的,但他确实没有办法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接受对方的转变。   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都是没办法接受的吧?   自己相处了好歹有一段时间的室友不是人也就算了、自己之前一直戴着当保命符甚至丢了还着急上火到处找的黄玉是他的灵魂碎片也就算了,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们两个的身上是真的背着某些人间虽然不认可但却无法拆散的阴亲的。   好在闵旸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而且刘婉是真的很吵,他装作惋惜叹了一口气,随后那原本就压在刘婉身上的黑纹忽然开始将她缠绕起来。   刘婉痛苦的尖叫声被黑纹一同包裹住。   齐怀瑾只能看见刘婉露在黑雾之外的手指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黑色血液落在地上,很快又被黑纹一起吸收殆尽。   一只冰冷的手遮住他的眉眼,齐怀瑾只能听见背后闵旸的声音:“太脏了,别看。”   寝室里的声音逐渐趋于平静,那只手收回去的时候,齐怀瑾只能看见刘婉原本所在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如果不是地上那些漆黑的血液还没来得及被黑纹吸收的话,简直就像每一个安静度过的夜晚一样没有任何的异常。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又暖又欲,齐怀瑾耳朵一红,干脆胳膊往后一顶结结实实捅了一下闵旸。   闵旸吃痛,但还是笑:“怎么了?闹脾气?”   齐怀瑾拒绝回答这种带着明显暧昧陷阱的话,翻了个白眼强行把自己转过来,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比陌生的闵旸,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闵旸现在的脸上全部都被黑纹占据,但他好像一无所知,把自己的头发披散在右肩,微微歪着脑袋看着面前他名义上的“妻子”。   齐怀瑾问:“你把刘婉给吃了?”   闵旸不置可否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林局那边怎么交代?”齐怀瑾看着对方这伪装出来的无辜样子都快气笑了,“你现在是身份暴露了根本就不打算装了,刘婉也直接吃,林局那边怎么说?他到时候直接说这尸体被吃了再也找不到了,他结案报告怎么写?”   闵旸垂着眼,手轻轻抚摸着齐怀瑾盘着的腿:“你很关心他吗?”   齐怀瑾拍开他的手:“那是关不关心的事情吗?”   之前还以为闵旸是人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觉得他的各种小动作很越界,可到了现在他觉得闵旸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在犯罪的边缘大鹏展翅。   “不会的,我吃掉的只是刘婉的灵魂,她现在尸体应该是老老实实回去了。”   齐怀瑾掏出手机就想问一问林局,一看手机现在也还不到凌晨三点。   现在打电话扰人清梦确实是不地道。   齐怀瑾放下手机看着闵旸:“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人类的知识对于鬼来说没有任何的用处,而且闵旸这身份待在学校里他都觉得实在屈才,去外面当个抓鬼大师不仅可以赚足名声,甚至还可以一边抓一边吃增进实力。   齐怀瑾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干脆把自己现在的想法说了出来:“……所以你还打算待在学校吗?”   闵旸说得理直气壮:“我怎么能走呢?我要是走了谁来保护你?”   齐怀瑾也不是个笨人,他稍微想了想就猜出来了为什么闵旸非要跟着他。   他才不信闵旸这种实力的没办法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东西来保护他,这人非要跟着自己无非就是一个可能性——极阴之体能招来的东西比漫无目的在外面游荡能找到的还要多,明明可以很轻松且有效守株待兔,那就没有必要出去奔波。   合着他就是一个自带回复效果和嘲讽效果的诱饵,可以给闵旸治伤,还可以吸引“食物”过来。   齐怀瑾心里烦躁,干脆抬腿踹了一脚闵旸:“滚出去,我要睡觉了。”   现在神经放松之后疲惫感才如潮水一般涌来,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正常人类,需要一日三餐和睡觉休息。   至于闵旸?   死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晚上爱当猫头鹰站在树上都没关系。   闵旸结结实实受了这一下,手却圈住了齐怀瑾的脚腕,意有所指示意他回头看:“你确定还要在这床上睡觉吗?”   齐怀瑾顺着对方的视线一回头,看清楚那一大滩已经彻底深入床单之中的血迹之后心里骂娘。   ……他怎么忘记了之前刘婉伸手的时候那些恶心的血全部都弄到他床上了?   现在就算是换完床单齐怀瑾也心理膈应不打算继续睡在这里。   齐怀瑾转过头,皮笑肉不笑:“所以你刚才来那么晚就是为了这个?”   他不可能去和王子强或者徐侃挤一晚上,王子强有点打呼噜磨牙、徐侃睡眠浅,思来想去唯一可以同床共枕凑合一起睡的还居然就真的只剩下了闵旸。   闵旸嘴角一勾,笑得堪称有点天真烂漫:“不是呢,所以要来一起睡吗?” 第十四章 墙中尸(完)   一起睡是不可能一起睡的。   齐怀瑾干脆直接霸占了闵旸的床,枕头和被子都没换,在看到闵旸也打开过来的时候一脚踩在他胸口:“死人还需要睡觉?你不是早就已经彻底长眠了吗?”   闵旸满脸受伤的神色:“那我去哪里?站着等你起床吗?”   齐怀瑾想了想那副场景,意外觉得还不错。   但不能真的让闵旸站着等,不然徐侃和王子强这两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到时候别以为732彻底决裂要让他们思考到底是和谁关系更好一点这种的幼稚问题。   不得不承认,闵旸在故意做出一副无辜可怜表情的时候是很能让人心软的。   齐怀瑾木着脸在心里唾弃了一会儿毫无底线的自己之后稍微挪了挪身子,腾出一点位置,声音僵硬:“滚上来。”   闵旸躺在齐怀瑾的身边,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搂人,被齐怀瑾一下挡开。   “刘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齐怀瑾生硬转移话题。   “有点类似养小鬼,但养的是婴灵。”闵旸也知道对方是转移话题,并不戳穿,“婴灵可以实现一些不算十分过分的愿望,但是相应的收取的代价是出世。刘婉的愿望是永远年轻漂亮可以抓住男人的心。”   齐怀瑾嗤笑一声,并不可怜刘婉。   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知道自己不可能拥有孩子之后就开始去寻找另外的歪门邪道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这种人,有什么无辜的?   ****   周六,每个人都得睡到自然醒,徐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习惯性抬眼看向闵旸的床,这俩人现在已经毫不避讳了,床帘也没有拉,一眼就可以看到齐怀瑾以一种十分依赖又放松的姿态缩在闵旸的怀里,闵旸侧着身子也睡得很沉。   徐侃见怪不怪,掏出手机直接拍了几张之后就下床准备给所有人带早餐,顺便路上修图。   732的众人都是徐侃带什么吃的他们就吃什么,很好养活主打一个不挑食。   路上还有“悯玉”CP楼的女孩子认出了徐侃,大胆打招呼:“徐妈妈!”   徐侃闻言抬头,和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并不介意其他人给自己的称呼,只不过现在在修的这几张两人相拥而眠的确实不适合被其他人看见,留着自己磕磕CP就好。   带早餐一般都是去二食堂,周六大早上会起来排队买早餐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徐侃走到食堂窗口的时候刚好还听到了食堂两个阿姨的对话。   “那个池子要抽干?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其中一位年纪大一些的阿姨带着浓重的口音问另外一个瘦一些的阿姨,手里还在给徐侃盛粥。   “不知道,最近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之前还说这里的治安更好我还想着要是我女儿可以考到这边就好了,现在,啧啧啧……”   那瘦一些的阿姨把自己手里的酱香饼切好装在袋子里交给徐侃,随后也不再说话。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之前叶功成跳楼的这件事情实在是给徐侃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再加上自己还目睹了凶案现场,要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徐侃本来还打算在这里再听一听,可两位阿姨应该也是知道有人在这里不方便谈论这种话题,他也只能拎着打包好的早餐忧心忡忡回宿舍。   “瑾哥你别打了!”   寝室里传来王子强焦急的声音,徐侃霍然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正一脚把闵旸从床上踹到地上甚至还拳打脚踢的齐怀瑾。   徐侃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早餐,也扑过去抓着齐怀瑾的手:“这是怎么了?”   闵旸一言不发,满脸委屈站在一边,一副“我受了很大委屈但是我不说”的死样子,胳膊上还有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齐怀瑾气得说话都哆嗦,手直直指着闵旸:“怎么了?你要不问问他怎么了?”   “我的错。”闵旸低声下气道歉,显得齐怀瑾更加咄咄逼人。   徐侃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闵旸道歉了也还是选择做和事佬:“你们不是应该都说开了吗?昨天晚上还哥俩儿好睡在一起,怎么今天又吵起来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睡在一起,齐怀瑾忍不住又冲过去给了闵旸一脚。   齐怀瑾没穿,这一脚踹过去对闵旸来说不痛不痒,他甚至还趁着徐侃和王子强的注意力都在齐怀瑾身上的时候大胆揉了一把对方的小腿。   最后还是王子强和徐侃七手八脚摁住了差点再次暴走的齐怀瑾,并且把闵旸暂时关到了卫生间里,这场大早上的风波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你这是怎么了?”徐侃坐下来看着齐怀瑾,有一种自己的CP很快就要BE的错觉,“怎么忽然开始吵架了?”   而且还动手。   在他的印象里齐怀瑾从来都不是这样脾气暴躁的人,就算之前真的动过手那也都是别人理亏,这怎么和自己人还能打起来呢?   齐怀瑾没说话,拆开徐侃打包好的早餐,揣着一肚子火开始吃饭。   越吃越气,干脆连着闵旸的那份也一起吃了。   王子强和徐侃对视一眼,也只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无奈。大不了过会儿再给闵旸去打包一份算了。   本来徐侃打包的时候就是按照一个成年男人的正常饭量打包的,吃完两人份早餐的齐怀瑾撑得不行,更难受了。   闵旸这人是真的很会给自己上伪装,每个人都给他骗得团团转!   看起来很委屈很无辜很可怜是吧?   齐怀瑾交代王子强和徐侃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允许过来,随后伸手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刚才一脸委屈的人现在正对着镜子梳头发,那绸缎一般的长发被他扎成高马尾。   看到齐怀瑾进来之后,闵旸满脸带笑走过去,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还生气呢?”   “换做是你你不生气?”齐怀瑾眼睛一瞪,掀开自己的衣服下摆,“当鬼就可以这么毫无底线,在别人睡着的时候为所欲为?”   白色的棉质T恤下面包裹着年轻人有力的身躯,齐怀瑾本身也比较注重锻炼,腹肌轮廓很明显、人鱼线滑入裤腰,可现在他的腰腹处全都是点点红痕。   最开始齐怀瑾醒过来的时候只是后知后觉感觉好像有些不舒服,掀开衣服看了一眼被那斑驳遍布的红痕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被虫子咬了。   四月的天了,有虫子也很正常,但他穿着衣服,这些虫子可以隔着衣服给他咬了也就算了,为什么只咬在这些位置?为什么身边的闵旸身上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甚至还满脸带笑?   等到齐怀瑾去质问的时候,闵旸居然满脸讶异,随后开始现场演示。   衣服下摆被猝不及防掀开,冰冷的唇触及到敏感的皮肤,微微一吮就留下一个暧昧的印子。   齐怀瑾的脑袋几乎都要炸开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狠狠给了闵旸的胳膊一巴掌。   没打脸是因为那张脸确实是有点让人难以下手,而且打在脸上很容易被看出来。   一向都睡得很死的王子强都可以被这声巴掌声吵醒,那他用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就十分明显了。   再后来就是徐侃回来,见证他单方面殴打闵旸。   闵旸凑过来,满脸讨好:“好,我错了。”   “错了但是下次还敢?”齐怀瑾一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闵旸百分百没有悔过,甚至还觉得很好玩并且打算以后再来一次。   他踹闵旸完全就是不痛不痒,这人完全不在乎。   徐侃和王子强在寝室里等得有点焦急,生怕到时候卫生间门打开的时候就是什么流血现场。   还好,打开门之后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的两个人还算是情绪稳定,而且还是全须全尾的应该没有在里面再打一架。   桌子上还放着齐怀瑾到最后实在吃不下的半碗粥,闵旸十分自然拿过来吃完,随后捏了捏齐怀瑾的肩头,冲着徐侃说:“走,得出门一趟。”   齐怀瑾面无表情甩开闵旸的手,强迫自己不看那已经空荡荡的装粥碗。   不骚是能憋死这只鬼吗?   能叫上他一起出门的事情徐侃想来想去也就是警局那次,点了点头之后换鞋跟他们一起走。   王子强本来还没睡醒,看他们几个又没问题了,放心爬回去继续睡觉。   ****   “现在六具尸体都回来了,没有继续乱跑,杀害刘婉的那个房东也已经认罪了,这件事情我们也上报了,会有专门的部门来处理的。”林局脸色红润,看起来这件事情应该是完美解决了。   徐侃也已经知道了不少的内情,有些惊讶:“死人杀人这种事情,怎么解释?”   “这就是专门的部门那边去处理了。”林局摆摆手,原本打算给他们发烟,又收回手。   这还都是大学生。   只有闵旸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燃之后夹在手里抽了一口:“那就没有我们的事情了,可以回去了?”   “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了。”   林局从桌子上拿出几张纸递给他们。   纸张都是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很明显的油墨的味道。   是和之前的保密协议差不多的东西,齐怀瑾签完字之后就把手里的笔交给了闵旸,忽视对方捏自己手心的小动作,问道:“那我们学校之前还有个跳楼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说的是叶功成。   叶功成的跳楼事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明,就连校方都还没有可以发布的声明,很显然是还有内情。   这些事情本来是不可以告诉外人的,但毕竟都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几乎每场案件都有他们在场或者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证人,林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透露了一些细节:“我们找了他的三个室友做笔录,有一个之前和他吵过架。”   吵架这个事情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或者说7号楼的每个人都知道。   叶功成的事情到现在还有不少寝室会拿来茶余饭后当话题。   “和他吵架的那个室友说叶功成在跳楼之前一直在强调让所有人都不要去你们学校后面的那个人工湖。”林局说,“但是那片人工湖好像是不少你们学校的小情侣喜欢去的地方,和他吵架的那个就是其中一个。”   人工湖。   徐侃还记得自己在去打包早餐的时候听到那两个阿姨的对话。   那个人工湖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叶功成会让其他人不要去那个人工湖?   “他的室友是说他们因为这件事情大吵一架,说叶功成甚至诅咒他们如果到那边的话会死,他气不过两个人就在宿舍里打了一架,然后他刚出宿舍门,就听到叶功成跳楼了。”   这件事情也很难说,不能说是那个室友直接害死了叶功成,但是也有造成叶功成情绪激动的成分在,现在叶功成的父母一口咬死是那个室友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导致的叶功成的死亡,那边自然不肯承认,闹得一地鸡毛。   不过这些就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湖中鬼 第一章 湖中鬼(一)   再次听到叶功成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快要期末,期间他们倒是也遇到了不少觊觎齐怀瑾体质的玩意儿,最后全部都被闵旸给当零嘴儿磕了。   闵旸抱着正在吃冰棍看成绩的齐怀瑾:“什么时候回去?”   六月份的太阳毒辣,站在太阳底下晒得闵旸有点神色恹恹。   齐怀瑾现在已经适应了闵旸的各种亲昵动作,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站在树荫底下还黏在一起和连体婴一样的他俩到底有多引人注目,在被拍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齐怀瑾才稍微动了动:“放开一会儿,你身上也热了。”   说是不抗拒了,但其实也就是这段时间开始的。   死人最爽的一点就在于他身上是真的凉,不开空调睡在一起也完全不觉得热,在太阳底下贴在一起就更别说,带着移动空调一样。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在于齐怀瑾自己身上的温度有点高,没一会儿闵旸的身上也会沾染上活人的温度,失去做移动空调的能力。   不过还好,闵旸降温很快。   闵旸无奈稍微松开了一些,手又被齐怀瑾拉去贴在脸上降温。   “先回宿舍吧。”齐怀瑾不太喜欢这冰棍的口味,吃到最后几口腻得不行,反手就塞到了闵旸的嘴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行为有多亲昵。   闵旸也不介意,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已经完全变成了齐怀瑾处理剩余食物的存在,好在他对什么都不挑,什么都能吃。   走到宿舍楼下,齐怀瑾看到远处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正暴露在大太阳底下,身上还穿着一件和现在的季节格格不入的黑色长袖,热得满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也没有卷起袖子。   在看到他们过来之后,那干瘦到风一吹就要倒下的女人眼睛一亮,立刻开口道:“你们是这里的学生吗?”   口音很浓重,而且还不是本市的。   这女人实在是太反常,齐怀瑾有点谨慎,没有开口,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背后的闵旸又一次贴过来紧紧搂着他。   干瘦女人有些尴尬得笑笑,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我是李昊的妈妈,我来找他,但是我进不去,你们能不能帮我叫他下来?”   齐怀瑾没有应声,只是看着这女人。   “你不是。”闵旸先开口了,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热烈的阳光之下声音都显得有点懒散,“你口音太重,李昊的父母都是本地人,没有这么重的口音。而且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眼珠乱转视线飘忽,很明显是在说谎。”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李昊的妈妈,只要从门口进去找到宿管阿姨登记了就可以上楼,没必要顶着这么毒辣的太阳在门口等待着,这么热的天气除非是有课,不然她就算是在这里等一天估计都等不到李昊下楼。   齐怀瑾不打算搭理这古怪的女人,绕过她就想上楼,迎面却下来一个熟悉的人。   李昊。   7312的事情出了之后李昊就一直都有点被排挤的意思,宿舍里也不是很喜欢待,毕竟他是最后一个和叶功成还有交流的人,甚至还是和叶功成吵架。   李昊还和他们打了招呼,转眼一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立刻脸色一变:“你干嘛又来找我!”   那女人在看到李昊之后满脸怨怼,眼睛里出现疯狂的神色,她从自己的长袖里摸出来一把水果刀,向着李昊扑过去,嘴里还高声叫喊着:“你还我儿子的命!你这个杀人凶手!”   水果刀尖利的刀尖印在李昊的眼里,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并没有去躲。   一条胳膊从他身边伸过来,齐怀瑾险之又险拉开了李昊,而那尖锐的水果刀则是因为女人没有站稳的缘故狠狠扎在了地板上。   大理石地砖还是要比水果刀硬,那水果刀应声折断。   和水果刀一起折断的好像还有那干瘦女人积攒起来的全部勇气,宿管阿姨在宿管室里看到这一幕魂儿都吓飞了,庆幸还好没有出事,跑过来的时候干瘦女人已经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李昊在女人嘶哑的哭声里所有的思绪都瞬间回笼,在意识到自己差点被这女人杀了之后勃然大怒,冲过去就要踹她:“你他妈的疯女人!你还不够……”   齐怀瑾抓住了他,没让他真的踢到那女人。   女人被宿管阿姨架起来,嘴里还哭叫不休:“我的儿子啊!我的功成!你这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还可以逍遥法外!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吗?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儿子死了你还活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呢,你呢!”   女人枯瘦的手指指过在场每一个人,声声泣血。   谁都听得出来她其实是叶功成的妈妈。   叶功成的事情其实最后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解决办法,李昊是最后和叶功成吵架的人,但是根据各种报告显示叶功成是个正常人不存在任何的心理疾病,而且李昊和叶功成吵架的内容并不足以让一个稳定的正常人主动选择跳楼,所以这件事情没办法归罪到李昊的头上。   最后结案的时候也只能以叶功成自杀做结尾。   叶成功的父母也去警局闹过很多次,可他们也没有任何的证据,说到底也就是胡搅蛮缠。   学校的保安很快也闻讯赶来,因为叶功成的妈妈携带刀具并且还对李昊意图杀害,所以警察也很快赶到,把她塞进警车里给一起带走。   作为目击证人,齐怀瑾和闵旸当然也是要去的,再加上一个作为受害者的李昊,一辆车后面要坐三个成年男人,其中两个还身高腿长发育极为过分,就显得后座格外拥挤。   齐怀瑾是万万没想到过去了这一个多月他还可以和闵旸一起坐在警车上去警局。   估计其他人一辈子去警局的次数都没有他一个学期去的次数多。   李昊还愤愤不平在嘴里骂着:“她是不是有病?这种神经病不应该被关起来吗?他妈的跑到学校来拿刀杀人?保安都不管管的吗?进来的时候都不登记的吗?”   齐怀瑾知道这是他劫后余生之后的各种后怕和恼怒导致的情绪波动,所以没有说什么,只是开口纠正:“会被关起来的是精神病。”   等到了警局,李昊和叶功成的妈妈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去,他们也看到了一个多月没见的林局。   林局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之前看到的时候还有点啤酒肚,现在看起来倒是精神多了。   看出齐怀瑾探究的眼神,林局笑着说:“这段时间有个大案子一直在跟,就瘦了。”   能让林局自己亲自在跟的话,那肯定算得上是不得了的大案子。齐怀瑾没有贸然去打听他们的事情,只是开口问问关于叶功成妈妈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林局叹了口气:“很难说,因为她确确实实已经确诊了精神病。”   “怎么会这样?”齐怀瑾有些惊讶。   其实倒也不难理解,叶功成是家里唯一的独子,在学校里一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忽然跳楼死了,跳楼前只和自己的室友吵过架,这不管是谁都没办法不把事情和最后和他吵架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这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再加上叶功成本来也就算是老来子,他的爸妈年纪也大了,甚至都不存在再生一个孩子聊以慰藉的可能。   谁都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李昊又多么无辜?   警局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也多多少少知道齐怀瑾和闵旸来这边基本都是和林局一起的,所以也就没有把他们分开,反而是让他们一起进了林局的办公室。   林局的办公室没有多少的变化,除了摞在桌子上的文件变得越来越多之外,看起来还是之前的老样子。   流程都很熟悉了,林局给他们两个倒了杯茶,坐下来打开笔记本:“你们俩不知道是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怎么每次都可以遇到这些事情。”   “不知道,可能就是单纯和这些破事儿磁场比较合吧。”齐怀瑾喝了一口茶,靠坐在椅背上,无奈叹气。   办公室里空调打得很足,但齐怀瑾还是下意识靠在闵旸的身边。   林局打开文档的档口还抬眼看了他们一下,随后闷笑一声,说:“你们在一起啦?”   齐怀瑾没有听清,反问一句:“什么?”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们小年轻。”林局啧了一声,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对这些事情也颇有了解,随后笑着摇摇头,“我和我老婆都不坐一起这么黏糊了。”   一直都坐在身边充当着背景板和移动空调的闵旸没忍住偏头一笑,被齐怀瑾瞪了一眼捏了一把腰间软肉之后才忍住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是做笔录吗?”   看着闵旸和齐怀瑾的小互动,林局心知肚明,怕是小情侣本身还有事情要做的,也开始速战速决。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笔录了,干脆就一切从简,再加上只是目击证人,所以他们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花了半个多小时。   叶功成妈妈和李昊的这件事情和他们没有多少的关系,所以他们这次倒是没有去听审讯,反而是被警车送了回去。   徐侃出门剪头发,回来的时候还顺路去食堂打饭,正好看到他们从警车上下来。   都习惯了,这两个哥就算是过两天和局长称兄道弟拜把子他都觉得没有问题:“李昊还没回来?”   徐侃知道这件事情倒也不奇怪。叶功成妈妈闹出的那动静确实大,本来就是中午饭点的时候,下来准备买饭的人也多,看到那一幕的人也不少,这件事情立马又开始被大肆传播。   说到这件事也只能唏嘘。   一起回了宿舍,徐侃稀奇看着齐怀瑾坐在闵旸的腿上:“你们俩一点儿不出汗的吗?”   今天外面气温都到了三十六七度,这两人身上居然一点儿汗没出,他现在都忍不住想去先洗澡再吃饭了。   “我们这一路都有空调。”齐怀瑾张口就是胡诌,甚至还在闵旸的怀里换了个姿势。   倒也不是他真的想坐在闵旸的身上,毕竟这姿势看起来真的很难解释,但是闵旸这人总有各种办法来折腾他,要么就是乖乖坐着要么就是被戏弄一会儿再坐着,还好其他人都已经习惯这一幕,并不会多问。   徐侃想了想也是,警局、警车和宿舍都有空调,就楼下那两步路还不够流汗的,也不纠结,拿着自己的衣服去洗澡。   门还没开,他忽然收回手,问:“谁回来的时候没擦手吗?这门把手上全都是水。” 第一章 湖中鬼(一)   湖中鬼   再次听到叶功成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快要期末,期间他们倒是也遇到了不少觊觎齐怀瑾体质的玩意儿,最后全部都被闵旸给当零嘴儿磕了。   闵旸抱着正在吃冰棍看成绩的齐怀瑾:“什么时候回去?”   六月份的太阳毒辣,站在太阳底下晒得闵旸有点神色恹恹。   齐怀瑾现在已经适应了闵旸的各种亲昵动作,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站在树荫底下还黏在一起和连体婴一样的他俩到底有多引人注目,在被拍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齐怀瑾才稍微动了动:“放开一会儿,你身上也热了。”   说是不抗拒了,但其实也就是这段时间开始的。   死人最爽的一点就在于他身上是真的凉,不开空调睡在一起也完全不觉得热,在太阳底下贴在一起就更别说,带着移动空调一样。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在于齐怀瑾自己身上的温度有点高,没一会儿闵旸的身上也会沾染上活人的温度,失去做移动空调的能力。   不过还好,闵旸降温很快。   闵旸无奈稍微松开了一些,手又被齐怀瑾拉去贴在脸上降温。   “先回宿舍吧。”齐怀瑾不太喜欢这冰棍的口味,吃到最后几口腻得不行,反手就塞到了闵旸的嘴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行为有多亲昵。   闵旸也不介意,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已经完全变成了齐怀瑾处理剩余食物的存在,好在他对什么都不挑,什么都能吃。   走到宿舍楼下,齐怀瑾看到远处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正暴露在大太阳底下,身上还穿着一件和现在的季节格格不入的黑色长袖,热得满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也没有卷起袖子。   在看到他们过来之后,那干瘦到风一吹就要倒下的女人眼睛一亮,立刻开口道:“你们是这里的学生吗?”   口音很浓重,而且还不是本市的。   这女人实在是太反常,齐怀瑾有点谨慎,没有开口,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背后的闵旸又一次贴过来紧紧搂着他。   干瘦女人有些尴尬得笑笑,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我是李昊的妈妈,我来找他,但是我进不去,你们能不能帮我叫他下来?”   齐怀瑾没有应声,只是看着这女人。   “你不是。”闵旸先开口了,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热烈的阳光之下声音都显得有点懒散,“你口音太重,李昊的父母都是本地人,没有这么重的口音。而且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眼珠乱转视线飘忽,很明显是在说谎。”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李昊的妈妈,只要从门口进去找到宿管阿姨登记了就可以上楼,没必要顶着这么毒辣的太阳在门口等待着,这么热的天气除非是有课,不然她就算是在这里等一天估计都等不到李昊下楼。   齐怀瑾不打算搭理这古怪的女人,绕过她就想上楼,迎面却下来一个熟悉的人。   李昊。   7312的事情出了之后李昊就一直都有点被排挤的意思,宿舍里也不是很喜欢待,毕竟他是最后一个和叶功成还有交流的人,甚至还是和叶功成吵架。   李昊还和他们打了招呼,转眼一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立刻脸色一变:“你干嘛又来找我!”   那女人在看到李昊之后满脸怨怼,眼睛里出现疯狂的神色,她从自己的长袖里摸出来一把水果刀,向着李昊扑过去,嘴里还高声叫喊着:“你还我儿子的命!你这个杀人凶手!”   水果刀尖利的刀尖印在李昊的眼里,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并没有去躲。   一条胳膊从他身边伸过来,齐怀瑾险之又险拉开了李昊,而那尖锐的水果刀则是因为女人没有站稳的缘故狠狠扎在了地板上。   大理石地砖还是要比水果刀硬,那水果刀应声折断。   和水果刀一起折断的好像还有那干瘦女人积攒起来的全部勇气,宿管阿姨在宿管室里看到这一幕魂儿都吓飞了,庆幸还好没有出事,跑过来的时候干瘦女人已经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李昊在女人嘶哑的哭声里所有的思绪都瞬间回笼,在意识到自己差点被这女人杀了之后勃然大怒,冲过去就要踹她:“你他妈的疯女人!你还不够……”   齐怀瑾抓住了他,没让他真的踢到那女人。   女人被宿管阿姨架起来,嘴里还哭叫不休:“我的儿子啊!我的功成!你这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还可以逍遥法外!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吗?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儿子死了你还活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呢,你呢!”   女人枯瘦的手指指过在场每一个人,声声泣血。   谁都听得出来她其实是叶功成的妈妈。   叶功成的事情其实最后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解决办法,李昊是最后和叶功成吵架的人,但是根据各种报告显示叶功成是个正常人不存在任何的心理疾病,而且李昊和叶功成吵架的内容并不足以让一个稳定的正常人主动选择跳楼,所以这件事情没办法归罪到李昊的头上。   最后结案的时候也只能以叶功成自杀做结尾。   叶成功的父母也去警局闹过很多次,可他们也没有任何的证据,说到底也就是胡搅蛮缠。   学校的保安很快也闻讯赶来,因为叶功成的妈妈携带刀具并且还对李昊意图杀害,所以警察也很快赶到,把她塞进警车里给一起带走。   作为目击证人,齐怀瑾和闵旸当然也是要去的,再加上一个作为受害者的李昊,一辆车后面要坐三个成年男人,其中两个还身高腿长发育极为过分,就显得后座格外拥挤。   齐怀瑾是万万没想到过去了这一个多月他还可以和闵旸一起坐在警车上去警局。   估计其他人一辈子去警局的次数都没有他一个学期去的次数多。   李昊还愤愤不平在嘴里骂着:“她是不是有病?这种神经病不应该被关起来吗?他妈的跑到学校来拿刀杀人?保安都不管管的吗?进来的时候都不登记的吗?”   齐怀瑾知道这是他劫后余生之后的各种后怕和恼怒导致的情绪波动,所以没有说什么,只是开口纠正:“会被关起来的是精神病。”   等到了警局,李昊和叶功成的妈妈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去,他们也看到了一个多月没见的林局。   林局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之前看到的时候还有点啤酒肚,现在看起来倒是精神多了。   看出齐怀瑾探究的眼神,林局笑着说:“这段时间有个大案子一直在跟,就瘦了。”   能让林局自己亲自在跟的话,那肯定算得上是不得了的大案子。齐怀瑾没有贸然去打听他们的事情,只是开口问问关于叶功成妈妈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林局叹了口气:“很难说,因为她确确实实已经确诊了精神病。”   “怎么会这样?”齐怀瑾有些惊讶。   其实倒也不难理解,叶功成是家里唯一的独子,在学校里一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忽然跳楼死了,跳楼前只和自己的室友吵过架,这不管是谁都没办法不把事情和最后和他吵架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这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再加上叶功成本来也就算是老来子,他的爸妈年纪也大了,甚至都不存在再生一个孩子聊以慰藉的可能。   谁都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李昊又多么无辜?   警局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也多多少少知道齐怀瑾和闵旸来这边基本都是和林局一起的,所以也就没有把他们分开,反而是让他们一起进了林局的办公室。   林局的办公室没有多少的变化,除了摞在桌子上的文件变得越来越多之外,看起来还是之前的老样子。   流程都很熟悉了,林局给他们两个倒了杯茶,坐下来打开笔记本:“你们俩不知道是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怎么每次都可以遇到这些事情。”   “不知道,可能就是单纯和这些破事儿磁场比较合吧。”齐怀瑾喝了一口茶,靠坐在椅背上,无奈叹气。   办公室里空调打得很足,但齐怀瑾还是下意识靠在闵旸的身边。   林局打开文档的档口还抬眼看了他们一下,随后闷笑一声,说:“你们在一起啦?”   齐怀瑾没有听清,反问一句:“什么?”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们小年轻。”林局啧了一声,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对这些事情也颇有了解,随后笑着摇摇头,“我和我老婆都不坐一起这么黏糊了。”   一直都坐在身边充当着背景板和移动空调的闵旸没忍住偏头一笑,被齐怀瑾瞪了一眼捏了一把腰间软肉之后才忍住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是做笔录吗?”   看着闵旸和齐怀瑾的小互动,林局心知肚明,怕是小情侣本身还有事情要做的,也开始速战速决。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笔录了,干脆就一切从简,再加上只是目击证人,所以他们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花了半个多小时。   叶功成妈妈和李昊的这件事情和他们没有多少的关系,所以他们这次倒是没有去听审讯,反而是被警车送了回去。   徐侃出门剪头发,回来的时候还顺路去食堂打饭,正好看到他们从警车上下来。   都习惯了,这两个哥就算是过两天和局长称兄道弟拜把子他都觉得没有问题:“李昊还没回来?”   徐侃知道这件事情倒也不奇怪。叶功成妈妈闹出的那动静确实大,本来就是中午饭点的时候,下来准备买饭的人也多,看到那一幕的人也不少,这件事情立马又开始被大肆传播。   说到这件事也只能唏嘘。   一起回了宿舍,徐侃稀奇看着齐怀瑾坐在闵旸的腿上:“你们俩一点儿不出汗的吗?”   今天外面气温都到了三十六七度,这两人身上居然一点儿汗没出,他现在都忍不住想去先洗澡再吃饭了。   “我们这一路都有空调。”齐怀瑾张口就是胡诌,甚至还在闵旸的怀里换了个姿势。   倒也不是他真的想坐在闵旸的身上,毕竟这姿势看起来真的很难解释,但是闵旸这人总有各种办法来折腾他,要么就是乖乖坐着要么就是被戏弄一会儿再坐着,还好其他人都已经习惯这一幕,并不会多问。   徐侃想了想也是,警局、警车和宿舍都有空调,就楼下那两步路还不够流汗的,也不纠结,拿着自己的衣服去洗澡。   门还没开,他忽然收回手,问:“谁回来的时候没擦手吗?这门把手上全都是水。” 第二章 湖中鬼(二)   王子强立马擦了擦自己手心因为打游戏出的手汗,举起手给徐侃看:“不是我啊,我这出汗了而已。”   那就更不可能是刚回来的另外三个人了,徐侃抬头看了一眼,嘟囔道:“空调漏水了?”   齐怀瑾神色一凛,拍拍闵旸绕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来了?”   也不是他多想,就是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和闵旸待在一起,对这些东西也比较敏感了一些,虽然还没有看到,但是他也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闵旸正埋头在齐怀瑾的后背上,闻言一点头。   这段时间齐怀瑾天天拽着他出去晒太阳美其名曰肤色太白会被看出异常,但是奈何晒到现在他还一点儿的颜色变化都没有,死都死了,肤色自然也就苍白无比。   太阳对闵旸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但是会让他不舒服,齐怀瑾想要的就是这样提不起精神的闵旸,免得一天到晚精神旺盛就想着怎么祸害人。   这段时间的徐侃说要开始养生,每天中午吃完饭都要午睡,王子强看到徐侃洗完澡出来之后也降低了自己的声音,示意对方去睡觉。   徐侃爬到床上却没有多少睡意,没忍住再掏出手机开始修图。   因为徐侃的名声在“悯玉CP”的CP楼里实在是太大,还会有些其他的女生拍到照片会传给他,他本来就很热衷这件事,所以也都是无偿的,今天他照常也收到了一个小姐姐拍的六七张照片,每一张的角度都很好,显得这两个人十分相称。   修着修着,有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徐侃缓缓放大那张图,看着站在齐怀瑾身后不远处的身影,忽然觉得有点冷。   “闵哥,你们今天在湖那边的时候没有看到什么人吗?”   徐侃的声音有些颤抖,齐怀瑾抬起头,有些不解:“什么湖?什么人?”   他这段时间一直都遛狗一样在整个明安大学带着闵旸到处瞎走,还真不记得自己到底经过的是哪个湖。   “鸳鸯湖那边。”   “你俩去鸳鸯湖那边干啥?约会啊?”王子强还带着耳机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大着嗓门儿说道。   齐怀瑾有时候真的很怀疑王子强的耳机到底是不是真的降噪耳机,这倒霉孩子可别是被骗了,怎么每次他们说话都可以听见,于是也提高音量说道:“要你管!”   明安大学有两个湖,位置正好在对角线上。   一个是天然形成的叫求知湖,因为地理位置不太好、就在主教学楼的边上,导致这个湖虽然有着一个很牛的名字却没有人愿意待在那边,甚至还被认为是碍手碍脚的存在,刚好挡住了另外一条鹅卵石路,导致他们过来的路上还得绕一圈。   另外一个就是明安大学出名的鸳鸯湖,鸳鸯湖是人工湖,当时是学校找的风水大师说这里需要再有一个湖风水才好,所以挖出来的,位置比较偏僻还栽种着不少的树,但就有不少的小情侣喜欢在那边谈情说爱喂蚊子,堪称是约会圣地。   齐怀瑾想了想,他确实是带着闵旸去过鸳鸯湖那边,还遇到了一对情侣在树林里接吻,看到他们还跑得飞快,和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于是说道:“去了,只看到一对小情侣。”   “不是,你看这个!”徐侃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他把手机举到齐怀瑾的面前,手指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你看这是谁?”   照片的像素很不错,就算是被这样放大依然可以看清楚站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男人。   齐怀瑾第一眼只觉得眼熟,还是身后的闵旸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又垂回去:“叶功成。”   真是叶功成?   闵旸虽然不靠谱但是这种事情上不会开玩笑,齐怀瑾拿过手机仔细看。   叶功成穿的还是跳楼那天那件衣服,因为低垂着脑袋的关系从拍摄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到他的脸,身形倒是已经可以对上。   死了一个多月的人忽然出现?   也不算是忽然出现,之前叶功成跳楼的时候他们也看到过叶功成,但是因为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这件事情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没有人再次提起,直到今天,他们再次看见了叶功成。   齐怀瑾还记得一个月之前在警局问过林局关于叶功成这件事情的情况,那时候林局说了叶功成让李昊不要去学校后面的人工湖。   一般他们都把明安大学的南门叫做正大门,求知湖所在的位置就是更接近南门,那位置在学校后面还是人工湖,百分百就是鸳鸯湖。   之前一直都没有认真思考的问题现在因为叶功成的再次出现而变成了一个不得不去深思的问题,为什么叶功成要阻止李昊去鸳鸯湖?不仅如此,甚至还在和李昊吵完架之后毫无征兆就跳楼了?   “那就去看看。”闵旸还是神色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就连声音都大不起来。   这段时间他又是被当做移动空调又要出去晒太阳、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因为前两天又一次动手动脚被齐怀瑾用被子捆得结结实实,他第一次觉得当鬼也累。   白天去是肯定不行的,他们两个的外形实在是太显眼、在明安大学也太出名,万一被人看到他们一起在鸳鸯湖这种约会圣地,那才是真的有嘴都说不清了。   徐侃被吓得不轻,但是看到面前这两个哥还不为所动,忽然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齐怀瑾把手机还给徐侃,从闵旸的腿上下来,拍拍闵旸苍白的脸,对着徐侃笑道:“我们到时候去看看,你闵哥对这些事情,那可真是信手拈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徐侃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的齐怀瑾似乎已经完全不抗拒闵旸的动作了,甚至还会主动做出一些在外人看来都觉得眼红心跳的小动作。   徐侃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了一下齐怀瑾,顺带着给撩人不自知的他在心里点了几支蜡烛,又回到了自己床上。   齐怀瑾也到床上,今天周六他五点多就遛狗一样带着闵旸出门,这样的做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闵旸是没精神动手动脚了,他也确实是困到需要补觉。   放下床帘,齐怀瑾闭上眼午睡。   ****   齐怀瑾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齐章了。   齐章在他梦里的那些歇斯底里都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在记忆里模糊成一个看不清的黑点,就连埋在心里的那根刺都逐渐软化。   直到他再次看见齐章,他才知道人要是想要遗忘一件事情,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是不够的。   齐章依然要比他印象当中的老人要年轻,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齐妈妈也在这次的梦境之中,看起来苍白又虚弱,只不过看起来和现在相差不多,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说道:“爸,给他取个名字吧。”   “叫,叫怀瑾。”齐章腾出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又怕给这骨头都是软透的小婴儿抱坏了,小心翼翼缩回手,“叫怀瑾。”   齐怀瑾第一次看见幼时的自己,小小的一团,和电视剧里看到的不一样,不哭不闹,也不是浑身皱缩和小猴子一样,浑身上下都白得发光,像是一块温润的玉。   让齐怀瑾没想到的是原本还抱着幼时的他满脸欣慰的齐章忽然又开始落下泪,甚至还往下深深一跪:“秀娥,我对不起你啊!”   秀娥是齐妈妈的名字,她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后不管自己的虚弱立刻伸出手去搀扶齐章:“爸!你这是做什么!”   齐爸爸也站在一边,一看到齐章这样也忙不迭凑过来想要扶起齐章。   齐章却沉默避开了齐爸爸和齐妈妈的手,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在最后留下一声痛哭。   “怀瑾这一辈子注定要不平静,这都是我的错。”齐章老泪纵横,怀里抱着的小齐怀瑾还伸手抚摸着他胡子拉碴的下巴,“我因为自己的贪欲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现在这个代价还延续到了这孩子的身上。”   齐章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齐怀瑾就站在不远处,听着齐章涕泪横流坦白,就算是心里实在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办法。   闵旸之前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齐爸爸和齐妈妈听完了齐章的话,双双陷入沉默,最后还是齐妈妈先忍住了喉间的哽咽,依然伸出手搀扶齐章:“爸,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想到怀瑾会是这样的体质。”   当时齐怀瑾出生的时候到处都是黑云压城,可最后也没有落下任何一滴雨水,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感叹着这天气的反常。   那黑云一直都跟着他们,回到村子之后黑云低得快要吞没整个小山村,就连村子里的哑巴婆婆都跑来目瞪口呆看着被包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双手着急比划,一直都挂在手上的那串骨头手串也应声而断。   “你去把我衣柜里那个上锁的抽屉打开,钥匙放在下层的篮子底下。”齐章稍微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之后就伸手指了指那摆放在不远处的黑木衣柜,手指还有些颤抖,示意齐爸爸去打开。   齐爸爸的动作很快,找到钥匙之后打开抽屉,那里面只放着一块翠绿的玉。   齐怀瑾也跟着走过去看,这块玉很眼熟,好像就是之前他在前一个梦境里脖子上带着的那一块,只不过现在的这块玉通体完美无瑕,还没有之前那么多的裂纹。   齐妈妈不解:“那块玉有什么用?”   齐章把那块玉找了一根红色的绳子串起来,声音低沉缓慢:“这块玉是我之前拜入师门的时候我师父给我的,戴在身上可以百毒不侵妖邪不近,怀瑾戴上的话就不会有任何的鬼怪发现他是极阴之体。”   翠绿的玉被挂在了小齐怀瑾的胸前,幼嫩的小手还有一下没一下抓着那块玉扯着玩儿。   看着怀里这个承载着无数希冀的孩子,齐章的心里一阵柔软,齐爸爸却皱着眉:“爸,你不是说这块玉这辈子都不会再拿出来了吗?”   “现在不是纠结那些事情的时候了,就算是真的要我死了,我也要保住我的孙子。” 第三章 湖中鬼(三)   齐怀瑾昏昏沉沉醒来,在梦里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导致他现在甚至都有点头疼。   一睁眼就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看着他。要是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被吓一跳,但是齐怀瑾这段时间下来已经习惯了闵旸的神出鬼没,只是伸手推了一把就坐起身:“几点了?”   “快要八点半了。”闵旸躺在床上,头发散乱着,因为一直都没有修剪的关系,比起之前要长出不少。   齐怀瑾皱眉。   他睡着之前是中午,这一睡直接睡了这么久吗?   今天晚上还得去一趟鸳鸯湖看看能不能遇到叶功成,齐怀瑾也不纠结自己睡了多久,十分不放心掀开衣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确定没有任何的痕迹之后才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下床。   徐侃和王子强都没有在寝室,齐怀瑾拉开门,刚走两步就踢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之前在停车场踢到一垃圾袋的尸块这件事情造成的心理阴影现在都还挥之不去,齐怀瑾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碰到了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差点一嗓子嚎出来,还好往后退了两步之后看到地上是两个人影。   而且其中一个还很眼熟——雷晓。   刚才齐怀瑾踢到的就是雷晓的左手。   齐怀瑾皱眉,低声和身后的闵旸说:“这人是不是缠上我们了?怎么阴魂不散的?”   雷晓迷迷糊糊之间被人踩了手,吃痛之间慢慢清醒,嘴里嘟囔着骂人,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齐怀瑾,连忙站起来,还不忘伸腿踢了踢自己身边的男人:“瑾哥,闵哥。”   蹲在他身边的是今天下午的时候被叶功成妈妈拿刀差点给剁吧剁吧了的李昊,他也忙不迭站起身,擦了一把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之后跟着雷晓一起喊。   搞得和黑社会见大哥一样,齐怀瑾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雷晓脸上出现一点谄媚的笑:“是这样的,李昊今天和我说他看到了一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但是不知道怎么解决,我想着之前我的事情都是你们帮忙解决的,我就想着带他来求求你们,反正实在不行的话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嘛。”   每个宿舍都会有自己的现眼包,比如之前在735打算在宿舍里招鬼玩、后来真的见鬼的雷晓以及7312和叶功成吵完架之后对方就跳楼自杀现在完全被有意无意孤立出来的李昊。   这俩人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始报团取暖了,关系居然比以前还要好。   察觉到齐怀瑾探究的眼神,李昊立马点头:“是真的。”   “你看见什么东西了?”闵旸语气不善。   他愿意晚上和齐怀瑾一起出门打的就是双人世界的主意,现在还冒出来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李昊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缺根筋,听到闵旸搭话之后和搭上了救命稻草一样看过去:“我看见叶功成了。”   本来就是打算去找一找叶功成的齐怀瑾闻言再次微微低头看向他:“在哪里看见的?”   “就我们宿舍。”李昊现在说起这件事情还是觉得脊梁骨冒寒气,“我从警局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我随便吃了点打算回宿舍洗澡。你们知道的,我们宿舍现在另外两个人有点不待见我,所以我回去之后他们就出去了。但是我拿着衣服去洗澡的时候我听到另外一个浴室有水声,而且门也锁着,里面还一直往外面流水。”   另外两个室友都已经不在宿舍里了,叶功成跳楼死了,7312一直都没有其他人住进来,现在就他一个,那这里在洗澡的到底是谁?   鸳鸯湖那边现在叶功成在不在是个未知数,听到李昊这么说,齐怀瑾看了闵旸一眼,随后说:“跟着来吧。路上说说之后发生的事情或者你在警局里的事情。”   几人一起下楼,雷晓大大咧咧拍了拍李昊的肩膀,笑道:“哪儿还有什么后来啊?他壮着胆子和里面的人搭话之后一听到那回话的人是叶功成,就跑来我宿舍了。”   “你确定那是叶功成的声音?”齐怀瑾头也没回,把和自己贴得过分紧密的闵旸往边上推了推。   李昊没注意到前面两个人的小动作,十分肯定点点头:“百分百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的声音。”   也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可以忘记对方的声音那才是没心没肺。   “那你在警局里呢?”   齐怀瑾下楼的时候还和宿管阿姨打了招呼。   没说到的时候还好,现在一说到,李昊就气得脑袋充血:“说到叶功成的妈妈,我真的无语了,完全就是疯子!她非说是叶功成给她托梦了,一直在说什么不要去湖边不要去湖边,她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和叶功成之前吵架的时候说到了鸳鸯湖的事情……现在我们是要去哪里?”   齐怀瑾没有回答他后面的问题:“叶功成为什么让你们不要去湖边?”   “我怎么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问他了。鸳鸯湖那边天天有那么多人要去,我都没见任何人出问题啊,那天晚上我都和我女朋友约好了在鸳鸯湖见面的,叶功成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非要抓着我不让我去。瑾哥,要是换你的话你遇到这样的事情难道不会刨根问底?”   闵旸打断他的话头,绷着脸道:“他没女朋友。”   李昊有点讶异居然是闵旸打断自己,但好歹现在是需要他们帮助所以立刻道:“我知道!瑾哥现在守身如玉,我就是打个比方,举个例子。”   “守身如玉”四个字算是取悦了闵旸,哼了一声算是对李昊的回答。   齐怀瑾看着身边这嘴角都要翘起来的骚炮,满脸嫌弃。   鬼和人的脑袋难道不是同一种构成的吗?   现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叶功成死活不让李昊去鸳鸯湖。   鸳鸯湖作为明安大学的约会圣地,每天在那边的小情侣没有十对也有八对,这么长时间了除去最开始那段时间的几起逐渐要被淡忘的命案之外,并没有再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件。   叶功成当时的态度就很诡异,为什么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情和李昊吵架?甚至还在吵架之后直接跳楼?   那鸳鸯湖有什么东西?   李昊看着这路线越来越不对劲,满脸疑惑:“所以我们这是去哪里?”   之前他和女朋友约会的时候也经常走鸳鸯湖,现在他怎么看这条路越走越眼熟呢?好像是要往……   “鸳鸯湖。”   前一秒还在说叶功成是因为鸳鸯湖和自己吵架,后一秒就得跟着他们去鸳鸯湖,李昊的脸都要绿了,憋了半晌,讪讪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去鸳鸯湖啊?”   雷晓一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少说两句,并且自以为在找补一样说了一句:“你管那么多呢?