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向深渊祈祷[刑侦]   作者:愚人歌者   简介:   嬉皮笑脸但铁石心肠酷哥beta受   ×   冰山理智但超绝恋爱脑美人alpha攻   *现代架空世界观——烧脑悬疑探案流——请勿带入任何现实   ——   城市艺术展上惊现活人雕塑,全国轰动,案情性质恶劣、错综复杂,国际刑事探员徐长嬴受命回国与公安联合办案。   踏上久违八年的故土那一刻,旧人旧事却袭面而来。徐长嬴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磐石,却还是在看见那张熟悉却神色陌生的脸庞的一瞬间,无法克制地感到惶惑震颤。   解剖室内,那人摘下了口罩,与他仿佛初见:“你好,我是夏青。”   -   在过去的八年里,徐长嬴成为了AGB组织唯一的beta专员,他奔走在世界的无数角落。   已经记不清是在哥伦比亚,在北非,还是在东南亚的某个落后小镇,在执行任务的某个间隙里,beta探员匆匆在老旧模糊的电视里瞥见了那张冷峻矜贵的脸庞——国内顶尖生物集团的极优性alpha继承人夏青,也是享誉全球的生命科学家,带领团队攻克了学界的又一巨大难关。   老旧屏幕中冷漠的面孔与记忆中那个眼中总含着热切笑意的少年重合,徐长嬴移开视线,扔掉烟头,走向了刚刚枪战过的尘埃之中。   -   再次重逢,他是国际探员,他是指导专家,被离奇的案子重新紧紧相连。   徐长嬴笑眯眯地盯着那张几乎不变,但因逆行记忆障碍而变得陌生的面庞,也伸出手——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徐长嬴。”   又称《命中注定爱上你(ABO版)》,《急!前男友失忆后依旧超爱怎么办》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成长 ABO   主角:徐长嬴、夏青   其它:悬疑破案,非典型ABO文学   一句话简介:beta的b是bking的b   立意:世界呼唤爱与和平 第1章   5月,广州,某大型艺术展厅,晚上10点。   今年最大的一场艺术展览结束后,坐落在闹市区的艺术馆陆续关闭了大灯,身穿马甲的工作人员安静地穿梭在大厅里,将展品一个个封存好再搬上货车。   这些艺术品材质不同、形态各异,有些展品甚至只由几张薄如蝉翼的塑料纸和棉线组成,有些展品则比人还高,沉重的仿佛铸了铁。   张远是一个外包公司的小安保,今年19岁,说是安保,但其实装卸的活也要干,他刚搬完一个展品靠墙蹲下休息,就听到小组长开口道:   “阿莱,你去帮一下铭泽,他那边的412号展品比较沉,诶张远,你去把包裹箱提前放到他们那边。”   C厅的安保小组长约莫35岁,制服肩上还别着对讲机,他手里拿着平板,右耳后的黑色金属片则彰显着他不同于普通安保的alpha身份。   张远只能重新爬起来,和另外两个年轻人在昏暗的灯光里应了一声,按照事先培训的流程行动起来。   张远先将木箱底座移到了412号展品边上,等着其他两人一上一下小心翼翼地将人体雕塑搬到上面。   在其他两个同事卖力搬动雕塑时,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张远蹲在展品台旁,无聊地盯着简介,一个字一个字念道:“12号,《惧》,作者the ten,2022年3月于羊城,现代艺术雕塑……”   昏暗的大厅内,只有他们这边隐隐绰绰亮着灯,其他展厅的展品都已经被打包运走了,因此整个五层艺术馆都空旷静谧,偶有巡逻等着关门的保安穿着皮鞋踏着楼梯的哒哒声在空气中荡着。   阿莱与铭泽合力抱着的雕塑是一个失声尖叫女性,面容是灰白的石膏色,但却十分生动,给人一种莫名的生命感,以及不太舒服的诡异感。   但最诡异的是这个展品的姿势,瘦削赤|裸女人蜷缩着身躯,仿佛是因为痛苦而直不起腰,但双手却如同鸟类的翅膀一样高高地反举着,与昂着的头颈一头呈现出无法言说的视觉张力。   张远蹲着就模仿了一下,发现雕塑的动作普通人根本不能做出来。   “远,别闹了,你肩膀脱臼了也做不出来,快点帮我们扶一下。”阿莱笑了一声,用广东话催促起来。   小伙子嘿嘿一笑,拍拍手站起来,他找了个角度,抱住雕塑的大腿,“哇,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我在抱着她,要亲嘴一样。”   “滚呐,小心组长要骂你,来,我数一二三。”   听到指令的三个小伙一同使劲,在举起的那一刻张远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疑惑:“这个东西怎么那么轻?”   接着下一秒他就听到同事们的惊呼:“小心!阿远!”   张远抬起眼,只见天旋地转间,那张狰狞的痛苦面容猛地扑向自己,塑像那张大的嘴就如一个黑洞要将他吸进去撕碎,他啊了一声,脚底却不幸踩到包装的木板,旋即重重仰头摔在地上。   “完了完了,这个碎了!”   张远的内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赔钱了,他不过是一个外包公司的小保安,一天的劳务费也就一百块出头,这怎么赔得起!   摔倒在一地碎片里的张远立刻拎着一只手和一个头迅速爬了起来,顾不上疼痛,他心里全是打水漂的劳务费和飞来横祸一般的赔偿费用。   “组长,这玩意太轻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这么轻。”   张远仓皇不定望向站在一旁的白衬衫组长,下意识祈求能推卸点责任,却只见对方脸上突然出现了一副极为惊惧诡异的表情。   “阿莱,你们,怎么没抓住呀,这我怎么……”张远又结结巴巴转头看向同事,却看见两个组员居然和组长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们好像呆住了,歇斯底里的恐惧表情在夜里就如同面具一般长在脸上,简直就像是,他手中雕塑脸上的表情。   这让张远的心里浮现出本能的恐怖,也不敢再动。   “远,不对劲。”   足足十秒钟之后,alpha组长脸上的肌肉终于动了动,他努力张了张口,他声音中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你先放下东西。”   而这时不远处的其他听到巨响的安保也都走过来。   其中一个向来爱看热闹的beta同事走近了,他好奇地伸出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张远手里拎着的雕塑脑袋,突然脸色骤变,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这怎么会是活人——”   张远只觉得自己宛若身处冰窖,他好像这时才感受到手里的诡异触感,整个人克制不住的打起战,颤颤巍巍地低头望去——   只见手里的头颅已经摔裂了大半的泥膏,露出里面干枯焦黄的人类皮肤,一缕人类的黑色头发正散落在石膏包裹着的人脸上,一只人眼也裸露了出来。   那是一只毫无生机的干瘪眼球,就像是被人踩过的乒乓球,塞在几乎只有一层皮的人脸上,此时正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着。   “啪”,张远手中的头颅掉落在地上,弹跳着滚落在人群里。 第2章   广州,六月。   徐长嬴下飞机的时候正好赶上台风过境,他和行动小组组员李嘉丽和班杰明三人冲进雨里,在地勤人员的引导下冲向摆渡车。   车上的地勤将雨伞收好对乘客满怀歉意道,台风改向的太突然,而徐长嬴他们这班飞机正好就是整个机场停运前的最后一架落地飞机,因为对接廊桥太困难了,所以只能坐摆渡车。   三人都站在车门处,整个车厢潮湿又拥挤,幸好徐长嬴已经不是alpha了,不然这个空间就算每一个第二性别者都戴了国家发的芯片,也挡不住逸散的信息素大杂烩。   长相漂亮的李嘉丽是新加坡人,她是女性alpha,而来自法国的班杰明是男性alpha,他们刚刚在登机前的海关处刚被打上国产芯片。这种芯片根据性别分成黑白两个颜色,alpha是黑色,Omega是白色,都打在右耳后比较隐蔽的皮肤上。   这个芯片非常智能,不仅能实时监测人体的信息素水平,还能辅助使用者控制信息素的逸散,而且采用的是微弱脉冲电流,对人体没什么刺激和危害。   这芯片也是国家级别专利技术,是由兴安生物科技集团主持研发的,研究团队带头人正是集团创始人的亲外孙。这位林家少爷近几年不仅是国际生物学界的新星,又是传奇的极优性alpha,早就是全球华人圈的话题中心了。   徐长嬴两只耳朵后面都空荡荡的,他冲着李嘉丽眨了眨眼:“还难受吗?”   李嘉丽和他搭档了五年,是个十分洒脱可靠的女人,她拨了拨头发:“这算什么,我感觉我已经会用它了。”   班杰明却苦着脸道:“我感觉还是不太舒服。”他的中文很流利,虽然说出来还是怪怪的。   李嘉丽无情竖起食指比在自己嘴上:“别撒娇,你们男人的承受能力真的很差,我和你说了很多次要努力克服。”   班杰明生气道:“你这是性别歧视,我一定要写进工作日报里,亏你还是AGB专员呢。”   AGB是国际反性别暴力联盟的缩写,是由联合国牵头,各国贡献资源和人力组建的国际刑事组织,在所在国家地区授予许可的情况下具有执法权,也就是当代很多电影和小说中提到的国际刑警。   徐长嬴24岁因为机缘巧合进入AGB一干就是五年,没想到这份工作还挺适合他,不知不觉还干到升职了,这次中国内地出了一个大案子,涉及到外籍人员,于是AGB亚太区分部就派了徐长嬴带着三人小组前去协助办案。   雨水被狂风挟裹着砸在摆渡车窗上,打的咚咚作响,徐长嬴身边一个穿着时髦的青年alpha低着头刷起了短视频,不大不小的AI电子合成男声正在快速播报新闻:“在市艺术馆出现的活人艺术品案件经过警方初步公示,受害者目前查出有三人,并且全是年龄20岁左右的女性Omega……”   徐长嬴三人都心知肚明:实际上受害者并不是三人,而是五人,还有两具失踪了并未公布,这也是他们三人来到中国的目的。   摆渡车带着一群人在狂风中疾驰起来,整个车厢里的人就像沙丁鱼罐头里的腌鱼前后摇晃着,年轻人手中的短视频已经滑到了下一个:“今日我国基因学家夏青教授在第7届国际生命科学大会发言,我国基因小组有望在2023年前独立完成对人类第23对染色体的基因测序工作,此言在会上引发了强烈的反响,其中不乏反对者认为……”   取到行李后,徐长嬴走在空荡荡的候机大厅,望着巨大落地窗外的暴雨和灰色的天脚步慢了下来,李嘉丽回过头道:“怎么了,徐,你经常来这里吗?”   徐长嬴笑了起来,阔步跟上前:“怎么会,我已经八年没有回过这里了。”   国内相关部门给徐长嬴三人准备的待遇是十分好的,三人临时住的地方是一个市中心的老宿舍,靠近市公安局,但是内部都重新装修过,小组长的徐长嬴还分到一个两室一厅,收获了两位同事的嫉妒。   只是发生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小插曲——接应他们的政府文员和领导,下意识就把身为男性alpha的班杰明当成了行动负责人,直到班杰明匆忙解释,那几人才像是刚发现一旁的beta专员徐长嬴一样,连连道歉。   “真是神奇,徐明明是平权战士,但自己遇到这种事却一点也不生气呢,”班杰明偷偷捂着嘴和李嘉丽说着。   李嘉丽耸耸肩:“他属于男性当中比较典型的英雄主义人格,也和东亚文化有关。”   “哇,不至于这么刻薄吧,人性不是套公式分析的,”徐长嬴叉着腰,假装生气道,“你这样很伤人的阿丽。”   “因为我是父权制度的受害人格,加上第二性别alpha建构了我的伪男性身份,所以理所当然会偏激和刻薄。”李嘉丽毫不留情地揭自己老底,说完就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还挺一视同仁,”徐长嬴和班杰明对视一眼,拿着钥匙开了自己的房门,“休息一下,晚上七点开个短会,不想面对面可以申请线上,接下来请享受私人时间。”   关上门的时候,徐长嬴闻到了老屋子特有的味道,他环视了一圈陌生又熟悉的布局和装修风格,松开行李箱,坐在盖着罩单的沙发上,将脸埋进手里。   晚上七点,AGB小组准时开启线上会议,尽管三人都是一墙之隔。   电脑屏幕上弹出许多传送文件,徐长嬴简单开始复盘523大案,也就是艺术馆内的活人艺术品案件。   “523案件中的艺术展是由HEART艺术公司承办的,这是中国老牌艺术集团,光今年就已经在北京、广州、成都等地承办了十余场大型展览。   这次展览是规模最大的一场,主题是《城市的背后》,集合了国内外知名艺术家和新人艺术家的近1000件艺术品,包括绘画,装置艺术、工艺品等不同类别。   5月23日是展览的最后一天,外包的安保公司负责打包运送结束展览的艺术品,而死者出现的C厅是新人艺术家作品所在的厅,其价值不算高,因此放在最后一批运送。   在搬运过程中一个年轻安保没有站稳,正好将412号展品摔在地上,表面的黏土外壳摔碎,里面的死者躯干这才被发现。”   李嘉丽是犯罪心理行家,而班杰明是理工全才,三人谈起工作都完全投入,徐长嬴继续更换会议界面,开口道:“在还未来得及运送走的艺术品中,警方一共搜寻出包括412号在内的三件活人做的人体雕塑,其余两件分别是456和463号展品。”   三张照片出现在电脑屏幕中,是三个裸体人体雕塑,不过三个雕塑使用的工艺并不相同,用黏土塑像的实际上只有412号,而456和463号甚至只是将人体做了塑化处理,再对皮肤表面上涂抹外漆。   班杰明皱着眉头,他的声音从电脑音源出传出:“感觉表情都比较狰狞,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主题,怎么通过展览评选的?”   徐长嬴没有开大灯,他盘腿坐在床上,只有床头柜的台灯亮着,他盯着屏幕上三张狰狞的人脸,不断用鼠标放大:“这个人脸的处理算得上整个雕塑最细致的地方了,办展人可能是看中这点,只是没想到是活人的脸——根据本地法医解剖,三个死者生前摄入了过量的新型毒品'glory‘导致全身神经麻痹,所以才会在窒息时还能保证栩栩如生的表情。”   李嘉丽道:“glory,咱们的老熟人了,这玩意除了中国大陆都快传遍全世界了,五年前突然出现在国际市场时还是半成品,这几年把我们搞得焦头烂额,怪不得政府这么快同意我们AGB参与合作。”   “256惧,327恸,412泪,456惶,463悔。”徐长嬴继续道,“这个作者THE ten,国内公安叫他10号凶手,这人一共提交了5个作品,每一个都是人体塑像,资料显示他是独立艺术家,在展览申报环节他主动提供作品集并承担运费,将作品邮寄至HEART公司总部仓库之中。”   班杰明用了一个非常有文化水准的谚语:“艺高人胆大,结果还是被保安打碎发现了。”   李嘉丽面无表情地隔着网线为同事的中文鼓掌:“今天本地公安部门刚开的会,才把10号凶手有5个展品的消息对内部人员公布,要是让大众知道还有两个展品消失不见了,那肯定是一场舆论灾难。”   徐长嬴摸着下巴,神色有些凝重:“所以我认为破案的关键点就是消失的两个展品,256和327是在倒数第二辆车上,比最后一辆车提前一小时装好出发,412号展品被摔碎时,这辆车应该已经上了高速,但是监控显示一整辆货车进入了南山隧道后就没有出来过。   这也太奇怪了,车子也不会消失,只能是凶手提前安排好了,用某种方法,比如替换监控,比如找到监控盲区外的岔路,为了就是在展览后转移走5个展品。”   李嘉丽:“但当地警察已经检查过很多遍道路监控,没有发现这个货车的任何影像,我其实很疑惑这个凶手的动机,为什么要展览完展品又大费周章的回收,明明他之前心很大的用邮寄的方式寄过去的,看上去并不着急。”   徐长嬴:“这个动机很明显。”   “为什么?他要干什么?”   “卖掉这5个展品。”   班杰明挠了挠头发:“徐,中国的市场交易应该不会这么开放吧?”   徐长嬴坦然道:“所以,我现在觉得最无解的就是10号凶手的交易平台是什么,你们应该也已经看到当地公安发来的资料。不仅10号凶手投递给HEART公司的个人资料都是假的,而且调查这5个活人雕塑的仓库信息时警方发现他们的内网系统早在1月就被植入了病毒,将有关这五个雕塑的信息全部都抹掉了——   如此大费周章,带入一下凶手本人,我认为我这么做,是因为觉得我的五个展品必须参加这么大型的展览。”   李嘉丽疑惑道:“必须参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徐长嬴双手交叉,沉声道:“人不可能做亏本买卖,冒险参展应该是能让10号凶手的作品迅速提升其价值,就像点石成金的炼金术一样——所以我怀疑存在一个看重艺术品犯罪成本和社会影响的地下黑市,就像三年前我们在尼泊尔遇到的那个买卖人类骨头烟斗和法器的案件,你还记得吗?”   李嘉丽被说服了,但是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怎么不可能不记得,我差点买了一小串少女大腿骨车的佛珠给我外婆,不过你也提醒我了,当时那些商贩也说了有不少来自中国的订单,民间应该有很多人喜欢这种东西。”   班杰明隔着屏幕若有所思道:“徐你说的都非常有逻辑,但是我觉得当地警方不会接受,毕竟中国不可能有这样罪恶的地下交易平台,或者说,市场。”   徐长嬴搓了搓脸:“我就是这一点没有想通,凶手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进行交易的呢?”   李嘉丽切换了一下屏幕上的图片,上面是三个受害者的证件照,412本地女性赵兰月,456泰国女性Araya Boonyasak,463柬埔寨女性Amit Dubey,都是二十余岁的美丽Omega,456和463的身份还是他们AGB通过国际数据库确定的。   中国城市艺术馆,五具活人艺术品,外籍Omega受害者,新型毒品glory,在监控中消失的货车,以及徐长嬴想象中的罪恶交易市场。   真是一场前途渺茫的恶战。   徐长嬴伸了伸懒腰:“大概就是这些,明天我们进入实际工作后应该会知道更多的信息,大家好好休息吧,快乐的第23次国际出差开始了。”   李嘉丽嘲讽道:“你可真是乐观。”   徐长嬴嘿嘿一笑,“想点高兴的事,我们明天就可以实地看到尸体解剖了。”   “啊啊好恶心,我刚刚正准备下楼去吃点广东夜宵的!”班杰明崩溃大叫着下线了。   “不过,也是久违的大型犯罪案件了,”李嘉丽也少见地显露出一丝面对挑战的兴奋,“和中国公安的国际性合作,真是让人期待,今天接应文员也说了还请了犯罪心理专家,不知道你和他比起来谁更厉害呢。”   徐长嬴乐呵呵的:“肯定是你最厉害。”   李嘉丽耸耸肩:“得了吧,你可是AGB最强的Criminal profiler,不然总部怎么派我们过来。”   关上电脑后,房间突然变得静谧,卧室的门并没有关,黑暗止步于台灯灯光的边界,刚刚在屏幕中不断闪现的可怖照片似乎正在与门外的黑暗渐渐融合,这时徐长嬴听到了窗户被狂风吹着发出砰砰的闷响,老式的窗户夹缝还会发出怪叫般的尖锐声。   徐长嬴下床拉开窗帘,看到提前安排收拾的人员为窗户已经打上了米字胶带。   “什么嘛,”徐长嬴喃喃道,“真是让人怀念。” 第3章   戴着墨镜的男人靠在门廊,炙热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使他与作为背景的马路好像一同虚化了起来。蓦地,墨镜男在阳光下朝前面招了招手,胸口的金色树叶胸针闪闪发光。   “快回家吧,小孩。”   徐长嬴双手拽着书包带子站在窗户后定定地望着他。   那男人露出有些无聊的表情,随后突然无厘头地笑了起来,接着徐长嬴听见他戏谑道:   “你的人生多出一个许愿机会咯。”   徐长嬴睁开眼,手机闹钟正在滴滴滴响着,手腕上的手表也在不停振动的,徐长嬴立刻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六点半,正要松口气,手表还在嗡嗡响个不停。   表盘上心率和体温异常几个红色标识异常醒目。   徐长嬴摁灭了表盘,抓了抓头发,跳下了床。   台风在后半夜转向向东直奔大海而去,给城市留下湛蓝如洗的天空和一地的狼藉,从国际办事处出来后,徐长嬴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就看见环卫工在合力拖拽一颗被刮断的树干。   “不愧是中国,一上午跑了三个地方,这也太严格了,我头好晕。”班杰明穿着一身银灰色的休闲西装,叉着腰抬头看天。   李嘉丽也穿着一身称得上正式的裙装,戗驳领的灰白西装将她独特的随性美恰到好处地呈现出来,胸口的橄榄叶银胸针则说明了她和身边二人的身份,她看了看腕表,“你应该知足了,咱们今天一上午就能把配枪都登记入库,四年前我去福建办案,一个月后我走的时候配枪都没还给我。”   “哈哈哈,好可怕,”班杰明讪讪笑着,偷偷捂着自己的腰间。   “头儿,咱们现在就去当地公安报道吗?”李嘉丽拍了拍徐长嬴的肩膀,“你是广东人吧,怎么了,触景生情吗?一早上都闷闷的。”   徐长嬴转身:“倒是没有,我只是在观察这个城市,变得有些太多了,感觉比之前更宜居了。对了,现在快12点了,我们去边上吃个简餐,公安局那边给我打了电话,有人来接我们,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三人很快就在路边的咖啡厅坐了下来,李嘉丽点了沙拉,班杰明照例吃他的三明治,徐长嬴面前只放了一杯冰咖啡。   李嘉丽道:“对接工作的时候,文员提到今天上午他们当地公安应该在开523案子的内部会议,说是还会公布更内幕的消息,我们没赶上有点可惜。”   徐长嬴靠在椅子上,拍出两粒薄荷糖扔进嘴里,他笑起来:“不要担心,中国公安要是这么排外,他们直接不和AGB合作就行了,他们的刑侦能力也有这个底气,再说了,会议里更内幕的消息说不定还有我们提供的,泰国和柬埔寨死者的身份讯息不就是我们查的?”   李嘉丽支起下巴,扯出一个俏丽的笑容:“我们是老朋友我才说,这次这么大的合作,你作为亚太地区三级警督的身份是你在AGB拼死拼活挣来的,我们自然服气,但是你到中国这么庞大的公安系统里,虽然是本国人,但编外加beta身份,我害怕你的手脚施展不开。”   徐长嬴乐呵呵道:“阿丽你怎么了,这可不像你,虽然你这么看得起我让我超感动的,你不放心我的工作能力?”   班杰明这时抬起头,直截了当道:“阿丽是听到广州公安这次请的犯罪专家是那个极优性alpha所以才担心你的,她嘴上不说,但从法国转机的时候就一直看那个人员安排文件。”   李嘉丽的叉子被握的嘎巴一声,徐长嬴闻不到都知道她信息素瞬间散开了,班杰明被呛得连连摆手,“阿丽我错了,好难受,虽然咱们在室外,但要是被其他人闻见就不好了,快收起来。”   徐长嬴嘎嘣嘎嘣嚼着冰块,极为乐观:“我知道的,不用太担心,那个主持基因组测序计划的青年科学家,他在生命科学领域的争议比他在犯罪刑侦的要大多了,他那地位和名望根本犯不着在刑侦上寻风头,我不觉得他会影响我们办案。”   班杰明捂着鼻子,谨慎地瞥着李嘉丽:“而且这个极优性alpha基本已经内定年底是下一任LSA的首席科学家了,这毕竟是华人在国际性别组织第一次获得这么高的职位,所以我也觉得他这次参加案件只是一次普通的履历积攒而已,不用太紧张。”   LSA和AGB一样隶属于国际性别平等组织(International Gender Organization ,IGO),是生命科学家联会的简称,与AGB不同的是,LSA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由来自世界各国的科学家自发组建的,联会理念是在推进人类性别平等的前提下对人类生命进行探索解密。在近六十年的发展中,LSA已经成为了生命科学的最高殿堂,全世界的生物、医学等领域的学者都以成为LSA的成员为荣。   李嘉丽无奈地将叉子放在盘子里,抬起头道:“但愿如此吧,他昨天在大会上不是说他们团队所进行的基因测序工作就是为了验证第二性别只是基因突变的猜想吗?今天早上油管上的极端分子还发了血腥视频点名道姓恐吓他和研究小组,说不定他虽然是极优性alpha,但真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平等主义者呢。”   基因突变论是上世纪末苏联科学家提出的一个理论,与自古以来的优先进化论不同,这个理论认为alpha与omega的出现源于人类性染色体上某个基因的突变,而非长久以来主流社会认为的“更高进化”的产物——即alpha和Omega不仅是性别表现更丰富,在智力和体能等生理层面也全方位强于单性别beta群体。   但同时,涉及第二性别的科学研究不免与政治、宗教等麻烦事物纠缠,基因突变论直接挑战了第二性别主义的权威与利益。基因突变论支撑起了几十年以来逐渐壮大的性别平等浪潮,越来越多的beta不仅反对“优先进化”论,不承认beta是天生矮于alpha和Omega的进化失败者,甚至更有beta平权激进者认为第二性别群体才是基因突变的残次品。   也正因此,这个华人科学团队所进行的基因测序工作才会遭受如此庞大纷杂的争议,毕竟待到他们的基因研究完成之时,就能一锤定音alpha和Omega是真的更高进化程度的人类,还是除了性染色体基因突变以外与beta无异的凡人了。可以说如今世界上的每一个性别群体都在期待和恐惧着他的研究成果。   话虽这么说,但李嘉丽的表情却说明她并不相信这个极优性科学家真有多高的平等觉悟。   徐长嬴向来是beta至上的极端分子,他笑眯眯地摊了摊手:“阿丽,但我的办案理念也从来没变过——beta才是最适合侦查工作的性别,受压制的社会性别和游离在信息素等级制度之外的绝对理智人格,才最能感知到受害者和施暴者的深层心理。”   说着,徐长嬴又眨了眨眼:“作为被资源倾斜的少数群体,alpha和Omega反而在犯罪想象上受到巨大限制,等级越高侦查天赋越低这是事实,只是从来没被承认过。”   李嘉丽耸了耸肩,“足以被中级审查的性别歧视言论,不过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希望你多多狂妄。”   徐长嬴:“我会继续努力的。”   班杰明放下手中的咖啡,看向徐长嬴手边的薄荷糖,闪电般出手,但还是被正在看手机的徐长嬴抢先截胡,徐长嬴得意地抛了两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班杰明垂头丧气道:“又失败了,真是小气,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吃上头儿的薄荷糖。”   “这辈子都难了,”徐长嬴正嚣张地笑着,手机这时响了,他将手机放到耳边。   徐长嬴开口道,“你好。”   电话那端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性声音,“你好,请问是AGB的艾德蒙警探吗?我是广州公安重案组,我们这边准备去接诸位,请问现在方便吗?”   “是的,我是Edmund,”徐长嬴下意识回道,但是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嘉丽喝着咖啡,突然察觉到什么,看向徐长嬴,她注意到徐长嬴今天时不时闪红点的电子表又开始闪烁了。   “您方便将你的地址和我们说一声吗?我们这边是两个人一辆车,你们那边是三个人一辆车对吗?”对方语气并不是很殷勤,满是公事公办的意思。   徐长嬴瞬间放弃了去回忆这个声音,他道了一声“是的,辛苦了”,就将他们现在的地址说了出来。   放下电话,他对班杰明道,“他们很快就到了,班杰明你去把车开上来吧。”   班杰明比了个OK手势,就起身向大楼里走去。   “徐,你在国内还有什么熟人吗?”李嘉丽靠着栏杆看向徐长嬴。   徐长嬴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了。”   李嘉丽哦了一声,继续看向路边。   警车里,年轻的alpha赵洋放下电话,打着方向盘掉头,“艾德蒙警探,多洋气,咱们局也算是接上国际的轨道了。”   坐在副驾驶的齐枫笑道,“这个人的中文还挺好的,一说话我以为打错了呢。”她和赵洋都穿着淡蓝色的夏季制服,只是她作为女性alpha还穿着不习惯的裙装,一双长腿曲在副驾驶里怎么摆都难受。   赵洋长相凌厉俊朗,就是一身警服也挡不住他身上自带的痞气,他歪着头不客气地嘲笑道:“不好受吧,谁让你刚刚当着方队的面怼夏青。”   齐枫双眼怒睁:“说的好像你好声好气一样,明明是你太明显了,现在好了,今天开了大半天的会接完夏青又要去接这狗屁AGB,午饭都没得吃。”   赵洋嗤笑一声,“算了吧,咱俩谁也不说谁了,再说了夏大教授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以后还是绕着他走吧。真的烦死了,这人不去当他的大科学家非要当什么犯罪顾问,搞得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齐枫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冷不丁道,“林殊华不是说他表弟得的是逆行记忆障碍,智商什么的都没烧坏吗?当年上学的时候也没见他对破案感兴趣,怎么突然转性了。”   赵洋啧了一声:“说好了不提了,哪天说漏嘴了,他们林家又要掰扯个没完。”   齐枫沉默了一小会儿,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路,开口道:“对,就是那个路口吧,转弯,你要打电话和那个艾德蒙说一声吗?”   赵洋打开转向灯,他头也不回,“你拿我手机打吧。”   齐枫拿着赵洋的手机,熟练解锁,点开最近联系人拨了过去。   赵洋看着前面的路面,突然说:“又夏天了,今年香别忘了烧。”   齐枫点点头,手机这时也接通了,于是她开口道:“您好,艾德蒙先生,我们快到了,你们在路口吗?”   “是的,我们在咖啡厅停车场边上,我们两人穿着白色和灰色西装,辛苦。”徐长嬴抬起手遮了遮阳光,向着路口看去。   齐枫拿着手机的手突然顿住了,她猛地扭过头看向赵洋,赵洋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齐枫听着话筒里的男声,手有点抖,她紧紧盯着远处路边的两个人,“我好像看到你了。”   路边的徐长嬴一手拎起西装一手拿着手机,对李嘉丽点点头示意,对着电话回道:“好的,您停到我们这边辅路就行。”   “徐长嬴?”   “嗯?”徐长嬴一下子顿住了,他疑惑地转过头。   丰田下来的alpha女警员还举着手机,隔这一条非机动车道,见了鬼一样望着他。 第4章   大太阳底下,李嘉丽看了看前面的两人,又看了看站定不说话的徐长嬴,她歪了歪脑袋,“没有熟人,是吗?”   咖啡店卡座里,班杰明咬着吸管,“这也太巧了吧,徐不是说他没有亲人朋友了吗?”   李嘉丽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我以前怎么问他还不告诉我呢。”   徐长嬴终于解开了他这几日萦绕心头的不安和疑惑,他全都忘了,十年前的高考,他最好的两个哥们选的都是警校。   没错,就在八年前,徐长嬴还是一个alpha。   徐长嬴的父亲是个beta,而母亲是个普通omega,所以很大概率他应该是个beta,但是十岁的性别检测时他分化成alpha。在这个性别等级森严的世界,成为十分之一人口的alpha注定会活得更加轻松,在21岁之前徐长嬴的人生确实是这样。   他与好友赵洋和齐枫不同,他的头脑更加聪明,当alpha的十年里一直都意气风发,就算高中半途去当美术生,也是以极其优异的成绩进入全国最好的美术学院,大学期间就已经在业内崭露头角。   但是在八年前的毕业季,他突然患上了信息素紊乱症,这种病是第二性别群体的噩梦,多出现在劣等alpha和omega身上,没有根治手段,轻则易感期不稳定,抑制剂无效,重则激素紊乱,器官衰竭。徐长嬴得的就是重症,由于严重的激素影响,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出了严重的毛病。   徐长嬴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直到近三年后他才在北美一个实验机构赞助的治疗中心恢复正常——因为不想再忍受信息素的折磨,徐长嬴主动选择成为一个beta。   其实成为beta还是alpha,徐长嬴都没有太过较真,但当亲身经历之后他才发现这确实是两个极端的处境——身为第一性别群体的beta虽然占据了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却一直成为历史和当下社会里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在alpha和omega面前是残缺的个体,也就是“被阉割过的人类”,因而连beta自己都厌弃beta这个性别。   徐长嬴大概是世界上极少数当过alpha的beta,而且他这个人天生反骨,他当了beta之后反而觉得beta并没有差在哪里,又在机缘巧合下进入AGB成为行动专员,不知不觉就干到了现在。   直到熟悉的面孔以陌生的身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徐长嬴才发现这八年原来过得如此之快,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情早就超出他的预料,比如当年复读考进警察学院的赵洋和特招上公大的齐枫居然都成为了市公安局重案组里的精英。   徐长嬴伸着手摘下了赵洋的帽子,“卧槽,洋子,你现在真是帅气逼人,我真认不出你了。”   齐枫一双杏眼通红,但还在嘴欠道:“他现在可装逼了,要是对组里人说他哭成这个傻逼样也没人信。”   徐长嬴本想乐呵笑两声,谁知喉咙也哽住了。   市公安局重案组组长严建柏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只有alpha老警员田成义和张齐,以及女alpha警员余梅和beta实习生邵巧巧。   余梅第一个察觉到他进来,抬起头道:“严队,您回来啦。”   余梅今年三十一岁,是重案组的大姐头,梳着低马尾,长相颇为英气俊美,性格热情直爽。   严建柏因为早上去市政厅大楼开会,身上还穿着笔挺的制服,他今年四十岁左右,正是在一个刑警的职业巅峰年纪,自有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点点头,“刚回来,怎么就这几个人,巧巧,谈松他们人呢?”   邵巧巧抬起头,语气欢快道:“瑜立哥去上厕所了,刚才夏教授说想去看解剖现场,方队带着松哥一起陪他去了。”   方队是指重案组的方溥心副队长,年纪比严建柏小三岁,也是组里的大家长,而谈松和宋瑜立都是更年轻一些的alpha警员,谈松28岁,宋瑜立32岁。   严建柏看看手表,有些奇怪道,“现在吗?刚吃完饭就去看解剖吗?”   邵巧巧和余梅都重重点点头,余梅幸灾乐祸道:“本来谈松不跟着去,还私底下吐槽人家夏教授是个勇士,结果方队就把他叫上了。”   邵巧巧眼睛亮晶晶,“夏教授和我们开了短会,他还提了好多建议呢,我这边都记好了。”   余梅和她对视,笑道:“四年不见,夏教授现在长得更不得了了,今天荣科长带着他走楼梯的时候行政科的文员都偷偷跑出来看他哈哈哈。”   严建柏摘下了警帽,关上门,又四处看了看,“齐枫和赵洋那两人呢?”   齐枫基本算得上严建柏的关门弟子,从进市局就是严建柏带着干活,而赵洋是齐枫的好哥们,四年前西山连环杀人案立了功进了重案组后也成了组里的顶梁柱。   张齐抬起头,笑道:“这两人在短会上一来一回地呛夏教授,被方哥赶去接AGB探员了。”   严建柏将警帽扔到办公桌上,摇摇头,“这两东西,从来不干正事。”   重案组的办公室与其他刑侦大队办公室不同,中间是八张大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案件资料和泡面饼干等杂物,最靠近里侧的空地左边右边各摆了两张白板,上面写满了日程,空白处也贴满了照片。   严建柏拉开自己的座位,“巧巧,短会的记录拿给我。”   “好嘞,”邵巧巧殷勤地将电脑放在严建柏面前。   “夏教授是指隧道前后的照片的真实性需要确认吗?”严建柏迅速扫视文件,抬起头。   田成义点点头,“夏教授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货车不会凭空消失,隧道前三百米的监控拍到货车,而隧道后五百米的监控没有拍到,经过庆元集团工业园区的监控也没拍到,这三个监控肯定至少有一个有问题。但是之前技术部都检测过视频没有处理痕迹。”   严建柏沉声道,“所以夏教授怀疑是庆元集团的监控有问题?”   田成义点点头:“没错,但是您也知道,警方没有资格进入私人内网调查,如果调查,也是说明怀疑庆元集团内部有凶手,但庆元集团的地位摆在那里,我们没有证据也不能随意开展工作,所以赵洋那小子就是这里呛的夏教授,说让夏教授想办法让他们进去查庆元监控。”   严建柏揉了揉太阳穴,“这小子真是的,不过夏教授说的对,我们得放心上。”   523大案已经过去两星期了,这两星期整个城市公安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在7个区排查了快六百万人次,还是毫无线索,今天早上严建柏带着赵洋齐枫开的会就是上面授意开的,珠三角的公安精英几乎都来了,可见这个案件的级别。   毕竟在日流量过万的艺术馆放死人做的艺术品,性质实在是太过恶劣,而且受害者身份复杂,要不是AGB帮忙,他们现在对于其中两个外籍人员的身份都不清楚。   组里的年纪稍长的alpha警员张齐开口道:“其实赵洋说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夏教授的身份确实有可能帮助我们去进入庆元内部检查监控,毕竟这是最关键的突破口之一。”   夏青除了最引人注意的极优性alpha身份之外,他的身世也异常显赫。他是生物科技集团兴安创始人林光霁的亲外孙,24岁博士毕业那年参与了西山连环杀人案,依靠他的信息素基因溯源技术,通过西山灭门案受害者里的小女儿手指甲缝中不到千分之一微克的信息素确认了凶手的基因谱系,随后与公安基因库里的凶手亲叔叔的基因比对上,从而一举告破了长达八年的大案。而林家也在这一年向外公布了这个公子的身份,当时铺天盖地的报道将夏青彻底推到大众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夏青的科研成果不断,不仅在国际上成为炙手可热的LSA预备首席,又在前年回国当了中大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兴安集团更是将旗下最大的十亿级别实验室交给他主持,等同于这个年轻人把握着兴安集团真正的命脉,因而他也被称为是兴安的二当家,所以监控的事情,夏青出面未必不能解决,或者说,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但是,”严建柏严肃道,“我们警方办案有自己的流程,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夏教授帮助我们做职责外的事情。”   张齐道:“方哥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把赵洋赶走了。”   严建柏叹了口气,低头正要继续看报告,门被敲了两下,“我们回来啦。”   所有人抬头,看见赵洋和齐枫笑嘻嘻的,身后跟了三个陌生的面孔。 第5章   重案组不是没有和国际组织合作过,但是他们确实从来没有见过AGB的beta专员,尽管进入新世纪之后,性别平等的呼声越来越高,但是基于第二性别而建构起的社会基本思想不可撼动。第二性别的alpha身体素质和领导力都普遍高于其他性别,这是科学事实,因此在公安领域,alpha占有绝对的优势。比如市公安局的重案组,除了凭借技术人才名额破格录取的邵巧巧是beta,其他警员全是清一色的alpha。   AGB作为著名的国际性刑事组织,专员选拔十分严格,在所有人的概念里,几乎不可能有beta能够进入其中。但面前这个青年不仅是beta,而且还是行动小组的组长,衣领上不同于普通专员的单钻橄榄枝胸针让重案组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埋下很多疑虑。   徐长嬴简单和重案组办公室里的人都认了一圈,严建柏和方溥心其实都提前想好了如何分配新来的国际专员和顾问的工作,所以严建柏热情地要留徐长嬴三人坐下来,简单探讨一下当前案件的进度,却被徐长嬴拒绝了。   “谢谢严队长,但是请问今天我能否先去看一下受害者的解剖现场?”   严建柏和组里老大哥张齐对视一眼,只停顿了一秒,“当然可以,正巧我们另外两个警员陪着犯罪顾问夏教授在解剖室,我再派人陪您去。”   话音未落,赵洋和齐枫都举起手,“严队,我们俩陪去就行了。”   严建柏被这两人整得摸不着头脑,点点头,“那你们带徐探员去吧。”   门关上的时候,严建柏又抬起头:“我原本想说什么来着?”   邵巧巧摸了摸脑袋:“洋哥和小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   余梅:“难道是因为那个beta长得很好看?”   宋瑜立:“啊?”   田成义端着保温杯:“确实很好看。”   张齐:“嗯。”   市公安局在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边上,主楼年代比较久远,是上世纪八十年建造的了,远远看去前两年才重新上漆的外墙依旧遮挡不住岁月的斑驳。尽管老建筑没有拆,但新世纪以来市局在原先的基础上增添了其他新的建筑,如新的法检中心和行政副楼。   由于此次的死者尸体是近几十年来最怪异的,所以法检中心给其安排了专门的解剖间。因为余梅提前打了电话,警员谈松已经提前在法检中心门口等着了。   谈松和徐长嬴赵洋等人一般大,性格比起赵洋稍微稳重些,但也比较热情,和徐长嬴三人握了手,就带着三人往里面走,“夏青教授和法医张之华主任在里面,刚刚夏教授还指出了关键的细节,咱们正好进去详谈。”   徐长嬴跟在谈松走在最前,走廊越走越阴冷,奇怪的味道也无法掩饰地漂浮在空中,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谈松踩了一下铁门边上的开关,门就缓缓拉开,白炽灯光将他的眼前照的白花花一片。空旷简陋的解剖室里并排摆放着三台手术床,上面是被拆解后平放的受害者尸体,此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正对着第二具尸体低声交流着,边上一个身姿挺拔的刑警站在一旁仔细听着。   “方队,AGB探员到了。”谈松说了一声,那个刑警转过身,正是方溥心,他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长相端正英俊,比起严建柏更有些亲和力。   “您好,我是方溥心,您是徐警官吧,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诸位了。”方溥心迎上前来,与徐长嬴李嘉丽班杰明三人一一打过招呼,应该是刚刚余梅打过电话的缘故,方溥心对徐长嬴的身份没有显露出吃惊神色。   只是从始至终,只有不远处的法医张之华在方溥心介绍时冲他们点了点头,另一个青年背影头都没抬,似乎并不在意门口新来的人员。   看方溥心和赵洋等人的态度,他们应该已经习惯那个背对他们的挺拔身影的行事风格,而在方溥心花一秒钟思考要不要将夏教授介绍给这三位国际探员的时候,徐长嬴已经帮助他掠过这个问题,他径直走向第一张手术床。   “这是412号吗?”   “是的,”方溥心点头,陪着这个beta探员围在第一张手术床边上。   已经拼凑好的421号女性尸体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死者去除掉黏土的面庞上依旧保持着展品呈现出的惊恐表情,经过清理后的皮肤重新裸露在空气中,呈现出干瘪古黄的形态。尸体的四肢和躯干虽然被拼凑在一起,但是僵硬的肌肉无法再改变回正常的姿态,所以只能尽量平放着,就像一堆可怖的人偶碎片。   死者的皮肤、眼球、舌头都经过防腐和塑化处理,因此尽管死亡时间长达4个月,但依旧栩栩如生,只是一旦想到面前的并不是人偶或者塑像,而本身就是活生生的人类后,旁观者心中只会涌起深深的恐惧,这份恐惧正是来自于本能,远离死亡的本能。   徐长嬴接过赶来的法医助理小秦递来的手套,他弯腰查看了尸体的分割处:“这里太光滑了,是死后处理的。”   小秦点头道:“没错,死者整个身体各处的防腐水平十分一致,所以应该是完整的做完浸液式防腐处理之后,再进行塑化处理,在后续做造型时为了埋入支撑用的铁丝和竹条才进行分割的,这种处理手法非常复杂,只有国外一些标本师能够掌握这种技术。”   班杰明摇摇头道:“凶手没有正常人类的同理心,典型的APD,反社会人格患者。”   原本有些空旷的大解剖间因为徐长嬴等人的到来,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并以第二张手术床为楚汉河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第一张手术床边上站着三个国际专员、方溥心、赵洋、齐枫和法医小秦足足七个人,而第三张手术床边上只有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以及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谈松,那穿白大褂的两人都在仔细观察着第三具尸体,几乎听不到交流声。   徐长嬴翻着手术床头的记录牌,“赵兰月,24岁,Omega,广东人,身高168,生前体重约47kg,死亡时间约2月初,这三个人体重身高都差不多。”   小秦点头道:“是的,年纪也相似,死亡时间也一致。”   白炽灯下,徐长嬴的视线钉在手术台上,他开口道:“我能看一下尸体腹腔内部细节吗?”   小秦:“当然可以。”   说着话,小秦就又带上一对长款的塑胶手套,看上去像清洁工用的,他将尸体整个腹部打开了,就算之前看过解剖,赵洋和齐枫还有站在中间看两头热闹的谈松见到这一幕都觉得汗毛炸开,毛骨悚然。   班杰明悄悄地往齐枫背后站了站,齐枫看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法国佬,也心里了然,不去说他。   但除了专业的小秦,还有一个人不觉得这一幕多瘆人,那就是徐长嬴,徐长嬴弯腰靠近了些,就像是在观察真正的标本一样,他指着腹腔内部已经干燥的脂肪:“这个能摸吗?”   小秦大方道:“您不是戴了手套吗?随便摸。”   “哇谢谢,”说完徐长嬴真的直接上手摸了起来,摸了两分钟班杰明终于忍受不了了,“徐你摸好了吗?我有点难受,感觉好像我肚子里也被摸了。”   “好了好了,矫情什么。”徐长嬴头也不抬。   齐枫虽然也不好受,但此时强撑着一脸好奇:“你们不是一个team吗?你的心理素质差好多哦,李女士都没说什么。”   李嘉丽抱着胳膊,毫不留情,“他是常青藤派的实习生,学历高,实战能力低,还要再多干几年才习惯。”   徐长嬴这时终于站起身,他歪着头,“这个凶手的水平很一般啊,赶时间吗?这可真奇怪。”   赵洋问道:“为什么很一般,又奇怪什么?”   徐长嬴道,“尸体内部的脂肪和组织处理地很匆忙,表层坑坑洼洼的,我本来还在想如果是一个凶手,那犯罪人像侧写比较好做。”   方溥心注意到李嘉丽不停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徐长嬴的发言,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他问道:“犯罪人像侧写?”   徐长嬴点头道:“国内公安是不是不常用,因为AGB遇到的麻烦立场和情况比较多,所以侧写用处比较大。如果在这个案子里的三个受害者都指向同一个凶手人像,那么他应该年龄28岁到35岁之间,身高一米78到一米83之间,体重70到80kg,性别为男性beta或者男性劣性alpha,身体有性功能障碍或者信息素匮乏症,面部有明显疤痕,后背或者腰间至少有一处较大面积刺青。”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站在第三张手术床的法医张之华都抬起头看向人群。   谈松走过来,看了看手术床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徐长嬴,“这是怎么得出来的?侧写能写的这么细节吗?为什么凶手脸上有疤和身上有纹身都能从受害者身上看出来。”   李嘉丽没有抬头,依旧在速记,似乎习以为常,徐长嬴抬起头,“我猜的。”   谈松:“猜的?这怎么能用来办案呢?”   徐长嬴摆摆手:“其实还是有一点点依据的,比如从三个受害者的身高体重以及年纪能够推算出凶手的相应身体特征,比如根据全球二万一千六百起案件统计的犯罪数据,犯罪者会认为身高低于自己6公分到12公分之间的受害者最佳,体重也是这么得出的,并且受害者的年纪均为20到24岁,参考整个案件作案手法,所以凶手年纪也能有所框定。”   方溥心抬抬手,止住了要反驳的谈松:“犯罪人像侧写在国际上某些地区比较常用,但我们国内公安办案现在依旧以重视真实线索和物证的传统刑侦手法为主,所以不常接触,徐警官辛苦您继续,我们很需要您掌握的扩展领域的知识技能。”   徐长嬴笑了起来:“也没办法继续了,因为刚刚说的都是错的。”   赵洋啊了一声,“那你刚刚还说这么多?”   他脱口而出的语气太过熟稔,他自己没意识到,但敏锐的方溥心眼神一动。   徐长嬴摊摊手,看向所有人,“所以我一开始说了呀,如果凶手是一个人,犯罪人像侧写就很方便,可惜不是一个凶手,或者说不是同一批凶手。”   众人均沉默了,连李嘉丽都抬起头,“不是同一批?为什么”   “时间线不对,逻辑断了,”徐长嬴开始掰手指,“HEART艺术展览的对外公开征集消息是去年11月发布,截止到今年4月15日,而这3个死者的死亡时间都在4个月左右,也就是今年2月死亡的,所以凶手进行尸体处理的时间不会超过2个月,但HEART公司内网的病毒是1月份植入的,这里犯罪的时间线和行为逻辑存在断裂。”   众人听得认真,但方溥心和谈松,包括已经停下工作的张之华的脸色都越来越古怪。   实习生小秦没有听懂,问道:“什么断裂?这不是正好吗?”   “凶手如果早早准备参赛,他应该会提前准备的是作品,而不是破坏监控的病毒这些并不那么重要的事情,3个,或者说5个死者如果都在2月死亡,又在4月10日送去仓库,这是一个非常紧凑和怪异的劳动量,就算进行尸体处理的凶手不止一人,也不应该是这个逻辑。”   在场所有人的的心跳几乎都慢了半拍,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徐长嬴语气平淡但极其残酷道:   “如果是我,我会杀掉一个受害者进行处理后再继续杀下一个,毕竟前者已经进行了防腐处理成了永久的艺术品。”   “除非,提供尸体的和处理尸体的是两波人。”   “啪嗒,”那是谈松手里的录音笔掉地上,他赶紧弯腰捡起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看着徐长嬴,接着又看向另一个方向:“和,和夏教授说的一模一样!”   赵洋和齐枫脸色一变,他们抬头看向徐长嬴,只见他依旧表情如常,此时其他人都将视线转向第三张床的方向,只见那里原先弯腰查看尸体腹部的人缓缓站直转过了身,紧接着,一双如水般淡漠的眼睛看向了人群中间的beta青年。 第6章   冰冷空旷的解剖室里安静了足足三秒。   率先开口的还是重案组副队方溥心,他温和地看向徐长嬴:“方才夏青教授也说了时间线的问题,指出应该是两波人接力犯罪,分析的过程和徐警官的很一致。”   “哈哈哈这么巧吗?”徐长嬴突然朗声笑起来,他绕过手术床,阔步朝着里面走去,站在身姿如松的白衣alpha面前,伸出手,“您好,我是AGB的徐长嬴。”   alpha还戴着口罩,一时根本看不见他的情绪,他只是盯着徐长嬴的脸看了一会,却不知为何没有伸出手。   正待解剖室的气温似乎要降到零下的时候,alpha低下头看了看徐长嬴戴着手套的手,以及自己也戴着手套的双手,又抬头看向徐长嬴。   徐长嬴恍然大悟:“哦对,我刚摸过受害者,不好意思,我脱一下手套。”   站在一旁围观一切的齐枫伸出一只手狠狠捶了一下赵洋,赵洋突然被锤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失声叫道,“疯子你揍我干什么!”   齐枫:“看你不爽。”   “不用,”冷漠清冽的声音响起,白衣alpha低头扯开自己的两只塑胶手套,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淡漠至极又俊逸至极的脸,“我叫夏青。”   徐长嬴却没有再伸出手,他只是笑眯眯地盯着对方的脸看了足足三秒,转而绕到第三张病床另一边,和法医张之华热情握着手——握的是张法医的两个手肘,“您好,我叫徐长嬴,很高兴认识您,二位刚刚一直在看什么,我也能看看吗?”   张之华只觉得今天面前出现了一张又一张漂亮的脸,这让常年待在冰冷解剖室里的他不免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连忙点头道:“当然可以,徐警官请便,刚刚夏教授在和我观察463号的腹部创口。”   “好的谢谢,我不客气了。”徐长嬴嘻嘻笑着,弯下腰仔细盯着463号受害者躯干的腹部。   众人又跟着聚到第三张床边上,夏青没有再戴上口罩,只是微微低着头,不知道是盯着尸体还是面前beta探员的头发。   “腹部的这个伤口,你认为是用什么器械导致的?”夏青突然开口,声音清冷。   张之华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正迟疑着要开口,另一个声音已经先他一步回答了:“0号或24号手术刀,下刀处在胸腔隔膜下两指处,是典型的肝脏或肾脏手术剖腹位置,但有后续的粗糙扩大痕迹。”   小秦有些汗颜:“好快,我都没看出来。”   “等等,”方溥心猛地抬起头,看向刚刚说话的徐长嬴,“什么意思?”   徐长嬴指了指死者腹部的创口,“三个受害者腹部最重要的创口都是一样的,死亡前先由手术刀开腹,死亡后又被二次扩大,我其实刚刚也没看出来。”   说完,他就察觉到对面一双眼睛望着自己,他抬起头,发现正是夏青,他的眼睛在白炽灯光的照射下清澈如镜子一般,让徐长嬴猛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但是很快,夏青就又收回视线,转向了手术台上的尸体。   这时张之华用手仔细摸了一遍,才有些颤抖道:“是的,这是两个不同的创口,只是第二次开腹的创口太大,把前面覆盖了,很难看出来。”   谈松举着录音笔毛骨悚然道:“难道与器官贩卖有关?”   几人立刻仔细查看了一下三具尸体发现腹部的伤口痕迹一致,都是由一条平整的纵向伤口二次延伸,缝合痕迹也十分粗糙。   如果是第一批罪犯先将受害者们专业开腹取出器官,再将尸体交给第二批的“艺术家”做成残酷的艺术品,这该是多恐怖恶劣的集体性犯罪。   李嘉丽站在一边感慨道:“assembly-line work,流水线犯罪。”   齐枫摇了摇头:“怪不得凶手是两波人,负责的业务都不一样。”   方溥心看了看手表,“去联系严队,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市公安局特别重大案件小组办公室,下午三点。   所有人盯着白板上的一组照片,上面是三具女尸的腹部细节照片,惨白的皮肤被巨大的伤口分开,露出未去除干净的已经干燥的黄色脂肪和红色血管网。   严建柏神情严肃,对着屏气凝神的众人总结了案件的重大转折:“根据法医张主任提交的新报告,以及夏教授刚刚的讲解,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猜测523案件的犯罪是由两个不同的犯罪团队接力完成的,第一个是以取出死者器官为犯罪动机的凶手团队,他们也极有可能是杀害受害者的直接凶手;第二个是接收刚刚死亡的死者躯体并进行残忍的加工,包装成艺术品满足某种变态心理的犯罪团伙。”   方溥心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他翻着手中的纸质资料,皱着眉头道:“一直以来不清楚的犯罪动机解开了一半,至少能够确定三位死者的死因是与器官贩卖有着重大关联——谈松和宋瑜立,你们接下来负责去全国公安系统寻找近三年的非法器官贩卖卷宗,寻找突破口。”   谈松和宋瑜立齐声道:“是!”   严建柏敲了一下手中的文件,环视办公桌上的所有人,道:“接下来,我们需要解开的是另一半的谜题,那就是将死者做成人体塑像的残忍行径的动机是什么?他们又是如何与第一个器官贩卖的组织接触的?此前是不是有过相似的案件?”   办公室里的老式柜机嗡嗡的运转,如风扇一样向外吹着冷气,南方夏天的刺眼日光从百叶窗照在里层的白色纱窗上,原本宽大的办公桌拼成的会议桌因为新的人员的到来变得十分拥挤,严建柏和方溥心坐在最靠近白板的桌子最前方,严建柏右手边依次是夏青、李嘉丽、齐枫,而方溥心左手边依次是新来的国际刑警徐长嬴、赵洋、班杰明。谈松等其他重案组组员则各自找了椅子板凳依次挤在剩余的位置。   因为没有人发言,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这时一阵连续不断地“沙沙”声音就格外明显,宋瑜立等人都不由得偏头去看声音的来源,那是新来的AGB的beta专员正拿着钢笔在一张纸上不知道在画什么。   其实刚刚严建柏发言的时候这人也不抬头地画着,就像上课当着老师面开小差的学生。   严建柏见没有人发言,便轻咳一声,抬起头点了正在奋笔疾书的青年专员:“徐警官,你这边有什么想法吗?”   所有人便又将目光都放在了这个国际刑警身上,谁知徐长嬴依旧不停笔,头也不抬道:“我想先听听夏青顾问的想法。”   此番言行实在是过于轻浮,在场不少重案组组员心里对这人的印象立刻大打折扣,他们又不免得去看这个徐长嬴其他两个alpha同事的反应,却发现那个女性alpha和白男alpha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组长有什么不妥,也神情自然地靠在椅子上等着夏青发言。   最奇怪的是,一向最毒舌和反感别人装腔作势的赵洋齐枫这两货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赵洋还伸着脖子看徐长嬴画的内容。   宋瑜立歪过头对着张齐悄声道:“国际咖就是拿腔作调。”   余梅挑挑眉:“夏青极优性都没拿这么大咖呢。”   严建柏并没有再为难徐长嬴,而是转过头,语气和缓道:“夏教授您的见解如何?现在线索还很少,您对于凶手的推测可以帮助我们缩小侦查范围。”   夏青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办公桌上的暗流涌动,他那漂亮的面庞上没有什么情绪,平静地开口:“根据时间线和案件细节,如果要在2个月内完成对5个受害者的处理,处理死者的人数应该在2到3人,这是最保守的数字,前提需要凶手之间分工明确,可以从自由标本师、自由雕塑家相关群体进行排查。”   此言一出,众人仔细思索了一番,发现确实比较合理,方溥心点头赞同道:“我认为夏教授的猜测十分合理,作者整个犯罪行为都十分谨慎,无论是寄送展品之前还是设计取走展品之后,都做了万无一失的提前准备,如果不是这次展品被安保意外打碎,甚至根本不会暴露出如此恶劣的罪行,2个月到50天内处理5个展品,时间确实过于匆忙。”   “是吗?我认为作者应该是一个人。”   方溥心突然顿住,所有人都将目光再一次汇聚在办公桌一端的beta身上。   徐长嬴终于画好了他手里的东西,他将钢笔笔帽合起来,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他立即回过神,抬起头望向对面注视着自己的年轻教授,展颜一笑:   “夏顾问的推理没有问题,非常合理,但制作五件展品的作者并不是多人组织,而是一人,而且,在场的诸位应该都见过。” 第7章   此言一出在场无一人不惊讶无比,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称得上惊世骇俗。坐在徐长嬴边上的赵洋脸上都有些异色,宋瑜立率先发起了质疑,他对徐长嬴的先入为主的印象过于不佳,因此语气间少了许多客气:“徐警官,那么你说凶手,哦不,作者只有一个人的依据是什么呢?毕竟我们现在并没有任何其他线索,以及你说我们见过凶手,这更是奇了怪了,辛苦您来给我们解释一下。”   徐长嬴立刻点点,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语气的火药味,而是站起身将两张彩页贴在另一块白板上,转头看向宋瑜立,“这是我的依据。”   所有人很快看清,那正是从HEART此次展览提供的作品册撕下来的,署名THE TEN也就是10号凶手的5件作品照片。   宋瑜立不满道:“这5张照片是展览提供的展品照片,我们所有人都看过,请问这上面有什么线索说明制作者就是一个人呢?”   他身边的谈松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在解剖室里见过这个奇怪的beta警探的表现,他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思及于此他便看向对面的犯罪顾问,却见夏青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白板,他的脸上并无任何被冒犯的不满。   徐长嬴盯着5件作品照片看了几秒,似乎在斟酌用词,很快他转过身,“惧,恸,泪,惶,悔,虽然是3个泥塑和2个青铜,但风格一致,赤裸的人体尽可能扭曲肢体,与脸上挣扎、痛苦、惶恐等表情一同构成这所谓艺术的姿态表演,”徐长嬴指着照片上的展品,望着宋瑜立的眼睛,让脸上的轻松笑意不知何时荡然无存,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一样问道:   “望着这五个展品,你内心第一瞬间出现的情感是什么?”   像是被徐长嬴过于炙热的目光灼伤似得,宋瑜立立即移开了视线,不再与他对视。徐长嬴和宋瑜立都没意识到,这一瞬间坐在办公桌上的所有alpha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就像是来自等级更高的信息素压制一般。   赵洋悄悄地攥住了手掌,心里的迷茫一闪而过,那是怎么回事?   宋瑜立:“情感?我们能有什么情感?我们是破案的,又不是鉴赏艺术品。”   “是吗?”徐长嬴抓了抓脸,他站在白板前,他那张英俊面孔笑起来自带邪气般,他沉声道:“我以为alpha会比我这个beta要更敏感呢。”   “优越感。”   徐长嬴望着一屋子的alpha精英,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他简直像是引诱犯罪的教唆者,他语气放缓,声调降低:“女性面庞痛苦地扭曲着,她们浑身赤裸,四肢被摆成普通人无法做到的姿态,哪怕是站在一旁的路人也能从中享受到围观弱者挣扎的快感,并分享施暴者的优越感,这些情绪源于最基本的性冲动,也是支配性别犯罪的最大犯罪动机。”   说着,这个年轻的beta探员摊开双手,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如果我是制作活人塑像的作者,我会在制作过程中享受这种洋洋自得的情绪,因为这是我平日里获得不到的快感。而根据AGB记录在册的数万起性别暴力案件统计,性暴力犯罪者在对尸体进行肢解、侵犯、煮食等破坏行为,动机正是源自于未满足的性冲动。   这种原始欲望的变态释放往往伴随着暴力倾向,因此集体创作的可能性至少降到百分之三十以下,除非这个创作集体互相包容,彼此认可且崇拜,但情绪如此平和稳定又怎么可能实行变态犯罪。”   在场的老警察都目瞪口呆,坐在夏青边上的李嘉丽扶了扶额头,低声自语道:“果然,又是老样子。”   除了三个女性alpha和beta邵巧巧,在场的男性alpha很难不被徐长嬴这一段性别分析而中伤,就连谈松都犹豫一下最后挣扎道:“仅仅凭借徐警官你的直觉?就这么认定制作者只有一人是不是太离谱了!”   “对,”徐长嬴一脸无奈,但理直气壮道,“毕竟现在诸位给我提供的除了这五张照片和三具尸体,一条有效线索都没有,如果夏顾问可以运用理性思维,根据紧凑的作案时间来推断制作者是多人,那么我根据犯罪心理来分析推理制作者是单人又为什么不可?”   班杰明小声道,“这也算侧写啦,不是直觉啦。”   赵洋扭过头:“你怎么还有口音。”   班杰明更小声了:“是徐教我的。”   徐长嬴完全投入到案件之中,他这时候六亲不认,不知情的重案组组员听到这一番话心里都不太好受:   如果说之前的徐长嬴的“艺术鉴赏”玄里玄乎,那么他将夏青拖下水的辩白则显得有理有据了,不过宋瑜立等人对于这个外来的beta的观感变得更加糟糕,这是一种违背他们一直以来坚定认知的不适感——一个beta不仅大肆发表针对alpha缺陷的心理分析,并且居然还透露出以beta性别为荣的优越感,除了女性尤其是“茶水小妹”邵巧巧感到说不清的愉悦,其他人都不免被冒犯到。   什么叫alpha会更容易从这些艺术品里获得优越感啊,听上去简直就是在说alpha天生更容易犯罪。   宋瑜立此时也开始对案件较真了,他道:“当然可以,但是我更加疑惑的是,为何徐警官能够笃定10号凶手是一个人,并且还说我们都见过?”   “问得好,我刚刚都忘了一起说了,但您先等一下,”徐长嬴右手握拳轻轻敲了一下左手心,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弯腰要去摸那一堆废纸,赵洋动作迅速又默契地将两张纸递给了他,徐长嬴没想其他直接就接了过去,也没道谢,转身将手中两张A4纸贴在了两张彩页的下面,那上面是五个钢笔速写的人体,栩栩如生,简单利索的线条和硬朗的阴影就勾勒出5个展品简化后的人体结构。   他摸了摸鼻子,但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刚刚是犯罪心理分析,接下来就是我个人的一些跑题的艺术鉴赏了。”   宋瑜立等人看着这个怪异狂妄的国际探员脸上居然露出一丝腼腆,顿时无语——刚刚原来是专业的学术分析吗?   “支持我判断制作活人雕塑只有一人的,不仅是性暴力犯罪心理,还有这五个展品的创作主题和艺术水准。假设这一套人体塑像是集体创作,那么就必然需要这个团队每个人的创作水平成熟且一致。这是因为与其他工作不同,艺术创作中多人合作一定是难于单人创作,这期间需要牺牲许多的灵感和艺术思考,不过作品的质量确实会得到提升。”   “但是,正如前面所言,这五个展品的表现主题和意图是肤浅且平庸的,而方才的解剖照片各位都能看见,腹部的缝合手法十分粗糙,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察觉到与之前的手术伤口不同。”   徐长嬴走到另一块白板前,“此外,我注意到三位死者的脚踝部位与足跟采用了螺丝定位,这是很门外汉的塑像固定方法,而且死者的腹部和臀部脂肪组织处理的很不到位,能看出明显的凹凸不平,所以凶手在后期做了填充处理,因此我们才能看到皮肤上很多针孔,当然这些在后期泥塑或者油漆处理后就看不出来了。”   徐长嬴歪着头指了指严建柏边上那块贴满尸体解剖照片的白板,严建柏和方溥心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徐长嬴沉浸在自己的推演里,但赵洋和齐枫敏锐察觉到了办公桌上气氛的变化——重案组之前根本没有关注尸体,也就是人体艺术品上的处理细节代表着什么,不如说,刑警不了解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没想到面前的这个beta警探不仅注意到了,而且还在短时间内快速串联起犯罪行为。   徐长嬴又站直了身体,他左手插兜,整个人看上去颇为洒脱,散发着与其年纪不符的,海量实战经验带来的独特自信,“诸如此类的粗糙痕迹还有很多,我认为后期法检小组可以再重新就这些重点做一个报告,也可以作为制作者赶工的推断依据,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说着,徐长嬴在众人的视线里环视了一圈,似乎在找着什么,这时他看到了夏青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而夏青本人的目光正静静停留在他的身上,徐长嬴一边压制住心底的情绪,一边大步走过去。   “夏教授,介意我用一下你的电脑吗?我只用浏览器。”徐长嬴笑眯眯道。   这个冷若冰山的帅气教授面上没有什么波澜,点点头,将电脑转向他,“你随意。”   徐长嬴低头很快就敲起了键盘,因为他弯腰站在严建柏和夏青的中间,所以与夏青挨得很近,近到他能闻见夏青身上淡淡的衣物洗涤剂的味道。   徐长嬴没有抬头,夏青却敏锐感知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对上了赵洋复杂探究的目光,但对上视线后,赵洋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啊找到了,确实没记错。”徐长嬴将电脑转了一圈,面对所有人。   一张复杂诡异的雕塑照片铺满了整个显示屏幕,那是一道巨大的青铜门,上面或站或立或坐着数不清的人,扭曲的人体包裹着门框,给观看者带来充满诡异和威胁的不安感。   徐长嬴庆幸自己的底子没丢干净,记得没错,他抬起头:“如果展览的参观者看过图上这个雕塑作品再去看10号凶手的这5件展品,应该都能发现,后者不过是粗糙可笑的抄袭品。”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就像是玩找茬游戏一样。   不一会儿,坐在最后面的邵巧巧慢慢地举起了手,徐长嬴瞥见了她,便笑着问道:“怎么了?”   邵巧巧是重案组里年纪最小的,今年才25岁,她语气怯生生的,但眼睛亮晶晶的:“徐警官,我这边离得有点远,而且我怎么都看不出来抄袭呀?”   “哦,稍等,”徐长嬴阔步走到白板将画着人体速写的两张纸抽了下来,他叠了一叠纸张,将一个速写单独折出来,又将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放大,“412号,左上方这个人体。”   接着他折了一下,又比在电脑上,“456号,左下角这个男性人体,能看出来吗?”   很快徐长嬴就在众人面前找到了五个展品的“借鉴原型”,众人的眼神越来越震撼,他竖起食指:“是不是几乎等于照抄?甚至除了256号以外的展品都是将男性塑像姿态直接搬运到女性身上,如此创作手法——”   徐长嬴忍不住轻笑一声,“也不是不能参加展览,毕竟他也不是当代艺术家里干的最过分的。”   齐枫道:“这么抄都没人发现吗?”   徐长嬴摸了摸下巴,他站在夏青边上低头看着电脑屏幕:“这一点确实奇怪,雕塑作品抄罗丹就算了,还逮着《地狱之门》这一个名作抄,简直就像小说抄鲁迅,油画抄梵高一样让人佩服胆量,毕竟国内的美术课本里普通学生都学过,就算一时想不起也会觉得眼熟。”   办公桌边上余梅低声问谈松:“哎,你眼熟吗?”   谈松翻了一个白眼:“他妈的老子初高中的美术课都被班主任占了上数学,还眼熟呢,我刚刚还在想罗丹这么耳熟,是不是CBA里的哪个队里的前锋。”   邵巧巧偷偷捂住了嘴巴才没有笑出声。   这时严建柏开口道:“如果是抄袭的话,在人体塑像制作上会加快进度吗?”   他问着话的时候先是看了看夏青,然后又看向了徐长嬴。   徐长嬴低头看向alpha,只听到对方语气肯定道:“人体塑化处理可以在2星期以内完成。”   严建柏的目光又回到徐长嬴,徐长嬴没有再去看夏青,他道:“凭借我对艺术创作的浅薄认知,我认为会加快三分之二的进度,因为抄袭就解决了艺术创作的最大工作量,我今天还注意到412号的两只脚底都打了螺丝加装了铅块,我怀疑凶手甚至都没有起草稿,做的差不多了才发现塑像站不住。”   齐枫突然开口道:“那你的艺术水平确实勉强不差。”   话音刚落,赵洋就没忍住笑了出来,宋瑜立一脸奇怪地看向余梅:“他俩抽什么风?”   余梅耸耸肩,宋瑜立又转头看向谈松,谈松也摇了摇头。   “只够糊口饭吃咯,考上AGB之前我都是在天桥底下画肖像的。”徐长嬴开玩笑似道,重案组其他人都云里雾里,但是一开始沉重的气氛散去了许多。   只有离徐长嬴最近的夏青静静地盯着徐长嬴垂在办公桌上的手指看,那双纤长有力的手中的几根手指都有变形的痕迹,接着他又抬起头看向徐长嬴的脸。   徐长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察觉到夏青的目光,他僵了一下,站直了身体,将电脑转回去,“谢了”,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严建柏和方溥心低声讨论了一会儿,交换过眼神后,严建柏清了清嗓子道:“所以现在我们对于第二阶段犯罪的人员组成大致分为两种猜测,都十分合理,所以,还是请问徐警官,你之前说的我们都见过凶手可以再解释一下吗?”   这时众人都精神一震,这才想起这个AGB的beta探员一开始吹的巨大牛逼。   徐长嬴刚坐下来,听到严建柏问这句,啊了一声道:“对,我刚刚又说忘了。”   接着徐长嬴看向所有人:“因为我们在国外并没有渠道得到艺术馆里的监控视频,但是各位警官应该都至少看过一遍了吧?”   一直没有发言的张齐说道:“都看过,而且我和老苗两个人看了两遍,犯罪后的凶手很大可能都回到犯罪现场参观,以此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这是常识,你应该是指这个吧?但是这可行不通,艺术馆的人流量一天在2到3万,几乎就和流水一样,想要从十天的监控里面找到凶手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徐长嬴摸了摸下巴,他扭头看向班杰明,开口道:“班杰明,平面图是不是在你那里?”   班杰明点点头很快从包里翻出一叠文件,徐长嬴缓缓开口道:“其实到现在都是我个人不成套数的推理,但是我觉得这是当前比较好的一个筛选方案。”   徐长嬴将文件向前推了推,手指敲了敲三处:“这是市局之前提供给我们的艺术馆内部建筑图,我刚刚和方警官确认过了,五个塑像分别因为材料和表现情绪主题的不同被分散在三个方向,并且这次艺术展览占地在2000平左右,一共有三个厅,如果一个展品看30秒,全部逛完需要3天。”   “但是,作者不是去看展品的。”徐长嬴抬起脸,脸上流露出一丝胸有成竹。   徐长嬴转过头看向张齐:“作者就如同电影的导演,他进入电影院是唯一背对大银幕的人,他需要看观众的反应,因此10号凶手需要从观察别人对待自己作品的态度里寻求成就感,所以他在每个展品面前停留的时间我认为绝对不会低于5分钟,而正巧,五个塑像在三个方向,按照主办方‘漫游城市’的创意,也并不在同一条参观路线,或者说必须要走三遍才能完全参观完五个展品——”   在场所有人都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如果对三个角落里的监控视频里进行筛选,将每一个监控里停留在5个展品前超过五分钟的人员都筛选出来,就会大大缩减搜查范围。”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8章   “五分钟。”   一个冷静的年轻声音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夏青抬起眼,修长的手指里捏着一支钢笔,抛出质疑,“是怎么得出来?”   徐长嬴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是这人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较真,旋即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我猜的。”   谈松失声叫道:“怎么又是猜的!”   话音刚落,齐枫就不客气地狠狠踢了他小腿一脚,谈松小声唉哟一声,一脸委屈地看着齐枫。   李嘉丽这时一脸了然地问道:“你自己估算的吗?”   徐长嬴不好意思一笑:“对的,我估算的,五分钟刚刚好算是临界值,将路人和嫌疑人隔开,毕竟这种东西总没有方程式可以算出来吧。”   谈松哦了一声,“确实。”   但这时夏青将笔放在一旁,道:“可以算出来。”   被突然反驳的徐长嬴一脸呆滞:“啊,可以吗?”   众人此时也好奇无比,余梅问道:“夏教授,这种时间怎么算出来?”   夏青道:“用大数据算法技术可以将三天的监控中的人流数据转化成可视化数据,计算出这五个展品的人均观察时长,再进行人员筛查。”   方溥心有些欲言又止,夏青又平静地补充道:“兴安的技术部团队今天就可以参与数据处理。”   方溥心神色瞬间放松下来,他眼中满是敬佩和赞许:“那就多谢夏教授了。”   徐长嬴摸着下巴,似乎没有觉得自己被打脸一样,他也跟着赞叹道:“科技真是第一生产力啊。”   宋瑜立看了徐长嬴一眼,声音不大地哼了一声,谁知下一秒齐枫就敏锐地转头狠狠盯住他,宋瑜立被她充满审视和谴责的目光搞得心情紧张起来,和谈松对视,用眼神询问她今天怎么了,谈松皱着脸表示不知道。   李嘉丽笑着摇摇头:“徐的个人判断原来真的会遇到滑铁卢。”   徐长嬴摸了摸脸正要说话,却听到夏青开口道:“个人计算的五分钟并没有大问题,如果没有技术支持,也是最优解。”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都咯噔一下——这句话简直就是在为徐长嬴找补一样,不说刚刚徐长嬴一直没少针对夏青反驳,夏青此人在工作里也是一向不显露任何的个人情绪和观点倾向,这一句应该算是他参与刑侦工作以来说的第一句带有评价色彩的话了。   徐长嬴却从胸腔深处里缓缓冒出一阵寒颤,他瞬间明白了,这虽然不是他认识的夏青,但是他其实还是夏青。   严建柏合起文件夹,抬起头对着邵巧巧道:“巧巧,现在去通知信息技术科,今晚准备一下,最好明天就能出结果。”   邵巧巧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是!”   而会议就这样散了,徐长嬴站在桌子边上,只见自己的老拍档李嘉丽抱着胳膊,松口气似得靠在椅背,朝他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他身边的赵洋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警探,晚上有约吗?”   徐长嬴歪了歪头假装想了想,“应该没有。”   宋瑜立和谈松站在办公室的另一头,看着赵洋贴在徐长嬴身边,宋瑜立抽了抽嘴角:“他们俩这个叛徒难道和这个beta认识?”   谈松的目光则放在颠颠跑向徐长嬴的齐枫身上,有些不是滋味道:“谁知道,他们俩今天压根不理我。”   徐长嬴瞥了一眼正在和严建柏以及邵巧巧交流后续工作的夏青,夏青身上穿的西装要比AGB三人组今天的着装要正式多,暗青色的套装衬得他的肤色越发白皙,他其实脸长得和徐长嬴完全不像,更加俊秀精致,但是个子已经比徐长嬴高出很明显的一截了。   齐枫这时扯着徐长嬴的胳膊着急道:“走了走了,半个月都没有按时下班了,今晚我要吃火锅!”   徐长嬴的思绪被打断,他扭过头看了看齐枫的脸,笑了一下:“知道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说着,徐长嬴带着李嘉丽和班杰明走到正在低头整理资料的方溥心面前,徐长嬴和方溥心握了握手,“今天辛苦方队了,我们明天依旧是按时报道,若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们。”   方溥心其实说起来并没有比徐长嬴大出多少岁,他面上露出了些柔和的笑容,真诚道:“今天多亏了徐警官你们的到来,我们一直僵持的案情取得了很大的突破,我们重案组还需要从各位专员的身上学习很多缺少的刑侦技能。”   徐长嬴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可靠又聪明的刑警,便又笑着寒暄两句,正要离开时,他听到背后脚步声响起,他回过头,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徐警官。”   徐长嬴望着那只手愣了一瞬,这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只是有一道醒目的从虎口蜿蜒到桡骨的白色疤痕破坏了整体的和谐,他抬起头,对方静静地望着自己,徐长嬴后知后觉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叫夏青,今天很高兴认识徐警官。”   徐长嬴很快就缓过心神,面上露出了他那标准的浅笑,“我叫徐长嬴,也很高兴认识您。”   夏青轻轻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徐警官。”   徐长嬴收回了手,也点点头:“请便。”   徐长嬴站在原地,李嘉丽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他是不是在补今天下午的那个握手。”   班杰明“啊”了一声,“那他好有礼貌哦。”   方溥心拿着文件夹路过,停下脚步扭过头补充道:“夏教授应该是很喜欢徐警官,比如他就不会这么对赵洋。”   站在一边目睹一切的赵洋叉着腰对着方溥心不满道:“方哥!”   方溥心挑了挑眉就走到严建柏身边,两个大家长就施施然地离场了。   徒留徐长嬴一人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因为李嘉丽和班杰明要去吃抖音推荐的一家网红早茶自助,所以就抛下了徐长嬴,徐长嬴当然知道贴心女伴的意图,便与赵洋和齐枫一起走。   齐枫一边下楼梯一边拿着手机选择火锅外送套餐,她换了便装,看上去就像女大学生一样,徐长嬴望着她的粉红色兜帽,发出疑问:“疯儿你现在多高?”   齐枫站在下面两节台阶上,扭过头看着徐长嬴,比了一个数字:“一米九二。”   徐长嬴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二十多岁还蹿个子?”   齐枫得意洋洋道:“体检医生说我是女性alpha,信息素波动到25岁才稳定,之前会一直长个。”   徐长嬴啊了一声,楼梯间空荡荡的,他后知后觉道:“我说呢,夏青怎么长高了。”   他今天第一次主动提到夏青,赵洋和齐枫都回过头看他。   徐长嬴笑了笑,“我之前看新闻和小道消息,以为他变了不少呢,但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呆呆的,还挺好玩的。”   赵洋脸上浮现出无法理解的表情,脱口而出道:“呆呆的?你说谁?不是吧,你以为他现在是谁?”   徐长嬴又回想了一下,“他穿的衣服比之前好看多了。”   齐枫一把搂住了徐长嬴的脖子,“你怎么心那么大啊,老大,我还想你见到他会不会难过呢。”   徐长嬴一边下楼梯一边不解道:“为什么难过?”   齐枫小心道:“咱们四个当年,你和他关系最好,他不记得我和赵洋倒无所谓,你不难过吗?反正我和赵洋伤心死了。”   赵洋反驳道:“瞎说什么,谁伤心了。”   齐枫不客气道:“我是说夏青不记得老大这件事让我伤心,又不是说不记得你。”   徐长嬴打断了她:“小枫,人和人之间是看缘分的。”   他扭过头对着齐枫笑道:“我当时离开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齐枫搂着徐长嬴的胳膊更紧了:“那我们之间的缘分呢?”   徐长嬴坦然道:“今天早上你们喊我艾德蒙警官的时候没发现我们的缘分吗?”   齐枫笑了起来。   停车场的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三人向着赵洋的车走去的时候,徐长嬴突然察觉到什么,看向了不远处的一辆车。   那辆车刚停稳,司机就从驾驶座下来,迎上去接过前面一人手中的提包,那人和他说了两句话,便也转过头看向徐长嬴三人。   正是夏青。   尽管在回国前就做了准备,但是今天徐长嬴还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控制自己没有一直盯着他。28岁的夏青和18岁的夏青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他站在空旷的停车场的角落,一身体面讲究的西装,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立着就自带着一份生人勿近的气场。   徐长嬴远远望着,冲着他笑着点点头,夏青这才收回目光,坐进了后座。   齐枫小声道:“今天我真的感觉他想起你了。”   徐长嬴眼神中情绪淡淡的,摇摇头:“没有,我能看出来,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说完,徐长嬴坐进了副驾驶,赵洋坐在驾驶位上,发动了引擎,冷冷道:“他现在和他那个表哥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扑克脸死正经,但实际上一肚子盘算。”   齐枫从后座探出头,反驳道:“他以前也不爱说话。”   赵洋:“那是你太瞎了。”’   齐枫哼了一声,望着前面缓缓驶离的宾利,又低头看了看赵洋这辆二手本田,突然开口道:“赵洋你明天能不能去买彩票?”   赵洋恶狠狠地打着方向盘,破口大骂着拆穿齐枫的心思:“你有病啊齐枫,为什么是我买,我中五百万我就供楼去了,我买什么豪车超跑,你不愿意坐就滚下去!”   齐枫被骂了立刻就向徐长嬴抱怨道:“他现在可勤俭持家呢,刚毕业那五年我们俩合租一个房子,我马桶多冲次水都要骂我。”   徐长嬴被这个荒谬的现实感戳中了痛点,无奈感叹道:“人生真是风水轮流转,我到现在也没还清债呢,咱们这鬼日子过的。”   赵洋边开车边疑惑道:“你还什么债?”   徐长嬴坦然道:“医药费呀,资本主义怎么可能会免费给我治病?”   赵洋不知道想了什么,半晌才道:“病彻底治好了吗?治好就行,你还欠多少?我给你添点。”   徐长嬴掰了掰手指:“还好,今年AGB给我发一批年终奖,我就还清了,病确实已经治好了,不信你闻闻我身上?”   “滚蛋吧,”赵洋不客气道,“你这可是性骚扰。” 第9章   赵洋租的房子离市公安局很近,十分钟的车程,小区虽然老但是还算干净,在刚开始市局还会给租房补贴,所以渐渐的赵洋和齐枫也能靠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跟了。   齐枫虽然已经搬走了,但是她原来住的房间还空着,一进门她就翻出自己的熊猫拖鞋和家居服换上了。   徐长嬴叉着腰对他俩无奈道:“你们哥俩不会真凑一对了吧。”   赵洋和齐枫瞬间都露出了头皮发麻的表情,异口同声大叫道:“怎么可能!”   徐长嬴笑眯眯地看着他俩:“我猜也是。”   齐枫把头顶扎了个小辫子,像一只巨型犬扭到徐长嬴身边撒娇要他做水煮鱼,徐长嬴撸起袖子就开始穿围裙,自信道:“这有什么。”   狭小的厨房和徐长嬴刚上高中时的家很像,徐长嬴拧开煤气灶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好像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好像下一秒厨房的门就会被大花猫给撞开,然后他大叫一声,穿着校服的少年就会跑进来弯腰将猫抱走。   扔了一把花椒在油里,徐长嬴就开始疯狂打喷嚏。   一边打喷嚏,徐长嬴一边听着齐枫洗着菜扭捏道:“小嬴你为什么一定要假装不认识夏青?他虽然不记得我们了,但他今天看上去还是很喜欢你。”   徐长嬴打了一个喷嚏回头看向她:“你看错了吧,我感觉他就是看陌生人。”   齐枫瞥了一眼靠着门看着他俩的赵洋,飞速道:“你今天压根没敢多看夏青几眼,但是他一直在盯着你看呢,他当年刚转学来其实也这样。”   赵洋不满地“啧”了一声。   齐枫瞪了赵洋一眼。   徐长嬴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突然笑了起来道:“齐枫,其实这世界上除了你俩,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以前是alpha,阿丽和我共事五年了,她也不知道。”   徐长嬴抬起头看向齐枫漂亮的杏眼,有些为难道:“所以有点麻烦,就是怎么说呢,我也不是林殊华,是夏青的亲兄弟,必须对他解释一堆:你好,我们曾经是好哥们,不过那个时候我是alpha,但现在是beta,而且你都忘记了。”   赵洋这时也站直了身体,语气凉薄:“别听疯子瞎说,本来就没有必要。又不是我们让他失忆的,万一哪天他想起来自己想来找我们又不会不承认。”   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徐长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齐枫似乎是很不满赵洋这副冰冷的语气,有些着急道:“万一他之后真的想起来了,结果发现我们一直没和他说真相,肯定会生气,这感觉就像是我们三合伙骗他一样。”   “齐枫,没有万一,林殊华不是保证过了吗?”赵洋突然打断了她。   在聒噪的抽烟机的轰鸣声中,齐枫突然噤声,而徐长嬴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将煤气灶关上,转过身,看向赵洋的眼睛:“林殊华保证了什么?为什么要保证?”   赵洋却只是低着头,徐长嬴阔步走上前,重复了一遍:“他对你们保证了什么?”   赵洋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憎恶和恨意:“还能有什么,保证夏青失去的记忆永远不可能恢复。”   徐长嬴愣住了,怔怔道:“为什么林殊华会对你们说这个?你们为什么会和林殊华联系上。”   林殊华是林光霁的长外孙,是其二女儿和入赘的女婿所生的长子,比徐长嬴等人大一岁,是林家的第一个优性alpha,也是夏青的表兄,但他从高中毕业之后与徐长嬴等人几乎就断了联系,毕竟他是豪门世子,和他们之间差了几十个阶级。   赵洋却不回答了,齐枫在一旁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八年前,我和赵洋找不到你,就去根据你给我们寄东西的地址找到了你和夏青当时租的房子。”   赵洋立刻喝道:“齐枫!我们说过不会再提的。”   赵洋话音刚落,徐长嬴立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又气又急:“为什么不提?你们去找了我?”   赵洋再抬起脸,竟眼眶通红,口中冷笑道:“我们的心肠没有你那么硬,我怎么可能不找你?徐长嬴,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只有夏青在乎你?”   徐长嬴的心像是被开了一个窟窿,面对赵洋的痛斥,他这些年自欺欺人的谎言也被撕开,他瞬间喉头哽住,几乎无法反驳一句。   齐枫这时走了过来,将赵洋往后一推,“你有病啊,不会说话就他妈闭嘴别说话——最近几年你脾气越来越坏我都没管你,你现在犯病我一定揍你!”   她转过身看见失魂落魄的徐长嬴,连忙上前牵住他的手道:“赵洋说的不是真心话,你别理他,你嘴上不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什么德行,你这些年怎么可能过得像你说的那样容易。”   “你们找过我?”徐长嬴磕磕巴巴问道。   齐枫扭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赵洋,又看向他。   “其实还找了夏青,”齐枫摇了摇头,“那是6月初,房东说你从2月就生了病,是夏青一直在照顾你,你在5月13号突然离家出走了,夏青出门找你,但再也没回去过。”   “我们只能去学校找你和夏青,那时候你已经错过了毕业答辩,你的室友说你的老师带着你师兄师弟全世界找你,后来老师硬是给你留了两年的学籍,而夏青他的同学老师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随着齐枫的叙述,徐长嬴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炙热混乱的夏天,他用劲扶住了料理台才站稳,这时他听见赵洋轻笑了一声:   “那时我还在想完蛋了,我以为你俩傻逼殉情了。”   徐长嬴瞳孔微张,他盯着赵洋,对方也抬起头回望着他,“我知道夏青那人性格古怪,但是他确实比我们更喜欢你,这也是我们四个能玩在一起的原因,所以我相信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哪里,他一定知道。”   “但是我怎么都找不到他。”赵洋坐在了餐桌旁,低声道,“直到三个月后,我在学校,齐枫已经进市局上班了,我们俩收到夏青同学的电话,说夏青回去领了毕业证。我们还很纳闷呢,夏青也没有毕业答辩,他领什么毕业证?但是我们还是赶紧跑回北京找他。”   徐长嬴走了过去,赵洋却不去看他,他狠狠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能够猜到了。夏青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林家人,我们再也联系不上了他,我不甘心,我蹲在林家门口,蹲了几天,蹲到了林殊华。他和我说他的极优性alpha表弟高烧把脑子烧坏了,得了逆行记忆障碍,他的长期记忆停留在他父亲去世那段时间,什么高中还是大学,都想不起来了。”   徐长嬴蹲了下来,抬起头望着赵洋的脸,轻声道:“赵洋,已经过去了,我以后不会走了。”   赵洋攥紧了拳头,他别过脸固执地继续道:“我对林殊华说我又不是找夏青的,我是来找徐长嬴的,他说他知道徐长嬴和夏青关系好,已经问过了,夏青不记得。我都不记得我当时骂了什么难听话,那个死正经最后答应我,夏青回国了就让我和他见一面。所以我们又等了半年,等到夏青过年从美国治疗回来。”   说到这,赵洋居然笑了一声,“那天是大年初二,我和齐枫站在林家别墅的花园门口,夏青,不,夏青坐在里面看书,他看上去一点毛病也没有,他抬起头看着我们,问你们是谁?我们俩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掉头就走了。然后林殊华就追了出来,对我们说——   以后就算遇到夏青也不要说我们是同学,因为林家没有告诉夏青他爸死后的事情,这样对大家都好。”   徐长嬴猛地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而齐枫也走了过来,轻声道:“夏青的长期记忆停留在他父亲刚去世的那一节点,林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林殊华的意思是不想让已经记不起来的夏青产生多余的误会,并且夏青对林家多一分归属感,林家也会多集中一分资源投注在他的身上。”   齐枫站在徐长嬴身边,艰难扯出一丝笑:“所以,赵洋他嘴上骂着夏青,但他从未对夏青提过过去的任何一件事,我们也一直和夏青假装陌生人。”   在这些年里,留在国内的三人早已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林殊华给出赵洋的承诺也是真的,林家将夏青视若本家亲生子,就算他还随着父姓,但将所有的资源都加注在他的身上,26岁接手兴安集团的核心产业,不仅已经是公认的兴安集团继承人,还是前途无量的青年科学家。   而赵洋和齐枫也在世道里摸爬滚打,走上了属于自己的普通人生之路,与身价百亿的兴安继承人再没有一丝联系。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厨房滴答的水声传来,三人相对无言了很久,徐长嬴却突然笑了,他握住了赵洋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真的挺有种的,赵大少爷。”   说罢,他直接站起身,揉了揉齐枫的头发就施施然进厨房起锅烧油了。   齐枫看了看徐长嬴,又扭头看了看赵洋,不知所措,索性踢了一脚赵洋的小腿:“你说话呀。”   赵洋依旧沉默,猛地站了起来,进厨房剁鱼去了。   不出三秒,齐枫就听见了俩人的互骂声。   就像八年前一样。   “当时在美国,医生和我说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当alpha,一个是当beta,只是当alpha需要去申请一个匹配度高的Omega结婚,我问当beta需要结婚吗?医生说不需要,所以我就说我当beta。”   徐长嬴喝酒是越喝越清醒,齐枫是越喝越困,而赵洋是完全不能喝,一杯就关公附体,脸红的可怕。   徐长嬴开玩笑般地说着当年治病时候的经历,而齐枫却趴在桌上眼泪狂流,口齿不清道:“结婚就结婚呗,你怎么能变成beta呢,你是不能当beta的……”   赵洋好像已经睡着了一声不吭,徐长嬴看着齐枫就觉得好笑,他一边回忆一边开口道:“过了一年我去复查,我问医生,觉得我哪里变了。”   “医生说,我现在能好好说话不揍他了,我就说当beta明明比当alpha好,医生说我说的对。”   赵洋突然挣扎着抬起头:“你高中时候天天说这些话,我以为你是哄夏青的,谁能想到你是真的这么想的。”   徐长嬴支着下巴,眼神清明:“我从来不对你们说假话,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赵洋头越来越低,最后含混道:“你胡说,你今天一直就对夏青鬼话连篇。”   徐长嬴看着一桌狼藉,和已经睡过去的两个人,半晌,他对着空气说道,“对的,我以后也会一直对他鬼话连篇。” 第10章   “学长,”唐攸宁坐在病床边上,他双手托着下巴,眼神忧郁,“你说,alpha身份代表着什么呢?”   杭州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淡蓝色的帘子挂在床铺的四周,仪器如交响乐一样滴答响着,阳光透过第一层浅色窗帘照在床边,徐长嬴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带捆着,整个人只能脸朝上看着天花板喘气。   徐长嬴听见自己嗓音沙哑说道:“你去买包利群,给我一根我就告诉你。”   唐攸宁道:“学长,利群是什么?万宝路可以吗?”   徐长嬴:“他妈的那你还不拿来!”   唐攸宁立马恭恭敬敬从裤兜里掏出来,抽出一根塞徐长嬴的嘴里并点上。   徐长嬴抽了一口,觉得七窍都通气了一般畅快无比,24小时紧绷的神经突然稍微松了点,他一边叼着烟一边侃侃而谈:“alpha不是一种体质,是一种心态。你觉得你是alpha那你有没有信息素都是alpha,你觉得你是omega那你有没有生殖腔都是omega。”   唐攸宁:“学长,烟灰、烟灰要掉嘴里了——可是光有心态没有用啊,alpha和Omega要谈恋爱,还要生小孩的。”   被绑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alpha嘎嘎笑了起来,烟灰这时也真的掉到他的嘴里,他只能一边叼着烟一边别扭的呸呸吐烟灰道:“人又不是阿猫阿狗,你要和谁睡觉又不是被分配的,当然是你想和谁睡就睡!要我说omega怎么不能干alpha——不过你情我愿的事,关别人屁事!”   唐攸宁:“徐长嬴学长你说的好有道理!那beta也是这样的吗?”   徐长嬴:“放屁,都能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唐攸宁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欲言又止,烟雾弥漫在二人之间,徐长嬴正艰难地换气争取多抽几口,但这时他余光突然瞥到了窗外的白大褂,于是转脸将烟头往唐攸宁身上用力一吐,闭上眼睛就开始假寐,唐攸宁立刻生气地在他耳边大叫:“学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门被猛地拉开。   “唐先生,你今天的探望时间到了,我们要给徐先生换药,如果你下次再给患者抽烟,我们将会考虑您的探视权 ……”   声音越来越远了,和病房里透过眼皮都能照进来的强光一样,盘旋在无边的梦境里,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梦到当年刚接受治疗的记忆,渐渐地,他的耳边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恍惚间仿佛又被拉入下一个时空。   “你听到医生说的,我要去接受Omega的信息素治疗,你怎么还缠着我!”那又是他自己的声音。   北方夏日的烈日穿透双层玻璃照进了小小的出租屋,照亮了地上一片狼藉,站在屋子中间徐长嬴感到胸口仿佛是有一团火,疯狂燃烧着他的理智,他狠狠将茶几踹翻,大声骂道:“你没有自尊的吗夏青?我说我要去提交申请匹配Omega,你死缠着我你是贱得慌吗?”   “我陪你去。”夏青站在背光处,梦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轻声又笃定道。   徐长嬴在客厅里如困兽踱步,他又将靠窗的画架一脚踹翻,怒火和悔恨像是热油一样烫的他痛不欲生,他冲上前将靠着墙摆放的几十幅画框狠狠踢翻,又跪在地上,开始一个个砸那些装裱好的油画和素描。   夏青好像走到了他的身后,“你先把药吃了。”   徐长嬴将手中的画框狠狠扔了出去,动作幅度太大一下就将夏青手里的药和水杯打翻,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砸坏的那幅画不对劲,他又连忙爬起身去找。   因为刚刚被砸在墙上,那画框已经变形,素描纸也破掉了,几乎看不出人形,满地都是碎纸也不知道哪些碎片是这幅画的。   站在原地抓着画框发愣的徐长嬴胸腔里泛起一阵心慌和难过,他连忙下意识无措地转过身去看夏青,却看见他正趴在地上从碎纸里捡药片。   暖色调的阳光里,徐长嬴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几秒后他站在原地猛地将手里的画框重新砸在地上,听到巨响的夏青这时也单膝跪地抬起头看向他。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徐长嬴听到自己咬牙切齿道:“我是alpha,我需要omega的信息素,我要去申请和omega结婚你也要跟着我吗!我闻不到你的味道,夏青,别太贱了。”   “放过我,我后悔了,夏青,我后悔了你听不懂吗!”   徐长嬴猛地睁开眼睛,手表嗡嗡响个不停,所有的指标已经快要突破临界值,徐长嬴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胸腔大幅度起伏着,右半边脸也因为情绪波动而发麻,仿佛他上一秒真的还站在出租房里怒骂,明明满腔都是流泪的错觉,但他的双眼干的发疼——那是体温过高的症状。   整个客厅十分安静,赵洋和齐枫两个人各睡他一边,齐枫抱着熊猫毯子枕在熊猫枕头上睡得脸色通红,而赵洋则裹成一个蚕蛹,眉头皱着,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徐长嬴捏了捏睛明穴,开始翻自己昨天的外套,翻出了薄荷糖铁盒,倒了一把白色糖丸一股脑咽了下去。   五分钟后,他的体温和心率降了下去,徐长嬴甩了甩头,他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去卫生间快速洗漱了一下,在赵洋衣柜里找了一身休闲的运动服穿上,看了看时间,就出了门。   上午七点整,徐长嬴推开重案组办公室的门,看见严建柏开着窗坐在一旁静静地抽烟,靠里侧的办公桌上趴着一个人睡得正香,另一个人还在翻看面前一大堆纸质卷宗,睡着的正是谈松,而看卷宗的就是宋瑜立,他们和刑侦二队的人分工看了一晚上的器官贩卖犯罪记录。   严建柏有些惊讶:“徐警官,您怎么来这么早?不是说了今天上午放半天假吗?”   徐长嬴笑道:“生物钟没调整过来,我就想过来看看。”   严建柏掐灭烟头朝着他走过来:“器官贩卖卷宗还在整理,已经有一些可疑的线索,监控那边夏教授昨晚联系了兴安的技术援助,进度提了一倍,这两边的结果大概都要等到下午出。”   徐长嬴点点头:“那就好,严队我今天上午想去看一下受害者家属,劳烦您将地点发我一下。”   严建柏道:“徐警官,那个家属态度一直不太好,我去喊一下邵巧巧跟您去吧,她那边工作也快结束了”   徐长嬴拒绝了:“不用,我就是去实地看一看。”   严建柏很快就将本地受害者家属的信息发了过来,受害者赵兰月是唯一的本国国籍死者,她的身世比较坎坷,3岁时候母亲就离家出走,14岁时父亲因为高利贷纠纷身亡,后来就生活在唯一姑妈赵秀贞的家中,但是16岁就离家出走了。   而徐长嬴要去的就是赵秀贞家,赵秀贞此前提供的消息是赵兰月在当地打工,但是警方排查了整个城市的电子厂纺织厂,以及夜总会KTV这类红灯场所,都一无所获。后来谈松等人在走访其他远方亲戚时,听说赵兰月与姑妈一家的关系很糟糕,曾经大喊过要去香港找她的亲生母亲。但是从海关记录来看,赵兰月并没有出过境,当然,如果是跟着蛇头非法出境那就更麻烦了。   性别暴力案件中受害者的原生家庭环境千奇百怪,但都不幸福,徐长嬴一直以来都习惯将受害者和嫌疑人的家庭环境掌握清楚,他看了看手表,站在马路边感觉人还是有点懵,他发了会儿呆,然后才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赵秀贞家与市公安局离得不算远,在十分钟车程的海鲜市场边上的居民区,徐长嬴跟着导航东走西窜,来到一个老式筒子楼前,一楼的住户听到他问赵秀贞就了然他不是警察就是记者,对他说赵秀贞送孙子上幼儿园了,要等半小时再过来。   无法,徐长嬴只能走到巷子口,在成群结队的小学生的簇拥中,找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正宗的早餐摊坐了下来。   上次吃国内的路边早饭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徐长嬴要了一份肠粉和叉烧包就坐在小马扎上等了起来。   彼时正值小学生上学时候,一堆堆吵吵嚷嚷的小孩和家长蜂拥而出,就在这时一辆与杂乱巷子完全不匹配的进口车不知道为什么开了进来,但很快开车的人发现了路况不合适,又倒车停在了巷子外,接着一个穿着白衬衫休闲西裤的青年单肩背着包从驾驶座下了车。   因为徐长嬴坐下的早餐摊就摆在巷子口,所以那人一下车就与他对上了视线。   夏青走过来的时候,徐长嬴有一瞬间晃神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不然怎么还会看见大学里的夏青。 第11章   夏青站在早餐摊的折叠桌边上,鞋子还踩到了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豆浆袋子,卓然的气质与这个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对着徐长嬴开口道:“徐警官,早。”   “早,”徐长嬴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筷子放下,和八年前一样习惯性的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边上的凳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夏青真的坐了下来,肩膀上还背着他的包,俊朗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是盯着面前的一屉包子看了几秒。   徐长嬴似乎是心里一瞬间涌进了太多的情感,自己没反应过来就笑了一声。   夏青闻声看向他,徐长嬴就又轻笑着问他:“夏教授,您吃过了吗?”   “没有。”   “好的,”徐长嬴用广东话对着早餐摊老板喊了声:“姐,加一份云吞和虾饺!”   话音刚落,徐长嬴才后悔,他下意识就点了夏青常吃的,但夏青现应该和自己没说过几句话,不知道是否会有什么想法,他又看向夏青,好在夏青面上没有表现出奇怪和被冒犯的神情,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徐长嬴又看见他还背着包,像是赶时间吃完去上学的学生,便笑着道:“夏教授您背着包吃饭吗?”   夏青抬起头:“这边没有地方放。”   “你不常来这种地方所以不熟悉,来,给我吧,”说着徐长嬴就站起身接过夏青肩上的包,用餐巾纸垫了一下,放在一边的凳子上。   早餐摊的餐出的极快,徐长嬴刚把包放好,老板娘就把云吞和虾饺搁夏青面前了,大姐起身时瞥见了夏青的脸,立马说道:“哎哟长得这么靓啊帅哥。”   徐长嬴心底蔓延出一丝久违的快乐,夏青还是和以前一样假装不在意别人说自己的长相,他低头将一次性筷子劈开,因为徐长嬴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就又坦然地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徐长嬴总不能说好久没见就想看看你,便有些不自然地随便找了个借口:“刚刚离得有些远,我第一眼以为是不认识的大学生,第二眼才看见原来是夏教授。”   “夏青。”   “嗯?”徐长嬴疑惑道,“什么?”   夏青夹起虾饺,平静地看着徐长嬴,说道:“我叫夏青。”   徐长嬴立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幸会幸会,夏青你好,我叫徐长嬴。”   夏青低头吃了起来。   徐长嬴望着夏青的头发,心里想着赵洋说的现在的夏青不近人情好像不太对,现在的夏青比起当年刚认识的夏青要平易近人多了,当年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和他说上话,难道说记忆对人的性格真的有影响吗?   徐长嬴也拿起了筷子,他换了称呼开口道:“夏青你也是来调查受害者家属的吗?”   夏青嗯了一声,他吃得也不算慢,但是却很有教养,特别是配上他那张脸,两三分钟的功夫就有几个女生在边上桌子坐了下来了,夏青抬头道:“严队说你比我早二十分钟就到了。”   徐长嬴道:“那可真巧,我也是一时兴起,那家属老太太去送孙子上幼儿园了,我们吃个饭回去刚刚好。”   夏青却突然开口:“你为什么没有和赵洋一起过来?”   徐长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和他一起过来?”   夏青见他疑惑,像是解释试卷答案一般淡淡道:“你身上的衣服不是你自己的。”   徐长嬴这才想起来,他现在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alpha的衣服会沾上自己的信息素,更何况夏青现在是感知力最强的极优性alpha,于是他解释道:“昨晚我和赵洋齐枫一起喝酒,我生物钟比较准,那两人还在睡,所以我就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过来看看。”   话刚说完,徐长嬴察觉到不对劲,他又问道:“夏青你与赵洋比较熟悉吗?”   昨晚赵洋二人的意思是他们与夏青关系非常冷淡,彻底是形同陌路,但是夏青却能记住赵洋的信息素味道,那就不是所谓的点头之交了。   此时夏青微微颔首,“四年前就见过赵警官,当时一起共事过,所以还算熟悉。”   四年前,应该指的是西山连环杀人案,那是夏青进入大众视野的第一次案件,而也是赵洋人生的一个小转折点,赵洋正是在这个案件中负伤立功,从实习片警一举进入重案组。   可赵洋没必要骗自己,徐长嬴暗自思忖道,难道夏青并非赵洋他们认为的那样对他们没什么印象吗?   这时徐长嬴又听见夏青问道:“徐长嬴你是外籍吗?”   徐长嬴回过神,只见夏青一双琥珀眼望着自己,他摇摇头:“不是,我二十来岁时机缘巧合出的国,后来遇到AGB当时的北美负责人,参加了AGB的培训班才进去工作的,AGB不限国籍。”   这个回答算得上避重就轻,徐长嬴正待放下心,却听见夏青直接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继续画画了?”   一瞬间徐长嬴的心脏似乎停了,他愣了足足两秒钟,才磕磕巴巴有些惶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画画的?”   问这话的时候,徐长嬴的眼前闪过的是满地碎裂的画框和撕碎的画布纸张,以及那跪在一片狼藉里抬起头却看不清的脸。   “你的右手,变形的太严重了,不是一两年就能磨损成这样的,”夏青将筷子放下,目光浅浅落在徐长嬴的手上。   徐长嬴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他低头看了看,隐隐松了一口气,“这个啊,夏青你观察力可真强,比我专业多了。”   随后,徐长嬴才想起夏青的问题,他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天赋,画不出什么头绪,而且我当时欠了不少钱,也没有信心去读艺术学校了,因为有一次偶尔在医疗中心了帮助了一个性侵案件的孩子,我画的凶手画像帮助破了案,才发现我可能更适合干刑侦,所以转了行,这样看美术也不算白学。”   “嗯,”28岁的夏青比15岁的夏青更加句句有回应,他低头继续斯文着吃着早饭,徐长嬴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问道:“吃的习惯吗?”   “习惯,有时候会回家里,家里人会做。”夏青回道。   徐长嬴的心一颤,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接话道:“你不常回家吗?”   夏青道:“我在外面自己住,但是母亲和祖父时常会叫我回去吃饭。”   徐长嬴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着,他继续笑道:“原来这样,你们家人应该很多吧,对你都很好吗?”   他其实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问的话已经逾越了边界,但是夏青面上并无异色,只是继续有问必答:“家人比较多,祖父和父母兄弟经常聚在一起,比较热闹。”   兴安林氏,林光霁有三个女儿各自成家,加上旁支亲戚,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家人,徐长嬴望着夏青不动声色的放下了心。   两人吃饭速度都很快,吃好后徐长嬴扫了二维码付了钱,两人慢慢沿着巷子往前走。   夏青的个子已经高了他些许,整个人的体格也更结实,徐长嬴和他走在一起,熟悉的感知记忆几乎被陌生感一点点的蚕食干净。徐长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扭过头问夏青:“夏青你不是研究生物基因的吗?为什么会对刑侦感兴趣?是LSA要求的吗?”   夏青此人在AGB内部也相当有名,而且随便打开社交软件搜索他的姓名,就会跳出无数他公共场合影像拼贴起来的讨论视频,兜兜转转都绕不过豪门极优性alpha和天才生物学家这两个标签。但在4年前的西山杀人案后,夏青开始在与生物科研毫无关系的刑侦领域持续开拓,不仅自己又修了犯罪心理学位,他的实验室也一直帮助国内外的刑侦组织进行化合物分析。   夏青神色坦然,道:“与你一样,发现自己的所学在这方面有可做贡献的能力,便就做了下去。”   徐长嬴听到他夸自己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便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没有你那么高尚,我当时也是生活所迫,AGB的高补贴和高薪水是我选择这个工作的最重要原因。”   夏青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偏过头看着徐长嬴,开口道:“我不认为为生活所迫有何不光彩。”   徐长嬴愣了一瞬,突然笑出了声,他双手插着兜,望着夏青真诚道:“夏青你智商高就算了,没人说你的情商也很高吗?”   夏青:“从未。”   徐长嬴哈哈大笑:“那是他们不好意思当你面说啦。”   已经快八点了,幽静的巷子里还时不时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因为巷子宽度有限,有时候徐长嬴都要跳道夏青身后,等对方走过,又跳回来两人并肩走。   徐长嬴不知不觉已经和有问必答的28岁夏青一来一往聊了起来:“我听齐枫说夏青你现在很忙,又要在兴安里工作,又要教书,还要做实验,昨天你不是刚从英国赶回来吗?参与这个案件你时间不会很紧吗?”   夏青:“刚刚结束了一个项目,不是很忙,学校也快放假了。”   徐长嬴:“不愧是科学家,同样的年纪你干了好多事情。”   夏青:“每个人所处环境不同而已,你在AGB里的工作应当也不轻松。”   徐长嬴歪了歪头:“其实还好,干完一件就会有下一件任务发来,就像打游戏一样,不断刷新地图和任务栏,前天我还在布基纳法索呢。”   夏青:“西非?在那里工作?”   徐长嬴大声赞叹道:“哇夏教授您可真厉害,我昨天和赵洋齐枫说,他们听都没听过——那有个性侵儿童的案子,我在那里呆了一个月,你没发现我很黑吗?”   夏青摇摇头:“你不黑。”   徐长嬴内心像是有一盏即将满溢出来的热水,“你再说下去,我感动得要流眼泪了。”   夏青:……   夏青:“你经常回国吗?”   徐长嬴:“不呢,三年前上次回来还是去的香港,我八年没回来了。”   夏青略微沉默了一下,道:“你在国内没有家人了吗?”   徐长嬴摇摇头:“没了呢,所以我就很适合打工,我怀疑我这个beta能在AGB干下去也是因为干活多。”   夏青沉默没有接话,徐长嬴摸了摸鼻子,转头问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经常回来?”   夏青:“我见你方才请我吃早饭的时候很熟悉。”   徐长嬴乐呵呵道:“那是我生存技能啦,我到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能很快找到饭吃。”   夏青抬起头:“你这次在国内呆多久?”   徐长嬴认真算了算,道:“看案件进程,案件查了七七八八我们就会走,我估计这次要呆三个月左右。”   夏青依旧看不出情绪,只是说:“好。”   话音刚落,两人就在一个老式围合的大门前站住了,围合是由两栋老旧的居民楼组成的,只有四层,住了大概有七八户人间。   徐长嬴已经来过一次,他又上去敲看敲铁门,没人回应,他就伸手一推大步迈了进去。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正端着盆洗菜水泼塑料箱里的大葱,抬头瞬间眼中满是警惕,用广普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此人正是他们要找的赵秀贞,她的熟练反应直接就显露了她这段时间没少被找上门谈话,徐长嬴没有废话,直接掏出证件,“赵阿姨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简单来找您聊一聊,很快的大概20分钟。”   赵秀贞果不其然发了火,她摆着手,撵着二人:“走走走,你们警察不如把我关进派出所好啦,一天来一回谁受得了,快走,我马上还要去买菜!”   夏青如一棵白桦树站立不动,冷冷道:“案件有了新的突破,我们需要询问受害者家属一些新的信息。”   那大妈正要继续拿着盆推搡人的时候看见夏青耳后的黑色芯片,这时又仔细瞧见了这个年轻人的长相,骂人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里。   “那你们快点,我要做一家子的饭的!”   说完,赵秀贞转身上了楼,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他眨了眨眼睛,没有察觉到对方神情一顿,而是大步一迈,跟着上了台阶。 第12章   老式楼房的楼道很狭窄,还堆满了杂物,若是有消防检查,连第一关都过不去。赵秀贞一家住在二楼,她抱着盆拉开防盗门只顾自己快步迈了进去,跟在后面的徐长嬴差点被防蚊帘扇个大嘴巴。   徐长嬴家访经验丰富,而且自有一套方法——他人都站在客厅里了还在大声嚷嚷:“阿姨我们不用换鞋吗?”   “我又没有多余拖鞋给你们!你们这些警察进进出出,我拖地都是白做工……”赵秀贞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一回头却见徐长嬴和夏青已经站在客厅正中央了,她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赵秀贞家的面积很小,大概只有七十平,而现在这个两室一厅还住了一家六口。   徐长嬴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拉开赵秀贞指给他们的塑料圆凳就递给夏青,夏青只是摇摇头,没有坐下去。   徐长嬴叉着腰,若有所思道:“阿姨你们家是六口人吧?我看只有两个房间,赵兰月当时是住哪一个房间呀?”   赵秀贞在厨房里给冻肉放水解冻,她撩起帘子走了出来,语气依旧不怎么好听:“赵兰月在我家里那都是八辈子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人没有现在多,只有我和我先生儿子女儿四个人。”   “哦”,徐长嬴疑惑道:“那您家里现在还能住的下吗?”   赵秀贞指着朝南的主卧:“这是我儿子孙子一家睡的地方。”   她又指着小一点的次卧:“这是我和我先生睡的房间,我女儿现在在新西兰念书不在家。”   “哟您女儿这么厉害呀!”徐长嬴浮夸地感叹道。   赵秀贞:“就是念书比较省心而已,现在在申英国的硕士呢。”   虽然听上去是谦虚的客套话,但是语气软多了,透露出隐藏不住的得意。   夏青站在橱柜前仔细看着上面的照片,而徐长嬴一边拉家常似地吹捧着赵秀贞,说着“您可真不简单”“一双儿女都成家立业了”之类的话,一边将整个房子都踩了一遍。   突然,徐长嬴站住不动了:“阿姨您还没和我说您侄女当年是住在哪儿的?”   赵秀贞脸上的笑冷了三分,她站在过道里双手抱肩:“当时孩子多,我和我先生还是住次卧,主卧我们用帘子隔了一下,我女儿挤在里面,儿子挤在门口。”   徐长嬴点点头,关注点依旧不变:“孩子多确实不容易,我理解,那赵兰月呢?”   赵秀贞无可奈何,她走到客厅边上的小阳台,“我在这边用帘子和板子隔了一块,客厅的空调就在这边,我女儿有时候看完电视还吵着要和赵兰月换着睡。”   说是小阳台,那里不过是靠着窗户的放晾衣架的小空间,目测没有三平米,此时已经堆满杂物。   小小的三平米不知道承载了青春期女生多少破碎的自尊。   徐音仰起头,看到阳台晾衣服的架子上还有两个旧夹子,那应该就是当年所谓挂帘子的地方,而阳台正对客厅和餐厅,可以说所有人都能对这个小空间一览无余。   夏青也站在一旁,面上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但是他这幅样子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在冷着脸,赵秀贞瞥了他一眼,话突然就密集了起来:“说起来赵兰月这个小孩我也为她操了不少心,她当时高中不应该上我们这个区的,还是我和她姑父跑了一个夏天跑的手续……”   徐长嬴摸着下巴,直接打断了她:“这个地方不是不能睡,但赵兰月不是Omega吗?阿姨,赵兰月当时发情期也在这里睡吗?”   赵秀贞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喋喋不休的话语突然卡了壳,她脸上的微表情徐长嬴再熟悉不过,那是一类因为缺乏性知识而患有强烈的性羞耻的人,在提到和“性”相关的任何词汇时脸上流露出的憎恶神情,你说不清他们到底在憎恶什么,是憎恶说话的人,还是词语本身。   赵秀贞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着:“Omega,对,赵兰月那个小女、小女生是Omega,当然了你们都知道Omega就是特别麻烦,什么抑制剂呀什么发情期的,我们beta一家遇上了说是尴尬呢还是什么的,她肯定不能在这睡呀——她那个时候就会和我儿子换一下,我儿子在阳台睡。”   “但是你们也知道,”赵秀贞像是语言电路突然接通了,说话又清晰起来:“赵兰月这个小孩当时特别叛逆,和学校还是社会里不三不四的人来玩,真是伤透了我们的心,所以发情期她很多时候都在外面……”   这次是夏青打断了她,他的语气冷若寒霜,神情像是不容一丝质疑:“在发情期内看管未成年Omega,为其提供封闭安全场所、严禁其外出是监护人的法定义务,转交监护权的时候Omega管理部门应该派专人来检查过环境并对你们明确要求过。”   赵秀贞像是被夏青的话语烫到了一般,她愤怒地抬起头,却在看到对方肃然的面孔的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气势,她的羞耻与怒火最后以凄凉诉苦的形式倾泻出来:“我能怎么办?我虽然是她爸的唯一亲人,但是她亲妈都把赵兰月抛弃了,我的家这么小,我还给她一口饭吃一个地方睡,我还要供她念书,你这样的上流社会的人怎么会理解我们的不容易,我自己也有孩子,赵兰月那个小贱女没少招惹社会混混,我的女儿虽然是个beta,但是一直又乖又努力念书……”   徐长嬴掏着小本子,一边听着一边记,他肩膀轻轻撞了夏青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挡在他的面前,夏青低头看了看他的脖子和侧脸,也任由他护在身前。赵秀贞说着说着竟然还擦起眼来,看着这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拥挤小房子里的头发花白,穿着廉价的女人,一般人很难再说出什么义务责任的话语来。   可徐长嬴很明显不是一般人,他先是仔细记下来了赵秀贞的所有抱怨,然后抬头好像没看见她眼泪一样,若无其事问道:“了解了,那您儿子和女儿当年与赵兰月的关系如何?”   赵秀贞的啜泣声断了一秒,她抬起脸对上徐长嬴的目光,她攥紧了手绢,像是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和缓了些:“他们小孩子关系肯定要亲一些,赵兰月和我女儿年纪都差不多,而且都在一个学校上学。”   徐长嬴记下来,头也不抬:“您儿子呢,他年纪要大两个小姑娘四五岁吧,当时已经成年了。”   赵秀贞面上愈发冷静起来,她换了一口气,镇定道:“男孩子总归是和女孩有些距离的,当时我儿子在跟着亲戚学汽修,每天都很累,他们在家都没什么谈心的机会。”   徐长嬴接着道:“好的,我知道了,特别感谢赵阿姨,我们最后再问一个问题——您对赵兰月当年在外的圈子,比如接触到的社会人士有印象吗?您能提供一下联系方式或者姓名吗?”   赵秀贞嘟嘟囔囔起来:“我怎么知道,我一个人要烧全家的饭,还要在家粘纸盒子赚生活费,赵兰月愿意回家我就给她一口饭吃,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夏青又开口道:“赵兰月有在家里提到什么人的名字吗?”   赵秀贞这时就停下来想了想,徐长嬴想果然还是夏青的话比较有用,这个可怕又可恶的abo社会。   “我记不太清了,是我女儿以前和我说过的,”赵秀贞揪着手绢道,“说是赵兰月在学校里被其他人说与一个叫阿风的男人混在一起,那个男人好像与学校里的什么富二代认识。”   徐长嬴速记下来,整个本子上都是龙飞凤舞的字迹,除了他再没一个人看得懂,他确认道:“没有了吗?”   赵秀贞拍拍手:“一个没有了!”   徐长嬴又歪过头:“那您能和您家闺女打个电话问问那个富二代是谁吗?”   一提到自己的女儿,赵秀贞的态度立刻强硬了万分,她挥着手:“去去去,我女儿当时就不管学校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也是听同学说的,刚刚就说了最后一个问题,还二十分钟呢,我马上还做不做饭了!快走!明天我要是还见到你们警察,我就去市政府投诉!”   防蚊帘又一次在徐长嬴面前被甩上,赵秀贞哐当一声关上了防盗门,徐长嬴手里的钢笔差点被夹住,他连忙护好,扭过头看了看夏青,嘻嘻笑了笑。   夏青只是看着他,问道:“结束了吗?”   徐长嬴将小本子随意揣回裤兜,洒脱道:“结束了结束了,问了不少东西呢,你还有什么没问的吗?”   夏青:“没有了。”   于是两人又重新穿过狭窄的楼梯,拉开铁门的时候徐长嬴敏锐地回过头,看见二楼的防盗门将将合上。   走在巷子里,徐长嬴抛着手中的薄荷糖盒,突然回过头看向青年alpha:   “夏青,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第13章   夏青正静静看着徐长嬴的眼睛:“赵秀贞对于赵兰月的态度过于恶劣。”   徐长嬴点点头,“确实,不过其实也能理解,毕竟第二性别放在整个社会上也是十分之二的少数群体,对于赵秀贞这样的普通beta家庭,更是代代beta生beta,面对Omega侄女肯定很难放平心态,只是现在还不清楚她的恶劣程度是怎样。”   自从人类社会出现第二性别的那一天开始,社会严苛的等级划分就已经牢不可破了,beta们一边憎恶不平等的性别秩序,一边幻想自己和期待后代能成为那百分之二十中的一员;而alpha和Omega也是一边努力宣扬自己的成功与身份无关,一边彼此通婚来巩固自己和后代的性别阶级。   徐长嬴插着兜低头思索着整个案件,再抬起头时,只见夏青一直在看自己。   徐长嬴:“怎么了?”   夏青:“没有什么,只是我在想你作为beta,好像有自己对于性别的理解。”   徐长嬴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了面前这个全新的夏青,他笑了起来,“怎么了,大教授您可是信息素专家,你好奇我这种无名小卒的想法吗?”   夏青:“我只是从事生物学上的研究,我对于性别的理解不一定合理。”   徐长嬴将糖盒抛起又一把抓住,歪着头道:“那我的肯定不合理,我对于性别的理解就是不理解。”   “不理解?”   “对,我一点都不理解性别是什么,我觉得人只是人,我是徐长嬴和我是什么性别没有关系,但我也承认性别之间存在生理差异,比如在刑侦工作上,alpha的能力要远远弱于beta,比如在艺术创作上,处于社会底层的beta,和具有丰富情感感知力的Omega就更有天赋和创作力,不过我说的这些差异都是当前世道上大逆不道的话,随便一说就会被定义为极端性别主义的庸俗反扑。”   夏青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徐长嬴知道他这个人,如果他不了解什么事他从来不会随意开口,自己当年就是喜欢他这样。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徐长嬴听到夏青开口道:“严队说12点上班,你要回去先休息一会儿吗?”   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他是要送自己,但他还是假装没听懂夏青的潜台词并故意岔开了话:   “现在还没到九点,我准备去菜市场买点菜,回去正好就做午饭了,夏青你也先回去休息吗?”   夏青点点头,他单肩背着背包站在巷子口,静静望着乐颠颠要去扫共享单车的徐长嬴,却突然又开口道:“你要做午饭吗?”   徐长嬴回过头,看见他一身俏白站在日光里,望着自己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漂亮,也让他心里的情感如杯中水一样慢慢溢了出来,但是他还是蹬开了自行车车蹬子,笑道:“对的,难得可以用煤气灶,我回去炒两菜过一下瘾,现在齐枫和赵洋那俩人还没睡醒呢,时间刚刚好。”   徐长嬴摆了摆手:“那咱们中午市局见了,夏青,拜拜。”   夏青:“再见。”   徐长嬴拎着菜进门的时候,齐枫已经放开熊猫毛毯转去抱赵洋了,赵洋仍旧裹在被子里,只是因为身上被压了重担,所以眉头皱的更紧了,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睡得天昏地暗。   徐长嬴看了看手表,早上九点半,他把菜放到厨房,回到客厅拉开窗帘,弯下腰扯着齐枫,用力把两人分开了:“还是要互相尊重一下彼此的贞操,兄弟们。”   齐枫睁开眼睛,头发冲天,她迷迷糊糊道:“要迟到了吗?”   徐长嬴叉腰望着她:“那倒没有。”   齐枫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猛地一个鹞子翻身,“见鬼了见鬼了!”   徐长嬴眼睛瞪大了:“你说谁是鬼?”   赵洋终于被吵醒,他一脸不满,裹着被子爬了起来:“吵什么?”   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穿着和大熊猫一样的齐枫抱着徐长嬴的大腿哭着:“真的不是做梦,老大,你是活的……”   徐长嬴对上赵洋的视线,他身上的围裙被齐枫扯得乱七八糟,“严队长说的对,你们俩人就不该喝酒。”   中午夏青到的比较晚,徐长嬴还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只见他还是早上那一身白衬衫,两人刚对上视线,徐长嬴只来及笑一下,严建柏正好拿着文件夹也进了办公室,就与夏青说起了话,两人便没有再对上视线。   严建柏刚坐下来就收起了笑容,严肃道,“大家稍微休息过了,那我们就开始跟进后面的工作,所有人都打起精神。邵巧巧说技术组人员已经在整理监控最后的数据了,他们正将筛选的人脸与全国身份数据库进行比对,很快就把结果拿来。”   张齐惊讶道:“这么快?那监控得有几十万张脸吧?”   方溥心笑道:“昨晚夏教授将兴安集团大数据技术团队派来与我们信息部门合作,所以速度很快,现在可是人工智能时代了,老张你还以为和我们那时候一样熬大夜靠人眼看呀。”   苗成益:“那您不早说啊,我们之前三通宵白瞎了。”   余梅和谈松在边上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严建柏又道:“谈松和宋瑜立他们和刑侦二队整理的近5年的器官贩卖的卷宗里,有五份是具有跨国、完整产业链特征的。趁着监控那头还没出来,宋瑜立,你先来汇报一下。”   “是,”宋瑜立对着手中的文件朗声道:“在5个案件里,其中2个犯罪团伙里主犯还在潜逃中,我们认为这2个可以在后续重点关注,首先是2017年在福建被捕的犯罪团伙,该团伙主犯张某,与当地**组织勾结,由小诊所为销售窗口向外贩卖器官,器官来源多是传销组织和高利贷团伙提供,但在当年扫黑除恶行动中被扫除了。”   “2018年在云南的犯罪团伙,主犯叶某王某,是夫妻关系,与当地民营医院谋划,他们负责哄骗偷渡者和社会底层人员,将自己的器官卖给医院,双双都已入狱。”   “同样是2018年在云南的犯罪组织,主犯邓某,以毒品和高利贷为手段,胁迫妓女、瘾君子等社会底层人员贩卖器官,该团伙是在18年一次重大缉毒行动中被逮捕的,所以犯罪人员也都已经入狱。”   宋瑜立翻了一页报告:“接下来就是2个主犯人员依旧在潜逃的案件,2019年福建的一个犯罪团伙,主犯有3人,他们是一个偷渡蛇头组织,在引导柬埔寨、越南等国籍的人员非法偷渡时,会通过私人医院等渠道贩卖器官,其中主犯黄兴还在通缉中,警方怀疑他现在流窜在东南亚。”   所有人都仔细聆听做着笔记,并凝神思考,宋瑜立道:“最后一个时间比较近,2020年广东的犯罪团伙,团伙主犯仅抓到一人祁某,他们大部分的犯罪行径并不在国内,而是在公海上,通常以商用游艇的方式到达公海领域时开设赌场和**易场所,由外国人员举报,在进入港口时被公安逮捕,在底层的船舱发现了手术室和冷冻的人体肝脏,但空无一人。这个祁某也只是游艇的持有者,他说他是根据组织指令安排出海行动的,但组织具体信息他并不了解。”   谈松已经将所有的复印件都发给每一个人,赵洋皱着眉头道:“非要说有可能的肯定只有最后两个,一个是东南亚偷渡犯兼职卖器官,一个是公海开赌场的兼职换器官,哪一个都符合我们现在的东南亚籍、女性Omega和器官贩卖的关键线索。”   齐枫点头补充道:“2020的这个案件我们都有印象,当时游轮上面有不少地方干部和其亲属,海关和省厅那边废了好大劲才给啃下来。但我记得这个案件不是也宣告查清楚了吗?这个祁某和他背后的保护伞都被查出来了。”   谈松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一艘豪华游轮的照片:“查清楚的是这艘船,怎么出海、怎么组建赌场、如何拉拢富商高官,但祁某和他背后的保护伞都说不清这艘船里面的许多事,其中藏着人体器官的手术室祁某更是一问三不知,他说是固定时候会有人联系他安排些器械和人员上船,这些人都很神秘,定期会为他们提供赌场名单和赌资。   他实际上连真名也不知道,只知道其中两人叫鬼仔和阿风。因为线索中断,而且这间手术室在整个案件里占比太小,所以暂时封案了。”   齐枫点点头摸着下巴:“原来是这样,那这个案件嫌疑很大呀——”   “严队,”夏青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前方的年轻教授,听见他面上依旧冷冷清清,语气平静:   “今早我和徐长嬴去访问受害者家属时,家属赵秀贞提到她女儿说过赵兰月以前与一个社会青年交往过,名字叫阿风。”   全场寂静。   “啪,”赵洋将笔扔在桌上,转过头对着徐长嬴:“你和他去,不和我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语了,方溥心道:“赵洋,注意态度,这是重点吗?你当办案是玩的吗?”   余梅毫不留情地嗤笑道:“赵洋你小学生吗,你吃什么醋啊。”   徐长嬴也很震惊,他抓了抓头发笑了起来,“没想到随口一问还真问出什么名堂了,就是不知道全广州几千个阿风,这俩阿风是不是同一人。”   很快徐长嬴就详细地将与赵秀贞谈话过程和记录都公布出来,赵洋就算不高兴,也投入案件当中去了。   谈松拍了一下文件夹:“这次赵秀贞不愿意也得说的清清楚楚了。”   严建柏办事雷厉风行:“今天下午就通知赵秀贞,把她带到市局来问。”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邵巧巧和兴安的技术员许豪进来了,邵巧巧气喘吁吁:“严队,人员筛选出来了,观看五个展品都超出人均观看时长的,四个人。”   严建柏语气平和了一些:“辛苦了,巧巧,你放这来,正好所有人都在。”   邵巧巧把电脑放在办公桌上,她的脸上表情却有些微妙:“严队,第一个嫌疑人就很奇怪。”   齐枫疑惑道:“怎么奇怪了?”   邵巧巧将第一个文件打开,视频跳了出来,监控不断快进,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那个人而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认识。   邵巧巧道:“是赵兰月的姑妈,赵秀贞。” 第14章   “吴奇泽,alpha,电影道具师,这个职业怪有意思的。” 齐枫弹了弹纸张,对着站在审讯监控室里的众人道。   市局的刑侦第二三支队都加入了审讯工作,每个审讯室一共三个人警察,除了赵秀贞是重案组负责的,其他三个嫌疑人分配给了二三大队。   四个嫌疑人除了受害者姑妈赵秀贞,分别是34岁男性alpha,吴奇泽,职业是电影道具师;29岁男性beta,张连,家里蹲啃老族;27岁男性alpha,田望海,美院大学生。   徐长嬴戴着耳机,转过头对她笑道:“他刚刚说他现在在《风雷》电影剧组里工作,负责做些人偶、爆破道具什么的,职业还挺契合的。”   班杰明对着手中的笔记本道:“不仅是他,田望海在美院里的专业是雕塑,而张连的爱好是动漫道具制作,这三人的职业和技能都比较可疑。”   更巧合的是,吴奇泽居然是赵秀贞带去艺术馆的——监控视频里长相普通的中年男性坐在审讯室里一脸惊恐不安:“赵姨她去年经常撮合我和她老公的外甥女,所以我们就认识了,上个月买菜的时候赵姨说她儿媳单位给了两张艺术馆的票,她问我周四有没有空,票就一天的,她没处给,就这么巧给我了。”   监控室里坐在电脑前的警察严肃道:“那你为什么和她在五个人体塑像前停留那么久,这5个塑像都不在一条线路上。”   吴奇泽哆哆嗦嗦:“当时赵姨看人多就说我俩一起走,但是她走的慢,我就找自己感兴趣的展品带着她走马观花,我是做道具的,我都忘了我看了什么,我就记得我看了不少人体塑像,谁知道里面有这么吓人的东西。而且我记得中途赵姨和我都上了趟厕所,可能出来我们俩转了向,但我也不记得了。”   谈松放下电话,对着神色沉重的严建柏道:“严队,巧巧那边确认了,赵秀贞儿媳妇王珊珊的单位是旅游社,确实给了她两张票。”   严建柏点头,昏暗的监控室里,他放下手中的耳机,换了一个靠在耳朵上,那是赵秀贞审讯室的。   赵秀贞现在哭得趴在审讯桌上不起来,宋瑜立负责主要审讯,他大声拍着桌子让赵秀贞控制情绪,哭也没用。赵洋负责副手,他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撒泼放赖的赵秀贞,而余梅作为记录员,这时作为女性只能象征性的安抚一下,但是这个老太婆是软硬不吃,只是放赖卖惨。   严建柏神色不变,从容不迫地对着耳机说:“她不配合就提审她儿子儿媳她丈夫。”   监控画面里,赵洋站起身喝道:“认清你自己现在的情况,你不配合也没有用,你的家里所有人都要来谈话!”   徐长嬴戴着耳机盯着监控,他第一次意识到赵洋在这些年中真的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刑警,与记忆中那个倔头倔脑的高中生彻底变成了两个人。   赵秀贞这时才收起了撒泼的模样,坐在审问室的椅子上抹着眼泪,余梅这时看不过去递了纸张过去让她擦擦鼻涕眼泪,就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审问。   监控室里谈松咂舌:“真是难缠。”   宋瑜立端坐在桌前,桌上的台灯光线打在三人的制服和警徽上泛起冷光,赵秀贞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由得打起了冷颤。   宋瑜立面无表情,他三十岁出头,脸上还有一道从鼻梁划到颧骨的疤痕,看上去不怒自威:“你为什么没有在之前的调查时向警方坦白你去过艺术馆?”   赵秀贞结结巴巴,神情满是犹疑:“一开始我不知道赵兰月是艺术馆里的、那个展品,当时警察第一次来问话也没有问我,所以我也忘了说。”   宋瑜立喝道:“那你之后知道了赵兰月是艺术馆案子里的受害者为什么不坦白!”   赵秀贞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审问室里的三个警察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松动,她这时扭着纸巾眼睛望着桌面:“我知道后害怕呀,多晦气啊,我一想到我去过死人放的地方我就膈应,而且我也没想到那么巧,所以我就一时糊涂没说——赵兰月那个女的多少年前就没少给我们家找事,我们清白白的一家人摊上这个孽障,我真的恨死她了!”   宋瑜立眼睛一瞪:“注意态度,你知道你现在身份是什么吗?犯罪嫌疑人!”   赵秀贞一哆嗦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语反而让她的嫌疑加深了,连忙惊恐地摆摆手:“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一个妇人家我也没能力去害赵兰月,而且我都好几年没见到她了!”   监控室里方溥心摸着下巴望着在扯皮的赵秀贞若有所思道:“现在赵秀贞身上的嫌疑最大,因为她身上太多巧合了,光是她在5个展品前呆了这么久并且隐瞒这点就极其可疑,就算她再讨厌这个侄女,在这么大的案件调查中也应该坦白,毕竟说出来我们这边很快就能排查掉她的嫌疑。”   严建柏转头问着谈松:“老田他那边将赵秀贞家属都带来了吗?”   谈松道:“她儿媳和丈夫都被带到局里了,现在还没开始审问。”   李嘉丽此时站在徐长嬴后面,齐枫很少遇到女性alpha同事,所以她和李嘉丽这两天多聊了两句,此时齐枫就问李嘉丽:“阿丽,你怎么看?”   李嘉丽双手抱着胳膊,抿了抿嘴,迟疑道:“她肯定不是犯罪嫌疑人,这个案子里犯罪手段太过专业,她的社会关系太过稳定,不具备犯罪条件。”   此言一出,直戳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他们其实都能分析出赵秀贞几乎不可能是人体雕塑的凶手,但赵秀贞的态度和经历都过于奇怪,而且她不配合任何的调查工作,就像心虚一样。   徐长嬴望着监控室里憔悴的女人,心中的猜想越来越明朗。   又听了一会儿审问,方溥心摇了摇头,“这老阿姨真的太能扯皮了,我们也抓不住她真的马脚,”于是他转过脸看向他身边的夏青,“夏教授,您这边有什么想法吗?”   徐长嬴抬起头,只见夏青双目紧紧盯着监控中的画面,屏幕的光幽幽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轮廓更加深邃,听到方溥心说话,他转过头,正好对上徐长嬴的视线。   夏青望着他,眼睛映着着屏幕的亮光,“我认为她有过犯罪行为,但不是在这个案件中。”   谈松等人都惊讶了,谈松追问道:“夏教授,为什么你会认为赵秀贞犯过罪?”   夏青转过头,继续看着屏幕里的赵秀贞,他的话语如刀锋般冰冷与简练:“赵秀贞的受教育程度是高中学历,家中子女的教育水准也较高,她一开始不配合调查的反应过于激烈,与她本人的认知水平不符,这不应该是出于恐慌和无知而萌发的抵触情绪,我认为这是一种扮演行为。而在正式审问开始之前就说谎,说明她有需要隐瞒的罪行。”   一旁的李嘉丽一脸欣赏道:“我赞同。”   “虽然赵秀贞在这次案件中没有犯罪能力,”夏青语气突然变了,“但她的说谎行为说明她所隐瞒的犯罪行为是与案件中的赵兰月相关的,我建议着重调查一下赵兰月在赵秀贞家时的社会关系,有可能他们这几年并不是没有联络过。”   说完,夏青又看向徐长嬴,徐长嬴的猜想被他说中了一半,他冲夏青笑了一下,继续戴上了耳机。   严建柏听完夏青的分析后十分认同,“夏顾问分析的非常合理,后续确实要集中调查赵兰月与那个‘阿风’的关系,赵秀贞这边是一个重大突破口,小宋,你现在仔细审问赵兰月高中时的社会关系,务必让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宋瑜立听到耳麦里的老大说话,立刻放弃和赵秀贞扯皮赵兰月欠她的钱,严肃问道:“你之前说过很多次赵兰月与社会人士来往,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秀贞又狡猾地含糊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种事情,邻居间会传,学校家长里也会说,毕竟赵兰月是个Omega,又不正经,她的名气好大!好远!我们家都抬不起头……”   “别扯这些,你说邻居、学生家长会说,你现在就把邻居、家长名字说出来!”   宋瑜立等人毕竟是刑警中的精英,审问能力不掺一丝水分,步步紧逼,赵秀贞再狡诈也逐渐支撑不住。   徐长嬴咬着手指,他烟瘾犯了,只能掏出薄荷糖干嚼起来,他眼睛聚焦在屏幕中的赵秀贞,耳机里传来女人磕磕巴巴的声音,心里的焦虑情绪逐渐蔓延,不对,这些都不对,她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假话。   “你怎么想?”清冽的声音响起。   徐长嬴转过头,发现夏青已经站到自己的身边,他望着自己,“你应该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重案组都听见,齐枫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看夏青。   严建柏立刻道:“徐警官您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说,您国际刑侦的思路和经验对我们工作也十分宝贵。”   徐长嬴低头摩挲着自己的小笔记本,他思索了三秒钟,抬起头,“我可以让审问的警官稍微更换一下问题吗?”   严建柏和方溥心对视一眼,他抬起手:“自然,您尽管开口。”   徐长嬴点点头,他戴上耳机抬起头,眼中在昏暗的灯光里闪烁一抹残忍的光亮,众人只听见他平静道:   “赵洋,你现在对赵秀贞说她审问价值太低了,他儿子已经到了,你们现在差不多要去审他儿子王齐源了。”   审问室里宋瑜立、赵洋和余梅三人都听到了耳机里突然出现的徐长嬴的声音,此刻宋瑜立正在审问赵秀贞让她把赵兰月关系好的同学说出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赵洋却立刻行动起来。   审讯室里,赵洋合起笔盖,把笔和本子往电脑边一放,动静不小,很快就吸引住赵秀贞的目光,赵洋状似无意地正了正警帽,“行了,队长说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问的也差不多了,刚刚王齐源到了,快点结束这边,马上去审王齐源。”   话音刚落,未等其他警员们品出这句话的含义,赵秀贞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恐怖,她如同只困兽般厉声吼道:   “你们要把我儿子怎么样!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坐在赵洋身侧的余梅瞬间攥紧了键盘上的手指,抬头看向天花板处的监控摄像头,眼神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诧和不可置信。 第15章   赵秀贞情绪的巨大变化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监控室里的徐长嬴面色如常但目光灼灼,似乎这一切都正中他下怀,他对着耳机语气平淡地继续道:“走访周边人员,有人提到了你儿子和赵兰月。”   下一秒审问室里,赵洋脸上露出一丝厌烦,语气严厉道:“什么怎么样!走访周边人员有人提到你儿子和赵兰月,我们这是公事公办,你快点回答刚刚的问题,我们这边要结束了!”   监控室里所有人又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提到赵秀贞的儿子,赵秀贞的审问按理说还要进行两个小时以上,这么突然结束,难道能诈出什么吗?   下一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赵秀贞居然开始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哆哆嗦嗦道:“别去问他!他说不清楚!我来说!”   审问室里的宋瑜立都暗暗被惊住了,没想到面前的人在短短几秒间能有这么大的反差。   监控室的所有人都看向徐长嬴,只见对方宛若早有预料,这个beta警探对着耳机说了最后一句击破赵秀贞防线的话:   “你现在全部说清楚,你儿子受到的惩罚还能轻一点。”   “你现在全部说清楚,你儿子受到的惩罚还能轻一点。”   赵洋的话刚落下,赵秀贞就捂着脸痛哭起来,她语气十分急促:“都是赵兰月那个小贱女的错,她害死她爸不算,我好心收留她,她却勾引我儿子!”   徐长嬴将耳麦关了,歪过头看向夏青,夏青点了点头,似乎早已了然。   监控室和审问室里的所有人都被赵秀贞的这句话给吓住了。齐枫立刻扭过头:“你怎么知道她儿子和赵兰月的事情!”   徐长嬴抓了抓脸:“猜的。”   齐枫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猜到!”   徐长嬴双眼闪烁着莹莹的光,他摊开手坦言道:“因为我这个人想法特别阴暗,今天去赵秀贞家听到她对赵兰月的描述,又看到赵兰月当年住的地方就有预感了,你知道赵兰月住在哪儿吗?”   徐长嬴见众人都看向他,于是他比划一下:“不到两平的阳台,青春期的长相漂亮的Omega,起居什么都会被来往的人看光,发热期也没有给予任何封闭空间和保护措施,这是非常典型的家庭内部性侮辱仪式,而她家里还有两个具有威胁性的男性,不难猜到,夏青只是没说出来。”   齐枫又看向夏青,夏青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到这么深。”   “啊呀夏教授就是太谦虚——加上刚刚严队说要审问赵秀贞家属,她突然就老实了,”徐长嬴耸了耸肩,“我就觉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上个月在国外的儿童性侵案件和这个很像,家庭成员一直是性侵未成年的主要凶手。”   谈松毛骨悚然道:“性侮辱仪式?”   李嘉丽解释道:“这是AGB在办案中会用到的术语,是指为了合理化性侵行为而对受害者进行言语、环境和行为上的刻意冒犯,创造出一种侵犯受害者也不会受到惩罚的心理环境,例如连续口头侮辱受害者、强迫受害者袒露隐私、让多人冒犯受害者私人空间,多发生在家庭和学校之中。”   审问室里宋瑜立重新找回审讯的主导:“什么叫赵兰月害死她父亲?赵兰月当时还是未成年,怎么可能勾引你成年的儿子,王齐源是铁板钉钉的犯罪!”   赵秀贞披头散发,她为了儿子而迅速整理自己的思路,她举着手:“我交代,我全部说清楚,警察同志你听我说你就知道了。赵兰月她三岁时亲妈就跑了,她爸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到了十岁被分化成了Omega之后就变得趾高气昂,小学时就在学校里和社会上结交不三不四的人,说是她男朋友。到了十二岁上了初中更是变本加厉,她爸爸之前也和我透露过,他一个大男人拉扯这个小孩非常不容易,特别是Omega性别特别特殊,到了那什么发情期就很浪——”   “说重点!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宋瑜立太阳穴青筋狂跳,“我不是来听你扯家常的!”   “我说我说,我正在说清楚,”赵秀贞狠狠锤了一下大腿,面上表情更加狠厉,“上了初中之后赵兰月在学校交了好几任男朋友,并且在家里对她爸爸也不尊重,年纪小小就说要和男朋友离家出走,然后……她发情期不规律,她爸就不注意……”   随着赵秀贞声音越来越低,宋瑜立的神情就越来越严肃,看似波澜不惊的面庞上开始爬上些许惊异的情绪,他沉下声音:“不注意什么?继续说!”   赵秀贞攥紧的双手,眼睛里满是血红:“她自己发情期不规律,她爸没有注意就被她勾引标记了她,谁知道她竟然去报了警!她爸养育她那么久,她不知感恩,竟然还想让她爸去坐牢……”   一瞬间,审问室和监控室里如同冰窖,可赵秀贞还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丝毫没有察觉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三个警察,“她先是跑来和我还有我堂妹他们家都说了一圈,我们明明都开导她,她爸是个alpha,又是因为她自己突然发情才让她爸不小心犯了错,亲生女儿最应该体谅,而且她发情期不是不规律吗?这样还能一直过上正常女生的日子,比走大马路上被不认识的人占便宜强多了,等到成年的时候去医院做个手术就消掉……”   谈松摔了耳机,神情间满是不可思议和愤恨:“真他妈是畜生!畜生一家!”监控室里的其他人也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齐枫无可奈何地搓了搓脸,方溥心叹了一口气。   赵洋重重拍了下桌子,巨大的响声将赵秀贞惊醒一样,这才停下对当年赵兰月的诋毁,赵洋冷着脸,目光宛若刀锋一样剜着对面的老年妇女:“这和你儿子赵齐源侵犯赵兰月又有什么关系?你能给我个合理解释吗?”   听到儿子的名字,呆愣着的赵秀贞眼泪如不要钱一样滑过脸颊,她脸色惨白,张了张口:“你听我解释啊警察同志,赵兰月她爸躲警察的时候被人砍死了,我见她可怜就把她监护权接了过来,她的标记也被Omega部门的人带去洗掉了,但是这样她就有发情期了,别人一年6次发情期,她一年要发八次、不、十次发情期!把我们全家都折腾的不得安宁!我儿子当时已经工作了,回来也不能好好休息,经常挤在阳台睡。但是赵兰月越长大越变本加厉,在学校和社会交往的人越来越多,关于我们家风言风语越来越厉害,我女儿年纪小在学校都会因为她被人骚扰,她虽然是个beta,但是又懂事,读书又好——”   宋瑜立不知道是第几次拍桌子,“说重点,说重点!你再扯有的没的试试!”   赵秀贞哆哆嗦嗦:“赵兰月在家也穿小吊带,小短裤,我和她说了很多遍女孩子要注意,穿厚点……”   齐枫都气笑了,“广东夏天让人在家里穿厚点,我真的服了。”   赵秀贞眼泪还在掉,浑然已经是一个悲痛欲绝的老年女性:“那天她发情期又到了,我让她在家自己呆着,也给她抑制剂了,然后我们就出门了,那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回来的时候,我儿子浑身都是血,后背和胳膊都是刀砍的血印子,她这个Omega根本就不正常,她发情期起来抑制剂打下去还会想男人,遗传了她妈的天生浪荡,我儿子那天正常下班回来去关心一下,想照顾她而已,她勾引完我儿子还用刀砍他,还在屋子里大喊大叫说要报警……”   监控室里徐长嬴突然开口问道:“国内现在能判王齐源刑吗?”   夏青转过头,对着他摇了摇头:“赵兰月已经死亡了,处理起来会很困难,不过警方这边如果收集到足够的王齐源本人的认罪口供、赵秀贞这样的证人证言,交给公检法应该会处理,但是判刑会很低,不会到一年。”   徐长嬴神色缓和了些:“能判就行,一年也很好了。”   此言一出,监控室里其他人其实是不理解的,因为和朴素的道德观不一样,徐长嬴的态度就好像王齐源对赵兰月的创伤坐一年牢就足够弥补了。   徐长嬴又打开了耳麦:“宋警官,辛苦你问一下,赵兰月最后为什么放弃了报警?”   宋瑜立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临界点了,他狠狠抬起头,丝毫不管赵秀贞的眼泪:“所以赵兰月为什么放弃报警去抓王齐源?她连她爸都能告,你怎么让她不告你们的?”   赵秀贞抹了一把鼻涕,她换了一口气:“我怎么和她说都没用,她还想拿刀砍和她关系好的我女儿,所以我就没有办法。我对她说。”   “你要是报警,我就去学校说你被你亲爸标记过。”   赵秀贞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出她说的话有多么残忍和无耻,“我没想到她还是有点羞耻心,她真的就不闹了,我们家后来还给她重新布置了房间,对她也尽力补偿,然后这件事真的就过去了,赵兰月其实没受到什么伤害,真的!她在外面男朋友那么多,经常夜不归宿,和男人睡觉也是常有的事……”   赵洋突然开口问道:“你没有接收赵兰月父亲的财产吗?”   赵秀贞愣住了,她嘴唇嗫嚅:“他父女俩还欠高利贷,能有什么钱?不就几间房子……”   赵洋双眼死死盯着赵秀贞,那目光中宛若两团火,但他的脸上却没有表情,他问道:“为什么赵兰月在外勾结的男朋友没有标记她?而你的亲哥和你儿子却侵犯了她?”   “为什么发情期中的Omega抑制生理欲望是有罪的,而你儿子一个没有信息素影响的beta成年男性强bao未成年却是无辜的?”   监控室和审问室里均响彻着赵洋冷酷如刀刃般的声音。   “你和你儿子,赵兰月的父亲,都是一丘之貉,是社会的毒瘤,你百般污蔑一个死人毫无意义,你们对死人犯下的罪行也会受到惩罚。”   宋瑜立面上满是冷峻,他冷冷地接过话头,对呆若木鸡的赵秀贞轻蔑道:“继续吧,赵秀贞,你多说点,你宝贝强bao犯儿子说不定能轻判点。” 第16章   审问工作到了凌晨4点才结束第一轮。   因为赵秀贞现在是最有价值的审问对象,所以赵洋等人并没有放过她,只是这个女人一提到她女儿就严防死守,刑警让她现场拨电话,她女儿王添笑也是不接,于是严建柏等人便意识到赵秀贞一家可能提前串供,不过好在有关“阿风”和赵兰月上学时的事情不难打听,刑侦分队那边已经安排明天去当年学生和老师家中走访的人员了。   赵洋一屁股在刑侦科会议室里的椅子上就直不起腰了,他们审到最后身上冒火,三个人白衬衫袖子都卷到手肘上,赵洋双手抱着肩膀,头仰着张着嘴就要睡过去,房间的另两个角落里余梅与宋瑜立也是差不多的疲惫状态。   审讯是一门非常有门道的学问,问问题的方式,顺序,逻辑,速度乃至真假都要根据嫌疑人的表现不断变化,主问是宋瑜立,副手是赵洋和余梅,严建柏选他们三人也是因为这个组合刚柔并济,审赵秀贞最合适不过。   夏青出去接电话去了,徐长嬴拉开赵洋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递给赵洋,“擦擦脸。”   赵洋接过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些,齐枫又递了一杯水给他:“请吧,赵警官。”   余梅看着赵洋眼红不已,道:“怎么没有人也来照顾照顾我呀。”   齐枫噌的一下站直了,拎着水壶就蹿了过去,“梅姐,我来我来,请用茶。”   谈松也跟着站了起来,和齐枫一前一后倒水递毛巾。   余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支着下巴,一张妍丽的脸上挂着好奇:“我听方哥他们说,你们三原来小时候就认识,是真的吗?”   齐枫用力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们很早很早就认识了,和亲兄弟一样,只是后来长嬴哥突然出了国,但还好,我们又联系上了,你说巧不巧梅姐。”   话音刚落,夏青就打完电话走了进来,徐长嬴扭头看向他,冲着他笑着招了招手,夏青也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本来正要再添油加醋的齐枫看到夏青,嘴巴张了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是诡异,当年谁能想到,四个最铁的朋友坐在一起也能形同陌路。   余梅歪着头问道:“徐警官,那你也是本地人咯?你是在国外念大学的吗?”   徐长嬴笑道:“我是本地长大的,我大学是国内念的,但是没念完,不过出国后进了AGB警官学院,应该算国外大专?”   余梅惊讶道:“没念完啊,好可惜呀,为什么呢?”   徐长嬴耸耸肩,语气轻松道:“没什么,就是突然生了病,我当时状态不是很好,年纪小也不知轻重。”   谈松突然开口道:“你是那时候与齐枫他们失去联系的吗?”   徐长嬴对这个同龄的警员笑着点头道:“对的,所以再次重逢后我也很惊讶,没想到所有的朋友又在一个行业里遇上了。”   宋瑜立这时已经对徐长嬴彻底改观了,他也主动抬起头和徐长嬴搭话:“那确实很有缘分。”   齐枫一把勾住赵洋的脖子,笑嘻嘻道:“对吧对吧,所以当年我们让你选警官学院还不肯呢,大叫着死也不当警察。”   徐长嬴笑吟吟道:“我也没想到赵洋是我们几个当中最有警察样的,好多年不见,刚刚在监控室里你也太帅了,我都快忘了你染黄毛的样子了。”   赵洋面上一红,哼哼道:“都什么时候事了,我早就不记得了。”   徐长嬴扭头看向了夏青,只见他坐在边上,静静听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也在那些青春岁月里。   徐长嬴心头一酸,又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去。   齐枫晃着赵洋,“你有今天最要感谢的就是我,要不是我陪着你烧了三年的香,你怎么坐在这里哦。”   徐长嬴听这话只觉得疑惑:“你们烧什么香,求财运吗?”   徐长嬴话音一落,赵洋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他皱起眉头:“要是求财就好了,我去创业也不会这么苦。”   徐长嬴摸不着头脑,他转向齐枫,齐枫竖起一根手指:“哦对,还没有和阿嬴你说过,你知道警察学院包分配吧,但是分到哪儿说不准,所以赵洋是考公考到市局的,考了三年呢。”   徐长嬴震惊了:“考了三年!为什么!”   “为什么?”赵洋猛地抬起头,抓狂道:“我毕业那年国内大学生就业问题哄得一下炸了,当年我复读时候你们轮番回来帮我补课,好不容易考个一本说警察学院也包分配,谁知道是分去农村派出所——”   “——是城中村啦,”齐枫微笑地指正。   赵洋怒了:“那有什么区别!别打断我——好单位还需要考,奶奶的四千人考一个市局岗,先笔试后面试,还要来段英文演讲,齐枫这个逼人本来在高中就是我倒一她倒二,最后学俩月走的公大特招,一辈子就学了俩月的习,我识的字都比她多,她说她学习帮不上我,就带我去烧香。第一年说考试要拜孔子,带我去山东爬泰山——”   “孔林在曲阜。”一直没说话的夏青突然开口道,声音清冷如冰雪一样无情。   赵洋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道:“我们当然比不上你们高材生,爬完了人家才说孔子家不在泰山,然后我们俩文盲又坐车去孔林……”   徐长嬴听得一愣一愣,脸上还挂着听八卦的笑,“然后呢,灵不灵?”   “大哥!三年,要是灵的话,我为什么要考三年!”赵洋抓狂道。   徐长嬴讪讪笑了笑:“哦哦,那孔老夫子的通讯系统不是很好,三年才接上头。”   这时齐枫支着脑袋,摇了摇手指:“不是不是,我们就拜了一次孔子啦!”   谈松一直酸溜溜地看着齐枫,他这时也好奇问道:“那你们后面拜了什么?”   赵洋深吸了一口气,“第二年齐枫说孔夫子是管文人考试的,考公安他专业不对口,所以要去拜专业对口的,我们又去福建拜了关圣帝君。”   徐长嬴双手一拍,恍然大悟,“好有道理!神仙也是术业有专攻,等等,”他又疑惑道,“为什么这次也不行。”   齐枫微微一笑道:“福建那边和神仙比较熟,所以还能交流业务,那边老头让洋子掷杯筊。一阴一阳就是关公同意了,洋子第一次投就是俩阴,当时我们俩掉头就走,但那人拽着我们俩说他们的关公比较好说话,可以多问几遍,于是又投了九下,都是一阴一阳,那大爷说这叫十拿九稳。”   徐长嬴搓了搓脸,小心翼翼:“还能最后那么巧就差一分吗?”   赵洋轻蔑一笑:“那倒没有,笔试成绩出来,三人进面我是第三名,就是公示期的最后一天一小子去查分说自己分合错了,他考了第一把第三的我挤下去了。”   办公室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坐在一旁的宋瑜立揉了揉太阳穴:“你也是头铁,我小舅子就考了一次我们局就不考了。”   徐长嬴安慰地拍拍赵洋的肩膀:“幸好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反正已经考上了,不过你们第三年拜的是什么?”   赵洋和齐枫突然一起沉默了。   “嗯?”徐长嬴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俩,“怎么不说了。”   齐枫抓了抓头发:“第三,第三年,我们去拜了一个小众,不出名的庙……”   徐长嬴:“为什么突然去拜了不出名的?是什么,比前面两年还灵?”   齐枫突然勾着赵洋的脖子尬笑起来:“哈哈就是很不出名,别人推荐的,而且说事成之后不能张扬,对吧,洋子?”   赵洋低着头:“没错,他们说了有特别的讲究。”   徐长嬴看着他俩心虚的古怪模样,心里暗自思忱道,难道这两疯子去拜了什么邪教不好意思说吗?   徐长嬴正要再问,邵巧巧活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了:“凉茶来咯!提神醒脑!”   众人抬头就见邵巧巧端着一个托盘跑了进来,余梅道:“巧巧你回来了呀,也不歇歇,还回市局干什么?”   邵巧巧笑眯眯的,她虽不是长得十分漂亮,但是非常亲切甜美,她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纸杯的茶水,“咱们案子进度这么紧,我还能自己偷懒嘛,来当茶水小妹也很好呀!”   宋瑜立接过茶水问道:“二队他们什么时候结束?”   邵巧巧一边倒茶一边道:“我刚刚听严队说了马上就好,然后开个短会,今天第一轮先结束了,瞧,我还提前把资料都拿来了。”   众人分别抽了一叠资料就看了起来,齐枫突然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邵巧巧刚把一个纸杯递到她的面前,开心道:“是夏教授让人递来的茶叶哦,水一烧开就好香,我刚刚给严队和二队的人都分过了。”   徐长嬴转过头望着夏青,笑着柔声道:“你什么时候说的,我还没注意呢。”   夏青望着他,道:“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提了一下。”   邵巧巧乐呵呵的:“没想到夏教授这么忙的人还这么细心,方队刚刚好感动的呢。”   宋瑜立家中习惯喝茶,一抿就舒展眉头,“太平猴魁?怎么和我之前喝的有点不一样?”   聪颖过人的余梅立即猜到夏青这种人拿出的茶酒这类东西必定非富即贵,她状似笑着打听着:“夏教授你可别拿什么贵的吓人的茶叶出来哦,我们这些人都不懂喝,要遭浪费的。”   夏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嗯,看来相当不便宜。   全会议室的人端着清茶不约而同腹诽道。   虽然喝不出来,但确实提神,徐长嬴喝了一口,捏了捏睛明穴,舒展了些眉间,他察觉到夏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对上夏青那双澄澈的眼睛,“怎么了?”   夏青道:“你要是累了为什么不早些回去,你的两位专员同事都已经回去了。”   徐长嬴翻了一页资料,笑道:“他们其实是我叫回去的,我让他们去联系一下新西兰分局的同事,去实地搜寻王添笑的信息,这样就能越过她家里联系到她。”   夏青:“合法吗?”   徐长嬴耸耸肩:“当然,不合法。”   夏青点点头,就低头继续看资料了,留下办公室其他人面面相觑:知道不合法然后呢,就这么结束了?   邵巧巧弱弱举手:“徐警官,那AGB新西兰那边的人会愿意帮咱非、非合规地联系王添笑吗?”   徐长嬴洒脱地摆摆手:“当然愿意啦,不要担心,这世界上要是警察只能合法查案,怎么抓到住违法的罪犯呀,而且我信誉很好的,只有别人欠我人情,没有人我欠别人的。”   谈松支着下巴,感叹道:“国际刑警就是方便啊,和电影拍的一样,帅气。”   徐长嬴:“都是领薪水干活,一样的,去别人国家干活还容易被歧视——哦收到了。”   说着话徐长嬴的手机叮叮响了两声,是班杰明那边传来的文件,徐长嬴滑动手机,迅速选出一封点了开来。   “还真的不对劲,”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的徐长嬴突然开口道,“去年12月赵兰月往王添笑银行账户里打了五万块钱,今年1月一个陌生账户给她又打了三万美金。”   他抬起头对上夏青的眼睛:“赵兰月和王家没有断联,赵秀贞他们果然有问题。”   二十分钟后,重案组和刑侦二队的人几乎挤满了原来宽敞的会议室,严建柏神情复杂,他开口道:“目前三个受害者,今年2月左右被两个国际性犯罪组织谋杀并处理放在国内展览,其中唯一一个本国受害者赵兰月,八年前与疑似贩卖器官嫌疑犯“阿风”交往过,并在去年12月向表妹账户里打了五万块,其姑姑还隐瞒自己去艺术馆展览,以及与其有过金钱往来的事实,以上就是我们全部的已知线索。”   市公安局刑侦第二大队队长梅文宣推了推金丝眼镜,沉声接道:“目前有三个突破口:一是找到这个‘阿风’,二是继续审问赵秀贞,问出他们所知道关于赵兰月的一切信息,三是继续跟踪观察除赵秀贞以外的三个嫌疑人,目前来看破案的可能性是按照这个顺序递减的。”   两个队长雷厉风行地分配好人员安排后,严建柏最后严肃道:“大家记住256、327号展品还在罪犯手中,也就是说很可能还有两个受害者我们一无所知,我们进度越慢,罪犯转移和销毁受害者的可能性就越大,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   “是!”   散会后,人员陆陆续续往外走,邵巧巧和二队唯一一个男beta警员一起麻溜收拾起会议桌上的水杯和文件,徐长嬴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桌子上陷入沉思,赵洋用文件拍了拍他的肩膀:“福尔摩斯,快五点了,不回去睡觉吗?要不还去我那儿凑合睡一觉?”   说话间,会议室里只剩下四五人,夏青站着回头看着坐在位置上的徐长嬴。   徐长嬴看上去根本没有听清赵洋说什么,他借着赵洋的胳膊的力气站起来,神色依旧有些凝重:“我觉得不太对劲。”   夏青接过话,开口道:“何处不对劲?”   徐长嬴摇摇头:“我还没理清楚,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赵兰月要给王添笑打钱?要是,赵秀贞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齐枫打着哈欠:“老大,赵秀贞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那她们家巧合也太多了吧,她一个人跑去盯着5个展品盯那么久,她儿子和她亲哥还强bao过赵兰月,她女儿账户里还有赵兰月打的钱,往大的说他们一家可能是为赵兰月拉了什么可怕的皮条,往小的说他们至少知道赵兰月陷入了某种风波,但不管他们知道多少,肯定也是咱们破案的关键。”   徐长嬴下意识就看向夏青,两人视线一接,夏青看了他一会,轻轻摇了摇头。   徐长嬴搓了搓脸:“好吧,先去睡一觉,你们本地警员辛苦继续跑任务,我这个编外人员偷懒去了——巧巧,我帮你拿吧。”   邵巧巧抱着一摞到下巴的资料,连忙受宠若惊道:“不不不,徐警官您先回去休息吧,这是我们俩的事。”   边上一个beta男警员也二十多岁,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冲他温和笑了笑,徐长嬴哈哈笑着走过去:“我也是beta,打杂也有我一份。”   赵洋和齐枫现在最听不得徐长嬴说自己是beta,直接就冲上前和小学生争表现一样抢着收拾。   突然徐长嬴看见夏青走到办公桌边上,蹲下来,将地上散落的两张纸捡起来,接着向自己走过来,放到他手中的文件上。   徐长嬴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说谢谢你啊28岁的好孩子夏青,但他低头看见了放在最上面的照片,一瞬间只觉得心脏狠狠向下一坠:“这是什么时候发的?”   夏青见他神色有变,便也立刻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徐长嬴这时已经看出来这是谈松整理器官贩卖卷宗里的一张照片,正是那艘“公海赌场”的内部照片,奢华无比的宴会厅墙壁上挂着许多旌旗,上面图腾不同,大概代表着所谓不同的高贵家族组织,正中间一副纯黑色的三角旗上是金线绣的一个图案,那是一个抽象的几何图案,看上去像一只微微睁开的原型眼球。   邵巧巧歪着头看了看:“这好像是谈松哥不小心丢下来的,这上面还有编号,应该是原件里的,这要丢了就大麻烦了,我回头和他说一声。”   齐枫两只手掐了四个热水壶,她敏锐察觉到徐长嬴的语气,伸过头来:“老大,哪里不对劲吗?”   徐长嬴双眼紧紧盯着照片,脸上露出了办案以来第一次凝重的神情,“我见过这个图案。”   夏青:“什么时候?”   徐长嬴抬起眼望着他:“五年前。”   五年前,南美,哥伦比亚。   火警声席卷了整座城市,城市中的每一个人站在家中就能看见北面的山上一团火在夜中熊熊燃烧着。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徐长嬴踹开木质的大门,还未踏进去,烧断的横梁就砸落在他面前,一股巨力就把他整个人朝后拖去,那是说着西语的本地消防员。   徐长嬴看见门洞里有那浑身烧着火焰的人站起,又跌倒。   “里面还有人!很多人!”徐长嬴用西班牙语大声对着拖拽着自己的消防员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全副武装的当地消防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道,“上帝也知道。” 第17章   2017年,9月的哥伦比亚日头正晒,24岁的年轻beta探员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站在街道的绿荫里,拿着手中的文件夹疯狂扇风。   穿着吊带牛仔裤的李嘉丽与他相反,看上去就和路过的本地人和游客一样,两人风格迥异,唯一的相似处就是胸前都别着橄榄叶银胸针,她皱着眉头:“这么热你还穿这样,你好歹换件亚麻的。”   “这不是要去见13区的管理层吗?”徐长嬴看了看表,“我问过了,男人去他们那边谈工作穿正装是硬规矩。”   “什么管理层,黑bang而已,我不觉得他们会好心帮我们。”李嘉丽耸耸肩,“而且就你穿西装,我们这个二人组看上去更不靠谱了。”   徐长嬴哈哈笑起来:“不要那么泄气嘛,尊重每个国家国情啦,这个城市比十年前要好上一万倍呢,连政府报告上都写了当地的不同帮派用了很大功夫去治理自己的领地——我先去把车开过来,现在去他们办公室时间刚刚好。”   南美不少地区和城市看上去与北美欧洲大部分城市一样,道路宽敞,绿植丰富,治安稳定,但其背后支撑这一切运转的并不是国家政府,而是当地的帮派,他们的操作和政府类似,会收税,但也会花钱搞基建,组织人维持治安,当然他们所控制的区域多是贫民窟,经济不发达的区域。   李嘉丽所担心的就是这点,他们二人是为了一个拐卖少女案件来到这座城市的。事件最开始被发现是因为当年4月发布在互联网上的一个视频,视频里手臂上满是针孔的女孩被拷在铁架床上,双目空洞,13分钟的时长里出现了6人以上的男性。一开始这个视频被认为是某种仿记录片类型的黄色录像,但很快有网友发现这个视频拍摄的房间里还有其他这样被囚禁的女孩,至少在5人以上,但镜头一晃而过拍的十分模糊。这个视频很快就传到了AGB手中,经过技术检测,确认是真实的性犯罪录像带,原来视频流出的网址很快就销毁了,但经过卫星定位追踪IP地址在南美的一座城市里。   李嘉丽和徐长嬴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两人是第一批前来探究情况的行动小组,他们现在手头的线索只有那个模糊的视频,徐长嬴接手案件后,通过视频里房屋的特征和男性的口音,大致确定囚禁少女的房子在这个小城的北区,即原先贫民窟,现在经过**治理已经是一个旅游景区了。   那栋房子应该是哥伦比亚上世纪60年代殖民地时期遗留下,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改造的木质房屋,屋子朝北向阳,有可能靠海,是徐长嬴得出的判断。只是他们在调查之前,必须去“管理层”,也就是**的高层那里报道知会一声,若是顺利还可能获得**的帮助。   从白房子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李嘉丽手里满是汗水,但坐在右边主驾驶的beta青年已经扯开领带面带喜色地开着车向着山下开。   李嘉丽心里的紧张惶惑还未褪去,下意识摸了摸腿侧的枪套,她刚加入AGB不到一年,和这个beta搭档也不到两个月,她进入“白房子”的时候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是进入到一个默认有自治权的黑bang内部,直到他们进入别墅后身后的门被关上,穿着高档西服的男人说笑着就猛地把他们按到墙壁上,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们身上的配枪就被缴了,而这一切发生时一把冰冷的枪口正死死抵在她的腰间。   虽然在外界看来,13区这些帮派治理都很有秩序,甚至有自己的网站、纳税和警务系统,但李嘉丽二这时才体会到其本质还是以暴力为基底的帮派组织——整个别墅里全是来往巡逻的成员,彼此都认识,嘴里抽着雪茄,遇到时热情地打着招呼,仿佛手中拿的不是冲锋枪而是蓝色文件夹。   他们被带到一间书房,书房的装修甚至有些陈旧,一个皮肤黝黑、四十来岁的普通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听到通报声后抬起头,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在他们两人身上。   押着他们进来的两人没有离开,只是关上门,依旧握着冲锋枪在他们身后,宛若两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而那普通男人的目光则停留在李嘉丽身上,几乎在一瞬间,李嘉丽被迫与其互相确认了alpha的身份,并且还被这个男人的信息素恶意地压制住了。   “AGB的女性探员很少见,”男人用西班牙语道。   李嘉丽只觉得浑身汗毛炸开,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用信息素抵抗,这时她身边拍档笑道:“beta的探员不少见吗?先生。”   锐利让人恶心的目光很快移开落在徐长嬴身上,李嘉丽感觉那压制自己的信息素也散了些许。   “你说的没错,看来AGB现在大不如从前了。”中年男人将雪茄盒打开,咔嚓绞掉,点了起来,烟味与空气中某种香料味在小小的书房里弥漫开。   李嘉丽的beta拍档并没有被这句羞辱打压了气势,他只是耸耸肩:“这可不一定,我认为应该是因为我个人能力太优秀。”   书房里陷入冰冷的沉默,李嘉丽手心渗出汗的时候一支雪茄砸在徐长嬴的胸口,“聊聊你们的来意吧,AGB的探员。”   最终,帮派同意授权他们二人在13区执法——虽然只是那个黑皮肤男人随口一说,没有录音,没有文件。并且除此以外管理层并不会提供任何帮助,包括提供人手和资料,以及住宅搜查权。   李嘉丽摇下车窗,呼啸穿进车内的风带上了海洋的味道,下山的路笔直漫长,像是直通大海一般,夕阳落在海面之上,天空蔓延出好看的鸡尾酒的颜色。   “获得授权了,接下来我们去什么地方探查?”李嘉丽问道。   徐长嬴将西装外套和领带都扔向了车后座,一脸欢快道:“先去海边吧,我刚刚问了那个看门的巴罗卡,他说朝海向阳的老房子都在原来贫民窟那里,只不过大部分都拆了,现在不少有钱人也会住在那边。”   李嘉丽都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和黑bang成员攀谈过,她抱着胳膊:“有钱人也住13区,疯了吗?”   徐长嬴叼着烟,单手扶方向盘,用另一只手转开打火机,笑道:“咱今天中午吃饭时那老板不是很骄傲的说了吗,他们这的治安比富人区还好,南区偷窃坐牢,这边偷窃被打包扔海里。”   很快两人就到山脚下的一个三层建筑停了车,这个建筑还有一个露天停车场,在不起眼的地方放着宾馆招牌。   徐长嬴单肩背着旅行背包,手里还拎着李嘉丽的行李,“贫民窟旅馆,咱们住这,阿丽你害怕吗?”   李嘉丽耸耸肩,她摸了摸自己的腿侧,挑了挑眉:“没住过,当探索新地图了。”   两人要了一个三楼的套房,说是贫民窟,但是旅店老板还非常严格地查看了两人的护照,期间还向二人热情推荐明天开始的文化节,以及自家的网红花园餐厅。   两人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密集的绿植里是五颜六色的灯光,那是旅馆特色餐厅的灯光,徐长嬴让李嘉丽先下去看看餐厅点餐,他要把身上的衬衫西装裤换了。   “可惜你不是Omega,”李嘉丽已经换上了一件鲜艳的吊带裙,她靠在白色门框上惋惜道,“不然咱们出差就能顺便度个蜜月了。”   徐长嬴无奈地叉着腰:“要不你凑合凑合?”   李嘉丽噗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摆摆手就下楼了。   徐长嬴关上门,摸了摸腰间的枪套,正思索起换哪一身休闲服可以方便行动,他突然听到一个沉闷的响声,像是什么撞在楼梯间。   他们住的这种套房在三楼只有两套,旅馆只有一个通向三楼的楼梯,而且很狭窄,二楼就有许多间普通客房,租金相当便宜——因为大部分普通游客还是不敢入住的。   徐长嬴起身拉开门,他们的门正对楼梯口,楼梯间没有开灯,他扶着枪套警惕地走下楼梯,啪地一声打开开关,“谁在那儿?”他用西语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人回答,徐长嬴便放下警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转过身咔哒一声刚落上锁,一把冰冷的匕首就死死抵在他的咽喉。   “举起手,别去摸枪。”一个十分年轻的男性声音。   徐长嬴缓缓举起双手,“你这可不太好,我的枪是有编号的。”   “少废话,你是beta?”他身后的男人语气狠厉,他似乎在一开始就使用了信息素压制,但很快就发现徐长嬴并不受影响。   “你们对AGB探员的刻板印象太严重了吧,你是我在哥伦比亚遇到的第七个质疑我身份的人了。”徐长嬴无可奈何地说道。   “AGB来这干什么!”这个男人,或者说男孩竟然并不知道徐长嬴的身份,徐长嬴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对方并不是蹲守的劫匪。   “这个嘛,说来话长……”男孩的手已经解开了徐长嬴的枪套,徐长嬴慢悠悠说着话,在他摸向枪柄的一刻紧紧抓住男孩握匕首的手腕一拧,同时另只手肘也以极大的力道砸在男孩的肋骨上,男孩吃痛地啊了一声,徐长嬴就将他两只胳膊都拧在身后,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按在地上,整个过程花费不到一秒。   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恶毒的恨意向后看去,对上了徐长嬴的脸。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徐长嬴望着这张明显有着亚洲特征的少年面孔,试探用西语问道:“日本人?新加坡?不会是中国人吧?”   最后一句话徐长嬴是用中文讲的,他察觉到少年的情绪有一瞬的波动,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咱们还算同胞呢,年纪小小的,下手这么歹毒。”   徐长嬴一边说话一边把少年手中的匕首给缴了,随手插在沙发上,他死死按着不停挣扎的少年,抬起头寻找捆绑的绳子。   “年纪这么小,都没有十五吧,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来的哥伦比亚?”徐长嬴问着,突然看见沙发上李嘉丽的丝绸头巾,他很快就将少年的手绑成死结,一把将其揪起,拖到浴室里。   少年长得非常好看,有很明显的混血感,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就是表情看上去非常阴冷,像是要一口咬死徐长嬴一样。   徐长嬴无视他的仇视,蹲在他面前歪着头:“你不会是帮派成员吧,我今天问过他们,他们说现在帮派改革后不收未成年人了诶。”   “放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半晌后,放弃挣扎的少年说了中文,他说得还很流利。   “哈哈哈,”徐长嬴笑起来,少年脸涨得通红,神情羞愤,徐长嬴连忙解释道,“我没笑你,我觉得你很帅啦,很有黑bang范,你看过《疤面煞星》吗?你很有阿尔帕西诺的感觉。”   “闭嘴!”   徐长嬴举起双手,立马妥协道:“好的好的,我正好要去吃饭了,我的同事还等我呢,你喜欢吃什么,我之后可以给你打包一点。”   “你真的是AGB探员吗?”   “啊?”徐长嬴转过身,看见少年一脸的猜忌。   “正常人不应该报警吗?”   徐长嬴哦了一声,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想了想回道:“我听13区的人说在这里打劫偷窃是要被管理层派人偷偷暗杀的,这也太残忍啦,你年纪这么小,而且什么都没偷到就丢了命,我也会良心不安的……”   徐长嬴啰里啰嗦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少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一秒徐长嬴的房门就被粗鲁大力的拍响了。   徐长嬴深深看了一眼陷入绝望的少年,转身关上浴室的门,走进起居室,重新穿起西装外套,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胸针卡在领口,又拿出AGB执照,拍开枪套,一把拉开了房门。   三个南美裔白人男性站在门口,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都端起了手中的枪。   徐长嬴歪着头,面若冰霜,用西语冷冷道:“请问你们有何贵干?”   三个骇人大汉第一反应就是扫视了徐长嬴腰间的枪套,以及领口的胸针,领头的花臂白男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   徐长嬴坦然地将AGB执照举到他眼前:“AGB国际反性别暴力组织,你们当局政府邀请我们来办案,我刚刚从白房子回来,是杰西先生让你们来检查我住宿环境的吗?”   三人在听到白房子和杰西的时候神情大变,嚣张的气焰也矮了一截,为首的和左边的同伴对视一眼,左边的男人语气粗鲁道:“AGB来我们13区干什么?你们要办什么案?”   提到要办的案件,徐长嬴的语气更加平和自然了,“是一桩少女人口贩卖案件,有线索指出你们这个地方有人用毒品控制并强迫未成年女性非法卖yin,你们有听说过吗?”   随着徐长嬴讲述,三人的脸色愈加难看,右边的男人和两人对视一眼,含混道:“没,没听说过。”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气势弱了很多,为首的花臂男转过头想要再继续质问什么,却突然对上一双黝黑如深井般的眼睛,年轻的亚裔男人正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他,像是看穿他的内心一般,幽幽道:“真的吗?你们是不是也知道案件的细节?”   花臂被吓得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他,徐长嬴这才直起身,歪着头笑道:“怎么了,不知道?那你们也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花臂三人攥紧了手中的手枪,三秒后,花臂将枪收起来转身离去,其他二人见状也回头瞪了一眼徐长嬴,跟随花臂匆匆下了楼梯。   徐长嬴站在楼梯口,冷冷地盯着空无一人的二楼,半晌,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啪嚓声。   徐长嬴立刻反应过来冲向浴室,只见浴室的小窗大开,地上只有一条被割断的丝巾。   徐长嬴趴在窗户向外看,屋外的角落里只有一株高大的皇后葵在静静摇曳,哪有什么人影。   “真是个机灵的小鬼。”   年轻的beta探员轻声笑道。 第18章   吃完晚饭,徐长嬴和李嘉丽沿着主路向山上慢慢走着,虽然外人看来二人是普通情侣在聊天,但实际上二人的心思都在探查周围建筑上。   李嘉丽的裙摆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周围是不同颜色的围墙和建筑,她开口道:“你说,13区的管理者难道不知道囚禁少女们的事情吗?”   徐长嬴望着干净整洁的大道:“真发生在13区的富人区里,不可能不知道。”   迎接文化节的彩灯爬满了墙头,五颜六色的荧光蔓延进不同的漂亮房子里,海洋的气息在夜晚更加明显,充斥在空气中,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祥和,但就在这些漂亮房子当中,最残忍肮脏的交易正在进行,也许与徐长嬴的一墙之隔的房子里就是惨叫着被暴力侵犯的少女。   海水的腥味都有些令人作呕。   山腰处有三座连在一起的白色屋子,由极为漂亮的草坪和花园围着,徐长嬴和李嘉丽还没有走近就停下了脚步——宅子门口蹲着三三两两的青年男性,穿着休闲,但腰间都鼓鼓囊囊。   围墙外面停满了豪车,屋子里灯火通明,徐长嬴能听到若隐若现的音乐和人的说笑声,大概是不少重要人员在这豪宅举办宴会。   李嘉丽远远地望了望那漂亮的屋子,摇摇头:“走吧,徐,今晚就先到这儿了。”   漆黑的夜里,许久不做梦的徐长嬴不知为何梦见了了夏青,他站在公路上,周围是许多看不见的人,支离破碎的汽车起了火,有鲜血从看不见的车窗里涌出来,而夏青就站在血泊上静静看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身后的火焰即将吞噬他。   徐长嬴知道这是梦,但他还是焦急万分,他挤在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里,越往前越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热,围观的人似乎也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劝说,他们只是挡在那里。   在火焰裹挟住夏青的那一刻,徐长嬴被李嘉丽叫醒了。   “怎么了,”徐长嬴坐了起来。   李嘉丽也穿着睡袍,她脸色凝重,一把拉开了窗帘,“突然起火了,是我们晚上看的那三座白房子。”   徐长嬴愣了一瞬,“起火了?”   他翻身下床,来到窗户前,只见不远处的火光冲天,他们正对的路上全是奔跑着要去救火的人,静谧的夜晚被那凶猛的火焰彻底摧毁,虽然离了有一段距离,但是徐长嬴已经闻到了烟味。   徐长嬴立刻穿上衣服,“火警还没来吗?”   李嘉丽扎起头发:“刚刚我才听见有人大叫着火了,应该是刚烧起来。”   徐长嬴动作一顿:“那个火是刚烧起来的?”   李嘉丽一脚踩上靴子,“定是人为的。”   徐长嬴和李嘉丽赶到现场的时候,才听到警笛声自远而近地响起,他们二人本来就是带任务而来,徐长嬴心里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他们挤过拥挤的人群,朝着火光中央跑去。   这三座漂亮的房子是由两个精致的遮阳廊连结起来的,一同构成三角结构,此时三座房子都在熊熊燃烧着,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让人无法靠近。   今晚的时候徐长嬴就看出这是当地帮派势力下的屋子,此时卖力救火的都是帮派成员,他们没找到消防管道,只能用花园的浇花水管,还有人拉了水泵去抽游泳池的水,但与可怕的火势比起来只能是杯水车薪。   “就算是人为纵火,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让三个屋子同时起火的!”徐长嬴用衬衫裹上了头面,身边的救火人还以为他是来帮忙的,还分了一个水管给他。   李嘉丽用丝巾裹住了面孔,她大声道:“刚刚这些人大叫道里面还有不少人在里面,但是出入的门口烧的最大。”   徐长嬴将水管递给她,向火场跑去,“我去看看窗户!”   不对,为什么没有人跑出来。   徐长嬴绕着房子跑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主屋的向阳窗户,他曲起胳膊狠狠砸破那扇花色玻璃,耳边全是木料被烧的噼里啪啦声响,不断有火星掉落在他身上,但徐长嬴顾不得这些,他连忙想要摸索打开窗户的把手。   但是他很快就被烫的缩回了手。   徐长嬴震惊地看着窗户内里被焊死的铁条——所有的窗户难道都被从里面封起来了吗?   徐长嬴狠狠砸了好几个玻璃,他砸了一路,发现所有的窗户都被封了起来,徐长嬴抓住一个还没有被火焰烧红的窗户铁网,朝着里面看着。   只见里面四处是火焰,窗帘,门框,墙壁无处不再着火,这个昂贵华美的木质房屋居然没有任何的消防设备,简直就像是天生为纵火犯设计的一样——徐长嬴继续努力朝里面看着,这个房间空间很大,像是起居室,浓烟让他无法看清角落里是否还有人。   为什么会封窗户?   很快浓烟就呛得徐长嬴泪流不止,他朝里面大喊着还有没有人,但没有人回答,火焰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徐长嬴的手已经不能抓住铁条了,那温度就如同烧烤用的铁网。   徐长嬴不忍心,他又一次将眼睛透过铁条缝隙向里面望去。   这时,一只浑浊的眼睛突然贴了上来。   徐长嬴被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   “求求你,救救我,好痛苦……”那人扒着铁条苦苦哀求道,是一个中年男人,透过缝隙,能够看到他的半边脸已经被灼伤地变形了。   徐长嬴连忙用西语道:“为什么窗户都被封起来?除了大门还能怎么进去!还有没有别的入口了!”   “没有了,没有了,只有那里,”男人哭起来,“为了防止她们逃跑,只有那里……”   徐长嬴内心再次涌出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她们是谁?她们现在是不是也在里面!”   “就是她们,火是她们那边烧起来的,上帝,救救我……”   徐长嬴松开铁条不去再听那逐渐微弱的呼救声,三三两两的帮派成员已经支撑不住见风就长的火势,徐长嬴跑回原来的大门口,李嘉丽看见了他,连忙跑过去:“怎么了,没有窗户吗!”   “窗户全部被封死了,”徐长嬴浑身颤抖,脸色狰狞,他咬牙切齿道,“那些孩子在这里!”   李嘉丽愣住了,徐长嬴转头边跑边解开身上的外套,他将外套浸入泳池当中,又披在身上,朝着火势最大的主屋门口走去。   主屋的门口是传统的廊檐和门柱共同组成的,上面还雕满了美丽的浮雕,如同伊甸园的大门,但此刻已经成为了一团熊熊的火焰。   三米之远就能感受到可怖的热量在灼烧着脸上的皮肤和眼球,一个帮派成员看见徐长嬴要继续向前走,连忙大叫道:“别过去,要塌了!”   “徐长嬴!徐长嬴别过去!进不去的!”李嘉丽焦急地破音的声音想着。   徐长嬴双手持枪,朝着门锁连开了三枪,咬咬牙,他猛地撞了上去。   风声呼啸而过,轰的一声巨响,烧断的横梁砸在徐长嬴的面前,这时屋子里的一切都突然明朗起来,徐长嬴站在火光之外,不绝于耳的凄厉惨叫回荡在火场里,最远的一个房间的门洞里,一个浑身着火的人影站起来,又跌倒。   简直就是彻底的地狱之境。   他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类似硫磺燃烧的微微臭味,突然一股巨力拽住他的肩膀向后拖去,那是说着西语的当地消防员。   徐长嬴的瞳孔微睁,他看见了,那个人影是一个女性,她爬了起来,又重重摔倒。   “里面还有人!很多人!女孩们在里面!”徐长嬴用西班牙语大声对着拖拽着自己的消防员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全副武装的当地消防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道,“上帝也知道。”   他被拖出火场的下一秒,猛烈的气浪从房间内部向外轰然爆发,房屋周围全力救火的人都被掀翻在地上,受伤较轻的人都趴在地上,望着面前的烈火,喃喃道:“上帝啊。”   事后第二天,双手包扎着绷带的徐长嬴和李嘉丽走进了已经成为废墟的别墅之中,原先的精美装潢痕迹只剩下一片焦炭,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诡异的蛋白质被炙烤的味道,穿着明黄色制服的特殊人员全副武装着将一具具扭曲变形、甚至变形的尸体装进袋中,再一具具抬出去。   “煤气泄露,从浴室先烧起来的,顺着管道将其他房子也一起烧了起来,在厨房的地板下还埋了助燃剂。”穿着一身肃穆黑西服的政府官员在一旁道。   李嘉丽对着面前的惨状闭了闭眼,转头问道:“是帮派之间的纷争吗?”   黑西服男人攥紧了文件夹,摇了摇头:“还不确定,但是昨晚死者中有一个美国议员,这个案件已经升级了,徐探员和李探员真是抱歉,下午美国那边就会有人接手这里。”   徐长嬴跨过警示条,走进最大的起居室,说是起居室,但里面摆的不是沙发书柜,而是六张铁质的高架床,如今已经被烧成了空壳,徐长嬴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发现六张床中间还设有拉环可以吊住蕾丝珠帘,不知道多少个达官权贵们在灯火通明的宴会之后,在这些半透明帘帐中陷入犯罪的泥潭,徐长嬴望着铁架床头一只沾上碳化后人体组织的手铐,寒意几乎从胸腔向外蔓延开来。   “我一定会把来过这个房间的每一个人,”他转过头冷冷地看向身后的官员,缓缓开口,一字一顿,“都绳之以法。”   他身后被火焰灼烧的碳化墙壁上,一个巨型的符号正出现在未被火焰覆盖的高处,是由鲜红的油漆喷上去的,那是一只眼球,没有人知道它的含义,但它一直在这个罪恶的房间中静静注视着一切。   很快,这场火灾在世界上消失了,连同那只眼睛一起,再也没有被任何新闻提起。 第19章   众人都盯着李嘉丽电脑中的照片陷入深思。   齐枫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这难道是什么犯罪组织的图腾吗?去年和五年前,哥伦比亚和公海,如果再加上这次的艺术馆事件,这个组织的规模超过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组织。”   赵洋转过头问李嘉丽:“你们AGB之后有再遇到过这个图腾吗?”   李嘉丽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没有了,公海赌场这个案子是你们中国公安内部系统里的讯息,我们也没有收录过。”   夏青站在一边,开口道:“可以从本次案件的受害者所属国家入手,让他们本国公安系统进行筛查。”   班杰明抱着电脑坐在地上,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这就去联系泰国和柬埔寨的分部办公室。”   徐长嬴拎了几瓶矿泉水分给众人,“所以,现在工作任务也比较明了,市局那边已经着手调查那个‘阿风’,如果顺利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公海赌博的器官贩卖团伙,进而就能接触到这个眼珠子组织。”   李嘉丽:“眼珠子,你取名能力好差劲。”   徐长嬴摸了摸下巴,“那叫什么?眼球组织。”   李嘉丽闭了闭眼:“算了随便你。”   徐长嬴笑了两声,突然道:“对了,其他三个嫌疑人是不是都安排了便衣跟踪?”   赵洋点点头:“吴奇泽,那个道具师是二队在盯,张连,那个家里蹲和田望海那个艺术生都是三队在盯,大概是准备先盯一个星期。”   徐长嬴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接着他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了,他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各位夜猫子赶紧回去补觉吧,下午一点又要上班了。”   李嘉丽合上电脑,与班杰明一起就要回隔壁自己的屋子,而齐枫躺在沙发上,踢掉拖鞋,“我不回去了,我要在老大家里睡。”   赵洋抄起矿泉水瓶就砸她,“你一天天的不回你自己家,不是在我家,就是在徐长嬴家,你那房子退掉好了。”   齐枫气势汹汹地翻了一个身:“要不是去年你非要我们俩分家,我也不用自己住!老大都没说什么,你好啰嗦!吵死了,我眼睛睁不开了!”   徐长嬴正掰开一个桔子,顺手塞给站在他身边的夏青,走过去拍了拍齐枫的大脑袋:“我这里还有一个房间,你进去上床睡去。”   齐枫感动涕零,“老大还是你爱我,”说着就怕赵洋继续骂自己似的,冲进卧室里就把门关起来了。   徐长嬴抱着胳膊,笑着看向赵洋,“话说之前忘了问你和齐枫怎么突然分开住了?你要贷款买房?”   赵洋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这疯子去年谈了个小女友,我才说让她一个人出去住。”   徐长嬴捂住嘴:“哇哦,她开窍了呀?”   赵洋:“谈了一星期就被甩了,嘴都没亲上。”   徐长嬴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赵洋也没忍住,客房里传来愤怒地捶床声。   徐长嬴后知后觉地回头去看夏青,夏青正站在原地,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桔子看,好像没听见他们的闲聊。   赵洋站起身:“行了,我也回去眯一会,你个编外人员不用那么拼,天天这么熬你熬得住吗?”   徐长嬴龇牙:“别小瞧我,我也是科班出身。”   赵洋朝门口走去,临关门时候还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夏青。   徐长嬴拍了拍沙发:“夏青,过来坐着,刚刚一直站着不累吗?”   夏青走过去,坐了下来,将桔子又递给徐长嬴。   徐长嬴望着他那张正经的脸笑了起来,“我是给你吃的,不是让你帮我拿着。”   夏青脸上神情微微一动,点了点头,真的吃了起来。   徐长嬴道:“你觉得这个案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夏青道:“我觉得这个犯罪网络的搭建方式有些奇怪。”   徐长嬴一愣:“为什么?”   夏青抬起脸,正色道:“当前国际性的犯罪组织的组建过程与普通小型组织并无不同,大多都是由一到二的人脉发展,以利益为驱动,搭建起自己的犯罪网络。但这次不是。”   徐长嬴突然意识到夏青指出了一直以来的重要一点:这个犯罪组织的跨度和规模超过了一般的组织结构上限,五年前的哥伦比亚少女焚烧案,里面甚至涉及到了美国的政治上层,去年的公海赌博案,涉及到的是国内的官员和富豪,今年的人体艺术品案件,涉及到的是国内的艺术机构,和东南亚不同国籍的受害者。   如果这是同一个组织,那他的犯罪网络是怎么搭建起来的?靠上流人脉?靠贩du网络?   这简直是一个全球性的犯罪集团,但它是如何搭建起来的?如此悄无声息,AGB这种国际刑事组织都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怎么可能,是怎么做到的?   徐长嬴突然想起来,他最初的猜测——一个地下的庞大的犯罪交易市场的存在。   他沉思了一会儿,有些犹疑地开口,“夏青,我其实……”   他抬起头就对上了夏青澄澈的双眼,他意识到夏青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就和很多年以前一样,徐长嬴瞥见他眼底的浅浅青灰色心里一动,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其实还没想清楚,现在说也没什么用,你累了,要不赶紧回去休息吧。”   夏青点头站起身,也不追问他原本想说什么,只是道:“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下午见,徐长嬴。”   “下午见,”徐长嬴将门关上,听着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突然回过头,看见齐枫从客卧里冒出一个脑袋。   齐枫有些怨念地悄声道:“阿嬴你不喜欢夏青了吗?”   徐长嬴靠着门,抱着胳膊,挑着眉:“怎么了?我对他很不好吗?”   齐枫只是摇了摇头,“如果是夏青,就不好。”   徐长嬴坐在沙发上正在愣神,齐枫就将门又关上了。   “长嬴哥,有人找。”   老三将军大衣脱下,抖了抖雪,挂在了宿舍门后的挂钩上,一屁股坐在了塑料板凳上。   八人宿舍里乱哄哄的,正是刚吃午饭的时候,密闭的房间里掺杂着饭菜味和泡面味,四张上下铺上都坐着人,两张破旧课桌拼在一起就是所有人的吃饭地盘,此刻也挤着三个人。   老三黄克将打来的饭盒放在桌子上,老二冯正乔和老五阮涛就兴致高昂地掀开了盖着泡面的素描本,冯正乔一边将黄克的泡面端给他,一边好奇道:“这大冷天的,谁找长嬴哥?”   徐长嬴此刻躺在靠窗的下铺上,他的脸上盖着临摹用的画册,整个人还昏昏欲睡,听到室友的聊天声才逐渐清明过来,他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大概是方老师说的学务。”   老五阮涛一脸羡慕:“是不是之前的全国速写大赛成绩出来了,不是我说长嬴哥你还和我们蹲在这荒山野岭集什么训啊,我要是你这么牛我就赶火车回去过年了。”   徐长嬴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小子尽吹我,八字没一撇呢,不集训考个屁的大学。”   老三黄克端着泡面,歪着头道:“应该不是学务老师,是一个男生,长得高高瘦瘦的,脸白白的。”   徐长嬴穿着军大衣,回过头,疑惑起来:“高高瘦瘦的?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复读班的吗?”   黄克摇摇头,道:“不是,看上去年纪要小一点,背着书包,长得挺好看的。”   冯正乔和阮涛立刻起哄了:“不会是Omega吧,长嬴哥的对象吗?”   黄克耸耸肩:“那倒不是,个儿比我还高。”   冯正乔几人又泄了气,埋头正要继续吃饭,宿舍的门被猛地拉开了,寒冷的过堂风忽地就涌进狭小的宿舍。   “好冷,开门开那么大干什么——长嬴哥?”   徐长嬴的心脏砰砰跳着,他在宿舍狭长的走廊里狂奔,期间堪堪撞上拎着热水瓶或饭盒的学生,每一个人都皱着眉头正欲开骂,又在看到徐长嬴的脸后立刻将怨气收了回去,转而亲热地叫起长嬴哥。   徐长嬴来不及一一回应他们,和一阵风一样快速下着楼梯,最后冲向宿舍楼的大门。   掀开遮挡大雪和寒风的厚布帘,漫天的白雪伴随着刺目的白光出现在徐长嬴的眼前,他站在门口,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站在雪地里,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从他身边快步小跑着赶着钻进建筑里,而他却静静低着头,只是望着脚下的雪,大概也是想避开迎面的寒风和雪粒。   “夏青?”徐长嬴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问道。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干净如雪的清俊面孔,清亮的眼眸中折射出一丝雪光,“徐长嬴。”   徐长嬴冲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因为抱得太用力他碰到了夏青冰冷的脸颊,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么远,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怎么摸过来的?”   寒冷的空气里,夏青呵着白气,白色的围巾将他不大的脸又裹小了一圈,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盯着徐长嬴的脸轻声道:“学校带我来北京参加物理竞赛,结束了我就顺道过来看你,叶阿姨也知道,我们还给你带了东西。”   徐长嬴眼眶热热的,他搓了搓双手又摸了摸夏青的脸,只觉得和冰块一样,连忙拽着他就往宿舍楼进:“你笨啊大雪天站在外面等,快点进去!”   “你又睡画室了。”   “胡说,我没有,我每天都洗完热水澡上床睡的。”   “你睡画室了。”   夏青站在宿舍楼里,静静看着他的眼睛,笃定地说道。   徐长嬴是被雨声叫醒的,广东夏季说来就来的暴雨气势很大,噼里啪啦砸在窗户玻璃上,伴随着空调源源不断吐出的冷气,让徐长嬴真的好像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   他搓了搓脸,看到客厅钟的指针堪堪指向一点,就起来洗了把脸,齐枫这时也醒了,拉开门迷迷糊糊站在他身边一起洗漱着。   “又下雨了诶,要入伏了,”齐枫满嘴牙膏含糊道。   徐长嬴放下毛巾,笑了起来:“早呢。”   经过一上午的紧急摸排,刑侦二三队传来的第一手有关“阿风”的情报:此人今年应该在30岁左右,男性alpha,当年活跃在红灯区的各类高端娱乐场所,专门与年纪轻的富豪子弟交好,有人说他应该就是干拉皮条的行当的。有赵兰月当年所在的市十二中的学生回忆道,“阿风”在高二和高三两个年级比较有名,经常与当时作为高中生的李旭阳以及其他富二代出入不同的娱乐场所。   李旭阳并不是普通的富二代,而是赫赫有名的庆元地产集团董事长李畑越的亲孙子,这个集团也就是运送256和327号展品的货车最有可能消失的岔路所在的庆元工业园区所属母公司。   谈松看着电脑对着众人道:“二队的人正在各个夜总会和会所里摸排,还需要时间才能将‘阿风’的真实身份摸排出来。”   宋瑜立笃定道:“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庆元对监控做手脚的嫌疑太大了。”   重案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不由得都陷入了沉默——案件悬念涉及到了庆元集团创始人的直系亲属,想要申请庆元配合调查就难上加难了。   徐长嬴看着资料上的李旭阳名字觉得有些眼熟,他侧过头对着赵洋耳语道:“我怎么不记得李家有这个人,李旭隐他弟弟吗?”   他声音极轻,坐在对面的谈松和余梅眼睛都锃亮地瞥着他俩,但可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赵洋听了皱了下眉,也对他耳语道:“不是,李旭隐是二儿子家的,这人是三儿子家的,他俩不是一个爹妈。”   徐长嬴了然地点点头,他想起来了,当时他上学时,林家和李家都喜欢将子弟放进他们所在省重点高中,所以他们几人和李家的两个直系子弟还是同学。   庆元董事长李畑越和所有事业有成的男人一样,对于子嗣传承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光明面上的老婆就有三个,生了五个alpha儿子,儿子又生孙子,俨然一个李氏君臣朝堂。   只是可惜十几个儿子孙子也没生出一个优性alpha,反倒是只生了三个Omega女儿的林家先出了一个二女儿生的外孙林殊华是优性alpha,后来又出了一个大女儿家的极优性alpha夏青。   所以追求子孙alpha等级就算是超级富豪之家也只能看命。   徐长嬴正想着事呢,就看见夏青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徐长嬴不有点有点心虚,他自从早上被齐枫指责后,每次故意冷落夏青时都会莫名再多一分愧疚。   方溥心道:“我去和沈局申请一下搜查令。”   严建柏抬了抬手:“不急,现在的情报太少,仅凭知情者的口头证言,不可能申请到去庆元内部的许可,反而会打草惊蛇。”   方溥心皱起眉毛:“但是,正如货车不可能消失,它现在最有可能在工业区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展品被转移和破坏的可能性随着时间越来越大,要等抓到这个‘阿风’再去进庆元,浪费太多时间了。”   齐枫坐在夏青边上,对着徐长嬴眨眨眼睛,徐长嬴歪着头看向她,齐枫道:“要不要我们偷偷溜进去,我看每天好多大卡车和工人进去,也不严格吧。”   谈松啊了一声,立刻反驳道:“你笨啊,你一个外来人员晃来晃去,肯定会被发现吧。”   齐枫:“我也戴个安全帽,穿着工作服呗。”   徐长嬴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卧底记者吗?”   齐枫听到卧底记者的一瞬,笑容迅速收敛了起来,赵洋也是一怔,徐长嬴倒是神情自然,继续开始深思庆元集团与案件的关联。   突然,夏青开口打破了沉默,“进入庆元工业区不难。”   所有人都抬起头,心里想着这个商业大佬终于出声了。   此刻赵洋却开口道:“你个人名义带我们进去侦查,庆元集团不会为难你吗?”   “天哪,这句话竟然是赵洋你说出来的吗?”余梅捂住了嘴巴,不敢置信道,“前几天夏教授提出庆元有问题的时候不是你说要让夏教授想办法的吗?”   “我哪句话说错了,就你话多!”赵洋一脸不耐烦,但脸已经红了。   徐长嬴摸着下巴,大概猜出了赵洋在他来之前和夏青的冲突。   只是没想到在前天晚上徐长嬴劝解之后,赵洋也真的转变了想法,不再对夏青充满敌意。   也许,怀念当年的应该不仅仅是齐枫。   方溥心看向夏青,一脸忧虑道:“赵洋说的对,而且动用您这边的力量也不太符合正规行动流程,会不会给您造成麻烦?”   夏青一脸淡然:“就算有,也不会太多,不是难事。”   真是帅气,众人同时在心中暗道。   有时候夏青过于低调,他们还会短暂忘记他那可怕的身价,但是关键时刻,这个金大腿又彰显出了其不可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行动定在明天,因为这是属于重案组内部才知道的行动,所以人员都由严建柏直接确定,市郊的这个工业园区是庆元公司新建的,用于大型机械的研发工厂,所以并不很大,由三个主要厂房构成,边上有五个副楼,作为行政、员工住宿等场所。因为从内网索取监控原件已经不现实了,所以目前最有效率的就是现场取证,毕竟一个大货车再怎么也不难藏。   严建柏指定了三个人,赵洋、齐枫和谈松,他们第二天跟随兴安集团的工作人员进入庆元工业园区内,夏青还是在办公室里当着众人面打的电话,放下电话的时候三个警员就被安排好了身份,跟着兴安集团下的分公司进工业园参观并参加一轮招标会。   方溥心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也没见识过如此轻松顺利的行动安排,疑惑道:“这就安排好了?”   夏青只是点点头,平静道:“明天是我的两个秘书带队,九点出发,一直参观到下午三点,时间安排够吗?”   谈松和齐枫对视一眼,道:“应该够了,本来也是速战速决的任务。”   夏青做什么事都和在实验室里一样,精确地计算成功率,提前策划达成结果的流程,做好应对风险的预案,这次他将自己的骨干秘书都派出来,工作流程也是他们兴安集团与庆元集团交接,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且省心省力,就算是赵洋,也不得不服气。   安排好的时候,刑侦二队和三队第一天的初步摸排情况也返回了,据悉,在市中心的两家高档娱乐场所还有人记得“阿风”,这人之前还在其中一家会所当过业务经理,但是登记的身份证都是假的,“阿风”这个名字也很有可能是假的。   所以“阿风”这条线索又这样断了,而就在差不多的时候,徐长嬴他们也收到了AGB新加坡分局同事的消息,赵秀贞的beta女儿王添笑在今年1月份就办理了休学,之前登记的住所也人去楼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事态的严重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几乎可以断定赵秀贞一家是与案件有重大关联的嫌疑人,但是赵秀贞的嘴超乎寻常的严,她疯疯癫癫地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说她每个星期都会和王添笑打电话,咬死不知道王添笑在哪里,也不知道赵兰月为什么打钱给王添笑的账户。   赵秀贞的丈夫和儿媳则知道的更少了,尤其是儿媳,甚至不知道赵兰月的存在,而儿子赵齐源已经因为涉嫌**未成年而被拘留了起来,他在审问中倒是吐出了很多赵兰月当时的人际关系信息,但是价值还是很少。   雨后的傍晚,办公室的窗户打开着,凉风幽幽吹进房间里,严建柏和余梅都点着烟,徐长嬴的眼睛盯着严建柏手指上的烟,心里馋的不行,但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刚移开,就对上了夏青敏锐的目光,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年纪小的时候夏青也没少抓自己抽烟,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还是会条件反射地害怕他。   “现在只能继续按照流程,多线并行,抓‘阿风’,审赵秀贞,查庆元,”方溥心合上了笔盖,突然被严建柏的烟呛了一下,立刻板起脸,“抽几根了还抽,年中体检我看你那个肺是不是要提前退休了。”   年轻警员们都在笑嘻嘻看着严建柏有些窘迫地将烟按灭,徐长嬴望着那根刚点的烟,有些心疼,但还是歪着头补充道:“方警官,还有一条线呢。”   方溥心愣了一下,“是吗?还有什么我漏了吗?”   “跟踪观察其他三个嫌疑人,”夏青补充道。   谈松一脸疑惑:“徐警官你还认为那三个人里真的有凶手吗?”   众人都是这么想的,毕竟案件现在所有的线索都缠在赵秀贞身上,其余三人除了道具师吴奇泽,与赵秀贞不仅没有关系,还没有作案动机。刑侦支队也将重心放在了赵秀贞为中心的其他行动上,对于三个嫌疑人的跟踪只保留了走流程的意味。   徐长嬴摸了摸脸,又看了看夏青,诚实道:“我觉得至少有一个。”   宋瑜立:“还至少?”   夏青却也跟着开口了:“我也这么认为。”   赵洋和齐枫坐在两边,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看夏青,赵洋翻了个白眼,齐枫则捧起了下巴,和邵巧巧一起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宋瑜立和谈松心里都犯起了嘀咕,徐长嬴这个国际专员一直天马行空就算了,但夏青教授如此可靠和端正的人都说了有可能,难道那三人的嫌疑很大吗?   严建柏望着两人道:“请问徐警官和夏教授,你们现在有最怀疑的对象吗?”   徐长嬴和夏青对视了一眼,转向他,同时道:   “吴奇泽。” 第20章   “我不管,我也想去看拍电影!我超爱谢忆南的,她是我女神,我好痛苦,我不想去工业园区了!”齐枫抱着徐长嬴痛哭流涕道。   彼时几人都站在市区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赵洋已经换好了一身商务的黑西装,正在打领带,他转过身对着齐枫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而且你的品味真的很差,谢忆南有什么好看的,那面相一看就又假又刻薄。”   徐长嬴闭了闭双眼,一时不知道该吐槽两个好基友中的哪一个。   齐枫早已换好了商务西装,脚上还踩着一个低跟的黑色高跟鞋,让她的身高有接近两米的危险。徐长嬴被齐枫像抱巨型玩具熊一样搂在怀里,听着她在和赵洋对骂:“你这个死直男,你的白幼瘦审美怎么能和我比!”   徐长嬴艰难地挣脱了一些,他哄小孩一样道:“我之后给你搞个谢忆南签名行吗?to签?”   齐枫收回对赵洋龇的牙,低着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徐长嬴道:“老大,你还知道to签?你好时髦哦。”   徐长嬴:“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断网的老人吗?我全球互联网冲浪达人好吗?”   齐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套房落地窗边上静静望着他们的夏青,意思不言而喻:你应该和夏青差不多。   齐枫还是有些难过,她嘟囔着:“我还是想亲眼见到谢忆南,然后让她亲手给我签名,而且老大你今天能进到剧组里面吗?”   徐长嬴想了想,比了一个手势:“我有一点点人脉,不一定今天现场去要。”   赵洋敏锐地扭过头,他现在头上打着发胶,一身笔挺合身的西装,俨然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你在国内有什么人脉?”   徐长嬴打着哈哈:“还不是同事什么的,行了快到时间了,严队他们还在隔壁等着呢。”   赵洋还是一脸狐疑,“有谢忆南的人脉也太古怪了。”   徐长嬴笑道:“你就这么不喜欢谢忆南,她不是国民女神吗?”   赵洋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她看上去就是背地尖酸刻薄,对外岁月静好的白莲花人设,太明显了。”   徐长嬴:妈呀,赵洋这么多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转过身,就看见窗户边站着的夏青和谈松二人,他俩都站得笔挺,只是夏青依旧神情淡淡的,而谈松脸上写满了被忽视的委屈。   徐长嬴走了过去,夏青身上穿着比起第一天的暗青色套装没那么正式的亚麻色西装,里面配着一件休闲衬衫,没有打领带,看上去又清爽又端庄,徐长嬴怎么看怎么喜欢,所以就不去看他,转而去和谈松简单聊了一下行动细节。   还没说几句话,齐枫就道:“阿嬴,我们准备好咯,出去吧。”   套房的会客厅里,严建柏等其他重案组的人员都已经架好了设备,赵洋三人一走出去,方溥心和余梅还调侃他们看上去真的像商务人士。   齐枫叉着腰,一脸得意道:“要是我高考再多考两百分也不是不可以当金融巨鳄。”   赵洋道:“疯儿你能别说出来吗?很光彩吗?”   邵巧巧给齐枫别着监听器,一脸羡慕道:“alpha真好啊,我考公大的时候录取线好高呢,都快到外省985的线了。”   徐长嬴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一脸沉痛谴责道:“不同性别不同分数线简直就是把社会不公写在了纸上,齐枫你下次别嚷嚷,占便宜就要小点声。”   他这一句话骂了大半个房间的人,宋瑜立和谈松太阳穴的青筋跳了又跳,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李嘉丽站在一边好奇道:“徐你当时在国内上大学也是分性别划分数线吗?”   徐长嬴耸了耸肩:“我当时是艺考生,本来就是走捷径啦,你看我就从来不敢提高考。”   余梅笑了:“徐警官还一视同仁,连自己都一起损。”   赵洋幽怨道:“他当年文化分比齐枫确实高了两百分。”   “啊?美术生吗?”谈松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吊儿郎当的国际专员。   徐长嬴察觉到夏青也好奇的看向自己,他连忙对他笑着打着哈哈:“好汉不提当年勇了,反正最后也没念完,在人家真学霸面前我那仨瓜俩枣也不够看的。”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夏青这个超级学神,邵巧巧崇拜道:“我算年纪就比夏教授晚三届,但我念研究生的时候还陪同学去听过夏教授的课呢。”   徐长嬴扭头看向夏青,对方也微微歪头看向他,似乎在问:怎么了。   徐长嬴:“你教什么?”   夏青:“基因工程原理与方法,下学期教分子生物学与基因操作技术。”   光听着课程名称徐长嬴就牙疼,他望着邵巧巧:“巧巧你去听这个吗?你不是公大的吗?”   邵巧巧一边把隐形耳机给谈松塞好一边脸红道:“夏教授的课所有人都去听呀,我去得晚都被挤在阶梯教室后面,就超级远远地看了夏教授一小眼,夏教授来咱们组那天我才看清真人长什么样。”   徐长嬴笑了起来,对着夏青揶揄道:“网红教授啊你?”   夏青摇摇头:“没有,我教书水平一般。”   徐长嬴道:“好谦虚哦夏教授,不过你这么大咖位都要去教书?”   夏青正色道:“职称要求每学期至少开一门课。”   徐长嬴心里想着大学挂职的教授可不少,不过夏青这人做事一向有原则,说是职责,他再忙也会挪出时间来。   闲聊刚结束,三人身上的装备都穿戴和调试好了,夏青的两个专属秘书早就站在一旁就位了,他们两人甚至给三个假扮的年轻帅气高管一人发一个公文包,并又讲解了一遍进工业园区参观的流程,以及可以自由活动的休息时长。   为首的秘书姓陈,看上去35岁左右,是个alpha,长相儒雅又清秀,但言行举止都十分干练得体,一开口就让人十分安心,他和另一个姓姚的年轻秘书也都穿戴过微型摄像头,他看了看时间,就对夏青微微点头:“夏总。”   夏青只是简单道:“多加注意。”   众人不由得心里暗暗吐槽起来——夏青手下的人和他本人的风格也太一致了吧。   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夹着公文包的齐枫拉开套房的大门,回头冲方溥心等人摆摆手,“我们出发了,一定完成任务。”   方溥心无奈又操心道:“你把公文包放手里拎着,没穿裙子也不能和流氓一样。”   “好的好的,”齐枫连忙将公文包从胳肢窝里拿了下来,朗声笑道:“我会注意的。”   三人走后,邵巧巧弯腰将两台笔记本电脑调试好,转向严建柏等人,只见五个摄像头的视野都齐齐出现在屏幕上,还能听见几人的说话声。   “赵洋、齐枫、谈松,都能听见吗?”   “收到。”三人都一一回道,从屏幕上看他们已经坐上了商务车。   方溥心这时看了看手表,对着站在一边待命的邵巧巧道:“巧巧,去准备一下,换身衣服。”   邵巧巧歪着头,一脸疑惑:“准备什么呀?”   方溥心和严建柏对视一眼,笑着看着她:“你今天和徐警官他们一起出任务。”   邵巧巧猛地抬起头,转过脸看向徐长嬴和夏青。   靠在沙发边上站着的徐长嬴笑吟吟地看着她,他身边的夏青也望着她轻轻点点头。   “好过分啊,我也想去看谢忆南呜呜呜——”齐枫的悲愤声音从笔记本里传出来。   赵洋毫不留情道:“闭嘴,你的专业水准能不能别和审美一样。”   这时房间里剩下的夏青秘书团里的最后一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拎出了一套日常又大方的鹅黄色裙子,安静地站在房间门口等待着。   邵巧巧快乐地跑了过去,“谢谢方哥和严队!”   徐长嬴看着跟随邵巧巧一同消失的第三位秘书,一脸疑惑地看向夏青:“你的秘书怎么什么都有,你让准备的吗?”   夏青也看着他,道:“他们知道大致计划后会自行准备。”   徐长嬴一脸羡慕道:“当你秘书月薪多少?”   夏青道:“公司人事安排,保密。”   徐长嬴一脸不可思议:“对我也保密吗?我又不会去抢工作。”   “不是,”夏青嘴角扯出一丝弧度,看向他的眼睛,“对我保密,我也不知道。”   面对着微笑着的夏青,徐长嬴整个人都飘忽忽,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夏青看了看手表,也在他身侧静静坐着,离他们出发还有一个多小时。   李嘉丽和班杰明坐在对面,她望着徐长嬴只觉得有些好玩,开口道:“组长你对中国电影熟悉吗?”   徐长嬴回过神,他心想那可不是熟悉一点,但开口道:“还行,有空也会看,《风雷》也算大制作,也能听到一些消息。”   因为齐枫他们要坐二十分钟的车才到,所以电脑前的宋瑜立伸了一个懒腰,插嘴道:“那个电影天天在我家那边取景,每天粉丝都把我家小区门口都堵住了,我每次都得抱着我女儿进出。”   余梅笑道:“人家也是警匪片呢,各种飙车和爆炸戏,我们每天要是像电影拍的那样就刺激死了。”   方溥心看上去是经常看电影的,熟稔道:“顾阳封导演的,肯定都是大场面,这次支持拍摄的还有咱们公安厅和检察院的部门。”   张齐抬起头:“嚯,大制作呢,这得不少钱吧?”   余梅回道:“老张你都不刷短视频吗?唐家出资拍的,十来个亿呢。”   宋瑜立疑惑道:“唐家,香港的唐家?他们家不也是搞房地产的吗?”   余梅笑道:“瑜立你怎么和老张差不多,唐闳蕴上个世纪搞了一辈子的电影公司,后面才开始买地买船的,全中国人没几个不知道吧。这次我记得是唐家那个大公子当主制片人的,电影宣发还把他当做主要噱头呢。”   严建柏又开始摸烟,谁知被方溥心鹰一般的眼神盯住,只能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他道:“唐家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家,十几年前的两地涉毒案,好几个唐家儿子孙子都在里面,但后来花点钱都跑国外去了。”   余梅想了想道:“哦,这个唐家公子可不是那些四五十岁的老东西,才二十多岁呢,是唐闳蕴的小孙子,你们没听过吗?经常上新闻的,唐家的优性alpha少爷,唐攸宁。”   房间另一侧沙发上,徐长嬴掏出薄荷糖向上一扔,两颗糖准确地掉进嘴里,他嘎嘣嘎嘣地嚼着,看向有些好奇的夏青笑道:“你会吗?”   夏青迟疑地摇摇头:“应该不会。”   徐长嬴道:“这个糖不好吃,回头给你买草莓味的,你回家可以练练。”   夏青点点头:“好。”   他们不远处的宋瑜立大声道:“你早说唐攸宁我不就知道了,哎哟,那个唐家少爷啊,唐家和李家一样生了几十个儿子孙子,终于生出一个优性了,铁定是继承人了吧。”   这时邵巧巧推门进来,身上穿着新裙子,看上去清新可爱,跑到余梅面前:“梅姐!”   余梅大声赞叹道:“真是漂亮的我眼都花了巧巧!”   徐长嬴这时站起身笑着看着邵巧巧:“邵女士,今天的投资之旅就您带队吧,我俩给你当秘书和马仔。”   班杰明好奇道:“谁是秘书谁是马仔?”   徐长嬴指了指夏青:“秘书。”   又指了指自己:“马仔。”   众人都被逗笑了,徐长嬴看向夏青道:“行吗?夏秘书?”   夏青点头:“没问题。” 第21章   实际上,重案组也并非一定要亲自去观察吴奇泽,只是吴奇泽的工作确实比较特殊——作为道具师的他现在每天都在电影《风雷》剧组里工作,刑侦二队的警员不能深入复杂的剧组里观察,所以一两天下来只能看着他上班下班。   夏青和徐长嬴一致认为吴奇泽有嫌疑后,夏青便提出要不要去实地看一看吴奇泽的工作环境,严建柏等人当然是觉得有机会肯定不能放过,于是夏青的秘书一夜之间又联系好了《风雷》的制片方,第二天徐长嬴等人就能以投资方的身份进组。   所以现在就兵分两头,赵洋一队进入庆元工业园区寻找失踪的货车,而夏青徐长嬴一队进入《风雷》剧组观察吴奇泽。   正是雨后天晴的好天气,《风雷》今天在码头的摄影棚里拍外景,刚在停车场下了车,一个中年男alpha就迎了上来,他先自我介绍自己是《风雷》的制片人,便开始热情地和投资小组轮番握手,身为人精的他压根不需要一旁的夏青的张秘书介绍就准确地找出了夏青,一直死死握着他的手握了快一分钟,徐长嬴青筋都要被他握出来了才放手。   最后一位神奇秘书姓张,他简明骇要地对说夏总他们对剧组现在的拍摄工作感兴趣,这个叫乔平的制片人立刻就带着制片团队领着四人就进了摄影棚。   “徐哥,”邵巧巧悄声道,因为在出外任务所以不能叫警官,“梅姐不是说这个剧组主制片人很有钱吗?这人怎么还这么热情呀?”   徐长嬴压着声音:“拍电影这种事,钱只有不够花,从来没有嫌多的。”   “对吧,”徐长嬴对着夏青笑道。   夏青突然被问,眨了眨眼睛,“应该是。”   穿过行色匆匆的许多人和杂乱摆放的设备,几人来到了一个大屋子里,看上去是大仓库改的摄影棚。乔平向众人边走边介绍,“这是我们的美术组,我们请来的是新加坡和国内最好的团队,”“这是我们的灯光组,您抬头可以看,那是我们布光师工作的台子……”   几人就像走马观花一样穿梭在不同的团队和房间里,乔平明显知道钱在谁那,每说一句都热切地观察着夏青的表情,只是苦了他,夏青脸上能有什么表情让他揣度的。   很快,几人走到一个大房间,“这是我们道具组的工作室,我们道具组组长是国内现在爆破第一人晁正信,他的爆破经验有三千多次,绝对能够保证拍摄的安全和效果——”   徐长嬴望着硕大一个房间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设备和道具,但是没看见几个人,便问道:“道具师们现在在忙吗?”   乔平被突然打断,愣了一下,瞥了一眼这个长相还行的beta,但心里的不悦很快被强行压下去,热情回道:“是的,咱们马上就进外景,那里我们的女二高亦巧高小姐正在拍爆破戏,很精彩的,正好夏总咱们赶上了。”   果真,没走一会儿,徐长嬴就觉得眼前一亮,他们来到了室外,屋子将硕大的空地围了三面,三面绵延一百多米都是人墙,这时徐长嬴听见扩音喇叭里喊了一声“action”,眼前的空地就沙土四溢,枪火声如上百挂鞭炮同时炸了起来。   徐长嬴没做好心理准备,手下意识就按腰侧了,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胳膊,徐长嬴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他对着夏青不好意思笑了笑,比着口型:“没带。”   不远处一个身影在空地上翻滚着,邵巧巧捂着嘴巴:“这么敬业的吗?我要粉她了。”   边上一个看上去像场记的女生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邵巧巧正疑惑着,徐长嬴笑着小声道:“笨,那一看就是替身,有咖的怎么会这么滚。”   邵巧巧脸慢慢涨红了,徐长嬴大大咧咧地安慰道:“你害羞什么呀,害羞的该是演员。”   这下前面站着的工作人员都转头看他们一眼了。   徐长嬴一脸莫名其妙地回望他们,一副我说的不对吗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场枪战戏结束了,导演组似乎不太满意,于是执行导演又对着喇叭道:“重来一次!”   戴着帽子蒙着面的道具组人员们又冲进空地,重新在大太阳底下布设火药设备。   徐长嬴的眼很尖,一下就认出了左边领头的那个正是吴奇泽,他碰了碰夏青的肩膀,示意夏青看过去,夏青看见那个身影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吴奇泽今年三十四岁,干道具师已经快十年了,通过公安系统能直接看到他的性别是比较少见的劣性alpha,应该是信息素释放和控制能力比较弱,但是徐长嬴等人远远看过去,发现这个男人的手脚非常麻利,业务水准很明显要强于道具组里的许多人。   替身就这样在尘土和爆炸里滚了五六次,吴奇泽他们道具组也布置了五六次,看得徐长嬴等人都冒汗,终于在徐长嬴他们到来后的第六次,导演组们才喊停,女二高亦巧这才出场,她身边有三四个助理负责整理妆造和打伞,导演喊准备了,助理们才撤下去。   高亦巧并不需要在炮火里滚,只是在太阳底下滚两个镜头,衔接同样光照和背景下的替身戏份,导演并没有让高亦巧多滚几次,每个镜头拍了两遍就过了,每次喊过了下一秒举着伞的助理就蜂拥而至,疯狂给Omega女星喷防晒喷雾。   而高亦巧的镜头拍完后,上午的外景就结束了,人员开始陆陆续续去搬设备,大概是要移到下一个拍摄场地,而徐长嬴正在转头找道具组的时候,导演组直直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徐长嬴其实见过顾阳封,当然对方没见过他,一行人在众多忙碌的工作人员的注视里走到夏青的面前,包括主导演、现场导演和制片人在内的四五个核心人员都表露出极大的热情和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   顾阳封五十岁左右,alpha,是个老江湖,不仅和夏青握手,还恭恭敬敬地和徐长嬴邵巧巧等人一一握手自我介绍。   顾阳封道:“夏总您突然大驾光临,让顾某真的受宠若惊,要是知道您来了,我应该刚刚再多卖力些。”   夏青神情平静道:“朋友喜欢,就来看看,您客气了。”   边上的另一个制片人喜不自禁道:“兴安还从未有过投资影视的先例,而且夏总您今天居然亲自来现场,这实在是《风雷》有幸,不知道夏总您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我们带您走一圈,马上中午用饭不知您是否能赏脸移至边上我们定的酒店……”   徐长嬴道:“我们现在可以去后台看吗?”   制片人流畅无比的词突然卡壳了,他目光移到这个毫无信息素味道的beta身上,这时他发现这个beta长得也很英俊,只是脸上的嚣张笑容让他心生厌恶,不过碍于夏青的面子,他勉强点头道:“当然可以。”   夏青道:“那就辛苦了。”   制片人和导演们的脸上又重新挂满了笑容:“这边请这边请,小心脚下,夏总。”   徐长嬴和夏青并排走在前面,他回头问那个制片人:“现在道具组在干什么?我刚刚看那个爆破戏好精彩。”   边上的执行导演回道:“道具组今天有个重量级的活儿,现在应该在准备给主演倒模,夏总您可以参观一下,挺有意思的。”   邵巧巧有些小声道:“倒模是什么呀?”   徐长嬴转过头,对她耐心道:“倒模就是特效化妆的一种,就是将演员的脸部或者某个器官的形状给用特殊材质给印下来,再用硅胶其他材质模拟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比CG做要便宜和逼真些。”   顾阳封笑道:“这位徐先生是行家呀,您也是电影行业的吗?”   徐长嬴朗声笑道:“门外汉而已,就嘴皮子功夫。”   邵巧巧道:“那现在是不是在给谢忆南和卓宾白倒模呀?”   制片人道:“没错,男女主现在都在化妆间里呢,这位小姐是不是很喜欢我们忆南和宾白?正好咱们和他们去合影去。”   徐长嬴看了看邵巧巧,看见她脸蛋红彤彤的,一脸期待,想着就算这次没什么发现,也不算无趣白来一场。   徐长嬴思虑一动,他凑到夏青边上嘻嘻笑道:“夏青你喜欢哪个演员?刚刚的高亦巧也很漂亮。”   夏青听见他的调侃,垂着眼想了一秒又抬起眼望着他,反问道:“你喜欢哪一位?”   徐长嬴坦然道:“我都很喜欢,漂亮的人我都喜欢。”   夏青“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也不回答,徐长嬴其实也很好奇他这么多年难道感情状况真的白纸一般,但看他这闷葫芦模样,心里未免有些波澜。   人非草木,徐长嬴其实本就早有预期。   他身旁和身后的导演队伍倒是一直在腹诽这个自信爆棚的beta到底什么来头,心思倒是挺花的。   码头这个摄影棚是这个月刚搭的,规模不算大,五分钟就走到化妆间了,制片人赶在夏青等人面前殷勤地拉开化妆间的门。   门一拉开,尖利高昂的骂声就如声浪一样迎面冲了上来:“你会不会干活!我已经等了你们等了一上午,你不能干就赶紧给我滚!有的是人来干!”   “南姐,我们刚刚在出外景走不开,我们这个头套就是这样缠的,我让他再小心点,您消消火。”一个中年男人的卑微讨好声音响起。   徐长嬴凑热闹的天性被激活了,带着夏青就往人群里挤,他个子高往前走一步就看见人群中的道具组组长带着身边三四个人对着化妆镜前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点头哈腰。   那女人就算脖子上围着塑料薄膜也掩盖不住其出众的美貌,她一手叉着腰,一手竖着食指点在一个道具师眼前,声音尖利又刻薄:“你们道具组能力就这么差吗?高亦巧一个替身戏要你们全员出动?还有他!他扯我头发就算了,你这个alpha怎么管不住你的信息素,都让我闻到了!你这是性骚扰知道吗!你以后别在这个行里干了!我看谁敢再用你!”   邵巧巧目瞪口呆:“那、那是谢忆南吗?”   徐长嬴也是叹为观止,又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   “不会吧,我真服了赵洋那张破嘴。” 第22章   彼时快到11点,因为早上的重头戏已经拍完,化妆间里人员来来往往都是在收拾道具和戏服,还有几个拍花絮的摄影师扛着设备候在一旁,而两个主演的团队和道具组则都聚在化妆镜前,加起来至少有二十来个人,也亏这个庞大的化妆间能挤得下。   而此时靠在外围打杂的人员已经瞥到导演竟然来了化妆间,不由得都变了脸色低头问好,快步离开是非之地,乔平几个制片人的脸色都有些僵了,没想到夏青这个大人物刚来剧组就撞见一姐发脾气。   徐长嬴和夏青其实没来得及想特别多,他们也觉得很巧,居然能撞见主人公——吴奇泽的纠纷现场。   吴奇泽身上穿着军绿色的T恤,戴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帽子,手上还拿着准备倒模的头套绷带,整个人像一只在热水里蜷缩起来的虾一样弓着背,缩着脖子,面上和耳朵均是一片潮红,与脸上仿若发光的谢忆南和卓宾白就像身处两个不同的图层。   谢忆南气得呼吸都急了,她身边的经纪人和助理则很快接过力来训斥吴奇泽和他身边的道具组,那最前面的高个子男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爆破一哥晁正信,此时也是手足无措,陪着吴奇泽不停鞠躬道歉。   一旁的卓宾白和他身边的经纪人则开始轻声聊着天,时不时小声笑着,他是个极其俊朗的男alpha,年纪比谢忆南要小六七岁,他这样的人只要脸上带着笑就很招人喜欢,很快,他就被排除在闹剧之外。   谢忆南经纪人是个男alpha,指着吴奇泽大骂道:“你这样的人品太龌龊了,性质太恶劣了,你连信息素都管不住怎么能为演员明星们工作,你以为你做的是什么性质的工作!”   晁正信劝道:“做倒模时候靠的很近,难免会闻到,这也不是他自己想的,我们工作的时候芯片等级都是调到最高,我已经让人去拿除味剂了,您这边消消气,倒模还是演员最辛苦,南姐您别气着……”   谢忆南皱着眉头厌恶道:“糊鬼呢,调到最高还漏这么多味道,信息素味道还这么难闻,你是劣质吧,真是倒霉,这世界上也没几个劣等货,还敢放我身边!”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谈论他人信息素等级和味道是当今社会里的大忌,更何况当众羞辱他人是劣质alpha。但下一秒,被侮辱的吴奇泽只是浑身一抖并没有反驳,看上去居然是被说中了。   落在吴奇泽身上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和轻视。   “如果是劣质,怪不得,但他也不是故意的呀。”一个化妆师在人群里小声道。   “确实,但知道自己是劣质还在演员面前工作确实也是他的不对。”议论的声音像是风穿过树林一样窸窸窣窣多了起来。   “所以演员为什么不能闻到信息素呀?”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闻声一惊,谢忆南也抬起头看过去。   徐长嬴正回头问着脸色铁青的乔平,见着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便纳闷地四处看了看,又看向谢忆南,“看我干什么,我问的问题很奇怪吗?”   徐长嬴夏青邵巧巧三人站在人群后围,他和夏青个子又高,长得又显眼,一时挡住了谢忆南看到顾阳封等人的视线,谢忆南的男经纪人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谁啊你!有你说话的份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徐长嬴不仅不生气还扯出三分笑意来,他歪着头道:“我是来看热闹的,我不懂所以我在问人,那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演员不能闻别人信息素吗?”   男经纪人见徐长嬴长相不凡,下意识以为他就是一挑事来出风头的alpha,便恶声恶语道:“你个alpha从小到大没爹妈教你不能在Omega面前释放信息素吗!一点教养都没有。”   “哦你早说呀,”徐长嬴笑眯眯道。“我是个beta我又不太清楚,不过人家刚刚不算主动释放信息素吧,电视上信息素芯片的宣传语不也是保证3米开外才闻不到吗?还是说演员有什么禁令不可以闻别人信息素?”   谢忆南等人本来还在害怕他有什么来头,特别是他身边站着的夏青不仅长相惹眼、气质出众,而且总有些眼熟,但是一听到这人只是个beta,不由得就放下心,谢忆南的助理指着徐长嬴的鼻子骂:“你一个beta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是alpha!让Omega闻到信息素不礼貌这谁不懂,你装什么傻!”   徐长嬴摊摊手:“原来只是礼貌问题呀,我刚刚听了一路热闹,我以为你们演员明星圈子不讲究礼不礼貌呢,亏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行业潜规则。”   这句话一出,几乎是拐着弯把谢忆南一圈人都骂了一遍,邵巧巧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崇拜地看向徐长嬴,她瞥了一眼夏青,只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长嬴,没有什么表情。   谢忆南将手中的手持镜往地下一砸,厉声道:“场务呢!这是什么人!谁放进来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摄影棚的吗!你们怎么管的人,今天我看你们都别干了!”   玻璃破碎的声音让边上自拍的卓宾白吓了一跳,他伸了伸脖子,对着摄影师笑道:“吓我一跳。”   徐长嬴抱着胳膊,对着邵巧巧笑着,声音依旧不大不小:“得了,不如她的alpha是劣等品,我们beta还连人都不是,是猫猫狗狗了,你们演员规矩还挺稀奇的。”   夏青却突然转过身对徐长嬴道:“别听他们说话。”   徐长嬴望着夏青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想着他就是故意嘴欠损人呢,夏青怎么比他还玻璃心,刚想要小声宽慰他两句,就被赶来的男场务和谢忆南助理拨开人群拽住了胳膊。   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间夏青就已经反手捏住了男场务的胳膊,而张秘书也以同样的速度拽住了那助理的手,两人几乎还没摸到徐长嬴就吃痛地松开了手,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过了一秒乔平才恼火地怒道:“都散开!谁让你碰夏总的!”   众人回头这才发现,顾阳封等导演和制片人都站在人群后面,场务和谢忆南助理都愣住了,夏青见他们不再反抗才放开那场务,张秘书也跟着松手,但还是谨慎地盯着这两人。   徐长嬴心里一惊,这两人怎么动作比他和邵巧巧还快。   谢忆南等人看见导演来了,这才收起了脾气,但是在国内电影剧组里,人员早就被划分阵营和等级,第一等向来是知名的演员和其心腹,第二等是导演、制片人等电影技术阵营,第三等就是小演员、群演和打杂的人员。   所以谢忆南等人并不怕顾阳封和乔平等人,只是脸色缓和了些,卓宾白还笑着和顾阳封打招呼,一脸的若无其事,丝毫不觉得气氛不对。   乔平等制片人却顾不得去处理谢忆南和吴奇泽的纠纷,而是围着夏青不断道歉解释,“剧组里的小纠纷,还请夏总别往心里去,这边环境太乱,人员也杂,空气也不好,我们出去休息一下吧。”   趁着夏青被围着,一旁的徐长嬴和邵巧巧低头说着小话:“刚刚我说那话是故意惹那助理的,你别往心里去。”   邵巧巧似乎一点没觉得被中伤,反而有些痛快地笑嘻嘻的:“我知道徐哥你的意思,可惜我没有你那么帅,我不敢这么说话。”   “你不该和我道歉,”此时挡在两人面前的夏青冷冷道。   徐长嬴和邵巧巧闻言抬起头,徐长嬴见夏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目光复杂,让他一时看不出夏青眼中折射的情绪,只听见夏青面色如霜,又寒声道:“你应该让你的员工和我的朋友道歉。”   徐长嬴和邵巧巧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听到夏青语气如此重的说话,本来在嘻嘻哈哈的两人被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气势感染地瞬间收起了笑容,顾阳封这时立刻开口了:“还不向徐先生和邵小姐道歉,于则你们也过来!”   于则就是谢忆南的经纪人,他此时也看出站在一旁没说话的青年他们虽然不认识,但是个不能得罪的人,他混演艺圈多年,早已是人精,立刻就带着助理等人走了过去,无比干脆利索地对着徐长嬴低头道:“徐先生,这位小姐,我们刚刚情绪失控,冲撞了你们,还请见谅。”   徐长嬴被这人的一秒变脸给吓了一跳,他虽然也插手电影前期准备,但从来没有参与过实地拍摄,所以完全不清楚这些人的社交习性,而且他其实最擅长挑事,但是不擅长得理不饶人,对方突然诚恳道歉,让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徐长嬴摸了摸头发:“这些小事犯不着道歉什么的哈哈哈——那你们今天还倒模吗?我还想看倒模呢。”   此话一出,当事人于则和看热闹的人都无语了,心里想着这来历不明的beta大概精神不正常,怎么还真的是专门来看热闹的。   乔平连忙热情道:“当然当然,这个很快的,正信,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吗?”   很快人群被制片人等人遣散了,道具组又开始继续准备工作。   徐长嬴回头看了看夏青,夏青却只和他对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徐长嬴眨了眨眼,凑近了些笑道:“怎么突然那么生气。”   夏青不去看他。   徐长嬴一愣,这是在生他的气?   徐长嬴又道:“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夏青这才转过脸看向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没有。”   徐长嬴却有些呆滞住了,他望着夏青微微垂着的眼,好看的眉微微蹙着,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不知不觉28岁夏青的脸与17岁夏青的脸重合了起来。   徐长嬴试探道:“你不喜欢我说的话?”   夏青没有说话。   徐长嬴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柔声笑道:“那我以后就不说了,我保证。”   夏青瞳孔微张,面上的冰霜悄无声息地融开,他像是有些不适应被人这么亲密地触碰,但是又不表现出为难的神色,只是仍由自己被徐长嬴亲亲热热地搂着。   “好。”   徐长嬴没想到自己自嘲一下性别,身边的这个极优性alpha比beta小姑娘还玻璃心,而且更难哄。   只是,这一点又有点太像以前的夏青了。   齐枫的话再次萦绕在徐长嬴的心头,让他心里潮乎乎的有些难受。 第23章   经过一段颇为激烈的小插曲,身为男主的卓宾白大方地主动要求道具组先给自己倒模,他话音刚落,剧组里三个摄像师就扛着机子团团围住他,一瞬间就将近中远景的花絮全安排上了,让徐长嬴好生见识了一下当红明星的待遇。   做倒模准备的时候卓宾白还一直在和助理经纪人包括摄像师都有说有笑。而在道具组里,吴奇泽看上去是倒模工作的主力,所以还是由他给卓宾白箍头发带头套,接着调试倒模剂。   “倒模上脸后要多久?”吴奇泽搅着倒模剂听到一个男人笑着问道,他一愣,抬起脸就看见徐长嬴的脸。   吴奇泽有些慌张道:“封上口鼻就不到一分钟,三十来秒。”   说完,他还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徐长嬴,他也知道这个不认识的男人方才是在给自己解围和出气,看上去他似乎还想和徐长嬴说上几句,但他为人木讷怎么都寻不到开口的契机,于是又红着脖子沉默着干活了。   邵巧巧站在徐长嬴身后,他们离卓宾白太近了,邵巧巧脸红扑扑的,还是有点不敢看这个一线男星的脸。   卓宾白今年27岁,科班出身的alpha男星,近两年才从歌手转型成演员,属于很红的年轻小生,在娱乐圈还算第一梯队,如果不是出这种特殊任务,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到他。   此刻他们剧组一日游小队里,两个人一脸好奇地看着吴奇泽调配倒模剂,另外两个人如冰山一样守在他们俩身边,乔平等三个制片人和现场导演很想上来和夏青说话,但是又碍于他和张秘书那骇人的气势,不知怎么开口,就也跟在一边。   卓宾白一副热情开朗的阳光帅哥形象,他一边等待倒模,一边率先对着徐长嬴身后的邵巧巧道:“这位小姐姐,你们是来投资我们电影的吗?谢谢支持哦。”   邵巧巧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搭话,立刻慌乱地看了看夏青和徐长嬴,点点头磕巴道:“对,对,我是和夏——夏老板一起来的。”   话音刚落,徐长嬴就笑出了声,他扭过头看着夏青,一脸揶揄,夏青面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似是不知道他的笑点。   乔平终于找到话头,立刻在边上说:“这可是兴安集团的夏青夏总,看重我们的电影今天才过来的。”   卓宾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徐长嬴边上的夏青身上,他那还带着笑意的眼中满是打量,立刻埋怨乔平道:“乔总您怎么不早说呀,我心里还纳闷这么有气质的帅哥怎么突然到我们剧组呢!”   不仅是他,化妆台一圈的人都听到了夏青的大名,不由得有些骚动起来,而卓宾白立刻向夏青伸出手:“夏总您好,久仰大名,没想到您会对我们风雷感兴趣,怪我眼拙一时没有认出您。”   夏青握了握他的手,神色疏离道:“幸会。”   卓宾白还要说什么,这时吴奇泽却在一边道:“倒模准备好了,白哥您现在可以吗?”   徐长嬴连忙兴奋道:“这就要开始了吗?”   被突然打断的卓宾白的脸色瞬间晦暗不明,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劣质alpha,又看了看夏青身边一脸兴奋的beta男人,只得点点头,一副洒脱的表情道:“来吧。”   倒模的时候,徐长嬴很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只见道具组的人将白色的半固体物一点点糊在卓宾白的脸上,最终在三台摄像机的注视下,几人才将卓宾白的口鼻封住,并在三十秒后立刻将倒模取下,周围瞬间爆发出掌声,剧组的化妆师和卓宾白的团队都一副劫后余生的感叹模样。   邵巧巧红着脸看得起劲,徐长嬴突然笑道:“你害羞什么呀,夏老板不比他帅多了 。”   夏青闻声转头看向他,徐长嬴冲他眨了眨眼。   邵巧巧一脸恍然,后知后觉道:“对哦,可我一直没好意思仔细看夏老板,所以一时忘了。”   徐长嬴乐得差点倒在夏青身上,夏青也随他拿自己消遣,倒是张秘书悄悄多看几眼徐长嬴和自己老板。   吴奇泽的速度比他们想的要快多了,不到半小时卓宾白这边就完事了,但是谢忆南此时和顾阳封等主创还坐在隔壁的休息室里。晁正信手上都是倒模泥,有些为难地看向乔平,道:“乔总,要不您帮我们问问南姐吧?下午两点还有外景戏,我怕赶不上进度。”   乔平点点头,但他随即转向夏青问道:“夏总,我看时间有点晚,要不我们保姆车带您和顾导去酒店吃饭休息吧,这也到饭点了。”   夏青只是扭头看向徐长嬴,乔平等人也跟着看向徐长嬴,徐长嬴于是看着夏青:“你饿吗?”   夏青摇摇头:“不饿。”   徐长嬴道:“不饿咱们继续看呗,难得看人家拍电影。”   夏青点头:“好。”   于是张秘书对着乔平道:“我们暂时不用饭。”   乔平等一众人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不着调的beta才是夏青等人的主心骨,不由得将打探的目光多放些在他的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乔平很轻松就将谢忆南重新请了出来,谢忆南已经在休息室里知道了夏青的身份,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的面上已经满是和煦的笑意,衬得她那张精致秀美的面庞宛若在发光,与之前横眉竖眼的凌厉女人完全是两个人,倒是把邵巧巧又吓得不轻。   徐长嬴悄声损道:“抛开素质不谈,这业务能力不能黑人家,你回头还是帮齐枫要个签名照。”   站在他身后的张秘书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没忍住偏过脸轻笑了起来。   原来夏青的神奇秘书也会笑,那他们三个平时的扑克脸不会是为了迎合老板性格喜好故意装出来的吧,徐长嬴又有些阴暗的想到。   谢忆南还是有些顾忌刚刚发疯的徐长嬴,没有特别热情地与夏青交谈,并且在看到吴奇泽时脸上依旧不好看,只是她一改之前的泼辣风格,安稳坐在椅子里,娇美的脸上露出些无奈和委屈,最后小声道:“我就只忍一会儿。”   这次给她缠头套和做准备的是道具组的其他人,但吴奇泽作为技术核心,到了最关键的上模料的时候还是得他来,因为之前被当众羞辱过,操作的时候吴奇泽脸和脖子又是通红一片,几乎是憋着气,大气也不敢出,邵巧巧看着他都觉得十分心酸,但是在剧组这个特殊的等级分明的环境里,也只有他们这些外人才会思及小人物的不易。   夏青的注意力仍然全在吴奇泽身上,很快谢忆南的头部倒模完成了,吴奇泽松了一口气,而化妆间又一次爆发出掌声,卓宾白站在谢忆南身边为她鼓掌,两人有说有笑,这时谢忆南又瞥了一眼夏青,看着退到一边让其他道具师做剩下手部倒模的吴奇泽,突然开口道:“那个谁,你继续来给我做倒模吧,我看你技术还行。”   吴奇泽脸上满是惊诧,但晁正信朝他使了眼色,他立刻点头:“好的,谢谢南姐。”   谢忆南的目光如秋水一般轻轻落在夏青的脸上,但夏青的目光却一直在吴奇泽身上,女星的脸上露出些失望。   倒模工作结束也已经十二点多了,剧组开始分盒饭,乔平已经是今天第五次向夏青推荐那家可以看见海景的五星级酒店了,然而夏青在乔平和顾阳封等人的目光中再一次看向徐长嬴。   乔平已经麻木了,但他还是充满希冀地看着徐长嬴,只是最后还是听见这个beta无情道:“那咱们也吃盒饭吧,不是说下午一点就要赶下一个外景了吗?”   乔平只能满脸晦气地让人将导演休息室收拾出来,让这个兴安集团的准继承人坐在里面吃盒饭。   张秘书拒绝了乔平等人陪着吃盒饭的请求,于是硕大的休息室只剩下四人。   休息室里有个大书桌,还有小茶几,各有两个位置,徐长嬴下意识拉开书桌的椅子就让夏青坐下去,但夏青却端着盒饭坐在茶几边上的矮沙发上,于是徐长嬴对着张秘书展颜一笑:“你和巧巧坐这吃吧。”   张秘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老板和徐长嬴挤在矮沙发上,一起打开了饭盒,他那与老板同款的扑克脸上不禁染上了慌乱之色,叫道:“夏总,徐先生你们怎么坐那?”   夏青抬起头,神情不变道:“你坐下吧。”   于是张秘书只能拉开书桌边上的两个皮椅,让巧巧先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来。   徐长嬴吃饭速度奇快,剧组给他们点的是二百三十块餐标的日式鳗鱼鹅肝料理,夏青刚吃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徐长嬴已经将最后一块鹅肝和米饭扒完了。   夏青端着盒饭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开始摸薄荷糖的徐长嬴,道:“为什么吃这么快?”   徐长嬴嗑出两粒薄荷糖,抬起头:“以前上学的时候养出来的坏习惯,一直没改。”   夏青正色道:“对胃不好。”   徐长嬴笑着看着他,道:“我努力改。”   说罢,他伸了一个懒腰:“这一上午看上去,虽然啥也看不出来,但硬要说反正能找到犯罪动机了。”   邵巧巧一愣,抬起头:“徐哥,你还觉得吴奇泽有嫌疑吗?我今天看他人还不错呢,怎么都看不出他是凶手。”   徐长嬴平静道:“但没有证据能排除他的嫌疑,而且你看他的工作和生活环境那么恶劣,被各种歧视排挤,报复社会的动机都有了。”   邵巧巧发现了徐长嬴的思维总是要比其他人要下沉,或者说阴暗的多,简直就是贴近真正的犯罪者。   邵巧巧尝试思考了一番,她点点头:“确实,今天我只待了一小会就感觉这种环境太压抑了,而且我也根本没想到谢忆南这样的大美女原来脾气这么坏,好吓人也好伤人,我之前还挺喜欢她的,结果感觉这么多人里就卓宾白好点。”   徐长嬴靠在沙发上,听到她的评价,扭过头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吗?我倒是觉得谢忆南还好,卓宾白更讨人厌。”   张秘书闻声也忍不住抬起头,徐长嬴见他们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便坐直了身体,耐心解释道:“我认为想要快速粗略评判一个人的人品,需要同时结合他的举止和他的处境——alpha和Omega虽然都是第二性别群体,但处境完全不一样,因为虽然社会资源向第二性别倾斜,但第二性别内部的Omega由于生理和历史因素,一直以来只是alpha的附庸角色,所以alpha才是社会的真正掌权人,而Omega手中的权力是虚假的。”   “处境不同,同一品德标准下的行为要求就不同。例如谢忆南肆意侮辱性别等级低的工作人员,其底层逻辑是维护和强调自己作为第二性别的特权地位,这虽然令人不齿,但也暴露了Omega不同于alpha的处境——alpha就不需要强调自己的特权身份,他们只需要站在一旁看着Omega侮辱弱者,自己不需做任何事就坐享其成,而且还能捞个好名声。反过来想,如果卓宾白的人品高于谢忆南,他又怎么会若无其事地在一边假装看不见同一权力阵营的霸凌行为?”   “在性别迫害行为发生时,旁观者的默许等于共犯,更高权力群体的默许则与主犯没有区别了。”   邵巧巧和张秘书都愣住了,半晌,邵巧巧有些感叹道:“原来我这么肤浅吗?”   徐长嬴一本正经笑道:“这怎么能算得上肤浅呢?能感同身受地去体会弱势者的心情说明你跳跃出了既定的社会权力思维,已经是个反叛者了。”   “所以,”徐长嬴靠着沙发,看着天花板所有所思道,“赵秀贞已经算他们全家道德素质的第一名了,这样一想还真是可怕。”   张秘书年纪是神奇秘书们中最小的,比邵巧巧还小一岁,此刻他语气不知不觉满是敬意道:“徐先生,您在AGB工作是不是会认识更深刻一些?”   徐长嬴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如果自己或在乎的人处于权力结构底层,当不公降临时,现实的疼痛会让糊涂的脑子清醒过来。这其实比听性别主义讲座课程要有用多了。”   “毕竟,”徐长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人都是鞭子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的。” 第24章   因为是六月的晴天,午后柏油马路已经被太阳晒出了微微的焦味,电车叮叮当驶过十字街口时车窗都折射出晃眼的日光。   剧组和有关部门申请过,整条街道都被封闭管理了四小时,导演组和摄影师顶着大太阳扯着嗓子一个个安排群演走位,老街上渐渐有了看似平常但规整的场景调度,而在街景的对面则是庞大的摄影组。   “谢谢姐。”徐长嬴嘴里叼着香烟糖撩起了门帘走了出去。   靠在红绿灯边上的夏青将外套拎在手里,站在楼房的阴影下,没做任何姿势就像个拍杂志的模特,站在人群里极其出挑。   徐长嬴拎着一兜子走到夏青身边,将果粒橙和乌龙茶分给邵巧巧和张秘书,他将一罐旺仔递给夏青,“冰的,喝一口?”   夏青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渴,你喝吧。”   徐长嬴咬着香烟糖笑眯眯道:“那我也先不喝了。”   说罢就把塑料袋递给张秘书,又道:“幸好这个街道里的店铺不封,你们热了可以进去吹吹冷气,那老板娘说剧组给他们五百块一天呢。”   夏青的目光还停留在徐长嬴嘴上的香烟糖上,徐长嬴和他对视一下就笑了,他上下牙一碰,咯吱一声咬断一小截,“这是糖啦,我今年戒烟呢。”   夏青的神情间这才浮现了一丝恍然,但下一刻徐长嬴又像变戏法一样,伸出右拳,指缝间插了四根棒棒糖。   “当当——我刚刚找了一圈发现他们家小店里竟然没有草莓味的薄荷糖,所以我就买了棒棒糖,吃一个吧!”   夏青似乎是没想到他还记得要给自己买薄荷糖,微微一怔后,也真的从四根棒棒糖里选了草莓口味的拿在手里。   徐长嬴正笑眯眯地看着夏青剥糖纸,张秘书就拎着他那个公文包走过来,施施然地掏出2副墨镜分给徐长嬴和夏青。   “夏总,徐先生,今天太阳很大,您二位戴着会舒服些。”   徐长嬴的香烟糖差点掉在地上,他震惊地看着张秘书和他的公文包,还有自己手中的墨镜,他下意识转过头,只见邵巧巧正戴着墨镜喝果汁,她脸上的墨镜居然还是浅褐色女款的。   徐长嬴颤抖地将墨镜戴上,将他惊诧的眼神遮了起来,道:“不是,等等——张秘书你是怎么想到准备墨镜的?”   张秘书将公文包合上,自己也戴上了同款黑墨镜,这让他的专业气质更上了一层楼,他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昨天提前确认了剧组的通告单和天气。”   徐长嬴本来想问夏青你们培养秘书的秘诀是什么,一抬头就看见夏青白皙俊俏的面庞上也戴起了墨镜,嘴里还叼着棒棒糖,于是嘎巴一声他就将香烟糖嚼断,连同俏皮话一起咽了下去。   “哇,要撞车了!难道是真撞吗?”邵巧巧嘴里叼着苹果味的棒棒糖,伸着脖子惊喜道。   徐长嬴四人站在看热闹最佳视角的街角处,四人都统一戴着墨镜,叼着棒棒糖——张秘书一开始为了自己的专业形象死活不肯叼,还是徐长嬴剥好塞到他手里的。   这是场重头戏,所以徐长嬴还算有印象,在这个街道里要先拍一场正反派追车和撞车戏,然后还要拍一场跳楼戏——女二高亦巧为了追毒贩从居民楼三楼跳到一楼水果店的阳篷上。   徐长嬴看了看手表发现刚刚好一点半,特技演员和车辆已经就位,随着导演组的喇叭喊了一声开始,刺耳的刹车声响彻街道上空,五秒里一白一黑两辆车就在老街路人(演员)的四处躲避和尖叫声中撞在一起,而且非常完美地翻了个底朝天。   随着顾阳封喊的咔,现场所有人都欢呼鼓掌起来。   邵巧巧捂着心口,喃喃道:“就算知道是假的,这也太吓人了,要是没拍好怎么办?”   徐长嬴笑着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街道上停着的两辆一模一样的车:“那就再来一次呗,拍电影的钱不就花在这些上面。”   张秘书也没有看过拍电影的现场,脸上流露出一丝不专业的好奇和兴奋:“原来如此。”   很快人员稍微处理了一下现场,画好战损妆的卓宾白和谢忆南就取代特技演员坐进了破车里,准备拍从车里钻出来的特写镜头——等等,徐长嬴歪着头,心想怎么是谢忆南?   正在思考,一群人就朝徐长嬴几人的方向走了过来,这时他们头顶上又传来嘈杂人声,徐长嬴抬起头,发现正是吴奇泽等人,原来他们边上这个楼房就是要拍跳楼戏的地方,道具组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拍戏要用的安全绳和威亚。   因为封路的时间很紧张,这个庞大的剧组分工明确,效率奇高,半小时后主演和反派这边的特写拍完,就要上跳楼戏了。   然而晁正信和吴奇泽面对站在他们面前的谢忆南愣住了,晁正信的脸色都绿了,他看了看顾阳封,结巴道:“顾导,不是,亦巧姐吗?”   顾阳封低着头看着分镜本,头也没抬,他边上的杨副导演一脸若无其事又轻飘飘道:“哦,你说的那是好几版前的剧本,之前编剧和导演改了,现在这场戏是忆南,你快去准备吧。”   吴奇泽道:“可是,之前这场戏动作培训的是高小姐……”他的声音在谢忆南的斜睨和导演组的漠视里越来越小。   徐长嬴看热闹的兴奋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他舌头拨弄了一下嘴里菠萝味棒棒糖,偏过头对着认真研究威亚装备的夏青小声道:“这是光明正大的抢戏,看上去导演和这个女主角是私底下说好的。”   夏青一本正经地听着徐长嬴说八卦,还点了点头。   因为之前张秘书说了不用乔平等人陪,所以乔平几个制片人就没有跟着他们。但这时他们就站在热闹边上,所以乔平抬头看向他们,脸上准备好的笑容却在看见墨镜棒棒糖四人组时又瞬间僵住,迅速扭开头,假装没看见他们。   因为谢忆南事先没有培训过,道具组今天又一次遭了老罪,吴奇泽跟着跑上跑下调试设备,T恤汗湿了一大片,道具组其他人也将准备好的充气气垫推到阳篷下。   打头阵的依旧是两个特技替身,他们先后冲破窗户玻璃并一跃而下,很快就完成大部分的动作镜头,而剩下就需要谢忆南在威亚上速降补拍特写镜头了。   这个动作镜头还是有些风险,所以也是个人物高光剧情,可能是谢忆南不满自己的戏份,所以废了力气抢过来的,毕竟中午就能看出她与导演顾阳封的关系十分密切。   晁正信站在楼下,一切准备好后,他拉开了手中的对讲机,滋啦一声之后,徐长嬴只听见面前的对讲机里和楼上都传出了谢忆南的尖利声音:“我经验比你丰富多了,你以为我拍了多少年戏,废话什么,你确保我的安全就行!”   晁正信擦了擦汗,听见对讲机里的吴奇泽说了一句“就位”,便也对场务说了句就位。   很快摇臂摄像机等几个机位都就绪了,导演组的喇叭喊了一声开始。   下一秒谢忆南的身体就出现窗台上,她的演技还算可圈可点,将角色一瞬间的犹疑、恐惧和勇敢等多重情绪都表现了出来,两秒之后她就按照剧本安排那样闭着眼跳了出来。   但在跳出的那一瞬间,谢忆南还是太过紧张,她的腿没有跟上她的上半身的动作,下半身短暂滞留在窗台上,这就导致下一秒她的重心歪了,安全扣被卡死,整个人都吊在三楼高的空中。   邵巧巧捂着嘴还没惊呼,徐长嬴身侧一个男人就厉声尖叫起来,把徐长嬴吓得今天第二次嚼碎嘴里的糖,不由自主地往夏青身上一歪,而夏青也下意识紧紧搂住他的后背和肩膀,徐长嬴定睛一看才发现谢忆南的经纪人于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还贴着他站在一边。   “忆南——快救人快救人!!”于则跑到晁正信面前。   人群一时也都骚动起来,晁正信无奈地连连摆手,“只是安全扣卡住了,这是重心不稳时的正常的防护措施,不用太担心,我们马上将南姐放下来。”   被挂在空中的谢忆南脸色都白了,好在她所处高度没有特别高,大概五六米,下面还摆了一米高的气垫,不过这时也能看出她确实经验丰富,没有特别慌张,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接着抬起头就对身穿安全绳站在窗台上确认她安全的吴奇泽劈头盖脸骂道:“你们怎么搞的,刚刚怎么不和我说有这个安全扣!”   吴奇泽似乎小声解释了什么,但是谢忆南因为紧张还是将怨气撒在他的身上,站在一楼的晁正信也没法帮他,只能对着对讲机另一边的人员道:“不着急,冷静一点,慢慢地将南姐放到气垫上。”   “这可真够敬业的,”一个带着极其浓厚嘲讽意味的女声响起,谢忆南和于则的脸色一变,徐长嬴看着他身边又突然冒出来的人,一脸无奈地心想他们四人站的位置真是个风水宝地。   嘲笑谢忆南的正是高亦巧,她抱着胳膊,身边站着她经纪人在内的团队,望着吊在半空慢慢下降的谢忆南,眼中满是忌恨之意。她比谢忆南要小八岁,今年才二十三岁,走的是演技小花路线,也是一个容貌绝佳的女性Omega。   高亦巧似是一句不够解气,又开口扬声道:“南姐您刚刚差点把我心脏都吓出来了,您也要多注意身体,别那么拼,不像我们年轻人粗皮厚肉的,您要是哪里受伤了得修整好久呢!”   谢忆南还被吊在半空,看上去确实十分狼狈,她一时间羞恼不已,虽然乔平和于则等人已经围住高亦巧想把她带离现场,但谢忆南的火气已经烧到了眉毛,她拽了拽自己胸前的安全绳,怒道:“怎么那么慢,快点!”   她离气垫就还有二三十公分,但吴奇泽等人在上面看不清,慌乱之下松了滑轮,让她一屁股就落在了气垫上,狼狈程度更加升级,高亦巧更是没有放过她大声笑了起来。   这下谢忆南的火气从眉毛直接烧到了头发稍,不等于则和她的助理们将她扶稳,她就涨红着脸喝道:“上面的那个谁,给我滚下来!你今天是存心和我过不去,还想害我命是吗?”   站在人群里的邵巧巧脸上的惊诧连墨镜都遮不住了,她捏着吃完的棒棒糖棍子,无奈地小声吐槽道:“不会又是吴奇泽倒霉吧?——今天他才是男主吧我说。” 第25章   从楼上下来的果然是今日男一号吴奇泽,他满头大汗,脸上满是衰败之意,整个人犹如一枝灰败的野草,尽管剧组里在场的三个制片人,两个现场导演都围着谢忆南,也挡不住她的怒火,他与站在一旁开心看热闹的虚假男一号卓宾白宛若身处两个世界。   “南姐您可别发那么大火,咱剧组今天封路时间很短,耽误拍摄进度就不好了,唐总刚刚特意和我打电话问了拍摄进度,我才赶过来的,不然没人叫我,我都不知道今天拍23-8呢。”高亦巧站在一边冷笑道,面上满是搅混水成功的快乐。   乔平身上的汗都快赶上吴奇泽了,他连忙道:“亦巧你先别说话,咱们都冷静点。”   谢忆南猛地转过头盯着高亦巧的脸,两只秀丽的杏仁眼里几乎冒着寒光,她冷笑道:“去告状是吗?有用吗?你低头瞧瞧你自己,唐总正眼看过你吗?”   高亦巧的脸色也僵了一瞬,她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气势矮了一截,但嘴里还不肯放过对方,“是吗,那我们等着瞧吧。”   徐长嬴仅有的进组经验还是好几年前在国外带着十来个人拍实验短片,实在是没见过电影大剧组里如此尖锐的利益纠纷,他有点无奈地摸了摸脸颊,下意识扭过头看看夏青,只见他正认真地观察争吵现场,手里也捻着棒棒糖棍子。   徐长嬴凑过去拿走了那根小棍,夏青这才抬起头看向他,就算戴着墨镜徐长嬴也能知道此时他的眼睛似乎在说怎么了。   徐长嬴小声笑道:“捏着干嘛,占地方,我给你扔了。”说罢他捏着夏青和自己的棒棒糖棍,四周看了看拥挤的人群,最后直接没有道德地扔下水道里了。   夏青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嘴巴微微抿了起来,一副道德谴责模样地看着他,徐长嬴低声辩解道:“看我干什么,都是纸做的,反正可以降解。”   两句话的功夫,再转过头,谢忆南本人和她团队已经撕扯上吴奇泽了,吴奇泽木讷地站在晁正信身后,谢忆南纤长的手指戳在他的脑门上,满是羞辱的意味。   徐长嬴有些不忍心,正想上前,但夏青这次却快他一步,取下墨镜,朝着吴奇泽等人走去。   谢忆南脸上还画着流血的特效妆,让她娇美的面庞增添了许多情绪感染力,她厉声骂道:“就是你今天性骚扰我不成,还存了害人的心思,你这种下流没有职业道德的败类留在行业里就是祸害!我骂你是劣等货难道是我骂错了吗!我今天话放在这里,你以后别想进这一行!赶紧给我滚!”   她上扬的手掌就要再次触及吴奇泽的脸庞的时候,吴奇泽突然被推到一边,一张俊逸冷漠的脸替代了他,原本没怎么用力拉架的乔平一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涌起全身的力量扯着谢忆南往后退,堪堪让那只手划破夏青面前的空气。   “夏总!您怎么过来了!又让您看笑话了,小吴,快带夏总去空调扇那边歇着!”乔平一边拦着愤怒的谢忆南一边对着夏青充满歉意地笑道。   站在夏青身侧的张秘书面上满是肃然之色,他冷冷开口道:“乔总,我之前和您这边确认过行程,今天下午是电影中十分重要的动作戏,我才安排了夏总和徐先生的参观行程,您这边是不打算拍了吗?如若不打算,我们也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了。”   三个制片人的脸色都绿了,顾阳封这时也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停留在谢忆南和高亦巧的身上,沉声喝道:“都不想拍戏了是吗?那都别演了,这场戏不拍了,你们谁能担得起,谁能把封路的费用和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   谢忆南和高亦巧脸色都难看许多,一时没人再说话,顾阳封又抬起头对着夏青诚恳道:“夏总,没想到今天让您见笑了,我们这么大的剧组,人杂口多,难免会有些摩擦,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边太热了,您和徐先生移步到我们那边,我们那边有空调扇和遮阴棚。”   夏青没有开口,导演组一时也都僵住了不敢说话,但他们身后谢忆南捋了捋脸侧的头发,她看向夏青的眼神满是复杂的恨意和不甘,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传闻中的兴安集团的极优性继承人会出现在剧组,并且和他身边的人三番两次地折辱她,简直就像是为了阻拦她去辞退一个劣等alpha道具师——这未免太可笑和荒唐了。   乔平还在使出浑身解数劝着夏青和张秘书别生气,下一刻就听见身后的谢忆南以不容置疑地气势道:“今天必须把这个道具师辞了,不然戏都别拍了!”   “哦,拍电影原来是你和道具师说了算吗?”   一个轻浮的男人声音突然在人群外围响了起来,一瞬间,庞大的摄制组都安静了。   乔平和顾阳封等人在听到这个声音时,脸上残存不多的血色更是褪的一干二净。   人群后面,一个男人穿过街道直直走过来,徐长嬴只回头瞥了一眼就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这人看上去足有一米九,与夏青差不多高,走在炙热的阳光下,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金一般,尤其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荧光粉色挺括西服外套和同色系工装裤,加白色内搭背心和低帮皮靴,脸上还戴着绿色偏光**镜,不能说难看,只能说很难相信这种饱和度颜色的衣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徐长嬴震惊之余收回目光,却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内心满是不可思议:不是,真的没有人吐槽一下这人的穿衣风格吗?你们难道都习惯了吗?   谢忆南的神情完全变了,她又变回了那个柔美秀丽的国民仙女,她怯生生地看着走过来的男人,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唐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今天……”   男人倒是没有看向她,只是穿过人群,走到顾阳封面前,在乔平铁青的脸色里,十分随意地抽出了这个老电影人手中的分镜本。   “让我看看,”粉色西装男甚至连**镜都没摘,举起分镜本仔细看了两眼,装模作样地疑惑道,“我没记错呀,上面写着是女二燕徐云拍23-8,怎么改了?”   原本站在一边也是满心紧张的高亦巧脸上瞬间涌上了喜色,而顾阳封和谢忆南的神情则是灰败到了底。   “嗯?顾导,我问您呢,”粉色西装男把分镜本重新放回顾阳封的手里,凉凉道:“为什么改了分镜本,我们当时敲定了这版是我记错了还是你记错了?”   顾阳封几乎不敢抬头直视他,强作镇定道:“后来我们和编剧做了些修改,没有大改,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和唐总您汇报。”   杨副导演连忙在一边硬着头皮圆场道:“对的,剧本落地难免会有修整,这次也是一个小改动,就两三个镜头,很快就拍完了。”   “哦,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们说一声辛苦了?一部电影拍的热火朝天的,封四小时的路还能留三小时吵吵架,一会吵谁跳楼,一会吵开除哪个道具师,”粉色西装男语气越来越轻浮,怒意却逐渐浮现,“花的不是你们的钱,就无所谓是吗?”   杨副导演和乔平等人惶恐万分,连忙摆着手:“不不不,我们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唐总您误会了,您消消气,我们这个镜头很快就拍完!”   西装男突然歪着脑袋看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夏青,嘴角一扬,戏谑道:“我的钱确实不够你们花,但你们怎么连在其他投资人面前卖力表现的觉悟都没有?”   “我不在,你们是一件正事都不干是吧?”男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敲着顾阳封怀里的分镜本,边敲边骂:“我对你们要求苛刻吗!我这个主制片人不够给你创作空间吗!我说了,我们提前把重要分镜磨好了之后就按着这个拍,我飞到全球各地给你们找钱找技术人才,你们就是这么回馈我的!”   “演员之间抢戏打架还能打到道具师头上!三个制片人四个导演一个下午拍不完一场戏!是要我再去找关系再给你们封四个小时的路吗!”   这下从顾阳封到谢忆南再到高亦巧,几乎所有主创人员都大气不敢出,邵巧巧拽了拽徐长嬴的袖子,徐长嬴低头冲她轻松笑了笑,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怎么悄无声息地偷偷溜走,再抬头时却见夏青和张秘书都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淡漠神情,似乎就准备站在一旁静候事态发酵。   不是吧,这么爱看热闹嘛!   站在热闹中心的粉色西装男宛若阎王点卯,在一群心虚惶恐的主创人员面前转圈怒道:“演员干不下去就滚!道具师干不下去就滚!制片人没有用也都滚!反正不是都当我有钱吗?都滚了,我重新找人拍!尤其是导演!”   顾阳封一个不惑年纪的资深导演被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骂得浑身一颤,粉色西装男几乎和他怀里的分镜本干上了,又开始敲那玩意:“我说了,什么都可以动,这个本子上的东西不能动!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外拼命给这个电影拉钱吗!你以为我是信你?信谢忆南?我是信这个本子!你以为我花了多少功夫找人去磨这个玩意?”   徐长嬴觉得不行,他还是要走,先不能管夏青他们了,他揪着邵巧巧的袖子,示意她和自己悄悄撤,邵巧巧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走,但是仍然听话地和他一起在人群里慢慢往后挪。   粉色西装男越敲越生气,他抬起头声音又高了好几度:“你知道我找了谁去改这个本子吗?我找了Edmund导演给我一格一格改的!你们算什么东西随随便便就给瞎改一通!我请问你们自己是怎么高估自己有资格去改剧情改分镜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粉色西装男激情四射的叫骂声突然戛然而止。   快要被骂到休克的乔平顾阳封等人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都怕这个疯财主是又突然想出什么新的骂人句式,但足足二三秒过去了,财主大人还是没吭声。   众人这才小心地抬起头,只见自家主制片人愣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Edmund?”西装男的声音像是在空气里飘着一样。   众人简直一头雾水,难道主制片人把他的大师顾问也请回国了吗?   粉色西装男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镜,他眨了眨眼睛,上一秒还满是狰狞怒意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欣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剧组所有人,连同邵巧巧都摘下了墨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已经挪到人行道边上,此刻脸色如锅底一般难看的beta。   “徐长嬴学长!”粉色西装男冲了过去,开心地大叫道。 第26章   “我还要再解释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徐长嬴面色不虞地坐在老街内景的临时休息室的椅子上,整个房间都已经清空了,只剩下他们四人与粉色西装男。   粉色西装男,或者说唐攸宁,站在徐长嬴面前垂头丧气,再也不见一丝一毫在片场发疯的锐气。   邵巧巧坐在靠门口的转椅里,张秘书则尽忠职守地站在夏青椅子边上。   夏青坐在窗边的位置,垂着目光,看着手里徐长嬴和自己的墨镜,似乎并不在意房间里古怪的气氛。   一身粉红的唐攸宁扭着手里的偏光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没有了。”   徐长嬴看了看手表,脸色还是冷冷的,回国好几天了,这个专业笑面虎还是第一次如此生气 ,邵巧巧心里默默将他与严建柏盛怒比较起来,发现吓人程度竟然不相上下。   徐长嬴冷声道:“我这边在忙正事,所以我没工夫和你算账,你下次再嘴上没有把门的,吹牛还带上我,你以后拍什么都别来找我了,最后的五万美金我年末就打给你。”   唐攸宁从进了房间起就一直摆出一副低眉顺眼任人打骂的窝囊样,直到听到徐长嬴说的最后一句时他才连忙抬起头,着急地嚷道:“谁问你要钱了!那点破钱谁稀罕,不是说好了,你再帮我看一个项目的吗?你这人怎么老是说话不算数!”   那点破钱,邵巧巧算了一下汇率,悲哀地发现那是自己三年的工资加绩效加年终奖,于是悄无声息地崩溃了。   徐长嬴太阳穴青筋都跳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瞪着唐攸宁,怒道:“我真他妈服了——是你学电影还是我学电影?你那几十个编剧和摄像美术是吃干饭的吗?我不过是给你拍了几个作业帮你毕业的半吊子,你还能一辈子都靠我吗?我以后的年假不会再用在你这些倒霉电影上了。”   唐攸宁年纪越来越大,长得也越来越像他早逝的大姑,东方基因主导的面庞上一双大眼睛透露着西方的神韵,该凌厉的时候凌厉如寒霜,该示弱的时候又如一汪泉水,此时他就眼眶微红,盯着徐长嬴看。   “你昨天还和我说你在非洲吃蚊子饼,”唐家大少爷迅速开始翻旧账,并且越讲越气,他边说着边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夏青,果然立刻就收到徐长嬴警告的眼神,他的情绪瞬间崩溃了,自暴自弃地大声道:“我今天早上还给你发了微信说我回国了!你果然又把我设置免打扰了!学长你明明之前说过把我放出来的!你从来说话不算数!”   “Lady,我很忙的,我没看到消息算我的不对,如果我知道你今天回国,我们都不用来了,让你的人给我发一份嫌疑人的同事暗采录音还更方便些,”徐长嬴站起了身,虽然表情看上去还是冷酷无情,但是语气还是和缓了一些。   “我们的事回头再算,我和同事现在要回去了。”   说罢就抬脚欲走的徐长嬴下意识回头一望,就看见了唐攸宁眼眶里即将掉落的眼泪,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用身体挡住了邵巧巧和张秘书惊诧的视线。   徐长嬴又哭笑不得道:“你穿的像草莓熊就算了,你还不如草莓熊有种呢,刚刚没看到我的时候不是挺有派头的吗?你一个制片人最重要的就是拿出钱和气势,怎么拍管你什么事,你又不是导演。”   唐攸宁的情绪就像脱缰的野狗,完全不讲道理,他扭过头,吧嗒一眨眼,泪珠就已经顺着脸滚下来了。   “我服了,我真的赶时间,”徐长嬴无奈至极,“憋回去!我要走了,哥们下次请你吃饭,拜拜!”   唐攸宁这人和自己得精神病那几年一样疯癫,徐长嬴走了两步又警觉地扭过头,发现他竟然正含泪瞪着一旁的夏青。   坐在阳光里的夏青察觉到含有强烈敌意的视线,静静抬起脸与他对视,白皙俊逸的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疏离神情,虽然唐家实在显赫,但徐长嬴此刻觉得光看这两个继承人,唐家迟早要完蛋。   “你看谁呢,”徐长嬴低声骂了他一句,握住这个大型草莓熊肩膀一转,不分由说地让他面壁思过,随即就对夏青道:   “走了夏青,快三点了,还不知道赵洋那边怎么样了。”   夏青点点头,站起身朝他走去,他们身后的唐攸宁又很大声地抽了一下鼻子,徐长嬴完全充耳不闻,邵巧巧也站了起来,偷偷瞥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唐攸宁,眼神中满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徐长嬴。   徐长嬴竖起食指比在唇前,皱了皱鼻子,示意别管他。   徐长嬴心累地一把拉开了休息室的门,谁知差点和几乎要贴在门上的乔平撞上了,一瞬间两人大眼瞪小眼,乔平慌乱地后退一步,就差将自己在偷听写脸上。   张秘书道:“乔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乔平厚着脸皮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小事,就是道具组的吴奇泽说想和唐总聊一下,大概是想求情,我看他都快哭了,所以帮着来问一下唐总。”   徐长嬴和夏青对视一眼,他神色自然地点点头对乔平道:“那您去叫他吧。”   乔平愣了一下:“什么?”   门砰的一下又合上了。   徐长嬴握着门把手转过身,对着仍然背对他的粉色alpha道:“草莓熊别伤心了,你员工要来。”   五分钟后,吴奇泽站在休息室里,举措不安的攥紧了手中的鸭舌帽,他瞥了瞥整齐坐在角落里的四人组,又硬着头皮看了看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散发着强大气场的主制片人。   “唐总,我是道具组的副组长吴奇泽,我,我来是和唐总您道歉的,我今天因为粗心所以犯了一些错误,真的非常不应该,还拖延了剧组的拍摄进度,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吴奇泽说着声音还有些发抖,徐长嬴等人在监控室里已经见过他被审讯的样子,这确实是一个自卑的、怯弱的劣等alpha。   戴着墨镜的总制片人并没有吭声,只是歪了歪头,于是吴奇泽就又立刻语无伦次道:“我,我知道我犯了错,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留在风雷!能够在风雷里工作是我的荣幸,也多亏了晁组长对我的提拔和栽培,我之后一定更加用心卖力工作,为剧组服务,我刚刚也和乔总说了这个月的工资就当罚金,但我不能失去这个工作——我们在业内工作全凭口碑,如果我离开了后面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这个普通中年男人的眼睛红了,他哽着嗓子道:“唐总,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个工作,我家里只有我和母亲,她因为艾尔兹海默在疗养院里,每月需要交一次费用,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卖力工作的……”   邵巧巧攥紧了裙角,她作为beta女性,不可能不与面前的沧桑男人共情,就算是一向坚定将其视为嫌疑人的徐长嬴也皱起了眉头。   “那就留下吧,”徐长嬴突然开口,吴奇泽听到他说话,连忙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感激。   徐长嬴对着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唐攸宁开口道:“他干活还挺麻利的,是道具组里的技术骨干,你现在半途去找其他人又麻烦。”   唐攸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仰着下巴,对吴奇泽说:“剧组没有随便开人的道理,你回去继续工作吧,罚金什么的有人会调查今天的事情,你和乔平说不着急。”   派头十足,就是说话还带着微不可查的鼻音。   