总不可能是约会去的。”   齐怀瑾懒得搭理后面这两个活宝,在看到两棵巨大的合欢树之后再往里面走一段就是鸳鸯湖了。   鸳鸯湖周边果然已经躲着不少的小情侣,一共就四把长椅,现在全都坐满了人。   鸳鸯湖之所以这么出名不是还没有道理的,因为是人工湖的关系,周围都非常平整,等到月亮逐渐升起来的时候就正浩可以照到这一潭湖水之中,波光粼粼,再加上周围的植被多萤火虫也多,之前甚至还有前几届的学长学姐在鸳鸯湖求过婚。   当时求婚的阵仗很大,当天晚上的动静可以算是惊动了大半个明安大学,那个帖子现在还依然加红加精挂在明安大学的论坛之中,几乎每年都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情侣在里面留下誓言表示他们以后也要在鸳鸯湖求婚。   齐怀瑾对这些需要强大共情能力才可以感受到的浪漫没有什么天然敏感,可那么大火的帖子他也是看过的。   鸳鸯湖被称为约会圣地、有学长学姐在这里大阵仗求婚,这就导致了鸳鸯湖的名声更高,反过来又导致更多的小情侣来到鸳鸯湖。   大大咧咧坐在长椅上的这几对小情侣还好,最多只是两个人之间对视一笑说些话,但是那些躲在小树林里的就不一样了。   齐怀瑾听着自己右边的树林里传出男人急躁的声音和女人的娇笑声,总觉得他们四个大男人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雷晓有点不太好意思了,黝黑的脸透出一点红,他勉强凑过来:“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怪尴尬的……”   谁不尴尬?非要说出来吗?!   齐怀瑾轻咳一声,只是轻声道:“等。”   其实要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等到叶功成。   其中一条长椅已经空出来了,闵旸懒得在这里喂蚊子,拽着齐怀瑾就过去十分自然坐下。   原本还有另外一对小情侣走过来想坐下欣赏欣赏这月初升映入湖水的美景,这早早看好的位置却被其他人占住了,下意识就想要张口。   齐怀瑾注意到了,转头用口型说着抱歉。   转过头之后齐怀瑾才意识到那两人居然都是女孩子,高一些的那个女孩子显然是认出了齐怀瑾,再看看他身边坐着没什么精神脑袋都耷拉在齐怀瑾脖颈出的闵旸,立刻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拉着身后的长发女生往后退。   就算是离得远了,这两个女孩子激动的交谈声依然没有躲过齐怀瑾的耳朵:“是齐怀瑾!他身边那个是闵旸!被我磕到真的了,不愧是徐妈妈!”   “我早就和你说了他们俩真的很真,我给你看徐妈妈今天最新更新的,都快甜死我了!他们两个要不是真的我俩就是假的!”   “别别别啊宝贝,他们肯定是真的,咱俩也是真的。”   交谈的声音越发远去,李昊和雷晓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齐怀瑾保持着面上的假笑,手里的手机被攥得快要爆炸。   徐妈妈,是哪位?   最好别告诉他是徐侃那个B。 第四章 湖中鬼(四)   夜色渐浓,六月的天晚上的蚊子多得可以把人抬走,小情侣们三三两两离开,就连雷晓和李昊都实在站不住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休息。   在拍死自己胳膊上一连三个站成一排十分配合在吸血的蚊子之后,雷晓满脸苦涩:“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到底是在等谁啊?”   李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胳膊上腿上全都是蚊子包,腿上因为汗毛比较重的关系还好不至于很重灾区,但要是这么一晚上都在这里慈善喂蚊子那也太遭罪了,他还不如回去和死去的叶功成一起洗澡。   真要是和叶功成一起洗澡是不可能的,毕竟他现在看到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湖边的叶功成,手就已经开始发抖了。   长椅的质量不是很好,只要这边在抖,就连雷晓那边都一起抖得厉害,雷晓本来就被蚊子咬得烦躁,扭头低吼道:“你抖什么?”   “我我我……那边,那边。”李昊压着声音也可以听出他声音当中的歇斯底里。   雷晓不明所以,转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什么?”   等到看清楚那越走越近的叶功成之后,两个人齐齐骂了一句脏话,连滚带爬钻到了闵旸和齐怀瑾那边寻求保护。   雷晓抬头:“闵哥……”   可后面的话却在也说不出来了。   现在的闵旸正把自己的脑袋搁在齐怀瑾的颈窝之中,而齐怀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睡着了,正被闵旸抱在怀里,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大腿都完全没有任何一个蚊子包,睡得十分沉稳。   雷晓之前是猜测过这两个人的关系的,现在更是笃定,李昊倒是没见过这么有冲击力的场景,立马低声“卧槽”了一句。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齐怀瑾听见了。   这段时间齐怀瑾总是很容易累,稍微不注意就会睡着。   在醒过来之后大脑还没完全启动,他伸手拍拍闵旸放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放开我。”   要说刚才李昊还觉得这俩人只是单纯哥俩好的话,现在一听齐怀瑾这声音就知道了,心下佩服,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过来干嘛的,直勾勾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齐怀瑾稍微坐着清醒了一会儿,转头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雷晓和李昊:“你俩过来干什么?”   李昊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立刻道:“叶功成!我们看到叶功成了!”   “啊,现在说好像有点晚了。”齐怀瑾抬起头,视线越过身旁的两个人看向他们的身后,“已经过来了。”   李昊悚然回头,发现刚才和他们至少还隔着半个鸳鸯湖的叶功成现在居然已经和他们相差不多三四米的距离!   闵旸没有任何的动作,在齐怀瑾站起来之后也只是懒懒散散抬眼看了一下,伸手揽着齐怀瑾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腰处继续闭目养神。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齐怀瑾已经养成了下意识观察闵旸反应的习惯,知道如果闵旸是这副样子的话就代表着没有任何的威胁。   雷晓和李昊都快吓到抱在一起了,却看见原本都站起来的齐怀瑾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慢吞吞坐回去。   “不是,瑾哥!救命啊!”李昊想叫又不敢叫,生怕激怒了越走越近的叶功成,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一只尖叫鸡。   “没事,安心。”齐怀瑾养成了狐假虎威的性子,反正不管怎么说自己背后还坐着闵旸,叶功成就算是暴走过来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李昊闭上眼睛打算迎接自己的死亡。   果然,靠谁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靠这种满眼只有自己喜欢的人的基佬。   想象当中的痛苦一直都没有降临,李昊不可置信睁开眼,却看见都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叶功成居然忽略了完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他,而是按照着原本的路线一直往前走,看样子是要一次又一次环绕鸳鸯湖这么走。   齐怀瑾也长舒一口气,要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叶功成走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血腥气实在是太重了,人在潜意识里还是会害怕。   闵旸却在这时候睁开眼看着越走越远的叶功成:“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李昊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了,声音也有些扭曲。   “他身上不仅仅是血腥气,还有水的味道。”闵旸说,“还有点泥土的味道。”   水和泥土的味道?   可叶功成明明就是跳楼死的啊!   李昊不是很明白闵旸的意思,有些结巴:“这这这是什么意思?叶功成不是跳楼下去的吗?都有其他人看见了,我可没有说谎。”   “没有说你说谎,只是有可能尸体在说谎。”闵旸站起身,走到刚才叶功成走过的位置,招呼其他人过来看,“看脚印。”   叶功成没有穿鞋子,鸳鸯湖这一边为了防止杂草到处乱长来不及处理所以都是铺的灰色地砖,没有下过雨,地砖很干燥,但是他们现在可以看到十分明显的脚印。   那是叶功成的脚印。   齐怀瑾也低着头仔细观察:“除了脚印之外还有水滴。”   长长一路蔓延过去。   齐怀瑾忽然想起来今天徐侃要去洗澡的时候说通往卫生间铁门的门把手上有水,当时闵旸也确实感受到了有不对劲的东西在宿舍里,难道那时候进宿舍的是叶功成?   察觉到齐怀瑾探寻的目光投向自己,闵旸摇头。   当时在宿舍里的不是叶功成。   味道不一样。   看着依然一圈一圈在绕着鸳鸯湖打转的叶功成,闵旸当机立断:“他现在是没有意识的,跟上去。”   现在叶功成的状态更接近于地缚灵,但是又和地缚灵不太一样。   地缚灵一般只会出现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反反复复重复着生前的行为。   很多人都看到叶功成是跳楼下来的,现在他们看到的叶功成却是在鸳鸯湖一圈一圈打转,七号楼和鸳鸯湖的位置可不近,他们几个走过来也花了好几分钟。   这场景看起来依然是有些诡异的,前面两个男人紧紧靠在一起往前走,散步一样,他们身后跟着的另外两个却显得有点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叶功成低垂着脑袋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像是精心测量过完全没有任何的误差,身后的脚印逐渐消失之后又被新的脚印覆盖。   鸳鸯湖的规模算不上小,就这么跟着叶功成走了两圈,齐怀瑾都觉得有点累,拽了拽闵旸的衣角:“还要继续走多久?”   这转来转去都到了他们之前出发的原点了。   闵旸一言不发,停下来,转头往湖边走去。   鸳鸯湖的周围一圈是有木质栅栏的,还挂了牌子禁止进入,湖水很深,如果不小心落水的话施救不及时很容易出人命。   那木质栅栏挡得住其他人却挡不住闵旸,他手一撑就干脆利落跳了过去。   齐怀瑾也如法炮制,让李昊和雷晓在外面等着。   脚下是被湖水浸透的湿软泥土,再往前不到半米的距离就是鸳鸯湖的湖水,闵旸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见着闵旸就要一脚踩进湖里,齐怀瑾立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   “水里有东西。”闵旸被抓住之后倒也没有继续往前,免得把齐怀瑾一起带下去。   齐怀瑾眼睛一瞪,不仅没有松手还把闵旸往回拽了拽:“你疯了?这还是在学校里,而且李昊和雷晓都在后面,你前脚进去他们后脚就得去叫保安来捞你,你信不信?”   闵旸回头看着真的已经掏出手机的李昊和雷晓,无奈道:“可水里真的有东西,我必须要下去。”   “现在水里就算是有你的半条命你也不能下去,大不了晚点再来。”齐怀瑾态度强硬不容置疑。   齐怀瑾真正决定的事情不管是谁都没办法改变,闵旸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他唱反调,最后一点头,带着齐怀瑾翻回了外围。   李昊和雷晓凑过来,雷晓心有余悸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他们看,上面报警电话的号码都摁好了:“你俩刚才那样子我还以为被鬼魇了要跳湖殉情了,吓得我都准备报警了。”   现在最应该让人害怕的鬼就站在他们的面前,还能有什么鬼魇得住他们?   齐怀瑾懒得解释,双手分别各拍一人的肩膀:“好了,先回去。”   “就这么回去了?”李昊忧心忡忡看着还在围着鸳鸯湖打转的叶功成,“他怎么办?”   雷晓一拍他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道:“难不成你还打算在这里陪他?闵哥他们自己有想法,你就别瞎操心了。”   齐怀瑾没说话,他们现在回去其实是为了过会儿晚点了趁没人的时候再来。至于叶功成的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还得看闵旸到时候怎么处理。   几人回到宿舍的时候正好又碰到宿管阿姨,宿管阿姨神色有些慌乱在打电话,看到他们之后立刻起身和电话那边说:“欸好好好没事了,他们回来了。”   说着宿管阿姨就挂断了电话,走过来,语气有些凶:“你们今天去湖边了?”   应该说的是鸳鸯湖。   齐怀瑾一点头:“怎么了?”   “这段时间都不要过去了,学校那边说湖要修整一下,最近学生都不可以往那边去。”宿管阿姨认识齐怀瑾,他皮相长得好看人又会说话,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也不例外,就连声音都软化了不少,“今天九点多刚下的通知,那时候很多同学都回来了,你们一直没回来,校长那边都给我打电话了。”   看起来刚才那就是校长的电话了。   鸳鸯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能导致学校在晚上九点多下通知,而且叶功成之前也一直都说不要去湖边,闵旸还说湖里面有东西。   一个人工湖,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么多的事情?   看着齐怀瑾还有点心不在焉,宿管阿姨加重语气:“真的不可以再过去了,听到了吗?”   齐怀瑾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第五章 湖中鬼(五)   “刚才还说‘谢谢阿姨’的乖宝宝现在跟着我一起出来,真的好吗?”闵旸脱了身上那件灰色短袖,看着站在岸边趿拉着拖鞋的齐怀瑾,满眼的笑意。   齐怀瑾看着不远处还在绕着鸳鸯湖的叶功成,语气不耐:“要下去就赶紧的,不下去就回去睡觉。”   真要睡觉也不可能,齐怀瑾今天睡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再加上脑海之中一直都盘旋着各种没办法被解答的疑问,现在神经都还处在十分兴奋的状态。   闵旸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无声一笑,随后抓住了齐怀瑾的手:“要是我真死在下面,你给不给我守寡?”   “你都死了多少年了说这个?”齐怀瑾十分嫌弃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兴致勃勃,“说起来你到底今年算是多少岁?死了多久了?”   闵旸不说话了,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齐怀瑾,直到给对方都看出鸡皮疙瘩了才一转身跳入湖中。   鸳鸯湖是个人工湖,下面没有正常的活水流动,所以定期都有人过来进行打扫,水面上只飘着零星的几篇浮萍。   齐怀瑾坐在红漆都有些脱落陈旧的长椅上,抱着闵旸的短袖看水面逐渐恢复平静,拿出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都已经深夜,再加上学校临时下的通知,一般来说这边不可能会有人再过来,除去还在一圈一圈不知疲倦走着的叶功成之外就只剩下了齐怀瑾一个人。   周围太安静了,唯一还能发出声音的就是齐怀瑾手机里游戏的音效,被这死寂的环境衬托得格外响亮。   死了第六次之后齐怀瑾抬头,水面依然安静,时间也才过去小半个小时,闵旸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闵旸早就已经死透了不需要呼吸,这个理由被齐怀瑾拿来安慰自己第三次的时候他确实是忍不住了,翻过木栅栏,靠着木栅栏蹲下,专心致志观察着湖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闵旸不在身边的关系,六月份的晚风居然都有了刺骨的冷意,齐怀瑾搓了搓自己被冷到起鸡皮疙瘩的胳膊,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齐怀瑾瞬间转头看着刚才自己看到某些东西的方向。   依然是鸳鸯湖,在靠近湖中心的位置,而且绝对不是闵旸的影子。   湖面没有任何的异常,刚才那一切都仿佛只是齐怀瑾的错觉。   可惜齐怀瑾从不怀疑自己,他依然盯着那一片位置,直到再次看见某个转瞬即逝的影子。   是个影子,体积很大,速度也很快,只是浮起来一瞬间就很快沉了下去。   齐怀瑾沉吟片刻,往前走了两步,找了一个比较低矮的位置蹲着身子弯腰,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手指去触碰湖面。   冰冷的湖水包裹着手指的一瞬间,齐怀瑾听到了无数的痛哭。   千种万种不一样的哭声凝结在一起,声音尖锐嘹亮,像是小婴儿的哭声。   齐怀瑾还没来得及辨别那哭声到底是从何而来,冰冷的指尖忽然触及到了某种并不十分柔软的东西。   手指被牵住,齐怀瑾专注看着自己的指尖,低声道:“闵旸,你再装神弄鬼等你出来我给你砍成八段。”   水下传来轻笑,闵旸从水中钻出来,依然握着齐怀瑾的手指,甚至还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怎么进来了,担心我吗?”   担心?担心是个活人的,不是给死人的。   好在齐怀瑾现在不打算打击这个可能死了很久某种意义上能算得上是百岁老人的鬼东西,而是指了指湖面:“湖里的东西你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你刚才听到了吧?”闵旸伸出手,齐怀瑾一只手拽着木栏杆,另一只手把他从湖里拽出来。   很沉,而且不仅仅只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更像是还有什么东西在后面一起拉着闵旸不想让他出来一样。   闵旸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齐怀瑾就瞬间觉得阻力减少,很轻易就把他拽了出来。   修长冰冷的手指抵上了齐怀瑾想要开口问话的嘴唇,闵旸低声道:“嘘,有人来了。”   一束手电筒光撕破黑夜的幕布,保安警觉挥舞着手电筒,高声喊道:“还有人在这里吗!”   一片寂静无声。   “有没有人在这边!”保安走过来,拿着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对着湖水照来照去,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随后又照了一圈周围,确定这边没有人之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才嘟囔着离开。   齐怀瑾正被闵旸压在更粗壮一些的那棵合欢树之后,语气冰冷:“你身上一点儿水都没有,头发也是干的,你下水根本不会沾湿对吧?”   保安还没有走很远,齐怀瑾的声音压得很低,闵旸笑着凑过去,也在他的耳边说:“对呀。”   齐怀瑾闭上眼,露出一个笑,随后猛地把自己手里那件属于闵旸的灰色短袖举起来套在闵旸的脑袋上,咬牙切齿道:“那你脱什么衣服?”   他还傻乎乎的把他的衣服抱着那么久,早知道就直接丢到湖里,反正这人骚的没边,这衣服穿不穿都无所谓。   闵旸掀开衣服,刻意让呼吸滚烫落在齐怀瑾的耳边,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给你看看身材啊。”   “你有的我没有?”齐怀瑾恨不得给他一拳,但是又怕引来可能还在附近的保安,最后只好作罢。   闵旸穿好衣服,也不闹腾了,带着齐怀瑾往宿舍走,一路上非常安全避开了所有的保安甚至还避开了宿管阿姨。   看着闵旸这十分熟练躲避监控摄像头一般躲开一切“侦查”的样子,跟在他身后什么都不需要管的齐怀瑾微微一笑:“如果你在高中就遇到我的话,我估计会每天跟着你去翘课上网。”   一直到回到了宿舍,齐怀瑾才后知后觉,拉下床帘之后压着闵旸手肘顶着他的喉结:“妈的,我才想起来,你是不是也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带着我回来?”   闵旸根本就不是人类啊,他要是想不被发现的话回来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闵旸闷声笑,搂着齐怀瑾的腰把他更紧贴在身上:“你发现了?”   但那语气更像是“你怎么现在才发现”,欠揍的很。   喉结滚动带动着皮肤的颤栗,齐怀瑾现在也懒得和他纠结这个,动了动发现挣扎不开也果断放弃,低声问道:“所以鸳鸯湖里面有什么?你问我听到了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么多的冤魂和游魂都往你的指尖汇聚,你肯定听到了某些声音。”闵旸的手隐晦揉着齐怀瑾的后腰,动作轻柔不容易被发现。   齐怀瑾现在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上,当然没有发现,而是点头:“很多很多的哭声。”   那些哭声很像是小孩子的,每一声都让人觉得揪心。   “那就没错了。”闵旸正色道,“鸳鸯湖下面,全部都是尸体。”   鸳鸯湖的底下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尸体,并且这么多年都没有腐烂,这些尸体构成了鸳鸯湖的湖底。   每个学校都会有着各种学校的传说,其中最多的就是学校建立的地方之前其实是一片乱葬岗这种。明安大学自然也有这样传说,只不过大家也都是当个玩笑话说一说或者吓唬吓唬胆小的同学也就都过去了。   现在,一语成谶。   齐怀瑾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发痒像是有蚂蚁在到处钻,头皮发麻:“全都是尸体?学校不知道吗?”   鸳鸯湖又不是求知湖那样原本就有的湖,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里面有尸体这件事情学校怎么可能不知道?   很可惜,按照学校现在才开始封锁鸳鸯湖的样子来看,之前他们可能真的也不知道。   闵旸接着说:“按照开凿的痕迹来看,原本鸳鸯湖不应该这么深的,下面有比较新的破损痕迹,应该是原本就埋在这下面的尸体因为那些破损所以流了出来。”   “流”这个字听起来就知道尸体的数量绝对不算少。   一想到每天都有不少的小情侣在鸳鸯湖周边互诉衷肠、可湖底却完全被尸体堆叠覆盖,这种诡异的画面感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觉得恐怖反胃。   什么约会圣地?什么见证爱情的神湖?这下面不过就是埋尸地而已。   齐怀瑾继续问道:“那下面都是小孩子的尸体吗?”   “嗯。”闵旸的声音有些低,“而且很有可能是百婴冢。”   这段时间齐怀瑾跟着闵旸也学习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百婴冢是很多很多年前比较盛行的一种邪术,传说只要把一百个刚出生不足满月的婴儿聚集到一起活生生填埋,就可以在阵中炼出上等法器,而且百婴冢被镇压之后能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   这些婴儿会化作厉鬼冤魂,却因为恐惧永远没有办法伤害杀害他们的罪魁祸首,永远被困在原地。   只要百婴冢不散不坏,这些婴儿就永生永世难以投胎转世,生生世世窃取气运转给百婴冢的主人。   因为这种东西实在是害人不浅、需要的条件也十分苛刻,所以也仅仅只是盛行了不到百年的时间,百年时间里完整有效的百婴冢本来寥寥无几,还可以保持到现在的更是凤毛麟角。   谁知道他们明安大学下面居然就埋着一个?   齐怀瑾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些死去的婴孩痛苦的嚎哭和尖啸,整颗心都坠坠发疼:“能找到谁是百婴冢的主人吗?”   “很难。”就算是闵旸也给不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早就成精了、如果那个人已经死了,闵旸有可能还不是对方的对手。   闵旸的灵魂还不算完全,他还有一块碎片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没有了齐章这种本身就精通此术的人给他继续寻找,怕是再过几百年他也不一定可以凑齐自己的灵魂。   而且就算找到百婴冢的主人又有什么用呢?百婴冢现在已经被破坏了,彻底没办法给对方提供好处。   齐怀瑾还是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问道:“那这些婴儿怎么办?”   “不知道。” 第六章 湖中鬼(六)   闵旸是真的不知道。   对他来说,鬼怪冤魂什么的都是食物而已,可是看齐怀瑾现在的样子,如果他真的敢把这些婴儿的冤魂给吃了,估计自己真的要被齐怀瑾厌恶到底。   直接放走那也不现实,这些婴儿如果没有及时找到害死他们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会因为满腔怨愤无处宣泄从而为祸一方。   不管怎么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学校这有关鸳鸯湖的通知下来,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吗?”齐怀瑾陷入沉思,他总觉得学校不可能无缘无故要封锁鸳鸯湖,而且现在他更加纠结的事情在于为什么叶功成会出现在鸳鸯湖。   在之前他们就有去打听过,确定叶功成并没有女朋友,所以也不可能去鸳鸯湖那边,7312唯一一个会去鸳鸯湖的就是李昊。   看来还得去问问李昊的事情。   齐怀瑾拍开闵旸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明天去问问李昊什么情况。”   比如说对方的那个女朋友。   ****   现在不仅仅是732的人对齐怀瑾还有闵旸睡在一起的这件事情产生心理免疫了,就连经常来串门的几个人都在潜移默化之间觉得这很正常。   狗蛋一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徐侃比了一个“嘘”的动作,他连忙点头悄声问道:“闵哥他们还没醒呢?”   黑色的床帘还拉得严严实实,明显是没有起床。   王子强和狗蛋的关系要更好一点,他正在下载一个新的游戏,现在正闲得无聊:“你怎么来了?”   “来吐槽的。”狗蛋拽出徐侃的椅子坐下,压低声音说,“昨天那个7312的李昊跟闵哥他们出去之后回来就一直不是很对劲,说什么自己见到叶功成了之类的,他们宿舍的人本来就因为之前他和叶功成吵架的事情觉得他害死了叶功成,现在他又不分场合这么说,更搞得人心里不爽。”   “说重点。”   身后传来闵旸的声音,狗蛋吓了一跳,椅子差点翻倒。   他一回头看到已经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的闵旸,顺带着还看到了还在沉睡的齐怀瑾,拍拍胸口压低声音:“就是他们吵架了,还打起来了。”   闵旸是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以吵架打架的,觉得完全是浪费时间,打算再躺回去,就听狗蛋接着说:“诶诶诶闵哥你先别躺回去,关键的点不在于这里啊,在于昨天他们吵完架之后今天就找不到李昊了,而且李昊今天还有课的,他甚至都没去上课。”   狗蛋被称为七号楼的百事通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有一点儿的风吹草动只要问他百分百都可以得到十分详细的消息。   李昊不见了?   闵旸可不觉得经历过昨天那样的事情之后就李昊这么点单只不如狗大的人会悄无声息消失。   “这段时间我觉得我们学校是真的不平安,今天早上学校的抽水机都来了,鸳鸯湖那边全部都拦起来还搭了帘子,我们这边什么都看不到,有人爬了合欢树上去看,说是学校打算抽干整个鸳鸯湖。”   抽干鸳鸯湖还没有说理由这件事情本来就够学生们怨声连载的,还这么大阵势。   狗蛋上午有一节水课,那节课的老师从来都不点名,他干脆就翘课了坐在732继续讲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   齐怀瑾足足睡到快下午才起来,闵旸揉了一把他后脑勺睡得有些散乱的头发:“醒了?身上疼吗?”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齐怀瑾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他的发质柔软摸起来特别舒服,像是毛绒玩具一样,就导致闵旸这段时间特别热衷于揉头发。   睡了这么长时间再醒过来身上肯定会有些不舒服,但是这话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听着就不是一回事了,狗蛋捂着自己的耳朵,满脸揶揄:“哎呦哎呦哎呦我是真的不适合待在你们宿舍,走了,你们慢慢互相关照吧。”   宿舍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狗蛋的脚步声很快就蔓延到了对面的宿舍,看来是还闲不住,又得到那边去聊聊天。   齐怀瑾刚醒过来,脑子和耳朵都不是很灵光,他缓了一会儿才说:“刚才是谁?赖乐成?”   “嗯,他说今天李昊不见了。”   齐怀瑾点了点头还有点迷糊,起床去换衣服洗漱。   因为齐怀瑾这段时间的起床时间都有点太不对劲,只要没课就可以睡到大下午,所以徐侃现在早饭也基本都不给他带了,带的午饭是二食堂的青椒肉丝盖浇饭,齐怀瑾闭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慢慢吃着。   他也察觉到了这段时间自己有点不对劲,睡眠的时间有点太长了饭量也减小,不过闵旸没说会有什么危害他也就不打算管。   闵旸帮他解决了剩下的饭,搂着还是昏昏欲睡的齐怀瑾,无奈摇了摇:“醒一醒,睡了十四个小时了。”   齐怀瑾打了个呵欠,眼角都是泪花,顺手擦了擦:“十四个小时了?”   “嗯,而且睡着之后就一直没醒。”闵旸其实是不需要睡觉的,拉着帘子所谓的睡觉也就是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和人类不一样的地方。   齐怀瑾站起来,站在原地四五分钟之后才觉得自己的瞌睡跑了一些,转身扯了扯还在修图的徐侃:“徐侃,我问你件事儿。”   徐侃还忙得很呢,手上不停,头也没抬:“说吧。”   “我想知道,那个被叫做徐妈妈的神秘人员,该不会是你吧?”   “哐当”一下,桌子上的杯子被撞倒,徐侃满眼震惊转过身:“什么?”   “别装了。”看到徐侃这动作谁还不知道他是做贼心虚了,齐怀瑾冷笑一声,“自己说,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齐怀瑾只是没谈过恋爱并且对谈恋爱没有什么兴趣,但是这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怕是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徐侃这个逼人已经成为了732的宿舍叛徒,说不定还在背后编排过他和闵旸的二三事。   徐侃立刻反驳道:“你说什么呢!我还能做什么呀?”   如果忽略徐侃那左右飘忽就是不肯落在齐怀瑾身上的视线的话,那他这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话还是比较有可信度的。   齐怀瑾直接拿出手机:“我自己可以查,你最好是现在告诉我,不然的话我开论坛找到的话你就完蛋了。”   齐怀瑾说完蛋那就确确实实是完蛋,徐侃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闵旸的身上,绝望发现自己的视线刚被对方接收到,齐怀瑾就摁住了他的肩膀:“闵旸也救不了你的那种。”   行吧,阴沟里翻船。   这帮人难道完全不知道磕CP就是越苟越甜的吗,到底是谁舞到正主面前去的啊!   徐侃十分不情不愿打开了自己的相册和论坛,放在齐怀瑾的面前,并且趁着对方还在翻阅的间隙里迅速逃跑。   齐怀瑾不明所以,打开论坛。   论坛的板块都是有严格分类的,徐侃给他打开的这一块则是充斥着粉嫩嫩的少女心的甜蜜泡泡,是放在齐怀瑾面前他都不可能打开的那种恋爱板块。   徐侃的账号不仅关注了这个板块,并且名字也是红色加粗,后面还带着管理员的标志。   徐侃在这种地方混到管理员?难道做室友这么久他才知道对方有这么一颗少女心?   齐怀瑾点开板块,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加红加精连标题的字体都加粗的一栋有上万层回复的大楼。   【悯玉】   这人谁?   抱着好奇的心态齐怀瑾点开。   这玩意儿甚至还有镇楼图。   图中是他和的闵旸两个人在宿舍抢零食吃,齐怀瑾还记得当时是因为王子强拆了一盒他的锅巴,还把里面他最喜欢的蟹黄味的全部都拿走了,最后一包落在了闵旸的手里。   王子强这人吃东西主打一个比狗抢得还快,那些锅巴在他嘴里没坚持半小时,等到齐怀瑾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拿原味的和闵旸换蟹黄,也不知道那天闵旸是怎么想的,他一个本身没有什么口腹之欲的人就不肯和他换,两个人因为一包锅巴的关系差点打起来,他抓着闵旸的胳膊几乎把他压在了自己的桌上,自己则是半跪在他的腿间。   他保证!以自己的人格保证!当时他们的视线绝对不是这么含情脉脉姿势应该也没有这么暧昧,这全部都是徐侃这人单方面臆想之后的二次加工!   再往下面看去,这一栋楼简直触目惊心。   徐侃这么野的吗?这些都是能说的吗?这些照片都是什么地方来的?这些回复的人挂着那么粉嫩嫩可爱的头像说着这么H的话真的不会被封的吗?   闵旸也凑过来看着楼里面多得要命的图,甚至还提出自己的见解:“他刚开始修图的技术好像没有现在好。”   有的时候照片里面会有需要被删除的杂物,那时候的徐侃还不能很完美的解决,偶尔有些角落里会有一些小瑕疵,不过这些对现在的徐侃来说都已经是小问题了。   这一栋楼属于越看越让人心惊胆战的那种。   硬了。   拳头硬了。   齐怀瑾带着满腔怒气转头找人,看来看去也没有找到徐侃:“他人呢!”   “徐侃?他刚才就走了啊。”王子强安装好了游戏正准备打开,耳机还没戴上,“哎呀反正他也是发着玩玩的,瑾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原本就是学PS的,你俩那么养眼又是现成的练手素材,也不怪他。”   闵旸也闷笑着哄他:“还得记着他带饭的恩情,宿舍所有人这不都是他带饭带回来喂大的?”   “合着你们全部都知道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不知道是吧?”   “我不知道。”闵旸立刻把自己摘出去。   王子强反应慢半拍,还在给徐侃开脱:“别着急嘛瑾哥,这都是双赢的事儿,既让徐锻炼了他的能力,你现在还在明安大学出名了,多好。”   “……这样的出名给你,你要不要?”   谁想要因为卖腐这玩意儿出名啊! 第七章 湖中鬼(七)   徐侃捡回一条狗命,因为齐怀瑾撸着袖子准备出去抓人打人的时候看到了失魂落魄回来的李昊。   李昊现在的状态看着比昨天见鬼了还要差,脸色惨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和死去的叶功成同床共枕了,就连齐怀瑾拍他肩膀的时候他也只是萎靡转头:“……瑾哥。”   “你这怎么了?没去上课人也找不到?”齐怀瑾看着对方乌青的黑眼圈,皱着眉,“晚上你做贼去了?”   李昊苦笑:“我还不如去做贼。”   闵旸的也跟了过来,看着面前的李昊:“你去了鸳鸯湖?还见到了叶功成?”   闵旸把自己的双手搭在齐怀瑾的肩头,一秒之后移开,齐怀瑾就看见了缠绕在李昊身上的浓重黑气,而且他的衣服下摆还是湿透的。   现在鸳鸯湖都被学校围起来还来了抽水机打算彻底抽干了,他还去了鸳鸯湖?   李昊揉了一把自己的短短的发茬,满脸无奈:“不是我想去的,我昨天晚上也做梦梦到了叶功成。”   他们昨天才在鸳鸯湖那边看到了叶功成,今天他做梦就做到了,很难不去联想这之间的关系。   李昊扯了扯自己的身上湿透的衣服:“不介意来我宿舍吧?”   7312现在人心涣散,只要是他在宿舍的时候其他两个人就会避嫌一样出去,而且那两个人今天下午还有大课,估计要六七点才回得来。   齐怀瑾很少去别人的宿舍,最多也就是之前因为要帮着王子强去给狗蛋还卡带的时候进过735,所以在他的印象里宿舍不应该会脏乱才对,现在面前的7312彻底打破他的所有滤镜——三把椅子上都挂着衣服,也不知道是干净的还是不干净的,地上堆着到处乱丢的球鞋和袜子,桌子上就更是什么都堆在一起,只有放电脑的那一小块地方算是干净的。   唯一一个算干净的桌子应该就是属于叶功成的,现在上面都已经有点积灰了,桌子上电脑之类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走了,只剩下一些没有什么用处的小摆件还放在桌上,告诉众人这里之前还曾有过一个人的存在痕迹。   李昊也知道现在宿舍的样子实在是不适合见人,有点尴尬抱着自己的衣服,想收拾也一时之间不知道放在哪里,干脆就都丢到了身边的桶里,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小块位置让两人坐下。   在外人面前还是收敛一点,闵旸看着齐怀瑾伸手把属于叶功成的椅子拉过来坐下的时候也没有强求,双腿交叠姿态悠闲靠在椅背上:“说说看梦到了什么?”   人类的梦境大多都是有迹可循的,尤其是这种指向性十分明显的梦。   “我梦到叶功成站在湖边在和湖里的什么东西说话,然后说着说着就莫名其妙开始和湖里的东西吵架,吵完之后就开始哭,哭完之后他站起身又和湖里的东西说了什么,最后往宿舍那边走。”李昊在说到自己的梦境的时候都觉得浑身发颤,“再后来就是我和叶功成吵架,我其实现在都不记得我当时在和他吵架的详细细节了,但是昨晚我就梦到了,特别清楚。”   叶功成那几乎算得上是哀求,因为知道他那天晚上要去鸳鸯湖,所以告诉他鸳鸯湖这段时间都不要去,尤其是不要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去,不然的话会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他本身和叶功成的关系就不是很怎么样,听到对方这么说也当然是不放在心上,再加上原本中午就和女朋友约好了要出去玩一段时间晚上还可以在鸳鸯湖那边吃完饭消消食,急着出门,所以还和叶功成推搡了几下。   叶功成本来人就长得瘦小,李昊又是个人高马大的,两个人推搡之间叶功成的脑袋还磕到了桌子角,流了点血。   现在想起来,叶功成的反应确实是反常,一个一向都和宿舍里的人没有什么特别多交流的一个人会在吵完架之后还苦苦劝阻,要说叶功成什么内情都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觉得叶功成和你的关系很一般吗?”齐怀瑾面色有些古怪。   李昊有些木讷道:“对,因为他其实不太喜欢和我们宿舍的人说话,大部分时候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闷头打游戏,我就觉得他可能比较孤僻不喜欢和我们交流,再加上我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都慢半拍回我,或者干脆就不回我……”   齐怀瑾打断他的话:“你知道叶功成先天性有点听障问题吗?”   叶功成有听障问题这件事情是齐怀瑾后来才知道的,林局当时桌子上的档案没有收好,他看见了有关叶功成的报告,上面很明显写着叶功成的听力有问题。   “……我不知道。”李昊有点呆愣。   和叶功成做了这么久的室友,他居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室友有这样的残缺,而且叶功成之前也没有说过这件事情,所以就没有人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天和叶功成吵架是真的该死。   因为叶功成有听障问题,所以有时候不是不搭理他们,而是没有听到。   闵旸说:“那你今天去干嘛了?”   “……我今天,我今天接到了我女朋友的电话。”李昊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也是颤抖,但是是因为愤怒,“准确来说应该算是我的前女友了。因为叶功成的事情我在学校和宿舍现在都被排挤有点抬不起头,我女朋友也怕被我波及到,很快就和我提了分手。”   反正也不是夫妻,这种事情他们本身也没有必要共患难,所以李昊当时尽管确实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很快也走了出来。   齐怀瑾感觉到突破口应该就在他的前女友身上,问道:“她和你说什么?”   “她说她怀孕了!”李昊又烦躁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那短短的发茬都被他扯下来两根,“我们都分手了一个多月了快两个月了,现在她来告诉我说她怀孕了!”   这确实是齐怀瑾没有想到的事情走向。   怀孕这件事情不管是放在什么时候都算得上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更别提现在李昊和他的女朋友还已经分手了。   “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闵旸沉吟片刻问道。   李昊苦笑:“能怎么办?只能打掉了。我今天出去就是去解决这件事情的,我前女友和我复合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留下这个孩子也不可能,她手里没有多少钱,我还把我的生活费都给她了……而且,而且我还不能确定这孩子是不是我的……”   听起来好像是还心疼自己的那点生活费。   闵旸懒得搭理他心里是不是有什么绿帽情节,继续问道:“那你那天是不是没有听叶功成的,最后还是去了鸳鸯湖?”   李昊点头。   原本他就没有把叶功成的那些话放在心里,吵完架之后心里烦躁,根本就不打算回宿舍。   当时7312的其他两个人给他轮番电话轰炸的时候他还在鸳鸯湖和他的女朋友你侬我侬,最后还去酒店里开了房,等到他知道叶功成跳楼的事情都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你今天是怎么进去的鸳鸯湖?今天学校都已经把鸳鸯湖那边围得彻彻底底。”齐怀瑾看着李昊完全湿透的下摆问道。   说到这件事情李昊还是心有余悸,说:“不是我要去鸳鸯湖,是我和我女朋友说完这件事我回来的路上就没有知觉了,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鸳鸯湖的边上,学校的人在抽水,要不是有人及时发现我拽住我的衣服那我估计都掉下去了。”   他后来还被校方人员大骂一通才被放出来。   闵旸站起身:“你说叶功成之前和你吵架推搡的时候磕破了脑袋,在哪里撞到的?”   “就在他的桌子上。”   顺着李昊手指的方向还可以看见那桌子并没有被软布完全包裹住的桌角处确实是有一块褐色的污渍一般的痕迹。   那应该是沉积下来的鲜血痕迹,被氧化到快要看不出来。   闵旸顺手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再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手指隔着餐巾纸抵在那一小块血迹的位置。   自从身份暴露之后,闵旸就不掩饰自己鲜血的颜色了,齐怀瑾不动声色把他挡在自己的身后,继续和李昊对话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等到闵旸收起自己手里的餐巾纸,齐怀瑾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就可以了吗?”李昊也注意到了闵旸收起餐巾纸的位置,再看看那桌子。   原本桌角的血渍他也因为带着负罪感的原因悄悄去擦拭过很多次,但是不管他多用力都没有办法擦干净,现在看起来却无比干净,像是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闵旸站起身:“这段时间你最好和别人待在一起,如果实在没有人和你待在一起的话最好也别跟着雷晓了。”   雷晓这人自己才刚从棺材板里抽出半只脚,还被董柔缠身那么久,两个阳气亏空的人待在一起就是完全互相连累。   李昊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是怎么从雷晓那边知道闵旸和齐怀瑾能解决这些事情的——雷晓他之前在735打算招鬼的蠢事情到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呢,如果不是她自己招惹出来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他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可以解决问题的?   忙不迭答应之后,李昊还在想着要找谁这段时间凑合一下死皮赖脸保证自己的安全,就看见刚才还很精神的齐怀瑾现在居然开始眼皮打架。   “你们昨晚去鸳鸯湖了?”怎么困成这样?   闵旸皱起眉,没有搭理李昊的话,干脆揽着齐怀瑾的腰往外走。   李昊站在他们身后恍然大悟,原来雷晓在这方面确实是没说谎,而且自己之前看到的也是眼见为实,这两人果然是在一起了啊!   这年头帅哥大佬都是内部消化的。 第八章 湖中鬼(八)   齐怀瑾还没坚持到宿舍就睡了过去,不少人看着闵旸半拖半抱着齐怀瑾回宿舍,忽然就觉得之前空穴来风的谣言现在显得格外可信。   宿舍里现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都去干什么了,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在,闵旸干脆打横抱着齐怀瑾放在了床上。   最近这段时间齐怀瑾的嗜睡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今天甚至都还在外面就已经开始打瞌睡,入睡的速度还很快,这绝对不正常。   早在一个星期之前齐怀瑾就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但是闵旸他自己都没有头绪,所以就没有先把这件事情的不对劲之处告诉齐怀瑾,可现在看来,还是不得不去求助了。   和齐怀瑾回老家的那段时间闵旸悄悄加了那中年道士的联系方式,老人没有手机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电子设备,他要是现在草率传讯也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只能曲线救国。   中年道士大概正好是在看手机的时候,回复的速度很快。   【尘清】:那我得问问我师父,之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就猜到是这样的回答。   闵旸摩挲着手机的边缘,抚摸着齐怀瑾因为睡着而彻底放松的脸,连他眉间的褶皱都消失殆尽。   中年道士那边很快传来一条语音,那边老人浑浊的声音听得出来懊恼。   “可能是因为之前和他结阴亲的那个鬼身上阴气太重,本来怀瑾就是极阴之体,那鬼身上阴气也太重还不带走怀瑾身上原本的阴气,两两叠加才会让他的身体受不住这么庞大的阴气,身体保护他就会让他一直睡觉。”   闵旸的手微微一顿。   什么意思?齐怀瑾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吗?   闵旸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带着耳机声音压低,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恭敬一些:“您好,我是齐怀瑾的同学,我想问问如果他变成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那就只能找到之前和他结阴亲的那个鬼,让他带走怀瑾身上的阴气,这样的话他才可以恢复正常,身体阴阳协调才不会造成任何的损伤。”老人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但好歹可以听清,“体液交换之类的也可以。”   闵旸沉思片刻,挂断电话。   尘清看着面前的师父,面色悚然:“体液交换?和鬼吗?这多多多多不好啊……”   老人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放点血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受不住疼,放点血这么点小事儿还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噢噢噢……”   原来只是放血,他想到哪里去了……   老人长叹一口气:“现在难的不是交换体液这种事情,最难的是怎么找到那个鬼。根据我的经验来看,那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就怕怀瑾遭罪。”   ****   闵旸看着安详睡着的齐怀瑾,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他的嘴唇。   齐怀瑾的唇形其实很漂亮,下唇尤为丰润饱满,总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手指探入唇中触及到牙齿,闵旸甚至都没有做多久的心理准备,十分果断放下帘子低头。   冰冷的吻落在柔软温热的唇上,闵旸单手钳着齐怀瑾的下巴像是个耐心十足的猎人撬开对方的牙齿,交换着一个并不带着多少旖旎气息的吻。   “……闵旸,你在做什么。”   因为嘴唇开合的关系,闵旸的舌尖被微微咬住,他抬起眼看着齐怀瑾晶亮的双眸,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及时抽身而去。   舌尖传来一阵剧痛,闵旸轻轻“嘶”了一声就被齐怀瑾猛地推开。   齐怀瑾用拇指擦了一把自己唇边的口水,放到眼前一看,还有对方黑色的血迹,和墨水一样,不过是被稀释了很多倍,落在指尖上看起来像是污渍一般。   后知后觉的疼痛迟钝了一会儿才传来,齐怀瑾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破了。   因为刚才的牙齿磕碰和闵旸被他猝不及防的那么一推,他反而成了受害者,嘴角破的位置实在是暧昧,要是等道徐侃回来不知道又得搞出什么幺蛾子。   闵旸的能说会道第一次在这里彻底失灵,他看着齐怀瑾嘴角破掉的那一小块伤口开始缓缓渗出鲜血,鲜红的鲜血之中掺入了一抹黑色,像是被某种污渍玷污。   那伤口不大也不深,就连鲜血渗出的速度都太慢,时间被拉长到了将近引诱的地步。   齐怀瑾原本是打算质问的,毕竟没有人愿意一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压着自己偷亲,可他现在自己的心跳都太快,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跳出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齐怀瑾绷着脸再度问道:“闵旸,你刚才……”   冰冷的唇再度贴过来,吻走他嘴角的鲜血,闵旸的吻和他的性格一样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就连舔舐带来的细微疼痛都让人浑身颤栗。   因为刚醒过来并且这段时间一直都精神不济的关系齐怀瑾还不是很提得起力气,等到他积攒够了力气准备一巴掌扇在闵旸脸上的时候,这人已经主动退开了,甚至还十分恬不知耻舔了舔嘴唇。   “你有病?”嘴角的疼痛感显得更加明显,尖锐的刺痛让齐怀瑾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暧昧的气音,“发疯了?”   刚才那钳制着他下巴的力气大到可怕,他还以为闵旸失去了理智,有一种面对着野兽随时都有可能被拆吃入腹的错觉。   齐怀瑾唇边的伤口现在被吮得彻底破开那层粘连的嫩皮,鲜血止不住涌出,细细密密的疼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闵旸没忍住又凑过去,一边吻着齐怀瑾嘴角的鲜血一边舔着他紧闭的唇缝:“……听我解释。”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在闵旸拿起手机准备自证之前响起。   “闵旸,我忍你一次两次总不能三次四次吧。”齐怀瑾甩了甩自己因为力气过大所以有点发麻的手,其实他并不觉得被亲一口会有什么问题,大不了就当做是被狗啃了,但是闵旸的眼神太不对了,金色瞳孔光亮明明灭灭,随时都像是要暴走,“发疯了就自己滚出去冷静一下,你总不会想着在学校搞我吧?”   齐怀瑾抬腿,赤裸的脚踩在闵旸已经躁动的身下,齐怀瑾的眼睛冷得可怕:“没有人说结阴亲还得负责解决这个。”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闵旸第一次觉得慌乱,几乎是连滚带爬从床上下去,迅速进入了卫生间。   宿舍里只剩下了齐怀瑾一个人,刚才压制着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点燃,大片的绯红迅速从胸前爬向脸颊,齐怀瑾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看着自己。   脸已经红到没办法见人、眼角眉梢都带着红,尤其是唇边那破皮的位置现在依然在渗血,因为刚才被闵旸舔吻的关系落下了他舌尖渗出的黑色血迹、现在他好像还踩在那灼热复苏的某种东西之上,触觉迟迟不散。   他的状态不对劲,现在按理来说他应该恨不得冲出去再给闵旸来几下,但他莫名其妙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关于什么事情值得被他明白,他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只是某种坚硬的东西碎裂了而已。   随手抽了几张纸摁住了破皮的位置,齐怀瑾起身,正好碰见了外面走进来的徐侃。   徐侃今天下午有点事情要去导员那边一趟,还以为齐怀瑾是现在才起来:“瑾哥,你最近睡觉的时间是真的越来越……你嘴巴怎么破了?”   “……摔的。”   徐侃:“?”   徐侃假笑:“麻烦你现在给我原地摔一个或者指导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摔的可以摔出这样的效果?而且你嘴巴肿了。”   齐怀瑾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摸了摸嘴唇,是真的肿了。   之前因为嘴角的疼痛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唇有点肿,现在才有了迟来的感觉。   徐侃一副抓奸抓住了的表情,兴致勃勃恶向胆边生,一转身就挡住了齐怀瑾的路,揶揄道:“这嘴唇也是摔肿了?”   “没完了?”齐怀瑾伸手要去推徐侃,正好把自己的整张脸都暴露在了徐侃的镜头里,“徐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这张照片往外面发,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徐侃美滋滋收好手机,他在磕上头的状态之中对现在色厉内荏的齐怀瑾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甚至还贴心补充道:“本来就见不到,明天雷阵雨。”   调侃归调侃,徐侃不可能真的把这照片发出去,在看到闵旸回来之后也凑过去,成功拍到对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还没消退的巴掌印之后功成身退,在论坛语焉不详来了一句:“嗑拉了。”   【磕了什么啊!又是什么啊!能不能让我长出来去732看看啊!】   【快长出来啊长出来啊!我也要去732串门!】   【还是那句话,无图说个吊!我是发现了,只要是没图但是徐妈妈磕到的,那肯定就是我们这辈子都磕不到的惊天大糖了。】   【真的无语了,每次都是超级大料吃不到,就徐妈妈一个人吃,啊啊啊烦死了。】   【现在你就算是告诉我这两个人在宿舍里doi被徐妈妈看见我都不觉得奇怪了,我现在单方面认定他们完完全全就是真的,鸳鸯湖边眼见为实!PS:我帖子里有图。】   【鸳鸯湖,草,他们是真的会啊,甚至还去了鸳鸯湖。】   闵旸站在距离齐怀瑾至少两米远的地方,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机从床上拿下来之后打开给他看。   “我的视力能在这么远看清楚?滚过来。”伤口还在疼,疼的齐怀瑾一点儿的耐心都没有。   闵旸挪得和个怕被欺负的黄花大闺女,齐怀瑾烦得很,恨不得过去给他一脚,干醋自己站起身过去看。   手机的聊天界面里明明白白一通电话。   闵旸压低声音,无限委屈:“他说体液交换,才能让你恢复正常,阴阳协调。”   “别装。”齐怀瑾看向他,皮笑肉不笑,“这不是你后来又凑过来的理由,谢谢。” 第九章 湖中鬼(九)   接下来的几天天时间里面,明安大学十分注意着这两人的校友发现他们好像是吵架了,但是处理方式又十分幼稚。   具体表现在上课的时候原本要紧紧挨在一起的位置,现在中间至少得隔两三个空位或者坐着人、吃饭的时候齐怀瑾非要点和闵旸完全不同的东西、就算是一起走也得一个走在道路左边一个走在道路右边。   徐侃看着左边的闵旸和右边的齐怀瑾,脸上的假笑都快要保持不住了:“所以你们两个这种幼稚的针锋相对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齐怀瑾走在右边,边走还嚼着口香糖,闻言十分不在乎笑道:“到我的心情变好。”   齐怀瑾的心情不好那就是每个人都要遭殃,这段时间王子强在宿舍里都不是很敢玩游戏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点爆了其中的低气压给自己炸得体无完肤。   “不就是亲了一口吗?现在还有人在意是不是这个?”徐侃这段时间被当作两个之间的楚河汉界就连脸皮都厚了不少,现在对齐怀瑾说话也十分自然顺口,“难不成瑾哥你还是初吻?”   被戳中了的齐怀瑾:……   徐侃看他脸色一变,不怕死问道:“还真是?”   眼看着那边的闵旸眼睛都亮起来了,齐怀瑾翻了个白眼,吹了个泡泡:“怎么可能!”   “瑾哥,提醒你一句,亲爸爸亲妈妈这种小时候的经历不能算在里面的哦。”   “……徐侃你别逼我打你,快走!”   ****   鸳鸯湖被抽干还被彻底填平了,里面的百婴冢现在好像也找了人在处理,原本这些都已经是专门有人处理,直到他们看到了林局带着穿着黑色肩头印着红色纹路警服的警察进来,他们才意识到事情好像也不是十分顺利。   确实不顺利。   根据百婴冢周围的泥土和石头的痕迹来看形成这百婴冢至少都得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可问题就在于里面的婴孩尸体实在是保存得十分完整,整整一百具满月婴儿的尸体满满当当填埋了鸳鸯湖的底部。   校方人员看到这些的时候也惊呆了,第一时间拨打了报警电话。   林局也是没办法,才和上面申请了一批专门的人员过来处理。   或许是因为本国本身的信仰驳杂,再加上这世界上本身也有着没办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所以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确实是存在着隐秘级别的特殊处理局,他们负责处理的就是这些以前残留下来的东西。   百婴冢里面的尸体个个都保存得十分完整,除去身体因为被放干了血显得干瘪之外,看起来就真的只是小婴儿的样子,仿佛只在沉睡,任谁也想不到这么恶毒的阵法就藏在明安大学之下。   明安大学的庞校长擦着自己额间的汗,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递给林局却被拒绝了,最后只好讪讪收回手,问道:“警官,这个事情和我们学校没有关系的哈,我们也是受害者,这些东西也不可能是我们留下来的。”   “没说是你们留下来的,你们只需要配合我们的调查就可以了。”林局态度公事公办,视线一转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闵旸和齐怀瑾,心下一惊。   差点忘了这两个人也是明安大学的,鸳鸯湖有问题这件事情他们怕是早就已经发现了。   庞校长顺着林局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有两个本校的学生过来凑热闹,生怕他们随便乱嚼舌根说些什么,立刻腆着大肚子过去赶人:“你们过来干什么的?你们导员没有通知下来吗?最近都不要往这边来了!”   齐怀瑾倒也没有打算和庞校长起冲突,转身就走,这学校里这么多的事情也不是庞校长弄出来的,说起来也是个被波及到的无辜人。   在走之前,林局看到闵旸扬了扬手机,心领神会。   他们还真不是要回宿舍,趁着周六周日还要去一趟闵旸生前住的地方。   “你都死了多少年了?还知道你死在哪里?”齐怀瑾靠在老式大巴车的靠背上闭目养神,整个车上就他和闵旸两个人,还坐在最后排所以也不担心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你回去真能找得到最后一片灵魂?”   “不一定。”闵旸的状态空前低落,他好像只是看着窗外,可视线却始终没有一个聚焦的落点。   齐怀瑾嗤笑一声,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找不到的话不找不就行了?”   “不行。”   闵旸的回答干脆利落,驳面子的速度太快让齐怀瑾都还来不及黑脸,他就接了下一句:“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你很有可能会被我连累。”   他不是一个完全体,自己的身体部分即使是找齐了灵魂也依然有着一块缺失,只是自己永远觉得空虚也就算了,万一这一份残缺伤害到齐怀瑾的话,那么他终生都要悔恨之前因为自己冲动系到手上的那根红绳。   “你还会后悔的吗?”齐怀瑾抬起手,手指上的红线明明灭灭连接到闵旸的手上,“那断掉?”   “不。”   闵旸斩钉截铁回答完之后自己都忍不住笑,脊背都因为笑意而颤抖。   果然,鬼就是这样的,他明知道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牵连到齐怀瑾,可他还是不会放手,只要是他的东西或者是他的人,就算他灰飞烟灭也不可能拱手相让。   大巴车的年代确实是很久远了,过弯的时候都颠簸到让人想吐。   闵旸的手覆盖着齐怀瑾的眼睛:“别看外面会好一点。”   他也想带着齐怀瑾直接回来,可惜做不到。   他死在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在禁锢他,甚至到了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应当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却还是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产生无边的恐惧。   就算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但也曾经为人,也依然恐惧过死亡。   大巴车晃晃悠悠到达了目的地,司机师傅带着浓重的口音道:“到了,再前面的地方车子就开不进去了。”   齐怀瑾起身往车门处走。   司机师傅看着他们,忽然开口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会到这边来?也是来探险来玩的?”   齐怀瑾脚下一顿,搭话道:“经常有人来这边玩吗?”   “玩不玩的不知道,反正十天半个月就得来点人,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小孩子就喜欢搞点刺激的。”那司机师傅对着他们暧昧一笑,随后又说,“不过你们也算是凑到了好时候,下个月开始我这一趟车就不往这边开了,线路都要封闭了。”   线路封闭意味着这边已经不再有人需要乘坐交通工具,齐怀瑾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闵旸想要寻找的埋骨之地现在怕是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   大巴车停靠有时间限制,司机师傅没有和他们聊多久,下车“吧嗒吧嗒”抽完了劣质烟草之后转头嘱咐道:“最后一班大巴车是晚上六点钟出去,我看你们什么东西都没带,还是赶上车出去的好,听说这边也不太平。”   齐怀瑾还打算再问,司机师傅却已经上了车,一脚油门,那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要报废的大巴车就再次上路。   身边的闵旸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齐怀瑾拽了拽他的胳膊:“不是要带我来这边看看吗?走吧,我可不是来和你喂蚊子的。”   这里也算是个小山村,只不过是没有村子只有几座荒废的大山,气温还算适宜,他们穿着短袖走了快半个小时身上也没怎么出汗。   闵旸走着走着忽然开口道:“你害怕吗?”   周围都寂静无声,最多只有偶尔几声在半途就掐断的鸟叫,层层叠叠的树林之后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藏着什么随时都可以要人命的东西。   可齐怀瑾只是站定,回头看着落后自己半步的闵旸,语气笃定道:“是你在害怕。”   不管是颤抖的手指还是踌躇的步伐,都看得出闵旸在害怕。   “……对,我在害怕。”再不想承认这也只能是现实,闵旸上前一步揽住齐怀瑾的腰,因为站得比较低的关系他可以把脸埋在对方的胸前,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还以为我不会害怕了。”   这是再次直面死亡,谁都会害怕。   翻过一座山之后,闵旸站定,指着远处一片断壁残垣说:“那里曾是我的家。”   齐怀瑾看着那已经完全荒废甚至连个村子都算不上的废墟,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可以作为鬼在人间游荡这么长时间、甚至还可以保持神智,那么闵旸必然是厉鬼,而且还是死的时候怨气极大的厉鬼,否则不可能到现在还完美保持着自己的躯体。   闵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带着齐怀瑾往下走。   走到一对荒草堆,闵旸忽然停下脚步,拉住齐怀瑾:“这是我的坟。”   说是坟其实很不贴切,这只是两三块砖头大的石头垒起来的小石堆,杂草丛生、甚至就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这就是闵旸的坟。   “我自己都不记得死在什么时候了,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闵旸蹲下身拔着枯草,语气低沉,“我死的时候,没有人的眼泪是我掉的。”   闵旸慢慢开始说自己的故事,那是一个天生被称为异种的孩子在艰难求生挣扎最后却只沦为了某种不知道献祭给谁的“祭品”。   “雨一直在下,我可以听到他们因为兴奋而发出的尖叫、也可以看见他们因为激动而扭曲的面容,可我说不出话。”   “再后来,雨越来越大,大到所有的粮食、庄稼和植被全部都被洪涝淹没。”   “我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死前那口绷着的气,我也害死了不少人。涝灾之后是旱灾,他们又开始了新的献祭。”   一次次的献祭只换来了一次次的猜忌,闵旸回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我看着他们人吃人,最后所有人都死在我眼前。找不到最后一块碎片,可能是因为我现在还不知过错,所以需要来忏悔……”   胸前猛地传来沉闷的冲撞感,闵旸低头看着冲过来抱着自己齐怀瑾,后知后觉才伸手摸摸对方的脊背:“怎么了?”   “没事。”   只是觉得闵旸现在需要一个拥抱,严密到每根骨骼都镶嵌在一起的紧密拥抱。 第十章 湖中鬼(十)   最后一块碎片理所应当没有出现在闵旸这甚至都算不上坟的小石堆里,但是对于已经猜到结果的两人来说这并不在意料之外。   与其说闵旸原本打的就是来找灵魂碎片的主意,不如说他就是来忏悔的。   一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很短但又很长,齐怀瑾埋头在闵旸的颈侧,呼吸温热,翻滚的气息滚烫:“有感觉好一点吗?”   生前的空缺和痛苦似乎都消弭在了这个迟来的拥抱之中,闵旸闭着眼搂着齐怀瑾,和对方接触的每部分都被人类的温度沾染:“嗯,好了很多。”   嘴角勾起隐秘的笑,闵旸动作暧昧揉着齐怀瑾的后颈,几乎是一个毫不掩饰的动作。   或许是刚才听到他生平的痛苦遭遇,齐怀瑾现在对闵旸有着无限耐心,尽管因为对方的动作弄得肩胛骨和脊背都有些热得发疼,却还是反常沉默着。   冰冷的唇像是在寻求保护一般贴过来,齐怀瑾微微后退一点却又被颈后扣着的手压回来,不得不被迫张开唇舌接受这个吻。   闵旸的动作很急切,显得连转身都费力的齐怀瑾就更加狼狈。   才刚结痂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又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混沌的脑袋总算是想起来这段时间因为这个暧昧不清的伤口出现的各种麻烦,齐怀瑾撑在闵旸的胳膊微微用力,含糊道:“……别弄破。”   这要是他和闵旸单独出去一天回来嘴角破的地方又破了,那可真就没地方说去。   闵旸低下头舔吻他的脖子,在齐怀瑾愣神的片刻之间留下无数个红印。   齐怀瑾回神,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拽着闵旸的长发把他往后拖了拖:“又开始发疯?”   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不管脑子有没有问题估计都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很诡异的关系了……   闵旸被拍得有点疼,满脸都是委屈:“为什么,为什么给亲给抱,但你就是不想和我确定关系呢?”   从之前那个说不清的吻之后,闵旸几乎每天都要问一句“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每次齐怀瑾的回答也很简单,短短三个字“没关系。”   齐怀瑾快被闵旸这强盗一样的思维逗笑了,他尽量让自己的上半身远离闵旸,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夫妻。”   “可你是鬼。”   “如果我是人呢?”   “闵旸,你知道的,没有如果。”齐怀瑾的眼珠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通透一些的琥珀色,没有笑起来的时候看人总有一种审视的感觉。   因为齐爸爸和齐妈妈的良好教育,齐怀瑾从小就不觉得性向是个需要避讳的事情,他不得不承认,最近他的一切轨迹都在偏离原本的轨道,在有闵旸在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去看向闵旸,也并不抗拒他的吻。   他可以接受自己喜欢闵旸的事实,但是齐爸爸和齐妈妈或许没办法接受,而且闵旸还是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的鬼,按照之前那些零碎的梦境和记忆来看,他之前甚至还利用过齐章。   闵旸的情绪忽然激烈起来,他紧紧扣着齐怀瑾的腰:“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阴间姻缘簿上你我名字紧紧相依,我们已经被承认过,你难道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我还活着,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死了陪你。”齐怀瑾无奈,一遍遍抚摸着闵旸的头发,“而且就算我死了,怕也是没有你这么浓重的怨气能支撑我有理智,你可以做到的事情不代表我也可以。”   他们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生活的不同。   齐怀瑾是极阴之体每天都有可能被觊觎他的厉鬼杀害,但是他又有着家里人的爱,和活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一样,这注定让他真要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也难以生出什么怨气。   可闵旸不一样,他生前十八般酷刑全部遭受一遍,死后甚至连一个全尸都没有留下,煞气浓重。   注定就不是一路人。   闵旸低下头咬着齐怀瑾的喉结,声音似乎都带着一些哽咽:“那就在活着的时候爱我。”   “那太痛苦了闵旸。”在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想法之后齐怀瑾也并不打算继续逃避,他让闵旸抬起头,用无限耐心和他剖析自己的内心,“我是人,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那我要是死了的话你怎么办?”   闵旸急切打断他的话:“我可以去找你。”   “我不会有记忆的。”齐怀瑾摇头,“而且就算你找到我了又能怎么样呢?就算真的存在轮回和下一世,下一世的我还是我吗?还是齐怀瑾吗?而且你也不可能每次都爱上不同的我……”   “我可以!”闵旸的眼里藏着痛苦和漫长无止境的麻木,齐怀瑾总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思绪的尾巴,可还没等他想出来,下一个炽烈的吻就搅乱了他所有的思绪。   在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肌肤时,齐怀瑾闭上眼睛,手指顺着闵旸柔顺的头发插入进去,他问道:“闵旸,你是不是不是第一次找到我了?”   闵旸的动作微微一停顿,但也就是这么一秒左右的停顿,齐怀瑾的心里就已经出现了答案。   “什么意思?”闵旸还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却被掰着脸不得不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闵旸知道齐怀瑾聪明,可从没想过他会聪明到这个地步。   ……这确实不是他第一次找到齐怀瑾了。   一直都站在坟前说话也太诡异了,齐怀瑾干脆扯了扯闵旸的衣服:“反正也找不到你最后的灵魂碎片,先走吧,我可不想在什么东西都没准备的时候被困在深山老林里。”   最后一班大巴车要进来带走他们是在六点钟,时间还早,这里也只有唯一一条黄土路往外延伸,不存在任何的岔路口,所以两人就慢悠悠开始顺着路往外走。   阳光透过茂密厚实的树叶落下来,割裂成斑驳的光斑落在齐怀瑾的脸上,齐怀瑾问道:“所以这是第几次?”   逃避没有任何的意义,闵旸深知这个道理,可这个问题他这里也没有答案:“……我不知道。”   这下轮到齐怀瑾诧异了。   不知道?   “我的记忆也存在混乱和断层的地方,因为我还有最后一块灵魂没有找到。我其实怀疑那块灵魂是不是已经彻底消散了,它和我本身没有任何的共鸣,就算是存在大概也是不希望我找到。”闵旸像是怕齐怀瑾不信一样,语速有些快,“最重要的是,在遇到你之前我的记忆也是没办法梳理清楚的。”   之前的闵旸更多是按照本能做事,他只是下意识在寻找着极阴之体,修补自己残破的灵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只有在遇到极阴之体之后他脑海中那些混乱不堪的思绪乱潮才能慢慢平复。   记忆只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延续。   直到两人上车,齐怀瑾还是在想闵旸说的话。关于为什么闵旸只有在遇到他的时候那些记忆才会重新出现变得正常,可百思不得其解。   来接他们的还是原本的那个司机师傅,反正车上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干脆开着窗户抽烟。   闵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精神不振,就算是和他搭话也没有多少回答的欲望,所以齐怀瑾和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我看你们和其他人也不一样不是到这边来过夜的,是来找人吗?”司机师傅抽了一口烟,从车内后视镜看着后面互相依偎着的两个人问道。   这看起来都荒废多年了,别说是找人了,就算是找树都得枯萎了。   齐怀瑾答道:“本来是打算找人的,但是找不到了。”   “是找不到。”司机师傅几口把那似乎有点潮了的香烟抽完,“这边本来就不是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估计你们是被什么朋友开玩笑恶作剧了吧,一般人哪里还会来这边。”   齐怀瑾抚摸着闵旸脑后柔顺的头发,低声问他:“你好点了吗?”   闵旸点头:“快点回去吧。”   失望肯定还是失望,闵旸如果一直找不到最后的那块灵魂碎片的话,一直和齐怀瑾待在一起很容易在潜移默化之间让齐怀瑾极阴体质的情况更加恶化。   手机震动,齐怀瑾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齐妈妈发来的消息。   【上善若水】:醉醉,真的不需要吗?   消息后面还跟着一张玉的照片。   通体碧绿,和之前齐怀瑾在梦境当中看着幼年的自己脖子上戴着的是一样的。   自从之前齐怀瑾说自己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不需要齐爸爸和齐妈妈给自己求玉之后,几乎每个星期齐妈妈都要这么问自己一遭,生怕他出什么事情。   齐怀瑾摩挲着手机壳的边缘,随后回答。   【瑾】:不用。   【上善若水】:醉醉,你告诉妈妈到底是因为什么。千万不要任性,你只说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又不肯和我们说,你是我和你爸爸唯一的孩子,你爷爷唯一的孙子,你要是出个什么好歹的话我们怎么办?   看起来齐妈妈也确实是忍了很久了,不然的话她从来都是不干涉齐怀瑾的选择的。   齐怀瑾无奈,把手机侧过去给闵旸看:“我妈很着急,我现在又没办法说你的事情。”   如果让齐妈妈知道现在他的身边就跟着那可以悄无声息进入道观甚至还从九仙姑手里抢走的那根红线的鬼就在自己身边的话,怕是要更加担心。   【瑾】:妈,真没事,我这段时间什么东西都没有遇到。   “话说早了。”闵旸攥住了齐怀瑾的手腕示意他看窗外。   因为是土路车子的速度并不是很快,齐怀瑾很轻易就可以看见在车边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抱着一个红红的小布包,看步伐走得慢悠悠的,甚至还抽空看了他们一眼。   可问题是,就算车子的速度再慢,人能在悠闲走路的情况下赶得上车子吗? 第十一章 湖中鬼(十一)   那女人依然走得悠闲,齐怀瑾认真辨认了一下,那女人怀里的红布包一动不动,可从那伸出来的手脚可以判断出来是个小婴儿,而且浑身都是湿淋淋的,水浸湿了红布,顺着往下滴。   齐怀瑾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鸳鸯湖下面的百婴冢,转头看着闵旸。   闵旸也没办法确定,尤其是因为这边实在是距离百婴冢的距离实在是太远。   齐怀瑾掏出手机给林局打电话,大概是因为太忙,足足打了三次林局那边才接电话。   “齐同学,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林局的声音当中满是疲惫。   齐怀瑾开门见山:“林局,你们这段时间在鸳鸯湖那边挖出来了一个百婴冢吧,里面有多少具婴儿的尸体可以统计吗?”   林局已经毫不意外齐怀瑾会问出这句话了,准确来说他都不打算纠结为什么这两个学生总是会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灵异事件扯上关系,翻了翻手边的卷宗之后说道:“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过会儿差不多可以出来。”   百婴冢虽然全部都是保存完好的婴儿尸体,但是因为之前鸳鸯湖的湖底出现了一个破洞,有不少的婴儿尸体都被泡水了,甚至还有些一触碰到空气之后就开始迅速腐化导致肢体粘连到一起的,要想完全分辨出来的话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齐怀瑾看着窗外那重新低着头和他们的车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的女人,心中忽然有了个荒诞的想法:“闵旸,她是不是想把那个孩子给我们?”   不然的话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一直都不肯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那女人听到了齐怀瑾的话,居然再次抬起头,这一次她不再沉默,而是张开嘴露出空荡荡的嘴巴。   她没有舌头。   那女人把自己手里的红布包小心翼翼翻开,里面躺着一具婴儿尸体,因为触碰到了空气,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浑身上下就开始出现渗人的尸斑,女人迅速再把红布包包起来,看着齐怀瑾。   齐怀瑾有些迟疑,这段时间打交道下来的这些东西几乎就没有多少个友善的,全部都成了闵旸的食物。   他不敢赌。   那女人的身形也开始慢慢变得虚幻,她看着不为所动的齐怀瑾,有些着急,再一次伸手想要掀开自己手里的红布包。   那婴儿尸体的状态已经很差了,如果再掀开的话很难保证到时候还能不能有完整的身体,闵旸隔着窗户冷冷看着窗外的女人,再看看齐怀瑾,软下声音:“你要帮她吗?”   “她会害我们吗?”   闵旸又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女人,眼里流露出一丝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怜悯,摇头:“不会。这襁褓里面的是她的孩子,亲生的孩子。”   百婴冢里面的婴儿来自五湖四海,有自愿的自然也就会有被迫的,这具婴儿尸体身上没有尸斑显然是被保存得很好。   齐怀瑾有些不解:“那现在的话百婴冢不是已经破了吗?为什么她要带着这孩子给我们?”   “被百婴冢选中的婴儿就算是没有入到冢里面也已经活不了了,这个婴儿很有可能就是最后被抢出来的那一具。”闵旸的头靠在窗户上,声音很轻,“所以他得回到百婴冢的其他婴儿身边,否则的话他就只能天天承受着剥皮刮肉的痛苦。”   这就是百婴冢的恶毒之处,就算是真的百婴冢最后被破,依然会让这些死去的婴儿无法安息也无法投胎转世。   怪不得这女人一直跟着他们,可能是察觉到了他们身上有百婴冢的气息,不得不向他们求助。   齐怀瑾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打开窗户。   那女人的脸上出现如释重负的神情,随后就隔着玻璃把自己怀里的红布包递给齐怀瑾。   司机师傅还在前面点燃了第三支烟,乍一看到齐怀瑾居然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吓了一大跳,连忙降低车速:“诶诶诶小兄弟你坐车的时候这么不规矩的?你小心点这边都是树,过会儿树枝勾到你了可得给你拽下去。”   红布包落入手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重量,齐怀瑾紧了紧那红布条免得让其中的婴儿尸体露出来,朗声回道:“没事的。”   司机师傅还是折服于这些城里来的孩子总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为了消遣一下车上的时间也为了吓唬吓唬齐怀瑾免得他再做出这么危险的动作,说:“小兄弟你不是这边的人你不知道,我们这边之前有人在这边看到过一个女鬼呢!”   齐怀瑾沉默着没有搭话。   现在大部分的年轻人都不相信这个,司机师傅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抽了一口烟,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不相信这些,但这可是真的,不是叔叔诳你的,是真的有人看到过。”   那婴儿尸体就包裹在小小的红布包里,齐怀瑾甚至还看到那细嫩的手指微微一动,最后还是选择让闵旸拿着这个红布包。   闵旸接过那个红布包,说着话转移师傅的注意力:“然后呢?看到了什么女鬼?”   有人搭话好比自己一个人唱大戏,司机师傅接着说:“之前这条路上不是我,是我同事,他就是看到了这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生病请假了。他说啊这边有个女鬼,就喜欢追着车,从你们上车的那一段到接下来那边的大巴车总站,就一直在这里晃悠,只要有谁探出头去就会被她拉下车,我们这边之前还真的有人摔下去过呢。”   齐怀瑾转头从窗户处看着那一直都跟着他们的女人速度渐渐慢下来,她看着闵旸怀里的那个红布包,满眼都是依依不舍,可她张了张嘴依然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没有舌头让她就连寻求帮助和哭诉冤屈都做不到,只能在这里游荡着成为别人嘴里的孤魂野鬼。   大巴总站下车之后就可以打车回明安大学了,但是齐怀瑾选择改道去找林局。   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还看着闵旸怀里的红布包有些疑惑:“你们啥时候带来的这东西?我怎么好像都没看到过?”   还好本来就不是检查很严格的大巴车,被闵旸随便糊弄了几句之后司机师傅就不再纠结,不然真要他们打开检查一下的话还要想想怎么解释这半路来的婴儿尸体。   林局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正好他们已经到了门口:“数量出来了,拼凑起来应该是九十九具。”   百婴冢里面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该是一百具尸体才对,林局现在又开始头疼了,要是这最后一具找不到的话也是麻烦事儿。   齐怀瑾直接拿着手机敲了敲林局的办公室门:“我和闵旸带着最后一具来了。”   林局愕然,一推开门视线就被那红布包彻底吸引了。   门被关上,齐怀瑾这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头发长到遮住脸的人也坐在林局的办公室里,他看到齐怀瑾和闵旸之后也只是微微一抬头,随后再度低下脑袋不再说话。   林局关上门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搓搓手:“你们先坐下来。”   闵旸坐在了齐怀瑾和那男人的中间,一副宣誓主权的样子。   齐怀瑾看看那有些阴郁干瘦的男人,再看看林局:“这里面的东西他可以看吗?”   林局点头:“这是木常,是特殊处理局的。”   齐怀瑾第一时间好奇的是“木”并不是一个姓氏,为什么这人叫木常。   木常抬起瘦得可以看到颧骨的脑袋和他们点头示意,随后又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两个人到底带来了什么东西。   层层叠叠被包裹好的红布包被打开,露出里面那已经出现密密麻麻尸斑的婴儿尸体,齐怀瑾重新把那婴儿尸体包裹起来,说:“这应该就是百婴冢缺失的最后一具尸体。”   “老林,这个孩子是什么来头?怎么还知道百婴冢?”木常再度抬起头,眼睛却只看着齐怀瑾,“另外那个就算不上是孩子了吧?”   林局坐下来:“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两个学生,但是没有住在你管辖的区域那边,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他们总是被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去,也挺不容易的。”   “挺不容易的。”木常满不在乎重复了一遍,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闵旸,因为过分瘦削而显得突出的眼珠看起来尤为吓人,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找到了最后一具那我也就回去了,我那边的东西烦死我了。”   “诶诶诶,好。”   木常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还坐在沙发上的闵旸,忽然开口道:“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找到你想找的东西。”   “什么意思?”闵旸皱着眉看着木常。   木常低头,沉默一会儿之后说道:“没什么意思,一个忠告。你以为找到那东西才是最好的,但是实际上,找到了才是最坏的结果。”   闵旸看着木常走出去,转头低声对齐怀瑾说:“他的身上有某种东西的存在,那东西很危险。”   “比你还危险?”   “危险太多。”   能让闵旸认为十分危险的,那么就肯定是不能去触碰的存在。   说实话,齐怀瑾在看到这木常的第一眼就觉得不舒服,对方就像是站在生死交界线上的人,只要稍稍不注意就会没办法把握住那平衡,摔得粉身碎骨。   林局拿着那红布包去处理了,他们正好要走,还没出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女声哭得撕心裂肺:“那你们倒是给我一个能说得出来的理由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的儿子呢?要是没有理由的话我儿子为什么白白死了啊!”   往外走些,果不其然,是叶功成的妈妈。 第十二章 湖中鬼(完)   叶功成的妈妈撒泼打滚,她身边站着的矮小男人干瘦黝黑,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是灰扑扑的,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满是汗酸味的汗巾,站在那里沉默着像是一座雕像,时不时手指在裤缝上擦一擦,显得无奈又尴尬。   好不容易等到叶功成的妈妈哭得几乎晕厥,那脊背都有些佝偻起来的男人才蹲下身搀扶起她,和周围人挨个道歉,两个人互相依靠着走到门口处的长椅坐下。   齐怀瑾和闵旸来的次数实在是太多,每次还都是林局亲自来接待他们,警局里的其他警察也对他们有了印象,一个实习的小警察看着他们走出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又在闹呢,非说自己儿子跳楼的事情是有人害的。”实习警察叹了口气,“我们能理解家属的这种心情,但是这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还真是让人受不了……说起来你们也是明安大学的吧?”   说的是叶功成的事情,齐怀瑾没有贸然搭话,只是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实习警察接着说:“我们也没有办法,这阿姨检查出来有精神疾病,我们也不敢刺激她。前两天本来不闹了的,然后又说自己做梦梦到了儿子托梦,在水里呼吸不上来,喊着让妈妈救他。”   水里。   齐怀瑾想到了一直都在鸳鸯湖打转的叶功成。   叶成功的死肯定和百婴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叶功成一直不让李昊去鸳鸯湖,这其中也绝对有原因。   “我们能和那阿姨说两句话吗?”齐怀瑾看着叶功成的父母被劝到了另外的小房间里,问道。   那实习警察有些意外,但也很快回答:“你们要是和林局说一下征得同意的话应该是可以的……你们真的要和他们去聊啊?这种实在是太费心费神了,你到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把人惹急了。”   叶功成父母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过来闹腾个两三天,主要还是叶功成的妈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叶功成的爸爸只是沉默寡言跟着过来免得妻子出意外。到了这个年岁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已经是痛中之痛,万一叶功成的妈妈再有点意外,他也就没有了活着的念想。   基本叶功成父母的事情都是林局在处理,林局放下那红布包出来之后看到齐怀瑾和闵旸还在,有些诧异:“你们还没走?”   以前这两人不都是窜得比兔子还快的吗?   齐怀瑾靠在墙上:“林局,我想和叶功成的妈妈聊聊。”   “聊聊?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算是吧。”   叶功成父母继续这么闹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被什么好事之人一报道那就更麻烦。林局沉思片刻,还是同意了。   没办法,这两个学生总是有办法能让别人给他们破例。   叶功成的妈妈还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眼睛红肿。   在看到有人进来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张口继续嚎哭,却在看到进来的不止一个人的时候硬生生把声音咽了下去。   一道哭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导致她开口的时候显得声音格外扭曲:“……你们这么多人是不是要仗势欺人!是不是要把我也害死了让我儿子的冤屈都没有人知道?”   “阿姨,是我。”齐怀瑾蹲下身,看着同样干瘦到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走的叶功成的妈妈,“之前我们在学校里见过的,还记得我吗?”   齐怀瑾和闵旸的长相都属于看了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的类型,就算是现在脑子有点糊涂的叶功成妈妈也认出了他,泪眼婆娑一点头:“你是小成的同学吗?”   “是。”这也不算是谎话。   在对方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之后,齐怀瑾让闵旸、林局和叶功成的爸爸都暂时离开,僵持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好不容易获得了和叶功成的妈妈独处的机会。   叶功成的妈妈确实是有着精神疾病,并且已经到了自己的丈夫不在就容易情绪激动呼吸急促的地步,她下意识就伸手去抓门把手想把丈夫叫进来。   “阿姨,您是不是知道叶功成的死是因为什么?”   她的反应确实是太奇怪了,一般人就算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不是因为意外离世,那在手里肯定也已经有着决定性的证据,可叶功成的妈妈什么都没有,却十分确信自己的孩子并不是自杀。   一句话彻底定住了她的动作,叶功成的妈妈转过头,声音嘶哑带着口音:“……你是不是也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会那么轻易自杀。”齐怀瑾坐在矮一些的凳子上,让自己的视线可以叶功成妈妈齐平,“阿姨,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叶功成的妈妈泪眼婆娑,一双手枯瘦像是枯萎的树枝,死死扣住了齐怀瑾的手腕:“你是不是也知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我的儿子,我的小成那么痛苦,他怎么可能是自杀呢,他那么乖不可能自杀的,他不可能的。”   听起来语句混乱,齐怀瑾只能让对方先冷静下来并且暂时丢出一个诱饵:“叶功成和您托梦了吗?”   “他们都不相信我……”叶妈妈一听到齐怀瑾的话立刻眼里绽放出希望的光亮,她嘴唇蠕动着,“小成不是自杀的,他和我说了。他说学校的湖有问题,可是我去找学校,我找校长,找老师,没有人愿意搭理我啊,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小成是被湖里的东西害死的啊!”   学校的湖,那肯定说的就是鸳鸯湖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现在需要的就是他这边先给消息,齐怀瑾思虑再三,还是在叶妈妈颠三倒四的叙述之中开口道:“他说的是鸳鸯湖吗?我在湖边看到过叶功成。”   一句话让叶妈妈冷静下来,刚才那疯癫的女人像是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坐直身子,眼中的泪水滑下来,冲刷脸上已经凝固的泪痕。   过了半晌,叶妈妈又哭又笑,摸着齐怀瑾的手腕:“你看见了,你也知道,我的小成是被害死的,你也知道了对吗?你看到了小成,他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想妈妈?疼不疼?”   尸体是叶功成的父母来认领的,看着自己爱护的那小瘦猴儿现在变成铁板床上闭着双眼的惨白尸体,没有人知道她的世界是如何崩塌的。   齐怀瑾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难以应对这样的场景:“……叶功成很好,应该没有遭多少罪。他和湖里的东西说话,还哭了,最后离开了湖,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所以想问问您知不知道什么。”   最后的希望陡然出现在眼前,叶妈妈浑身都在颤抖:“小成从小的时候就命不好,我们村子里的算命先生让我给他起一个贱名,好养活,所以他叫小瘦猴儿。他前段时间托梦问我,那些小孩子有没有出来。他说他不后悔的,他说对不起我,他说只要这些孩子可以出来就好,他说不是他的室友害死的他。”   一句话,点爆了齐怀瑾脑海之中最后的疑惑。   叶功成,是被湖里的百婴冢害死的!   他应该是在之前就察觉到了百婴冢的存在,并且试图拯救那些婴儿。   可那是成型并且持续到现在的百婴冢,叶功成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百婴冢那些婴儿的怨气就连闵旸都拽得住,一个什么都做好不到的凡人,怎么可能在他们的诅咒之下活着呢?   或许叶功成的身上早就有了百婴冢的诅咒,那些湖里粘稠的恶意还跟着他缠着他让他到死了都不得安宁,只能一圈圈围着鸳鸯湖打转。   齐怀瑾喉咙一紧,起身去开门让闵旸进来。   叶妈妈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现在和两个年轻男人单独待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也没有出现紧张和崩溃,她只是坐着,看着面前的两人。   齐怀瑾让闵旸把百婴冢的事情告诉了叶妈妈。   叶妈妈先是震惊,再是痛哭,痛骂世界的不公、痛骂那些婴儿的不知感恩、痛骂叶功成的不自量力,到了最后却又靠在椅子上低声哭泣,最后问道:“……那些孩子呢?”   “都被找到了,现在全部都找出来了,都会找到合适的归处的。”   叶妈妈沉默着,她的眼泪已经要流干了,这段时间的以泪洗面让她的视力都越来越差,现在看着面前俊朗的两个人也只觉得一片模糊像是看到了叶功成。   “……小成他,他。”   “他很勇敢,是个很厉害的人。”   生在山村、养在山村,到最后也被困在山村走不出来的中年女人到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听到那句“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再次泣不成声。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大学生在里面到底是和那难缠的人说了什么,居然就把在这里吵嚷了很久的叶功成妈妈给劝走了。   叶功成的爸爸和每个人道歉,摸出劣质的香烟分发给众人,在工地被压弯的脊梁在得知叶功成所作所为的时候居然显得挺直了不少。   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靠在干瘦矮小的男人怀里互相搀扶着远离,少年夫妻走到中年经历这样的痛苦已经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的幸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像是要走到再也没有希望的未来。   闵旸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问道:“告诉他们这些事情真的好吗?”   正常的人类要是一脚踩进了不应该进入的领域,能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灾难和痛苦。   齐怀瑾点头:“人类都是很擅长调节自己情绪的。他们现在所求的就是一个答案,现在有了答案,需要的就是时间去消化了。”   至少在他们的心里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自己的孩子并不是一事无成,他曾经以自己的凡人之躯去尝试过救赎。   树中婴 第一章 树中婴(一)   徐侃和王子强对于自己的另外两个室友每天都要睡在一起这件事情彻底表示无所谓了,毕竟每天缠手缠脚睡得难受的也不是他们。   至于别人的性取向什么的,建议不要多管。   叶功成的事情因为叶功成的妈妈不再来闹,逐渐也就成为了不再有人提起的旧事。   鸳鸯湖校方彻底封锁,就算有一段时间惹得人怨声连载也没有用,到现在鸳鸯湖依然是被严密管控着的情况,不允许任何人草率靠近。   马上就要放暑假,寝室里就算是开着空调也热得人胸口发闷,还好闵旸的身上总是凉丝丝的,齐怀瑾缠着他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起来的时候齐怀瑾还有点茫然,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天光大亮,恍惚之中有一种已经睡了好几年的感觉,身上都有点疼,毕竟两个男人睡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之中确实没办法让人觉得舒服。   反正没课,下个星期就放暑假,齐怀瑾干脆又躺回去,正好对上了闵旸的双眼,打了个呵欠问道:“你暑假去哪里?”   闵旸这人算不上是人,自然也就没有自己的家人,也不知道以前的寒暑假都躲在哪里,有可能是之前他看到过的那个奇怪的建筑里。   “不知道,我可以跟着你回家吗?”闵旸轻轻吻着齐怀瑾的手心,带来一阵阵的酥麻。   齐怀瑾还觉得有点困,闭着眼睛哼哼道:“也可以。”   说不定他爸妈还得很欢迎闵旸,毕竟现在在他们的眼里现在闵旸就是保护着齐怀瑾让他不受侵害的保命符。   门外传来拧门把手的声音,还有着李昊和雷晓的声音:“开开门开开门,我们哥俩来送温暖了!”   ……在大早上的听到这两个聒噪麻雀的声音也是不美妙的事情之一。   雷晓是因为董柔的事情现在看他们简直就是再生父母,李昊则是知道叶功成居然是因为那样的理由死去之后心理的歉疚就更多,之前闵旸破例让叶功成的妈妈在夜深的时候看到过死去的叶功成,他也跟着躲在后面看了一眼,算是给叶功成道歉。   齐怀瑾的本意就是希望这两个人处理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不要再来打扰他们,可是很显然,这两个人完全没有眼力见,隔三差五就说着是要送温暖送些各种小零碎的玩意儿来。   送都送了,他们也都是照单全收。   王子强这次有一门课有点儿悬,最近也不打游戏了疯狂补习,听到门口的声音立刻抬头:“是烧烤的味道……而且是西门出去那边胖子烧烤的味道,这两个人这回难得有品味。”   胖子烧烤那边的价格可不算便宜,他们这次这么舍得下血本?   大概是又遇到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   说也奇怪,这两个人的命格其实都还算好,可就是会无缘无故和某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扯上关系,尤其是雷晓,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董柔有一段露水姻缘的关系,他之前在735还忽然看见了狗蛋儿身边跟着的那个守护神,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徐侃开的门,门口那两个人满头大汗窜进来,也不管自己手里的东西到底是被谁接走的,雷晓张口就喊:“闵哥!”   闵旸怀里还搂着人完全不打算去管,还是齐怀瑾掀开帘子居高临下看着雷晓:“怎么了?”   对于这两个人的关系雷晓自觉是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看到他们睡在一起也早就习惯了。   雷晓扒拉着床板,低声说道:“也不是我,就是我朋友……”   “别拿什么朋友开场吧,实话实说你又是在哪里遇到了什么东西?”齐怀瑾拍了拍闵旸的手坐起身,手又被对方捏着开始把玩。   这话就不适合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说了,雷晓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真的是朋友,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去名华山那次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就是男朋友劈腿的那个?”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有印象。   齐怀瑾当时还想着要是可以找到这女孩子的话最好是让她注意一点身边人,可是这段时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干脆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而且这世界上这么多人他们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到对方。   谁知道居然现在雷晓又说起来了。   齐怀瑾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叫李尤淼,当时那个暴力输出还让他都震惊了一会儿,她那个行为举止都让人觉得十分怪异的闺蜜叫罗珊珊。   “记得,怎么了?”齐怀瑾两只手都被闵旸拢在手心把玩显得姿势有点怪异,只能抽空踢了一脚闵旸。   还好雷晓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而是黝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并不是十分明显的红晕:“就是,我们后面加了微信,然后聊了一段时间,我还挺喜欢她的……但是她和我说这段时间遇到了点东西,我想着那你们专业对口就想找你们问问。”   得,看起来还是真的喜欢对方,还这么自告奋勇来找他们了。   闵旸有点不悦,他这段时间也比较懒散不想去管别人的事情,皱眉:“谁和你说我们专业对口的?”   王子强正好在吃雷晓他们带来的烧烤,闻言抽出一张纸擦手,宽慰道:“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闵哥他们也就是普普通通大学生啦,你们也就是这些事情总是反应过度,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鬼的,放心啦。”   其他都见过鬼的四人:“……”   能唯物主义到这份儿上,不愧是红旗飘飘之下培养出来的新时代少年。   本来闵旸是不打算管这件事情的,毕竟他现在还在想着怎么和齐怀瑾回家再见见对方爸妈,这些事情完全就属于节外生枝,麻烦得很。   可惜,他有耐心,但不多,能受得住吵,但是禁不住雷晓这么全天二十四小时磨人。   眼看着都放暑假了雷晓居然还锲而不舍打算跟着齐怀瑾回家,这是真的惹恼了闵旸。   “没完了?”闵旸一把抓着都开始查导航的雷晓后衣领,“跟着去他家什么意思?”   齐怀瑾这次是不打算回齐章那边的老房子的,爸爸妈妈也都住在本市,就算是开车也不需要多久。   雷晓没注意自己脖子都勒出一条红痕了,举着手机讶异道:“瑾哥,淼淼就住在你家隔壁的小区欸。”   齐怀瑾爸爸妈妈买的房子是在市中心的位置,房价不算低,人口居住密度也比较大,小区之间也就挨得比较近。   就在隔壁的话,好像不得不去了。   帮着齐怀瑾把行李搬上车,雷晓也打算把自己行李搬上去,闵旸绷着脸:“东西别放我车上。”   雷晓讪讪:“闵哥,顺路的事儿。”   “你有什么顺路的,你和那女孩子同居了?”齐怀瑾坐在副驾驶系安全带,顺带着嘲讽一句,“我看你带的身份证是打算去住酒店啊。”   扎心窝子的话直接给胸口干对穿,雷晓默默捂着自己受伤的心给自己的行李再次拿下来,自己叫车送到登记的酒店里去,再默默灰溜溜钻到车后座保持安静等着闵旸开车。   ****   雷晓说要先去找一下李尤淼所以在临近酒店的位置就下车了,闵旸开着车和齐怀瑾回家。   齐怀瑾到家的时候正好齐妈妈在包饺子,在回来的路上她就知道了这个叫闵旸的同学这段时间家里人有事情要出去,所以过来借住一段时间。   这都算得上是自己的儿子的大半个救命恩人了,怎么可能有不欢迎的道理。   齐妈妈站在这一看车标就知道绝对昂贵的车边,心下还正在疑惑有这个财力的话家里不是应该都有人伺候着的吗,就看见自己那儿子和甩手掌柜一样站在一边玩手机,反而是闵旸这个客人在忙前忙后搬行李。   齐妈妈心下一惊立刻过去帮忙拿东西,还顺带着拍了一下齐怀瑾的后背:“醉醉,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怎么还客人在帮你搬行李?”   闵旸则是抿嘴一笑,重新把沉重的行李箱从齐妈妈的手里拿过来:“没事的阿姨,我习惯了。”   齐怀瑾无语翻白眼。   这话说的到底是习惯了什么?   果然,齐妈妈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巨变,甚至还出现了一种“好好的儿子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晚来的青春期吗这要是下去了怎么和家里长辈交代”的诡异气场。   “呃,醉醉,醉醉他不是这样的性格,这段时间,可能,可能……”齐妈妈有些无所适从想给齐怀瑾开脱,结果自己那宝贝儿子干脆就连自己的背包都甩到闵旸手上了,一时间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好好的孩子是怎么了?   齐妈妈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般,也不管现在到底是谁在拿行李了,立刻问道:“闵旸,醉醉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啊?这孩子以前都很听话的,这段时间莫名其妙开始叛逆期,也不肯告诉我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是说自己找到了办法,不愿意再戴着玉了,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闵旸很少和女人打交道,更是很少和临近更年期的妇女打交道,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他这样的沉默很容易被理解成另外一种的悲剧,齐妈妈哽咽一声:“醉醉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肯和我说,我就怕出点什么问题我和他爸爸怎么活啊……”   齐怀瑾无奈,放下手机说:“妈,你别这么思维发散好吗?我是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段时间他和闵旸在一起简直就是最安全的时期了,到现在基本都已经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主动往他们这边撞。   不过说起来明安大学也是真的离谱,这段时间他在学校遇到的,除去鸳鸯湖的那百婴冢之外至少也有几十个鬼东西了,也不知道明安大学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一样是建立在乱葬岗上,否则学校这种人气阳气都旺的地方哪儿来这么多? 第二章 树中婴(二)   房子是一梯一户的,户型很大,还有两个客房,齐妈妈给闵旸收拾出来的那一间就在齐怀瑾的隔壁。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房间共享一个大阳台,也就是说甚至可以从阳台走过来。   齐怀瑾看着那大开着的阳台门,真的很想告诉齐妈妈如果是这间房的话其实就可以不收拾了,他反正是不相信闵旸会乖乖睡在准备好的房间里的。   齐爸爸这段时间还在外面忙事情,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齐怀瑾洗了手在厨房帮忙包饺子。   “醉醉你还是出去陪陪你朋友吧。”齐妈妈看着齐怀瑾这十多年如一日的稀烂包饺子技术微微皱眉,“这些一下锅全都得笑口。”   被妈妈狠狠嫌弃之后,齐怀瑾无奈走出来擦了擦桌子放好碗筷坐在了闵旸的身边。   闵旸正在看论坛。   之前徐侃被彻底扒干净马甲之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完全不藏着掖着,甚至有时候还会在他们面前开始看一些他们的同人文——齐怀瑾也是那时候看到了随口一问才知道这玩意儿原来是叫同人文的。   不得不说,明安大学最强的应该是文学系和艺术系的才对,这些人在论坛一个个的全部都是大文豪,这要是真的把这些精神放在正道上的话,拿个诺贝尔文学奖简直就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跟着闵旸看了一会儿之后确实是觉得没有多少意思,齐怀瑾坐下来给雷晓发消息。   【瑾】:你现在在哪里呢?   雷晓那边回消息还挺快。   【心有三水】:我现在在酒店啊,我晚点的时候要去找一下李尤淼,瑾哥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带着闵哥和我一起去啊?   齐怀瑾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   【瑾】:这不是你自己答应的吗,这时候还要记得叫我们的啊?   【心有三水】:瑾哥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要是单独一个人去的话能顶什么用啊,还不是白费力气?   也不知道雷晓是不是真的对李尤淼情根深种,但是既然离得这么近,去看一看问题也不大。   齐怀瑾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还在刷论坛完全停不下来的闵旸:“晚上的时候要不要去看看?”   闵旸摇头:“我感觉没什么好看的。”   本来他是打算把齐怀瑾揽在怀里的,忽然意识到现在他们是在齐怀瑾的家里,厨房里就是还在下饺子的齐妈妈,这么大张旗鼓真的很讨打,最后退而求其次抓着齐怀瑾的手指把玩。   闵旸要是说没有什么好看的话那基本就是真的没有。   李尤淼的小区和齐怀瑾家里所在的这个小区相差的距离不算远,如果是真的有什么东西的话闵旸也应该早就发现了才对,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很有可能是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东西或者是已经离开了。   而不管是这其中的哪种理由,都代表着他们现在没有必要去管闲事。   【瑾】:你确定李尤淼这段时间还有遇到奇怪的事情吗?   雷晓那边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去找李尤淼求证了还是怎么。   齐妈妈端着热腾腾的饺子上桌,招呼他们去洗手。   吃饭期间齐妈妈对闵旸进行全方位的问候。   包括但不限于:这段时间和齐怀瑾相处的怎么样、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等等等等。   在听到闵旸不得已只能随口胡诌之后,齐怀瑾笑得脑袋都快扎碗里了。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不失礼貌和齐妈妈道晚安之后闵旸先进了房间,齐妈妈坐在沙发上和齐怀瑾唠家常。   齐妈妈这段时间在追剧,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开口道:“你得好好谢谢你这同学,你现在也用不着戴着玉了,就是之前的那块玉找不到了有点心疼,好歹是你爷爷给你留下来的……要不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去过吧?”   齐怀瑾摇头:“算了吧,爷爷都不在了,我们回去也没有什么用,就是单纯把他房子弄得更乱而已。”   倒也是。   齐妈妈没有再强求,给齐爸爸发了消息让他回来自己再热一顿晚饭吃。   母子俩其实没有什么话要说,可齐怀瑾现在也不想回房间,避免闵旸这人实在是没有任何作为客人的自觉跑到他这边来被齐妈妈发现,只能继续消磨时间。   市中心总归是到夜晚也消停不下来,外面都是各种混杂的声音。   一道婴儿微弱的啼哭穿透进来。   齐妈妈抬头低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道:“又来了。”   “哪儿来的小孩哭声?”齐怀瑾觉得有些不对,这哭声是怎么可能穿透到他们家来的?   实话实说,他们的这个小区其实已经算是隔音做得很不错的了,再加上之前齐怀瑾本身就体质特殊,晚上稍微有点声音就会容易惊厥或者醒过来,所以他们还单独在每一面墙都加了隔音棉,隔音效果不能说是完全静音也算得上是高度降噪。   婴儿的哭声就算是再大也不可能到他们这边了还这么清晰吧?   齐妈妈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开始的,我之前听说是我们这栋楼的三楼住进来了一个单身的女孩子,还带着一个小孩子,说是她的儿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就和你差不多,独自一个人带孩子,我当时觉得不安全还和她聊过几次,但是没办法,这都是别人自己的家事,我们也不好多问。”   齐怀瑾皱眉:“妈,小孩子哭起来的嗓门能有这么大?”   “我当时也想过,我们这边都是六楼了,这孩子不管是怎么哭都不应该我们这边可以听到。”齐妈妈叹气,眉间有一丝忧愁,“但是听说,我也就是听说,你不要往外面瞎说。听说是这个小孩子的爸爸就是我们这栋楼另外一个男的,而且还已经有老婆了,那女孩子接受不了就带着孩子每天都在楼道里晃荡。”   婴儿的哭声逐渐逼近了,听起来就像是在他们这一层楼的位置。   小区确实是一梯一户的,但是也准备了消防楼梯,一般情况下消防楼梯也是不允许上锁的,大概那女人就是带着孩子在消防楼梯上一层层往上走。   果然没多久之后那婴儿的哭声就开始渐渐减弱,听声音像是还在继续往上。   齐妈妈顺着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又走回来:“早点睡觉吧,估计再过一会儿她还是吵的话业主群肯定有人要去找物业的。”   和齐妈妈道晚安,齐怀瑾打开门,还没开灯就被一个结实的身躯狠狠压在门板上。   微弱“咚”的一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齐怀瑾抚摸着闵旸搁置在自己颈窝的脑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就过来了。”闵旸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委屈。   如果现在齐怀瑾去看一下的话就可以看出来另外那一间给闵旸准备的房间现在就连被子都没有乱过。   齐怀瑾觉得好笑,又被闵旸抱起来往床边走没有什么受力的点,只能抱着对方的脖子,笑道:“你还觉得委屈?现在你就是我们家的客人,哪有客人半夜三更跑到主人家的房间里来的?”   闵旸把齐怀瑾砸进柔软的床里,房间的窗帘没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月光的反射之下显得柔和:“有啊,不请自来的鬼客就会这样。”   和闵旸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齐怀瑾几乎什么东西都见过一遍了,鬼客自然也不例外。   之前在寝室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不请自来的鬼客,甚至还钻到了齐怀瑾一直都空置着的那张床上。鬼客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的家里或者是在某些人群聚集的地方,不管对方同不同意都会自动借住进来,连吃带拿,堪称是谋财害命的利器。   齐怀瑾又想到了之前闵旸绘声绘色给他描述的鬼客是怎么吃空家里的主人还要把人皮当作收藏品的事情,瞬间脸色一垮:“再说这些事情就给我滚出去。”   