吴奇泽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向着唐攸宁鞠了躬,不停说感谢唐总,又向徐长嬴四人鞠躬,激动道:“谢谢徐先生夏总,也谢谢这位小姐和先生!”   徐长嬴笑着摆摆手,站起身扶着他:“本来你也没做错什么,谢什么。”   吴奇泽感激涕零地抬起头,看着徐长嬴的脸,道:“虽然我不知道几位的身份,但今天一直都非常感谢您。”   徐长嬴笑着伸出手,坦荡道:“我叫徐长嬴,吴先生你的技术也让人佩服,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能看见您的作品。”   吴奇泽愣了一瞬,徐长嬴敏锐笑道:“怎么了?”   吴奇泽连忙摇摇头,诚恳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徐先生您的名字很耳熟,而且看见您也觉得很亲切,大概我以前在什么地方可能见过徐先生。”   徐长嬴也纳闷起来,他对吴奇泽却完全没有印象,更何况他在大学没读完就出国了,但他现在再仔细盘问意图就太明显了,而且看吴奇泽的样子,他并没有说谎,很是坦然。   “说不定是我们很有缘,”徐长嬴笑道。   吴奇泽劫后余生般地高兴走了,徐长嬴站在原地还是想不出来他记忆里有吴奇泽这个人,于是也放弃了思考,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夏青,摇了摇头。   “我们走了,”徐长嬴对着唐攸宁说了一声。   唐攸宁戴着墨镜,看上去简直是个冷酷的潮男,他抿了抿嘴,最后还是不情愿道:“我又不敢拦你,你走呗,反正我这个电影拍不下去被爷爷扫地出门,我就天天找你去。”   徐长嬴无语地转过头,对着赌气别过脸的唐家优性继承人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你真的改改你的毛病——”   刺耳的铃声响了起来,徐长嬴愣住,回过头只见邵巧巧和张秘书都掏出了手机对视一眼接了起来。   邵巧巧站在一旁:“方队,是我。”   下一秒邵巧巧的神情就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徐长嬴,道:“您说,货车找到了?”   徐长嬴心脏漏了一拍,他刚要开口,就听见退到窗户边接电话的张秘书此时也失声问道:“陈组长,您那边怎么了!”   不过十秒钟张秘书那边的电话就被挂断了,他拿着手机,一向镇定的年轻面孔微微发白,他看向夏青和徐长嬴道:“夏总,陈组长和赵警官他们那边好像被暴力威胁了。”   徐长嬴连忙上前:“什么!庆元的人吗!他们胆子怎么这么大?”   就在这时,陈秘书给张秘书传来了一段手机录像,很短只有15秒。   张秘书立刻将手机递给夏青,巧巧也放下手机,焦急道:“徐警官,方队让我们现在立刻赶去工业园,庆元的人是正要销毁货车时被洋哥他们发现的!”   夏青此时点开了视频,嘈杂的人声突然从手机里炸开,那是赵洋的声音。   “不准过来!你们这是妨碍公安办案!”赵洋的语气充满威慑力,在画面之外传来。   陈秘书录像的镜头对准了一辆被撤了一半绿色塑料蓬的货车,他的角度很精确地将车牌号也拍摄了进去,而光他的视角里就有十二三个穿着庆元工作服的大汉站在货车边上,徐长嬴看见他们手里还拎着棍子和铁锹。   陈秘书此刻好像还对着什么人说话,他语速很快但声音还保持着镇静,“李总唐总,这是林厅长安排的行动,请您立刻让手下住手,防止事态升级……”   话音未落,视频视角就猛地摇晃起来,像是手机被什么人砸落了,紧接着徐长嬴就听见齐枫怒吼的声音。   “住手!别碰他——” 第27章   视频戛然而止。   徐长嬴的心因为齐枫最后的那一声怒吼彻底搅乱了,他厉声道:“我们现在立刻就过去,快,巧巧,你把赵洋他们身上的摄像头视频转过来!”   张秘书也抢先冲了出去:“我去把车开过来!”   邵巧巧慌忙间立刻点开手机上的内部软件,下一秒,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摄像信号中断了,应该是建筑里开了屏蔽仪。”   唐攸宁这时也快步走过来,正色道:“是不是庆元工业园?唐新荣今天在那里参加招标会,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徐长嬴抬起头看向他,立刻了然刚刚视频里的唐总原来是唐攸宁本家的,只见唐攸宁已经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但过了十秒钟,又神色凝重摇了摇头,“他没接,我现在就去找我二哥。”   未等他打第二个电话,张秘书的车已经开到这边了,徐长嬴拍了拍唐攸宁的肩膀,“辛苦你了,不要勉强。”   说罢,他就和夏青等人转身匆匆离去,唐攸宁在他身后叫了他两声哥,他来不及回头就坐进了车里。   张秘书的车开得很快,但他们离工业园太远,就算最快也要半小时,夏青与徐长嬴一起坐在后座,他的神情愈加冷静,刚上车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林厅长,我是夏青,5-23案件失踪的货车现在出现在庆元工业园区的废铁处理厂房里,约有三十位的工人正在暴力威胁发现货车的三位重案组警员,警员身上均无配枪,需要立刻处理。”   夏青镇静的语气给车内的人带去了不少安定的力量,他神情肃然但不慌乱,事态再紧急也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很快电话那边的人就回复了许多话,足有三分钟,夏青才放下电话。   “公安厅派特警过去了。”   夏青说完,扭过头看向徐长嬴的脸,又加了一句,“先不着急。”   徐长嬴点点头,低头整理思绪时才瞥到左手表盘闪烁的红灯,他连忙拉起袖子将其盖住。   这是怎么了?徐长嬴有些茫然,为什么他最近情绪波动这么大?   徐长嬴攥紧了手,他想到了赵洋和齐枫的怒吼,还有那几十个拿着扳手和铁锹的工人。   和以前不一样,他生命的砝码又增加了。   邵巧巧给方溥心和余梅打了两个电话,方溥心他们已经出发,市局里能出动的刑侦二三支队的警员也都赶往了工业园,据余梅说是齐枫先独自一人溜出招标会发现了金属回收厂房,视频里显示她刚揭开罩着车牌号的篷子时,就有一人发现她,然后厂房的屏蔽仪就将摄影信号中断了。五分钟之后,赵洋打了电话,让他们紧急赶过来,庆元集团的李旭阳带人暴力驱赶他们了。   邵巧巧寒声道:“简直是胆大包天!私藏嫌疑车辆还敢袭警,这可是刑事犯罪!”   张秘书的车开得比预想要快,不过二十分钟出头,他们就到了郊区的穿山隧道,就在这时方溥心等人的警车也出现在后视镜里。   穿过隧道下了那个唯一的支道,庆元工业园区的大门就出现视野里,只是没想到李旭阳他们预留了一手,大门前聚集了足有十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工人,排了两排水马在门口,轿车进入的通道也降下拦车的警示杆。   徐长嬴还未开口,夏青就冷冷道:“直接撞过去。”   张秘书甚至没有问为什么,就一脚油门直直冲了过去,门口本来聚集着准备寻衅滋事的保安和工人立刻四散,邵巧巧抓紧安全带,颠簸前的一瞬,徐长嬴的手被夏青握住了。   张秘书开的奔驰商务车的保险杠十分强悍,车内只能听到砰砰几声,车就冲进了庆元大门,而他们身后的严建柏等人的警车也紧随其后。   “右转,向前第三个路口再左转。”夏青轻轻松开握住徐长嬴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他之前已经记住了工业园的分布路线。   张秘书道了一声是,在空旷的工业园马路上提速,三分钟后车就稳稳停在一个只有一层的蓝色外墙面的钢架厂房前。   徐长嬴拉开车门,就朝着厂房内冲了进去,夏青紧随其后。   刚冲进去,徐长嬴就看到一排排堆叠在一起用塑料篷布罩起来的废弃车架和钢铁机床。   下一秒他就听见齐枫的怒声:“都不许动!再动一下试试!”   徐长嬴的心脏狂跳,他连忙穿过篷布之间的小路,朝着声源的方向跑去,他转过一个弯就看见了那嘈杂的人群。   足足有三十个手里拿着铁器的男人围在一个巨型炉口前,炉口边上就是一个金属破碎器的坑口,而一个被扯了一半篷布的厢式货车就停在坑旁边。   货车前,有三个穿着西服的高层模样的人极为显眼,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银灰西服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身后的黑西服男看上去是他的下属,两人挨着很近,还有一个非常年轻的西装男远远站在人群的边上,看上去不太愿招惹是非。   人群里穿着工作服的领头三人将一个人按在地上,那正是陈秘书,他的头和手臂都受伤了,血泼在地上,徐长嬴看见那血色一瞬间眼就红了。   他们竟然真的敢动手!   徐长嬴又去找齐枫和赵洋,立刻就看见在货车的车轮边上谈松护在另一个姚秘书的面前,那姚秘书脸上也挂了彩,看上去狼狈不堪,但仍然举着手机录着视频。   而就在他们两人的前面,齐枫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死死按在地上,正是庆元李家的李旭阳。而赵洋手里拿着一个生锈的钢管站在一边,他的袖子都被血染红了,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戾气,恶狠狠盯着站在人群前的中年alpha,沉声道:“你把他放了!不然我也给他脑袋开个洞!”   那穿着一身银灰西服的alpha笑了一声,抬起脚就踹了陈秘书的手臂一脚,嗤笑道:“你们这群条子能有种伤人?我劝你现在就给我磕两个头,不然你下辈子也别想干警察。”   咔哒一声。   徐长嬴利索地拉开保险,将枪口抵在了李旭阳的太阳穴。   穿着银灰西服的唐新荣脸上的笑僵住了,厂房内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徐长嬴冷笑道:“那我这个无编制人员不在乎干不干警察,你猜我敢不敢给他脑袋开个洞呢?”   齐枫欣喜地喊了一声,“老大!”   银灰色西装男正是唐新荣,他似乎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回头对着黑西装男人气急败坏道:“李嘉玉不是说了派人守住大门了吗!”   “哦,还有李嘉玉啊,”徐长嬴面上突然露出了森冷的笑容,“多年不见他还真是变有种了,但和我比就不一定了,我数三声,你把人放了,不然就来猜猜我手里的是不是真家伙。”   在场所有人都被面前这个男人吓住了。   赵洋拎着钢管,看向蹲在地上的徐长嬴,似乎也怔住了。   “三。”   徐长嬴笑着数了第一声。   唐新荣看着他笑意吟吟地移了移枪,枪口贴紧了李旭阳的太阳穴。   唐新荣宛若见了鬼一样,大声道: “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李嘉玉?”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硕大的厂房里没有人敢大声喘息,安静的就像太平间。   “砰!”   完了,唐新荣浑身一抖,他一瞬间眼前都白花花一片了,半秒后才回过神,却见拿枪的年轻男人龇着牙对他笑了笑——刚刚居然是这人自己喊的!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二!”徐长嬴又扬声喊道。   “他妈的你神经病吗!”唐新荣身边的黑西装也差点被吓地魂飞魄散,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起来,只是他脸色惨白如纸,骂完又开始抖着声音劝起唐新荣:“唐总,咱们把这个秘书放了吧,这个人要是真开枪,李总怎么办,庆元——”   徐长嬴微笑看着他们,感受到自己手底下男人身体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小声结巴道:“别开枪,别开枪,我让他们放人……”   他脸上也是青紫一片,看上去齐枫没收手劲,都快把这个年轻的小纨绔给打成脑震荡了。   徐长嬴抬起眼,笑着望着唐新荣,状似可惜地摇了摇头,左手抓着李旭阳的头发缓缓往地下按,巨大的手劲几乎将他的脸与水泥地面按在了一起,李旭阳的任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   出现的一分钟里,这个男人的行为举止简直毫无逻辑,瞬间就以非同一般的疯狂气场震慑住了所有人,甚至在他身边的齐枫和赵洋也脸色发灰,几乎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要开枪。   突然,徐长嬴笑了笑,双唇微动,正要喊出一的那一刻,他手底下的男人哭了。   “唐新荣!把人放了!快点!”年轻的李家公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唐新荣也慌了神,赵洋捏着钢管走上前,喝道:“听到了吗!放人!”   按着陈秘书的工人们应该是李家的人,比起唐新荣,李旭阳毕竟才是李家的主子,再加上那三个工人内心早就被徐长嬴的极其恶毒的气势给动摇了,此时见唐新荣支支吾吾,而这时原来站在角落的年轻alpha走了过来,他扬了扬下巴冷冷道:“放了。”   这个年轻alpha眉眼俊朗,很有唐家人的特色,而且他的混血感要更重些。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那三个工人就将陈秘书推了出去,   “喂!”唐新荣急道。   但赵洋已经一把接过陈秘书,并半搂着他将其直接拖到自己的身边。   唐新荣见状就连忙恶狠狠道:“那你快把李总放了!”   “为什么?”   徐长嬴却歪着头,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一瞬间,唐新荣和被他按着的李旭阳都懵了。   众目睽睽之下,徐长嬴皱起眉头,嗤笑了一声,道:“你们他妈犯法了知道吗?”   又是咔哒一声,徐长嬴将手铐反手铐住了李旭阳的手上。   唐新荣被他彻底激怒了,“快上!把他们按住,他不敢开枪!”   一脸凶神恶煞地打手们刚向前迈了一步,就都不敢动了。   就在一瞬间,从四面八方的塑料篷布后走出了一群持枪的警察,宋瑜立率先喝道:“把手里的武器放下!立刻马上!”   唐新荣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们愤怒道:“你们这是非法搜捕!这里是私人领域!你们敢暴力执法,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目前涉及故意伤害罪,妨碍公务罪和袭警罪,待查证的hei社会性质组织罪,并且作为523大案的犯罪嫌疑人。”   夏青从警员身边一步步走到唐新荣的面前,脸上满是冷峻之意:“警方有足够的理由现在就将你们拘留。”   唐新荣看着他,瞪大了双眼,又扭头看了看被拷起来的李旭阳,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是夏青?怪不得这两个秘书是兴安的,你疯了吗!这里可是庆元!”   徐长嬴手底下的李旭阳听到唐新荣的话时突然挣扎起来,齐枫毫不客气地搡了一把他的脑袋,喝道:“老实点!”   但这个李家阔少却突然哭了起来:“根本不管我的事情,是五叔叔派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哥,你快让他们放了我!妈妈还说了今晚要我们一起回去的!”   徐长嬴愣了一瞬。   妈妈? 第28章   妈妈?   谁的妈妈?徐长嬴正在纳闷的时候,齐枫毫不客气地将李旭阳单手从地上提了起来,唐新荣望着这个一脸血的女性alpha,嘴唇抖了抖。   张秘书拎着车上的医药箱跟着班杰明一起冲了过来,两人从赵洋的手上接过受伤最严重的陈秘书,给他紧急处理起伤口。   张秘书低声宽慰道:“组长你忍一忍,很快救护车就来了。”   赵洋铛地一声将手里的锈钢管甩在地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灰,满是戾气嗤道:“谁是你哥?现在叫什么妈,你妈是美国总统你今天也得在看守所蹲着!”   李旭阳左眼已经肿了起来,徐长嬴等人根本没忘记他就是赵兰月案子里的重要嫌疑人,因此他们三个人轮流下手都很阴,刚刚徐长嬴把他按在地上,还给他右脸蹭出一大片血痕,看上去很是唬人。   与之前想的嚣张纨绔形象不同,李旭阳的孬种程度和李嘉玉有的一拼,怪不得他口口声声都是他的五叔叔,此时李旭阳站起来之后又开始挣扎起来。   齐枫一时没拽紧他,下一刻李旭阳竟然冲着夏青哭道:“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嘉玉叔叔喊我来的,嘉玉叔他今天不在广州!这几个警察突然闯进我们的库房,我们的工人拦住他们,他们就把我按住打了一顿!”   徐长嬴和赵洋都愣住了。   夏青怎么就是李旭阳的哥了?他俩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夏青丝毫不为所动,他转头看向痛哭流涕的李旭阳,面无表情道:“今天的警察就是我派进来的,你不认识陈秘书吗?”   李旭阳呆滞住了,唐新荣闻言立刻咬牙切齿在一边骂道:“夏青你这个沽名钓誉的小人,居然使这种下作手段把条子偷偷带进庆元,你不觉得羞耻吗?你这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连家里人都能出卖!你以为李家会放过你吗?”   李旭阳脸色却陡然变了,急忙摇了摇头,涕泗横流道:“不是的,这些都是误会,我会和爸爸还有妈妈解释的,哥我真的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我才过来和五叔叔工作两个月,你们误会我了,我问了唐总他也不告诉我——”   唐新荣被当场背刺,脸上青红一片,在场的重案组等人也暗自佩服起李家这个年轻alpha的脸皮厚度,只是夏青并没有理会李旭阳的投诚,只是对着他冷冷说了一句话:“事情会查清楚,你要为你做的事负责。”   李旭阳似乎没想到他真的如此对自己,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恨,但下一瞬他就被齐枫薅小鸡仔一样拖到方溥心和余梅那边,张齐和田成益立刻就接过手将这个李家少爷控制了起来。   “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涵山妈妈还在家等我们,她一定会不高兴的!我要回家!放开我,滚开!你们有种去抓李嘉玉!关我屁事!我要告你们!你们暴力执法,故意伤人,我一定要告你们!”   张齐和田成益两个老警察比起齐枫和赵洋要更有经验,威喝了几句就将李旭阳吓得不再吭声。   徐长嬴这时静静站在原地,在听到李旭阳提到涵山妈妈的那一刻,他像是坠入了冰窖。   原来如此,夏青的母亲后来嫁到了庆元李家,嫁给了李旭阳的父亲李嘉豪,怪不得唐新荣和李旭阳看见夏青后这么惊讶。   原来那个母亲还拥有了新的儿子和家庭,还过得如此母慈子孝。   严建柏举着枪,以不容置疑的严肃口吻道:“唐先生,你和你的手下涉嫌故意伤人和妨碍公务,我们现在立刻逮捕你们,请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这只会加重你们身上的罪行。”   唐新荣此人作为唐家的长房子弟,行事不可谓不嚣张,被六把手枪对着他居然并不害怕,他身后的三十余人虽然穿着车间工人的制服,但是几乎都是清一色的alpha,不少人手和脖子上还有刺青,一看就是庆元李家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名义集结起来的一群专业打手,见领头的唐新荣不为所动,竟然也跟着虎视眈眈地看着严建柏等人。   夏青孤身上前,对众人冷冷道:“还有十五分钟,公安厅的特警部队就到了,你们本就没有选择。”   唐新荣眼中闪过慌乱,他与身边的黑西装对视一眼,又猛地回过头怒道:“那又如何,我唐家岂是你们这些擅闯工业车间的警察能吓唬的!夏青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徐长嬴在一旁检查过赵洋和齐枫身上的伤没有大碍后就走了过来,唐新荣正在怒视夏青,但是见这人过来,他背脊竟然隐隐冒出一阵阴寒。   徐长嬴此时已经将沾上血的外套脱了,一身黑衬衫黑裤,腰间的枪套都没合上,枪柄还露在外面,望着唐新荣就露出标准的露齿笑,唐新荣大抵是觉得他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居然比起夏青更怕他。   徐长嬴走上前与夏青并排站在,他摊开手,一脸诚恳劝道:“唐先生,何苦呢,您这骑虎难下的,又不是死罪,十五分钟后被特警按在地上套黑头套多难看,现在咱们和和气气一起上车就完事了,别那么好面子。”   唐新荣边上的黑西装高管脸都绿了,指着徐长嬴的鼻子喝道:“你阴阳怪气什么呢!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你真以为你们能有正当理由带走唐总吗,惹了唐家你们今天光凭着暴力执法还有非法搜查都吃不了兜着走!”   徐长嬴摇了摇手指,无奈道:“我们行动合不合规也得等你们被逮捕之后再慢慢算,”随即他就看向那三十多个打手,继续煽动道:“诸位可要想清楚,被特警带走那可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十分钟后还拎着扳手铲子的没罪都要算三分。”   话音一落,唐新荣阵营的那些工人脸上都变换了神情,徐长嬴又指了指身后,又添油加醋道:“拜托,你们李总都拷起来了,你们是脑子不清楚吗,以为唐新荣一个外人真的能保住你们?”   唐新荣气得鼻子都歪了,怒道:“我唐新荣活到现在还没怕过谁,林家在我们唐家面前算个什么东西,我是外籍人员轮不到你们这些看门狗来管我!”   赵洋青筋狂跳,恨不得冲上前给他几耳光,但被余梅拽住了,方溥心冲他使了使眼色,“强弩之末”,他低声道。   局势已经定了,失踪的货车已经找到,支援的特警也在路上,庆元和唐家加在一起也保不住现在的唐新荣。   “好!”徐长嬴双手一拍,根本没有被唐新荣的辱骂激怒,反而绕过他们俩个,对着他们身边的打手们鼓舞打气一般:“现在要配合警察的请举手!放下铲子和铁棍——你们大部分人还不知道顶头上司犯的是什么罪吧,你们看李总都哭成那样都不敢承认,还有十分钟,十分钟之后罪名就升级了,到时候你们不仅是流氓,还是恶性杀人案的共犯了!”   黑西装男被这个神经病彻底气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恶性杀人案!是你们擅闯私企,殴打职员,我们这是正当防卫!”   徐长嬴眼中闪烁着莹莹的光,他微微收了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真的吗?这么说你身后这些人真的都被你们蒙在鼓里?他们真不知道自己在犯什么罪?”   黑西装的脸色彻底绿了,赵洋和齐枫才反应过来徐长嬴在诈唐新荣的话,他们身后这帮打手的确并不知道货车真正的底细,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全国皆知的523大案之中。   打手们已经开始躁动,为首的三个人身上还沾着陈秘书的血,这时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铁棍,眼神却移到了唐新荣的身上。   唐新荣歹毒的眼神从夏青扫到徐长嬴的脸上,他与年轻的李旭阳不同,他自认为自己是唐家人和外籍,怎么都会像以前无数次一样轻松脱身,此刻无论如何都不会如重案组的愿被铐上双手拘留在看守所,这也是他作为所谓权贵阶级刻在骨子里的自负。   唐新荣已经暗暗盘算起自己在公安厅的人脉,但徐长嬴那让他恨之入骨的声音再次突然响起:“好的,这位先生主动举手了!”   唐新荣怒道:“谁!”   他一扭头,却发现居然是站在他旁边的年轻alpha。   唐新荣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带来的人,他的眼几乎冒出了火,他狠狠骂道:“唐英韶!你疯了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种,我就不该带你来!”   他骂的实在是太过难听,这个被叫作唐英韶的年轻alpha,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个子高挑但身形偏瘦,混血感十足的精致面容上却并没有露出强烈的情绪,他只是不屑地看了唐新荣一眼,冷冷道:“我根本就没想来,我也不想因为你坐牢。”   唐家人之间的尖酸对话让重案组都暗自交流了一下眼神,唐英韶说完就迈出大长腿跨过液压粉碎坑洞的一角,竟然直直朝着徐长嬴走来。   唐英韶一双阴郁的眼睛紧紧盯着徐长嬴,徐长嬴正要说什么,对方突然将双手举到他面前。   徐长嬴:“这位帅哥您是?”   唐英韶:“你不拷起来吗?”   徐长嬴很少遇到如此配合自己口嗨的嫌疑人,他也真的摸了摸腰间,又有些尴尬和小心翼翼道:“我就带了一副手铐给小李总了,要不您去我同事那里?他们有多的。”   唐英韶居然轻笑了一声,徐长嬴听出他应该是在嘲笑自己,笑完唐英韶就大步一迈,头也不回,真的朝着齐枫走过去,举起双手让她将自己拷了起来。   这个离奇的走向简直出乎了两方人马的意料,齐枫一脸狐疑和警惕地给他拷了起来又将他薅到一边和李旭阳蹲一起。   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秒,又微笑着看向对面。   “现在,还有人要弃暗投明吗?”   唐新荣气得浑身发抖。   虽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没有人主动投诚,但唐新荣自己也开始认识到自己是穷途末路,焦虑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实际上徐长嬴都猜不到他到底在坚持什么,货车都被查到了,他犯的罪很快就都会水落石出,为什么一定要死撑着等到最难堪的一刻。   徐长嬴正在继续不厌其烦地对唐新荣说现在和他们一起上警车的好处,突然空旷的厂房里响起一阵震动声,正是黑西装手中的手机传来的,徐长嬴被打断了一瞬,而这时唐新荣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蓦地神情就变了,面如死灰。   “东西都放下。”唐新荣突然开口,居然是对自己身后的打手说话。   众打手都面面相觑,严建柏等人神经又紧绷起来,他们根本不知道唐新荣又在耍什么花招。   重案组警员们持枪缓缓靠近,将数量众多的人包围起来,徐长嬴也站直了身体,向前一步将夏青挡在身后。   “东西都放下,没听见吗!”唐新荣喝道。   打手们早就犹疑不定了,不知道是谁率先扔了家伙,下一刻叮当的金属声哗啦啦地都响了起来。   赵洋和宋瑜立站在两边,喝道:“把东西都踢到坑里,靠墙双手抱头蹲下!”   很快各式铁器都被踢进了粉碎机所在的深坑里,打手们在几个警员的呵斥下不情不愿地蹲在了墙边,齐枫指着唐新荣和黑西装喝道:“你们俩现在站到最后面!”   唐新荣却站得笔直,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对谁狗叫呢?我这已经给了你脸,别不要脸。”   齐枫瞪着她那双圆眼睛,恨不得真扑上去咬死他,严建柏严肃道:“别冲动。”   谈松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推了一下唐新荣,却被唐新荣恼怒地挣开了,又站了回去:“别碰我!你算什么东西!我想站哪就站哪儿!”   这时唐新荣和黑西装的身后还聚集着三十多个蠢蠢欲动的打手,于是方溥心便摇摇头,让谈松与他先保持距离。   因为唐新荣和黑西装直直站在原地不肯动,徐长嬴和夏青就跨过粉碎机坑的一角走了过去,四人一起都站在坑边,徐长嬴直截了当问道:“你刚刚接到的是不是李嘉玉的短信?他是主谋还是你是主谋?”   唐新荣抽着嘴角正欲再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但不知为什么突然愣住了,随即他诧异叫道:“你是beta!” 第29章   徐长嬴一脸莫名其妙道:“是就是,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唐新荣脸上瞬间如同打翻的酱油铺子,什么情绪都有,随即他呸了一声,轻蔑道:“下流货色还挺会装模作样的,刚刚离得远还真把我唬住了,就你这种没进化的畜生也能是警察?你们大陆的狗质量这几年怎么还不如之前,真是搞笑,我就说你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精神不正常,原来是个杂种!”   徐长嬴还未说话,身侧的夏青就上前一步,怒喝道:“闭嘴!”   他比唐新荣要高近半个头,一向神情淡漠的面上瞬间涌出汹涌的怒意,与此同时,在徐长嬴感知不到的空气里,极优性alpha的信息素瞬间就将唐新荣和钟和平都拖进了无形的恐怖威压之中。   也就是在这一刻,重案组众人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举止有礼的年轻教授是一个站在信息素压制力顶端的极优性alpha,他对于信息素的控制力精确得恐怖,以至于在唐新荣三步以外的赵洋和谈松都没有被拖入威压之中。   唐新荣只能感受到生理性的战栗从自己胸腔深处飞速扩散至全身,他足足用了三秒才找回手指尖的知觉,反应过来后他旋即陷入了深深的羞耻感和怨恨之中,恼羞成怒道:“夏青你居然敢对我使用信息素压制!你好大的胆子!你这么能共情这下贱beta,还不是想起自己之前当杂种的日子了,谁不知道当年你和你母亲——”   “七叔,我找了你半天找不见,原来你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和警察说八卦。”突然,一个男人声音从入口方向远远传来。   众人扭过头,徐长嬴看见唐攸宁和四个西装革履的高壮男人大步走了过来,明明刚刚的语气还带着戏谑,但他的脸上却满是冰冷的寒意,不见一丝笑意。   唐新荣看见他,才积攒起的一点气势瞬间就消散了,他几乎是语无伦次:“攸宁,你怎么过来了!谁和你说的?”   唐攸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戴着手铐百无聊赖站在角落里的唐英韶,他摇了摇头:“七叔,我记得你是代替顺远外贸来参加庆元招标会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庆元成主话人了?我本是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才把公司交给你管的,你既然瞧不上,我这里以后你就别来了。”   唐新荣脸色惨白,他虽然是唐闳蕴的亲生儿子,但作为普通alpha在众多子孙中并不出众,年过不惑依旧没有能够撑腰的支柱产业,尤其是与这个唐家阔别三十多年的优性alpha侄子比起来,他手上的资产简直是九牛一毛。   唐攸宁冰冷又轻飘飘的几句话几乎瓦解了唐新荣的全部抵抗意图,而这时除了邵巧巧,重案组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传说中的唐家继承人会突然出现。   唐攸宁眼神瞥过徐长嬴并没有停留,也似乎并不在乎在场剑拔弩张的警察和打手,只是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道:“二哥知道你带着英韶在这和警察打架后非常生气,他道你肯定不服,所以让自家人过来帮帮警察。”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保镖直接阔步上前,直直朝着唐新荣走去,方溥心和严建柏对视一眼,和站在一旁的赵洋挪开了位置。   唐新荣彻底慌了,但唐家保镖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抓住了他的两个肩膀和胳膊,以极其专业的身法将他死死按住,唐新荣的发胶和衣服都被挣扎乱了,看上去狼狈无比,短短几秒后再也没有之前嚣张的模样。   徐长嬴望着这荒唐的一幕,轻轻松了一口气,一只手就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徐长嬴转过脸,夏青因为刚刚的情绪起伏,脸上的神情生动了一些,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似乎有话说,但没有说出来。   “放开我!我现在还不能走!不能走!别碰我!”唐新荣大喊道。   方溥心没有放过他,拿着手铐直接反手将其拷了起来,唐家保镖这才松开对唐新荣的钳制,只是一人一边架着他,方溥心又看了看时间,不过几分钟的事,特警部队很快就会过来接手这个集体犯罪现场。   唐新荣在感受到手腕上那冰冷的触觉后,浑身哆嗦起来,好像犯了什么疾病,惹得边上的宋瑜立一脸奇怪地打量他,谁知几秒后突然他眼睛通红,对着一旁黑西装心腹吼道:“愣着干嘛!3号指令你忘了吗?”   赵洋本来正和齐枫一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远处那一身荧光粉的唐家优性alpha,唐新荣突然爆发出来的呐喊将他们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   站在一旁的徐长嬴眉头一皱,万千思绪闪过:什么指令?   紧接着,就在下一瞬,他的余光瞥见唐新荣疯狂挣脱保镖的手,面露凶光,以从未见过的恨意朝着夏青冲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徐长嬴又看见唐新荣身后的黑西装扑向了粉碎机边上的中控台——不对!他们要开液压粉碎机!   这个厂房里的大型液压粉碎机是庆元内部改造的,简单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是传输带,坑的中间以巨大的扣在一起的齿轮作为碾压粉碎部件,就算是近十厘米的钢板也能被强大的绞合力给撕碎,其结构原理很像自动扶梯不断滚动的台阶履带。   如果是人掉进去,和掉进搅拌机就没有区别了。   一瞬间,徐长嬴的胸腔仿佛空了。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夏青的面容像是晚秋天边的云一样,不过须臾就飘忽不见了。   在众人的视角里,只见徐长嬴猛地将夏青的肩膀撞开,紧接着他就被突然冲上前的唐新荣一头撞进了满是铁器和巨大齿轮的深坑里,而下一瞬间粉碎机就发出了瘆人的轰鸣声。   “徐长嬴!”唐攸宁撕心裂肺地扑了上去。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毫无征兆的灾难,只有赵洋怒吼了一声,抢过方溥心手中的枪,在零点五秒之内拉开保险,一枪打在中控台前那个黑西装的肩膀上!   齐枫被赵洋的枪声瞬间惊醒,她红着眼猛地冲了上去,一把薅起那哀嚎的黑西装将他一头撞在墙上,发出恐怖的闷响,边上两个想继续冲上去控制开关的打手首领也被齐枫一脚踹翻,痛苦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李嘉丽颤抖着声音大喊:“快点救人!”   粉碎机恐怖的启动声只响了半秒就停下了,谈松和宋瑜立正要冲上前,只见夏青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粉碎坑里。   邵巧巧尖叫道:“夏教授!”   那个坑直径有五米,齿轮犬牙交错般形成的平台面与地面有将近两米,夏青跳了下去只踉跄了一下,就扑上前抱起了没了动静的徐长嬴。   齐枫一脸戾气和眼泪地守在中控台边上,怒视着所有可能要上前的打手,而赵洋将枪塞给方溥心就跌跌撞撞扑在了粉碎坑边上。   徐长嬴模糊之中感觉有人将他用力地抱起来翻过身,温热的液体在他的头发和面庞上流动着,他变得不太灵敏的嗅觉过了好久才告诉那是血,他这时又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剧烈的冲击带来的短暂昏迷里他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他感觉眼前很亮也很吵,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杭州的特护病房,尤其是他好像听到了唐攸宁的声音,但他的声音又有些远。   那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呢?   徐长嬴感觉到那人抱着自己有些不稳地走了几步,他就听到那人一边托起他一边说:“小心胳膊,被压了一下,有钢筋穿进去了。”   因为身体移动造成伤口的剧烈疼痛,徐长嬴在昏了几十秒后又醒了过来,李嘉丽正在一旁柔声道:“应该撞到了头,幸好没有被挤进粉碎机部件里。”   而赵洋和齐枫围在他的身边,见他睁开了眼睛,赵洋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道:“你蠢啊,你抬脚踹他呀!你把夏青撞开你自己怎么躲!”   徐长嬴低着头,看见一只手拿着纱布紧紧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那只手的虎口有一道细长的白色缝合疤痕。   徐长嬴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全副武装的特警部队分三路进入厂房内部,为首的长官抬手向严建柏敬了礼,就迅速接手了现场,将三十多个打手和唐新荣等人给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徐长嬴正要开口说话,一张嘴却尝到浓厚的血腥味,舌头和鼻子这才后知后觉发出锐利的疼痛,“我靠,我嘴里怎么全是血。”   “别说话。”夏青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突然响起,徐长嬴这才发现他原来半躺在夏青怀里。   夏青紧接着又解释道:“你口腔和鼻腔都在出血,你自己止不住。”   徐长嬴用没受伤的右手下意识摸了一把鼻子下面,摸了一手滑溜溜的血,齐枫连忙道:“你干什么!”   徐长嬴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两个鼻孔还在像水龙头一样哗哗流血。   唐攸宁的怒吼声在不远处响起:“救护车怎么还没来!不是提前就通知了吗!你们干什么吃的!”   唐新荣还在挣扎,他对着押着自己的两个特警叫道:“你们没有权利抓我!我不归你们管!我是美国国籍!唐攸宁,你是哑巴了吗!你怎么不给你七叔说话!”   唐攸宁指着他,对着站在他面前的特警队长厉声道:“立刻把他抓走,他妈的他故意杀人了!赶紧判刑!”   唐新荣不可置信地对着他大喊:“你是脑子坏了吗!唐攸宁!我是你亲叔叔,你他妈算什么唐家人——”   唐攸宁带着拎着急救箱的保镖折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鼻子以下全是血的徐长嬴躺在夏青怀里,伸着头看着他,一张嘴血就漏出来,上下两排牙都是鲜红色的,“你怎么回来哇?”(你怎么回来了)   保镖蹲了下来,他将新的纱布拆开递给夏青,夏青接过替换掉已经被血浸透的那块,接着保镖就开始处理徐长嬴鼻腔里的出血。   围在徐长嬴边上的赵洋、齐枫、余梅和李嘉丽抬起头,只见原本面无表情低头盯着徐长嬴的唐家优性alpha,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抖了一小会儿,眼泪就如变戏法一样涌了出来。 第30章   “我不是有意的。”   唐攸宁声泪俱下道。   彼时,全副武装的特警在粉碎机中控台边上拉起黄色警戒线,井然有序地手持冲锋枪和防爆盾牌将三十多个嫌疑人拷起来,一一送上警车。   赵洋一脸震撼地看着面前这个粉红色alpha抬起袖子擦着眼泪崩溃痛哭道:“我不知道唐新荣那个傻逼有那么大的胆子,我要找我爷爷去请最好的律师让他蹲一辈子大牢,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学长——”   众人一瞬间都不知道吐槽什么了,如果没记错,唐新荣也好歹是唐攸宁爷爷的亲儿子吧,你们豪门家族都是这样的吗?   唐攸宁大哭着在自己保镖身边蹲下了,看着躺在夏青怀里,仰着鼻子被塞脱脂棉花止血的徐长嬴,他的情绪彻底没办法控制了,从“对不起”到“学长你是不是很疼”一顿输出。   赵洋每次想插嘴,都被这泗涕横流的唐少给打断了,终于他忍无可忍怒道:“我说这个粉红色的疯子能不能控制一下情绪,你到底是谁啊!真的好莫名其妙,徐长嬴你一个北美职高生哪来的学弟?”   余梅拽了拽赵洋,示意人家唐家保镖还都站在一边呢,但赵洋怒上心头一整个威武不能屈,恶狠狠瞪着唐攸宁。   徐长嬴仰着头正要说话,就看见夏青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   徐长嬴含着一嘴血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还仰着头除了夏青谁也看不见,就只能用右手比划起来。   赵洋一腔的心疼和后怕都被唐攸宁给搅混了,他看着徐长嬴那乱七八糟的手势没好气道:“你freestyle呢?消停点吧!”   谁知边上李嘉丽突然道:“他说这是他高中学弟。”   余梅和齐枫齐声道:“真的假的?”   李嘉丽正拿着纱布按着徐长嬴大腿上一条长口子止血,一脸无奈地看向自己搭档不安分的右手:“之前我们在越南办一个案子学的手语,对了,徐又说了,唐也是赵警官你们的学弟。”   齐枫一脸笃定道:“不可能,我念到毕业我们学校也就两个优性alpha!”   赵洋看着唐攸宁狐疑道:“而且你们唐家在香港,怎么可能去我们高中念书。喂,你怎么认识徐长嬴的!”   唐攸宁哭得正动情,被赵洋急躁地打断,猛地抬起头含泪瞪了一眼赵洋:“烦死了,你不上网吗!我是私生子!”   赵洋被堵的哑口无言,而唐攸宁又骂起身边的保镖:“我之前就说了要救护车,为什么还没到!”   保镖低着头道:“唐总,我们已经去联系了,很快就到。”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唐攸宁的手,正是徐长嬴。   唐攸宁立刻变脸收起了狰狞的怒气,又继续期期艾艾抹着眼泪,这时邵巧巧和唐家另一个保镖带着医护人员跑了进来,“夏教授,洋哥,救护车来了!”   徐长嬴两个鼻孔正好在换了一大堆脱脂棉花后终于止住了出血,只是一张血呼刺啦的脸上顶着被棉花撑大的鼻孔又吓人又好笑。医护人员将折叠担架推到徐长嬴身边的时候,夏青就要将他抱起来,徐长嬴却着急地嗯嗯了两声,右手比划起来。   “徐问陈秘书有没有上救护车,”李嘉丽解释道,“他还说他身上不严重,能走路。”   唐家保镖道:“有三台救护车,陈秘书和姚秘书已经被安置好了。”   赵洋和一旁的医生抬着徐长嬴的脚:“行了快去医院吧,你全身上下也就嘴硬了,哦,嘴也坏了。”   在被推进救护车之前,徐长嬴努力吐出一大口血,突然开口道:“唐攸宁你回去做笔录。”   唐攸宁腿都要跨上救护车了,一脸不可置信:“凭什么!”   赵洋皱着眉头道:“什么凭什么!你今天也是在案人员,还是唐新荣的家属,你怎么都要接受调查。”   唐攸宁伤心欲绝大声道:“我才不认识唐新荣呢!”   邵巧巧在一旁安慰道:“唐总,徐警官不会有什么事的,夏教授陪去就可以了。”   她这安慰在唐攸宁面前还不如不安慰,唐攸宁怒视着坐在救护车里静静凝视着徐长嬴的夏青,他虽然愤怒但不敢真的爬上车,只能不甘心地看着车门被救护人员关上。   在救护车里,救护人员简单检查一下,发现徐长嬴鼻骨骨折,嘴里软组织挫伤严重,一时不好处理,只能给他塞了一大块纱布含着止血,徐长嬴的伤确实没有那么严重,但他左上臂被扎了一根细钢筋,处理起来比较困难,左边大腿也划开一个十公分的大口子,但幸运的是避开了动脉。   见徐长嬴脸色苍白发灰,医护人员问边上夏青:“家属,病人的性别和血型是什么?有无过敏药物和病史?”   夏青愣了愣,徐长嬴伸出右手在他沾满血的手心画了一个A。   夏青对着随车医生道:“A型血,性别beta。”   随车医生道:“好的,我记下了,病人你疼痛感是不是比较强烈?我给你先打点麻药,你坚持一下。”   徐长嬴伸手在夏青手心里又画了两笔,夏青意识到他写了什么立即抬起眼看向徐长嬴的脸,鼻孔和嘴里都塞着棉花的徐长嬴有气无力冲他眨了一下眼。   夏青对正要开始配药的医生道:“不用了,他对麻药有耐药性。”   徐长嬴正要收回手,却发现手被夏青攥住了,他偏了偏脸,看见夏青低着头定定地望着两人的手。   救护车到最近的医院的时候,已经有医护人员在等着了,徐长嬴立刻被推进了急救诊室,急诊医生拿起把剪子就快速问道:“衣服不要了啊?”   徐长嬴比了个OK的手势,公立医院的医护人员手脚无比麻利,手起刀落,徐长嬴左胳膊和大腿就冷飕飕地露在外面。   四五个医生围着徐长嬴开始急救,给他打了止血针后,就开始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徐长嬴舌头的伤口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医生皱着眉头:“这要缝两针的呀,这鼻子也断了,得上夹板。”   徐长嬴肩膀和大腿各缝了二十来针,因为没有麻药,所以就算昏昏沉沉的也睡不着,不断被尖锐的疼痛刺清醒。   迷迷糊糊他看见夏青一直站在诊室里,靠着门注视着他,不知多久后他听到医生道:“耳鼻喉的医生来做手术了,给他把衣服换了。”   徐长嬴睁开双眼,突然挣扎了一下,一直盯着他的夏青快步走上前,徐长嬴却指着他:“夏青,你先出去!”   医生不满道:“诶你动什么!伤口才缝合好!”   夏青立刻道:“好的,我出去。”说罢就转身出了诊室门。   一边的护士笑着咔擦一下剪开剩余的布料,道:“我们一群女的你不害臊,着急让人家帅哥出去,怎么想的。”   说着护士就轻柔地拨开徐长嬴沾满血的衬衫领口,下一刻病人后颈纵横交错的狰狞刀疤露了出来。   “啊呀——”护士惊地叫了一声。   躺在手术床上的病人竖起右手指放在唇边,笑着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夏青出了诊疗室,秘书和助理就迎了过来,齐秘书是他兴安总裁办公室里的人,此时被紧急调配过来,他立刻汇报道:“夏总,省一的耳鼻喉主任已经赶过来,在手术室里做准备了,林董和林先生也都听到消息,让您赶回去一趟。”   夏青:“知道了,我走不开。”   齐秘书立刻点头道:“好,我会传达。”   余助理是夏青实验室里的人,与夏青更加熟悉,他此时对着站在诊疗室前一动不动的夏青道:“夏总,我给您和徐先生都拿了衣服,您要不要换一下?”   夏青转头看向他,看见余助理谨慎的神色,他这才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整个浅色衬衫和西裤几乎都被血浸湿透了。   余助理只见面前的极优性alpha波澜无惊的面庞终于裂开一丝轻微的裂缝,涌出了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没有麻药缝舌头在世界酷刑应该都能排进前几,以至于后面扶正鼻子打夹板都变得很好忍受,几乎在主刀医生说好了那一秒徐长嬴就睡了过去。   但他睡的总不踏实,总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光秃秃的,好像走在大街上忘记穿衬衫一样,所有人还有夏青都能看见他脖子后面的疤痕。   等到恍恍惚惚要醒的时候,他突然又身处一个漆黑的车厢里,周围全是三合木箱子和泡沫纸,他甚至能闻到充满甲醛的劣质热熔胶的味道,他摸索了一阵,他突然摸到一只僵硬冰冷的手。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就在差点被销毁的货车里,他身边就是消失的256号和372号活人塑像。   他隔着塑封袋摸了摸,终于一把扯开包装,打起手电看见了沉睡在黑暗里的塑像面庞,那人是——   徐长嬴睁开眼,与一个穿着粉黄色护工服的中年女人对视,对方正拿着热帕子擦他的手指缝。   徐长嬴认识她那制服,是唐家医院的人,唐攸宁这人内里和他表面的疯癫不一样,心思缜密要死,早就料到了徐长嬴的顾虑。   徐长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病号服,护工立刻道:“徐先生,衣服是我换的。”   徐长嬴疲惫又放松地点了点头。   门被轻轻推开了,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夏青走了进来,徐长嬴睡了一夜,舌头不疼,鼻子开始疼了,于是喊了他一声:“夏青。”   护工收起手帕和盆低着头走了出去,夏青坐在他的床边,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轻声道:“还是先不说话比较好。”   徐长嬴心里想本来夏青就不爱说话,自己还不能说话,那也太诡异了。   不知道是因为长得太白还是太俊俏,夏青穿上纯黑的西装反而显得年纪更小,随着低头的动作,刘海微微撒在眼睛前面,看上去就像穿了正装要去领奖学金的大学生夏青。   “李旭阳和李嘉玉交代了吗?”徐长嬴没听话,低声道。   夏青大概也猜出他的品性,没多说什么,而是向他讲诉了这十几个小时里的事情。   李旭阳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说自己是在李嘉玉的安排下跟随唐新荣前往金属处理厂房阻止外人进入搞破坏。而警方确实没有证据来确定他对5.23案件知情,于是赶在李旭阳的父亲李嘉豪和继母林涵山前来要人之前审问他有关“阿风”和赵兰月的事情。   李旭阳记得赵兰月和阿风,但他却说他与赵兰月不熟,记忆里赵兰月成绩很好家世普通,和他的圈子没什么交集,倒是有几个富二代打过赌要追她,最后也不了了之。到了高二时候,他开始加入一些富二代的玩乐圈子,知道了“蛇头”这类人,这类人简单而言就是富二代的皮条客,阿风就是一个蛇头。那时候突然赵兰月性格变了,开始出入这些玩乐圈子,但李旭阳自述因为家里管的紧,所以他没有真玩过。   但李旭阳最后提供了一个名字——这个夏青的继弟简直是夏青的对立面,撒泼还是背刺样样都来,李旭阳说与阿风这个蛇头关系最亲密的是唐英云,也就是唐新荣的儿子,比李旭阳大两岁,因为在内地念大学,所以成为那时富二代圈子的风云人物。   至此,李旭阳就被李家领回去,而他提供的有价值信息就这么多了。   再聊到唐新荣,审了一夜,这个老油条比李旭阳难缠多了,他是咬死不松口,问他为什么要带人不让警方搜捕货车,他居然说他根本不知道那个货车是什么东西,李嘉玉和他交情好,他帮助朋友教训一下非法入侵份子罢了。至于为什么要和下属一起杀夏青,3号指令是什么,他更是不承认有什么3号指令,他说只是自己一时激动想教训一下夏青,把他推进去摔一跤,谁知黑西装误会了自己,下了死手。   警方拿到他的手机,在收信箱里看到一条新短信,标题是:CA612-3,但正要点击进去看短信内容时,手机屏幕突然变成血红色,并随机开始循环播放砍人头的恐怖血腥视频,差点把技术员邵巧巧吓得魂飞魄散。   很明显,这是附在短信上的病毒,手机病毒本就非常少见,而且还不等邵巧巧等人进行处理,手机主板就因为过载而烧毁了——可以肯定唐新荣的手机经过了特殊改装,甚至能够突破屏蔽仪范围接受这类特殊信息。   但现在一不知短信内容是什么,二不知短信来源是谁,三不知唐新荣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很明显唐新荣是接到CA612-3这条短信,才与心腹一起萌生对夏青的杀心,但是为什么要杀夏青,为什么要对短信言听计从,这都是警察百思不得其解的。   唐新荣此人虽然势力不如唐攸宁和唐家里其他得势子弟,但他名下的资产与李嘉玉相比也并不逊色,甚至因为唐家人的身份而更胜一筹。因此,这种上流社会的巨富之人,到底是在恐惧什么,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犯罪?   唐新荣身边的黑西装叫钟和平,当了唐新荣二十多年的贴身秘书,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但因为被赵洋一枪打穿了肩膀,又被齐枫抓着脑袋撞在墙上,到现在还处于昏迷,所以也没办法提审。   事已至此,目前能得到的结论是:一、唐新荣与钟正义一定是523大案的知情者;二、犯下523活人艺术品案件的组织非常庞大,其内部成员很可能遍布于唐家和李家这样的显赫之家,这是一场属于上流社会的恶劣犯罪表演。   等到徐长嬴听完大致情况,心里已有判断,他看向夏青,了然道:“256和327号都不在了吧。”   夏青眸色微沉,点头:“正是,昨天下午严队就打开货车车厢,只少了这两件展品,现在警方正在调查工业园的监控网。”   徐长嬴微微合眼,道:“意义不大,不如去查监控是谁调换的。”   夏青道:“已经查过了,是李嘉玉的秘书干的,重案组和公安厅的人在抓李嘉玉。”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在徐长嬴的额头上,夏青又道:“你还有点发烧,我去和医生说一下。”   徐长嬴又睁开眼睛,笑道:“我天生上火,这是正常体温,你是不是根本没休息?快回去。”   夏青定定望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道:“唐攸宁的医生打电话过来强调你不能用类固醇激素止疼,所以医院给你换了抗组胺药,你现在会比较困,但舌头会不那么疼了,下午可以简单吃些流食。”   徐长嬴意识又有点模糊,其实不太能听见夏青具体的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许久之后,在他即将坠入梦境的前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被角被掖了掖。 第31章   徐长嬴中午被护工叫醒吃了一顿稀里糊涂没什么滋味的流食,拿着手机给李嘉丽和班杰明发消息,但这两人都没有回,于是又只能在药效下又昏睡过去。   徐长嬴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一睁眼发现整个病房都变成了橙黄色,应该正是黄昏时刻,昏暗的房间里沙发上原来睡了一个人,铃声响起的下一秒他就坐了起来,迅速接起了电话。   这人正是夏青,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他站在离床较远的窗前接起了电话,徐长嬴睡的天昏地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夏青只是说了一句“是我”,电话那边就滔滔不绝起来,说了足足有五分钟,夏青才又道了一句,“知道了,我会过去。”   挂了电话,徐长嬴已经坐了起来,一脸热忱地盯着夏青看。   夏青拿着手机,朝着他走过来,道:“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电话把你吵醒了。”   徐长嬴:“这有什么,我都睡一天一夜了,李嘉玉被逮捕了吗?”   夏青点头:“中午就已经被带回市局了,刚刚方队打电话过来,李嘉玉在第一轮审问里坦白了自己和唐新荣就是犯罪组织的一员,但是对于组织的信息没有松口,态度很坚决。但他提到了一个上级成员的代号,Mephisto,中文译名梅菲斯特。”   徐长嬴皱着眉头道:“梅菲斯特?怎么还是洋人名字?好耳熟,好像是宗教名字,他不会是进了邪教了吧?那他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藏匿货车吗?”   夏青道:“唐新荣和李嘉玉都声称他们是被迫帮助上级成员完成工作,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胁迫手段,但他们的情绪都很异常,李嘉玉说出梅菲斯特这个代号后就因惊吓短暂晕厥了,现在还没有醒。”   徐长嬴心里想着李嘉玉怎么现在当了老总还是原来那个孬种样,他笑道:“别是他装的。”   夏青微微点头:“应该也是在拖延时间,李旭隐一小时前刚回国,他方才联系了我,大概两个小时后能够到广州。”   赵洋之前与徐长嬴大致说过现在李家和林家的情况,庆元李家是国内龙头房地产集团,当前李畑越的继承人位置大概已经默认是三儿子李嘉平这一房了,其他儿子与其相较都风头锐减,因此李嘉玉这个五儿子的地位与唐新荣在唐家的地位很相近,也怪不得他们能凑到一起。   李旭隐是李嘉平的大儿子,也就是李嘉玉的侄子,但两人实际上都是29岁,叔叔侄子同岁其实不算尴尬,但李旭隐这两年已经开始掌管庆元话语权,其影响力与地位是李嘉玉这个五叔远远比不上的。   不过,这其实并不稀奇,因为李嘉玉在上学时就是一副懦弱怕事,心眼如针尖的弱鸡,又被亲爹扔到三哥家中抚养,为人正派又崇尚磊落的李旭隐自幼就没少管教这个五叔叔。   徐长嬴听见夏青说的话,心里更觉得好笑,没想到大家一转眼年纪这么大了,李嘉玉遇到事情还是李旭隐擦屁股。   徐长嬴思绪万千,夏青却一直只是静静望着他的脸看,徐长嬴抬起头触及他的目光,很有些不好意思,道:“夏青你怎么这么看我,我不会是毁容了吧,不过这药还挺好的,我舌头好多了。”   夏青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毁容,鼻骨已经复位了,还是不要多说话,药效过了还会疼。”   徐长嬴除了鼻子脸上大大小小的口子也不少,但幸好没有剃头发,只是用绷带裹了额头两圈,鼻梁骨上打了夹板,看上去就像是整容事故受害者。   夏青又道:“还有一件事。”   徐长嬴:“嗯?”   夏青道:“刑侦二队找到了赵兰月高中时的一个好友,对方提供了一张疑似是赵兰月与阿风的照片。”   说着,夏青就坐在他的床边,将手机屏幕递给他看。   徐长嬴定睛一瞧,发现这是一张电脑打印出的老照片,看上去很像八九年前的像素较差的手机拍摄的,背景应该是一家学生聚餐的快餐厅,是两个人的半身像,其中的女生还穿着校服,留着一头顺直的长发,饱和度失调和锐化过度的画面都无法掩盖住她面庞的美好。   她的美实在是太真实了,从头发到脸上淡淡的笑意,都透露出青春独有的清纯气息,这份真实与赵秀贞掺杂着泪水与恨意的陈述、作品集里412号展品的公式照和解剖室里那堆可怖的碎片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力,让见过几十件大型变态犯罪的徐长嬴都有些心神惶动起来。   而女孩身边的男性对比之下则显得异常普通,甚至很违和,他长得与警方想的不太一样,看上去只有20出头,寸头和黑T恤让平平无奇的容貌显得更加不伦不类,他看上去个子不高,身材也比较瘦弱,非要说,简直和十几年前治安不好时经常堵在校门口的小混混们一模一样。这个阿风似乎并不乐意拍照片,他脸上露出不耐烦和轻蔑的神情,甚至都没有看向镜头,只露出大半张脸。   徐长嬴迟疑道:“他不是alpha?”   夏青道:“已经将照片送去全国人口大数据库里筛查了,今天就能出结果。”   徐长嬴不由得感叹道:“我靠,这个女同学比唐新荣和李嘉玉加起来都有价值。”   夏青站起身,去沙发处拿回西装外套穿上,不知道他怎么做到在沙发上睡着了结果西装裤一条褶子都没留下来的,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颇具贵气的精英教授。   徐长嬴眼巴巴道:“你要走了吗?”   夏青打着领带,对着他点点头:“我晚上会回来。”   徐长嬴一脸忸怩:“我也想去。”   “不行,”夏青正色道。   徐长嬴道:“我好胳膊好腿的,我也要去,大不了我不说话!”   他这话说得忒没有道理,至少被他纠缠了十五分钟的夏青带着他回到重案组的时候,齐枫差点要把他扛去医务室和李嘉玉睡一起。   徐长嬴吊着左手,拖着左腿,头上裹着绷带,鼻子夹着夹板,左边颧骨还一片刚结痂的血痕,就算夏青的替补神奇秘书给他准备了价格和样式都很不错的衣服,也显得十分吓人。   徐长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就看向空荡荡的办公室,问道:“其他人呢?”   脑门上贴着纱布的齐枫道:“一小半去调查阿风了,一小半的在医务室那边守着李嘉玉,严队他们在陪领导等李家人,好像他们就快到门口了,我和梅姐刚刚吃完饭,也正要过去。”   徐长嬴连忙热情道:“走走走,一起走!”   说罢就一瘸一拐但极快地走出了办公室,余梅一脸惊异:“徐警官你腿上那么大伤口你怎么这么灵活?”   徐长嬴:“瘸腿走路我很有经验,这是我的独门技艺,刚刚夏青不信,我走了几圈他才带我来哈哈哈——”   齐枫跟在后面一路追着,对着一边快步走着的夏青抱怨道:“他说他要来,你还真带他来呀?”   齐枫的语气过于熟稔,夏青微微偏过脸看向她,齐枫却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妥,她撂下一句:“你就听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说罢,齐枫走到前面,搀着徐长嬴的好胳膊,道:“向右转。”   几人还未走到医务室的门口,就听到里面李嘉玉歇斯底里的叫声,“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说,我交了税金,你们不能杀我!”   齐枫一把推开门,道:“怎么了!”   只见实习生法医小秦紧紧抱着一个玻璃大罐子,抱怨道:“这是王老师的收藏,要打破了我怎么赔呀!”   赵洋和谈松站在一边,谈松将两只手都被拷在铁架床上还在不停挣扎的李嘉玉压在床板上:“别发疯了李嘉玉!停下来!”   宋瑜立抱着胳膊站在白色床帘的边上,无奈道:“刚刚他一睁眼就看见小秦放桌上的标本,然后就吓破胆了。”   这时齐枫等人才看清小秦怀里那个玻璃罐子里是泡在福尔马林的人头。   余梅按着太阳穴道:“小秦你怎么在这儿?”   小秦道:“医务室的王医生今天去参加闺女学校运动会了,张主任让我来顶一天。”   齐枫道:“不是吧,活人的事你会吗?”   小秦嘿嘿一笑:“上学时候学的解剖课是一样的,其实差不多,都会点。”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怀里的罐子看,小秦又解释道:“这是王老师的收藏,我趁他不在才拿出来看看的,差点被这人打破了。”   “你们这帮贱民怎么敢这么对我!快点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李嘉玉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他看上去确实精神不正常。   几人走进医务室,在另一边的白色床帘边上站着,余梅对着身后的徐长嬴解释道:“他尿检阳性,但还没查出具体的药品成份。”   徐长嬴简直更佩服李嘉玉了,这个孬种还真是放飞自我,什么都敢碰。而且李嘉玉居然看上去和高中时没有两样,还是高高瘦瘦,巴掌脸和丹凤眼,被谈松一只胳膊就压得死死。   “你是谁?”赵洋冷冷盯着李嘉玉道。   李嘉玉的意识开始游离,他双唇哆嗦,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第3区的Marquess,你们没有资格碰我,你们违反了规则,你们都要死!”   赵洋抱着胳膊,“哦,那梅菲斯特是第几区的人?”   听到梅菲斯特的那一刻,李嘉玉浑身一震,他哆嗦着:“我不认识他,不是我说的,是唐新荣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抖着抖着,李嘉玉的眼神终于渐渐清明,挣扎力度变得小了起来,谈松渐渐放开他,低声骂了句“真难搞”。   李嘉玉恍惚了几秒,抬起头看见站在床边的赵洋,他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洋哼了一声,冷道:“我是警察我怎么不在这里?”   审问李嘉玉的是方溥心、余梅和谈松,还没审完李嘉玉就昏过去了,所以一开始没有见到赵洋。   李嘉玉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当警察了?就你还当警察?”   余梅轻轻咦了一声 ,徐长嬴才意识过来赵洋和齐枫还未和其他人说他们与李嘉玉认识。   谈松喝道:“注意态度,你是犯罪嫌疑人!”   李嘉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狰狞的神情,还未等他开口,赵洋就单刀直入道:“李嘉玉你还没有回答我,梅菲斯特是第几区的人,他是谁?”   李嘉玉低吼道:“我不认识,我没有说过这个名字!”   徐长嬴意识到李嘉玉所处这个组织对于泄露内部信息应该是有着非常残酷血腥的惩罚,但李嘉玉并不是普通人,在现实生活中掌握着如此财力物力,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难道是有什么把柄在这个犯罪组织里?   赵洋道:“审讯时你亲口说的,有录像有录音,你以为这是你家可以随便抵赖吗?你说出来我们就一定会查到底,你最好赶紧交代。”   李嘉玉眼里满是憎恶,他双手被拷着,突然冷笑道:“赵大公子,真没想到能有你教育我怎么做正派人的一天,也是我低估你了,我以为你爸死了你应该跑到国外躲债,或者在哪里当个要饭的乞丐,这么看来赵叔叔也算没白死。”   赵洋一把揪起李嘉玉的领口,谈松和宋瑜立扑了上去抱住了他,众人的面上都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惊异的颜色。   李嘉玉却满脸挑衅地继续道:“怎么了?你不是警察吗?你的专业素养就是私下用刑?我哪句话说错了吗?赵大公子你当年多么狂多么特立独行,我们李家和林家你哪一个放在眼里!要不是你现在只能是个领几千块工资的废物,论不务正业我还得跟在你后面学习呢!”   话音刚未落,齐枫就已经扑了上去,余梅都没反应过来,她抡起胳膊就要抽李嘉玉一个耳光,正拦着赵洋的谈松看见她冲过来,十万火急之时他只能用自己的脑袋挡了下来。   一声惊天劈地的耳光声响起,谈松整个人直接被打翻在地上,小秦连忙扶着他:“没事吧!”   谈松一张帅脸的脑门上浮现出鲜红的五个手指印,他被打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北,坐在地上摆了摆手:“没事没事,齐枫你这神经病,你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吗?你这巴掌下去他不是脑震荡就是耳膜穿孔!”   李嘉玉只觉得一阵恐怖的劲风从自己脸上划过去,还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但又听到身边沉重的呼吸声,一转头就看见双眼通红,死死盯着自己的齐枫。   “我草你怎么也是警察!”李嘉玉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虚张声势道:“好哇,你们真当我怕你们?当年你们两个屁颠颠跟在徐长嬴背后,谁也瞧不起我,这才几年你们混得连乞丐都不如!你们这群穷鬼有种碰我一个指头试试!我这辈子还真没怕过谁,你瞪我有什么用?徐长嬴那个傻逼难道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吗!哈哈哈你们也有今天——”   “这是你说的,李嘉玉。”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李嘉玉脸上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缓缓抬起眼,看见一个脸上全是血痕绷带的男人站在自己床边歪着头看向自己。   李嘉玉以为自己眼花了,他震惊地看着徐长嬴,这时又瞥见了他身后一脸阴沉的夏青,瞬间就抖成了筛糠,磕磕巴巴道:“鬼,见鬼了,你不是死了吗?”   徐长嬴定定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了些,“谁和你说的?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天天听小道消息乱嚼舌根?”   说罢,在众人惊恐的眼神里,徐长嬴抬起右手,笑眯眯道:“李嘉玉,还记得吗?咱们之前说好的,让我听见你嘴里叫我一声名字,我就扇你一个耳光,幸好你刚刚就叫了两声,但你也最好把牙咬紧了。”   余梅和宋瑜立在边上急得团团转,“徐警官,不能打!会有处分的!夏教授你快拦住他!”   徐长嬴抡起了胳膊,轻松笑道:“没事,这是我和李总之间的个人约定,而且我们AGB向来只扣奖金没有处分。”   站在他身后的夏青也是静静看着,丝毫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只是点点头:“我会和李家的家属解释。”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李嘉玉发出哀叫:“徐长嬴!你不能打我,之前说的那不算数了!你不许动我!”   徐长嬴摇了摇头,“三声了,把牙咬紧!”   说罢,徐长嬴的手就狠狠抡了下去,擦过李嘉玉的脸颊砸在了枕头上——不是徐长嬴不敢打,而是李嘉玉又昏厥过去了。   “傻逼玩意,虚成这样也敢学人家嗑药,都他妈快吸成羊角风了。”徐长嬴死死掐着不断抽搐的李嘉玉下巴,对着小秦道:“拿个压舌板给他放嘴里。”   小秦接过手处理起来后,徐长嬴拍了拍齐枫的肩膀,“他就一傻逼,听他说话就当放屁。”   齐枫道:“我知道。”   徐长嬴推了她一把:“去和人家谈警官道歉去,你看把人家脑门打的。”   齐枫在余梅的陪同下这才垂头丧气地朝着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的谈松走去。   夏青站在一旁,看见徐长嬴又一瘸一拐走向赵洋,牵着他:“走,陪我抽根烟。”   赵洋道:“我没有烟。”   徐长嬴道:“滚蛋,我都闻到了。”   赵洋道:“你怎么还是狗鼻子,刚刚李嘉玉都被你吓得信息素失禁了你能闻到吗?”   徐长嬴:“我是beta,闻到就真有鬼了。”   两人走出门之后,宋瑜立和余梅两两相望,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四年前从普通片警做起的赵洋,想起了西山大案里那个追到偷渡船上,将嫌犯的头死死按在污水桶里,大腿中枪也浑然不知的赵洋,想起了每一个任务里自觉端着盒饭蹲守最长时间的赵洋。   方才李嘉玉的刺耳声音似乎还留在房间里,这让他们心底也不由得萌出一丝丝不是滋味的酸涩感。 第32章   走廊的尽头,徐长嬴靠在墙上,看着赵洋从裤兜里翻了半天,掏出一包压瘪的云烟。   徐长嬴道:“你戒烟你随身带烟干什么?”   赵洋抽出一根塞进他的嘴里,自己也叼了一根,道:“不抽带在身上也安心。”   徐长嬴笑道:“安慰自己实在不行的时候可以抽对吧?我之前这样干一年多都没戒掉。”   赵洋给自己点了烟,又伸手给他点烟。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赵洋手中的打火机发出咔嚓的轻响。   火光微微照亮了徐长嬴的面庞,徐长嬴低着头盯着赵洋手中的打火机看,点燃后缓缓直起腰,叼着烟道:“这打火机质量还挺好。”   赵洋道:“店里的人说顶多再用一年了。”   白色的烟雾在两人的面孔中慢慢弥漫,徐长嬴笑道:“不错啦,当时我买的时候那个店主说能用十年,看来他没坑我。”   赵洋突然也笑了起来,骂道:“放屁,当年明明是夏青说哪个好你就买哪个,别以为我不知道。”   徐长嬴靠在墙上,夹着烟咳嗽了一声,道:“但钱是我付的好吧,那个比赛我记得我画了两个月,起早贪黑和农民工刮腻子一样,奖金还不够呢,我又贴了点私房钱。而且我本来眼光就差,要是我挑的两年都用不了。”   赵洋望着他,半晌,才低声道:“不画了?”   徐长嬴嗯了一声,坦然道:“画不出来了,我不说假话,当然速写素描这些还行,但再正儿八经画下去注定就丢人了。”   赵洋抽着烟低头道:“不画就不画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了彼此都没有说出口的话。   “对了,我有事还没问你,”烟快抽完的时候,赵洋像是想起了什么。   徐长嬴有些珍惜地抽着最后两口烟,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什么事?”   赵洋道:“你和唐攸宁什么关系?到底是怎么遇上的?”   徐长嬴叼着烟抬起头道:“哦对,我还没和你说过,那个小孩疯疯癫癫的,但其实人还是挺好。”   赵洋笑了一声,道:“能看出来,毕竟正常人谁会穿成那样?”   徐长嬴想起昨晚开始蜂拥而至的微信消息,以及夹杂在哭泣表情包里对自己的控诉。   徐长嬴有些不自然地想摸摸鼻子,却发现自己正在垫鼻梁手术恢复期,于是收回了手道:“他和我说,是因为我上一次见面说他没有艺术细胞,让他平时在衣食住行找点艺术感,所以他就故意穿成那样——好吧,他确实是傻逼。”   在赵洋不明所以的审视目光中,徐长嬴将烟头掐灭,扭着头看着窗外开口:“唐攸宁和夏青很像。”   赵洋啊了一声,道:“你眼睛有毛病吗?他俩一个神经病一个机器人,怎么一样了?我倒是觉得他倒是和你很像,不过你当年比他还神经病。”   徐长嬴轻轻皱起眉头,像是真的在思考,道:“说不上来,不过非要说的话,他俩的处境挺像的。”   赵洋道:“我其实正奇怪呢,当时他嚷嚷说是你学弟,我和齐枫回去琢磨好久,怎么都记不起我们学校里有第三个优性alpha,那可是优性alpha,就算不是唐家人,你还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吗?”   徐长嬴轻飘飘道:“那时候他还没分化呢,他也是二次分化,14岁才分化成优性alpha的。”   赵洋眼睛瞪大了,道:“所以我们毕业的时候他还是beta?怪不得没听说过,妈的网上不是说这唐家优性alpha是唐家从小精英培养的吗?吹得神乎其乎,活脱脱皇太子出身一样。”   徐长嬴捏着烟头,低头轻笑着摇摇头道:“他不是,他母亲是唐新易包养的女大学生,生他的时候还在上学,唐家优良传统不就是多找女人生孩子吗?他生下来就是数不清的私生子中的一个,所以一直跟着母亲在广州生活,唐家就安排了一个保姆过来照顾他,十岁时被测出beta后就连保姆都走了。后来14岁二次分化成优性alpha,还是唐闳蕴那个老头子亲自把他接回去的。”   赵洋摇了摇头,嫌恶道:“这些老头子们就和神经病一样,把孩子当**呢,多生一个孩子当多买一张彩票,优性alpha三十万分之一的突变概率,一家子像兔子一样生也抵不上零头,也就是唐家撞狗屎运,你看李嘉玉他爸生了多少儿子孙子,优性毛也不见。”   徐长嬴却像开玩笑道:“虽然学术界都说优性是基因突变,但是我现在觉得还是有点遗传因素,你看林家不就俩优性,夏青还是极优性。唐家那么疯魔也是因为唐闳蕴的原配夫人给他生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优性alpha,只是二十岁就死了,等了三十多年才等到唐攸宁这第二个优性alpha。”   “唐攸宁以前不叫这名,他被接回去后唐闳蕴给他改了名,因为老头子太爱她的大女儿唐攸明,所以唐家的攸字辈是唐闳蕴自己定的规矩,专门给最喜欢最期待的子孙用,所以唐攸宁看名字和他大姑是一辈的,唐新易和唐新荣听上去倒像是他儿子。”   赵洋抬起头看向徐长嬴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觉得唐攸宁和他很像?你也是个爱屋及乌的神经病。那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听到赵洋问怎么认识唐攸宁的,徐长嬴倒是有些欲言又止。   赵洋挑着眉疑惑道:“怎么了?”   徐长嬴有些迟疑的开口:“其实他现在算是我的债主,我当时被转移到北美的医疗实验中心是他负担的费用,所以我还在还他的医药费。”   赵洋盯着徐长嬴敏锐道:“他对你可不像债主?昨天哭的倒像是你儿子,你当时还生着病,到底是怎么和他遇到的?”   徐长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当时离开的时候兜里揣了一千块钱,身份证也丢了,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杭州,钱花光后我就给西湖景区里的小贩们画风景画,就是那种10乘12厘米的小油画,赚点房租和买抑制剂的钱。当时我们说好了一星期交一回货,拿一回钱,但其实我就只拿了一次钱,第二次去交画的路上被车撞了。”   赵洋脸色都变了,连忙道:“你被撞了?伤的严重吗?”   徐长嬴道:“还好,就是右手和左腿骨折了,其实比起当时我那病,这些都算小伤,我醒来后就看见唐攸宁在边上哭,我也不认识他,我问他他才说是他撞的,我就这样认识他了。”   “这个傻逼,我就知道,”赵洋咬牙切齿道,“他们唐家看上去精神都不正常,你还和他来往干什么?”   徐长嬴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无奈道:“我当时病也治不好,所以倒觉得无所谓,但唐攸宁那时年纪太小了觉得我要是死了就是他的错,杭州正好有医院收治我这种重症,所以我就被他强行送了过去。妈的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我就记得我天天像精神病人一样被捆着打点滴,后来那医院实在是治不了我,他就想办法给我送到美国了。”   赵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低声道:“然后你就在那里加入了AGB?”   徐长嬴点了点头,似乎又回忆起了几年前,道:“唐攸宁当时非要说服我去和他一起读电影学校的,但是我已经欠下他那么多医药费,所以就没有听他的,一心去考试当AGB专员了,这就又兜兜转转回来了。”   “唐攸宁这小孩其实挺好玩的,我生病的时候他天天就在我耳边叽里咕噜说话,说他分化之后他妈就满世界买包买楼也不管他,去念电影结果屁也学不会,焦虑的要命,什么都说,我被捆在床上听的耳朵疼就骂他,骂得太难听他就哭着走了,第二天又继续来说。等到我去AGB学院后,放假就去他那学校旁听,给他瞎拍点作业当还债了。”   赵洋越听脸上表情越微妙,徐长嬴见他面色不太对,疑惑道:“怎么了?其实就这些了,我这两年和他一年也就见两三回,上一次见面好像是半年前,他找了风雷那个项目给我看,我给他稍微修改了一下分镜,昨天也是我今年第一次见他。”   赵洋正要开口,手机消息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李家人到了,余梅说李嘉玉醒了,他们带到楼下调解用的会议室去了。”   徐长嬴道:“那我们过去?”   赵洋嗤了一声:“去个屁,肯定就是带了什么领导过来钻着立案前的程序空子要把李嘉玉领回去呗,方妈和严哥就算和他们撕破脸也没用,这种场景见了也烦,反正李嘉玉也只是一个小喽啰,胆都吓破了一句屁也放不出来,你等着吧,今晚唐家也要过来接小孩呢。”   徐长嬴靠着墙壁,笑道:“说的也是,关系户嘛,全世界都是这样,AGB在北美几乎是前脚刚抓一个重刑犯,后脚人就被家里人保释出来了,那才是光明正大的花钱买命。”   突然,徐长嬴想到什么道:“赵秀贞还关着呢?她还吐出什么吗?”   赵洋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现在改变套路,开始天天哭她女儿不见了都是警察害的,但我们现在怀疑她可能知道的并不多,她女儿王添笑应该才是真正的在案人员,但是远在新西兰,我们也只能先放弃那条线。”   徐长嬴又想到赵兰月那张照片,不由得轻声道:“人死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赵洋道:“不知道那个阿风的人像筛查结果出来没有,巧巧和你那两个组员都在那。”   徐长嬴点点头:“等等,总会有结果。”   两人又聊了几分钟案情的进展和细节,徐长嬴手机铃声就响了,徐长嬴一看是李嘉丽打来的就接了起来。   李嘉丽在那端道:“徐,你在哪儿呢?”   徐长嬴道:“我在二楼这发呆,怎么了,阿风出结果了吗?”   李嘉丽道:“那里还有一会儿功夫,我把班杰明留在那儿,看到你消息就过来找你,我在调解室这边没看见你,你要来吗?这边很热闹。”   徐长嬴疑道:“热闹?怎么了?”   他刚问出这句话,就听见李嘉丽手机那端突然人声鼎沸,隐隐约约好像又听到了李嘉玉的声音,徐长嬴有些迟疑道:“那我现在就和赵洋下去。”   李嘉丽道:“好,我就在门口。”   赵洋看向徐长嬴,问道:“怎么了?”   徐长嬴挂断电话,若有所思抬起头看向赵洋:“李嘉玉好像要被打死了。” 第33章   因为省厅级的干部来了市局,所以调解会议室里光局长科长就站了一排,重案组的人只能站在靠门口的位置。   徐长嬴和赵洋到的时候,李嘉丽给他们俩让了一下位置,只见会议桌边上站着几人,都是齐刷刷的黑西装,应该都是李家带来的人。   有两人极其显眼,却是林殊华和夏青。   徐长嬴没想到林殊华也来了,十来年没见,他的变化很大,尽管当年上学时他就是林家独有的斯文精英样,但是现在在官场游走几年后,周身的气派完全变了,往那一站就是温润如玉、不可冒犯的矜贵人物。   他与夏青长的都很像各自的母亲,所以单看面容,两人是极其相似的,但夏青气质更冷,看上去更让人不敢靠近。   赵洋从上学时就很讨厌林殊华——不如说他天然讨厌林家人,所以只有齐枫给徐长嬴稍微说了些最近几年林殊华的事情。   林殊华的母亲是林光霁的二女儿,父亲是招赘的alpha女婿,也是现在林光霁之下的兴安一把手,林殊华是林光霁的长孙,又是优性alpha,所以从小就是走天之骄子路线,但毕业之后在林光霁的安排下并没有插手集团的事务,而是走起了仕途。   现在林殊华好像是什么经济特区对外进出口办公室的室长,官职不大但权力极大,也算是春风得意,可以说是三大家族里林家独有的精英教育的优秀成果。   夏青几乎是在徐长嬴进屋的第一秒就察觉到了,抬起脸直直望向他,徐长嬴也看着他,在心里和边上那张差不多的戴着金丝眼镜的脸比较了一下,发现还是夏青更好看一点,于是便很高兴地对他点了点头。   至于为什么林殊华没有跟着夏青一起发现他,是因为这个屋子里实在是太热闹了:市局和省公安厅的几个中年领导正拦着中间一个身材挺拔高大的青年alpha,拼命劝说着他不要再打李嘉玉了,而边上李家的内部领导和保镖就站在一边一动不动,沉默不言。   这个alpha正是李旭隐,他的变化比林殊华还大,他现在看上去和齐枫差不多高,也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威严的气息,此刻脸上满是肃杀之意,正揪着半跪在地上的李嘉玉,以要杀人般的怒意狠狠抽着李嘉玉的耳光。   “我和你怎么说的!你好大的胆子!”   徐长嬴看着鼻青脸肿,痛哭流涕的李嘉玉,没想到他这么扛打,果然他方才都是演的。   李嘉玉求饶的声音都被李旭隐的拳头巴掌给打得断断续续,齐枫站在一边目睹着都不自觉皱起脸,仿佛之前恨不得给李嘉玉脑袋开洞的不是她。   重案组的其他人本来都做好走过场被权贵要走嫌疑人的准备,没想到能见到这一出侄子殴打亲叔叔的精彩大戏,一时又惊又喜,余梅,宋瑜立和谈松三人组脸上的兴奋都掩饰不住了。   李嘉玉长得比其他李家人要白两个度,此刻脸上白里透红,红中带紫,紫中带青,李旭隐手劲收放有度,打得极疼但打不死人,边上做样子拦他的两个中年秃顶男领导见他打得有章法,也作出一副无可奈何模样,摸摸脑瓜站在一边叹气了。   “我错了,旭隐,我真的知道了!”李嘉玉哭着道。   “你知道错了?你和唐新荣搞什么鬼!”李旭隐一脚踹李嘉玉肩膀上将他踹趴在地上,低声喝道,“警察问你你还装死!李嘉玉啊李嘉玉我真是不认识你了,你现在就在这里一五一十说出来!”   李嘉玉抱着脑袋崩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唐新荣干的!”   李旭隐又是一脚,将其踹翻后紧跟着的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沉声道:“你和唐新荣加入的是邪教还是贩du团伙?你告诉我,我亲自给你打官司,你不想坐牢我来想办法。”   李嘉玉哆哆嗦嗦,眼泪狂流,但就是不说,李旭隐似乎被他的沉默给激怒了,揪起他的领子又开始新一轮的连环耳光,边抽边怒道:“是不是那个团伙拿毒品控制你的?那五个女人被杀是不是有你一份?剩余两个死人你是不是知道送到哪里去了?梅菲斯特是谁?你他妈哑巴了吗——有我在你到底在怕什么!”   李嘉玉被打得鼻血横飞,惨烈程度和昨天的徐长嬴有的一拼,徐长嬴看着他满脸血,突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退了,他的舌头又开始疼了。   李嘉玉鼻血流的太汹涌,李旭隐见状暂停了动作,谁知这个弱鸡刚喘了一口气突然就爆发了,怒吼道:“够了!你什么都不懂!李旭隐我忍你很久了!你知道什么!我不能被新世界放逐,我不能放弃我已经有的地位,我有我的道理,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吼完,李嘉玉惨不忍睹的脸上迸发出坚定邪教分子独有的信仰之光,他又恨恨道:“李旭隐,你敢这么打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旭隐没有回他,他只是站在原地,低着头,一旁的李嘉玉如邪神真主上身说完这段极其有种的话后,他身上的信仰之光在李旭隐恐怖的沉默中如同骤然炸开的篝火一样又迅速熄灭,不过须臾,恐惧和不安又爬上他的脸。   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李旭隐将领带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三秒之后,不只是重案组和市局领导,一直侯在一旁的林殊华和李家人都冲了上去。   李旭隐一脚踩在李嘉玉的胸口,一拳又一拳迅疾没有收任何力道砸在李嘉玉的脸上,李嘉玉甚至连呻吟声都叫不出来,口鼻都在往外出血,齐枫动作和林殊华一样快,死死抓住李旭隐的胳膊往外拽——现场一时也只有她能拽住李旭隐。   齐枫叫道:“李旭隐,你要把他打死了!你这样打还不如让他被枪毙算了!”   李旭隐双目赤红,芯片都无法控制他此刻信息素的扩散,而信息素的急速释放又让他体温上升,开始陷入狂暴的恶性循环。   齐枫生生将李旭隐拽了起来,李家三个保镖挡在他们两人前面,直到和李嘉玉扯开三米,李旭隐才恢复了一点理智,他被齐枫和保镖拽着,恶狠狠盯着李嘉玉低声道:“你这么不怕死,我现在就成全你,你真以为那个狗屁团伙还能联系上你?我要把他们一个个都翻出来剁了!”   李嘉玉口嗨后就后悔了,此刻扑在林殊华的身后,痛哭流涕道:“殊华哥,你救救我!你把李旭隐带走!我不回家了!”   林殊华一脸无可奈何地劝道:“旭隐是在救你,你现在说出来就是将功补过,当个污点证人,公安和旭隐都会保护你。”   李嘉玉崩溃摇头道:“不是我不愿意说,我真的不能说,他们不只是我们这个现实世界的人!我违背他们规则会生不如死的!你们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行吗!为什么要逼我!”   所有人听到李嘉玉这番话都只能无可奈何地默默叹气,这个庆元李家的核心子弟,李畑越的亲生儿子,不知道到底被犯罪组织洗了什么脑,加上毒品,现在几乎就成了一个废人。   徐长嬴却在听到李嘉玉这番后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李嘉玉似乎已经透露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他脑海里如同快照一样闪过哥伦比亚大火中的白房子,公海游轮上的隐秘手术室,广州艺术馆里的五具尸体,一定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他错过了。   突然一个人站定在他的身边,徐长嬴一抬头,发现是夏青,前方围绕着李嘉玉和李旭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夏青似乎并不在意李家侄子和叔叔之间的血案,趁着热闹穿过人群静静待在他的身边。连赵洋现在都上前和齐枫一起拽住李旭隐,不让他再暴走一不小心把李嘉玉打死了。   徐长嬴见没人注意他们俩人,就偏过头对着夏青幸灾乐祸道:“早知道我刚刚就扇李嘉玉两巴掌了,反正他脸被打成这样谁也发现不了。”   夏青听到后,顿了一秒,像是快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随后认真道:“很合理。”   徐长嬴撞了撞夏青的肩膀:“没想到你心眼也这么坏。”   徐长嬴正要再调笑两句,李嘉玉的哭声又炸了起来,齐枫气急败坏道:“李嘉玉你个傻逼,你不会说好听话吗!”   李旭隐挣脱齐枫的束缚,又对着李嘉玉的胸口补了两脚,吼道:“你这辈子不是烂在监狱里,就是死在戒毒所,你想都别想!”   李嘉玉连滚带爬地想要尽可能远离李旭隐,从庆元领导层的表叔喊到林殊华,但可惜就算是林殊华也无法能劝住李旭隐。   突然,李嘉玉抬起头看向站在人群外侧的徐长嬴和夏青,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尖叫起来:“徐长嬴!你把他拉走!快点!”   谈松和宋瑜立等人之前目睹了李嘉玉对徐长嬴恶语相向,这时只觉得他脑袋坏了,慌不择路地一通瞎叫唤。   但人群之中的李旭隐动作突然停下了,他缓缓松开李嘉玉的领子,并顺着他的呼救方向猛地转过头。   “徐长嬴?”李旭隐与人群外吊儿郎当看戏似的徐长嬴对视的那一刻,眼里瞬间涌出了强烈的复杂情绪。   而他身后的林殊华也迅速转过头,望着并肩站着的徐长嬴和夏青,一瞬间他那原先云淡风轻的面容突然出现了裂纹一般,流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撕裂的情绪,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旋即不可置信般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赵洋。   赵洋察觉到他的目光,慢慢转过脸,与他对视着,眼中满是轻蔑之意。 第34章   见李旭隐真的朝着一旁的徐长嬴走过去, 李嘉玉瞬间就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软了下去,李家的保镖们立刻将他扶了起来。   赵洋冷冷瞥了一眼林殊华,步子一迈, 抢先站在了徐长嬴的身边。   李旭隐站在徐长嬴面前,似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 徐长嬴却主动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 与脸上戾气还未消退的李旭隐热情握手道:“旭隐,好久没见,你现在变得更帅了!”   李旭隐瞥过他身边的夏青,又望着徐长嬴狼狈不堪的面容,万千思绪齐涌上心头, 面上竟露出一丝苦涩之意, 问道:“我之前找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长嬴扯了扯自己蓝色细纹衬衫上的银色小叶子,望着他笑道:“我是AGB亚太区总部的执行专员, 被上级派过来参与调查523案。”   “我也有听说这次AGB有参与,但没想到是徐长嬴你。”站在李旭隐身边的人也开口道,正是林殊华。   市局的沈局长连上严建柏等人都不免觉得惊异, 没想到这个外派过来的AGB华人专员居然与庆元与兴安两大家族子弟都如此相熟。   徐长嬴浅笑着抬起头, 对上林殊华的眼睛, “是啊, 殊华学长, 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徐长嬴又语气愉快道:“学长和旭隐你们也好久没见过赵洋和齐枫了吧?”   严建柏和方溥心了然地对视了一眼。   林殊华的目光轻轻滑过站在徐长嬴身边的两个alpha,斯文清俊的面上浮出一丝笑意,对着赵洋道:“赵洋,徐长嬴回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赵洋冷笑一声,道:“我和你又不熟, 我怎么会记得。”   房间里站着不少职位局级以上的领导,听到这个年轻警员丝毫不给台阶的刻薄话语,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这可是兴安林家的大公子,更是优性alpha,今天随同一起来的省厅级干部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众人都不免猜测起这个普通alpha的警员难道真的有什么其他来历。   “就是说啊,殊华学长,我们好多年没联系了,而且你看我和赵洋这工作,咱们不经常联系应该是好事。”齐枫抱着胳膊在一边皮笑肉不笑道。   市局的沈局和刑侦科的荣科长都看向严建柏,使了眼色,严建柏却淡定地别开脸假装看不见。   林殊华的脸上却并无一丝被忤逆冒犯的不满,他若有所思道:“也是,我也只是凑数的,你们四个才是真正的同窗之谊,但徐长嬴你不告诉旭隐可就有点过分了,你们不是同桌吗?”   李旭隐这时却开口了,这个杀伐果断的alpha说了今天第一句语气平和的话:“时间太久了,联系方式都断了,不妨事。”   林殊华这时也摇了摇头,略带遗憾和感叹道:“一转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说起来前两天我与夏青聊天,他提到AGB派来了一个很优秀的华人beta专员,我真的没有想到是你。”   站在一旁的李旭隐脸上的神情几乎一瞬间就僵了,李旭隐不可置信地侧过脸看向林殊华,而站在他们二人对面的赵洋和齐枫则也冷冷盯着林殊华,二人脸上似乎结满了冰霜。   下一秒李旭隐就听见徐长嬴乐呵呵道:“真的吗?殊华学长你要怪我这脑子,我都没想起你和夏教授是一家的兄弟,这几天我和他可算是一见如故,你说怎么能这么巧哈哈哈!”   站在徐长嬴身边的夏青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提及,只是静静看着兄长的眼睛,林殊华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只是若无其事地含笑不语。   但在一旁的李旭隐在短暂的沉默后,看着浑身狼狈不堪的徐长嬴,眼神中弥漫出看不清的复杂情绪,他直接开口问道:“徐长嬴你身上的伤是新添的吗?你人没事吗?”   徐长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打着绷带的吊在胸前的左手,抬起头冲他洒脱笑道:“都是皮肉伤,没伤着骨头,就是看着吓人。”   说着,徐长嬴伸手一指他的背后,笑嘻嘻道:“咯,就是昨天让李嘉玉的人打的。”   房间里瞬间安静,在李旭隐身后被保镖架着的李嘉玉才刚喘了一口气,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起头失声尖叫:“徐长嬴!”   几乎是在一瞬间,李旭隐刚恢复平静的脸上就涌上了狰狞的怒意,他的太阳穴青筋跳了两下,转过身一脚就踹在李嘉玉的膝盖上,李嘉玉惨叫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徐长嬴还正要敷衍地露出假装要阻止的神情:“旭隐,诶——。”   李嘉玉倒在地上又哭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喊冤,“明明是唐新荣干的,又不是我……”   徐长嬴这时便慢悠悠地对李旭隐道:“他是重案组负责的重要的嫌疑人,旭隐你就算心急你也得按照公安流程来。”   李旭隐收了收身上戾气,居然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是,我刚刚冲动了。”   在场的领导终于都松了一口气,李旭隐转过身对着带来的人道:“你们给他处理一下,还是先交给市局。”   李嘉玉不知道应该是悲还应该是喜,就被保镖和市局的医生给架到外面处理身上的伤去了。   李旭隐又对站在一旁严阵以待的重案组警员们微微低了低头:“李嘉玉此番罪行过大,刚刚我们的行为稍有逾越,烦请谅解。”   方溥心点点头,“能够理解。”   赵洋这时一脸戏谑道:“正好我们按照规矩流程审他也不松口,你刚刚那一番也算是暴力逼供,也算帮助我们确认了李嘉玉的口供价值。”   徐长嬴顺势打圆场道:“不着急,现在大家冷静些,慢慢聊,是吧,严队?”   严建柏点了点头,泰然自若地朝着门口让出一步:“徐警官说的是,李总,这边请?”   整个会议室里如命案现场的紧张气氛终于缓缓散去,随着众人向门外走去,林殊华和李旭隐似乎都想和徐长嬴说些什么,但徐长嬴笑着往边上挪了一步:“旭隐你们走前面,我这腿还瘸着,会碍着你们。”   待林殊华和李旭隐等人在严建柏和宋瑜立的带领下走出会议室,徐长嬴才和夏青慢悠悠往外面晃,徐长嬴走的比较慢,夏青也放慢脚步和他站在一起,徐长嬴表面云淡风轻,但内心已经做了准备,谁知夏青却并没有问他任何问题。   李旭隐留下一个保镖和一个叔父辈的庆元高管,其他人包括两位省厅领导都被他让属下送了回去,所以行政科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李旭隐和林殊华,以及重案组的大部分人。   很少情况下,如此小的空间里能集中出现一位以上的优性alpha,尤其这两位优性还是颇有传奇色彩的林氏兄弟,看了好一场热闹打戏的重案组组员坐在熟悉的会议室里,都不由得将目光集中到氛围诡异的“高中同学”组上。   刚坐下,方溥心就神情温和道:“没想到李总林科长与齐枫他们是同窗,之前没有听这俩孩子提过,今天确实让我们吃了一惊。”   林殊华微微颔首,道:“我们都是市一中的,不过我算是凑数的,比他们都高一级,不像他们四个那么亲近。”   李旭隐坐在徐长嬴的对面,抬起头看向徐长嬴,认真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进了AGB,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有打听到你的消息。”   徐长嬴正用仅剩的好手转着原子笔,抬起头笑道:“也都是误打误撞,你也知道我这人随心所欲,浪荡惯了,见什么新鲜事就想试试。”   李旭隐道:“你一点都没变。”   徐长嬴道:“你可变得我差点没认出来,浑身都是总裁范,李嘉玉倒是一点没变,今天我开玩笑要抽他,他还和以前一样怕的要命,直接昏过去了哈哈哈!”   宋瑜立、余梅和谈松三人组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那原来是开玩笑吗?   在徐长嬴的玩笑话里,话题一下子就被转移到了真正的事件中心李嘉玉身上。   李旭隐敛了面上的情绪,望着徐长嬴,眼神复杂:“我爷爷最近几年年纪大了管不了他,他就越发不知好坏,我这两年也因为集团项目经常留在南美,市郊的工业园是前年新建的,我见他信誓旦旦便交给他管理,不然快三十岁了手里一点资产都没有太难看了,但没想到他就这样回馈我,我的耐心已经全部用完了。”   徐长嬴低头认真听着,他身边的赵洋接过方溥心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单刀直入道:“李旭隐,我就开门见山了,你们是否之前就知道李嘉玉有犯罪行为,或者说知晓某些线索?”   会议室里李家保镖已经和市局的领导确认过没有录音,在场都是亲信,所以李旭隐不再隐瞒:“一年前我才得知他和唐新荣有来往,发现他挪了公款去唐家在台湾的赌场赌博,而且还是因为数额太大被总部财务年终清算发现的,我给他把漏洞补上后就让人禁了他出境权限,但没想到他还是和唐新荣藕断丝连,还染上了毒瘾。”   这时坐在徐长嬴身边的夏青突然开口,声音清冷:“一小时前李嘉玉的血检报告结果已出,他血液里的药物与新型毒品glory成分一致,与523案件中赵兰月等受害者体内的是同一种毒品。glory在国内还没有官方侦查记录,也正是如此,血液成分检验才会交给我的团队处理。”   李旭隐的身体僵了,严建柏看向他,语气严肃道:“李总,夏青教授说的glory是我国公安和海关近几月严厉打击和排查的新型毒品,这一毒品成瘾性极强,可以通过皮肤渗透,对社会的危害性极大。因为还没有官方的查获记录,所以李嘉玉很可能是国内第一条glory的销售链中的一环,他现在的涉案等级已经远不只是523大案的嫌疑人了。”   523活人艺术品案之所以被授以如此夸张的重要性,不仅仅是这一案件恶劣的犯罪手段和社会影响,而是其中涉及的跨国性质的人口贩卖、新型毒品的入境风险,以及折射出的庞大且成熟的犯罪网络。   齐枫这时也正色道:“我们已经审问过李嘉玉有关毒品的来源,但他却一直说不清楚,并将责任都甩给了唐新荣,所以可以确定glory的流通链与他所属的犯罪组织有关,你说这一年李嘉玉都不能出境,那么glory肯定已经在大陆内部流通了。”   李旭隐坚毅稳重的面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沉声道:“唐家的人也没有交代吗?”   齐枫道:“唐家那个年轻点的小子和李旭阳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是被唐新荣带去参加招标会的,唐新荣本人的嘴和李嘉玉的一样硬,参加xie教和如传销的人都没有他俩那么固执,不过我也觉得他们俩觉得自己的身份在那摆着,压根不怕坐牢。”   “李嘉玉私藏523大案中运送尸体的货车,并且是大陆第一起贩卖毒品glory的嫌疑人,至今也不肯交代他所在犯罪组织的信息,但从他已有的口供得出他和唐新荣至少都是中上等级的成员,李旭隐你就算现在趁着案情不明,公安这边还未立案,动用全部关系将他强行带回去,后续等到一切查清楚,就算是庆元也保不住他。”赵洋冰冷的话语在会议室里回响着,李旭隐身边的李家人的脸色也彻底难看起来了。   “而且,”赵洋毫不留情继续道,“我不觉得除了你,你们李家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去保李嘉玉,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被公安关着,做污点证人。”   李旭隐攥紧了手指,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三天,不,两天,我一定能把他的嘴撬开!”   “你不能。”徐长嬴突然开口道。   李旭隐和林书华闻声都抬起头,李旭隐眼中浮出克制不住怒意,他盯着徐长嬴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徐长嬴将原子笔放下,淡然道:“李嘉玉现在既不会在警方审问里坦白罪行,也不会在李家坦白,所以我和赵洋的态度不一样,你要想把他带走就带走吧,他现在价值不大。”   徐长嬴身边的李嘉丽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方溥心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也问道:“徐警官,为什么李嘉玉不会在自己家内部坦白?”   徐长嬴歪着头看向李旭隐,无奈地摇了摇头,下了一个所有人都震惊无比的结论:“因为李嘉玉和唐新荣一样,他们都发现了他们组织里的其他人就在他们身边。”   徐长嬴这一句称得上是一语激起千层浪,会议厅众人脸色都变了,宋瑜立迅速质疑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徐长嬴见李旭隐和重案组等人都盯着自己看,直截了当道:“李嘉玉目前的口供可以得出有关这个组织的两个主要信息:一,组织内部有十分严格残酷的等级制度,上级对下级有绝对的人身控制权力,也就是唐新荣和李嘉玉所说的有人让他们去协助犯罪,他们不得不去做的原因;   二,这一组织成员在现实中互不相识,用代号称呼,随意向外泄露成员外号和组织信息将会遭到报复,所以李嘉玉说漏了梅菲斯特这一代号后宁死不肯承认。”   一口气说太多话,药效也彻底过了,徐长嬴的舌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众人沉思几秒后,严建柏看向徐长嬴笃定道:“你说的唐李二人的‘身边人’,是有范围的。”   徐长嬴道:“没错。”   李旭隐立刻问道:“都有谁?”   徐长嬴在A4纸上画了一个圈,里面又画了三个圈,道:“昨天在现场的所有人,包括唐英韶和钟正义这两个唐家人,李旭阳和那些李家打手,重案组警员和我,还有夏青。”   这时,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徐长嬴,连赵洋和齐枫连上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齐枫喃喃道:“老大,我也在内吗?”   徐长嬴笑道:“废话,我也在里面。”   赵洋转过头看向他:“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林殊华瞥了一眼夏青,却见他的面上并无任何惊讶和被猜忌的不满,只是盯着徐长嬴手里的原子笔看。   徐长嬴在纸上又开始画了三个圈,再画了两个箭头,将其做成了一个流程图,他道:“这就像数学题,可以从结果倒推题目条件,也就是从行为倒推动机。”   “李嘉玉和唐新荣现在的行为是,被上级要求参与犯罪,并且不敢开口提及任何有关组织的信息。李嘉玉因为昨天不在现场,我们可以先不管他,单单分析唐新荣的行为是因为什么造成的。”   “唐新荣昨天做出了两个关键行为,第一个行为是带人堵住赵洋等人,不让他们将发现货车告知警方,而且还和我们一直故意耗到特警部队将他们强行逮捕;第二个行为是被逮捕后当着警察的面也要鱼死网破杀了夏青。”   林殊华早已知晓了全过程,但李旭隐才赶回来不太清楚,只是一脸震惊地看向夏青,徐长嬴又咳了两声,继续道:“这两个行为的动机都是来自于组织下发的指令,虽然不知道CA612-1是什么,但是CA612-2和CA612-3的内容很好猜,大概分别是‘赶在警察到达前销毁货车’和‘杀掉夏青’。”   “但这内容太简单了,不能解释唐新荣昨天的一些奇怪举动。”   余梅问道:“徐警官,哪些举动算奇怪?”   徐长嬴道:“首先,他对两个指令的执行强度不一样。在严队等人到达后,唐新荣等人确实没有很大的机会完成销毁货车的2号指令了,只是他依旧不肯屈服投降,并且一定要固执地站在原地,什么也不做等着特警前来将他抓走,这可以看出唐新荣执行‘销毁货车’指令的行为逻辑是耐人寻味的——如果无法完成,就表现出自己的忠诚。”   赵洋疑惑道:“忠诚?”   徐长嬴点头:“没错,当时我们都能注意到,在没收到短信3号指令之前,唐新荣虽然焦虑但从未想过鱼死网破,只是十分诡异的不肯投降,简直就像一定要等到特警到来将事态变得更严重一样——这是完全违背常理的。”   “因此我认为他们组织存在一个潜规则:如果成员拼尽全力去做但仍没有完成指令是能够被原谅的。”   李嘉丽完全理解了徐长嬴的分析,她点头道:“我明白徐的意思了,你是指唐新荣在执行销毁货车指令时,认为在场无人监督自己,所以他只需坚持到特警到来,将他强行抓捕,对外面,也就是对组织传递出他‘忠诚但无法完成指令’的信息就行了,毕竟那时候仓库屏蔽仪开启了,没有人能够监视现场情况。”   齐枫这时也接过李嘉丽的话头,接力分析道:“但在收到第3条短信之后,唐新荣态度却截然相反,当时方队和唐家的保镖已经控制住了他,他更加没有鱼死网破的需要了,更何况屏蔽仪开启之后夏青才到达仓库,只有在场的人才能发出杀掉夏青的指令!”   说到这里,她握紧双拳,目光灼灼,“所以唐新荣确认仓库里藏着发出指令的上级成员,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将夏青推下粉碎坑里。”   严建柏却迅速抓住了推理的漏洞,他看向徐长嬴道:“徐警官,这听上去合理,但如果第三条指令中强调必须杀掉夏教授呢?而且屏蔽仪开启之前陈秘书就已经说明自己是夏教授的人了,组织人员也不一定必须见到夏教授才知道他会去现场,所以这个发送指令的人没必要‘在场’。”   刚觉得自己理清思路的齐枫啊了一声,她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是啊。”   徐长嬴低头在第二个圆圈边上又画了一个小圆圈,他轻咳了一声压下口腔和鼻腔的疼痛,赵洋递了杯水给他,他摇了摇头,继续道:“的确如此,但唐新荣在收到短信后的行为与‘必须杀掉夏青’还是有些出入,唐新荣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打手们放下家伙,这很奇怪不是吗?”   严建柏的神情突然变了,他看向方溥心,方溥心点点头,“是的,那三十个人都是听命李嘉玉的亡命之徒,就算钟和平被赵洋用枪打中肩膀,那两个领头的打手也扑上去想要打开粉碎机。我们在场的持枪的只有六人,他们有三十多手拿武器甚至利器的人,如果要杀夏教授,开粉碎机远比当场暴动风险要高和麻烦——难道指令其实不是杀夏教授?”   赵洋补充道:“但是当时我们让打手们将武器踢进坑里,抱头蹲下时唐新荣也一声不吭,他没反抗。”   夏青突然道:“他自己反抗了。”   齐枫疑惑道:“他自己反抗?他反抗什么了——”   突然齐枫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扭头看向谈松,谈松一脸纳闷地看向她。   赵洋也突然想了起来,他猛地扭头看向徐长嬴:“唐新荣和钟和平二人不肯离开坑口。齐枫和谈松两次命令他都反抗了,甚至谈松推了唐新荣一下,唐新荣又固执地站了回去……就好像,他必须站在那里一样。”   徐长嬴又补充道:“实际上最重要一点都被我们忽略了,唐新荣其实只对钟正义说过一句话,——‘3号指令你忘了吗?’”   重案组这时所有人后背一凉,他们确实记得唐新荣对钟正义喊完3号指令就冲向了一旁的夏青,而钟正义几乎是在同时就扑向了反方向的中控台,当时的唐新荣压根没有说出‘去开粉碎机’这一类话,这只能说明——   在众人的目光里,徐长嬴低头将第二个圆圈用原子笔加重画了一圈,平静道:   “所以CA612-3的内容应该是一个具体且准确的行动指令,比如——将夏青代替货车扔进你面前的粉碎机里。”   “把他销毁掉。”   徐长嬴平静地抬起头,望向李旭隐,从容不迫道:“所以,唐新荣才会知道‘那人’就在他的面前,一直看着他。” 第35章   李旭隐最终还是带走了李嘉玉。   走之前李旭隐坐在医务室门口的椅子上, 徐长嬴坐在他的身边,21号台风又一次过境,李旭隐望着外面的树木在风中无声的变形扭曲, 开口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很佩服你。”   徐长嬴嗯了一声,手里掐着今天第二根烟。   李旭隐叼着烟, 向来稳重可靠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茫然和疲惫, 他道:“你的命不大好,不是太高就是太低,但你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徐长嬴抽了一口烟,又呛了一声,笑了:“害怕没有用的, 旭隐。”   “我知道。”   李旭隐临走时对严建柏许下承诺, 之后的调查若是有需要庆元的地方,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从重案组的办公室里能够看到李旭隐的车队缓缓驶离市公安局,雨水被狂风拍在玻璃上, 形成绵延不绝的水幕,很快最后一辆车的尾灯也在扭曲变形的玻璃里消失不见。   徐长嬴站在窗边,齐枫走了过来, “李嘉玉真的能戒掉毒瘾吗?李旭隐看样子是准备狠下心了。”   徐长嬴转过身, 只见夏青靠在窗户的另一边看着他摇了摇头:“glory 是神经性致幻毒品, 针对第二性别群体的一次成瘾率接近百分百, 目前没有戒除的记录, 李嘉玉的神经活跃度和激素水平已经被改变了。”   徐长嬴:“嚯,果然这世界上大部分的选择都没有回头路。”   赵洋冷冷道:“我也真佩服这个傻逼,我看他也没有要装优性alpha的必要,不知道发什么疯敢碰这种东西。”   glory在国际范围内的快速传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具有刺激外激素分泌系统的功能, 能够在短暂时间里快速提升吸食者信息素等级,不仅对其他人的信息素的感知能力会快速上升,还能有能力释放出大量具有威慑力的信息素。   也就是说,glory能让普通alpha也能享受到身为优性alpha对周遭事物和人类的全知全能的掌控感。同时glory还有着比海luo因强百倍的致幻能力,就算是beta人群接触也有着极高的成瘾风险。   彼时已经快到午夜,外面狂风大作,树木摧折,屋内却十分安静,只有柜式空调的呼呼声,严建柏点起了烟,方溥心难得没有怪他。   严建柏道:“一次成瘾而且不能戒除的新型毒品,太可怕了。”   众人都想起了那5名被制作成人体塑像的女性,她们从被用glory引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徐长嬴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他拿起一看,是唐攸宁发来的。   徐长嬴抬起头对着严建柏和方溥心道:“唐家人今晚不会来了,说是因为台风航班迫降到温州了。”   赵洋抱着胳膊,在一边笑道:“你们AGB可算是派对人了,办这个案子遍地都是你熟人。”   徐长嬴抬起头挑眉道:“你不也一样。所谓达官显贵都是一个圈,兜兜转转还是那么多人,这犯罪组织也算是打入港澳台名利场了。”   余梅终于忍不住好奇道:“齐枫原来你们是市一中毕业的,之前怎么没说过?”   齐枫一脸茫然道:“诶,我们俩没说过吗?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谈松指了指赵洋和齐枫,一脸愤愤不平道:“你们一个考编考了三年,一个三位数加减法要用手机,你们不说谁能想到啊!那可是市一中,超级省重点好吗?我妈当时把我腿打断我也考不上。”   齐枫不服气地嚷嚷道:“我怎么就考不上了,谈松你这是狗眼看人低!我们俩,哦不,至少我是正儿八经考进去的!”   坐在一旁的方溥心笑道:“那齐枫我可对你刮目相看了。”   谈松哼道:“你中考排名多少?你能考进全市前三百?”   齐枫得意洋洋道:“什么中考,我八百米跑一分五十九,我是小升初特招进的市一中初中部。”   严建柏被烟呛住,咳嗽了好几声,抬起头:“齐枫你十二岁能跑到国家二级运动员?”   赵洋在一旁冷冷道:“她初一的时候一米八三。”   28岁正好一米八三的谈松瞬间破防,扭过脸再也不理他们了。   方溥心这时也终于有机会盘问谈松:“你那脑门怎么回事?我记得你昨天额头没受伤啊,怎么都淤青了。”   谈松冷着脸闷声道:“走路看手机撞墙上了。”   方溥心狐疑地看了看他脑门上紫红色的手指印,又看了一眼突然不说话一脸心虚的齐枫,抬头又见宋瑜立和余梅都动作一致地扭头躲着他的视线,他抽了抽嘴角也不再深究。   赵洋抱着胳膊看着窗边并排站着的两人,道:“你们俩外派人员回去休息吧,李警官你也回去吧,今晚也没什么事了。”   李嘉丽挑眉道:“不是说阿风身份信息今晚能出结果吗,我可以再等等,徐你去休息吧,夏教授说你还没出院。”   徐长嬴也笑着看向她:“没事,皮外伤,李嘉玉刚刚还是自己上的车呢。”   众人都笑了,夏青这时说他去接个电话,拍了拍徐长嬴的手让他坐下别站着,就走了出去。   余梅感叹道:“林家就是不一样,一口气居然能有两个优性,更何况夏教授还是极优性,不是说优性是测试数值80分以上,那极优性可是90以上,全国都没有几个吧?”   赵洋嘁了一声:“优性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   宋瑜立道:“话不能这么说,赵洋你这么说就很有个人情绪,听上去就像嫉妒一样,很不好看的,说实话,夏教授还是我现实里第一个见到的优性呢,极优性更是听都没听过。”   邵巧巧捧着脸道:“优性alpha的概率是三十万分之一,我高考那年咱们省的考生都没有三十万呢,生来就是同龄人中的状元郎真好啊,我可是拼了命才考上公大呢。”   夏青此人在大众眼中的传奇色彩大部分都来自于他的极优性alpha身份,极优性是近十年才逐渐被国际性别组织认可的一个性别级别,数量极其稀少,新世纪初一些欧美的亿万富豪不断吹捧自己的极优性身份才将这个概念推广开来。   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对性别等级的进一步划分会强化人类社会的分裂趋势,以及各个性别群体的刻板印象,所以不承认这个概念。   谈松这时也插嘴道:“不过也是奇怪,你们和夏教授的哥哥是同学,但却不认识夏教授,明明他和你们一样大,而且成绩那么好却不在市一中?”   齐枫铛地一下将保温杯推翻在桌面上,满满一杯的茶不偏不倚撒了谈松一裤|裆,谈松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气急败坏和她对骂起来。   徐长嬴望着夏青刚刚离开的门口,依旧笑呵呵又轻描淡写道:“他比我们小一岁啦,林殊华说他是在上海的国际高中念的书。”   余梅眨了眨眼一脸神往道:“原来如此,不过要是夏教授和他那个林科长哥哥在一起上学那也太美好了,两个人长得虽然像,但又是两个不同类型的超级帅哥,还是最离谱的优性alpha兄弟,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校园风云人物,果然只有顶级高中才能拥有青春偶像剧的感觉。”   趴在办公桌上的赵洋扯出一丝戏谑的笑:“是吗?那可不一定。”   门被推开时,夏青是与邵巧巧等人一起进来的,大概是正好遇上了,众人这才都来了精神。   严建柏道:“阿风的信息已经跑完了吗?”   张齐点了点头,待几人落座后,就将电脑投在了外接电视上,“查出来了,基本可以确定这个阿风和523大案有关,你们看。”   众人都看向了电子屏幕,第一个跳出来的照片居然是一个通缉令的复印件。   在众人认真看着资料的时候,徐长嬴闻到了身边的夏青身上传来了一丝清晰的泥土味儿,他扭过头,只见这人的肩膀确实湿了一片,再仔细一瞧,他脸侧的发梢也被雨水打湿了。   “你出去了?”徐长嬴有些惊讶地低声问道。外面台风过境,夏青为什么去了建筑外面打电话?   话音刚落,夏青将手中的一个小塑封袋放在桌上,里面是三片白色药片,随即他将桌上的矿泉水拧开一起递给了徐长嬴。   “12个小时,止痛的药效已经过了。”夏青神情自然道,并没有解释其他。   徐长嬴接过药片和矿泉水,忍不住低声责备道:“那也不用出去拿药,外面还刮着风,反正很快就回去了。”   夏青静静看着徐长嬴,道:“司机本就要赶过来,顺路带的药,你先吃了。”   徐长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吃了药之后反而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痒痒的,一抬头却见齐枫和赵洋两人托着下巴直勾勾看着自己。   徐长嬴:?   赵洋和齐枫对视一眼就又齐刷刷转过头去看大屏幕了。   见众人浏览完,张齐就开始仔细总结:“阿风原名沈锋,今年31岁,性别是男性beta,今年1月份被指控在一起贩du案中提供新型毒品glory,台湾警方放出了通缉令,但他一直没有落网。”   众人听到glory瞬间神经紧绷,宋瑜立道:“这下一切都对上了,李嘉玉的glory十有八九就是他提供的。”   张齐继续道:“沈锋15年前就混迹在香港的地方帮派里,那时他才16岁,一开始是做些拉皮条和走私的勾当,但因为为人狡猾谨慎一直都没有被抓住过。10年前他跟着在赌场认识的熟人开始在广州深圳等地发展,据说他也是在那时接触到了更有势力的组织,后来直接与在香港的帮派兄弟断了联系。   但就在2年前他又回到了香港,并开始频繁来往台湾,香港缉毒警署的提供的调查里有一份口供,一个九龙地区的hei帮线人说沈锋如今是一个东南亚犯罪集团的高层,回香港后接手了两个地下赌场,并为高官权贵继续提供情色交易场所,今年1月突然就失踪了,后来才看见他被通缉的消息。”   严建柏掐灭了烟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八年前,他和赵兰月疑似交往的那段时间有记录吗?李嘉玉说他与唐英云关系密切,唐英云是否就是那个更有势力的组织?”   邵巧巧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调出一张照片,解释道:“因为沈锋被通缉的贩du案件里只涉及香港和台湾这两个地区,他是作为供货人为台湾的地下黑市提供glory,所以两地的警方都没有再考虑到他在内地的犯罪可能。   当前只有线人提供的沈锋十年前刚到内地的一些口供和照片,大部分都没什么价值,只有这张拍的比较晚是2011年的,背景应该是一个娱乐会所的包间,里面没有唐新云,但是有李旭阳的父亲李嘉豪和唐新荣的兄长唐新羽,他也是唐英韶的父亲。”   照片色调偏暖色调,光线也比较阴暗,包间里有十来个人,个个西装革履,酒酣耳热,坐在主位的就是李嘉豪和唐新羽,而沈锋彼时看上去十分年轻,也穿着正装,端着酒杯站在唐新羽背后,他没有看向镜头,倒是李嘉豪看向了镜头,他面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端着酒盅,脸上闪烁着商贾独有的精明神采。   乍一看这就是一个商界在普通不过的酒局照片,但就是这张照片几乎又囊括了当前523大案重要嫌疑人的关系网,原先围绕赵兰月这个普通女性展开的活人艺术品谜底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赵洋靠在椅背上,语气凉薄:“那现在案情逻辑都清楚了,李家和唐家在十年前,或者更早就通过一个地下犯罪组织勾结在一起。   组织成员沈锋是他们的心腹,在近几年里从皮肉生意干到了器官买卖和毒品买卖,而他当年拉皮条的那些女性在身体价值被榨干后,便将其杀害后取出器官,剩余的尸体还被做成所谓的艺术品来满足这个组织成员的变态欲望。”   尽管办公室的白炽灯将整个房间都照的明亮开阔,但所有人面对如此残忍的案件都从心底萌出一丝毛骨悚然的凉意。   余梅搓了搓手,摇了摇头恨道:“我一直还以为资本家吸人血是形容词,现在看来是写实,这些有钱人的行为和吃人肉有什么区别,这五个女孩子生前被当做玩物,死后器官内脏和皮肉骨头都被分门别类地卖了出去,普通人养的猫狗都比这些孩子有人权。”   方溥心倒是叹了一口气:“李家、唐家,还又牵扯到台湾地区和东南亚,这到底是一个多么庞大的犯罪集团,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时坐在邵巧巧身边的班杰明看了看徐长嬴,见上司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应该不止东南亚。”   严建柏抬起头,“什么?”   班杰明和李嘉丽很快将五年前的哥伦比亚性侵少女案的资料传给众人,重案组所有人在看到惨烈的焚烧现场照片时脸色全都变了,其中很多照片都是李嘉丽和徐长嬴在现场拍的,有些碳化的尸体还放在明黄色的袋子里没有被抬走,实在是触目惊心。   只是这时连徐长嬴的注意力都全部集中在照片上,并未察觉到身侧的夏青在目光接触到照片中惨烈的焚烧现场时,微不可查地轻轻扶了扶额头,眉宇间也浮现出一丝丝隐忍之意,好像是在抵挡着脑海中什么东西出现一般。   李嘉丽将两张照片贴在白板上,一张是公海赌场案的黑色旗帜放大图,一张是囚禁少女的会客厅的墙壁,诡异的眼球图腾在完全不同的时间、地点和犯罪案件中重合了。   “这不可能,”谈松立刻反驳道,“至今为止根本没有跨度如此夸张的犯罪组织,就算是金三角的大型犯罪集团也是区域性的,绝不可能蔓延到欧洲和北美。哥伦比亚和东南亚?这么以来简直是全球性质的犯罪组织了,这又不是拍电影!”   谈松说的正是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所想,方溥心脸色铁青点头道:“ 犯罪组织关系网的搭建需要基于成员的现实社会关系,并且规模的扩张也完全依赖于利益的获得。成员不可能跨越大洋和完全不同的文化政治环境而勾结在一起,这超出了犯罪组织的规模上限。难道这组织的首领与全世界不同地区的权贵都有人脉关系?”   宋瑜立抱着胳膊,严肃道:“犯罪集团不是跨国公司,能在全世界各国各地开分公司,而且就算是AGB这样的国际刑警组织至今也没有发现这种全球性犯罪链条,如果它的规模如此恐怖,在这十几年里是通过什么方法蔓延发展的呢?”   就算理性判断觉得不可能,但是整个办公室还是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不安之中,齐枫嘎巴嘎巴攥了两下拳头,抬起头:“算了,还不如现在抓紧时间把唐新荣叫起来再审一遍,明天他们唐家人就来赎人了!他一个美国人比李嘉玉要更难搞。”   赵洋揉着太阳穴,苦笑道:“说不定他这个美国华人也是这个传销组织的扩张环节的一个螺丝钉呢,专门搞一个什么北美东亚权贵圈,一起满世界的为非作歹。”   其他人跟着笑了之后也知道这只能是玩笑话——至少三个不同国籍的5个女性被注入新型毒品,被专业地取走器官,再统一做成变态艺术品,放在中国最大的艺术展览活动里展览,这一犯罪行为至少涉及到极其庞大的毒品流通链、器官贩卖产业链以及未知的艺术品买卖市场,绝不是什么豪门纨绔们能组织起来的。   这时严建柏作为重案组的领头人,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动摇,他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规模再大也可以逐个击破,别的国家和地区的我们管不了,但在我们中国境内的犯罪行为中国公安虽远必诛,我立刻和上面汇报,现在就从沈锋入手,按照犯罪时间推断,沈锋很可能在被台湾和香港两个地区通缉后逃往了内地,现在向全国公安机关发布通缉令,他落网是迟早的事。”   严建柏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鼓舞了整个团队的士气,众人都打起了精神,徐长嬴这时也对严建柏道:“我们行动小组也会立刻向AGB总部报告,523大案很可能是这个犯罪组织第一次露出马脚,AGB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应该会提供更多的信息和资源。”   凌晨12点,有关沈锋身份的会议终于结束,而外面的大风等级已经从11掉到了8,重案组里除了要回家看女儿的宋瑜立、家住的比较近的谈松和邵巧巧以及AGB专员,其他人都准备留在单位凑合,而徐长嬴还需要吊消炎水,所以就和夏青一同回医院。   刚坐上车,夏青就将干燥的手帕递给徐长嬴,徐长嬴被夏青护在逆风口,上车前就被雨水淋湿了裤腿和鞋子,他觉得没必要擦,便抬起头看着夏青:“你自己有手帕吗?”   夏青看着他点了点头,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就又递了新的手帕过来,他这才擦了擦自己脸上和身上的雨水。   车内光线很暗,在路灯一闪而过的光亮中,徐长嬴看见了夏青如玉的脸颊上还湿漉漉的。   “你猫儿洗脸呢?”徐长嬴笑了起来,抬起手就将手帕按在夏青的脸颊,仔细擦了两下。   他的语气和动作是如此的自然,就像以前已经重复过了千百次,他将手帕在夏青潮湿的鬓角按了按,这才收回了手。   夏青额前的头发因为淋了雨轻轻滑落了几缕,衬得他的脸更清秀白皙,在徐长嬴给自己擦脸的时候他乖巧地坐着,只是睁着一双在夜里更显清明的眼睛看着徐长嬴。   徐长嬴擦完就没有说话了,坐了回去,看着车窗玻璃外被飞速吹散又蒙上的雨幕。   寂静的车里,很快就响起了因为药物而犯困的徐长嬴均匀的呼吸声,正襟危坐的夏青微微侧了侧脸,看见熟睡的那人右手还紧紧攥着手帕。 第36章   因为天气原因车速比平时要慢了一半, 徐长嬴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快1点了。   唐攸宁安排的护工一直守在病房,很快就帮徐长嬴换下了潮湿的衣服,等到夏青和医生护士一同进入病房时, beta护工阿姨刚给徐长嬴擦完脸和脖子。   “这么晚真是麻烦你们了。”徐长嬴对着给自己扎针的护士道。   护士小姐很是爽快,“您可是VIP诶, 我们的服务肯定要跟上。”   不过十分钟, 病房又变得静悄悄起来,徐长嬴躺在病床上克服着困意皱着眉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夏青道:“点滴也挂上了,你总算能放心了吧,快回去洗洗澡睡觉去。”   夏青拎着西装外套站在他的床边,也不说话。   药物引起的困意和普通困意还不一样, 简直和上高中数学课一样恐怖, 徐长嬴迷瞪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合上了,他努力睁开眼皮,看见昏暗的灯光里夏青还保持之前的动作, 一动不动。   “我靠,”徐长嬴清醒了一瞬,“你怎么还站着?”   夏青便转身离开了。   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徐长嬴心里浮出一丝隐隐的疑惑, 但来不及深思他就被席卷而来的睡意给裹挟住了, 整个人被拖拽进了潜意识的深海之中。   “阿特米西亚。”   徐长嬴猛地睁开双眼, 头痛欲裂, 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热成人干了,窗外的蝉鸣震耳欲聋,似乎要赶在夏末秋初临死前扯着嗓子喊个够。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噤了声,朝阳的次卧被午后的太阳晒成了蒸拿房,徐长嬴平躺在床上, 满头满身的汗,他艰难地起了身,只见自己几乎把天蓝色的床单洇出一个和命案现场的粉笔人型来。   “阿特米西亚,”徐长嬴又喊了一声,但嗓子也干冒烟了,房门外的哀叫声一刻不停,压根没听见他嘶哑的声音。   徐长嬴火急火燎地翻身下床,踩着人字拖就跌跌撞撞往外走,一把拧开房门低下头,哀叫声骤然停止,一双锃亮的圆眼睛紧紧盯着他看。   “热死了热死了,”徐长嬴一边叫着一边抱起异瞳大花猫,“哦你说家里停电了呀,阿特米西亚,哥哥睡着了不知道。”   说着,徐长嬴就夹着大花猫向阳台走去,发现通往阳台的大玻璃门被关上了,他胳肢窝里的猫立刻控诉似得嗷嗷叫了起来。   “啊呀,谁忘记打开我们阿特米西亚出去玩的小门了,”徐长嬴一脚踢开了玻璃门,可惜夏日的午后一丝风都没有,只有更蒸腾的热浪。   徐长嬴家在三楼,阳台上养了好多花花草草,为了怕招虫子又拉了绿色的塑料帐子,但在铁制栏杆空隙处留了一个小门,是专门给阿特米西亚出去溜达用的——她的攀爬技术称霸全小区,能够轻松游走在三楼及以下的每一家邻居窗台外沿。   阿特米西亚又嗷嗷叫了一声,徐长嬴笑嘻嘻道:“哦,你说是夏青哥哥吗?他今天出门考试去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说他。”   徐长嬴抹了一把汗,将大猫丢向阳台。   阳台是由老式彩砖拼起来的,阿特米西亚刚跳到上面,突然又嗷嗷叫着往屋里跑。   徐长嬴纳闷无比,他喘了口气,蹲下来盯着那干干净净的瓷砖地面看了几秒,想着这上面也没有钉子,阳光打在彩砖上还在白墙上反射出蓝色红色的小斑点,闪闪烁烁的很漂亮。   徐长嬴伸手摸了一下地面,立刻被烫的缩回了手,怪不得刚刚阿特米西亚惨叫,这地面被晒得都能煎鸡蛋了。   徐长嬴站起身,只觉得眼前有些重影,阿特米西亚这时又忠诚地绕在他的脚边,似乎知道他今天状态不对劲。   阿特米西亚是一只神奇的美女猫猫,长着一身漂亮的三花毛色,右眼睛还是浅蓝色——医生说是因为耳聋基因突变导致的,所以她的右耳朵也听不见,因而她的嗓门非常大。   此外,阿特米西亚不仅脾气不像普通猫那样孤僻高傲,而且习性也不像猫,就连全家最唯物的夏青也觉得她的身体里是一只忠犬的灵魂。   徐长嬴眼眶干得冒火,脚底都是软绵绵的,他无意识地抬起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已经有些泛黄的奥运挂画,他顿住了一瞬——现在是几几年?   徐长嬴视线一转就看见茶几上一个手工木质浮雕台历架,上面赫然写着2009年8月5日。没错,他在想什么,今天当然是2009年的暑假,这个浮雕台历还是他妈从北海道背回来的。   思绪还乱着,一声响亮的猫叫声就将徐长嬴彻底叫醒了。   徐长嬴走到女寝室——他妈和阿特米西亚睡觉的主卧,给已经干涸的猫碗里倒了一杯水,阿特米西亚立刻扑上去狂喝,那架势看上去她也是睡着睡着被热醒了。   喝了两口,阿特米西亚又溜到了男生房间,探头探脑叫了两声。徐长嬴正在翻抑制剂,看她溜过来,便笑道:“哥哥屋子里也没开空调呢,家里停电了,都怪叶女士,她肯定又忘记交电费了。”   阿特米西亚很明显听懂了,一屁股坐在原地嗷嗷回应了两声。   徐长嬴今天是易感期第二天,也就是最严重的一天,他翻出一板黄绿色很像感冒药的胶囊,抠出两粒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他坐在床边,身上的汗哗哗向外冒着,次卧面积要小些,特别是放了两个书桌就更拥挤了,徐长嬴的书桌靠着窗户摆着,他的东西多又杂,桌子上面的书柜放满了各种手办公仔模型和绘画的书,还挤占了夏青一半的柜子。   放在书桌上的诺基亚N8突然嗡嗡响了起来,徐长嬴拿起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是我,夏青,你考完了吗?”   “考完了,”夏青说道,不知为何徐长嬴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朦朦胧胧的,不过背景音人声嘈杂一听就是刚出考场,“你吃饭了吗?”   徐长嬴低头看了一眼扒拉自己人字拖的大花猫,道:“还没呢,正准备和阿特米西亚一起吃,你呢?你要吃饭了吗?”   “嗯,老师让我们去餐厅了,你还好吗?你没喝水。”   徐长嬴笑嘻嘻道:“才睡醒,马上就去喝,我一切都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夏青道:“老师刚刚说有个讲座,大概要三点半——”   “——去听去听!一定要听,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刚刚才吃了药,正在和阿特米西亚玩呢,马上就去做饭了。”徐长嬴立刻接过他的话急切道。   夏青:“饭已经做好放在冰箱里了,雪糕放在第三层,你下午再吃雪糕,今天别出门,外面高温预警你受不了。”   徐长嬴一直嬉皮笑脸,直到电话挂断,他的脸才瞬间垮下来。   “完蛋了,阿特米西亚!冰箱完蛋了!”徐长嬴狂奔向厨房。   徐长嬴打开保鲜层把咖喱饭和汤都端出来,毕竟是早上才做的,饭菜倒还好,但是他蹲下来拉开冷藏室,就见里面排骨和牛肉上面的冰碴子都消失了,硬度也可疑地降低了。   至于夏青给他买的菠萝冰棒,徐长嬴拎着一长条的软趴趴糖水痛苦地抓起了头发。   阿特米西亚站在他身边,嗷嗷叫了两声很贴心地安慰了一下。   徐长嬴站了起来拧开了煤气灶,将饭菜放进去简单热了一下,他擦了把汗,低头对阿特米西亚道:“怎么办,怎么办,哥哥要快点吃完饭去拯救冰箱了!”   没有空调的家和蒸笼几乎没有区别,徐长嬴一边吃一边热得抖腿,阿特米西亚吃完自己的饭蹲在他脚边还以为他抽筋了,站起来伸出爪子就踩他的小腿。   徐长嬴匆匆回到卧室翻了一个白T恤黑短裤套上,又拿了夏青的鸭舌帽盖在头上。   他的麻烦体质让他此刻的体温至少上了38.5摄氏度,徐长嬴看了一眼穿衣镜里自己通红的脸,低头盯着抽屉里的人工Omega制剂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将抽屉合了起来。   此时的他已经快一年没有再用过这种政府发的特殊补剂了,徐长嬴悄悄背着空空的蓝色书包蹲在玄关穿着鞋,阿特米西亚还是敏锐地跑了过来大声控诉。   “外面好热的,”徐长嬴认真地对小女猫道。   小女猫又怒吼了一声。   徐长嬴认命地拿起玄关的钥匙和绳子,“好吧。”   徐长嬴顶着烈日在广州的街道上飞速蹬着山地车,正值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就算戴着鸭舌帽,徐长嬴还是觉得自己的脸被吹来的热风烘得滚烫。但很快,他听到蹲在他背包上的阿特米西亚发出了高兴的呼噜声,徐长嬴才意识到那不是风太热,而是他自己的体温过高。   一开始徐长嬴骑了十分钟到了社区中心去交电费,却得知早在上个月就已经通知过物业换了供电公司,目前只能到新的供电公司交费,而到那里骑车来回要一小时。   社区中心的前台大姐姐们都一脸好奇地盯着站在大厅里的白T恤少年,以及蹲在他书包上的神气花猫。   徐长嬴盯着前台给出的地图册开始算时间,现在下午一点半,如果骑快点,缴完费就能在三点前赶回家。   前台大姐姐好心道:“现在天气太热了,弟弟你要不要吹会儿空调再走?”   徐长嬴冲她灿烂一笑,道:“没事,谢谢姐姐,我们先走咯。”   自动门合上的时候,前台还在笑成一片:“那小帅哥他说‘我们’诶哈哈哈……”   徐长嬴叉着腰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们冲吧,阿特米西亚。”   他背上的阿特米西亚很有气势地叫了一声。   徐长嬴冲进供电公司交完钱的时候是14:07分,他确认完钱交上就来电后就急匆匆背着猫往回赶。   返程的时候正好迎着光,徐长嬴被日头刺得睁不开眼,只能低头猛骑,因为体温太高,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所以骑一会儿就喊一声猫,听到回应再埋头继续蹬车。   等到冲进小区的居民楼下的时候,徐长嬴一看手表,发现正好14:51分,他欢呼一声将车一锁就乐颠颠上楼,不因为别的,夏青这人时间观念强的让人害怕,他说三点半回那就一定是[15:25-15:35]这一闭合区间里,所以徐长嬴背着猫一边爬楼梯一边就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打开空调,吃着重新冻起来的菠萝冰棒。   一人一猫快乐地拉开家门,“我们回来啦!”   阿特米西亚率先跳下来,撅着屁股跑进去。   徐长嬴将鸭舌帽摘下来扔在玄关,擦了一把汗,抬起头就看见一言不发站在客厅里的男生。   徐长嬴吓得将车钥匙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阿特米西亚正扭成麻花在夏青的脚边热情地打转,丝毫没有注意她这个二哥的情绪其实不太对劲。   “那个,我其实,我带着阿特米西亚去小区门口的超市转了一圈,她不是想吃那个巴沙鱼嘛哈哈,我就带她看有没有卖的……”   夏青突然走进了厨房,徐长嬴搓着手指,看着那个穿着天蓝色短袖衬衫的背影殷勤道:“你要喝什么吗?早知道我就给你买两罐旺仔了,我一时给忘了——”   徐长嬴脸上谄媚的笑瞬间消失,因为夏青又走了回来,手里还拎着叶新从香港买的自动测温枪。   少年冷酷无情地将枪口对准徐长嬴的脑门。   “滴,您的体温是三十九度四摄氏度。”   叶新这个骚包女人只会买这些华而无实的无用玩意。   谁家体温计会说话啊!   那一天徐长嬴烧的晕晕乎乎记不太清后面的事了,他只记得夏青一直到第二天凌晨都没有对他说一句话,无论他怎么去求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说话呢?   等等,为什么他会梦到这个?   真是奇怪,他已经快十年没有想起过这些事情了,徐长嬴在梦里终于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开始认真分析起来为什么会又梦起这些陈年往事。   在AGB的应用心理课上他应该学过,这个心理应该叫什么呢,什么投射吗?   徐长嬴正在非常认真思考的时候,他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是护士在给自己拔针头,护士小姐嘿了一声,“我看你睡得挺香的,还猜你肯定不会醒呢。”   徐长嬴笑了起来,“几点了?”   护士:“快四点咯,天还没亮,继续睡吧。”   拔完针头,护士拿棉花按了十五秒,见没有出血就把徐长嬴的手塞进了被子里,端着托盘出去了。   徐长嬴又闭上了双眼,想要继续去思考梦里的问题。   下一秒他睁开了眼,扭过头,就见床的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夏青,你怎么还在?”   夏青没有再穿那身黑西服,他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短袖衬衫,让才从梦里爬出来的徐长嬴的心又颤了起来。   但28岁的夏青终究是另一个人,半晌后,他轻声道:“我来提醒护士帮你拔针。”   徐长嬴的心肝胆又落回了肚子里,他脸上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道:“这点小事也不用你守在这边,你不会没睡觉吧?天气这么坏,你来回跑什么呀。”   夏青坐在椅子上,他抬起眼认真回答:“我睡过了,我刚刚才醒。”   徐长嬴:“你在哪儿睡的?”   夏青:“沙发上。”   徐长嬴:“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呀?”   夏青:“外面风太大了。”   徐长嬴无奈道:“好吧。”   有问必答的夏青真是可爱,徐长嬴在心里吐槽着,他突然闻到一缕薄荷的味道,便又看向清爽干净的青年道:“这边有地方让你洗澡吗?”   夏青点了点头:“有的,你想洗吗?”   “不了,你热情的让我有点心虚,”徐长嬴转过脸闭上了眼睛,“你也快快去睡觉吧。”   “好,”夏青立刻起身,徐长嬴听到脚步声远离了自己的床。   空旷安静的病房里,徐长嬴闭着眼等了很久,没有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他轻轻转过脸,看见淡绿色的窗帘缝隙之中透出了一缕天光。   “夏青,你没睡着吗?”徐长嬴仰着头望着天花板。   “还没有。”   “为什么呢?”徐长嬴道,“你是在生气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   徐长嬴盯着点滴架子认真道:“因为我骗你不认识你表哥林殊华。”   “你没有骗我,我没有理由去生气。”   徐长嬴笑着叹了一口气:“生气又不需要理由。”   徐长嬴越说头脑越清醒,他彻底从虚无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继续喃喃道:“我不太喜欢林殊华,这样说也不对,我对他没什么感觉,所以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没必要提,但是这样很不对,我和你最近变得比较熟,人变得熟了就要把一些事情说清楚。”   沉默了一会儿,夏青声音清冽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们会变得更加熟,就会真的成为朋友,”徐长嬴坐了起来,原本枕着胳膊躺在沙发上的夏青也坐了起来。   徐长嬴望着坐在清晨日光里的青年道:“你不是想和我当朋友吗?”   夏青被天光照射下显得更加苍白的脸庞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却面容却莫名变得更生动起来,“是吗?”   徐长嬴:“当然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夏青:“我没有朋友。”   徐长嬴:“能够理解,毕竟你又帅又聪明,交朋友会比其他人稍微难一点点。”   夏青道:“我可能之前有,但我不太记得了。”   徐长嬴装出一脸疑惑:“是年纪小时候的事吗?”   夏青定定看着他,须臾,摇了摇头:“我之前生了一场病,忘记了一些比较完整的记忆段落。”   徐长嬴微微蹙起眉头,但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他拍了拍床边,夏青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徐长嬴目光轻轻落在他的头发上,他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变了,柔声问道:“不记得了,那是什么感觉?”   夏青:“没有什么感觉的感觉,我的表达能力很弱,不太能准确形容出来。”   徐长嬴想了想,又道:“我之前在瑞士遇到一个小女孩,她是绑架途中和罪犯一起出了车祸,她坐在病床上和我说她不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听到我们说劫匪绑架她的细节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你是指这种吗?”   夏青:“是的。”   徐长嬴道:“但片段记忆遗失应该不影响你的日常生活能力吧?”   夏青看着他:“不影响,我还记得做到一半的实验该怎么进行下去。”   徐长嬴道:“那就好,本来普通人在生活里就会忘记很多事情,这并不算什么特别坏的事情。”   清晨的病房外门廊有护士推着配药车经过,在安静的空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就在这时,夏青又轻声道:“但我记得我有一件事情没做完,但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   徐长嬴:“你现在还没想起那件事吗?想不起来会很难受吗?”   夏青:“没有。一开始是会感到焦虑,后来在接受治疗和辅导后,这种感觉就会越来越浅,不会影响我的生活。”   “而且,”夏青抬起头,望着徐长嬴的眼睛,目光沉沉,“不知为何,最近我开始经常忘记有这回事了。”   “是吗?”徐长嬴笑道,“那太好了,当时那个小女孩失忆后也有遗落感,精神科医师说那是潜意识层叙事断裂的投射,只是一种情绪征候,根据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会以不同的速度逐渐消失的。”   夏青道:“医生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对吧,”徐长嬴躺了回去,语气轻松道,“那个小女孩一个月后就完全康复了,你和她一样,只是你稍微慢了一点点。”   “嗯。”   “夏青,我们是朋友了。”徐长嬴从被窝里伸出右手。   夏青愣了一下,最终握住了那只手。   “所以你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情绪变得有些奇怪都可以和我说,比如想知道什么事,想让我做什么,又不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有这样我们朋友的关系才会越来越好。”   徐长嬴煞有其事地做出一副很有经验的姿态,而夏青也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份契约。   望着对方漂亮清明的双眼,徐长嬴想起了自己对喝醉的赵洋说的话,微笑着又握紧了夏青的手。   他需要重新编织出一场将谎言和真实掺杂在一起的梦境,确保沉沦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幸福无虞。 第37章   风云将歇, 城市之上的天边开始出现了阳光,唐家人也终于赶到了广州,唐英韶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唐攸安跨越大洋匆匆赶来, 将这个阴郁的少年带走,至于唐新荣, 大抵是唐攸宁真的没有开玩笑, 他被移交给了市局之下的看守所,走了正式的刑事拘留程序。   唐家疑似参与活人艺术品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在港媒和大陆媒体的加持下,越来越夸张的谣言在互联网上传开,以至于国际新闻都开始报道, 唐攸安作为唐家的主话人也只是在广州停留了几个小时就要匆匆赶往本家去处理谣言舆论。   在市局里, 唐攸安见到了徐长嬴,因为二人的交情,他遣走唐家的律师与亲信, 与重案组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案情交流。   唐攸安今年33岁,是唐闳蕴三儿子唐新羽的alpha长子,此人是徐长嬴这辈子见过的能排上前三的翩翩君子, 出身名门而谦和有礼, 言行一致且表里如一, 虽不是优性alpha, 但也一直作为继承人培养, 徐长嬴一直认为唐攸宁的出现只能向世界说明优性alpha性别在真正的精英面前只是一层华而不实的滤镜。   与唐攸宁相比,唐攸安的面容更多了几分东方的儒雅气质,整体则更是多了许多成熟男性独有的魅力,徐长嬴与夏青晚到了一会儿,唐攸安在看到站在门口的徐长嬴时, 被他面上的伤惊得立刻站了起来。   “Edmund,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坐在会议桌边上的赵洋眉头一挑,看向徐长嬴,没想到这个唐家主事人居然也与他认识。   徐长嬴的体质好的一向与alpha有的一拼,此时头脸上的绷带都拆下来了,他朝着赵洋身边的座位走去,还笑着看向唐攸安,语气欢快道:“看着吓人而已,皮肉伤没那么严重,又是唐攸宁对你夸张了吧。”   坐在唐攸安身侧的唐攸宁早就脱下那夸张的荧光粉套装,今天换了一身亚麻白的手工意式西服,头发也抓得很有派头,整个人宛若一只漂亮骚包的白乌鸦,只是一张嘴就毁掉了他那自由随性的贵族气质:“我才没有夸张呢!二哥,你也看到学长了,你现在知道我没瞎说了吧——唐新荣那个傻逼当众行凶是铁板钉钉的,可不是我非逼着爷爷不管他,你保他出来他也只会继续为非作歹。”   唐攸安望着徐长嬴的面庞微微皱着眉头,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关心和歉意道:“Edmund,上次在法国分别时我真的不会想到你会因为我的家人而遭受如此大的危险和痛苦,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也一定会尽力补偿你和夏青先生。”   唐攸安虽然自幼在香港地区和国外生活,但普通话却能与唐攸宁的水平持平,他语气陈恳,气质和煦,开口便让人有继续听下去欲望。   徐长嬴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夏青,夏青只是安静与他对视,他又看向唐攸安和严建柏,洒脱道:“又不是攸安你干的,你愧疚什么,我这也算工伤,有自己的老板会给我付医药费,不过接下来要辛苦攸安你和唐家来配合公安侦查了。”   唐攸安点点头,坚定道:“当然,我们唐家给两地的公安带来如此大的麻烦,一定会尽全力配合严警官你们和AGB的调查。”   方溥心等人简直是无比受用唐攸安的君子风度,特别是与昨天的大闹一场的李家相比。   方溥心抬眼示意了一下赵洋,赵洋便对着唐攸安开门见山道:“唐先生,您是否了解嫌疑人唐新荣近几年参与过什么非法的,或者可疑的组织?”   唐攸安思索了几秒,摇了摇头:“我本人一直在北美和欧洲帮助家族经营金融投资的工作,唐新荣虽然是我的长辈,但我其实并不了解他的生活。正如外界对唐家的报道一样,在2000年左右,我的叔叔伯伯那一辈就因为比较大的家族矛盾而四散在世界各地,所以作为小辈的我才会勉强成为处理家族事务的负责人。我只知道唐新荣近几年开始在东南亚有生意往来,其他的并不太清楚。”   齐枫又道:“唐攸宁之前提到唐新荣是在你的授意下,在去年接手了他名下的顺远外贸公司,那时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   唐攸安道:“我祖父曾经给包括我父亲在内的每一个子女都分配了一定的产业,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唐新荣应该是经营不善,在去年向我求助,我的助理和律师也核实了他的产业,发现他早些年在南美和新加坡的资产几乎挥霍一空,所以我才经过思考,先将顺远外贸给他管理,也是来观察他是否有能力经营产业。”   在听到南美的一瞬间徐长嬴神色一凛,他开口问道:“攸安,唐新荣在南美有过资产,那具体是什么你能告知一下吗?”   唐攸安见他神情有变,也是仔细思索了一番,坦诚开口道:“我祖父上个世纪在南美的三个国家陆续收购了一些矿产公司与外贸公司,在世纪初又将船务公司业务扩张到了南美,所以包括我父亲在内的数位叔伯在那里都有产业,唐新荣的我记得是一个以进出口大宗商品为主的外贸公司,他后来还在哥伦比亚和我父亲一起投资了一个酒店项目。”   话音一落,会议室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是安静,唐攸安和唐攸宁都察觉到了什么,唐攸宁抬头看向徐长嬴道:“学长,有什么不对吗?”   徐长嬴看了一眼严建柏,接收到对方的眼神示意后,坦诚对这两兄弟道:“我们现在怀疑有一个国际性的组织,在东南亚乃至南美洲活跃,涉及到毒品和人口贩卖等犯罪行为,而唐新荣和李嘉玉等上流社会子弟都是其中的成员,在五年前有一个非法囚禁强迫少女卖|淫案件就是这个犯罪组织在哥伦比亚犯下的。攸安,你有什么能想到的吗?”   唐攸安面上的神情冷了半分,他沉思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请谅解,我是真的不太了解叔伯们在南美的产业,但我之后会在家族内部进行详细调查,如有发现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   徐长嬴很是理解,点点头道:“好的,辛苦攸安。”   这时,赵洋将一张照片推了过去,道:“唐先生,这是一张2011年的旧照片,其中站在李嘉豪和你父亲唐新羽背后的男人叫沈锋,是这次523人体艺术品大案的重大嫌疑人,大陆和港台的警方都在通缉他,请问你有没有印象?”   坐在唐攸安身边的唐攸宁似乎压根不关心什么案件,只顾着玩手机——发各种微信消息骚扰徐长嬴,唐攸安接过照片,神色凝重地看了许久,依旧是摇了摇头:“抱歉,我可以确认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赵洋又道:“唐先生您能否询问你父亲本人是否能提供这个沈锋的讯息吗?”   唐攸安沉吟一会儿,抬起头看向徐长嬴,眼中是看不透的复杂情绪,道:“我父亲在五年前就因为冠心病引起的后遗症而一直陷入了植物人的状态,我想他应该没法提供帮助了。”   赵洋一时语塞,他点点头:“那真是抱歉了。”   正当重案组认为唐家能够提供的线索也就是如此的时候,唐攸安却突然又开口道:“但我会通过唐家的力量帮助你们寻找沈锋的行踪,唐家在南美那边的产业和行动我也会努力去查,毕竟如果真的有唐家人参与这样的罪行之中,也是唐家的耻辱,我不会放过。”   唐英韶等候在调解室里,他手上的手铐已经被解开了,身上还穿着被捕当天穿着的西服,本就阴郁的脸色更加苍白,坐在雨过天晴的阳光底下显得年纪更小,徐长嬴一开始还在疑惑这个少年怎么比其他唐家子弟混血感更重,原来是唐新羽在哥伦比亚的私生子。   五年前唐新羽在哥伦比亚突发冠心病,抢救未及时落成了废人,唐攸安前去将父亲接回时发现了唐新羽身边一个混血少年,也是因此才知晓自己还有个弟弟,于是就一同接回。   但是五年,这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唐攸安和徐长嬴站在调解室外,徐长嬴收回透过门上玻璃观察唐英韶的视线,看着唐攸安笑道:“没想到你对这个小弟弟还挺上心的,这五年你没少操心吧。”   唐攸安落在那少年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在哥伦比亚应该吃了不少苦,一直防着我,刚上大学说是想来内地实习,我给他安排到攸宁的顺远船务,没想到管理顺远外贸的唐新荣看上了他,还将他拖了进来。”   “多一个兄弟还是很好玩的,”徐长嬴乐呵呵道,“血缘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也强赶不走,随遇而安咯,放宽心就好。”   唐攸安面上也终于微微露出些笑意,对徐长嬴道:“攸宁说他安排了唐家的医生和医院,但你不愿意去,你的伤没事了吗?”   徐长嬴道:“一个星期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AGB月底还会给我一笔医药补贴呢。”   唐攸安道:“但你的伤还是让我非常愧疚,你有什么想要的补偿吗?之前你说了礼物补偿这些东西还是本人意愿最重要,你说出来,我一定满足。”   徐长嬴没想到自己以前随口的一句话唐攸安还记得,他歪了歪头,笑道:“要说没有,我觉得有点亏,不如攸安你尽快用你唐家的力量帮我们打听打听沈锋吧,若是打听不到也没关系。”   唐攸安道:“一定。”   唐攸安的承诺向来很有分量,徐长嬴心中的负担也因他的话有些轻快起来。   说话间,调解室的门被拉开了,唐攸宁伸头出来,一脸不高兴:“二哥、学长,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为什么要背着我?”   徐长嬴挑了挑眉:“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唐攸宁跳脚道:“我明明只比你小四岁!我们是同辈,我才不是小孩。”   赵洋齐枫等人从唐攸宁身后转出来,一脸嫌弃地盯着这个唐家继承人,脸上似乎写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夏青也走了出来,余梅扶着唐英韶跟在后面。   徐长嬴对唐攸宁道:“好了,lady你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你可以和哥哥弟弟一起回家歇歇了。”   唐攸宁哼了一声,倒也不敢在徐长嬴工作的时候惹他,唐攸安和唐家的律师助理们已经一门心思扑在刚被刑满释放的倒霉小弟身上了。   唐攸安去扶了一下唐英韶的肩膀,却被猛地甩开了,但唐攸安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满,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徐长嬴正和赵洋等人一起默默品鉴这与李氏叔侄完全相反的兄弟之情时,唐英韶却抬起头,苍**致的面庞上一双阴郁深邃的眼紧紧盯着徐长嬴。   徐长嬴正奇怪这孩子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时,唐英韶却已经开口:“你就是徐长嬴?”   徐长嬴道:“对呀。你认识我?”   唐英韶又道:“你是AGB探员?”   徐长嬴道:“没错。”   唐英韶不说话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徐长嬴看着这双眼睛竟然也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但正当他一边快速思考一边和这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唐英韶突然笑了起来。   “什么嘛,AGB原来真的有beta探员?”   唐攸安低声责备道:“英韶。”   徐长嬴却笑眯眯对这个年轻alpha道:“当然有,虽然现在正式探员只有我一个,但今年有新的beta实习生,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好吧,”唐英韶一副了然无趣的表情向楼梯走去,与唐攸安并排站着,居然差不多高。   唐攸宁还有点念念不舍地走在唐家人的最后,正当徐长嬴等人也转过身离开时,唐英韶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   “对了,我想起来了,”唐英韶看向徐长嬴,众人闻声又看向这个苍白的少年,只见少年轻声笑着说道:“唐攸宁说你明年要和他结婚,是真的吗?”   午夜的走廊似乎瞬间只剩下天花板老旧电灯若有若无的电流声。   三秒后。   徐长嬴一脸茫然:“啊?”   众人齐刷刷看向贴在墙角不敢抬头的唐攸宁。   半晌,唐攸宁悲愤欲绝地抬起脸:“我没胡说,你本来就答应过我……”   “——你说了你三十岁的时候要和我结婚的!” 第38章   “你真的答应过他?”赵洋在重案组办公室外走廊里来回踱步, 最后还是没忍住对着徐长嬴怒道。   徐长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低着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齐枫和夏青则一近一远地站在走廊的另一面墙边注视着他。   “我他妈的那是开玩笑, 而且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鬼知道唐攸宁还记得!”徐长嬴恼羞成怒道。   赵洋指着他:“谁他妈会和alpha开玩笑答应要和他结婚?我就说那个粉色疯子不正常, 合着原来你们俩暗定终身了!”   “呸呸呸,我和你说不通,唐攸宁开玩笑打赌,我都忘了,谁知道他还记得!”徐长嬴被赵洋的话激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赵洋怒不可遏:“什么赌!什么玩笑能拐到和alpha结婚上去!”   “很无聊的赌!我早就忘了, 反正我这辈子可没少答应和人结婚, 要是都领证了,我光重婚罪就能和唐新荣一起当三十年的室友。”   徐长嬴一脸晦气地地朝办公室门口走,谁知一抬头就看见夏青站在门口望着自己。   徐长嬴走近了些, 两人几乎都要面对面了,夏青还是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望着他,徐长嬴索性凑近了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 你也想和我结婚吗?”   “嗯?”夏青歪了歪头。   徐长嬴不等他回应, 逃也似地躲进办公室里, 谁知房间里余梅邵巧巧甚至方溥心也齐刷刷抬头看向他。   徐长嬴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他抓了抓脸, “那什么,我去联系一下阿丽她们,看一下AGB总部有没有返回什么消息。”   说罢,重案组等人就看见徐警官瘸着腿飞速地又逃离了办公室,门外响起赵洋的怒吼, “你跑什么!你还没和我说清楚!”   余梅对走进来的齐枫道:“徐警官回去了吗?”   齐枫抓了抓头发,嘟囔着:“谁知道,夏青也跟上去了。”   谈松若有所思道:“优性alpha和beta,这是同性恋吧?”   余梅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封建啊,上次我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也是个小男孩,你也是同性恋?”   谈松立刻坐直了,正色道:“梅姐你这不是在偷换概念吗?你给我介绍的那是个Omega,我是alpha,怎么能算同性恋呢?你看徐警官和那个唐攸宁,第一性别都是男人,第二性别又是不相关的,怎么不算同性恋?”   邵巧巧一脸失望地看着谈松道:“小松哥,你的言行简直就是一个正统的alpha主义者,明年性别婚姻开放法案都要实行了,你怎么还说这一套旧思想。”   “好的好的,”谈松举手投降,“我完全支持徐警官与唐家大少爷的婚姻恋爱自由。”   说话间,赵洋一脸阴沉地走进办公室,谈松立刻指着他道:“看,真正的封建alpha主义者是他,我可不算。”   宋瑜立对张齐开玩笑道:“之前也没见赵洋对性别还是恋爱概念这么固执,前年办案遇到一对Omega女孩子情侣被alpha流氓骚扰,赵洋还送人家走了一个月的夜路呢。”   齐枫搓起一个卫生纸团扔在赵洋头上,“承认吧,你就是在嫉妒,阿嬴在外面和其他alpha结婚也不和你说。”   赵洋哼了一声:“说的他好像会和你说一样。”   齐枫拧开矿泉水,无所谓道:“这有什么,阿嬴小时候也说过要和我结婚啊。”   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严建柏和方溥心同时从电脑前抬起头,与其他人一起愣愣地盯着仰头喝水的齐枫。   三秒后。   众人:“什么!”   齐枫:“搞什么啊,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十岁分化前简直可爱的不得了,整个新闻社宿舍小区的大人都说我长大后要和长嬴哥哥结婚的。”   下一秒,余梅站起身拎着纸质资料对着赵洋一阵狂扇:“洋仔你别气了——你的信息素都溢出来了!要扣工资的!”   陆续送走了来赎人的李家人和唐家人,针对523大案的侦破工作进入了平稳推进的暂缓阶段,目前案件的关键点均在沈锋这个beta身上,虽然制作活人塑像的凶手不是他,但他绝对与五名受害者的死亡有着直接的关系。   已经在案的三名受害者的死亡原因均是由名为glory的神经毒品引发的急速窒息,而这个沈锋不仅是港台地区glory的供货商,还是将受害者赵兰月引入富豪声色圈的皮条客,各个省市的公安系统都将沈锋作为一级通缉犯开始追查行动,接下来就是收网时期。   收网时期准确来说就是外派人员的休息日,赵洋和齐枫每天忙的找不到人,但徐长嬴所在的AGB小组和夏青顾问都不约而同地闲了下来。   又因为之前徐长嬴和夏青所推测的地下犯罪组织的高级成员可能正隐藏在重案组等人的身边,再加上夏青这个顶尖学者还是那个CA612开头的三号指令的暗杀对象,因此严建柏下令所有成员尽量保证两人同时行动。   而夏青就和徐长嬴分为了一组——毕竟李嘉丽和班杰明都不大乐意和这个年轻科学家突然走得那么近,更别提这人可是LSA的首席预备役了,光是想一想就压力巨大。   于是,在时隔八年的广州,徐长嬴又一次与夏青成了奇怪的“伙伴”,徐长嬴之后在医院吊了三天的点滴,每天晚上九点之后夏青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的沙发上——他的“假期”短的吓人,自夏青从英国会议回来不过一个星期,他所在的科研团队就已经开启了下一个项目,而徐长嬴也才知道夏青在重案组参与破案的那几天居然就是他的年假。   空调的白噪音里不知不觉就会响起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偶尔睡醒的徐长嬴坐起身就能看见换上一身干净休闲装躺在沙发上的青年。   又是一天黎明,睡醒的徐长嬴翻身下床,拖着腿坐在沙发上。   夏青睁开眼,就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徐长嬴托着下巴一脸忧郁地看着自己。   “夏青,你家里的床很硬吗?”   沙发比较窄,又因为徐长嬴坐在他的腿边,夏青不方便起身,所以他只能保持原来的姿势看向徐长嬴,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硬。”   “那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来我这边睡觉呢?”   夏青这个理性机器却似乎根本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顿了三秒,诚实道,“不知道。”   徐长嬴纳闷了,他摸着下巴开始沉思,“你觉得来医院的沙发上睡更舒服吗?”   “这边很安静,”夏青突然回了一句没什么道理的理由。   徐长嬴脸上故作玩笑的表情消失了,他看向夏青道:“你平时睡觉的地方很吵吗?”   夏青又摇了摇头。   “好吧,”徐长嬴突然不问了,他笑嘻嘻道,“反正今天就出院了,严队还说让我们结伴出行,你的工作场所方便我跟着吗?”   夏青:“可以,明天我要去一趟学校,学期末有最后一节课。”   徐长嬴眼睛一下亮了:“所以,我明天也可以去听你的课吗?”   夏青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高兴,轻轻颔首,又柔声道,“不过我的课可能有些无聊,你可以在校园里转一转,或是在办公室等我。”   “不不不,”徐长嬴心想大教授你完全不知道亲眼看你上课这对我的人生来说有多重要。   “我超级想去!夏教授你不用管我,我找一个最后一排的座位感受一下学术氛围就好了。”   夏青自然依他,“好。”   徐长嬴这才发现夏青还躺着,于是他站起身调整了一下位置,和夏青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笑道:“我之前都只是听说,夏青你是24岁回国当的教授?你的职称评定流程应该和别人不一样吧?”   夏青:“我是在美国念完博士入职的,在与学校签署合同时,对方给予的初始职称就是二级教授,应该与国内的同事不太一样。”   “二级?”徐长嬴有些咋舌,“我靠,这大学给的这职称还真是一步到位,不过你为什么会选择回国留校?当时夏青你如果入职LSA名下的任何一个国际实验室,学术前景看上去都会更开阔。”   夏青突然定定地看向徐长嬴,目光如镜,“徐长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了解学术科研的职业规划,为什么?”   徐长嬴抱着胳膊,内心慌如狗,但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别小瞧我们亚裔探员对升职和升学的八卦能力。”   朦朦胧胧的天光里,坐在沙发上的夏青似是没有再怀疑,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随即望着他的面庞道:“我在攻读硕士时很幸运地进入北美地区的生命科学研究所,因为研究所与LSA关系紧密,在那里能接触到世界最前沿的学术资源。可以说,我研究前期取得的成果很大程度都是归功于那样顶级的科研环境,所以一直到那时,我的确没有回国的想法。”   “但其实那并不是指我醉心研究,而是我将自己置于近乎一种封闭的人生模式——只靠实验室里的工作就能为我提供人生所需要的一切,科研成果、薪酬、名誉或是成就感。直到我的第一批研究成果开始进入实践,我接触到了具体的现实,我才发现应该走出来。”   徐长嬴望着夏青的脸庞,轻声道:“是那个西山连环凶杀案吗?”四年前西山命案正是通过夏青的基因谱系研究才一举侦破。   夏青微微颔首:“是,但不只因为这一件事,其实还要更早。”   夏青的目光微微下移,似乎陷入了更深的一段回忆,徐长嬴听见面前这个年轻又耀眼的alpha道:“那应该是我刚开始攻读博士的时候,硕士阶段的两个研究刚进入实证程序,并且都被推向LSA的实验医疗中心进行第一期人体实验,我和团队也因此看见了那些真实的、陷入病痛的生命。”   “当时其中一项研究是有关信息素对人体呼吸机能的综合影响,这一项实用价值很高,很快就派上了用场。于是我们团队频繁前往医疗中心收集更多的数据信息,在那里我看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患者,除了少数自费的来自发达国家的病人,大部分志愿受试者都比较贫困且病情严重,也就是你们AGB从各种案件中解救出来的受害者。”   说着,夏青又看向了徐长嬴的眼睛,徐长嬴这时也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AGB确实有为受害者提供实验性医疗的人道行为,不过能够活着接受LSA的前沿治疗的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有无数看不见甚至想象不出的灾难和罪恶,被裹挟的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旋即,徐长嬴又抬起头道:“是这段比较沉重的经历让你重新审视自己的科研生涯的吗?”   夏青偏过头看向明亮的窗外,侧脸如玉,眼神清明,“比起沉重,更像是一种冲击,当时受试者们的存活率很低,比较讽刺的是,因为病情危重且罕见,收集到的数据反而更宝贵和可靠,研究的含金量也更高。   很多时候,身边的人会劝我别将目光锁定在那些真实的病人身上,毕竟他们注定要死亡,在死亡前还能为人类科学做出贡献,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应该用平和的心态去看待。”   徐长嬴盘着右腿,摸了摸下巴:“其实说的没错呢,这本就是双赢,伤病者获得了治疗,医疗人员获得了数据,为未来的科学发展还做了贡献。”   “但现实并没有这么冠冕堂皇,”徐长嬴望见夏青的面上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阴郁,“实际上,这很大程度是身为科研者从现实中自我抽离的心理话术而已。”   “为什么会这么说,”徐长嬴感觉夏青话语里似乎藏了更多的东西,疑惑地问道。   夏青闻声转过头,望向徐长嬴的面庞,轻声道,“很难说清,但我下决定的时刻是第一期实验要结束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比较特殊的案例,那人的病情十分严重,但身体素质却比一般受试者更高,所以救治现场更加惨烈,我们紧急赶去医疗中心收集数据,在调试设备的时候都能听到运送受试者的AGB专员与医护的焦急争吵声。   很快我们站在一墙之隔的观察室里,望着里面血腥冲击画面的时候,团队里的人为了调解心理压力和沉重氛围再一次说出了那句,‘看来这次能收集到更有意义的数据了’。”   黎明的日光中,夏青的面容却像是结了冰,“尽管我不太记得大学之前的自己当时选择从事生命科学的初心是什么,但我那时可以确定我一定不是为了与世隔绝地来往于实验室和领奖台之间。”   坐在一旁的徐长嬴内心像是掀起了巨浪,他低头沉默了须臾,看见了夏青那只爬着蜿蜒细长伤疤的左手,他不由得握住了那只手,“你还真是。”   让人感到骄傲。   徐长嬴当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夏青也没有问他,只是看着这个沉默一会儿后,突然开始像老电影里同志会晤一样夸张摇晃起二人双手的AGB专员——这人表达敬佩和感动的方式也很无厘头,活生生将沉重严肃的气氛摇散,将他心中的阴暗也驱了出去。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夏青你们学者的人生规划,但是夏青你选择的路一定没走错,”徐长嬴一脸诚恳热切地握着夏青的手道,“尽管我用不着,但是无论是信息素芯片还是基因研究,夏青你一人对这个世界的贡献简直顶上无数个我。”   夏青任由感动得要死的徐长嬴摇着自己的手臂,并微微垂着眼低声道:“没有,我无法与你们任何人相比较。”   徐长嬴压根不给这个明星科学家一丝一毫谦虚害羞的机会,“就是有!认真接受来自beta的真心夸奖吧,这可是很难得的!”   只是此刻二人不知道,很快,这一场凌晨的密谈将会成为他们中一人不敢再回想的痛苦过往。   徐长嬴一直扯着夏青聊东聊西到他上班去,然后一个回笼觉睡到了中午,夏青又赶回来带他办理了出院。   徐长嬴身上主要的伤口缝线用的是最新的不需二次拆线的材料,所以他只拆掉了鼻子上的夹板,换药的护士小姐还给他的帅脸贴上了偶像剧服化道那样的胶布,让他看上去简直像个战损型男。   “你可是我们见过的颜值最高的beta病人了,”站在护士长身后的护士小姑娘嘻嘻笑道。   徐长嬴也笑嘻嘻的,夏青站在一旁认真看着护士给徐长嬴的肩膀缠着绷带,在护士收起换药托盘的时候,他接过护士手中的徐长嬴的衣袖,仔细又快速地将短袖衬衫给徐长嬴穿上。   因为夏青的脸比徐长嬴的杀伤力还要大,所以换药室里的小护士脸都红红的,徐长嬴倒是若无其事,仍由夏青给他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接着两人走出了换药室。   夏青还需要回实验室继续工作,走出医院时,研究中心的助理和博士已经等在车边了,徐长嬴正准备自己打车回去,一把黑伞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徐长嬴一侧脸看清来人,惊魂未定:“我靠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39章   来人正是西装革履的神奇秘书小张, 他脸上还戴着在风雷剧组那副墨镜,他接过徐长嬴手中的手提包,脸上写满了专业:“徐先生, 今天我负责接您出院。”   徐长嬴望向站在一旁的夏青,夏青站在烈日之下, 穿着剪裁合身的全套正装, 一时徐长嬴都觉得他那白皙的面容有些虚影。   “晚上见。”   徐长嬴坐在车中望着窗外飞速向后远去的绿化带,转过脸看向坐在副驾驶上的张秘书:“小轲,陈秘书和姚秘书还好吗?”   “陈组长还在修养,姚秘书下一周应该也能恢复上岗了,二位都没什么大碍, 也没有留下后遗症, 夏总给他们都放了无限制病假,并附上了工伤补贴,徐先生您不用太担心。”   夏青不在, 张轲秘书在徐长嬴这里都拥有了全名。   看来夏大总裁给神奇秘书团的待遇确实很高,徐长嬴随口问了一下24岁的张轲是什么大学毕业的,但对方很快报出了一个他不敢相信的学校名称。   “孩子你这个年纪常青藤phd毕业为什么会去当秘书!”   张轲微微一笑解释道:“徐先生您可能有些误会了, 其实因为是夏总的工作性质有些特殊, 他身边的员工体系也比较独特。夏总既需要参与集团决策管理工作, 又要亲自主持团队研究, 同时他还有个人名义参与的国家级别的实验项目, 所以需要不同的助理团队,例如刚刚来接夏总的是中大附属国家实验室的博士和助理,并不是兴安雇佣的员工。   而我们由陈组长带领的秘书组是协调夏总所有团队工作的,有着和其他秘书岗不一样的职业晋升通道。”   徐长嬴听得晕头转向,但他大概明白了神奇秘书团的核心性质, 他一针见血问道:“你们跳槽的前辈去了哪里?”   “上个月组里的李秘书被调去了兴安医药器械集团北京总部,就职了亚太区总裁。”   “我懂了,”徐长嬴满怀敬意地微笑道,“我深刻地理解了你们的专业水准。”   刚唠了两句废话,徐长嬴偏过脸察觉的刚刚一闪而过的路牌有些不对,他疑惑道:“小轲,我们不是去我那公寓吗?”   “夏总让我们接您去和平路的公寓,他没有和您说吗?”陈轲也疑惑地转过头看向他。   徐长嬴这才想起前天晚上他和夏青睡前例行唠嗑时聊过这个,当时他就要睡着了,夏青说严建柏建议他们俩组队,徐长嬴嗯了一声,夏青说严队建议二人一起行动,徐长嬴又嗯了一声,夏青最后问了一句你方便一起行动吗?   徐长嬴当时疑惑他怎么又重复一遍,打了个哈欠说方便。   徐长嬴心想夏青现在的人格怎么坦坦荡荡又别别扭扭的,要一起住也不说清楚,但他又突然想起那双在病房日光中生动的眼睛,以及自己大言不惭的朋友宣言,不由得有些心虚,于是便没有再说话。   徐长嬴的沉默一直从地下停车场,到电梯里不断跳跃最终停在最顶端数字60,最终延伸到张轲给他拉开“公寓”的大门,他站在CBD区四百平的复式大平层里结束——“我说,这真的还算是公寓吗?”   徐长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写字楼天台,有些恍惚觉得上个月在布基纳法索全国共62家旅馆之一的掉墙皮的小房间睡觉宛若是上辈子的事情。   张轲和公寓的私人管家将徐长嬴揣着两件换洗衣服的熊猫帆布包放进一楼的主卧——还是齐枫在他补舌头时抽空送来的,又拿了全屋智能中控让徐长嬴录了声纹,做完这一切后就安静地离开了。   据张轲说整个屋子用的智能系统还是兴安技术部定制的,但大部分徐长嬴都用不上,除了那个可以跨越太平洋远程控制机器人进行实操手术的恐怖网速——徐长嬴立刻了申请与AGB欧洲分局的视频连线,但没有接通——转接的拉美裔美女文员说他找的那位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中东。   徐长嬴将笔记本扔在了沙发上,“这个疯女人。”他自言自语道。   徐长嬴往圆形沙发后面一仰,裤兜里的东西膈了他一下,他一摸发现是新的薄荷糖盒。   前天唐家人离开市局时,避开其他人,唐攸宁站在楼梯间里转过身抬起头看向他,顺手将小铁盒抛给他。   “今年夏天全新配方和口味,”男人的脸上洋溢着柔和的光,几分钟之前被当众拆穿假婚约的窘迫和尴尬在他面上不见半分。   站在上方楼梯口的徐长嬴一举手,轻轻接在手里,“谢了。”   “剂量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这个夏天都不用改了。”   徐长嬴熟练拍出两颗在手腕上,右手轻拍,糖片就灵巧地跳进他的口中,他嘎嘣一咬就笑了,“怎么还是苦的,你不是说能做成草莓味的吗?”   唐攸宁眨了眨他那如漆的黑眼睛,“我提了好多次呢,但是他们说药效和口感还是不能兼得。”   徐长嬴将薄荷糖收了起来,“那再见了。”   身穿白西装的唐攸宁单手插兜,转过了身,另一只手摆了摆,背影帅气潇洒。   “下次见啦,学长。”   坐在可怕大平层的沙发上,徐长嬴花了一下午与李嘉丽二人整理了一下523活人艺术品案的档案,做了一份内部工作报告传给了AGB亚洲分局,徐长嬴还另外问李嘉丽又要了一个备份。   视频里李嘉丽敏锐道:“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你要发给劳拉?”   徐长嬴早就知道李嘉丽会问,便坦然道:“是的,就让她随便看看。”   李嘉丽愣了一下:“劳拉上个月才刚入职欧洲分局吧,你想问十字会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局长?”   徐长嬴笑道:“因为我还不确定,安柏那家伙太烦了,我和他一说全世界都知道了。”   班杰明插嘴道:“ocean上最新的帖子就是有专员在喀布尔遇到了劳拉,她在美军撤兵的机场那里,她应该没空看邮件吧。”   ocean是AGB专员内部论坛,需要本人的专员密钥才能注册。   徐长嬴摸了摸鼻子:“放心吧,她会看的,应该。”   李嘉丽有些惊讶:“她不是刚被安柏局长开除了吗?现在欧洲分局应该还没有给她分配拍档吧?”   徐长嬴讪讪笑道:“不仅没有拍档,而且还没有行动准许,今天下午我打了内网视频,自动转到欧洲分局那边了,接线员说分局三个科室的人找了她三天,也是通过ocean上的帖子才知道她的行踪。”   李嘉丽无语凝噎了一会儿,“你作为她唯一的弟子能够对我和班杰明如此负责,我觉得我俩应该感激涕零。”   “过誉了。”   最后,徐长嬴在邮件界面删删改改,还是将“疑似与A20077354号案件有重大关联”打在了最后一句,敲了发送。   AGB专属邮箱界面跳出了“发送成功”的标志,而这时徐长嬴才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巨大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开始散发出迷人的霓虹光彩,空旷的客厅一片黑暗,只有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莹莹的亮光。   徐长嬴突然想起什么,他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声开灯,话音未落,刷的一下整个屋子骤然亮起暖色调的光。   “我靠,科技改变世界吗?”徐长嬴一脸震惊地听见厨房里烤箱和微波炉自动开始运转的声音,而不规则茶几上的中控平板也跳出了晚餐正在加热的界面。   正在感叹,手机突然滴了一声,邮箱传来一张图片。   在灰扑扑的水泥台阶上铺着一张废报纸,那上面放着半块疑似面包的东西,一只戴着作战无指手套的手在镜头前比了一个剪刀手,配文只有一句中文,“收到了,宝贝徒弟,师父吃完饭就看[爱心]”。   徐长嬴又删删改改,最终还是把“慢慢吃,注意安全”删掉,只打了四个字“生命第一”,敲了发送键。   大概是因为徐长嬴出院了,夏青没有再和之前几天一样九点准时出现,只在徐长嬴吃饭的时候发了微信问他住的是否习惯,吃没吃饭。   徐长嬴回答后,夏青说自己可能要晚点回去,明天早上九点一起出发去中大,徐长嬴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因为想到明天就能看到站在讲台上的夏青,尽管他根据医嘱在睡前吃了三分之一剂量的抗组胺药,徐长嬴还是躺在床上瞪着大眼失眠到凌晨三点。   寂静的黑暗里徐长嬴深深为自己的没出息感到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剧烈的困意姗姗来迟之时夏青都没下班——所以没时间睡觉的人为什么要买复式大平层,徐长嬴失去意识之前在心里吐槽道。   天快亮了,徐长嬴突然感觉到床边有人——由于在医院的三天他都习惯了,所以他只是含糊哼了一声,你下班了?   那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徐长嬴抬起手腕,瞬间亮起的表盘上面显示现在是五点十四,其实也没睡两个小时的徐长嬴眼都睁不开,他闭着眼拍着床痛苦道:“来不及了,快来,再睡三小时就要上学了。”   床边站着的人愣了一下。   徐长嬴半梦半醒间还以为自己与阿特米西亚挤在一张床上,他朝左边猛地翻了一个身,三米的大床瞬间空出一大半的位置,下一秒他嘟囔着“他妈的到底什么时候放暑假”就昏睡了过去。   黑暗里,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徐长嬴乱糟糟的头发,迟疑了许久,还是只是将被子掖了掖,离开了房间。   徐长嬴坐在教室的后排,阶梯教室里挤满了人,连过道台阶上都坐着学生,他伸着脖子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见下面讲台上站着的人影,而下课铃已经回荡在教室里。   焦急之下,徐长嬴回头看了看拥挤又都在交头接耳的人群,气急败坏地猛地站了起来——他一头滚在地上,床头柜上的手机疯狂嗡嗡震动着。   徐长嬴躺在地上,伸手拿过手机放在耳边有气无力道:“喂?”   齐枫的大嗓门穿透力十足:“老大你怎么才接电话!——嫌疑人落网了你快点来!”   电话嘟的一声挂了,徐长嬴看了看手机界面,上面赫然显示着早上6点30分。   原来世界上还有比只睡三小时就要去上课的夏青更惨的人,那就是只睡了三小时就要去上班,而且再也见不到夏青上课的徐长嬴。 第40章   张轲一路风驰电掣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将欧陆稳稳停在市公安局的门口, 彼时正好七点半,徐长嬴都没来得及和他道谢,就三步作两步地跑了进去。   徐长嬴没想到国内公安居然这么快就将沈锋抓到, 虽然亲眼看见夏青站在大学课堂里对于他的人生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但是眼看523大案就要彻底侦破, 他那职业操守还是堪堪将他的心和人从大学教室拽回职场。   当徐长嬴提着一口气推开重案组办公室的门, 以为自己就要进入紧迫又关键的案情之中,抬起眼只见座无虚席的办公桌前每一个人都认真地,端着一桶泡面。   齐枫正好嗦完最后一口面,仰头快乐地喝了一大口面汤,就举起空泡面碗对着一边的赵洋一脸期待地大声道:“我还想要一根火腿肠!”   赵洋站在一旁一边剥火腿肠一边嫌弃道:“你都吃完了你还要什么火腿肠。”   赵洋将火腿肠扔进齐枫的泡面碗里, 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徐长嬴, “长嬴你来了呀,好快。”   徐长嬴脸色铁青:“沈锋呢?”   赵洋一脸疑惑:“什么沈锋?”   徐长嬴不动声色地扶着门:“你们不是和我说嫌疑人落网了吗?”   余梅闻声抬起头:“徐警官,刚刚应该是齐枫太兴奋没来得及和你说清楚, 不是沈锋落网,是田望海和张连,刑侦二队盯了他们一星期, 这两人私底下联络, 昨晚在台北碰头被逮捕了, 但现在一时半会儿引渡不回来, 我们正在想办法呢。”   徐长嬴:“为什么会是田望海和张连?”   谈松揭开泡面盖, 道:“我们也奇怪呢,但是昨天夜里台湾警方在他们身上搜到了glory,现在见不到人也只能干着急。”   齐枫咬了一口火腿肠对着徐长嬴开心地摇头晃脑道:“不过我们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松口气啦,所以一起吃个泡面,阿嬴你吃早饭了吗?反正现在急也没用, 我让赵洋也给你泡一碗。”   徐长嬴扶着门身形一晃。   赵洋脸色一变,阔步上前搂住他:“你怎么了?”   徐长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绝无可能赶上那梦幻的上课铃,面如死灰,灵魂出窍般喃喃道:“我的整个人生都被毁了。”   被赵洋骂了一顿的齐枫低着头委屈地坐在余梅身边,办公室的窗户大开,晨风吹拂着窗帘,带着丝丝凉意并卷走屋内的最后一点泡面味。   方溥心看了看手表正好八点整,对着已经到齐的重案组人员和AGB小组道:“我们先简单总结一下案情,夏教授在学校有课,中午会赶过来,辛苦徐警官您之后传达一下。”   徐长嬴的帅脸上挂着不小的黑眼圈,微笑地看了看他,只是笑的太过勉力,看上去怪怪的。   “在之前筛查出来的四位嫌疑人中赵秀贞嫌疑最大,还在收押中,其他三人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只是一直被按流程监视着,田望海,27岁alpha的北京某美术学院的在校生,而张连则是29岁的无业beta,他们二人的犯罪嫌疑最小,而且两人没有任何的社会关系,但是就在四天前刑侦二队发现这两人前后脚出境了,出于谨慎就联系海关进行了行踪调查。”   “张连先是去了日本呆了一天,然后在两天前先到了台湾,而田望海则晚他一天去了泰国,但是昨天转机也去了台北,刑侦二队迅速向上级汇报,我们联系了台湾的警方,因为沈锋也是台湾警方的通缉犯,所以那边的公安非常配合,就在昨天中午二人在一个旅馆里聚头,三小时后公安现场逮捕,在房间里搜到了5g的glory。”   方溥心将一张照片递给徐长嬴,徐长嬴接过来一看,发现那是五张如邮票大小的贴纸,上面还有蝴蝶的图案,若是普通人看了定会以为只是普通的纸片,但这正是已经在全世界泛滥成灾的新型毒品glory——只要沾上水贴在皮肤上就能侵害人体。   徐长嬴道:“他们有说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吗?”   方溥心道:“比较棘手的就是这两人不是在大陆被逮捕的,田望海家里此刻已经联系了当地的律师,大概想要钻跨地区执法的漏洞,虽然我们有把握不会让他脱罪,但确实被妨碍很多,比如现在一时半会没法将他转移入境。”   徐长嬴将照片递给身边的李嘉丽,抬起头:“没想到田望海和张连这两人居然会成为破案点,这也算好事,他们无论是案发之前认识还是后来认识,都肯定知道523大案的一些内部情报,甚至知道犯罪组织的情报,而且既然能弄到glory,他们很可能已经通过某些方式与组织搭上线了,也是帮了我们大忙。”   谈起工作,徐长嬴重新进入了专注理性的状态,他沉思两秒,“但是256、327号活人艺术品已经被转移,我们动作越慢她们被转移甚至售卖的可能性越大,这两人必须被快点审问。”   严建柏沉声道:“我已经和厅里申请,两地公安交接走流程最快也要三天。”   说话间徐长嬴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向屏幕,只见默认桌面上一条邮件消息跳了出来,显示寄件人是laura,徐长嬴立刻点开邮件。   邮件消息很短,只有一句:我也认同你的观点,已抄送给安柏,等师父这边蹲完人就回去帮你[玫瑰]。   徐长嬴差点吐血,他捏了捏睛明穴假装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方溥心柔和的双眼,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扭头看向李嘉丽。   李嘉丽一脸疑惑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徐长嬴若有所思地笑道:“我好像知道怎么快速把这两人带回来了。”   一切都进展地非常顺利,下午一点钟,徐长嬴就收到消息,可以带着组员和刑侦二队去机场接嫌疑人,临走前,李嘉丽将他的配枪还给了他。   徐长嬴摩挲了一下伯莱|塔92的枪身就熟练地将其放回枪套,迅速地穿戴起来,而赵洋站在一旁抱着胳膊望着他穿枪套,两人站在办公室的角落,徐长嬴低着头突然开口:“你去给夏青打个电话,让他傍晚再来。”   赵洋像是突然被咬了一口:“为什么我要给他打电话?”   徐长嬴以谴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是社交恐惧症吗?”   赵洋:“我不社恐我也不会给那家伙打电话,你管他什么时候来?”   徐长嬴将枪套穿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衬衫裤子,语气平淡:“他昨晚就没睡两小时,嫌疑人没接到,你让他上完课就赶过来干什么?”   赵洋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谈松等人,低声道:“你让我们都拿了陌生人剧本,现在还管他睡不睡觉?”   “陌生人又不是不变的,你和陌生人多联络一下不就成熟人了,”徐长嬴对赵洋露出了他看不懂的笑意,“你去不去,不去我找齐枫了。”   赵洋见他这样,只能掏出手机,正在拨号码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自己怎么不打?”   徐长嬴无耻一笑:“给你们机会培养感情。”   说罢,他迅速转身就跑向正在戴鸭舌帽的齐枫,“疯儿你这小炸毛扎一个小揪揪多好,来,我给你绑一个。”   赵洋一脸恶心地站在原地,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手机就滴了一声接通了,赵洋瞬间石化,“喂,是我,额,我是赵洋。”   齐枫扎着马步低着头让徐长嬴给自己扎着小辫,突然好像听见什么,疑惑道:“赵洋在给谁打电话?”   徐长嬴笑嘻嘻道:“当然是给好朋友。”   下午两点半,人来人往的候机厅里一行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地勤员工快步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将隔离栏摆在了通往贵宾vip通道的出入口,利索地将黄色织带拉了起来。而匆匆赶路的乘客也只是瞥了一眼就不以为意地移开了视线。   AGB特别引渡规章第19条,在不同国别或地区的行动专员若发现同一嫌疑人,当地专员有权直接逮捕,但必须在24小时以内将其移交给原属地的行动小组,移交流程将被视为特别引渡。   站在特殊通道外的齐枫看了看表,发现还有几分钟,下意识压低了鸭舌帽,忍不住对一旁的李嘉丽问道:“为什么AGB会专门设定这一条规矩,让B任务的专员必须将也属于自己的嫌疑人交给A任务的专员?而且还要通过特别引渡快速交接。”   空旷的大厅里,李嘉丽那张秀丽的面庞上突然浮现一抹狡黠的笑容:“其实AGB根本不像主流媒体报道的那样光鲜,所以才会出现很多看似没道理的规定来约束专员。”   余梅和谈松等人都站在一旁,此时也竖起了耳朵,余梅:“约束?”   站在李嘉丽身边的班杰明见他们疑惑,便比划解释了一下:“其实我们每完成一个任务都会根据任务的级别和自身的表现而被评估获得积分。”   谈松瞪大了眼睛:“积分考核?AGB还有这个制度?”   班杰明左右看了看,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小声道:“积分制是不允许大众媒体提及的,所以影视剧还是新闻都不会报道,这个制度其实在上世纪战后AGB组织刚成立就存在了,因为国籍、文化、语言都存在隔阂,积分就成为了AGB专员最基本的评价标准,相当于考试分数。”   涉及到工作和职称考核,齐枫的脑子就转的很快:“所以像今天阿嬴说的这个19条就是为了防止在不同地区执行任务的专员因为同一个嫌疑人抢积分吗?”   班杰明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今天在台湾地区执行任务的小组会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呢?那不是无偿为你们提供积分吗?”方溥心好奇道。   谈松和齐枫正要认同地点头,转而就发现插嘴八卦闲聊的竟是方溥心,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方队?”   站在通道前正在低声交谈的徐长嬴赵洋和严建柏都回过头看了几人一眼,谈松和齐枫立马捂住嘴。   方溥心睨了几人一眼,“出息,敢聊天还怕被听。”   三人都讪讪笑了起来。   李嘉丽转过脸看向站在不远处正含笑听着赵洋说话的beta专员,目光停留在那人西装外套上的独钻胸针,状似不经意道,“毕竟是‘那个’Edmund,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不答应。”   方溥心听到她这句含混的回答,心神一动,正要再说什么,但安静的vip通道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在刑侦二队和重案组的严阵以待中,田望海和张连在AGB亚洲012号行动小组的押送下出现了。   012号行动小组的人数比徐长嬴小组要多,总共有五人,为首的是一个长相很有特色的印度籍alpha,皮肤很黑,个子不高,穿着符合大众对AGB刻板形象的三件套西装,一边将被铐起来的嫌疑人交给刑侦队一边热情地对每一个人说着雷好哇。   张连和田望海一胖一瘦的两人甚至还穿着T恤和人字拖,要不是被手铐拷着,看上去简直像度假的游客,012号小组还贴心地给他们一人一块花毛巾盖住了手铐。   移交嫌疑人的过程也异常简单,没有任何文件和手续,012小组的金发美女和长发亚裔帅哥将两人直接推给了谈松和余梅,和二人握了握手就算完成任务了。   在赵洋等人忙着处理田望海和张连时候,徐长嬴为首的03号小组与012号小组进行了简单的会谈。   “真是辛苦诸位专程跑这么一趟,真是感激不尽,”徐长嬴一脸感动的与印度alpha四手紧握,因为两个小组都是在华语地区行动的,所以几人并没有说英语。   印度组长也热情地握住徐长嬴的双手,用唱歌般的语调大声说道:“这是应该的,幸好Edmund你联系的及时,我们在最后关头抢到了今天最后几张机票,不然我们得坐船来了!”   徐长嬴压低了些声音:“012小组的工作日志我这边稍后和您对接一下……”   听到徐长嬴与那印度人开始谈为达成本次AGB特别引渡而必须做的一些小动作,重案组的众人都非常自觉地眼观鼻子耳观心假装押送嫌疑人走开了。   趁着徐长嬴交接,其他人都跟着嫌疑人走了,站在一旁的齐枫低声将AGB的积分制偷偷告诉了赵洋,赵洋闻言愣了一下,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vip通道口的人群,被围在中心的徐长嬴依旧是顶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笑嘻嘻地和不同国籍的AGB同事们叽哩哇啦说着话。   “……对了Edmund,我是分局第7办公室的Ashok Kumar,这是我的下属……”印度人的声音远远飘来,赵洋的脚步猛地一顿。   齐枫回过头看向突然站定在空旷大厅里的赵洋,有些疑惑道:“赵洋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但赵洋没有回答她。   很快行事低调的便衣们押着两个嫌疑人通过内部电梯陆续进入了地下停车场,谈松还和刑侦二队的张潇予笑道不应该来这么多人。   田望海和张连由二队的人押上防爆车后先回市局,重案组的人也没有等多久,徐长嬴三人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余梅道:“这么快呀徐警官,那几位AGB警官回去了吗?”   徐长嬴插着兜笑着走过来:“是的,毕竟是我麻烦他们,所以后续的文件处理肯定都是我来做,他们去赶半小时后的飞机回去了。”   徐长嬴与012组做的“小动作”就是简单的撒谎:他麻烦正在台湾地区执行任务的库尔玛——那个印度小组长“不小心”误以为田望海和张连是他们任务的嫌疑人,再根据特别引渡规则19条,“被迫”转交给徐长嬴等人。   所以就能绕开常规引渡嫌疑人的流程,在短短6个小时以内就将田望海二人带到广州——当然,也多亏了两地公安心照不宣的配合。   这个办法不可谓不巧妙,连一向严肃沉稳的严建柏脸上都浮现出一丝欣喜,而众人也都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去审两个嫌疑人了。   众人回到市区正好赶上了下班高峰,所以又堵了一会儿,临近傍晚才到市局,赵洋刚将车停稳,徐长嬴手机就跳出了夏青的微信消息:“我到办公室了。”   徐长嬴彻底将错过夏教授授课的痛苦抛之脑后,飞快发出一句“一分钟后见”就一把推开了车门。   虽然办公室在三楼,但徐长嬴的腿还没有好利索,所以他习惯性地去等电梯,赵洋也和平常一样陪他。   缓缓上升的电梯里就他们两人,而这时赵洋突然开口问他:“你和那个印度人不认识?”   徐长嬴很自然地嗯了一声,对着他嘚瑟道:“我在AGB里的人缘很好吧。”   赵洋看着他欠欠的表情,两秒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台湾公安也将逮捕现场的物证封存好交给012小组带给了重案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5张glory贴纸,这5张贴纸是在一个航空邮件里被发现的,田望海和张连甚至都没来得及拆开来,台湾公安那边已经去查邮件源头了。   而重案组众人一看见那个航空信封就愣住了。   那信封上盖着各种英文的邮戳,还有显眼的“Par Avion”字样,方溥心戴着手套一翻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的收件人是“zhang”——显然是张连,而寄件人处也印着一串并不陌生斜体英文——“Mephisto”。   那个令李嘉玉恐惧万分的神秘代号,梅菲斯特。 第41章   他们有祸了。因为走了该隐的道路, 又为利往巴兰的错谬里直奔,并在可拉的背叛中灭亡了。——《圣经犹大书》   六月底的中国南部早已陆续进入了梅雨季节,雨水加速了黄昏, 激起了地面的热气,重案组的柜式空调卖力地吹着冷风, 众人盯着桌面上来自魔鬼梅菲斯特的信件大致有了主意。   “走, ”方溥心拍了拍赵洋的肩膀,“审吧。”   “你知道这是什么?”审问室冰冷的强光下,身穿警服的赵洋拿起一个小塑封袋,面无表情地质问着。   手脚都被死死拷在椅子上的beta张连精神萎靡不振,他身体肥胖臃肿, 被两地公安审问了一天一夜, 似乎已经心力交瘁,费力地大喘了一口气,最后才低声道:“glory。”   “glory是什么?”   “兴奋剂。”   “你想好再回答!glory是什么!”   三名警察凌厉的面容和威严的冷喝彻底击碎了这个啃老族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他哆哆嗦嗦改口:“毒,毒品。”   “你也知道这是毒品!你和田望海为什么会有glory?你最好老实交代,你们二人现在就是国内第一起glory贩毒案的主犯!”赵洋面若冰霜, 冷酷的语气和话语隐含的恐吓让张连浑身都抖了起来。   “不是我们买的, 不是我的, 我没有贩du, 我根本没花钱, 这是,这是……”张连脸颊两侧的肉都在抖,他的胆子要比523案件前面所有的嫌疑人都要小,“贩毒”二字几乎就让他吓破了胆,毕竟就算是脱离现实社会许久的他也知道国内对毒品的打击力度是多么的残酷。   终于, 结巴了半天,这个29岁从未工作过的失败肥宅beta,战战兢兢地嗫嚅着说出了这一晚最为关键的供词——“这是送的。   “是梅菲斯特送的礼物。”   审问室和监控室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惊诧和震惊之中,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张连与田望海,乃至李嘉玉都只是一个庞大黑暗故事的开始。   徐长嬴一开始的分析确实没有错,艺术展监控里筛出的四个人里的张连与田望海确实不是因为巧合才完整参观了5个活人塑像,早在展览开始之前,他们二人就已经收到了“预告”。   张连家里是城市中产,父母在其他城市开了一个小家具厂,所以张连能够在高考落榜后一直待在家中啃老,他长相肥胖,个子不高,而且还是一个beta,因此很少在现实世界里与人交往,每天除了浸淫在动漫和游戏世界,他更多的时间就是游荡在各色非法的灰色网站,搜罗一些黄色、暴力甚至血腥的信息。   四月底,他在一个常去的黄色游戏玩家论坛里看到有人发了一个贴,说五月的一个艺术展里会有活人手办。   那个帖子说的话非常露骨,激起了不少用户的质疑和拥护,张连也被激起了兴趣和欲望,也跟着发了很多评论,最终本来就是炫耀信息来源的发帖人大概是觉得论坛网站服务器在境外,而且登录用户比较小众,所以竟然在众人的激将下将展览的信息和活人展品的编号都发了出来。   张连其实并没有特别相信这个故事,因为这个论坛本就是追求黄暴刺激的用户的发泄之地,平时就有很多夸大其词,甚至完全编造的意淫帖子,但那个人发出的展览正好是在广州,他上网搜了一下展览信息,发现那时候展品内容还没公布,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五月中旬他鬼使神差地买了票进去参观。   根据发帖人提供的信息,他真的看到了那五个活人展品,整个展览大厅里游客来来往往,作为手办和模型爱好者的张连站在展品前,越端详越能感受到心中某种阴暗的欲望在涌动——他竟然真的没有办法否认这五个等人大小的塑像里面有活人的可能。   赤裸的活人女性肢体扭曲,面部表情凄厉绝望,这极大地激发了张连隐秘猥琐的欲望,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快感,他在展厅看了整整一个下午,回到家中就迫不及待登录那个论坛,想要找到原贴证实这个可怕又旖旎的猜想,但是他发现帖子早就被删除了,无论在网络上怎么搜索,都找不到相关的信息,他也半信半疑着继续了平常的生活。   直到523活人艺术品案在社会和媒体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张连才意识到那个帖子居然是真的,但伴随着案件被证实,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各阴谋论和危言耸听的谣言反而阻挡了张连去寻找真正内情的路,所以他就在各种网站上发了许多夸大的谣言就又放弃了。   直到上个星期,他突然被警方传唤,他以为是那个帖子被发现了,但是他在审问里发现警方并不知晓那个帖子,而当他走出警局的时候他看见了正好也被释放的田望海。   两人对视了一眼,张连突然就意识到田望海可能就是那个发帖人,所以当晚在那个论坛上,张连尝试性的发了一个暗示自己就是今天被警方传唤的那个人,就这样田望海与他搭上了联络——而且巧妙地绕开了现实警方里的调查。   听到这里,监控室里负责盯梢张连的刑侦二队的alpha警员张潇予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娘。   昏暗的光线里,徐长嬴坐在椅子里,戴着耳机听着张连的陈述,夏青站在他的身后,手轻轻搭在椅背上,徐长嬴没忍住一瞥,居然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内侧看见了一小块红色钢笔墨水印。   妈的今天上课的时候不会还现场批了学生卷子吧——这可真的亏大发了,徐长嬴心脏一阵隐隐抽痛。   刚走了两秒神,审问室里的赵洋已经开始质问张连和田望海为什么会收到glory了,徐长嬴立马重新集中精神。   田望海的家境比起张连要更高一个阶层,不仅是本地人,而且家里有个服装品牌公司,所以他可以算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但田望海又属于那种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公子哥,在他的社交圈子里不算什么风云人物,他高考分数应该比张连高不了多少,但本科是在美国一个排名不错的艺术学院读的,勉强毕业后无所事事了两年,又在国内的美术学院申请了一个研究生读。   根据张连说,田望海十分看不起学校里更有钱更年轻的其他富二代,所以和他一样喜欢在网上到处发帖喷人。   而田望海最洋洋自得的就是他在留学时,被一个美籍华人公子哥带进的一个“神秘组织”,在张连羡慕的吹捧中,田望海继续吹嘘,他说这个组织比当前英国上流社会最高级的俱乐部都要神秘和高贵,里面的人是这个世界最有钱和最有权的一批人,人能拥有的所有欲望这个组织都能帮助你满足,但每一个成员都要保证对组织的忠诚,如若背叛就算是再有权势和背景都会被处以极刑。   田望海越吹嘘,张连就越馋,随着二人的聊天不断深入,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熟,田望海还炫耀了“组织”更多的内部消息给他看。   说到这里,张连犹豫了一下,说那只是两三个视频,里面有宗教色彩比较强烈的血腥黄色画面,但他却怎么都不肯描述了。   邵巧巧和班杰明正好已经接力黑进了张连的电脑账号,根据其ip记录直接将二人在境外聊天室里的聊天记录调了出来。   视频刚点开,正伸着头看的谈松哇地一声就吐了,齐枫扯着嗓门惊叫那是肠子吗,而方溥心脸色铁青怒道快关上快关上!直接发给信息技术科室鉴定!   赵洋听见耳机里众人的动静,无奈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继续严肃审问起来。   张连在看过这些视频和田望海的吹嘘下,更加渴望加入这个“组织”,于是便苦苦求着田望海将自己也引荐进去,田望海一开始咬死不答应,只是继续炫耀。   直到三天后田望海松了口,对张连说不是没有办法,但张连是Beta要麻烦一些,因为这个组织的教义就是为纯正血统的第二性别群体服务,创造一个更高进化程度的人类社会,所以张连不仅需要假借alpha的身份,还要再提供三万美金的入会费用。   听到这里,监控室里的班杰明抬起头忍不住道:“这根本就是一个典型的带有邪教性质的境外传销组织吧!”   齐枫等人也这么认为,方溥心摇了摇头:“三年前我们曾接触过一个泰国的极端性别主义的邪教组织,也是以权色利益诱惑并洗脑成员,被国际社会察觉时它已经在东南亚地区泛滥起来了,各国公安联合严打了半年才给彻底拔除。”   李嘉丽点头:“这个案件我也有印象,实际上523案件开始徐还带着我们还排查过这个泰国邪教的卷宗。”说罢,她敏锐意识到一向话多的徐长嬴并没有搭腔,便有些疑惑地扭过头去看他。   她的年轻上司正安静坐在监控屏幕前,轮廓分明的脸庞隐在暗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连继续陈述,他作为一个啃老族一口气拿出三万美金也非常困难,他向父母撒谎自己要和朋友投资一个店铺门面,家里给他转了十万块,这时田望海提出自己也可以帮他出剩下的一半入会费用,但是如果真的成功加入组织的话,组织给他的“礼物”需要分他一半。   “礼物”就是glory。   张连说到这里,所有刑侦人员依然都不怎么相信,毕竟glory在欧美地下市场也是有价无市,现在5克就已经炒到了一万美金,而在禁毒力度如此严苛的大陆地区,更不敢想象这五张小“邮票”真正的价值。   张连见田望海自己都拿出了真金白银的剩下十几万,便头脑发昏更加坚定的要加入这个“神秘组织”,二人策划之后,张连偷了关系亲近的alpha表哥的身份证件,并用他的身份信息在日本大阪的一个廉价网吧里注册了新的账户。   “网吧?注册?”赵洋顿觉不对,他猛地抬起头,厉声喝道:“那个神秘组织是个暗网网站?!”   审问室内外都陷入了无边的沉默,坐在强光里的张连哆嗦了一下,连连点头,慌忙道他是在田望海的指导下,先将账户上的钱上传至一个瑞士银行支持的虚拟货币网站,兑换成虚拟币,而这个网站非常特殊,你确认了兑换号的虚拟币金额后,这些钱就会自动购买一个NFT产品,也就是 Non-Fungible Token(非同质化代币),简单说就是用真实的钱换成了虚拟的数字艺术品。   而这个数字艺术品的数字证书就是一个24小时有效的特殊ip,可以直接登录进组织的服务器中。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如果张连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涉案的暗网的登录入口是实时变动的,其复杂性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前世界记录在案的所有犯罪暗网。   “等一下,”李嘉丽突然开口,她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三万美金根本不是入会费——而是一次性的入场券?”   花二十多万人民币才能登录一次的暗网,真的可能运行下去吗?所有人都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这个暗网真的存在并且长期运营,那么该是怎么样的恐怖的规模?那里面的用户群体又都会是什么样阶层的人类?   “哇,我还真没想到,”   安静的空气被打破,众人听见徐长嬴满含嫉妒地酸道,“李嘉玉他们原来这么有钱。”   他话语间的感情是那么的丰沛,以至于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阴暗森冷的氛围被莫名地打破。   重案组和刑侦二队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只有齐枫瞬间被徐长嬴带入了仇富情绪——“李旭隐那天把李嘉玉说的那么可怜,结果这个贱人每天的网费就二十万吗!”   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敲代码的邵巧巧抬起头虚弱道:“我的两年全勤工资,还算上了扣掉的五险一金……”   因为严建柏在审田望海,所以当前监控室里的大家长是面硬心软的方溥心,他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现在是要追问出这个网站的详细内容!”   “这么说你注册成功了?”坐在赵洋身后的宋瑜立神情森冷问道。   张连点点头,根据他的描述,这个网站在注册时会要本人填写非常严格详细的身份信息,但好在田望海提前和他准备好了,所以有惊无险地注册成功了,但因为他对“城市”缴纳的税金太少,所以身份信息还是最低级的civilian(市民),所能得到的权限和福利也很少。   听到“城市”的一瞬间,徐长嬴的脸色骤变,他浑身血液似乎都倒流了,知觉和听觉都消失不见,不知多久才听见赵洋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什么城市?”   “我当时太慌乱了,选择接入设备的型号时将语言设定成英语,稀里糊涂很多都没看懂,是田望海后来和我说的,‘城市’就是指这个网站,加入组织的人都被视为新世界的新人类,为了推动人类社会的再进化的教义,一起聚集在上帝之城里。   我记得田望海说,他们都叫这个网站,哦不,这个城市,叫大卫城。”   2007年,夏。   伴随着凄厉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地铁车厢里的人惊呼着东倒西歪地扑倒在地上,但突如其来的猛烈惯性并没有让少年的窒息感消失半分——他的脖子仍被那厚底军靴死死踩着,发出了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可怕嘎吱声,他甚至能看见跌倒在他三米开外的上班族与他对视后立刻惊恐地后退,尽可能地远离他的身边。   鼻腔里全是血腥味和密闭车厢里独有的五颜六色的信息素味道,就算压在他颈椎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但alpha的本能仍让他的大脑自动分析着那些信息素传递出的情绪。   恐惧,畏缩,惊讶,悲伤,全是些难闻的味道。   对信息素的敏锐感知已经告诉他在这个10公尺的空间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扭转他在半分钟后死亡的命运,这个念头浮现之时,少年人生第一次萌生出了绝望的情感。   短短的三秒里,恐怖的血红血丝爬满了濒死的少年的眼球,在溺水般的死亡感里,那即将踩断他颈椎骨的成年男人嗤笑着用惋惜的口吻在他耳边道,“Se suponía que eras un ciudadano de la ciudad santa de David.”   你本该是神圣的大卫城的子民。 第42章   经过整整一夜的第一轮审问, 田望海与张连的供词终于能够对上,而警方也终于能窥见523大案真相的冰山一角。   田望海虽然和张连一样属于“大卫城”的边缘角色,但很明显他对于这个暗网的残忍手段更加了解, 所以在严建柏的亲自审讯的一开始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但在警方熟练的心理增压手段下, 又得知张连已经全部招供, 他还是松了口。   非常鸡贼的是,田望海实际上只在四年前在美国登录过一次“大卫城”,还是他那美籍远方亲戚给的入会费,当时glory比现在的市价还高一倍,所以田望海尝到了不小的甜头, 这次见张连铁了心想进“大卫城”, 就动了歪心思。   至于活人塑像的信息,田望海是在今年三月去美国时和那亲戚喝酒时得知的,回国后他为了炫耀就在经常逛的论坛宣扬了出来。   两人的准备实际上很充足, 张连在日本网吧里注册,田望海在泰国远程指挥。   张连描述“大卫城”的界面实际上很简陋,看上去就像个不能对话的聊天室, 他注册完成后, 网页就跳出几个窗口, 上面是神秘兮兮的宗教句子, 他对着耳麦读了一遍之后屏幕上跳出了最后一个弹窗, 上面用日语写着“gift”已经发送了,他刚看清楚,他就被自动退出了——三万美金就这样轻飘飘花光了。   而颇为好笑的是,张连在这时才萌生自己可能被骗了的想法,因为他压根没有填自己的地址, 但田望海和他信誓旦旦保证没有问题,gift会在24小时之内被送达,但因为张连是爵位最低的市民,需要自己去最近的一个“邮局”拿货物。   田望海说国内原本也有“邮局”,但今年不知为何关闭了,而离大陆地区最近的“邮局”就在台北。果不其然,张连刚到台北,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让他去闹市区附近的一个旅游社,很快他就在旅游社门口的信箱里取到了那份来自梅菲斯特的航空信件,谁知刚拿到旅馆与田望海正在商量怎么“处理”时,蹲守的公安就上门了。   根据张连和田望海的供词,这两人简直是这个神秘的“大卫城”组织的两个混子,误打误撞地将这个规模庞大的暗网暴露了出来,尽管二人知道的核心信息很少,但却提供了如何进入“大卫城”的关键信息,这是继沈锋身份信息暴露以来又一重大案件转折点。   根据张连的说法,这个组织的等级非常森严,等级越低不仅可接触的资源更少,而且能够知道的信息也更少,他那身处曼哈顿上流社会的身价上亿的华裔表哥也只是“大卫城”的子爵Viscount,结合李嘉玉精神不正常时自称的“Marquess ”(侯爵),警方才了解到“大卫城”的等级排列采用了欧洲的贵族制度。   civilian平民,Knight 骑士,Baron 男爵,Viscount 子爵,Earl伯爵,Marquess 侯爵,Duke 公爵,King 国王   赵洋冷笑了一声:“李嘉玉这傻逼等级还怪高的,怪不得嗑嗨了看见人就喊贱民,也不嫌自己丢人,我初中就不这么二五逼了。”   至于梅菲斯特,田望海这个级别的小喽啰也说不清楚这个角色——毕竟他只进入过一次“大卫城”,不过他认为梅菲斯特应该不是普通用户,更像是大卫城的“行政管理者”,所以新成员的“礼物”是由他发放的。   “Mephisto,《浮士德》里引诱人类将灵魂抵押的魔鬼,”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夏青站在窗前转过身。   众人听见夏青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齐枫歪着头,重复了一遍:“抵押灵魂?”   李嘉丽靠在椅子上,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梅菲斯特送的礼物,原来如此。”   李嘉丽和班杰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大卫城的消息传递给了AGB亚洲分局,虽然分局局长安柏正在澳大利亚休假,但副局长邬令微立刻就组织内部人员进行了卷宗筛查,却一无所获。   这个悄无声息蔓延至各个国家上流社会的暗网“大卫城”居然在最大的国际刑事数据库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Lilly,不排除大卫城是某些陈旧极端宗教的新型组织形式,你们需要提高警惕,尽可能多搜集它的教义信息,十字会那里我目前没有权限,但我会快些联系安柏,你和徐说一声,他可能比我更早能联系上那个蠢货。”   李嘉丽扶着额头感谢了邬令微女士对自己的鼓舞,但没有告诉她徐长嬴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市局主楼的天台上,徐长嬴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城市的上空的晨风将烟雾吹散在他的身侧,他举着手机听着对面的喋喋不休,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不留情面地直接打断:“你都是局长为什么不能把卷宗调出来?这都干不了你不如退休把位置让给劳拉,反正我看她在欧洲分局那边也要干不下去了。”   手机对面的男人怒吼道:“我就知道你和那个毒妇总归是一家人一条心,天天就惦记我的局长位置!我今年才47岁!根据国际惯例,我还有8年才会退休,早一天我都不会把屁股挪开!而且我再说一遍,不是我不愿意把A20077354号卷宗调出来给你,而是它已经封档了——你难道需要我解释什么是封档了吗?”   “别说废话了,”啪擦一声,徐长嬴娴熟地又叼起一根烟,“你们十字会查了LEBEN这么多年,现在这个案子在广州,你不抢先一步非要让给欧洲和美洲分局我没意见。”   对面的男人瞬间消音。   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两人都沉默了十秒,安柏叹了一口气,笑了起来:“你确定是LEBEN?”   徐长嬴似乎已经看见电话那端男人那双闪着狡诈光芒的蓝眼睛,“百分之三百。”   “小鬼,我的假期可是很宝贵的,你要是骗我,我就把你们师徒俩都一起踢了。”   “我一定会去总部举报你。”徐长嬴不客气道,说完直接将通话挂断。   “诶,阿嬴呢,”齐枫伸了一个懒腰,环顾办公室四周,“去上厕所了?”   赵洋坐在办公桌前,翻着口供资料,低着头道:“刚刚偷走了我的打火机,可能躲在哪里抽烟呢。”   班杰明和邵巧巧凑在一起,他们两个高学历公安程序员正在研究那个欧洲服务器的NFT交易网站,班杰明闻声抬起头,睁着一双绿眼睛疑惑道:“可是徐已经戒了一年的烟了。”   李嘉丽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应该在和安柏谈判,他好像知道大卫城和十字会的某个案子有关。”   一起共事了这么久,重案组已经和AGB亚洲03小组关系亲密非常,双方几乎不再对彼此藏着掖着。邵巧巧扭头问班杰明:“什么是十字会?”   班杰明认真地努力用普通话道:“Rosae Crucis,借的是历史上蔷薇十字会的名号,其实是AGB专员内部的黑话,指的是AGB积分排名前十的专员,因为AGB积分十年一清盘,所以排名越靠前的人员就越不容易变动,这固定的十个人就被我们视为一个集体。”   赵洋了然道:“所以这个十字会就是你们AGB的管理层咯?”   班杰明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职位和职称对积分没有什么加成,所以就算是四大分局的局长也不是都在十字会里,哦,我们亚洲分局的安柏局长是唯一一个在其中的,排第十。”   方溥心纳罕道:“那徐警官联系十字会是为了讨经验吗?”   李嘉丽轻轻摇了摇头,“积分制度年代久远,AGB因此积攒了太多潜在规矩,所以十字会拥有很多无名的权力,例如他们所参与的很多任务都是极端保密的,可以说他们才更符合当前大众对AGB的一些夸张的想象,徐应该是想问安柏要十字会的一个保密任务档案。”   说罢,李嘉丽扫视了一眼靠着窗的极优性alpha,只见那张英俊的脸上并无一丝探究的神情,便笑道:“夏教授了解过?”   夏青将放在门上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轻轻点头:“有所耳闻。”   李嘉丽和班杰明耸耸肩:“毕竟是LSA下任首席,我们的‘机密’果然不算什么。”   夏青却没有再有所表示。   这时坐在齐枫边上的谈松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之后望着李嘉丽和班杰明笑道:“对了,阿丽警官、班杰明,我们能知道你们的积分排名吗?AGB这么大的组织是不是有上千名专员呀?”   李嘉丽妍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意,“问AGB专员排名就像问法国女人年龄一样,可是很无礼的,但我本人其实不是很在意,毕竟成绩不承认也在那儿,你呢,班杰明?”   班杰明红着脸:“你是故意的吧,阿丽!”   谈松没想到自己问了一个这么逾越的问题,立刻不好意思地摆着手,齐枫一巴掌就甩在他的背上:“你这人怎么和过年饭桌上逮着小孩问成绩排名的阿公阿妈一样讨人厌!”   李嘉丽拿出手机,在内部网站上翻了两下,轻声道:“哦,我涨了两名,大概是哪个倒霉小组被撤销成绩了。”   说罢,李嘉丽抬起头弯着眼睛道:“我现在是217名。”   余梅也含笑看着这个从容大方的女性专员,问道:“阿丽,现在一共多少人排名呀?”   李嘉丽:“这个月刚更新过是1175人。”   谈松摸着下巴:“我懂了,阿丽如果在我们高中,就属于能上985的那批人。”   话音刚落,齐枫的第二个巴掌就已经到了,“他妈的会不会说话!你那破高中能和AGB比吗?就算是AGB里的最后一名怎么,嗯,怎么也得也至少是211吧!”   方溥心觉得谈松和齐枫两张破嘴快要把自己的老脸丢干净了,忍不住皱着眉头瞪了正在抽烟走神的严建柏一眼。   这时赵洋托着下巴笑道:“那可不一定,徐长嬴不就是个职高大专,班杰明你呢?你多少名?”   班杰明把头藏在邵巧巧的笔记本后面,用和风扇声差不多大小的声音道:“我才实习十个月,积分排名榜700名后就不显示具体排名了,我也不知道。”   赵洋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抱歉:“哦,这样。”   邵巧巧却一脸洒脱地拍了拍班杰明宽阔的后背,安慰道:“这没什么,咱们可是实习生,没必要和正式工比,你看我现在可是连绩效工资都没有哈哈哈!连加班也是无偿的哈哈哈!”   齐枫对方溥心低声道:“巧巧这几天好像熬夜熬得有点伤了。”   方溥心也于心不忍道:“今天得让这孩子早点回去睡觉了。”   “班杰明在今年新实习生里的成绩很好,不然也不会分到我们小组了,”李嘉丽难得对班杰明展露出温柔的光芒,听见大姐头给自己找补,班杰明一脸感动。   齐枫眼睛一亮:“原来阿丽你们03号小组这么厉害呀,阿嬴的排名高不高呀?”   李嘉丽面上却闪过一丝讶异的神情,她看向赵洋和齐枫道:“徐没有告诉你们吗?”   齐枫和赵洋神情均是一怔,见他们真不知道,一旁的班杰明便开口道:   “徐是AGB亚洲分局历史上最年轻的三级警督,比他的老师劳拉女士还要早一年呢,我以为你们知道,”班杰明指了指自己的银质橄榄叶胸针。   “——徐这里不是多了一颗钻石吗?那代表着花蕾,一个花蕾是三级警督,三颗就是一级,十字会和分局局长的胸针则是金色的。”   众人立刻开始回忆,却发现自己对于徐长嬴的胸针没有任何印象,毕竟这个年青专员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讨人喜欢的笑,一点所谓的国际刑警架子都没有,和电影里气场八米八的金发碧眼老男人AGB警督形象差距太大了,而且那颗小小的钻实在无法抵抗大众对beta的刻板印象。   李嘉丽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办公室,发现表情泰若自然的只有严建柏、方溥心和夏青三人,看样子他们早就注意到了徐长嬴的胸针和身份。   说罢,班杰明面上流露出一丝自豪的光彩,扭过头对邵巧巧小声道:“与我同届的AGB实习生有三分之一都想申请进入亚洲03号行动小组呢,徐最后就选了我。”   李嘉丽抱着胳膊挑着眉:“准确说,选择权我也有一半。”   班杰明立马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对这位美女前辈表达敬意和感激之情。   “所以,昨天徐长嬴与那个印度人并不认识,12号小组也愿意提供援助。”赵洋突然开口道。   李嘉丽微笑点头,“的确如此,对于AGB专员来说,Points are everything.”   齐枫也很是快乐道:“怪不得阿嬴说他人缘很好,原来他这么厉害。”   “可是他只是beta。”   一瞬间齐枫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缓缓扭过头看向说话的人。   赵洋面上没有任何惊讶、惊喜,甚至一丝高兴的神情都没有,他望向李嘉丽冷淡问道:“他做了什么才得到了这么高的积分,他的排名是多少?”   李嘉丽愣了半秒,但这个聪明细腻的女性alpha瞬间就洞察到这个青年警察的内心波澜,她盯着赵洋的眼睛,依旧浅笑道:“关于这个,我并不是当事人,外人听到的总归是与现实有所出入的传闻,你可以之后和徐私下了解。”   赵洋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时与窗边一直看着自己的夏青对视了一秒,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未等齐枫等人对赵洋莫名的性别歧视言论有所回应,方溥心就看向邵巧巧,柔声问起了有关NFT网站的事宜,领导春风化雨表面之下是转移话题的强硬态度,众人也只得跟着讨论起来,没聊几句,徐长嬴就抛着打火机走了进来。   “咯,”面容俊朗的beta探员步履似乎都带着风,将一个银质机械打火机抛给赵洋。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那黑衬衫上的胸针——果然一颗小而耀眼的钻石静静地躺在橄榄叶之间,所有人又一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一边暗自反思起自己的洞察力。   赵洋伸出右手稳稳接住,徐长嬴就叉着腰笑嘻嘻道:“刚刚没少在心里骂我吧?”   赵洋皱着眉头嫌弃道:“你是一口气把一年的烟都抽完了吗?身上都被腌入味了。”   “这么夸张,”徐长嬴下意识朝着窗边的夏青走去,走到半截大概是意识到夏青极优性那鼻子非同寻常,自己身上烟味对于他来说太呛,便堪堪停在李嘉丽背后,双手撑着她的椅背问道:“现在进展到哪里了?我们可以进‘大卫城’了吗?”   严建柏微微颔首:“巧巧和班杰明探员刚刚登陆过张连提供的NFT和虚拟币网站,确认没什么问题了,现在等一下审批就可以。”   徐长嬴道:“什么审批呀?”   方溥心笑了一下:“是咱们的入会费,刚刚荣科长说了523大案特殊对待,所以拨款大概一小时后就能到账了。”   “啊呀我都忘了,方队你刚刚应该提醒我一下,不用那么麻烦的,”徐长嬴突然站直身体,手里攥着没放下的手机就往外走,“五分钟,我去要个钱。”   赵洋一脸莫名其妙,对拔腿就向门外走的徐长嬴道:“你向谁要钱去?”   徐长嬴转过头理所当然道:“还能有谁?唐攸宁啊,他们唐家人违法犯罪,当然是他出办案经费,这是他们有钱人欠祖国和人民的!”   说罢,徐长嬴就一边熟练拨起号码一边头也不回地朝走廊走去。   众人一时被徐长嬴的义正言辞深深震撼,谈松若有所思地呆愣道,“好,好像很有道理诶。”   方溥心哭笑不得:“有道理个屁,这一点都不合规矩,快去把徐警官——”   方溥心的话还未说完,赵洋就猛地站起身,阔步朝外走去,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三秒后,众人只听见走廊里赵洋的声音隔着门远远传来:   “喂!你记得再打给李旭隐,李嘉玉那傻逼也必须掏钱。” 第43章   唐攸宁虽然没听懂徐长嬴说的入会费和虚拟货币, 但他听懂了徐长嬴在破天荒地问他要钱,所以二话没说就先往徐长嬴的账户里转了五十万。   徐长嬴电话还没挂,支付宝到账的语音就响了, 他站在走廊里愣了一秒,随即怒道:“我昨天才注册的账号你为什么会知道?”   唐攸宁心虚地把电话挂了。   最终徐长嬴还是没有给李旭隐打电话, 一是唐攸宁给的已经足够多了, 二是轮流问唐家和李家要钱这一行为让道德感不高的徐长嬴都产生一种自己在趁机勒索的错觉。再加上方溥心的极力劝说,徐长嬴就及时收手了,心里想着之后把多余的再退给唐攸宁。   尽管重案组和AGB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眼,但案情紧迫,还是决定立刻开始调查“大卫城”这个跨国暗网, 徐长嬴不在时, 严建柏去和上级开了一个短会,登录“大卫城”的工作由公安的网警与兴安集团的网络安全团队合作。   因为兴安有着全球最前沿的互联网实验室,所以经过批准, 早上十点他们几人到达了兴安集团广州总部大厦。   因为行动保密,刚从内部电梯出来,徐长嬴就看见了一天没见的张轲带着工程师团队负责人等在一旁。   因为没有不能穿警服, 所有人都穿着各式各样的休闲便装, 除了习惯性一身黑衬衫黑裤子的徐长嬴看上去和穿着笔挺西装的夏青比较和谐, 其他人简直穿什么颜色的都有。   因此他们这一号人在明亮简约的商务写字楼里算得上有些突兀, 不过来来往往的员工全都目不斜视, 路过时只是礼貌道了一声“夏总好,姚总好”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很快,众人就在张轲的带领下到达了装修就很有现代科技感的互联网区域,在最大的一间实验室里,穿着白色实验服的高级工程师团队已经准备就绪等在原地。   简单寒暄后, 那五人团队就与市局带来的三个网警骨干进行了分工,直接开始调试设备和网络,邵巧巧与班杰明二人作为技术人才也在一边协助对接。   重案组在调查暗网时最需要的技术支持就是锁定“大卫城”暗网的服务器位置,对其进行ip溯源,最好的预期就是能查出“大卫城”在境内外的ip源头,进而顺藤摸瓜地锁定所有注册和登陆过的个人ip——其实本质上和互联网扫黄扫黑抓赌差不多。   夏青与那互联网部门的总负责人姚总说了两句,就让他和其他高管离开了,只留下了干活的技术团队。徐长嬴等人被请到了一个明亮宽敞的机房里,里面摆放着数十台看上去就非常昂贵的不同型号的电脑和其他电子设备,他们与班杰明等技术人员隔了一面落地玻璃,一个白大褂进来将机房里的三台电脑开机,调试了一番,“夏总,这边都准备好了,您和警官们可以直接开始了,我们会在实验室里实时追踪。”   夏青微微颔首,“辛苦了。”   本来正在好奇东张西望的徐长嬴闻声立刻站直了身体,朝着邵巧巧招了招手:“巧巧,过来吧。”   邵巧巧坐在电脑前,按照两个嫌疑人的口供所提及的,将徐长嬴账户里的三万美金划到了那个虚拟货币兑换平台——徐长嬴觉得唐攸宁的钱不用白不用,就说服了方溥心等人,提出就当多一次试错机会。   正如张连所言,这个所谓的虚拟货币平台实际上就是一个NFT拍卖网站,里面甚至还有迪士尼和宝可梦的数字藏品,就是价格贵的吓人,三万美金刚划进去,网站就自动兑换了一个米老鼠像素画作品。   坐在人体工学转椅里的齐枫头皮发麻道:“不是吧,二十万换一个头像?有钱人真的是神经病。”   邵巧巧打开NFT个人后台,点击刚刚完成的订单,将米老鼠的数字证书调了出来,接着就直接复制证书作为动态ip打开互联网。   下一瞬那看上去颇为高级的高刷曲面屏突然灭了,但邵巧巧不慌不忙抬起头看见玻璃对面的班杰明对她比了一个手势,她就站起身:“已经成功跳转了。”   果然,话音刚落,黑色的屏幕上跳出一个原始弹窗,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徐长嬴等非专业人士压根没看懂,只觉得和电脑C盘崩掉时的绝望页面很像。   邵巧巧看上去有些犹豫,但夏青清冽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F6,它最后的选项是支持实验室的XR系统。”   邵巧巧毫不迟疑地敲击了一下键盘,果然代码瞬间消失了,一个黑色窗口跳了出来,邵巧巧转过身对着严建柏道:“严队,已经接入用户端了。”   严建柏点点头,看向徐长嬴:“徐警官,辛苦你了。”   众人之前已经商议过,他们这次潜入“大卫城”暗网,用的身份是徐长嬴之前执行任务时的一个假身份,在尼泊尔干人口贩卖的缅甸人alpha,中文名叫张游方。   因为是AGB办的假身份,所以比真的还真,甚至能在缅甸的政府系统中搜到这个人。   徐长嬴坐在邵巧巧离开的电脑前,夏青站在他的身边,边上还有两个显示屏接入相同的信号源,所以每一个办案人员都能看清徐长嬴的操作。   与张田二人所言差不多,确实是一个黑色的简单网站,注册的界面和问卷表单差不多,但是要填写的内容事无巨细,从引荐人的身份信息一直到注册人自己的银行账户都要填上去,但因为事先准备好,徐长嬴噼里啪啦一阵敲键盘,不出两分钟就完成了。   敲击回车键的那一刻,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毕竟张游方这个身份是假的,不知道这个背景复杂的暗网会不会查出来。   但下一秒,一个雪白的界面就跳了出来,伴随着一个讲着英文的电子合成男声响起,略显生硬刻板的简体中文也在界面上一行行浮现。   “恭祝您成为上帝之城的子民。”   众人立刻松了一口气。   “Faust阁下您好,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大卫城的引领者Mephisto。”   徐长嬴在听到这个AI合成男声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时,心中了然,原来Mephisto(梅菲斯特)还真的是引领新人的角色,诱惑人类faust(浮士德)堕入极乐之境,只是——徐长嬴轻声道:“难道他对每一个新人都叫浮士德吗?”   夏青站在他身边,低声道:“有这个可能。”   还未等徐长嬴深思,他面前的白**面跳出了一段数字合成的小动画,那是所有人都熟悉的双螺旋形的DNA分子结构图,Mephisto没有情绪又生硬的声音作为画外音响起。   “Faust阁下,在正式成为大卫城的一员之前,请您先了解大卫城的建造历史以及我们至高无上的信仰,LEBEN.”   徐长嬴面上的云淡风轻在看见最后那个单词的瞬间消失。   LEBEN,在德语里意为“生命”,是一个哪怕在国内也耳熟能详的国际犯罪组织名称,因为全世界大部分影响力广泛的犯罪案件滋生出的阴谋论里都有它的身影。   尽管在进入21世纪之后,包括AGB在内的众多公安官方都对外宣布这一组织已经消失匿迹,但“LEBEN”这个字眼仍然时不时会出现在互联网议论的各个角落。   LEBEN起源于上世纪80年代的中东地区,那时正是冷战后期的第三次和第四次中东战争之间的停火期,尽管停战但一些地方仍处于不太平的灰色地区。   而LEBEN就是由其中一个激进的宗教武装团体创立的,其创立宗旨是为了建立严格的性别血统社会,他们提出要按照第二性别等级进行人种管理,最基本社会规范就是:alpha享有人权,Omega附庸于alpha存在,beta则作为二等人种应被严格管理。   但实际上,LEBEN一直到90年代前期都没有什么影响力,甚至在冷战结束前夕这个邪教随着武装分子被剿灭而一度解散。直到90年代末期,LEBEN又一次在国际社会上出现,但这次它却是在西欧和北美地区被发现的。   根据后来IGO的官方调查报告,LEBEN的本体虽然在中东地区解散,但其思想被美国某富商带回了北美,继承了其思想框架,作为新的犯罪网随着跨国公司的业务和资金流动迅速向外扩张,在九十年代末期的巅峰时期,LEBEN蔓延至当时整个欧美的顶级富豪圈层。   至今为止,国际互联网上仍不缺乏LEBEN暗中操控上流社会的传闻,许多政商人士、演艺明星、甚至知名学者都被网民指出仍是这个神秘宗教的教徒。LEBEN在90年代重生之后,其宗教教义被包装成了某种卡巴拉教的变形。   卡巴拉教(Kabbalah)这个听上去很不正经的宗教,却又是正儿八经的犹太教的一个分支,发源于12世纪,甚至10世纪。卡巴拉最初只是一种古代犹太教义教学中的口头传承的理论体,后来逐渐发展成包括哲学、科学、魔法和法学等众多领域知识的神秘理论,用来追求与上帝的结合、理解世界起源的深奥学问。   这玩意听上去又玄乎又神叨,5年前徐长嬴在拉斯维加斯的AGB北美总部的资料馆埋头看了一个星期的神秘学文献,最后还是天天在阅览室里看报纸的一退休的白人老教授替他解惑:这玩意就是用来算命的。   那老头抖了抖报纸,说与其去啃砖头书不如去赌场附近的酒吧里找一个塔罗女巫给你边算命边讲原理——卡巴拉就是塔罗和占星术的基本原理,生命之树,源质,教皇皇帝这些概念都是女巫们早已烂熟于心的知识。   徐长嬴当时听完就把书给扔了,他个人的理解非常简单直白——这个LEBEN就是一个借助犹太教教义和名号的新型邪教,围绕上帝、世界、生命这三个神棍专属词条,创造出了一套系统性地解释为什么alpha是上帝宠儿,为什么alpha是进化树顶端的新人类的教义。   LEBEN之所以闻名全世界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正是席卷全球的第一性别主义浪潮到达巅峰之时,众多国家甚至被迫修改了一些长期存在的性别不公平法律法规,例如认同beta与异性alpha或omega的婚姻合法,提升beta性别在立法、司法和执法机关里的比重,废除大学录取时按性别比例录取的传统。   就在这时,针对第一性别主义的恐怖袭击频繁出现,汽车炸弹、无差别枪击发生在平权浪潮最大的西欧和北美国家的主要城市里,后来恐袭的级别越来越高,甚至许多支持beta的重要政界人物被绑架和暗杀的案件屡屡发生,此时IGO等刑事组织才发现LEBEN早已渗透进了这世界最上层的那些人群。   IGO与LEBEN之间进行了漫长而长久的攻坚战,后来伴随着国际形势变化、经济全球化等大环境上的更迭,LEBEN这一极端主义也渐渐大势已去,最后苟延残喘策划了几起很瘆人的集体自焚或服毒事件就销声匿迹,IGO也在二十年前就对外宣布了LEBEN的彻底瓦解。   因此当Mephisto那电子机械音开始播放LEBEN教义之时,包括李嘉丽在内的众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和疑惑的神情——除了徐长嬴。   李嘉丽很快就反应过来,尽管技术员会完整录下网站内容,但是她还是迅速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开始录下Mephisto的电子音——这是珍贵的LEBEN内部教义内容。   世界级别的“邪教”的话术都极其富有迷惑性,也幸好在场的都是警方与AGB专员,不然这些将神学、科学、哲学内容巧妙编制在一起的话术很容易悄无声息地侵蚀听者的内心和思想。   根据Mephisto的宣教,LEBEN正是坚定的反LSA分子,它认为alpha和Omega毋庸置疑是更高进化程度的新人类,是进化论在人类种群里的真理验证,因此LSA的基因研究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注定是一场骗局——是占据数量优势的劣等贱民beta为了一己私欲违抗自然科学法则,违抗不可知的上帝“VH”(雅赫维)旨意的而谋划的卑鄙骗局。   听到这里,徐长嬴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的LSA分子,夏青见他望向自己,还微微歪了歪头。   关于LEBEN的教义Mephisto采取了比较简洁的讲述方式——毕竟如果他的成员都是李嘉玉和田望海那种初中语文阅读理解都有困难的纨绔子弟,他讲得深奥点都够他们睡一觉的了,而且策反他们多容易——告诉他们alpha是最高级人类这个核心观点就已经足够了。   但当Mephisto开始介绍“大卫城”的来历时,事情开始有些不对。   界面上突然跳出了一个奇怪的图案,这是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由直线和圆形组成的梭形图案,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数学流程图,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在场所有人看不懂的古代文字。   正待众人疑惑之时,一些古早的记忆浮上了徐长嬴的心头,“这应该就是卡巴拉教的源体图,”徐长嬴咬着指甲道,“这个宗教认为世界就长这样,由外到内,上帝在外,现实在内,很无聊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感觉得还是怪怪的,徐长嬴正在沉思时,就听见Mephisto提到大卫城的创立时间——1989年。   “怎么可能,”赵洋忍不住开口道,“世界上最早的暗网明明是美国在1996年创立的军用加密网络,1989年我们国内还没通互联网呢,这个傻逼真能吹。”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Mephisto向徐长嬴讲述了他们宗教的级别结构,不可知的“雅赫维”是LEBEN信仰的主,上帝,接下来就是先知“弥赛亚”,希伯来语里的受膏者,基督教里的耶稣。   中东时期的“弥赛亚”是那个武装分子的领袖,而在美洲复辟之后的第一个“弥赛亚”就是那个搞军火起家的美国富豪,他俩都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倒台前吞枪自杀的。   Mephisto引用了正统犹太教的一句教义“弥赛亚必将来临,要每日盼望,永不懈怠”,并提到LEBEN全体教徒经过虔诚的盼望,已经迎来了第二个“弥赛亚”。   徐长嬴听到这里,就知道这个弥赛亚2.0就是十字会密而不谈的那个人,而这时Mephisto又继续讲述着:   “大卫城作为雅赫维与现实世界联系通路上的第三座城池,是弥赛亚受主的旨意建造的,其目的是为了寻找具有圣灵的兄弟,你们的灵魂之力是使雅赫维的意志下降至现实世界的重要力量。弥赛亚将第三区(David)交给了炽天使'Seraph‘(撒拉弗),因而大卫城里的所有子民必须无条件地听从我们的守护者撒拉弗。”   李嘉丽握着录音笔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她不敢置信道:“大卫城是第三个——AGB明明已经快20年没有接受到LEBEN的消息了,它的规模到底还有多大?”   突然李嘉丽意识到什么,她转头看向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的徐长嬴,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徐,你知道。”   她的上司并没有看向她,而是坐在椅子里,俊逸的侧脸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只是淡声道:“之后我会将我知道的说出来。”   而画外音Mephisto的教义宣讲到了这里就已经全部结束了,这时众人只见那诡异的几何图形开始扭曲,最终简化为一只凝视着所有人的眼睛——正是留在哥伦比亚白房子和公海游艇里的那一只可怖的眼球图腾。   视频窗口关闭了,原始简陋的黑色弹窗跳了出来:   欢迎加入上帝之城【大卫】。您的爵位已经更新,您的姓名也已被刻上丰碑,将与神殿永存。   【梅菲斯特】的礼物已经发放,预计在24小时内发放至您的手中。   徐长嬴正在疑惑他怎么不用和张连一样语音跟读一遍教义,与夏青对视一眼,还是点击了“确认”的选项,但他却没有被立刻踢出暗网,另一个黑色弹窗跳了出来。   刚看清这个新界面的文字,徐长嬴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与之前的普通界面不同,这个弹窗上的文字并没有被翻译成中文:   ‘You have been invited to Comitia Centuriata in David this evening. The invitation has been sent and the Sacred Theatre awaits your presence.   Your obedient servant, Maephisto.’   您被邀请参与今晚大卫城的市民会议,邀请函已经寄出,神圣剧场静候您的大驾光临。   您忠诚的仆人梅菲斯特   似乎这封类似邮件的信息是Mephisto亲手写的并发送,所以才没有被系统翻译成中文,但让徐长嬴感到晃神的并不是邮件内容和署名,而是开头的称呼。   “DUKE FUAST.”   DUKE?   等一下等一下,徐长嬴脑袋一懵,duke是这个暗网的第几个爵位来着?他只花了三万美元不应该也是最低的等级吗?   “伯爵,第二级,比李嘉玉高一级。”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站在他身后的夏青平静地开口回答。   “我草,那这个浮士德——”徐长嬴指着屏幕缓缓地转过头。   “是你的代号。”夏青低下头看向他。   话音刚落,徐长嬴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他下意识拿出解锁,只见一条新接收的短信赫然出现在界面。   “CA620,Comitia Centuriata,2022-06-20T23:13:00.000Z,A6BX81NZ0AU2AN0.” 第44章   “头儿, 我们这边的追踪难度太大了,在那个Mephisto的电子音响起的一瞬间,这个网站暗网服务器的传输节点数量居然几何式地翻倍增长, 我们最后一次定位服务器位置竟然在太平洋里面。”班杰明和技术员们走了进来,脸色非常不好看。   “Comitia Centuriata, ”李嘉丽这时已经开始消化徐长嬴刚收到的“邀请函”了, “森都利亚大会,是罗马时期的一个公民大会,又叫百人团大会,人民根据财产被划分成不同等级的百人团,如果大卫城是仿照这个形制, 这个会议可能会涉及全暗网的用户。”   赵洋沉思道:“所以今晚这个市民大会是另一个追踪大卫城, 或者说这个LEBEN的机会,会这么巧吗?”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刚刚有关“LEBEN”和“大卫城”的庞杂信息,就像是故意的一般, 他们就被迅速拉进下一场深入暗网的机会。   谈松揉了揉太阳穴,“我需要缓一缓,LEBEN这个组织我其实都没怎么听过, 它之前有在我们国内出现过吗?”   严建柏皱着眉头, 沉思道:“太久远了, 我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带我的老警察提到过, 这个组织在2000年左右非常猖狂, 那时应该是在香港策划过一起绑架富商的案子,闹得也很大,但最后还是被公安及时制止了,但内地里并没有听到LEBEN犯罪的消息。”   方溥心谨慎道:“但如果他是宗教性质,不能肯定没有在内地出现过, 我记得零几年有一段时间民间宗教盛行,很是混乱,后来经过大规模的专项治理才清净下来,需要后面详尽调查一下。”   严建柏看了看时间,“我们修整一下,抓紧时间确认一下今晚暗网会议的情况,早做准备。”   “真是奇了怪了,”赵洋走到徐长嬴身边,又瞥了一眼也站在一旁的夏青,“你不是和张连一样只交了3万美金的入会费吗?为什么你比李嘉玉还高一等级?你还真是干什么都永远强他一头,怪不得他那么记恨你。”   徐长嬴还坐在原来的椅子里盯着自己的手机,闻声抬起头,这时站在一旁的夏青向他伸出手,他握住借力站了起来。   CA620,Comitia Centuriata,2022-06-20T23:13:00.000Z,A6BX81NZ0AU2AN0.   凑过来盯着徐长嬴手机看的齐枫摸着下巴道:“这短信应该是指这个会议是6月20日也就是今晚11点13开始吧,巧巧,你看最后这一串乱七八糟的‘A6B’和刚刚登录的ip是同一个东西吗?”   邵巧巧抱着电脑走了过来,飞速地敲了几下键盘,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纯黑的界面,“是的,”她惊喜道,“这真的是动态IP,但是现在还没开放进入权限,应该今晚到了时间我们才能登录。”   谈松惊讶道:“真的吗?这还真是个邀请函。”   方溥心警觉道:“可是徐警官你在身份注册时并没有提供手机号,为什么会收到短信?”   赵洋也皱着眉头:“我记得刚刚是不是只填了邮箱地址?”   不知不觉徐长嬴变成了一个拿着手机的工具人,身边凑满了人头,这时班杰明也想看,但他个头太大挤不进去,所以喊了一声“头儿借我看看”就不客气地直接拿走了徐长嬴的手机,和两个技术员低头一起研究了起来。   四个专业人士飙了一堆专业名词,班杰明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对着邵巧巧若有所思道:“不说其他的,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动态ip的编号有点眼熟呢?”   “你当然觉得眼熟,”被挤在人群外的徐长嬴突然冷冷开口。   众人闻声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beta专员,只听见他面无表情道:“因为这他妈是我的AGB专员密钥。”   “我的银行卡,我的医疗保险,我的开房记录,我的私密邮箱,我在ocean论坛的匿名口嗨记录,都在这里面。”   “我要杀了日内瓦那群网络安全员,”徐长嬴咬牙切齿道,“大言不惭说自己有全世界最坚固的防火墙,结果让我光着屁股在邪教分子面前跳了好一场草裙舞。”   兴安总部大厦作为广州CBD区最具标志性之一的巨型建筑,在建成两年后兴安董事长林光霁就授意将顶层作为高级会所进行改造,最终打造出一个专属于兴安集团的私人会客区,用来接待高级客户和重要股东,兴安内部的高管也时常在这里用餐和休息。   因为比较安静和私密,所以在夏青的授意下,张轲等人将众人带到会所里休息和开会。   阳光从钢化玻璃天花板直直落在花园咖啡厅里,湛蓝的天空和远处的钢铁森林交错着蔓延至视野的尽头,齐枫拿着叉子戳着刚吃完的简餐,抬起头看向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忙碌的李嘉丽道:“所以,这个暗网之所以给阿嬴这么高的用户等级就是早就知道他是AGB专员咯,而且甚至知道AGB所有的行动指令,阿丽你们这个专员密钥真的这么重要吗?”   说着,齐枫抬起脸,看向落地窗户外的咖啡厅露天区,午后毒辣的日头下徐长嬴还保持着半个小时前的姿势对着电话那端疯狂输出,就算背对着众人,齐枫都能感觉他身上几乎凝固化的戾气。   李嘉丽抬起头,她那一直云淡风轻的迷人面容罕见地露出凝重的神情,“其实徐说的银行账户还是上网记录都是次要的,密钥涉及到我们专员的人身安全,无论是张游方和徐长嬴这样真假身份信息,还是任务档案,内部行动指令等一系列原始数据都储存在日内瓦本部的服务器里,而获取这些信息的唯一手段就是获得个人密钥。”   “所以,我们之间就算关系再亲密,也不能向彼此泄露出自己的专员密钥,不然,”李嘉丽停顿思考了一下措辞,继续道:   “——就和吃了吐真剂没有区别。你做过什么事,甚至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事都一览无余,而这对于一个跨国行动的刑事专员来说,是致命的。”   坐在齐枫身边的赵洋沉声道:“应该还不止这些,这个暗网其实可以不暴露自己已经黑入了AGB网络,但他选择了最嚣张的挑衅方式,这是在示威,为什么他们要示威呢?他们应该有着更深层的目的。”   李嘉丽和齐枫都陷入了沉思,坐在一旁桌子前的方溥心和余梅等人也默而不语,明明已经深入523活人艺术品案情的深处,但不知为什么谜题却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穿着浅灰休闲西装的班杰明端了两杯莓果冰淇淋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李嘉丽的时候,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我第一次见头儿这么疯狂,他已经换了三种语言辱骂局长了——他和安柏局长的关系真好哇。”   李嘉丽抬起头将冰淇淋推给对面的齐枫,无奈地看向班杰明:“两点开会,他还能再骂二十分钟,你也给徐买杯冰咖啡,小心他中暑了。”   班杰明含着勺子,指着玻璃外:“夏顾问站在一旁陪着他呢,不用我送水。”   坐在另一边椅子里的邵巧巧歪过头看向李嘉丽,一脸担忧:“阿丽姐,你们真的不用去劝一劝徐警官吗?外面真的好热。”   “不用,”李嘉丽望向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巧巧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无论是大卫城还是LEBEN已经不是我们这个行动小组能解决的对象了,徐是在警告AGB上层。”   “这不是普通的一级刑事案件。”   “这不可能,”电话那端的安柏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也知道,AGB内网是与LSA内网由同一个服务器支撑运行,而这个服务器可是在日内瓦联合国大楼的地下机房里,我还是建议你自查一下自己的个人电脑和其他移动设备是不是被植入了病毒,或者回忆一下你是不是以前在酒后和某位美人说漏嘴——”   “你再多废话两句,LEBEN说不准明天就在万国宫里集体自焚了。”徐长嬴站在咖啡厅的露台上,俯瞰着庞大的科技园区,风吹动着他的衬衣,他冰冷又残酷的话语却没有飘散在风中。   “你这小鬼的思想怎么能这么阴暗!”安柏毛骨悚然道。   安柏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过于突兀,正巧一个穿着剪裁完美职业西服裙的窈窕女性手里拎着牛皮纸袋和咖啡从玻璃自动门外迈进大厅,她闻声抬起头朝安柏看了一眼,两人视线相撞,女人露出得体又客气的笑容,安柏也举着手机朝她回以极富魅力的微笑。   待那位风姿绰约的女性踩着高跟鞋走远了,安柏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他将语言系统又切换至中文,对着手机以每分钟两百字的语速道:“小鬼,托你的福,我一小时前才下飞机,正好赶上了在你诅咒的万国宫里一月一次的IGO领导晨会,你难道想让我现在推门进去向那群老头老太婆宣布:   大家早上好,我们IGO的内部网络终端已经被极端性别宗教组织攻破了——说真的现在我被解雇也轮不到劳拉当局长,你死心吧!”   “你已经信了,不然你不会说这么多废话,”徐长嬴冷酷道,“我不管你和哪个老头老太婆商量,现在立刻马上去重置内网服务器并筛查防火墙漏洞,然后——立刻给我换一个密钥!我给你8个小时的时间,不然今晚我得赤手空拳去给LEBEN跳脱衣舞了。   再提醒你一下,现在我们俩的对话LEBEN也听得很清楚,说不定对方觉得我刚刚的自焚提议很不错,所以请你加快速度。”   “要不我现在推门进去自己辞职算——”未等安柏将有气无力的卖惨话语说完,徐长嬴就将通话挂断了。   徐长嬴将手机攥在手心,又站了一会儿才感觉腕表在震动,他才发觉自己一直站在烈阳下,体温已经高到感知不到环境温度了,他下意识朝后退一步回到阴影下,习惯性地开始摸薄荷糖盒。   一瓶矿泉水被递了过来,徐长嬴扭过头,发现是夏青,他刚刚一直站在咖啡厅的玻璃门里,给自己留出了打电话的私密空间。   但现在谈隐私已经毫无意义了,徐长嬴甚至都觉得有些好笑,他拉开白色遮阳伞下的藤椅,将手机扔到摆着花瓶的玻璃桌面上,拧开了矿泉水,看向夏青,语气完全不是半分钟前的冷漠无情,轻笑道:“这下好了,敌在暗我在明,夏青你说今晚的大卫城的市民会议我们参加还有意义吗?”   夏青将西装外套搭在藤椅上,也坐了下来,风吹动了他额前散落的发丝,他面容沉静,似是思考了几秒,抬起头:“如果邀请函是真的,参加至少能获得大卫城更多的信息。”   徐长嬴将矿泉水放在桌子上,抱着胳膊皱起眉头:“这我也知道,但是这个大卫城简直嚣张难以置信,不知道LEBEN到底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才会给他们这么大的底气。”   “啊对,”徐长嬴突然想到什么,一脸紧张地看向夏青:“夏青你除了基本身份信息之外有在LSA内网上传过其他的吗?”   夏青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我只在实验室里会进入LSA内网,使用的设备和账户也都是专门的。”   夏青本人不仅经常参与国家重大项目,而且兴安又是地位敏感的龙头科技集团,想来有专门的涉密处理方式,徐长嬴略微一思索也放下了心,他坦然道:“那就好,反正我那几十个银行账户所有外汇加一起也比不上你的一个账户零头,现在线上交易的经济犯罪太容易,追回的代价也太大了,身价越高越要捂好钱包。”   夏青定定看向他:“现在钱包不是最重要的,研究和实验数据可能已经泄露出去了。”   极端性别主义对于LSA的基因研究的忌惮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而今年正是LSA针对alpha和Omega在生物学上是否具有先进性敲锤的关键时间节点,徐长嬴刚刚未说出口的话正是LEBEN蠢蠢欲动可能与LSA人类基因测序有关。   但夏青如此聪明的人,自然是立刻就意识到了IGO内部网络被攻破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地标性大厦最高处的咖啡厅里,徐长嬴见不用在对LSA内关键人物的夏青有所顾忌,便笑吟吟看着他:“夏青,我没有打探机密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好奇——你本人对于第二性别源于普通基因突变有几层把握?”   “哦,”徐长嬴又拍出薄荷糖,一边嘎嘣嚼一边补充道,“不用顾虑我,我这种人就算科学证明alpha和Omega确实比我这个beta进化程度更高,我也不会自卑的。”   阳光底下,这个LSA最优秀的生物学家只是望着他的眼睛并不回答,不知道过了几秒,等到徐长嬴都有些紧张,开始心虚是不是自己问的问题太过敏感逾越的时候,夏青却眉眼一展,竟然轻轻地笑了。   “十成,虽然客观上必须以实验结果说话,但我的主观判断是一定会成立的。”   徐长嬴只觉得对面夏青的面庞像是骤然泛起涟漪的春日池水,一瞬间让他的心脏似乎都停了,他脑子一空白,都感觉不出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须臾,徐长嬴才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是因为你已经有其他的研究结论支撑吗?”   “不需要那些,”夏青柔声道。   “我和你,和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并无区别,这本就是不需要大费周章去证伪的绝对命题。” 第45章   东八区晚上11点, 上午的实验室里,徐长嬴靠在椅子里,和其他人一起静静望着白色房间里的三台正显示黑屏的曲面显示屏。   因为知道信息差不多都泄露了, 徐长嬴的心态反而变得无比平和,光脚不怕穿鞋的, 现在这个LEBEN无论做什么都是它那一方泄露更多信息, 给办案的警方提供更多的机会——玻璃外的互联网技术团队也已经就绪了,班杰明对上徐长嬴的视线,点了点头。   11点13分,邵巧巧接通了互联网,显示屏的界面准时骤然亮起, 大卫城熟悉的黑**面亮起, 作为组织标志的眼球图腾停留了三秒,一个视频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这个视频弹窗看上去也非常朴素,乍一看就像是普通线上会议的网站界面, 但视频里的内容却不是那么正常——一间空旷到有些诡异地白色房间作为整个镜头背景,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纯粹的白色,天花板、墙壁甚至地板, 房间里没有人任何的家具和摆设, 除了一把血红色的金属椅子。   血色的椅子被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 与纯白色的环境形成了强烈又突兀的色彩碰撞。   徐长嬴等人无论怎么都分析不出这个房间的任何信息, 这个房间甚至没有灯具和窗户, 但异常明亮,应该是从镜头方向进行了特殊技巧的打光。   等待了三十秒,一个鲜活的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在画外音响起,他语气和缓地说着挑不出腔调问题的英式英语,因为没有了字幕, 除了AGB以外的本地警员都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好在玻璃外的团队反应迅速,几秒后就在第三台显示屏上调出了实时AI翻译的文字界面。   在画外音响起的第一秒,徐长嬴面上的神情就冷了下来。   -祝【现世界】的各位LEBEN子民安好,我是来自第三圣城的梅菲斯特,有幸主持【里世界】的第26次百人团会。   “这个‘梅菲斯特’可不是代码生成的了,”李嘉丽低声道,“是李嘉玉真正害怕的那个。”   ‘Mephisto’并没有多说什么开场白,非常直接地宣布了“市民会议”的开始,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视频画面突然闪烁了一下,下一秒,一张惨白色的人脸骤然出现在两个曲面显示屏之中。   徐长嬴的心脏被惊得微微一缩,但定睛一看,他就发现这个惨白人脸是一个石膏做的面具,只是与真实的人脸比较贴合,所以骤然出现在镜头的中间就显得非常瘆人,恐惧谷效果拉满。   视频里的石膏面具逐渐远离了镜头,很快徐长嬴等人就看清这是一个穿着华贵讲究的成年男人,除了脸上带着石膏面具,他的身上是异常得体的晨间礼服,剪裁完美的燕尾微微垂在他的膝盖后方,他看上去身形高大强壮,但仪态优美,待他站定在血红色椅子边上,重新用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向镜头说话,众人意识到这个面具人就是真正的'Mephisto‘。   -论到从起初原有的生命之道,就是我们所听见所看见,亲眼看过,亲手摸过的。   -神就是光,在他毫无黑暗。这是我们从主所听见,又报给你们的信息。   -我们若说是与神相交,却仍在黑暗里行,就是说谎话,不行真理了。   尽管有实时翻译,赵洋等人还是不知道这个Mephisto突然开始神神叨叨说着什么,齐枫皱着眉头:“他在诗朗诵吗?”   “他在背圣经,”徐长嬴冷不防开口,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要背《约翰一书》,这也并不是卡巴拉教的《妥拉》里的篇目。”   赵洋微微侧目看向他:“你什么时候信上帝了?你怎么也会背圣经?”   徐长嬴被问的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千禧年那一阵城市里建了好多小教堂你记得吗?为了传教,到了周末教堂里神父就带着小孩子们背圣经,背好一节就给沙琪玛,我还带齐枫去过呢。”   齐枫宛若失忆般地“啊”了一声,“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徐长嬴头也没回,“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每次我上去排队背,你就坐在下面张着嘴睡觉,我背完拿着沙琪玛下来你就醒了,吃完沙琪玛咱们俩就回家了。”   说着,徐长嬴看向翻译文档,“靠,背的好快,都到‘因为黑暗渐渐过去,真光已经照耀’了。”   坐在一旁的赵洋撞了一下齐枫肩膀,压着嗓子:“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齐枫一脸呆滞:“好像是小学二三年级,我记不清楚了,我说我以前怎么老是梦到小时候的自己吃沙琪玛,我们家明明没买过。”   坐在一旁的余梅和谈松等人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什么人小学背的东西现在还记得,这是什么恐怖的记忆力。   很快,Mephisto就背到了这一节圣经的尾声——   这见证,就是神赐给我们永生,这永生也是在他儿子里面。   徐长嬴隐隐察觉到Mephisto并不是随意截取一章圣经在全暗网的用户前宣教,这个章节里有一个词出现的频率有些太高了——“永生”。   LEBEN与“永生”,徐长嬴心里涌出了一股不详的念头。   视频里身形优美的面具男将约翰一书背完后,手扶着血红色椅子向镜头微微鞠了一躬,纯白空间,鲜红如血的铁椅,惨白面具和晨间礼服,不知不觉组成了一副诡异的,颇具有库布里克风格的电影海报。   -承伟大弥赛亚的恩情,期待已久的神圣剧院的第一幕,为诸位献上。   屏幕前的重案组所有人心中都萌生出了疑虑——“第一幕”,什么意思?难道是表演?   夏青微微偏过脸,看见身边的徐长嬴不知为何紧紧攥起了手掌,用力之大使得骨节都开始泛白。   Mephisto装腔作势的声音刚落下,视屏界面突然又闪烁了一下,并在下一瞬分裂成了两个,面具男和红椅子瞬间缩小到左边视频窗口里,而右边跳出了一个正在加载的视频窗口。   “这下更像是视频会议了,”赵洋冷不丁吐槽道,“现在那些富豪用户不会也假装线上会议而参与这个暗网集会吧。”   在右侧屏幕里的画面跳出的一瞬间,Mephisto突然再次开口,这时他的语气与方才宣教时的平静庄重完全不同,带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欣喜和狂热,简直就像他的信仰即将在下一秒实现——   “From Babylon, blood type AB, 14 years old, male alpha, 3 MSC treatments.”   镜头瞬间对焦,一个同样没有窗户的白色房间里,一双充斥着恐惧、疑惑、紧张等复杂情绪的眼睛正透过屏幕,通过卫星网络与来自全世界各地无数未知的欲望相撞。   众人不可思议地瞬间看向一旁正在实时翻译的屏幕界面,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   -来自【巴比伦】,血型AB,14岁,男性alpha,三次干细胞回输治疗。   “Bidding starts at 240,000.”   -起拍,二十四万美金。   msc治疗是当今医疗界里的一个敏感热词,简单来说就是人体间充质干细胞注射治疗。干细胞又与人体的衰老和健康有着紧密的关联,因此在国际社交媒体里,亿万富豪非法注射干细胞抗衰增寿的新闻层出不穷。   但一直以来,甚至是AGB组织都将干细胞买卖当成没有实际犯罪影响的传闻——比起贩卖器官和人口这类传统犯罪,非法买卖和注射干细胞需要世界最前沿高端的生物医疗技术,更何况国际学界甚至从未公开承认过攻克异体干细胞注射的最终技术难题。   但是,“视频会议”里右侧窗口里坐在病床惊慌不安地望着镜头的棕发少年,和左侧窗口里如同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介绍名画来历一般讲解着少年国籍、民族、家族病史等“商品信息”的Mephisto,都在向兴安实验室里的每一个人宣布一个残酷的事实:活人干细胞买卖早已拥有成熟产业链,在世界的角落里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这不可能,”徐长嬴面上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为什么IGO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不是说异体人体干细胞回输技术根本没有攻克吗?”   徐长嬴下意识地看向夏青,但夏青的冷然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没有攻克是因为进行人体实验前这一研究因为违背学术伦理而被永久禁止了,所以全世界的所有正规实验机构才至今无人能给出解决技术关卡的结论。”   “等一下,”李嘉丽抬起头,有些颤抖说道,“这次的拍卖内容是三次治疗机会,所以这个被囚禁的孩子,并不是最后一次被拍卖?”   “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严建柏沉声道。   众人望着视频窗口里那双年轻鲜活的眼睛,只觉得有一股心底萌生出的寒意顺着血液流淌至全身,他们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彻底和狠厉的残害人命的方式。   就在这时,徐长嬴的手机又一次收到短信,但这次不再是CA开头的“指令”,而是一个没头没尾的网络连接,徐长嬴将手机递给邵巧巧。   “徐警官,严队,这是临时的虚拟币兑换链接,只要登录银行账户我们能拍。”   方溥心等人的脸色都铁青了,李嘉丽愤恨道:“简直是嚣张至极!”   徐长嬴直接将手机摔在桌子上。   而不过五分钟,残酷罪恶的第一轮拍卖就已经结束,Mephisto兴致高昂地宣布了少年干细胞的最终价格为120万美元,由一个侯爵Marquis拍下。   第一个“商品”价格让众人都有些坐立难安——这个暗网在五分钟之内的人体器官交易流水居然能达到近一千万人民币!余梅和邵巧巧突然意识到中午李嘉丽的话——这不是普通的一级刑事案件。   拍卖结束之后,第二个视频窗口就关闭了,大眼睛的少年再次消失在互联网上,隐没在真实世界的小小角落,众人只能期待于玻璃墙对面的网警和技术员们能够定位出服务器地址。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众人感觉有一张黑色的网紧紧地裹住了他们的心脏,在这一天之前,他们绝没有办法想象这世界上会存在一个交易平台,将活生生的人类的身体、器官、组织乃至细胞都当做普通的商品一样出售。   不知为何,徐长嬴突然想起中学时代在电视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活熊取胆新闻,体型比人还高的棕熊的胸口被开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创口,一根塑料管插在伤口里将胆汁源源不断地引出来,而棕熊蜷缩在只有一半身高的铁笼子里,靠着残羹剩饭艰难活着被取了十几年的胆汁,直到因为生存环境恶劣再也无法支撑而死去。   具体的新闻内容徐长嬴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时电视新闻给了那个困在铁笼子里的棕熊一个镜头,明明是恐怖危险的大型食肉野兽,但那被摄影机一笔带过的浑浊茫然的眼睛,不知为何徐长嬴此刻又一次记了起来。   “第四幕”是一个东南亚长相的女人,视频窗口里她并没有被铐在床上或关在封闭的房间里,而是穿着白色的长裙坐在一个漂亮的露台上,远处的晚霞和她清纯的脸庞交相辉映,在Mephisto的“商品介绍”里,这是一个23岁的优性Omega女性,这次竞拍的是她的第5次怀孕服务,产品包含她产下的孩子。   比起割断喉咙,剖开腹腔,一次性将器官取出售卖,这种慢性的,长期的,不见血的罪恶买卖显然具有更浓厚的绝望色彩。   随着地下拍卖会的不断深入,众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能控制,就算是专门执行跨国性暴力犯罪的李嘉丽也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愤怒和惊惧混杂的情绪让她几乎无法握住原子笔写下一个完整的句子。   就在这时,徐长嬴冷静的声音响起:“Mephisto刚刚提到这个女人来源不再是Babylon,而是Eden——所以相对于‘大卫城’的其他两座‘城’应该就是所谓的巴比伦和伊甸园,这三个组织的犯罪业务应该并不一样,不然不会特意区分介绍。”   赵洋脸色阴沉:“取的名字还挺花里胡哨的,又是想当皇帝贵族又是想当上帝的,实际上都是阴沟里的老鼠,真名和真面孔都不敢暴露。”   14岁男孩的干细胞回输、12岁女童的三个月性服务、15g纯度百分之百的glory都来自于“巴比伦”,优性Omega的怀孕和生产服务则来自于“伊甸园”,那么这两个“城市”的区别是什么?   徐长嬴正在沉思,而这时电脑屏幕里的Mephisto突然以不同于前面的更加兴奋和音量的语气宣布第五幕与第六幕大戏正式拉开。   为什么第五和第六件商品同时拍卖?徐长嬴不解地抬起头。   下一秒,整个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右边视频窗口里,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将镜头前白色的布掀起,两具肢体扭曲,面容惊恐的人体塑像在强光下反射出了金属的光泽。   “From Babylon and David, No. 256 Fear, No. 327 Mourning.”   -来自巴比伦和大卫城,256号《惧》,327号《恸》。   Mephisto沉浸在美妙的艺术光辉里一般,兴奋地向着暗网的全部用户,介绍着这压轴的最后两件史无前例的拍卖品。   那消失在庆元工业园货车里的256号和327号活人塑像。   “我知道为什么要邀请我们参加这次的拍卖会了,”徐长嬴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他的语气如刀锋一样锐利,“怪不得,原来是想让追查的警方亲眼见着这两个塑像被拍卖。”   “真是嚣张得疯狂。”   Mephisto还在颇有激情地介绍着这两件是由“巴比伦”与“大卫城”共同打造的艺术品,由“大卫城”的10号机械师亲自塑造,里面分别禁锢着两个22岁beta女性和24岁Omega女性的灵魂,曾在中国最大的艺术展览里公开展览过,是同一批艺术品中唯二幸存的珍品,其他三件塑像已经被中国公安粗暴地毁坏了。   他的语言暧昧又充满挑衅,徐长嬴可以确定这个Mephisto正在说给自己听,赵洋的拳头紧握,发出了恐怖的咯吱声。   “这些畜生!”余梅恨恨道,“他们果然是要把受害者做成塑像拿去卖的!”   那个掀开白布的人正隐藏在镜头的黑暗里,虽然是一闪而过,但是众人都看清了他全副武装,戴着黑色面罩和墨镜,而且,他一定是在直视镜头,透过屏幕洋洋自得地与徐长嬴等人对视着。   是谁?   10号凶手?LEBEN组织的成员?还是那个消失的沈锋?   在众人充满恨意和怒意的目光中,戴着面具的Mephisto手扶着血红色的椅子,优雅地宣布了第五幕的开始。   “No. 256 Fear,Bidding starts at 1,200,000.”   -256号《惧》,起拍价,200万美元。 第46章   “这一群疯子!”齐枫怒道,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炒这么高!不怕遭报应吗!”   虽然之前在徐长嬴的推理下,重案组也已经接受256号和327号活人展品会被买卖这个可能,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些变态犯罪的产物居然会堂而皇之地卖出如此可怕的价格。   根据邵巧巧的技术鉴别, 参与这个暗网拍卖会的人在竞拍同一件“商品”时只能出一次价而且无法看见别人出的价,而正在直播的Mephisto则会将当前最高的价报出来, 如果报了三次没有更高的就是竞拍结束, 所以整个犯罪竞拍会的进度会如此之快,超过市面上任何一家拍卖行。   不过三分钟,256号展品就竞拍结束了,最后的竞拍价格是430万美金。   “怪不得要费尽周折,”方溥心面如寒霜, 冷冷道:“这一条人命比前面的加在一起都要贵了。”   尽管戴着瘆人的石膏面具, Mephisto的欣喜和幸福通过声音就能传递出来,他宣布了拍得256号的拍价和拍得买家——“King Edward”,这也是目前为止买家里爵位最高的用户。   徐长嬴不由得开始猜测, 如果李嘉玉是Marquis,那么king的资产难道会是李畑越那个级别吗?   刚结束了256号拍卖,Mephisto似乎是为了趁热打铁, 立刻开始了327号的竞拍。327号《恸》是24岁的Omega女性, 她被永久摆成了一个弓着躯体、仰着头的姿势, 呈现的似乎是一个鲜活生命被悲痛压垮的瞬间, 比起256号惧姿态要更舒展一些, 也因此起拍价更加高昂,240万美金起拍。   暗网拍卖会至此才过去二十多分钟,众人已经对金钱的概念彻底麻木了,几乎是眨眼之间暗网“大卫城”的流水已经过亿,徐长嬴冷冷听着拍卖不过两分钟, Mephisto就又兴奋地宣布着327号的最终拍卖价为530万。   足足比256号高出100万美元。   听到最终的价格的时候,徐长嬴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冷笑了起来:“这些傻逼也是一个敢卖一个敢买,要是我们在他们发货之前把256和327号拦截了,我看这俩冤大头是不是要和这个梅菲斯特扯皮售后。”   谈松也愤然道:“我们一定不能让这群丧心病狂的罪犯得逞。”   而这时的Mephisto似乎也因最后买家的大手笔而感到一丝意外——327号展品的竞拍速度是最快的,他刚报到350万,下一个跳出的数字就是530万,而在半分钟之内再也没有跳出更高的数字,于是他喊了三遍后就和之前一样扶着血色椅子对镜头鞠了一躬,宣布竞拍结束。   接着,这个隐藏在卫星网络背后的魔鬼微笑着宣布第五个和第六个展品将会与之前的竞拍品一样于48小时内送达各位慷慨的“贵族”的手中,并也恭喜了成功拍下最终压轴327号展品的冤大头。   “ Duke Faust.”   一瞬间,徐长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眼睛盯着屏幕,微微偏了偏脸问着身边的夏青:“诶,他最后说的DUKE什么?我没听清楚。”   “Duke Faust,”夏青没有说话,但李嘉丽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徐,是你拍的,好像。”   徐长嬴缓缓回头,看向重案组和AGB的所有人都一脸狐疑又惊恐地看向自己,他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疑惑,但下一秒,他猛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买的?”   站在他面前的夏青神色平静,见他情绪激动,甚至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以解释的口吻道:“刚刚256号我拍的价低了20万,所以没有成功。”   空旷的信息实验室里一瞬间似乎连呼吸声都没了。   “我草。”   徐长嬴整个人都呆住了,夏青睁着他那双好看的琥珀眼盯着他,徐长嬴与他对视两秒,接着缓缓地下移视线,只见夏青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捏着自己的手机。   夏青见他盯着手机看,便将手机递给徐长嬴,“抱歉,刚刚时间紧迫,我未和你说就擅自动了你的手机。”   徐长嬴却没有接,而是推开了夏青的手。   “你先别过来,我不能看见你,”徐长嬴捂着胸口,满脸痛苦,“我一看见你就心肝肺的疼。”   “那可是530万啊!”终于反应过来的齐枫面露惊恐,颤颤巍巍指着夏青:“五七三十五,五八四十——夏总你是不是太冲动了!”   不仅是齐枫,就连严建柏和方溥心都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更别提余梅等人,所有人一想到刚刚站在他们身边的人一言不发地就将几千万扔了出去,不由得觉得又恍惚又魔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为了办一个案子将真金白银的巨款扔进水里——更何况,夏青只是一个被上级领导和LSA邀请来的顾问,他甚至都没有义务办理523活人艺术品案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夏青的身价不菲,但作为工薪阶层的他们对于富豪资产的概念是无比模糊的,更何况在平日紧张又忙碌的办案生活里,这个头衔发光的青年教授除了外表矜贵夺目,言行举止却满是克制守礼,就算是余梅等年轻警员与其交谈时也不会感觉到阶级之间存在的残酷壁垒。   因此一想到面前的夏教授为了破案一口气花了530万美金,几乎所有人无一不感到心痛和胆寒。   但除了当事人夏青,在场还有一个人不心疼那笔巨款,就是赵洋,他抱着胳膊不以为意道:“夏教授能拿出来就说明他不差那笔钱,你们忘了他也是资本家?四千万而已,买车买表也买不了多少就花了。”   坐在一旁的宋瑜立简直哭笑不得:“赵洋你简直比新闻里的那唐家人说话还阔气。”   夏青本人似乎并没有在意齐枫和赵洋两人说了什么,他望了望自己被推开的手,又抬起头看向一旁扭着头不看自己的徐长嬴,沉默了两秒,随后以坚定的语气道:“327号展品的竞拍款与LSA研究信息泄露的损失无法相提并论,如果能够为侦破暗网提供更多的可能,就不算无谓的损失。”   徐长嬴闻声抬起头,看着夏青的灼灼目光,这才想起夏青向来是理性至上,怎么会冲动行事。   大卫城这一大型暗网非法侵入了IGO内部网络,不仅是AGB的刑事机密被泄露,LSA每年上百亿的研究项目也不可幸免,从知晓机密被窃取的那一刻开始,抓紧一切机会侦破暗网案件是挽回损失的最快方法。   徐长嬴这时终于意识到夏青是在特意向自己解释,他抬起头看着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终于忍不住撞了撞他的肩膀,“你想的自然全面,但是你一声不响地掏腰包也吓死人了,LSA又不会给你报销——而且我刚刚还把你也骂了进去。”   夏青认由着徐长嬴亲热又愧疚地撞着自己的肩膀,正色道:“LSA本就不是盈利组织,而且,如果能对侦破暗网有帮助,受益者就不只是LSA了。”   徐长嬴还未回应夏青,他的手机这时又一次接收到了新的短信。   “CA620-2,Comitia Centuriata,2022-06-20T23:32:152.000Z,No. 327 Mourning,113.30,23.22。   一切为了雅赫维,他会带领我们前往生命的尽头。”   看上去很明显是“大卫城”发来的327号塑像拍卖成功的消息,虽然徐长嬴还没有看出“113.30,23.33”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被短信结尾的传教话语给气笑了。   因为两人挨在一起,徐长嬴就没忍住对着一起看着短信的夏青吐槽道:“这个傻逼暗网真是不知好歹,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居然讲这些屁话来敲打我们。”   说着,徐长嬴抬起眼,看见“视屏会议”的窗口再一次变回了一个,戴着石膏面具的Mephisto站在血红椅子旁继续在说着无聊的宗教语录,徐长嬴瞥了一眼一旁的实时翻译界面,发现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伟大的雅赫维”“弥赛亚”等字样。   就在这时Mephisto也说完了最后一句结束语——   “伟大的雅赫维曾告诫我们,末世必有好讥诮的人,随从自己不敬虔的私欲而行。这就是那些引人结党,属乎血气,没有圣灵的人。”   《犹大书》?徐长嬴微微蹙眉,心想如果作为拍卖会的结束语,这句的意象不太合适。   就在疑惑一闪而过的时候,石膏面具男突然向着镜头又一次鞠了一躬,语气忽地变得更加冷淡和肃然,徐长嬴听见他缓缓道:“为了雅赫维,第26次百人团大会最后一幕,为众人呈上。”   所有人这时均是面色一变——怎么还有拍卖品!   方溥心神情凝重,“没想到拍卖会还没结束,他们还能再拍卖出什么更罪恶和恶心的东西?”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视频窗口并没有一分为二,Mephisto冷冷宣布完之后界面就黑了。   三秒之后,视频窗口重新恢复信号源,白色房间再次出现,戴着石膏面具的男人突然凭空消失了,替代他的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头上套着一个粗糙的亚麻口袋。   所有人根本没有料到屏幕里会出现这么更加诡异的一幕,看着双手双脚都被塑料扎带束缚在血红色椅子上的赤裸男人,一股浓烈的恐惧和不详的预感涌上了每一人的心头。   “这是什么意思,”谈松都有些磕巴了,他略带仓皇道,“不会直接现场拍卖这个男人吧?”   因为镜头是高清摄像头,众人都能清晰看见那赤裸男人因为紧张而迅速起伏的胸膛。这个男人很明显是一个黄种人,虽然看不出第二性别,但是从体型和皮肤来看应该在三十岁上下,身体非常健康和结实。   三秒过后,已经不在镜头里的Mephisto没有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知道他此刻也仍然在白房间里,实时翻译文档生硬地将他冰冷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呈现在屏幕上:   -真理告诉我们创造主会向遵守律法的人赐予奖赏,同时也会向践踏律法的人施与惩罚。   -弥赛亚大人受主的启示,必要之时告知撒拉弗、基路伯和奥法尼姆三位圣城的守护者,是时候召开教化子民的百人团大会,奖励奉献者,惩戒背弃者。   待翻译界面的字符暂时停止跳动,继而打出最后一个句号时,另一台电脑里的白房间突然出现了如鬼魅般的两个白衣人。   他们穿着亚麻材质的宽大白袍,并用相同的布料以一种繁杂的方式将头发和面部都遮挡了起来,他们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屏幕中间,最终站在血红色椅子和赤裸男人的两侧。   那赤裸男人似乎感知到了身边气息的变化,尽管身体被绑在血红椅子上,但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疯狂颤抖起来,徐长嬴甚至能听到他无法抑制的呼吸碱中毒般的嘶哑急促的喘息声。   徐长嬴瞳孔微张,不可置信般地喃喃道:“他根本不是拍卖品。”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场景摄住了心魂一般几乎说不出话,齐枫面露惊惧道:“那他是什么?”   “他是受刑者。”夏青神情冰冷。   夏青话音刚落,徐长嬴只见站在赤裸男人旁的白袍人手一抬,未等众人通过镜头看清他的动作,一股鲜红的液体就急速地喷溅在白袍人的衣服和纯白房间的地面上。   赤裸男人的气管,被活生生地割开了。   人在气管破损时仍不会立刻死去,就像杀鸡一样,还需要放一段时间的血。白袍人的速度过快,而且没有任何的预警,头上被罩着亚麻布的男人在被割断气管的那一刻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剧烈的疼痛和无法呼吸的痛楚在下一秒传来,他才拼命挣扎起来。   因为气管被割破,氧气再也不能顺畅地被吸入胸腔,徐长嬴等人甚至能听见被虐杀的男人发出如同老式风箱一样怪异的呼吸声。   屏幕前的众人几乎全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邵巧巧脸色惨白甚至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那恐怖瘆人的怪声。   行刑人身上的白袍也被迸溅的鲜血染红,如同厉鬼一般站回了原先的位置,而等候在一侧的第二个白袍人手中却拿出了一个金碗,放在男人被切开的咽喉下,接了半碗鲜血。   男人的颈动脉并没有被割开,所以他离死亡还有一段时间,这时他的喉咙处如同一小口泉眼,开始涓涓地往外涌着鲜血。   “他究竟在干什么啊,这个邪教到底把人命当成了什么!”齐枫被这个残忍的直播画面刺激的眼眶泛红,面对正在上演的虐杀事件却无能为力让身为刑警的她涌出了强烈的怒意。   那接了半碗鲜血的白袍人不慌不忙地站直了身体,在众人仇视又惊异的目光里,绕着即将死亡的男人和血红色的椅子顺时针转圈,他捧着金碗,另一只手轻沾鲜血,每走两步就向不同方向轻弹,白色墙壁也因此溅上鲜红色的血滴。   透过屏幕凝视着这一诡异仪式的徐长嬴突然哑声道:“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这是《利未记》里献祭活牲的仪式。”   未等徐长嬴继续开口,Mephisto这个魔鬼的声音再度响起,他通过互联网向着见证酷刑的大卫城用户冷酷地解说着一切的因果:“这个奴隶因得到主人的信赖而被授予圣灵的恩典,成为雅赫维大人的子民,但他却在交易上行了诡诈,在主人面前起了假誓,抢夺了不属于他的财物,按照LEBEN律法,他需要如数归还,另外加上五分之一,并在查出他有罪的日子交还本主。也要照主人所估定的价,把赎愆祭牲牵到主的面前,给祭司为赎愆祭。”   徐长嬴突然理解了李嘉玉的恐惧来自于何处。   伴随着视频窗口里的白袍人高举起金碗,缓缓倾斜手腕,将赤红的血浆浇在雪白的地板上,Mephisto最后的审判词响起:   “但他因贪图奢靡享受,将不属于自己的财物挥霍一空,无法偿还,应他的主人的要求,这个奴隶自己作为祭牲向雅赫维赎罪,自食因果。”   最后一滴血浆从金碗中流干,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站在男人身边的行刑者取下了罩在那男人头上的麻布头罩。   一张可悲可怜又平庸的脸露了出来,他的眸色昏暗,倒涌出大量鲜血的口还在无意识地张张合合着,似乎是在无声地求饶,可惜只能发出嘶嘶的不成调的怪声。   而在屏幕另一端的重案组和徐长嬴在看清这张蜡黄的人脸时,几乎在同一时间,心脏也跟随着暂停了跳动。   他们所有人都认识这张脸。   这是全国警方正在通缉的一级罪犯,沈锋的脸。   然而,根据《利未记》所记载的详细律法,针对这个可恨的罪犯的酷刑才刚刚开始。 