闵旸只是笑,几乎把齐怀瑾整个抱在怀里:“不是我在吓你,是真的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了。”   “什么意思?不是说没有吗?”齐怀瑾皱眉想从闵旸的怀里钻出来,奈何这人的力气是在是太大,齐怀瑾只能作罢。   之前闵旸过来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所以他们选择待在家里不打算理会雷晓的事情的,谁知道现在居然出现了?   “藏着了而已。”   ****   “醉醉,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齐怀瑾刚打开门就和正在敷面膜的齐妈妈撞个正着。   齐怀瑾手里一紧,脑海当中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是怎么和自己的妈妈解释他们两个在同一个房间里,而且刚才闵旸那个狗一样的还把他的锁骨咬了好几个牙印,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就连嘴唇都肿得有些胀痛。   还好屋里没开灯,客厅拉着窗帘,齐妈妈还敷着面膜,她没注意到齐怀瑾的异常,而是又问了一次:“这都这么晚了醉醉你要出门啊?”   衣服也没换一看就没有洗澡,现在还拉着人,看起来就是要出去。   呆在家里的时间越久被齐妈妈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齐怀瑾干脆闭着眼睛瞎胡诌:“闵旸家不是本市的,我带他出去逛逛夜市。”   他们这边的夜市就开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条大街上,基本是固定每天的晚上八点钟开始。   齐妈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齐怀瑾身边一言不发的闵旸,心下怜爱更甚,伸手拿出手机又给齐怀瑾转了一笔钱:“行,去吧,记得不要在外面玩得太晚,是要回来睡觉的。”   “好,我知道了。”   打开门,外面的声控灯应声亮起,齐怀瑾为了不让齐妈妈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立刻关门,还差点夹住闵旸的右腿。   闵旸闷笑,揽住齐怀瑾的腰:“这么急?搞得和偷情一样。” 第三章 树中婴(三)   对于闵旸这种随口就来的骚话,齐怀瑾已经适应良好了,并且还可以十分自然回怼:“那你再慢点等我老公回来打死你。”   楼道里声控灯的光很快就灭下去,闵旸笑着凑过去和齐怀瑾接了一个不带什么意味的吻。   楼梯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齐怀瑾心下一惊立刻推开闵旸。   虽然说现在都是快节奏时代很多邻里之间的关系都很一般,比不上以前小山村那么纯朴和紧密,但是齐妈妈在这里也算得上是熟面孔,万一有谁看到了和齐妈妈说了那可就真的是完蛋。   楼梯上的脚步声一刻没停,还传来了女人轻柔的声音:“乖啊,宝宝乖。”   婴儿的啼哭声微弱,听起来像是小猫的呜咽声。   闵旸把齐怀瑾拉回来,借助着从窗户处照射进来的灯光,齐怀瑾顺利看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女人。   那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脚上却穿着一双普通的黑色运动鞋,一步一步走得僵硬又缓慢。   齐怀瑾和闵旸紧紧贴着躲在消防门的后面避免打草惊蛇,但是那女人走到这一层的时候还是忽然站定,原本就低垂着的头更加往下压,长长的黑发垂在脸侧看不见脸,随后轻声说:“……有人在这里吗?”   她怀中的襁褓忽然颤抖了一下,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哭声,连上下几层楼的声控灯都全部亮起。   齐怀瑾恍惚之间踉跄了一下,还好身后有闵旸护着这才没有直接摔到地上去。   他还注意到在声控灯亮起来的时候那女人瞬间就把襁褓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好像是害怕被照到一样。   那尖锐的哭声越来越响,齐怀瑾伸手想要捂住耳朵,只见闵旸忽然伸手。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微微收紧,而那原本已经往他们这边靠近的女人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尖叫起来,死死抱着自己怀里那开始变形的襁褓,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吼叫:“宝宝!宝宝你怎么了!”   襁褓中已经不再发出任何的哭叫声,转而变成了呼吸不顺的喘气声。   齐怀瑾回头,闵旸的眉眼很冷,看起来确实是生气了。   闵旸的手还在持续收紧,就连那女人已经迅速抱着那皱缩起来的襁褓往下跑也没有任何的效果。   齐怀瑾叹气,伸手和闵旸那只手十指相扣:“别生气了,我们还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别那么快弄死。”   要说这东西也真的就是自己作死,如果不是发难到齐怀瑾身上的话,大概他还是愿意作壁上观的。   听着齐怀瑾放软下来的声音闵旸才不情不愿收回手:“不需要知道,杀了就好。”   “那个婴儿确实是鬼,但是那个女人应该是正常人吧?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人类为什么和鬼为伍吗?”齐怀瑾循循善诱,“而且万一不止这么一个呢?这是我爸妈住着的小区,万一你杀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怎么办?你之前不是也没有发现吗?”   闵旸眉间藏着戾气。   其实那小婴儿的藏匿之术算不上是多么高明,而且所在的位置就是他们这一栋楼,可他今天还是掉以轻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异常。   齐怀瑾拉着闵旸的手就要往下走:“我们要不跟去看看?”   反正现在有闵旸在,他也不担心自己的危险。   闵旸却阻止了他的动作:“不,我们上楼。”   上楼做什么?   齐怀瑾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相信闵旸跟着他往上走。   从消防门后面走出来的时候齐怀瑾才注意到楼梯的地面上一直都有一种诡异的粘稠物质,感觉像是蜗牛爬行之后留下来的黏液,可之前的那个女人分明是穿着鞋子的。   闵旸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是树液。”   齐怀瑾迅速领悟到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跟着蹲下身仔细观察。   可惜他确实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知道这物质在微弱灯光的折射下显得更加恶心。   齐怀瑾跟在闵旸的身后一层一层往上走。   闵旸的目标很明确,一直都没有停留,一直走到了这一栋的顶楼第十层。   齐怀瑾记得第十层应该是住着一对小情侣,年底的时候就要结婚了,之前订婚也给他们这一栋楼的人都送过喜糖。   现在十楼消防楼梯的门大开着,那些诡异的黏液在这一层是最多的。   “你和他们熟悉吗?”闵旸把消防门推得更开一些,问道。   “算不上熟悉但也算不上陌生。”齐怀瑾跟着闵旸往里面走,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是那对小情侣之中的那个女人。   女人脸上带着笑意躺在地上,像是陷入了一场美妙的梦境当中。   齐怀瑾走过去伸手探了一下。   还好,有呼吸有脉搏,还活着。   “进入了幻梦。”闵旸打了个响指,那地上原本还熟睡着的女人瞬间开始发出一丝痛吟。   闵旸蹲下身,从那女人的后颈处抽出一根干枯的树枝:“幻梦,会让中招的人陷入沉睡,做一场关于主人想要他做的梦,如果在梦中沉溺下去等到这一截树枝彻底融入身体的话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按照人类的话就是变成植物人。”   就算成为了植物人也不会有人觉得异常,毕竟按照他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女人是后脑勺着地的,现在摸一摸还可以摸到一个大包。   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齐怀瑾还是选择蹲在这里等着女人醒来。   还好对方醒来的速度很快,在看到齐怀瑾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女人还迅速防备起来,爬起身拽着自己的衣领一脸惊恐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正常人在忽然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面前有人是这样的态度很正常,齐怀瑾摁住闵旸的手耐心和面前的人解释道:“姐姐,我是六楼的,你应该见过我。”   齐怀瑾的长相属于过目不忘的那种,女人也稍微放下戒心:“……噢我记得,你妈妈今天还包了饺子送给我们,你怎么在这里?”   “我朋友这段时间要住我家,我本来是今天要带他去夜市的,刚才听到楼上有小孩子的哭声我们就上来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但是没有看到小孩子看到你摔在地上,还想着要不要打救护车电话。”   女人恍惚之间想起来自己出门也是因为家里的垃圾袋用完了所以才打算去超市买一趟,刚出门就和那穿着红裙子诡异的女人打了个照面,而且那个女人居然就站在她防盗门的门口!   想到这里,女人霍然起身:“你们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三楼新搬来的那个女的?她今天站在我门口莫名其妙的,我出来的时候她还跟着我,我和她说话也不搭理我……再后来我不知道是摔倒了还是怎么就没有意识了……”   女人伸出手摸了摸现在依然传来钝痛的后脑勺,不出意外摸到了半个拳头大的鼓包。   还没摸清那女人到底是什么底细,齐怀瑾不打算引起恐慌,摇头:“没看见。”   “那女的肯定是神经病,我回来了要和物业反馈,和这样子的人住在一起早晚得疯。”女人站起身,脑袋还有点混沌,摇了摇头,“这一下摔得不轻,我得去一趟医院……”   既然对方没什么大碍了齐怀瑾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好的,那我们也就先走了,姐姐再见。”   “诶诶诶,要不和我一起坐电梯下去?”   “不用啦,走楼梯对身体好。姐姐下次记得这边消防门关一下。”   转过头,齐怀瑾的脸色阴沉,转头看向闵旸:“她想做什么?”   “很明显了,杀人。”闵旸的姿态很放松,站在那一滩已经逐渐不再明显的黏液身边也依然显得泰然自若。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的话,那么刚才他们看见的那个红裙女人就没有必要出现在这么高的楼层,专门挑十楼女人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下手。   闵旸换了个姿势,在看到那十楼的女人摸着自己脑后的肿包进电梯之后才搂着齐怀瑾的肩膀:“准确来说,是吃人。”   幻梦不会立刻杀死人,但是沉浸在幻梦之中也是会出人命的。   被幻梦吞噬的人最开始会成为一个类似于蚕茧一般的存在,作为储备粮,等到幻梦的主人吃完之前的食物之后这些储备粮就会派上用场。   齐怀瑾没由来打了个寒颤:“所以那东西杀了多少人了?”   闵旸捏着自己手里在缓慢蠕动着试图逃开的树枝,随后一用力把它捏得粉碎:“按照这个熟练度来说,四五个人应该有了。”   在这种闹市区出了点事情都是瞒不过去的,能杀了四五个人还没有被发现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对其他没有家人社会关系也比较单薄的人下手。   齐怀瑾顺着楼梯往下走,反正现在闵旸就在他身边,就算他们现在直接去三楼和那女人对峙他也不慌,不过现在他首先要处理的还是他们自己家。   齐爸爸今天不在家,他和闵旸要出去的话家里就会只有齐妈妈一个人,万一那个三楼的红裙女人对于幻梦今天没有抓到任何的食物而改变目标的话,齐妈妈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目标——独自一个人在家熟睡的女人。   走到门口的时候齐怀瑾不出意外在紧闭的消防门门口看见了一大堆还没来得及消退的黏液痕迹。   “来过这里,而且等待了很久。”闵旸说着伸手从门缝处扯出来一根还十分鲜嫩的树枝,“应该离开没有多久。”   居然还真的敢对他们家动手?   齐怀瑾皱着眉:“能不能在这里留点东西免得我妈出事?”   不需要齐怀瑾多说,闵旸已经举起了自己手里的一根长发:“没问题。” 第四章 树中婴(四)   闵旸的头发夹在了门缝里,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发现。他们都是一梯一户的,没有专门的电梯卡是不能随意进入对应住户的电梯门的,所以齐怀瑾也只是担心消防门这边。   他们继续顺着楼梯往下走。   楼梯上全部都是这种诡异的黏液,消退的速度很快,如果他们不是正好赶上那女人带着怀里的东西到处走的话也不一定能看得到这些。   走到三楼的时候齐怀瑾看了一眼。   消防门是开着的,从他们站着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也看得见那里面的住户门也大开着,门口散落着一些碎布条和碎肉,一片狼藉。   黏液依然往楼下蔓延,这代表着那女人依然在外面寻找着合适的食物,没有回去。   继续放任那女人在外面的话说不定还要作妖,齐怀瑾干脆靠着楼梯栏杆看向闵旸:“她在哪里?”   十分意外的,闵旸摇了摇头。   “这里的味道太复杂了,到处都是幻梦的味道。”这种复杂的情况就算是找条狗来都不一定找得到。   楼下更是混乱,黏液出现了七八个方向不同的分支,齐怀瑾耐着性子跟着其中两个走着。   其中一个通往的是一个死胡同,另外一个干脆就在半路消失不见。   随着时间的流逝,地面上那些黏液的痕迹也越发消退,眼看着就要完全消失,齐怀瑾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晚风微凉,总算是把白天燥热的气息全部都吹得一干二净,齐怀瑾站在楼下看着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那女人会往哪边走。   手机开始震动,齐怀瑾心下烦躁,刚打开想要骂人就看到是雷晓的消息。   【心有三水】:哥哥哥哥哥,我的瑾哥!你们现在是在哪里啊!我他妈撞鬼了,我真又撞鬼了!   【心有三水】:瑾哥救我啊啊啊!我就在你们的隔壁小区,李尤淼没下来给我开门,我看见一个红衣服女鬼往我这边走来了!   【心有三水】:瑾哥你再不来的话就只能看见我的尸体了!我给李尤淼发消息让她不要下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来啊救命啊,我是真的看见红衣女鬼了。   红衣女鬼?   齐怀瑾原地站定。   【瑾】:位置共享给我,顺便拍一下那个女鬼。   雷晓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   【心有三水】:?   【心有三水】: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想杀了我?我现在跑都来不及跑了我还去给你拍个照?   【瑾】:我们现在过来了,放心你不会有危险的。而且就你怂成这样还当护花使者呢?   这是激将法,是个正常人类看一眼就知道的拙劣激将法。   ……但是雷晓还是选择入坑。   【心有三水】:发起了位置共享。   【心有三水】:瑾哥,你最好看着,要是我有一会儿没动弹了估计就是死了,你记得给我收尸再给我爸妈说一说我是英雄少年。哦对,再给李尤淼说一下让她记得也给我烧个纸钱。   雷晓看起来是真的害怕,絮絮叨叨没有任何用处的废话说了一堆之后,齐怀瑾才看到对方发过来的照片。   因为手机的主人很匆忙并且手抖的关系,一张照片糊的好像是几十年以前的老照片。   齐怀瑾心下不耐刚打算再让他重新拍,雷晓那边又跟过来一张照片。   这次的要清晰很多。   雷晓应该是躲在了一个垃圾桶后面,齐怀瑾还看得见半个垃圾桶,画面当中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裙,低垂着脑袋似乎是在和自己怀里的某样东西对话,脚上穿着一双和这身打扮十分违和的运动鞋。   这肯定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红衣服女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齐怀瑾心里一震,伸手去抓闵旸:“走,我们去救雷晓,好歹也算是有点用了。”   ****   雷晓手里紧紧捏着手机,屏息凝神躲在垃圾桶后面,并且还在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往后面退。   说实话,他现在还是有点后悔的。   刚才伸出去拍照的时候他明显听到了对方一直都很平缓均匀的脚步声一顿,像是硬生生改变了方向,随后就往他这边走来。   早知道被齐怀瑾他们当做是怂包就怂包好了,要是真的招惹到了什么东西死了的话这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都没有人会在意了。   看着手机里代表着齐怀瑾的小蓝点在迅速赶过来,雷晓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还好他是真的在赶来。   “咔嚓”   某人踩到了断裂的树枝,声音十分清脆。   雷晓脊背紧绷,紧紧贴着墙,看着巷子口飘飘摇摇的红裙子一角。   来了?!   齐怀瑾他们现在还没到,要是自己对上这玩意儿的话是不是百分百必死无疑?   婴儿小声笑着的声音忽然响起,几乎穿透雷晓的耳膜。   ……这女人还抱着一个小孩儿呢?   这到底是人是鬼啊?   雷晓没那个胆子出去看,闭着眼睛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声:“雷晓?你人呢!”   是李尤淼的声音!   雷晓霍然睁眼,转头震惊看着推开窗户正在喊人的李尤淼。   李尤淼家住四楼,本身距离地面就有一段距离,再加上李尤淼本身有点近视,所以她没第一时间看到躲在垃圾桶后面的雷晓,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人呢!”   雷晓欲哭无泪。   李尤淼之前一直都没有给自己回消息,这时候怎么还开始叫开了?   低着头看了一眼齐怀瑾的位置,还有三百米左右。   快来吧快来吧,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宝宝乖,宝宝乖,妈妈知道宝宝现在的肚子饿了,妈妈在给宝宝找吃的呢……”女人的轻声呢喃在雷晓听来和索命的咒一般。   那女人就站在巷子口的位置,就算是听到了李尤淼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继续低垂着脑袋等待在巷子口。   女人忽然笑起来,随后轻声问道:“宝宝说什么?是有人藏在这里吗?是这里吗?”   女人开始往巷子里面走,雷晓听着对方一次次踢开挡路的箱子和碍事的东西,越发逼近。   喉咙里一直压抑着的声音差点没忍住,雷晓都做好了从这巷子里的死胡同翻身出去的准备,忽然听到了对他来说简直算是救世主的声音。   “雷晓?”   共享位置在比较分散的时候还是比较好用的,可当他们现在的位置十分接近的时候看起来就已经是两个点重叠在一起了。   如果雷晓没有换位置的话那么就是在垃圾桶的后面,他们现在看过去一眼至少得有五六个垃圾桶,还都是同一个颜色的,每个垃圾桶后面都有着一条小巷子。   没有任何的应答。   ……总不会这么快就遇难了吧?   齐怀瑾往前走得有些犹豫,生怕他们来的速度不够快真让雷晓出事。   还好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了雷晓的声音。   “……我,我在这里。”   雷晓的声音都带着剧烈的颤抖,他走了两步几乎是从巷子里摔出来的。   齐怀瑾诧异,走过去看着因为腿软完全站不起来的雷晓:“你怎么了?”   还怎么了?   雷晓苦笑:“还好你们来得及时,刚才那女人的手指都快把我的眼珠子抠出来了……”   雷晓的脸上确实有一条细细的血痕,看起来像是被锋利的指甲划过一般。   “你看到那女人是谁了吗?”齐怀瑾皱着眉问道。   雷晓摇头,还是站不起来:“……没看到,她的头发全部都和水草一样盖在脸上,我还以为是个疯子呢,吓死我了。”   没看见,那么线索就断了。   齐怀瑾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差不多三四分钟之后雷晓才站得起来,扶着墙好不容易站稳,雷晓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那是真的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他很确定对方是想要自己的命。   李尤淼的声音又传来,她一边关窗户一边说道:“雷晓,你在那儿啊?等着,我来给你开门了。”   要说之前他们还有点不相信雷晓和李尤淼的关系不错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这两人都在给他们证实了。   李尤淼的动作很快,跑下来的时候雷晓深一脚浅一脚刚往大门那边走。   “欸,你们也在啊?”李尤淼对于那天在楼梯上接住自己的齐怀瑾十分有印象,笑着招呼他们一起上楼。   齐怀瑾也没有推脱,跟着李尤淼上了楼。   开门的时候李尤淼身边还窜出来一条大黑狗,原本绕着每个人都兴高采烈摇着尾巴舔手心,却在看到闵旸的时候夹着尾巴惨叫一声窜到了沙发上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泡泡,你怎么了?”李尤淼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到那大黑狗被自己触碰到之后更加瑟瑟发抖也只能作罢,让所有人都先坐下来。   李尤淼是自己一个人住,她的父母都在外地经商,因为没时间来照顾她,干脆就把这房子当做是给她的成年礼物。   女孩子的房子大多会比较整洁,到处都可以看见各种充满少女心的摆件,李尤淼原本是打算按照待客习惯去洗一套茶具出来泡茶的,可意识到今天都是年轻人不是那些打着关心的幌子来看望自己的所谓亲戚长辈,干脆就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瓶冰可乐。   雷晓拿过可乐“吨吨吨”喝了好几口才算是冷静下来,一副即将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李尤淼。   李尤淼的发尾还有些湿意,她也拿着一瓶冰可乐坐下来,以主人家的姿态先开始搭话:“你们就住在这附近吗?”   “我住在隔壁的小区,闵旸这段时间家里有点事情,和我一起回家住。”   齐怀瑾单手打开易拉罐的拉环,愉悦的“咔嚓”一声,碳酸气泡翻涌上来带着让人舒心的声音。   李尤淼点头,也打开可乐:“那你们怎么在这边?我在楼下还看到罗珊珊了。” 第五章 树中婴(五)   罗珊珊这个名字齐怀瑾也还有点印象,之前在警局的时候李尤淼的渣男前男友就对着当时他的出轨对象喊过一声这个名字,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罗珊珊就是李尤淼的闺蜜。   闵旸皱起眉,对于这些名字他并不是很注意,也不记得哪个人叫罗珊珊,还好有齐怀瑾在身边给他解释。   李尤淼看着他们这样子就知道大概是没注意:“罗珊珊你们没看到吗?就穿着红裙子过来那个。”   “红裙子的是罗珊珊?”雷晓率先开口,“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是鬼呢。”   李尤淼嗤笑一声,喝了一口可乐:“和鬼也差不多了,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这段时间罗珊珊总是过来找我,一直在和我打什么感情牌。要说之前的话我是真的什么都会让着她,但是这次,她是真的让人寒心。”   齐怀瑾问道:“因为她和你前男友的事情?”   “倒也不是,那种男人就算没有罗珊珊也会有金珊珊周珊珊各种珊珊,所以出轨是早晚的事情。我本来也只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所以觉得新奇去试一试而已。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李尤淼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我在意的是罗珊珊的态度。她可以抢我的男朋友,可以抢我的任何东西,但是她不能随随便便就因为一些外人和外事就放弃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   齐怀瑾不置可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三观,就算是他并不是十分赞同李尤淼的这番话也只能尊重。   闵旸没怎么喝过可乐,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喜欢这种在嘴里打人的饮料,开口问道:“她放弃你们的友谊?”   “对啊。”李尤淼又喝了一口可乐,干脆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   从警局回来之后李尤淼本来是打算和罗珊珊干脆就把这件事情说开,毕竟她对于这种事情其实并没有很在意,再加上她和罗珊珊是双方父母本来就认识,归根到底都可以说是打娘胎里就认识的,这种小事儿是真的没有必要。   可回来之后她就联系不到罗珊珊。   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都被罗珊珊拉黑,不仅如此,她去罗珊珊的学校甚至都找不到对方,去宿舍也被拒之门外。   李尤淼本来就不是会委曲求全的性格,在得知了罗珊珊的态度之后尽管觉得舍不得也不得不选择放弃这段已经逐渐趋于畸形的关系。   要是事情就到这里为止的话就好了,就算她们真的之后分道扬镳她至少在心里也会对罗珊珊有点不错的印象,那将近二十年的友谊说到底也不是假的。   可就在她彻底放弃罗珊珊之后,那一直都装死打算装作是人间蒸发的罗珊珊又忽然开始联系她。   不仅如此,罗珊珊还三番五次影响到她的现实生活,甚至还干扰了她的室友。   每次李尤淼想要找罗珊珊聊聊的时候对方就是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好不容易等到她愿意相信对方是真的见鬼之后对方又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一次两次李尤淼还可以看在以前的关系上有点耐心去接受对方颠三倒四的解释,可是一次又一次,不管是谁都会受不了的。   李尤淼说到这里的时候满不在乎又喝了一口可乐:“你们知道的,我不在意男人。对于我来说这不过就是枯燥生活的一点儿调味剂而已,我更加在意罗珊珊。小的时候我就觉得罗珊珊是我的亲妹妹,不管是谁欺负她我都要找回场子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么唏嘘的结局。”   最后叹了一口气,李尤淼干脆仰头喝完了自己易拉罐里面的所有可乐,她笑着捏扁了易拉罐。   齐怀瑾总觉得有点不寒而栗,但还是问道:“那罗珊珊和你说她最近遇到的事情是什么吗?”   “你们还真的是职业抓鬼的?”李尤淼揶揄一笑,随后正色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罗珊珊真的遇到了什么又传染到了我这边还是我本来就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存在,我这段时间也看到了不对劲的东西。”   闵旸问道:“不对劲的东西是指什么?”   李尤淼十分不在乎掀开自己的睡裙,动作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闵旸黑着脸迅速捂住了齐怀瑾的眼睛,李尤淼噗嗤一笑:“没事,我穿着裤子呢。”   那深蓝色印着小黄鸭的睡裙之下确实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灯笼短裤。   让人在意的事情不在这里,而在李尤淼的肚子。   女孩子原本应该白皙平坦的肚子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妊娠纹,看起来十分吓人。   雷晓脸色一变差点尖叫出声,被闵旸瞪了一眼之后才小声说:“……你生过孩子啊?”   “你才生过孩子。”李尤淼翻了个白眼,“这就是我遇到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生过孩子,而且就在放暑假的前一个星期我还去了我一直都在学游泳的地方续了这个暑假的课,到现在最多也就是半个月吧,我肚子上就出现了这些纹。”   妊娠纹还是深褐色和黑色的,看起来不仅仅是渗人甚至还有点恶心。   闵旸认真看着对方的肚子,齐怀瑾没忍住扒开他的手,狠狠拽了拽他的头发:“看得这么认真看出了什么东西吗?”   “她没生过孩子。女人的腹部平坦皮肉没有膨胀撕裂的痕迹,而且阴气很重,她可能被借腹了。”闵旸温柔掰开齐怀瑾的手让自己的头发得以解脱,“借腹,顾名思义,就是有东西借了她的肚子,生下了某些东西,而那东西到最后肯定是要来杀了她的。”   李尤淼从来对这些事情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自己的肚子上确实是无缘无故出现了这么多的妊娠纹,她不得不信。看到闵旸这么认真的态度,她也十分郑重问道:“那我会死吗?”   “暂时不会。”闵旸示意她放下衣服,“它暂时没有这个能力。”   暂时。   这话的意思就是现在的那个东西就算是真的没有办法之后也会有的,杀死李尤淼只是早晚问题。   李尤淼轻笑一声:“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会遇到这些……是罗珊珊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   李尤淼笑起来。   她其实长得很漂亮,不然的话雷晓也不会那匆匆一瞥一见钟情然后一头闷子扎过来,现在甚至还克服了自己的怕鬼过来帮忙。   齐怀瑾觉得很奇怪。   说起来李尤淼的家庭环境和家庭教育都应该让她是个很幸福的人,家里可以随随便便给她留下市中心的这一栋房子当做成年礼物的话自然也是高收入家庭,可她看着却一点儿都不开心。   李尤淼站起身从冰箱里又拿出一瓶可乐,这次她拿了个杯子从制冰机里挖出一大勺冰块加进去,碳酸气泡被猛地冲下去又泛起,她喝了一大口:“我不在意。”   她什么都不在意,像是一只没有归处没有办法落脚的鸟。   从之前开始她就什么都不在意。   应该说曾经她有在意的东西,是罗珊珊。   但是罗珊珊离开她之后她就没有了什么需要在意的东西,只要肆无忌惮在远离地面的地方飞翔就好,如果哪天没有了力气,她也不会等待着慢慢降落,而是会收起翅膀干脆从高处落下,摔得粉身碎骨。   矛盾感和割裂感实在是太严重了,齐怀瑾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李尤淼,生怕她会因为这件事情想不开。   李尤淼似乎是看出了齐怀瑾的担心,爽朗一笑:“没事,我这么多年都好好的,不会因为这么点儿事情就去死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别人来掺和,所以闵旸并没有去劝说,而是不知道从身上的哪个口袋里翻出了一张A4纸,上面用红色的字迹密密麻麻写着各种看不懂的符号,让李尤淼放在卧室里,如果睡觉的时候惊醒发现这东西上面的字迹消退的话再联系他们。   李尤淼和齐怀瑾还有闵旸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最后送他们走到门口。   在李尤淼的要求下雷晓一头雾水先往楼下走。   只有齐怀瑾和闵旸留在李尤淼的门口。   李尤淼穿着小黄鸭的睡裙,柔和的灯光从她的背后映照过来,就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被照得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你们是不是情侣?”   齐怀瑾一愣,没有想到对方想问的是这个,于是抿嘴不回答。   “我看得出来,他很爱你。”李尤淼的手指从闵旸的身上指到齐怀瑾的身上,“可你看起来还很迷茫,你不爱他吗?”   齐怀瑾有一种读书的时候默写有错题却蒙混而过,自以为不会再有人发现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被老师重新抓起本子再次检查的慌乱感,他几乎在下一瞬间就转头看向闵旸,可对方也正在目光灼灼盯着他。   像是在等待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爱这种字眼说起来的话就实在是太严肃了,齐怀瑾收回视线不再看着闵旸那要烧伤人的眼睛。   李尤淼无声叹气:“在遇到的时候就要及时抓住机会呀,不然的话等到要后悔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一切都太晚了。”   这一副过来人说教的语气,齐怀瑾下意识就要反驳,门却很快关上,只留下了少女夜晚精致的香水味。   闵旸没有强求,他从来都不想要让齐怀瑾太早来面对这些,所以只是伸手捏了捏齐怀瑾的后颈:“回去吧。”   他们的时间很多,所以不急于一时。 第六章 树中婴(六)   因为之前和齐妈妈说好了要带着闵旸去一趟夜市的,于是在走到楼下看着打着哆嗦的雷晓的时候,齐怀瑾干脆选择带着对方一起去夜市。   一般来说夜市都是从晚上的八点开到凌晨一点,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是夜市开得最热闹的时候。   在浪漫的城市里从来都有浪漫的人,齐怀瑾刚走没两步就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快要迈不开步子,正要怀疑自己带着他们来夜市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一拉。   一低头,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也就是三四年级的样子,穿着一件碎花小裙子,围着小围裙,手里拎着的篮子里面全部都是娇艳欲滴的新鲜玫瑰。   “帅哥哥,给漂亮姐姐买一朵玫瑰吧。”女孩子仰着头看着微微弯下腰倾听她说话的齐怀瑾,又加大音量喊了一声,“帅哥哥,漂亮姐姐很配玫瑰的,我们家的玫瑰都是自己花园里新鲜采摘的,这段时间开得最好了,给姐姐买一朵吧,很便宜的。”   在小孩子的这个视角看过去基本看见的不是腿就是屁股,再加上闵旸和齐怀瑾实在是站得太近,小女孩可以看到的就是闵旸的一头长发,满嘴都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就流水一般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闵旸失笑,俯身抚摸着小女孩柔顺的麻花辫,十分给面子转换了声线,是温柔的女声:“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卖花吗?”   小女孩微微脸红,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好看难看的辨别能力,她指了指远方:“不是,我妈妈在陪着我。”   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过去,隔着人山人海有一个小小的摊子,上面摆着好几个小篮子,有几个已经空了,还有几个全都放着玫瑰花,在看摊子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在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之后就伸出手挥了挥。   那些玫瑰花都被认真呵护着,齐怀瑾心下一软,伸手接过那女孩子手里的篮子:“好的,我们买了,多少钱。”   “全部吗?”小女孩显然是很吃惊,连连回头看自己的妈妈。   “嗯,全部。”   齐怀瑾拎着那小篮子走向小摊,在算好钱之后把篮子还给对方。   女人咳嗽了两声,青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她支开自己的孩子,一边帮他们把鲜艳的玫瑰打包起来,一边轻声说:“谢谢。”   齐怀瑾知道她在谢什么。   闵旸的骨相还是男人的骨相,只要是有点社会经验的其实就很容易分辨得出来,他们十分贴心呵护了小孩子那颗脆弱的心。   鲜红娇艳的玫瑰花和黑色的包装纸相互映衬着,对比十分明显。   齐怀瑾捧着那束花走得束手束脚,最后还是选择把玫瑰花放在闵旸怀里。   往外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卖完下一篮回来的小女孩,她娇笑着说道:“哥哥姐姐百年好合。”   这都是好听的客气话,可齐怀瑾的耳朵还是红了一些。   说是齐怀瑾带着闵旸在逛夜市,结果到最后变成了闵旸在前面分开人群免得别人挤到了齐怀瑾,怀里还小心翼翼抱着一束玫瑰花。   等到他们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和满脸哀怨的雷晓打了个照面。   ……完全忘记了他们其实是三个人一起过来的来着。   齐怀瑾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咳嗽了两声:“你买了点什么?”   买了点什么?   听到这话雷晓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的鼻孔朝到天上去,但是面前的闵旸沉着脸让他只能唯唯诺诺:“我……你们那时候一直往前走,我没跟上,走散了。你们也一直没有停下来找我,我就从边上绕过去在这里等你们了。”   言外之意就是什么都没有买。   其实看他两手空空就知道了,就算是买了吃的也该是身上沾染点味道。   可雷晓浑身都是二手烟的味道,不管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很凄惨。   雷晓住的酒店要更远一些,所以得打车回去,回去之前还眼巴巴看着闵旸怀里手里那些馋人的东西,最后也只能被司机一脚油门带走。   他们两个人回去并不算远,晚上的时候晚风吹着也还算是两块。   齐怀瑾之前就发现了,闵旸这人好像不管是手里拿着多少东西都是游刃有余的,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忙乱,而且就算是走得再急,手里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洒。   从闵旸的手里接过一碗还带着凉意的酸奶水果捞,齐怀瑾从里面捞出来一块芒果塞到嘴里,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闵旸伸出手示意对方看自己的手。   齐怀瑾不明所以低着脑袋看过去,只见闵旸手里拿着的所有东西下面都有一层浅薄到看不见的黑气在拖着。   心里有关闵旸是全能的形象瞬间坍塌,齐怀瑾笑着重新站直身子:“你这是作弊啊。”   “作弊就作弊了,谁让某人把所有的东西都塞给我的?”闵旸探头过去,“给我一块西瓜。”   西瓜浸满了醇厚的酸奶,齐怀瑾叉着那一块脆西瓜递到闵旸的嘴边,却在对方张嘴要咬的时候塞进自己的嘴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齐怀瑾就喜欢这样子逗闵旸,看到对方无奈神色的时候就格外高兴。   可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齐怀瑾嘚瑟笑着甚至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嘴里的西瓜,就看见闵旸迅速逼近,他的眼中忽然就只剩下了对方。   斑斓的灯光、漆黑的树影都在瞬间消失,就连晚风都吹不走身上的燥热,齐怀瑾只能感受到唇上的柔软。   闵旸浑身都冷硬,除非是他自己本人愿意耗费阴气让自己更像活人一些,可他的嘴唇却一向很柔软,这是齐怀瑾多次亲身经历之后感觉出来的事实。   坚硬的牙齿咬开西瓜,发出清脆的声响,西瓜的清香汁水顺着被咬碎的痕迹爆开,齐怀瑾下意识勾着舌尖避免流下来,一抬眼又撞进对方揶揄的眼。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不对,他甚至都不能算是人。   这还是在外面,闵旸并不打算让其他人看见可口的齐怀瑾,咬了咬对方的唇瓣之后就迅速退开,甚至还来得及伸手擦一擦他嘴角的西瓜汁:“剩下的回去再说。”   齐怀瑾冷笑,把自己手里的酸奶水果捞猛地往他身上一掼:“谁和你再说,少给你自己脸上了贴金不要脸的东西。”   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闵旸一路上抱着玫瑰花和手里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至少被四五个人拍了照。   不难想象到时候会不会出现某些眼瘸的把闵旸有认成是女的,做出某些“渣男居然让女朋友拿这么多东西自己还在前面走得那么快完全不等人”这样的炸裂言论出来。   回家的时候齐妈妈在厨房煮夜宵,听到开门声还被吓了一大跳。   “哎呦醉醉,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你爸爸。”齐妈妈心有余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手里还拿着漏勺,锅里在煮汤圆。   站在门口都闻得到汤圆的香味,齐怀瑾木着脸走过去看了一眼:“妈,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爸说让你少吃甜的。”   齐妈妈讪笑。   她原本以为齐怀瑾和闵旸都已经回来睡下了,没有想到居然被抓个正着。   闵旸走进来的时候齐妈妈瞬间有了反击的借口,她指着闵旸怀里的大包小包,理直气壮:“醉醉,妈妈这边的事情先不说,你同学这边就是你太任性了吧?这么多的东西都让他一个人拿吗?”   说着,齐妈妈就走过去想要把闵旸怀里的东西接过来。   闵旸一笑,避开了齐妈妈的手:“没事,都不重,很好拿的。我先放在桌子上了?”   “诶诶诶好,你放着。”齐妈妈帮着忙免得那些敞着盖儿的小吃掉出来,眼睛又被那一捧玫瑰花吸引了视线,“你们出去一趟还买花儿呢?”   齐怀瑾捞起桌子上的一盒烤冷面塞嘴里一块,含糊点头:“嗯,一个小姑娘在卖花,她妈妈的身体不太好,想着照顾照顾生意。”   齐妈妈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齐怀瑾说过什么钱有必要花什么钱没有必要,她只支持齐怀瑾的每个合理行为,所以并没有指责这一捧除了好看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的玫瑰花,小心翼翼拆开之后把玫瑰花的根茎底部剪开,分成一小束一小束放在不同的花瓶里。   齐怀瑾在厨房里帮齐妈妈搅拌着锅里的汤圆免得粘底,最后只捞出来小半碗给齐妈妈——前段时间她去检查身体,医生建议她少吃甜食,所以他们基本上都会控制齐妈妈的饮食。   齐妈妈心不甘情不愿吃了一小碗汤圆,刷完牙之后依然表示十分不快乐,并且不打算看齐怀瑾,赌气关门。   看到齐妈妈关门了,齐怀瑾才放下手里的碗。   他已这都不是很喜欢汤圆,这东西的味道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甜腻,吃着都觉得胸口发闷。   “不吃了吗?”闵旸从他手里接过碗,里面只有四五个已经冷掉的汤圆,“不喜欢甜的?”   齐怀瑾点头,站起身:“太甜了,我去刷牙。”   卫生间里放着崭新的茶杯,里面放着刚拆封的牙刷和牙膏,显然是齐妈妈给闵旸准备的。   齐怀瑾拿过自己的牙杯牙刷,刷着牙走出来含糊道:“闵旸,我妈给你准备了牙膏牙刷,过来刷牙。”   闵旸正在解决他没吃完的一堆东西,闻言起身,把桌子上的垃圾全部都清理干净,顺带着擦了擦桌子,这才走向齐怀瑾。   齐怀瑾皱眉:“你这些动作是不是太熟练了一点?”   不管是把这边当作自己家一样特别熟练自然,甚至对他家的各种布局都很了解。   闵旸拧开水龙头失笑:“别多想,难不成你喜欢自己收拾?那我从垃圾桶里翻出来?”   齐怀瑾翻了个白眼,刷完牙迅速关门,还趁着闵旸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干脆反锁了阳台的门,厚厚的遮光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绝对不会被一点儿的光线照射进来。   不过他也知道,指望这些小玩意儿能挡住闵旸是不现实的,也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第七章 树中婴(七)   闵旸刷完牙还擦了擦洗手台的水,刚要回房间,就看见齐妈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走出来了。   因为是在齐怀瑾的家里,所以闵旸并没有对齐妈妈有任何的防备,以至于转身看见她的时候还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怠惰到了有人站在背后的地步都无动于衷。   齐妈妈看着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的闵旸:“你要去醉醉的房间洗澡还是在这边洗?我给你准备了一套睡衣,干净的,是醉醉之前买大了一直都没有穿过……”   “阿姨,为什么要叫齐怀瑾叫醉醉?”   这个问题其实很早之前闵旸就很想知道,并且也问过齐怀瑾。   但是齐怀瑾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个小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取好了,而且还是齐章取的,齐爸爸和齐妈妈都对这个小名讳莫如深,所以齐怀瑾问了几次没有问出任何的东西之后也就放弃了。   齐妈妈微微一愣,像是没有想到闵旸会突然问起这个话题,随后笑道:“这就是一个小名而已,这还是他的爷爷给他取的,说是小时候偷偷喝酒给自己喝醉了……小时候的醉醉并不是养在我们身边的,你也知道他这个体质,跟在我们身边并不是很安全。”   也就是因为齐怀瑾这随时都有可能夭折的体质,他们在确定齐怀瑾生命无虞之后对于这个孩子总是觉得有很多亏欠,有什么好的都想着给他。   闵旸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但是现在对着齐妈妈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于是他只是接过了齐妈妈手里那套蓝灰色的睡衣:“他应该是回房间睡觉了,我也不打扰他,我在这边洗吧。”   睡衣入手很柔软,应该是清洗过一次,也没有新衣服那么硬,还散发着和齐怀瑾身上同样的洗衣液的味道。   齐怀瑾其实没有睡着,他就站在门边,听着闵旸和齐妈妈的对话。   说实话,他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名也是有着很多的疑惑。   为什么要叫醉醉?   醉其实听起来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在封建迷信比较严重的小山村,他爷爷齐章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起这样的一个小名。   齐怀瑾无端想到了很早之前自己做的梦,那时候的齐章面目狰狞喊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醉醉,是不是也是罪的意思?   他难道是真的背负着什么罪孽的吗?   齐妈妈的房间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因为整个房子都填充着隔音棉,所以那声音只是小到稍不注意就不可能听到的地步。   外面不再传来声音,齐怀瑾也转身到浴室去洗澡。   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齐怀瑾刚按开空调遥控器,就听见阳台处传来了玻璃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   是闵旸。   想都不用想。   闵旸洗澡的速度很快,站在阳台上再一次耐心敲响了阳台的门。   这门其实根本就挡不住他,但是既然齐怀瑾拉着窗帘关着门就是不希望他进来,他也愿意给齐怀瑾这样的体贴。   齐怀瑾懒得搭理他,转身玩手机。   阳台处的玻璃门再次被敲响,大有一副“我可以遵从你的意愿不进来,但是只要你不允许我进来我就一直不走”的阵仗。   齐怀瑾简直是要被气笑,穿好睡衣两步跨过去猛地掀开窗帘,用口型示意闵旸滚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闵旸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笑眯眯的,他身上还穿着齐怀瑾之前只试穿过一次的灰蓝色的睡衣,因为他要比齐怀瑾更高一些的关系,裤脚不够长,露出一大截脚踝来。   坐在栏杆上是很危险的事情,但是闵旸好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是现在直接头朝下再掉下去齐怀瑾也不觉得他会出事,只不过对面那栋楼已经有人目瞪口呆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到阳台开始对着他们这边拍照了。   齐怀瑾一咬牙,看着闵旸那副好像早就已经料到的表情,无可奈何伸手打开了阳台玻璃门的门锁,让闵旸赶紧进来。   齐妈妈在这一圈还是属于比较热心的阿姨类型,他可不想到时候齐妈妈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之后来问自己为什么要让闵旸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等自己开门。   房间里开着空调,黑色的床单上面扔着齐怀瑾刚才解下来的浴巾,对比十分有冲击力。   闵旸低头去拿浴巾,被刚关好门拉好窗帘的齐怀瑾一脚踩住。   齐怀瑾臭着脸,恨不得现在一脚把闵旸给踹出去:“……有病?动别人浴巾干什么?”   “这还沾着水就扔在床上,不晾着会发霉的。”闵旸语气贴心,说的话听起来也是为了齐怀瑾好。   “你就继续说得比唱的好听吧。”齐怀瑾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浴巾夺过来,他才不相信闵旸是这种好人。   齐怀瑾去晒自己的浴巾,闵旸坐在他的床上打量着对方的房间。   齐怀瑾的房间很简单,大部分都是黑色和灰色为主基调,看起来很好打理,唯一的亮色就是他的那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粉色相框,里面放着一张全家福。   那里面有闵旸熟悉的人——齐章。   齐章那时候看着还很精神,和齐爸爸并列站在齐妈妈的背后,而齐妈妈则是坐在椅子上笑得满脸幸福,她怀里的小齐怀瑾不哭不闹,睁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镜头,特别讨人喜欢。   闵旸只记得齐怀瑾四五岁时候的样子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齐怀瑾。   齐怀瑾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对着自己没来得及收拾进抽屉里的全家福虎视眈眈的闵旸,心下警铃大作,立刻走过去把那粉嫩过头的相框夺回来:“干嘛!”   闵旸嘴里说着“没什么只是看看”,手里却是黑光一闪。   齐怀瑾绕着闵旸看了一圈,确定是真的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之后才勉强放下心,看着手机里李尤淼给他发的消息,举起手机给闵旸看:“李尤淼又说看到罗珊珊了。”   他们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住在三楼的那个人就是罗珊珊,毕竟不会有人比和她认识将近二十年的人更加熟悉她的身形。   闵旸坐在床上,轻笑一声:“不打自招。”   如果罗珊珊不这么着急的话,他们还不会十分相信李尤淼说的那要害她的人是罗珊珊,毕竟隔着好几层楼的距离会看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要是对方三番五次着急来的话,那是罗珊珊的概率就十分大了。   【三水】:还在我楼下,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瑾】:你注意安全。   【三水】:没关系,我们这边小区也防护很严密的,没有我的门卡和电梯卡她上不来。   齐怀瑾对李尤淼所说的防护严密不敢苟同,今天他们进来的时候那保安大爷甚至头没抬一下。   【三水】:别担心,不还有你男朋友给我的纸吗?只要那东西有点用处我就不至于死在这里。   说起来也挺凄惨的,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忽然要面对这些事情,家里还只有自己一个人,万一真的出了点事情都没有人知道。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没有去反驳这句男朋友,齐怀瑾交代了几句让李尤淼小心之后就放下了手机。   先假设这件事情确实是罗珊珊做的,那么这件事情的性质本来就很恶劣,再加上现在罗珊珊天天都在李尤淼的楼下想杀了她,那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出现了——那个被罗珊珊抱在怀里的婴儿很有可能要失控。   闵旸坐在床上把齐怀瑾揽过来,搂着他的腰,给他仔细讲解李尤淼遭遇的是什么东西。   罗珊珊现在做的可以叫做子母蛊,也被叫做子母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罗珊珊会知道这种失传已久的古法,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下来她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子母煞需要的是作为母亲的那一方以自己的血肉供养肚子里的孩子,并且还需要在足月即将临盆的时候活剖出婴儿,再以母亲的胎血喂养,只要是可以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活下来的基本都可以成为活煞。   活煞的孩子后续便不会再对母体有任何的要求,可以说是相辅相成双方一同强大,因为练成的条件十分苛刻,所以到现在为止闵旸知道真正的活的子母煞不超过五对。   还有一种就是那孩子没有在那么艰苦的情况下活下来,成为了一具死尸。   这种的就更加残忍一些,需要将孩子重新塞回母体的肚子里,再由母体吸收阴气作为媒介让肚子里的孩子重新“活”过来,与其说是活过来,不如说是让那死去的孩子成为世间所有恶念的结合体,处在生死的边界上,再由母体生下来,这样的叫做死煞。   死煞与活煞最大的不同点在于,活煞的练成方式虽然也诡异古怪,可至少也算是个活着的人类。死煞却不一样,在练成之前就已经死去,却又被强烈浓厚的阴气撑着成了一个载体,所以对任何的一切都不会有怜悯,尤其是他的母体。   能杀死死煞的也只有死煞的母体,所以死煞都会选择在自己的力量足够壮大之后杀死自己的母体避免夜长梦多。   现在罗珊珊那带着的估计就是死煞,毕竟到了现在的这种社会情况她不可能还带着一个活煞招摇过市,而这个死煞的母体应该就是李尤淼。   齐怀瑾挣扎了几次挣扎不开也就作罢,干脆坐在闵旸的大腿上:“可是李尤淼根本就没有生育过,为什么这个死煞的母体会是李尤淼?”   “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活煞和死煞的练成条件都十分苛刻,导致成功率极低,而且大部分愿意练这种子母煞的都是女人,在承受过一次这种痛苦之后很难会有人愿意第二次练煞,所以她们研究出来了一种更加简单的办法——让母体是其他人或者是其他的死物就好了。 第八章 树中婴(八)   齐怀瑾想起那十楼的女人颈后那干枯的树枝,皱了皱眉:“树?”   在很早以前齐章还活着的时候也和齐怀瑾说过,树这个东西是通灵的,上半部分被太阳照射所以阳气会更重,而下半部分则是永远埋在土里不见天日,所以阴气沉沉。   罗珊珊自己不是母体,李尤淼也没有亲自生这孩子的可能性,那有可能的就是树了。   闵旸抱着齐怀瑾把他放在床上,低下头吻了吻他的脸颊,眼里是破碎的笑意:“聪明。”   确实是树,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树。   年份太短的阴气不够,没办法支持一个死煞的出生,年份太长的大部分又被保护起来,所以罗珊珊可以接触到的树不多,他们要寻找的范围也会小很多。   齐怀瑾懒得避开对方,又问道:“那为什么要杀李尤淼?”   死煞的母体难道不应该是树吗?   “因为李尤淼就是母体。”   这件事情还需要明天他们看到了李尤淼去找她问清楚了。   齐怀瑾想不明白,这些事情他本来也就没有多少涉猎,干脆也不继续想,掀开被子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躺下之后就开始下逐客令:“那你走吧,我们明天再去找李尤淼。”   身边窸窸窣窣一阵动静,齐怀瑾翻了个白眼,知道这人是绝对不会走了,转头,果不其然就看见闵旸正在掀开他的被子十分熟练往里面钻。   “闵旸,你要不要点脸了?我妈给你准备房间了,在隔壁,而且就算你是个活人需要空调也可以打开,我家不在这点上苛待别人。”   “睡哪里不是睡?”闵旸搂着齐怀瑾的腰免得他到时候自己卷着被子枕头到隔壁去睡。   这段时间一直都和闵旸一起睡,导致齐怀瑾总是在躺下的一瞬间就先给自己找好习惯舒服的姿势,躺在闵旸的胳膊上。   反正到时候胳膊麻了的不是自己,齐怀瑾干脆懒得争辩,这一天下来他也累得慌,直接闭上眼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睡觉。   最后以闵旸凑过来亲了几口脖颈被齐怀瑾拿着枕头彻彻底底摁在被子里不能动弹作为结局。   ****   齐妈妈从来不管齐怀瑾在节假日的时候是几点钟醒,做好饭之后放在桌上给齐怀瑾留言让他早上起来吃饭之后就带着包离开了家门。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齐怀瑾的房间里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闵旸你大早上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别生气!”   “大早上的你这么叫人起床!你有病吧!”   “别生气别生气……头发头发,要拽断了。”   “你都秃了最好!”   齐妈妈皱眉,她刚才出门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带一份文件,所以回来准备拿,刚开门就听到了齐怀瑾的怒吼,走到门前小心翼翼敲了敲门:“醉醉?怎么了?”   因为之前也发生过家里出现某些他们看不见的东西骚扰齐怀瑾的情况,她不得不多想、不得不担心。   房间里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两三秒种,齐妈妈伸手打算去摁门把手的时候才听到里面齐怀瑾慌乱的声音传出来:“……没事!妈你去上班吧,我和闵旸有点事情要解决。”   齐妈妈忧心忡忡,她还是很喜欢齐怀瑾这个同学的,但是这也是他们小孩子之间自己的私事,她也不方便插手,只好说:“那你们不要吵架啊,醉醉礼貌一点。”   “好。”   不知道是不是齐妈妈的错觉,她总感觉齐怀瑾的这个“好”字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齐妈妈的上班时间已经快到了,还好她上班的地方也是在市中心附近,只要不堵车的话开车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到,齐妈妈最后交代了一句“饭在桌子上起来了的话就先吃了免得凉了”之后就急匆匆拿着文件下了楼。   听着门口的动静完全消失,齐怀瑾才猛地掀开压在自己下半身的被子,一脚踹在闵旸的胸口十分果断把人踹下床:“闵旸,我告诉你,你要是想着再死一次的话不需要挑日子,我现在就把你剁了包饺子吃。”   “别生气别生气。”闵旸起身想要走过去,又被齐怀瑾一脚踹在胸口。   “滚。”   闵旸无奈,伸着手抓住齐怀瑾的脚踝:“要不让我先去洗个手?”   齐怀瑾脸上一红,狠狠一踹,抽回自己的脚:“快滚!”   洗手间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齐怀瑾现在站起来也不是躺下去继续睡也不是,最后恶狠狠锤了一拳闵旸睡过的枕头,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去床头柜拿内裤。   