第47章   洗手间内水声和呕吐声接连不断, 徐长嬴靠在走廊的墙上,左手插兜,面上没什么表情, 右手把玩着手上的手机,眼睛却盯地板看。   很快谈松搭在宋瑜立的肩膀上一脸惨白地走了出来, 二人看了一眼徐长嬴, 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徐警官,就朝着走廊尽头的临时会议室走了过去。   “巧巧都没吐,阿松你的心理素质真该专门练一练。”宋瑜立埋怨谈松的声音远远回荡在走廊里。   “又不是只有我,齐枫不也是……”   又过了几分钟,徐长嬴听到洗手间里又是一阵冲水声, 齐枫才挎着赵洋的胳膊走了出来, 脸上还挂着洗完没擦干的水珠。   徐长嬴站直身体,看向脸色铁青的齐枫,“不吐了?”   齐枫摆了摆手, “不了,我昨天饭都吐出来了,就差吐黄水了。”   徐长嬴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怪你, 那种东西就算专门处理变态凶杀案的AGB专员也没几个能顶住的。”   齐枫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连忙求饶道:“老大求你别提了, 我现在一下都不敢想。”   赵洋黑着脸:“你要是吐我身上, 我就把你按马桶里。”   说着, 三人推开临时会议室的门,发现其他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只是气氛非常凝重,几乎一半人手中都点着烟。   严建柏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徐警官,你们回来了啊, 那人都齐了,兴安专家和信息安全科正要简单汇报一下大卫城的追踪工作。”   凌晨,装修简约的大会议室里已经挤下了不少人,重案组除了张齐和田成益留守市局,其他的警员都在场。   夏青也已经与兴安的互联网专家们以及公安的技术员们坐在会议桌的另一边,团队领头人正在和他低声交谈着什么。   徐长嬴拉开夏青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这个紧急短会就开始了,发言的是公安部门的一个信息安全主任,姓陈,他对着笔记本电脑神情凝重的直接开始发言:“严队,夏总,我这边就长话短说,将已知的关键信息先罗列出来。”   “因为上午对于暗网的服务器运算级别没有概念,导致重大失误,我们未能及时追踪到‘大卫城’的服务器来源,因此我们重新调整了实验室网络算法,在23点的第二次登录暗网时,通过卫星终端网络定位到了数个确切地理信息。”   “在23点的网络集会开始,因为大卫城这一暗网采取了极为先进的中间节点加密传输技术,我们的计算机很难追溯其源头,但其后续为了展开直播拍卖,需要暂时关闭一半以上的加密节点,这使得我们能够定位到每一个连线的服务器的地理位置。”   “例如第一次连线拍卖干细胞治疗时,与大卫城连线的服务器显示在墨西哥的蒙特雷这一城市。但目前针对连线展示256和327号展品的服务器位置我们只初步定位至广州市,在进行深入追踪时,我们发现这一服务器增添了一半的加密节点,应该是故意为之,我们至少需要72个小时才能定位具体的地理位置。”   方溥心捏了捏鼻梁,摇了摇头:“那肯定来不及,48小时就已经转移至卖家手中了。”   陈主任略微有些愧疚的目光透过眼镜镜片落在方溥心身上:“方队,真是对不住,这次确实是我们技术有限。”   严建柏面色沉静,坦然道:“老陈,这本就不是你们的错,这个暗网能如此嚣张,他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你继续吧,除了256和327的地理定位,我们还想知道,沈锋在哪儿?”   提到这个名字,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静默之中,尤其是一直追踪沈锋的重案组警员无一不陷入了复杂的情绪。   尽管他们知道这个狡猾的beta作为皮条客,作为走私犯甚至毒贩,还是导致523大案五位年轻女人死亡的凶手之一,在过去这么多年里残害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但当亲眼看着他被活着一点点肢解,遭受了惨无人道的反人类的酷刑,很难不对其萌生源于本能的同情和悲哀。   最重要的更是,无论是523活人艺术品大案,还是“大卫城”暗网,亦或是全球性极端宗教LEBEN,沈锋都是警方侦查的关键,或者说唯一的有价值线索,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会被犯罪组织内部处决了,他的死亡直接让破案的机会变得渺茫起来。   思及于此,这个已经渗透进国内权贵阶层的犯罪组织的黑暗程度已经超出了警方的想象,他们不仅对AGB和国内公安的侦查行动了如指掌,更是嚣张的将所有线索当着他们的面隔着互联网彻底毁掉。   陈主任听到严建柏提到沈锋,神色微动,与身边的兴安专家对视一眼,继而冷静道:“视频连线对沈锋用刑的服务器并没有加密,其地理位置是在马耳他的圣朱利安斯,更加确切信息也需要我们后续的数据处理。”   坐在专家对面的徐长嬴闻言居然笑了,他摇着头:“没必要浪费力气了,就算现在让AGB欧洲分局派人过去也没有意义,既然沈锋被行刑的地点都在地中海边上,那么他具体在哪里死亡在这48小时内对于案情没有什么价值。”   徐长嬴的话简直是一针见血,众人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破案希望熄灭的事实,严建柏站了起来,“很好,陈主任和各位专家们你们今天也辛苦了,我们先收队回市局,针对256和327号展品进行下一步的搜查计划,再会。”   众人都站了起来,夏青对着实验室的领头人又低声交代了几句,大概是没有放弃继续对展品服务器地址的追踪,接着就与徐长嬴并排走出了办公室。   凌晨两点,车辆疾驰在已经冷清的街道上,车窗如同胶卷格将路灯的光线分割均匀落在徐长嬴的脸上,他与夏青坐在车后座默而不语地看着窗外,而坐在副驾驶上的齐枫已经仰着头张着嘴疲惫地睡着了。   “113.30,23.22。”徐长嬴突然念道。   夏青闻声偏过头看向他:“什么?”   “我住的公寓的经纬度,327号展品的送货地址。”徐长嬴转过头,看向夏青,眼眸被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骤然照亮。   又是一夜无眠,全广州公安系统都出动了,从凌晨四点开始,上万名警察开始用最原始的方法——人力排查整个城市里一切可能藏匿即将被罪犯卖出的256号和327号活人塑像。在整个城市逐渐从夜晚醒来之时,港口、仓库、城中村等人迹罕至的地方都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便衣。   通过紧急向上汇报,案情惊动了省级甚至以上的部门,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市局接受到了将“大卫城”暗网与LEBEN极端宗教信息绝不可以外泄的指令,针对LEBEN的侦查工作将被视为绝密行动,之后将由公安部组织特别调查小组负责,重案组以及广州公安目前仍旧只负责523大案的侦查行动。   重案组也已经出动了一大半的人员,只有邵巧巧、严建柏和方溥心留在办公室里,邵巧巧连续熬了三四个大夜,已经对着笔记本屏幕磕起了头。   办公桌边上的液晶显示屏里还在不断回放着拍卖256和327号的视频,尽管视频做了加强放大处理,警方也很难从强光背后的黑暗人影发现出蛛丝马迹。   尽管在48小时之内在这个住了近两千万人的巨型城市里找到两个小小的塑像堪比大海捞针,但是因为夏青用徐长嬴的账号拍下了327号塑像,所以重案组又存着那么一丝丝隐秘的希望——如果Mephisto真的会信守商业诺言会将327号展品送达徐长嬴的公寓里,那么他们就有了接触凶手的机会。   但是,最大的可能就是暗网与当面拍卖活人塑像并处决沈锋一样,戏弄了一把警方,让夏青那530万美元实打实打了水漂。   方溥心用手拨开身边的烟雾,但没有再斥责严建柏,他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喃喃道:“奴隶吗?归根到底,这个可悲的beta只是权贵满足欲望的一把刀,就算是猫狗也不会最后落成这么凄惨的下场。”   靠在窗户边正在教夏青刷短视频的徐长嬴抬起头,看向方溥心道:“像昨晚当众处刑叛徒和违规成员这一行径可能是‘大卫城’的常规节目,这应该也是唐新荣和李嘉玉二人宁死不松口的原因,我猜不止沈锋这样的beta‘奴隶’,甚至有更高爵位的成员也被处刑过。”   “不可背叛组织,不可不服从指令,LEBEN组织给予了这些上等人随意挥霍人命的特权和奖励,也定下了残酷的规则,若有反抗,就算在普通社会里有权有势也逃不过被私下处决的命运,”徐长嬴若有所思道,“Mephisto说沈锋拿了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又无力偿还,可能他私自昧下了上级的钱或者什么东西。”   “glory,”夏青抬起头,他的眼睛在晨光里更显澄净,“在昨晚拍卖会里15g的100%纯度的glory被卖出80万美元,可见glory交易不是一个贵族的beta‘奴隶’能主持的。而且glory与其他毒品不同,它一般只流通在alpha群体里,1g的普通纯度的glory通过再次稀释加工可以作为10g高级诱导剂,用途更广泛,需求也更大。”   严建柏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面色严肃又漠然道:“人如果无法按捺住心底的贪念,只会自己堕入深渊,更何况去动这群毫无人性的犯罪权贵阶层的东西。”   方溥心突然开口问道:“徐警官,你接触过买卖glory的案件吗?”   徐长嬴点头:“最近三年每年都会遇到,在北美和西欧那一带很广泛。”   方溥心:“我们重案组至今都没有真正接触过这种东西,我想问一下它强化信息素腺体等级的功能是真的吗?”   徐长嬴摸着下巴,“是真的,尽管有呼吸神经麻痹的危险,但如果稀释处理的很好,可以让普通的alpha暂时成为优性alpha,1g的剂量我记得能撑8-10个小时,而且,国外可没有芯片这种东西,所以生活里信息素等级歧视会更严重和泛滥,毕竟闻一闻就知道谁信息素更强,简直就和动物世界一样哈哈哈!”   与徐长嬴共事这么久,身为alpha的方溥心等人早就习惯了这个AGB专员话语里针对alpha群体的尖酸刻薄,所以心里早就没有一开始的抵触和反感了。   就在这时,一直昏昏欲睡的邵巧巧脖子一歪,额头嗑在键盘上,立刻猛地抬起头,嘴里居然还接上了徐长嬴等人的对话内容,只见她迷迷瞪瞪道:“怪不得夏教授研发出芯片的时候整个社会的反响那么剧烈,虽然我闻不到,但是能统一约束信息素对推动社会的性别平等真的好重要。”   严建柏也点头道:“尽管我们国内才统一注射芯片三年,但这三年里社会风气的变化与之前可是天差地别,今天走在路上让别人闻到信息素味道都属于没礼貌,但三年前每个派出所从早到晚都是因为信息素互相压制导致的暴力互殴这些破事。”   徐长嬴歪着头看向夏青,笑眯眯道:“夏教授你可真是为全人类造福,果然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全球一千多个AGB专员到处奔走,对反性别暴力事业的贡献也比不上你研发的这一个小芯片做出的零头。”   也怪不得年纪这么轻就会是LSA的下任首席。   夏青却轻轻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在我之前外祖父的团队已经研究了快二十年,我只是运气比较好,最终的研究方向选对了。”   轻飘飘一句运气好也是只有真正的天才能说出口的,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地在心中默默感叹起来,方溥心浅笑道:“夏教授明明是极优性alpha,却能为营造一个约束信息素歧视的环境做出这么多贡献,虽然是客套话,但我确实是打心底佩服。”   正在看文件的严建柏抬起头,眼神坚定:“那确实,绝大部分的既得利益者可不会放弃手中一丝一毫的利益,之前我们国家向联合国递交了推广芯片议案,甚至可以无偿开放专利,但那些第二性别精英控制话语权的发达国家没一个吭声的,我看他们巴不得全世界永远靠信息素等级划分阶级和资源。”   徐长嬴笑着摊摊手,说话间破晓的晨光跳出了楼宇之间,远远悬在他身后的天边:“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大卫城,不然LEBEN也不会悄无声息扩张到如今这样恐怖的规模。”   方溥心望着站在窗边如朝阳一样耀眼的两人,心里不由得有些觉得感慨,这个普通beta专员和极优性alpha教授真是世界难得的两个极端,一个生在普通世界却敢于直面强权世界的不公和威慑,一个生于精英世界却能俯身体察平凡者的无奈。   人生和命运这种东西真是奇怪,方溥心想到。   徐长嬴靠在窗边,手里转笔式地玩着手机,玩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悄悄打开AGB内部邮箱,尽管知道LEBEN早就把这里面的消息看得干干净净,他还是没忍住翻开最新的一条消息。   还是那句“等师父蹲完人就回来帮你”,徐长嬴微微有些失望,摁灭了界面,抬起头看见夏青也正飞速回复工作邮件,便有些不忍心道:“你事情那么忙,先回去休息吧,现在总不能让你去搜查码头港口吧。”   夏青闻声抬起头,柔声道:“不妨事,现在不是很忙。”   徐长嬴倒也很想再和他多待一会儿,毕竟,如果明天晚上327号展品也是一场空,523大案大概率会沦为重大悬案,他和李嘉丽二人的外派执行任务也就结束了,与夏青之后再没有任何交际。   尽管他本就是这样计划的,但是现在这么近距离看着夏青鲜活生动的面庞,徐长嬴胸腔不由得一滞。   夏青垂着眼快速浏览着邮件,自然的天光给他的面庞渡上了一层清透的滤镜,这是一张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俊逸美丽的皮囊,无论10年前还是10年后,徐长嬴望着他看时总会觉得有些莫名的痛苦,只是10年前的他不知道痛苦源于什么,而10年后的他早已知道真正的答案。   “夏青。”   夏青抬起眼,眉宇间舒展开,似乎在说,“什么?”   徐长嬴干干笑了一下,继而轻声道:“你之后如果去参加IGO的会议,如果有机会可以和我——”   蓦地,徐长嬴攥在手机里的震动打断了他要说下去的话语,徐长嬴立刻噤声,连忙低头看向屏幕。   并不是AGB的邮件消息。   是唐攸安发来的微信——   “Edmund,我联系上了沈锋在香港的线人,你现在要见他吗?” 第48章   徐长嬴知道唐攸安的承诺非常有分量, 但没有想到如此有分量。   唐家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拍武打电影和黄梅调电影起家时就没有走干净的白路,尽管进入新世纪二十多年了,香港的hei帮早已大势所趋, 颇有销声匿迹的架势,但繁华之景总有阴影尚存, 而唐家也一直与其保留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或者说,本就从未斩断过联系。   唐攸安并没有与徐长嬴在电话里细说,他只是说通过唐家在地下赌场的一个中介人,在十几年前沈锋加入过的帮派现存的党羽中,经过好几重介绍人, 最终找到了一个当年与沈锋关系极其密切的同伴。   道上人都叫这人阿豪, 他现在明面上做些香港与马来西亚之间的回收二手奢侈品生意,但私底下还是会接触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水客”,往内地走私一些箱包手机。   因为唐家的人脉非常隐晦, 所以消息反而更加私密可靠,据沈锋与这阿豪的共同帮派熟人所言,阿豪比沈锋要大十几岁, 是沈锋入行的引路人, 两人情同亲兄弟, 所以尽管沈锋当年断了与帮派所有的联络, 但一直与这个老大哥时不时有联系。   唐攸安亲自动身去见了“阿豪”, 徐长嬴不知他用了什么方式说服了沈锋的这个好大哥,竟让他同意与内地的警方见一面。阿豪与其他道上人不同,行事非常谨慎且乖张,要求条子只能和他在指定的地点见面,而且只能去一个人。   徐长嬴让唐攸安和他说, 不去条子的话能不能去两人,这人同意了,所以在早上十点,徐长嬴与夏青两人到了尖沙咀。   正值暑假开始,几乎每一条道路都人满为患,背包客,上班族,放假的学生从徐长嬴和夏青身边匆匆走过。   徐长嬴和夏青各自穿着一黑一白的宽松衬衫和休闲裤,如同普通游客一样顶着大太阳穿过两条斑马线,在路过一家门店老旧的茶餐厅时随意推门走了进去。   快要到饭点,正在厨房忙碌的店主和擦桌子的店员头也没抬,徐长嬴便探了探头,与夏青阔步绕过桌椅朝着最里侧的一个靠窗位置走去。   一个穿着T恤短裤的寸头男人正在埋头吃着一碗五香肉丁面,若不是他的胳膊上还保留着大片的刺青,他看上去与所谓的hei社会没有任何的关联——他的身材微微发福,脸颊胡茬处发青,神情漠然疲惫。   徐长嬴刚拉开这人对面的椅子,那个正在擦桌子的店员阿姨用粤语大声说着现在位置那么多,不用挤在一起。   徐长嬴同样用粤语回了一句我们是一起的,便笑着拉开了靠窗的椅子坐了进去,夏青也在靠走道的一侧落了座,那阿姨拿着圆珠笔便签本过来问要A餐B餐,夏青用普通话回了只要两杯冻柠茶,就将一小叠钞票垫在塑料菜单上递给了她。   “我们说一会儿话。”   那阿姨看见那数额不菲的钞票才有些惊愕地抬起眼,在看清夏青脸的一瞬间面上又浮出了复杂的神情,但她反应迅速,立刻收起钱和菜单转身就走,三十秒不到就端来了两个玻璃杯。   而这一切发生时,二人面前的男人没有给予任何一个眼神,只是继续埋头吃面,恍若根本未察觉到周围有人。   三人坐着的位置虽然偏僻,过道边上还堆着诸如瓶装可乐和菠萝罐头这些杂物,但视野却很好,徐长嬴透过玻璃就能看见繁华的商业街,穿着T恤短裤的年轻人们如同鲜亮的鱼儿巡游在阳光之下。   冰茶很快就在杯壁上沁出了水珠,徐长嬴用指尖摩挲了两下,并没有说话,而是等了五分钟,等着面前这个阿豪将面吃完。   “我是AGB亚洲分局的专员,”徐长嬴掏了掏口袋,翻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上轻轻推了过去,“这是我朋友,他是LSA的研究员,我们俩都不是内地的条子。”   阿豪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低头睨了一眼名片,仍旧没有说话。   “唐攸安是我的朋友,因为我在办一件跨国凶杀案,沈锋曾经是案子里的一个嫌疑人,非常感谢你能与我们见面。”   “你身上有通讯器吗?”四十多岁的男人直接打断了他,他盯着徐长嬴的眼中透露出了老江湖的锐利。   徐长嬴一怔,远在广州市局办公室里的众人瞬间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秒,徐长嬴从拉开衬衫,露出别在腰间的一个黑纽扣般的通讯器,笑道:“说没有确实不太合规矩,你要我关了它吗?对面的条子在广州公安局里。”   “不用了,”阿豪坐直了身体,将吃完只剩汤的面碗向前推了推,面上的神情变得生动了些,木然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外,“你是beta?”   徐长嬴笑道是,又向左边摊了摊手:“这位与你一样是alpha。”   这个四十多岁的alpha男人叼起一根烟,大概是做生意的缘故,国语说得还比较流利,“级别这么高的alpha怎么会和beta玩在一起?莫不是诈我?他是你上司吧?”   徐长嬴抱着胳膊朝椅背一靠,蹙着眉道:“你这性别歧视啊,我才是领导。”   阿豪瞥了一眼面前这个从容的beta,嗤笑一声,将烟盒随意扔在桌上:“直接说吧,想问什么——但我先说明,我对阿风那小子在道上干什么,认识什么人全都不知道。我已经不混道上快二十年了,现在顶多让学生仔往书包里塞几部水果手机过关赚点小钱,你要最新款我这边有,可以便宜卖你。”   人类这种生物,听其说话往往比观察外表更容易发现内在,这看似市井小民的阿豪只用三言两语就占据了谈话的主导权,而且话术缜密,几乎是滴水不漏,透露出普通生意人不会拥有的江湖气。   坐在重案组办公室里的方溥心不禁为徐长嬴和夏青捏了一把汗。   但徐长嬴却很是爽朗地接过了话,“好啊,但是我们今天时间太赶了,下次我来香港再问豪哥买手机。”   “不过我们来找豪哥之前,就已经知道豪哥早就走白路了,所以并没想着来问你这个弟弟在道上的事,不如说,我们其实压根不了解沈锋,”徐长嬴在中年男人的目光里,手指沾着玻璃杯上的水汽,在桌面画着圆圈,“所以豪哥你说什么都可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唐家人来和你见面吗?”阿豪眼睛望着烈阳高照的街道,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徐长嬴摇了摇头,很是诚恳道:“不知道,但我们很感激。”   阿豪放下咖啡杯,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天气:“因为我知道那个衰仔肯定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确实让人始料不及,徐长嬴瞬间噤声,几乎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好在夏青反应迅速:“是因为你们之间有暗号吗?”   阿豪:“我们之间没有这种东西,曾经我和阿风有大概五年没有任何消息,我们差不多是三年前的这个时候重新联系上的,就算后面联系上了,我们也没有特别的通讯暗号,毕竟我已经洗手不干很多年了。”   千里之外的重案组围绕在邵巧巧身边,听见电脑扬声器里传来徐长嬴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沈锋已经死了呢?”   中年男人似乎沉默了几秒钟,漠然开口:“因为不止他一人消失不见了。”   通讯器两端的人都不禁有些吃惊,赵洋皱起眉头,“沈锋还有同伙?”   与此同时,茶餐厅里的徐长嬴更是直接了当道:“原来是这样,我们警方甚至不知道沈锋还有同伙。”   “同伙?”阿豪叼着烟有些诧异地挑着眉,下一瞬居然哈哈笑了起来,“原来你们以为我说的是同伙啊?那可不是,你们想的太远了。”   徐长嬴闻言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顺着对方的话不动声色引导着:“我们确实了解的不多,所以豪哥你能否与我们多说一些你所知道的阿风的事情?这对于我们案件,甚至对于沈锋本人,都很重要。”   阿豪听出了徐长嬴的话外之音,他敛了笑意,淡然道:“当然可以,不然我也不会来见你们。只是,该怎么说呢?”   夏青:“从头说,越多越好。”   “阿风这小子比我小13岁,”阿豪叼着即将燃尽的烟,真的依二人所言在烟雾中开始回忆了起来。   “他和他老妈以前一直住在我们家楼下的一个小房间里,他老爸老妈都是beta,而且都不是香港人,他出生没有一个月他老爸就和人互砍被砍死了,他老妈靠给人补衣服养他到13岁,然后和一个台湾秃头结婚走了。因为他老妈租的是我们家的房子,所以我就领着他一起去拜了九龙一个叫毒佬的小帮派头目。好歹每天问小姐要要钱,砸砸牌桌就能混口饭吃。”   “阿风这个小子,是个beta就算了,长的挫,头脑不聪明,没学历没文化,所以我觉得他混不了两年,如果侥幸到18岁还没被人砍死,就应该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然后去做点糊口的买卖。”   “但谁知这个衰仔人长得一般,但心非常野,又能忍,有一切向上爬的机会都不放过。我记得一直到了04还是05年,毒佬被仇家捅死了,那时候hei社会已经没什么可以混的,没有前途还容易被条子逮去坐牢,就在这时候,这个小子居然拜了我们仇家的码头,并开始混出了名头。”   说到这里,阿豪突然比了大拇指和小拇指叠在一起的手势,徐长嬴虽然不懂那是什么黑话,但能感受到其中下流暧昧的意味,紧接着就听见阿豪轻笑了一声:“而他混出的名头,就是靠小姐。毕竟那时候所谓hei社会大多只剩下拉皮条这些吃女人的钱,尤其是阿风这样小体格,也只能去当管理小姐的蛇头。   而他是Beta,不会标记omega,其他蛇头会强行标记手底下的小姐,要钱还是强迫小姐接客时用信息素压制一下就行了。而这小子是和小姐分钱,每个蛇头的分成他拿一半还给小姐,所以渐渐的皮条拉的比其他人都要好,皮条拉得好地位也越来越高。我记得当时道上的人都骂他‘龟公’,说什么小姐配Beta,就是婊|子配狗。”   “很快就到了08年香港大规模扫|黑,大部分人都直接不干了,而阿风这小子跟着一个东北人去了内地,很快就听说他在内地混得风生水起,结交了不得了的圈子,再过几年,又听说他出国了。有人说他去日本的,有人说他去马来西亚的,还有人说他在泰国缅甸的,他妈妈的,谁能想到一个beta扑街仔能混成我们这些人想也不敢想的大角色。”   “而自从小子去了内地,我就和他逐渐断了联系,一两年可能才会收到个空的明信片什么的,搞得他觉得我会很担心他一样。再过几年,到了人们说他去国外开赌场的时候,我们俩已经彻底没了联络。”   说到这里,阿豪抬起头,发现对面的徐长嬴听得十分认真,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一个皮条客发家史是什么无聊低俗的事,就在这时,徐长嬴抬起眼对上了他的视线,低声道:“那他为什么会突然联系你?——只会是因为他有件事只能交给你。”   阿豪看了一眼徐长嬴,目光锐利,似笑非笑道:“你比绝大多数人可聪明太多了,你这种beta才最适合混社会。”   徐长嬴也没有反驳,“可能吧。”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阿豪手里捻着烟头,轻声念着旧事,“那天傍晚我刚从马来西亚回来,开着面包车把刚进的货拉到店里,收拾了一阵就准备关门回家,我正要把卷帘门拉下来的时候,突然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我怎么可能猜到这是那个阿风,那人穿的和太平山的阔佬一样,个子看上去也更高更壮,直到我锁完门要走的时候,他才喊了一声豪哥。”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干什么,他和我说他在广东遇到了现在的老板,而这个老板又在一个跨国性的组织里很有权势,这个组织比当年油麻地的帮派加在一起还大。他现在是老板的心腹,帮他处理世界各地的生意,简单一聊我才知道原来他在泰国和日本有赌场竟然不是假传闻,不过他也说了他只是帮忙管理,之前还管过哥伦比亚那边的赌场。”   此时无论广州的重案组,还是茶餐厅里的徐长嬴夏青都心知肚明这个阿豪说的跨国性组织就是那个LEBEN。   茶餐厅开始上客,穿着T恤吊带热裤的各种食客逐渐使得故事背景变得愈发热闹起来,而三人所在偏僻一角则逐渐陷入了一个愈发冰冷的故事里。   “我虽然一直很想他,但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他在我面前也向来不绕弯子,他和我坦白,他有一件事要做,但他混了十几年的组织里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所以绕开了组织的监视跑来香港找了明面上早就和他断亲的我。我这人也是个贱骨头,我明知道他要干的事肯定危险,但是我看着他明明穿着一身好西装,和我说话时还是不敢抬眼的那副衰样,我就答应了。”   坐在靠窗一角的快五十岁的男人,眼睛紧紧盯着旧餐桌泛白的胶条,似乎真的又看见了三年前的记忆和那个穿着好西装的衰仔。   “我都准备好地方给他藏白|粉了,谁知他第二天半夜给我领来了一个女人。”   这个转折不仅是三年前的阿豪,就是徐长嬴和重案组都没料到,办公室里的宋瑜立不由得惊讶道:“为什么会是女人?”   阿豪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和隐秘起来,“那女人是阿风找了人用船偷渡过来的,又黑又瘦,蓬头垢面,乍一看我以为是从东南亚来的偷渡犯,嘴里被塞了一大块毛巾,因为一拿下来她就尖叫,那声音和猫一样,叫的还是日语。”   “我压根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好在我的住处比较偏,但家里一个女人也没有,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乞丐一样的女人。我只能连夜开车把以前住我家楼上的赵阿婆接过来,她是八十年代从内地来香港的,有些见识而且以前还做过护工,我就给她一笔钱让她来处理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女人。”   “赵阿婆要给那女人洗澡,但是这个女人精神非常不正常,看上去瘦的只有一把骨头,但力气奇大无比,最后还是阿风那小子进浴室按住她,阿婆才强行给女人洗了澡,洗完的时候天都亮了。”   “因为太过惊讶,等他出来我就问这个女人是谁,阿风和我说了她的名字,我才知道这居然是个中国人,名字还蛮秀气好听的。”   “叫赵兰月。”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远隔千里的茶餐厅和重案组办公室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均是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不可能!”谈松不可置信道,“沈锋明明是给赵兰月推上死路的皮条客!他是523大案的主凶之一。”   重案组那端的声音从隐形耳麦传过来的时候,徐长嬴因为耳鸣了一瞬甚至都没有听清,他下意识转过脸看向夏青,也在他的眼中望见了一丝罕见的不解。   但阿豪从刚刚开始叙述重逢时就一直没有再抬眼看徐长嬴和夏青,所以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仍继续叙说着故事后面——那徐长嬴等人所已知的世界的另一面。   “赵阿婆给那女人洗了一把,才发现这个女人居然是个omega,只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被标记了好几次,因为多次清洗标记手术,腺体几乎失去功能,后来又知道她的生殖腔也被切了,肚皮上还有疤,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生过孩子。”   办公室里面对不断跳动音波电脑屏幕的邵巧巧几乎开始发抖了,不只是她,所有人又再次回想到昨晚那可怕的拍卖会,那被束缚住的少女和坐在露台上的美丽女人。   “但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的精神不正常,异常亢奋,而且无法沟通,终于天亮了,澡也快洗完了,阿风从浴室出来,从外套掏出一个注射器,说是镇静剂,进去扎了两针这个女人才渐渐安静。阿风说她只能暂时放在我这里,需要立刻去找别的住处,因为我是alpha,而这个女人得了信息素紊乱症。”   听到最后的一句话,徐长嬴微不可查地握紧了玻璃杯,而这时阿豪突然抬起头看向徐长嬴和夏青,“你知道什么是信息素紊乱症吗?”   徐长嬴点点头,面容平静道:“有所耳闻。”   而坐在一旁的夏青低头思索了一二秒,简直就像是一个学术机器在检索关键词,随即他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是一种激素失衡的罕见病,多发于B级以下的第二性别群体,发病率非常低,大约是一百万分之一,当前全球患者应该上千。至今学界也没有发现确切的病因,可能源于基因突变,也有可能源于长期的激素刺激,亦或是身体遭受剧烈创伤。”   阿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夏青,随即沉声继续讲述道:“我也只是隐约听过这个病,但是亲眼见到没想到会如此可怕,赵女的症状相当严重,医生说她全身的激素几乎乱套了,大半的器官都开始衰竭。更可怕的是,因为无法控制信息素的释放,导致了精神生理性失常,时而亢奋求着身边的异性与自己发生关系,时而陷入无边的焦虑和恐惧,就像狂犬病发病一样,完全无法和人交流。”   玻璃破碎的声音从隐形耳麦里传来,余梅低声的埋怨也隐隐响起:“赵洋你怎么一个杯子都拿不稳。”   夏青垂着目光,好似在思考着什么,“目前信息素紊乱症的治愈率只有百分之20,而且都有严重的后遗症。”   徐长嬴下意识端起冻柠茶想喝,但是反应过来后又将杯子放下,轻声问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阿风会把她带回来——这是他喜欢的人?”   “我也是这么问的,”阿豪又点起一根烟,“但这小子却不承认,只说是小时候的熟人。”   “他说两个月前他去日本的一家地下赌庄给老板办事,那个赌庄负责人把他拉到了一个hei社会经营的非法摄影棚去参观,他是在里面遇到的她,这才花了很多力气偷偷将她带了出来。”   “我问过他为什么会认识赵女,他说当年自己刚到广东,还没有混成现在老板的心腹,每天就是给组织里一群权贵子弟当蛇头。据说当时赵女因为长得很漂亮,被同校的富二代看上,进而那一群权贵子弟开始打赌谁能先追到她,而阿风就作为蛇头与她接触了,一来二去就成了熟人。”   “本来那赵女是个普通学生,好像才十六七岁,不想和校外人士有接触,也不答应任何人的追求。但是突然有一天她找到阿风说她不想念书了,她想去香港打工,因为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于是问阿风有没有门路帮自己。阿风说当年自己劝她再等一年念到高中毕业,但赵女怎么都不松口,看上去像是家里出了点事,着急地要脱离家庭。”   至于赵兰月家里出的事,全世界大概也只有赵秀贞一家和正在听阿豪说话的重案组知道了。   赵秀贞那句歹毒至极的“你要是报警,我就去学校说你被你亲爸标记过”随着阿豪的讲述又一次回荡在众人的耳边,坐在阿豪对面的徐长嬴和夏青面色也彻底凝重起来。   “阿风当年见劝说不了她,也托人去找了找门路,工作是有,但未成年的Omega能做的工作你们也知道,条件待遇都很差,于是阿风挑了一个相貌人品都很好,也是其中最真心喜欢赵女的alpha,帮他俩牵了线,赵女在他的劝说下,也同意了那个年轻富二代的追求。待赵女进入上流圈层后,阿风这时也被老板派去了东南亚去照顾生意,两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烟雾弥漫中,中年男人轻咳了一下,目光落在窗户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沉默了几秒后,语气淡淡道:“而当几年后,阿风站在血腥肮脏的摄影棚里,才从负责人的口中知道,那个富二代没几个月就玩腻了赵女,一开始只是把她转卖给其他富二代包养,后来把她当成了圈子里群体共用的‘菜品’,待赵女的腺体彻底坏了之后又辗转不同国家的地下会所被强迫接客,等到阿风偶然来到摄影棚的时候,赵女已经不知道被迫拍了多少部非法的黄色录像。而且,如果他那天碰巧没去摄影棚,赵女应该也撑不到被转卖去下一个地方了。”   枯坐或站在办公室各个角落的警员,只是听着电脑里男人语气刻板的述说,就感觉到心底有什么痛苦的东西慢慢钻了出来,像是一只手将自己胸腔里的五脏六腑狠狠搅成一团。   “我又问阿风,是因为愧疚吗?”   “阿风说不是,说这是报应。”   夏季的黎明时分,浑身湿透的beta坐在狭小客厅的沙发上,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等到最里侧卧室里的如动物一般的尖利叫声伴随着镇静剂的起效渐渐熄灭,他才缓缓将烟塞进嘴里,那张平庸无奇的脸上明明是一如往常木讷刻板的表情,但双眼却在昏暗的光线里折射出惊人的光亮。   “他说这是老天因为他恶事做尽,给他的报应。”   “信息素紊乱症我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谁知道治起来这么不容易,”中年alpha将烟灰弹在面碗里,含着烟蹙起眉毛,好似在思考,“阿风来找我也不全是因为只有我能帮忙,还是因为全世界唯一能治好这病的医院是一个叫,叫第二性别实验——”   “第二性别实验医疗中心,”徐长嬴接过阿豪含糊的话头,微微停顿一下,就神色从容地补充道,“全世界只有三个基地,瑞士日内瓦,美国洛杉矶和中国香港,香港的这个是五年前刚建的。”   “对,就是这个,”阿豪点了点头,“这医院建在离岛那里,远远看过去就像个白色的别墅群,赵女这样的病人在里面能接受特殊的激素治疗,还有专业的医护照顾她,沈锋花了很多钱打通门路才把赵女送了进去。”   徐长嬴:“赵兰月在里面住了几年?”   阿豪:“差不多两年。”   坐在一旁的夏青突然冷声道:“沈锋不可能负担的起。”   阿豪嗤笑起来:“他当然负担不起,警官,你以为在那里一个月的治疗费有多少?”   说罢,阿豪笑着看了一眼徐长嬴,冲着窗户外马路对面的奢侈品店扬了扬下巴,“赵女住一年的钱和租一年那个店面的钱差不多,就算是干hei社会也不可能赚的到。”   徐长嬴沉默了几秒,沉声道:“所以他偷了他老板的glory去转卖。”   “我不知道是什么glory还是白|粉,”阿豪满不在乎道,“但是脚指头都能猜到他干的是光脚踩刀尖的事,我呢,每个月去看两回赵女,阿风他可能两个月都回不来一次,但医院账户上永远没差过钱,我也不能去劝他不干,让赵女等死,只能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再赚一笔,赚到赵女好起来就收手。阿风他应当也是这么想的。”   徐长嬴这时突然轻笑一声,温声道:“那赵兰月应该是治好了吧。”   “确实治好啦,那个医院里的医生都说她是好命呢,比她症状轻的人大多数都治不好,她却好起来了,”阿豪面上也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来,“刚进医院的半年,我每次只能等三个护士给她扎了镇静剂,然后把她五花大绑捆好才能进病房瞧瞧她,再过半年,她已经能被护士用轮椅推到外面的草坪去吹风了,到一年半的时候,医院给她做了一个手术,给她坏掉的腺体打了封闭,然后用药物干预,这样她就不会释放和接受信息素,就像是从Omega变成了一个beta,没有了信息素的影响,她的神志也慢慢清醒了。”   “然后到了去年夏天,她只需要终身服药就能一直像普通beta那样正常生活了,也就这样出院了。阿风托我给他私底下找了一个房子,随着赵女慢慢好起来,他也把之前在台湾的买卖一点点断掉,回香港的日子也越来越多。   刚入秋的一天夜里,阿风偷偷带着她和我一起吃了一顿饭。赵女站在阿风身后,穿着一条毛衣裙子,个子高高的,突然变得好漂亮,我完全认不出来了,她吃饭的时候依旧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在临走的时候才跟着喊了我一声豪哥。”   “走之前,我还拉住阿风说之前的生意别干了,他和我说已经断掉了,没人会知道,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不能经常回香港。我知道他这是为了保住赵女,我问他赵女一个人能行吗?   阿风那小子和我说赵女都已经在考香港的商学专科了,那模样很是得意,笑着和我说看不出来吧,赵女之前在学校里念书就很厉害,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很厉害。”   “就这样,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风和赵女了。”   阿豪将燃尽的烟头扔进了面汤里,漂浮着油花的面汤将发红的烟头骤然吞了进去。   茶餐厅也到了人声鼎沸的饭点,小孩子和年轻男女的喧哗声在餐厅的上空汇聚,店员们来来往往后厨与前厅,将各色的点心和饭菜递到各个食客的桌前,食物香气和饭厅特有的油烟味渐渐浓烈起来,被柜式空调的猛烈冷气吹散在整个空间里。   半晌,徐长嬴没听见耳机里再传来什么交谈声,大概重案组众人正需要时间来消化刚刚所听见的故事,徐长嬴手中的玻璃杯里的冰块也已经融化了一半,他又抬起头看向阿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出事的?”   “11月时候知道的,我与阿风在明面上断的很干净,就算赵女治病的时候,也是他来找我,我们没什么联系方式,但我在给他找的房子边上找了一个汽修店的熟人,让他每一个月和我说一下那个房子里有没有异样。11月底,那个人突然主动找我,说住那的人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阿豪语气非常平静,就好像他已经复盘过一百遍一千遍那样。   “我让他又盯了半个月,快要到12月中旬的时候还是没有人回去,然后我就在电视上看到阿风被通缉了。”阿豪说着,居然咬牙切齿地嗤笑了起来,“他妈的,真是他妈的倒霉。”   “赵女也没有回去?”夏青问道。   “没有,我12月之后去那住处问了一下,那邻居老太太说住在那里的beta女人有一天出门的时候说自己要去见一个熟人,所以可能两三天不回来,还让她帮自己浇一下阳台的花,结果再也没回去。我在晚上又去了那住处,发现房子里没有人,就知道赵女也出事了。”   徐长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不知道她见的是谁?”   阿豪漠然道:“我并不知道她生活里的任何事情。”   赵兰月一个刚恢复社会身份的人,能有什么熟人让她出远门去见?无论是沈锋,还是其他人,这应该都是赵兰月深陷523大案的关键人物。   一想到刚到市局在解剖室里看到的那堆可怖碎片,徐长嬴的心终于忍不住微微颤动起来。   突然,阿豪将一把银色的钥匙放在桌上。   “这是我和阿风那个小子最后的联系了,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们条子要破案就拿去吧,不过你们要是也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任何责任。”   徐长嬴和夏青对视一眼,徐长嬴盯着那把钥匙看了一会,伸出手将其按在自己的手心下,阿豪也在这时站起了身。   就在这次见面终于结束,阿豪像一个普通食客吃完饭,手插裤兜里离开了座位,但刚走两步,他突然回过头,“喂,警官。”   徐长嬴和夏青转过头看向他。   阿豪:“你们知道那小子最后死在哪里了吗?”   徐长嬴望着他,“圣朱利安斯,在马耳他。”   “圣朱利安斯,”阿豪低声重复了一遍,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但下一瞬却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他妈的,那么远。”   未等徐长嬴怔怔地反应过来阿豪在笑什么,门铃叮当一声,这个中年男人就拉开了门,连同所有的尘封旧事一起消失在餐厅之外。   徐长嬴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夏青也没有说话,直到耳机里传出了邵巧巧微弱的,无法止住的哭声。 第49章   阿豪永远想象不到沈锋不是523大案凶手这个事实给重案组的打击会有多大, 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口中的阿风就在12个小时之前被暗网直播肢解,而抿着嘴笑的赵女也早就成为了可怕的支离破碎的塑像碎片。   彼时已经是中午,重案组办公室里光线明亮, 但众人几乎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邵巧巧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录音纪要, 但她秀气的面庞上却早已挂满了泪珠, 直到再也看不清屏幕,她才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   方溥心嗓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他坐在办公桌前,面上满是怅然和疲惫,“所以沈锋并不是523大案的凶手之一, 他甚至可以说是和赵兰月一样的受害者, 因为他为了给赵兰月治疗而偷偷贩卖组织里的glory,暴露之后赵兰月重新落入了LEBEN的手中,器官被出售, 身体被做成塑像,而沈锋作为邪|教示威和教化的祭品被当众处决。原来如此,一切说不通的都说通了。”   “所以, 一开始线索是对的, 但方向是反的, ”谈松的眼眶通红, 他攥紧了拳头, “暗网成员沈锋与赵兰月有关系,并不是沈锋害死了赵兰月,而是为了救赵兰月而被一起处决了。这些可恶的畜生败类!他们怎么敢,这么敢……”   尽管众人知道沈锋身上的罪行也是死不足惜,但法律之外的人伦感情让他们不可能不为这个beta而感到痛苦悲哀, 尤其是12小时之前沈锋被折磨时那双流泪的眼睛和可怕的喘息声似乎还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他面对镜头时在想什么呢?他已经知道赵兰月被杀害了吗?他会后悔吗?还是会绝望?   而所有警员之所以忍不住落泪或者红了眼眶,不仅是为了沈锋和赵兰月被残忍迫害的悲惨遭遇,更是因为之前因为线索误导,在昨晚面对沈锋长达一小时的残忍受刑过程时心底闪过的一丝阴暗和冷漠。   观看实时进行的血腥反人类的酷刑,人体短时间内产生了巨大的精神性压力和生理性恐慌心悸,所以尽管知道这是如此的非人道非正义,但为了让自己撑下去,重案组的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这是他咎由自取,这是他活该的,这样的人被千刀万剐其实也没有什么。   但如果真相是相反的,那么昨晚他们观看就是一场绝对非正义的邪教仪式,当时自以为是的冷漠和嘲讽就变成了一把刀子刺到了自诩正义的自己身上。   办公室的白板上还贴着打印出来的两张照片,一张是被揭下头套后,浑身是血的赤裸男人,另一张则是十年前被放大的模糊双人照片——清纯美丽的长发女孩满脸笑意地望着镜头,而一旁黑衣黄发青年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因为他是那么的平凡瘦弱,甚至不太好看,以至于所有看见这张照片的人都会以为他是因不耐烦拍照而生气,而不知道快门按下的一瞬间他是那么的手足无措,那么的羞涩,而又欢欣着。   茶餐厅里的徐长嬴握紧了那把钥匙,像是握紧了在这个案件中逝去的所有生命,他与夏青同时站起了身,转身匆匆离开了这个再普通不过又热闹红火的茶餐厅。   夏青握着方向盘,驾驶着慕尚在马路上疾驰着,徐长嬴坐在副驾驶上盯着手中的钥匙,许久才抬起头看向夏青,有些茫然道:“夏青,你说为什么赵兰月二月份就已经死亡了,而沈锋昨晚才被处决?”   夏青平视着前方,清冷的侧颜比平日里更增了一分冷峻,他似乎早已想通了答案:“如果412号没有被保安失手打碎,昨晚也会被拍卖。”   “那样,”夏青转过头看向徐长嬴,眼中流露出之前不曾出现的怅然,“赵兰月被拍卖与沈锋被处决就会出现在同一个暗网集会里。”   徐长嬴只觉得遍体生寒,足足三秒之后,他才感觉到一股汹涌的怒意从胸腔向身体四处蔓延。   “这还真是个,”徐长嬴低下头,声音喑哑,“诛心的结局。”   阿豪提供的住址在油麻地,是一个建筑年龄二十来年的公寓,电梯也比较老旧,因为赶上了用电梯的高峰,所以还要和拎着菜的老太太和小学生一起排队,因为房子在5楼不算高,徐长嬴和夏青就又直接爬起了楼梯。   天气炎热,徐长嬴感觉腿上的伤隐隐发痛,但他咬着牙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在夏青身后,夏青中途脚步放慢,似乎很想问自己能不能爬,但还是没说出口。   513号房门口的信箱已经被塞满了小广告,向着所有路人说明这个房子的主人出了很久的远门,徐长嬴将钥匙插进锁孔的一刹那,感觉自己和某个时空的沈锋和赵兰月重合了。   “吧嗒”,门锁弹开,房间是朝南的,正午的阳光通过客厅窗户玻璃直直照在站在拿着钥匙的徐长嬴脸上,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久违的流通的空气激起了房间里的尘埃,与光一起形成了丁达尔效应,徐长嬴和夏青缓缓踏入了房间,只一步徐长嬴甚至因为自己穿着鞋直接闯入而感到有些抱歉。   这是一个充满着生活气息的房间,虽然装修和家具电器都是最普通的样式,但处处都透露着主人的用心,冰箱上垫着白色蕾丝的防尘布,餐厅里餐桌的桌布和客厅里的地毯则都是红色系的田园风,这个公寓的面积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算的上比较大,是一个六十平的两室一厅。   徐长嬴抬起头看见了天花板上的蘑菇形状的吊灯,应该与沙发上的蘑菇抱枕是呼应的,而这个高度看上去只能是男人手动置换的,不知道他们在将旧灯罩换成新的时候,心里会不会觉得这个房子应该要住很久?   赵兰月是在外出时被组织带走,但不知为何神通广大的LEBEN并没有寻到这个小房子,也许是沈锋在背地已经做了很多掩饰的工作,让组织真的遗忘了这个小小的落脚之地。   夏青推开了朝阳主卧的门,主卧的门是白色的原木门,门框上系着一个精致的铃兰风铃,二人推开门的时候并没有惊动它。   这个赵兰月的想法真是奇怪,为什么要把风铃挂门框上,但看着雪白的小玲兰花,徐长嬴在内心里浅浅笑了一下。   房间里还保留着赵兰月出门前的原样,房间内的装修与温馨的客厅相比有些简约,墙纸是蓝色的,靠墙放着一张刷着白漆的漂亮铁艺床,一扇磨花玻璃门和一扇窗将这一天最灿烂的阳光灌进整个房间。   一张书桌放在窗户下,上面放着女生会用的镜子和首饰盒,也放着学生会用的台灯和书立,就在书桌边还放着一个几乎与天花板一样高的架子,上面摆满了不同种类的书和唱片,在玻璃隔档里还放着几盆小绿植,但如今只有一盆抗旱的多肉还泛着点绿色。   其实乍一看,这并不是一个标准的omega的房间,因为里面女性化的装饰很少,徐长嬴站在书架前,看见了许多眼熟的唱片和影像的书,还有很多根本不眼熟的数学和物理的书籍,从初中到大学的理科教科书放了整整一架子。   徐长嬴抽出其中一本高中的物理书,翻开书页,娟秀的字迹出现在了页边,几乎每一章的课后习题都被写上了解题思路 ,尽管已经阔别高中理科很久,但徐长嬴还是能看出赵兰月的学习能力确实是中上等水平,加上她又仍在信息素紊乱病愈的一年内,徐长嬴意识到沈锋可能并没有夸张,赵兰月当年在学校真的是尖子生。   徐长嬴正要把书放回去的时候,发现书里夹着一张高中学历自考通过的证书,上面的日期是10月底,而阿豪的讲述里赵兰月是去年夏天出的院,所以很可能赵兰月在医院准备出院阶段就开始备考了。   夏青将从桌上拿起的书合上放回原位,走了过来,徐长嬴抬起头看着他面若冰霜的脸,听见他道,“她的物理思维很好,我又确认了一遍当时刑侦科发来的十一中的资料,她高二上学期辍学,高一分科考试理科成绩是年级第二。”   徐长嬴将毕业证夹回书里,将书本合起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自诩性别思想中立,每天去审判别人有没有性别刻板印象,结果我自己也是一样,看到辍学、女性、Omega这几个字眼也是第一时间只能想到些不干不净的事,看到底层向上爬的beta就起了轻蔑的心思,现在这难受的滋味真是要记一辈子。”   “我也一样,或者说我比你要肤浅的多,”夏青轻声道,明亮的光线将他的面容轮廓打得更加冷硬了些,但他的语气却柔和了几分,“人只要生活在社会中,思想就不可能跳出既定的大众认知,只能永远处于更正的阶段。”   徐长嬴将书放回去,轻轻摸了摸小多肉的叶子,低头道,“你说得对,人只能不断改变偏见,永远不可能中立。有时候我都觉得矛盾,为了破案做犯罪侧写的时候,其实利用的就是刻板印象,但实际上案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活人,利用标签去描述活人,总会有翻车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被阳光炙烤得有些热,徐长嬴向右走了几步,轻轻推开露台的玻璃门,只见一片枯黄里,只有靠近邻居露台的一株月季还在阴凉处微微抖着枝叶,徐长嬴扭过头看向夏青,“但‘刻板印象’还是让我感受到赵兰月在这个房子里一些真实的心情。”   夏青站在门里看着蹲在月季花前的徐长嬴,他那清冷的面容微微露出了更生动的表情,徐长嬴听到他道:“方才,我有一些事情想不清楚。”   徐长嬴摸了摸月季的叶片,抬起头:“什么?”   夏青道:“我不理解为什么沈锋否认他喜欢赵兰月。”   徐长嬴:“你为什么觉得他否认很奇怪呢?”   穿着白衬衣的夏青脸上的神情让人感觉他正站在实验室里分析一个科学问题,他沉思一秒,随即开口道:“我认为沈锋喜欢赵兰月的事实不可否认,而且沈锋也没有对唯一友人阿豪撒谎的理由。”   徐长嬴望着他,目光不知不觉有些柔和,“大概是因为沈锋不觉得自己喜欢赵兰月吧,喜欢这种感情有些单一刻板,我觉得沈锋对赵兰月确实不是这种感情。”   “你看,”徐长嬴将视线放在身边最后一朵没有凋零的月季上,“他说了赵兰月遭受的一切是自己的报应,这可不是恋人能说出的话。”   夏青清晰漂亮的眉眼流露出一丝疑惑:“那是什么?”   徐长嬴将视线从月季花移到了夏青的脸上,看了一会儿,浅浅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但我好像能够理解那是什么感情。”   与布置精致的主卧不同,沈锋所住的房间不仅面积小一半,装修和布置都很简约,甚至称得上简陋,感觉就是简单买了同色系的家具,一张单人床,一个原木衣架,一个可折叠的书桌。   原木衣架上还放着秋冬的衣服,徐长嬴摸了摸面料,发现衣服不多,但确实是有些档次的,看样子沈锋的“心腹”身份已经很高了。   在沈锋的房间里,二人的目的彻底变了——夏青拿出一个小型的只有手掌大的金属探测器递给徐长嬴,很快就将沈锋的房间翻了个遍。   但金属探测器滴滴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什么保险箱,夏青环视整个房间的布局和结构,正在思考有什么遗漏点,但一旁的徐长嬴已经开始绕着房间跺脚了。   见夏青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徐长嬴用皮鞋底重重跺了一下脚底下的木地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不知道,有些罪犯没钱没地方置办保险箱,就会把地板凿个小坑,特别是这种容易铺和翘起来的木地板,藏东西又方便成本又低,我在非洲和欧洲都遇到过。”   徐长嬴一边说一边快速跺脚,他左腿还没好利索,只能右脚用力,显得有点好笑,可是他面上的表情又表示自己很是专业,夏青站在房间中间神情流露出一丝不忍,正要开口自己来敲地板,一抬头徐长嬴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咚——”闷声响起时徐长嬴正和夏青鼻尖对鼻尖。   “靠。”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猛地低下头。   两分钟后,蹲在一边的徐长嬴见夏青将手中的螺丝刀使了一个灵巧的劲,整块木地板就被取了下来。   简直和徐长嬴说的一字不差,木地板下有一个十公分宽的正方形,深度大概只有3厘米,是没有铺水泥留下来的空隙,里面放了一个泛黄的塑封袋。   二人都戴着手套,夏青将塑封袋打开,徐长嬴拿出微型高清相机拍了起来。   里面是一堆资料和证件,夏青将证件一个个打开,只见是不同的身份证件,光是护照就有四本,更不提泰国、日本等地的身份证。   徐长嬴将一本证件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就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这做的简直就像AGB亲手给他发的一样——等等,不会真的是发的吧!怪不得我那张游方身份在大卫城网站里和笑话的一样。”   两人分工,徐长嬴看证件,夏青去看剩下的一堆英文票据之类的纸质资料,徐长嬴掏出手机,打开安柏自己开发的一个私密网站,对着证件内页咔嚓一照,网站自动去相应的国家政府内网开始搜索。   徐长嬴照一张,网站显示是真的,再照一张,还是真的,徐长嬴只觉得气血翻涌,甚至想摸一只烟冷静一下:“不会是IGO有内鬼吧,这种假身份为什么能有这么高的权限?”   虽然手里还有三四本证件,但徐长嬴还是都给摞在一起,感觉没必要看了,又凑到夏青身边:“你这边是什么?沈锋藏起来的一定是能称得上把柄的东西,只可惜他没有同伙帮他,他也舍不得让阿豪为他冒险。”   夏青皱着眉头,神情凝重:“这些都是一些废弃的远航海运单据,从五年前到去年的,但是属于不同公司和不同国家的,看不出有什么规律。”   夏青将远航单据在书桌上一张张摊开,徐长嬴一张张看,“冲绳到悉尼,拉斯维加斯到罗萨里奥,这些算是超远航路线吧,沈锋环游全世界吗?”   夏青摇了摇头:“不,这上面的负责人名都不是同一个,也不是沈锋这几个假|证件里的人,应该都不是他的。”   徐长嬴摸了摸脸,也皱起了眉头,喃喃道:“为什么要将假|证件和这些海运单据藏起来呢?假|证件藏起来倒是能说得通,但是藏这么多海运单据——海运?”   徐长嬴将单据一一翻了过来,看见上面盖满了港口的邮戳,二十多张单据,徐长嬴和夏青只浏览了一遍,花了不到三十秒就几乎同时锁定了其中一个蓝色的邮戳,这个邮戳虽然不是同一个港口的,但属于同一个船务公司。   徐长嬴和夏青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些预感,这个船务公司光看邮戳就不像是国内的,徐长嬴迅速掏出了手机,夏青轻声念着那英文字母,是缩写“AMSC”,船务公司的缩写都没有什么规律。   徐长嬴手机的浏览器加载了一秒,一个航运公司的主页就跳了出来,徐长嬴发现这是一个阿根廷的船务公司,上下划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直接又返回浏览器搜公司的法人。   夏青将单据放在桌上,和他并肩一起看着手机,浏览器又加载了一秒,维基百科的简约标题和一个白底证件照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徐长嬴望着那证件照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那照片里的人穿着一身正装,神情严肃地透过屏幕与徐长嬴对视着,俨然一个商业精英的模样,只是徐长嬴看着这张脸,只觉得无名之火自心头熊熊烧起,恨不得将手机屏幕捏碎。   “唐攸宁,”徐长嬴咬牙切齿道,“这个傻逼,他完蛋了。” 第50章   唐攸宁也是LEBEN的一员?   这个念头几乎如同白日惊雷, 徐长嬴站在狭小的卧室里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在看到唐攸宁的脸出现在AMSC航运公司法人那一栏,徐长嬴心头第一时间涌起的是被蒙在鼓里的怒意,他几乎下意识就要一个电话打过去质问起那个傻逼到底在干什么。   但是下一瞬他就冷静了下来, 如果唐攸宁真的是LEBEN的成员呢?如果他也是大卫城的用户呢?   那这一切的性质就全变了,徐长嬴对于唐攸宁这个人的认知将全部颠覆——那个只知道用唐家优性继承人身份像花蝴蝶一样飞向世界各地的电影节和时装秀的单细胞蠢货, 如果真的是极端性别主义的教徒, 甚至为LEBEN提供犯罪的助益,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的面容都突然陌生了起来。   等一下,徐长嬴的大脑几乎是飞快地在运转,处理起了唐攸宁是这个AMSC航运公司法人的全部信息。   首先, 唐攸宁有加入LEBEN的可能, 或者说理由吗?   这个可能绝对存在,因为唐家的唐新荣就已经是大卫城的贵族,唐家, 李家,国内外的上流阶层都有加入LEBEN组织的可能,尤其对于唐家这个超级富豪家族, 加入LEBEN的理由除去满足个人欲望之外, 以家族集团的名义进行金融资源交换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唐攸宁作为唐闳蕴的继承人, 被家族纳入这个犯罪网络不是不可能。   那对于唐攸宁个人呢?徐长嬴一想到这里, 他的心不由得震颤起来,尽管这几年随着年纪不断增加,徐长嬴有意识疏离了他,但徐长嬴一想起他,脑海里还是那个坐在病床边翘着二郎腿打游戏的闷闷不乐的少年。   那么, 唐攸宁有可能并没有加入LEBEN吗?   当然也是有的吧,唐攸安不就没有加入吗——至少看上去像,他甚至费心费力地为警方寻找沈锋,如果他是LEBEN的一员,他为什么会多此一举,难道他们现在手中的资料也是他的计划吗?   这不可能,徐长嬴很快否定了这点,直到现在阿豪都在监视这座房子,而且刚刚在撬开地板的时候他和夏青很仔细的检查过,这个地板至少半年没有打开过。   所以唐攸安很大概率并不是LEBEN的一员,这其实更能佐证唐攸宁也不是LEBEN的一员,毕竟如果唐家真的需要一个进驻LEBEN的主话人,唐攸安会比唐攸宁合适一万倍。   与自幼被当做精英教养的唐攸安相比,唐攸宁这个野路子不仅城府和智商无法相提并论,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人对于家族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让他为了家族利益和黑手党电影一样在犯罪网络里出面周旋,那难度可能比让蚂蚁学会微积分要大一点。   至于唐攸宁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欲望而加入LEBEN?那难度应该和让蚂蚁去念夏青的博士差不多了——徐长嬴一开始的心神大震的情绪迅速平复了下来,他将手机缓缓放在桌面上,唐攸宁那张混血东方脸出现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远航单据,莫名有些后现代的荒谬感。   夏青的声音这时也在徐长嬴耳边响起,“我认为唐攸宁是贵族的可能性不大,你不用太着急。”   其实刚刚所有的念头几乎都是一闪而过,徐长嬴自觉地自己面上应该没有特别明显的情绪波动,他转过头看向夏青澄澈的眼睛,神色轻松道:“我没有着急,这有什么的,就算他自己找死那也是他的事,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夏青平静地望着他,语气坦诚道:“但你看上去很担心他,毕竟他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徐长嬴闻言不由得愣了一瞬,随即有些慌乱地干巴巴道:“我其实没有特别担心他,我就是在想如果他真的是LEBEN成员的话,我该怎么从他这里翘出消息。”   夏青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们现在还需要先搞清楚这个船务公司与沈锋,与LEBEN有什么关联,就算真的是LEBEN犯罪链的一环,唐攸宁名下资产众多,本人也不一定知情。”   短短一分钟里,夏青的思考也不比徐长嬴更浅显,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认定唐攸宁对徐长嬴来说很重要,所以甚至还考虑到了徐长嬴的心情,说出一番至情至理的话来。   虽然徐长嬴莫名感觉这话有些怪怪的,但是夏青说话对他来说无比有用,心中剩余的五分焦虑已经又消去了三分。   徐长嬴于是把唐攸宁先扔到一边,他摸着下巴盯着这一堆海运单据开始思考,沈锋藏起来这些单据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他为什么会选择藏这些单据。   “沈锋藏起来,就说明这些海运单据应该是可以追溯或者暗示某种信息的凭证,先不论是如何暗示的,”徐长嬴拿起一张单据对着窗户透过光检查起来,“这个信息应该是交易信息,沈锋是给贵族干活的奴隶,还是很能干的奴隶,处理赌场的生意,赌场一般还会牵扯洗钱,性服务,贿赂等等犯罪行为,但是这看上去都和单据能传递出的信息没关系。”   “那将问题反过来,”夏青站在一旁,快速分析道:“海运单据能传递出什么信息?”   徐长嬴举着单据的手一顿,缓缓回过头与夏青对视:“航线?”   徐长嬴将船票递给夏青,自己拿起手机,将唐攸宁的傻脸划走,打开了AGB内部的线上档案库,他根据手中一张三年前迈阿密最远到罗阿坦岛的海运单据,搜到这一班次的航行路线,在众多港口的邮戳里,AMSC的邮戳是印在墨西哥的科苏梅尔。   徐长嬴根据单据上邮轮到达科苏梅尔的日期,向前扩大了三个月的范围,开始在AGB的墨西哥内部犯罪档案里快速翻找起来。   夏青本来下意识将脸别开,徐长嬴笑道:“你避什么嫌啊,快过来帮我看一下。”   夏青眨了眨眼才又将肩膀靠了过来,只见随着徐长嬴的指尖滑动,一个个英文档案名称飞速划过屏幕,三十秒后,夏青和徐长嬴同时找到了一起多名少女拐卖案,嫌犯的行踪最终消失的地方正是在科苏梅尔,日期竟然是这艘邮轮航行至这个城市的前三天。   徐长嬴点开档案,翻到最后,看见这个案件最终被定性为悬案,三名少女都是来自于墨西哥不同城市的Omega,其中18岁的一名甚至是美籍的优性Omega,家庭背景还是优渥的中产,警方与AGB追踪了近1个月,最后锁定一个10人犯罪团队,但通篇没有任何信息提到LEBEN。   徐长嬴有些迟疑,但语气坚定道:“这个海运单据难道是暗示AMSC船务公司帮助LEBEN组织在科苏美尔将拐卖的少女输出海外吗?”   夏青神情冷静,“再查几张验证一下。”   二人又查了5张,其中三张与第一张单据情况类似,只要是在AMSC邮戳的港口城市,所有船只到达前一个月内都有悬案发生,一起女性失踪案,一起儿童拐卖案件,还有一起甚至是银行失窃案。   另外两张,徐长嬴和夏青都没有找到有关联可能的案件,徐长嬴甚至怀疑LEBEN的犯罪行为根本没有被发现,所以才会没有记录。   此时的徐长嬴几乎可以确定,唐攸宁名下的这个航运公司就是帮助LEBEN转移“赃物”的重要帮手,处于它商业性布局下的港口几乎遍布整个太平洋海岸。   徐长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快到下午一点了,也就是距离拍卖会过去快13个小时,他与夏青对视一眼。   徐长嬴:“走?”   夏青:“好。”   夏青话音一落,徐长嬴就将手机丢给他,动作迅速地将桌面上的海运单据都拢了起来,整理一下和那些假证放回塑封袋,又将塑封袋递给夏青,接着又蹲到房间中央将拆下来的地板塞了回去。   他的动作迅疾,毫不拖泥带水,夏青拎着塑封袋和手机正也要蹲下来帮他处理地板,徐长嬴手下一使劲,只听到嘎巴一声,地板就把他按了回去。   徐长嬴蹲在地上拍了拍手,宛若一个蹲在田地里的农活好手,“走吧,路上说,上车我就先给唐攸宁打电话。”   夏青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拽了起来,二人就阔步走出了沈锋的房间并急匆匆朝外走去,徐长嬴先走到玄关处,习惯性地一把拉开了门,一缕不易察觉的风拂过他的脸,几乎是同时,他听见身后突然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叮叮声。   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何变得有些漫长,午后的日光、微风、清脆的金属声,一丝微妙又怅然的情绪先一步笼罩住了徐长嬴。   徐长嬴站在玄关处回首,只见原本静静挂在赵兰月卧室门前的铃兰风铃此刻正在空中轻轻摇曳着。   徐长嬴足足一秒后才反应过来——因为赵兰月房间里露台的门没有关上,他拉开大门的一瞬间,整个房子内的空气与外面的空气产生对流,吵醒了这个漂亮的小风铃。   夏青立刻返回进入主卧将露台上的玻璃门关严,徐长嬴看着从主卧里走出的夏青,终于明白了这个悬在卧室门框上奇怪风铃的用处。   “你回来了。”   徐长嬴面前出现了一个从主卧门里探出头的年轻女人,她与轻轻摇曳的铃兰花一起,对着刚关上门站在玄关处的男人温柔地笑着。   叮叮的风铃声响起的下一秒,永远是柔和亲切的问候声。   啊,对呀。   徐长嬴恍然,这可是赵兰月人生里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也是唯一拥有过的家。   尽管是那么的短暂,那么的简单,那么的不伦不类,就像是两个对‘家’没什么概念的成年人,幼稚又认真地搭建起的过家家的梦境。   夏青走到徐长嬴的面前,轻轻歪了歪头,有些关心道:“怎么了?”   徐长嬴望着他的脸,笑了笑,“没有什么。”   说罢,徐长嬴状似随意地将银色钥匙放回玄关处的白色鞋柜上,大步迈了出去。   咔哒一声,将门再一次锁上。   将一切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幸福都永远锁进了这个普通的出租房里。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夏青开车,徐长嬴先给严建柏打了一个电话,简短的讲述了二人的发现,并将拍下的照片传了回去,接着,徐长嬴握着手机看了一会儿。   恰逢十字路口的红灯转绿,车窗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徐长嬴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这回响了一会儿才接通,唐攸宁欢快欣喜的声音出现在手机里:“学长!你怎么找我?”   徐长嬴本来想直切主题,谁知话到嘴边居然转了一个弯,“你现在人在哪里?”   唐攸宁周围的声音乱糟糟的,“我现在厦门!哥你记得吗?今天是电影节,你是不是想我了?要来找我玩吗?”   “滚蛋,”徐长嬴毫不客气道,“我有事问你。”   唐攸宁那一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几秒,大概是换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唐攸宁笑嘻嘻道,“你还能有事问我呢学长,你说吧。”   徐长嬴低头看着膝盖上的塑封袋,语气如常道:“你知道AMSC吗?”   唐攸宁突然沉默了。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徐长嬴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死死攥紧了手机,深吸一口气,“唐攸宁,你知道那是——”   “A什么学长,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那是什么银行缩写吗?”电话另一端唐攸宁有些纳闷地低声道,还似乎带了一些听不懂题目的心虚。   徐长嬴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AMSC.”   “好的,我听清楚了,AMSC,”唐攸宁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学长我想想。”   三秒后,唐攸宁语气更心虚了:“AMSC是什么东西?学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徐长嬴都要被他气笑了,“你名下的一个船务公司,注册地在阿根廷,全球排名前十,你不知道?”   唐攸宁“哦”了一声,随即继续欢快道:“我就说怎么觉得有点耳熟,但是学长你知道我怎么可能懂船务公司嘛!这肯定是家族办公室的人帮我管的吧,我记得上大学那会儿,爷爷好像是给了我一个船务公司。”   听到他这一番满不在乎又理直气壮的败家子的话,徐长嬴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你真的不记得?”   “不记得,学长你问这个公司干什么,和你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唐攸宁很是贴心道,“要是我能帮得上忙,我现在就去干。”   “是有点,”徐长嬴语气轻松,“我想要这个公司去年年底到下个月的全部航线资料。”   “好呀,”唐攸宁很爽快,“很急?”   “很急,非常急,越快越好。”   “没问题,一小时内发给你。”唐攸宁信誓旦旦,甚至非常积极,“我现在就去找秘书,那学长我这边先挂——”   “唐攸宁,”徐长嬴再次打断了他,“我还有事问你。”   唐攸宁听到徐长嬴语气不对,不由得声音也小了些,“怎么了学长,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徐长嬴抬起头,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面疾驰的车流,神情肃然:   “你会背洛必达法则吗?”   “洛,洛什么?”唐攸宁在电话另一端磕磕巴巴起来,“学长,那是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书名吗?”   “没有,我开玩笑的,”徐长嬴的语气突然温柔得可怕,“你不用知道那是什么,好孩子,现在就去让人把航线资料发给学长,我这边还忙,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许久,徐长嬴还盯着手机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在安静开车的夏青突然轻声道:“放心了?”   “其实不是,”徐长嬴开始摸裤兜里的薄荷糖,“我在想如果唐攸宁真的在我面前装傻,背地里在LEBEN里当教皇,我会怎么办。”   夏青侧过脸,看向他,“你会将他绳之于法吗?”   “啊那倒不会,”徐长嬴没翻到薄荷糖,有些惋惜地坐了回去,随即神情平静道,“我会亲手毙了他。” 第51章   尽管唐攸宁一开始很是胸有成竹, 但是在夏青和徐长嬴过关时,又接到了他的电话,另一端的小唐总语气里带了些气急败坏, 说什么他的秘书竟然没联系上AMSC船务公司的负责人,他现在人马上要飞回香港去找唐家办公室了, 预计拿到内部资料最快还需要两个小时。   唐攸宁这一番话其实非常合情合理, 毕竟如果他真的被唐家蒙在鼓里,那么AMSC这个关键公司的黑幕是不会轻易对他开放的,徐长嬴抬起头,看见跨海大桥最远端的天空已经变了颜色,尽管很着急, 但他还是说了句注意安全, 尽力就好。   刚挂了电话没多久,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了车玻璃上,徐长嬴转过头看向驾驶座的夏青:“你开车累不累, 到前面的服务区我们俩换一下吧。”   夏青闻言,微微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不妨事, 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到了。”   徐长嬴望着他, 语气还是神情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随性, 甚至像是开玩笑般地道:“不管结果如何, 今晚过后整件事差不多就落幕了。”   夏青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平静问道,“你之后还会接手LEBEN的案子吗?”   徐长嬴语气轻快,“可能吧,但LEBEN的核心案子一直是高级专员才能参与的,我顶多会去做一些和LEBEN相关的小案子, 毕竟我级别低,这次也是误打误撞了。”   “李警官说你的专员排名很高,”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开到最大也无法将清晰的路况呈现出来,夏青只得稍微降了些车速,“那样也不能参与案件吗?”   徐长嬴轻声笑了起来,“阿丽原来和你们说过了呀,但那就是排名好看而已,其实说起来我这个beta能被AGB录取都算奇迹了,现在这个三级警督就应该是我的职业生涯巅峰了,不过我努努力,说不定再过十年咱们俩能够在IGO总部见面呢。”   夏青眉宇间犹如一座化不开的冰川,他语气中罕见地带了些不理解,“为什么?就你的办案能力而言,专员生涯来说绝不会止步于此。”   徐长嬴倒是满不在乎:“毕竟破案和评职称是两码事嘛,升职当官这种事在哪儿都是麻烦事,我也不是很在乎这些。”   “当然了,”徐长嬴笑眯眯地看向夏青,“如果夏教授你之后当了首席,点名要我这个亚洲专员帮你去办些LSA有关的棘手大案,我一定义不容辞,还能多赚点积分。”   夏青却不搭话了,徐长嬴通过这些天的经验总结,知道夏青这样的反应是因为有些生气,有时候徐长嬴会觉得现在的夏青也有些大小姐脾气,只是与唐攸宁是两个极端。   夏二小姐生气是板起冰雪漂亮的脸不说话也不看你,而lady唐是越气越哇哇大叫,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气得要跳楼了——当然他才舍不得跳。   但是这次夏青生气了,徐长嬴倒是很缺德和坏心眼地有些开心,他手撑着脸颊脸朝外,优哉地看着车窗上被狂风撕扯的四分五裂的雨珠。   约莫两三分钟之后,安静的车厢里徐长嬴突然开口说着,“夏青,之后你在LSA就算没有案子也会想找我见面吗?”   夏青侧过脸看向徐长嬴,眼中流露出一丝认真,“会。”   副驾驶上的beta专员含笑看着他,“我也会努力多攒攒积分,所以之后我就算真参与不进LEBEN后续的案子里,咱们总归能见上面的。”   “嗯。”   雨一直下到傍晚,而天空因为雨也已经分不清傍晚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了,快要五点,枯坐在重案组办公桌前里的徐长嬴终于收到了AMSC船务公司的内部台账。   AMSC作为国际著名的船务公司,隶属于唐氏的一个重要航运集团,在唐家的商业王国版图里占了重要地位,因此当唐攸宁将内部航线资料发过来时,徐长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信息量。   AMSC的航线台账是一个需要登录内部网的动态更新表单,几乎遍布了全球各个国家地区,就在邵巧巧打开时,里面的表单信息还在不停地跳动着,根据天气、船舶情况等复杂因素不断计算和变更每一艘船只到港口的时间和线路,一天的航线信息就有上千条。   徐长嬴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英文字母就有些头大,但现在就算赌|博也比全市警方去排查仓库和码头要快了,于是他让邵巧巧锁定今天内会经过广州的航线。   邵巧巧很快就将表单处理了一下,但徐长嬴一看页面就愣住了——他怎么忘了,广州压根就不止一个港口。   在未来的24小时里,AMSC负责的货轮足足有12艘,分布在南沙、新沙、黄埔等五个港口,本来在一个日吞量在四五万个集装箱的码头抢先找到藏着两个展品的集装箱就已经是大海捞针,现在五个港口就算让全广州的警察都分散前往搜查都不一定能搜到。   更何况,因为时间紧急,线人阿豪的证言能否证实都没有处理,徐长嬴和夏青两个外派人员在沈锋家中寻找到的海运单据也很难作为有力证据,更不可能让上级部门调配警力去搜查集装箱码头。   所以,他们现在只有全重案组加上AGB,连上夏青,一共15人,还剩下三十个小时,要搜查5个码头?   夏青站在邵巧巧的身后,俯下身子盯着电脑屏幕,这时突然开口:“只筛查跨国船舶,以及有能力接收外籍船舶的港口,现在还剩下几艘?”   徐长嬴这才反应过来,这五个港口并不是都有能力去接收外籍跨国船舶,而LEBEN如果真的用沈锋提供的线索预示的那样,是利用船舶将256和327号展品运走,那一定是需要能够出境的外籍船舶。   邵巧巧和班杰明两人坐在一起,两人研究了一下不断跳动的表单,最终将AMSC公司名下的3条船舶航线筛查了出来,两条在南沙港,一条在新沙港,其中在新沙港的由澳大利亚开过来运煤炭的船舶还有1小时就离港了,他们现在去拦意义不大,但并不是不能拦。   事态突然变得微妙又尴尬起来。   他们现在只有十五个人,就算搜查一个港口,也很难从几万个集装箱里寻找到藏匿尸体的那一个,而且现在放弃新沙港的那一艘即将起航的船看上去很合理,但如果尸体恰好就在那一条船里面,那去南沙港搜查一夜也是白费力气。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严建柏的身上,毕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确定的危急关头,所有的组员都无法做出抉择。   严建柏站立站邵巧巧的身后,面容如铁铸的一般冷硬,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须臾,众人见他抬起头,“去南沙,现在去新沙我们没有拦截船舶起航的权限,赶过去根本来不及。”   严建柏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们只能用紧急搜查令去搜查码头,没有任何权力去阻止外籍船舶装卸集装箱,事到如今,大家所有人都是尽人事听天命,不要放过任何一丝机会,这是我们抓捕10号凶手的最后一个机会!”   “是。”众人齐齐应道。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散开,开始整理装备,动作迅速干练,徐长嬴也将配枪的弹匣抽出来检查一遍,一共13发子弹,扫视完一眼,徐长嬴就将枪重新放回腰间的枪套,突然,他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夏青,这个面容沉静的alpha正从齐枫手里接过一件雨衣。   “夏青,你别去了。”   夏青和齐枫都齐齐抬起头看向他,夏青那如玉般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徐长嬴神色平淡,看着他温和道:“你是犯罪顾问,这次行动比较危险,你不要跟来,码头太大,我和其他警员没有办法确保你的安全。”   闻言,严建柏和方溥心也才意识到徐长嬴的话确实在理,15人和14人差距不大,而且夏青身份并不是警员,身上也没有配枪,如果真的遭遇险情,确实没有人能够确保他的安全。   因此方溥心也正欲开口让夏教授先回去之时,夏青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不要。”   众人均是一愣,当然徐长嬴也愣住了。   夏青短促的话语与他平日的说话风格莫名有些不一样,徐长嬴看向夏青,只见他说完这句之后,也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将雨衣穿在了身上,似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站在夏青身边的齐枫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地看向徐长嬴,居然还嘿嘿笑了一声。   而站在徐长嬴身边的赵洋把配枪塞好后,则抱着胳膊挑起了眉毛,一副好整以暇等着看徐长嬴与夏青难得一见不对付的热闹。   徐长嬴走过去,挨着穿着雨衣的夏青站着,他低声道:“你这几天几乎没睡什么觉,你与我们不一样,你是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需要休息,而且这也不是你的正职,不用一起去。”   夏青并不看向他,而是对着严建柏道:“我并不会拖各位的后腿,搜查的人力如此紧张,多一人多一分成功的可能。”   严建柏望着夏青,语气和缓,“徐警官说的其实也在理,夏教授您确实不用跟过来,您的人身安全与破案的重要性不分上下。”   “我的人身安全和在场的各位是一样的重要,”夏青看向严建柏,他的话语与他的神情一样坚决不容置喙,平日里有意收敛起的压迫感此刻从这个极优性alpha的身上蓦地蔓延出来。   办公室里也像是被骤然按下了静音键,面对这样锋芒乍出的极优性alpha,组员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终于,半晌之后,一只手按在夏青的肩膀上,夏青的微微一怔,侧过脸看向靠在他身上的beta专员。   “好啦,我刚刚说错话了,别生气了。”徐长嬴露出了罕见的妥协和无奈的神情,但很诚恳地对夏青道歉道,“我们俩是拍档嘛,要一起行动的。”   夏青面容还保持着上一秒的肃然,但却望着徐长嬴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齐枫和边上的其他人都感觉到夏青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突然周遭的冷意骤然消失了,就好像徐长嬴刚刚说了什么打开夏教授情绪开关的关键词。   严建柏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低头与方溥心继续根据南沙港的地图商议起行动计划了,余梅和谈松则站在窗边,两人一边穿着雨衣一边不明所以地看着夏青和徐长嬴,余梅没忍住对着谈松道:“好奇怪,夏教授和徐警官的关系怎么一会儿好一会儿怪怪的。”   谈松拉开了窗户,风裹挟着雨点密密地砸在他的脸颊上,他双手撑在窗框上,侧过一张俊脸也摇了摇头:“你有没有觉得第一天见面之后,他们俩就突然熟了起来?可又和赵洋那种旧交情不一样。”   二人说着,只见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的徐长嬴又低着头对着夏教授说了什么,板着脸的极优性alpha闻言抬起手将另一套雨衣递给了他——谈松才注意到原来夏教授手里一直拿着另一套雨衣。   这时他身边的beta探员立刻接过并笑嘻嘻地穿了起来,而夏教授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了原来无波无澜的神情,让人恍惚刚刚两人在闹别扭是自己的错觉。   齐枫这时也走了过来,一米八标准尺码的宽松雨衣在她身上硬是穿出了可怕的合身感,谈松抬起脸正要和她说话,齐枫却是看向他俩身后,谈松一回头才发现赵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边。   齐枫若有所思地对着赵洋道:“好奇怪,为什么阿嬴说夏青生气了?他现在还会生气吗?而且好好的也没人招惹他。”   赵洋也穿着黑雨衣,虽然与齐枫相比整个人体型小了一圈,但也是十分有型,他冷哼了一声,“谁知道,玻璃心罢了。”   “谁玻璃心?”   “谁生气谁玻璃心。”   狂风暴雨中,重案组众人分批上了四辆车,徐长嬴开着第四辆车带着夏青和自己的组员跟在赵洋他们车后,雨水冲刷着车窗,也冲刷着渺茫的破案希望,但重案组无一人萌发出退缩的念头。   “现在是19点34分,我们已经获取了港口的紧急搜查令,但是无法阻止船舶继续装卸集装箱,根据船务公司的台账,21点30分,一艘来自洛杉矶港的大宗商品货轮就会修整完毕并且起航,下一艘则是在明天早上5点起航,结合大卫城的发货时间,256和327号展品最有可能是跟随今晚这条货轮出境,没有时间了,五分钟后达到,立刻行动!”   大雨中四辆没有鸣笛,但闪烁着红蓝警示灯的车辆驶入了港口的东北入口,而这四辆车与堆积着数十万个集装箱的巨大码头相比,渺小的就像玩具,众人虽然心无畏惧,但也深感压力。   码头负责人从码头建筑楼里顶着雨迎了出来,大雨中这个三十多岁的alpha男人艰难地对着身穿统一黑色雨衣的一众警员解释着整个码头的构造,“这里是A区,是纺织品货物堆放区,通常来自东南亚,你们说的那个洛杉矶港的弗兰克号今晚停靠港口是例行维修检查和更换水源,我们这边暂时没有收到他装卸集装箱的通知,但它还是停在了G区的装卸区,那里是大宗商品区,面粉,玉米,可可豆这些。”   “G区总共有多少集装箱?”方溥心的面庞被雨水浸湿,泛出了青灰色,但他的眼睛宛若明灯一样闪烁。   “2万4千多个。”   码头负责人脸上架着的眼镜片被雨水打湿,他不得不将眼镜拿下用手简单抹了一下,但将眼镜重新戴回的时候他只看见闪烁着警灯的车辆重新冲进了雨幕之中,冲向了G区。   19:59分,所有人下车。   雨还是没有停下,在强光手电筒的直射光束里,严建柏将G区分为了7个小块,举着手中的一个宛若小锁的铁块,对着所有站在雨中的警员道:“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了,先着重检查集装箱堆的外侧和上方这两处最容易被转移的集装箱,再查看集装箱上的这种封条有无损坏——无论是厂封还是船封,一旦损坏都无法恢复,我们现在只能靠这个进行筛查,听清楚了吗?听清楚就散开!”   如墨黑的雨夜里,十五个身穿黑色雨衣的人犹如鬼魅融入了黑暗之中,除了手中的手电筒能为他们提供三四米的可怜光源,他们在这个硕大的,堆积着数万个集装箱的码头孤立无援。   夏青将雨衣的兜帽轻轻拉了一下,就与其他人一样分散方向冲进了雨中,但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手电筒的光打在积水的地面上,夏青面前的人面孔隐在雨衣里,但那人声音还是那样的愉快动听,“我刚刚没看清楚,你的雨衣没系好,里面有松紧绳你没穿过不知道。”   一双修长的,青白色的手从黑暗里伸出,轻轻伸进夏青脖颈处,触及皮肤的一瞬那手指就如雨水一样冰冷,很快夏青帽檐里的两根松紧绳被收紧了些。   那双手又收了回去,“好了,这样就不会掉了,我们走吧,我们和赵洋是一个区的。”   雨水砸在雨衣上很有重量,就像是无数微小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击中自己,夏青点了点头,转身正欲离开,那离开的手却牵住了他的右手。   这次那张苍白的,俊逸的面庞出现在了微光里,徐长嬴果然一直在笑,“走,我和你一起。”   “快,跑起来了,夏青。”   夏青感觉手因为对方加速而被攥紧了,于是他也奔跑了起来,两人穿梭在雨中,在庞大的集装箱迷宫中宛如同一颗发光的星点,与其他数十个星点一起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着。   哪里不太对。   夏青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感觉自己彻底忘记了那不能遗忘的事,但与此同时,他现在的内心却像是蓄满了雨水,那样的充实,丰饶。   -千万不能忘记他。   但是为什么,现在好像忘记也没有关系了。   夏青感受到手心传来了一丝暖意,于是,他下意识又握紧了些。 第52章   雨水将天空染得漆黑, 落在头上和身上的雨衣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反而让人的听觉世界变得无比的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雨水的声音, 好像彻底与现实世界隔绝了开来,除了与夏青紧握的手。   手电筒的强光扫过堆砌在一起的集装箱的箱门, 蓝色红色的铁门上都挂着不同型号的封条, 徐长嬴抬起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他大声道:“我这边没有问题。”   夏青清冽的声音也响起:“我这边也没有问题。”   “下一个下一个,”徐长嬴道,“这速度还行吗?”   两人披着黑色警用雨衣, 带着两束光狂奔在雨夜里, 雨声更是如潮水一样涌进耳中,夏青的声音也因此比往常更大,也更鲜活了, “勉强可以,如果我们一直保持这个速度可以在一小时内搜查完第7区。”   徐长嬴一个急刹,两人转过弯又停在下一个集装箱堆的前方,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三个甚至三个以上集装箱摞起来的箱体就像雨夜里的巨人, 徐长嬴与夏青左手牵右手, 两人仰着头, 默契地举着手电筒扫视着两侧的箱门。   这一处也没有问题,于是两人又开始奔跑,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徐长嬴感觉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以至于他忍不住在黑夜和雨水的遮蔽里笑了起来。   耳麦里还传出了余梅等人时不时接进的情况汇报。   “2区东南角没有问题。”   “3区西北角没有问题。”   公共频道, 嘀的一声接入徐长嬴和夏青的声音:“7区东北角没有问题。”   分散在黑暗码头各个角落的人听到欢快和平淡的声音同时响起,不由得都一愣,下一秒,嘀的一声,赵洋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了:“7区西南角没有问题,我说这个时候了,你们俩劳动力能不能拆开来,非要绑在一起吗?”   徐长嬴:“夏教授人家这是友情出演,而且我们俩一起速度比你快一倍好不好,我们东南角也快搜查完了!”   赵洋:“来啊!我一个人也会比你俩搜查的快!”   徐长嬴:“那就看谁先搜完西北角!”   嘀的一声,两人小学生斗嘴般的声音又同时从公共频道里消失了,分散在码头各个角落的重案组警员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仿佛大雨和黑暗带来的压力和威胁都消散了一些。   7区的东南角,徐长嬴用拿着手电筒的手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手电筒的强光还晃了一下夏青。   “快快快,比赛了,”徐长嬴甩了甩脸。   “好,”夏青竟然立刻抓着徐长嬴的手,率先朝着雨中奔去,落在后面的徐长嬴手中的光束又一次落在那人的肩上,隐在那雨衣帽檐下轮廓分明的面庞一闪而过,徐长嬴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不然那个夏青怎么也会在笑。   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徐长嬴和夏青宛若雨夜奔袭的哨兵,用脚步丈量完第7区一半的面积,东北角和东南角的所有集装箱门他们都检查过,每一个箱门上都有一个以上的封条,说明至少从昨晚开始箱门就没有打开过,徐长嬴心里不由得开始思考起如果整个G区的集装箱都封条完整,那他们今夜之后该怎么面对无解的523大案。   确实,一切终会结束。   就算是体力过人的徐长嬴也在风雨的阻力和长时间的奔跑中消耗了一半以上的体力,耳边自己的喘息声也变得粗重起来,在查完东南角最后一个集装箱时,他摇了摇夏青的胳膊:“累不累?”   夏青的气息听起来居然比他还要再稳一些,“不累,我们现在去西南角吗?”   “去!”徐长嬴连忙道,但心里已经忍不住腹诽,常年呆在实验室怎么也没让夏青的身体素质下降一分一毫,难道真的是该死的信息素和激素影响的吗——但夏青今天已经生了两回气了,徐长嬴自然只能把这些一点也不性别平等的猜想咽进肚子里。   不过自己现在这个beta也不差在哪儿嘛,毕竟那可是夏青,徐长嬴又自我安慰起来。   两人已经快到7区的中心地区,几乎前后左右都是矗立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只能看见红的、绿的、蓝的集装箱堆在雨幕里一闪而过,鲜亮的颜色在黑夜里自带恐怖游戏效果,而且因为7区靠近集中装卸区,二人还能听见远处隐藏在雨声背后的轰隆隆的集装箱运输的吊机和履带运作的声音。   如果还没来得及运走,那应该也就是现在了,如果真的拦截到了藏匿在集装箱里的人体展品,也保不齐会与运输展品的组织成员相遇,在黑暗,空旷无人的码头,尤其是大雨中,这是极其危险的。   这也是徐长嬴一直牵着夏青的原因,既然一定要行动,至少他身上有配枪,遭遇袭击也能第一时间反击。   两人疾行在雨中,鞋子早已被雨水浸湿,踩在水坑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很快再转一个弯就到了下一个集装箱堆的正前方,徐长嬴手里的强光手电筒因为长时间照明已经有些烫手,身侧的红色的集装箱在大雨中宛若鲜红的墙壁。   突然,夏青向后拽了拽徐长嬴的手,徐长嬴反应迅速,脚下一刹就熄灭手中的光,在黑暗的雨里犹如壁虎一样贴上了集装箱箱体。   啪嗒,啪嗒。   那脚步很轻,轻得非常不正常,在远处的机器轰鸣声和近处的磅礴雨声的影响下更简直是微乎其微,此刻二人屏息侧听,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如交响乐中杂音的脚步声。   因为徐长嬴和夏青都迅速熄灭了手电,整个世界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很快他们就听见那脚步已经近在咫尺,就在集装箱的正前方箱门处,而他们二人贴在侧方的箱体,距离不到三米,铁皮冷若寒冰透过雨衣传来了阵阵寒意。   啪嗒,啪嗒。   那人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如果是自己人,徐长嬴这里的角度是能看见手电筒的光线在地面上的反射的,但是没有。   雨水砸在集装箱上发出金属声,徐长嬴松开了握住夏青的手,将他挡在身后,抬起手,看见表盘发出莹莹的光,已经20点45分了,距离船舶离港还有45分钟,这正是转移展品的最后时刻。   他妈的,真让他撞上了,徐长嬴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开始急速分泌,胸口一阵窒息感,他摸了摸夏青的肩膀,确保他靠在集装箱箱体上后,解开了枪套,正当他浑身绷紧,脑子飞速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耳朵又听到一声清晰的——   啪。   小件物体掉落在积水地面上的声音被清晰放大在徐长嬴的耳朵里——那是什么?   封条?   这人在剪封条!   徐长嬴眼眸中闪出一丝阴冷,电光火石间抽出手枪猛地跃了出去:“不许动!”   尽管大雨将黑夜染黑,但在适应了黑暗的人类眼睛中,徐长嬴看见在自己蹿出的一瞬间,靠在箱门上的那个人影的反应速度也远远快于常人,同时就扔下了手中的东西,如同野兽一样凶狠地扑了上来!   两人蹿出的方向正好是90度直角,黑暗中徐长嬴感觉那人的额头狠狠撞在了自己的肋骨上,几乎在一瞬间二人都摸向了对方的手肘——一模一样刻在骨子的国际擒拿动作让徐长嬴感觉对方好像是黑暗生出的自己的影子。   “住手!”   夏青的声音突然如惊雷一样响起,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刺眼的手电强光。   但实际上,在夏青出声的前二分之一秒,徐长嬴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是谁了,同时就松开了攥着枪的手。   强光里,一个黑衣人骑在徐长嬴身上,一手按在徐长嬴的胸膛上,一手高高举起金属钝器即将狠狠砸在徐长嬴的脑袋上,脸上的表情就宛如佛堂里的青面獠牙的罗刹,但在光线出现的一瞬间,那凶狠的神情瞬间僵在脸上,转而变成了滔天怒气。   “怎么是你!徐长嬴你是神经病吗!”赵洋气急败坏地恨不得抽身下人两耳光。   徐长嬴被他压得面红耳赤,大雨噼里啪啦砸在他的眼睛和嘴里,此刻他胸口也如火中烧,不顾风度地闭着眼破口大骂起来:“赵洋你他妈的才是脑子有病!你有手电你不开,你在cos刺客信条吗!我差点就一枪把你毙了!”   夏青这时走了过来,一手拿着手电,一手将徐长嬴从地上拽了起来,赵洋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徐长嬴揉着肋骨,龇牙咧嘴继续骂道:“赵洋你真的是神经病,你刚刚猫在集装箱边上干什么呢?你不会在剪封条吧——好啊你这个组织的叛徒!”   在手电筒有限的光线里,赵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模样的东西砸在徐长嬴身上:“剪你奶奶的腿,我这狗屁手电没有电了,我一个人行动当然猫起来换电池,妈的你真是我冤家,我手电上一秒没有电,下一秒你就蹿出来了,我差点以为是那凶手在埋伏我!”   徐长嬴下意识接过赵洋扔过来的东西,借着夏青手里的光一看差点吐血:还真是和封条差不多形状,差不多大小的手电电池。   夏青这时已经弯腰将徐长嬴扔在地上的手枪捡了回来,徐长嬴接过甩了甩水就又塞进了腰间,暴雨里赵洋靠在集装箱上一边艰难地装着电池一边继续骂骂咧咧:“你们俩怎么和鬼一样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我都没听到你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你们倒是提前猫起来蹲我了!而且你们搜完东南区为什么不在频道里说一声?”   徐长嬴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极优性的夏青耳目过人所以先听到的,他转移话题般地走了过去:“我们不是之前在频道里说了东南区差一点就查完了吗?你这手电筒怎么突然没电了,不是说能用8小时吗?”   赵洋咔嚓将电池装上,又将警用手电筒拧上,“谁知道,人倒霉喝水都塞牙,幸好我多带了一块电池。”   说着,就在夏青的光线里,赵洋咔嚓推开了手电筒的开关,但下一秒手电筒依旧毫无反应,alpha警员瞬间沉默了。   徐长嬴立刻毫不留情地大肆嘲笑了他,望着赵洋吃瘪的表情,他又从雨衣里掏出自己的手电筒,一副大方的模样:“塞牙了吧,算了,幸好遇上了哥们,哥们的手电筒分给你吧,不用太爱我。”   说罢,徐长嬴就推开了自己手电筒的开关。   只见黑暗里除了夏青手中孤独的光束,一个宛若迪斯科爆闪灯的光线骤然出现在黑暗里,将三人的脸连通身后鲜红的集装箱一起一闪闪地照亮。   徐长嬴呆若木鸡地握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手电筒,赵洋已经无语到笑出声了:“你这倒霉劲也比我强不到哪里,我真服了。”   徐长嬴攥着烧得滚烫的手电筒,恼羞成怒:“你们市局的采购员是不是贪钱了!这故障率高的有点过分了!”   这下好了,三个人就剩下两个能亮的手电筒,其中一个还是爆闪氛围灯。   徐长嬴一向对这种电子设备没什么办法,他对着这号称防水防火的警用手电筒一顿检查,愣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在心中暗骂难道他和赵洋两个倒霉蛋还能一起衰到家了吗?   这时站在一边的夏青开口:“给我看一下。”   徐长嬴一听立刻就把手电筒恭恭敬敬交给夏教授,三个人当中一个复读二战地化生,一个半途出道美术生,剩下一个不仅是理科生并且还是天才,电子设备确实只能交给夏教授来研究。   大雨还噼里啪啦砸在穿着黑色雨衣的三人身上,在空旷到有些恐怖的集装箱码头里,徐长嬴接过了夏青递来的完好的手电筒,又将“爆闪氛围灯”交给了夏青。   夏青仔细检查了一遍故障爆闪的手电筒,一脸沉静肃然将手电筒的电池滑盖推开,看了一眼又合上,然后在徐长嬴和赵洋信任的沉默中——他举起手电筒铛地一声狠狠砸在了身侧的集装箱上。   在徐长嬴和赵洋两脸惊恐的目光里,只见经过夏青简单粗暴的传统维修手法后,那手电筒急速爆闪了两秒,重新稳定地亮了起来。   夏青平静地将手电筒还给徐长嬴:“应该能再撑一会儿,但不确定能撑多久了。”   徐长嬴脸上满是崇拜之情:“哇你真的好厉害啊夏青,你怎么什么都会!”   赵洋额头青筋狂跳:“等等等等,这有什么好厉害的,以前我姥姥修电视机也是这么修的好吗!教授你真的没有在坑我吗!”   徐长嬴闻言切了一声,将原来夏青的完好的手电筒丢给赵洋,“好啦,那你用这个,保险一点,我们俩用这个修好的。”   赵洋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怒视着徐长嬴,“我真服了你了,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徐长嬴立刻瞥了一眼夏青,对方隐在雨衣帽檐下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自己,似乎没听清赵洋什么意思,徐长嬴蚊子哼哼道:“瞎说什么呢,不浪费时间了,我们俩继续去左边查了,你去右边?”   “等一下,”赵洋叫住了他,徐长嬴才看见在昏暗的折射光里原来他脸上一直是带着笑意的。   赵洋抢过他手中的手电筒,将夏青的手电筒又塞给徐长嬴,“我还是用这个吧,就算摸瞎还是一个人比两个人强点,走了,时间不等人,满打满算半小时而已。”   说罢,徐长嬴就看见赵洋拽了拽黑雨衣,抬脚就往右边走,便笑了起来,“真仗义啊洋少,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立刻联系,别摸黑自己单干。”   赵洋举着手电筒,回头无语地看了一眼重新又手拉手的徐长嬴和夏青:“你们俩才是好吧。”   短暂的乌龙打斗和交换物资之后,两个光点又重新在巨大的集装箱迷宫里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动起来。   21点整,徐长嬴和夏青又一次检查了近一百个集装箱门,依旧是没发现任何封条异常的情况,徐长嬴只觉得雨衣下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汗还是雨水,他纳闷地低声道:“难道真的不在这一艘船上吗?难道是今天白天的其他船已经运走了?”   夏青冷静道:“都有可能,但是我们现在还是尽快将所负责的区域排查清楚,以防万一。”   徐长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两人唯一的手电筒握在夏青的手里,两人就像是暴雨中一条小小的帆船,带着一点灯穿梭在风浪里,徐长嬴望着夏青白皙潮湿的面庞,点了点头,“确实,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话音刚落,二人就又准备朝着下一个集装箱堆奔去,突然夏青脚步一顿。   徐长嬴握着夏青的手立刻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也停了下来,不解地望着他。   黑色的雨夜中,夏青将雨衣的帽子摘了下来,被雨水淋湿的刘海贴在额前,肃然的神情让他的轮廓此刻显得更加分明立体,他眼睛望着远处的黑暗,却微微偏着头,好像听见了什么。   “不对,”徐长嬴听见夏青沉声道,“有枪声。”   什么?   徐长嬴猛地瞪大了双眼。   下一秒,耳麦里的公共频道突然炸开般响起严建柏的威严急切的声音:“所有人现在立刻前往3区,齐枫和邵巧巧与歹徒正面交火了!” 第53章   第七区与第三区之间隔了将近2公里, 漆黑的雨夜里徐长嬴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松开了夏青的手,狂风和暴雨倾泄在他的眼前和脸上,雨衣的兜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在了他的脑后。但无论他跑起来有多快, 总有一束光紧紧跟随着他,打在他的脚下。   待到看见前方被紧急打开的吊机上的探照灯的时候, 徐长嬴才像回过神一样猛地站定了脚步, 他的面上满是雨水,他转过身子一把抓住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夏青。   此时他们与那盏探照灯还隔着三四堵集装箱墙,在夏青的手电光中,徐长嬴脸色苍白,他紧紧抓着夏青的肩膀, 把他推到集装箱堆的角落, “你在这里等我。”   将近十分钟的急速狂奔,让徐长嬴的肺几乎要炸开,他在听到齐枫与交火的字眼的时候, 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差点将手无寸铁的夏青带进了交火现场。   雨中的夏青眉宇间的复杂纠结之情只是一闪而过,接着徐长嬴就听见面前的人道:“好, 你一定小心。”   夏青说罢就将手电筒塞进了徐长嬴的手中, 但是徐长嬴却没有接过, 而是将手电关闭, 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 徐长嬴看不见面前人的面容,他只是摸索着将夏青的雨衣帽子重新拉了起来。   手指不可避免地划过夏青冰冷的面庞,徐长嬴揪着夏青的雨帽两侧,低声道:“你就站在这里,很快就会结束, 听到耳麦里安全的消息,你再出来汇合,有任何人路过你都不要出声。”   徐长嬴没有听到夏青的回复,但他感觉到夏青轻轻点了点头,尽管知道把夏青放在这里也不一定安全,但心急如焚的他也没有其他办法,甚至有一瞬间气恼就不应该同意将夏青带到港口。   这时徐长嬴感觉到一双手覆在了自己的手上,“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黑暗里,夏青轻声道,宛若一道清风穿破嘈杂的雨声。   徐长嬴没有再说话,而是松开了手,冲进了雨中。   在他赶来的路上,邵巧巧在频道里快速讲了两句话,说对方有两人,有一人向着装卸区逃去了。   但后面频道里邵巧巧和齐枫都没有再说话,徐长嬴知道她们大概也是借着黑暗暂时潜伏了起来,谈松在最近的第4区,迅速打开了附近的吊机上的探照灯,而方溥心也已经紧急通知了警力支援。   在进入探照灯的范围之前,徐长嬴先隐在了一个蓝色集装箱的背面,他在耳麦里轻语:“有人看见齐枫和邵巧巧了吗?”   宋瑜立:“我在东北方向没有看见。”   余梅严肃道:“西北方向也没有。”   第3区与第7区正好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这里也靠近集装箱装卸区,尽管下着大雨,但夏季港口正是忙碌的时候,因此徐长嬴还是能听见不远处的机器轰鸣声,甚至隐隐绰绰的潮声。   港口的出口都已经被封锁上,除非跳海,凶手们已经无处可逃,而且既然能与齐枫二人相遇,就说明展品还没有被转移,说不定还在集装箱,或者其他角落里。   21点08分,一阵浑厚的像是汽笛的声音从大海的方向传来,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不对,“船要走了,他们有可能人滞留在这里,但已经将展品转移到船上了!”   如果能尽快抓到人,哪怕船舶离港,都可以通过海警将其召回,但是如果这时让罪犯溜走,他们就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召回外籍巨轮。   严建柏威严的声音通过频道:“现在所有人四散开,在附近寻找邵巧巧与齐枫,务必谨慎,见到嫌犯直接开枪!”   徐长嬴立刻在黑暗里绕着探照灯照明范围外圈打转,谈松将探照灯打开直接切断了罪犯与通往船舶的装卸区的一大片通道,所以“他们”还隐藏在黑暗里,伺机寻找机会溜走。   第二性别的五感一般都会比beta要敏锐一些,但现在是暴雨的黑夜,几乎除了夏青那样级别的alpha,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摸瞎,徐长嬴调整了呼吸的声音,贴着集装箱急速地前进。   在向着西方向疾行了不到两分钟,徐长嬴突然闻到了一丝不同于雨水的泥巴味道,他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之前的alpha身份让他的鼻子还保留了除探查信息素之外的敏锐嗅觉。   是血。   而且非常的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徐长嬴贴在一个集装箱后门处,他突然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就在同一个集装箱的侧面,也藏着一个人,而且还负伤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齐枫她们还是组织成员。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集装箱上,让徐长嬴无法听清那人的呼吸声,因而他一动也不敢动,很快,他握着枪支的手都要冻僵了。   “徐长嬴,齐枫和邵巧巧的耳麦定位在你西南方向15米之外。”   无尽的黑暗里,一个清冽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宛若一道光直接照亮了徐长嬴眼前的迷雾,正是夏青,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从容不迫。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他坚定道,“所以现在正在与你对峙的是罪犯,直接开枪。”   很奇怪,徐长嬴只觉得心都微微颤了起来,这个人居然通过简单的耳麦定位就能猜出突然停止不前的自己所面对的难关,并且准确又冷静地穿破雨水和黑暗直接给出了答案,但一般人真的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徐长嬴伸出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耳麦,用微不可查的咚咚声示意自己收到了,而这时夏青又准确报出了徐准的方位,离得较远的方溥心和宋瑜立等人立刻就在频道里低声道自己正在赶来。   大雨里,徐长嬴悄无声息地解开了手腕上的手表,因为重力变化,腕表立刻亮起莹莹绿光,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猛地将手表狠狠投掷到侧前方的集装箱上——嘈杂的雨声里,金属撞击的声音猛地出现在十米开外,彻底吸引住了隐藏在集装箱侧面那人的全部注意力。   几乎是在腕表砸在集装箱的一瞬间,徐长嬴就俯冲单膝滑轨在雨地里,在人类肉眼无法适应的黑暗里,他果断地压低枪口开了一枪。   在子弹出膛的瞬息一现的火光里,徐长嬴看见一个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那双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与惊恐。   徐长嬴准确地击中了这个alpha罪犯的膝盖,枪声与男人的惨叫声几乎是同时响起,而这时徐准已经借着火光看清那人的手里也拿着一支战术手枪,于是直接翻身一脚踹向他的下巴。   这一切都发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就算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也没法在徐长嬴这样冷酷的暴行下坚持住,瞬间就失去了战斗力,就在这时一束光突然亮起,照亮了徐长嬴的脚下。   徐长嬴并没有回头,而是又是狠狠一脚踩向蒙面人的拿枪的手腕,可怖的骨头破碎声音让他身后拿着手电筒的邵巧巧无法克制地打了一个哆嗦。   在邵巧巧的手电强光里,背对着他站在雨里的徐长嬴宛若一个气势狰狞的魔鬼,但齐枫比她反应迅速,直接扑了上去,一把将被缴械的罪犯翻转过来,用手铐将其铐了起来。   徐长嬴弯腰将那人的手枪捡起递给邵巧巧,接着就一把拉起齐枫,面如寒霜,抿着嘴将她上下迅速扫视了一遍:“你们俩都没受伤?”   齐枫连忙摇了摇头,她也摘下了雨衣的帽子,一双杏仁大眼望着徐长嬴,甚至还有些没心没肺的嘚瑟:“没受伤,我远远看到集装箱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就掏枪了,这两人反应没有我快,我打中了他的肩膀,他的另一个同伙骑着摩托逃向装卸区了。”   徐长嬴接过邵巧巧的手电筒,蹲下来晃了晃如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蒙面人,他一把拽下那面罩,只见因为刚刚下的是死手,此时这张明显带有白种人血统的面庞惨不忍睹,鼻子和嘴都在往外涓涓冒血,人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过一两分钟,分散在四面八方的手电筒光迎了过来,严建柏和方溥心等人赶到的时候,徐长嬴正扒开昏死过去凶手的衣服。   “果然,”徐长嬴阴冷道,“潜水衣,他们不是从码头陆地上离开和进入的。”   像是应着他的话一般,远处的船舶又一次发出了浑厚的汽笛声,在雨夜中宛若变形的雷声,方溥心拍了拍徐长嬴的肩膀,温声道:“既然我们抓住了这个罪犯,还有他们转移展品的证据,马上就可以去申请海警方面处理货轮。”   徐长嬴站了起来,站在众人手电光束的中央,雨水也在光中显形,如同白色的珠串噼里啪啦落在他的身上,突然徐长嬴偏过脸看向一侧,只见夏青从黑暗里跑了过来。   夏青只瞥了一眼徐长嬴脚边面目全非的男人,就将目光放在了徐长嬴的身上。   “你没事吧?”   夏青的话语刚落,徐长嬴就握住夏青伸过来要摸自己肩膀的手,继而他那标志性的浅笑出现,“没事,这家伙超弱的,可惜他同伙已经逃掉了。”   离徐长嬴最近的邵巧巧莫名感到几乎就在一瞬间,面前beta探员身上的某种东西突然消失了,那东西像是一层看不见的面具,碎裂之后,徐长嬴就蓦地变回了原来充满亲和力,温和开朗的青年。   说着,又有更多的人陆续赶来,李嘉丽和班杰明也顶着雨跑了过来,徐长嬴瞥了一眼人群就立刻看向邵巧巧,和声道:“巧巧,你们发现的集装箱在哪里?”   邵巧巧穿着肥大的雨衣,举着手电筒站在齐枫身边被衬得就像一个小学女生,她指了指徐准身后的集装箱:“就是这个,我和小枫两个人离了大概五米远的时候发现这个集装箱已经被打开了,紧接着两个人影就从边上的集装箱旁边扑了出来,小枫开枪打中这人之后,我们就与他在黑夜里周旋了。”   众人闻言立刻匆匆走向集装箱的正面,余梅和张齐留在一旁看着昏死过去的罪犯——主要是怕他休克死掉。   徐长嬴与夏青站在最前面,夏青的手电筒向门户大开的集装箱里一照,之间里面除了码放整齐的装着玉米的蛇皮袋,空空如也。   宋瑜立愤恨道:“果然被转移走了,我们这边赶紧去联系海警!”   田成益则比较稳重,道:“跑不掉的,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徐长嬴望着黑洞洞的集装箱内部,默不出声,夏青侧过脸看向他:“怎么了?”   徐长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心口,摇了摇头,“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惊肉跳的。”   说着他下意识就要抬手看向腕表,一抬手才想起刚刚手表被他扔了,但突然,他好像看到什么,整个人一僵。   “夏青,”徐长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手电筒光再往下压一压。”   严建柏在一旁打着电话通知特警等部门,方溥心正在一旁与老大哥田成益低声商量着联系海警的事宜,这时所有人冷不丁听见徐长嬴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都下意识看向他。   只见被光折射的白色雨幕中,徐长嬴蹲下身,在夏青的手电光里,伸手摸了一把集装箱的地面。   饶是严建柏也没有反应过来徐长嬴的做法是何意,齐枫更是直接疑惑道:“小赢,怎么了?”   “集装箱的地面是干燥的,”徐长嬴回过头,脸色铁青,“雨一直下了四个小时,所以根本没有人进过这里面,更没有从这里搬出展品。”   齐枫的大脑直接宕机了,而几乎就在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谈松不可置信道:“这两人根本没有进去过?等一下,难道展品不是在这个集装箱?那他们倆蹲在这里是为什么——”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同时浮现出同一个可怕的想法,李嘉丽将手机攥紧,在雨中率先开口,“调虎离山,展品不在3区。”   方溥心猛地抬起头,看向所有人:“刚刚大家还有多少区域没搜查完!现在我们立刻分组赶去!”   “等一下,”原本蹲在集装箱口的徐长嬴又突然开口,所有人又一次看向他,只见他缓缓站起,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向人群,但又好像是看向黑暗。   “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少了谁?”众人听见徐长嬴问道。   齐枫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猛地回头,厉声道:“赵洋?赵洋在哪里!”   暴雨之中,十几束手电筒齐刷刷照向彼此,黑色雨衣下是一张张被雨水淋湿的疲惫的脸,但没有一张是属于赵洋的。   邵巧巧立马拿出透明防水袋子里的手机,点开之前夏青也用过的耳机定位界面,她手指飞快滑动,方溥心匆匆走了过去,“他在哪里?”   邵巧巧抬起脸,清秀的面庞上爬上了难以掩饰的恐惧,“洋哥,他的耳麦失去信号了,无法定位。”   闻言方溥心简直宛若被枪击中,他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下意识拉起袖口,只见防水夜光表盘上赫然显示现在是,21点21分。   “来不及了。” 第54章   时间回到21点整。   7区西南角的最南角, 穿着黑色雨衣的alpha警员一脚深一脚浅地疾行在装卸区最外侧的集装箱之间,海水的声音此刻已经变得非常的清楚,装卸区只有远处的两盏探照灯开着, 让他能够通过特定的角度从集装箱之间瞥见那远处的巨型货轮。   天地之间好像又一次只剩下了他自己,还有他手里烫的似乎要爆炸的手电筒, 赵洋又一次抬起手, 光束随之扫过一排蓝色和红色的集装箱门,他的眼神很好,很快就看见每一道箱门上都有一条细绳,上面挂着小锁一样的封条。   这种封条都带有编码,而且破坏了就再也无法合上, 所以能够作为快速筛查的依据。   再有大概100来个集装箱, 赵洋就将自己这一半西南角全搜查完了,但是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难道真的是他们来晚了吗?   站在集装箱前,赵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黑暗里, 他的手电光束照在他身侧的大红色集装箱门上, 成为了黑暗里唯一的一抹颜色。   在暴雨中行走整整一个小时, 就算是盛夏, 人体的体温也会大量流失, 赵洋的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用手搓了一把才恢复了一点知觉,但就是这么一搓,赵洋才发现不对。   他摸了摸右耳朵,坏了。   他的耳麦什么时候丢了。   赵洋暗暗骂了一句娘, 接着就调转手电往地上照,除了满是小水洼的水泥地面,什么也没有,最糟糕的是赵洋不知道耳麦是什么时候丢的。   赵洋快速回想了一下,他记得他与徐长嬴撞在一起的时候,临走时二人还提到了耳麦,所以那时候他的耳麦还没丢。   该死,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他跑了最起码有两公里了,赵洋又开始摸裤兜,掏出了一个湿哒哒的手机,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来邵巧巧在出发前给了他一个游乐园专用挂脖防水手机壳,但是他嫌麻烦,巧巧就说耳麦是防水的,不用手机应该也没关系。   望着卡在开机界面死活不动的手机,赵洋气得眼前一黑,今天简直倒霉地冒烟。   这时又是一阵狂风,在方圆百米无人的码头上,赵洋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面前的雨水,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感觉像是枪声。   矗立两三秒后,除了呜呜的风声和海浪声,赵洋什么都没有听到,于是他快速开始原路返回去找耳麦——毕竟如果没有办法联系,那剩下100个集装箱里真有问题也没用。   因为装卸区就是海边,没有了建筑物和大量集装箱群的遮挡,海风比起内陆要狂躁许多,密集的雨点宛若小石子一样砸在赵洋的脸上,他只能低着头狂奔,眼前的可视区域只剩下手电筒照射的一小块地面。   每一次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小块白色闪光的光斑,走近了都会发现那不过是雨夜里小水坑的反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洋的内心如同火烧,他开始生气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出着这种岔子,不仅自己负责的区域没有搜查完毕,而且现在若是其他人有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一无所知。   正气急败坏时,他靠在一个蓝色集装箱的箱门处,歇了一会儿,用手电筒由近到远晃了两下,只见黑夜里除了黄色红色蓝色的集装箱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有,这时黑夜里远处海面上的巨轮又拉响了一次汽笛,赵洋的心都被那突如其来的轰隆隆搞得有点发毛。   会不会那两个展品压根不在这个港口,而是真的跟着新沙港的船走了?   赵洋这时愈发冷静下来,在暴雨中的寻找一个黑色的耳麦比找展品还麻烦——再说这个耳麦还是夏青那人提供的,丢了就丢了,还能找他赔吗?   不如直接把之前剩下的100来个集装箱搜查了安心,要是那里面真有未转移的展品,他狂奔5分钟就能找到西南角另一边的徐长嬴。   打定主意的赵洋就倔头倔脑地脚下方向一转,又低着头冲在雨幕里,他的方向感很准,漆黑的雨夜里手电筒光在面前晃来晃去也不影响他的判断,但突然,他的余光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赵洋重重一停,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他拿着手电往身后的水泥地面一照,只见一个小小的物件躺在五米开外的地面,赵洋心中一阵狂喜,那不就是自己的耳麦!   果然刚刚自己找也是摸瞎,压根没看见,赵洋心重重落回肚子里,他三步做两步地走上前,弯起腰就要捡起,但突然他动作顿住了。   这玩意压根不是耳麦。   那是被剪断的封条。   瞬间,赵洋的大脑里嗡的一声响了——他刚刚路过的时候真的有这东西吗?这一片他不是已经检查过,没有集装箱的封条被破坏了吗?   赵洋保持着捡封条的动作,大雨倾斜在他的肩膀后背上,手里紧攥的发烫的手电筒骤然发出滋啦一声,赵洋突然意识到——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刚刚就在他折返去找耳麦的时候,有人以为他已经离开,所以剪开了这附近的集装箱上的封条。   所以之前在黑暗中,他并不知道的地方,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那么这双眼睛现在在哪里呢?   是不是现在正在盯着自己?   海风卷着雨迅疾地吹拂在赵洋的身上,赵洋盯着地面自己手电照亮的巴掌大光亮,意识到这是方圆百米之内唯一的光源,而他现在身处的这个巨大港口的装卸区,就是这个现代都市的无人区。   没有人会知道他在这,他还日鬼的失去了全部的通讯手段。   雨水顺着脖颈流到了赵洋的下巴上,明明体温已经被雨水带走了许多,但在这冰冷的雨夜里赵洋还是猛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突然,赵洋动了动手指,在捡起封条的一瞬间,他熄灭了手中的手电筒光。   赵洋隐在黑暗里的一瞬间,就抽出了腰间的配枪,借着嘈杂的雨声咔哒一声地上了膛,随即他扑向了最近的集装箱。   后背贴着冰冷的集装箱箱体,赵洋将耳朵后的芯片关掉——每一个第二性别的芯片都是联网的,非必要情况下不能关闭,一旦关闭所属的行政区里的alpha部门会收到信息。   除此以外,关掉的一瞬间,年轻的alpha警员感觉周遭的环境像是突然去掉了某一层滤网,更多的气味和更丰富微妙的感官信息涌入了大脑。   雨水的泥土味和海水独有的腥味比之前要更加浓烈一些,赵洋的信息素等级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是“良”,属于及格线以上,但远远比不上优性alpha——这类人甚至能在人群里分辨几十上百种的信息素,并且能快速处理其传递出来的信息。   赵洋不由自主想起了徐长嬴和夏青那两人,但很快他又集中起了精神,他一人未必不能解决现在的难关。   而且那两人算起时间也快搜查完他们那一半了,肯定会在频道里问他,会立刻发现他这边的异常。   赵洋闭着眼,在磅礴大雨里艰难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两分钟后,他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没有人?   赵洋又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塑像一样在大雨里等待了足足三分钟。   除了雨声和风声,没有声音。   赵洋摊开了自己被雨水侵蚀地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掌,他在黑暗里盯着这一块小小的封条看了许久。   难道这个封条是以前的集装箱遗留下的?   赵洋不敢轻举妄动,但这时他看到远处装卸区的巨大探照灯突然又亮了一盏,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17分了,这艘外籍巨轮很快就要离港了。   就算这时犯罪分子把集装箱的货物拿出来也赶不上了——说不定趁着他离开的时候,货物已经被转移了。   失去耳麦的赵洋无法向严建柏等人传递消息,但也无法忍受罪犯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的可能,于是他决定冒险确认一下,检查一下这附近的集装箱堆里是否真的有封条被破坏了。   赵洋将雨帽摘了下来,手里紧攥着手枪,悄无声息地移动起来,因为注意力极度集中,他的信息素也释放到了一级干扰浓度,尽管雨水会影响,但方圆五米内如果有其他alpha或者比较明显的味道和声音,他都会比平常时更容易察觉。   赵洋贴着箱体转了一圈,缓慢移到最近的一个集装箱堆的正前方,这也是距离他捡到封条最近的一个集装箱,确认周围没有人后,赵洋快速地打开了手电筒,在光亮下,他看见三个红色集装箱门上的封条完备。   松了一口气后,赵洋开始检查周遭的其他集装箱堆,连续检查了三个10个集装箱组成的集装箱堆,都没发现任何封条被破坏的痕迹。   赵洋开始怀疑他手中的封条真的是以前工作人员随意遗弃的报废品,他举着手电筒晃了晃面前的箱门,就在这时,那被夏青暴力维修的手电筒又发出一声不妙的滋啦声。   “靠,”赵洋没忍住低声骂出声,接着他熄灭手电筒,准备节省电调转方向继续去检查一开始剩下的集装箱,刚跑了一百来米,他身后又一次突然传来浑厚的汽笛声,赵洋知道这是起航前的最后的一次了。   此刻已经是21点25分了。   赵洋又一次在雨中的集装箱边站立,不由得心想现在再去检查真的还有意义吗?   三秒后,尽管没什么意义,赵洋还是打开了手电筒,回过头。   蓦地,他愣住了。   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正对着自己,并且离他只有一步之遥,这个大敞的箱门简直像一只潜藏在黑暗里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阴森地盯着自己看。   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情绪宛若电流游走在赵洋血管里,他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并且下意识急速后退远离这个大开的箱门,怎么回事——这个集装箱的门刚刚不是还是紧闭的吗!为什么现在是敞开的!在他离开的短短几分钟里是谁打开它的?   “是谁!”赵洋持枪直指集装箱里的黑暗,在风雨里那集装箱打开的门洞就像是一张可怖的血盆大口,引诱着猎物自己钻入其中。   海风骤然收紧,那集装箱的门被狂风吹动,开始来回摇摆起来,瞬间的惊悚让早已疲惫的赵洋生了反骨,他惊少怒多,将手电筒用左手拿着,开始一步步逼近那集装箱。   “我不管谁在里面,现在就给我出来!我开枪了!”   没有任何人回答,赵洋的信息素释放地更加汹涌,几乎在一瞬间就充斥满了周围,他缓缓靠近集装箱的门口,手中的手电筒也逐渐照亮集装箱内部。   赵洋没有感知到任何人,这不可能,除非这个极端性别组织使用了beta的罪犯,或者他能像夏青那样有着强悍到可怕的信息素控制力——但优性和极优性可不是那种烂大街的玩意。   难道在他返回去找耳麦的六七分钟里,一直在黑暗里盯着自己的人快速打开箱门将货物运出去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赶在货轮驶离之前才转移展品?   赵洋知道他现在无法回头,无论这个集装箱里有什么情况,他都要第一时间独自面对,他面对的是一场代价巨大的赌博。   最好的情况就是这个集装箱里没有人,但有展品被转移的痕迹,那么他就可以全身而退迅速去告知严建柏上报公安厅截停驶离的货轮。   除此以外,就是最坏的情况——还未成功转移展品的组织成员正藏在黑暗的箱体里,失去耳麦的他将会孤身面对两人以上的犯罪团队。   暴雨冲刷着赵洋的黑色雨衣之上,赵洋握紧了手中的枪,他的大脑已经全部放空,心里蓦地变得无比平静,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思考的余力——这一瞬间乌黑的云层骤然打了一个闪,他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先于那回荡在天空与海面的沉闷雷声一秒迈了进去。   闪电未歇,手电筒强光就照亮了狭窄封闭的箱体,赵洋的枪口直指之处,一张苍白铁青的人脸正蹲在黑暗里直勾勾地望着他。   妈的,果然赌错了。   五分钟前。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LEBEN现在才开始转移256号和327号展品?”从高空俯视,在由集装箱堆成的巨型迷宫里,一个个光点急速分散在各个方向,李嘉丽急促但疑惑的话语在频道内响起。   因为无法确认赵洋是否是在赶往交火的第3区的路上,还是在第7区遭遇了不测,所以所有人分别狂奔在第7区通往第3区的5条主要线路上。   徐长嬴、夏青和宋瑜立在第4条路线,宋瑜立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大声道:“这完全想不通,明明这个货轮是在今天下午5点就停靠,今天暴雨6点天就黑了,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动手!”   “因为展品本就不是跟随今晚的货轮离开,”夏青沉稳如水的话语在频道里响起,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48小时本就是一个谎言,这是故意释放的错误信息,大卫城应该是发现我们出发前往港口时才意识到警方已经知道他们转移展品的手段,于是匆忙动手将原本明天凌晨发出的展品紧急转移。”   夏青的话让重案组所有人都豁然开朗,立刻理解了今晚LEBEN的许多诡异的行为,暗网果然向警方释放了烟雾弹,它们再嚣张也不可能冒失去展品的风险将展品送给“Faust”,毕竟那可是近千万美元的交易。   但是大卫城也万万没想到,警方会这么快地发现了他们的航线秘密,并抢在他们的计划之前闯入了码头,因此双方竟然在同一起跑线开始了猫鼠游戏。   “9点28分了,现在再迟也应该已经被转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赵洋!”方溥心厉声道。   “夏青。”   暴雨的嘈杂声里,徐长嬴的声音却突然清晰起来,夏青停下脚步,他身边的宋瑜立却没有听见,向前跑了一段。   “你听到什么了吗?”没有温度的手电光线里,徐长嬴站在雨中,微微侧着脸,他的面容和话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异常冷静,像是彻底剥离了情绪。   夏青定定望着他,望着那张苍白冷峻的脸,摇了摇头,“没有。”   极优性alpha的感知能力在生理上确实是超出了其他人,这也属于外激素刺激下的生理优势,但身为beta的徐长嬴却仍矗立在雨中,他望着黑夜的眼中溢着某种汹涌的光芒。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砰!”   雷声炸开的一瞬间,赵洋手中的枪也同时迸发出了火光——子弹准确命中那张可怖面庞的眉心,但在扣动下扳机的同一秒,赵洋浑身刚躁动起来的血液就被理智强硬的压了下去。   因为,这张脸并不属于活人。   赵洋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握着枪,拽下了还在滴水的雨帽,一步步走进了黑暗狭窄的集装箱里,鼻腔里很快就充满了浓烈的面粉味,他转过堆叠在简易木架之间的蛇皮袋,在那个死人面前蹲了下来。   手电筒的冷色调光线里,赵洋看清了这张狰狞而又熟悉的脸——327号展品。   说句对不起逝者的话,情绪刚经历过极限过山车的赵洋蹲在青铜色的人体雕塑面前,有些恶劣地想着:   他刚刚这一枪好像至少打掉了夏青的一百万美刀。   赵洋进入这个集装箱的一瞬间,他就确认了这个箱体里并没有其他活着的生物——不仅是信息素的感知,还是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确实没有什么能够藏匿起大活人的地方。   装着面粉的蛇皮袋被整齐码放在一起,中间用专门的木头架隔开,不过十步就能够走到对面的铁皮墙壁,而327号就被安置在靠近箱门的架子中间,露出的大半张脸出现在面粉袋子之间的空隙处,乍一看真像一个人猫在集装箱里。   至于256号,也堆在右边靠里面的架子中间。   但是赵洋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手里死死攥着手枪,他可没忘记这个集装箱是被突然打开的,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展品为什么没有被转移走,但是打开这个集装箱的人一定还盯着他看。   滚烫的手电筒现在反而给赵洋一点点宽慰,在这个全是死物和死人的半封闭黑暗空间里,竟然只有这玩意能给他一点温度,赵洋靠在最里侧的金属箱门上,手电筒的光束照在面粉架上,两个摆着不同姿态的可怕活人雕塑隐在黑暗里让人很难不觉得膈应。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这里蹲着,等着严建柏他们找来,一个是跑回去报信。   但都有风险,因为现在打开集装箱门的罪犯并不知道他失去了与其他人的联络,最好情况是他们看见自己找到集装箱就此放弃行动主动离开了,但要是他们还蹲在暗处,很快就会发现严建柏他们没有立刻赶到,也就能揣度出自己失去通讯手段的事实——这对只有一把手枪的他来说就完蛋了,游戏直接OVER.   该死,要是他没丢掉耳麦就好了。   赵洋用拿枪的手腕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换了一个蹲姿,好在这个集装箱里虽然又黑还有死人,但是比外面暴雨狂风要好点,体感还更暖和些。   突然,赵洋眼前一闪,眼前256号和327号的人影也在黑暗中晃了一下,视觉效果相当瘆人。   “妈的,”赵洋看着手中发出可疑滋滋声的手电筒,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心里暗道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我手头的电子设备就剩你了。   似乎听到了赵洋的心声,手电筒短暂稳定了一下光照后,开始了爆闪。   赵洋差点吐血,他恼火地看着明明灭灭的光线,心想这要是外面罪犯还蹲着呢,指不定以为自己在打什么灯语暗号。   狭小沉闷的集装箱里,赵洋甩了甩手电,但那玩意还和爆射灯球一样疯狂频闪,而且也不知道还能闪多久,一会儿照亮活人塑像的扭曲背影,一会儿照亮精装面粉上的英文字母。   赵洋无奈之下,突然福至心临,想起了夏青砸手电筒的传统修法,一时之间他也没有办法,也只能有样学样,抡起胳膊狠狠将手电筒向身后的铁门砸了一下。   “铛——”   手电筒疯狂爆闪了一秒,光束重新恢复了稳定。   但在手电筒恢复光照并没有给赵洋带来欣喜之情,反而让他整个人几乎落入了冰窖之中,此生从未感受到的绝望和惊悚感在脑海里如炸雷一样响起——因为,当他手电筒砸在铁门上的一瞬间,那不在预期中的金属碰撞声告诉他:   铁门背后是空的。   后面有人。 第55章   完了。   电光火石之间, 赵洋来不及思考,迅速调转枪口对着身后开枪点射。   枪声与惨叫声在狭窄黑暗的集装箱内爆发出来,又被湮没在暴雨和海浪声之中。   手电筒滚落在地面上, 在血泊中又一次发出短促的滋啦声,在其照亮的“箱门”角落里, 金属的摩擦声缓缓响起, 隐蔽的铁皮被拉开。   一张泛着青灰色,轮廓不似人类的脸出现在折射的光线中,宛若厉鬼。   那是与梅菲斯特极其相似的石膏面具。   赵洋的右上臂被打了个对穿,血溅在集装箱箱壁上,手枪也掉落在散落的面粉周围, 剧痛让他的躯体肌肉猛烈收缩起来。   可恶可恶可恶!赵洋痛得视线模糊, 他怎么大意了,这个箱体的深度与外表差了足足一米!   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发现里面有人?他可是把芯片都关闭了,信息素释放到了最强的浓度!   但来不及思考, 赵洋抛开恐惧和惊诧,下意识地扑向了掉落在血泊中的手枪。   “啪。”   “啊啊啊啊啊——”伴随着清脆短促的枪声,又是一颗子弹洞穿了赵洋的左大腿, 而在赵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 从那铁皮的背后居然又走出一个面具人。   这两人除了面具的表情不同, 穿着几乎一样, 全副武装的黑色作战服, 手中的战术手枪都装配了消音器,宛若来自地狱的鬼魂突然出现在集装箱里。   赵洋痛得眼眶一片滚烫模糊,但还是死死盯着面前距离自己只有5厘米的手枪,但下一秒,一只黑色皮靴就当着他的面, 轻轻地踩在了他的配枪上。   赵洋忍痛仰起脸,望着那隐在黑暗里的非人面具,咬牙切齿道:“你们是谁?”   为什么会藏在集装箱里,到现在才出现?   寂静的集装箱里没有人回应他,但下一秒,赵洋就感觉整个集装箱仿佛燃烧了起来——信息素压制。   不可能,这不可能,赵洋的脑子嗡的一声响了,因为强烈的信息素侵蚀着他的大脑和全身的神经感受,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呼吸就变得困难,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胸椎骨被压迫般的“咯吱”声。   这竟然是两个优性alpha!   更高等级的“威慑”意味的信息素可以在生理上对更低等级的alpha造成伤害,这也正是这个人类社会吹捧优性alpha的原因——这看似就是超越普通人类的力量。   但是,这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生理性涌起的恐惧情绪让赵洋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恶心,以及无尽的怒意,他攥紧拳头,咬紧牙齿,用尽全部的力气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去抵抗这些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   此时,第一个面具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并不熟练但全是寒意的中文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赵洋浑身是血,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爆发出一股巨力支撑起半边的身子,满是血污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宛若暗夜里的篝火,他死死盯着冷硬光线中如鬼魅般的石膏面具,咬着牙骂了一句:   “懦夫。”   “啪”,话音未落,面具人就用枪托狠狠砸在赵洋的太阳穴上,将他又重新打趴在地面。   另一个身材同样魁梧的面具人抬脚跨过赵洋,朝着集装箱外部走去,冷冷丢下一句英语,“直接解决他,别耽误我们时间。”   尽管英语不好,但赵洋还是听懂了这句话,他开始变得昏沉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要结束了吗。   他听到面具人2号说完后,集装箱里很快响起了窸窸窣窣塑料制品摩擦的声音,那应该是在打包展品,强烈的意志让赵洋决心再拼死一搏,他猛地释放出全部的信息素,以争取时间抢走面前的手枪。   但就在下一瞬间,赵洋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于本能的生理性恐惧与怯弱情绪如同洪水一样席卷了他的每一根血管,心脏跳动频率瞬间急速上升,他的胸腔仿佛被巨石压住了,连同呼吸一起被外来的力量压制住了。   那是超过赵洋前半生想象和经历的信息素压制强度。   这时,赵洋才绝望地意识到优性alpha与普通alpha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这两个罪犯看似沉默但早已从他信息素的微妙变化中发现了他的意图。   并还能释放比之前强上十倍的信息素,将他轻松压制。   “虽然是个alpha,但依旧是个贱民,”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失去了全部反抗能力的年轻警察的眉心。   威慑的信息迅速侵入了赵洋的本能机制之中,从潜意识逼迫着他放弃抵抗,臣服在这些罪犯的脚底下。   好恶心,为什么自己会对这样的劣等畜生萌发屈服和惧怕的心理。如潮水一样的海量信息素如同看不见的网包裹住了赵洋,他几乎无法控制内心疯长的软弱,脑子里的求饶念头也在疯狂翻涌,更何况他现在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他不要,他死也不会对这些畜生求饶。   “呵”。   他面前的面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用那古怪的中文对前面打包展品的同伴冷漠道:“内地的警察都是这样愚蠢吗?就像一条想成为人的狗。”   “准备好了,你处理一下。”面具人2号说了一句简单的英文。   赵洋还来不及思考这两个罪犯是通过什么手段转移256和327号展品的,一只手就狠狠薅起了他的头发,将他向集装箱开口处移动,也远离了角落的手电光。   黑暗里,赵洋撞上好几个木架,他的右手和左腿几乎已经被废了,强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就在这里,给我一分钟。”黑衣人如同扔垃圾一样将赵洋扔在地上。   杀人是不用一分钟的。   “我们必须要给这里的警察留点纪念品。”伴随着蹩脚的中文的是一束刺眼的光线,面具人手中多了一支钢笔样式的临时光源。   而下一秒,赵洋睁开被血液侵染的眼睛,一把纤薄如纸的袖刀出现在他的眼前,只一眼,他就知道割断沈锋喉咙的应该也是这种刀。   但是,这把刀并没有贴上自己的喉咙,他的左耳在下一刻发出了尖锐剧烈的疼痛——   “恐惧是开始赎罪的必须过程。”这一句是英语,赵洋没有听懂,但见证了沈锋被行刑全过程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开始拼尽全力的挣扎起来。   一时间面具人没有料到这个中国人还能有挣扎的力气,由于动作幅度过大,锋利的刀刃从赵洋的耳廓到颧骨来回划出了好几条深深的伤口。   “该死!”面具人终于怒了,一瞬间比之前还要汹涌可怕的信息素从这个alpha身上猛地释放出来,赵洋如同被卡车碾压一般,瞬间浑身的肌肉就失去了知觉。   “我需要完整的割下你的脸,你破坏了雅赫维定下的仪式。”面具人咬牙切齿地说着英语。   这时原本蹲守在一边的犯罪成员将集装箱的门轻轻掩上,脚步声在集装箱里响起,又是一道刺眼的白光照在赵洋的脸上。   面具人2号十分娴熟又残忍地直直跪了下来,他的两个膝盖准确地压住了赵洋的胸腔与咽喉,几乎一瞬间就让这个顽强的年轻警察双眼充血,再也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事物。   “好好体会恐惧,恐惧也会成为你赎罪的一环,无知是你最大的罪行,你身为新人类却不知主的存在,反而成为维护卑贱之人的鹰犬,你没有权力以这罪容去观摩我们的主。”   跪在他身上的黑衣人冷酷地用中文细数着奄奄一息的赵洋的“罪行”。   方才没有听懂英文的赵洋终于知道他们是要剥掉自己的脸,刺眼的白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照的他几乎无法睁开眼,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在剧痛,赵洋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害怕,但此刻胸腔如同山一样的恐惧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压垮了。   好可怕。   不想死在这里,不想在这里死,不想现在死。   不想被恶心的信息素压制,丧失了所有身为人类的尊严,不想这么害怕。   下一秒,尖锐的剧痛再次从左边耳廓开始迸发,并且迅速向着下巴蔓延,赵洋知道黑衣人已经开始娴熟地剥起了自己的脸,人在被肢解的过程就是大自然里动物被猎杀的过程,逐步丧失对躯体控制的恐慌要比死亡更可怕。   赵洋的头被死死按在在地面上,温热的血液滑过了他的耳朵和眼眶,他在一片血红中看到了一双隐在黑暗中充满恨意的眼睛。   恍惚中,他知道那是256号的双眼,那是已经失去任何生命的人类的双眼,她们在死之前也会这么绝望吗?   每个人死亡前的感受一定都不一样。   那个人死之前也会感到这么害怕吗?   在无尽的绝望和恐惧之中,赵洋看见了一个记忆中早已模糊的背影,高高挂在看不见的横梁上。   “他在说什么?”死死压在年轻警察脖颈上的面具人2号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英语。   正在“行刑”的面具人听到同伴的话语稍微停了停手中的动作,他微微抬起头,只见浑然已经是个血人的‘罪民’双眼望着侧前方,嘴唇不停颤动着,起先他把这当做了普通的抽搐。   但确实好像是在说什么。   面具人攥着刀微微侧了侧脸,敏锐的五感让他很容易就听清这个alpha口中喃喃的话语。   “他在说等等我,”面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穿了出来,他瞥了一眼同伴,漠然道:“这里的警察都没有信仰,不用在意。”   外面的风雨骤然变大,拍打撞击箱体的声音更加清晰和明显,身为雇佣兵的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活计,他曾经最快的记录甚至只要45秒就能完整剥下一个人的脸,此刻面具人重新将刀刃插回冒血的伤口里。   但也许是觉得这个将死的警察最终都没有臣服他们的信仰,跪在赵洋咽喉处的面具男2号低下头,傲慢地再次用英语道:“雅赫维会救赎你的信仰,但如果不心怀感激,你将永世堕入火焰之中。”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持刀的面具人手下一用劲,享受着颤抖的肌肉中迸发出血液的快感,眼中散发出嗜血的光芒,哑声威慑道:“我们是洗礼者。”   专门洗礼这世间无知的钝物,轻视万能的雅赫维的贱民的神圣使徒。   因为手底的贱民在几十秒后就会死去,这两个傲慢的洗礼者都说着流畅的英语,享受着暴力和血腥带来的无尽快感,以及高等级信息素带来的膨胀的权力。   “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黑暗里,同样的英语,但一个陌生的声音森森响起。   一瞬间,面具人握着袖刀的手僵住了,遍体的血液好似倒流一般,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如电流一样蔓延开来!   不可能!!!!!   是谁在那?   面具人瞬间转过头,但一颗呼啸的子弹在千分之一秒从黑暗中破空而来,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左眼,还未等子弹穿出脑后,另一颗子弹就紧跟其后命中了他的心脏。   啪嗒一声。   双膝下跪的面具男2号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同伴手中的紧急电源滚落在地上,直到面具人轰然栽倒在地,大股大股的鲜血从石膏面具后面涌出,他才听清了那震慑天地般的枪声!   这不可能!!优性alpha也不可能潜入他们的信息素范围之中!   面具男2号迅速端起手枪指向箱门方向,下一秒一股迅疾的狂风裹挟着暴雨瞬间扑在他的脸上,只见半分钟之前他掩好的箱门竟然大大敞开着!   “你是谁!”这个傲慢的雇佣兵平生第一次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他举枪调转方向,强光光源却只照出普通的面粉与裹在塑料袋中狰狞的活人塑像。   突然,他看见了一团黑影,但下一刹那他的眼睛就被一股粉末猛地迷住了,慌乱之中,咔哒一声。   他的心口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砰!”   如同魔鬼之声,枪声在黑暗中连续响了三次!   那个黑影宛若一只疯狂的野兽,散发着滔天的怒火与恨意,甚至没有等到面具人2号抬起握枪的手,对方那如同教科书般标准的莫桑比克枪法就已经在他的胸口和眉心开了三个洞。   怎么可能——会是beta?   他们怎么忘了,能够屏蔽信息素压制的除了更高等级的alpha,还有一种人。   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   死前一瞬间,面具人2号还不可置信地扒住身后的面粉堆,但最终还是没有看清这个疯子的脸。   在晃荡的光线中,两个罪行罄竹难书的“洗礼者”在短短三秒不到的时间里全部暴毙,大量的血液迅速在集装箱内积成一条蜿蜒的小河,浓厚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是这个空间内仅存的味道。   赵洋躺在血泊中,无尽的绝望和疼痛已经让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就在他的左半边脸皮被揭开的前一秒,他恍惚间听见黑暗中突然响起了枪声,就像噩梦一样,下一瞬,压在他身上的所有重担全部消失了。   紧接着,他听见了穿破混沌的怒骂声。   “他妈的还敢问我是谁!他妈的!去你妈的主!我操|你妈的雅赫维全家!我他妈一定会杀了你们全家!”   徐长嬴的怒吼声响起时,面具人的临时光源正好滚落在赵洋的脸侧,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恶狠狠地掀开压在他身上的面具男,接着他就看到了徐长嬴那张他下地狱也能记住的脸。   徐长嬴只看了躺在血泊里的赵洋一眼,就瞬间呆住了,他似乎没有料到面前会是这一番场景,这个方才凌厉狰狞的精英专员面上闪过了一丝茫然,他尝试般地抬了抬手,但又顿住了,明明身经百战但这一刻他却好像手足无措。   “操!”徐长嬴猛地转过身,一脚将狠狠踹在面具人2号的脸上,力道巨大到将这个足有一米九的雇佣兵踢翻在面粉架子上,面粉袋纷纷掉落压在了尸体之上。   那个面具也四分五裂,黑暗里一张典型的高加索面容露了出来,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流露着死前的惊愕。   赵洋看见徐长嬴喘着蹙起双目赤红地盯着自己看,在昏暗逼仄的集装箱里,冰冷的水珠滴在他的脸上,感觉就像是徐长嬴的眼泪一样。   “赵洋你别动,别睡!千万别睡听到没有……”徐长嬴跪在地上,他拧开了手电筒,强度更大的光照射在赵洋可怖的面容上,赵洋艰难地微微动了动眼皮。   在死亡气息蔓延的狭小空间里,徐长嬴双手颤抖,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摸不出什么派上用场的东西,一秒之后,他才像回过神一样仓皇地匆匆脱下雨衣。   徐长嬴直接将雨衣里的T恤脱了下来,紧急按压在赵洋脸颊的可怖伤口上,鲜血如同红色墨水一样瞬间浸染了浅色T恤,徐长嬴同时打起手电筒检查其他的两处枪伤。   大腿的伤势不太妙,徐长嬴趴在地上找到了面具人尸体旁的袖刀,将雨衣割开紧紧扎在了赵洋的伤口上方,暂时止住了血,就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听见了身侧的赵洋哑声说了一声,“对不起。”   “什么?”徐长嬴脸色苍白,满手满脸都是血,伏在赵洋脸侧听着。   “我,把耳麦丢了。”赵洋艰难道。   “他妈的有也没用,”徐长嬴摸了摸赵洋的头发,指着耳麦,面上露出了干巴巴的微笑,“这玩意在一百米外就没信号了,这边肯定装了屏蔽仪,再等5分钟,齐枫夏青他们就过来了。”   大雨倾泄在箱壁上,失血过多的赵洋感觉徐长嬴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率变慢,徐长嬴所说的5分钟变得非常缓慢,这个充斥着血腥黑暗的集装箱好似一艘在海面上摇摆的船,天旋地转。   嘴里突然传来怪异的苦味,赵洋动了动眼珠,就看见打着赤膊的徐长嬴握着他的手,居然还对他眨了眨眼,“哥们的薄荷糖这辈子只分给你一个人吃,味道不错吧。”   被疼痛折磨的赵洋要不是脸太痛,都想骂一句徐长嬴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给他吃糖。   但下一秒,赵洋又睁开了眼,看见了徐长嬴被强光与黑暗分割的侧脸,他反应过来了:“你每天都吃这个?”   “清热降火,保肝养肾,”徐长嬴回过头,看向他的眼眸清亮,“附带一些稳定血压和心率的副作用,对普通的alpha更是有强效,这次是紧急情况,下次就不给你了。”   徐长嬴这人开玩笑说的话永远都是最可怕的真话,当药片在口中化开的三十秒后,躺在地上的赵洋感觉脑子里巨大的耳鸣都骤然减轻了,这分明是某种人工合成的激素,而且是限制级别的。   -目前信息素紊乱症的治愈率只有百分之20,而且都有严重的后遗症。   徐长嬴轻轻掀开赵洋脸上的T恤,看了一眼就又紧紧继续按压住了,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浮夸表情,仿佛两分钟前泫然欲泣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捂住心口,“还好,感觉不是很难缝,就当免费拉皮了。”   赵洋知道他没话找话说是在让他保持清醒,防止昏迷休克,口服激素让他心率重新攀升,终于攒起了说话的力气,“为什么你会找到我?”   “秘密,”可恶的beta又故弄玄虚。   “你妈的,”赵洋艰难骂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徐长嬴起身蹲在面粉堆里打着手电筒,印着马来西亚标签的面粉袋因为刚刚的打斗破了好几袋,洒在刚刚被踹翻的面具人2号身上红红白白一片,徐长嬴也不嫌死人膈应,直接扒下那人的身上的马甲盖在赵洋身上。   甚至他还像掖被子一样掖了掖,这作战服还是顶好的户外用尼龙面料,保温透气效果一流,给失血过度的人保持体温很合适,徐长嬴拍了拍赵洋的手:“别嫌弃,一定撑到救护车来。”   赵洋头昏眼花,只觉得被那马甲上的信息素熏得想吐,恶心道:“你他妈的,一个人干了两个优性,地表最强啊你。”   徐长嬴手电光扫过面具人2号那张死人脸,仔细看了一秒这个白种人雇佣兵的瞳孔,切了一声:“什么优性alpha,优性又不是便宜大白菜,这明明是吸了glory的冒牌货,而且量很大,大脑指不定都水肿了,精神亢奋到我蹲在集装箱边上都没发现。”   说罢,徐长嬴拿着手电筒又继续晃了一下,继续搜寻这人身上还有什么现在能用上的东西,刚抽出一把军用匕首,就准备扒下这人的外套穿上,这种战术外套一般都是防水的双面,里面泡了血,外层可以翻过来穿上。   徐长嬴说干就干,立刻放下手电筒就准备扒外套,边上的赵洋还正问着,“你不会也要穿这死人衣服吧?”   “不然呢,我光着上半身去雨夜里裸奔给你找救援吗?”徐长嬴笑骂了一声。   说着,徐长嬴手下一扯衣服,“我去去就来,别害怕——”   徐长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摸了摸手中的衣服,又抽出手,看了看干净毫无血迹的手掌,接着猛地撕开面具男2号的T恤。   三代碳纤维防弹衣。   徐长嬴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彼时的赵洋正奇怪为什么徐长嬴的声音突然停了,明暗交错的光影里,他感觉到徐长嬴猛地扑向自己,下一瞬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短促闪过的火光。   “咻”。   是熟悉的消音枪的声音。 第56章   第7区的港口边缘, 夜晚的海浪在潮汐作用下不断拍打着人工岸堤,与暴雨声交错在一起,构成无尽黑暗之中的交响乐篇章。风雨中, 四个黑影沿着钢制栏杆一路疾行,脚步声也湮没在雨水与海水声之中。   终于, 为首的人影停下了脚步。   “这里。”那人以不容置喙的语气低声开口。   话音未落, 四盏强光光源在黑夜中骤然亮起,像是永夜中突然升起的四轮白日,不约而同地齐刷刷照在海里,将紧紧贴在岸堤下缘的一条钓鱼式快艇瞬间照的分明。   “不许动!”“把枪放下!”齐枫与宋瑜立站在最前面,他们并排将枪口对准那船上的两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   黑衣人们只惊诧了一瞬间, 就眼神凶恶地摸向腰间, 比他们更快的是齐枫与一旁的谈松,两人几乎同时开枪,谈松一枪打在快艇的船身上, 而齐枫则是毫不留情的一枪打中左边黑衣人的肩膀上。   但这两人竟然毫不畏惧枪火,右边的黑衣人下意识就扑向船尾要开启发动机。   但就在下一瞬间,这两个罪犯感觉眼前的海面扭曲了, 他们同时猛地扑倒在船上, 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   “这不可能!”其中的黑衣人艰难地抬起头, 面罩下的双眼中满是毫无掩饰的惊惧之意。   站在岸上为首的人摘下了雨帽, 被海面折射的微光照亮了他那如冰霜的面庞。   “展品在哪里?”   夏青定定看着被信息素压制而被迫匍匐在船只上的黑衣人, 如同看着已死之人,冷冷地用英文道。   集装箱里,赵洋被徐长嬴护在身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从箱壁边上缓缓站起的面具人。   “徐长嬴!”   徐长嬴并没有出声,但下一瞬他就双手撑在地上, 凶狠地扑向了那诡异重生的面具人,并在下一秒,将袖刀狠狠插进了面具人的大腿里并狠狠转了半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的惨叫声在集装箱里骤然爆发,他还未站起就又被徐长嬴扑倒在地,两人一起滚进了面粉木架里,一时间,粉尘和木刺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面具人的面具也就此跌落,徐长嬴看见了一张东南亚面孔,这人的左眼已经被他之前的子弹洞穿了,但是却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穿过他的大脑,大量的glory让他对痛觉的感知大大降低,加上第二颗子弹并没有洞穿他的心脏,才让他如同鬼魂一样再次“重生”。   该死,经验丰富的徐长嬴在第一枪击中的一瞬间就感觉到这一枪并不致命,所以本能地补了第二枪,但他大意了,忘记了这个邪教分子穿了防弹衣装死的可能!   徐长嬴压在面具人的身上就去抢夺这人的枪,但这个东南亚裔罪犯却异常狠厉阴毒,腿上和眼睛的剧痛都无法让他消去杀意,而是狠狠踹向徐长嬴刚刚中枪的小腿!   饶是刚刚提前吃了过量的“薄荷糖”,徐长嬴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踢痛得眼前一黑,心率狂升,而这个面具人瞬间抓住了徐长嬴的破绽,迅速调转枪口就指向徐长嬴的脑门。   徐长嬴肉搏的阴毒心思却不逊于这个邪教罪犯,被踢中枪伤的一瞬间就狠狠拔出了对方大腿里的袖刀,面具人痛得面目全非,开枪时枪口一偏,在徐长嬴的脸颊处擦出一条深深的血口子。   徐长嬴的枪落在了五米开外,于是在血泊与面粉里徐长嬴与面具人就手中的消音枪开始了殊死争夺,面具人力气奇大无比,徐长嬴满脸赤红,他喘着粗气,终于找到机会,一头狠狠撞在面具人的脑门上,让他本就被打穿的左眼迸发出剧痛。这时徐长嬴找准时机,握住面具人持枪的手向上一掀,强行扣动扳机。   一连十一发,子弹在箱门处弹跳,有惊无险地没有弹射在赵洋和徐长嬴的身上。   将手枪里的弹夹被清空后,徐长嬴迅速收手,手里攥着袖刀猛地扎进面具人的左眼里。   “你这个卑贱的奴隶!”徐长嬴听见这人痛苦地大喊了一声越南语,但是他没有收手。   “不,我可不是奴隶,”徐长嬴的咽喉也被面具人狠狠掐着,他一边攥紧袖刀阴狠地转着,一边涨红着脸艰难用英语嘲笑道,“我是你那傻逼主的亲爹,你该喊我一声玛利亚妈妈。”   徐长嬴这番辈分错乱的伦理流氓话术果然激怒了面具人,他开始挣扎翻滚,想要将徐长嬴重新压制在身底下,但徐长嬴却趁着他手劲一松,立刻抽出袖刀狠狠捅向面具人的胸膛。   但是在黑暗里,他没有注意面具人趁机抽出了腿上的匕首,徐长嬴意识到的时候立刻翻滚躲开,但是对方的匕首还是在他的腰腹部狠狠划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徐长嬴痛得太阳穴的青筋狂跳,这时只见那面具人扶着破损的面粉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比起徐长嬴,他身上开的窟窿还多了一个。   “为什么!”这个罪犯双目赤红,他脚下正好踩着临时光源,他狠狠碾碎那盏小灯,用蹩脚的中文恨道,“明明只是一个下贱的beta。”   徐长嬴攥紧袖刀,站在纷纷扬扬的面粉尘埃之中目光炯炯,以极其轻蔑的语气道:“是吗?你也不只是个冒牌货吗?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优性吧?明明只是一条狗还有脸装上等人。”   被卑贱的beta拆穿身份的罪犯几乎失去了理智,恶狠狠扑向了徐长嬴,徐长嬴身后就是赵洋,他当然不能让这人得逞,他也拖着满是血口子的身体扑向面具人,两人又一次扭打在面粉堆里。   五分钟为什么会这么漫长。   徐长嬴将一把面粉狠狠糊在罪犯的脸上,手里的袖刀就朝着罪犯的脖子扎去,但还是被罪犯给扭头躲开,相应的他的肩膀又被开了一个口子,徐长嬴痛呼一声,抬起头正好看见面前的327号展品正透过塑料薄膜一脸惊恐悲痛地看着自己。   与此同时。   随着海浪不断摇晃的快艇里,黑衣人蜷缩在甲板之上,严建柏等人已经紧急赶到,但是他们与先前的齐枫等人一样,只能被迫站在五米之外的岸堤,警惕又焦灼地举着枪对准那两个穷凶极恶的邪教分子。   狂风暴雨之中,夏青孤身站在岸堤之上,数道刺目的光束照射出他挺拔笔直的身形轮廓,他那清冷的声音如同利剑穿破汹涌的浪声,再次重复道:“展品在哪里?”   快艇里的一个黑衣人在极高等级的信息素压迫下,四肢的肌肉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但是对于组织的恐惧以及对教义的信仰让他们依旧没有吐出任何信息。   齐枫恨不得上去将这两个罪犯活撕了,但她还是被谈松牢牢抓着胳膊,谈松低声喝道,“冷静点,你现在过去也没有用!还会被信息素波及的!”   齐枫望着无边无际的集装箱急的眼泪都落下来,“现在还不知道赵洋有没有事!阿嬴的耳麦也没有信号了!”   “所有人,”严建柏突然发话了,齐枫抬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五米开外的夏青站在海浪之上,正侧过脸望着他们,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严建柏眼睛盯着夏青,缓缓抬起手,“再后退十步,不,十五步。”   五秒后,所有人都听见了不远处的海面上发出的凄厉的惨叫。   望着风雨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含着泪的齐枫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极优性alpha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集装箱里,徐长嬴将面具人的脸死死地按在面粉袋里,在短短的三分钟缠斗里,殊死肉搏的两人浑身是血,但一个有glory消除痛感和提升身体素质,一个有超量的激素药维持心率和血压,而且在刚刚的打斗里,两人的刀又都被各自甩在昏暗的木架底下,所以一时怎么都难以真正杀了对方。   “他妈的!”徐长嬴抬起左腿狠狠踹在面具人的胸膛上,将其踹倒在面粉堆里,他顶着一脑袋的血破口大骂:“motherfXXk,这个扑街怎么就不肯去死!这傻逼glory是仙丹吗!”   “让开。”突然,眼前一片血红色的徐长嬴听见不远处赵洋低声道。   徐长嬴立刻俯身,他回头看见赵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血淋淋的半个身子靠在箱门边上,手里攥着他的枪直指两人肉搏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然而,因为药物而提升了感知能力的罪犯还是堪堪躲过了那颗子弹,并且在赵洋紧急再次扣动扳机之前,他的眼中一丝狰狞的恨意闪过,再次释放出了澎湃汹涌的信息素。   原本重伤的赵洋根本无法再次抵抗“优性alpha”的信息素压制,他一个踉跄靠在箱门上,喉咙间发出了机械性窒息的可怖声音。   徐长嬴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就扑向了赵洋,而就在这时,因被beta压制重伤的面具人也同时扑向了黑衣人2号的方向,徐长嬴立刻意识到他是要去拿另一把消音枪!   徐长嬴伸手搂住了赵洋,他回过头,只见一身狼狈的面具人也踉跄着站在手电筒光源与面粉构成的丁达尔效应光束中,低头捡起了那把消音枪。   被疼痛和信息素折磨的赵洋靠在徐长嬴的肩膀上,他的肺因为无法呼吸而发出了爆炸般的撕裂疼,混沌中他也看见了集装箱里的黑衣人捡起了那把枪,并缓缓对准了徐长嬴和自己。   对不起,赵洋很想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你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拖累你,但因为呼吸机能的丧失他无法将任何一个字眼说出口。   死亡前的一刻应该很漫长,但赵洋却突然听见徐长嬴贴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别怕,快跑!”   瞬间,世界重新变回正常,赵洋被徐长嬴狠狠推出集装箱,风雨骤然从四面八方裹挟住了他——   “跑起来!”   徐长嬴的声音如同炸雷一样在赵洋的脑海里响起,刚脱离信息素压制的一瞬间,赵洋就听从他的话踉跄的在雨里狂奔了数米。   但一秒过后,赵洋就反应过来,猛地回过头。   徐长嬴站在集装箱门里,与站在混乱血腥的箱体之中的面具人对峙着。   独眼的中年alpha举起了消音手枪,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切的笑容,他残忍地用中文道:“在我殉道之前,我一定会将你们这两个贱民一同带去见我们的主。”   “哈。”   一声低低的笑声响起。   面具人的表情僵硬了,他看着这个站在他面前手无寸铁,浑身是血的beta,看着这个beta的面上浮现的的残酷的笑意。   “你笑什么!”一瞬间,glory药效所压制的恐惧情绪居然因为这个beta的笑在面具人的心里骤然蔓延开来。   而徐长嬴只是歪了歪头,并缓缓举起右手,面具人不明所以地看向这个疯狂的,超出常理的beta,又转移视线死死盯着他的手。   待看清那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后,执行过数十起血腥任务的面具人忽地陷入了一丝茫然。   为什么会是,打火机?   啪嚓。   火苗突然从徐长嬴的手指间亮起,骤然照亮了这个beta的眼睛,以及那眼底的疯狂与恨意。   面具人望着面前空气中如同雪花一般的面粉,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恐,“不——”   集装箱外,赵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被雨水迷住了一瞬,他正对着那不远处的箱门哑声道:“徐长……”   “轰!!”   冲天的火光和巨响在寂静庞大的码头同时爆发,其冲击波之大,直接将五十米之内的集装箱堆炸踏,于是瞬间,轰隆隆的集装箱坍塌声又不断响彻在港口和海面之上,距离码头千米之外的游艇和货轮上的人都同时看见了爆炸的火光,船只的玻璃和人体的鼓膜都因音浪和冲击波而嗡嗡作响。   赵洋几乎被气浪掀飞,他不顾全身的疼痛,撕心裂肺地吼道:“徐长嬴!!!”   与此同时,百米之外三辆警车里的重案组众人都被震天的爆炸声惊住了,经验丰沛的方溥心瞬间反应过来,他猛地打着方向盘喝道:“离集装箱远点!”   但好在他们距离较远,爆炸的冲击波只是让他们头顶的集装箱们发出了一瞬间可怕的嘎吱声。   但下一秒,众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   “夏教授!”邵巧巧冲着前方急切地喊着,夏青在火光出现的一刹那就已经拉开车门冲进了集装箱堆中。   方傅心惶惶地看着不远处的冲天的火光,严建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也拉开车门,厉声道:“快走!谈松直接将方位发给刚刚赶来的救护车!”   话音未落,齐枫也已经朝着同样的爆炸方向狂奔过去。   “不要,千万不要,”余梅看了一眼宋瑜立,她的眼眶通红,咬着牙转身也朝着爆炸方向跑了过去。 第57章   火。   怎么还是火。   不过数十步, 夏青就看见了在暴雨中燃烧的火焰,扭曲的钢铁碎片四散在空地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的焦味, 不少完整的面粉袋甚至被冲击波抛到了四散的集装箱上。   而就在只剩残骸的集装箱前,一个人浑身是血的瘫倒在雨中。   “赵洋!”齐枫从夏青身侧狂奔过去, 扑在余地里, 在看清赵洋身上伤势的一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齐枫跪在赵洋的身边,嚎啕大哭道:“徐长嬴呢!到底怎么了?”   其他人也都赶到了,所有人都被眼前可怕的一幕给吓住了,但很快他们都扑向了重伤的赵洋,李嘉丽反应迅速率先解开身上的雨衣盖在赵洋身上, 跑在最后的邵巧巧拎着车上的急救箱冲了过来。   邵巧巧和班杰明接力将医用纱布按在赵洋的枪伤与脸上的巨大伤口上, 意识已然朦胧的赵洋靠在齐枫的手臂上,他脸上的血混合着雨水被冲成了粉红色的水痕逸散在水洼里。   “赵洋,你一定撑住, ”方溥心眼眶通红,“你看到徐警官了吗?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说话间,之前在码头边缘待命的救护车已经赶到了, 警笛声响彻在海与天之间, 赵洋在听见徐长嬴名字的时候, 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众人连忙屏住呼吸, 却听见了最可怕的字眼,“是,粉尘爆炸。”   “是徐长嬴引燃的,”赵洋边说着边不顾众人反对挣扎了起来,他似乎想要爬起来, “他和那个面具,都在里面。”   在听见赵洋话语的众人如坠寒窖,李嘉丽眼前一黑就坐在了雨水里,齐枫的眼泪却突然停了,她看着赵洋,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你确定吗?你真的看见了吗?”   救护人员这时冲进人堆之中,严建柏强压心中的巨浪,让众人都让开,让医生将赵洋紧急抬上车中。   “我不去,”赵洋攥紧了左拳,拼尽全力低声吼道:“快去找徐长嬴!”   班杰明这时和谈松宋瑜立一起站起身看向爆炸现场,此时他们才发现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火光里。   面粉还在燃烧,周围的集装箱还有坍塌的危险,但是那个身影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一切,而是仍然缓缓朝着爆炸中心走去。   “夏教授,”谈松和宋瑜立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向着前方奔去,不过十几米,突然谈松脚下一滑,他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幸好一旁的班杰明拽了他一把。   “什么东西?”宋瑜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谈松一起低头看去,在看清那东西的一瞬间,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毛骨悚然直袭大脑!   那是一只断裂,被烧焦的手。   这时,三人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才看清,地上正在燃烧的不仅是集装箱残骸里,爆裂开的人体碎片也散落在方圆百米里。   强烈的绝望冲击着班杰明的脑子,让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而就在这时,发现了第三只手臂的宋瑜立惊慌道:“为什么这不是一个人的尸体?”   重案组的其他人除了余梅留下与救护人员一同控制着赵洋,都奔向了爆炸的现场,他们站在爆炸中心外围的十米处,不约而同的被这地狱之景给吓了一跳。   严建柏沉声怒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徐警官!齐枫你快去把夏教授护送回来!”   夏青站在扭曲变形的集装箱门前,原本的集装箱还勉强维持着半个箱体的结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火焰和钢铁之间,箱体里四散的人体碎片比周围空地里的更多,而就在右侧箱壁边上还半靠着一个最大的人体躯干,保留着烧焦的头颅和上肢,只是下半身都被炸碎了。   鼻腔里出现了蛋白质烧焦的诡异味道,与正在燃烧的其他化合物味道混合在一起,冲击着极优性alpha的全部神经。   “夏教授您快出去,我们来找徐、徐警官,”谈松挥了挥面前浓厚的烟雾,一边咳嗽一边跨过杂物跑了过来,他身后是失魂落魄的齐枫。   谈松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夏青,却在看清后被惊住了——那是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面孔,宛若一尊抽离了情感的人造雕塑,让他只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没有熄灭的火焰,因高温而蜷曲的肢体,肉被烧焦的味道,记忆的碎片如同电影快闪在夏青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却无法抓住其中任何一个,旋即只剩下了剧烈的疼痛。   “夏教授!”察觉到夏青身形晃动的谈松立刻惊呼出声,但这时另一只手扶住了这个极优性alpha,是齐枫。   她直勾勾盯着那个焦黑的人体,定定道:“那不是徐长嬴。”   就在这时,之前在码头边缘支援的特警也赶到现场,他们与重案组的众人很快开始了清理搜救的工作。   但此时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所有人的心脏都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口腔里弥漫出了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   “阿青!”一个人冒着雨突然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特警,居然是林殊华,他身上还穿着行政夹克。   林殊华看清夏青后松了一口气,但语气还是万分焦急:“我在市厅开会,听到沈厅说紧急出警,我就猜到你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快别站这里了!”   夏青却没有动,他甚至没有看向林殊华,似乎压根没听见这个兄长在说话,而是突然偏了偏脸,接着头也不回地朝着火光深处走去。   “阿青!”林殊华脸色都变了,他连忙要跟着冲进去,被身侧的特警警员抓住了,“林科长,太危险了,里面有坍塌的危险!”   在不远处翻找集装箱和残骸的重案组组员都察觉到了林殊华这边的动静,他们都停下了动作望了过去,只见夏青直直朝着集装箱未被炸开的一侧箱壁走去,那里和其他被波及散落的集装箱形成了一堆正在燃烧的钢铁结构。   齐枫突然动了,她抬脚跨过了扭曲的箱门,跟在了夏青的身后。谈松见她如此,也毅然地跑了进去。   一个协警跑过来给林殊华撑起伞,林殊华望着火光中的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金丝眼镜,火光照在他白皙俊逸的面庞上,他站在原地默默攥紧了拳头,还是没有跟上前。   极优性对于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在第二性别中排于最高等级,可当前要搜寻的那个人却是与信息素毫无关系的beta。   但夏青还是在集装箱壁外停下了,爆炸的集装箱与被一旁倒塌的集装箱堆叠在一起,上面全是燃烧的面粉与木头,谈松站在他的身后,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走到这片废墟前停下来,他想象不出这里能有空间藏匿着生命。   雨越下越小了,夏青的信息素与平日不一样,一直是往外逸散着的,谈松站在他身边时间长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见夏青坚持着,还是没有办法,正要开口:“夏教授,那我去那边帮忙看——”   “咳。”   突然那堆铁皮中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声响,尽管雨声很大,那这道声响却莫名的异常突兀,如同炸雷一般在谈松等人的耳畔炸开。   站在夏青身侧的谈松不由得被吓得后退一步,铛的一声撞在了铁架上,一脸惊恐地盯着已经严重塌方的集装箱堆。   紧接着不到三秒,在谈松与齐枫惊异的目光中,一个浑身雪白的诡异生物竟然贴着地面,从倒塌的集装箱和地面之间不到25公分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在火光和手电筒的光线里,齐枫第一眼根本认不出这个人是谁,只见这人几乎**,上半身与头发如同被油漆刷过一般泛着死人白。   “咳咳咳,他妈的一群文盲连粉尘爆炸都不知道,还敢和我斗——”只见这个诡异的人如同壁虎一样一边往外爬一边狂咳。   谈松听到他的声音的一瞬间,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他失声大叫:“徐,徐警官!”   几乎在一瞬间,重案组的所有人脑子都懵了,立刻从四面八方的雨中冲了过去。   “我靠这是哪?”徐长嬴终于从集装箱里爬了出来,他被冲击波炸的只剩下左边耳朵还能听见点混沌的声音,大脑里全是嗡嗡的耳鸣声,视网膜也无法适应外面的光线,压根不知道现在身处什么情况。   邵巧巧和余梅第一时间赶到,只见地上趴着一个惨白的人体,刚要被吓出声,就借着手电筒光看清楚那是被面粉从头到脚裹个严实的徐警官,接着她们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差点双膝跪地的齐枫。   徐长嬴后背上全是大面积烧灼伤,小腿上还有枪伤,谈松等人压根不敢乱动他,只能仍由他暂时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   “徐警官,你还好吗?”邵巧巧哽咽问道。   但不巧的是,邵巧巧正好蹲在徐长嬴右耳朵边——这边耳朵的鼓膜刚被炸破了,所以徐长嬴没听到她说话。   足足十秒,徐长嬴的眼睛才恢复一大半机能,而他看清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眼前一双他十分眼熟的鞋。   徐长嬴狂咳了三声,将气管的粉尘咳出了些,缓缓扬起头,似乎想要迫不及待地和夏青说什么,但不知为何,下一刹那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暴雨里,还在燃烧着的废墟前,众人忽地听见狼狈趴在地上的beta专员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夏青,你在哭吗?”   站在三米开外的林殊华猛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暴雨里的那个挺拔笔直的背影。   站在徐长嬴身侧的谈松等人也瞬间愣住了,紧接着他们顺着徐长嬴的目光缓缓转过头。   暴雨中,极优性alpha的面庞还是如往常一般无波无澜,只是他那被火光映照地更加深邃明亮的双眼下出现了两行清亮的水痕,霎时间,在场的重案组众人竟都吓呆在原地,一时语塞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哭?”夏青低头望着徐长嬴的脸,他打破了沉默,轻声重复道。   接着,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在一片火光中,徐长嬴怔怔地看着夏青盯着自己的手指。   “奇怪,这不是我的眼泪。”   夏青说道。   徐长嬴面上的表情僵住了,火光里,他眼前的世界终于开始天旋地转起来,直到他被夏青搂在怀里抱起来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是在嗡嗡作响。   如果现在的夏青并没有哭,那么正在流泪的究竟是哪一个夏青呢? 第58章   港口|爆炸第一时间就刷爆了国内的媒体, 但是比起大众舆论层面的风暴,在大众所接触不到的公安等领域其实掀起了难以言喻的夸张效应——自2007年以来这是全世界第一起确认由LEBEN组织犯下的重案。   赵洋被拖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徐长嬴尽管已经聋了一只耳朵, 但是意志还算清醒,所以能看到救护车外乌央乌央的特警和武警的车群。   徐长嬴满打满算才出院不到72小时, 就又一身狼狈被送回了急救室, 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太一样的是,夏青没有陪着他去。   邵巧巧她们与罪犯交火的第一时间,严建柏就立刻上报了全部情况,于是与特警部队同一时间到达的,还有一支特别的行动小队, 他们是相关部门专门来负责夏青人身安全的小队, 隶属于保密部门。   这时,李嘉丽等人才真切意识到夏青不是那种能随便和他们出生入死的身份,尤其是现在是各界在焦急等待“基因突变论”被验证的关键节点, 无论是对于IGO还是国内当局,夏青的安危都关系重大。   而这次,夏青出现在了与国际犯罪组织交火, 甚至爆炸现场, 事态等级已经超出了他本人能够左右的了, 因此尽管刚抓捕到了LEBEN的犯罪成员, 严建柏与市局领导还是被上面严厉批评了很久。   徐长嬴这次的伤最重的实际上就是右小腿上的枪伤, 但好在枪伤并不是贯穿伤,至于右耳的鼓膜则在当天就做手术补了起来,只是听力不可避免的要永久性地掉很多,此外他背后的烧伤也没有严重到要植皮的程度。   饶是徐长嬴的老搭档,李嘉丽这次也被吓哭了一回, 班杰明蹲在徐长嬴的床头还详细描述了一番,李嘉丽和他如何在爆炸现场一个个翻散在地上的残肢断臂,虽然是在找他的碎片,但是又生怕真找到他的手或是脑袋。   “好了好了,说到这里就够了,”徐长嬴趴在床上,竖起被绷带包裹住的手指,对着眼泪汪汪的班杰明道,“再说下去就重口了,老大现在听不得血腥字眼。”   后来经过现场刑侦人员的搜集取证,加上后期模拟处理,计算出了现场爆炸的规模,大约是半公斤的高纯度TN|T炸药。徐长嬴手中的打火机引发了面粉粉尘的第一次爆炸,这次爆炸规模较小,所以站在箱门口的徐长嬴有了不到半秒的逃跑时间。   粉尘爆炸的第一次爆炸规模虽小,但其产生的冲击波会将周围的粉尘扬起并形成更庞大的粉尘云,于是将会引起远超第一次规模的第二次爆炸——将集装箱引爆,并掀翻周围集装箱的实际上是这次爆炸。   徐长嬴比较聪明的没有选择直线逃跑,而是扑向了集装箱侧面,那里存活几率会更高,但他疏忽了周围是堆叠起来的集装箱,所以他能活下来还是因为运气逆天,边上集装箱掉落下时候没有砸在他脑门上,而是和爆炸扭曲的箱壁一起构成了一个三角结构,堪堪组成了一个长宽高不超过半米的空间将他压在下面。   比起被直接炸成半截碳棍的暴徒,徐长嬴被炸昏了十几分钟,脑子昏昏沉沉循着光亮和空气往外爬,刚爬出来就发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人,接着他就被夏青给横抱着放上了担架。   至于现场散落在方圆百米之内的残肢断臂,一半是那两个面具人的,还有一半是256号和327号的,因为被脱水处理过,所以比活人的肢体更容易炸,几乎炸的粉碎,后来听说半个广州的法医捡了一天一夜也没凑齐完整的碎片。   一开始徐长嬴没有功夫再去考虑LEBEN和AMSC这些破事,他因为中度脑震荡一直在天昏地暗地狂吐,直到两天后他才清醒一点,但他还是在第三天上午摇着轮椅去ICU看赵洋了。   赵洋的情况比起现场要严重的多,大腿处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主动脉过去的,如果不是徐长嬴及时做了止血处理,还给了口服激素稳住心率和血压,在急救人员赶到之前他就已经失血性休克了。   此外,国内的医生是第一次面对被glory成瘾者信息素压制的伤情——吸食glory者在亢奋时释放的信息素与天然信息素非常不一样,对于普通第二性别者的腺体和激素系统有着更大的破坏力,比如被压制者更难从激素失衡情况中脱离。   因此在后续救治过程中,恢复赵洋的呼吸机能在内的身体指征比之前要困难的多,赵洋几乎被抢救了24小时才脱离了生命危险,徐长嬴在ICU病区与主治医生简单交流了一下,对方说病人的意志力非常顽强,这也是他们抢救顺利十分重要的一环。   说话的时候,医院的副院长还站在一旁,详细讲述了多科室会诊的救治过程,徐长嬴和班杰明才知道原来在急救车被转进医院的时候,全市的各科专家就已经从不同医院被借调了过来,就在昨晚,省医院整形外科的大主任才刚给赵洋缝好左脸。   徐长嬴支开了班杰明,独自摇着轮椅前往ICU病房去看赵洋,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非常巧的是,徐长嬴在病房外遇到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人。   林殊华手里拎着西装外套,静静地站在ICU的玻璃外窗前,他身形和夏青差不多,都是如松如柏的君子气度,他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让人远远地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听到轮椅声,林殊华转过头,看向徐长嬴时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而是标志性的微笑一下:“长嬴,你来了。”   从十几年前到现在,徐长嬴和林殊华都是两个把微笑当默认皮肤的人,只是徐长嬴的微笑是不正经、戏谑和欢脱的,而林殊华的微笑是极其标准和刻板的,他面对师长是这样,面对同级也是这样,面对犯了大错的下属还是这样,人们无法从他的笑容获得信息,所以偶尔会从这张俊秀的脸上品出一丝心惊肉跳的惊悚感。   但徐长嬴向来不会去细品林殊华的笑容,他嘎吱嘎吱摇着轮椅过去,笑道:“殊华学长你怎么来了,你是专门来看赵洋的吗?”   林殊华微微颔首看向他:“我和这家医院的周院长比较熟悉,他和我说赵洋的手术都做完,长嬴你也脱离危险了,所以我路过就来看看。”   说话间,徐长嬴也已经来到了玻璃外窗,但他坐在轮椅上视线有限,林殊华看他要起身,便伸手扶了他一下,徐长嬴借着他的力气撑着一条好腿就扒在了玻璃上。   他看见躺在一堆仪器中间的赵洋,头脸都裹着厚厚的纱布,心里这才慢慢溢出一丝后怕来,就在这时林殊华的声音响起,“赵洋这几年变化很大,我有些认不出来了。”   尽管林殊华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徐长嬴听起来却莫名的奇怪,他又与赵洋没什么交集,这话说的倒是没名没分的,徐长嬴伸着被绷带包裹严实的手臂扒在玻璃墙上,点头应道:“那可不,现在比我还帅。”   “哈哈,”不知道徐长嬴的话到底戳中了林殊华的哪一条神经,他这样刻板的精英人物居然笑出声来,他侧过脸望向徐长嬴,“长嬴,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都变了,为什么只有你还站在原地?”   “有吗?”徐长嬴侧过脸,煞有其事地认真道:“我可是一直在往前走。”   林殊华的笑意停留在脸上,他站直了身体,金丝眼镜后的面容还是那么和煦,“我可以理解为,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吗?”   “哪一个‘我们’?”徐长嬴歪着头道。   林殊华:“我,你,还有赵洋,就算我们相隔两地,不通音讯,我想我们在某件事件的目的是一致的,尽管我不太理解你们的理由。”   徐长嬴笑道:“我也不太理解学长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的,你不会感到不快乐吗?”   就算是精英严苛教育下的林大公子,从小到大近二十年的继承人身份被突然替换,怎么可能真的心甘情愿——这还是赵洋的原话。   林殊华摇了摇头:“长嬴你不会懂,或者说你和赵洋从来不屑于去理解我的思想,我于林家并不是栽培的果,而是成林的木,林家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栽培的果实是夏青,那自然是最好的。   “而且,他并不是不愿意,”林殊华双眸如镜定定看着徐长嬴,“不是吗?”   徐长嬴收敛起了笑容,“学长是来敲打我?”   林殊华摇头:“岂敢,我从来没有这种立场,我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夏青如今不只关系林家,他的背后关系着千千万万的利害关系。”   徐长嬴歪了歪脑袋:“我自认为做事还算稳妥。”   林殊华轻轻一笑:“你错怪我了,长嬴,我从来没有说你有什么问题,我是在说夏青。”   徐长嬴的眼前闪过大前天晚上火光中夏青的面庞,那双流着泪,但却无比冷静的眼睛。   “夏青非常担心你,但是他这两天要配合国家专员的工作,大概今天晚些就能联系上你了。”林殊华正了正衣领,似乎已经要结束这边的谈话。   “因为是长嬴你,我才和你透露,明天开始,夏青和基因小组就要正式进入最后一期研究了,希望你能体谅我作为林家人,和夏青兄长的心情。”   徐长嬴靠在玻璃窗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殊华:“我非常理解。”   林殊华拎着西装外套和公文包往走廊尽头走,刚迈出一步,守在对面电梯口的一个穿着西服的青年下属就立刻按了电梯按钮,侧过身等着他。   突然,脚步声又停了下来,林殊华回过头微笑道:“虽然你们不信,但我确实是专门来看望赵洋的。”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又关上,徐长嬴趴在玻璃上盯着里面裹成粽子的赵洋,嘴里“嘁”了一声。   怪不得赵洋那么讨厌林家人,徐长嬴心想。   林家人,谁是你林家人。   林殊华走后的那天晚上夏青就回来了,徐长嬴趴在病床上正刷着ocean论坛,论坛里已然被“LEBEN”和“广州港口|爆炸”的字眼刷屏,因为论坛是严格限制只有AGB专员才能登录,所以就案件,谁都能谈论两句。   当然,在相关案件的档案公布入库之前,论坛是严禁泄露案件的任何信息的,所以专员们只知道这个案子在亚洲分局的03小组手里,徐长嬴手指一滑,就看见欧洲分局的一个专员开始羡慕地算起这次案子的积分了。   “要不要这么势利啊,”徐长嬴一边嘟囔,一边用匿名头像回复着帖子。   “什么势利?”一个人在他耳畔轻声道。   徐长嬴吓得手一抖,一回头,眼中满是惊喜,“夏青,你怎么来了?”   夏青依旧是穿着讲究的正装,像是刚从某个会议匆匆赶来一样,连头发都抓得很好看,他的目光在徐长嬴的脸上轻轻滑动着,随即在床边坐了下来,“抱歉,最近太忙了,没能第一时间陪你。”   徐长嬴将手机扔到一边,趴在枕头上笑嘻嘻的:“小事小事,你的工作意义重大,自然是紧着你来。”   夏青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右边耳朵,“你的耳朵手术效果怎么样?”   徐长嬴感觉自己好像被爆炸给炸糊涂了,他的脸上瞬间燃起了一股热浪,他下意识抓了抓右耳朵,好像很痒一样,“特别好。”   夏青点了点头:“耳朵做了手术,最近一定注意不要感冒。”   港口|爆炸后匆匆瞥了一眼之后,徐长嬴就再也没见到夏青,林殊华提点的其实没错,那一晚夏青的眼泪和说的话也把他给吓懵了。   望着站在雨中的静静落泪的夏青,在场的重案组都呆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坐在救护车上,邵巧巧才边哭边道夏教授果然也很重视徐警官,只有徐长嬴自己在那一瞬间几乎心跳骤停,他好像看见了隐藏在现在夏青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影。   但是绝不可能,夏青只是失忆,为什么会出现意识剥离的症状。   “怎么了?”夏青见徐长嬴发呆,便开口问道。   徐长嬴回过神,连忙笑道:“没什么,总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一样。”   夏青低头看了看他的小腿上的伤,突然轻声道:“你的伤大概要修整多久?”   徐长嬴道:“这次枪伤不是很严重,30天就能拆石膏了。”   夏青突然顿住了,徐长嬴敏锐地感知到什么,便笑着道:“怎么了?”   “没有,抱歉,”夏青似乎真的有些抱歉的意思,他握了握徐长嬴的手,温声道:“我刚刚在想,你是不是在国内还能多呆一个月了?”   “是的,毕竟在哪儿都是养伤,”徐长嬴下意识点点头,但突然他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看见夏青也正看着自己。   夏青的琥珀色眼眸中隐含着徐长嬴不敢承认的某种亮色,而望着这双眼睛,徐长嬴几乎是立刻就将林殊华的敲打抛诸脑后。   “我,”徐长嬴张了张口,磕磕巴巴道,“我也是。”   “我也很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晚上10点半,徐长嬴坐在床上开始和夏青复盘港**炸的行动,当时徐长嬴觉得第7区未排查的西北角很有可能就是转移地,因此犯罪成员才会慌忙中做出巨大牺牲将他们引走,而夏青也同意了他的想法,并且指出,接应的成员应该不是通过货轮而是快艇等轻便交通工具撤离的。   然而西北角也是一个很庞大的搜查范围,当时情况紧急,徐长嬴决定独自前去寻找赵洋,几人通过耳麦联系,而宋瑜立陪同夏青前去码头边缘搜查接应的罪犯。   只是没算到,他们在集装箱里装了信号屏蔽仪,众人联系不上徐长嬴,只能先和夏青汇合抓捕负责接应的罪犯,并从其口中获得徐长嬴等人的方位。   只是还未等夏青等人赶到,徐长嬴就开炸了。   徐长嬴坐在被子上绘声绘色地和夏青描绘着点燃粉尘时候的场景:“我把打火机都拿到那成员的面前了,这人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真的蠢死,我第一个念头就是LEBEN不会尽招这些初中都没毕业的文盲吧!”   徐长嬴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笑嘻嘻道:“然后我就刮擦一下把打火机点燃了,接着我又一个飞扑就向集装箱左边打滚,结果还没等我落地,就听见轰的一下就炸了!”   夏青坐在椅子里削着梨,十分认真地听着,那神情就像是在听重要学术报告一样,就是听完面上的神情更忧郁了。   徐长嬴将橘子丢给夏青,又接过梨,咬了一口道:“夏青你怎么不高兴?”   “如果我早点赶到,就不会这么危险,”夏青皱着眉头道。   “啊呀不要这么悲观主义嘛,我要是早点到,洋仔还不用被割脸皮呢,一切事情只要结局是好的,就很不错——我靠不对,”徐长嬴本来一副人生导师的姿态边嚼梨子边开导夏二小姐,但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愣住了。   夏青见他神色慌张,立刻问道:“怎么了?”   “我才想起来我是偷的赵洋打火机,我把他打火机给炸了,”徐长嬴一脸惊恐,“我靠,那还是10年前我送的,我得买一个还给他,但那玩意应该已经停产了吧。”   “偷?”夏青疑惑道。   “不是偷,是拿,哎呀不要纠结这些细节,”徐长嬴将梨子又递给夏青,就开始摸自己的手机,“我赶紧去官网看一下,同样的款式还有没有了。”   徐长嬴刚拿着手机,突然轻声“我靠”了一声。   手里拿着梨子和橘子的夏青:“怎么了?”   “我刚刚才发现我在论坛发的贴没有匿名就发出去了,”徐长嬴捏着手机颇有些抓耳挠腮的苦恼感。   徐长嬴将手机界面给夏青看了一下,只见一个头像是三花猫的用户在半小时前在bbs上跟了一条:“案件还没结束,没必要讨论这么多。”   半小时过去,在这条评论下又盖起了不同语言的高楼,徐长嬴手指一滑,发现很多都是调侃和羡慕的短句,如“上次遇到LEBEN还是在十字会换届前吧,”“sir,为什么我没有分到你们03小组”,还有一部分确实比较正经,认同徐长嬴的发言,说一些“现在的确最好不要公开讨论”的话。   徐长嬴滑了滑手机,还是笑了起来,“不匿名说这种话确实好装啊。”   “算了,”徐长嬴将手机放到一边,冲着夏青眨了眨眼,“就当是树人设了。”   叮,伸着头与夏青一起挑选起打火机的徐长嬴没有注意到,他手机里的论坛界面又向上刷新了一条,一个头像是纯黑色的用户用中文跟了一条新的评论,只是那口吻与其他所有的评论都不太一样:   -不过是运气使然,该案件已超出你的级别范畴。   -放弃才是明智选择。   下一秒,纯黑头像冷漠地继续补充了第二句。 第59章   “徐长嬴?”   滴滴答答的仪器声里, 一个嘶哑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又由于氧气面罩的阻挡,听上去就像朦胧的梦呓。   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指尖夹着心脏监护仪的苍白的手, 穿着防护服的徐长嬴坐在病床边,轻声应着, “我在这里, 赵洋。”   同样穿着防护服的齐枫与主治医生一起站在徐长嬴背后,知道赵洋在第三天凌晨清醒过来后,她与徐长嬴就立刻焦急赶到ICU病区,等着医务人员将他们放进去。   徐长嬴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刚站到病床前, 听见赵洋在神智朦胧时就在叫自己的名字, 尽管莫名有种标配爱情类型片的既视感,但还是在听清楚的一瞬间,他简直热泪盈眶。   接着, 只见赵洋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似乎想要再度睁开,氧气面罩后又再次传来细微短促的语句。   病房里的所有人立刻噤声, 徐长嬴手扶着床框, 轻轻侧耳细听, 很快就听清了赵洋挣扎说的话:   “妈的, 你又偷我打火机。”   “我靠, ”徐长嬴眼眶瞬间干了,他直起身子狡辩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这时,他才看清躺在仪器和管子里的青年正半睁着眼看着他,氧气面罩后的嘴角还挂着一抹戏谑的弧度。   “好哇我眼泪都要出来, 你搁这装睡,”徐长嬴立刻恼羞成怒,但随即他又眉开眼笑起来,扒在床边邀功似道:“我刚给你买了新的,同一个牌子,比之前的还贵呢,而且保证还能再用10年。”   说罢,徐长嬴就偷瞄了一眼站在玻璃窗外的极优性alpha,凑近赵洋的耳边低声道:“这次也还是夏青选的哈哈哈,我是不是很贴心——”   赵洋翻了一个白眼,在氧气面罩后面哑声道:“滚滚滚,烦死了,换疯儿和我说话。”   齐枫往病床前一站几乎就没有徐长嬴的位置了,于是徐长嬴又挪到病床的另一边,这时赵洋开始仔细问起了案件情况,齐枫也是立刻有一说一。   目前港口以及附近海域都已经完成了彻底的搜查,一共逮捕在案的有三人,负责海上接应转移256号和327号展品的2个罪犯,以及在第3区吸引注意力结果被徐长嬴撞上并制服的罪犯,这三个罪犯都是男性alpha,且皆有glory吸食史,籍贯分属越南、印尼和科威特,但是目前在大数据库中竟然没有搜到他们过往的任何犯罪记录。   也就是说,这是一支专属于LEBEN这个邪教的雇佣兵队伍,专门为大卫城等暗网组织办事,因此这三个外国罪犯异常棘手,他们是被LEBEN洗脑后,思想和**都被深刻控制后的暴徒。   而且在被捕后,他们身上的glory效力开始消退,很快都陷入了严重的戒断症状中,市局的审讯级别不够,已经将其移交给了更高级别的部门进行处理和审问,海关和特殊公安部门也将会针对其偷渡和持械行为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目前严建柏等人正在忙碌的就是徐长嬴炸碎的256和327号展品的尸源确定,目前在与AGB的合作下,已经确认了327号展品是印尼的一个女性omega,256号展品预计今天也会确定。   “因为阿嬴炸掉了LEBEN的将近7000万的拍卖品,AGB方面声称很快就会增派人员过来,在此之前省厅会派人员暂时来保护他和嘉丽他们。”齐枫挑了重点简练地将当前大体情况概括了一下。   趴在另一边的徐长嬴冷不丁听到齐枫嘴里提到的数字才意识到自己炸出什么惊天大礼炮,瞠目结舌道:“我都差点忘了那玩意值多少钱了。”   旋即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玻璃窗外静静站着望着自己的夏青,愤愤不平道:“我说货物炸了,LEBEN要是有点商业道德不应该退款吗?夏青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他妈的有什么脸说别人缺德”,脸上缝了一百多针也不能阻止赵洋的嘴毒,对徐长嬴骂道:“那货不是你自己炸的吗?”   徐长嬴毫无羞耻心道:“那是他自己物流不给力。”   一直忧郁了好几天的齐枫终于活了过来,她在一边嘿嘿道:“你还炸死了人家两个快递员呢。”   原本出于对患者警察身份的特殊关照,两个主治医生都主动站在门口给予这三人说话的空间,但谁知病人和探望者蹦出来的词汇越来越炸裂,以至于站在最前面的医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探望的家属,今天的探望时间差不多了,病人需要休息,情绪不能太激动。”   徐长嬴一脸依依不舍地握了握赵洋的手:“拜拜咯好哥们,你这段时间先在里面老实蹲着,哥们每天会来看望你的。”   赵洋躺在床上,在氧气面罩后面喘着气骂骂咧咧道:“滚,说得好像你好胳膊好腿出得去一样。”   徐长嬴笑嘻嘻地摇着轮椅出去了,一出门,齐枫就把轮椅交给了夏青,精神抖擞地向夏青敬了一个礼:“夏教授,辛苦了。”   接着齐枫就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赶回市局去了,徐长嬴望着重新变成快乐小狗的齐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夏青弯下腰问道:“要先回去休息吗?”   现在才未到早上九点,赵洋醒来的时候夏青也收到了消息,所以陪同徐长嬴二人一起前来探望赵洋。   徐长嬴回过神来,看着一身正装的夏青,还有等候在一旁的张轲,心里顿觉十分对不住。   徐长嬴立刻摆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好,夏青你最近很忙吧,还辛苦你特地跑一趟。”   之前在夏青家短暂住了一晚上的徐长嬴可是记得他为了补工作量,一天几乎就没有几小时的睡眠时间,想来也是,夏青虽然名义上是林厅长请来的犯罪顾问,可他主持的基因破译工作才是重中之重。   今天的夏青穿着一身暗青色夏款正装,让徐长嬴不由得想到前不久二人重逢的场景,明明只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但发生的太多事情让徐长嬴感觉好似已经经历了好几个月。   “不耽误事情,”夏青柔声道,“你大概要再住一个星期的医院,我每天五点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徐长嬴原本已经摇着轮椅滑出去一多米,此时立刻急刹转过头,眼睛一亮道:“当然可以,真不耽误你的事吗?”   夏青站在原地,定定望着他:“不会的。”   “那我们说好了,”徐长嬴笑了起来。   赵洋清醒后在当天下午就被转入了特护病房,他前脚刚躺稳,徐长嬴后脚就来了。   赵洋眼皮狂跳:“妈的徐长嬴你有病吧,你都不用养伤的吗?”   徐长嬴笑嘻嘻道:“我都躺了好几天,骨头都躺化了,你要是困你就睡呗。”   赵洋正要再说话,突然瞥到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市局的警员吗?”   徐长嬴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点点头:“我问过了,是刑侦三科的警员,省厅办事确实妥帖,那两小伙子中午轮换吃饭的时间连十分钟都没有,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突然暴涨7000万身价的感觉怎么样?”赵洋挑眉道。   徐长嬴乐呵呵,“特别好,感觉和警匪片主角没差,就是不太自由。”   赵洋歪着脸看着他:“还想忙什么呢?别说严队了,你们组员都不会让你现在插手案件了吧。”   徐长嬴一边敲邮件一边郁闷道:“就是说很闲呢,还有就是我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在查增援的AGB专员信息,但是一直没收到,局里回复说还未确定人选。”   因为药效而有点昏昏欲睡的赵洋含糊道:“外国公务员办事效率不都这样吗?”   徐长嬴笑道:“别小看我们亚洲分局好吧,卷王分局呢,而且这又不是什么难度大的工作,安排起来应该不难,所以我觉得有点奇怪。”   赵洋睁开眼:“确实,523大案都已经收尾了,还能剩下什么活计——无非是确定256号尸源后整理案情,交给之后的调查组在进行跨国调查呗。”   “其实有很多事情,”徐长嬴脸上的表情带上了点肃然,“10号凶手我们并未抓到,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查明。”   “长嬴,LEBEN的势力和规模你我已经看到了,10号凶手怎么可能还留在国内,而且你看目前4个确定身份的死者之间的共同社会关系都未查明,”饶是浑身捆满绷带,赵洋的思维却非常清晰。   徐长嬴手速飞快地敲好邮件发送后合上了电脑,抬起头笑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样的话其实我反而不用好奇是谁来增援了。”   下午4点半,徐长嬴收到AGB亚洲分局办公室的回复,这次回复终于不再是人员信息未确定了,而是“跨区任务专员信息暂时交由局长审核”,这简直让徐长嬴更觉得奇怪——523的增援工作为什么会突然派遣其他分局的专员?谁能有这么大的权限申请这种跨区域增援工作。   就算这个案子在Ocean上被炒得很热,传说有很多积分也不至于跨区来争取吧。   晚上和夏青吃饭的时候,徐长嬴还提了一嘴这件事,换了一身休闲装的夏青一边给徐长嬴盛粥一边思索了一下,道:“如果是重视案件本身,有可能是因为LEBEN在国内还存在着其他犯罪踪迹。”   徐长嬴接过碗歪了歪脑袋道:“不应该,咱们可是第一线人员呢,不会有人比我们掌握更多的消息了。”   夏青也又想了想,抬起头,双眼清亮地看着他:“那会是关系户吗?”   徐长嬴没想到夏青也会说出关系户这样的词,不由得笑了起来:“说不准呢,不过如果没有其他任务的话,这关系户就得当我的保护人了,这活儿可没劲。”   说着,徐长嬴露出了些苦恼的神情:“待在医院里好无聊啊,我其实只伤了条腿,脑子又没坏,我也可以参加工作啊,真是羡慕齐枫和阿丽他们。”   夏青温声道:“你这段时间已经做了很多的工作,所以案情才会告一段落。”   徐长嬴叼着勺子,颇没有职业道德地一笑:“其实要是再出点幺蛾子我也不介意。”   话音刚落,单人病房里突然回荡起了响亮的铃声——简直就像是言出法随一样,夏青起身将病床边上的手机递给徐长嬴,来电显示赫然是李嘉丽。   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才接起来:“阿丽,怎么了?”   李嘉丽的气息有些不稳,但电话那端的背景还比较安静,“徐,你现在怎么样?”   徐长嬴面上的神情瞬间冷静了许多,以十分平和的语气道:“除了不能跑跳,一切都好,现在我正巧和夏青在一起——阿丽,是256号尸源确定了吗?”   “夏教授也在你那边吗?那正好,”李嘉丽苦笑了一声,“什么都瞒不过你,本来想着你还在养伤,我和严队这边绝不会打扰你的。”   “但是256号的身份,有些反常,我们刚刚开了一个简会,还是需要和你说一下。”   徐长嬴听明白了,李嘉丽现在应该就坐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但256的身份能如何反常,以至于他们是这样的态度。   徐长嬴将手机的免提打开,夏青站在他的身后,接着,只听见李嘉丽的声音在病房里骤然响起:“256号展品的死者身份是王添笑,是赵秀贞的亲女儿,赵兰月的亲表妹,也是我们之前一直在按潜逃处理的嫌犯。”   徐长嬴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接着,李嘉丽幽幽叹气道,“齐枫和余梅刚刚提审赵秀贞回来,赵秀贞确实完全不知情,她在知道自己在艺术馆里观看过的展品里不仅有赵兰月,还有亲生女儿的尸体后,现在精神彻底崩溃了,已经被转移到医护室里看护了,而我们现在的思绪简直是一团乱麻,所以问问你的意思,还有夏教授。”   “从社会关系入手,联系AGB的网络员和新西兰的行动专员,还有国内的网警,全面调查王添笑在海内外平台上的社交信息,”徐长嬴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从容不迫地沉声道:   “死亡时间是今年二月,着重调查一下她是否在去年下半年与可疑的社会人联系。”   “如果不出意外——”徐长嬴低头沉吟着,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夏青将手搭在他的肩膀,语气清冷地续上他未说出的话:“王添笑才是引起523大案的关键人物。”   电话另一端的众人沉默了一两秒,李嘉丽才肃然道:“我明白,我现在就去联系。”   方溥心的声音也在手机中响起,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辛苦徐警官和夏教授,我理解你们的意思了,我们立刻开始行动。”   “嘉丽,”在电话挂断前,徐长嬴开口叫住了李嘉丽,随即他认真道:“第一手调查信息出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去现场。”   李嘉丽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好”。   电话挂断后,病房里很安静,还是徐长嬴拍了拍嘴巴,打破了气氛道:“我靠,这破嘴这么灵,下次我得注意积点口德。”   夏青抓住了他的手,“你现在的伤不能出院。”   徐长嬴低头又看见那只手上的白色疤痕,仰着头看向夏青笑道:“没事,就当出去溜达,我还准时回来吊水。”   窗外的火烧云不知不觉已经蔓延到了城市上方的大半边天空,病房里的夏青微微攥紧了beta专员还裹着绷带的手掌,没有再说话。   但徐长嬴知道,夏青不会拦着他,因为真正收网的时刻,已经到了。 第60章   人们是通过故事来理解这个世界的。   叙事性在人类的思维能力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这是因为世界的表象是具体的,而人类对于表象的认知过程是抽象的,因此叙事成为了抽象与具体之间的桥梁。   例如一个人如果要认知和阐述“某人是一个好人”这个具体事实, 他势必要“编造”一个小故事,无论是扶老奶奶过马路, 还是丢给乞丐一个钢镚。   因此, 叙事的失序在某些时候也会彻底扭曲人们的认知。又如,徐长嬴等人在活人艺术品案件中,就对赵兰月与王添笑这两人的实际功能产生了致命的认知偏差。   整整四天后,徐长嬴才接到李嘉丽的通知,在夏青助理的协调运作下, 他获取了暂时出院的机会。   “咚咚”两声, 重案组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埋头整理资料的众人抬起头,只见足足一个星期没见的beta探员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还保持着叩门的姿势, 一张俊脸上还是熟悉的不着调的笑。   而他的身后还站着同样几天未见的夏青,两人一前一后穿着一黑一白,十分亮眼。   邵巧巧第一时间惊喜地叫道:“徐警官, 夏教授, 你们来啦!”   齐枫直接站了起来, 一边作势要去扶徐长嬴一边埋怨道:“阿嬴你可真是飘得不行, 好好的轮椅不坐拄什么拐杖, 你身上的伤口还少吗?”   徐长嬴伸出手指摇了摇示意不用扶,一脸笑嘻嘻向着自己的老位置一瘸一拐走去,“你不懂,这是经验之谈,用拐杖恢复更快。”   但是在李嘉丽边上坐下来的时候, 夏青还是稳稳地扶了他一把,随即自己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   因为案情太紧张,以至于宋瑜立等人在爆炸案之后就没有来得及亲自探望徐长嬴,此刻看见生龙活虎的徐长嬴不由得心里都松了一大口气。   徐长嬴先与严建柏和方溥心点了点头打了招呼,一脸真挚热切道:“虽然就几天,但是总感觉好久没见大家了,我在医院里都要发霉了,今天可真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哇。”   余梅和李嘉丽同时抬起眼望了望窗户外的瓢泼大雨,又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最后都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方溥心很关心徐长嬴身上的伤,先是温和又仔细地询问了徐长嬴这几天的治疗事宜,最后还是有些歉意道:“按理说徐警官您身体伤成这样,绝不应该再让您参与工作,但您是523大案的核心骨干,再没有人比您和夏教授更了解案件了,所以还是辛苦您再跑一趟。”   徐长嬴眼睛弯弯笑起来:“方副队,咱们之间都是好几次过命的交情啦,不用这么客套,其实明明是我死缠烂打一定要来的,还顺便把夏教授也拉过来了。”   连续几日深陷案件阴霾的严建柏和方溥心看着beta专员,眉头都不由得舒展了些,便直截了当地开始了新的一轮工作。   坐在一旁的夏青先替徐长嬴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率先抬起头看向严建柏:“严队,请问目前掌握了哪几个渠道的王添笑信息?”   谈起案件,整个办公室就瞬间换了一个气氛,坐在对面的邵巧巧提前开启了白板前的液晶显示屏,严建柏看了看谈松,沉声道:“谈松,你来总结一下目前的情况。”   之前这些发言和归纳工作的一般都是赵洋来做,尽管平日里没人说,但赵洋确实是青年警员里的顶梁柱,所以今日少了赵洋,就让人不由得感觉空荡荡的。   谈松对着手中的纸质和电子资料看了看,继而抬起头沉声道:“在确定被制作为256号展品的死者身份是王添笑之后,市局联合国内多部门对王添笑在去年下半年的实地行踪、社会关系和海内外社交平台发言都进行了追查,目前得到了关键信息有——王添笑的自媒体账号、去年7月之后的出境记录、家属朋友的笔录,以及留学课业信息。   此外,AGB也提供了王添笑在海外的行踪信息,银行账户流水以及线上聊天记录,我们已经对以上信息进行了证据链拼接,建构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王添笑的犯罪行为。”   徐长嬴抬起头,疑惑道:“王添笑的犯罪行为?”   谈松点点头:“是的,我现在就为您解释一下。”   话音刚落,办公桌边上的电视屏就连接上了谈松的笔记本,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孩生活照出现在了屏幕里。   虽然徐长嬴之前看过王添笑的证件信息,但是只是匆匆一瞥,没想到生活照中的王添笑也是一个容貌亮眼的女生,仔细看还与赵兰月眉眼间有相似之处。   “这是王添笑在去年年初在微博发的生活照,而这一张是去年12月底在海外Ins上发的,”谈松调出了第二张照片,而在场的所有人立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一张照片里的王添笑身穿日常的吊带牛仔裤,像是和朋友同学聚餐时的抓拍,眉眼秀美,气质清丽,头发还很用心思地编了起来,尽管已经是26岁的成人年纪,但却还是能一眼看出还在上学。   而第二张照片里的王添笑的容貌没有变化,但气质和穿着的变化则是翻天覆地的,她身穿成套的奢牌成衣,手腕上和脖子上都戴着卡地亚、宝格丽此类品牌的首饰,浅笑着坐在类似高档餐厅的背景里,眼眸中散发着自信和欲望的光辉。   “虽然我不想采用刻板印象,”徐长嬴摸了摸下巴,“但我非常好奇一个普通家庭的年轻女孩是如何在几个月内跨越社交圈层的。”   谈松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这两张照片只是一个鲜明的对比,暗示王添笑在去年突然跨越了消费阶层。AGB和我们在对王添笑的海外账户追踪中,发现从去年9月下旬开始,王添笑的金额流水逐步攀升,并在11月突然暴涨。   在21年8月之前,王添笑账户中最高一笔流水还是2万美金,用于缴纳学费,但在9月下旬短短10天里就进账了5万美金,而在11月4日开始,她的一个月流水就高达30万美金。”   屏幕上显示了王添笑三张银行卡的流水账单,谈松继续平静阐述道:“我们立刻怀疑王添笑在9月开学后接触到了某个特定的人物,二人之间产生了钱色交易的关系,但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因为向王添笑转账的并不是某个特定的个人账户,而是加密后的国际银行账户,追踪起来难度很大,而这种账户往往只会出现在涉及洗|钱的金融犯罪中。”   坐在办公桌前的徐长嬴和夏青都在十分认真地倾听着,但二人的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甚至疑惑的情绪,就好像他们已经预想到谈松所提及的一切。   徐长嬴轻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无奈浅笑道:“我其实真的更好奇,王添笑是怎么联系上赵兰月的。”   谈松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肃然地看向徐长嬴点了点头,“是的,这时我们才发现,我们一开始设想的犯罪情节完全颠倒了。”   “故事的主角并非曾经深陷泥潭的赵兰月,而是社会关系干净简单的王添笑。”   谈松打开了一份社交聊天记录,“因为王添笑的生活在去年9月下旬发生巨变,因此我们着重调取了7月到9月的各个社交软件聊天记录,终于,我们发现王添笑在一个长期不用的**号上对一个账号发了数十条消息,而对方正是赵兰月学生时代的账号。”   “在对王添笑的调查里,我们发现这个年轻女性善于运营人际关系,至今她的亲人同学对她的描述均为乖巧、热心和善良的形象。   王添笑本人有主动维护人际关系的习惯,而8月14日正是王添笑定时登录和检视**号内信息的日子,也因此,她发现了系统提示赵兰月在一个星期前登录过**,因此主动对其发送了联络信息。”   徐长嬴望着眼前的聊天记录,越往下翻他的眉头越发紧锁,夏青察觉到了他的神情,侧过脸示意怎么了。   徐长嬴将身体倾斜向夏青,鼠标不停滑动,只见数十条的聊天记录都是王添笑单方面的倾述——也有可能是因为赵兰月那时并不在线。   -兰兰姐,我好想你,我没想到你还会用这个账号。   -你过得还好吗?我每年夏天都会想起你。   -我有时候觉得全世界应该只有我记得你了,但是我又不敢对其他人述说。   -我知道过去对于你来说是痛苦的黑夜,就算连同我一起忘记也没关系。   “单看聊天记录,王添笑对赵兰月的感情还挺深的,而且能看出她应该是赵兰月唯一有亲密感情的家人,”徐长嬴边翻边说,但下一瞬,他滑动鼠标的手停住了。   那是第38条消息,也是最后一条消息:   -兰兰,如果你也还记得我的话,可以联系我,只说一句话也可以,我很想念你,这是我的电话。   王添笑附上了电话号码。   徐长嬴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戏谑轻蔑的光芒,他抬起眼和夏青对视了一眼,看向谈松道:“王添笑在联系赵兰月时是不是有什么经济危机?”   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众人都抬起头看向徐长嬴,谈松翻笔记本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道:“为什么,徐警官你这样就能知道王添笑此时有经济问题?”   徐长嬴抬头看着屏幕上放大的聊天记录,笑了笑:“太明显了,这38条消息简直字里行间都写着‘给我钱’——乍一看是很深情感人的联络,但内里逻辑是错位的。   如果只是想念,她只要说明自己很想她,问一下她过得如何就好,但王添笑使用了一个很巧妙的话术,将自己从迫害赵兰月的家庭里摘了出来,明明说连同自己一起忘记也没关系,但又附上自己的联系方式。”   徐长嬴顿了一下,继而无奈道:“善于维护和衡量人际关系的王添笑,明明8年都不曾与赵兰月联系,一抓住机会就不顾自己的尴尬身份大打感情牌,那必定是有所图谋。”   徐长嬴的毒辣眼力让齐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在一旁低声对余梅道:“明明我当时看的时候就觉得好感人的说,差点就流眼泪了。”   谈松咳了一声,重新开口道:“徐警官说的没错,我们后面调查了一下王添笑的电话记录,在8月17日,一个香港ip主动打给了王添笑,这次通话较短只维持了5分钟,此后一直到22日,连续五天,王添笑都会主动在下午给赵兰月打10分钟左右的电话。”   “最终在22日打完电话后,王添笑的一个海外户头收到了1万美金。”   夏青突然开口了,他语气清冷道:“赵兰月与王添笑的感情之前很亲密吗?”   谈松眼中露出了一些复杂的神情,齐枫将一份笔录资料递给了徐长嬴和夏青,见二人开始翻看,谈松这才继续道:“我们针对王添笑与赵兰月的关系,重新提审了赵秀贞一家,得出的结论确实如此。   赵秀贞丈夫在审讯中提到赵兰月遭受王齐源侵犯的那天,是王添笑在她情绪失控时给她注射的抑制剂,以至于自己的手臂被赵兰月挥刀划出了一个很深的伤口。   尽管王添笑没有能力,也不想背叛自己的母亲兄长,但她曾经陪同被侵犯的赵兰月离家出走了四天,如此一看,对于赵兰月而言,王添笑的身份是复杂的,她既是加害者阵营的人,也是孤立无援之时唯一的共情者。”   徐长嬴一目十行地看着笔录,点了点头,“也怪不得她认定赵兰月会联系自己,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仇恨嫉妒这些强烈的情绪,时间一长全被冲淡了,去年8月赵兰月刚开启新的人生,也许再次回忆起王添笑,反而会生出许多温情和愧疚的滤镜。”   夏青抬起头问道:“这1万美金应该是沈锋打给王添笑的,王添笑为何会索要金钱?找到二人的联系踪迹了吗?”   谈松解释道:“这个比较好查,尤其是在海外AGB专员们的帮助下,这1万美金最终被转入了王添笑的学校财务账户中,这时我们才发现王添笑家人的笔录与现实有出入。   王齐源在结婚生子后就没有固定工作,家庭经济比较紧张,因此王添笑留学这件事就引起了哥嫂的不满,但王添笑一直保证自己可以通过奖学金抵消学费的开销,但在去年暑假前的学年里,王添笑有两门课程都挂了科,因此连最低档的奖学金都拿不到。   所以,她的经济危机就出现在这里——王添笑一直欺骗父母自己获得了奖学金,但是在9月开学后,她就再也无法隐瞒自己没钱缴纳学费的事实,很有可能就此被中断学业。”   “这一万美金解决了王添笑的经济危机,此后王添笑确实没有再联系赵兰月,”谈松将笔录资料合上。   “但是,她和沈锋联系上了对吧,”徐长嬴也合上了笔录资料,抬起头道。   这时方溥心点头回道,“是的,而且是沈锋主动联系的王添笑。”   沈锋比起徐长嬴想象中还要敏锐和谨慎,他使用的是外网不需要实名认证的聊天室与王添笑联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需要多少钱”。   沈:你需要多少钱。   王:你是谁?不是兰兰吗?   沈:你需要多少钱,联系她没有用,她没有钱。   王:我对兰兰姐不是这样的感情,是她和你抱怨了吗?   沈:最后一次机会,你需要多少钱。   夏青拿着鼠标帮徐长嬴滑动着聊天文档,徐长嬴的眉头则再也没有放松下来。   聊天记录里,王添笑直接以退为进说自己确实需要钱,如果赵兰月帮助自己这次,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打工还钱,而沈锋则冷冷丢下一句“2小时后,去查一下账户”,就要下线。   这一方面可以看出赵兰月有心帮助王添笑渡过这个难关,并且如实地把所有的情况都和沈锋说了,另一方面又能看出沈锋则对赵兰月想做的事也是尽量满足,尽管在黑暗中行走的他一眼看穿王添笑的心思。   所以可以判断,沈锋是瞒着赵兰月想要主动花钱打发走王添笑。   然而,当看清聊天记录的下一句对话时,就算是心眼与沈锋差不多阴暗的徐长嬴也愣住了,继而从心底生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王添笑:你是阿风哥,对吗。   也是在这一秒,徐长嬴真切地意识到了王添笑这个年轻女性的可怕之处,她的头脑和情商实际上远远超出一般的同龄人。   沈锋很显然也被王添笑吓了一跳,也许对于沈锋而言,王添笑只是一个赵兰月突然提及的一个年轻亲友,是完全陌生人的存在,因此他在联系王添笑时并没有太过顾虑。   他至少在这一秒绝对没有想到王添笑会直接根据不到十句话,隔着屏幕判断出他的身份。   沈锋并没有回复,但王添笑已然知道自己猜中了。   -我猜就是阿风哥你,以前在学校时你就是最关心兰姐姐的人。   -你和兰姐姐在一起了吗?   -你和兰姐姐现在是在香港定居了吗?   -阿风哥,兰姐姐现在是不是还有很多男人追她呀,你可得一直好好表现哦。   如同不起眼但柔韧的藤蔓,在人无知无觉时悄然包裹住猎物,并在一瞬间绽放出成簇成簇的鲜艳危险的花朵。   沈锋这时很快明白王添笑就是8年前与赵兰月同校的表妹,自然是听说过自己和当时的那些传闻人物,但常年的犯罪经历让他意识到王添笑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于是更加不再弯弯绕绕。   沈锋:你说错了,我不认识你,收了钱就闭嘴,别再来找她。   王添笑:阿风哥,我真佩服你,兰姐姐那么漂亮,你是怎么把她追到手的呀,嘻嘻。   沈锋没有回复。   -我们是beta,不是闻不到信息素吗?兰姐姐应该真的很爱你。   -兰姐姐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你,你还没有和兰姐姐结婚吗?   -如果你想多了解姐姐,可以问我哦,虽然很多事情我得问一下姐姐,才能和你说。   徐长嬴看到这里,只觉得浑身也都冒起了寒气,他虽然已经预设了王添笑是为钱联系赵兰月,但是他也没有想到王添笑的性格会是如此冷酷和敏锐,他意识到这个生于“普通”家庭的beta女性,其内里人格潜藏着无尽的欲望。   这种欲望正是犯罪的唯一前提。   在王添笑提到她还会去找赵兰月的时候,沈锋回复了她,但徐长嬴知道,做事滴水不漏的沈锋这时已然暴露了自己的缺点。   沈锋:多废话一句,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王添笑:阿风哥,你真的不想多了解姐姐吗?你越了解她,就越容易把握住她,毕竟你只是个beta,是无法满足兰姐姐的吧。   沈锋:我不需要,我已经取消转账了。   王添笑:我是全天底下唯一知道姐姐秘密的人,连过去的同学,香港的朋友都不知道。   沈锋这次三个小时没有回复王添笑。   就在徐长嬴以为暂时结束的时候,夏青又翻了一页聊天记录,上面显示沈锋在凌晨发去了最后一条的消息,那是一串号码。   沈锋:你这么想卖,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啪,”谈松将手中的笔记合上,抬起头,神色凝重道:“这个号码已经查明是一个澳洲高档俱乐部的负责人,在昨天早上AGB行动专员已经控制住了这个负责人,此人证实从去年9月开始,王添笑就被介绍进入了这个俱乐部。”   屏幕上出现了去年9月到10月的王添笑新注册的ins内容,此时的她逐步陷入到了纸醉金迷的世界之中,一个月的账户流水甚至超过了之前三年加在一起的金额。   徐长嬴望着那张犹如菟丝子般娇俏青春的面庞,缓缓开口道:“那么她在11月之后去了哪里,她是如何陷入了LEBEN的犯罪漩涡之中的?”   谈松翻看着手中的资料道:“根据调查的AGB专员返回的信息,这个高档俱乐部实际上与LEBEN的关联程度并不高,至少资金来源较为‘透明’,不过是当地权色交易而已,但俱乐部中的一些流动的客源就说不准了,沈锋就是掌握了这些人脉资源的人物,所以能与负责人有所往来。   就此我们也能看出,沈锋做事依旧较为谨慎,他在给予王添笑这个门路后就拉黑了她的联系方式,对于沈锋而言,王添笑彻底成为了生活中一闪而过的小插曲,并很快被他们遗忘。”   “然而,”方溥心眼中流露出讽刺与怅然杂糅的复杂神情,缓缓开口补充道,“王添笑实际上是一个可怕的定时炸弹,此人无比聪颖且充满野心,在去年11月就通过俱乐部里经营的人脉,与一个男性Omega和女性Omega一起‘跳槽’到了一家夏威夷游轮公司。”   “而那里,才是犯罪故事的起点。” 第61章   徐长嬴和夏青是傍晚7点到的市局, 经过一番交谈已经是晚上9点,广东连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稍微歇了歇,但重案组办公室里却仿佛刚进入风暴之中。   “夏威夷的游轮公司, ”徐长嬴托着下巴,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专业对口, 也难为机动的AGB专员调查出来了。”   方溥心对着谈松点点头,接手了下面的探讨工作,神情认真道:“今天早上李警官帮我们对接了北美AGB专员传回的第一手信息,不过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对方是伪装成客户进行的暗中取证。   当前可以确定的是, 这个游轮公司在当地的势力很大, 虽然名义上主营租售游艇,但实际上是为顶级富豪提供钱色交易和权贵勾结的场所,这是对方传来的一段取证视频。”   邵巧巧敲了一下键盘, 显示屏立刻播放了一个不到2分钟的视频,那视频视角很低,徐长嬴判断出这是别在胸前的纽扣摄像头所拍摄。   视频里是一个大约八十平方的小型宴会厅, 灯光昏暗, 装修精致, 能够看出是在一个60英尺以上的商务游艇上。   随着拍摄的专员走动, 徐长嬴看见了在吧台、沙发等角落里交错的人影——“服务”这些年龄不一、身价不菲的alpha的主要还是肤色不同的女性Omega, 不过在第56秒时,镜头扫过了一个相当年轻的混血美少年,他正与一个白人老头厮混,徐长嬴不确定这是不是和王添笑一起“跳槽”的男性Omega。   视频中止在一个女人的手腕遮挡住了镜头,那女人使用着徐长嬴活这么久以来听到过的最舒服和婉转的语调, 说着流利的英语,“Why are you so lonely, baby?”   大概是防止被这个女人发现,在被搂住纠缠的那一刻,那卧底专员就暂停了录像,不过他传来的这个100秒左右的视频对于重案组而言,简直就是真正的答案之书。   方溥心清俊的面庞上满是肃然,他沉声道:“这位AGB专员潜入的是这个公司举办的一个内部晚宴,根据其中的员工所言,这是该公司举办的较小规模的例行非法交易聚会,一月举办4到5次,参与的也并非真正的vip顾客。”   “尽管如此,但从这个视频里我们就能发现,该犯罪组织所雇佣的员工以20-25岁女性Omega为主,可能还包括少量的女性beta和男性omega,这些员工拥有不同的国籍和肤色,这一点满足523大案5位受害者的基本特征。”   523大案破案的最大的谜团——5个被残忍制成人体塑像的受害者之间的联系,终于出现了破解的曙光。   徐长嬴知道,这一重大突破也意味着,活人艺术品案件终于不会因为断裂的证据链而被暂时当做悬案。   赵洋前几日还说这一案件目前不会再有什么工作量,而现在——徐长嬴看了一眼沉思中的夏青,心里蔓延出了一股复杂的情愫。   思考片刻后,徐长嬴抬起头看向李嘉丽问道:“针对游轮公司的调查工作需要跨区域与北美分局合作,除了今早的取证行动,那边与我们还有其他对接行动吗?局长办公室应该已经收到了行动申请。”   李嘉丽伸手拍了一下边上班杰明的肩膀,示意他将目前的全部文件都传给组长,接着抬起头对徐长嬴道:“安柏局长今天凌晨给我发了邮件,他称目前在北美对接行动的正是本次增援的人员,但对方保留行动自主权,其行动信息必须与你本人当面对接。”   话音刚落,李嘉丽就看见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领导蹙起了眉头,徐长嬴的脸颊上贴着医用胶布,脖颈处缠绕的绷带一直蔓延到黑T恤的领口里,因为还未摆脱伤痛所以脸色还苍白着,但此时这张过于年轻的面庞却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寒意。   “什么增援的专员这么大架子,难道要我们等他办案吗?”   说着,徐长嬴就滑开手机锁屏,皱着眉头翻看着班杰明发来的文件,不过三秒,他的怒气不减反增,“人员调令呢?北美分局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安柏就算了,邬令微怎么能批准这种敷衍的跨区合作的?”   班杰明一边快速滑动文档界面检查,一边看向徐长嬴道:“头儿,邬副局也特地给我们打电话要和你解释,这个游轮公司原本就是对方的任务目标,所以这次名义上是增援行动,但实际上是联合行动,不过是北美的专员主动申请来要增援的,应该会涉及到情报交换,所以才会要和你当面对接。”   “哦,我明白了,”徐长嬴将手机扔在桌面上,戏谑地笑道,“刚刚放的2分钟视频原来不是免费提供给我们的,是强买强卖交给我们的入场券。”   就算是不大清楚AGB内部行事流程的谈松等人这时也意识到当前古怪的局面是什么意思了。   ——想来AGB不同区域和不同行动小组之间都存在着复杂的利益竞争关系,而这次趁着徐长嬴受伤,案件又涉及到跨国行动,AGB北美分局就想借着增援的名义,获取更多的行动主动权。   想到这里,谈松与余梅对视一眼,心道李嘉丽之前那句暧昧不明的“AGB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光鲜”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徐长嬴面上的阴霾来得快,去得更快,刚自嘲完,他就恢复了平时的温和镇静的神情,并摇了摇头,对着一直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夏青笑道:“算了,等这人来了再说游轮的事。”   徐长嬴又看向严建柏继续道:“严队,虽然现在游轮的后续信息还未收到,但我认为523案件的侦破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国内。”   严建柏闻声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是的,活人塑像被设置在国内的艺术展绝非巧合。”   夏青这时也沉声道:“虽然受害者的第一死亡现场并不在国内,但夏威夷和澳洲方面的案情也势必会追溯到国内的犯罪链条。”   徐长嬴笑了笑,并拍了拍手,总结道:“那么侦破的思路目前已经相当清晰了——先抓外国罪犯,再抓本国罪犯,接下来就希望增援队员能够手脚麻利些了。”   第一轮对案情的探讨会议就这样结束了,重案组又已经整整忙了七天,可以暂时歇一个晚上,因此众人就准备都散了赶紧回去补觉。   但徐长嬴还坐在椅子里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一堆照片和案卷看,直到他的肩膀被夏青拍了拍,他才回过神。   “徐,”李嘉丽怀里抱着资料走过来,身后跟着班杰明,“目前所有的文件我都已经发给你了,你有办法知道增援的专员是谁吗?”   徐长嬴抬起头,只见李嘉丽大概也是受了两天窝囊气,眉宇间也带了些不平,她无奈道,“毕竟你才是组长,我和执行办公室的人扯不了皮。”   班杰明此时也跟着一起打小报告道:“就是说,头儿,凭什么北美分局的人连名字都不告诉我们。”   徐长嬴看着两个抱怨的组员,反而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虽然他不说,我们没渠道问,不过我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李嘉丽和正路过的齐枫闻言都有些愣住了,班杰明直接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嘘,小声点,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徐长嬴竖起食指抵在嘴前,故作神秘地微笑道。   “比如,我还知道,杀了王添笑的人是谁。”   李嘉丽等人瞬间愣在原地,只见徐长嬴和夏青对视一眼,就起身离开了。   开完会议的第二天徐长嬴就提前出院了,但是每隔三天就要去医院换一次药,经过二人的商议,徐长嬴又回到了夏青当前的住处——那个地段贵到可怕的复式平层里。   台风天气终于彻底过去,难得的烈日终于出现在城市上空,大街小巷也多了许多暑期旅游的人群,每天早上徐长嬴推开卧室的门,都会被刺眼的白日光芒洒满全身。   为了减轻临时负责自己人身安全的警员负担,徐长嬴几乎足不出户,他收回了李嘉丽代理的工作,亲自与太平洋对面的AGB北美分局对接,有一次在给亚洲分局的警监打电话交流案情的时候,那个俄罗斯老太太还笑着问他怎么不问增援专员的信息了。   徐长嬴知道肯定是安柏授意她试探自己,但他只是轻笑一声,说了一句“我可是向来很守规矩的”,接着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坐在沙发中的徐长嬴扭过头,看向巨大落地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   并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出院第三天的凌晨4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嗡嗡作响,徐长嬴的AGB专员邮箱收到了最后一封对接邮件。   徐长嬴睁开眼睛,伸出手抓过手机,只见接收到的不再是pdf文件或是压缩包,而是一句短短的中文。   “夏威夷事宜已处理,我方已启程,请AS03小组做好接应准备。”   妈的,比我还装,徐长嬴揉了揉眼睛,正要把手机扔掉继续躺下睡觉,但突然在黑暗里,他房间的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推开,客厅的光芒顺着门缝倾泄在地板上,徐长嬴顶着一张被手机屏光照亮的鬼脸和门口的人对视。   “我靠,”徐长嬴打开了床头的灯,对着西装革履的夏青惊道:“你为什么还没有睡觉?”   夏青还维持着推门的动作,也微微怔住了,望着徐长嬴:“为什么你也没有睡觉?”   徐长嬴立刻反应过来,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冲着夏青招了招手,哭笑不得道:“不会吧,你最近都是四点才下班吗?”   夏青甚至还系着领带,他走过去坐在徐长嬴的床边,“没有,只是今天实验进度比较慢,所以才晚了些。”   徐长嬴也不计较夏青每次一回家就进自己房间看自己睡觉的家长行为,只是继续盘问道:“那你昨天是几点下班的?”   “一点十六分。”   “我真的服了你了,”徐长嬴伸出两只手一把捧住了极优性alpha的俊脸,甚至凑近了些,夏青在被他突然触摸时微微一愣,但随即也就随便他端详了。   徐长嬴仔细看了看夏教授明亮的琥珀眼,又看了看夏教授好看的薄唇,随即放开他的脸,直挺挺地躺回了被窝,“这可真不公平,为什么你熬夜也不会变丑,夏教授你不仅天生奇才,你还天生丽质知道吗?”   夏青轻轻弯下腰,床头的阅读灯照在他的侧脸上,更像是给这张美人脸蒙上了一层朦胧滤镜,他认真望着徐长嬴的面庞,看了三秒,“徐警官你也很好看。”   28岁的夏青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内心直译,但这次却为了映照徐长嬴的话似的,没有像平时一样认真地说“徐长嬴”,而是“徐警官”,一瞬间徐长嬴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骤然就燃烧了起来。   徐长嬴如同机器人一般往被子里滑,直到大半张脸被挡住,才半死不活道:“我当然知道我很帅,你快去补觉,还有半小时就天亮了。”   “我说的是真的,”夏青仍然坐在他的床边。   徐长嬴立刻将脸全部蒙被子里,并哀嚎道:“我知道我知道了夏教授,快点睡觉,明天一睁眼就有任务来了!”   “明天几点?”夏青没有问是什么任务,而是直接问起了时间。   徐长嬴这时从被子里伸出手,比了一个“9”。   “好的,我明天叫你起床,你继续睡吧,”夏青的话语刚落下,徐长嬴就感觉自己床头的阅读灯被重新关上了。   黑暗里,徐长嬴一把扯下被子对着正要关门的身影叫道:“不是吧夏教授,你真的不需要睡眠吗?”   夏青转过身,门外的光线正巧照在他的脸上,徐长嬴因此看见了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但还未看清门就被关上了。   “我靠,”徐长嬴在黑暗里懵道,“这个夏青也挺坏心眼的。”   上午九点,明亮开阔的重案组办公室里,除了赵洋所有人都到齐了,甚至都穿上了统一的夏季制服,不仅齐刷刷的很养眼,还衬托得穿着T恤短裤的徐长嬴更显眼。   方溥心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而另一侧的窗前则站着李嘉丽,两人虽然神情如常,但还是让人感觉到他们隐藏起来的紧张。   而就在二人的身后,徐长嬴正伸着还捆着绷带的手腕,让夏青看新换的智能表功能——这还是夏青临时给他买的。   “夏青,为什么这个手表不能查看短信,是不是我国外买的手机和它系统不一样?”   “我看一下,”夏青接过徐长嬴的手机,仔细地查看起来。   “这个蓝牙连的方式我也不习惯呢。”   “好的。”   听着身后领导叽叽喳喳的废话,难得身穿衬衫西装裙的李嘉丽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转过身对着徐长嬴道:“徐,你提前告诉我们来的是哪一个专员真的不行吗?”   徐长嬴闻声抬起头,望着李嘉丽期盼的眼神,眨了眨眼,“我现在不告诉你是好事哟。”   “怎么可能,为什么我猜不到?”   重案组众人难得看见一向知性的李嘉丽与徐长嬴斗嘴,都笑着看热闹似的望着两人,这时办公桌的另一边,邵巧巧戳了戳班杰明的胳膊,悄声道:“你能猜出来吗?”   班杰明也小声地苦着脸道:“我是实习生,在北美分局还没有什么人脉呢。”   邵巧巧正欲再问,但正巧坐在靠门位置的她,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   不过两秒,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说话声骤然消失,在一片寂静中,门被敲响了三声。   刑侦科室荣科长推门进来,“严队,AGB专员到了,你这边接待一下。”   话音刚落,荣科长身后的人也迈进了办公室。   来的人并不是一人,而是三人,重案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汲取了认识徐长嬴小队时的经验,所有人第一眼先是望向为首者的面庞,第二眼就望向他胸前的银质橄榄叶胸针。   一颗花蕾,两颗花蕾?   徐长嬴坐在人群里,回头望了望陷入震惊中的李嘉丽,半遮住嘴,对她笑着无声道:“我没说谎吧。”   为首的AGB专员先是将目光放在严建柏面上,随即就直直看向坐在人群中一副散漫模样的徐长嬴,他目光深邃且锐利,而在下一瞬,他也注意到了与其坐在一起的夏青。   “各位好,我们是AGB北美分局的04小组,我是组长Chase,很荣幸能与中国公安合作。”   出乎重案组所有人意料的是,北美分局派来的居然是一个行动小组,并且为首的警督也是中国人,此人相当年轻,看上去与徐长嬴同龄,他穿着一身鸦黑正装,身材修长挺拔,面容冷峻英气,中文也很是流利标准。   这个Chase和他身后的两个白人专员简直与徐长嬴小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完全就像是从电影中走出来的AGB精英形象,后者,则较为随和。   明明早就知道办公室来人,但直到alpha冷声说完自我介绍,徐长嬴才像是刚发现对方到来一样抬起头,一脸惊讶又热切地看着一脸漠然的alpha:“原来是你,蔡sir,好久不见呀。”   “蔡司是英文名,我姓章,”alpha警督冷冷道。   众人只见站在窗前的李嘉丽脸色古怪,而徐长嬴则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里,右手撑着下巴,眼中满是笑意,“是吗?”   “不好意思,我又记错了。” 第62章   “章警官, 先落座吧。”方溥心的声音适时响起了,一身笔挺的警服让他的话语更显重量。   “好的,多谢。”蔡司看向方溥心, 微微颔首,坐在了重案组提前给他预留的位置。   重案组之前没有想到增援会直接来一个小组, 因此只预留了一个位置, 但余梅和谈松反应迅速,立刻让出自己的位置,转而站在邵巧巧等人的身后。   北美小组落座时动作整齐,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精英范,尤其是为首的华人组长, 他相貌英俊, 身姿挺拔,浑身的名贵西装纤尘不染,气质高傲贵气, 与他正对面的徐长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长嬴穿着黑色T恤短裤,露出的脖子和胳膊还都打着白绷带,头发更是没有打理随意散着, 更重要是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松散的气质, 要不是胸口还别着AGB的胸针, 真就和普通无业游民没有区别。   严建柏和北美小组迅速互相交换了个人信息, 蔡司这次带来的两个专员, 一个是叫做文森特的美国人,另一个是叫做库珀的加拿大人,都是清一色的男性alpha,其中文森特与蔡司差不多大,而库珀要年长一些, 看上去三十二三岁。   在被严建柏询问时,蔡司不卑不亢道:“我的父亲是美籍华人,我的中文名叫做章敬之,各位随意称呼即可。”   外国人确实不太重视称呼和敬语,论这一点徐长嬴小组从一开始就没有让重案组感到文化割裂,站在视角盲区的余梅和谈松两个人互相偷摸使眼色,看看徐长嬴又看看蔡司。   “蔡司,你怎么亲自来了,”待自我介绍环节结束,众人只听徐长嬴率先开口。   蔡司闻声转过头,看向徐长嬴的双眸漆黑明亮:“工作安排而已,我不明白你的问题出发点是什么。”   徐长嬴微笑道:“当然是好奇啦,你现在一个二级警督为什么会亲自申请增援行动,这本来就很反常。”   蔡司盯着徐长嬴,面上也浮现出戏谑的笑容:“我怎么选择行动自然有自己的考量,难道我需要对你解释心路历程?”   “那算了,好麻烦,我也不想听,”在邵巧巧等胆战心惊的目光里,徐长嬴露出了无聊的表情,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   蔡司却在听到徐长嬴的回复时,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定定地看着徐长嬴,轻笑一声道:“不过增援行动是亚洲分局办公室发放的,我也很惊讶艾德蒙你难得出现失误,还是说,涉及到LEBEN对你来说难度还是太大了。”   “妈呀,”余梅对谈松耳语道,“外国人的职场真是可怕,都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大。”   只见站在徐长嬴背后的李嘉丽如果说一开始脸色是古怪,那么现在就完全是铁青了,她简直就差把“好想开枪扫了这个小组”写在脸上。   这时,蔡司身边的美国人似乎看出了李嘉丽几乎具象化的敌意,这个文森特微笑道:“你就是Lilly?你也很有名,我听说过。”   文森特的中文比班杰明要差得多,但还算标准,李嘉丽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看他,文森特又接着好奇道:“AS03小组这么多年还是两个人吗?你们应该是全AGB人数最少的小组了。”   “那没有,”徐长嬴很骄傲伸出手,向他们介绍坐在对面的第三名队员,“今年我们新增了一名同事,班杰明,他到今年年底就结束实习期了。”   “实习生?”文森特和库珀扭过头,似乎才注意到那个与重案组警员挤在一起的法国佬,班杰明这时还强压紧张地对他们笑了一下以示意。   但下一秒,文森特就一脸不可思议地笑道:“怪不得需要增援,长官你从未考虑提升自己的团队质量吗?”   “你们不也三个人吗?提升什么质量?”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突然从办公桌的角落传出来,这时北美小队不由得都循声看去。   此人正是齐枫,她一双杏眼里闪烁着不满,文森特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发怒的女性alpha警员,正欲发话,方溥心就严肃地沉声道:“齐枫,注意态度。”   齐枫狠狠瞪了一眼北美小队,不再开口说话,被不相干的中国警员怼了一句的美国人文森特也顿觉郁闷,也靠着椅背暂时闭上了嘴。   蔡司收回了观察齐枫的视线,就对上了徐长嬴似笑非笑的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开口道:“身为组长,建设队伍也是工作职责,团队的规模和结构都需要不断调整,艾德蒙你常年维持现状,得过且过,此次任务失误也应该说明了事实。”   “有吗?”徐长嬴不以为意地摸了摸下巴,“虽然我没有刻意竞争,但是我们小组的业绩可是很好的哦,而且你今天一直说错了一句话。”   徐长嬴竖起食指,笑眯眯道:“需要增援不是因为任务失误,而是因为——我们小组的运气好到爆炸,时隔十一年,AGB与LEBEN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是由我们亚洲分局的03小组所触发的。”   重案组平时可见不到这么“锋芒毕露”的徐长嬴,余梅谈松和宋瑜立三人组又一次快活地看起了热闹,并有些可惜赵洋这一拱火炮仗不在现场。   蔡司目光深邃,语气倨傲道:“运气无法说明什么,你们AS03小组,一个beta,一个女性alpha,现在再加上一个实习生,不仅办事效率低下,抗风险能力也几乎为0,当然,我只是提醒,是否采纳是你分内之事。”   徐长嬴若有所思地歪着头问道:“蔡司,NA04小组现在几人?”   “十人,”蔡司看着徐长嬴。   重案组众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年轻的邵巧巧谈松等人,徐长嬴小组是他们第一次与AGB合作对象,他们因此一直以为3人是最普通的规模,怪不得这个北美小队挑了半天的刺,10人与3人比起来差距也太大了。   “10个男性alpha的团队,”徐长嬴笑了起来,有些惋惜道,“那只会非高级任务不接,所以你们本来就不会接手523案件,真是可惜,你们注定没有我们的好运气。”   北美小组的脸色这时终于难看起来,徐长嬴心情也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主动坐直了身体,结束了这一场寒暄:“OK,叙旧结束,蔡司你们不是要当面与我交换信息吗?鉴于现在是523案件主场,辛苦你们先开始。”   蔡司盯着双手交叉的徐长嬴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抬了抬右手,他身边的库珀将电脑和资料拿了出来。   邵巧巧这时走了过来,熟练接过AGB专员手中的电脑,辅助他连结办公室内的显示屏幕。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知道AGB职场大战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徐长嬴表面上游刃有余,其实也很是心累,从上学时他就不擅长与人竞争,亚洲分局风气虽然卷,但北美分局在明面上争锋相对的文化更让他受不了。   妈的,蔡司和安柏都有病,北美分局的二级警督亲自跨区增援简直没事找事。   刚发了几秒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徐长嬴定睛一看,只见夏青手中静静躺着自己的手表。   徐长嬴抬起眼,看见夏青沉静清俊的面庞,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将左手伸到桌子下面,夏青便帮他重新戴在腕上。   戴好后,徐长嬴又接过夏青递来的手机,触摸了一下表盘,发现功能都调整好了,便美滋滋地抬起了头。   谁知就这样看见了正盯着自己看的蔡司,只见这人原本倨傲贵气的脸庞如同出现裂缝的面具,蓦地浮现出了一丝惊愕。   我靠,什么眼神,徐长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蔡司,就又看向正在连接的显示屏幕。   “好了,”邵巧巧动作麻利,她站直身体,将电脑交还给库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徐长嬴和其他人这时也微微回过神,调整了一下状态,重新看向北美小组。   “我需要知道AS03小组和严警官目前对于Nereid的了解程度,以及你们现在最关注什么?”蔡司抬头看向众人,语气冷静肃然。   Nereid就是那个游艇公司的名称,翻译过来是“海宁芙”,也算是暗示了其黑暗中的犯罪交易行为。   徐长嬴翻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资料,头也不抬道:“目前只根据你们小组发来的取证视频,我们推断出523大案5位受害者之间的共同联系可能是这个公司,目前我们最关注的就是你们是否确认了这一点。”   说着,站在一旁的班杰明就将523活人艺术品的受害者资料分发给蔡司三人——这确实是标准的情报交换行为了。   库珀敲击了一下键盘,一份文本扫描文件出现在屏幕上,上面是近30名omega和beta的个人档案,随着库珀滑动界面,不同的面孔不断出现在众人面前。   库珀冷漠严肃地开口道:“这是昨天我们逮捕Nereid董事长之后,在保险箱中搜到的该公司近三年提供地下性|服务的员工档案,目前只查到了256号展品受害者王添笑和456号泰国受害者列在其中。”   这时,众人都看见了屏幕上那两张熟悉的受害者面容,档案上的信息非常详尽,甚至包括了受害者的家庭情况和社保账号。   严建柏沉声问道:“三年之前的资料呢?”   文森特耸了耸肩:“全部被销毁掉了,并且这个公司并不保留这些omega的去向信息。”   徐长嬴继续询问道:“这个公司的关系网调查了吗?提供这些Omega的渠道是什么,该公司的资金流水最终分为哪几块?”   库珀一双绿色的眼睛定在了beta警督的脸上,随即开口道:“我们联合当地警方对Nereid的突击抓捕还不到24小时,目前只能从现有的账户和财务资料得出初步结论,这个公司隶属于加拿大一个名为Nauron的财团,由其旗下一个远洋子公司持股。”   “持股多少?”徐长嬴问道。   “百分之40,”库珀回道。   徐长嬴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蔡司,神色如常道:“所以这个Nauron财团才是你们小组的任务目标?”   库珀和文森特瞬间愣住了,他们看着脸上还挂着彩的beta,心里不由得蔓延出了无法压制的惊惧之意。   蔡司却没有其他两个alpha专员那么惊讶,只是冷笑一声,“本来之后自然会告诉你,你现在这么敏锐不就打断了情报交换的节奏?”   徐长嬴不以为意道:“这玩意又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又不会隐瞒你什么,这么小气。”   蔡司定定看了一眼徐长嬴,没有说话,只是偏了偏头示意库珀继续。   库珀思索停顿了一下,“我们在对该游轮公司的初步调查中,发现这一公司的犯罪交易被拆分成了三块,提供客源,性|服务员工和交易场所分别来自不同的势力。   也就是说,目前被抓捕的Nereid公司经营团队只负责提供交易场所,受害者并不由他们提供,客源也是由另一个势力提供,目前我们的其他组员正在通过审讯和ip追踪调查这两波组织,一时无法提供具体的内容。”   “能够理解,”徐长嬴一脸的宽容,并且轻笑道,“这种狡猾的行径,我们和严队他们已经被迫感到熟悉了。”   重案组众人也苦笑起来,自从调查523大案以来,背后的阴谋和犯罪团伙简直就和套娃一样无限拆分,而LEBEN更像一个鬼影,费劲力气也很难抓住具体的踪迹。   库珀这时道:“所以目前无法确认除了256号和456号之外的三人是否与游轮公司有关,因为档案只保存三年,很有可能他们是之前的员工。”   文森特也跟着摊了摊手道:“所以,我们目前只针对256号和456号受害者的情况,对逮捕的人员进行了审讯,得到了第一批笔录材料。   但我认为这些材料对于你们的案件没有什么作用,还需要等到我们的组员继续调查出Nereid公司背后的组织,才能追溯到中国的犯罪行踪——”   “不需要那么久。”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文森特的侃侃而谈。   文森特抬起眼,看见了从他进入办公室以来,就极为好奇和忌惮的青年男人。   因为进入海关前就被强行打上了芯片,所以他现在的信息素感知能力被降至了最低,使他和库珀这样的alpha第一次无法判别他人的信息素等级,甚至性别。   但他刚进入房间,他就感觉到和那个传说中的beta警督坐在一起的青年不同寻常,他一定是一个等级较高的alpha。这种判断力并不是来源于信息素,而是一种本能的直觉,而且他能感受到同行的库珀和蔡司也察觉到了这点。   文森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美式微笑,虽然这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大金毛,“你好,请问你是?”   方溥心才意识到刚刚还未介绍夏青,立刻对北美小组道:“这是523大案的犯罪顾问,夏青教授,前期破案也依靠了夏教授的许多帮助。”   “如果我没看错,”蔡司目光如镜盯着夏青,“——这位夏先生,应该就是那位LSA的青年学会理事长,夏教授?”   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他的神情却说明他早已确认了所言内容。   “是。”夏青抬起眼看向北美小组,俊逸的面上神情淡漠。   “哦,真是有趣,”蔡司看着夏青,又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徐长嬴,“没想到AS03小组的任务不仅能遇到LEBEN,还能遇到这样的大人物。”   文森特和库珀在蔡司说到LSA时,才意识到为什么方才会产生那种奇怪的错觉,不由得震惊地看向面前的青年,这人居然是那个LSA的极优性生命学家?   “是吧,”徐长嬴双手抱在胸前,向办公桌上一趴,笑眯眯对着北美小组道:“我都说了我们AS03小组的运气很好,考虑跳槽吗?”   “不敢。”蔡司冷冷看着徐长嬴。   这时消化了一会儿的文森特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夏青,斟酌了一下道:“教授你刚刚说的不需要那么久,是什么意思?”   徐长嬴这时直起身子,一脸正色地抢答道:“意思就是,不需要等你们从游轮查到财团,只需要将有关256号的调查记录给我们就行。”   文森特有些懵,疑惑道:“为什么?”   徐长嬴露出了一个微笑,打了一个响指,“情报交换时间。”   话音刚落,一直守在一旁的班杰明如同金牌秘书,迅速地将新的一叠资料交给北美小组。   “我们认为523大案的关键人物就是256号受害者王添笑,她与412号受害者存在特殊关系,并在LEBEN的成员沈锋引荐下进入游轮公司,我们猜测她一定是在某种情况下向某个高级成员泄露了沈锋的秘密,才导致了她与412号的死亡。”   在蔡司等人低头查看资料时,徐长嬴长话短说地指出了案件的重点。   在这时,蔡司在看到资料里“大卫城”时瞬间愣住,他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错愕,他抬起头看向徐长嬴,寒声道:“你亲自接触过LEBEN?”   徐长嬴指了指自己,无奈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蔡司:“执行任务时受伤。”   徐长嬴坦然道:“对啊,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直接地接触过LEBEN,只不过我稍微倒霉一些,被打成了这样。”   明明是他先炸的人家误伤的自己,结果还说自己是被打的,重案组众人和李嘉丽等人同时在心中疯狂吐槽,但每一个人面上都满是严肃——毕竟徐警官是在给大家的脸上贴金,此时装也要装住。   文森特和库珀在听到他们不以为意的重案组组员们都接触过LEBEN时,立刻不敢置信地低头翻看手中的资料,却发现手中的资料并不完整,于是又都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周围一脸镇定的刑警警员。   但蔡司却抓住了徐长嬴的后半句,带了些怒意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你是被LEBEN所伤,他们是怎么伤的你?”   徐长嬴没有想到蔡司这人还会追问自己受伤的事情,他看着这个alpha探员,避开了这个话题,而是直截了当道:“你这次主动跨区域合作,并没有想过将核心情报与我们交换,是吗?”   蔡司闻言先是微微一怔,继而他的神情恢复了往常的冰冷,盯着徐长嬴的双眼,三秒后,“是,你我任务等级差距过大,我方自然不可能将全部情报透露给你。”   徐长嬴坐直了身体,微笑道:“那现在,你作为北美分局的增派人员,是否要改变决定?”   李嘉丽这时听到徐长嬴的话才反应过来——方才文森特和库珀的话术之所以略显含糊,实际上是因为北美分局并不想将全部情报透露给他们。   怪不得昨晚徐长嬴特意发了两份文件交给班杰明,嘱咐他看自己指示再先后交给北美来人,原来是算到对方的小心思。   蔡司微微攥紧手中的资料,随后他松开了手指,冷漠道:“我需要和局长联系。”   说罢,这位精英专员站起了身,定定看了一眼徐长嬴,这时他身边的其他两位专员也立刻站了起来。   “你们留下,”蔡司道。   文森特和库珀二人对视一眼就又坐了回去。   “辛苦章警官了,”徐长嬴对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故作关切道。   话音未落,只见蔡司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徐长嬴。   “你也过来,我需要你亲口向NA局长解释,”蔡司的语气如同结了冰霜。   “啊,我也要吗?”徐长嬴突然笑不出来了。   北美分局的年轻警督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徐长嬴在内心里一阵狂骂,最后还是在北美小组的注视下,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蔡司后面走出门外。   两人刚出门口,李嘉丽等人还听到徐长嬴愤愤道:“你们局长见不得人吗?就不能当众联系?”   两个AGB警督离开后,北美小组与亚洲小组几人大眼瞪小眼,办公室里也莫名的安静地只剩下呼吸声。   窗户旁的夏青低头静静地看着徐长嬴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美国人文森特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道:“教授,你是与艾德蒙长官一同办案吗?”   这一句话简直没头没脑,不仅是夏青,重案组的所有人都看向文森特。   “是,怎么了?”夏青看着对面的专员,语气清冷。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文森特和库珀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又看向李嘉丽,最后闭上了嘴。   “奇怪什么?”齐枫本来就看不惯他,这时冒着被方溥心骂的风险,还是不客气地问道。   “只是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文森特有些尴尬笑道,“毕竟那个Edmund不是很讨厌优性alpha吗?”   “这是什么传闻,”谈松不满道,“徐警官还有优性alpha朋友呢,他从不歧视特定群体。”   李嘉丽抱着胳膊,有些嘲讽地看向文森特道:“那只是他讨厌你们长官而已,又碰巧他是全AGB唯一一个优性alpha。”   啊我靠,重案组众人内心纷纷吐槽,怪不得一副精英范。   “原来是这样,”文森特更尴尬了,但几秒后,他又用那半生不熟的中文疑惑道:   “可他们当年不是对方的第一个拍档吗?” 第63章   “拍档!?”   文森特感觉一瞬间硕大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个美国专员微微举着双手, 一脸不知所措道:“喂喂,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AGB里每一个人都知道吧。”   “我以为徐警官一直都是和阿丽搭档呢,”余梅看向李嘉丽, 似乎完全想象不出刚刚走出去的两人也曾经是拍档。   李嘉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靠在窗边看向余梅道:“我的第一任拍档确实是徐, 但是徐比我早一年进入AGB工作。”   “等等, ”宋瑜立摸了摸下巴,“如果根据刚刚说的,他们俩一个是AGB里唯一的优性alpha,一个是唯一的beta——这到底是怎么想的,谁给这两人配到一起了?”   “阿嬴不是亚洲分局的吗?”齐枫这时也懵了, “两个分局的人为什么会是搭档?”   文森特似乎正欲说话, 但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李嘉丽危险的眼神,于是十分机敏地闭上嘴。   而这时坐在一堆警员里的班杰明却毫无知觉地开口了:“我记得头儿一开始不是在亚洲分局注册的,他的AGB学员身份隶属洛杉矶分部, 不过他在北美只做了一个任务就调到亚洲分局了。”   谈松歪着头道:“所以徐警官和这个章警官也就只搭档了一个任务?那看来确实不合拍。”   班杰明跟着笑了一声,“我也是觉得我们亚洲分局更适合徐啦。”   此时看似性格孤僻沉默的库珀闻言却抬起头看向李嘉丽,面无表情道:“第一个任务就升为三级警督, 北美分局对艾德蒙长官来说, 应该不算是苛刻的地方。”   未等众人消化他所说话的巨大信息量, 这个身材魁梧的白人alpha就继续冷声道:“毕竟, 这位beta长官进入亚洲分局后至今没有再晋升。”   尽管库珀的中文不算十分流利, 但重案组所有人都瞬间听懂了他言语之中的歧视和轻蔑之意,而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方溥心终于理解了李嘉丽对于这个北美小组的本能敌意。   李嘉丽冷笑起来,她看向库珀的眼神犹如寒冰,“你我好像根本没有谈论这件事的资格。”   “我只是针对北美与亚洲分局发表了个人的观点,”库珀看了看手表, 面上无波无澜,“当年北美分局在任务结束后,不是把所有积分只给了你们长官一人吗?”   “但AGB的很多人却莫名地一直认为亚洲分局比起北美分局要更公正,或者说,更加性别中立,”库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嘲讽之意,“好听的口号往往会掩盖能力不足的现实。”   在一旁本来想要维持和平的文森特这时也故作无奈地耸耸肩,再度露出了那精英特有的微笑。   尽管谈松等人并不知道当时的细节,但此时他们知道这两个白人alpha的态度其实就是在讽刺身为beta的徐长嬴靠性别弱势吃红利,这应该也正是北美分局,或者AGB内部不少alpha专员的内心想法。   齐枫立刻怒火中烧,正欲再说什么,这时一个沉静如水的声音响起。   “在同样的时间里,优性alpha在北美分局晋升二级警督,beta在亚洲分局不再晋升——你是以此为依据得出北美分局更性别中立,以及beta专员能力不足的观点吗?”   库珀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他抬起眼,只看见极优性alpha正直视着他,似乎真的在等待他的回答。   此人如镜般的双眸让库珀难以与其对视,他张了张嘴,但却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语。   三秒后,所有人只见夏青微微颔首,以陈述事实的口吻道:   “你的逻辑思维十分混乱,无法支撑你对所有非本人经历的事件发表任何观点。”   这句审判式的话语让两个精英alpha专员的脸瞬间变了脸色,但却无法再辩驳。   站在夏青背后的李嘉丽闻言也先是微微一怔,但接着她看了看这人的背影,手指轻轻在窗沿上敲了敲,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谈松拽了拽齐枫,眨了眨眼悄声道:“还是得夏教授吧,你再生气也说不出这种水平的话。”   齐枫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边上的余梅和宋瑜立也都偷偷笑了起来。   这次严建柏倒是没有阻止谈松他们说小话,他和方溥心都深知,如果要进一步获取523大案的关键信息,只能是由徐长嬴这边与北美分局斡旋,而且方才的摩擦与纷争也让他们发现,AGB内部的势力对抗比原先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终于,在库珀和文森特的沉默,以及重案组警员低声的交谈里,两个AGB小组长终于前后脚回来了。   徐长嬴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先进门,蔡司则穿着一身考究的三件式西服,单手插口袋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徐长嬴艰难走两步他才优雅地走一步。   徐长嬴一抬头就看见所有人盯着自己,他撑着拐杖向前一跳,莫名其妙道:“看我干什么,看瘸子走路很有意思吗?”   站在他身后的alpha警督幽幽道:“你的伤这么重为什么不坐轮椅?不会是因为觉得坐轮椅丢人吧?”   徐长嬴大怒:“关你屁事,你腿没断非要走我后面干什么?”   蔡司被骂的瞬间语塞,脸色铁青地阔步绕过徐长嬴,在原先的位置坐了下来。   而徐长嬴则单手撑着拐杖咚咚地从他身后跳过去,最后在李嘉丽无奈的目光里,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夏青站起身扶着他坐了下来。   “我靠累死我了,”徐长嬴甩了甩手,但还未坐稳就侧过脸对夏青低声笑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呢?我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你的声音了。”   夏青拧开矿泉水递给他,温声道:“之后和你说。”   宋瑜立、谈松和余梅的视线就这样在徐长嬴和蔡司两边转来转去,方才一开始对于北美分局的滤镜太大,现在仔细看了看,只要徐长嬴一和夏青说话,这个优性alpha警督脸色就黑一分。   他真的超在意,三人组内心不约而同道。   “严队,”徐长嬴转过脸,神情轻快道:“刚刚AGB内部的上级达成了一致,共享有关LEBEN的信息,523大案的信息传达给NA04小组您这边可以吗?”   严建柏神色和缓,对着徐长嬴点了点头:“可以的,辛苦徐警官了。”   “好的,”徐长嬴抬起头,看向蔡司:“那你们开始吧。”   蔡司似乎还因为徐长嬴刚刚骂他而生气着,他并不看向徐长嬴,而是不耐烦地抬手示意文森特重新开始。   但他不知道文森特其实刚刚也才被训了一顿,此时这个美国专员只能重振精神,重新调出电脑里的内部文档。   “从13个月之前,我们小组接到了监视Nauron财团,也就是诺伦家族的任务,我想大家应该也都对其有所耳闻,毕竟许多著名跨国企业都隶属这一家族。   这个北美富豪家族在上世纪由能源产业发家,时至今日已经是拥有多家国际银行、保险公司和化工企业的金融寡头。   而我们接收到这一任务,是因为在过去的10年里,AGB发现在一些级别较高的人口贩卖、药企丑闻和富豪性|犯罪的案件中,都有诺伦家族的参与,而这些案件遍布不同的国家,并不存在明显的利益交集。”   这时,文森特又调出了一份内部文档,继续开口道:“这是去年亚洲分局的一级警督劳拉女士提供的机密调查报告,这个报告显示在战争地区,诺伦家族就与当地武装分子勾结,非法运输难民儿童,并且还是通过医疗援助的名义深入战区。   此外,在过去的10个月里,诺伦家族还被发现,与被曝光非法进行人体基因改造实验的美国药企有着私下的资金往来,然而诺伦的这些小动作十分隐蔽,通常是以跨国公司的名义进行层层包装,最终很难再追踪到他们的身上。”   “比如这次的游轮公司?”徐长嬴歪着头道。   文森特点头道,“是的,这个Nereid游轮公司是在夏威夷注册,由一个美国远洋航运公司注资40%的股份,而这个航运公司又是由诺伦财团旗下一个保险公司控股。”   “那你们是如何发现这个财团与LEBEN有关的?”徐长嬴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档案,看见了熟悉的劳拉签名字迹。   “8个月前,欧洲分局收到了一个已经退休的LSA理事的求救信,这位丹麦老教授声称自己收到了死亡威胁,他坦白自己在三十多年前曾经参与过一个违背人伦的实验计划,他近期被要求提供当年的实验数据,但他早已销毁了当年的一切证据,所以他请求AGB的紧急证人保护。   但是很可惜,当欧洲分局专员赶到时,这个前理事已经被暗杀了,连同别墅一起被烧毁,而就在这个求救信里,这个教授称呼这个犯罪组织为‘Society of the the Eternal Life’,中文翻译过来应该叫‘永生会’,但根据后续调查,这应该是他对其的隐晦称呼。”   永生,徐长嬴微微皱眉,确实在LEBEN的教义里不断被提及,还未等他深思,文森特就调出了一封电子邮件截图。   徐长嬴抬起眼,只见那封只有不到两百个单词的电子邮件没有任何的称呼和署名,应该是在十分紧急和慌乱的情况下写的。   突然徐长嬴看见了那个电子邮件里的一个单词,神色一变,同时文森特也继续道:“这封信里提到了一个叫做'emperor‘的人物,他声称就是此人开始了清扫计划,而无独有偶,在两年前,一个与诺伦有经济牵扯的华盛顿诈骗犯死前也声称一个叫emperor的人要派人杀他。”   Marquess 侯爵,Duke 公爵,King 国王。   Emperor,皇帝。   原来还有更高的一级吗?徐长嬴眼眸一暗,坐在对面的蔡司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但并没有说什么。   “三十多年前的组织,并且涉及到LSA上层,唯一符合这一规格的犯罪组织,有且仅有LEBEN,”文森特双手交叉,沉声道。   “而经过这13个月的调查中,我们将追踪的目光集中到了诺伦集团的继承人考伯特身上,因为包括上述案件的许多可疑犯罪里,一半以上都属于考伯特名下的资本。”   “包括劳拉正在调查的那个战区儿童失踪案,涉及的就是考伯特名下的医疗公司。”   徐长嬴点了点头,正等着文森特继续说,但对方却停下来了。   徐长嬴抬起脸,只见北美小组都看着自己,便疑惑道:“怎么不继续介绍了,考伯特这个重要人物,然后呢?”   文森特看了一眼蔡司,干巴巴道:“下面的资料有考伯特的照片。”   连重案组所有人都不理解文森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徐长嬴直接问道,“有照片怎么了?我们还是不能看你们的机密资料吗?”   “只有你不能看。”   蔡司转过头,看向徐长嬴。   徐长嬴更是摸不着头脑,几乎都气笑了:“我怎么了?长太帅了怕我看见爱上他吗?”   蔡司冷冷盯着徐长嬴道:“你的脑子里只有这些吗?”   徐长嬴冷笑:“对,你脑子里没有这些。”   “Calm down,”文森特急的中英文转换不过来,“不是的,艾德蒙长官,我们就是为了考伯特来找你的。”   “模拟画像,”库珀皱了皱眉,接过了语言系统错乱的文森特的话头。   他看向徐长嬴正色道,“我们需要长官你这次通过证人证言对其进行画像,以此来判断是否是考伯特,如果现在你看了照片,主观层面会有一定影响。”   李嘉丽这时听明白了,她笑了一声道:“所以你们这次是得到了考伯特参与了游轮交易的消息,准备了受害者们的证言来找徐帮你们做Forensic Sketch ,顺便还想套一些LEBEN的内部消息是吗?”   虽然情况确实如此,但是被李嘉丽如此尖锐地“揭穿”,库珀和文森特的脸色都越发难看起来。   蔡司却神情不变,坦然道:“是的。”   徐长嬴也听明白了,他单手撑着下巴,一脸无奈地看向对面的alpha警督道:“你们北美分局那么多模拟画像师,你不能随便找一个好的吗?非要我画。”   “不能,”蔡司斩钉截铁道。   徐长嬴皱眉:“为什么?”   “因为你是最好的。”   他盯着徐长嬴,目光如炬。 第64章   此言一出, 整个办公室里都沉默了。   徐长嬴也愣住了,随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样啊,谢谢。”   “不是在夸你, ”蔡司冷冷道。   “哦。”   “这次是考伯特留下踪迹最多的一次,”蔡司定定地看着徐长嬴, 神情严肃, “如果你的画像与考伯特一致,就更有说服力,我们更容易申请开启下一个阶段的侦查工作。”   徐长嬴想了想,与夏青对视一眼,抬起头看向蔡司道:“你们现在手中材料有哪些?”   蔡司思索了一秒, 随即道:“4个疑似见过考伯特的员工证言, 1个疑似服务过考伯特的omega证言,都是录音。”   “等一下,”徐长嬴抬起手示意暂停,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见到考伯特的?”   蔡司微微皱起眉,随即准确报出日期:“去年11月13日,游轮公司举办了一次级别最高的私密聚会, 在最大的游轮上, 但只有不到30人参加。”   这个时间点非常巧妙, 重案组的所有人眉毛也跟着皱了起来, 蔡司意识到这与他们523大案有关, 于是道:“怎么了?这下应该轮到你们和我们交换情报了。”   “再稍等一下,”徐长嬴摸了摸下巴,歪着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私密聚会与考伯特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中国人?”   蔡司盯着他,点头:“是的, 你怎么知道?”   这时,没有怎么发言的夏青也开口问道:“针对256号受害者的调查资料里是否包含这一点?”   蔡司有些不耐烦了,因为现在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信息战的下风:“是,有证人提及256号受害者服务过其中一个中国人。”   徐长嬴闻言点点头,冲着蔡司笑了起来:“其实你这次来也算合作共赢了,我本来也是要进行模拟画像的,顺带着多画一幅罢了。”   “叮。”   北美三人组的手机都响了一声。   这时挤在角落里的班杰明默默从笔记本后抬起头,徐长嬴对北美小组眨了眨眼,“我方的情报已经发送给各位了,机密文件,请勿外传。”   蔡司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只见屏幕跳出一条新讯息,显示专员内部邮箱收到一条新邮件。   等他再次抬起头,只见对面的beta专员正伸了一个懒腰,扭头和一旁的人说笑了起来。   会议结束。   严建柏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对北美小组温和道:“章警官,开了这么久会辛苦了,您这边要用饭吗?我们市局有食堂。”   蔡司摇了摇头,随即他站起身,对着徐长嬴冷道:“一点半,准时开始画像。”   徐长嬴正靠在椅背上和夏青说话,抬起脸看向他,摆了摆手:“好的,拜拜。”   蔡司没有理他,北美小组头也不回地齐刷刷离场了。   待那西装革履的三人走远了,齐枫一个箭步冲到徐长嬴面前:“阿嬴你为什么会和那个精英男当拍档啊!”   徐长嬴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呛死,一边狂咳一边惊道:“你们怎么知道?”   话未说完,徐长嬴就反应过来,他看向班杰明和李嘉丽:“我就说我在外面打电话,你们在里面说什么呢,原来是说这个。”   班杰明举手甩锅道:“不是我们,是那个文森特说的!”   “哦,”徐长嬴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时又不是我选的。”   但众人都记得文森特和库珀口中的“第一个任务”,看样子徐长嬴与那个蔡司之间发生了不小的纷争。   徐长嬴若有所思地看向李嘉丽,似乎是在回忆道:“其实当时我本来一开始就想直接去亚洲分局工作的,但我不是AGB第一个beta员工吗?”   说着,徐长嬴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夏青,笑眯眯道:“当时我老师花了很多功夫去和AGB总部周旋,最终那什么理事会搞了一个投票才让我进,但是要考察一年,说起来,班杰明他们现在的实习生考核还是从我这开始的哈哈哈。”   这时夏青却神情认真地看向他,并问道:“只是因为你是beta吗?”   徐长嬴神态自若道:“对呀,毕竟在我之前AGB有五六十年没有招过beta专员——当时AGB的主流观点是beta无法感知信息素,所以不能参与涉及第二性别的案件。   之后投票通过了,也不能入职,由总部分配任务,派二级以上的警督不定期抽查考核。”   “能不能感知信息素在现实中一点都不重要,”身为女性的余梅敏锐地抓住了徐长嬴话中的重心,不满地皱起眉。   “你看我们523大案办了这么久哪里需要感知信息素,就算需要检测信息素,那也是得用专业的仪器设备,人又不能抢了警犬的活!”   余梅话音未落,徐长嬴突然感觉一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向后一仰脸看见是齐枫,她穿着一身笔挺规整的蓝色制服,俏丽的脸上却有些灰败之意。   “但当时的我却没有很生气,”徐长嬴冲着齐枫笑了笑,随即对余梅温声道:   “余警官,beta没有信息素,其实就像女性的平均肌肉含量不如男性,是一种对于人类发展并不重要,但对大众社会很重要的‘缺点’,但是实际上,这究竟是‘缺点’还是‘优点’?我想这需要时间去验证。”   余梅有些困惑道:“优点?”   “对啊,所以当时的情况是,”徐长嬴摸着下巴,还破着相的帅脸忽的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我自己觉得beta明明是个优势,但AGB那些大人物先是大惊小怪,吵来吵去,最后大费周章给我这样的小学员一个证明beta有可能追上alpha的机会,就很好笑。”   午时的光从窗户外照射在徐长嬴的身上,众人望着这个伤痕累累、气定神闲的beta专员,心中某一处牢固的地基发生了摇晃,他们隐约意识到也许并不是徐长嬴太独特,而是这个世界过于无聊和无趣。   “夏青。”   夏青只见徐长嬴突然扭过头,看向自己的眼睛明亮坚定,以风一样轻快的语气道:“你现在觉得这个世界有意思吗?”   同样坐在光亮里的夏青静静思考了一秒,看着他:“嗯,有意思。”   “对吧,我也觉得。”徐长嬴笑道。   李嘉丽无奈地拍了拍余梅的肩膀,道:“余警官你别心疼他,你不知道每年到了年底,我们要写多少说明报告。”   谈松从齐枫身后探出脑袋,“李警官,什么说明报告?”   李嘉丽却笑了起来,重案组很少能看见如此明媚的李嘉丽,只听她道:“被举报存在性别偏见的说明报告,当然被举报的都是徐,和我无关,他现在收敛很多了,之前全球各地都有他歧视alpha专员的传说。”   “啊?”余梅和谈松大惊失色。   站在办公桌对面正和邵巧巧分饼干的班杰明抬起头,插嘴道:“我们实习生在申请AS03小组前也听说了,但后来一个内部老师澄清,她说自从积分排名高了,头儿就不怎么歧视alpha了。”   “为什么积分排名高,徐警官反而不那样了?”站在他旁边的邵巧巧一脸好奇地问道。   班杰明:“因为AGB扣奖金的计算系数和排名挂钩,排名越高,罚的钱越多。”   “什么谣言,”徐长嬴有些不高兴了,“我明明是按规办事,只是那些alpha被beta骂了就像天塌了一样。”   班杰明连忙捧场,点头道:“是的说,头儿从来没骂过我,我同期朋友听了还不信呢,他当时就是因为这个传闻,就和另一半实习生一起选了NA04小组。”   原本忧郁的齐枫像是检索到关键词,她抬起头,疑惑道:“什么04?NA04小组不就是刚刚那个姓蔡的小组吗?”   “对,”班杰明叼着饼干,认真道,“头儿和蔡司警督人气一样高,毕竟他们年纪一样,资历一样,排名也只差一位。”   排名,余梅等人心中警铃大作,之前李嘉丽说到一半被赵洋打断了,徐长嬴的排名至今一直是个谜,他们私底下没少抓心挠肺。   而且没想到这次突然出现的北美警督与徐警官有这么多渊源,他俩的排名到底是多少——余梅看了一眼谈松,谈松看了一眼宋瑜立,宋瑜立又看向齐枫。   趁着赵洋不在,快去问啊——三人的眼神里都写着这句话。   齐枫面对三人的目光,抓了抓头发,移开了视线,怂了。   “你们执行的案件级别不同,排名也会一样吗?”夏青侧过脸看向徐长嬴,温声问道。   好样的,夏教授。众人同时默默在内心鼓掌。   “级别不一样,但难度系数差不多呀,”徐长嬴颇有些得意,笑眯眯地看向夏青,“而且我们小组可是劳模呢,你看蔡司他们13个月费劲巴拉办一个案子,我们在太平洋两岸都干一个来回了,厉害吧?”   夏教授望着徐长嬴,认真道,“厉害。”   被夸后的徐警官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所以蔡司天天看我不顺眼,但他永远都比我低一名,一直进不了前20名,万年21哈哈哈!”   原来是第20名啊,众人终于了却这一桩心事,在心中默默道。   看穿组员心思的方溥心只觉得好笑,拍拍手,“好了好了,快去吃饭,让徐警官休息一下,下午还要画像。”   众人便和徐长嬴打了招呼,高高兴兴地三三两两往外走,齐枫临走前还问徐长嬴要不要带饭。   “Look,”徐长嬴伸出胳膊靠在夏青的椅子上,“我有大款请吃饭,包一天三顿。”   李嘉丽揽住齐枫的胳膊,一脸无奈道:“我们走,别管徐,他要吃病号餐。”   待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徐长嬴也趴在桌子上,没有了得意的样子,“我不想吃病号餐,太清淡了。”   但他这话说得很不道德,因为夏青这几日一直和他吃一样的饭菜,夏青将手机放到桌子上,张轲已经准备上楼了。   “我之前一直没有发现你的口味,”夏青微微弯腰看向徐长嬴道,“广州菜还是太清淡了吗?”   