闵旸早上胡作非为的下场就是吃饭的时候被拽筷子、出门的时候被拽头发、走路的时候无缘无故在背后吃一记齐怀瑾巴掌。   在又一次被齐怀瑾扯了头发之后,闵旸揉了揉自己被扯痛的位置,语气无奈:“就要记仇到现在吗?”   “换做是你,你早上被这么叫起来的话能高兴?”齐怀瑾戴着一副墨镜,硬生生走出谁也不爱的气势。   “高兴。”   齐怀瑾在墨镜之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差点忘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按套路出牌的主,不知道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把自己的脑子给丢出去了只留着一个空脑壳到现在。   他们今天是要去找李尤淼的,顺带着去找一下雷晓,但是雷晓那边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大概是前一天精神紧绷导致今天实在是醒不过来。   雷晓在不在都不影响他们去找李尤淼。   早就已经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李尤淼也早早就在桌子上准备好了闵旸说要准备的东西。   小区门口的保安大爷一如既往昏昏欲睡,看到他们两个一起走进来之后也只是不耐烦摆了摆手,随后转了半个身子过去继续听他那个巴掌大的小电台里放着的戏曲。   李尤淼给齐怀瑾发完消息之后就已经刷了门卡,他们只要一推门就可以进去。   电梯在维修,齐怀瑾和闵旸走的是楼梯。   李尤淼的家在四楼,齐怀瑾有在走楼梯的时候心里数楼层的习惯,算到四楼转过楼梯拐角,可楼梯口明明应该写着四楼的地方,居然还挂着三楼的牌子!   齐怀瑾皱了皱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刚才在心里算错了,下意识就要继续往上走。   冰冷的手指扣住手腕,齐怀瑾回头看着拉住自己的闵旸:“怎么了?”   “别继续走了,是幻梦。”   齐怀瑾低头一看,果然,楼梯的台阶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出现了他们昨晚看到过的那种黏液。   能在这里弄出幻梦的,十有八九是罗珊珊了。   罗珊珊这人阴魂不散了?这都过了一天了还没走?   这里放幻梦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们是被盯上的目标,罗珊珊没办法很快杀死李尤淼,怀中的死煞昨天也没有找到食物,为了避免反噬,罗珊珊要选择对这些无辜的不小心走入幻梦的路人下手。   第二种,罗珊珊的目标依然是李尤淼,他们现在被困在幻梦之中只是让罗珊珊有更多的时间去对付李尤淼!   如果是第一种的话那么他们的运气也还算是好,毕竟是闵旸和他一起中招,不会出现任何的问题并且还可以让这个幻梦害不了别人。   但是如果是第二种的话,现在他们就需要担心李尤淼的人身安全了。   “闵……”   “这种东西也拿出来招摇撞骗?什么时候死煞都不成气候到这个地步了。”   闵旸只是一抬手,齐怀瑾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破绽的幻境就瞬间崩裂,不消片刻就灰飞烟灭。   等到周围的碎片都逐渐湮灭,齐怀瑾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站着的位置就在楼梯口的最边缘,窗户没有关,他如果再往后面退两步的话就很会走到窗户的位置。   窗户的位置比较高,要是正常情况下的话他绝对不会摔下去,可他刚才分明看见了那个位置缩回去了一截断掉的焦黑枯枝。   齐怀瑾浑身发冷,闵旸走过来吻了吻他的后颈,那股阴冷感烟消云散。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在三楼和四楼的交界处,齐怀瑾没有心情搭理这时候的旖旎,抬脚就继续往上走:“上去找李尤淼。”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李尤淼的房门大开着,而站在里面背对着他们的那个穿着红裙的身影不是罗珊珊又是谁?   罗珊珊依然是穿着昨晚的那件红裙子,脚上穿着十分违和的运动鞋,而此刻她手里一直都抱着的死煞已经不知所踪。   没有李尤淼的身影。   齐怀瑾没有草率走动,站在闵旸的身边,问道:“李尤淼呢?”   罗珊珊听到声音之后回头,看到熟悉的脸之后脸上居然还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嘻嘻嘻,你自己找呀。”   “在卧室。”闵旸直接跨步往里走。   罗珊珊在得名之后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闵旸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了,恼羞成怒之下拿着自己手里的水果刀就冲着闵旸那边而去。   “闵旸!”   什么闵旸已经死过一次不会再死、正常人类绝对没办法伤害到闵旸的这些常识都被罗珊珊手里闪烁着寒光的尖刀给彻底撕碎,齐怀瑾一边惊叫着一边往里冲。   尖锐的水果刀刺入了长发男人不设防的后背,罗珊珊狞笑着把那水果刀扎得更深。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死煞可以带给她的好处正在随着它力量的削减而变得越来越少,她现在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她不能在尝试过那些美妙的事情之后再次跌回深渊!   现在,就应该让这两个三番两次害得她没成功的罪魁祸首以血祭她的宝宝了!   水果刀越转越深,罗珊珊几乎都可以感受到皮肉被尖刀破开的触觉,那么令人心醉神迷。   罗珊珊的呼吸都因为兴奋而急促起来,通红的双眼猝不及防却对上了闵旸的冷笑。   这种将死之人,笑什么!   笑什……   ……   伤口,没有血? 第九章 树中婴(九)   罗珊珊脸上狰狞的笑容忽然一顿,还没来得及抽出这把刀看看仔细就被身后扑过来的齐怀瑾一把推到了地上。   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再加上齐怀瑾冲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完全没有收敛一点儿的力气,罗珊珊听到自己的身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骨响,视线骤然模糊,剧烈的疼痛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你没事吧!”齐怀瑾喘着气,看着闵旸背后那深深刺入的尖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拔出来还是保持原状,只能手足无措拨开他的长发。   水果刀的尖端被特意磨得尖锐,确确实实插入了闵旸的后背,只留下了一个刀柄。   “你不知道躲吗!她就这么过来你难道躲不开!?”   齐怀瑾第一反应是打救护车的电话,但是闵旸只是笑着回头握住他的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齐怀瑾甩开他的手,第一次觉得原来心慌到手抖这种事情是真的存在的。   闵旸没想到齐怀瑾会反应这么大,也不再开玩笑,伸手扣住齐怀瑾的手腕:“真的没事。”   背后那把水果刀随着闵旸这一声“当啷”落地,上面一点儿的血迹都没有。   谁知道齐怀瑾看到之后非但没有放心,还更生气了,要不是现在他们不是在自己家他都想一巴掌抽在闵旸的脸上:“这样子好玩吗!闵旸,我问你好玩吗!你明明都可以躲开的,非要装作躲不开,你能耐是吧!你很有能耐是吧!”   没有人知道他刚才看到罗珊珊这么扑向闵旸的时候心率都飙升到了多少,愣是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杀人犯法这才没有真的对罗珊珊下手,只是随便推了一把。   一想到罗珊珊,齐怀瑾立刻回头看着刚才罗珊珊的位置。   刚才那一下是真的让罗珊珊被吓得够呛,她撑着沙发站起来,双眼血红看着面前两个人,嘴里碎碎念着:“……宝宝,宝宝快到妈妈这边来,快来呀宝宝……”   卧室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齐怀瑾转头看去,只见那原本紧闭着的卧室门被打开,李尤淼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蓝色底印着小黄鸭的睡裙睡在床上,睡姿安稳,如果忽略她那异样并且高高隆起的肚子的话,还真的能感觉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看着李尤淼那几乎要撑破她那件小黄鸭睡裙的肚子,罗珊珊脸上痛苦的神色又被迷恋和癫狂替代,她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玻璃花瓶用力甩在地上,随即又捡起一块碎片狠狠划在自己的细嫩的手腕上。   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齐怀瑾都觉得自己的手腕传来一阵幻痛。   罗珊珊笑起来,把自己受伤的那条胳膊伸出去:“宝宝,来啊,宝宝快来妈妈这边……”   她太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个本来不应该存在在这边的身影。   齐怀瑾猛然间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李尤淼,浑身一颤,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   要是李尤淼在这里的话,那么躺在床上那个肚子滚圆到快要被撑破的到底是谁?   转头重新把视线的落点放在卧室当中,那刚才他还一直都以为是李尤淼的人形现在居然成为了一个稻草人。   那稻草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肚子的位置被拱得老高,但是里面却没有任何的东西,只看得到盘虬错节的树枝。   ……幻梦一般的障眼法吗?   罗珊珊却还是一无所知,伸着自己一直在流血的胳膊,脸上的兴奋表情逐渐被焦虑取代,她又一次伸手切开自己的肌肤,就连声音都大了不少:“宝宝!快来啊宝宝!”   没有人回答。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因为罗珊珊的宝宝根本就不在这里。   死煞本来就是十分警觉的东西,早就在察觉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逃跑了,只留了中计的罗珊珊还在这里抓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做着死煞可以撕开李尤淼脆弱的肌肤回到自己身边的春秋大梦。   闵旸本来就没有寄希望于这个小小的障眼法可以让死煞这么快就被他们抓到,这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之前罗珊珊用死煞对他们下了一个局,现在就是他们还回去的时候。   只不过闵旸漏算了一点——齐怀瑾是极阴之体。   这种障眼法一般对人类来说是没有任何的影响的,比如现在李尤淼就只会看见罗珊珊对着一个稻草人又笑又叫,完全不会想到那个稻草人在罗珊珊的眼里是自己的样子。   可齐怀瑾不一样,他是极阴之体,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可以,所以别人不会落入陷阱,他会。   罗珊珊依然一无所知,她几乎是嚎哭着又一次撕开了胳膊上的伤口,血液涌出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落到地毯上。   她不是死煞的母体,感觉不到死煞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胳膊切得血肉模糊,甚至都可以看见其中的森森白骨。   三个人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直到罗珊珊本就糊涂的脑子慢慢想清楚现在自己是大势已去。   ……她的孩子抛下她一个人跑了!   它逃跑了!   “没用的废物!废物!”罗珊珊忽然暴起,把自己看得见的所有东西全部都举起来摔得一塌糊涂,“我的孩子居然不要我了!我辛辛苦苦把它养大!它还什么都没有报答给我,凭什么力量在衰退!是不是你!李尤淼,是不是你发现了!是不是你要害我的宝宝!”   李尤淼站在距离罗珊珊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发疯,直到所有可以丢出去的东西都没有了,她才慢慢走过去,在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罗珊珊面前蹲下。   “珊珊,我对你不好吗?”   这只是一个纯粹的疑问句而已。   李尤淼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也算不上是完美的朋友,但是她对罗珊珊自认是真的问心无愧。   只要是罗珊珊想要的东西,李尤淼都会尽量满足。   罗珊珊想要复习,她也会早上早起每天跟着罗珊珊一起去,就怕她一个人会觉得孤单。   罗珊珊和她不在一个大学,她给罗珊珊的室友不少的好处就为了让她们多多关照一点罗珊珊。   罗珊珊胃痛,她隔着半个城市跑过去只为了带罗珊珊去医院。   甚至就连罗珊珊喜欢的那个篮球队队长对李尤淼有意思,她都会义正词严拒绝对方,就因为那是罗珊珊喜欢的人。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罗珊珊会这么恨她?恨不得让她去死?   李尤淼百思不得其解,她耐心再问一遍:“珊珊,我对你不好吗?”   原本已经哭到没有力气的罗珊珊触电一般弹了一下,她没有站起来,只是歪着脑袋姿势诡异看着李尤淼:“……对我好?是啊,你当然对我好,好到让所有人都羡慕罗珊珊有李尤淼这样的朋友!好到没有人看得到罗珊珊!”   齐怀瑾一直防备着就怕罗珊珊忽然起来要和李尤淼同归于尽,毕竟这种已经知道自己的希望彻底消逝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但是罗珊珊只是呜咽着,双眼都流着泪,她甚至都没有起身,和一滩烂泥一样,哭诉着这么多年压在她心里的不公。   每个人都知道李尤淼是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就算是爸爸妈妈都不在她的身边也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小学的时候就拥有智能机可以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初中的时候有了人人羡慕的滑板和吉他,就算是学了一段时间不喜欢了丢在一边也没有人会因为浪费去骂她。高中的时候满学校的男生大多都喜欢李尤淼,罗珊珊只是一个帮忙递情书或者买个奶茶就可以使唤的跑腿。   再到大学,她和李尤淼考到了不一样的大学,以为自己总算是可以摆脱对方带来的阴影,可当她那些难相处的室友拿着满满一袋子吃的用的对她满是羡慕地说“你有李尤淼这样的朋友真好!”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是逃不掉的。   她的生活和一切都被叫做李尤淼的阴影彻底笼罩了。   只要有李尤淼在,有谁看得见罗珊珊?   罗珊珊哭得声音哽咽:“你要是死了就好了,你要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就好了,其他人就看得见罗珊珊了,我没有什么比你差,为什么没有人看得见我呢?为什么呢!”   在皎洁的月亮之旁,谁会注意到黯淡无光的星星呢?   李尤淼依然蹲在地上,齐怀瑾莫名从她的背影看出来了寂寥和悲伤。   李尤淼伸出手,抚摸着罗珊珊哭得一塌糊涂的脸:“珊珊,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在她们相处这近二十年的岁月里,罗珊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误入歧途,走到了一条可怕的路上,每次对她言笑晏晏的时候背后都是想着怎么杀了她吗?   罗珊珊继续哭诉着不公,哭诉着自己多年来的委屈和痛苦,全然不顾面前的李尤淼脸上滑落的泪水。   李尤淼抚摸着罗珊珊的脸颊,温柔擦去她的泪水,一如既往声音轻柔问道:“珊珊,你有把我当做是你的朋友吗?”   罗珊珊迟疑了。   是有过的。   在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嫉妒的时候,她真的有把李尤淼当做是最疼爱自己的姐姐,是这辈子什么都可以共享的好朋友的。   可惜,她们注定没办法相安无事走到最后。   罗珊珊的片刻犹豫已经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李尤淼站起身抽纸擦了擦自己的手心,转头对齐怀瑾和闵旸说:“报警吧,私闯民宅故意伤人,够她喝一壶的了。” 第十章 树中婴(十)   来处理这件事情的是市公安局,当时到现场看到满地都是鲜血的时候还以为有死者,再看看受伤最严重的人是罗珊珊,就更加没办法断定到底谁才是嫌疑人。   主要带队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警官,他看着这满地狼藉有些为难,问道:“谁是这家的主人?谁是报案人?”   李尤淼举手:“我是这家的主人,是我要报案,有监控录像,这是嫌疑人。”   男警官顺着李尤淼的手指看向趴在地上已经不再有多少反应、进气少出气多的罗珊珊。   李尤淼迅速在手机上找出监控摄像头的APP,监控录像都有闵旸在帮忙修改不合逻辑的地方,所以男警官迅速翻看了一下就知道这受伤最严重的确实是犯罪嫌疑人,甚至还有持刀伤人的倾向。   按理来说他们是要给罗珊珊戴上手铐的,但是她的受伤情况实在是太严重,左边胳膊很多地方都因为严重失血而变得苍白,甚至还有被她自己切下来的肉,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医疗帮助很有可能会整条胳膊情况恶化坏死。   好在李尤淼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十分在意:“她现在这样子估计也没有办法再次伤人了,麻烦你们注意安全,我不介意。”   罗珊珊很快被塞到警车里,在坐到位置上的时候她惨白到没有一点儿血色的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李尤淼,我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要杀你。”   李尤淼即将坐上后面的那辆警车,闻言不顾其他警察的劝阻走过来,一字一句道:“可我没有后悔认识过你。”   罗珊珊愣怔,随后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满都在同一时候发泄出来。   在坐上车的时候闵旸就已经给林局发了消息说他们现在又牵扯到了一件新的事情上面,林局那边也表示会帮忙和这边的公安局沟通交涉,让他们务必配合警方的工作。   齐怀瑾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感觉到身边的李尤淼忽然垮塌了肩膀,这才轻声开口道:“你真的不后悔认识罗珊珊吗?”   “不后悔。”李尤淼尽量不让自己眼里的泪水流下来,侧着身子避开了齐怀瑾的目光,“我给我爸妈发个消息。”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肯定得要通知自己的家里人,尤其是罗珊珊和李尤淼两家还是已经认识这么多年的,两家小孩儿闹成这样子也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李尤淼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首先是不敢相信,以为李尤淼是手机被偷了,直到听见李尤淼的声音和警察的通知,他们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发生了,忙不迭放下手头的工作订最早的飞机票往回赶。   罗珊珊的父母就在本市,家里开了个小超市,不算富裕但也还算生活过得去。   可是这是谋杀,罗珊珊这干的是谋杀的事情,这不管是扔到哪个平头老百姓家里都是受不了的事情。   等到罗珊珊的父母赶到警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警局门口做完笔录正在等待齐怀瑾和闵旸出来的李尤淼。   李尤淼看着全须全尾坐在门口,罗妈妈松了口气,立刻放软自己的声音问道:“淼淼,你告诉阿姨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误会?”   李尤淼没来得及和罗妈妈说什么,罗珊珊的父母就一头雾水被满脸严肃的警察叫进去了。   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罗妈妈满脸都是泪水哭得肝肠寸断,而罗爸爸沉默着抽烟。   罗珊珊是她们亲生的孩子,这么多年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是李尤淼也是他们的至交好友的孩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优秀,件件都出众。   手心手背都是肉,更别提那监控录像就连他们看着都心惊肉跳。   罗珊珊是真的想杀了李尤淼。   李尤淼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场景,只能站起来徒劳抱着罗妈妈,尽量安慰着她。罗爸爸和罗妈妈也曾经给过她和父母一般的关怀,现在她和罗珊珊到了这种尴尬的关系,对方心里也很不好受。   现在的场景不适合齐怀瑾和闵旸这两个外人继续待在这里,他们现在还需要去找那个逃跑的死煞。   死煞并不是在脱离母体之后就会彻底消失的,而且这个死煞的母体既不是李尤淼也不是罗珊珊,很有可能是沾了李尤淼血液的某一棵古树,要是不尽快找到的话,说不定这个死煞又会缠上什么别的人。   齐妈妈中午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齐怀瑾和闵旸还以为这两个小孩子在家里闲不住所以出门去玩了,结果中午正好是要来公安局送个文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俩孩子。   “你们怎么在这里?”齐妈妈脱口而出,又看到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抱着一对中年夫妻,心下一惊,“这是发生什么了?”   没有人比齐怀瑾更清楚齐妈妈在某种时候会变得奇怪的脑回路,立刻凑过去低声把发生的事情迅速说了一遍。   做父母的一听到自己的孩子牵扯到了这种影响恶劣的案件里第一反应都是担心。   齐妈妈抓着齐怀瑾的胳膊强行让他在自己的面前转了四五个圈,确定对方是真的没有受伤之后又伸手去抓闵旸。   闵旸没有想到检查还要把他也一起检查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齐妈妈转了他三四圈他才无奈开口:“阿姨,我也没事。”   之前罗珊珊的刀扎到闵旸这本来就是故意给她看到放松警惕的幻觉,所以现在闵旸的身上也自然是没有任何的伤口,齐妈妈这才真正放下心。   对于齐怀瑾要做的事情她并不是很担心,再加上现在只是作为目击证人,齐妈妈看着远处的李尤淼等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齐妈妈送完文件就离开了,李尤淼也算是姑且安慰好了罗爸爸和罗妈妈,她的父母现在也已经上了飞机正在往这边赶。   齐怀瑾和闵旸也都做完了笔录,现在在这里待着也没办法帮任何的忙。   “那我们就先走了。”齐怀瑾看着好像短短几小时就已经变得沉默寡言的李尤淼,轻声说道。   李尤淼的动作很慢,对着地面的一小块污渍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点点头:“好的,麻烦你们了。”   走出市公安局,齐怀瑾又看到了之前在林局那边看到过的男人木常。   木常穿着一件古板的黑西装,站在一棵树下的阴影之中:“遇到死煞了?”   齐怀瑾对于对方的本事早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定论,也不藏着掖着,点头:“嗯。”   “本来是来这边办事的,看你们这样子估计也找不到,帮你们一把。”木常低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碗,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小布袋,抓出一把米扔在碗里,随后顺手在公安局门口接了一碗水。   那黑色的小碗里面那一把米忽然开始无规则运动起来,过来好一会儿,木常苍白的手指点入水中,白米靠着他的手指浮浮沉沉,最后浮起来的部分成了一个齐怀瑾看不懂的形状。   木常又是那副阴郁恹恹的样子,抽出手指把碗里的米和水都一起倒进了垃圾桶,说道:“还是个难缠的死煞,东北角槐树和西南角的桂树都有痕迹,你们自己去找吧。”   这是别人的事情,和他的因果不沾边,他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情都还让人烦闷。   和木常道别,齐怀瑾又和闵旸一起打车去了罗珊珊居住的那个小区。   既然是罗珊珊弄出来的东西,那么肯定就是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方才可以找得到。   槐树招鬼的说法大部分人都知道,齐怀瑾第一反应也是去东北角的槐树去找。   才刚走到那一片,齐怀瑾就看到原本一直都在保安室浑水摸鱼的那个保安大爷正佝偻着身子站在树下,看到他们来了之后还不耐烦伸手挥了挥:“你们来这边干什么?快走。”   这棵槐树所在的位置确实不是在居民区的附近,而是单独在一个小角落里,从齐怀瑾这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那槐树被掏空的树干。   眼看着齐怀瑾和闵旸都不打算动,老保安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们,浑身紧绷起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老槐树是老保安一手照料的,前段时间开始就莫名其妙开始叶子枯黄,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外面的那层树皮也完全剥落下来,现在中间还出现了一臂大小的洞。   小区里的所有东西都算是公共财产,这棵槐树的年纪还不小,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小心翼翼不让别人发现这棵槐树的异常免得去举报他,现在却被这两个外来人员给看见了。   齐怀瑾看出对方的拘谨和排斥,安抚道:“别担心,我们不是来举报的……”   “快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老保安显然不打算听他们表明自己的来意,从自己的后腰处抽出来一根空心铁棍,“快走!你们可都是外来人员,没有登记,再不走的话我可就叫人来了!”   在这里和对方起冲突不是什么明确的选择,齐怀瑾轻轻拉了拉闵旸的胳膊示意对方先离开。   闵旸有些不解:“你担心被人发现?可要是赶我们走的话我们现在就去举报,你觉得他们是会在意我们是没有登记的外来人员还是在意你玩忽职守把这棵百年老树弄成这样呢?”   老保安显然没有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居然完全不吃他色厉内荏那一套,哆嗦了一下。   这是真的百年老树,而且他这段时间也确实没有过来看过,要是真的检查出来是因为他的问题导致这棵树死掉了,他赔不起。   老保安咽了咽口水,看着他们两个人,语气退让了一些:“……那你们来做什么?” 第十一章 树中婴(十一)   闵旸没有回话,只不过是手心的黑气缭绕。   其实并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他愿意的话现在这个一直都在阻拦他们的老保安就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傀儡一般听他们的话,可这老保安的年纪也确实是有点大了,真要是这么做,说不定等他收回力量的时候这老人估计会承受不住,变成一个傻子。   这不是齐怀瑾想要看到的,所以他也不会这么做。   齐怀瑾没想到闵旸会这么强势,但还是很快回答道:“我们没有恶意也不会恶意举报,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在这里看到什么东西?”   齐怀瑾手指的方向是那被挖开的树洞,老保安有点犹豫,最后摇头:“没有。”   确实是没有。   如果他发现了什么的话早就往上报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一个人藏着掖着独自寻找办法,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   他这段时间白天都在这边守着,有人过来的话就全部都赶走,晚上人少的时候才敢在保安室眯一会儿养足精神。   齐怀瑾和闵旸越过老人的肩膀继续看着他背后的树洞。   这树洞之中有阴气,但不是很浓重,不能确定是因为罗珊珊带走了死煞导致的还是因为这不是死煞诞生的那个母体。   就算是闵旸也没办法确定下来,毕竟他确实也没有见过死煞是用其他的母体诞生的,不能保证是真的就只有这个程度的阴气还是别的什么。   老保安对他们很是防备,直到他们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现离开之后也还是满脸不信任,愣是在后面跟着他们走了好一会儿看到他们确实是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的时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继续回到那槐树的位置守着。   桂树的位置是在西南角,正好和槐树是对角线。   桂树这边没有任何的人,只有几条稀稀拉拉什么都挡不住的红布条拦在外面做做样子。   齐怀瑾和闵旸十分轻易就走了进去。   桂树的样子和槐树简直就是大相径庭,不仅没有出现任何枯败的痕迹,甚至还十分生机勃勃。   树皮干燥健康,齐怀瑾伸手摸了一圈都没有摸出来任何的异常,转头问闵旸:“真的是这边吗?我怎么觉得那人好像是算错了?”   “没有算错,这边的阴气比那边还要浓重,大概就是母体了。”闵旸走上前把齐怀瑾拦在自己的身后,现在死煞不知道是藏在那里,在这树里也很有可能,万一袭击了齐怀瑾就会很麻烦。   桂树依然是静悄悄的,如果不是木常和闵旸都很确定这就是死煞的母体的话,齐怀瑾都要怀疑是不是找错了。   死煞很安静,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桂树里还是说察觉到了危险所以不肯出来,他们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晚上。   按照惯例巡逻的老保安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脊背绷紧,又在看到他们两个人只是互相依偎着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迅速巡逻了一圈就回到了自己的保安亭。   齐怀瑾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齐章了。   梦里的齐章总算是和齐怀瑾印象里的那个小老头有了不少的相似之处,他手里拎着一条空荡荡的绳子,打了个死结,站在柴房门口叹气。   齐怀瑾走近了才听清楚齐章的喃喃自语——   “时间越来越近了,怀瑾还这么小,要是早晚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如就拿我的命去赎罪吧,这不是怀瑾的罪,是我的。”   齐怀瑾又想到了自己做的第一个古怪的梦,当时的齐章说的是要让他自己认罪。   齐章长叹一口气,端了一个小凳子过来,把绳子架在了柴房的横梁之上,随后踩上了木凳。   齐怀瑾心下一惊,立刻冲过去想要把齐章拽下来,但是他的手只能一次次徒劳穿透齐章的身体,什么都抓不到。   眼见着齐章马上就要把自己的脖子套进绳索里,齐怀瑾完全忘记了这不过是自己改变不了的梦境,一遍遍喊着齐章。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猝不及防响起,齐章年纪大了之后听声音也有些模糊,所以手机铃声设置得很响,齐章站在凳子上由于了一会儿,随后低声叹了一口气,放开自己攥着麻绳的手,走下来去屋里接电话。   “欸,怀瑾。”齐章摸了一把自己满是汗的脸,温柔应道,“考第一名啊?真厉害……你这个星期回来啊?好的好的,爷爷给你做好吃的蒸糕好不好啊?”   电话那头是那时候还在读初中的小齐怀瑾,他兴高采烈的声音透过齐章老旧漏音的手机传出来,站在齐章身边的齐怀瑾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滑落下来。   其实齐怀瑾并不喜欢吃蒸糕,但只要是齐章做的,他就算是再不喜欢吃也会吃几块装一装样子。   齐章挂了电话之后回到柴房拆掉了麻绳,丢得远远的,随后开始准备东西,再去镇子上去做买做蒸糕的材料。   齐章的身影和蹲在地上死死咬着自己的牙齿不哭出声的齐怀瑾擦身而过,齐怀瑾哽咽着,连喉咙都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楚。   原来那天他给齐章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齐章离开的速度很快,导致齐怀瑾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现在空空荡荡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齐怀瑾的视线瞄到了远处的那根麻绳。   小的时候他总是很喜欢听齐章给自己讲一些村子里发生过或者完全是虚构的事情,只为了消遣时间,也知道村子里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和习俗,比如上吊的麻绳都是要丢得远远的,因为这上面会沾染死亡的气息,会带着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回家。   齐怀瑾站起身走到那麻绳的位置,远远踢开那麻绳,好像只有这么做了自己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推开柴房的门,齐怀瑾看着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各种砍柴的工具,知道当时的齐章应该是真的起了自杀的心。   他到底是背负着什么样的罪孽才会让自己的爷爷恨不得代替自己去死?   总不可能就仅仅是因为自己是极阴之体和闵旸早在出生之前就定下的阴亲这样的理由吧?   在熟悉的房子里打着转,齐怀瑾注意到以前齐章总喜欢带着出门玩儿的那个小鸟笼里面已经空了,里面只剩下了几根颜色暗淡的鸟毛和食盒里没吃完的鸟食。   曾经齐章来过他们城里,非要带着自己的宝贝鸟笼和不愿意离手的紫砂壶,没办法上车过来,还是齐爸爸没办法最后开车回来接他。   齐怀瑾很少看到齐章打开自己鸟笼上盖着的黑布,齐爸爸的解释是那里面放着的是齐章一辈子的心血,所以不喜欢被别人看见,齐怀瑾当时懵懵懂懂,也缠着齐章非要看一看。   齐章当时很无奈,却还是掀开那一块黑布让齐怀瑾小心翼翼看了看里面。   里面只有一只神色恹恹的小鸟而已,在幼小的齐怀瑾眼里,那只小鸟和在路边可以看到的小麻雀之类的没有多少的区别,很快也就失去了兴趣。   现在仔细看起来,模糊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变得清晰,齐怀瑾记得之前齐章给自己看的是一个红木的笼子,这个地上摆着的也是红木笼子,那么里面的小鸟在哪里?   他可记得齐章出来是在他初中第一次拿到全校第一之后的事情。   齐怀瑾抱着满心的疑惑开始在房子里继续乱转。   直到看见了另外一个被黑布包裹着的鸟笼子,悬挂在一个就连齐章自己都不得不踩在凳子上才可以拿到的位置。   齐怀瑾的身高比齐章要高出不少,所以他很轻易就可以拿下这个鸟笼子。   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整体都很轻,稍微晃一晃还可以听见里面某些东西撞击的声音。   小心翼翼掀开黑布,齐怀瑾猛地一颤。   那里面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小鸟!   而是一块黑乎乎的肉块!   那肉块察觉到了光线之后还顺着这边挪动了一下,齐怀瑾满手都是汗差点托不住这鸟笼的底,忙不迭把那黑布放下来,心有余悸。   这是什么东西?   那肉块似乎还有自己的视觉,他好像是看见了齐怀瑾,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一次又一次在笼子里开始撞击笼子。   最麻烦的是现在齐怀瑾还听到了外面传来了齐章的脚步声,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步子迈得很大,不消片刻脚步声就已经到了大门口。   齐怀瑾一咬牙,只好先把手里的这个鸟笼挂回了原来的位置。   齐章推开门,惊疑不定看了一圈周围,确定是真的没有任何人之后才端着原本准备上吊用的凳子回来,站在凳子上拿下了那个鸟笼,掀开黑布看着里面躁动的肉块,低声呵斥道:“闹什么?不过就是一阵风吹开了布也值得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他今天本来是打算赴死的,自然也就记不住自己到底是打开了窗户还是没打开,现在看着有些歪斜的黑布和大开着的窗户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解释的理由。   齐怀瑾长舒一口气。   还好,他好像是可以和其他的场景互动,但就是不会被齐章看见。   齐章把鸟笼放在桌子上,去边上的冰箱里拿出一块新鲜的肉,切开一小块之后丢到笼子里,语重心长道:“我现在养着你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你要是闹出来事情被我之前的师兄知道的话可就真的惹上大麻烦。”   一边说着,齐章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了一个小本子,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齐怀瑾听到那笼子里传出狼吞虎咽进食和吞咽的声音,那黑色的肉块不过也就是半个拳头的大小,而刚才齐章切完扔进去的肉块至少有那肉块的两倍大小,居然这么快就吃完了吗?   齐章握着笔的手有些颤抖,齐怀瑾小心翼翼走到对方的身后,总算是看到了齐章到底在写什么。   这像是一本日记,只不过里面全部都是鲜红的字,密密麻麻,乍一看去触目惊心。   齐章最新记录下一句话——   “时机未成熟。” 第十二章 树中婴(十二)   什么时机?   齐怀瑾还没再多看看前面的字,就忽然惊醒,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闵旸焦急的脸,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了?”   看到齐怀瑾醒过来之后闵旸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搂着他的肩膀强行把对方扣在自己的怀里:“叫不醒你,刚才你身上阴气萦绕,我还以为你被死煞偷袭了。”   刚醒过来齐怀瑾还是有点懵,直到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我睡了这么久?”   而且还是靠在闵旸的肩膀睡的,几乎没有多少肉,反应过来之后才感觉到他现在左脸的骨头都疼得厉害。   “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齐怀瑾立马去翻通讯录。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齐妈妈大概是要着急疯了。   果然在通讯录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但是后面显示他这边回拨了一个。   闵旸解释道:“之前你妈妈打电话过来我以为你会醒的,没有接,但是你一直都没醒我就拿你手机打回去了电话说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在外面可能要晚点回去。”   他甚至还撒谎说他们现在就在车上,齐怀瑾昨晚没睡好所以在车上补觉。   还好齐妈妈没有起疑心,只是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在外面不要疯玩晚上回来的时候动作轻一点不要大喊大叫就挂断了电话。   齐怀瑾长舒一口气,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候的他没有手机在外面待得很晚,不知道齐爸爸和齐妈妈都在外面找疯了,后来找到他的时候抱着他哭到喘不上气,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晚上的时候不应该在外面,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现在他跟闵旸在一起,齐妈妈也就不是那么担心,不然的话现在百分百是要勒令他迅速回家的。   后知后觉浑身的酸痛感袭来,齐怀瑾揉了揉自己僵硬到快要断掉的脖子,站起身又揉了揉自己的后腰:“死煞有反应吗?”   “没有,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闵旸摇头。   如果不是可以确定桂树就是死煞母体的话,闵旸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时候不是找错位置了。   死煞不可能脱离母体太长时间,昨晚大概率死煞是没有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的,今天的罗珊珊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而李尤淼也还没有回来,死煞不可能撑太长时间。   所以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死煞肯定是要回来的,既然没有回来的话,那么就说明它还躲在这桂树之中。   齐怀瑾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是李尤淼的消息。   【三水】:你们能联系得到雷晓吗?我找不到他,之前他买礼物的钱我得给他转回去。   雷晓?齐怀瑾一怔,忽然意识到本来是雷晓来拜托他们所以他们才来找李尤淼的,现在这个委托者怎么不见人影了?   如果不是李尤淼现在讲起来的话齐怀瑾都快要忘记雷晓了,立刻让闵旸发消息。   【三水】:你们要是联系到雷晓的话和他说一下不要再来我家了,他真的让人很困扰,这次应该是他找你们帮忙的吧?你们好像做这种事情很熟练应该是一个行业吧?放心,你们需要多少委托费都告诉我就好,我会给你们结账的,你们别收雷晓那边的钱。   看起来是真的很不想和雷晓扯上关系。   不过也是,当时他们也都看得出来,雷晓在李尤淼家里的时候很拘谨显然是之前从来没来过,而且李尤淼基本也没有正眼看过雷晓,看起来也就是雷晓一个人在自作多情了。   闵旸给雷晓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任何的回信,又给雷晓发了消息留言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雷晓有可能出事了。   反正桂树会一直都在这里,死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他们还是先找找雷晓。   雷晓住的酒店就在距离这边不远,而且之前房间号也已经和他们说过了,闵旸直接在门口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张刚做出来的身份证递给齐怀瑾,两人推开玻璃门走入。   齐怀瑾拿出两人的身份证:“楼上708房间找雷晓,登记一下。”   “好的,708房间。”   前台小姐姐拿着他们二人的身份证登记,在电脑上输入了一些资料之后又说:“你们是708客人的朋友吧?麻烦你们上去的时候通知一下这位客人,之前因为会员卡内的余额不足所以他的续住没有成功,所以需要再下来一趟续住一下的哦。”   齐怀瑾停住脚步:“他今天一天都没有下来吗?”   两个前台小姐姐对视了一眼,很默契摇头:“没有,今天白班的同事还特意交代了我们如果708客人下来的话需要续住一下。”   “你们没有进去通知他吗?你们也不怕他不给钱直接跑了?”   “客人的模式是请勿打扰,我们就没有贸然进去,而且这位客人的会员卡是全国通用的,是有信誉的白金用户。”   雷晓当时住房应该是打算一个星期的,现在才第二天,所以酒店这边也没有很着急。   要说之前在齐怀瑾的心里雷晓出事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的话,现在就已经飙升到百分之九十了。   708的房间门果然紧闭着,而且门上确实是亮着红色的灯写着请勿打扰,表示不需要任何的服务。   齐怀瑾先是谨慎敲了敲门:“雷晓?”   他确实不喜欢雷晓,到现在依然觉得雷晓不属于会进入他朋友的行列,但是这也不代表着真的想看到雷晓就这么莫名其妙出事。   708里面有声音,但不是雷晓的应答声,仔细听的话就可以听出来是手机里的声音,而且是一个视频循环播放,他们在门口几分钟的时间那视频已经播放了好几次,听得人心里烦躁。   看样子要等待雷晓自己来开门已经是不符合现实的事情了,要是去找前台拿总房卡的话也少不了一阵麻烦,齐怀瑾干脆看向闵旸。   闵旸手中黑光一闪,齐怀瑾明显看见某种和纸片一样的东西从他的手里滑走,随后那一直都紧闭着的房间门就被打开了。   房间里面所有大件家具摆放还算整齐,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一张大床被子凌乱,雷晓的手机还插着充电器丢在雪白的床单上,边上还有他打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椅子上是一个背包,他本人倒是不知所踪。   雷晓肯定不可能走远。   现在这个社会没有了手机几乎算得上是寸步难行,再加上他的各种证件也都丢在这个背包里,什么都不带他不可能走到什么很远的地方去。   “在这里。”闵旸修长的手指摁了摁卫生间的门把手,是被锁死的,从里面关上了。   刚才那个给他们开门的东西这时候再一次出现,这次齐怀瑾看清楚了,是一个类似于纸人的小玩意儿,但是没有纸人那么有韧性,看起来更像是被烧完之后留下来的纸灰。   纸灰从门缝里挤进去,很快就给他们开了门。   “雷晓!”   雷晓果然就在里面!   只不过现在的雷晓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面,右手的手腕被切开,伤口周围凝结着一层浓黑色的血迹,而整个浴缸里面都被鲜血填满。   齐怀瑾心下一惊立刻伸手过去探脉搏。   还好,雷晓还活着。   “这么多的血……”齐怀瑾心惊胆战把雷晓从浴缸里小心翼翼拖出来,一个正常的人类失血多少会休克死亡他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么多的血几乎要填满整个浴缸,就算是榨干一整个人估计都做不到。   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反胃,闵旸迅速清洗雷晓手腕的伤口,手中的黑雾缠绕覆盖,随后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是他的血,是死煞弄来的,它想把雷晓当成自己的母体。”   闵旸有些懊恼,这次是他判断失误,原本他笃定死煞肯定还在桂树里面,毕竟死煞是不可以离开自己的母体太长时间的,这也确实是事实,但是如果死煞现在找到了新的母体,那么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等到齐怀瑾把雷晓彻底拽出来的时候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雷晓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最深的一处就在他的肚子上,是一道锐利的抓伤,还好没有彻底破开他的皮肉,只是能看见浓重的阴气。   雷晓已经昏迷了很长时间,一直都泡在血水里面,虚假的温暖让他一直难以醒来,现在空调的冷气慢慢让他身上的血液凝固,腥臭和寒意让他不得不虚弱睁开眼。   首先是疼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喉咙里也像是堵着一团带血的棉花,就连痛苦的叫喊声都发不出来。   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闵旸,雷晓放心了不少,声音微弱问道:“闵哥?我这是怎么了?”   剧烈的痛苦在人本能的自救之下显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雷晓甚至还想要撑起身子看一看自己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这么疼。头才刚抬起来就被齐怀瑾压了回去,他不解转头:“……瑾哥?”   齐怀瑾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和雷晓对视,轻声道:“你现在好好躺着,我们给你叫救护车。”   不是他不想让雷晓起来,而是刚才雷晓稍微动了动身子,他那已经被切开了大半的肚子就开始大量涌出鲜血,甚至还看得见伤口处黄白的脂肪和其下的内脏,稍稍一不小心那一层纤薄连着的皮肉就会彻底破开,齐怀瑾可不想看到到时候肠子内脏流一地的场景。   昏迷了一整天还混混沌沌的脑袋还没办法处理这么庞大的数据,雷晓难以迅速想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下意识顺着两人的话,闭着眼睛躺下等待着。   齐怀瑾环视一圈,这周围全部都是鲜血和凶杀现场一样看得人心里发紧,看起来死煞现在已经彻底打算鱼死网破,就算自己活不了也要拖走一个雷晓。 第十三章 树中婴(十三)   救护车来得很快,来的时候雷晓正好坚持不住陷入昏迷。   冲上来的医护人员什么大风大浪基本都见过了,可是这样的场景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不小的冲击力——因为齐怀瑾和闵旸带着雷晓从浴室里出来,导致这一路上全部都是鲜血,再加上齐怀瑾和闵旸的身上也基本都是血,医护人员差点以为他们两个在这里是杀人凶手。   还好昏迷的雷晓这副样子更加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立马四五个人围过来商量着怎么把雷晓搬到楼下救护车里。   首先是因为雷晓现在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很难配合他们做出不容易造成二次伤害的动作。其次就是因为雷晓身上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他们必须得先做紧急处理。   齐怀瑾和闵旸被先叫到了车上,而且都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齐怀瑾只觉得疲惫,靠在闵旸的肩头,声音微弱:“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一天到晚不是在警局就是在去警局的路上。”   这短短几个月去警局的次数大概是去完了齐怀瑾这一辈子的量了,他是再也不想听到任何的警笛声。   闵旸轻轻抱着齐怀瑾的脑袋把他往自己这边放了放:“没事,快结束了。”   没想到来接他们的居然是林局。   林局早在李尤淼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两人又扯入到了新的事情当中,忙不迭和上头商量了过来这边,这才刚到市公安局屁股都没坐热就接到了来自人民医院的报警电话,说是可能存在两名恶意伤人的嫌疑人,跟着警车一过来看到的就是熟悉的两人。   齐怀瑾和闵旸的身上都沾着鲜血,在另外几个警察甚至都拔出配枪对着他们的时候,林局小跑几步过来打量他们:“木常和我说你们在这边又有新的事情?这是怎么了,还浑身都是血?”   闵旸看出齐怀瑾疲惫到不想说话,先接过话头:“雷晓出了点事情,可能还得去找木常。”   现在木常都快成为诡异事件的代名词了,林局很快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转头让所有人放下枪随后赶紧进到酒店大厅去帮忙。   酒店前台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两个人靠在一起瑟瑟发抖,血淋淋的车子从货用电梯里推出来,轮子在干净的地毯上留下几道明显的血迹。   避免吓到有可能滞留在酒店大厅的客人,医护人员们还举着一块白布在不触碰到雷晓的情况下挡住他的身子,也算是保护了他的一点儿隐私。   还好酒店这个时候不是入住高峰,从救护车到达酒店一直到现在他们离开,都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只有酒店前台被吓得不轻,林局在过去交代他们今天的事情不要传播的时候也只是愣愣点头。   国家特级处理局的事情目前在场的警察和医护人员里面只有林局一个人知道,所以林局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其他人赶在其他车上,自己开车带着浑身是血的闵旸和齐怀瑾往回赶。   雷晓这情况肯定是要去医院抢救的,他的父母又都在外市,现在要联系到他的父母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林局只觉得头疼,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真的是足够让一个人身心俱疲,他叹了一口气,刚好是个红灯,他停下来问道:“雷晓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林局来说,雷晓也算得上是一张熟面孔了。   之前的墙中女尸和后来李尤淼在名华山被推的事情他都有去做笔录,结果只是短短一段时间不见,现在就成了一个血人躺在病床上看着让人心惊。   有熟悉的人在处理这件事情让齐怀瑾的精神没那么紧绷:“有死煞,罗珊珊弄出来的。”   林局不知道什么死煞不死煞,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罗珊珊弄出来的?我只知道她对李尤淼有杀意,现在也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呢。”   这些事情是真的完全颠覆了林局的三观——他以为大家都是寻常大学生,谁知道这些人都有自己的隐藏身份,就连罗珊珊都搞得出死煞这种听起来就知道十分危险的东西。   车上来了电话,林局瞥了一眼,是木常,立刻把手机丢到后座:“接一下,是木常。”   是闵旸接的电话,刚接起来对方就开口了:“你们还没抓到那个死煞?”   看来是知道现在在接电话的是谁了。   闵旸说:“没有。”   主要是刚才那死煞搞出来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现在不得不跟着林局先去一趟警局,到时候死煞会不会又换到另外的地方他们也不清楚。   木常猜猜就知道肯定没有抓到,毕竟现在这玩意儿已经快要接近他负责的区域了:“帮你们一把,封在酒店房间里,接下来你们自己处理。”   “嗯,谢谢。”   其实闵旸只要不配合林局他们的话想要找到死煞还是比较简单的,毕竟对他来说本来人类就是不需要关注的东西,可是有齐怀瑾在,他要是不配合,齐怀瑾会很难做。   齐怀瑾靠在闵旸的肩头小睡,刚才闵旸给他暂时屏蔽了嗅觉,不至于被这浓重的血腥味呛得想吐。   木常没有挂断电话,过了一会儿说道:“你们人和鬼,难道还打算在一起吗?等这件事情结束,我有点事情得和你们说说。”   齐怀瑾神色恹恹应答了一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干燥的手指顺着指缝缓慢十指相扣,齐怀瑾转头看着身边的闵旸,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没事的,我要是认准了一个人,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觉得不会放弃。”   闵旸微微一笑,靠到齐怀瑾的脑袋上,声音低沉:“好,我相信你。”   别放弃,别松手。   ****   林局带着他们先到达的是医院,因为之前就已经打了个电话,所以处理雷晓伤势的也是作为特殊处理局成员的医生。   救护车单独开到了一个平时不会打开的大门处,其中的一个医生打开门,几个护士推着医疗床匆匆忙忙赶过来。   雷晓被推下来,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已经开始呼吸微弱。   林局看着那医生对自己欲言又止,立刻吼道:“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现在赶紧去先救人。”   这里都是国家特级处理局的人,知道这些事情十有八九是因为鬼怪捣乱,也立刻准备救治。   雷晓的情况绝对算不上是小问题,齐怀瑾坐在闵旸的身边,林局一直在外面来回踱步,直到外面跑进来一个小警察,气喘吁吁擦了一把自己脑袋上的汗:“林局,已经联系到雷晓的父母了,他们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联系到雷晓的父母这还是第一步,后续怎么和他们解释这些对一般人来说匪夷所思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总不可能直接说你的孩子被弄成这样全部都是死煞的问题。   林局唉声叹气还在心里打腹稿,随后外面又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木常。   木常的身高很高,远远走进来的时候这种身高优势就显得格外明显,而且他身上依然穿着已经过时的西装,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走到林局的身边:“死煞没有抓到吗?”   “没呢,要是抓到了的话哪里还这么焦急啊?”林局看到木常来了之后松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你要不现在看看能不能去抓了那个什么死煞?”   木常摇头。   他们国家特级处理局的成员都是有专门负责的区域,他负责的区域距离这边实在是太远,就算真的是想要帮忙伸手过来那也实在困难。   再加上他和死煞之间没有任何的因果,强行出手的话只会弄巧成拙。   林局脸上的喜色瞬间消退,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亮着红色的“手术中”的灯。   木常坐在闵旸的身边,看着他肩膀上昏昏欲睡的齐怀瑾,轻声问道:“你们在一起了?”   “嗯。”闵旸转头看着木常,对这件事情并不介意。   木常看了一眼闵旸,再看一眼齐怀瑾:“但是你现在的灵魂不完整吧?按照这样下去的话,你很有可能会害死他。”   要是换做一般的人,和闵旸在一起这么段时间怕是要折寿。   闵旸彻底不说话了,低头用视线描摹着齐怀瑾的脸部轮廓。   他知道这件事情。   这才是为什么他们这段时间明明都有擦枪走火的时候,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齐怀瑾是极阴之体,待在他身边可以修补他因为灵魂碎片没有补齐而隐隐作痛的缺口,但是同时,齐怀瑾也容易因为自己本身的阳气不足而被各种东西缠上。   “你真的想要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吗?不惜任何代价?”木常伸出自己的手,他的手心里有一个漆黑的小木盘,“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话,就把手放上来。”   闵旸有些迟疑:“如果我真的找到了我要的东西,我和他会怎么样?”   这个他指代的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木常似乎有些不解:“你明明知道人鬼殊途,但是你还打算和他待在一起?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你会因为长时间的灵魂碎片缺失而失去自己的意识、他会因为阳气不足而死,你们最后绝对没办法善终。”   “我想知道的是,我要是找到我的灵魂碎片,我们会怎么样?”   