徐长嬴侧过脸贴在桌子上,笑道:“其实就是我到处瞎跑,所以口味彻底杂了,和我爸一样,他是本地人也吃不惯广州菜。”   这是徐长嬴第一次提到家人,夏青不由得有一些惊讶。而徐长嬴看见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微不可查的睁大了一些,便笑了起来。   “有些突然,只是刚刚谈到过去,我莫名就想到他了,”徐长嬴乐呵呵道,“他在我小时候跳槽去了国外的新闻社,全世界到处乱跑,每次回来身上都是不同地方的味道。”   “你会想他吗?”   “不想,”徐长嬴坐了起来,笑嘻嘻道。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也许是不知不觉受徐长嬴的影响,不去实验室和公司的夏青不再穿沉闷的西装,此时的他穿着清爽的白色衬衫外套,坐在徐长嬴的身边,清俊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一丝的疑惑。   “你可以控制住想念吗?”   “当然可以,”徐长嬴煞有其事地一脸认真。   接着,徐长嬴又竖起食指比在唇前,低声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夏青摇了摇头:“不信。”   “对啊,”徐长嬴摊了摊手,坐直了身体,“我也不信,所以我不会去想念任何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夏青参加过很多围绕“生命”的会议,但他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观点,于是不由得微微一怔,他意识到这句话背后隐含着绝对的残酷性,但当他抬起眼,就看见一直望着自己的beta,那深邃明亮的眼中正流露着属于生命原初的光芒。   有什么片段被遗漏了。   夏青想。   下午,一点半。   徐长嬴坐在刑侦3科的小办公室里。   市局的模拟画像师是一位姓冯的老刑警,约摸50岁,为人很是和气,他从抽屉里特意拿出两支新中华2B铅笔,用小刀削好合适的笔尖,递给坐在一旁的徐长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国外的画像师呢,”冯刑警笑着道,“小徐警官你之后方便和我交流一下技术吗?”   徐长嬴一脸谦虚,他手里拿着硬纸壳做的垫板,上面还夹着一叠办公室打印用的A4纸,“当然可以,冯老师,不过我的技术其实也是出口转内销,我素描启蒙是在小区门口的辅导班学的呢。”   蔡司站在徐长嬴身后,他低头看着徐长嬴下意识地花式转了一下铅笔,就握住了笔杆。那些明显变形的手指在触摸到铅笔的一刻,就像卯榫相遇一样形成了完美的一体。   很难想象在多年前,这只手拿起过多少支笔,以至于岁月再也无法磨灭这些痕迹。   他抬起眼看见不远处与亚洲03小组站在一起的极优性alpha,那人静静地靠墙站立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徐长嬴的身上。   二十多平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个AGB小组,方溥心以及这个夏青。   蔡司看了一眼文森特,点头,“开始。”   说罢,文森特调出了音频,第一段录音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此人是游轮上的服务员,曾在送酒的时候见过疑似考伯特的人,音频里这人用英语描述着回忆中的人像,“……His cheeks were thinner, and, his nose……”   徐长嬴下笔的速度很快,一段录音5分钟左右,待到放完他就已经画完一张,一共五段就是五张,最后一段录音是与考伯特发生过关系的男性Omega的证言,描述得最为仔细,徐长嬴画的时间也更长。   当录音结束,徐长嬴直接抽出最后一张递给蔡司,“其他的不用看了。”   蔡司皱眉,“为什么?”   不同嫌疑人记忆都有偏差,所以描述的不太一样,甚至有相反的特征,他也是听过这些音频的,于是不太理解徐长嬴的意思。   徐长嬴转了一圈笔,却笑道:“因为一模一样,你找的证人质量不错。”   蔡司半信半疑地低头看了一眼,但在看清那纸上的面容后,神情瞬间变了。   徐长嬴抬起头对着李嘉丽等人笑了一下:“看来中奖了。”   文森特和库珀走过来,看着纸上的素描人像,脸色也都变了,文森特有些激动道:“真的就是他!一模一样。”   接着,文森特走过来低头看向徐长嬴手里的其他画像,不由得惊道:“真的一致,艾德蒙长官你为什么能从不同的描述里画出一样的脸。”   徐长嬴不以为意道:“想象力和一点判断。”   这时,文森特拿出张照片,李嘉丽接了过去,发现徐长嬴画的人像与照片相似度高达80%以上,那是一张面颊瘦削,眉骨较高的年轻混血男人的脸。   这时徐长嬴还在疑惑道:“这个考伯特为什么有亚洲特征?”   库珀道:“他的母亲是日本人,所以有黄种人血统。”   李嘉丽道:“那你们现在要开始针对考伯特本人进行调查了?”   文森特点头:“没错,针对个人的调查任务将会大大缩减工作量。”   坐在椅子上不能走路的徐长嬴这时又无聊地催促道:“快给我们放256号相关录音啦,趁热打铁,我的灵感都要跑光了!”   蔡司阔步走过来,但却没有打开音频,而是站在徐长嬴面前,将画像递给他。   徐长嬴一脸懵,但也捏住了那张画像,蔡司依旧一脸冷酷地精英范,“双手拿着。”   徐长嬴下意识双手捏着A4纸两边,端坐着将其举在胸前,刚拿好,下一秒蔡司就迅速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按下拍照键。   “我靠,你干什么?”   徐长嬴反应过来,他一脸傻愣愣地举着考伯特的画像猝不及防被拍下来,那架势简直就像是美式入狱举名牌拍照一样。   蔡司收起手机,平静道:“向理事会证明是你画像的证据。”   “你有病吧蔡司,你要证据我给你签个名不就行了!”徐长嬴大怒,立刻伸手要去抢手机。   但蔡司从容地朝一旁迈了一步,逃离了他的双手触及区域。   “这样更直观,”蔡司倨傲道。   徐长嬴将纸团砸向alpha警督,怒不可遏:“快给我删掉,我要重拍一张!刚刚太丑了,一点都不帅!你这混蛋是故意的!”   李嘉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不远处争吵的两个年轻警督,她缓缓转头看向班杰明:“你那同期朋友有和你说蔡司怎么样吗?”   班杰明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他被刷了,NA04小组回复只要排名前三的实习生,还不保证转正呢。”   李嘉丽面无表情道:“真为他感到高兴。”   两分钟之后,徐长嬴还是没有离开椅子,累得半死,指着蔡司愤恨道:“小人,我就知道你嫉妒我长得比你帅。”   蔡司正了正领带,冷笑一声,“你的审美也被你自己炸丢了吗?”   徐长嬴气得磨牙,这时夏青走过来,将滚在地上的铅笔捡起递给他。   “诶,我还没看见,”徐长嬴才意识到手里的铅笔丢了一支,“谢谢夏青。”   “要给你削一下吗?”夏青单腿蹲下看着他。   “不用不用,就这样顺手,”徐长嬴笑嘻嘻道,“我比较喜欢钝一点的——”   话没说完,突然一个外国人的声音响起,徐长嬴敏锐地察觉到那是新的音频,猛地抬起头,看着蔡司正站在抱着电脑的文森特身边,冷冷地看着他。   “我靠,”徐长嬴连忙翻出一页新的空白A4纸,“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放新的音频。”   夏青站起身,给徐长嬴留下专注画像的空间,他低头看了看徐长嬴在纸面飞速移动的手指,抬起头,对上了一旁的蔡司冰冷的审视目光。   下一秒,满脸冷峻的警督移开了视线。   有关256号,也就是王添笑服务的中国人的证人录音只有两段,但未等文森特放第二段,徐长嬴就停下笔,沉声道:“停。”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徐长嬴低着头看着画像,神情有些微妙。   两秒后,众人只见他居然笑着抬起头。   “方队,”徐长嬴将画像递给走过来的方溥心。   李嘉丽和班杰明也走了过去,在看清画像的一瞬间,方溥心脸色猛地一变,他立刻拉开办公室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而这时,李嘉丽二人也已经看清了那个画像,刚震惊地扭过头,却见徐长嬴和夏青一脸平静。   李嘉丽突然想起徐长嬴之前说的话,恍然大悟道:“你们真的早就知道!”   徐长嬴潇洒地转着笔:“猜的啦,猜的啦。”   此时此刻,方溥心手中的画像已经转交给重案组的众人,而所有人只看了一眼就都变了脸色。   因为那上面的人,他们都认识。   齐枫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人摇了摇头,喃喃道:   “李旭阳?” 第65章   夜, 太平洋深处。   身穿深紫晚礼服的女人撩起耳边的长发,弯腰从船舱中走出,但还未等她抬起头看向甲板,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从她的头顶响起,伴随着声浪的是一股吹向甲板的强风。   女人刚抬起头, 只看见夜空中两盏灯从头顶滑过, 接着就绕到她看不见的游艇后方,那是这艘超级游艇配备的直升机。   “What are you doing? Alice.”   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女人转过头,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美丽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他穿着昂贵的手工晚礼服, 棕色的发丝在灯光中折射出柔和缎光, 衬着那张如雕塑般的面庞更加华美。   女人回到船舱,露出娇媚的笑容:“It looks like a big shot.”   青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着装修豪华的宴会厅走去。   脚底踩着如云朵般的纯羊毛地毯, 女人莫名觉得眼前像是一场梦,在三个月前她应该还坐在铺着布罩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娱乐新闻。   为什么她现在会在这里?   她的目光突然停留在自己扶在墙壁上的手上, 那上面经典的蛇形手镯在灯光照耀下折射着星光, 衬着她的手臂宛若鲜活的玉石。   看了一秒, 女人重新站直了身体, 她眼眸中的茫然再次消失无踪。   转过一个弯,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她汇入同样妍丽的皮囊之中,等到身后的船舱门被打开时,她与身边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露出了标准、美艳又动人的笑容。   下午两点半, 广州。   “——为什么徐警官会知道是李旭阳?”   午后的烈日穿透浅蓝色窗帘落在房间之中,静谧凉爽的办公室里,谈松看向徐长嬴。   “啪嗒,”徐长嬴手中旋转的铅笔掉落在桌面上,接着骨碌碌沿着桌面滚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旁。   蔡司拿起那支铅笔,压在手底下,似乎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铅笔。   徐长嬴也不在意,夏青轻轻递来一支新的铅笔,他接过,又抬起头看向重案组的众人:“我能说故事吗?”   齐枫和余梅眨了眨眼睛:“故事?”   严建柏神色自然道:“当然,辛苦徐警官了。”   年轻的警员们并没有意识到,但在场的AGB专员们都立刻了然,徐长嬴的说故事,其实就是一种侧写,还是AGB内部顶级的侧写能力。   徐长嬴拿着铅笔敲了敲下巴,面上露出了思虑的神情:“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呢——”   蔡司缓缓抬起眼,看着那只捏着铅笔的缠着绷带的手,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大家有没有想过,如果——保安失手打碎的展品不是赵兰月,而是王添笑,我们的侦查方向会像现在这样吗?”   众人抬起头,微微一怔,只见徐长嬴陷入了沉思:   “没错,身份最为特殊,背景最为复杂的受害者,恰巧就是被打碎的412号赵兰月,但我们没有意识到——她并不是故事的主人公,只是王添笑故事里的一个重要配角,与李旭阳一样重要。”   “如果从王添笑的视角,这应该是一个平淡又诡谲的故事。王添笑是一个家庭普通、成绩中上的beta,她应该长得很漂亮,但是在现代社会,普通的beta再漂亮也不会多么动人。   小学时代,王添笑应该就深刻认识并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且开始以一种自洽的态度面对身为beta的人生。   中学时代,生活突然发生了变化,漂亮的omega堂姐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王添笑虽然依旧延续着beta的生活,但她也近距离观察到omega绚丽危险的生活。   一天,她生命中最大的冲突发生了,她的亲兄长侵犯了堂姐,堂姐陷入偏激的狂躁中,而她全家在其彻底失控之前,用堂姐不堪的过往威胁其不再声张。尽管嫉妒堂姐,但血亲男性施行性别暴力带来的恐惧感和罪恶感裹挟着她,让她对堂姐产生了共情,但很快堂姐就离开消失。   王添笑的生活重归平静,她在大学时代一直延续着中上的成绩,家中也延续着从小对她的期望,决定托举她留学深造。   但随着年纪增长,王添笑的生命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危机,一方面无能的兄长像每一个东亚儿子一样蚕食掉大半个家庭资产,另一方面工薪家庭给予的留学生活没有那么美好,不仅没有给予她想象中的体面,还带来了丢失奖学金的灾难。   明明生活看似一样,但王添笑俨然已经走在崩溃与正常的钢丝上,一旦她暴露自己失去奖学金,积怨已久的哥嫂,期待尽早回本的父母,会让王添笑瞬间失去精神和物质的一切。”   夏青的目光轻轻落在徐长嬴的面庞上,beta神情平静的宛若一汪清潭,偶尔才能捕捉到一丝涟漪。   “就在此时,她惊喜的联系上了失联8年的堂姐。   此时王添笑想象中的Omega堂姐与中学时期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样都是明明被侵犯过,但走在校园、路上,仍然散发着她不曾拥有的性缘吸引力。   因此,当她得知堂姐生活在香港,更加确认了她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堂姐很快就同意借她一笔钱帮她渡过难关。”   徐长嬴的叙事能力极强,而且所使用的表述都十分客观不逾矩,但此时他又微微停顿了一下,众人能立刻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基调开始沉重起来。   “但王添笑突然不想要这笔钱了——沈锋激怒了她。   堂姐答应借她一笔钱,让王添笑看见的不仅是当前问题被解决,还有未来潜在的来自更高阶层的扶持,但突然出现的沈锋打破了她的布局,居高临下地想要用这笔钱切断她与堂姐之间的联系。   刺激王添笑的不是沈锋轻蔑的态度,而是beta和omega之间的阶级差异,与自己一样身为beta的沈锋着急解决自己,保护堂姐的姿态激怒了她,于是她用堂姐被侵犯的污点来威胁沈锋,以此获得其手中一个高级会所的资源。   从澳洲到夏威夷这一过程,王添笑本人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她其实依旧是那个羡慕omega强大性缘优势的beta女生,羡慕刺激着自卑,而好强则萌生出嫉妒,这些混合的情感共同建构起王添笑的人格,这一人格十分顽固坚定,应该在王添笑中学时期就已经出现。”   徐长嬴突然咳了一声,他停下讲述,抬起头看向仍然陷在故事情景中的众人,轻轻笑了起来:“从这里故事发生了缺漏,但我们都知道了结局——8年未见的王添笑和赵兰月、沈锋都于523大案中死亡,其他受害者身份则来自于王添笑所工作的游轮公司。”   “那么请问——谁在何处做了何事导致了这3人一同丧命?”   答案几乎就要呼之欲出,齐枫望着徐长嬴肃然的面庞,一丝灵光闪过她的脑海——   齐枫喃喃道:“是王添笑,泄露了沈锋和赵兰月的秘密。”   众人陷入了无边的震颤中,他们之前拼凑的真相就如失序的故事,主角颠倒,逻辑错位,才会遮蔽住他们的眼睛。   余梅仍旧有些茫然道:“可是王添笑并不知道沈锋和赵兰月的真实身份,她如何泄露?”   方溥心看向余梅,摇了摇头:“王添笑不知道LEBEN的存在,才是判断出罪魁祸首身份的最大依据。”   徐长嬴温和地看向余梅道:“余警官,结局是不可更改的,沈锋与赵兰月死亡结局说明了LEBEN得知了他们的秘密,而王添笑的死亡,则说明了她与其有关联。”   “就算再不可置信,但真相就是,王添笑在游轮上遇到了只需要知道赵兰月和沈锋的姓名,就能察觉问题的LEBEN成员。”   余梅的瞳孔微微睁大,她意识到了徐长嬴所言的全部含义,而这时beta专员继续沉静道:   “我想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王添笑看见了一个她认识,但对方不认识自己的人。”   -人工信息素催化剂充斥在密闭的船舱里,不同肤色的人类开始陷入了诡异的酒醉状态,站在一旁的女人握紧手中的香槟杯,尝试向着人群中的一个亚洲男性走去。   “王添笑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于是假装自然的提及了自己是被沈锋推荐来的。”   -女人走到alpha面前,端起酒杯,抬起眼,露出美丽柔媚的面庞,“先生,我是阿风哥推荐来的,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了。”   “但Beta的性别让她还是有些不自信,这时她下意识地就想起来,当年这个人追求omega堂姐的往事,于是便主动提及,但她不知道,她此时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先生记得兰月姐吗?”女人搂住alpha的胳膊,娇俏笑道,“那是我姐姐,还是她让阿风哥推荐我来的。”   “这人是全世界最清楚,赵兰月不应该活着的人。”   -年轻的alpha笑了起来,摸了摸女人的脸庞,眼眸深邃:“是吗?她与阿风过得好吗?”   -王添笑莞尔一笑:“很好。”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直到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   “但是,此人只可能是LEBEN成员,不能确认他是否是活人雕塑的策划者。”   蔡司抬起眼,看向徐长嬴,“而且仅凭你的画像,也没有证据逮捕李旭阳。”   徐长嬴一脸泰然自若:“我确实不认为他百分百是523大案的凶手,但他绝对知道谁是,至于证据——我也确实没有。”   方溥心立刻看向严建柏,皱眉道:“当时李旭阳被逮捕时勉强定了一个故意伤害罪,但因为没立案被李家人强行带走了,现在该怎么将他抓回来?”   严建柏沉声:“先去确认李旭阳此时的行踪在哪里。”   “在国外。”   众人皆是一愣,均看向刚刚说话的夏青。   对啊,李旭阳好像是夏青异父异母的继弟来着。   蔡司皱起眉头,语气冷漠:“没有证据和引渡权,国内523确实只能是悬案。”   众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要这么绝对嘛,不要消极,”徐长嬴转着笔笑着看向众人。   蔡司的视线移到这随性散漫的人面旁上,微微颔首,“的确,你可以等待NA04小组的后续调查,我们也会将李旭阳列入重点监视名单。”   “那倒不用,”徐长嬴又抬起手打断了他,瞬间alpha警督的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文森特忍不住道:“为什么不用?”   重案组的众人这时也反应过来,徐长嬴的言行确实比较奇怪。   徐长嬴望着方溥心,不知为何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并将手机递了过去。   众人立刻伸头去看,而方溥心在看见那手机画面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在哪儿?徐警官。”方溥心颤抖道。   徐长嬴将手搭在夏青的椅背上,笑呵呵道:“巴西。”   所有人如同石化。   齐枫挤了过来,一边伸手去拿手机一边质问道:“为什么会在巴西?”   但当她拿起手机的那一刹,齐枫也愣住了。   只见手机界面是一个实时的监控视频,里面是一个别墅房间,一个人的双手双脚都被死死捆在椅子上,并被摆放在正中间。   “哎呀,谁知道,”徐长嬴摸了摸脸颊,“我没问李旭隐,但他挑地方都挺有讲究的。”   齐枫缓缓转过脸:“李旭隐?”   徐长嬴神情淡定道:“对啊,就是他的别墅,可能这地方人烟稀少不仅适合戒|du,也适合关人。”   “咯,”徐长嬴伸手在手机屏幕上一滑。   “你看,李嘉玉被捆在另一个房间里呢。”   重案组和蔡司小组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文森特小声道:“艾德蒙长官,这算非法拘禁吧?”   “算吗?”徐长嬴扭头看向他,认真想了一秒钟,随即轻声笑道:   “没事,他们是堂兄弟,顶多算家暴。” 第66章   一个星期后, 李旭隐陪同NA04小组成员将李旭阳引渡回国。   甚至直到此刻,李家人都没有收到消息,可见李旭隐手段之狠厉, 蔡司的属下赶到圣保罗的别墅前,原是想要先就地提审李旭阳, 但到了才发现李旭隐已经被尽可能地“审”过了。   李旭阳除了骨头和器官没坏, 能受得折磨几乎肉眼可见,在审讯室里见到时,徐长嬴差点没有认出这人。   King。   从抓住李旭阳的那一刻,李旭隐花了一个星期才从这人口中撬出他认罪的话语。   最可笑的是,李嘉玉竟然不知道李旭阳的真实身份, 李嘉玉只知道他亲爹——李畑越在LEBEN中举足轻重, 但对于家族里其他人是否是大卫城用户都无法确认,他一直被家族暗幕排除在外,做一些级别较低的任务, 除了glory压根没有享受到什么LEBEN的资源。   而且,令人怀疑,glory对于李嘉玉来说是奖励, 还是控制他的傀儡吊线。   李旭隐通过严刑拷打得出了一段李旭阳认罪录音, 这也成为了AGB和国内公安逮捕李旭阳的凭证。   深夜12点, 徐长嬴在同样的走廊里与李旭隐相遇, 只是台风季已经过去, 外面不再是上次的大雨。   与上次一样,李旭隐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浑身装束找不出一丝毛病,坐在铁质椅子上像是一个黑暗中的影子,徐长嬴走过去, 却看见他瘦了很多,脸上的肃杀之气比之前更甚。   经过两个星期,徐长嬴勉强能跛脚走上一段距离,他缓慢走过去,用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坐下来:“都是我的错,让你操劳过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旭隐手指里夹着烟,侧过脸看向他,也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不好反而严重了?”   徐长嬴拍了拍腿:“快了快了,再多一个星期就能拆石膏了,没办法,工作嘛。”   李旭隐递给徐长嬴一支烟,徐长嬴却摆了摆手,“我又开始戒烟了,不抽我这腿还能快点好。”   李旭隐叼着烟笑了起来:“上次你腿也不利索,怎么又突然开始惜命了,是有人不高兴吧。”   徐长嬴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也没有。”   “听去你那的AGB专员说,你废了不少力气给李嘉玉戒|瘾,”徐长嬴盯着地上的烟头轻声道,“效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旭隐缓缓吐出一口烟,“一开始找的是戒|du所的医生,后来又找了实验医疗中心的医生,效果都一般,都不如用绳子捆着。”   “夏青让我说,glory是新型神经性毒品,一旦开始戒,中间不能心软,不然重来一次只会比之前效果更严重,”徐长嬴胳膊撑在膝盖上,弯腰侧过脸看向李旭隐。   “你没心软吧?”   李旭隐抽了一口烟偏过脸,看见徐长嬴审视的目光,沉默了三秒,“没有。”   徐长嬴收回目光,道:“那就好,如果你无法坚定,中间不断让他反复重来,说句难听的,不如不戒,不说身体的激素系统,人的精神也会彻底崩溃。”   “我明白,”李旭隐掐灭了烟蒂。   “你之后怎么打算,李家不会找你麻烦吗?”徐长嬴语气中还是带了些关切。   李旭隐冷笑一声:“我都被踢出李家了,我为何还要关心谁找我麻烦?就算庆元倒了,也和我没关系。”   徐长嬴笑了一声:“也许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性子,全家都去信邪|教也要瞒着你,你父亲那边呢?”   李旭隐道:“我还没有和他说,我可以确定他也并不知LEBEN之事,我们这一房也许就是给李嘉豪和李旭阳打工用的。”   徐长嬴隐隐知道李家的事情,在他中学时,李畑越更加宠爱李旭阳的父亲李嘉豪,但是在他大学时,李嘉豪主持的一处大桥因建筑质量欠缺,发生了惨重的坍塌事故,庆元一度陷入覆灭的危机。   从那之后,李旭隐的父亲李嘉平,从士官学校卸职后逐渐成了李家的主话人,如此看来,李旭隐一家在李畑越那里的地位仍然是一个谜——费劲费力地给李旭阳一家收拾烂摊子,重振庆元这么多年,结果还被排挤在家族性犯罪的黑幕之外。   简直倒霉透顶,又寒心至极。   “你呢?”李旭隐扭过头看向徐长嬴。   徐长嬴歪了歪头:“什么?”   “夏青,”李旭隐笑了一声,“他和你把李旭阳送到监狱里,他母亲不会有意见吗?李旭阳在李家可没少哄林夫人。”   徐长嬴若有所思道:“说起来,夏青与李旭阳压根不熟呢,但今早林殊华知道了这件事,直接大发雷霆。”   李旭隐挑了挑眉:“他会因为李旭阳生你们的气吗?”   “你说反了,”徐长嬴哭笑不得,“他气得是李旭阳居然是罪犯,他担心这人会给他们林家完美的神明添上任何一丝一毫的污点,我猜要不是他理智还在,他可能要打电话去劝林涵山与李嘉豪离婚。”   李旭隐被徐长嬴的话逗笑了,他那苍白冷峻的脸上终于添上一丝生动的神采,“大厦将倾,可能独善其身的只有林家了。”   徐长嬴此时还没意识到李旭隐口中的隐喻,李旭隐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我需要回去了。”   徐长嬴抬起头看向高大的alpha,有些惊讶:“你不休息一会儿吗?刚下飞机。”   李旭隐面色平静,但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我要在凌晨之前赶回去。”   徐长嬴才意识到他是要回到圣保罗,微微一怔:“李嘉玉,状况不太好吗?”   李旭隐道:“每天其实都差不多,捆起来后就关在那里。”   “那还能一直捆着吗?”徐长嬴想起了之前在LSA医疗中心看到过的glory戒|瘾者,无一成功,状况极其可怕。   李旭隐勉强笑了一下:“凌晨会打镇定剂,能短暂安分五个小时。”   “好的。”徐长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长嬴,”走廊里李旭隐还是回过头看向他,“夏青说过glory有戒除的可能吗?”   “夏青名下有一个团队负责在实验室里尝试合成glory,可以再等一等,破解之后可能会有专门疗法。”徐长嬴静静地看向他。   “好,费心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徐长嬴不由得有些怅然,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李旭隐。   但等到李旭隐将全部的审问视频发来时,徐长嬴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大厦将倾”是什么意思。   李旭隐的私人别墅在圣保罗海岸线附近,他掐断了那里的通讯,将李旭阳骗入境后直接押送到别墅里,花了三天时间让李旭阳明白其在这栋房子里没有任何靠山。   之后,才开始了真正的审问。   最后一天的视频里的李旭阳一口气供出了四个李家人,以及三个唐家人,其中甚至包括李畑越和唐新易,也就是唐攸宁的父亲。   据李旭阳所言,他在成年后就由唐新易引荐,进入了一个北美的俱乐部,那里的大多数人都是LEBEN中的贵族,接着由唐新易操作,他获得了自己的爵位,一开始与李嘉玉一样,都是Marquis。   很快,李旭阳在李畑越的授意下,不断地参与一些全球不同地区的秘密集会,那都是些极其奢靡的聚会,虽然会有非法不堪的一些“游戏”,但本质上没有特别出格。   李旭阳每次支付的参与费用都极高,但李畑越却授意他除了参会费以外,另外提供一大笔资金给组织者。   而他所花的每一笔钱,都会成为衡量其爵位的“税金”,很快,当他升为DUKE之后,他就被拉入了新的世界——不同于大卫城的另一个贵族组织,巴比伦。   巴比伦的组织者被称为“奥法尼姆”,与梅菲斯特一样,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这个组织与大卫城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是仅服务贵族的“俱乐部。”   如果说大卫城是古罗马的市民大会,那巴比伦则是长老团。   巴比伦不依靠暗网行动,不同的成员会由不同的“emperor”组织和领导,李旭阳并不清楚总共有多少个emperor,但他的emperor就是北美诺伦家族的考伯特。   每一个进入巴比伦的成员定期都需要上交十分高昂的税金以维持爵位,如果因爵位过低被开除,将会再也无法进入。   如此高昂的代价,换回的将是普通的成员无法享受到的服务——“永生”。   视频里的李旭阳双手被捆在身后,整个人躺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身上和地板上都是水渍,大概已经被泼了好几轮了。   李旭阳的脸已经肿的不像样子,他有气无力地磕磕巴巴说出了,李嘉豪和李畑越都曾经享受过的“永生”服务。   除去徐长嬴等人已知的干细胞回输,还有优性Omega腺体中抽取的信息素原液,这是非法的人源信息素补充剂,带来的愉悦效果远远超过人工合成补充剂。   甚至,李畑越在5年前还接受过一个来自20岁beta男性的肾脏移植。   当被询问到他是如何杀害赵兰月之时,李旭阳终于承认是他泄露的沈锋与赵兰月的信息。   他深知赵兰月绝不该“好好”的与沈锋在一起,只因为他也是迫害赵兰月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据他所言,当时沈锋将赵兰月“介绍”给的并不是其他人,正是自己的“主人”——一个年轻的加拿大华裔alpha。   此人姓颜,李旭阳并不知其本名,只知道他英文名叫尤金,与诺伦家族交好。   当时的李旭阳并没有能力能与其深度交往,还是在一次在公海上的集会中,他见到了被尤金抛弃的赵兰月。   就像每次普通的集会一样,他们对赵兰月施暴后,就默认赵兰月后面会被层层“转移”,最终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   至于沈锋,李旭阳对其印象更深,因为在集会中,所有人都知道尤金有一个很能干的“奴隶”,帮助尤金处理过很多脏活。   因此,当太平洋之上,李旭阳在兴致正酣时,听到面前的女人笑道阿风与赵兰月在一起,他立刻意识到尤金的奴隶出了问题,于是顺口对当时的emperor考伯特提了一句。   因此,李旭阳声称自己与赵兰月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让尤金知道他的奴隶不安分,让他们按照规矩被惩罚罢了。   在视频的最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镜头,穿着皮鞋狠狠踹在李旭阳的脸上,将其活生生踹的口鼻冒血,直接昏死过去。   “泼水。”是李旭隐的声音。   视频结束了。   李旭阳先是由重案组收监,接着就被转交到国家专项调查小组的手中,523大案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结局就这样暂时结案了。   无论是徐长嬴小组,还是重案组,实际上都留下了些遗憾,但基于办案的范围和流程,确实也只能对活人艺术品案件暂告一段落。   整个案件里,收获最大好处的实际上是最后几天出现的NA04小组,他们先是来中国呆了一天就共享了徐长嬴等人的“大卫城”的独家信息。   之后当他们从圣保罗再次回到中国,又不到一天,就得到了“巴比伦”以及所追踪的诺伦家族的犯罪信息。   不过徐长嬴从来不在意AGB内部之间的资源交换这些,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回首整个活人艺术品案件,从一开始无法确定受害者身份,再到赵兰月和沈锋的出现,最后到大卫城的出现,以及LEBEN组织的显影,几乎每一步都是徐长嬴从未经历过的戏剧性桥段。   徐长嬴站在市局的天台上,回想着一切,他抬起头,看见了城市上方的无边天空,看见了重叠绵延的楼宇,看见了熟悉和不熟悉的地标。   这是现实的世界。   而在现实世界的背面是什么?   ——难道有什么被遗漏了。   徐长嬴不知为何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你认为命运存在吗?”   背着旅行背包的男人弯腰看向他,10岁的徐长嬴无法回答,那个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不相信。”   男人道,徐长嬴看见他的眼中迸发出了如夜中篝火般的光亮。   随即,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世界。   “我也不信。”徐长嬴低声的细语被天台上的风吹散。   站了一会儿,徐长嬴转过身,随即愣住了。   只见夏青站在天台的楼梯口边上,他今天穿着黑衬衫、黑西裤,衬着他的皮肤更加苍白,他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露出了深邃明亮的双眼。   “你怎么过来了?”徐长嬴朝着他走去,他拄着类似登山杖的辅助手杖。   走到夏青面前时,徐长嬴不注意略微踉跄了一下,夏青迅速稳稳地扶住了他,并接过了他手中手杖,顺势揽着他的腰,分担了徐长嬴受伤右腿承担的力。   “我没找到你,就想你会不会来这里,”夏青几乎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刚刚方队也打电话有事要找你。”   “我就是随便走走,终于结案了,还有些不敢相信,”徐长嬴靠在夏青身上笑了笑,借着他的手臂力气一步步慢慢向前走。   “嗯,这么长时间辛苦了。”   夏青侧过脸看着徐长嬴的双眼。   两人挨着的距离十分近,徐长嬴能清晰地看清夏青眼中映照着的自己,因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心底莫名地涌起了他压抑了无数遍的情绪。   “你也是,夏青你牺牲了太多时间了,”徐长嬴说着又笑了起来,“还有金钱。”   夏青的目光停留在徐长嬴的眉眼间,两人此刻紧紧挨在一起,就像互相抱着对方一样。   其实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徐长嬴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这已经大大超过了。   那声音继续说着。   但这一刻,徐长嬴突然不受控制地伸出左手,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于是,他轻轻地摸上夏青的脸颊。   青年望着徐长嬴的眼眸瞬间微微睁大,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让这人的手依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是真实的,徐长嬴内心道,不再是那些破碎混乱的梦里的影子。   “你们是在拍电影吗?”   楼道里传来一个冰冷嘲讽的声音。   徐长嬴回过神来,立刻松开手,看向夏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但随即他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楼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蔡司双手抱着胳膊,斜靠在楼梯的护栏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张带着混血感的俊逸面庞上带着些说不出的凉薄之意,“你似乎分不清工作与私生活。”   徐长嬴一瘸一拐地顺着护栏往下滑,闻言不由得好奇道:“什么私生活?”   蔡司站直了身体,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徐长嬴是一个多么不可理喻的人。   随后,蔡司又抬起眼,看向站在楼梯上的极优性alpha,对方平静地与他对视着,目光澄澈从容,让人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蔡司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满脸肃然地转身离开。   徐长嬴看了看阔步离开的alpha警督,又扭头看了看夏青,简直摸不着头脑,他扒着栏杆一路跟在蔡司的后面,不满道:   “喂,你这人脾气真的越来越难搞,我其实没惹你吧?——我们小组还给你提供了那么多机密信息!”   蔡司阔步穿过消防门,走向走廊尽头的重案组办公室,徐长嬴下意识松开栏杆,而下一秒夏青的手就稳稳扶着他。   “小心,”夏青低头看向他。   “不好意思,”徐长嬴身子一晃,就抓住了夏青的手。   一身西装革履的蔡司依旧头也不回地阔步向前走,徐长嬴又快步向前走了两步,但压根跟不上他,便站在原地,静静看向前方的背影。   徐长嬴收回目光,低声道:“不可理喻。”   哒。   脚步声停下,蔡司站在重案组门口转过身,他的目光中隐隐藏着难以消去的寒意,他冷笑一声:“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   徐长嬴见他面色铁青,也皱起眉头:“请问我是做错了什么吗?蔡司,你可以直说,倒也不必打哑谜,我什么时候分不清工作生活了?”   “不是你的工作而是我的,”蔡司定定地看着他,寒声道,“难道亚洲分局给你传错文件了吗?”   徐长嬴心里的火一下冒起来,正要大骂你不说反问句会死吗,突然他看见蔡司眼中隐忍的情绪,突然想起了最近的种种怪异之处。   “等一下,”徐长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缓缓道:   “你不会是指作为增援专员负责我的人身安全这件事吧?”   走廊里无人回答。   “我靠,你一个二级警督为什么要负责我的安全?”徐长嬴简直头皮发麻——他突然想起昨日蔡司从圣保罗回来后,就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甚至在他半夜回医院换药时,也一定要跟着。   徐长嬴由怒转惊,又由惊转倒打一耙:“你应该要说出来啊——我以为昨晚你跟我去医院是为了嘲笑我。”   蔡司面上此时简直五味杂陈,太阳穴的青筋狂跳,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看向他:“我一直在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犯了公私不分错误的是你,你现在还要指责我?”   “好的,我承认,忽视了你是在履行工作,刚刚还对你出言不逊是我的错,”徐长嬴语气诚恳,“真是抱歉。”   但他说着说着又无奈道:“不过你为什么老是说我分不清公私,我哪里有私生活?”   “总不能工作结束了,我去天台吹吹风就是私生活了吧?”   话音落下,Alpha警督却站在原地,宛若一尊塑像,沉默又固执地盯着徐长嬴的眼睛,他紧紧抿着嘴唇,神情中的谴责与失望简直就要具象化了。   “喂,到底怎么了?”徐长嬴见他这样反而消了气,他跛着脚向前走了两步。   Beta专员面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但他边走边放缓了语气道:“蔡司你这次从夏威夷过来的时候态度就很奇怪,去年见面好像也不是这样。”   蔡司看着徐长嬴的跛腿,他攥紧了拳头,摇了摇头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真的令我失望,艾德蒙。”   随即他看向站在徐长嬴身后的夏青,眼中满是寒意,冷声道:   “——你难道不敢承认你在办案中没有和未婚夫调情吗?”   “咚!”   蔡司的话音未落,徐长嬴就一个踉跄五体投地地重重摔在地上。   他摔得过于突然,以至于他身后的夏青也没有预料到,在他摔倒后才立刻冲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蔡司也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徐长嬴抱着小腿蜷缩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但他的脸却涨得通红,破口大骂道:   “蔡司你这个疯子,你有病吧!谁和你说的?!”   Alpha警督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但当他看到徐长嬴被夏青半搂进怀里时,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目光重新变得冷酷无情:“之前我并不相信劳拉警督的话,你这样的beta极端分子会与一个优性alpha订婚。”   “如果LSA的夏教授不是你的未婚夫,难道还会有别人?”   “啪嗒。”   一个清脆的碰撞声在走廊中响起,打断了蔡司的话语。   那声音不知为何近在咫尺,alpha警督顺着徐长嬴的视线缓缓低头,只见一个手机正躺在办公室门口的地板上。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并缓缓的将手机捡起,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一身美式条纹平驳领西装,整个人呈现出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反差感。   与此同时,这人的身后还站着齐枫和余梅,当他捡起手机后,三人几乎都不敢抬头去与徐长嬴等人对视。   “我靠你怎么来了?”徐长嬴看清那人后,简直眼前一黑。   “我来,当然是有事找你啊。”   这人攥着手机强装镇定,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浑身冒着森森寒意的alpha警督的脸上瞥。   终于,他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看向徐长嬴,犹豫道:   “学长,你们刚刚——是在说我吗?” 第67章   蔡司邓肯来自于一个优性alpha家族。   与当今世界上的许多华裔世家一样, 在上世纪初,蔡司的祖辈就是国内的名门望族,就算在七十年前移民到美国后, 家族人脉也未中断,甚至更加显赫。   到了蔡司这一辈, 其祖父是IGO理事会连任3届的名誉理事, 父亲在美国某文学联会担任会长,同时兼任两个常青藤高校的名誉教授头衔,母亲则是联合国下一个慈善性质的国际组织创始人。   可以说蔡司的家庭背景完全满足了每一个对于东方望族的想象:虽然看不到野心,但名利加身;尽管看不见钱字,却家财万贯。   蔡司是继其曾祖父后, 整个家族时隔六十年出现的优性alpha, 挽救了家族的名号——根据大众观念,每四代里面出现一个及以上优性alpha就可称之“优性alpha家族”。   毕竟现代科学已经证实了,“优性”是由基因突变造成的对于信息素掌控能力更高的个例, 所以就算上流社会的家族们有意通过联姻保持“血统”,也无法保证“龙生龙”,顶多比普通平民增加了概率而已。   因而, 基于蔡司这样的个人背景, 他进入AGB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优性alpha, 确实是让人敬佩的——从二级专员从头做起, 还是危险重重的刑事工作, 这对于一个三十万之一的上帝宠儿来说,的确算是屈居其位。   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成为AGB分局局长的顶头上司,但是作为千禧年代成长的年轻精英,想要冲突家族的光环,一腔孤勇地拼出自己的人生, 也是另一种骄傲。   “但很可惜,早在他自以为牺牲很大决心去成为AGB专员时,他就注定是一个思想腐朽的混蛋精英。”   上午10点整,李嘉丽靠在椅背上,对着目瞪口呆的重案组一边微笑一边迅速甩锅道:   “——这是徐前年在伦敦年会上当众所说的原话。”   办公桌的对面,邵巧巧伸出双手捂住了嘴巴,小声道:“所以章警官是后来听说了徐警官这样的话,才和他关系这么差的吗?”   “那倒不是,”为了纪念最后一天在重案组工作,李嘉丽穿了一条美丽又得体的白色套裙。   她轻笑一声道:“徐说这句话时,是喝醉了搂着蔡司本人的脖子说的。”   “妈呀,这简直是活生生的霸凌,”谈松一脸惊恐地看向齐枫,“徐警官真的是在国内长大的吗?他上学时候也这样吗?”   齐枫没有理他,而是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不参与对话的北美小组组员。   宋瑜立像是想起什么,他抬起脸谨慎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口,疑惑道:“徐警官他们去哪里了?做完了一夜的审讯,他们不累吗?”   张齐道:“夏教授也不见了。”   但趁着主人公不在,背后蛐蛐八卦的快乐确实无可比拟,正待余梅正要再抓紧时间继续询问李嘉丽有关徐长嬴的其他八卦时,方溥心的声音却从走廊里传来,越来越近。   “您请进。”   众人抬起头,只见方溥心站在门口,恭敬地侧过身,一个人迈入了办公室。   连李嘉丽都没想到这时候会见到这个人。   “唐总?”邵巧巧率先站了起来。   高大挺拔的唐攸宁站在办公室门口,他身上穿浅黄条纹平驳领西服,头发被打理出精致的亚麻色,脚上则踩着奢牌白色休闲鞋。   幸好穿搭的花哨被他那张同样夸张的脸给压了下去,但在清一色蓝色警员衬衫和灰白黑西装里,他还是无比的突兀和亮眼,宛若满天星中插进了一朵超大只的向日葵。   此人一进来,原本坐在一旁静静等待长官的文森特等北美小组的人瞬间神色一凛,李嘉丽抬起头,也是惊讶道:“唐先生,您怎么来这里了?您一个人吗?”   唐攸宁先是在整个房间里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徐长嬴,他面上的表情就有些乏味,但他还记得李嘉丽是徐长嬴的工作拍档,于是他手插裤兜点了点头:“我找学长有事。”   众人简直汗颜,这人是不是压根不知道唐家发生了什么事啊——2小时前他们才提交了唐攸宁父亲唐新易的参与LEBEN的犯罪记录。   而且,按照程序,唐攸宁名下的AMSC船务公司已经进入北美分局的调查流程里了,怎么看,唐攸宁目前都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嫌疑犯——只是没有确切证据让警方此刻打草惊蛇而已。   但是现在,这个重要当事人,就这么主动站在国内公安和AGB两个小组的面前,众人突然想到了徐长嬴轻飘飘的一句“唐攸宁那边不用着急。”   ——这位优性alpha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各种意义上。   严建柏站起身,“唐先生您先坐下稍等一下,徐警官暂时出去了。”   张齐站起身给唐攸宁拉开了一个位置,唐攸宁站在房间里却不动了,他手里捏着手机,微微蹙起眉头:“我刚刚给学长打电话,他没有接。”   文森特和库珀已经敏锐的察觉出,此人就是档案里AMSC集团法人,香港唐家的优性alpha,看向唐攸宁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复杂和好奇。   李嘉丽道:“唐先生你之前和徐说过你要来吗?您之前不是在国外吗?”   唐攸宁沉默不语。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因为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散发着低气压的优性alpha而有些尴尬起来。   “我应该知道阿嬴在哪儿,”齐枫直接站起身,她比唐攸宁稍微高一些,走上前,“那现在我去叫他一下。”   唐攸宁看向她,板着脸闷声道:“我也要去。”   齐枫有些为难,余梅站起来:“小枫我陪你一起。”   齐枫有些无奈地看向唐攸宁,她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学弟”印象不算坏,“小唐同志,你一声不吭的出现,徐长嬴学长应该会吓一大跳,你有什么事可以先坐下来。”   唐攸宁扭过脸:“我只想找学长说句话。”   齐枫抱着胳膊:“好吧——”   突然她敏锐地听到了走廊里传来了声音,唐攸宁作为优性alpha感官更加敏锐点,他也听到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众人都听到了徐长嬴和蔡司的声音。   唐攸宁有些按耐不住,他迈开步子就走出了办公室的门,齐枫和余梅对视一眼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齐枫正要和徐长嬴打招呼,谁知门外正堵着北美的alpha警督,而这时,那人降到零点的话语骤然清晰地响起:   “如果LSA的夏教授不是你的未婚夫,难道还会有别人?”   ——这世界上的“痴男怨女”的破事就是这么的令人无语。   唐攸宁垂头丧气地坐在徐长嬴的座位旁,看着法医小秦收起绷带直起身,拍拍手道:“没事,幸好伤口长好了一半,徐警官你可别使劲了。”   方溥心站在一旁对着小秦道:“麻烦你了,今天又是你值班?”   小秦挎着医药箱笑道:“对的,王医生感冒了,有事您直接叫我哈。”   小秦摆摆手就走出门了,徐长嬴坐在椅子上,一条裤腿卷到膝盖,唐攸宁想帮他把裤腿放下来,但未等他鼓起勇气,一旁夏青就已经伸出了手,并替徐长嬴理了一下裤脚。   大概是被李嘉丽提醒的,徐长嬴今天难得穿了一身称得上正式的衣服,廓形白衬衫和铁灰色西裤衬得他整个人都正经了不少,甚至不知为何,与夏青气质也骤然贴近了,让人觉得他们就像兄弟俩。   蔡司站的比较远,靠在墙壁上冷冷地盯着欲言又止的唐攸宁,像是盯着案件的嫌犯——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我是不是少了一段记忆,怎么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和你结婚。”   徐长嬴有些头疼地问道,好像刚刚摔的不是腿,而是他的脑袋。   唐攸宁坐在一旁,非常聪明地沉默不语。   徐长嬴又抬起头看向一旁的蔡司,但对方却立刻偏过脸,拒绝与他交流,这让他心中的邪火直冒,不由得沉声道:   “蔡司,劳拉那家伙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Alpha警督冷冷道:“你应该去问劳拉警督,而不是我。”   “我去问她——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一想到那不靠谱的女人,徐长嬴瞬间气笑了,随即摇了摇头。   重案组众人都坐在一旁默默品味着这滋味万千的情感局,余梅靠在齐枫的肩上,对着谈松和宋瑜立低声感叹道:“这真是对我们辛苦这么多天的报答——”   谈松也是相同的想法,甚至多了一份惋惜:“可惜赵洋不在。”   徐长嬴抬起头,神情已然恢复了平静,他看向面前的大只向日葵,温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徐长嬴也算了解唐大小姐的品性,他装疯卖傻是真,但从不逾矩也是真,尤其是涉及到徐长嬴的工作,他都从来不会随便打扰。   向日葵低着头,怂了。   徐长嬴抱着胳膊,与夏青对视一眼,夏青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出来我又不会怪你,”徐长嬴开始循循善诱,甚至语气都可怕的温柔起来:“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骂了好多次。”唐攸宁身上散发出沮丧悲伤的味道。   徐长嬴摸了摸下巴,甚至认真回忆了一下:“是吗?——没事,反正我不记得了。”   徐长嬴的无耻逻辑深深震撼了一旁的国际专员,让他们以为自己的中文翻译系统出了问题。   文森特甚至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却发现蔡司像一尊塑像一样,面无表情地定定看着徐长嬴的背影。   “你前天不是在马尔代夫潜水吗?”徐长嬴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全部耐心,他补充道,“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果然,唐攸宁闻言微微抬起了脸,低声道:“你看我朋友圈了吗?”   徐长嬴立刻笑眯眯道:“对啊,你每天发三四条我肯定能刷到,不过你昨天怎么没有发,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昨天,”唐攸宁张了张口,声音突然就哑了,“香港的办公室给我打电话了。”   徐长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就看见坐在窗边天光里的唐攸宁缓缓抬起头,白皙的面庞浮现出了浓烈的悲伤,眼眶通红看向他:   “你那天打电话问我AMSC公司的时候,是不是在试探我?”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了,连北美小组等人都站直了身体,本来看热闹心态的余梅等人脸上的笑意也都僵住了,心脏也都漏了一拍,不由得都看向beta专员。   “试探?”徐长嬴微微一怔,随即他脸上的神情变了,他定定地看向唐攸宁,道:“你是什么时候这么想的?”   唐攸宁攥紧拳头,哑声道:“办公室打电话给我,说AMSC的三条航线被停了,需要配合一个月的司法调查,询问我为什么半个月前要提取航线资料。”   唐攸宁紧紧盯着徐长嬴的双眼,冷冷道:“我接到电话后,想到你给我打电话的态度很奇怪,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在怀疑我是罪犯?”   徐长嬴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有些古怪,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继而缓缓开口道:   “所以,你是昨天才知道我怀疑你的?”   唐攸宁愣住了,重案组和北美小组也都愣住了。   “没错,”两秒后,他们就听见beta专员不以为意道:“我当然是在怀疑你是罪犯。”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徐长嬴浑身颤抖着抬起头,脸上满是笑意:   “唐攸宁,你不会昨天才意识到吧,我以为你最迟三天也该反应过来了哈哈哈——”   唐攸宁呆呆地望着徐长嬴,泪水终于从他那黑曜石般的漂亮眼睛里流了下来,无声地看着面前无情的beta专员从强忍笑意再到放声大笑。   “唐攸宁你真的,”徐长嬴忍不住伸出手使劲揉了揉面前悲伤流泪的alpha焦糖色头发,“我道歉,我不该怀疑你的哈哈哈——”   唐攸宁顶着一头乱毛流着泪,喃喃道:“我是来找你对峙的。”   “嗯嗯,有骨气,”徐长嬴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道,“我真的感到非常的愧疚和万分的抱歉,今天请你吃饭。”   “真是太好了。”   无耻的beta专员又忍不住由衷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唐家全塌了,还有你顶着呢,学长真是为你骄傲。”   目睹了一切的文森特转过头,看见alpha警督已经静静地移开了目光,看向了窗外烈阳高照的天空。   也许是唐攸宁真的伤了心,又也许是徐长嬴难得有些良心,在留在中国的剩下的日子里,当唐攸宁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徐长嬴的生活里,徐长嬴并没有再说什么。   徐长嬴每天上午会准时去看赵洋,下午则在夏青研究所的办公室等他下班。   唐攸宁经常会挑一个下午,假装路过研究所,并顺路要带徐长嬴去吃喝玩乐,包括不限于去剪个头发,看个话剧,或者吃顿漂亮的下午茶。   简直是小女生姐妹局。   唐攸宁渐渐摸出了门道,他不再在意夏青的存在,毕竟他此人秉持着及时行乐的原则,横竖他压根看不见夏青,所以在短短两个星期里简直快乐的要命。   有一次,唐攸宁大概是脑子昏了,甚至想要带徐长嬴去逛潮牌店。   徐长嬴震撼道:“大小姐,你是不是快忘了我为什么留在中国了,我腿没好利索,你让我陪你去买衣服吗?”   唐攸宁在电话里心虚嘟囔道:“学长你坐着也能买。”   “滚。”   除了徐长嬴偶尔不会答应他的玩乐邀请,唐攸宁最大的苦恼莫过于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优性alpha。   AS03小组和NA04小组的其他成员都已经各自回到分局,进行下一步的工作,除了两个小组长——徐长嬴和蔡司。   徐长嬴在案件工作结束的第一天就对蔡司求饶道:“长官你回去吧,LEBEN大案还需要你。”   蔡司冷漠无情:“我在履行我的工作职责。”   徐长嬴愤然道:“我发誓我绝不会出任何问题,我可以给你写免责书。”   蔡司:“那不一定,毕竟你是AGB第一个用面粉就能把自己炸飞的人。”   徐长嬴怒道:“那是我的光辉功绩,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蔡司:“看样子你确实没炸过瘾。”   徐长嬴:“那是我想炸就炸的吗?我不信我还能再被炸一次!”   唐攸宁现在都记得,当那个北美分局的蔡司知道徐长嬴住在夏青家中时的表情,那是一种恍惚、惊愕和超脱混杂在一起的复杂神情,就好像他是第一次认识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在和重案组散伙的饭局上,和终结者一样可怕的alpha警督甚至转过头看向了唐攸宁,定定看了三秒,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唐攸宁的目光正落在与齐枫划拳的徐长嬴身上,有些茫然和无所谓道:“我没什么想法,反正学长不可能愿意和我住。”   蔡司冷冷地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唐攸宁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回过神问他:“明白什么了?”   蔡司将酒杯轻轻地放在桌面上,“物以类聚。”   唐攸宁转过头,有些眼红地看着夏青给已经站不稳的徐长嬴递了一杯水,半晌,他才又反应过来,这个alpha警督刚刚的一句话好像骂了不少人。   在徐长嬴的奋力争取下,蔡司只负责在他外出时陪同在他的身边,这其实就意味着——唐大小姐的姐妹局实际上是三个人。   在造型室里剪头发时,蔡司坐在家属等候区;在看话剧时,蔡司则坐在唐攸宁身边;甚至在喝咖啡吃小蛋糕的时候,唐攸宁也要给蔡司买一杯——因为徐长嬴此人绝不会让人坐着等自己吃饭。   一次在一部电影首映礼上,趁着放电影四周一片黑暗,唐攸宁简直想一头埋在徐长嬴的肩膀里哀求他和自己一起偷偷溜出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不说学长不会答应他,那个可怕的alpha警督一定会当众把自己当嫌疑人按在地上。   于是唐攸宁忍了下来。   善于忍耐一直是唐攸宁为数不多的美德。   等到学长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他再去骚扰他就好了。   那时候,无论是夏青还是蔡司都会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在唐攸宁热切期盼着徐长嬴快快恢复的同时,徐长嬴正因伤势一天天好转而焦虑着。   徐长嬴很难说明自己的心情,他一方面知道自己应该早点离开,但另一方面他又不知为何恐惧着真正离开的那天。   夏青非常忙碌,以至于徐长嬴只有晚饭时间和睡觉前才能见到他。   与之前一样,夏青每天下午五点会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开始的几天两人依旧是坐在办公室里吃病号餐,四五天后,徐长嬴提议能不能吃别的,食堂也可以。   于是夏青就会和徐长嬴一起去吃研究所的食堂。   与外界想象的不一样,身价难以估量的夏青在工作时,与普通的研究员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一起工作,一起在半新不旧的食堂里吃固定的饭菜。   研究所虽然规格比较高,但里面很多实验室还是与高校合作的,所以徐长嬴经常能看到很年轻的面孔,是高校里的硕士和博士生——虽然这话比较奇怪,毕竟普通博士与他们一样大。   徐长嬴在研究所里经常听到别人称呼夏青不是“教授”,而是“夏老师”,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徐长嬴还有些不适应,但是他的心里却涌出了无人知晓的快乐感。   因为这其实和很多年前,徐长嬴对夏青的未来设想没什么两样。   两人在吃饭时依旧会聊天,但是聊的渐渐不再关于案件,而是日常的片段,比如徐长嬴今天又去了什么网红唱片店打卡,今天唐攸宁又和蔡司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28岁的夏青穿着一身白,看似一整个古墓学术派,但实则他对徐长嬴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甚至在徐长嬴提到话剧很有意思时,会说之后也要找时间去看。   但是两人都没时间了。   “夏老师好,”一个女alpha博士生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盒酸奶,象牙塔里的人眼镜一戴就完全看不出年纪,你可以说她二十岁,也可以说她三十岁。   女生笑眯眯地将酸奶放在夏青和徐长嬴的手边,“今天食堂有酸奶,夏老师和徐老师我给你们一人拿了一个。”   “谢谢,”两人都对女生道了谢。   但等女生走后,徐长嬴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女生知道我姓徐?”   夏青抬起头看向他,平静道:“他们之前有向我问过你是谁。”   徐长嬴捏着筷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一个外来人员天天来蹭知识分子的饭好像确实不太好。”   夏青却柔声道:“不是的,他们都很喜欢你,我说了你是我的朋友,他们非常好奇我才和他们说了你的名字。”   徐长嬴很快发现,因为夏青的可怕影响力,认识自己的人在短短几天内迅速蔓延开来。   一般徐长嬴会提前坐在食堂的固定座位里,夏青下班会先来和他打个招呼,然后去买饭,平时他手底一个姓祁的博士会主动帮忙一起买。   这时,当食堂里陆陆续续涌入人群的时候,徐长嬴发现每一个不同年纪和性别的人都会冲他微笑,开朗一点的会直接道“徐老师好”。   这还真是一个只有老师的地方,徐长嬴哭笑不得地想着。   “笑什么呢?”   徐长嬴抬起头,看见夏青也微笑着看这他,并将手中的盘子递给他。   “没什么,我想这还真是个象牙塔,一辈子都是老师学生的真好啊,”徐长嬴说着,突然隐隐听到声音,一转头发现旁边聚在一起吃饭的研究员们正笑着看着自己这边。   “同学们都在说夏老师最近只要和徐老师一起吃饭就很开心,”祁博士将托盘放下,开玩笑般道:“这可是咱们所难得的风景线。”   说罢,祁博士就与其他研究员一起吃饭去了,夏青自然地拧开水杯递给他,徐长嬴下意识接了过来。   对啊,徐长嬴想到,最近夏青性格确实好像变了一些。   要是多留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不行。   徐长嬴坐在床上,看着已经拆开石膏的右腿,尝试踩了一下地板,发现疼痛感已经消失了大半,不由得向后一躺,柔软的被子和困意缓缓裹挟着他。   “离开吗?”徐长嬴喃喃道。   也不过回到一个多月前,每天躺在不同国家不同级别的宾馆里,看着天花板,工作工作,还是工作。只有工作才能让徐长嬴找到面对明天和未知的动力。   只有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才会在短暂的梦境片段里看见以前的人。   徐长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多,他在黑暗里睁开眼,非常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被子是被掖过的,所以今天他睡着的时候夏青已经来过了。   徐长嬴赤着脚走出了房间,夏青的房间也在一楼,两个房间隔得不远,徐长嬴轻轻推开夏青的门,发现里面也已经关上了灯。   徐长嬴还是第一次在夏青睡着的时候进他的房间,两个房间的结构差不多,门外的光线成了这个卧室里的唯一光源。   徐长嬴在床边的地板上无声地坐了下去,微弱的光亮能够让徐长嬴看清熟睡着的夏青的面庞。   和记忆里一样,夏青的睡相还是很好,安静地闭着眼睛,眉头也是松开的,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到他的睫毛在脸庞上落下的影子。   徐长嬴看了一会儿,轻轻地笑了。   -我不会去想念任何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只有活着的人才是我的一切。   徐长嬴压根没有什么行李,最值钱的家当就是跟他全球游的电脑,尤其是到了夏青这儿之后,吃穿住行都是夏青的。   早上7点,徐长嬴从电梯里走出来,就看见蔡司靠在地下停车场的廊柱上。   “你就这点东西?”蔡司看向他身后的夏青手里拎的背包。   徐长嬴笑道:“不然呢,我还能背大包小包全球跑吗?”   说着,徐长嬴转过身接过夏青手里的包,向肩上一背,看着他柔声道:“夏青,不用送了,去机场来回几小时呢。”   夏青这一天还要去开一个规模比较高的会,所以他穿着极为正式的正装,衬着他的面庞清冷俊逸。   一晃神,就像是一个月前刚见到的陌生夏青。   张轲站在夏青的身后,手里还拎着公文包,此时也很是不舍道:“徐警官,再会,路上小心。”   夏青伸出手将徐长嬴被背包压住的领子理了理,他这一早上都变得比较沉默,“路上小心。”   “告别完了吗?”蔡司丝毫没有破坏气氛的自觉,冷冷开口道。   徐长嬴不去理他,而是握住了夏青的手,眉眼弯弯道:“又不是见不到,说不定没多久咱们行程又撞在一起,我去找你。”   “嗯。”   蔡司站直了身体,徐长嬴单肩背着包看向他:“走吧。”   “没结束呢,”蔡司抱着胳膊笑了一声,随即转过身直直朝着西北方向走去,直到停在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前叩了叩车窗:“快出来,你是想一路尾随去机场吗?”   唐攸宁满脸晦气地从车里出来,脸色阴沉:“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徐长嬴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昨天说了不用送吗?”   唐攸宁低声道:“我就是也想送送学长,没想着打扰你们。”   蔡司挑了挑眉,“你想尾随能不能换一辆不那么显眼的车?”   “烦死了,”唐攸宁多日的怒气简直就要一齐爆发出来,但他看了看一脸无奈望着自己的徐长嬴还是忍住了。   “行啦,你回去吧,开到机场不累吗?”徐长嬴笑着拍了拍唐攸宁的肩膀。   唐攸宁也知道自己今天来没什么道理,细数一下这还是徐长嬴八年第一次回国,现在也只不过回到和以前一样四处飘荡的生活里,他没必要非要在夏青这里送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好几年没有和徐长嬴这么久呆在一起了,他有点奇怪的心情。   “告别结束,”蔡司冷漠无情地一把拎走徐长嬴肩上的背包,朝着不远处的车走去。   “诶我自己背,”徐长嬴向前追了一步,但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夏青。   夏青站在地下停车场的光源边上,徐长嬴一时不知为何没有看清他的脸。   “叮。”   很奇怪。   徐长嬴心中刚涌出这个念头,他就听见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唐攸宁的视角里,他看见徐长嬴突然停下,侧脸被手机屏幕光照亮,唐攸宁觉得那一瞬间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便想走上前。   “停下,唐攸宁。”   徐长嬴冷如寒霜一样的命令声不大不小的响起。   唐攸宁脸色苍白,但双脚下意识听从徐长嬴的指令停在原地。   接下来的一秒钟像是学生时代的拉片课一样漫长。   唐攸宁看见背着包的蔡司正要伸手去拉开车门,而在那一瞬间,徐长嬴沉默着像是失控的野兽一样将其狠狠地扑倒,那巨大的惯性让两人在地上滑行了两三米。   但这不够远。   因为在下一毫秒,“轰”的一声,蔡司的车发生了极为猛烈的爆炸,巨大的气浪将唐攸宁直接掀翻,他的眼前只剩下了冲天的火光,淹没了他眼前的人影。   几乎在一瞬间,整个地下停车场的数百辆车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几十辆车的车玻璃爆裂了一地,唐攸宁失明了一秒钟,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火里。   蔡司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他只看见徐长嬴惨白的面庞突然出现,接着这个人以一股巨力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在因惯性失去平衡的同时,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像是凭空出现的巨浪将他们两人狠狠拍打在地面上。   鼻腔和气管被压迫,浓烈的血腥味袭来。   发生什么了?   蔡司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他的身上和地上全是玻璃碎片,他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   他伸出了手,看见了鲜红的血浆。   “这不可能。”蔡司张了张口,但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他的身侧,抵在他与墙柱之间,蔡司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看清了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服。   就在这时,一个人扑在那人的身上。   “不要。”   夏青脱下西装按在那人被钢条扎穿的腹部,他的双手和白色衬衫迅速浸满了鲜血,但他的表情无比冷静,就像是被抽离了全部的情绪。   “不要。”   夏青又重复了一遍,接着他将那一动不动的人翻了过来平躺着。   蔡司看见了徐长嬴的脸。   似曾相识的噩梦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血,一动不动的beta,还有自己。   蔡司瞪大了双眼,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强撑着剧痛想要爬起来,但是他只能在满地的玻璃和狼藉中徒劳的伸出手。   惨烈现场的角落里,一个手机静静躺在满地玻璃和钢铁碎块里,那四分五裂的屏幕仍然亮着,上面显示着一条简单的短信。   “又有不守本位,离开自己住处的天使,主用锁链把他们永远拘留在黑暗里,等候大日的审判。   ——THE TEN.”   (注:《犹大书》)   -活人艺术品卷,完。 第68章   狂风席卷着细雨, 像是密集的子弹击打在地面上。   邬令微到达广州的时候,距离爆炸案已经过去了16个小时,北美分局的人还在飞机上, 最早抵达的是邓肯家族的人,这也代表着IGO的上层已经知道。   AGB两个分局的警督遭遇暴恐袭击, 这简直是近十年里闻所未闻的恶劣案件, 并且还发生在中国,并波及了涉密级别的LSA学者。这也预示着,时隔20年,LEBEN再次成为了国际一级恐怖组织。   16个小时过去,蔡司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的第四、第七根肋骨骨折, 双肺水肿,并且恢复了意识,但作为“黑索|金”爆炸的近距离受创者, 这已经是难以置信的幸运。   相应的,徐长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尽管他在炸药引爆前2秒前就已经判断出了危险, 但是他没有选择逃跑, 而是冲向炸药旁的蔡司, 为其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并被爆裂开的碎片扎进了腹腔, 造成了内发性出血综合症。   因此,16小时过去,徐长嬴才做完一轮开腹手术,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等待多学科会诊之后准备进行第二轮手术。会诊动用了林家与夏青的力量,在几小时里集结了几个省的医学权威。   而在爆炸案发生后的半小时里。   最先到达的严建柏等人站在急救室之外, 看见的就是浑身是血的夏青站在走廊的人群中,周围全是紧急赶来的兴安团队的人,他正侧着脸听着助理和他汇报赶来的专家的信息。   肃穆的一片黑中,只有极优性alpha染满了刺目的鲜红,他的脸颊和下巴甚至也留下了血痂,宛若刚从血泊中爬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而如齿轮运作一般严谨的林家人,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夏青去换身衣服,或者去擦一下血。   直到3小时后,急救室里已经开始给伤者关腹,夏青才离开前去联系第二轮手术的医疗团队。   从始至终,齐枫、方溥心与谈松一直等在急救室前,但夏青甚至没有看向他们一眼,他完全没有看见他们。   擦肩而过时,齐枫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她抬起头,只看见了那苍白冷峻的面庞上是机器般的冷酷。   齐枫张了张口,身子晃了一下,被谈松及时地扶住了肩膀。   “没事的,”方溥心对说不出话的齐枫低声道。   但徐长嬴的情况却不太好了起来。   在做完对爆裂伤的体内出血第一轮处理后,徐长嬴的体温和血压却开始奇怪的波动了奇怪,超出了一般急救的常规情况,以至于他躺在急救室里的时间越来越长,第二轮手术开启的时间也一次次后推。   5小时,8小时,10小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着。   当徐长嬴的体征终于暂时地稳定下来后,医院经过漫长的会诊也即将要开始第二轮手术,但这时,唐攸宁却要求通过紧急医疗通道将其转移至香港。   “别固执了,”唐攸宁站在走廊里冷冷道,“你已经知道了。”   等了一夜的齐枫坐在急救室前,手里捏着手机,突然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等到她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一群未见过的医疗团队走进了手术室里,人群中还有穿着黑黄制服的中年人。   “你们是谁?”谈松站了起来,警惕道:“你们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但这群人训练有素,沉默着低头从他们中间穿过。   余梅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唐攸宁,他如一个影子,挺拔地站在原地。   齐枫也看见了他,立刻阔步走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唐攸宁看向她:“救人。”   突然手术室的门被拉开了,齐枫看见了蒙在在一层又一层无菌布下的手术床被推了出来,她脸色陡变,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他现在不能乱动。”   说着她就要不顾余梅和谈松反对地冲向人群,就在这时唐攸宁冷喝道:“徐长嬴没有和你说过吗?”   齐枫脸色惨白,她与方溥心等人一起转过脸,呆呆地看向唐攸宁,只见这个从不着调的唐家人此刻眸色漆黑,“这里救不了他。”   谈松也手足无措地焦急地看着人群走远:“为什么这里救不了他,这里可是国内最好的医疗团队——夏教授为什么会答应这种事!”   而站在原地的齐枫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站在了原地,骤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爆炸后的第17小时,急救医疗直升机停在了医院顶楼的停机坪里,邬令微站在风中,她身后的李嘉丽面色憔悴,在看见担架出现的那一刻她几乎按捺不住冲过去的冲动。   “Lily,”邬令微沉声道,“现在不是耽误事情的时候。”   邬令微是AGB里少数与徐长嬴一样的纯正中国人,她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的职业套装,头发被发簪挽在脑后,她肤色白皙面容沉静,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出头,但实际上比安柏还要大上五岁。   她身后的一个行政警监低声道:“这个唐家人对徐的医疗转移并不合规矩。”   “不,”邬令微肃然道,“他是Edmund唯一的意向监护人,他有这个资格。”   说着,邬令微又看向了同样站在狂风骤雨里的挺拔身影,那人的头发和衣摆被风吹着,露出了如寒霜般的面庞。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天台边上,看着担架被唐攸宁和机组人员护送上直升机,接着再轰鸣而去。   夏青站在走廊里,周遭的一切就像风暴后的海面,一点点平息而去,最终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之中。   脚步声响起。   他转过头,看见林殊华站在落地窗前。   “夏青,”林殊华平静地看向他,“部里来了人。”   夏青只是微微颔首,“稍后我去。”   林殊华向前走了两步,他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庞露出了一丝疑惑:“为什么你会同意唐家人带走徐长嬴,你知道的,他现在情况很危险。”   “殊华哥,”夏青侧过脸,定定看着他道:“你还记得闻不到信息素的感觉吗?”   林殊华微微一怔,看着夏青苍白清冷的面容,轻声道:“不记得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为什么会问这件事?”   “我也记不清了,”夏青抬头看向阴暗的天空,澄澈的双眼被雨水的阴霾缓缓侵蚀,“很奇怪,为什么会记不清。”   林殊华看着面前的极优性alpha,微微攥紧了手指。   另一边,蔡司醒来后,却拒绝了家中要将他转回美国治疗的举措,甚至大发雷霆,他并没有遭受可怖的爆裂伤,因此只需休息三天就能勉强站起来。   根据中国公安的调查,蔡司的车应该在爆炸前三天就已经被安装上了遥控炸药,爆炸|物是常见的C4,但使用的雷|管和遥控定时设备十分精巧先进,在一公里以内都可以远程操纵。   因此,针对夏青住所的监控排查变得十分困难,此外,蔡司的车是奔驰常见的款式,是邓肯家族在国内的一项资产,平时都停在广州的别墅里。   所以如果蔡司无法提供线索,也很难确认炸药究竟是被何时何人装上。   熟悉的万无一失的手法,不计代价的犯罪,尽管收到短信的是徐长嬴,蔡司反而是被波及的那一个,但是他无法原谅让这一切发生的自己。   所有的线索只剩下了那句传教般的短信。   为什么徐长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车中可能藏了危险。   到底是什么,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邬令微将AS03小组留下参与调查,而北美分局经过考虑则放弃了联合办案,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针对尤金、考伯特等LBEEN高级成员的调查更有价值,NA04小组依旧是调查巴比伦的主力军。   一个星期后,香港传来徐长嬴脱离危险的消息的那一天,也是蔡司出院的日子。   这一天,当章家的人推开门,却看见了空荡荡的病房。   明亮的天光中,一枚银质橄榄叶胸针正静静躺在床头柜上,上面两颗钻石花蕾折射出几何的光芒。   同一个清晨,方溥心推开重案组的门,却看见所有人都站在办公室里,不约而同地盯着手机。   “怎么了?”方溥心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猝不及防地被阳光迷住了双眼。   甚至连站在窗边的李嘉丽也低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   方溥心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转过头,发现每一个人的神情都不太对劲。   终于,班杰明率先抬起头,对着站在阳光中的方溥心,一脸不可置信道:“夏教授,他们已经完成了全部的基因破译工作了。”   瞬间,方溥心的瞳孔微微放大,整个办公室也陷入了无边的寂静,只剩下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走秒声,咔哒一声,指针正好指向清晨的八点半整。   不知是谈松,还是宋瑜立手中的手机音量被调高,新闻播报声在房间中清晰地响起:“——科学研究所宣布,我国生命科学家夏青带领的基因小组已经独立完成人类第23对染色体的基因测序破译工作,并将于今年第50届全球生命科学年会上发表最终成果——”   咚咚。   门被敲响。   众人闻声转过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严建柏,他看向众人:“今天专案组补充了新成员。”   话音刚落,一身暗青色西装的夏青迈进了房间内,冲着众人微微颔首:“各位好久不见。”   众人一时都没说话。   直到谈松揉了揉眼睛,“我是眼花了吗?”   沉默的齐枫抬起眼,看向站在门口的极优性alpha,只见这人变了很多,比如,他明显瘦了很多,气质更加冷冽。   但好像也没有变化太多,比如,当他进入熟悉的房间,目光还是静静看向窗边。   那是徐长嬴的位置。 第69章   无法否认, 这是一场报复行动。   包括徐长嬴本人在内,无人料到10号凶手会蓄意展开报复,并且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足以看出这个变态罪犯对于徐长嬴滔天的恨意。   因此,重案组——现在应该叫专案组, 推断这个10号凶手的犯罪动机正是徐长嬴炸毁了他最后的256号与327号作品, 导致了他整个活人艺术品计划的惨败,因此萌生恨意。   “我认为不排除,10号凶手能从大卫城拍卖中抽取一定酬金的可能,”李嘉丽缓缓开口道。   方傅心点点头,沉声道:“之前的李旭阳在口供中曾经提到, LEBEN内部成员的地位高低很大程度是看缴纳的税金, 因此这个10号凶手很可能因为损失惨重,升爵无望而心怀恨意。”   严建柏对着面前的爆炸现场的照片沉思了几秒,皱着眉沉声道:“但这应该和523大案一样, 是一场集体犯罪——单单一个10号凶手是无法完成这一系列任务的。”   一个星期过去,包括重案组在内的三个专案组各司其职,分别调查了爆炸案中的各个方向, 并很快就发现本次作案手法与523极为相似。   夏青和徐长嬴所居住的安保性极高的大厦内网也被植入了病毒, 因此罪犯能够潜入大厦内部的监控系统监视着一切。   当时10号凶手很可能就是通过实时监控, 算准了徐长嬴和蔡司走向汽车的时间, 先发送了短信, 并引爆了汽车。   至于炸弹所使用的雷|管和遥控引|爆装置,经过刑侦部门的检验,发现均是国外的军用产物,威力和精准度极高,半年前中东某一地区的交火事件里还出现过这一型号。   微型炸|弹被安装在车辆的底部靠近油箱的部位, 可见凶手是在尽可能提升炸药的威力上限。   这不得不让人感到森森寒意,尤其当严建柏等人想到——如果LEBEN之前针对夏青本人下手,也未尝不可能得手,那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生活在安定的社会太久,就算是余梅等时常面对命案的警察,也很难意识到潜藏在世界背面的黑暗与他们离得会有多近。   不过,如果这次爆炸案还是集体犯罪,那么破案的难度将会大大提升,因为集体犯罪留下来的犯罪痕迹,很难帮助警方确定犯罪者的作案习惯、作案动机乃至社会背景。   夏青静静坐在窗前的老位置,他左手边的椅子依旧空着,专案组里的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将这个地方空了出来。   Alpha抬起眼,看见办公桌中央摆着的日历正对着自己,上面显示着今日的节气是立秋,明明窗外的蝉还在热空气里哀叫着,但时间却无情地宣告夏日的结束。   “夏教授,”严建柏看向他,神情温和道:“您是怎么想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青似乎才缓缓回过神,他抬起头,看向众人:“我认为作案动机可以重新斟酌一下。”   李嘉丽等人不由得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面容如水般沉静的极优性alpha,感觉就好像是在看一汪无法看到底的深潭,这份感受很是奇怪和陌生。   但不过一秒钟,李嘉丽就意识到,这是徐长嬴的突然缺席导致的——从办案一开始这两人思维都极其同步,徐长嬴就像夏青的外显设备,及时将讯息对他们释放。   “作案动机如果不是报复,”齐枫看有些疑惑道,“那是什么?”   “是报复,但不只是针对破坏展品的报复。”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夏青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众人道:“为什么徐长嬴在看到那句话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蔡司的车会发生爆炸。”   这正是一直困扰着所有人的疑点。   在大卫城的地下拍卖会就能看出,这一极端组织在经年累月的发展中,利用圣经等官方宗教的教义扭曲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说辞,其话术复杂多端且不知所云。   AGB亚洲分局的邬令微女士是与早期LEBEN组织接触过的专员,但当她在读到10号凶手发来的短信时,沉吟了几秒,也还是摇了摇头。   20年过去,死灰复燃的LEBEN已经脱胎换骨,曾经与其交手的老人已经无法理解当前的LEBEN的行事与内在逻辑。   严建柏等人也无法解读10号凶手发来的这句明显带有威慑意味的教义,因此他们的判断更倾向于——是徐长嬴丰富的经验让他在看到“THE TEN”的署名的那一刻,就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   但此时,夏青却突然道:“我认为徐长嬴在那一瞬间,已经明白了10号凶手,或者LEBEN所言的真正含义。”   李嘉丽定定地看向夏青:“为什么?”   极优性alpha语气清冷地重复着短信的内容:“至于不守本分、擅离领地的天使,上帝也用锁链将他们永远囚禁在幽暗里,等候最后审判的大日子到来。”   “这是LEBEN的审判词。”   李嘉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摇了摇头:“这太奇怪了,这句教义找不到与徐的任何关联之处,你难道是指——不守本分、擅离领地,是LEBEN对徐长嬴的判词?”   众人也无法理解,一旁的谈松忍不住道:“徐警官为什么会‘不守本分’——难道是因为他作为贵族,不应该毁了大卫城的展品?”   方溥心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先安静,他神情严肃地看向夏青,道:“夏教授,您为什么确定徐警官是通过短信内容,而非署名判断出危险的?”   “因为在看到短信后的一瞬间,他先看向了我。”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beta的侧脸,在被无限拉长的瞬息之间,他抬起头看向站在远处的极优性alpha,同时冷冷道:   “停下,唐攸宁。”   众人愣住了,只听见夏青如同陈述实验结论般,冷静地继续述说着:“那一眼他是在判断在场所有人与爆炸|物之间的距离,因而他先花了不到半秒的时间让唐攸宁站在原地,接着扑向了最危险的蔡司。”   “不是枪击或其他任何危险,而是爆炸,”夏青深邃中的眼睛闪烁着融融的光亮,“是火。”   “ 此外,所多玛 、 蛾摩拉及其附近城镇的人同样因为荒淫无度、沉溺于变态的情欲而遭到永远不灭之火的刑罚。”   众人听见极优性alpha沉声背诵着那让人生畏的判词,心底开始蔓延起古怪的情绪。   “这两句分别是犹大书第6和第7条,徐长嬴背过全部的圣经。”   “他知道那句话是在审判自己,他听懂了隐喻,知晓了蔡司也被波及其中,而爆炸在那一瞬间最有可能发生的地方,就是蔡司的车中。”   下一瞬间李嘉丽突然涌起了毛骨悚然的感情,她看见极优性alpha再次看向了自己,眼中宛若即将掀起风暴的海面:“不守本位,擅离领地,是对背弃者的审判。”   “徐长嬴之前应该与LEBEN有所交集,或者说——他曾经被LEBEN视为同一阵营。”   话音未落,李嘉丽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对夏青沉声道:“你在怀疑徐长嬴?”   重案组所有人都没能想到自己能听到这句话从夏青口中说出,他们无法想象那个正义、善良又洒脱的beta专员曾与LEBEN成为同一阵营。   此时班杰明也立刻开口辩驳道:“徐不可能是LEBEN的成员——LEBEN在他加入AGB之前就已经消失了,523是AGB这么多年第一次与LEBEN产生关系。”   “我没有说他是成员,”夏青面色苍白冷峻,沉声道,“他以自己为代价从LEBEN手中救下了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一点。”   在众人的沉默中,方溥心抬起头,看向夏青,温声道:“夏教授,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是指LEBEN曾经在徐警官自身都未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已经关注到了他。”   “是。”   李嘉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瞬间反应过激,她低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青年,只见对方已经垂下视线,静静看着桌上的文件夹。   李嘉丽缓缓坐下,低声道:“我去申请调出徐的全部档案。”   严建柏也平静地抬起头看向组员:“谈松齐枫你们两个去申请调一下徐警官之前的档案。”   “是。”   下午两点,亚洲分局的档案办公室给班杰明的邮箱里传来了被层层密码锁住的电子卷宗。   因为做了程序限制,这一卷宗只能在班杰明一人的电脑上观看,不能传输给任何电子设备,所以在邵巧巧的帮助下,班杰明在内域网里将屏幕共享到办公室的电脑和显示屏上。   他点击了一下加密文件夹,众人只见上百条文档瞬间弹了出来。   李嘉丽看着自己手中的文档,缓缓解释道:“徐23岁加入AGB,24岁成为正式专员,并在同年成为了三级警督,从那时开始,每年平均办理A级事件3起,B级事件8起,C到D级案件12起,所以这五年里总共有117个卷宗。”   重案组的所有人愣住了,方溥心看向李嘉丽:“李警官,你们平均每月就要完成2起案件?”   这可是国际性质的性别暴力案件,并非他们这样驻扎在固定地区的国内公安工作,这是什么恐怖的工作量。   李嘉丽看向他,语气温和道:“并不是每一个案件都像523这样费时费力,我们在刚接收到523案件时,这一案件还被判定为A级,而在上个星期,这已经被重新定义为红色案件了,也就是最高级别。”   “C级以下的案件的危险性不高,偶尔会比较费事,工作量确实很多,但这是出自徐本人的意愿,其实他作为三级警督完全可以只接收B级以上的案件,例如蔡司他们小组这么多年只接A级和红色案件。”   谈松有些奇怪道:“为什么徐警官会愿意接这么多小案子?”   李嘉丽听到他的提问,非常短暂的笑了一声,但那笑意很浅,有点像苦笑:“理想主义的苦行僧吧,因为AGB四大分局只包括欧洲、北美、亚洲和大洋洲分局,非洲和南美的案件是平摊到各个分局的,级别很低,积分也少,往往分配给比较年轻的专员。   但很多时候,案件的难度并不小,也很麻烦,年轻的孩子应接不暇,所以徐在完成一个例如B级的大案子,就会接2-3个小案子,而且他本人全年无休,连轴转。”   余梅等人眼中的情绪变了,宋瑜立道:“李警官,你们这么多年太辛苦了,我真的很敬佩你们。”   “我还好,”李嘉丽垂下目光,“每年10-11月我还能休年假,但徐不怎么休,所以很多小案件都是他一个人在那段时间里干的。”   “所以,”班杰明有些难过道,“我不认为头儿会和LEBEN现在,过去,有过关联的可能。”   邵巧巧在一旁安慰他:“我们现在的调查目的不是怀疑,而是排查有没有可能,徐警官之前曾经在不知道的时候被LEBEN单方面的波及过。”   其实听过夏青的言论,重案组等人也慢慢意识到了之前隐藏在案件之中的一些怪异之处。   为什么徐长嬴第一次登录大卫城就被授予比李嘉玉还高的“DUKE”爵位?   为什么大卫城会将徐长嬴的密钥放出来当百人大会的登录网址?   为什么是Faust?   浮士德-梅菲斯特。   简直就像是——它一直在等待着,徐长嬴的到来。   可是徐长嬴的履历是那样的干净和“普通”。   国内系统调出的徐长嬴基本信息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既不是夏青,也不是蔡司。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逝去的父亲和母亲也分别是有正当工作的普通人,从小学到高中的学籍档案依旧存放在民政部门里,至今使用的也是AGB的工作签证,国籍也没有变更过。   人际关系,也包括着在重案组工作的赵洋与齐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让他与LEBEN牵扯在一起?   托劳模徐长嬴的福,专案组现在有事干了,每个人分工看卷宗也要看上几天,而且还不能从班杰明那里直接获取文件。   邵巧巧很快就敲起代码,想要从班杰明的电脑里将文件爬下来。   夏青看着屏幕中不断下翻的文档,突然有一瞬他意识到了什么,微不可查地攥紧了手指。   “班杰明警官,”众人突然听到夏青开口,“能否辛苦你调出所有文档的目录?”   “哦,当然可以,”班杰明抬起头,又低下头,敲了几下。   文档目录只有案件发生的国家地区名称和时间,甚至没有案件内容,众人有些紧张,不知道夏青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夏青定定地看着屏幕。   许久后,他点了点头,礼貌道:“可以了,多谢。”   众人都有些疑惑,但夏青却没有多说什么,好像他刚刚只是看错了什么。   “对了,李警官,”余梅抬起头,神情有些谨慎道:“我能问一下,也是好奇了很久,当时徐警官与章警官在实习期办的是什么案子?”   无论是之前北美小组的组员提到的,还是刚刚李嘉丽解释的,都暗示了两个警督办的第一个案子内情不一般——两个人办案但积分只给身为beta的徐长嬴一人,以及徐长嬴刚转正就当上三级警督,应当也与其有关。   李嘉丽闻言沉默了一下,面上露出些抱歉:“虽然这个案件在AGB讨论度比较高,但因为一些原因已经封档了,所以非行动专员不知晓案情细节,也不能讨论,也许过一段时间,徐会自己和我们说的。”   “但我应该可以确认,”李嘉丽语气陈恳且认真,“那个案件与LEBEN无关。”   “好的,没事的李警官,”余梅连忙道。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众人才看完不到15个卷宗,也就是24岁的徐长嬴办理的案件,里面横跨三个大洲,还有一两个案件所在的国家谈松等人都没听过,用手机一查才发现是南美和非洲的小国,一个国家还没有中国的一些省大。   “我真的深深地佩服徐警官,”谈松向椅子后面一靠,仰着头道:“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暴力纠纷案件,他居然会主动干这么多,真的精力超群。”   邵巧巧也终于将文件“盗版”了一份,为了不辜负李嘉丽等人的信任,她又重新加密了一遍才发给众人。   这时,天色也终于有些暗淡下来,夏青看了看时间,站起了身,严建柏见状也站了起来,和他握了握手。   “抱歉,我晚上有个短会,”夏青看着严建柏,“辛苦严队和大家了。”   “没事,夏教授您来已经帮大忙了,”严建柏认真道。   众人早上才知道夏青最近在干什么大事,想来一定是在徐长嬴出事的这一个星期,夏青顶住压力将极为重要的基因工作收了尾,这才争取到与他们一起办案的时间。   尽管,夏青教授什么都没说,余梅等人心中想着,他应该不太好受。   李嘉丽看着夏青将文件夹合起,细心敏锐的她从今天一开始就发现了,那文件夹侧面露出的纸张明显是徐长嬴之前留存下的画像。   天色终于暗下来的时候,司机降低车速,将车缓缓驶入辅路,前往大厦的停车场。   “张轲。”   坐在副驾驶的张轲突然听见老板发话,立刻看了一眼后视镜:“在,夏总怎么了?”   夏青看着窗外,淡淡道:“你记得我参加过几次LSA年会了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张轲还是迅速地回复道:“四次,按照时间应该是在巴黎、洛杉矶、苏黎世和多伦多,我因为去年入职,所以只跟您去过多伦多的会议。”   车厢里没有声音,张轲有些谨慎道:“夏总,怎么了?今年10月的会议地点还没有公布。”   “没什么,”夏青道。   -每年10-11月我还能休年假,但徐不怎么休,所以很多小案件都是他一个人在那段时间里干的。   夏青盯着手机界面,只见隐藏在上百条记录里,有四条看似寻常的案件记录,案件的内容也十分简单,但除了夏青,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徐长嬴从25岁开始,每年10月,总会有一个案子让全世界打转的他停留在那特定的城市。   而在今天之前,全世界只有徐长嬴自己知道这个秘密。 第70章   广州。   男孩沿着中式檐廊一路小跑,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比他小两三岁的小女孩,两人嘻嘻哈哈,互相追逐, 手里还捏着小袋子。   小男孩笑着扭着头看着小女孩说话,刚拐过墙角, 猝不及防整个身体重重撞到了一个人。   小孩子们的声音霎时消失, 男孩回过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脸色也瞬间变了,顾不上疼,立刻站定低头,“青, 青哥好。”   被撞的人还未说话, 另一个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安澜,安渝你们两大清早跑什么?”   林安澜看见走过来的第二个人面上更多了一丝惧意,小孩说话本就颠三倒四, 这下更加磕巴:“妈妈说今天可以让我和妹妹一起喂鱼,对不住,我不该跑的, 青哥, 华哥。”   林殊华一边扣着袖扣一边走过来, 皱着眉头道:“大清早的不吃饭喂什么鱼, 你一个当哥哥的在前面跑, 妹妹摔了怎么办?”   林安澜低着头不敢说话,突然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走吧,先去吃饭,吃完再喂鱼。”   听到那个淡漠的声音, 林安澜和林安渝立刻在心里松了口气,小孩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林殊华对着身姿挺拔的男人无奈道:“夏青你就惯着他们吧,我看他们早就发现你好说话了。”   夏青低着头看了看俩小孩,道:“不是什么大事。”   林安澜和林安渝都是林殊华三姨林予风的小孩,一个10岁一个7岁,一直住在林家本家,与林殊华他们年纪相差很大。   加上外祖父林光霁家风严正,所以林殊华等兄长在他们眼里,更像是父伯,敬畏多于亲热。   四人一齐进了饭厅,发现连林光霁都已经到了,两个佣人正站在饭桌前摆着碗筷,林殊华的母亲、也就是林光霁的二女儿林舒荣闻声转过头看向门口,雍容美丽的面庞上露出了笑意:“这可真巧了,兄弟几个一起来了。”   林予风坐在林舒荣的身旁,也转过头,身为三妹的她比二姐林舒荣要小十岁,此时也不过三十五岁,长相更偏清丽秀美,也轻笑着道:“好久没见到阿青了,我看怎么瘦了些?”   此时一张檀木圆桌上已经坐了五个人,除了主位的林光霁,还有林舒荣、林舒荣的alpha丈夫林齐峥、林予风,以及林殊青——小林殊华2岁的alpha亲弟弟。   用饭的座位都是固定的,夏青走到主位左侧的位置坐了下来,边上的佣人给他递上了热毛巾。   这时他身边的林光霁将报纸合上,一边接过管家的热毛巾一边看向夏青道:“昨晚回来的晚了些,休息的还行吗?”   兴安董事长林光霁今年75岁,但精神矍铄,看上去不过五六十岁,因为是理工研究员起家,所以比起其他商贾更多了书卷气,但久居上位,言行举止之间又时刻透露着威严。   夏青穿着黑色衬衫,没有打领带,但依旧给人一副肃然清冷之感,他点了点头:“很好,昨天LSA的团队和我又临时开了一个线上会议,所以晚了些。”   林殊华一边擦着手一边笑道:“阿青最近正是忙的时候,全世界的目光可都放在他身上呢,也是我昨晚和他说回家一趟,不然又一个月见不到人。”   安澜和安渝藏不住心事,一边捏着汤匙一边抬着头看向对面的大阿姨家的二哥,只见夏青面色白皙,眸色极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孩不太会认人,因为夏青总是不笑,所以下意识心生惧意,但每次遇上了又总觉得这个兄长很好说话,所以就更加好奇。   林舒荣一脸温柔道:“实验不是结束了吗?还不能让阿青好好歇歇?”   坐在林殊华身边的青年接过话头:“二哥他身兼数职,现在还在给公安局当犯罪顾问呢,只有晚上才能和实验室的人开会。”   发言的人正是林殊青,他生的与他母亲林舒荣极像,一双瑞凤眼明亮有神,比起林殊华少了一分清俊,多了一分锐利,他也是LSA旗下实验室的研究员,只是与夏青不在一个团队。   林舒荣有些惊讶,“之前不是不做了吗?阿青你的身份现在做这个不合适吧,最重要的是太危险了。”   林光霁抬起眼,林舒荣立刻噤声。   林殊华浅浅笑了一下:“妈,阿青做事向来是有始有终,你也知道。”   “阿青,”林齐峥也看向夏青,“这几天你住在哪个房子?”   夏青淡声道:“二沙岛那里。”   林齐峥点了点头,“那里治安还行,现在出行警卫员还跟着吧。”   林殊华又替夏青回道:“24小时都跟着,老首长特别指派的班。”   “夏青做事有自己的打算,”林光霁看向二女婿林齐峥,“集团的事最近不要去麻烦他。”   “是,我知道了,爸。”   平时林家人吃饭时无人说话,夏青难得回来一次,就像是固定可以破例一样,长辈们和小孩之间都能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   林舒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林殊华道:“你涵山阿姨最近也不回来吃饭,你有空打电话问问,关心一下。”   林殊华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夏青道:“我知道了,不过涵山阿姨应该心里还比较伤心,她最近其实也时常给我打电话,问问夏青身体什么的。”   林舒荣皱了一下眉头,道:“还是因为李家那小子的事吧,李家人可真是不像话,教出那样的歹毒东西,明明还是兄弟,之前在工业园区他居然差点害了阿青。”   林光霁没有说话,林齐峥于是开口道:“兴安已经停了和庆元合作的所有项目,大姐也没有说什么。”   林光霁冷道:“她作为母亲有教养孩子的义务,李旭阳的事她也有责任,还想说什么?”   饭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连两个小孩都不敢抬头,半晌,作为优性omega的林舒荣性子更柔,也更开朗,她打破气氛,笑着转移话题般对着三妹林予风道:“予风,阿泽是下个星期回来吗?”   阿泽指的是林予风的alpha丈夫顾铭泽,在兴安的海外公司工作,林予风回道:“是的,下个星期是安澜分化的日子,他想陪着孩子。”   一般而言,第二性别的儿童都会在10岁左右分化,当前为了更好的保障和管理儿童,学校和相关部门会在固定的日子给10岁的孩子注射催化分化的药剂。   当然,也有alpha和omega儿童在催化之前已经分化,因此对于其他未分化的儿童而言,催化的日子就像是一次命运的转折点,究竟是第二性别还是普通的beta在那一刻注定了。   而根据基因,就算是alpha和omega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是第二性别,所以就算是声势显赫的林家人,林予风也不免有些紧张。   机敏聪慧的安澜知道在说自己的事,一时间强装镇定的小脸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僵硬,攥着筷子半天吃不下去一口。   一向严肃的大哥林殊华这时却注意到了小孩的紧张,他对着安澜开玩笑般道:“不用怕,阿青哥哥还是12岁才分化的呢,优性alpha本来就更可能晚些分化。”   林光霁也看向最小的外孙,他神色平静道:“怎么样都是我们家的孩子,不要给他压力。”   林安澜抬起眼偷偷去看坐在对面的夏青,却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视线相对的一瞬间让他的心里莫名一惊,但他很快就看见了对方如水一般澄澈的眼睛,那眼睛似乎透过他看见了什么。   下一秒,林安澜就看见夏青对他轻轻笑了一下,柔声道,“其实分化成beta也很好。”   桌上的声音骤然消失了,夏青这时刚好放下筷子,站起身,道了一声各位慢用。   待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林舒荣才有些仓皇地扭过头看向林光霁。   林光霁并没有说什么话,而是将茶碗撂到桌上。   离岛。   病房里的仪器有规律地滴滴响着,无菌室的窗外是湛蓝色的天空与修建规整的草坪,面容苍白的青年静静地躺在仪器中间,绿色的呼吸罩几乎盖住了他一大半的脸,护士与医生不断进出房间,仔细检查着每一项体征。   在透明的防菌帐外,优性alpha依旧是坐在角落,不论身边走过多少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他的目光都定定地放在那张病床上,但眼神又好像不在床上。   当护士又一次将门关上后,一个年轻人突然从门后走了过来,他出现的悄无声息,像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今天怎么还是没有醒,他不是底子很好吗?”年轻人靠着墙站着,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男人道。   “他需要时间休息。”唐攸宁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西裤,几乎与干净神圣的病院融为一体。   “我真搞不懂,你不既想让姓夏的找过来,又要我定时告知他病情,我们想要甩掉那人的ip追踪真的很困难。”年轻人抛着手中变戏法般出现的青色苹果,有些不满道。   “你只需要按照命令办事就行。”唐攸宁语气淡漠,看向年轻人的眼睛眸色漆黑。   “OK,”年轻人靠在墙壁上,他穿着一身肃杀简练的机车服,拉链随意拉开到胸口,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和银色的吊坠,“你是boss我当然听你的。”   年轻人咬了一口苹果,歪着头看向透明帘子里的青年,打量了很久,才低低道,“我还以为他真的是beta呢。”   “他就是beta,”唐攸宁冷冷道。   “不要这么敏感嘛,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无奈,说罢他站直身体,“我就是来汇报工作的,拜拜。”   说着,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徐长嬴的面庞上,半秒后,他意识到自己居然走神了,立刻收回目光,攥着咬了一口的苹果朝着门口迈步。   恰巧此刻,门把手在他握上去前一刻转动了,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病房,在看到沉默着让出路的机车服青年有一瞬的诧异——刚刚有这人吗?   在门关上之前,年轻人已经站在了门外,他透过门的缝隙,看见护士撤下了防护帐,这似乎又是一个可以传讯的新内容。   看了一秒,年轻人就转身离开了,路过走廊转角时手轻轻一抬,当的一声,苹果准确落入垃圾桶里。   市局办公室。   夏青走进房间里,却发现众人并没有像前几日那般埋头工作,或坐或站在房间的四处,余梅和邵巧巧也没有坐在原先的位置,而是都挨在齐枫身边。   方溥心抬头看向夏青,礼貌地招呼道:“夏教授您来了,快坐。”   夏青点点头,随即问道怎么了,方溥心叹一口气,有些无奈道:“赵洋知道了徐警官的事,今天上午就一直要出院,齐枫还被他骂了一顿。”   夏青扭过头,看见齐枫眼眶红红的,说不出是伤心还是生气,他停顿了一下脚步,就向窗边走去。   齐枫察觉到身边有人走了过来,不注意一抬眼,才发现是夏青,不由得惊得话都卡在嗓子眼里,但未等她说话,夏青就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齐枫呆呆地接过,低头看向屏幕,发现那是一封邮件,夏青道:“徐长嬴今天的治疗情况,体内出血综合征开始消失了,但是还没有醒,也许还需要四五天。”   那封邮件很简单,先是一系列齐枫看不懂的指标,也许是血压什么的,最后只有简单的几个汉字:出血结束,移出无菌环境。   齐枫抬起头看向夏青道:“还是唐攸宁发来的吗?为什么他还是不告诉我们在哪家医院?”   夏青道:“是的,我对于他的动机也不清楚,我昨天定位他的ip在香港的离岛,今天重新确认了,应该是一个私人疗养院。”   李嘉丽立刻道:“私人疗养院——那样的医疗设施能跟上治疗吗?”   夏青道:“不确定规模,但唐攸宁提供的治疗效果高于常规治疗,原先的医疗团队无法达到这样的水准。”   李嘉丽无奈地闭了闭眼,道:“这太奇怪了,我这几天越来越觉得徐很陌生,就好像连他的本身都是一个谜一样。”   说着,李嘉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向夏青:“你也是因为这个才同意唐家人接走他的?”   夏青道:“徐长嬴并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秘密,我会尊重他。”   这几日,在常规的调查之外,专案组众人已经快要合力将徐长嬴的卷宗排查完了,越排查,他们越发确定徐长嬴不会与LEBEN有任何交集。   徐长嬴的生活里似乎除了工作就没有其他的事情,每一个案件的时间头尾都能接在一起,他擅长应对集体犯罪,如某些东南亚地区泛滥的拐卖妇女儿童案;也善于灵活运用犯罪侧写来侦破性质恶劣的个人犯罪,如美国的一起议员之子犯下的连环虐杀omega案;还会分出很多精力去解决贫困国家或地区的童|婚等麻烦事。   5年中徐长嬴有3个红色案件,结果2个红色案件都与蔡司遇上,因为档案级别较高,班杰明只能拿到简略版本的卷宗,但就算这样还是能看出北美04小组的霸道。   在其中一起跨越南北美的glory毒枭抓捕案件中,徐长嬴身为卧底在贩|毒组织里面已经获取了罪证,但未等他脱身,蔡司等人就开启了抓捕行动。   卷宗最后里有蔡司与徐长嬴的互相控诉,徐长嬴大骂蔡司贸然行动,虽然在人赃俱获的情况下出手,但导致了当地警卫部门里的一个高级奸细的逃脱。   蔡司则指责徐长嬴只想当个人英雄,自己作为行动指挥,在其失去讯息超过规定时间后下令行动,不仅抓捕了毒枭,还保证了每一个行动专员的安全,合情合理。   卷宗里的案件情况都没有两页,还全是化名,但蔡司与徐长嬴的对骂文档就有七八页,还是各种中英文交错,最终由亚洲分局和北美分局共同盖章裁定,各打50大板。   众人艰难地看完了这份文档,都坐在位置上长呼一口气,不由得有些头疼,但头疼之后,一想到那个离经叛道、欢脱正义的beta专员如今正躺在病床上还未苏醒,心里都泛起了酸楚。   “奇了怪了,”谈松道,“全年无休的徐警官每一个案子都记录在案,在AGB的工作期间,看上去确实没有与LEBEN产生过交集。”   李嘉丽抬起头,一脸正色:“这其实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AGB最后一次遇到LEBEN还是在2007年的东京。”   宋瑜立敲着烟盒,有些纳闷道:“那还能是加入AGB之前吗?徐警官除了出国治病那段时间,在国内就是个普通学生,他毕业证都能查到。”   班杰明抬起头道:“虽然不知道头儿21岁时候生的什么病,不过我们AGB入职之前会进行详细的背调,看样子也不影响入职。”   余梅托着下巴,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夏青,道:“徐警官的家庭条件和我们几个都没有区别,他要是在学生时代接触过LEBEN也太玄幻了吧。”   正待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邵巧巧道。   一个年轻的警员推门进来,刚一抬眼就被黑压压的一片人吓了一跳,他道:“严队,不好意思,你们是在开会吗?”   严建柏道:“没事小张,你说吧。”   检验科的小张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道:“严队,这是之前730爆炸案当时的物证,已经完成了DNA检验,因为这些都是当事人的私人物品,主任让我给您看看,要不放您这保管?”   严建柏点了点头:“可以,你放下吧,检验有问题吗?”   小张摇了摇头:“没有,上面留下的DNA只有当事人徐长嬴、章敬之二人的。”   小张放下东西后就出去了,其实专案组还是第一次看这些物证,方溥心习惯性道:“齐枫、赵洋,额不是——谈松,你们两个检查一下,没问题就放柜子里。”   齐枫和谈松戴上手套,就打开了袋子,这时,齐枫一眼就看见了徐长嬴的手机,血迹和泥土还残留在上面,光看着这些物证就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烈的场面。   齐枫正难过地将手机放到一边,谁知不小心按到了边上的按钮,骤然亮起的爆裂屏幕吓了她一跳:“我靠为什么还有电?”   李嘉丽无奈道:“是徐之前买的AGM,他还想给我和班杰明配一个,我嫌太丑了就拒绝了,结果看来真的防爆。”   谈松接过手,看着那四分五裂的屏幕,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道:“我以为只有诺基亚才有这质量呢,徐警官还真是有备无患。”   谈松和齐枫又继续查看,发现还有徐长嬴的手表、笔记本和一条小铁片式的断裂的项链。   日光照在那条项链上一晃一晃的正好折射在夏青的脸上,谈松正奇怪:“这是谁的项链?”   齐枫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立刻拿过来放在手心里:“啊这东西千万不能丢,没想到阿嬴还戴着呢,幸亏搜物证的人仔细。”   余梅疑惑道:“齐枫你怎么知道徐警官的这条项链?”   齐枫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条项链,低头道:“这是徐叔叔的战地记者铭牌呢,现在好像没有这种东西了,上面刻着编号钢印,确认身份用的。”   说着,齐枫伸出手,夏青看见了那小铁片上面印着一串字母数字。   “原来徐警官的父亲是战地记者啊,我看档案里没有写明。”谈松有些惊讶道。   齐枫拿出一个小塑封袋将项链装了起来,她道:“在我小时候徐叔叔是我们电视台的记者啦,后来才离职的,不过他可厉害了,高材生,又能写又能播,长得也是超级帅,不过我也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说罢,齐枫就将项链递给了夏青。   夏青抬起眼,只见齐枫十分自然道:“拿着呀,你回头记得给阿嬴,他醒来第一时间看不见肯定很着急。”   “好。”   “诶,这是什么?”谈松突然咦了一声。   众人回过头,只见谈松捏着一张照片。   “怎么了?哪来的照片?”方溥心看向谈松道。   谈松拿起一个外表脏污的皮夹,众人见过,那是AGB的专员证件,他道:“是塞在章警官证件的夹缝里的,我刚刚随手一抽就抽出来了。”   余梅与宋瑜立对视一眼,立刻脱口而出道:“是女朋友吗?”   谈松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夏青,又看向余梅:“好像不是,我有点认不出来。”   余梅道:“你又不认识章警官的朋友,你当然认不出来——”   话音未落,谈松就将照片放到了众人面前,余梅等人定睛一看,只见压根不是单人照,而是两个年轻专员的合照。   照片很旧,但因为夹在证件里躲过了爆炸的损伤,所以依旧很清晰。   照片里的两个人站在一个半新不旧的水泥建筑前,那建筑英文招牌只露出一半,因此看不出名称,但看路面的灰尘和强烈的日照光线,能够判断出两人所在是一个处于热带且不发达的国家。   照片中两人并排站着,身上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AGB特有的黑色正装,站在左边的男人众人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年轻的蔡司。   尽管现在的蔡司也算青年,但照片中里的蔡司脸上却还带着明显的青涩感,他面容白皙,鼻梁挺拔,嘴唇微抿着,给人一种独特的距离感,身上的正装一丝不苟,虽然顶着刺眼的日光,但还是定定地看着镜头,等待着快门按下。   而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专员,虽然也穿着一样的西服,但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他要比蔡司瘦很多,西装外套没有扣扣子,整个人好似在白衬衫里晃着,领带也歪歪地随风偏向右侧。明明是在拍照,但放在身侧的右手还掐着烟,只是敷衍地垂下手做了掩饰的动作。   而最让人感到心惊的还是他的眼神,与在看镜头的蔡司不同,他似乎在看镜头外的人,苍白瘦削的脸庞上是一双深邃的眼,那眼中没有任何东西,只剩下深深的不耐,似乎他所在的这个世界都让他感到无比厌烦。   这不是一个23岁年轻人的眼神。   就算是齐枫,也花了好几秒才确定——那与年轻的的蔡司站在一起的苍白、阴郁又令人生畏的男人,居然就是同样年轻的徐长嬴。 第71章   众人都怔怔地站在原地。   望着这张旧照片, 就算是这五年里的老搭档李嘉丽都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她突然想起了那年叉着腰站在海边眺望天际的beta专员,他的眼中印着紫红色的晚霞,面庞上是淡淡的宁静之意。   “这是徐, 徐警官吧?”谈松看着众人的反应,试探地问道。   “应该是, ”余梅硬着头皮道, “就是看上去瘦了好多,也好年轻。”   何止是瘦了好多,其他人腹诽道,这看上去也不好惹了很多啊。   班杰明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低声道:“这个头儿看上去真的会歧视alpha诶, 还是现在的头儿好一点。”   “但是, ”邵巧巧小心翼翼道,“为什么章警官会把这张照片藏在证件里呢?”   众人陷入了沉默,半晌, 方溥心开口道:“谈松,你按照原样塞回去。”   “哦,”谈松也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不经意间窥探了alpha警督的隐私, 立刻拿起照片塞回了证件的夹缝里。   李嘉丽靠在椅子上, 低声道, “这应该就是徐和蔡司在办第一个案子时的照片, 看上去那时候他们俩就非常不合拍了。”   说着, 李嘉丽忍不住侧过脸看向一旁的极优性alpha,但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里,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夏青静静地看着那张旧照片里的两个人,微不可查地攥紧了手指,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中涌出一股奇怪的情绪, 就好像——他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们。   谈松闻声抬起头,一边装着物证一边道:“那李警官,您知道现在章警官在哪儿吗?我们要把这个证件寄给他吗?”   李嘉丽摇了摇头:“北美分局说蔡司休了年假,不提供行踪,辛苦您这边保管一下吧。”   “哦,好的。”   夏青坐在午后的光里,他突然开始回忆着徐长嬴23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那时候他22岁,应该在洛杉矶的实验室里攻读博士,那时候的日子很枯燥单调,两点一线的来往于住所与实验室,只有实验的进度在不停的推进。   因为失去了12岁到20岁之间的日常记忆,所以他的生命骤然变成了空白一片,只有不断发生进展的研究才能让他的心渐渐被填满,他回首那段时间,居然想不起任何一个独特的记忆点。   一直到自己23岁时,他的第一项专利落地,又获得了国际上的奖项,他才从实验室里逐渐走出来,后面的记忆逐渐变得多元丰富,但也还是一直在象牙塔里——而这时候的徐长嬴在做什么呢。   他走在陌生国家的土地上,灰头土脸地在纠纷和危险里执行着或大或小的任务,他为什么要做这些,这些又会给他的内心带去什么——夏青认真地思考着,但只有消失了很久又突然袭来的遗失感。   “如果排除了徐警官在AGB执行任务中与LEBEN接触的可能,我们接下来依旧跟进对爆炸|物、爆炸现场线索的排查工作,”严建柏坐在办公桌前沉声道。   李嘉丽这时也发言道:“我也这么认为,LEBEN的犯罪级别很高,就算在AGB中与徐接触,也可能不在案件中留下蛛丝马迹,我们可以针对蔡司的行踪仔细排查,有无任何安装爆|炸物的细节被我们漏下了。”   正待众人准备着手重新制定新的调查计划时,方溥心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其他人也安静等在一边,但谁知方溥心刚听了两句话,脸色就变了。   “好的我知道了,”方溥心挂断电话后,抬起头却突然直直地看向齐枫,微微皱起眉头道:“齐枫,你在8年前,有报过警吗?”   众人被方溥心这句话都惊住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齐枫也是一愣,随即她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没有啊,我那时候正忙着入职市局呢,为什么会报警?”   夏青这时看向方溥心,淡声道:“方警官,怎么了?”   方溥心看向夏青,沉声道:“是这样的,之前帮我们调查徐警官档案的同事打电话说,因为之前系统升级,刚刚才发现在2014年5月14日有一个人口失踪的报案记录,失踪人口叫徐长嬴。”   “是同名同姓吗?”夏青道。   方溥心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齐枫:“确认过了身份证件号,确实是徐警官,齐枫你们说那时候徐警官生病所以你们失去了联系,是这时候吗?”   齐枫面上露出了一丝灰暗的情绪:“是,但我正忙着入职和实习,赵洋在封闭式上课,所以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我们发现他失踪也已经到6月了。”   余梅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看向齐枫道:“等一下,这么一算,徐警官岂不是在毕业前夕消失的?就差一个月最终没有拿到毕业证?”   齐枫看向余梅,放在桌下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攥紧,道:“是的,那时候他已经在国外治疗了。”   宋瑜立正色道:“齐枫,徐警官当时究竟是怎么了?你确定那时候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   齐枫道:“家族遗传的心脏病,没有其他的事情,他没有家人了,不想拖累我们这几个朋友,所以接受了外国医疗实验的资助。”   齐枫说的合情合理,众人移开了目光,余梅又看向方溥心道:“方队,系统里不是会写报案人吗?您怎么问齐枫?”   方溥心摇了摇头,他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道:“就是这一点,报案系统里没有报案人的信息,不知道是系统丢失信息,还是当年就没有录上,只知道失踪人是徐警官和报案地点在首都。”   “奇怪了,”谈松道,“报案人信息是必填项目,当时的民警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方溥心抬起头对谈松道:“你现在跑一趟五楼,他们说详细信息要当面去看。”   “是,”谈松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诶齐枫,你要不要打电话问一下赵洋,”宋瑜立看向齐枫,“你们俩当时是一起发现徐警官失踪的吗?怎么不报个人口失踪?”   齐枫垂下头道:“我们俩一起去找的,托的熟人排查了监控,没有效果所以没报。”   夏青坐在一旁,认真看着垂头丧气的齐枫,微微敛了眼底的猜疑。   这时李嘉丽从余梅手里接过了徐长嬴的国内档案,也顺手递给了夏青一份。   夏青翻开档案,看见了一张少年的脸,那是徐长嬴高中毕业证复印件,与蔡司藏起来的照片不同,17岁的徐长嬴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很像,像是太阳一样富有朝气,尽管因为证件照不能笑,但眼中又满是笑意,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不快活的事情。   翻开学校文档,只见上面写明了徐长嬴在高中得到的所有的市级以上的奖项,他是在高二时候走的美术,但之前的学业成绩也相当亮眼,甚至有一个含金量极高的世界机器人大赛团体金奖——但这与现在智能外行的徐长嬴一点也不搭,夏青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丝疑虑。   就在这时,夏青看见档案目录页显示有重要奖项的复印件,于是心神一动,轻轻侧过厚厚的文件开始翻找起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纸张,然而就在此刻,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了,“严队!”   夏青抬起眼,只见谈松扶着门,呼吸急促像是一路跑回来的,他看向众人:“——徐警官的人口失踪案当时被取消了。”   严建柏疑惑道:“怎么这么着急?为什么会取消?”   余梅也道:“谈松你怎么跑得这么急,你在楼上打个电话就行呀。”   谈松这时走进办公室,他将手机递给方溥心,上面是拍下的电脑界面,他脸上神情微妙,缓缓道:“报案后半个月,徐警官被一项外地的交通事故案件定性为失踪人口了。”   齐枫看着谈松,立刻“啊”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是不是在杭州,唐攸宁就是这样和徐长嬴遇上的,我前几天是不是和大家说过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谈松抬起头看向齐枫,脸色十分难看:“不是杭州,系统里没有徐警官的浙江事故信息,这是发生在跨省国道上的案件。”   夏青松开了手指,卷宗纸张又回到了原处,他听见谈松一字一顿道:“是14年531重大交通事故,死亡人数有27人,失踪人数有9人。”   众人都怔住了,方溥心这时也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他看向夏青和李嘉丽,面色凝重道:“在遇难者中有2人——是AGB亚洲分局的行动专员。”   “去五楼的会议室。”   严建柏将文件夹搁在桌面上,站了起来。   众人立刻都站起身,李嘉丽有些混乱,她抓住班杰明的胳膊:“你去调一下2014年的亚洲牺牲专员资料。”   班杰明也懵了:“可是,那时候离头儿入职还有两年多吧?”   所有人动作迅速走出门外,出门的时候齐枫看向夏青,突然以解释的口吻道:“我真的没有听过有这件事。”   夏青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最后离开的邵巧巧将门关上,掀起一阵风吹向办公桌,桌上的卷宗被微微吹动。   夏青翻开的卷宗被风翻动了两页,一张证书复印件也就此静静摊开,上面用英文写着奖项名称,而最后一行也赫然印着两个英文名字。   ——XuChangYing XiaQing   翻开的纸张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因为侧面夹子的收紧,啪的一声再度永远地合上了。   市局主楼5层会议室,邵巧巧站在档案室alpha警员孟明的背后,看着他从系统里调出原始的文档。   “你们调查的徐长嬴,2014年5月14日在首都被人报案失踪,这案子一直存在当地的警务系统中,但在半个月后,这一案件就被撤销了,因为接到了外省交通厅的消息,当事人被列入了531特大交通事故的失踪名单里,按理说当地公安局应该通知了报案人,也就是徐长嬴的家属去交通发生地。”   孟明敲击了一下鼠标,放置会议室一侧的打印机开始打印文档,他指着屏幕对着邵巧巧道:“你瞧,这个系统是16年更新的,之前各地的档案是分开管理的,所以两地人员信息更变需要人工通知,这上面还有备注,本案件由当地交通厅通知后撤销。”   方溥心疑惑道:“你们在系统里还是查不到当时的报案人吗?”   孟明点了点头,面上也露出疑惑道:“方队,我和张主任也奇怪呢,好几年没遇到过这种事,一般顶多会缺少笔录扫描件这些繁琐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见报案人在系统里消失的,这可是必填项,不填提交不了的呢。”   “小孟,”齐枫看着他,脸色微不可查地有些不自然,但好在没人发现,“所以当时报案人应该是知道这个交通事故的吗?”   孟明道:“当然啊,不过如果你们现在要查这个报案人我估计不可能了,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民警说不定都换了,系统里没有记录那就是查不到了。”   “请问,531事故的案情现在还能调出来吗?”一个清冷理智的声音响起,说话者正是夏青。   孟明调开系统,将电脑屏幕转给重案组道:“有点困难,严队方队您看,531特大事故的信息我们市局是调不出来的,一方面不仅是事故发生在系统升级之前,另一方面这个事故灾情很严重,有很多部门介入,您可能要去一趟当地才能看到更多的资料了。”   严建柏点点头,面容严肃:“好的,我知道了,小孟你现在把能找到的资料都调出来,我们这边后续自行推进。”   “是,”孟明很快将资料都打印好交给余梅,又传输一份电子版给邵巧巧就离开了。   会议室里的众人看着手中的资料,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谈松抬起头:“会是巧合吗?徐警官在出国前被卷入了一个AGB有关的交通事故里,至今为止还被列为失踪人口。”   邵巧巧打印了当年特大交通事故的常规资料,又挨个分发给每一个人。   方溥心低声道:“我记得这个事故,当时是非常大的新闻,但所有官方报道并未提到里面有AGB专员遇难。”   邵巧巧和齐枫等人年纪比较轻,对于这一案件没有什么印象,都低头看向手中的资料。   “这是江浙地区的一个隧道的燃爆事故,一辆轿车与罐装车发生了追尾,后面的车辆不清楚情况,于是在隧道形成堵车,而这时化学液体在隧道里面发生了爆炸,不过半分钟隧道里的所有车都烧了起来,消防也无法进去,只能等着大火自己烧完熄灭。   当年事故现场非常惨烈,光是头条就上了一星期,因为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遗体清理也花了好几天。”   尽管方溥心的叙述非常简洁,但邵巧巧等年轻警员的心间都不由得涌起一股毛骨悚然——密闭的隧道里,燃烧了十几个小时的烈火,困在里面进退不得的车辆和人,不敢想象当时的灾难现场会有多么可怕残酷。   方溥心翻开资料,面色凝重:“后面我记得调查排除了刑事可能,罐装车背后的公司声称犯错的司机是临时工,此后那里的国道对于罐装车等特殊车辆做了规定,不允许进入隧道通行,只能绕路。”   宋瑜立道:“那岂不是没有幸存者。”   严建柏沉声道:“我记得是没有幸存者的,当时大众媒体还质疑了一阵子的遇难人数,但这些都是后面当地部门处理了。”   余梅抬起头看向方溥心疑惑道:“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失踪人员?”   “高温,”夏青摇了摇头:“在密闭的隧道里,甲烷等化工品燃烧的温度应该能达到2000摄氏度,如果大火持续了十几个小时,很可能会将人体组织彻底碳化,无法收集到DNA。”   说着,夏青看见手中的新闻资料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事故发生后的隧道,黄色警戒线与警方消防人员出现在照片的前景,还有一群人聚集在现场,应该是已经赶到的遇难者的家属,有中年男人站在镜头显眼处,应该是家属代表,正在和警察交涉。   就在要移开目光时,夏青又突然注意到这张照片的远景里有一个人背对着镜头站着,此人站在靠近隧道口的地方,看着全副武装的消防员运输着里面的“伤员”——一个个用黄色袋子裹住的担架。   不知为何,夏青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情绪,就好像他在哪里见到过。   下一秒,夏青就立刻意识到这个背影不是别人——正是徐长嬴。   尽管照片的像素很模糊,但这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单薄身影,却给夏青带来强烈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为什么?徐长嬴不是在事故的失踪名单里吗?   为什么他会堂而皇之地站在救灾现场——周围的警察和消防人员似乎压根不在意他的出现,就好像,他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无名人。   夏青立刻重新翻找新闻资料,但时隔近十年过去,残存的报道只有他手中的这一张照片拍到了徐长嬴的背影。   方溥心很快就敏锐察觉到了夏青的举动,“夏教授,您发现哪里不对吗?”   众人闻声抬起头,夏青这时也将那张照片递给了方溥心,淡声道,“这个人方队你觉得眼熟吗?”   方溥心听到夏青的话,立刻仔细端详了起来,三秒后,他面色有些古怪,抬起眼,“难道您是说——这是徐警官?”   李嘉丽和余梅等人瞬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立刻翻出了同样的照片,但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李嘉丽也不禁怔住了:“虽然是个背影,但确实很像,或者说太像了——但是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确定是不是就是徐。”   齐枫整个人都晕头转向起来:“阿嬴他不是在官方的失踪名单里吗?为什么他会站在事故现场?而且如果是他——他去那里干什么?”   整件事情渐渐浮现出一丝难以理解的诡异感,毕业前夕出现在千里之外事故现场的大学生徐长嬴,之后却又被官方列入失踪名单里——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严队,这个罐装车——”宋瑜立突然好像在手中的资料里发现了什么,抬起头震惊道,“是庆元的!”   众人一脸惊诧地看向他,随即再次翻找自己手中的文件,很快就发现了当年新闻不约而同都避开了涉事企业名称,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新闻提到了庆元集团。   庆元李家,AGB,特大事故,21岁的徐长嬴。   几乎每一个人心中警铃都响了起来,齐枫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会的,阿嬴那时候不可能与这些事情有牵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我们父母都认识的,他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就被卷进这些事情里?”   “需要去当地走一趟,”严建柏以不容置喙的口吻看向众人,“至少去四人,方溥心,宋瑜立,余梅——”   “我也去,严队!”齐枫连忙打断严建柏道。   严建柏看着她坚定急切的双眼,沉思了两秒,“明天清晨出发,上午就与当地公安对接,我马上与沈局说一下,与对方提前联系。”   “是,”几人齐声道。   “严队,我也一同前往。”   话音一落,齐枫的神情微微一怔,她看向坐在一侧的夏青,只见他面容淡漠,但眼中却是坚定之意。   严建柏此时却有些犹疑道:“夏教授,您最近的人身安全很关键,远距离办案会不会有影响?”   “不会,”夏青定定望着他,“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危。”   见他心意已决,尽管知晓他这一去有可能再次造成问责风险,严建柏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好,我明白了。”   “多谢。”   说罢,夏青的视线又轻轻落在那张经过媒体加工,被消解掉残忍度的事故现场照片。   永远不灭之火的刑罚吗?   无人的办公室里,伴随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下去,室内的光线也变得更加昏暗,躺在资料堆边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若是有人待在房间里,就能发现那四分五裂的屏幕提示着第二条短信的到来。   但可惜,十秒后,屏幕再次彻底黯淡了下去。 第72章   清晨6点。   当飞机落地开始滑行, 夏青准时收到了来自香港的信息。   病情平稳,有苏醒迹象。   夏青盯着手机屏幕,他看了很久, 直到张轲站在一旁喊了他一声。   空旷的头等舱里,身穿便装的警员们已经背上包行动利索地走了出去, 只剩下了极优性alpha。   “好的, ”夏青站起身,他身穿讲究昂贵的黑色西装,几乎与机舱一般高,他将手机递给张轲,“继续查一下。”   张轲接过手机, 道了一声是就交给了身侧另一个alpha助理。   除了重案组四人之外, 夏青另外带了三个人,包括张轲在内都是他自己的团队,并非兴安的人。   方溥心等人刚走出廊桥, 夏青安排的对接人员已经在等候了,七个人分别上了两辆车,朝着市区疾驰。   齐枫心事重重, 穿着短袖帽衫低着头跟在人后面, 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方溥心等人抛下了自己——让她和夏青一辆车。   齐枫几乎魂飞魄散, 但看着为自己拉开车门一脸专业的司机, 她还是僵硬着上了车。   从机场到市区还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齐枫死死贴着车门缩在座位上,像一只想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大猫,但夏青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紧张,上车后就一直在低头看资料。   一小时前,李嘉丽收到了亚洲分局的文件, 局长办公室的警监亲自查的档案,发现2014年遇难的两位专员与徐长嬴一样,是中国人,遇难时正处于回国休假阶段,因此这当年被判定为意外事故,也没有在新闻里被提及。   意外。   自从523大案开始后,方溥心等人几乎都要对“意外”两字应激了,尤其是接触到LEBEN之后,意外几乎就可以等同于“阴谋”。   为什么21岁的徐长嬴会出现在这个事故现场?   为什么官方部门会将徐长嬴列入失踪名单?   消失的报案人究竟是谁?   徐长嬴现在陷入昏迷之中,他们无法从他的口中获得任何解释,现在也想象不出任何的理由,就像是提前读了故事的结局,但遗失了最重要的开头和经过。   夏青抬起头,看见身侧的女性alpha靠在车门上,眼睛盯着车窗外。   “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齐枫扭过头,看着夏青面容沉静地看着自己。   “没事,”齐枫勉强笑了笑,“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   “齐警官,”齐枫听见夏青的声音响起,未等她反应过来,问道,“徐长嬴八年前是什么样的人?”   齐枫心脏狠狠一颤,她假装若无其事道:“和现在差不多,不对,要比现在更开朗一些,话也更多一些,但也和现在一样,只要有他的地方,他就是焦点。”   “原来还会比现在更开朗,”夏青低下头,随即很轻地笑了一下,“很难想象。”   齐枫看着低头浅笑的极优性alpha,胸腔里弥漫开不为人知的抽痛感。   一路无话,很快车辆就驶入了市区的公安大楼里,因为严建柏和夏青都已经提前联系过,所以已经有两位年轻的警员等候在一楼的大厅,接到方溥心和夏青后,直接将众人带至了十楼的会议厅。   明亮宽敞的会议厅里,已经有五六位领导模样的人在等候,在见到夏青时同时站了起来,并立刻与专案组几人寒暄起来。   “夏教授,远道而来辛苦了,”主持这次会面的是副厅长靳宏逸,他年约45岁,身材略微发福,但行为举止都透露出干练的精明。   夏青微微颔首,很快就结束了寒暄的流程,两方人在会议桌两边各自坐了下来,方溥心毕竟是带队的领导,他很快就开门见山解释了自己来的目的——了解8年前的隧道爆炸事故。   因为提前沟通过,除了靳宏逸以外,参与短会的还有一名姓杨的交通局局长,他带来的下属是一个年轻alpha小伙子,很快就将准备好的文件分发给了夏青等人。   “杨局长,我们首先想要了解的是当年的隧道爆炸事故的发生原因,以及其中牵扯到的人员和企业,”方溥心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领导,面色平静道。   “好的,方队长。其实531事故迄今为止,也是近十年里我们省所发生的最惨重和沉重的交通事故之一,当年在上级专案组的领导下进行了非常详尽的调查,我们后面也使用数字技术对事故进行了模拟,确实排除了刑事可能。”   这位杨局长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江浙地区长相,还带着金丝眼镜,很有文气,说话也很真诚。   “事故发生在374号国道上,这是一条高速公路,整起事故的起因是一辆装载着28吨汽油的半挂式油罐车在穿山隧道中与一辆小型轿车发生了追尾。事故发生时间为晚上19点34分,因为避开了节假日,所以高速上的车辆并没有很多。但因为小轿车被追尾时发生了爆胎,导致了油罐车也被滞留在了隧道内。   到了19点46分,陆续有5辆车进入了隧道,也因此被堵在其中,这时由于油罐车的罐体没有发生显露出破损的迹象,所以其他车辆没有萌生出警觉心,这导致了一直到20点01分之前,另外11辆车进入并滞留在了隧道中。   这16辆车中,有9辆是小型轿车,4辆是面包车,2辆是半挂货车,还有1辆是长途客运车,这一过程中最为致命的事就是由于前方堵车的队伍越来越长,尾部的车辆甚至到最后都并不知晓前方有一辆油罐车。   