闵旸很坚持,木常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木常才悠悠叹出一口气:“你的灵魂补全之后你就应该去投胎转世了,人世间没有你的肉体,你不可能活过来。而且你的灵魂十分强悍,就算是你想要当一个孤魂野鬼都不可能。”   闵旸抿着嘴,随后又问道:“那他呢?”   “……”木常看着他,似乎是心有不忍,但是最后还是开口了。   “在你集齐了自己的灵魂碎片之后,你就投胎转世,而带走你的鬼差会修正一切的错误。你们的相爱本来就是错误,他的记忆会被彻底删除。” 第十四章 树中婴(十四)   齐怀瑾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在闵旸的肩膀上靠了一晚上,半边脸都是麻木的。   面前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应该是雷晓的手术还没有结束。   林局也睡在对面的长椅上,闵旸也在闭目养神。   只有木常站在了手术室的门口,察觉到齐怀瑾醒过来之后才转身:“你们这个同学现在应该脱离危险了,等他们的父母到了之后我会让他们相信死煞的事情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解决了那个死煞?”   死煞的时间留得越久就越危险,而且现在死煞被封在708房间内哪里都去不了,回不到之前自己所在的那棵树里,也到不了雷晓的肚子里,时间一长就会开始发疯。   没有了任何退路的生物都是极为恐怖的,更别提这还是个死煞。   齐怀瑾揉了揉自己钝痛的眉心:“要是这些事情以后都别再发生就好了……等到雷晓这边脱离危险,我就和闵旸去酒店那边看看。”   经过一晚上的抢救,那始终亮着刺眼红灯的手术室总算是灭了灯,其中一个眉目之间都带着倦意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那医生和木常算是同一部门的同事,走过去和他说道:“好了,他身体的伤口除了肚子上的那一道之外都不算是特别严重,只需要拔除阴气,等到家属来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从里面被推出来的雷晓面色惨白,但是呼吸匀称,确实没有多大的问题,随后转入了特殊病房。   雷晓的父母是最近的一班航班赶回来的,雷妈妈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脸色煞白被推进病房的雷晓,再一看见身边那睡眼惺忪刚醒过来的林局身上穿着警服,立刻凑过去:“警察先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林局刚从浑浑噩噩的梦里醒过来,浑身都僵硬得可怕,他这个年纪了还在这么累人的椅子上睡了一晚上,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雷妈妈拽着林局一连串问了好几句,还是身边的木常过来拽开了她:“女士,这边说话。”   闵旸睁开眼,眼底都是清明,他转头看了看已经坐直身子在给齐妈妈报备消息的齐怀瑾:“怎么样?什么时候去?”   “今天就去吧,免得夜长梦多。”齐怀瑾起身,干脆去和林局说他们现在得去看看。   林局匆忙间打了个电话给值守在酒店的其他同事,又给了他们一张临时手写的授权文件,这才摆摆手让他们先走。   去酒店的途中,齐怀瑾总觉得闵旸有点意志消沉:“你怎么了?”   得到的是沉默。   齐怀瑾皱眉,伸手扯了扯闵旸的头发:“你别和我整这死出,怎么了?”   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可以肯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闵旸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你会不会和我分手啊?”闵旸歪着脑袋蹭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齐怀瑾的颈肩。   齐怀瑾嫌弃推开他,甚至有点想要掀开他的脑袋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你在想什么呢?一没有外人插足二没有父母反对的,你开始给我整上什么苦情剧了?”   前面的司机缓缓放慢了速度,显然是因为背后这场随时可能会以悲剧作为结局的感情大戏。   闵旸又靠过去,十分真挚道:“我是真的很想问清楚。”   “闵旸。”齐怀瑾微微一笑,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我也是真的很诚挚地告诉你,滚。”   司机在前面咂咂嘴,趁着红灯的时候在群里发了一条长长的文字。   【兄弟们,我接到了一单生意,好像是小情侣吵架要分手。那个女的挺温柔的,但是那个男的,啧啧啧,目前听起来有点像是个渣男,而且这渣男的语气凶得很,等我吃完瓜给你们反馈一下。】   几百人的大群迅速开始沸腾起来。   没有人不爱吃瓜,华人吃瓜的天性像是刻在基因里一般。   齐怀瑾没有注意到前面司机大叔的举动,自然也不知道现在对方正在竖着耳朵等待他们后面的对话。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万一不是来自家庭的阻碍呢?那你还会不会和我在一起?”闵旸难得这么坚持,像是没有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就不肯闭嘴一样。   齐怀瑾不知道他今天脑子里又是开始了什么琼瑶大戏,只能无奈反问:“闵旸你能不能别那么肉麻恶心啊?我们两个谈着又不是什么违反了什么法律的事情,难不成你还觉得会有人在意我们谈不谈恋爱?”   “你妈妈也不介意?”   齐怀瑾沉默了。   尽管他觉得齐妈妈应该是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没想过要是自己真的开诚布公将这件事情讲出来的话,她是不是还可以保证真的不和闵旸发生冲突。   犹豫半晌,齐怀瑾只能给出一个不是很确切的回答:“大概吧。”   下一个红灯。   【哇,真的是渣男了。我刚才听了一下,这个渣男还没有把那个姑娘介绍给家里人,而且语气是真的很差。不得不说,我刚才从后视镜里看了两眼,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是那个女孩子是真的很好看,可惜了,不懂珍惜。】   路途不算远,就算是真的很想吃瓜,司机大叔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也不可能真的特别慢去坑他们的路费,于是过了没多久他们就已经到了酒店的门口。   齐怀瑾下车的时候总觉得司机以一种十分幽怨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直到车子开走,齐怀瑾才一皱眉转头看着闵旸:“我在车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还是说我以前认识这个司机?”   那什么眼神?反正不可能是初次见面应该会有的眼神。   闵旸的视力极好,早就已经把司机大叔放在一边亮着的手机内容看了个仔仔细细,憋着笑把齐怀瑾转头依然死死盯着车子远去方向的脑袋掰回来:“好了,别看了,我们得上去把死煞先解决了再说。”   酒店已经被警方紧急封锁,现在只能出不能进,再加上酒店这边及时疏散,导致现在酒店里并没有多少的住客,和七楼相近的几楼也全部都疏散完成,就算是死煞还想着鱼死网破也不至于牵扯到其他无辜的路人。   齐怀瑾走到酒店的门口,把自己手里那份临时文件递给在门口守卫着的警察:“我们是林局叫来的。”   那警察应该就是之前和林局通电话的人,他看了看文件之后就往边上让了几步:“国家特级处理局的?进去吧,小心点,七楼和附近几层的监控摄像头都被破坏了,我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   齐怀瑾和闵旸从前台拿了房卡,随后坐着电梯上七楼。   死煞现在正在708房间内,但是已经猜到了自己大概是无力回天,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鱼死网破一般将所有的力量遍布在这几层。   电梯开始摇摇晃晃,边缘的缝隙开始渗出血来,婴儿的啼哭也开始在狭窄的电梯间里面回荡。   “啪嗒”   “啪嗒”   “啪嗒”   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血手印出现在电梯间的墙壁上,完全遮盖住他们的身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看起来特别渗人。   尤其是那些血手印最为集中的地方居然是镜子中齐怀瑾的倒影,那些血手印几乎将他的胸腹处堆叠成惊人的血红色。   “咯咯咯”的诡异笑声和啼哭声在同一时间响起。   闵旸皱着眉看向镜子中齐怀瑾胸口处的血红,没由来一阵烦躁,手在电梯门上一叩。   轻微“咚”地一声。   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那些血手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闵旸拽着齐怀瑾的胳膊把他搂在怀里,把头埋进他的脖颈:“为什么都要和我抢你?”   齐怀瑾觉得好笑,拍拍闵旸的肩膀:“好了好了,没和你抢。”   “你是我的。”   “好好好,是你的是你的。”齐怀瑾被他小孩子赌气一般的语气逗笑了,抚摸着对方的肩膀和脊骨,自上而下和抚慰着小孩子一般。   却没有注意到那双锐利的眼中现在满是暴躁和戾气。   一路算是有惊无险到了七楼,电梯门一打开齐怀瑾就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七楼现在随处可见的都是树根和藤蔓,覆盖了天花板和底板,所有的监控探头全部都被缠绕着扯下来,只留下了裸露出来的电线。   闵旸看到这一幕之后抓着齐怀瑾的肩膀拖到自己的身后:“小心一点,死煞现在是把自己最后的力量全部都拿出来了,对视线会很敏感,你注意保护你自己。”   齐怀瑾这段时间跟着闵旸见识过不少的东西,现在也早就已经习惯,自然而然紧跟在闵旸的身后,保持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   要是只有闵旸一个人进来,死煞或许第一反应就是逃跑,毕竟他是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闵旸的对手。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齐怀瑾。   没有任何的鬼怪可以抗拒极阴之体带来的诱惑,死煞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依然会寄希望于自己能从齐怀瑾的肚子里出生。   只有闵旸才是那个不会伤害齐怀瑾的例外。   死煞被木常封在了708房间内没办法离开,那个房间自然也是树根缠绕得最严实的地方。   死煞转移母体的行为没有成功,雷晓现在已经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所以他现在的母体依然是那棵桂树。   本来对付树的话会很简单,只要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就好。   但是这里是酒店,会引燃的东西很多,一个不小心甚至有可能把这栋酒店都给烧成灰烬。   齐怀瑾跟在闵旸的身后看着那扇门,忽然皱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是脚步声的声音,很轻,不是人类的脚步声。”   闵旸沉着脸转头,看着那发出动静的消防楼梯门。   或许,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死煞。 第十五章 树中婴(完)   是猫。   那些打开了消防门对着他们弓背嘶吼的小猫一个接一个逼近,齐怀瑾粗粗一数至少有七八只。   这里可是七楼,这些小猫都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上来的?   闵旸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语气有些微的凝重:“死煞招来的猫,猫本来就是通阴阳的东西,而且这里还都是黑猫,容易被影响。”   还都是年纪不大的小猫,死煞是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黑猫?   齐怀瑾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些猫的眼睛全部都很浑浊,应该是之前就被死煞给控制的猫,现在过来扰乱我们的。”闵旸微微俯身解释道,顺便闪开扑向他的几只猫。   在上来之前齐怀瑾就已经拿了当时楼下警察递给他的对讲机,看到那些猫居然开始攻击闵旸,立刻拧开频道:“喂,听得到吗……你们在楼下有没有看到猫?”   对讲机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随后传出楼下那个警察有些失真的声音:“猫?哦对,看到几只,是刚才跑进来的,我们没来得及抓住就没管。”   齐怀瑾拧眉,迅速闪过那些猫的身边死死关上消防门,对着手里的对讲机喊道:“拦住那些猫,别再继续上来了,现在上来了七八只,很麻烦。”   “快快快,都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帮忙抓猫。”   听到齐怀瑾这么说,楼下的人也立刻都忙起来了。   被关上的消防门外面现在似乎还有好几只猫,那些猫都拼命抓挠着门板,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声,听起来很像是小婴儿的哭叫,叫得人脑仁生疼。   那些猫的目标全部都是闵旸,反而对站在一边的齐怀瑾熟视无睹。   “闵旸,这些猫还有救吗?”齐怀瑾看着那些双目浑浊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发起攻势的黑猫,皱了皱眉问道。   闵旸抿着嘴,用力抓住一只猫的后颈把它摁在墙面上:“没救了,全部都是死掉的尸体。”   现在齐怀瑾面前的那只猫是最为严重的,肚子里面蠕动着盘虬错节的树根,身上还散发着十分难闻的腐烂的味道。   既然都没有了任何意识清醒的可能,或许让这些被当做是傀儡的小猫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闵旸被一只偷袭的黑猫抓破了手掌,伤口深可见骨,血滴开始滴滴答答落下来。   “闵旸!你的手!”齐怀瑾惊叫一声,立刻凑过去,“没事吧?你是鬼的话还需不需要打疫苗啊?”   闵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上那些小猫。   “……闵旸?”   齐怀瑾今天就一直觉得闵旸的状态很不对劲,不仅更加黏自己了,甚至对其他人的那种蔑视和不屑都更加明显。   是自己在睡着的时候木常和他说了什么吗?   齐怀瑾还记得当时木常说的那句话。   他们终究还是人鬼殊途。   闵旸不怒反笑,手心那些血液最终全都没有落到地上,反而成为尖锐的小小血匕首,全部刺入了那些猫的脖颈。   短促的尖叫声之后齐怀瑾一低头,他的脚边就只剩了黑猫的尸体。   不过是眨眼间,这些猫就全部都死去了。   不,它们原本就因为死煞的关系死去了,这不过是给它们解脱而已。   齐怀瑾再抬头的时候,惊愕发现闵旸居然完全不一样了。   他身上穿着玄黑色烙印着金纹的长袍,皮肤苍白完全没有血色,一双眼睛冷漠又阴鸷,竟是一脚就踹开了那扇被严防死守的房门。   死煞知道自己不是闵旸的对手,却没有想过就连一点的反抗能力都没有,在门被踹开的一瞬间就开始尖叫起来。   那尖叫声比起幼猫的还要更加让人觉得烦躁,齐怀瑾都不得不捂着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后退几步。   死煞现在就在房间的正中央,被几根有人类小臂粗细的树根紧紧包裹着,齐怀瑾只能看出来对方似乎有着人类小孩子的四肢和躯干,脑袋大得过分。   这样的尖叫声完全没有干扰到闵旸,他走进去,对着那包裹在一起的小球伸出手。   霎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死煞尖叫不休的声音,随后那些看起来坚不可摧的树根就节节寸断。   死煞被闵旸捏在手里显得格外丑陋,树皮一般皱缩着的皮肤比起耄耋老人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是学人类失败之后的四不像。   “这就是死煞?”齐怀瑾有点不敢去看现在的闵旸,只能转移话题看着他手里的死煞。   死煞的喉咙位置嗫嚅了一会儿,随后居然学习齐怀瑾的声线,开口说话了:“求求你……”   “闭嘴。”苍白的手指越收越紧,原本还在挣扎的死煞现在连一点儿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捂住伸着手扑腾着。   闵旸本来就讨厌死煞这个东西,更别提他还试图让齐怀瑾成为他的母体,而且现在居然还不要命去学齐怀瑾的声线。   “咯咯咯”   骨骼摩擦挤压的声音。   死煞的双眼处开始流出一股又一股颜色浓重到接近于黑色的鲜血,齐怀瑾心下一惊,拽了拽闵旸的胳膊:“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东西呢,你就这么给它……”   “杀了就好了。”闵旸的双眼当中闪烁着金色的光点,完全看不见任何的动容和怜悯。   确实是没有必要怜悯死煞,它现在装得可怜,可是之前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死在它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如果不是他们及时插手的话,李尤淼、罗珊珊说不定都得死。   手指最终完全捏紧。   死煞是不会被物理手段杀死的,但是现在捏住他的是闵旸,死煞很直白可以感受到自己仅存的生命力在流逝。   它真的会死。   死煞即将炸开的一瞬间,齐怀瑾被闵旸的另外一只手挡住了视线。   十分微弱的炸裂声响之后,那些盘绕在房间里和走廊里的树根和藤蔓都开始断裂枯萎,最后落到地上堆叠了厚厚一层。   齐怀瑾的注意力不在那些事情上,而是抓着闵旸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闵旸,你今天怎么了?木常和你说什么了?”   “齐怀瑾。”   闵旸很少会这么正经又严肃叫他的名字,齐怀瑾下意识挺直脊背:“怎么了?”   “我今天是很认真在问你,你会和我分开吗?”闵旸的声音冷漠得可怕,是齐怀瑾从来都没有听过的语气。   他也知道现在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只有到时候再看到木常去问才更好,他伸出手轻轻抓住闵旸的衣角:“不会。”   “万一呢?”   “没有那么多的万一,闵旸。”齐怀瑾在这种时候总是有着无边的耐心,他从之前就感觉到了闵旸其实是个很容易没有安全感的人,或者说,是个没有安全感的鬼。   是啊,有着那么凄惨的身世和那么心酸的过往,他的性格会存在缺陷当然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齐怀瑾没有掰开闵旸的手,只是顺着他的手指靠过去,随后把自己完完全全嵌入在他的怀里:“你总得告诉我你今天的反常都是因为什么吧?是不是我猜对了,是不是木常和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闵旸看着只露出下半张脸却还是满身柔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齐怀瑾,颤抖着闭上双眼。   木常说的不是不该说的话,只是他本来就应该知道但是一直都没有去想过的一件事情。   齐怀瑾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是极阴之体呢?   他的家里只有齐章算是接触过这一种门道的人,极阴之体对于一般的人家来说简直就算是诅咒,为什么他们会承担着诅咒呢?   随着他那段缺失的灵魂碎片也同样消失的记忆当中还藏着什么呢?   他们在一起真的就是对的事情吗?   “齐怀瑾,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是极阴之体?”闵旸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齐怀瑾也是停顿了三四秒才听清楚他的话,随后摇头:“没有。但是这些事情不都是天生注定的吗?哪儿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如果说原本你可以不承担这些事情的呢?”闵旸还是没有松开手,眼里的冷漠逐渐被挣扎替代。   齐怀瑾这次回答不假思索:“如果我不是极阴之体的话我们就不会相遇了吧?而且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找我了,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我是极阴之体这件事情不是偶然。”   当然不是偶然。   可闵旸说不出口。   闵旸只是松开了自己的手,随后对着齐怀瑾露出一个惨淡的笑:“都是因为我,你才要经历这些。”   “你到底是怎么了?”齐怀瑾看着闵旸的表情,“你别做出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的表情,我没说要怪你。”   闵旸脸上的阴郁似乎消散了一些,他伸手拍了拍齐怀瑾的后脑勺:“没和你耍宝,真的是我害的。”   “我也说的是真的,我没说怪你。”齐怀瑾不耐烦甩开他的手,“别拍男人的脑袋。”   闵旸失笑:“好好好,不拍你的脑袋,去交差。”   闵旸手里那晃晃荡荡的死煞的尸体太显眼,齐怀瑾都觉得有点不堪入目:“行了行了,赶紧下去。”   等到他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木常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了,看到他们的下来之后和他们点头致意:“结束了?”   闵旸身上的衣服已经又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他把手里死煞的尸体丢给木常:“这种东西算是交给你们处理的吗?”   一般人的话绝对没办法处理死煞的尸体。   这玩意儿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难缠的玩意儿,要是处理不妥当导致有人拿走了死煞的实体,那么就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木常拎着死煞的尸体看了一眼确定是死透了之后才从自己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把死煞的尸体装进去:“好了,谢谢。”   “没事了那就回家吧,累死了。”齐怀瑾转头拽着闵旸的胳膊,要带着他回家。   可闵旸只是轻轻摇头,松开了他的手:“木常有话要和你说。”   终章 第一章 终章(一)   齐怀瑾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木常往外走,坐到了木常的车上。   木常的车有点凌乱,后座上扔着许多看不出来用途的东西,根据齐怀瑾浅薄的认知只能勉强认出来其中几种。   木常看着面前转着头在车里打量着的齐怀瑾,因为眼眶凹陷所以显得格外突出的双眼看向他:“你和闵旸做过了吗?”   齐怀瑾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张着嘴巴下意识“啊”了一声,随后有点恼羞成怒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木常也不生气,只是继续看着齐怀瑾:“我只是来问问而已,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都算是很重要。你知道你自己是极阴之体吧?前段时间你很嗜睡的事情应该也是真的吧?”   齐怀瑾强行压下因为对方太过冒犯而出现的不满,点头,并没有选择欺瞒。   昨天晚上肯定木常和闵旸说了不少的事情,不然的话闵旸就算是再没有安全感会患得患失也不至于今天这样失态。   “既然你现在还活着,那么就证明你们至少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不至于那么蠢。”木常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鄙夷或者其他的情绪,只是平铺直叙在说着这么一件事情,“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们,你们在一起这件事情从源头上就是错的。”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对我们的事情指手画脚?”在知道闵旸今天的异常都是拜木常所赐之后,齐怀瑾也顾不得对方身上还有个比起闵旸更加危险的东西了,语气也有点激烈。   可是木常就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的AI,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浅浅笑着,随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齐怀瑾疑惑,皱了皱眉。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好奇过吗?为什么你是极阴之体?这些事情原本也是不应该你经历的,因为你原本其实是个普通的人。”   木常的声音循循善诱。   齐怀瑾不知道现在自己跟着对方即将打开的是真实的真相还藏着世间一切痛苦的潘多拉魔盒。   可他却忍不住:“……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就是闵旸的那块灵魂碎片。”木常开口道,“不对,也不完全是那样。应该说,你的身上藏着闵旸的灵魂碎片。”   “你们既然在一起了的话,那么闵旸肯定也和你说过,他有一块灵魂碎片找不到了吧?”   “他之前一次次寻找你的,又一次次和你在一起,这并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爱情,人鬼殊途,本身就是没有爱情的,再加上所有的鬼物,他们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   “他找不到灵魂碎片,而你们又有着天生的吸引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宿命,你们一定会走到一起,但是你们走到一起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爱情,只是因为他的灵魂碎片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闵旸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再强悍,说到底依然只是一个没办法投入轮回的孤魂野鬼而已。”   齐怀瑾下意识反驳:“闵旸说过他找过我很多次,要是我们之前就没有关系的话,他为什么要一次次找我?”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他找你只是因为你身上带着他的灵魂碎片,这只是他的碎片在寻找着他的本体想要融合到一起。”木常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样下去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   车内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完全停滞了,齐怀瑾总是想要反驳,可是喉咙却痛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视线越过木常的肩膀看着站在远处酒店门口台阶上的闵旸。   因为实在是隔得太远,他看不见闵旸脸上的表情。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闵旸才一次次和自己求证他们会不会分开吗?   他们之间在一起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爱情吗?   木常看着齐怀瑾眉目之间的抗拒,摇摇头:“你就算是不相信我,也得相信闵旸吧?他很聪明,很早之前其实就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他之前曾经和你的爷爷做过交易,要找到极阴之体。因为他的本能知道自己的灵魂碎片就藏在极阴之体身上。”   木常的声音越冷静,齐怀瑾就越暴躁。   他的心里燃烧着一把炽热的大火。   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   齐怀瑾挣扎着解锁自己的安全带,转身下车,随后几乎是一路狂奔向闵旸。   他不相信!   闵旸看着齐怀瑾飞奔而来,几乎是依靠着自己的本能迅速从楼梯上跑下去,张开双臂紧紧把远处跑来的齐怀瑾抱在怀里。   “咚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在他们互相触碰着的胸腔之中响起,可他们也都知道,闵旸的胸腔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边的虚无和长时间作为流浪孤魂的孤独。   齐怀瑾紧紧抓着闵旸的领口,把他拽向自己:“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假的?”   闵旸嗫嚅着嘴唇,不敢对上齐怀瑾眼里的燎原大火。   是真的。   他其实早有预感。   和自己寻找了那么久的灵魂碎片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当然是会有感觉的。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而已。   齐怀瑾看着闵旸的喉头一动似乎要说话,猛然抬起头狠狠吻住他的唇。   炽热滚烫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翻涌晕染,齐怀瑾在那吻的间隙之中狠狠咬着闵旸的嘴唇:“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明不明白?我齐怀瑾从来都没有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可能!”   那几乎要燃烧了一切的吻被许多经过他们身边的人看在眼里。   齐怀瑾却不顾那么多。   闵旸的手最终还是揽住了齐怀瑾的腰,他们就站在酒店前,背后是之前有人结婚布置下来没来得及撤走的花,他们借一场别人的爱去圆满他们这段注定走不到尽头的感情。   木常站在远处看着,随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怀表。   时间不多了。   他们以后的时间不多了。   “还是发现得太晚了,要是早一点的话……”   狂风席卷而来,木常的话被淹没在了风里。   齐怀瑾就算是不在闵旸的影响之下死去,他身上的灵魂碎片也会主动回到闵旸的身上。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需要承受的分别之苦比现在还要多。   等到一个吻结束,齐怀瑾期气喘吁吁看着面前也同样脸上沾染上浅红色的闵旸:“听到没,是你当时开始骚扰我的,别在这时候那么草率退却。”   闵旸并不需要呼吸,也没有自己的心脏,可是现在他的胸腔位置又酸又麻,齐怀瑾的话像是当头一棒。   他太害怕最后的结果了。   如果真的因为自己所以让齐怀瑾死去的话,他就算是得到了自己的灵魂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被闵旸抱在怀里的齐怀瑾忽然浑身一僵,扭头不可置信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齐妈妈。   齐妈妈的手里拿着车钥匙,她今天是提前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所以和老板请假出来的。   齐妈妈原本是因为担心齐怀瑾和闵旸所以才去打听了他们现在的下落过来的,毕竟这两个孩子昨天没有回家,而且今天也没有什么消息,她总觉得还是亲眼看看才放心。   谁知道居然看到这一幕。   她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幼鸟归林一样张开双臂十分自然投入了闵旸的怀抱,女人的直觉让她从那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可是她愣是到看见那个吻的时候才意识到。   她的儿子齐怀瑾,好像在和那个他最依赖最放心的朋友在谈恋爱。   齐妈妈从来都是热心好面子的阿姨类型,她没有说别的,只是扬声道:“醉醉,闵旸,来,我们先回家。”   齐怀瑾听到齐妈妈这么平淡且温柔的语气,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背后一路窜到后脑勺。   以前他小时候在外面闯祸的时候,齐妈妈也是这样柔软的语气,等到带着他回家之后也不会爆发,只是会压迫感十足看着他。   因为体质特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夭折的关系,家里从来都很纵容他。齐怀瑾只有很小的时候因为十分严重的一次大错差点丢掉命才挨过打,可是现在,看着齐妈妈温柔的双眼,他总觉得,自己可能事情闹大发了。   齐怀瑾有点不敢直视齐妈妈的眼神,走到车边。   齐妈妈还在和那边的警察互相寒暄:“我家孩子哪里懂这些东西,是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华国家长的习惯就是这样,习惯性在自己家孩子的情况上谦虚一番。   “哪里哪里,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很棘手,还是多亏了您孩子的帮忙。”   那个和齐妈妈在说话的是个年轻的警察,他也是看到了齐怀瑾和闵旸拥吻那一幕的其中一员,再看到这明显是其中一个孩子母亲的女人脸上依然挂着恬淡优雅的笑意,心里佩服。   齐妈妈笑呵呵的:“那我们也就先回去了,辛苦你们啊。”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齐怀瑾坐在副驾驶听不见齐妈妈在说什么,只觉得之前自己最喜欢的这个车坐垫显得格外难受。   齐妈妈走回来的时候脸上依然是挂着笑的。   闵旸坐在车后座,看到齐妈妈这副表情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扒拉着前座的头枕问道:“阿姨现在看起来好像不算生气,应该不会有事吧?”   “……闵旸,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情。”   齐怀瑾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应该说惨淡还是说释然:“我妈在不管什么时候都笑着,这才是最恐怖的时候。”   这证明,齐妈妈在十分严肃对待这件事情,只不过现在在外面,她不会让齐怀瑾面子下不来而已。   等到齐妈妈走到车前,齐怀瑾刚准备嬉皮笑脸和齐妈妈打趣几句缓和一点这诡异的气氛,齐妈妈就指了指后座,语气带着笑——   “醉醉,滚到后面去。” 第二章 终章(二)   齐怀瑾坐在车后座,和身边的闵旸中间隔着的位置还可以坐下另外一个人。   齐妈妈一边开车,一边和齐爸爸发着语音说着今天要是可以的话就趁早回来,家里有点事要处理。   齐爸爸和齐妈妈从来都是夫妻同心,知道肯定是有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出了,所以迅速和自己的领导请假往家赶。   再看看车内后视镜,齐妈妈的脸上那副笑越看越渗人,她问道:“醉醉怎么不和闵旸坐在一起啊?”   “我避嫌。”   闵旸是真的不懂什么叫做山雨欲来,还真以为齐妈妈是和颜悦色呢,开口道:“阿姨……”   齐妈妈打断闵旸的话:“闵旸同学,你的事情阿姨过会儿再问你,现在阿姨需要问问醉醉一点事情。”   油门被齐妈妈踩得轰轰作响,齐怀瑾咽了咽口水:“妈,你别生气,别开赌气车,你自己当时和我爸结婚之后就已经不飙车了,这可都是陋习啊。”   齐妈妈没有说话,看到齐爸爸回消息之后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自己踩着油门的脚。   他们家看起来是严父慈母,可事实上是反过来的。   等到他们的车到了楼下,齐妈妈还让齐怀瑾先上楼看门。   看着身边停着齐爸爸的车,齐怀瑾猜到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原本就不是打算和闵旸随便玩玩再分手的,所以就算是真的要打要骂,他也不会和闵旸分手。   齐爸爸在楼上焦急等待,还以为是齐怀瑾出了什么意外,看到开门的是全须全尾的齐怀瑾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笑骂一声:“醉醉,你没事啊?你妈妈那时候和我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吓得我赶紧请假回来。”   现在是没事,但是马上就要出事了。   齐爸爸看到跟在齐怀瑾身后的闵旸,也十分自然打招呼:“我记得你,你是醉醉那个叫闵旸的同学吧?醉醉这段时间是真的拜托你照顾了……”   “老公,把门窗关一下。”   齐妈妈柔软到可以掐出水来的声音在房子里响起,齐怀瑾和齐爸爸都打了个寒战。   去关窗户之前,齐爸爸还拽了一把齐怀瑾:“不是,你惹你妈妈生气了?”   齐怀瑾露出一个苦笑:“过会儿可能你也得生气。”   齐爸爸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干脆也不纠结了,关好门窗之后跟着齐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   齐妈妈指着自己对面和沙发隔着两个玻璃茶几的硬板凳:“坐。”   “老婆,这多不好啊……这闵旸是醉醉的同学,我们让他坐那……”   “没事,很快就是一家人了。”齐妈妈皮笑肉不笑,指着那凳子,“坐!”   齐怀瑾和闵旸忙不迭坐好,就连齐爸爸都坐直了身子。   齐妈妈说道:“我现在问谁,谁回答问题,不要插嘴,有问题吗?”   其他三个人都是摇头。   齐妈妈满意点头:“很好,醉醉,现在妈妈问你,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齐怀瑾一时之间有点愣怔:“我们开学的时候就待在一起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那个。”   “……没几个月。”   “好,闵旸,阿姨问你,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吗?”齐妈妈矛头一转,又看着闵旸那边问道。   “我没有父母。”闵旸回答。   齐妈妈微微一愣,随后点头。   齐爸爸倒是有点看不下去了,拽拽齐妈妈的袖子:“不是,人家孩子在我们家里做客,你这一副要家法伺候的样子多不好啊……”   她当然知道这是别人家的孩子,可是齐怀瑾也是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次又一次从那些鬼怪脏东西嘴里抢回来的宝贝儿子,她还做着以后做奶奶的梦,这一下子把她安享晚年的梦打得粉碎,她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闵旸抬着眼睛和齐妈妈对视着:“阿姨,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问题,是我主动的。”   “我没有问你话。”齐妈妈摇摇头。   “老婆,你别生气啊。”空气中浓烈的火药味,齐爸爸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闻到。   齐妈妈不是个喜欢发火的人,这样显得十分掉面儿,可是完全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现在完全是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尽量让自己和颜悦色一点。   “醉醉,你告诉妈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知道我的意思。”齐妈妈闭了闭眼,有点疲惫垮塌了肩膀。   “遇到闵旸之后。”   “非他不可?”   “妈!”   齐爸爸听不懂这心有灵犀母子俩在打什么哑谜,开始着急了:“不是,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啊?”   齐妈妈皮笑肉不笑看着齐爸爸,随后说道:“你要有女婿啦!”   “……”   “……”   几人同时沉默,齐爸爸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笑呵呵说一句自己家没有女儿,又是一片沉默。   可齐怀瑾的沉默在这个时候显得震耳欲聋。   齐爸爸也不是傻子,现在也猜到了肯定是齐怀瑾这边有情况,霍然起身:“什么!谁!”   这种语气可算不上是多么兴奋,更像是随时要杀人。   齐妈妈现在已经过了那个劲了,看到齐爸爸现在比自己之前还要激动,现在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慢条斯理说道:“坐下。”   齐爸爸哪里还坐得下?一圈一圈转着嘴里念叨着方言,讲话的速度太快,齐怀瑾也很长时间没有听过方言,愣是只听懂了一点点。   现在家里和庭审一样,齐怀瑾乖乖坐在原地看着面前的齐爸爸和齐妈妈。   闵旸这反常的沉默迅速引起了齐爸爸的注意:“是你?”   闵旸这时候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似乎都不太好,只能保持着沉默看着齐爸爸。   齐爸爸抿着唇,眉头紧锁着,第一次十分失态伸手去拉人:“我不同意,你跟我出来。”   闵旸顺着齐爸爸的力道站起来,两个男人往门外走去。   “爸,你干嘛!”齐怀瑾也紧跟着站起来拽住闵旸的手腕,“他好歹算是客人。”   “醉醉,回来坐下。”   齐妈妈打断齐怀瑾的话,干脆利落把齐爸爸和闵旸一起推了出去。   齐爸爸拽着闵旸,站在门口转过头看着齐怀瑾:“还有你,别以为我现在不管你,过会儿你给我好好解释。”   好歹齐怀瑾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从小到大就连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齐爸爸现在就算是再着急肯定也还是先和齐妈妈一致对外。   闵旸给了齐怀瑾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所有的视线就跟着被那扇紧闭的大门一起被阻断在了外面。   齐怀瑾有点焦心,转过头看着齐妈妈:“妈。”   “别这么早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齐怀瑾,我告诉你,你谈恋爱这件事情妈妈不反对,现在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学生,是一个可以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但是你知不知道,要是真的两个男人在一起,以后的路会有多难走?”   齐妈妈很少会有对齐怀瑾这么严肃的时候。   可一旦她要是真的严肃起来,那么就证明这件事情确实是十分严重。   齐妈妈摇着头:“我之前从来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的倾向。”   言外之意很明显,她想要把齐怀瑾和闵旸的事情完全推到闵旸的身上。   她是个三观正常的女人,但是她在同时也是一个母亲。   人的内心总是会带着偏颇的,齐妈妈也明明知道这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是下意识里还是会选择先把自己的孩子从这趟浑水里拽出来。   齐怀瑾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齐妈妈:“妈,你什么意思?”   齐妈妈的神色很平静,打开齐怀瑾房间的门把他推进去:“我没有什么意思,你自己先回房间好好想想,这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决定下来的事情。”   要说这件事情没有她的责任也不对。   早在看到齐怀瑾这个朋友的第一眼,齐妈妈的心里就出现过一瞬间的怀疑,但是当时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坦荡,导致她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看来,要是在那个时候就明确感受到苗头去掐断的话,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房间的门被关闭,齐怀瑾第一次觉得自己在父母的面前这么无力。   掏出手机给闵旸发了条消息。   【瑾】:闵旸,你要是和我爸谈不妥的话就先走,他们现在在气头上,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的。   手机的界面没有任何的回信。   也是,现在他正在被齐爸爸带到外面不知道是苦口婆心还是破口大骂,估计不会有看手机的时候。   这种焦灼一直持续到晚上。   齐怀瑾坐在自己的床上,听到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回头,是齐妈妈。   齐妈妈放下手里的托盘,里面放着四菜一汤:“吃饭了,我过一个小时来收。你放假的时间很长,在房间里想清楚。”   说完,齐妈妈就关上了房门,只留下了满房间的饭菜香味。   顺着刚才那一眼,他倒是看见了齐爸爸也坐在餐桌边在吃饭,只不过没有看到闵旸。   手机里也没有闵旸的回信。   人呢?   齐怀瑾有点烦躁,把装着饭菜的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再一次拿出手机。   【瑾】:闵旸,你人呢?死了?我爸今天出去和你说了点什么?   闵旸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几秒之后又变回了备注。   在齐怀瑾又一次打算发消息的时候,他的手机总算是出现了响声。   【闵旸】:把你的窗帘打开。   之前被关进房间的时候齐怀瑾就直接把窗帘给拉得严严实实,现在看到闵旸的消息立刻过去拉窗帘。   闵旸就站在阳台上,脸上带着笑:“我能不能进去待一会儿?”   “你死了?之前的消息不回,就让我干着急?”齐怀瑾嘴上不饶人,但是开玻璃门的速度很快。   冰冷带着湿气的拥抱迎面而来,直接打断了齐怀瑾剩下的话。   闵旸的声音带着一些细微的颤抖:“对不起。” 第三章 终章(三)   齐怀瑾知道闵旸是在为了什么道歉,但还是插科打诨道:“知道不回消息要道歉的话,下次看到消息就及时一点回。”   闵旸知道齐怀瑾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也并没有揭穿,而是跟着对方走进房间。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但是这并不妨碍闵旸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还没动过筷子的晚饭。   “不吃一点吗?”闵旸坐在床上压低声音问道。   现在齐爸爸和齐妈妈还不知道闵旸有可以随随便便凭空上六楼的能力,暂时应该不会随便来齐怀瑾的房间,但是还得小心谨慎一点。   齐怀瑾坐在闵旸的身边:“过会儿吃……我爸今天把你叫出去之后说了什么?”   闵旸沉默着,因为窗帘重新被拉上的关系,显得齐怀瑾眼中的光芒有点涣散。   “不是,你哑巴了?”齐怀瑾是真的很着急,难得他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了,结果这么快就东窗事发,看齐爸爸和齐妈妈的样子,想要让他们松口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齐怀瑾刚准备再开口问一问,闵旸忽然伸手把他搂到自己的怀里。   “抱歉。”   “你个道歉机器没完了?我问你我爸带你出去的时候问了点什么。”齐怀瑾被压在闵旸的肩上,声音有点闷闷的,“难不成是威胁你了?”   他刚才开门的时候就注意到闵旸的脸上有一道不明显的红印,再联想到他治愈的能力,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居然在脸上还有印子,足以可见之前的人打他用了多少力气。   “我爸打你了?”齐怀瑾费劲扒拉着闵旸的后背,想探出脑袋看一眼。   脑袋刚动了动就被闵旸又摁了回去:“别动,我就抱一会儿。”   闵旸的力气很大,扣着齐怀瑾的后颈就可以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行吧,如果抱着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齐怀瑾别扭伸出手搂着闵旸的后腰,“我爸真打你了?”   齐爸爸在还很年轻没有和齐妈妈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就是个社会青年,他也是等到自己初中的时候才知道,齐爸爸看着文质彬彬的,以前居然还是帮看夜店场子的,帮着处理过不少的打架斗殴事件,自然自己的实力不容小觑。   和齐妈妈结婚、又有了齐怀瑾之后,齐爸爸倒是真的温柔下来,没想到这次的还是破功了。   闵旸闷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脸:“打了,而且还很疼,现在还有印子呢。那你要不要亲一下?”   齐怀瑾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嫌弃推他的肩膀:“神经病,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两个人就在这浓重的黑暗之中低声细语说着话,直到齐妈妈开始敲门:“醉醉,饭吃了没?”   齐怀瑾看了一眼手机。   一个小时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他招招手让闵旸先躲起来,随后朗声道:“我不吃。”   “你不吃你就饿死吧!”齐妈妈打开门,语气之中带着些痛心疾首,“你现在就已经开始偏袒外人,胳膊肘往外拐,你看看他现在还联不联系你?我是让你自己想清楚,你还给我搞绝食?”   房间里没有开灯,齐妈妈看见齐怀瑾的脸上带着些怒气,闭了闭眼,没有再说什么,走进来收走了一直都没碰过的托盘。   在即将走出门的时候,齐妈妈还是没忍住,回头看着齐怀瑾:“……那你自己晚上点外卖。”   齐怀瑾浑身一僵,语气也自然柔软下来,手贴在腰间:“知道了。”   齐妈妈关上门的,齐怀瑾听到外面确实是没有任何的动静之后,才张牙舞爪转头狠狠压在闵旸的身上。   “你有病啊?我让你躲起来别被我妈看见,谁让你隐身摸我的?”   刚才齐妈妈进门的时候这个逼人居然就在他背后揽着他,还在齐妈妈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点儿都不规矩乱动。   闵旸被狠狠扯了几把头发,笑着攥住齐怀瑾的手腕:“我想让你放松一点。”   两个人在床上打成一团,闵旸在混乱之中被齐怀瑾打了好几圈,随后才抓住对方的手腕,把人拽倒趴在自己身上:“要不要出去玩一玩散散心?”   齐怀瑾斜睨着他,在一片黑暗中他只能大概找个位置,随后一把捂住了闵旸的嘴:“明天再说,今天睡觉。”   ****   齐怀瑾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闵旸正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天。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而且还乌云密布,今天的天气预报也说是个雷雨天。   其实齐怀瑾还是挺喜欢下雨天的,外面电闪雷鸣,而他则是可以躲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看小说玩游戏刷视频,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些更让人觉得畅快。   齐怀瑾早就换上了睡衣,听着外面随着一声雷响之后就开始噼里啪啦落下来的雨声,走到闵旸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洗澡吗?睡衣给你放在床上了。”   入手的衣料柔软又顺滑,外面的闪电连成一片,齐怀瑾这才注意到闵旸的身上又是那件神秘莫测的黑色长袍。   闵旸转过头,那双金色的双眼就算是没有任何的光线也依然闪着光,他看向齐怀瑾:“你喜欢下雨天吗?”   喜欢的。   但是齐怀瑾还记得闵旸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滂沱。   于是他违心摇了摇头:“或许没那么喜欢。”   “没事,我现在有你在身边,并不是那么不喜欢雨天了。”闵旸抓着齐怀瑾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所以你可以喜欢。”   闵旸的胸腔里面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的温度和搏动。   他们就这么并肩而立,看着那磅礴大雨下得轰轰烈烈。   闵旸忽然又开口:“你有非常好的父母。你知道今天你爸爸带我出去的时候问了我什么吗?”   齐怀瑾摇头:“不知道。”   想一想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很好听的话。   可闵旸只是一笑,他抚摸着齐怀瑾的后颈:“他说,他们的醉醉心思单纯,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想清楚,大部分时候都在他们的避风港里,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和柴米油盐会如何消耗所谓的爱情。”   “他说,醉醉从小的时候就没有表现出来很喜欢过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情,虽然你没有开口,但是他也看得出来你对我的在意。”   “他说,醉醉的体质特殊,如果真的想要在一起的话,就一定要考虑到以后要面对的各种风浪。”   “他说,醉醉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他们就算是咬牙也没办法狠下心,只希望我不要那么草率放弃。”   “他说,你真的爱醉醉吗?”   齐怀瑾的手指有些哆嗦。   闵旸继续抚摸着他的后颈,似乎是带着安抚的意味。   “可是,齐怀瑾。你知道我的答案吗?”   “我说,不知道。”   “这才是你爸爸为什么会对我动手的原因。”   因为他不知道,所以爱不爱的就成为了一笔糊涂的烂账。   齐怀瑾皱了皱眉,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不知道?”   从之前开始,他就觉得闵旸肯定对自己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的。   闵旸看出了齐怀瑾眼中的疑惑和不解,最终还是只能将一切都付之一笑:“木常那时候和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只有一点,他似乎没有告诉你。我是个孤魂野鬼,就算现在大部分的东西都拿我没办法,但我还是个没办法进入轮回的鬼。”   “我知道你是肉体凡胎,最终会老去,也会因为衰老而死去。”   齐怀瑾觉得自己的眼前开始慢慢模糊,好像一切声音都隔着一层水雾,让他听不太清晰。   “可要是真的和我在一起的话,你连走到自然衰老的机会都不会有,你会被我拖累着,最后和我一样变成孤魂野鬼。所以,我来解决这一切。”   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齐怀瑾总算是察觉到自己被摆了一道,怒不可遏:“闵旸,你他妈的……”   闵旸沉默着搂着在自己怀中昏睡过去的齐怀瑾,随后嘴角扯出苦笑。   这怎么不算是最开始预测的那样呢?总得是需要快刀斩乱麻。   把齐怀瑾安置到床上,闵旸坐在他的身边,慢慢帮他拨了一下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随后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金童玉女出现在他的身边,语调尖锐但是声音却被刻意压低:“主人,是时候离开了,那位贵客正在等待。”   闵旸珍之重之连根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随手捏出一块黄玉,把那根头发顺着黄玉的边缘缠绕了一圈。   这块玉被挂在了齐怀瑾的脖子上。   有他的这块玉在身上,齐怀瑾就算是被抽走了那块灵魂碎片也依然可以好好活着,他不会再是极阴之体,也不会再有任何妖魔鬼怪来找他的麻烦。   毕竟这些麻烦本身就是他带给齐怀瑾的,他有义务结束这一切。   闵旸站起身,正准备离去,一转眼看到的就是齐怀瑾给他准备好放在床上的睡衣。   睡衣是新的,他知道。   满心压抑着的苦涩在一瞬间喷薄而出,闵旸原本以为自己的泪水应该都流干了。   闵旸最后拿出手机,这是他在人类世界最后一个可以和齐怀瑾保持联系的东西,他打开锁屏,上面是齐怀瑾那张在开学典礼上的照片。   桀骜不驯又帅气逼人,让人怦然心动。   手机的闪光灯没有亮起,闵旸拍了一张漆黑的照片。   在永恒化不开的黑暗之中,藏着他爱的人。   金童玉女随着闵旸走到那场大雨之中,纸扎的身体迅速塌陷,脸上的那些颜色也晕染成一片。   他们依然双手交叠着插在衣袖之中,跟着闵旸走向一条不归路。   木常撑着雨伞站在大雨之中,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闵旸,点点头:“道别结束了吗?”   闵旸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被关上了的阳台门:“嗯。”   可惜,今天是个下雨天。   他还没有和齐怀瑾出去逛逛。 第四章 终章(四)   齐妈妈起来的时候看到就是穿戴整齐的齐怀瑾,惊讶问道:“你怎么了?”   “闵旸联系不上了。”齐怀瑾十分严肃拽了拽自己背包的带子,“我去报警。”   齐妈妈现在听到闵旸的名字就头疼,但是看到齐怀瑾甩了甩手里的身份证之后,又迟疑问道:“那孩子的身份证?”   其实手里的身份证是齐怀瑾自己的,可实现现在他必须要有一个可以出去的借口,于是他点了点头。   在现在这种时代,没有身份证几乎是寸步难行的,齐妈妈也一下子察觉到了事情棘手。   昨天他们才发现闵旸和齐怀瑾的事情,今天闵旸就联系不上了,要是真的小年轻出了点什么事情那也麻烦得很。   齐妈妈犹豫了一会儿,她和齐爸爸今天还要上班,也只好点头:“要不要我们陪你去?”   齐怀瑾本来就是打算去找林局问一问木常有关闵旸的事情,并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去一趟。”   他心里现在有着很不好的预感。   闵旸昨天让他昏睡过去,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人,自己脖子上又出现了那块黄玉,很显然是因为对方要避开。   他最好别是学着搞什么冷暴力分手。   别人可能不知道闵旸现在在哪里,但是只要可以找到木常,他应该就可以找到闵旸。   而接触到木常,最需要的就是联系到林局。   从早上起床发现闵旸不在、任何有关他的踪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之后,齐怀瑾就已经开始给林局发消息和打电话,无一例外全都是没有响应。   或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案件比较多比较麻烦,所以林局才没有及时看消息,毕竟他只是一个和各种案件没有任何关系的大学生而已,林局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齐怀瑾自己也知道出现这个可能性的概率很低,只能先作为心里的安慰。   好在齐怀瑾刚出门林局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林局那边的声音嘈杂,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声和叫骂声,林局的声音大到差点穿透齐怀瑾的耳朵:“喂,齐怀瑾,你那个受伤的同学雷晓醒了,现在要见你,你有时间吗?”   齐怀瑾原本想要打断林局的话去问问闵旸的下落,但是林局的电话挂得很快。   他没有机会去问。   好像这世上的一切都要把他和闵旸隔离开来。   雷晓好歹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这边,现在醒过来了该去看看也正常。   齐怀瑾打车去了雷晓所在的医院。   雷晓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但是因为受伤也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所以允许探视。   雷晓的父母还在外面和另外两个警察说话,看到齐怀瑾过来的时候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们两个人的精神都很差,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大概都是难以接受的,更别提雷晓这不仅仅是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而且还是被所谓的鬼给害的。   齐怀瑾刚走进病房就看到雷晓泪眼汪汪看着自己,心中的嫌弃几乎溢于言表。   雷晓只觉得伤口挂着麻药袋也依然隐隐作痛,在齐怀瑾过来的时候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瑾哥。”   “有事说事,别恶心巴拉的。”齐怀瑾十分嫌弃把自己的手从雷晓的手心里抽出来,坐在他的身边,“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雷晓拉着一张脸,看起来有点沧桑:“一条老大的疤,看起来和我剖腹产了一样。”   “行了,活下来就算是不错了,男人带点疤帅的。”齐怀瑾十分敷衍开口道。   肚子上那么大一条伤疤想要完全消除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不如说雷晓活下来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奇迹。   齐怀瑾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要走。   雷晓在后面问道:“闵哥呢?我为我闵哥抛头颅洒热血,我现在躺在这里和坐月子一样,我闵哥不来看看我吗?”   一句话,把齐怀瑾定在原地。   要是换做之前,他或许还会在心情好的情况下扯皮几句。   比如“刚脱离生命危险不要说这种话”,比如“你什么时候为闵旸抛头颅洒热血了,说谎话也不打草稿”。   可他现在只能站在原地,随后半转过身子,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他走了。”   雷晓惊讶瞪大双眼,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撑着身子:“什么叫走了?你俩吵架了?”   齐怀瑾皱眉:“你怎么觉得我们是吵架了?”   “嗐。”雷晓匝巴了一下嘴,用一种十分夸张的过来人语气说,“你们这明显就是小情侣吵架了,所以闵哥才走的啊。哎呀这件事情很简单的,闵哥想回去也没有那么快,你就多发发消息说说软话呗,反正闵哥那么宠你,啥都听你的。”   齐怀瑾这次是彻底站住脚,阴沉沉看着雷晓:“……你说我和闵旸是小情侣吵架?”   也不知道这次的受伤是不是还伤到了雷晓的脑子,他愣是没看出来现在齐怀瑾的脸色不好看,猛猛点头。   “当然啊,你俩不是早在一起了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还有谁看得出来?”   齐怀瑾追问的声音实在是逼得太近,雷晓微微一愣,随后掰着手指开始算。   “狗蛋知道、耗子知道、你们宿舍的蟑螂和徐大妈也都知道,更别说我们这一层其他几个了,难道你俩没在一起??”   雷晓的眼神实在是带着大学生清澈的愚蠢,看起来就知道是百分百没有撒谎的那种。   齐怀瑾一时之间有些愣怔。   那么多人都觉得他已经和闵旸在一起了?   那现在有没有人知道闵旸毫无踪迹,他作为所谓和闵旸关系最亲近的人却一无所知?   雷晓看着呆愣在原地一言不发的齐怀瑾,有些着急,顾不上自己手背上还扎着的留置针,又是探着脑袋出来:“瑾哥,你怎么了?”   “没事。”齐怀瑾捂着双眼靠在墙上,觉得有些心悸。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齐怀瑾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随后走出了雷晓的病房。   外面雷晓的父母已经停止了和警察的对话,看到齐怀瑾出来之后才走进了病房。   里面很快就传来雷妈妈低声的啜泣,齐怀瑾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个即将离开的警察,咬了咬牙还是跟过去。   “你们好,我想知道你们可以联系得到木常吗?”齐怀瑾拦住那两位警察,顺便还把自己昨天塞进口袋里的临时文件拿出来,“之前这些事情我们也和林局那边一起处理的,现在有点事情要找木常。”   那张临时文件上面还有林局的签字,其中一个警察开口说道:“木常昨天晚上就请假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先去处理,你要不要晚上的时候再联系林局?一般都是林局去联系木常的。”   虽然这两个警察都没有明说,但是齐怀瑾已经猜出来了,能让木常这么着急请假都得去做的事情,百分百是和闵旸有关。   闵旸到底要做什么?   为什么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块黄玉?   不得而知。   齐怀瑾又打车去了警局等待林局。   不知道林局是真的忙到不可开交还是为了躲避他,齐怀瑾一直从天光大亮等到暮色四合也没有看到林局的影子。   所有和闵旸有关的人都和他彻底断开了联系,那么闵旸呢?   长时间没有进食让齐怀瑾觉得头晕目眩,胃部一阵一阵抽搐。   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对闵旸所知甚少。   他一般没有在学校的时候都在什么地方?   齐怀瑾霍然起身,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后掏出手机给齐妈妈打电话。   那边接电话的速度很快。   “醉醉,你找到闵旸了吗?”齐妈妈总归还是心软,不可能真的看着闵旸就那么失踪,接通电话之后第一句就这么问道。   齐怀瑾抿了抿嘴,语气低落:“没有。”   不仅是没有找到闵旸,就连林局和木常都没有任何的踪迹。   “妈,我要去找闵旸。我知道闵旸的家在哪里。”   那其实算不上是闵旸的家,最多算是他的葬身之地而已。   齐妈妈沉默了很久,那边传来深深的叹息声,随后她才说道:“早去早回。”   ****   “往那个村子去的中巴车已经停止运行了,现在那里面也不允许人进去了。”一个穿着汗衫抽着烟的中年大叔摇摇头,摆摆手示意让齐怀瑾回去,“你们小年轻就是喜欢去那些地方找刺激,早点回去吧。”   眼看着对方转身就要走,齐怀瑾有些着急,几步追上去:“师傅,我是有个朋友他进去了,现在报警了也没有找到,我打算自己进去找一找,你就当是发发善心。”   一边说着,齐怀瑾还从自己的口袋里看拿出了一张红票子往司机师傅的手里塞。   谁知道那师傅完全不吃这一套,立刻把钱退回去,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那我更不能让你进去了,那边你人生地不熟的进去万一不见了不是更添乱吗?”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阵子,中年师傅实在是受不了了,随后一伸手指了指一条土路:“从这里可以走进去,但是你要是想靠着双腿走去的话得走差不多一天,要不然你骑自行车去吧,就这一条路,走到头就是那个村子。”   要是进去的话就是这么一条路,司机师傅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是真的找不到人的话就尽快出来,他每天都和另外一个同事换班,要是他出来了得和他打个招呼。   齐怀瑾和司机师傅道了谢,从远处扫了一辆共享自行车。   “诶诶诶!现在都已经晚上了,你打算这个时候进去?!”   司机师傅转头抽了一支烟,再回头看到的就是齐怀瑾消失在土路尽头的身影,追着叫了几声还是没来得及。   齐怀瑾看着漆黑的前路,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强光手电筒,用一个简易的绳结绑在车前。   要是闵旸这次给他玩失踪是躲在自己死的那边哭哭啼啼的话,就等着挨揍吧! 第五章 终章(五)   夜间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齐怀瑾的身上却全部都是热汗。   看了一眼时间,他现在至少骑了快要有两个小时。   重要的事情不在这里,重要的是现在他的身边并没有闵旸,而且黄玉也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就已经摘了下来,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居然一个奇怪的东西都没有看见。   这不对劲。   他是极阴之体,现在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人迹罕至的一条土路,周围全部都是阴森森的树,按理来说是滋养脏东西最好的地方。   没有黄玉没有闵旸,他就像是一块没有外面包装袋的美味食物,只要是方圆几里有任何的东西都会先来缠着他。   可一个都没有。   这一路实在是太安静了。   让齐怀瑾都觉得心惊的安静。   齐怀瑾甚至恶劣想过,要是自己现在在这里放声大叫遭遇了危险的话,闵旸会不会还藏在角落里对自己遭遇的一切熟视无睹?   好在这个想法刚出来一瞬间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又不是没有了闵旸就是要死要活的,他现在只是要知道闵旸到底是去哪里了。   是闵旸先来招惹他的,现在就因为一点小小的家庭阻力难道就要放弃?   心里憋着一股气,齐怀瑾又骑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路上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是两张已经被雨水浸透的纸,看起来应该就是昨天留下的。   距离有点太远,齐怀瑾看的不是很清晰。   昨天才下过大雨,土路泥泞不堪,现在车轮上也有了不少的泥土填在了轮胎的花纹之中,有些打滑。   慢慢踩着踏板靠近那几张纸之后,齐怀瑾背后忽然窜起来一股冷意。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花花绿绿的纸他以前是看到过的。   在那些混乱的梦里,在齐章背着自己去寻找救命法子的路上。   那和他们作揖的金童玉女身上就是穿着这种颜色的衣服。   这是金童玉女留下来的残骸?   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因为闵旸把它们抛弃了?   不可能。   那为什么金童玉女的残骸会在这里?   齐怀瑾百思不得其解,强行把最坏的那个猜测结果压在心底,闭了闭眼。   金童玉女是纸人,所以才不能沾水,齐怀瑾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又往前骑行了差不多几百米,齐怀瑾再次看见了金童玉女的另外一部分残骸。   那是玉女的脑袋。   纸人脑袋在滚落下来的时候正好滚落到树下,所以还没有被完全淋湿,只不过是她身边金童的脑袋早就成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脸上所有墨水和胭脂画出来的五官都被洇湿,显得狼狈又模糊。   玉女的脑袋紧闭着双眼,大部分都被雨水打湿。   齐怀瑾跳下车,几步跑过去,捧起玉女的脑袋:“玉女?还活着吗?”   或许是齐怀瑾摇晃的这几下有了效果,他很快就看到玉女睁开了眼睛。   玉女的眼睛也被雨水打湿了,看着齐怀瑾有点模糊,她的嘴巴部分也已经完全湿透。   齐怀瑾早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了不少的东西,为了避免自己遇到危险还买了红笔打算替代一下朱砂笔,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齐怀瑾抱着玉女的脑袋蹲在树下,用红笔仔仔细细把玉女的嘴唇形状勾勒出来。   到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玉女张开嘴开始说话了:“小主人。”   红笔的效果总归还是没有朱砂笔那么好,玉女的声音显得尖锐又沙哑,听得人直皱眉头。   齐怀瑾没有听明白玉女喊的是什么,索性也不再纠结,立刻问道:“闵旸呢?”   玉女沉默了几秒,随后那双漆黑被晕染开的双眼就直勾勾看向了齐怀瑾:“主人已经身陨魂消了。”   短短几个字和一把重锤一样砸得齐怀瑾头昏脑涨,他抓着玉女脑袋的手不自觉用力,直到感觉到已经触碰到里面支撑着脑袋的竹条这才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小主人,是主人把我留在这里的。”玉女的眼睛还是无神,可齐怀瑾却总觉得自己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悲伤,“主人说如果您要来找他的话就一定会经过这里,所以让我留在这里给您回话。”   “如果您再来晚一点的话或许我也彻底消失了。”   “主人说,他是一个孤魂野鬼,是没有未来的死人。而小主人还有无数的未来和光辉的前路……”   “放屁!”齐怀瑾直接抓着玉女的脑袋走回车边,把玉女的脑袋放在车篮子里,随后继续往前骑去,“你给我好好看着,我们还有没有未来!”   闵旸明明那么了解他,知道他一定会来,不然的话没有必要这么多此一举留下玉女在这里等待。   也就是因为这样,齐怀瑾才更是不甘。   闵旸到底是要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会生气,却一边做得十分妥帖,一边不敢和自己见面。   玉女转不过脑袋,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响亮一点:“小主人,现在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快点回去吧!”   “我告诉你,我不回去。”齐怀瑾没有停下车,反而速度更快。   车子轻微的颠簸带着玉女的脑袋都在车篮子里左摇右晃,她轻声叹气:“来不及了。”   齐怀瑾抿唇不说话,一片寂静之中只有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和玉女时不时开口劝说的声音。   又是过了快一个小时,齐怀瑾满身大汗停下来喝水,手指有些哆嗦,居然一时之间没有抓住手里的水瓶,砸到了车前框里。   前面还有玉女的纸人脑袋,齐怀瑾忙不迭捡起自己的水瓶。   可还是晚了。   玉女的脑袋原本就因为昨晚的大雨而垮塌下去,这一点水也就彻底浇灭了她身上最后的那一口灵气。   脑袋开始变得越来越瘪,齐怀瑾慌乱抓着她的脑袋,从包里翻出不少今天从纸扎店里买来的黄纸,想给玉女修补脑袋。   玉女叹气:“小主人,一切都已经晚了,你明明知道,不是吗?”   其实就算没有这一瓶水,玉女也坚持不住了。   她的脑袋随着时间而变得越来越没有原本的形状,最多还有十几分钟就会彻底成为平常的纸。   齐怀瑾往她的脑袋上贴着黄纸,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嘴里有些语无伦次道着歉:“抱歉,抱歉。”   “小主人,我很庆幸我还完成了我消散之前主人的愿望。”玉女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竟意外清晰了不少,“不过时间就已经是到此为止了,小主人,你心里也很清楚,回去吧,现在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   月亮都已经挂上梢头,这一片寂静之中谁也不知道藏着怎么样的危险。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危险?   这边已经接近深山老林,林子里很有可能藏着没办法预见的各种危险,或许是人,或许是兽,或许是鬼。   就算是有着自行车,齐怀瑾现在的体力消耗也实在是太大,没办法继续保持着最开始的速度。   不甘心。   玉女的眼睛开始逐渐变成晕染开的小黑点,嘴唇上齐怀瑾补上的红色也迅速消退。   她的声音变得虚幻,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小主人,现在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啊。”   在那些齐怀瑾到现在都不曾触及到的梦境之中,他们曾经出现过很多次。   他们没有生命,只是带着闵旸给他们的一口清气存活于世。   他们有个主人,也有个小主人。   小主人最开始的时候和他们差不多高,差不多大。   分别许多年、对他们来说不过也就是眨眼瞬间,恍惚一瞬过去之后,小主人已经成长了许多。   玉女的眼中忽然流出两行泪水。   那泪水没有落到齐怀瑾手里,很快就被呼啸而起的风刮走了。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薄薄的纸片落在齐怀瑾的手里,就连里面支撑着脑袋的竹条都节节寸断。   他现在唯一一个和是闵旸留下来的和他有关的东西,就只剩下了包里那块和之前别无二致的黄玉了。   他们这一世的再度相遇从一块黄玉开始,又到一块黄玉结束。   齐怀瑾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往那边走。   是要继续往前走去寻找闵旸,还是就此回去?   一时之间,心悸袭来,齐怀瑾的眼前开始炸开一阵一阵雪花一般的光斑。   差点摔倒在地的时候,身后有个人接住了他。   心里的欣喜出现了一瞬间,又迅速被理智熄灭。   不是闵旸。   他身上没有带着闵旸那和自己同款的洗衣液的味道,闻起来更像是檀香,是木常。   齐怀瑾站稳身子,低声道谢之后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木常。   “你一直都在跟着我?”   声音有些沉闷,齐怀瑾清了清嗓子,总觉得喉咙里似乎卡了一口憋闷的血。   木常依然撑着伞,在这漆黑的夜里看起来格外阴沉。   木常说:“嗯。”   毕竟这深山老林一般的地方早就出现了不少吃过人的东西,要是真的放任齐怀瑾一个人在这里面走的话,万一出了点事情他也不好交代。   齐怀瑾嗤笑,他看着木常那似乎永远都没有什么波动的脸:“按理来说你和我说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我?现在不说什么没有因果了?”   木常看着色厉内荏并且已经快要完全掏空力气的齐怀瑾,摇摇头:“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因果。”   齐怀瑾皱眉:“什么?”   “我亲手让闵旸走的。”木常掏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像。   那是一段偷偷录下的录像。   瓢泼大雨之中,闵旸沉默走在这条小路上,他身边站着的金童玉女身上因为被大雨淋湿所以塌陷下去,但是看着状态还算是不错。   走到一棵大树身边的时候,闵旸忽然蹲下身,他柔情抚摸着金童玉女的脑袋说着什么。   金童玉女看着他半晌,随后弯腰作揖,依依不舍走到了那颗大树边。   这是齐怀瑾第一次这么讨厌大雨天。   下雨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他完全听不到闵旸到底是和金童玉女说了什么。   那棵树他很眼熟,就是刚才他捡到玉女脑袋的地方。 第六章 终章(六)   木常收起手机,看着面前的齐怀瑾:“看明白了吗?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有你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   不管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是没有办法准备好的。   昨天闵旸还来他的房间里和他说话开玩笑,他现在还记得闵旸搂着自己的双手是在胸腹前十指交叉的。   结果今天闵旸就找不到了。   还突然说他是去死了?   木常看到齐怀瑾抿着嘴又要跨上自行车,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你还是不愿意相信?”   所有一直都压抑着的情绪在这细微的动作之中爆发出来,齐怀瑾猛地转身,双眼通红拽着木常的衣领:“闵旸不可能不和我说就去,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   “你知道的,我没有能说动他的可能。”木常轻轻拉下齐怀瑾的手,“闵旸本来是让我阻止你去到那里的,可是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应该去看一眼了。”   齐怀瑾沉默着。   他知道木常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木常在齐怀瑾的手里放了一张黄符,齐怀瑾低头把玉女那颗已经完全失去灵气的脑袋抱在怀里,沉默跟着木常往前走。   原本对他来说很长的路程,不过在几步之间就到达。   那个小山村因为被雨水冲刷的关系已经快要没有下脚的地方。   齐怀瑾跟着木常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之前闵旸带他看过的那个墓碑前。   现在的墓碑已经彻底被翻新过了,上面被认真刻下了闵旸的名字。   木常解释道:“闵旸认为这个就是他的名字,所以往生的时候也选择了这个名字。”   墓碑很小,看起来完全装不下闵旸。   齐怀瑾冷笑一声,看着木常:“你和闵旸一起骗我?”   木常眸色沉沉,没有说话。   齐怀瑾干脆蹲下身,把玉女的脑袋放在一边,随后捡起一块石头,开始刨坟。   因为昨天的那场大雨实在是太大,这又是新坟,上面覆盖上去的新土被冲刷下去不少,让齐怀瑾的动作都变得轻松不少。   不过就是十几下,齐怀瑾就看见了土里出现了熟悉的东西。   闵旸习惯戴在手上的发圈,以及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长袍,黑袍边还放着一枚他从没有见过的戒指。   木常长叹一口气:“本来就是人鬼殊途,你们早就应该知道这一点的,现在他也已经心愿已了投入轮回转世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那个发圈闵旸很宝贝,这么长时间那发圈不是在他的手腕上就是在他的头发上,很少会有取下来的时候。   齐怀瑾蹲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感觉。   没有很强烈的悲伤,也没有其他的多于感觉。   只是觉得空洞。   还有些茫然。   他没有实感,总觉得脚下空落落的,心里也是一片灰蒙蒙的。   做梦一样。   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朦胧模糊,他蹲在闵旸的坟前看着这被挖开的新坟。   闵旸那么高大,能被埋在这么小的坟里,大概也是因为连尸体都没有吧?   木常遇到过很多这样因为不愿意放手导致最后走到末路的人,但是时间都可以抚平一切。   从之前看到的情况来看,齐怀瑾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欢闵旸,所以现在……   “砰!”   齐怀瑾狠狠一拳砸到木常的脸上,双眼赤红喘着粗气,像是走到了末路没有其他选择的野兽。   “木常,是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们是有业绩来处理这些事吗?我和闵旸可以走到哪一步可以走到什么时候,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算齐怀瑾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但是也是成年男性,甚至体格还非常不错,木常也愣是被这一拳打得偏过头去。   齐怀瑾死死咬着牙齿,咬肌鼓起,后槽牙被他咬得“咯吱咯吱”响:“说话啊!之前巧舌如簧带着闵旸来这边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这时候你哑巴了?”   木常伸出拇指擦了一把自己的嘴角。   好麻烦,咬破了内侧的嘴唇,流血了。   他的血也会惹出麻烦,看起来是没有时间和齐怀瑾慢慢解释了。   没关系,齐怀瑾的父母那边他可以去说一下,不会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一个没有前路的鬼在一起的。   木常的沉默不语更是刺痛了现在正在气头上的齐怀瑾,他几乎是恨不得再给木常来一拳。   轻飘飘的黄纸从木常的口袋里被掏出来,随后贴在了齐怀瑾的心口处。   不可抗的昏厥醒来,齐怀瑾瞪着眼睛没有来得及说出任何一句话,眼睛一翻就摔倒在地。   ****   “醉醉,醉醉!”齐妈妈焦急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齐怀瑾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自己身边忍不住抹眼泪的齐妈妈,喉咙有点疼,他转头迟疑了一会儿:“……妈?”   齐妈妈听到齐怀瑾醒了之后,眼泪汹涌流淌,她死死抱着躺在床上的齐怀瑾:“醉醉,你吓死妈妈了!你怎么现在才醒啊,你要是真的出了点事情,你让妈妈怎么办啊!”   是做梦?   齐怀瑾想要爬起身,但是身上疼得厉害,他只能艰难开口:“妈,我睡了很久吗?闵旸呢?”   齐妈妈脸上的表情一僵,现在是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只能保持着现在的动作,眼泪无声浸透了被子。   欣喜慢慢充斥心中,难道之前的事情都只是噩梦?   齐怀瑾拍了拍齐妈妈的肩膀,声音当中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激动:“妈,闵旸呢?”   “他……醉醉,你不记得了吗?之前有个朋友说是林局那边的人,他带你回来的。”齐妈妈艰难起身,有些不自然别开视线,双手胡乱抹着眼泪,“闵旸,你是不是也知道,闵旸他不是人?”   心里还没来得及点起的火苗在一瞬间熄灭。   同时熄灭的还有齐怀瑾眼中希望的光芒。   母子连心,齐妈妈怎么不知道齐怀瑾是真的付出一腔真心,又默不作声哭了一会儿,随后从身边的床头柜上拿出来一个东西。   “这是,妈妈从他睡觉的客房里收拾的时候,收拾出来的。”   那是一枚十分素雅的戒指,上面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花纹。   只不过一眼,齐怀瑾就看得出来,这是他手指尺寸的戒指。   齐妈妈泪流满脸拿着那戒指对着齐怀瑾的手指,哆嗦着推进去。   戒指并不适合中指,略微有些紧。   齐怀瑾躺好,双目无神,自嘲一笑,随后说:“妈,戴在无名指。”   这是他无名指的尺寸。   齐妈妈最后还是哭得不能自已,趴在齐怀瑾的身边小声道歉。   她不是真的不能接受齐怀瑾和男人在一起,可是这世界上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他们以后的路还有那么长,谁能保证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流言蜚语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她不想要她的醉醉去体会那种痛苦。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醉醉居然在那些言语化作的明枪暗箭之前,先失去了可以并肩前行的人。   “妈,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和爸爸都很爱我。”齐怀瑾吃力伸出手,坚定把戒指戴到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候遇到了错误的人而已。   齐怀瑾抬起左手看着那枚戒指,一言不发。   齐爸爸也蹲在门口,在这种时候他没办法和齐怀瑾待在一起,天知道他看到醉醉死气沉沉躺在床上的时候有多心疼,在知道闵旸实际上并不是人类的时候又有多震惊。   齐怀瑾轻轻拍拍齐妈妈的后背:“妈,我没事的,我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冷静又平淡,听起来和之前无数次的平常对话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是齐妈妈知道,现在齐怀瑾的心里怕是留下了一个永远的裂纹,不管用什么都难以修复,是每一次提起都会疼痛的伤疤。   齐妈妈站起身抹着眼泪,点了点头:“妈妈先不吵你了,醉醉,你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就叫妈妈。”   在回来的时候齐怀瑾就发起了高烧,高烧一直到前不久才退下去,根据那个叫木森的人说,这是因为他的极阴之体彻底消散之后带来的略微副作用。   从此之后,齐怀瑾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遇到什么来自那些脏东西的爱,他现在不过就是最为普通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   没有任何的特殊。   也没有了闵旸。   漫长的假期熬得人心里发慌,齐爸爸和齐妈妈也是亲眼看着齐怀瑾从死气沉沉慢慢恢复过来,性格和之前一样开朗,和朋友聊天打游戏十分热闹。   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那天打游戏,王子强和齐怀瑾在打手游,打着打着忽然开口问道:“瑾哥,闵哥这段时间都在哪里呢?我给他发消息也没有回应,电话也不接,玩儿失踪呢?”   齐怀瑾当时就站在了原地,任凭自己的游戏人物被围殴致死也没有说一句话。   “诶诶诶,瑾哥你别演我啊,我这晋级赛呢!看我一个反杀!”王子强怒吼两声,随后匝巴匝巴嘴,“也是,闵哥这种超级全能的人,在暑假估计也是在卷我们呢,大概是现在还在当卷王……瑾哥你咋不说话?你也在卷啊?别到时候回学校不会只有我挂科吧?”   王子强的声音很聒噪,齐怀瑾想到那天的瓢泼大雨。   闵旸消失那天的大雨。   王子强听着这边没有了动静,还有些疑惑,晃了晃手机:“我卡了?不能吧?我这刚买的新手机……”   “强子,告诉你一件事情。”齐怀瑾觉得自己喉咙发涩,可是他也惊讶发现,自己现在来说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没有了多少的痛心,“得告诉你一件事情,闵旸,他死了。”   王子强呵呵一笑,随后操控自己的游戏人物绕着刚复活的齐怀瑾转了一圈:“瑾哥,你俩闹别扭到这个程度呢?”   看吧,没有人会相信闵旸会突然寻死。   就连齐怀瑾自己也不相信。   可惜了。   事实就是事实。   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质疑和崩溃就变成虚假。 第七章 终章(七)   所有人都相信闵旸死讯的时候,是假期结束的开学。   并不是因为齐怀瑾的手指上多出了一枚讳莫如深的戒指,而是学校的通知。   闵旸从里都是明安大学最拿得出手的学子,可最后也只能成为学校通知上那短短的一句——“失足落下山崖。”   因为落下山崖,所以死得透彻。   因为落下山崖,所以尸体难寻。   闵旸的事情甚至还被学校当作了反面例子,警醒其他的学生要是在假期出门旅游的话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尤其是爬山这样的危险运动。   不少的人都在唏嘘,可齐怀瑾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还有“悯玉CP”某些过激的学生找到了齐怀瑾。   当时的齐怀瑾正靠在饮水机边等热水,一个披肩长发的女孩子眼圈红红找到了他。   “齐怀瑾,你知道闵旸的事情吗?”那女孩子眼圈红得吓人,和一只小兔子一样。   齐怀瑾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回头继续看着那盏红色的灯,随后点头:“知道,学校不都发通知了吗?失足落下山崖。”   一个谎言说的时间多了就让他也相信了。   相信闵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也不是在一个雨夜不辞而别,而是真的令人唏嘘在去爬山的路上失足落下山崖,最后成为学校教育其他人的反面例子。   那女孩子嘴唇抖动着,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齐怀瑾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身边的另外一个短发女孩子伸手来拉她,可她只是一甩手:“你……你不难过吗?闵旸和你的关系最好,但是他现在死了!他死了你居然都一点儿不难过?”   齐怀瑾这次没有看她,而是继续看饮水机:“人有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闵旸的这件事情也给了不少人一个警告,挺好的。”   “挺好的!?”披肩长发的女孩子骤然提高音调,尖叫起来,“齐怀瑾,你有没有心啊!你知不知道以前闵旸对你多好啊!就连王子强和徐侃都为他那么难过伤心,你在做什么?你甚至还谈了一场恋爱?”   纤细颤抖的手指正对着齐怀瑾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齐怀瑾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转头看着那女孩子,语气之中夹杂着一些不耐:“那我要怎么做你们才会满意?我和闵旸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死了我还得哭天抢地去讨一个公道?和谁讨?不怪他自己不小心,不怪他独自一个人,你来怪我?”   齐怀瑾一边说着一边靠近那披肩长发的女孩子,声音一句更比一句高,他最后站在了对方的面前,仗着自己的身高俯视着面前那已经开始颤抖的女孩子。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的呢?闵旸的女朋友还是谁?他那种冷血的人从来都不在乎其他人,难道我还要去关心他?!”   本来饮水机边就有不少的人在等着接水,再加上他们的声音本来就算不上轻,更是不少人都已经投来了探究的视线。   这其中看齐怀瑾的人更多一些。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齐怀瑾和闵旸的关系匪浅,光是那栋都已经几万楼的“悯玉CP”楼都可以证明。   他们之间就算是真的没有其他超越兄弟情的感情,至少也算得上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可是现在闵旸遭遇了意外,最不难过和路人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居然是齐怀瑾。   齐怀瑾不在乎那些正在指责自己的声音,而是看着那女孩子:“说啊,你和闵旸是什么关系,值得你现在指着我鼻子骂?嗯?这时候你说不出话了?”   在明安大学里,齐怀瑾的脾气算不上好,之前和人打架也不少见,但是他一直对女孩子都是彬彬有礼,从来没有和女孩子有争执,更别说是这样的咄咄逼人。   那女孩子大概也是没有想到齐怀瑾会这么激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她身边的短发女孩子看不过去了,揽着她,语气有些愤愤:“齐怀瑾,你这话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吧?敏敏就是和闵旸之前在同一个系而已,再加上闵旸本身就性格不错,她不过是帮着说两句话,你就这么激动?”   “那就管好你们自己。”齐怀瑾冷冷撇了她一眼,随后转身。   饮水机的开水已经烧好了,齐怀瑾拿着水杯接水。   手指微微一抖。   齐怀瑾低了低头,把水灌满之后才关好水杯,转身离去。   经过这么一遭,谁都知道齐怀瑾对闵旸是什么态度了。   不少人唏嘘他们之间居然连哥俩好都是装的,表面兄弟,现在闵旸人都死了,就算是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关系,至少也应该知道死者为大,齐怀瑾居然还说得那么不客气。   下课之后,齐怀瑾不出所料在论坛里看到一栋迅速堆叠起来的大楼。   其中不乏对他的声讨,还有很多人对“悯玉CP”的BE感到难过。   齐怀瑾已经回了宿舍,撑着脑袋对这些言论感到不屑。   徐侃站在他的身后,看到他手机上弹出来不少恶评的艾特,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了:“瑾哥,你何必……”   齐怀瑾和闵旸之间的各种互动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切都可以骗人,但是眼神不会。   只有在和闵旸在一起的时候,齐怀瑾的眼睛里才是带着笑意的。   齐怀瑾半阖着眼睛,浑身都是懒懒散散的倦意,他撑着脑袋嗤笑一声:“没有意义,人死不能复生,难道我还要相信闵旸可以活过来?反正都是要一个宣泄口,随便。”   他现在觉得好像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随着闵旸一起死去了,只有这种在危险边缘的刺激感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活着的。   一开始齐爸爸和齐妈妈发现齐怀瑾不对劲就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可是心理医生看出来的情况没有任何的问题。   齐怀瑾没有自残和自杀的倾向,而且十分阳光积极。   只是偶尔会需要一点刺激。   齐怀瑾倒是真的没有想过去死。   他是齐爸爸齐妈妈从小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拉扯大的独子,他不会因为自己遭遇的一点小事情就寻死觅活。   会很没意思。   王子强看着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的齐怀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最后长叹一口气:“瑾哥,你这个星期真的要去玩跳伞啊?这玩意儿听起来很危险啊。”   齐怀瑾轻笑:“要去啊,很有意思的,你们什么时候也来试试?”   他倒是没有说谎,跳伞是真的很有意思。   在这段时间他尝试过的各种极限运动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跳伞,尤其是在掐着安全线的时候才开伞,有一种死去又活过来的感觉。   跳伞的时候强烈的失重感可以让人一瞬间大脑充血,激烈的刺激感能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心脏,好像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王子强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去,上次看看我就觉得心脏受不了。”   王子强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迟钝,情商也很低,但是就算是他这样的人也看得出来,齐怀瑾去跳伞去玩各种极限挑战和刺激的运动都是为了逃避。   肾上腺素飙升可以带来无尽的快乐和欢愉,但在那时候,就只剩下逃避痛苦剩下的空虚。   齐怀瑾放下手机,无奈一笑:“你们还真的是不懂享受。”   下午齐怀瑾没有课,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开学的那天他来得格外早,把之前闵旸就收拾好的床单和被单都一股脑塞到了自己床上,就连徐侃和王子强都不知道,他现在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是闵旸的。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   齐怀瑾懒得起来开门,干脆晃晃腿,扬声道:“进来!”   外面的人嘿嘿一笑,随后按开了门把手,钻进来:“瑾哥。”   是雷晓。   从之前知道自己差点死在死煞的手里之后,雷晓就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齐怀瑾和闵旸这两个救命恩人,后来知道闵旸死了的消息之后更是和哭丧一样,像是死了亲爹。   当时的雷爸爸就站在他身边,愣是没办法把雷晓拉起来,搞得面红耳赤。   雷晓还带来了一碗酸奶水果捞,算是上供,他递给还在床上的齐怀瑾:“瑾哥,我打听到一点小道消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酸奶水果捞还带着一点冰,齐怀瑾拆开勺子挖了一勺,点了点头:“你说。”   “我听说学校打算再给你们宿舍塞进来一个人。”雷晓干脆坐在了脚踏的楼梯上,语调神秘兮兮,“这要是搬进来的话,不就得把我闵哥的东西都给搬走了?”   说搬走还是客气了。   闵旸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他也没有家里人来收拾他的东西,要是真的学校再塞进来一个人,那么闵旸的所有东西都得被丢掉。   齐怀瑾斜睨了一眼自己认认真真堆叠好放在床头的睡衣,那是属于闵旸的。   “无所谓,要是真的搬进来就搬进来呗。”齐怀瑾又挖了一大勺,“难道我还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去校长办公室说我得给闵旸守寡,这床要是换别人躺了我就吊死在宿舍里让强子和徐侃保研?”   想得美。   考研得让他们俩自己考,感受一下人间疾苦。   这不着边际的一段话,倒是给雷晓干懵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哆哆嗦嗦指了指齐怀瑾手指上那个从开学开始就一直戴在手上从来没有摘下来过的戒指:“不是吧,瑾哥,难道学校的传言是真的?”   齐怀瑾的勺子一顿:“什么传言?”   雷晓咽了咽口水:“就是,关于你这个戒指的。”   齐怀瑾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他身上出现任何的东西都会被发现。   更别提另外一个超多关注点的闵旸死了,他更是成为了被所有人目光洗礼的目标。   这枚戒指从开学开始被念叨到现在,就连徐侃和王子强之前也问过。   看着齐怀瑾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了,雷晓视死如归,眼睛一闭,随后大声说——   “不少人都说,你为了自己新谈的女朋友和闵哥吵架,所以闵哥才生闷气去爬山,才死了的!结果你一点儿都不难过,还戴着你新女朋友给你的戒指招摇过市。” 第八章 终章(八)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说谎,雷晓很迅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收藏的帖子。   里面楼主言之凿凿,那语气和那态度,听起来就像是他真的目睹过这些事情一样。   齐怀瑾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这种谣言一点儿的营养都没有,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无脑相信。   吃完了手里的酸奶水果捞,在雷晓心惊胆战的眼神中,齐怀瑾粲然一笑:“不过,他们有一件事情倒是说对了。闵旸的死,确实是和我有关。”   刚从外面拿着快递回来的王子强和徐侃也在推门而入的时候听到了这爆炸性言论,两个人忙不迭关上了宿舍的门,满脸震惊看着坐在床上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齐怀瑾。   徐侃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合上王子强和雷晓的下巴,急急开口:“我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就是个论坛的常驻用户,再加上是“悯玉CP”最大的粉头,所以经常处于关注点的正中间,那些帖子自然也不会避开他的视线。   其中最多的就是阴谋论。   最广为人知的一个版本就是:闵旸和齐怀瑾同时喜欢一个女孩子,但是那个女孩子摇摆不定,为了得到那女孩子的芳心,所以齐怀瑾和闵旸相约爬山,最后他狠心把闵旸推下山崖。   这枚戒指是胜者的皇冠。   听到这话,齐怀瑾笑得几乎不能自已。   他伸出手,指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胜者的皇冠?不,这是败者的枷锁。”   是被放弃的那个人唯一的精神慰藉。   他们倒是相信齐怀瑾绝对做不出真的在山崖上推人这种事情,而且要是真的闵旸是被谋杀的,按照之前明安大学那几起诡异命案的侦破速度来看,齐怀瑾估计都撑不到开学。   徐侃有些迟疑,看着齐怀瑾,还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说闵旸的死和你有关系是什么意思?”   齐怀瑾指了指戒指:“我爸妈不同意我和闵旸在一起,所以闵旸就去自杀了,这回答满不满意?”   谁知道,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反而都是松了一口气。   王子强拍了拍齐怀瑾的床板:“行了,瑾哥下次开口吓人之前想想清楚,这玩笑可不好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齐怀瑾从床上探出个头来,手里的盒子十分自然丢进了垃圾桶,“没人信我?”   那些假话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那么觉得,他现在的真话倒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   至少闵旸是真的和他回去见家长了,也是真的不被同意了。   徐侃也拍拍胸口:“闵哥不是那样的人……好了好了,这个事情别再继续说了,毕竟还是死者为大,散了吧散了吧……雷晓你在这里做什么?”   雷晓听得认真,一摆手:“我来给我瑾哥上供,这我救命恩人,你们是不知道之前瑾哥是怎么救我于水火之中的。”   顺带着还把他们过段时间可能会再来一个室友的消息也给捅了出去。   徐侃拧着眉:“你这消息保真吗?可别又是在哪里听风就是雨。”   最近明安大学的谣言实在是够多了。   “我什么时候的消息假过?”   王子强干脆拍桌而起:“那不行,我不允许,我给学校写投诉信。”   寝室里吵吵闹闹的,齐怀瑾笑而不语,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相册看了看。   里面有关闵旸的照片没几张,大多数都是从现在已经沉寂下去的CP楼里临时挖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开学之后徐侃欲言又止,最后一脸不忍心发给他的。   现在在其他人的眼里,他和闵旸在放假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水火不容的关系,那栋CP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消失,现在还是能保存多少算多少。   眼看着王子强真的要开始写投诉信了,徐侃猛地把他的手压下:“投诉信没用,你还不如干脆去论坛哭诉一下呢。”   现在学校里这么多人都还对闵旸的事情特别敏感,要是真的可以利用舆论的话,说不定还真的可以让那还没搬进来的室友知难而退。   齐怀瑾锁屏,把手机拎在手里转了转:“别瞎搞了,学校真的安排人进来就进来了,别弄这些有的没的。”   要是真的这么弄成功了,那显得那个室友也挺可怜的,人还没进来就被全宿舍所有人都讨厌。   原本应该最有反对情绪的人现在都表示无所谓了,他们再纠结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王子强看着桌子上已经写了歪歪扭扭几个字的投诉信,最后还是气鼓鼓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   从开学知道闵旸这消息开始,男寝这边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去碰齐怀瑾的霉头,他和闵旸的关系大家这些朝夕相处的也都是看在眼里,更知道闵旸几乎看不上眼所有人。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齐怀瑾。   但是在饮水机边的那些事情总归是让不少人对齐怀瑾心存怨怼。   手上那块烫伤持续到一觉睡醒,左手虎口处还是疼。   为了避免徐侃到时候对着自己这块烫伤忧心忡忡,齐怀瑾还是选择去了校医室。   去的路上,齐怀瑾还是难以避免碰到了一些不想遇到的人。   为首的那个女生,齐怀瑾认识,是刚开学没多久就和闵旸表白过的,艺术系的大美女夏之婵。   闵旸当时拒绝人家的时候说得还很直白,愣是让这个在恋爱史上未尝败绩的浓颜系美女哭得梨花带雨离开教室。   夏之婵带着一帮女生堵在路中间,大老远看到齐怀瑾就凑了过来,任凭他想躲也躲不开。   身后的那些女生都在远处停住了,夏之婵单独走过来。   她也是眼圈通红,看起来是刚哭过一场。   这段时间齐怀瑾都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了,尽管之前这些人和闵旸并没有多少的交集,但是只要看到他没有为闵旸披麻戴孝哭得撕心裂肺,就都得过来对他指指点点一番。   夏之婵走到了齐怀瑾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指了指一边的小树林:“方便和我说两句话吗?”   小树林过去就是鸳鸯湖,但是因为百婴冢的关系,鸳鸯湖已经彻底被填平了,只剩下了无人问津的几把长椅。   夏之婵长得很漂亮,是很多男生心中取向型的黑长直大美女,这才导致她被拒绝的时候闵旸曾有一段时间成为了男寝的公敌。   要是换做之前的话,齐怀瑾这临近天黑被这样的美女叫住也难免会心神动荡一会儿,可惜现在他不会。   他只会冷冷看着夏之婵,冷漠说:“有事情的话就现在在这里说吧。”   “我想问问你关于闵旸的事情……”   又是闵旸的事情。   齐怀瑾总觉得很无力。   他想要逃避,但是无路可走。   可出人意料的,夏之婵眼眶里的泪水和断线珍珠一般落下来之后,她仍是倔强问道:“闵旸的死,和你们两个人分手有关系吗?”   很多人都觉得闵旸的死和齐怀瑾脱不了干系,但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分手导致闵旸的死。   齐怀瑾下意识反驳:“我们没有……”   “齐怀瑾,你骗不了我。”夏之婵的脸色惨白,她指了指齐怀瑾手指上的戒指,“我是做珠宝设计的,当时闵旸找到我,让我设计两枚戒指。”   在明安大学那栋高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悯玉CP”楼里,甚至有他们两个人的三围和指围。   在拿到数据的时候,夏之婵还是不死心,去楼里看了一眼。   最后,她还是认命了。   闵旸给她的数据,分别是闵旸自己的无名指和齐怀瑾的无名指尺寸。   齐怀瑾最终还是抬脚走到了曾经的鸳鸯湖边,沉默着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干净木椅,坐下,等着夏之婵的下一句话。   夏之婵抹了抹眼泪,眼妆有点花:“你知道吗?这个戒指是有一个暗扣的。”   这是夏之婵自己亲手设计的,也是她原本打算送去参赛的一个设计作品,后来因为制作难度太大、太理想化,干脆做了个顺水人情给了闵旸。   齐怀瑾一愣。   这枚戒指他已经戴着很长一段时间了,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暗扣。   夏之婵点了点他的手指:“介意给我看一下吗?”   齐怀瑾木木点头,随后褪下戒指递给了夏之婵。   还带着余温的戒指在夏之婵的手里转了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被轻轻一碰,打开了一个小口。   那开口处只有米粒大小,薄如纸片,齐怀瑾却看见里面有东西一闪。   “我是十足的浪漫主义,并不是实用主义,所以当时设计这枚戒指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想过它可以被做出来。”夏之婵破涕为笑,指着那微小的开口,“可他做出来了,他很爱你。”   那闪光处很显然是藏着什么东西,夏之婵看着齐怀瑾对着那缝隙处发愣,把戒指放回到他手心:“这是闵旸留给你的,那你就自己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等到夏之婵彻底离开,齐怀瑾才后知后觉拿出手机,对着那个开口处打开了闪光灯和摄像头。   里面确实是有东西在闪着光,但是那缝隙实在是太小,他就算是再努力也看不到里面到底是什么。   直到齐怀瑾快要放弃的时候,戒指微微一晃,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很小的一块碎片,看着像是玻璃。   齐怀瑾不知道这样的东西藏在戒指里面有什么意义,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发现。   可当他研究来研究去看不明白这玻璃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闵旸的声音。   他的手机里有很多再从其他地方收集过来的闵旸的照片,可没有闵旸的录音。   所以直到那时候,齐怀瑾才发现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就只剩下了一笔糊涂账。   再轻轻晃了晃那小小的玻璃碎片。   闵旸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声调柔软,带着背景的雨声,恍若隔世。   ——“醉醉,我爱你。” 第九章 终章(九)   732新住进来的是个谨小慎微的新舍友。   听说是因为身体原因所以临时需要住宿,学校才给安排到了现在有空闲的732宿舍。   在新舍友进来的时候,齐怀瑾已经沉着脸把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转移到了之前闵旸的位置。   新舍友这一路上都受着视线洗礼早就已经受不住了,自然也没有去和他们了解过这宿舍里面发生过什么,很果断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在了床上,第一件事情是开始撑床帘。   “你先撑床帘?那你过会儿怎么铺床?”   最先开始和新舍友搭话的是王子强,他拽下自己耳朵上的耳机,转头对着那黑漆漆的帘子问道。   王子强好不容易才习惯了三个人的宿舍,现在又加进来一个人替掉了闵旸的位置,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新舍友大概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和自己说话,再加上王子强本来就声音大,所以还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手里床帘杆子落到地上。   徐侃正好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毛巾漫不经心擦着头发,弯腰捡起窗帘杆子递回去,没有开口和他搭话。   这就显得坐在邻床还在看手机的齐怀瑾更加容易亲近一些。   新舍友在好不容易铺好床之后,鼓足勇气和齐怀瑾打招呼:“……你好,我叫胡饶。学校说暂时给我先安排到你们宿舍,过段时间等到其他的宿舍空了,会再让我搬走的。”   胡饶看起来人有点呆头呆脑,可实际上人还是挺敏感活络的,在进来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宿舍其实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齐怀瑾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你真以为学校会管你到时候住在哪个宿舍?”   只要胡饶没有被他们732的人真的以过分手段逼走,那么他就会默认成为732的新成员。   为了保存闵旸一星半点的痕迹就去霸凌新舍友,这种事情齐怀瑾还真的做不出来。   胡饶感觉得出来,齐怀瑾应该是这个宿舍里面最有话语权的人,更是想着来打好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胡饶看着床板边上贴着的姓名牌,看到上面的名字之后笑呵呵道,“你叫闵旸啊?好少见的姓。”   宿舍里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齐怀瑾抬眼看了一下床上的姓名牌。   姓名牌是之前徐侃买的,当时的他正是磕CP上头的时候,给他和闵旸买的还是情侣款。   可惜,这是个心碎的图案,右半边,在齐怀瑾原先那张床那里。   齐怀瑾看向胡饶,难免眼神带着些戾气:“我不是闵旸,我是齐怀瑾。”   说完,没等胡饶为了自己的小聪明道歉,齐怀瑾就猛地拉上了床帘。   徐侃和王子强都盯着胡饶看,看得他也不得不拉上帘子,开始装死。   气氛僵硬,徐侃叹气,齐怀瑾是真的变了很多。   前段时间的晚上,是变故的开始。   齐怀瑾说是要去校医院,结果半夜都没回来,他去找齐怀瑾,却发现他倒在鸳鸯湖那边,满脸都是泪痕,人已经陷入昏迷。   齐怀瑾自己没有说,那么徐侃作为好兄弟也不再问。   取而代之的,是宿舍里再也没有人敢说起闵旸的存在。   久而久之,就连整个七号楼都不约而同避开了闵旸的名字。   明安大学现在都很少有人会再说起闵旸,就算偶尔有提及的时候,也会特别注意齐怀瑾是不是在周围。   可就在今天,这个禁忌被打破了,就在齐怀瑾的面前。   王子强臭着脸,可胡饶也是新来的,不知道那么多事情也很正常。   他过去拍了一把对方的床板,顺带着摘掉了上面属于齐怀瑾姓名牌,和闵旸的姓名牌拼在一起,这才低声和胡饶说道:“你自己去看论坛,搜一搜他们的名字。”   其实就算是王子强不这么说,胡饶也已经这么做了。   他很喜欢看小说,锻炼出来了一目十行的强大理解能力,很快就知道了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只不过论坛里面自然是各种真假混杂,胡饶也只能凭借着自己直觉去判断真假。   看完,只能说是,跌宕起伏。   胡饶不清楚那里面说的齐怀瑾和闵旸的恋爱关系到底是真是假,只知道以后还得是谨言慎行。   第二次胡饶的一次失误,差点让齐怀瑾真的在宿舍里动手。   “你说什么?你把瑾哥的戒指给搞丢了?”王子强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不是也见过那戒指好几次了吗?这你也敢随便去碰?”   他们宿舍里的和七号楼里关系比较好的兄弟,谁不知道那戒指是闵旸留下来的?胡饶也来宿舍好歹有了两个月了,居然还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胡饶满脸焦急,拼命示意王子强小声一点:“我哪儿敢去随便碰那个戒指啊!怎么办啊?我那时候看到他摘下来放在水池边,我洗澡出来毛巾甩了一下,就没了。”   戒指这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滚到浴室那个没有关盖子的下水道口,那就彻底完蛋。   他们毫不怀疑,要是真的齐怀瑾发现那个戒指掉进下水道,非得把他们所有人都拉去挖小水道。   他说得到做得到。   王子强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刻推门进浴室,不忘交代道:“那就找啊!你给徐爸爸打电话,这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从闵旸死后,齐怀瑾洗澡的时间就变久了,之前最久的一次他们统计得有一个小时。   徐侃当时很担心,去卫生间的时候正好碰上眼眶通红的齐怀瑾。   而且,徐侃当时还很确定,他在那欲盖弥彰的水声之下,听到过闵旸的声音。   徐侃回来的速度很快,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带饭,可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齐怀瑾的拳头都已经快要打到胡饶的脸上了。   “瑾哥!冷静!”徐侃吓出一身冷汗,死死抱着齐怀瑾。   闵旸死了之后,齐怀瑾还去健身学拳击了,这要是真的一拳下去,胡饶那小身板非得散架。   齐怀瑾的脖颈处和鬓角都青筋暴起,王子强和徐侃两个人都差点没拦住。   胡饶那没脑子的还在道歉,每一句道歉都在齐怀瑾的雷点之上——   “瑾哥,你别生气,我再给你买一个戒指赔罪行不行?”   “那个戒指款式挺普通的,你有什么要求吗?我去给你买贵的,行吗?”   “瑾哥,你别执着在一个已死之人……”   “你他妈给我闭嘴!”齐怀瑾猛地发力把王子强和徐侃都拉得一踉跄,他的拳头狠狠砸在胡饶的脸边。   “砰”   瓷砖碎裂的碎片划破了胡饶的侧脸。   这也是胡饶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齐怀瑾。   齐怀瑾的手指传来剧痛,可他浑身都只剩下麻木,双眼赤红:“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买一个还给我?你知道那戒指对我的意义吗?”   胡饶哆嗦着,一句话不敢说。   这真的是人吗?   ……更像个怪物。   暴怒状态之下的齐怀瑾吓住了胡饶,也吓住了徐侃和王子强,只能任凭刺眼的猩红鲜血顺着碎裂的瓷砖流到地上。   和齐怀瑾力量悬殊太大的徐侃只能转身去浴室继续找戒指,而王子强只能勉强拽住齐怀瑾,不让他真的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王子强拽着齐怀瑾的胳膊苦口婆心:“瑾哥,你这样要是给闵哥看见的话,到时候还得说我们没照看你。”   齐怀瑾没有接话,只是颓唐坐在椅子上。   徐侃没有找到戒指,又出来忙忙碌碌给齐怀瑾的手消毒上药扎绷带。   齐怀瑾最近受伤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导致徐侃的医疗箱一次又一次扩充药物的储备,现在拿出来简直要比校医院还齐全。   732兴师动众在找齐怀瑾的那枚戒指,第一个加入的外人是雷晓,第二个是狗蛋,第三个是李昊,紧随着的就是其他和齐怀瑾或者和他室友不错的人。   小小的一个浴室里面挤满了人。   雷晓弯着腰撅着腚挤在洗手池下面,找得烦躁了还伸手一把抓过胡饶:“喂,新来的,你当时毛巾是怎么甩的,你场景重现一下!”   雷晓比起王子强还要凶神恶煞,还好胡饶依然陷在之前齐怀瑾的阴影之中没有来得及去处理那么多的信息,下意识开始场景重现。   胡饶抓着自己的毛巾,站在之前的位置,随后甩了一下:“就是这样,我在这里本来想着把毛巾甩开……”   “叮铃”   那小小的一枚戒指就从他那狗啃一样的毛巾里面跳出来,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看着这救命稻草一样及时出现的戒指,雷晓忙不迭伸手去捡,嘴里骂着:“还好是找到了,要是找不到的话,你就看着吧。你是不知道,以前瑾哥在学校里有多牛逼……这戒指怎么还开个缝?”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各种奇怪经历,雷晓深知好奇心害死猫这件事情,正打算小心翼翼伸手关上这戒指的缝,忽然被背后的人拍了一下。   戒指缝隙里面掉出来了一个小小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玻璃碎片。   浴室里面的水还没及时扫干净,雷晓和身边的徐侃想要伸手去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齐怀瑾刚才听到李昊说找到了戒指,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从原本属于闵旸的床上一头栽下来,跑进浴室。   直到双眼的视线被那一点小小的晶莹吸引住,再看着那一点大概是要被命名为希望的碎片落进下水道。   雷晓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齐怀瑾,而是转头怒吼道:“谁他妈的刚才推老子?”   “我……”胡饶哆嗦了一下,“我没想到戒指里面还有这个东西,我刚才是有事情要说。”   齐怀瑾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离了身体。   浑身都昏昏沉沉疼得厉害。   就这么……没了?   “胡饶!!!”   “不是不是,瑾哥,真的有话要说!我刚才看到楼下有个帅哥,是长头发的!” 第十章 终章(十)   之前齐怀瑾对长头发的男人有多执着,徐侃和王子强是真的看在眼里。   只要看到是长发的,不管是顺路还是不顺路都得凑过去看两眼。   就算齐怀瑾确实是长相出众、在明安大学也能算得上是知名度高,可这也顶不住他一天到晚非要去看别人脸的奇怪行为啊!   在艺术系的几个长发男生忍无可忍对齐怀瑾这种堪称是骚扰的行为进行举报之后,他才算是消停。   这胡饶又一次提起这件事情,每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果不其然,刚才还要生气的齐怀瑾,不由自主走到了窗边往下看。   从他们现在的这个窗户看出去的话,确实是可以看到一个长发男人的身影。   齐怀瑾手指一紧。   ……像。   不管是背影还是走路的姿势,都很像是闵旸。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往楼下跑。   “诶诶诶,谁他妈在走廊跑……瑾哥?着急忙慌干嘛去啊!”   外面传来一连串的叫喊,徐侃转过头看着还在状况外的胡饶,满脸同情:“你最好看到的这个人真的是闵旸,不然的话就按照你这段时间做出来的事情,瑾哥是真的有可能会打死你。”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人死不能复生,我怎么办啊?”   胡饶欲哭无泪,甚至还偷偷看了一眼下水道口。   他真的有在考虑过如果齐怀瑾回来真的要打死自己,但是自己表忠心愿意去挖小水道找那小小的碎片的话,能不能逃过一劫。   齐怀瑾从楼梯上飞奔下去的时候,正好碰见站在门口的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对齐怀瑾还是很有好感的,结果一句话都没问出来,齐怀瑾就风一般飞了出去。   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注意着窗户,可是在一楼和二楼楼梯口转角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   再往前走是个死角。   他已经猜到了,对方不可能是闵旸。   刚才离得太远,他在三楼,而且一直在因为胡饶之前做出来的蠢事而满脑子都快变成浆糊,思考能力弱得很。   现在冷静下来之后,齐怀瑾还是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幻想。   如果是闵旸的话,为什么不回到宿舍来?   如果是闵旸的话,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脚步慢慢缓下来。   齐怀瑾剧烈喘着气,看着面前不远处走进死角处长发男人。   不是闵旸。   身形和走路姿势都很像,但是背影完全不一样,而且对方来到这个死角处是为了拿走一个画板的。   又是艺术系的人。   长发男人转身。   彻底击碎幻想。   不是闵旸。   面前这张脸放在平时的话看起来还算是清秀,可在齐怀瑾的眼里只剩下平庸。   “你好?”那男人被齐怀瑾吓了一跳,攥着自己手里的画板,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点警惕。   齐怀瑾骚扰和闵旸有相同特征男人这件事情,在明安大学可以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事,认错了。”   巨大的失望裹挟着没来得及发泄出去的怒火席卷了齐怀瑾的全身,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开。   好烦躁。   “——瑾哥!”   徐侃遥远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齐怀瑾抬眼看向他。   徐侃手舞足蹈站在三楼的窗户处,对着他挤眉弄眼。   ……什么毛病?   “闵哥!”   “什么?”   “闵旸!”   一双结实的手臂从腰后慢慢缠绕过来,完全勒住齐怀瑾细窄的腰。   “醉醉,怎么瘦了?”   熟悉的声音,却恍若隔世。   没有那玻璃碎片那样的失真,齐怀瑾浑身僵硬,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应该转身还是保持原来的动作。   ……闵旸?   真的是闵旸?   这声音是闵旸的声音没错,浑身包围过来的味道也是闵旸没有错。   可他不敢转身。   他无数次在噩梦缠身的每一个夜里做过一模一样惶然的梦,每次只要转身,背后剩下的就只有已经失去力量的金童玉女。   以及木常手机视频里闵旸决绝的背影。   “醉醉,怎么不说话?”   闵旸有点担心。   他离开的时间确实是有点太久了……   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有回来的机会。   怀里的身躯越来越僵硬。   齐怀瑾闭着眼睛坚决不肯转身。   这样的梦次数多了,齐怀瑾就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有了应对方法。   只要自己不回头,那背后的闵旸就会一直在,还是用着自己记忆里的声音和自己说话。   就像只要不伸手去触碰镜中花和水中月,就依然可以自欺欺人一样。   一阵连着一阵的心悸涌上心头,齐怀瑾还没来得及和梦里的闵旸搭句话,眼前的漆黑就汹涌而来。   ****   “瑾哥,你醒啦?”   徐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怀瑾猛然起身,差点撞到对方的鼻梁。   身下柔软的触感让齐怀瑾瞬间判断出自己是在床上。   又是梦。   不过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梦到闵旸了,这次的梦弥补一般格外真实,他甚至都还闻到闵旸身上熟悉的味道。   失望的次数多了之后就可以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卷着被子躺下,齐怀瑾问道:“我戒指呢?”   徐侃无奈摊手:“胡饶知道给你的戒指里面那个小玩意儿搞没了,真的打算去掏下水道,然后被宿管阿姨发现了,现在正在被教育。”   真的去掏下水道那太蠢了,掉出去的东西那么小,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齐怀瑾裹着被子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有一段时间精神恍惚,是梦是醒都不知道,所以什么时候睡着也不清楚。   现在大概又是旧病复发,至少他已经有了好几个星期没有正常吃药了。   徐侃一副奇怪的样子看着他,半晌,开口说:“……瑾哥,你受刺激太大,失忆了?你什么时候睡着的?你晕倒的!”   闵旸真实的触感和熟悉的味道再度在脑海中浮现。   齐怀瑾有些迟疑:“……我为什么晕倒?”   “啊?瑾哥你真的失忆啊?闵哥回来了,然后你太激动就昏迷了……”   宿舍的门被推开,齐怀瑾坐在床上,探头看出去。   闵旸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长衣长裤,一如既往的长发。   在看到齐怀瑾醒过来之后,闵旸直接一勾手拉掉了帘子,抓着床沿就直接借力踩了一脚桌子翻身上床。   齐怀瑾还愣愣的,被抱在怀里了依然没有什么实感。   “醉醉,我回来了。”   一个单纯、不带着任何旖旎味道的吻落在齐怀瑾的唇角。   看到闵旸翻身到床上,徐侃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适合在场,再加上其他人现在也都已经离开了宿舍,他自然也关上了宿舍的门,打算去图书馆暂时待一段时间。   齐怀瑾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才恍然回神,抓着闵旸的肩膀认认真真打量着他。   闵旸被齐怀瑾巨大的力道拽得身子微微踉跄,却还是微笑着轻声喊道:“醉醉……”   “滚!”   齐怀瑾忽然暴怒,双眼通红,泪水猝不及防滑下,伸出手一巴掌扇在闵旸的脸上。   闵旸被这力道极大的一巴掌扇得脸一歪,牙齿不可避免磕碰到了嘴里的软肉,唇角流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随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顾不得脸上的肿痛,闵旸心疼伸手把齐怀瑾搂在怀里。   “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走的。”闵旸吻掉齐怀瑾脸上的泪水,心如刀绞。   没有人知道他看到齐怀瑾的时候有多心疼。   总共算起来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齐怀瑾瘦了很多,脸色也很难看,甚至连脾气都要比之前差上几分。   手指上有长期戴戒指的痕迹,但是戒指也不知所踪。   他今天已经从徐侃和王子强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还趁着齐怀瑾在昏睡的时候重新给他处理了手上的伤口。   “你还知道回来?你凭什么回来?回来第一时间为什么不在我身边?”齐怀瑾这次没有挣脱开闵旸的双手,声音之中带着浓重的悲切,几次哽咽到快要说不出下一句话。   他都几乎要跟着其他人一起承认了闵旸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结果现在他回来了?   还一副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云淡风轻回来了?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这永远过不去的几个月里吗?   闵旸连忙解释:“我被辅导员叫去了……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也确实算得上是死了,突然回来也得和学校解释一下……”   齐怀瑾终于没有忍住,也不管宿舍这时候到底有没有人,狠狠拽着闵旸的衣领,一边痛哭一边用力啃咬着他的双唇,直到血腥味在他们之间蔓延。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没有人相信你还会回来……”   “你走的时候那么潇洒,现在回来又这么无所谓。下次呢?你下次又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这次是真的回来,还是只是为了看看我的难堪?”   齐怀瑾气喘吁吁和闵旸分开,换气间隙之中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每天都想问闵旸的。   闵旸偏着头,眼尾也带着一点红:“醉醉,你听我解释。”   “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已经彻底透支了!”   齐怀瑾抓着闵旸的衣领,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从枕头下面抓出来一捆绳子,结结实实把闵旸捆住。   闵旸看着绕在自己身上足有两根手指粗细的麻绳,咋舌道:“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放在宿舍的床上?你现在搬到我的床上来了吗?”   齐怀瑾冷笑,掀开枕头:“这都是给你准备的。”   枕头下面放着没有拆封的蜡烛、锐利的剪刀以及一根半指粗细的鞭子。   乍一看都要带着惨无人道的虐待味道,可闵旸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转头看着依然愤怒的齐怀瑾,古怪开口道——   “你打算和我玩SM?” 第十一章 终章(十一)   枕头下的那些东西在之前浑浑噩噩的情况下买回来并没有显得有多么奇怪。   可是现在再顺着闵旸说的话去看,多多少少就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满心积攒的怒气和怨气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弭殆尽,齐怀瑾有些无语,就连脸上蜿蜒的泪渍都没擦干净。   闵旸笑着贴上齐怀瑾的侧脸,声调轻柔:“好了,松开我,我又不跑。”   “这次回来又是因为什么?”齐怀瑾绷着一张脸,没有打算伸手去解开绳子。   反正按照闵旸的实力,要是真的想要挣脱的话,这绳子是完全困不住他的。   闵旸浅色的双眼直直看过来,深深看到齐怀瑾的眼底。   这赤裸又直白的视线看得人浑身不舒服,齐怀瑾别开眼,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   “为了你。”   因为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齐怀瑾,所以才回来了。   从那漆黑无边的地狱之中。   齐怀瑾冷哼一声:“我没和你开玩笑。”   他相信闵旸的爱,却没办法再相信闵旸的话。   闵旸蹭着齐怀瑾的侧脸,耳鬓厮磨:“先放开我,好吗?我现在这样是真的不方便和你说话……”   “放了你,然后你再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齐怀瑾嗤笑一声。   可是看着闵旸那双湿乎乎带着哀求的双眼,齐怀瑾还是没忍住,伸手解开了捆在他身上的绳子。   在解开的时候,齐怀瑾的双眉紧皱:“我那么用力的吗?”   闵旸的皮肤是冷白色,被粗糙的麻绳勒出一条有一条明显的红肿印子,甚至有些位置还已经被磨破了皮,渗出一点殷红的血丝。   靠在齐怀瑾的身上稍微缓了缓自己身上的僵硬之后,闵旸才贴着齐怀瑾的脖子闷笑两声。   “我以为你发现了呢。”   声带的震动带着笑声的微颤,惹得齐怀瑾后颈处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强行撕开黏在自己身上的闵旸,齐怀瑾前前后后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   嘴角还没有擦干净的血渍被拉长成一条暧昧的红线。   “……你的血,是红色的?”齐怀瑾迟疑着伸手碰了碰闵旸的脸颊。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宿舍里,帘子拉下来没有任何人看得见,为什么还要特别控制着?   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闵旸笑着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手腕:“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有这么迟钝的时候……我现在是个正常的人类,是人类。”   是人类?   齐怀瑾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么庞大的消息,一手扣着闵旸的脸,撇开视线:“……等下,你让我缓一缓。”   闵旸,变成了人类?   他不是都死了很长时间,连他死掉的地方都已经彻底没有人居住了吗?为什么还会变回人类?   闵旸修长的手指顺着齐怀瑾的胳膊肘顺着往上摸,攥住他的肩膀,随后低声说:“我不会再走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徐侃站在楼梯上,考虑到闵旸有可能着急赶回来没有准备吃的,手里还拎着食堂打包的馄饨。   上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闵旸横抱着齐怀瑾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闵旸!!你放我下来!!!”   齐怀瑾气急败坏砸着闵旸的后背,又考虑到对方现在已经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始终没办法下狠手。   徐侃只能眼睁睁看着闵旸大笑着抱着齐怀瑾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手里的馄饨现在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宿管阿姨正在拖地,也看到了闵旸,吓了一大跳:“闵旸?”   闵旸回头,扣着齐怀瑾的腰免得他掉下来,对着阿姨一笑:“阿姨!我带着他出趟门,今天晚上不回来!帮我们遮掩一下!”   他本来就长得一副好皮相,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如此,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   不管是谁,看到一个原本被说是死去的学生忽然生龙活虎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少还是带着些惊讶和欣慰的。   人活着就好。   宿管阿姨无奈一笑,对他们今天不回来这件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闵旸的体力好得吓人,抱着齐怀瑾居然还可以一路跑到了原先的停车场。   路上无数人对他们行注目礼,甚至还有不少人掏出了手机。   沉寂许久的“悯玉CP”,开始慢慢出现苗头。   【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好像看到闵旸了?还一路抱着齐怀瑾在路上飞奔?这世界这么玄幻的吗?】   【死去的CP忽然开始攻击我。】   【不是,你们难道都不好奇发生了什么的吗?不是说闵旸死了吗?】   【没死,这本来就是造谣。今天闵旸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了,还被辅导员叫走,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大致意思就是闵旸只是摔伤了,所以养伤了一段时间没有及时回来,结果以讹传讹就变成他死了。】   可对这件事情保持怀疑态度的人还是不少。   【要是闵旸真的之前没事的话,那为什么这都好几个月了才回来?现在不会还有人没有手机吧?】   【对啊,而且这段时间齐怀瑾也一直对闵旸这件事情保持沉默,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矛盾的话,我才不信。】   这种言论要是放在其他地方的话,应该还是会有人来支持他们的,但是这里可是“悯玉CP楼。”   【前面几楼没事吧?要不你自己试试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看看你的宝贝手机还能不能用?而且估计是很严重的伤势,谁还顾得上学校这边的事情啊?】   【对对对,他们之间确实是有事情,但是你们自己用脑子想想,有矛盾的话你会抱着人这么高高兴兴跑?】   【说实话,闵哥那副笑着的傻样子,我总觉得他好像是抢亲成功了一样,乐死我了。我磕悯玉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看到过闵哥的脸上表情那么丰富可爱。】   这些论坛之中的腥风血雨已经彻底没办法打扰到齐怀瑾和闵旸了。   打开车门,闵旸摸出之前徐侃给收好的车钥匙,直接发动了车。   因为闵旸的事情一直都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定论,而且732的其他人手里也都有闵旸的车钥匙,这些车子到现在也居然都还没被拖走,依然停在地下车库。   闵旸殷勤探过身子去给坐在副驾驶还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齐怀瑾系安全带。   “咔哒”一声。   齐怀瑾的脑神经也随着这一声清脆的落锁而变得透彻起来。   “所以,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回来了的吗?”   闵旸发动汽车,车子很快开出明安大学。   “阴差阳错吧,这得和你说个故事,也得从我离开的那一天开始说。”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是他们现在有着很多的时间。   身边就是闵旸,车内狭窄的空间里都是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齐怀瑾也放松了不少。   闵旸还在,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不管他之前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至少他还在。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在不紧张了之后,齐怀瑾才觉得疲惫,靠在椅背上问道。   “去找木常。”   面前的路开始变得熟悉,齐怀瑾紧张攥着手。   其实在闵旸消失之后,齐怀瑾不止一次找过木常。   他甚至还在林局的面前对木常大打出手。   可木常实在是冷静。   冷静到让人觉得害怕。   他一遍遍告诉齐怀瑾,闵旸已经彻底消失了,不会再有回来的可能。   一想到之前自己对木常说的那些狠话,齐怀瑾就心虚移开了视线,声音轻微问道:“就不能不去吗?”   “不能,我必须去。”   闵旸就连拒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可齐怀瑾还是没有错过他声线之中的颤抖。   闵旸在紧张。   他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因为木常那一句话,产生了必然出现的担忧。   闵旸攥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因为用力而显得骨节泛白:“至少在对你这件事情上,木常是个好人。”   如果不是木常的话,他们可能不会知道继续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不想看见的灾难性结果。   这次他依然要先去见一见木常,他现在虽然成为了人类,可是其中的事情也确实是牵扯到一些古怪的事情。   他怕齐怀瑾受到伤害。   齐怀瑾对这句话依然嗤之以鼻。   却又不得不无奈承认。   站在客观并且理性的角度来看,木常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靠在车窗上,随着轻微的颠簸而一下又一下轻轻磕在窗户上。   车子十分嚣张直接停在了公安局的门口,正好碰上了外面回来的林局。   林局满脸疲惫看着这停在面前的车子,无奈下车,走过去敲敲窗户:“同志,这边是公安局门口,禁止停……”   “林局。”面前的车窗降下来,熟悉的脸和熟悉的声音跨越了漫长的时间重新出现。   林局惊愕看着驾驶座上的闵旸,再看看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齐怀瑾,一时之间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闵旸自来熟打开了门,又绕到副驾驶座,轻轻开门唤醒了齐怀瑾。   看着闵旸这自然的动作,林局甚至都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都顾不得让他们的车子挪个位置,就伸手攥住了闵旸的手腕。   “你不是……”   你不是都死了吗?   这个消息还是作为国家特级处理局的成员木常带回来的,从这个消息传回来开始,林局就没有怀疑过真实性。   再加上后来齐怀瑾几次三番来公安局闹腾,林局也自然而然接受了这个消息。   如果闵旸没事的话,那为什么之前齐怀瑾总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来这边闹事?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局的眼神复杂,齐怀瑾有些尴尬,推了推闵旸的肩膀:“让我下来,你挪一下车,我和林局先进去。”   这车子堵在门口总归是给人的印象不好。   闵旸去挪车,林局愣愣跟着轻车熟路的齐怀瑾往里走。   直到推开大门,林局才回神:“闵旸,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 第十二章 终章(十二)   齐怀瑾先进门,原本还坐在座位上的小警察第一眼看到他就开始哆嗦。   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他转正的当天,正好就是齐怀瑾打上门来的那天。   他们从来都是不敢招惹的木常被齐怀瑾拽着领子揍,两个人就是单纯肉搏,从办公室打到大门口。   他有一种想要报警但是自己就是警察的无奈感。   木常之前不是说这瘟神不再来了的吗?   齐怀瑾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看到那小警察霍然起身的时候还和对方点了点头表示是打招呼。   小警察浑身僵硬,还好看到了紧跟着齐怀瑾进来的林局。   只要有林局在的话,事情就好处理,而且现在看起来齐怀瑾还没有要发疯的样子。   林局落后齐怀瑾半步,看着他推开办公室大门的姿态比自己还要自然习惯,无声叹气。   还好泡茶这件事情,齐怀瑾没有上手去替代他。   闵旸进来的时候,林局正好泡完茶。   坐在齐怀瑾的身边,闵旸没有伸手去拿茶杯,问道:“木常呢?”   “木常?你们找他啊?”反正都是老熟人了,林局也不藏着掖着,“木常休假了。特级处理局的也是有假期的,他前段时间就已经休假了,这段时间不在这边。”   休假了?   闵旸眉头一挑,又问道:“那这段时间这边就没有其他特级处理局的员工吗?”   林局摇头:“每个地方都有专门负责管辖的员工在,这一片本来就是木常的管辖区域。这段时间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情况,所以他不会回来。”   齐怀瑾有些烦躁,舌头顶了顶自己的右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特级处理局的假期都是很长的,再加上我们权限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木常是请了多久的假。”   林局确实没有说谎,他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木常已经开始了假期。   除非是出现什么很紧急的情况,不然的话,木常是不会回来的。   这不是闵旸和齐怀瑾想要的结果。   闵旸也有些烦躁。   他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回来,不是为了再花费更多的时间等待木常的。   桌子上的茶杯没有人动,几个人僵持着。   林局无奈,只好拿出手机:“现在是休假期间,我给他打电话也不一定会接的。”   特殊处理局的人都有专门的联络方式,手机这种通讯设备反而是他们之中最末等的选择,他都不知道木常会不会带着手机。   在齐怀瑾和闵旸的注视之下,电话被拨出。   手机没有铃声,嘟声持续了很久。   林局放下手机,叹气:“看到了吧……”   “喂?”   木常那永远都冷静的声音出现在手机听筒里。   林局微微愣了两秒,忙不迭接起电话:“诶诶诶,是我。木常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结束休假?”   “休假还有一周,但是我现在已经到门口了。”   “你到了?”   林局半信半疑走过去开门。   木常从大门口正好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在看到林局的时候,他挂断了电话。   林局打算先和他说明情况:“是这样的,之前的那个闵旸,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我就是为他来的。”木常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闵旸?   闵旸坐在沙发上,看到木常也没有多大的波动,只不过表情恢复成了之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还没有死。”木常说得很肯定,坐在了闵旸和齐怀瑾的对面。   他的声音现在早就让齐怀瑾有了心理阴影,在听到对方开口的瞬间,齐怀瑾的手指就开始忍不住颤抖。   闵旸靠在齐怀瑾的身边,安抚捏了捏对方的手指:“说是还没死,似乎也有点不准确?”   应该说是活过来了。   木常脸色沉沉,转过头让林局先出去,暂时办公室需要留给他们三个人。   等到林局出去了,木常才转回身子,视线落在了齐怀瑾的身上。   “你的身上还带着他阴亲的气息。”木常说的是齐怀瑾。   齐怀瑾皱了皱眉:“他现在都已经是活人了,我的身上怎么还有阴亲?”   木常表情松动了一瞬,靠在了沙发背上,干瘦凹陷的双颊被阴影遮盖显得更加瘦削。   “他现在虽然是个活人,但是用的还是之前死人的魂。阴亲结的不是你们的人,是你们的魂。”   “只要是他的灵魂还没有彻底消散,你们之间的阴亲就会存在。”   听到这里,闵旸忍不住打断木常的话:“那会有什么影响吗?”   木常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原先一直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尽量控制情绪的齐怀瑾在这一瞬间爆发。   他猛地站起来,伸手抓住对面木常的衣领:“这又是什么意思?又因为这个阴亲什么的东西,闵旸又得去死吗?”   木常一向都是从容淡然的样子,就算是现在的衣领被拽住也是一样。   “没事的,我们先听听是怎么说。”闵旸伸出手缓缓拍着齐怀瑾的后背,把他的手慢慢扯出来和自己十指相扣。   温热的手心紧紧相贴,齐怀瑾不情不愿被闵旸拉着坐回来。   闵旸问道:“所以是没有办法吗?”   他们是注定必须分开的吗?   木常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齐怀瑾,良久,开口问闵旸:“你觉得他现在情绪不稳定、反复无常是因为什么?又是被谁害的?”   “你别在这里转移话题!”   “是我。”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出现。   齐怀瑾愕然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闵旸。   闵旸情绪稳定,他重复道:“是我害的。”   “闵旸,你什么意思!”齐怀瑾的手指又开始哆嗦。   那长久的梦魇再一次出现,闵旸大雨之中的背影和现在坐在身边的身影又开始慢慢重叠。   木常听到这个回答,却在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他摇头:“不,不是你。是他自己。”   让齐怀瑾始终没有办法走出来的,不是闵旸,是他自己。   是齐怀瑾不愿意再相信其他人,是齐怀瑾自愿把自己禁锢在了这一场噩梦之中。   齐怀瑾抿着嘴,没有听懂木常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木常接着说:“在你之前被转生阵拉走的瞬间,我就已经知道了你一定不会真的投入这轮回转世。”   “但是齐怀瑾,你太着急了,你恨不得在第一时间就看见闵旸回到你身边。”   “转生阵这种阵法何其危险?而且这还是无数多年前被刻下的转生阵,我没办法和你保证闵旸一定可以安然无恙回到你的身边,所以一直都没有开口和你提起这件事情。”   “如果当时的我告诉你,闵旸就在转生阵的话,你会怎么做?”   齐怀瑾下意识回答道:“我去找他……”   “那你就要真的害死闵旸。”   木常那双死水一般的双眼直直看着齐怀瑾。   他把自己的手机推过来,让齐怀瑾自己看。   齐怀瑾半信半疑,低头看着木常整理出来的资料。   资料整理得很清楚,最上面的一排大字就是禁忌。   转生阵,禁活人在场、禁喧闹、禁烟火、禁食水。   其他的内容齐怀瑾甚至都没有去看,全是一阵后怕。   如果当时木常真的告诉自己的话,他就算是知道这有可能会害死闵旸,也会忍不住存在侥幸心理的。   这是人类的劣性根,是刻印在基因里面的东西,是他本能难以抵挡的存在。   木常收回手机,看向闵旸:“之前我没办法给你的答案,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你现在是一个正常的活人,只要你们可以对抗舆论和时间,那么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你们的阴亲也代表着就算你们真的进入轮回也会绑定在一起。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现在的恩爱可能也只是表面的一层假象。”   “等到你们的所谓爱情被时间打磨、被岁月沉淀,谁也没办法保证你们可以走到最后。”   出现闵旸和齐怀瑾这种特殊的情况,就算是一百万个人里面也少有。   现在保存完好的转生阵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保存完好的肉身更是少之又少。   只有闵旸有这样的运气,自己曾经的肉身被妥帖处理了,就连转生阵也被精心呵护着,藏在一个没有人类会经过的地方。   木常站起身,最后说道:“这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的缘分,我知道怎么取消你们身上的阴亲。如果有朝一日你们的感情不如现在,也不想要被生生世世绑定的话,那么再来找我。”   闵旸紧紧扣着齐怀瑾的手,两个人温暖的体温互相传染着。   “不会的。”   木常开门:“那就祝你们长长久久。”   林局前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又看到齐怀瑾来,被吓得不轻。   还好现在看情况,他们应该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等到木常走了之后,齐怀瑾才慢慢松懈下来。   他像是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就连松开都得慢慢来。   即将绷断的神经缓缓松弛,齐怀瑾靠在闵旸的肩头,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的手:“我还以为,到最后还是个坏结果。”   “好在现在看起来还算不错,是吗?”闵旸侧头吻了吻齐怀瑾的侧脸。   “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齐怀瑾闭上双眼,压下眼底的水汽。   这真的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走吧,我们回家。”   闵旸攥着齐怀瑾的手腕起身,和站在门口的林局打了个照面,互相招呼两句就走向了停在停车场的车。   坐上车之后,齐怀瑾才反应过来,发问:“去哪个家?”   闵旸回来实在是太过突然了,齐怀瑾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说。   之前齐妈妈和齐爸爸看着每天都像是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齐怀瑾,心软松口了,但那时候也同时得知了闵旸的噩耗。   他们一度担心齐怀瑾会不会做傻事,家里能找到威胁生命的东西全部都被撤掉,就连窗户也装上了两层防盗网。   难道现在去他家?   闵旸笑起来,眉目张扬:“我们的家。” 第十三章 终章(完结)   在车子开进A市最高档的别墅区的时候,齐怀瑾还有些不知所措:“来这里做什么?”   “回家啊。”   闵旸的车子十分顺利通过了保安的检查,进入了别墅区。   齐怀瑾心跳大得快要冲破胸腔:“……什么意思?你在这边买了房子?”   A市本来就已经算得上是寸土寸金,能在这样的地方买到房子,那可不仅仅只是需要金钱,还需要一定的权力人脉的。   “是我们的房子。”闵旸在一栋位置极好的别墅前停下了车,伸手解开了齐怀瑾的安全带,“去看看,门锁里已经有你的指纹了。”   闵旸去车库停车,齐怀瑾呆呆站在门前。   门锁还是崭新的,上面的薄膜还没有来得及撕开。   齐怀瑾站在门口良久,暖意弥漫全身,直到后颈处被并不算得上炽热的阳光照射得有些刺痛,闵旸才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又不是近乡情怯,为什么不敢进去?”   闵旸调笑着,伸手握住齐怀瑾的手,帮着他撕开了门上指纹锁的薄膜。   薄膜撕开的声音唤回了齐怀瑾的思绪,他也终于有了这个房子是属于他们的实感。   拇指被慢慢贴在了指纹锁上,因为出汗的关系还试了两次,他们才进入房子。   “这个位置是我精心挑选过的,是这一带风水最好的房子。”反身关好门之后,闵旸搂着齐怀瑾的腰,细细密密吻着他的耳后和脖颈,声音低沉又蛊惑,“就算你的父母不喜欢我们在一起的话,我们也可以躲在我们的家里。”   齐怀瑾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教育,而他不过只是一个半路出现的鬼怪而已。   就算现在已经是人类,但也是男人,他知道自己和齐怀瑾被允许在一起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但是没有关系,他爱他的醉醉,只要他们可以在一起,什么都没关系。   齐怀瑾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咙口传来干涩:“如果我爸妈不同意,坚决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呢?”   “那我就等着你。”闵旸闷声笑着,“我们现在已经被绑定了,我就等着你。”   如果这一世的齐怀瑾注定没办法和他在一起,那么他就等到这一辈子结束。   “……只是等着我,什么也不做?”   “等着你,什么也不做。”   两个人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互相拥抱着,感受着彼此胸腔内的激烈跳动。   齐怀瑾忽然伸出手,覆盖在闵旸的胸口:“你现在有正常人的心跳了,跳得很激烈。”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是这样了。”闵旸眼中闪烁着破碎斑斓的水光,“不对,从我想着可以来见你的时候,我的心跳就一直很快,我期待着和你的见面。”   齐怀瑾忍下眼中的眼泪,搂着闵旸的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和我说说你在和我分开之后的事情?”   他们现在有着很多的时间,是可以互相倾诉的最好时候。   两个人像是濒死的鱼一般亲吻着,从玄关处磕磕绊绊到客厅的沙发。   房子是没有人住过的新房,就算一直都有保洁阿姨收着钱在打扫卫生,可还是难免显得冰冷没有人气儿。   沙发上的防尘罩被闵旸粗暴扯下,他拽着齐怀瑾坐在自己的身上,把头深深埋在对方的脖颈处,微微喘息着。   人类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拉得绵长又暧昧。   “我当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被拉进转生阵的时候我的身边只有一片漆黑,我那时候以为我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我在空气中感受到了你泪水的味道。我抱着侥幸心理想在那片黑暗之中行动,可我的身体不能动。”   “我听到了玉女带着最后一口气过来告诉我,我的不辞而别让你很伤心。醉醉,你知道我那时候想做什么吗?”   齐怀瑾摇头,慢慢抚摸着闵旸的长发。   闵旸仰起头凑上去吻着他的下巴和喉结,张嘴轻轻一咬留下一个鲜红的牙印,这才心满意足笑起来:“我想的是,如果我还有回来的可能,那么不管你是打我还是骂我,我都认。”   “那是你应该的。”齐怀瑾拽了拽闵旸的长发,“我以为你死了。”   “我也以为我死了。就那么浑浑噩噩在黑暗之中待了几个月的时间,我还以为这是对我不辞而别的惩罚。”   几个月以来,自从玉女那最后一口气之后就没有了任何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光亮,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之中等待着。   等一个没有任何人承诺过的结果。   闵旸不知道自己是等待着死亡还是等待着虚无。   直到天光大亮。   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带来的不是不适,而是柔和与温暖。   四肢不受使唤、失去所有的能力,只剩下了肉体凡胎和一颗会跳动的心脏。   面前还是熟悉的那些的残破建筑,还有他被木常送走的时候地上画着的阵法。   闵旸以为在自己死后就应该是没有人在乎他了的,却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一个转生阵,专门为他设置的转生阵。   他从来没有想过村子里居然还是有人在意他的,甚至还大费周章准备了这个转生阵。   转生阵的准备条件何其艰难?   而且还把他的肉身保存得那么完善,就更是难上加难。   两个人靠在沙发上,互相默契对视着。   “……房子的供水正常吗?”齐怀瑾眼神闪烁问道。   或许是真的心有灵犀,在齐怀瑾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闵旸就已经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   交缠的视线一触即分,闵旸轻咳一声,别开眼:“……正常的,我在买下房子之后就一直供着水电和保洁阿姨。”   他在之前虽然不是人类,和现在人类社会也脱节了很长时间,但是也知道了一些正常的常识。   齐怀瑾从闵旸的身上慢吞吞下来,两个人的视线都没有再次接触,动作却莫名默契。   闵旸带着齐怀瑾走到了二楼的主卧。   主卧放着一张Kingsize的双人床,大到夸张的衣柜里面泾渭分明摆放着很多套同款的家居服,按照细微的尺寸差别来看,左边那些全部都是闵旸的,右边那边则是齐怀瑾的。   床上的防尘罩也被扯开,铺着的是和齐怀瑾房间里同款的床单和被单,还很新,没有使用的痕迹。   齐怀瑾视线一转,面色一僵。   闵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猛然间反应过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盖着齐怀瑾的双眼:“你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闵旸!你这人!为什么浴室都要装个透明门啊!”   那扇明晃晃的玻璃门就大开着,从他们现在床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里面的全部内容,甚至是那个淋浴喷头和完全可以容纳得下两个人的大浴缸。   “你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啊!”齐怀瑾手里还紧紧攥着打算洗澡之后再穿的浴袍。   现在看到浴室这副鬼样子,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去洗澡了。   谁会把自己房间里的浴室做成这样啊!   重新恢复人类的身体并没有多长时间,但是闵旸现在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尴尬,尤其是齐怀瑾的眼神还一直都在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时候。   为了避免齐怀瑾再说些什么,闵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捂着齐怀瑾的嘴,把他扛在肩上,不由分说走向浴室。   “闵旸!你放我下来,你今天没完了是吧?”   “有完没完之后再说,洗澡。”   “我衣服!我衣服放外面,别过会儿弄湿了!”   放好温水的浴缸水大量涌出,被特地换过的玻璃门又被悄然关闭。   齐怀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昏沉沉从热气氤氲的浴室里出来的看,只觉得自己今天顺着闵旸去找木常这件事情似乎干得不太对。   有人单独一个人闷了这么多年,果然是会忍不住的。   闵旸搂着齐怀瑾的腰,强行让他的双腿环在自己瘦窄的腰上,双眼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一下一下舔着齐怀瑾摁在他脸上的手心,满脸都是期待。   拒绝这一双狗狗一样的双眼实在是太有负罪感……   “你别告诉我,这边也准备好了东西?”   闵旸笑着把齐怀瑾砸到柔软的床上,笑得一脸纯良无辜,伸手却拉开了床头柜。   “……”   ****   汗湿的手没骨头一般抓着床头坚持不懈响起六七次的手机,手心全部都是汗,齐怀瑾试了好几次才打开了手机的指纹锁。   是王子强打来的电话。   闵旸起来去给他倒水了,齐怀瑾要死不活趴在床上,接听了电话:“……喂?”   本来王子强还在打游戏,想着这要是最后一通电话打不通的话也就算了,谁知道居然这不抱希望的最后一次居然被接听了。   王子强把手机稍稍拿远看了看,确定自己的通话对象是齐怀瑾,这才迟疑着把手机再拿回来:“瑾哥,你嗓子怎么了?”   齐怀瑾欲盖弥彰咳嗽了两声,又问了一次:“有什么事情?”   “噢噢噢没事,我就是问问你和闵哥今天还回不回来,你俩下午的时候走了就没回来,我还想着要是不回来的话得给你们找个理由。”   闵旸端着水杯从外面进来,身上松松垮垮穿着一件浴袍。   从浴袍没有遮盖住的位置还看得出来不少的被掐被咬的痕迹,脖颈处还有十分明显的两道抓痕。   齐怀瑾冷笑一声,在挂断电话之前开口说道:“你就说我死在外面了。”   “啊?喂?喂?瑾哥?你咋了?”   齐怀瑾挂断电话,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闵旸觉得好笑,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被甩开了也不生气,把自己手里的水杯递过去:“喝一点。”   齐怀瑾冷笑,但还是咬着杯子的杯沿,叼着慢慢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说道:“谁说的最后一次?”   “我说的我说的,我说话不算数,我不是人。”闵旸笑着顺从着齐怀瑾的话,伸出手又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还好,只是一点汗热,没有发烧。   他们今天都实在是太激动,再加上之前本来就都是没有任何经验的人,房间里准备好的那些,有些是真的用上了,有些被浪费了,现在满房间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床单和被单也早就被折腾到没眼看,闵旸也已经换好了新的床单被单,坐在床边一点点给齐怀瑾喂水。   齐怀瑾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累过,就像是连着参加了十场运动会,每一场的每一个项目都参与了一样。   等到一杯水被齐怀瑾磨磨蹭蹭喝完之后,闵旸解开了浴袍的带子。   齐怀瑾哆嗦了一下,拽着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不来了,我现在没知觉了。”   “……我换衣服。”闵旸无辜拽着自己浴袍的带子,伸手打开了衣柜。   从衣柜里面拿出一件风衣和长裤,换上短靴。   齐怀瑾皱着眉看他:“穿成这副鬼样子是要去哪里?”   而且现在他还趴在床上呢。   闵旸讪笑:“去拿点东西。”   本来齐怀瑾是打算顺着话头问问的,但是现在身上确实是不舒服,而且天也黑了,他也懒得搭理闵旸到底是要去哪里。   看这闵旸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头绳扎在头上,齐怀瑾也只是稍微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   现在倒是闵旸不高兴了,黏黏糊糊凑过来靠在齐怀瑾的身边,双手不轻不重隔着被子捏着齐怀瑾的双腿和腰。   齐怀瑾现在可是禁不得碰,一拳打在闵旸的锁骨上:“快走快走快走走走。”   闵旸现在这个鬼眼神他熟悉的很,在浴室里和刚到床上以及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都是这副鬼样子。   推开闵旸的脸,齐怀瑾郎心似铁直接一头钻到了被子里,只留下一小撮头发给闵旸。   “好吧,你真狠心啊醉醉。”   闵旸笑着抓着他的手指细细密密吻着,随后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笑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车库传来车子被启动的声音,齐怀瑾懒懒散散躺在床上打开了手机。   之前他就看到了齐爸爸和齐妈妈发来的消息,这些消息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上善若水】:醉醉,你现在在学校吗?我怎么听你们学校那边有人说是闵旸回来了?你有见到他吗?   【上善若水】:醉醉,你们见面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上善若水】:醉醉,你是不是有危险啊?   最后一条消息是隔了很久,将近快要一个小时,齐妈妈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发出来的。   【上善若水】:醉醉,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现在又和闵旸在一起了?如果你们真的要在一起的话,至少得和妈妈说一声,好吗?   从齐怀瑾之前的状态之中,齐妈妈也意识到了有些事情不是他们努力就可以阻止的。   就像之前的齐怀瑾就是极阴之体,就算他们再有办法也不能让齐怀瑾永远远离危险。   齐怀瑾捏着手机,良久,给齐妈妈回了消息。   【瑾】:妈,我在闵旸的房子里。   齐妈妈那边久久没有回消息,齐怀瑾看了一眼时间,现在的齐妈妈应该是睡觉了。   可就在他要关闭手机的时候,齐妈妈的名称忽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昵称反反复复变来变去,就在齐怀瑾打算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齐妈妈发来了消息。   【上善若水】:醉醉,妈妈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让妈妈看到你每天都是那么浑浑噩噩的话,我还是宁愿你和闵旸在一起。妈妈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上善若水】:以后的日子你们要扶持着走下去,你爸爸那边你别担心,妈妈会说的。我们做父母的就是希望孩子们幸福,妈妈不想再看到那么不快乐的你了。   【上善若水】:醉醉,妈妈爱你,妈妈最爱的就是你,所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齐怀瑾真的没有想到这次齐妈妈接受得会这么快,毕竟之前齐妈妈的坚决态度现在还让齐怀瑾心有余悸。   或许,确实是有一种力量是来自妈妈的。   齐怀瑾紧紧攥着手机。   【瑾】:妈,谢谢。   【上善若水】:但是先别急着带回来见我们,现在你爸爸还以为闵旸死了,要是突然回来的话,他有点受不了。   齐怀瑾忍俊不禁,答应着,关上了手机。   外面又传来了车子引擎的声音,齐怀瑾换了个姿势缓了缓,忽然想起来闵旸今天在他的手机里面下载了一个可以连接这一整个房子监控的APP。   打开手机的APP,齐怀瑾点开门口的监控,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闵旸站在了门口。   闵旸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对着空气比来比去,嘴里念念有词。   齐怀瑾现在心情好,伸手点开麦克风,声音拉高:“闵旸!在门口干嘛呢!”   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失真的电子音,听得人耳朵发麻。   闵旸被吓了一跳,随后对着摄像头的位置笑着挥挥手,打开门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闵旸进入了房子之后,原本还姿态放松的齐怀瑾忽然觉得有点紧张起来。   闵旸的脚步声很快就从一楼到了二楼,推开门。   齐怀瑾强装镇定看着风尘仆仆却难掩笑意的闵旸,喉头干涩:“……笑什么呢?有什么好事?”   “是有好事。”闵旸关上门,坐在床沿,伸手进被子里十分熟练抓住齐怀瑾的手,拽出被子慢慢摩挲着。   齐怀瑾没有来一阵慌张,抓着被子艰难起身,看着面前人模狗样的闵旸,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干燥的手心互相交贴着,闵旸凑过来亲了亲齐怀瑾还带着略微湿意的鼻尖,伸出手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四四方方的,宝石蓝的丝绒质地,就算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也看得出来手感极好。   这样的盒子里面能装什么东西已经很明显了,齐怀瑾还没来得及开口,闵旸伸出手压住他的嘴唇。   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些紧张的颤抖,闵旸远远不是他现在看起来这么云淡风轻。   闵旸深呼吸两口,打开了床头灯。   一双浅色的双眼在温暖柔和的灯光之下熠熠生辉。   “醉醉,我今天听说,是我之前给你的戒指丢了,所以你才那么生气的。”   “但是那枚戒指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带着多么好的意义,在我回来的第一时间我就给你准备了新的戒指,我希望你可以接受这枚戒指,也可以接受我。”   颤抖的手打开了丝绒盒子。   里面安安稳稳放着两枚戒指,尺寸相差不大,依然是十分简单的款式,可看得出来这繁复的设计确实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齐怀瑾就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闵旸有些着急,擦了擦手,献宝一般把自己手心的盒子更加往前伸着:“我想在一个只有我们的时候来和你说这个话题,我希望你接受我不是被舆论压迫,不是被热血和冲动支配。”   齐怀瑾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冷冷看着闵旸。   长久的沉默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蔓延着。   半晌,齐怀瑾露出一个笑,但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皮笑肉不笑。   “闵旸,谁教你这时候这么表白的?”   闵旸捏了捏风衣口袋里那刚拆封的《求婚一百式》,小声嘟囔着:“是求婚……”   但还真没用到这上面的任何一招,他只是心跳一直快到让自己没办法控制,恨不得把自己完全剖开了送给齐怀瑾。   可对方似乎真的不是很需要自己的这点真心……   “谁教你求婚的时候要把一个全身一根线头都没穿的人堵在床上求的?”   “啊?”   闵旸抬头,看着被子慢慢从齐怀瑾脖颈处开始滑落。   被子下的齐怀瑾,什么都没穿。   不管这份突如其来的求婚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都只能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招呢?”反正现在什么都看过了,齐怀瑾也懒得觉得害羞不害羞,拽着身边之前闵旸脱下来的浴袍就往身上裹,“这样是不是我就算拒绝也走不了?”   闵旸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的求婚设置都是突如其来的。   没有浪漫的鲜花和烟火,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祝福和欢呼,他们甚至现在还没有得到齐怀瑾父母的点头首肯。   他就这么把人堵在了房子里,甚至还是堵在了自己的床上,不由分说就开始求婚。   ……哪有这样的?   闵旸有些狼狈想要收起自己的戒指:“……对,对。是我考虑的不够妥善,我下次再……”   “我没说不同意。”   齐怀瑾冷静伸手捏住一枚戒指,抓住闵旸的手。   “闵旸,你要想好。”   “……是你要想好。”   两枚戒指被缓缓推到底,齐怀瑾微笑着:“我当然想好了。”   在被做到昏迷的那段时间,齐怀瑾做了一个漫长又遥远的梦。   他收殓了自己爱人的尸体精心保存,带走了爱人的一部分心脏,把他缝补在了自己的灵魂里,留下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用得上的转生阵。   好久不见,闵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