油罐车司机一共有两人,一人坐在驾驶座,另一人下车与小轿车司机进行协商,拨打了拖车救援的电话,因此,当19点58分,油罐车车尾出现明火时他们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而是后方车辆鸣笛示警,但这已经来不及了。   19点59分,油罐车后的小轿车司机下车去前方找油罐车司机赶紧将车辆驶离隧道,一分钟后,隧道内的三辆小轿车司机弃车向隧道后方逃离,并大声呼喊后方车也快速离开,但整条隧道长达400米,追尾的油罐车在隧道的三分之一处,因此困在隧道里的人没有足够的时间跑出隧道。   一分钟后,也就是20点01分,油罐车发生了第一次爆炸,此次爆炸将汽油与含氧空气混合形成气溶胶充斥在隧道中,随后的三秒内就发生了第二次,以及第三次爆炸,三次爆炸发生后,整个隧道内就已经完全陷入了火海,火势甚至蔓延至了隧道之外,也阻止了其他车辆的驶入。”   方溥心等人手中拿到的是内部资料,里面有详细的监控截图和事故报告书,以及大火扑灭后的隧道内部图片,可怖的高温彻底毁掉了隧道原貌,困在里面的车辆都被烧成了空壳,甚至与隧道墙壁或地面粘连在一起。   余梅简直不忍再翻看后面遇难者的清理现场,宋瑜立更是紧皱眉头道:“所以,没有任何的幸存者?”   杨局长点头,面色沉重道:“是的,没有任何幸存者,发生事故的油罐车容积达到40方,装载了28吨汽油,并且最不巧的是发生在隧道之中,半封闭的环境阻止了我们后续的救援,并且还伴随着小型的爆炸,因此一直烧到了第二天的早上9点14分,燃烧了近14个小时。”   夏青抬起头:“有视频吗?”   “有的,”另一位姓陈的交通部门的领导道,“小瑄,放一下。”   一直在边上等候的年轻alpha很快就在笔记本上调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视频,并将电脑屏幕转向方溥心等人。   8年前的监控画质无法与现在比较,但是夏青等人依旧能看清整个事件的发生经过——的确是行驶在最前面的小轿车突然发生爆胎,导致了后面的油罐车与其发生了追尾。   “爆胎,”齐枫皱着眉头道,“会这么巧吗?”   由于在场的公安和交通系统的领导并不了解重案组的调查细节,所以此时只能谨慎地看着他们,陈处长开口道:“是的,我们当年对包括小轿车与油罐车两个车主在内的全部遇难者的社会身份做了调查,排除了一切可能的作案动机。”   “除了小轿车上的两个车主身份有些特殊,连油罐车的司机身份背景都非常简单,”陈处长补充道。   方溥心抬起眼,“特殊?”   陈处长点了点头,“是的,小轿车的车主是两位正在休假的AGB专员,我们曾经联合亚洲分局的专案小组做了调查,最终得出这二位专员在当时不存在危险的社会关系。”   一瞬间,会议室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陈处长在内的领导也察觉出不对,一时都交换起了眼神。   他们不知道,方溥心几乎是在听清小轿车车主就是AGB专员的一瞬间就冒出一身冷汗,毛骨悚然的情绪如电流一般传遍了全身。   ——AGB专员的车发生爆胎,与庆元的油罐车发生了追尾接着导致了大爆炸,这放在8年前,甚至8个月前国内的公安都不会有任何其他的联想。   但是现在不一样,与LEBEN有深切利益往来的庆元李家,在8年前真的是无辜吗?   绝对不可能。   尤其是这个案件还将最关键的徐长嬴裹挟进去。   完了,坐在一旁的余梅有些悲哀地想道,当年这么大的案子居然就被拖入了LEBEN的黑幕,那在未知的时候,这个组织已经发展到了什么规模?   “我们想要知道其中一个叫徐长嬴的失踪者的信息,以及他的家属信息。”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靳宏逸等人抬起眼,与极优性alpha对视着。   “小瑄,”杨局长转过身看向年轻下属,“这次带来的材料里有遇难者和失踪者信息吗?”   叫于小瑄的alpha点了点头,取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方溥心:“方队长,这是遇难者的名单以及详细信息,当年政府也一对一进行了抚恤,所以留下了比较详细的档案。”   方溥心接过文件夹,立刻开始快速翻了起来,不过十秒钟他就在名单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徐长嬴赫然被列在失踪名单的前三行里。   “徐长嬴是那一辆长途客车的乘客,”方溥心沉声道,“这辆客车上一共有12人,遇难9人,失踪3人,徐长嬴就是三人中的一个。”   “是的,因为客车作为公共交通,上面乘坐的人数较多,于是在火灾中形成了更困难的DNA鉴定条件,其实说的直接点,遇难者之间的残肢断臂都混在一起,非常难确认,只能按照失踪确认了,”陈处长一边解释一边脸上也不免露出沉重之意。   然而专案组的神情却微妙起来,敏锐的杨局长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方队长,您是对这个徐长嬴的身份有疑问吗?”   方溥心点了点头,他抬眼看向对方道:“实际上,我们查询的这个徐长嬴现在还活着。”   话音一落,交通局和公安厅的领导们脸色都变了,他们似乎压根没想到8年前的重大事故会出现这样的岔子。   宋瑜立开口道:“您说,有没有可能,徐警,哦不徐长嬴确实是乘坐这辆车的,但是在进入隧道之前中途下车了,所以才导致了他失踪在这个事故之中?”   余梅正要赞同,一旁的陈处长开口道:“其实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这辆客车是由正规汽车站运营的,我们进入2000年之后就对客车的管理很严格,中途下客是非常严重的违规行为,我们当年确定失踪人员时其实也考虑到了这点,还对沿途服务区进行了排查,确定了没有中途下客。”   众人陷入了沉默,这时夏青却淡淡道:“但是并不是没有可能。”   交通局的领导们抬起眼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夏青,陈处长只得点头道,“确实。”   专案组的几人心里也在飞速思考着,的确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徐长嬴为什么不在客车上,而是在隧道外徘徊——但是他又为什么会在那里呢?   难道在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LEBEN的内情——方溥心都被自己的猜想给吓了一跳。   但不过一会儿,方溥心就疑惑地抬起了头:“为什么这里没有徐长嬴的家属信息?”   于小瑄立刻上前,弯着腰看着方溥心手中的资料,皱着眉看了一圈,最后找到了一张空白的表格,这个年轻alpha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抬起头看向陈处长等领导道:“陈处,杨局,这个徐长嬴没有家属信息,当年好像并没有给他的家属协商抚恤金的记录。”   遗漏遇难者的抚恤工作这一个问题过于尖锐,几个领导脸上的表情变化纷呈,最终陈处长沉声道:“不可能,难道这个人家属自己放弃了抚恤金?小瑄你看看是不是你漏了资料。”   于小瑄的额头冒出了汗,他又检查一遍,抬起头看向领导,为难道:“陈处,我是通过系统调出的文件,这里的空白表格就说明当年在录入的时候,徐长嬴的家属信息就是空白的。”   领导们正要继续质问年轻警员时,方溥心抬了抬手:“不,应该不是这位小同志的问题,这位人员的身份本就特殊,请问各位领导,除了这些系统文件,当时还有其他关于徐长嬴和其家属的信息吗?”   这时公安副厅长靳宏逸发话了,他沉思道:“当年在现场有专门负责做遇难者家属工作的警员,我记得这是分派给某个区公安局里的任务,您稍等,我让人去问一下。”   说着,他对着一旁的另一个女警员招了招手,低声说了几句。   等待了五分钟后,女警员拿着手机走了进来,汇报道:“杨局,方队长,当年是南区派出所的刑警大队长卫宏扬负责的家属工作,但是卫队长已经退休了,不过当年的副队长宋坚白现在还在岗上,我们刚刚联系了一下,宋队说现在应该能够找到当时的纸质工作档案。”   靳宏逸看向夏青,温声道:“夏教授,您稍等一下,我去通知宋警官他们整理一下资料来和您几位商议。”   “不用,”夏青抬起头,看向他,“我们亲自去一趟就好。”   说罢,他就站起了身。   方溥心也了然地点点头,看向几位领导道:“感谢各位领导,让你们如此费心,但如果是纸质资料存档的话,我们去一趟现场是最好的,以免遗漏更多的细节。”   靳宏逸几人对视一眼,也只能连忙起身将夏青送到门口,并让两位市厅的警员陪同夏青等人。   电梯楼层数字一级一级向下跳,夏青站在电梯厢内,突然眼前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幽微之中的红色的火焰。   那个画面闪烁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夏青无法厘清它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难道是因为方才的事故现场照片引导的潜意识——   叮,电梯门开了。   早上9点半,广州,市公安局。   重案组的门被敲响了,邵巧巧喊了一声请进,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文件走了进来:“严队?”   坐在窗前抽烟的严建柏闻声转过头,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小叶。”   叶泽理是刑侦二队的beta警员,和邵巧巧一样大,他走了进来,原本正在看资料的谈松也抬起头,有些惊讶:“小叶你怎么来了?”   叶泽理微笑道:“我来给严队送资料。”   谈松和张齐等人没有听到有其他资料的消息,此时都有些好奇起来,严建柏接过叶泽理的文件,神色自然道:“辛苦了。”   叶泽理道:“严队,这是您要到2007级市一中花名册,成绩单等资料,刚刚市一中的行政秘书发来的,北京大学那里的我现在联系需要时间。”   严建柏直接将手中的文件拆成三份递给谈松和张齐,让他们翻开起来,谈松一边翻一边好奇道:“严队您这是准备从头将徐警官的高中大学都捋一遍啊——现在没必要吧,不说大学了,咱们国内高中生能有什么问题呀?”   严建柏没有说话,但是阅历丰富的老大哥张齐和田成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视了一眼。   邵巧巧也凑在一边看向谈松手中的资料,“哇,徐警官排名怎么会这么高——小枫姐说的是真的,徐警官成绩也太好了吧。”   谈松一边扫一眼,还一边偷笑道:“我特意翻了两页还没看到赵洋和齐枫,你说这三个好朋友,差距也太大了。”   严建柏抬起头看向等候在一旁的叶泽理道:“为什么没有照片?”   那冷淡的声音让谈松突然愣住了,他抬起头看向神情严肃的严建柏,立刻发觉队长是在寻找或验证某个问题。   ——可是徐长嬴的高中档案到底有什么问题,会让严建柏突然要如此繁琐地拿第一手资料?   难道,他是认为目前他们对于徐长嬴的学生时代的认知存在缺漏吗?   谈松皱起眉头,这怎么可能,要是别人就算了,徐警官和赵洋齐枫可是挚友,学生时代的事直接问他们俩不就行了。   谈松抬起头正欲开口,却对上了田成益的眼神,老大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谈松微微一怔,继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缓缓转头看向严建柏。   叶泽理认真道:“我刚刚也问了,那行政说12、15年前的资料太久远了,那时候还没普及电子化,这些成绩单和花名册还是几年前修校史时手动录的,所以照片就没有几张。”   严建柏将资料向桌上一放,抬起头对邵巧巧道:“巧巧,你和小叶去联系一下市一中,寻找一下当年的老师,询问一下徐警官在当时的人际关系和家庭背景,越仔细越好。”   “是,”邵巧巧想也没想就立正答道,和叶泽理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而就在邵巧巧走出办公室的一刻,谈松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瞬间站了起来,他看向严建柏,一脸不可置信:“严队你,——你是在怀疑齐枫和赵洋?”   严建柏坐在原位置上,没有说话,而是又熟练地点起了烟,在烟雾之中,他面庞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模糊朦胧起来。   李嘉丽这时也不在办公室,她与班杰明似乎接收到了亚洲分局发来的某个指令,一大早刚来就又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在无尽的沉默里,谈松扶着办公桌,只觉得心中的某个东西动摇了,为什么会怀疑齐枫和赵洋,这是他们并肩而行的同伴,一起互相交付后背和生命的人。   哒哒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起来,邵巧巧走了进来,“严队——”   邵巧巧正要说话,就看见站在原地的谈松,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话到嘴边下意识地停住了。   “怎么了巧巧,”严建柏抬起头,“直接说。”   邵巧巧看了一眼谈松,强压住心中的疑虑,还是看向了严建柏道:“严队,刚刚我和小叶联系市一中的行政,想要询问徐警官那一届的老师情况。   结果对方说——七年前他们学校进行了教学改革,所以领导班子和教师团队几乎都换了一轮,现在找不出了解12年前学生的人。”   话音一落,谈松满目仓皇地抬起眼,只见严建柏面若寒霜,也抬起眼看向他。   “严队这真的太巧了,所以我让叶泽理和二队的人继续跟进多问一下学校方面,有没有个别人手中还存着一定的照片,实在不行,我们还有小枫姐——”   邵巧巧看着神情不对的众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低。   办公室的时间似乎停滞了,只剩下香烟的烟雾在自由地飘散着。   “如果每一个人的话语都指向了死路,”严建柏将烟头扔进烟灰缸,语气平淡,“那只能说明,所有人都在说谎。”   邵巧巧和谈松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 第73章   早上10点, 南区公安局。   “小心脚下。”   Alpha局长邱伟诚一边上着楼梯一边扭头对身后的几人道。   正值工作日上午最忙的时候,时不时有警员在楼梯间上上下下,冷不丁撞见自己局长为一行人带路不由得多看几眼, 接着每一个人的视线都会停留在其中那个高挑挺拔的青年alpha背影上。   甚至由于最近相关新闻的热度攀升,有几个年轻警员已经认出这人就是赫赫有名的LSA生命科学家。   邱伟诚站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门前敲了敲, “宋队。”   “进。”   门推开后, 里面是一间独立的单人办公室,一个坐在桌子前的五十多岁的老警长坐在桌子后面,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资料,脸上还架着老花镜。   “老宋,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这是广州重案组的方队和兴安的夏教授。”   宋坚白站起身, 他不是很高,人也比较消瘦,“快请进, 我这小办公室委屈各位挤一挤了,邱局都和我说了,进来说话。”   邱局长把人带到后就完成任务离开了, 于是十来平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宋坚白和夏青等人。   “宋队长今日麻烦你了, ”方溥心温声道:“531事故里的一个失踪人员与我们当前办的案子有关, 所以就来想问问您一些具体情况。”   “诶客气了, 我也不算什么队长, 再过两个月就退休了,”宋坚白笑呵呵起来,“当年的事故确实太大了,我和当时的老卫队长其实是第一时间到的现场,后面才分去做了家属工作, 方队你们有什么疑惑直接说吧。”   方溥心等人与宋坚白隔着一个红木办公桌,看着面前儒雅的老警察,他们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您还记得失踪的人里有一个男大学生,当年21岁,叫徐长嬴吗?”   “徐长嬴,”宋坚白重复了一遍,“我想想。”   宋坚白摘下老花镜,站起身,从身后的铁皮柜里抽出了一个文件夹,那文件夹确实有些年头,蓝色的塑料都已经微微褪色。   “啊,是这孩子,”宋坚白只翻了十来页,抬起头看向众人,“我记得这人,印象很深刻。”   夏青与方溥心一起坐在办公桌的对面的椅子里,余梅齐枫宋瑜立则各自搬了个板凳坐在一边,此刻心都提了起来,似乎在等着这个老警察宣判着什么。   “为什么会很深刻?”夏青道。   宋坚白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低头对着档案道:“其实比起遇难者,失踪者的家庭会承受更多,因为重大事故会启动紧急DNA检测通道,基本上每抬出一个人,烧得再面目全非,不到12个小时也能确认身份了,但是失踪者的确认却非常困难,家属要承受更多压力折磨,所以我对于失踪人和他们的家庭也更有印象。”   “而且,在这里面徐长嬴的家属是最特别的一个。”   夏青微微一怔,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照片,以及那模糊的徐长嬴的背影。   方溥心与余梅等人对视一眼后也更加纳闷起来——徐长嬴不就在隧道外的现场吗?哪里来的家属?   夏青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耐心问道:“为什么他的家人们是最特别的?”   宋坚白低头翻看着资料,缓缓道:“不是家人们,是家人,这个姓徐的孩子只有一个家属,他也是当时第一批赶到现场的遇难者家属。”   宋瑜立有些憋不住气了,他将新闻照片递给了老警察,指着白衣背影道:“其实宋警官,我们来一趟是因为这个徐长嬴并不在这个事故里,他到现在还活着,而且我们发现了在现场的这个人——这不就是徐长嬴吗?他都在现场了为什么会有家属?”   “还活着?”宋坚白也吓了一跳,他接过宋瑜立的照片,看了几秒,又戴上了老花镜详细观察了那个白色背影好一会儿,随即他松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这不是徐长嬴。”   余梅没想到会被否定地这么快,立刻道:“为什么?您没见过徐长嬴本人怎么这么确定?”   “小同志,我当然确定了,”宋坚白摇摇头道,“因为我认识这个照片上的人呀,他就是徐长嬴的家属!”   方溥心等人瞬间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徐长嬴”会变成“徐长嬴的家属”了。   “徐长嬴和其他遇难者都不一样,他家里没有父母长辈,就只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兄弟,是个北京来的beta大学生,事故发生的当天下午就赶过来了。”   余梅简直要抓狂了——这不就是徐长嬴吗?   那隧道里面的“徐长嬴”会是谁?   夏青静静地看着宋坚白翻着当时的工作日志,听见这个老警长缓缓道:“当年所有遇难者家属赶到现场时都哭天抢地,周围停着的救护车一天都要拖走好几个昏倒的,但是这个学生却不这样,他也不哭也不闹,他就一直站在现场,看着火渐渐烧完了,看着消防员开始进去将遇难者遗体一具具搬出来。”   “新闻都没有报道现场的图片,但实际上,我们这些干了一辈子刑侦的老警察其实也不敢多看几眼,真的太惨了,烧得不成样子,说句难听的,我们其实心里都庆幸这些人在爆炸的一瞬间就没了,不然那真的太痛苦了,很多人烧到最后和扭曲的树根一样,是不能让家属看的——因为没有辨认的必要了。   但这个学生就一直站在隧道口,每一具遗体搬出来,他就仔细地看一眼,然后消防员就用尸体袋子给装起来运去做DNA。后来DNA陆陆续续都做出来了,确认身份的家属都离开了,就剩下他和少数失踪者的家属留在现场。   遗体清理起来很困难,一直到第四天才清完,他也就一直留在第四天,消防队队长和我,还有老卫一直劝他别看了,但是他却依旧不走。”   老警察明明是在用最直白平淡的话语讲述着当时的一切,但在场的所有人胸腔里却开始弥散着一股逐渐强烈的麻意,“终于,最后也清完了,我去拉他说孩子走吧,但是他看着我说,这里面没有他的家人。”   “我怎么也狠不下心说你用眼睛认有什么用,人都烧没了,我就说可能吧,但还是要等DNA出来,今天下午政府会派人开会和你们商议抚恤金和赔偿,你先回酒店歇一歇吃顿饭。”   “结果等到开会的时候,这孩子没有来,我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余梅等人完全沉浸在这个可怕又悲伤的叙事之中,夏青抬起头,他捏着手中的照片看向宋坚白:“您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吗?”   宋坚白:“我记得在现场第一天混乱的时候他登记过了,但是那时候都是用笔和本子记的就没留下来,等到政府一对一联系的时候他又跑了,所以我到现在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   齐枫有些哆嗦,她搓了搓手,突然抬起头:“想要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徐长嬴的话,我这边找一张徐长嬴的照片给您看不就行了,您看是不是这人。”   说着齐枫就要掏手机开始翻相册,而这时宋坚白摇了摇头重新站了起来:“不用,我这边有这孩子的照片,是物证科拍的,我这么多年里心里总觉得不安稳,所以就一直收着。”   “原来有照片啊,”余梅松了一口气,看着站起身在铁皮柜里翻找的老警察,轻轻笑了一声,“你要是早点拿出来就好了。”   方溥心:“多话。”   但斥责完,方溥心也将心稍微放了一下,目光轻轻落在宋坚白的身上。   “找到了。”   与此同时,广州。   叶泽理敲了敲重案组的门,对着邵巧巧笑道:“我们队的探哥联系到一个行政老师,她手里有老相机里拍的照片。”   邵巧巧站了起来,瞥了一眼谈松,又看向叶泽理轻轻笑了一下:“那快请进。”   严建柏也看向他:“辛苦了。”   一个beta女老师走了进来,她看上去约莫30岁,整个人颇为干练,挎着一个斜挎包,邵巧巧给她拉了一个座位,和自己坐在一起,接过了她手里的老相机。   邵巧巧问了一下,这个女老师叫梁冰之,做了快八九年的学校行政了。   “没想到还真的能找到,也辛苦梁老师您跑一趟了,”邵巧巧温声笑道,说着就把那个老款微单的存储卡拆了下来,连在了电脑里。   瞬间,好几十个文件夹跳了出来,邵巧巧先点开一个最近的文件夹,一边复制导入自己的硬盘一边查看了起来。   “没事,配合公安工作是我们十四中应该的。”   啪嗒一声,叶泽理手里的钥匙落在地上。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看向梁冰之,邵巧巧懵了:“您是十四中的?”   梁冰之歪了歪头:“对啊,不是为了赵兰月的事情来的吗?我之前还和市局对接过,之前赵兰月的档案也是我提供的。”   “啊呀,真不好意思,肯定是我们那边搞错了,”叶泽理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他一边说一边忐忑地看向严建柏。   严建柏叹了一口气:“没事,巧巧,你把梁老师的照片都拷一遍,别让人家白跑一趟。”   张齐也道:“没错,赵兰月的照片,后面也不是不能用。”   梁冰之这时也知道搞了乌龙,叶泽理给重案组道完歉就给她道歉,她也颇为洒脱地摆了摆手。   邵巧巧手脚麻利地快速打开一个个文件夹,一边传输一边草草扫一眼,突然,她咦了一声:“诶,这之前还有您自己上学时候的照片呢。”   梁冰之这才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对对,我忘说了,这个微单是我高中就开始用的,大学毕业后去十四中后也用了几年。”   邵巧巧微笑道:“那我得看一下,您自己照片的几个文件夹我就不留了,那是您的隐私。”   说着,邵巧巧就飞快点开一个个文件夹,再点开其中的照片确定一下。   但突然,当邵巧巧打开一个新文件,照例点开一张照片时,她突然愣住了,瞬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海啸一般从头到脚淹没了她。   过于强烈的情绪让邵巧巧甚至连鼠标都忘记怎么点了,她呆滞地看着电脑屏幕,谈松等人此时还没有注意到她的怪异之处,倒是边上的梁冰之突然笑了起来:“啊呀,怎么还有我偷拍的照片呀。”   叶泽理站在邵巧巧身后,瞥了一眼屏幕,也不禁笑道:“是老师您那时候的校草吗?长得真帅。”   梁冰之有些怀念道:“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的青春可疯狂了,因为我们市一中那时候有两个优性alpha呢,这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走神的谈松突然接受到关键词,他抬起头看向梁冰之:“老师您高中是市一中的?”   “对呀。”   “两个优性alpha,”谈松和张齐对视一眼,他想起了齐枫和赵洋聊起唐攸宁的话,立刻震惊道:“那不就是12年前那会儿,那您那时的校草不就是——林殊华!兴安集团的大公子?”   梁冰之笑着看向照片,摇了摇头道:“那可不是哦,虽然林殊华学长也特别帅,而且家庭背景特别优越,不过我们当时的校草是另一个优性alpha,长得更帅更好看,而且特别受欢迎。”   邵巧巧看着照片里的两人,面色惨白地抬起眼,严建柏突然察觉她脸色不对,立刻道:“巧巧,怎么了?”   邵巧巧眼眶都红了,她指着屏幕,强压住浑身的颤抖,对着梁冰之道:“老师,您说的优性alpha,是哪一个呀?”   梁冰之似乎沉湎于青春的甜蜜之中,此时并没有察觉到邵巧巧语气的不对,而是微笑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是左边那个,比起林殊华学长,你们应该没有听过。”   “他叫徐长嬴。”   千里之外的办公室里,宋坚白抽出一张老照片,“找到了。”   说着,这位老警察戴着眼镜又仔细端详了照片几秒钟,似乎在回忆多年前的年轻人,但很快他就弯腰将照片递给了办公桌对面的夏青。   然而,就在夏青轻轻捏住那张照片时,宋坚白却没有松手。   夏青抬起眼,对上老花镜后一双浑浊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写满了深深的惊愕。   “真是奇怪,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照片上的人——不就是你吗?”   话音落下,宋坚白终于松开了照片,而这时夏青拿起那张照片,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站在废墟前,被抓拍时正好看向了镜头,物证科的相机像素很高,因此这人面庞的每一处细节都清晰无比,以至于夏青越过漫长的、整整八年的时间,看到了自己的脸。   坐在夏青身旁的方溥心也看见了那张照片,几乎在一瞬间,他的脸变得惨白。   宋坚白坐在椅子里,仔细端详着盯着照片看的极优性alpha,脸上写满了疑惑:“怪不得我没认出来,当年学生你不是beta吗?——你的恋人徐长嬴才是优性alpha。”   夏青盯着照片里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脑海里突然闪过了无数个片段。   他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个背影如此熟悉。   因为那并不是徐长嬴,而是他自己。   八年前的夏青,与徐长嬴的身形无比相似,因为长时间的相处,连微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不仅是他,连齐枫和李嘉丽都会被误导,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个背影是徐长嬴。   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八年前的报案人是他,八年前的家属是他,八年前的Beta,也是他。   -“夏青。”   窗边的徐长嬴突然扭过头,看向他的眼睛明亮坚定,以风一样轻快的语气道:“你现在觉得这个世界有意思吗?”   “嗯,有意思。”   “对吧,我也觉得。”徐长嬴笑了起来。   几乎在一瞬间,之前生命中的各种谜题,就像是狂风吹散的迷雾,骤然露出了全部的谜底。   未燃烧殆尽的汽油味,好像不会熄灭的红色火焰,因高温而蜷曲的肢体,这些都不是他,不是他要找的他。   -“夏青,我们是朋友了。”   千万不能忘记他。   是他的错,他不该和他吵架,不该让他进入这个隧道。   但他还是忘记了。   -“夏青,你在哭吗?”   在宋坚白等人的复杂且惊异的眼神中,极优性alpha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脸颊。   没有眼泪。   码头爆炸那晚的眼泪,不属于他,而属于八年前的夏青。   方溥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齐枫,只见她面色惨白,神情灰败 。   广州的办公室里。   邵巧巧等人呆愣愣地听着女人轻声笑道:   “他叫徐长嬴。”   “他和林殊华学长不一样,虽然是普通家庭,但因为长相又帅,性格又好,超级有名气,所以我们每一个年级的女生和Omega都最喜欢他。”   叶泽理有些好奇道:“我以为是右边的呢,感觉也很帅。”   梁冰之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徐长嬴学长的最好的朋友,叫夏青,可惜只是一个beta。”   “话说,”梁冰之似乎想到什么,补充道,“最近几年总是有传言,这个夏青就是现在兴安集团的夏教授,这么一看确实很像,但怎么也不可能吧。beta怎么可能会变成极优性alpha。”   “而且,当年林殊华学长从未和这个夏青说过话。”   谈松整个人都僵住了。   终于,他反应过来,阔步走到邵巧巧的身边,低头朝着屏幕里望去。   只看见像素堪忧的老照片里,在运动会的跑道尽头,两个绑着两人三足的男生正靠在一起,左边的徐长嬴搂住了右边男生的脖子,他似乎发现了镜头,于是大笑着指着镜头方向示意男生去看。   但另一个男生却只是侧过脸,轻笑着看向徐长嬴的笑脸 。   那正是被抹消掉所有存在痕迹的beta夏青。 第74章   优性alpha由于在第二性别的基因表征上更为强大, 所以经常存在晚于普通人群分化的情况,也被称为二次分化。   这是写在教科书里的科学事实。   12岁那年,父亲去世后, 他才迎来姗姗来迟的二次分化——这是20岁的夏青苏醒后,全世界告诉他的事情。   他在大学做实验时突发高烧, 等一个星期醒来后, 因为逆行性记忆障碍,他遗失了父亲去世到20岁的全部记忆。   醒来后,夏青看见了陌生的母亲、祖父和兄长,他们的脸上是标准的担忧与欣喜的表情。   功能性记忆都存在,但大脑中的叙事记忆却成了空白, 强烈的遗失感甚至影响了他的生活能力——他很难去开口说话, 或者与其他人进行情感交流,直到在美国康复了半年后,他才能回归社会。   家人们不断给他提供一堆中学和大学时的照片, 如他在礼堂里弹琴,如他推着自行车走在巷子中,但他却没有办法想起任何的事情。   甚至在他22岁时, 有一次他与林殊华一起去上海开会, 当车子驶过一个中学时, 林殊华突然笑着转头看向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看着那所国际学校的崭新钟楼, 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出他的中学时代, 于是他拒绝了。   就好像他心中有一条原本缓缓流淌的河流,在某一天突然静止了。   他无数次地重复迈入那条河流,却也再也无法感受到河水的流淌。   他依据本能,捡起了失忆之前的学业,在象牙塔里度过了极为安静的三年, 重新进入这顺遂又让他陌生的人生之中。   但从醒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有一件事他忘记了。   无比重要的事情,千万不可以忘记的事情。   每当他从工作抽身出来,周遭变得无比安静,那股焦虑的情绪就会萦绕在他的心间,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快点想起来,那件事还没有完成。   而在那个beta专员走进解剖室的一瞬间,心底的那个声音突然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每当那双含笑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嘈杂纷扰的世界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只要越靠近他,世界就越安静。   但那双眼睛里映照的真的是自己吗?   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为什么要再次离开?   “夏教授。”   余梅面色仓皇地看向猛地站起身的极优性alpha。   夏青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而是阔步走了出去。   等候在门口的张轲等人看见夏青从房间里走出,正要开口询问,却闻到一丝压抑不住的威慑意味的信息素,不由得都脸色一变。   “夏总,发生什么事吗,现在要去哪里?”张轲快步跟在夏青的身后,小心翼翼道。   “香港。”   待夏青走出办公室后,房间里的所有人仍然陷在巨大的震惊与混乱之中。   方溥心面色铁青,对着齐枫颤着声道:“你们怎么敢撒这么大的谎!——为什么你们与夏教授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夏青他,”坐在一旁的齐枫低着头,狠狠擦了擦眼睛,“他不记得了。”   余梅茫然道:“不记得什么?”   “他20岁二次分化后忘记了之前的事,林家人一直骗他是12岁时分化成极优性alpha。”   宋瑜立不可置信道:“他们为什么要骗夏教授?你们为什么也不说?”   “因为林家在他父亲出事后,”齐枫张了张口,艰涩道,“就放弃了他。”   余梅下意识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夏教授他现在可是林家最重要的继承人!”   但话刚说完,余梅突然就想通了这一切的因果,她有些怔怔地看向眼眶通红的齐枫,“所以你和赵洋是为了夏教授,才配合林家人一起说谎的?”   齐枫没有回答。   “不可能,二次分化怎么会出现在成年后,”方溥心面色凝重反驳道,“15岁之后二次分化就会产生严重的分化反应,那会毁掉一个人!”   10岁是最普遍的分化年纪,此时的分化者处于身体变化最大的青春期,尚未成熟正在发生巨变的生理结构能够承受和适应分化带来的激素冲击,而分化的年纪越晚,激素对人体产生的负面影响越大,也越危险。   “但事实就是这样,”齐枫痛苦地低声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该死的局面!林殊华说夏青的失忆很大可能就是二次分化导致的,所以这就是命!”   “那徐警官呢?”方溥心立刻问道,“为什么徐警官之前是优性alpha?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你是脑子坏了吗?看不出来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问题吗?”   “我之前并不知道他变成beta了,”齐枫说着说着哽住了,眼泪顺着她的面庞向下滑落,“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徐长嬴已经死了,所以他出现的时候,我们就没有想太多,更没有想到会与LEBEN有关系。”   望着流泪的齐枫,余梅眼眶也红了,但她还是不解地追问道:“所以,为什么徐警官反而会变成beta了?”   “他当时生的病不是心脏病,”齐枫抬起流泪的双眼,看向方溥心,“是信息素紊乱症。”   方溥心愣住了,他下意识向后一靠,带动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一阵巨响。   广州。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李嘉丽和班杰明行色匆匆走进来,“严队——”   突然,李嘉丽的话被办公室里诡异的气氛打断了。   严建柏将刚刚挂断的手机搁在办公桌上,谈松和邵巧巧等人神情恍惚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甚至都没有抬起眼看向她。   李嘉丽握紧手中的手机,谨慎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警官,”谈松终于回过神,他缓缓看向李嘉丽,认真道:“您知道徐警官以前是优性alpha吗?”   “什么?”李嘉丽的瞳孔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谈松。   谈松低下头,又看了一眼严建柏。   邵巧巧这时抬起脸,看向李嘉丽低声道:“李警官,齐枫姐已经承认了,徐警官当年得了信息素紊乱症,就是和赵兰月一样的病。”   李嘉丽身形一晃,下意识扶着办公桌,低声道:“徐是优性alpha?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说着,李嘉丽像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这一定是搞错了,徐绝对一直是beta,他每年的体检报告是由我提交的,他根本就没有腺体!”   谈松等人愣住了,李嘉丽看着他们认真道:“治疗信息素紊乱是不用摘取腺体的,这会彻底摧毁掉患者的激素调节系统,徐本来就没有腺体,他为什么会是alpha?”   “李警官你确定吗?”张齐与田成益对视一眼,疑惑道。   “完全可以确定,”李嘉丽点了点头,“我甚至可以调出这四年来徐的每一份CT图给你们。”   “李警官,那辛苦您现在就将证据给我们看,”田成益苦笑道,“我们现在杯弓蛇影,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可以,”李嘉丽示意班杰明现在就去调文件,“但严队,我们现在有更着急的事情。”   众人都知道他们今天是与AGB亚洲分局交涉了,因此都看向李嘉丽,严建柏道:“是什么?”   李嘉丽看向众人,脸色微青道:“蔡司可能有问题。”   谈松闻言不禁疑惑道:“您是说章警官?他不是已经离开中国了吗?”   李嘉丽看向他,摇了摇头:“邓肯家族施压让北美分局之前没有说真话,蔡司在出院那天就消失了,NA04小组联系不上他,撒谎其申请了休假,但实际上他一直滞留在国内。”   邵巧巧也有些不理解,“可是章警官为什么要撒谎?他直接休假就可以了。”   “对于他的动机我们并不清楚,”李嘉丽沉声道,“但是亚洲分局的网络安全办公室发现徐的内部邮箱被一个陌生ip入侵了,经过追踪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蔡司做的。”   众人闻言均是神色一凛,谈松立刻道:“章警官黑了徐警官的邮箱,他是要找什么吗?”   班杰明此时已经找出了徐长嬴的体检文件,他抬起头道:“我和网络办公室一起溯源了一下,发现蔡司长官下载了头儿邮箱里一个级别最高的加密文件。”   “而这个文件非常关键,”李嘉丽语气逐渐沉重起来,“A20077354号卷宗,是已经被封档的卷宗,分局花了一上午才发现这是安柏局长以个人名义向日内瓦总部档案室申请的机密文件,应该是徐与其的私下交流的成果。”   张齐皱起眉头道:“李警官,这个A20什么卷宗非常重要,但与我们现在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A20077354卷宗,”李嘉丽深吸一口,道,“记载的是2007年LEBEN在世界上最后一次行动的案件。”   众人惊住了,不怪李嘉丽刚刚行色匆匆,如此焦急,蔡司撒谎滞留在国内,并黑入了徐长嬴的邮箱盗走了有关LEBEN的机密档案——尽管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但众人不得不怀疑蔡司与LEBEN之间的关系。   邵巧巧立刻道:“那现在要反向追踪吗?我可以帮忙的李警官。”   李嘉丽点了点头,温声道:“确实要辛苦巧巧你与班杰明一起追踪ip了,不过请问徐的手机在哪儿,网络安全员说那是徐的主ip地址,追踪需要启动这个设备。”   谈松站起身,“我收起来了,您稍等,我这就拿出来。”   说着,谈松大步一迈就走到办公室的铁皮柜前,用钥匙开锁后,拎出一个塑料袋子,很快就翻到了徐长嬴的战损手机。   谈松将那手机递给李嘉丽,“给您,之前我一下没动,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没事,应该还有,”李嘉丽接过手机,下意识地摁了一下开机键,只见四分五裂的屏幕再次发出亮光。   “还有电——”李嘉丽正要将手机递给班杰明的时候,却像是突然看见那破损屏幕上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   “阿丽,怎么了?”班杰明有些好奇道。   “为什么,”李嘉丽几乎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她抬起脸看向众人,惊慌失措道:“为什么这里会有第二条LEBEN的短信?”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瞬间如坠冰窖。   谈松与邵巧巧同时回过神站起身,“什么时候发来的?”   知道徐长嬴锁屏密码的李嘉丽迅速滑开界面,发现这是一条昨天傍晚18:00发送的短信,不同于上一条晦涩难懂的教义谜语,这是一条重案组所有人一眼明了,但随即感到毛骨悚然,更为恐怖的犯罪预告。   Honorable Duke Faustus:   Act VII, which will be specially presented to you in 24 hours.   -Mephisto.   (致尊敬的浮士德阁下:   第七幕,将于24小时后特别为您奉上。   -梅菲斯特)   “第七幕,”邵巧巧的脸色瞬间变了,“不会是指上次那个拍卖会吧,我记得沈锋被处决不是最后一幕吗?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谈松怒道:“为什么这次又是这个梅菲斯特了,他又想干什么!”   “24小时,”李嘉丽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就是今天下午六点,现在是11点34分,还有六个小时。”   一想到上次处决沈锋的画面,班杰明脸色都绿了:“可是这次他没有附上网址,那这一幕我们去哪里看呢?”   “徐,”李嘉丽下意识就念叨起了拍档的名字,但她立刻就知道徐长嬴此时无法帮助她,就在这时,她又想到了一个人,便看向谈松问道:“夏教授呢,他现在在哪儿?”   谈松等人看着她,面色却更加凝重起来。   下午15点15分,距离第七幕的开场还有不到3个小时。   香港,离岛。   黑色跑车疾驰在海湾的跑道上,一片又一片相似的白色建筑群在车窗外迅速退去,终于,顺着山势而建立的崭新建筑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白色的别墅型建筑坐落在宽阔的绿色草坪中间,车辆刚停稳,就有穿着浅色制服的保安迎上前。   夏青跨出车门,与面带微笑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张轲与另一名叫姚安平的助理快步跟在后面,一同进入了这个极为私密的高端疗养院。   这一疗养院与大名鼎鼎的第二性别实验医疗中心仅仅隔了两公里,夏青曾经在洛杉矶的分部工作过,很快就发现这个名义上的疗养院,无论是内部装修还是建筑布局都与医疗中心十分相似。   这是一家供上流社会进行第二性别病症治疗的专业性病院。   因为夏青等人气质不凡,几乎在进入大厅的一瞬间,就被身着标准制服与微笑的医导注意到了,“先生,您好,您是来探病的吗?请问您这边是否预约——”   极优性alpha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根据之前查明的信息,直直向着大厅左侧的电梯走去,而姚安平则留下与工作人员周旋。   电梯门合上时,夏青在镜门中看见了自己冷峻的面容,一瞬间他微微一怔。   八年里,夏青比起那张照片里的beta长高了五公分,也就意味着,现在的他比徐长嬴高了五公分。   电梯的数字不断跳动,夏青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盘腿坐在病房里笑着看向自己的徐长嬴。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夏青你们学者的人生规划,但是夏青你选择的路一定没走错。”   -“认真接受来自beta的真心夸奖吧,这可是很难得的!”   beta吗。   叮,电梯门朝着两侧打开,宽阔明亮的纯白色走廊出现在视野里。   刚走出电梯,张轲就听见夏青轻声道了一句,“你留在这里。”   张轲便道了一声“是”。   不知为何,这一层病区非常的安静,夏青路过一个敞开着门的空病房,看见了里面许多眼熟的重症设备,全部与实验中心的规格不分上下。   终于,夏青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病房门前,他垂下眼眸,盯着那金属门把手看了一秒,他推开了门。   入目第一眼就是一个非常宽敞的病房,而正对病房门的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窗,窗外的无边的绿色草坪与森林像是绿色颜料一般倾泄在整个空间里。   清风微微吹向夏青的面庞,让他愣了一瞬。   随即他侧过脸,只见原本应该躺着病人的病床空空荡荡,一颗青色苹果静静躺在白色的床单上。   夏青朝着那张病床缓缓迈去,但下一秒,敏锐的信息素感知力就让他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他侧过脸,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出现在门后,缓缓抬起眼看向他。   正是蔡司。   “你来晚一步,”蔡司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夏青道,“他们走了有一会儿了。”   “徐长嬴在哪儿?”夏青道。   “不着急,我放了定位器,”蔡司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臂,“注射芯片,还是你家公司的专利。”   夏青冷道:“你没有资格这么做。”   “我有没有资格另当别论,”蔡司站直了身体,“我知道你要来,于是等了你三分钟,再花三分钟来与你确认一件事。”   夏青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夏青,28岁,极优性alpha,LSA青年科学家理事会理事长,”蔡司面无表情地背诵着面前人的信息,“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眼熟。”   “怪不得徐长嬴把你藏得那么深,连看都舍不得看。”   蔡司戏谑道:“有人说,你长得和你的父亲很像吗?”   “夏高寒,优性alpha,前VIDA国际生物制药集团的董事长,glory的研发者,或者说,LEBEN的盗火者。”   “什么嘛,”看着对方冷淡的表情,蔡司笑了一声。   “你果然不知道。” 第75章   蔡司第一次见到徐长嬴是在2017年的洛杉矶。   彼时他刚从斯坦福毕业, 在家族为他安排进入万国宫之前提交了AGB专员申请,并被录入了当年秋季学期名单。   时间过得很快,半年后, 蔡司就拥有了自己的橄榄叶银质胸针,没有花蕾的简洁款式。   北美分局有荣誉入职日的传统, 那一天蔡司的祖父章英悟也来到了现场, 成为了活动里最具声望的贵宾。   蔡司现在都记得那一天,西部燥热的夏日,室外气温直逼四十度,他穿着专门定制的薄款西服,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丝合缝, 虽然面色如常, 但衬衫几乎已经被汗浸湿了。   精心维护的绿色草坪,雪白的礼桌,清一色穿着黑色正装的人群, 以及混乱纷杂的信息素。   祖父结束发言后,北美分局与IGO的高层就自然而然地将蔡司纳入了社交之中。   蔡司微笑倾听着不同口音的alpha们围绕着他的姓氏和性别展开各色的谈论,余光里能够看见从四面八方折射过来的目光, 那些目光中的情感与萦绕在他身侧的信息素十分一致。   几乎包裹住了他从10岁之后的全部人生。   都是些无聊的情绪, 好奇, 羡慕, 嫉妒, 不满,自负,不屑。   优性(A级),实际上是第二性别者对于信息素的掌控能力级别,蔡司在能够闻到信息素后接受了半年的特殊训练, 就熟练掌握了通过信息素分辨出十几种情绪的技能。   然而这是普通的alpha无法做到,甚至难以想象到的事情,普通的alpha只能察觉出信息素的不同味道,以及威慑、示好等这些简单的信息。   因此对于蔡司而言,10岁之后他所遇到的每一个alpha和omega都是无比的可笑,这些人并不知道未等自己开口,蔡司就已经知晓了他的想法与目的——甚至这些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英俊年轻的蔡司端着香槟,站在彼时北美分局局长杰弗里的身侧,虽然时不时以最得体的表情和短语来迎合众人的谈论,但他的心思却早已因为高温和祖父突然到来的烦躁而飘到了天外。   “今天是AGB最为特殊的一天,在今天我们拥有了第一位优性alpha专员。”又来了,隐隐兴奋带着讨好的味道。   “以及,第一位beta专员。”   蔡司的眼眸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他回过神,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因为刚刚的话轰然笑了起来。   走神的蔡司并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有什么好笑的,而就在这时一位叫做钱宁的IGO北美理事笑着道:“听说那个劳拉亲自在洛杉矶呆了半年,就为了这个beta学生通过最终考试。”   北美分局警监尼尔森眨了眨眼,戏谑道:“还有那个‘专员局长’安柏,为了这个beta,他与劳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达成一致,要不是肤色,我想所有人都会质疑这个beta的真实身份。”   过于露骨的话语让蔡司轻轻蹙起了眉头,但周围的alpha高层们似乎不以为意,钱宁以一种带有倨傲意味的调侃语气道:“为了这个beta居然还闹到了日内瓦,不知道那两个金徽章又在打着什么注意,筹集选票的议员都没有他们这么关注性别风向。”   蔡司这才知道他们在讨论那个传闻中的“beta专员”,他有听到其他专员将其当做谈资,但他从未留意过,所以并不知道这些细节。   “据说,这个beta是中国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章英悟主动开口谈及此人。   因为发言人地位举足轻重,众人回复的态度都更加收敛和谨慎了些,局长杰弗里道:“是的,是劳拉警督在洛杉矶实验中心执行任务时发现的年轻人,在犯罪侧写上比较有天赋,一年前由安柏亲自推荐加入夏季学期。”   “那是好事,”章英悟微微颔首,语气和蔼道:“不知道那孩子在哪儿,我想见一见他。”   一分钟后,一个警监在尼尔森耳边说了什么,尼尔森看向章英悟,十分抱歉道:“不好意思,邓肯先生,这位艾德蒙新人因为还不算正式专员,所以应该已经离开现场了。”   “无妨,”章英悟点了点头,有些遗憾道,“希望他好运。”   这时不远处的草坪上已经有记者前来做专访,蔡司终于找到机会脱身,他放下香槟就离开了这些高层,离开两步时还能听到那个体型肥胖的钱宁的笑声。   “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参与反性别暴力犯罪,如果他成功了,之后AGB岂不是也要对omega敞开大门?”   刺眼的太阳光下,蔡司手插口袋,在职员的引领下穿过人群去接受记者的采访,不同的信息素再次包裹住了他,身边不停出现一两个试图搭话的人,但蔡司面不改色,假装没有听见那些无聊的声音。   突然,蔡司瞥见一个黑西装出现在人群之后,与在场所有人不同,他的胸前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胸针。   那人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捡起一支钢笔,随后就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蔡司只看见了这人的侧脸和背影,但很快确认了这人就是那个传闻中的“Edmund”,一瞬间,他的心中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个beta看上去完全不像个“beta”。   尽管蔡司在过去的22年并没有关注过任何一个beta,但他也十分了解这一群体——与alpha相比,没有信息素的beta反而更易于理解,他们平庸又不甘平庸,但往往又不会做出更偏激的挣扎,很快就会回归稳定状态。   但方才匆匆一瞥里,这个beta就像一张白纸,他的表情、动作都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蔡司无法从其身上得出任何的信息。   但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很快蔡司就将这个beta专员抛在脑后。   谁知在第二日,蔡司又一次见到了这个beta。   “蔡司专员,请问你是否已经完全知悉任务内容?”   发音完美的英文男声在简洁现代的办公室里响起,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alpha站在房间的中间,他们是来自IGO日内瓦总部的两名行政专员。   他们来询问蔡司是否愿意协助IGO完成一项简单的工作。   任务的内容就是监视AGB唯一的beta专员。   蔡司抬起眼,看向单面玻璃另一侧坐在折叠椅上的青年,此人与自己同岁,身高在一米八二左右,身形高大但有些偏瘦,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眼睛亮的惊人,他抬着头静静盯着玻璃,仿佛透过不可视的墙壁与自己对视着。   这个叫做艾德蒙的beta男人将会接受为期一年的专业考核,而蔡司就是考核的第一站——他将与艾德蒙组队一起前往南非的一个国家执行两个月左右的任务。   非洲当地的AGB工作站的员工也会负责向考核组定期提供艾德蒙的评价信息,与蔡司一样,他们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监视者身份。   因为这个beta实习专员只被告知了会有不定期到达任务现场的AGB警督对其进行考核。   本来不想与beta产生交集的蔡司不知为何回答了同意。   这种考核方式似乎不太公平,蔡司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是如果是他来做这个工作,应当会比其他无聊的alpha专员要更适合——因为他根本不在乎beta能不能进AGB工作。   蔡司推开隔壁的办公室的门,原本只有一人的办公室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她正靠在百叶窗边抽着烟,看见蔡司进来后就抬起手笑道:“嗨,帅哥。”   女人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非常明显的混血长相,但是混得不是特别精致,眼睛狭长,鼻梁高挺,但五官组合起来又极具魅力,加上她那一米九的身高和个位数的体脂率,活脱脱一个从特工电影走出来的东方女警。   蔡司知道她,就是亚洲分局的一级警督劳拉,积分第11名。   10年前因为一名之差,在与安柏的局长之争中败下阵来。   蔡司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劳拉长官。”   “看来我还是很有名的,连邓肯家的小孩都知道我,”劳拉的英文还带着俄罗斯的口音,“不好意思,蔡司专员,我抢了梅森的活,这次由我带队。”   其实蔡司作为正式专员,执行任务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带队”,劳拉只是一个级别更高的同行者——她也是南非任务中的人员。   蔡司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只有C级,他们需要前往一个刚停战三年的非洲国家,在那犹如城镇的首都,协助联合国名义下的一个慈善组织在那里开展一期儿童救助活动。   蔡司至今都记得当劳拉和他搭话时,beta甚至都没有抬起眼看向他,仍然紧紧盯着女警督,和她手里的香烟。   蔡司很少能见到那么纯粹的眼神,什么都没有,只有对眼前实物的渴望,而劳拉则在这样热切的视线中,故意抽完了最后一口,并将烟头碾在烟灰缸里。   “小艾德蒙,你的今天尼古丁额度已经超支,等待明天上午的配额吧,”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alpha非常无情地挥了挥眼前的烟雾。   艾德蒙收回了视线,他靠在折叠椅椅背上,身上穿着白衬衫没有打领带,左手随意地搭在一旁的会议桌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签字笔。   蔡司盯着那支修长灵活的手看了两秒,走上前,罕见地主动展露出一丝平和的宽容:“你好,我是蔡司。”   “我知道。”beta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有些冷漠道。   蔡司没有想到会获得这样的回答,他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劳拉。   棕发女人只是靠在窗边,甚至抱起了胳膊,面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似乎在等待二人接下来的反应。   蔡司很难说清那一瞬间他心里的情绪,他能够瞬间通过信息素得知三米外一级警督的看热闹情绪,但他却无法理解面前一张白纸般的beta。   不仅没有写答案,还没有写上试题。   “我不明白你的回答,”蔡司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语气凉薄道,“请问你是没学习过社交礼仪吗?”   劳拉耸了耸肩,啪嚓一声点起第二根烟,对beta提醒道:“好好和搭档认识一下,之后的两个月你们要朝夕相处。”   “我知道你,”艾德蒙抬起眼看向一脸阴翳的蔡司,阴郁的面庞上露出索然无味的表情,“23岁,男性,优性alpha,254期学员中的第一名。”   “虽然降低身份加入AGB专员,但对于性别暴力没有任何兴趣,这只是你证明自己并非剥削阶层培养出的平庸废人的一场表演,你瞧不起任何人,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有趣。”   似乎是在思考如何翻译,白衬衫beta停顿了两秒,随即残酷地轻笑一声,“我以为21世纪的消费社会不会再出现英雄主义的唐吉坷德了,没想到我面前还站着一个。”   “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年轻的优性alpha面无表情道,“收回去。”   “哦是吗?难道和我想的不一样——你刚刚没有站在那面玻璃后被告知了我的生平细节吗?”   艾德蒙终于抬起眼看向了蔡司,他的双眼宛若一个深渊,让人无法看清。   “我不知你是从何得出这样的可笑结论。”蔡司盯着他的双眼,寒声道。   “第21层楼总共有10间办公室,我一个人等待在唯一的玻璃隔间,然后你进来让我介绍我自己,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习惯闻别人信息素太久了,还是说,”说着,beta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好奇,“——你们alpha都是等级越高越不动脑子的吗?”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蔡司在甚至还不知道徐长嬴叫徐长嬴的时候,就被迫讨厌起了徐长嬴。   ——厌alpha症。   在横跨大洋的飞机上,一级警督劳拉如此安慰着这辈子第一次因为性别是优性alpha而遭到人身攻击的蔡司。   她双手合十,眼神恳切地发誓她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努力给徐长嬴做心理辅导,并恳求蔡司原谅这一次的冒犯。   但是刚发完誓,这个以不靠谱出名的一级警督将两个年轻的新人送到南非后,就立刻拍拍屁股赶了第二天的飞机飞去了欧洲执行个人任务。   蔡司的人生第一次AGB专员任务也就这样在全世界最靠近南极洲之一的国家草草开启。   这次任务与蔡司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没有犯罪,没有危险,甚至没有任务——这是一个非洲南部的海滨城市,有着优越的天然港口,但也有着极大的贫富差距,以及21世纪发生的现代战争。   有时候蔡司开着车行驶在城市中心的街道上,能够看到崭新的大楼与带着炮眼和子弹坑的老建筑之间只隔了一条街。   有穿着牛仔裤的人,也有裹着破麻布的儿童——交替出现在大楼或者平房之外的水泥地面,AGB的工作站是一栋属于现代阵营的四层建筑,坐落在距离港口5公里的街道。   由于这个国家三年前才从战火中获得安宁,所以AGB等国际组织也是在一年前陆续进驻到这个城市中,而蔡司小队的任务就是协助一个有官方性质的慈善组织调查该国家的妇女儿童的生存现状,以为后期的国际扶持计划提供参考。   因此,蔡司的任务就是,没有任务。   慈善组织只有总共5个人,3个亚洲人,2个美国人,领头的是一个姓韩的中国男性alpha,所有人都叫他老韩,蔡司叫他韩先生。   老韩五人住在距离AGB工作站两公里的五星级酒店中,那里是这个港口城市极少数之一的星级酒店,而他们每天的工作其实就是开着车,或者三三两两骑着电动车在附近两三个城市的医院、孤儿院和学校里调研,压根不需要AGB的专员帮他们做什么。   因此,跨越大洋后的蔡司在23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所事事是什么滋味。   AGB工作站的专员都是各个分局派人临时轮岗,除了蔡司和徐长嬴,其他两个三十多岁的专员都来自欧洲分局,一高一矮分别叫罗伯特和莫雷,都是没什么职业前景的二级专员。   他们四人也都和老韩他们住在同一家酒店里,蔡司与徐长嬴住在同一间套房里——说是套房,也只是一个双人房标间多了一个小客厅。   罗伯特和莫雷两人永远待在AGB工作站里,而蔡司和徐长嬴则是轮流跟着老韩等人出任务,也就是开着车跟去四处的公共机构。   因为不想和老韩等人挤在一辆越野里,蔡司花了不到一千美金在当地买了一辆二手福特,准备任务结束后就丢下给AGB或者老韩等人继续用。   在最早的半个月,蔡司与徐长嬴的唯一交集就是那把车钥匙,当他出完任务晚上回到酒店,他就将车钥匙放在客厅的桌上。   往往这时徐长嬴已经躺在靠窗的单人床上睡着了,然后等到他醒来,桌上的钥匙也就消失不见了——轮到徐长嬴开着车出任务。   轮休的日子里,蔡司则会开着莫雷的车在当地的街道或附近的城镇闲逛,好在南半球已经进入了秋冬时节,尽管很多道路坑坑洼洼且尘土飞扬,但气候并不炎热,蔡司并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每次他都会停留在海边。   港口是这个城市最为文明的地区,所有的现代酒店都聚集在此,欧美与亚洲人会更多些,他们多是跨国集团或者国际部门的员工,不少会携儿带女地长期居住在此。   蔡司会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看着私人沙滩上晒日光的游客与天然沙滩上衣衫褴褛的本地渔民,过于年轻的他开始陷入了对未来的思考——如果AGB专员的人生也不过如此,他确实应该及时离开。   此时的蔡司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过孤单,在过去的人生中他既不缺朋友,也不认同朋友的重要性,因此当他在贫穷的异国他乡陷入迷茫之时,只会认为是道路的问题。   但仿佛就像是故意的一般,在蔡司萌生退意的那一个下午,他开着车穿过贫民窟时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场犯罪案件。   那是一个靠近本地人集市的居民区的街道口,灰尘在空气中飞扬着,一个男人站在十字马路街头,从妇女儿童的手中接过某种药品,并将手中的钞票分发给他们。   蔡司将车停在狭窄的马路边,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就涌上来将手拍在车窗和车门上,一边摸着汽车,一边用着当地人的语言和简单的“hello”问蔡司要钱。   蔡司将车门一摔,就直直走向了那个药贩子。   围着那药贩子的有四五个儿童和两名妇女,身上都穿的又脏又破,也没有先来后到的观念,挤作一团,手里捏着一盒或半盒胶囊递给药贩子。   那年轻的药贩子手里捏着一叠一美元的钞票,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将胶囊递给他之后接过了钱就要脚底开溜,结果被药贩子一把抓住,并呵斥道:“NO!”   “One Doller for one box!”那男人的语气非常凶恶,说着就丢掉了空药盒并从那小孩手里拿回那一美元。   “咔哒,”蔡司将手铐拷在那人手腕上,一瞬间女人孩子如鸟兽散,那人也愣住了,瞬间恼怒地回过头张口就要骂他。   “what fu——我靠怎么是你?”徐长嬴一脸震惊地看向蔡司,他皱着眉头,“你有病吗?你拷我干什么!”   蔡司看着面前穿着西装的一脸不耐的beta,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他伸出手翻了翻这人的口袋,翻出了七八板胶囊,上面的英文学术用语他只觉得眼熟,但一时并不知道其类型用途。   “你今天应该在郊区的医院,为什么在这里!你竟然敢倒卖药物?”蔡司将胶囊扔在水泥地面上,狠狠将徐长嬴的手拧向身后。   但他所抓住的这个beta虽然消瘦但力气极大,一瞬间就技巧性地挣脱了蔡司的束缚,面色阴郁道:“关你屁事,我以为大公子你这时候应该在大使馆喝咖啡,而不是来管我做什么事。”   蔡司面色铁青,他紧紧盯着beta,冷笑一声道:“这就是所谓的AGB第一个beta专员是吗?还是说你们beta实际上都是这样唯利是图的小人?”   蔡司并没有忘记这个艾德蒙在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羞辱,此时抓住他的犯罪行为,更是要出言讥讽回来。   “你这么想也很正常,”徐长嬴扯了扯西服领子,毫不在乎道。   说罢,蔡司只见他朝着那一堆胶囊走了两步,正欲阻止,beta就直接抬起脚踩了上去。   “你干什么?”蔡司皱起眉头,“想销毁物证吗?只是白费功夫。”   谁知徐长嬴连看都不看他,弯下腰就将那堆被碾变形的药捡起来,随意丢进了几米外的垃圾堆,做完他拍拍手就要走到马路旁去开车——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左手手腕还挂着明晃晃的银色手铐。   蔡司快步上前,直接将福特的车门踢了回去,揪着徐长嬴的领子怒道:“你加入AGB是为了什么?你就缺这么些钱?”   Beta的身体被他抵在车身上,刺眼的阳光正好落在这人苍白的面孔上,将他的虹膜照射地近乎透明,蔡司看见这双眼睛冷漠地盯了自己三秒钟,随即听见冰冷的声音响起:“你每天工作的时候真的带脑子了吗?你是真的想不起来吗?”   闻不到任何的信息素,蔡司从beta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仔细思考起了这人的话语。   ——为什么这人要收药品,这个药品是干什么的,蔡司只觉得刚刚看见的药盒和英文十分眼熟,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墙角几个瘦骨嶙峋的黑人小孩伸出头看着他们。   他想起来了。   蔡司皱起眉头:“你收治疗传染病的免费药品干什么?”   这个国家的医疗卫生系统还很薄弱,很大程度依赖于无国界医生这类国际医疗组织的援助建设,当然IGO也出了一份力,引领了更多的药企和慈善组织加入。   其中,对于当地泛滥的HIV、疟疾等重大传染病的防治是最主要的医疗援助项目,因此在当地的几个医院里都有免费的HIV治疗药物发放,他这几次跟在老韩他们调研时,经常能看到穿着传统衣服的妇女儿童排队拿药。   “这可不是免费的,”徐长嬴保持着被揪领子的动作,戏谑道,“联合国提供的免费药品是蓝盒子的,刚刚的这些药可是很贵的。”   “很贵?”蔡司愣住了,疑惑道:“昨天我还看到妇女们免费领了。”   Beta盯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并不是免费的,这些穷人是收钱领的这款药。”   蔡司立刻理解了徐长嬴的意思,IGO提供的艾滋药品是已经发行了十几年的通用药物,而刚刚那些妇女儿童手里的药品是由大型跨国药企提供的正在研发中的特效药。   这实际上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这些实验性药物与通用药物相比,往往治疗效果更强,一方面疾病泛滥地区的贫困穷人能够得到特效药,另一方面这些药企还能获得大量的实验数据。   并且这些特效药的发放也属于药企的实验项目,所以还会给领取的患者提供一定的补贴,因而这些妇女儿童们更愿意去领实验中的特效药,而不是通用药品。   蔡司松开了徐长嬴的领子,不解道:“你是什么意思,这些特效药比起通用药本来效果就更好。”   徐长嬴靠在车门上,他那双黑眼睛静静盯着蔡司看着,“你知道平均每一个特效药的实验周期是多少吗?”   蔡司道:“多少?”   徐长嬴道:“两年。”   蔡司突然沉默了,他抬起眼看向beta道:“实验结束后的方案是什么?”   Beta歪了歪头:“自然是没有方案,收集完数据后,实验结束,留下耐药性被改变的穷人们继续去领对他们已经没有用的通用药,等死而已。”   蔡司站在贫民窟的马路上,他只觉得心脏有哪一块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面色凝重,质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这并不是我们工作的内容。”   “这种现象已经在非洲泛滥了几十年,又不是什么机密,”beta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好奇怪,你难道是第一次知道?”   蔡司僵住了,但随即他盯着面前苍白阴郁的搭档,语气森然道:“所以你就用钱诱导这些人将特效药给你,再去领通用药?你这行为本质上还是非法倒卖药品,而且太愚蠢了。”   “不是吧,蔡先生,”徐长嬴无奈地靠在车子上,抬起左手晃着银手铐:“你们alpha制定剥削的规则,然后还不容许我们这些下等人做些小小的反抗了。”   “首先,这些规则和法制的漏洞与我无关,与alpha性别本身无关;其次,你的做法实在是愚蠢至极,一美元一盒特效药?你能换多少人?一百人?你只待在这里两个月,你做完这个可笑的好心事很快就会离开,实际上毫无作用。”   “最后,我不姓蔡,我中文名姓章。”   蔡司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倨傲神情,“最佳的做法就是收集证据,及时上报AGB总部,经过高层审议,最终由IGO出面起诉药企,勒令其停止这些危害群体安全的非法实验项目,进行经济赔偿和医疗善后处理。”   话音未落,徐长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鼓起掌,“真是太完美的方案了,你说我这个beta怎么就没有这种精英思维呢。”   “这和精英思维有什么关系?”蔡司与徐长嬴对视着,他听出了这人话语间的阴阳怪气,忍不住怒道。   “当然是因为我是穷人思维,只会考虑一件事情。”可恶的beta一脸平静道。   “什么事?”蔡司几乎已经怒火中烧。   “提供特效药和通用药的是同一家药企这件事。”   话语落下,两人终于陷入了同样的沉默之中。   十秒后。   “妈的。”   “原来你会说脏话。”   “闭嘴。”   艾德蒙是全世界最可恶的beta,也是最古怪的beta,蔡司在加入AGB半个月后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beta的眼睛总是能看到正常生活中的不正常,并提供不太靠谱的解决方案。   但蔡司却也终于忘记了无聊是什么感觉。   在这个非洲南部的小城里,徐长嬴花了很多时间回收了一半的特效药——这个实验在整个城市的发放额是1300人,一个月发两回,而徐长嬴只花了1200美刀就回收了600个人的特效药。   而蔡司则联系了家族的法律顾问以及IGO的高层人士,得出的结论是如果针对这些非法实验的垄断药企进行起诉,将会花费数千万的成本,并且很难获取真正的成功。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媒体曝出这一医疗丑闻,但操控舆论也是这些金融寡头的最擅长的事。   在公立小学的走廊里,手里拎着西装外套的beta靠在墙壁上无情道:“Alpha就是这样,以为自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蔡司怒道:“我真的忍你很久了,alpha,alpha,还是alpha——你这个beta主义者本来就不应该进AGB!”   “选择权在你手上,”徐长嬴扯了扯领带,无所谓道,“你可以向考核小组提交我无法胜任的意见。”   闻言,蔡司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一脸冷漠的beta,沉声道:“你为什么知道?是劳拉向你泄露的?——如果作弊,游戏会立刻结束。”   徐长嬴叼起一根烟,面无表情道:“你知道其实alpha要比beta要头脑简单的多吗?——你们为难人的方法也贫瘠的可怜。”   “不是我为难你,”蔡司突然从心里萌生出一股不知如何发泄的怒气,“虽然确实这对你不公平,但并不是我本意。”   妈的,越解释越恶心。   蔡司抬起眼,只见冷峻英俊的beta叼着烟侧过脸,静静看着教室里正在给孩子们分发物资的老韩团队。   “艾德蒙,”蔡司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加入AGB?如果你并不是很在乎。”   “我不知道,”Beta叼着烟,头都没回,淡淡道,“是劳拉和我说,如果觉得这个世界很恶心,当AGB专员是个不错的发泄方式。”   蔡司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愤怒的存在——虽然他们的某些目标一致,但他果然还是很讨厌这个beta。   在蔡司到达的第二个月,老韩开始尝试让当地的教育系统将一些“小族”的儿童纳入其中,因为之前的复杂的历史原因,这个非洲国家之间的种族仇恨在停战后依旧没有消解,在日常生活中体现为相较于“大族”的“小族”在很多方面收到压制,比如教育。   终于,在AGB工作站与驻扎于此的维和部队的协助下,蔡司和徐长嬴到达非洲的第45天,在一个废弃的校园建筑里,有30名“小族”儿童尝试性地开始了校园生活。   在这缺乏师资的起步阶段,老韩团队里的黑人beta女生乔伊斯甚至临时担任了数学老师的角色。   因此在即将结束的最后半个月里,蔡司与徐长嬴的任务就又变成在附近街区里为新学校寻找合适的适龄儿童。   但很快,适龄儿童找到了,但泛滥的童婚现状也进入到了蔡司二人的视野,其中omega儿童的处境最为可怜,当10岁分化时就会被家人预定为成年人,甚至老年人的妻子。   这个国家的婚姻法并未落地,甚至在某些已经有现代感的社区里居住着“酋长”一家,男人们穿着与蔡司徐长嬴一样的西服皮鞋,开着现代轿车,但却娶了包含年幼omega在内的数位妻子。   蔡司并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些不公的惨状,但是他确实并不擅长处理这类纠纷,尤其是他作为优性alpha,天然地会被底层群众排斥在外。   反观徐长嬴,这个面硬心冷的beta居然比他更容易被这些弱势群体接纳,他甚至成功将两个11岁的omega孩子领到乔伊斯的教室里。   夜晚,徐长嬴坐在小客厅中敲着文件,而蔡司躺在单人床上,终于,年轻的优性alpha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你能让那两个家庭同意让omega孩子上学,而不是和酋长结婚?”   因为非洲的理发技术堪忧,徐长嬴又不愿意进入海滨的富人区,所以他的头发在这两个月里略微长长了些,让本就不太阳光的面庞更添了几分阴暗——这是蔡司的内心评价,藤野和乔伊斯两个女生则当面夸奖beta专员更有艺术气质。   艺术,23岁的蔡司想到,这应该是世界上与这个beta距离最遥远的东西。   “你觉得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最重要?”可恶的beta头也不回道。   “钱。”   蔡司翻了个身,枕着胳膊看向窗外,只见远处的海滨的建筑灯光宛若黑夜中的星光。   “对,我就是这么说的,”徐长嬴合上电脑,站在墙壁的开关处,关上了最后一盏灯。   “我说如果让Omega上学,之后他们就不仅能嫁酋长,还能嫁外国有钱人。”   黑暗里,蔡司透过窗户看到了缺乏光污染的夜空浮现出了真正的星光。   “最后还是要被迫进入婚姻。”   “那也比脑子空空就结婚强一万倍,”beta在黑暗里打了一个哈欠,“人生可是他妈的很长的,生四五个小孩之后再重新换个日子过也是可以的。”   “我不理解你究竟是悲观人生观还是积极人生观。”蔡司冷漠道。   “我是怕死人生观,因为舍不得去死,所以随便过活。”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走秒,很快整个世界变成了漆黑一片,蔡司闭上了眼睛,听见了徐长嬴逐渐安稳的呼吸声。   闪光弹是凌晨3点14分在窗外炸开的,蔡司猛地睁开眼,因为睡得太沉,以至于他听着由远到近的鸣笛声恍惚了一秒。   门外响起了沉重迅疾的敲门声,蔡司披上外衣走到门口,冷道:“是谁?”   “蔡司,是我,”是老韩的声音,“外面好像乱了,刚刚莫雷长官给我打电话,让你们立刻自行联系北美分局。”   “乱了?”蔡司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和三年前一样,又打起来了。”老韩的声音有些仓皇颤抖。   黑暗里,蔡司瞬间明白了什么,像是有一盆冰水浇遍他的全身,他立刻走向卧室,他没有开灯,而是绕过了徐长嬴的床,掀起了纱质的窗帘,他看见了宽阔的街道上有一个人突然从路灯后闪了出来,并飞快向前狂奔。   而在一百米之外,突然有一群戴着面罩的人从路口转了出来。   “砰。”   只响了一声,蔡司看见了暴乱和杀戮的开始。   不知为何,beta的睡眠总是无比的沉重,又是一颗闪光弹在天空中亮起,像是闪电带来的短暂白昼,面色惨白的蔡司回过头,看见了床上那张熟悉的面庞。   “喂,艾德蒙,”蔡司拍了拍徐长嬴的脸,“快醒过来。”   徐长嬴缓缓睁开了眼,蔡司望着这双漆黑的眼睛,心底的恐慌被压了下去。   徐长嬴花了一秒聚焦视线,他醒过神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优性alpha,“怎么了?”   “快点打电话给劳拉,”在逐渐熄灭的闪光弹光亮中,蔡司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道,“世界末日了。” 第76章   短暂的和平伴随着夜晚一起结束, 早上七点,第一波大型交火发生在城市外20公里处,城市内部也发生了民众之间的械斗。   而在早上6点天亮后, 徐长嬴从酒店出发开着车载着莫雷和罗伯特,一直开到东北部的维和部队的驻扎区。之前AGB总部与维和部队通过电话, 确认平民如果在今天中午13点之前抵达军营, 就能和他们一起撤离。   早上七点半,两个白人老大哥轮流与徐长嬴拥抱后,徐长嬴就要重新赶回去将老韩等人再送回来。   徐长嬴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在里面的蔡司与其对视着:“怎么了?”   徐长嬴道:“下车。”   蔡司道:“我要回去,这也是我的任务。”   徐长嬴道:“剩下5个人, 你占了一个位置。”   蔡司道:“我们有两辆车。”   beta笑了起来, 他站在铁丝网边上,眼底是戏谑的笑意:“还没放弃建功立业,唐吉坷德?”   蔡司不客气回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于是徐长嬴又将车门关上了, 两人开车原路返回,只是这次返回远不如早上去的那一趟轻松,枪声与人声时不时回荡在街道的两侧, 还有人倒在马路的中心。   蔡司努力移开视线, 不去看那些活生生的躯体, 他扭过头看见徐长嬴与他一样, 嘴唇微抿, 目不转睛地盯着挡风玻璃的正前方,不去看道路两侧任何的人影。   就算这样,余光中暴乱的事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   终于早上九点半,足足开了两个小时徐长嬴二人才有惊无险地将车停到酒店楼下, 这座五星级酒店是唯一一座不在海滨富人区的国际酒店,因此天刚亮时,酒店里的其他外籍旅客都已经驱车进入两公里外的海滨商区,以躲避真正的炮火。   徐长嬴和蔡司谨慎地坐着电梯上到8楼,电梯门刚打开,他们居然看见老韩就站在走廊里等着他们。   “老韩,”徐长嬴有些惊诧地沉声道,“你为什么不进房间?太危险了!乔伊斯他们呢,我们现在立刻走,护照拿着。”   “艾德蒙,”老韩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其实不过四十岁出头,但却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他语气还算平静,“你和蔡司一起走吧,我们就先不走了。”   蔡司一瞬间都没有理解老韩的话语,“什么?你们不走了?”   “对,蔡司你们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老韩语气有些颤抖,目光有些闪烁。   蔡司皱眉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怎么可能不走,我们赶回来就是来接你们去维和区域的。”   站在蔡司面前的徐长嬴却似乎突然知道了什么,他定定地看了一眼老韩,随即就朝他身后的房间走去。   老韩脸色一变,就要去拦住他,但徐长嬴速度很快,他一把拉开房门。   套房里,十几双惊恐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与徐长嬴等人对视着。   全是“小族”的孩子们,里面还有三四个穿着鲜艳传统服饰的妇女。   还有老韩团队里的两个alpha男人,一个是中国人阿邱,一个是美国人马歇尔。   蔡司的脸色铁青,寒声道:“外面的正在挨家挨户搜他们,你现在收留他们进酒店,你连自己都会保不住。”   他们刚刚一路上看到的全是围绕着“小族”展开的血腥暴乱。   阿邱手里捏着钢管道:“这些是我们的学生,不能不管。”   “乔伊斯和藤野小姐呢?”徐长嬴突然道。   “去接最后一波学生了,只有她们知道那些学生的家。”老韩颤声道。   徐长嬴立刻转身就前往楼梯:“我去接他们,孩子接过来后,你们决定三个人和我走,迟一步就再也走不了了。”   蔡司看着徐长嬴挺拔的背影,恍惚了两秒他才后知后觉地跟上,二人坐电梯直奔一楼。   这个豪华酒店的是复古设计,酒店前有一个喷泉环形车道,二人刚踏入大厅就看见神情紧张的女性alpha藤野,她手里牵着一个10岁小女孩。   见到徐长嬴的第一眼,藤野的眼泪就出来了,她跌跌撞撞奔向徐长嬴道:“乔伊斯好像被堵住了,艾德蒙先生你们快去帮帮她。”   徐长嬴立刻问她是在哪里,藤野说就在外面的街道上,于是两人让她带着小孩先上8楼,随即徐长嬴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就向酒店门口走去。   但就在徐长嬴即将走出酒店大门的一瞬间,蔡司却一把抓住了他,将他向门后一藏。   动作太过突然,但徐长嬴立即知道这是优性alpha感知到了附近有人,便迅速在正门附近的夹角里侧了侧身。   突然,徐长嬴隔着玻璃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他侧过脸看向玻璃外,他看见一辆蓝色汽车停在了喷泉的一旁,就在还有30米就能通过环形车道行驶到门口的地方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那是莫雷的车。   蔡司的脸色白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见了那十几个人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普通人的衣服——领头的是一个只穿了绿色背心和迷彩长裤的男人,他说了一句什么,车上的人就被拽了下来。   乔伊斯穿着卡通T恤和蓝色牛仔裤,她才25岁,看上去还像一个女大学生,与她一起被拽下来的还有两个十岁的小孩。   乔伊斯是外国人,她手里还有护照,因此她虽然恐惧但她还是走到领头的面前,她似乎在大声地用英文与其进行交涉。   蔡司只看了一眼,就准备冒险走出去接她,然而他刚直起身,他的肩膀就被重重地抓住,他下意识就不耐地要挣脱,而在这时,他突然看见汽车旁的领头和他身边的人抬起手里的冲锋枪,正在据理力争的乔伊斯就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倒下的,还有那两个面容不清的小孩。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2秒钟,蔡司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响了。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乔伊斯倒下去意味着什么,他就听见耳边一句凶狠的“走”,接着他就被一股不可反抗的力量向后拖走。   蔡司被徐长嬴拽着一路向酒店内部狂奔,在路过电梯的时候beta从腰后拔出枪,用枪托将电梯按钮直接砸的稀碎,并将上锁的电梯维修开关砸开,用刀将里面的电线直接割开,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花了不到三十秒。   此时暴徒还没有进入酒店,他们似乎也在犹豫里面外国人的身份,而趁着这个时间差,蔡司和徐长嬴二人已经狂奔到了8楼。   徐长嬴狠狠地捶着房门:“开门!”   听到他的声音,阿邱和老韩才将反锁的房门打开,此时城市里已经响起了接连不断的车辆轰鸣声与枪火声,他们的脸色惨白地看向徐长嬴。   藤野和19个10来岁的本地孩子惊恐地窝在小客厅里,她在看见蔡司二人的面庞时,立刻焦急用英文道:“乔伊斯呢?她们上来了吗?”   蔡司浑身的血液还是冰冷的,提到乔伊斯时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立刻全部出来,这里藏不住人。”   徐长嬴语气冰冷,并没有回答藤野,而这时蔡司看见老韩等人的目光不对,他低下头,才发现徐长嬴的右手里还拿着手枪。   “咚咚,”徐长嬴又狠狠砸了两下门,怒道:“快一点!动起来!不要浪费时间!”   因为恐惧而僵硬的众人被砸门声惊醒一般,这才都站了起来,“现在全部上12楼,快,走楼道!”   蔡司此时明白了徐长嬴的意思,他与徐长嬴一人负责领头,另一人负责断后,将二十几个人引上了12楼。   酒店的12楼是顶楼,是酒店的餐厅区,有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和三个餐厅卡座区,蔡司和徐长嬴进入厨房区,一个个踢开门,蔡司终于找到了仓库。   仓库面积不大,大概只有80平,里面还堆着各种木箱,但足够二十个孩子藏身。   徐长嬴往仓库里扔了十几瓶苏打水和餐厅冷鲜柜里所有的面包等食物,对着瑟瑟发抖的孩子妇女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道了一声“安静”,接着他就把仓库的钢铁大门给关了起来。   “我们六个人可以走四个,必须留两个人与当地的政府周旋,”徐长嬴弯腰将杂物箱放在仓库门前,将其伪装成没有人进入过的表象,他的脸上都是汗,身上的西装背后不知道在哪里蹭上了白色墙灰,极为显眼。   说着,徐长嬴双手叉着腰,直接转向老韩等人:“你们选三个人,10点多了,再晚一会儿再也走不了了。”   老韩、阿邱、马歇尔和藤野四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徐长嬴没有直接对着团队负责人老韩说你留下,而是说你们选三个人。   他的态度很鲜明:在生死存亡之前,没有什么职务和义务让人应该去死。   藤野这时也终于缓过神,知道乔伊斯已经死了,浑身颤抖着忍不住哭了起来,所有人都明白了,无论是联合国的身份、西方的护照还是慈善组织的名称,在这个混乱可怕的时刻,无法帮他们挡下死亡的子弹。   死亡是那么的快,那么的简单,什么国际谴责、局势考量,对于已经死亡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站在装修精致、富有现代文明气息的餐厅里,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过是野蛮的怒火面前一道纸糊的围墙,虚假的安全转瞬即逝,也许就在下一秒,这里就会变成恐怖的血洗现场。   漫长的两分钟之后,个子瘦小的老韩抖了抖嘴唇,抬起头:“我留下,本来就该我留下,这也是我的决定。”   蔡司站在beta实习专员的背后,静静看着他背后那道醒目的白色痕迹,只听见他语气冷淡道:“老韩,这不是竞选职称现场,心里害怕就一起商量。”   “不,我和乔伊斯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个情况了,”老韩抹了一把脸,神情严肃:“我决定了。”   藤野含泪看了一眼领队,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用手捂住脸,徐长嬴抬起脸看向其他两个alpha,点了点头,“决定好了,那就立刻走。”   话音未落,蔡司看见beta冲着自己歪歪头:“你带他们下去吧。”   他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就像是在说,蔡司你去开车带着老韩跑一趟医院。一如既往的无礼、粗鲁和莫名其妙的专制。   徐长嬴昨天就没有刮胡子,以至于他现在下巴还有些青色的胡茬,失去清爽这个唯一优点后,这张脸此刻在蔡司的眼中变得更加面目可憎起来。   “凭什么我去?”蔡司冷冷地盯着徐长嬴的双眼。   边上的几人愣住了,阿邱和老韩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向蔡司——这人疯了吗?同伴不是将最大可能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他了吗?为什么他反而生气了?   徐长嬴皱着眉头,语气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要和我讨论alpha的自尊心吗?”   蔡司只觉得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积攒的怒火瞬间在胸腔中燃烧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决定这一切,嘲讽他人装英雄,结果你自己装得这么开心吗?”   “没错,”徐长嬴转过身,用袖子抹了额头上的汗,有些莫名其妙道:“你怎么知道?我真的很喜欢逞英雄。”   蔡司愣住了,他看着徐长嬴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将他的手拉出来,将车钥匙放在他的手心,颇为诚恳道:“理解一下我们beta装英雄的心吧,我是真的想出风头。”   “你有病吧!”蔡司怒道,“我凭什么让你出风头!”   话音刚落,蔡司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掉入了对方诡辩的陷阱,他看见那可恶的beta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光,不禁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别那么小气,”徐长嬴握住蔡司的肩膀向外推了一下,“你本来就很有名了,和我争什么,别浪费时间,不知道路上有没有设路障,绕路就耽误时间了!”   蔡司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攥着钥匙被力气巨大的beta推向了手足无措的藤野和阿邱身边。   “我,”蔡司想要说什么,但他看了看身边的仓皇不安的藤野等人,知道他现在争吵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抬起眼,看向站在餐厅里眼眶通红的老韩和一脸无所谓的徐长嬴。   “阿邱,若我出了什么事情,回去就和我女儿说我出差了,”老韩勉力笑了笑,阿邱和马歇尔两个男人也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   “路上小心,遇到拿枪的不要慌,把车窗摇下来让他们看到你们的脸。”徐长嬴面色平静,好整以暇地靠在餐厅的吧台上,甚至冲着蔡司挥了挥手。   “拜拜。”   蔡司带着三人下了楼,他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和昨天一样,烈日照射在他的面庞上,刺的眼睛微微发疼,与昨天不同的是,有三个瘦高的本地人正靠在他的车旁抽烟聊天。   他们的神情是那么的放松,如果不是每个人手里都抱着冲锋枪,就好像是三个年轻的混混。   阿邱紧紧牵着藤野,与马歇尔跟在蔡司的身后,蔡司强装镇定地走到车边,那三个武装暴徒以不怀好意地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们一圈。   蔡司将护照拿出来,用英文道:“我们是联合国和AGB的员工,我们现在要离开。”   领头的是一个高个子,浑浊发黄的眼球盯着蔡司的脸看了足足三秒钟,终于起身离开了车子。   蔡司立刻歪歪头,示意阿邱三人上车,他上了车就将车窗摇下来,在发动引擎的时候对着那暴徒道:“酒店里面还有我的同事,他们生病了,我会回来接他们。”   那三人只是盯着他,露出看不出意图的笑,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蔡司一咬牙就踩下了油门。   在经过喷泉的时候,藤野突然哎呀了一声,那声音短促凄厉,阿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在她叫出声的那一秒,蔡司也看见了,那是脸朝下被拖到道路一边的乔伊斯,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   正如徐长嬴所言,不少道路确实已经设了路障,但好在蔡司等人的身份证件齐全,长相也是标准的外国人,于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维和驻扎地。   此时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分了,整个基地都乱糟糟的,不只是蔡司等人,还有很多与他差不多处境等待撤离的外国公民。   有穿制服的人跑过来让他们登记,并说半小时后先护送他们离开,如果有家人朋友失联的也一并登记上,原地等待之后新的一波国际援助的力量抵达。   阿邱连忙接过笔,焦急道:“对对,我们有两位同事还被困在酒店里,此外还有——”   突然阿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他回头看见年轻的专员对他简单道:“邱先生,把我也写上去。”   阿邱和马歇尔都愣住了:“蔡司先生您要回去?”   但蔡司说完就已经转身回到了车边,一把拉开车门坐了回去,接着就逆着车流与人群头也不回地驶离了大门。   在路上,蔡司一边开车一边给北美分局还有IGO打电话,但因为通讯基站被炸的差不多,所以信号断断续续,好在他路过一个街区的时候,终于打通了一个北美分局的电话,他迅速地将他们与儿童妇女困在酒店里情况汇报过去,只是还未等对方回应未来的增援情况,手机就已经断开了讯号。   在最后一个街头,蔡司看到了拦住他的路障边的人群中还是有那三个武装分子,那人似乎已经眼熟他,低头与身边的人说了什么。   检查证件的武装分子看了一眼蔡司,收起了路障。   当蔡司走进酒店大门的一瞬间,他就与守在大厅里的beta对上了视线,对方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座机打电话。   “我靠,你怎么回来了?”原本一脸警惕和寒意的徐长嬴望着蔡司,像是见了鬼,手里的话筒都掉了下来。   蔡司手里拿着车钥匙,轻笑一声,戏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正式专员,你只是个实习的。”   坐在沙发里抱着座机的徐长嬴脸色铁青,上下打量了一下优性alpha,张了张口,最终妥协似得选择了平和的语气,“不是alpha的问题,是你本人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对于那些在酒店里的日子,蔡司不知为何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一些模糊的印象。   比如为了能够应对时不时过来骚扰检查的暴徒,蔡司与徐长嬴轮流睡在大厅的沙发上,另一人则睡在酒店的前台,以便能第一时间通过内部电话悄悄通知12楼的老韩。   前三天还算能熬过去,整个城市还没有彻底断网,虽然信号不好,但是蔡司还能联系上外界,然而由于局势逐渐复杂,所谓的新的国际救援部队迟迟不到。   好在邓肯家族与北美分局等多方力量的支持下,在第三天,蔡司得到消息,IGO在一星期内会派人来与驻扎的叛军阵营谈判。   但在谈判之前,不能让暴徒们知道酒店里还藏着“小族”的妇女儿童,不然事态恶化,发生交火,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   而第四天,战事升级后,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深夜里,睡在沙发上的蔡司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他坐起身,看见徐长嬴从楼上下来,beta对着他道,装甲车开进了他们的街区。   两人背靠背坐在华丽空旷的酒店大厅里,蔡司抬起头,看见了天花板上用现代喷绘技术绘制的“盗版”《创世纪》壁画,只觉得有些像做梦——他隐约觉得无所事事去海边看捕鱼的日子已经是上辈子了。   第五天,整座城市断水断网。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叛军对于这个酒店的怀疑开始逐渐攀升,之前由于IGO和联合国部门与这个城市的武装分子首领进行过商议,对方答应不会对AGB专员与慈善组织成员所在的酒店出手。   但很快,武装分子开始挑战起蔡司与徐长嬴的底线,比如他们不断地要求也要进入酒店内休息享受,蔡司一开始的态度十分坚决。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无法联系上外界,从第五天开始,蔡司与徐长嬴很快只能守在12楼的餐厅里。   一个所谓上尉军衔的叛军甚至进入12楼的餐厅里看了看得了“登革热”的老韩,在这时蔡司与徐长嬴也表明了坚决的态度——他们绝不可以进入12楼,不然将被视为侵犯国际专员的人身安全。   由于叛军们也已经草草检查过餐厅里的物资所剩无几,所以很快就失去了占领12楼的兴趣。   好在妇女儿童的配合度很高,叛军进入酒店后,原本能在餐厅里自由活动的他们,现在只能在仓库和厨房内部活动,但他们并没有什么怨言。   不过,此时仓库里的食物也只能再支撑一个星期了。   但众人除了等待,确实没有任何的方法,只能期盼IGO或者其他国际增援真的能够在一个星期内到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蔡司的焦虑情绪开始疯狂蔓延,虽然他表面不显,但是当他面对电脑里断开信号的界面,只觉得几十个人的未来确实无比迷茫。   然而,蔡司很快发现与他同行的beta却似乎没有被压抑的环境影响,深夜里武装分子在两条街外交火,这个beta都能躺在花园餐厅的卡座里睡得不省人事。   “没有网你看他也不会有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徐长嬴端着一杯苏打水走了过来,“我们俩今天的水分配给。”   为了尽可能应对未知的风险,徐长嬴和老韩清点物资后,定下了每人的固定食物和水的分量,能够再撑一个多星期。   蔡司看着那个玻璃杯不说话,beta笑了一声,“哦,你有洁癖啊,那我去给你拿根吸管。”   “不用,”蔡司皱着眉头,心里想着这人脑子有病,正常人怎么想都应该是拿第二个杯子吧。   蔡司下意识端起杯子喝一口,下一秒他就被呛得疯狂咳嗽。   “这水为什么这么辣!”蔡司扶着酒吧的吧台,脸色通红,咳了半天,他突然意识到这味道很熟悉。   他看向坐在一旁面上有些讪讪,想要走开的beta,怒道:“你为什么往苏打水里加威士忌!”   “有那么夸张吗,”徐长嬴摸了摸脸,“我刚刚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些,咱俩配额本来就少,我就兑了一点威士忌进去,我看没多少,应该不会很冲吧。”   “你是脑子有毛病吗!”蔡司一脸不可置信,突然他反应过来,看向徐长嬴,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刚刚自己都没有尝就端给我了?”   “哦,我忘了,”徐长嬴一脸坦然地无耻道。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蔡司在这一星期里唯一的收获,就是他终于在与徐长嬴的对骂中学会了“你脑子有毛病吗”——即“你有病吗”的升阶版本。   每天忧心忡忡躺在露天窗旁卡座里的老韩,每天的固定节目不是远处街道里不断升级的热武器巷战,就是两个AGB专员不断升级的“你有病”“你才有病”的小学生口水骂架。   前者让这个心怀人类和平事业的中年人越发忧心忡忡,而后者则让他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上一点点。   按照事物发展规律,如果蔡司能够与徐长嬴多困在这个空中孤岛一段时间,他一定会学会更多语义丰富、善用互文和比拟等修辞的攻击词汇。   但蔡司与徐长嬴的牢狱生活事实上只停留在第7天。   之后的蔡司花费了数年的精力去复盘当年的事发过程,以至于29岁的蔡司完全清楚事故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冲突爆发的每一个关键节点。   例如为什么他们明明没有暴露,但暴徒却确定12楼藏匿着20个儿童妇女——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因为在处决一位与“小族”有姻亲的男人时,这个男人向武装分子揭发了他的侄女被外国人藏在酒店之中。   或者为什么暴徒一定要带走他们中的长官——因为在第6天的深夜,IGO就通过联合国与武装分子首领联系,提到在当日他们赶到前需要确保国际人士的安全。因此杀害乔伊斯的暴徒便认为自己需要一个人质。   但23岁的蔡司对此却一无所知,对于他而言,变故发生的是那么突然,是那么严重,以至于他无法做出任何的有效抵抗,来稍微改变一下当时的结局。   那怕只能多挽回30分钟。 第77章   第七日的凌晨4点, 天还未亮,蔡司这一天给自己挑选的睡觉地方是意大利餐厅的卡座,他弯着小腿, 能够勉强将净身高一米八五的身体放置在上面。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身上盖着西装外套, 透过窗外时不时炸开的信号弹或者火箭筒的光亮, 能够看清对面酒吧里躺着的beta。   蔡司记得很清楚,这个炮弹都炸不醒的beta在那日睡觉前声称卡座太小,影响自己的睡眠质量,于是他将酒吧的吧台清了一块,用架起来的凳子给自己做护栏, 就这么直挺挺躺在了上面, 双手交叉在胸前睡了起来。   但是这次叫醒他的却不是远在数个街道外的装甲车的轰鸣声,而是近在咫尺的破门声。   蔡司睁开眼,看见酒吧吧台上空无一人, 他迅速坐起身,餐厅的应急灯光就被打开了,他看见穿着满是褶皱白衬衫的徐长嬴手里拿着手枪, 站在餐厅中间,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 但年轻的脸庞上是森冷的寒意。   “老韩, 你去看一眼知会一声, 然后立刻出来。”徐长嬴轻声说了一声,而防火门外的声音却像是涨潮的潮水,越来越大。   老韩立刻冲向仓库的方向,蔡司也立刻站起身将西装外套穿好,并将枪别在身后, 他抬起眼看见徐长嬴也正穿着西装。   一切准备就绪后,徐长嬴与蔡司一同前往出口,只见被桌子和酒柜抵住的防火门已经被撞开了一道缝隙。   “你们要干什么?”徐长嬴用英文大声道,“禁止踏入12楼,我们之前说好的!”   门外人声鼎沸,蔡司很快就判断出最起码有三十人,而且通过信息素发现最起码有十个alpha,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级别较高的叛军。   武装分子更加遵循ABO社会的等级秩序,如果是alpha,自然就会成为小队长以上的领头人物,一般而言,beta的叛军就是普通的士兵,很难见到alpha。   “把女人和孩子都交出来!”“立刻开门!”外面很快响起英文的喊话。   站在防火门后的三人几乎是瞬间脸色变得惨白,老韩眼前一黑,几乎差点跌坐在地板上。   蔡司立刻用英文否认,“我们不知道什么女人和孩子,你们必须立刻离开。我们是外国公民,你们无权进入!”   但门外的人声却越来越大,防火门开始收到猛烈的撞击,抵住防火门的柜子也被撞得摇摇欲坠,老韩想要上前抵住,却被beta眼疾手快地拉开。   “砰!”   枪声响起,整个世界都好似安静了下来,一颗子弹通过缝隙穿进房间,打在酒柜上。   也就是在这时,蔡司闻到了充满戾气与怒意的信息素,他只觉得胸腔瞬间空了,常年通过信息素判断处境的习惯让年轻的蔡司在此刻,确实感受到了纯粹的绝望之情。   他紧紧盯着那一点点扩大的缝隙,感觉正在一步步迎接短促又可笑的终结,但就在这时徐长嬴似乎喊了一句什么,接着他上前推翻了柜子,拉开了防火门。   “老韩,我说一句你翻一句。”   徐长嬴在门大敞开的前一瞬间,站在了正中间,挡住了嘈杂喧闹的杂兵。   正如蔡司所料,他看见了不同于之前在酒店门口的普通暴徒,五个以上穿戴整齐的武装分子手里拿着武器站在最前面,后面的楼道里还挤着黑压压的一片。   黑洞洞的冲锋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蔡司、徐长嬴和徐长嬴背后的老韩。   “你们为什么认为我们这里藏匿了女人孩子?”徐长嬴抬起头,看向为首的上尉。   徐长嬴说的是英文,老韩迅速将其翻译成了当地人的语言,因此每一个暴徒都能听懂徐长嬴说的话,焦躁好战的情绪也瞬间消解了几分。   为首的上尉与身侧的一个更年长的中尉对视一眼,用当地人的语言道:“有人举报你们这里藏匿了异族人,你们外国人干扰了我们自己的事情。”   对方话音一落,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徐长嬴立刻就以严肃的口吻回道:“AGB对于我们在酒店的居住权是与你们首领达成契约的,你现在闯入就是在破坏你们与国际社会的契约,你需要为你的个人行为负责。”   徐长嬴说的英语上尉等级别较高的能听到,老韩翻译的本地语言也紧随其后,因此几乎是同时,为首的5个暴徒长官就陷入了短暂的犹豫之中。   蔡司这时也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的信息素的暴戾情绪减弱了许多,因此这些暴徒确实是在忌惮IGO,他立即猜到在他们失去联络的这段时间,联合国和IGO并非没有在向武装分子施压。   但这时那个中尉却突然抬起头看向徐长嬴,只见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用本地语言道:“如果你们没有藏匿罪犯,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   未等老韩翻译完,那群身穿灰绿色迷彩装束的暴徒就狠狠撞开徐长嬴,一齐涌入了12楼的餐厅之中,一瞬间打砸桌椅和嬉笑怒骂的声音骤然爆发在整个空间里。   老韩的心几乎瞬间就沉了下去,但就在他几乎要冲到厨房前挡住暴徒的前一秒,人群中为首的十来个人突然僵住了身体,呼吸急促起来,他们身边的其他暴徒很快就察觉到不对,瞬间暂停了打砸搜查,谨慎地站在原地。   “你们无权进入这里。”一个冰冷的男声回荡在空旷的餐厅里。   信息素压制。   蔡司谨慎地控制着信息素的释放程度,以在避免激化矛盾的同时,又能最大程度起到威慑和警示的作用。   优性alpha的信息素压制也会在瞬间侵蚀和动摇被压制者的信心、判断力和掌控力,蔡司就是在赌这一瞬间。   明明是无法感知信息素的徐长嬴,此刻却像是知道蔡司在做什么,他极为默契地走上前,冷冷地看向为首的暴徒,“就算你们抓到儿童又想怎么样?是当着我们的面展开屠杀,还是连着我们一起杀了?你们无论做什么,都是在破坏你们的首领与国际社会的关系。   ——你真的能够为你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吗?”   Beta每说一句,老韩就紧跟着翻译一句,待到掷地有声的最后一句响起时,那几个暴徒长官的脸色也彻底变了。   就在这时,蔡司收起了一半的信息素,让在场的alpha暴徒从被压制无法动弹的状态中解脱。   在难以忍受的足足十秒的沉默之中,蔡司看见暴徒长官对视一眼,收起了冲锋枪,空气中的暴戾的味道也散了大半。   徐长嬴等人宛若一根绷紧到即将断裂的弦,冷眼看着那上尉说了句什么,朝着门口扭了扭脖子,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就这样收起枪朝着防火门走回去,其中一个只有十几岁的Beta暴徒似乎觉得扫兴,唾了一口,还狠狠撞了一下徐长嬴。   徐长嬴苍白的面孔上是无法形容的坚毅与冷漠,他盯着朝着楼道退去的暴徒们,插在裤兜里的手仍然紧紧攥着手枪。   待到那个上尉暴徒也已经走到防火门的门口,蔡司才慢慢收回信息素,方才对于十余人的信息素压制让他的额头微不可查的冒出了汗。   老韩心怀感激地看了一眼蔡司,他知道如果蔡司不是优性alpha,以及刚刚他和徐长嬴没有站出来,血案可能就会发生在下一分钟。   蔡司抬起眼,看见徐长嬴依旧站在他们的最前面,在暴徒踏出餐厅的一瞬间,他的手就握住了防火门,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为何,他突然闻到了骤然出现的信息素。   这人反悔了——蔡司立刻通过信息素判断出了为首暴徒的意图,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果然在下一秒,那个暴徒上尉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辛辣的狠厉,他对着徐长嬴无耻地一笑,用蹩脚英文道:“我们需要一个代表来签订保证书,书面的。”   徐长嬴的身体僵住了,“什么保证书?”   暴徒上尉露出黄色的牙齿,与身侧的属下对视一眼,含糊道:“保证你们没有藏匿罪犯。”   老韩立刻用本地话道:“我现在就写给你!”   “不,”暴徒摇了摇头,“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瞬间,连徐长嬴的脸上都没了血色,而蔡司这时也已经从信息素得知了这个暴徒长官正压抑着强烈的不甘与报复的情绪。   带回去,带回暴徒的地盘,这不就是人质吗?   老韩浑身已经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没问题。”   蔡司一脸惊愕地抬起眼看向站在他身前的背影,他看不见徐长嬴的脸,他的视线落在了徐长嬴西装外套背后那道一直没有擦去的白色污迹。   “我和你去,”徐长嬴松开防火门,语气平静,甚至向前迈了一步。   蔡司至今都不知道这一刻徐长嬴的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但就在下一秒,那个上尉的含混英文再度响起,“不,不要你。”   只见这个上尉用促狭和轻蔑的目光扫视着徐长嬴的空荡荡的西装胸口,接着,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蔡司,满是算计和兴奋的视线先是扫过他胸前的橄榄叶胸针,继而停留在他的脸上。   “我们要一个地位高的,你来。”黑洞洞的冲锋枪口指着蔡司的胸口。   蔡司一瞬间,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紧了,以至于他忘记了呼吸,年轻的他不知道这是感知到生命危机时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生理反应,他看着楼道里二十多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僵在原地,喉管发紧。   沉默的这一刻是短短瞬息之间,还是长达数秒,蔡司没有办法判断出来,他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回过神的时候,他还是点了点头,艰涩开口道:“好,我——”   “你确定你要他吗?”突然,一声轻笑打断了蔡司向前的步伐和暴徒狂热的目光。   众人都愣住了,包括老韩和那几个暴徒长官。   蔡司看见徐长嬴松开了枪,双手抱着胳膊,歪了歪脑袋,语气认真道:“我才是地位最高的。”   那暴徒面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他用枪口轻蔑地碰了碰徐长嬴的胸口继续用简短的英文道:“不,不要你,我不要没用的beta。”   那枪口又重新对准蔡司,“我要alpha,优性。”   “你确定?”   蔡司看见面前的beta实习专员突然举起双手,做出了无武器投降的姿势,在暴徒们惊讶的目光中,以嘲讽的口吻道:“你确定他是最好的?”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难以置信的带有威慑意味的信息素骤然在楼道和空旷的餐厅中爆发出来,笼罩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感知到那股信息素的一瞬间,站在原地的蔡司有些奇怪地发现自己无法呼吸,直到整整三秒过去,自幼是优性alpha的他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被信息素压制的感觉。   这股强大的信息素压制只持续了短短七秒钟,但作为普通alpha的十几个暴徒长官因为等级差异巨大,一半的人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被身边手足无措的beta暴徒勉强搀扶着。   “抱歉,现在可以了吗?”   蔡司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见面前身穿黑西装的“beta”一边笑一边将双手缓缓伸到胸前。   这时,因信息素压制而仍然陷入在惊恐情绪里的暴徒上尉厉声说了一句本地语言,下一秒,两个拿着武器的beta暴徒就冲上前,将“beta”的双手捆住。   紧接着,那个背影就消失在了暴徒的簇拥中,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蔡司甚至没有来得及叫他一声名字,他就永远消失在了孤岛里。   后面的事情和记忆都有些混乱,12小时后,也就是第7天傍晚,劳拉亲自带队的IGO行动专组就到了酒店中,将被藏匿起来的二十多个儿童分批转移出国,并通过不同的渠道进行了人道主义援助。   至于beta专员,是在第8天的凌晨时分,在距离酒店2公里的一处坍塌了一半的平房中找到的,蔡司不顾IGO理事的阻拦,跟在劳拉的队伍后面徒步寻找了8个小时。   蔡司那时正在另一条街道,他听见耳麦里传来英语的惊呼,“他在这里——”   五分钟后,他赶到了现场,劳拉正蹲在那废墟里,伸着手指按住地上人的脉搏,扭过头厉声道:“还有脉搏,医疗组!”   蔡司穿过人群,踩在石子和砖块上缓缓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件熟悉的黑西装蹭上的白色墙灰,第二眼,他才看见血从那趴着的beta的身下像是有生命一样歪歪扭扭地爬了出来。   满头是汗的劳拉接过一旁人递来的纱布紧紧按在beta的后颈,而这时她才用余光看见出现在她身边的蔡司,她吓了一跳,但没有训斥他。   “真是命大,大概才过去半小时,”劳拉低声道。   蔡司却完全听不懂她在庆幸什么,而是怔怔道:“什么?”   劳拉没有说话,这时医疗组已经到了,他们都是临时调派的野战医院的医生,动作十分利索,在抬上担架前还快速检查一番beta的内脏与骨头伤势。   劳拉站起身,擦了擦汗,沉声道:“只有腺体被破坏了,没有其他致命外伤。”   当人群从废弃的房间散去的时候,劳拉才跟着一同出去,但只迈了一步,她好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向脸色苍白的优性alpha。   “邓肯,你也来吧,等到他从休克醒来会比较麻烦,你也陪同转机。”   接下来的记忆则更加混乱,就像是旧报纸被丢尽了洗衣机中,旋转,眩晕,粉碎。   在劳拉的指引下,经过简单清创处理的beta专员乘坐IGO的专机被转进了洛杉矶第二性别实验中心,在那里进行最终的手术。   而这时,蔡司才知道劳拉当时说的“麻烦”是什么——从休克中醒来的beta专员因为疼痛和信息素影响陷入了严重的谵妄之中,他力气极大,三个AGB专员都无法将他按在担架上。   在挣扎之中,徐长嬴似乎看到了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事情,他后颈的可怕伤口和身上的零碎伤口也都被挣裂,洁白现代的手术室瞬间成了命案现场,实验中心准备手术的医生也只能无奈地站在一旁。   “真是可怕,体温和血压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挣扎。”主刀医生有些遗憾道。   “这是之前是17病区24号病房,得了信息素紊乱症的优性alpha。”   “求求你,醒过来。”   23岁的蔡司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口中在说什么,他几乎是用劲全身的力气,才与其他专员将他死死按在手术台上,这时手术室的护士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用医用束缚带将beta固定住。   手术室里不断有人进出,有不同的白色或绿色的人影负责调试各种仪器,依旧穿着黑色正装的蔡司与其他的专员们的胸前和手上满是鲜血,呆呆地站在一边。   这时手术台上的beta还在狂躁的挣着束缚带,他被迫脸朝下固定在台上,将被割掉一半的腺体朝上,因而脸上也沾上了他自己的鲜血,而这时站在一旁的蔡司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那里面依旧是看不清的深渊。   这时,一个穿着无菌服的人突然撞到了站在一旁的蔡司,口罩外的蓝眼珠看了一眼AGB专员,用英文不耐道:“为什么你要站在这里?”   这时站在房间另一侧调试设备的一个人似乎是听到了这人的抱怨,那人也戴着口罩,他回头静静看着蔡司的方向,对身侧的护士说了什么。   这时,手术室的护士走过来,用英语柔声道:“请家属们出去,我们要开始手术了”。   宽敞明亮的走廊里,劳拉正靠墙站着,见蔡司等人出来,她走了过来,先是对另外两个中年AGB专员轻轻摇了摇头。   那两个AGB专员没有说什么,只是阔步离开了。   “抱歉,”劳拉低下头看着这个年轻的专员,“这起事故全部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确认任务级别,导致你们被卷入这种事件。”   一块浅蓝色的手帕出现在蔡司的视线里,“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忘记这件事。”   “为什么要忘记,”蔡司抬起头,他脸上沾着beta的鲜血,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艾德蒙自己的命运,等他醒来他也会忘掉这些,”劳拉低声道,“如果他能醒来,他一定是这样,相信我。”   最后,这位一级警督拍了拍蔡司的肩膀。   “任务结束了,你完成的很好。”   蔡司此时才发现,这一天正好是任务的第60天。   60天前,他从洛杉矶出发,60天后,他回到洛杉矶。   他什么都没有失去,完满地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也是第一个红色案件。   八个月后,蔡司收到了任务积分表单,他发现任务档案中赫然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   北美分局的尼尔森警监坐在办公室里,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这是经过AGB总部与IGO理事会审议通过的决定,鉴于任务的重大和特殊性,以及艾德蒙专员申请了无限制病休,该积分只发放给蔡司警督你一人。”   “蔡司,警督?”蔡司冷冷道。   尼尔森挑了挑眉,并有些兴奋道:“没错,这一任务的积分发放后,蔡司专员你可以直接申请越级评定,应该直接就可以晋升为三级警督了。”   “取消掉这个积分表单。”   正说上兴头的尼尔森没反应过过来:“取消什么?”   “取消掉这个积分表单,”年轻的优性alpha专员冷漠道,“并且全部转移给艾德蒙专员,不然我会起诉北美分局。”   尼尔森警监瞪大了双眼,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检索反思自己方才有那句话说错了:“蔡司专员,是这样的,积分本就是基于专员们的表现严格分配的,虽然艾德蒙专员的遭遇令人惋惜,但是根据专员办公室的记录,你们在非洲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工作文件是由你完成的。   比如,你提交的特效药实验泛滥的调查报告,现在正作为重要材料为IGO申报反人体实验药物计划。”   “不对,这些并不是我做的,”蔡司站在装修考究的办公室里,俊逸的脸上露出残酷的冷意。   “积分、任务、报告,下个月之前全部改成艾德蒙的名字,不然我会让律师直接通知杰弗里。”   “为什么?这就是你做的!蔡司你疯了吗?”尼尔森一脸惊恐,他站在办公桌后对头也不回的蔡司道:“那个beta档案都被调到亚洲分局了,你为什么让他当三级警督,最年轻的警督明明就是你——”   “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妈的。”身材魁梧的警监又重新坐了回去。   在前往下一个任务的路上,蔡司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翻开自己的内部邮箱,发现在8个月前,“他”向AGB北美分局和IGO总部发了近30封工作报告,其中最长的一封就是那包含了1200美金与600个人的特效药泛滥现象的调研报告。   每一封报告都是用的蔡司邓肯的署名。   若是10个月前的蔡司应该无法理解这些邮件为何存在,但彼时的蔡司已经完全理解了那个可恶的beta的脑回路。   ——使用邓肯家族的优性alpha的署名,每一封工作报告不仅会被认真对待,而且还会得到额外的重视。   最可恶的莫过于,这个beta是对的。   “怎么了,组长?”正在开车的库珀透过后视镜看向蔡司,有些疑惑道。   “没什么,”蔡司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向窗外,语气淡漠,“就是发现自己被耍了。”   “什么?”坐在副驾驶的另一个金毛组员扭过头看向蔡司。   蔡司没有回答。   飞机起飞前,蔡司将整理好的积分转移资料发给劳拉,并附上他手写的授权书。   手机界面上显示邮件发送成功,不到十秒,蔡司就感觉手机一阵震动,他低头一看,劳拉居然秒回。   -多谢,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心]   还是中文。   蔡司正有些奇怪,下一条邮件回复突然又跳了出来。   -不要担心艾德蒙,他好着呢[玫瑰]   蔡司皱起眉头,但他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LSA的明细已经寄到NA分局了,大约一月内全部完成报销。”   之前beta专员在LSA的实验中心住了近一个月,蔡司知道这里的医疗成本很高,于是在他还未出院时,就让人联系IGO的医疗工伤报销,但没想到处理速度很慢,所以时不时会关注一下。   嗡。不知道劳拉现在是不是在无聊的玩手机,十天半个月不回邮件的人此刻秒回上瘾。   蔡司点开邮件。   -不用替他担心钱的事,他前一阵子多了一个超有钱的优性alpha未婚夫哈哈哈[大笑]   啪嗒,手机滑落在机舱里。   3个月后,法国,尼斯。   蔡司坐在露天宴会的角落里,彼时夜幕刚刚落下,宴会厅和不远处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多。   “蔡司,”北美分局同期的一个alpha专员马洛走了过来,“不去跳舞吗?好多女专员在等你入场呢。”   “我不会跳,”蔡司将酒杯搁在大理石台面上,“也没兴趣。”   “那也得去社交一下,AGB年会,你不去我们NA分局还有什么话题。”马洛笑着站起身,回头劝着他。   音乐声透过葡萄藤和栏杆隐隐传来,蔡司想了想,站起身,准备去宴会厅里面与其他分局的人简单社交一下,也算是为之后的任务方向收集情报。   蔡司穿着一身灰色休闲西装,身形挺拔修长,他缓缓走进明亮的宴会厅里,跳舞的都在外面,里面的全是喝酒社交的,他刚进去,三四个眼熟的北美和欧洲专员就笑着端着酒杯向他走来。   “蔡司,跑哪里去了,”欧洲专员安东尼笑着道,“有喜欢的约会对象了?”   “没有,吹吹风。”蔡司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   几人正闲聊着,不远处的两个女性alpha专员突然笑了起来,一起朝着宴会厅外走去。   “这是有谁到了吗?”蔡司抬起眼。   北美分局的女专员卡洛琳突然笑了起来:“我听着好像是亚洲分局的人到了,听说他们一拨人因为局长订错机票,今天中午飞到法兰克福去了,应该刚刚才到。”   安东尼咋舌道:“还能犯出这种错?那个安柏局长真的是,名不虚传。”   “出去看看,”卡洛琳也有些好奇,她拎着礼服下摆示意几人也一起出去。   蔡司不是很想凑热闹,但见几人兴致高昂,也就一起向外走了。   “听说那个徐也来了,”卡洛琳突然想到什么,“他最近很活跃,不知为何积分特别高。”   蔡司走出宴会厅,只见外面的确更热闹,音乐声也更大,不少年轻的专员已经两两一对凑在一起说话。   安东尼有些好奇:“什么徐?”   这时端着酒杯的一个亚裔女性专员路过听到他的话,扭着头用英文笑道:“是我们AS分局的03小组的组长,徐长嬴。”   蔡司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奇怪,又很陌生就没有在意,但这时那个女专员突然笑得更开心了:“他过来了。”   随即,蔡司就听见这个女孩切换成中文,朝着斜前方摆了摆手:“Lily姐,Edmund!你们终于到了!”   蔡司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下一秒,他感觉身侧吹过了一阵风,一个熟悉但又极其陌生的声音响起:“Anna!你们是不是早就来了。我真的服了安柏,我正要找他算账,你看到他了吗?”   安娜大笑道:“刚刚有人说看到他在海边,之前劳拉警督还说他肯定要躲你。”   “好的,谢了,我马上就去抓他——你玩得开心,我先和阿丽去吃点东西。”   那个声音几乎就贴在蔡司的耳边,但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轻快的像夏日的晚风。   蔡司转过身,正巧说话的人一个阔步向前,两个人撞到一起。   “抱歉,不好意思,”那人走得极快,撞到的时候他已经一步迈上了宴会厅的台阶,此时侧过身看向他。   蔡司抬起头,看见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灰绿色的薄西装,宴会厅的光正好由上向下打在他的身上,显得他那张笑吟吟的英俊面庞更显清新柔和。   身侧的卡洛琳忍不住颇为快乐地低声道了一句,“cute.”   “没撞到你吧?”徐长嬴笑道。   “没有。”蔡司仰起脸定定地看向他。   “那就好,”说罢,徐长嬴就阔步离开了。   蔡司转过身子,听见卡洛琳道:“听说是最年轻的三级警督,还是个beta,没想到会这么年轻,感觉和蔡司差不多。”   蔡司盯着手中的酒杯,没有说话。   -这是艾德蒙自己的命运,等他醒来他也会忘掉这些。   蔡司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卡洛琳和安东尼有些奇怪,两人刚对视一眼,突然察觉到这个优性alpha逸出信息素突然变得微妙起来,隐隐透着一丝低沉的基调。   “诶对了。”   突然,几人身后上方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卡洛琳抬起头看见正是刚刚的那个beta专员。   只见徐长嬴扶着栏杆看向低头不语的优性alpha,大声道:“那个,蔡sir,你喝的是什么?颜色好好看,酒保说他忘了。”   蔡司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光影里的陌生beta,心中重新涌起了那熟悉的澎湃怒意。   他冷冷道:“蔡司是英文名,我姓章,章敬之。”   “哦不好意思,”徐长嬴露出了他往后职业生涯里的标志性的微笑,“我忘了。”   “能够理解,”蔡司举起酒杯,语气淡漠道,“Corpse Reviver,你能记得住吗?”   徐长嬴歪了歪头,好奇道:“这有什么记不住的?”   “是吗,”蔡司笑了一声,倨傲地看向他,语气凉薄:   “——我以为beta的记性要比alpha天然差很多。”   在这句足以被职业道德审核的话语响起时,宴会的舞曲刚好结束,四周寂静无声。   三秒后,在周围一堆早就支起耳朵偷听二人对话的其他专员的惊恐眼神中,徐长嬴意味悠长地“哦”了一声,随即看向蔡司,笑眯眯道:   “蔡sir,你应该说的是记仇吧,那你们alpha的确更胜一筹,我们beta可远远比不上呢。”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蔡司在终于知道徐长嬴叫徐长嬴之后,就这样加倍讨厌起了徐长嬴。   【小剧场】(也算正文)   2018年,7月,尼斯年会结束之后,AGB四大分局之间逐渐多出了两个传闻。   一,亚洲分局的beta警督是个歧视alpha的极端beta主义分子。   二,北美分局的优性alpha警督是与其有仇的反beta主义分子。   2022年,8月,深夜ocean论坛又匿名新增一条新的传闻。   三,最好避开与这两人一起出任务,会自动刷新地狱副本。   另注:Corpse Reviver,鸡尾酒-死而复生2号 第78章   2017年, 洛杉矶。   “拉尔夫,有新情况。”玻璃窗被敲了敲,夏青抬起头, 看见蓝眼睛的美国同事卡尔站在工作间门口。   22岁的华裔博士穿着研究员白大褂坐在电脑前,他正在处理今天早上收集的一个omega消除标记手术的数据, 他是整个实验团队中最年轻的成员, 也是团队负责人。   这是一个为期3个月的暑期项目,由夏青亲自带领5人小组,在他的博士导师门罗教授所工作的LSA北美研究所里,对其一个专利进行临床实验。   这是夏青攻读研究生期间做出一个实用性很高的研究成果,有关信息素对于人体呼吸机能的影响机制。信息素作为第二性别独有的外激素, 对人体生理功能的影响是十分复杂的, 例如,当等级较高的alpha对于普通alpha实施信息素压制时,能够短暂抑制住后者的呼吸功能。   因而在涉及到腺体或是信息素治疗时, 手术风险和难度都会大大增加,夏队最近一直与LSA名下的第二性别实验中心合作,在临床手术中检验自己的研究成果和设备, 也能为实际手术提供重要参考数值。   夏青站起身, 加州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他的脸上和肩膀上, 衬得那双琥珀色眼睛十分明亮, “是急救手术吗?”   LSA的实验中心自身就会收治很多重症患者, 所以夏青等人往往会被通知临床手术的时间,但此刻有临时情况,就应该是中心紧急收治了重症患者。   “腺体破损,还是信息素紊乱症,你绝对猜不到这个病例还有什么特点, ”卡尔眉飞色舞,他今年32岁,脸颊瘦长,鹰钩鼻,个子比夏青稍微矮点,是个科研工作狂。   工作室里还有另一个棕发女性alpha朱莉,和黑人男性alpha菲利普,此刻也都站了起来,朱莉道:“信息素紊乱已经很少见了,还能有什么特点。”   卡尔挑了挑眉,以得意的口吻道:“优性alpha。”   众人皆有些惊讶,菲利普更是立刻穿上了搭在椅子上的研究服朝着门外走去:“优性alpha得了信息素紊乱——这简直是顶级极端案例了,病人已经到了吗?”   卡尔侧过身给他让路,道:“十分钟之后到,是AGB联系的急救通道,专员亲自运送,我们现在走,开车过去还能早几分钟调试设备。”   朱莉也拿着文件夹急匆匆跑出去:“我去叫伊莱开车。”   伊莱是团队里第五位法国籍研究员,卡尔点了点头,随即他转头看向房间里的优性alpha:“拉尔夫,怎么了,这一个病例的含金量说不定能结束我们这个夏天的工作了。”   “没什么,”夏青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洛杉矶的八月简直像是进入了美国的极昼时令,刺眼、灼热的阳光成为了世界中最具有存在感的事物,一走到室外就能感受到窒息的热浪如同看不见的火舌瞬间包裹住人体。   但好在他们的研究所本就与第二性别实验医疗中心属于同一个建筑区,所以开车只要五分钟就能抵达主楼的地下停车场。   夏青站在一尘不染的电梯轿厢里,看着电梯数字不断跳动,他身后的卡尔还在和朱莉等人交流着即将面对的病人的具体信息:“之前这个alpha是采用了封闭疗法,加上日常药剂治疗,将信息素水平维持到0.1微克的水准,也就是近似beta的状态。   但在大约24小时之前强行释放了高浓度的信息素,并在失控后腺体被他人割掉了一半,目前应该处于二级分化综合征之中。”   菲利普有些不忍:“如果现状是这样的,那腺体很难修复保全。”   站在最前方的夏青戴起口罩,神色冷静,语气淡漠道:“信息素紊乱加上腺体破损,目前最佳方案应该是直接摘除腺体,就算如此,信息素水平的急速下降也极有可能引发多器官衰竭。”   话音刚落,电梯就已经到达了制定楼层,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夏青看到整个宽阔宁静的走廊此刻居然突然多出很多人,穿着手术衣的医护人员在手术室内外不断往来,最显眼的莫过于黑压压一片,身穿黑色正装的AGB专员,大约有六七人,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散发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性alpha专员,她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的西装西裤剪裁合体,衬得她的面容宛若铁铸般冷硬,她双手抱肩站在急救室前,双目紧紧盯着急救室里。   研究小组都不禁愣在了原地——他们这三个月里也参与过AGB紧急送来的重伤患者急救工作,但从未见过这么多AGB专员同时出现,而且看情况其中两三位还是级别很高的警长。   “难道是送国际通缉犯来了吗?”站在朱莉身后的卡尔低声调侃道。   这时已经有接应他们的医护人员等在了走廊两侧,研究小组熟练地分工,夏青与卡尔去术前消毒,进入急救室里操作设备,另外三人去手术室外的观察室里旁观,并通过电脑收集数据。   夏青和卡尔因为并不参与抢救,所以并不用像主刀医师那般严格消毒,穿上手术室防菌服和医用手套后就从内部的电动门进入了手术室。   谁知,门一打开,就算是处变不惊的夏青也微微一怔——整个手术室简直乱作一团,主刀团队都无奈地竖起手等候在一旁,手术室护士和护工则都围在手术台旁,而在他们之间,居然是三个AGB专员,他们正努力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死死按在手术台上。   主刀医生金博士和夏青比较熟悉,此刻见夏青来了就给他递了一个眼神,夏青看着不断挣扎的男人,眼底的疑惑只闪过了一瞬,随即他了然地看向金博士道:“谵妄?”   和夏青一样全副武装到只剩下一双眼睛的医生点了点头:“该患者在17病区接受治疗时,就有严重的谵妄病史,此刻在腺体破损受到自身信息素的冲击,儋妄被重新诱发,可惜的是镇定剂也对他无效。”   站在一旁的卡尔对于手术台上挣扎的人十分感兴趣,只见那人应该是个亚裔,身材瘦削却很高大,脸朝下因而看不清长相如何,不仅后颈腺体有割裂外伤,四肢躯干应该也有伤口,此刻正在发狂要从台上爬起来,一个年轻的AGB专员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和头,与其他钳制下半身的两个AGB专员一起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他。   卡尔有些惊讶:“伤者居然是AGB的专员?”   另一位主治医生也是亚裔,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伤者被武装分子用了刑,割掉了一半的腺体,现在只能等他被束缚住强行静脉注射麻醉,再切除腺体了。”   卡尔喃喃道:“那全手术过程中病人的信息素浓度将会从峰值骤降到0,呼吸机能也将受到最大的影响。”   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因为这简直是最佳的数据样本。   “先去调试设备,”夏青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道。   研究小组的仪器都在病房的左侧,因此需要经过手术台,夏青神情镇静,他迈开脚步,就在这时手术台上的人陷入了深度幻想,又暴起挣扎,几乎要将压制自己的专员甩开,夏青听见了一句低吼的中文,“放开我!”   夏青脚步一顿,他没想到这是中国的专员。   穿着防菌服的22岁夏青在手术室里第一次有些走神,他抬起眼,看见那陷入谵妄的伤者拼尽全力要从手术台上爬起来,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因为挣扎,伤口全部崩裂,不仅他身上的白衬衫,还有压制住他的专员身上以及手术台和地面都被血湿透。   夏青依旧没有看清伤者那被血和头发遮住的脸,但他听到了那无视疼痛的妄想话语,尽是些咬牙切齿没有逻辑的话,一会儿在怒骂一会儿又在道歉,使得这个伤者在血腥可怖的环境里显得更加狰狞。   隔着厚重的口罩夏青很敏锐地闻到了属于这个伤者的信息素味道,十分浓烈馥郁,就像是开到荼蘼的花束,伴随着四周仪器的滴滴报警声,像是宣告着某一盛大戏剧的谢幕。   夏青最终还是迈出了脚步,径直绕过了惨烈的手术台,朝着仪器走去,在卡尔的操作下,伤者血液中的信息素浓度与呼吸数值都被准确记录着,夏青这时也认真查看起心率、血压等数据。   不到两分钟,夏青身后出现了躁动,他轻轻一扭头,看见护士们终于找到机会,正迅速用束缚带将疯狂的伤者与手术台捆在一起。   而一开始钳制住同事们的3个专员也都精疲力尽地站在了手术台边上,他们的身上和手上都血淋淋,满是受伤专员的血。   站在最前面的年轻专员身上最为狼狈,他笔直地站在手术台边上,苍白的脸上被溅上了一道鲜红的血液,怔怔地盯着不断挣扎的伤者,他的脸上除了一双亮的惊人的双眼似乎在述说着某种情绪,就只剩下了看不透的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前去协助插管的卡尔不小心撞到了那个专员,不禁抱怨起来这人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听到声音的夏青眼眸微不可查地沉了下去,他侧过脸对着一旁的手术护士轻声道:“去劝家属离开,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忙碌的护士这时也发现了陷入灰暗情绪中的专员们,于是走了过去,温声请他们出去,现在要开始手术了。   那年轻的专员缓缓回过神,他看向正在术前消毒的医护人员,突然开口用英文道:“现在是要摘除腺体吗?”   副手医生冷静道:“是的,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他以后再也没有信息素了吗?”这个专员继续追问着。   “没有。”副手医生道。   没有腺体当然就没有信息素——这个问题太愚蠢了,以至于卡尔听到的时候都挑了挑眉。   丰富经验的非裔护士长察觉到这个专员的情绪不对,立刻走上前引导家属离开:“先生,手术要开始了,请先出去,为医生留下手术环境。”   那个年轻的专员并没有坚持,只是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在手术台上挣扎着的alpha,继而转过身安静地离开了。   金博士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抬起眼,看向墙壁上的仪器指标,“开始吧。”   手术进行了漫长的5个小时,夏青一边监视着设备的运行,一边敏锐感知着空气中的信息素一点点稀薄,像是一条缓缓干涸的河流。   因为这个信息素非常陌生,所以夏青的心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当手术快结束时,主刀医生终于叹口气,“没有了腺体,之后的人生都重写了。”   未知后遗症,终身服药,夏青知道他说的不仅是社会身份,还有生理上的问题。   在医生进行最后的缝合时,研究组已经收集好了数据,于是夏青与卡尔从手术室里先走了出来。   再前去更换手术服时,夏青看见外面只剩下了一个AGB专员,就是一开始领头的女性alpha,她面色冷峻,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各自都没有看向对方。   夏青取下口罩,换下手术服,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走进隔壁的观察室。   “终于结束了,我中途真的以为那个优性alpha挺不住了,”卡尔走过去与坐在椅子里的伊莱握了握手。   菲利普正在保存数据,忍不住道:“我们的数值在途中还为金博士他们提供了手术的重要参考,这次的临床实验确实太成功了。”   “拉尔夫,你瞧,这个波状图多漂亮,”伊莱回过头看向神情淡漠的极优性alpha,“这位优性alpha直接帮我们缩短了一个月的工作。”   卡尔耸了耸肩,补充道:“现在可不是优性alpha,而是beta了。”   朱莉皱起眉头,道:“希望他能撑过接下来的失温综合征。”   失去腺体的alpha和beta并不是一种人,他们的身体机制大相径庭,无法调节信息素的alpha很容易失去控制身体体温的能力,继而引发一系列严重甚至致命的并发症,所以被称为失温综合征。   伊莱有些不以为意:“他能撑完这场手术已经很幸运了,看来这次能收集到更有意义的数据了。”   卡尔两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上,低声笑了起来:“要是我们之前多收几个这样的病例就好了,工作量能缩减一半。”   “你们就是以这样的思想从事生命研究的吗?”   一道冷若寒霜的声音骤然在房间内响起。   卡尔僵住了,他缓缓回过头,看见极优性alpha站在房间正中央,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看着面前这位比自己小十岁的研究员,卡尔和伊莱的表情都很难看,朱莉下意识想要来打破僵硬的气氛,有些尴尬地说一句:“嘿,一切为了生命科学。”   夏青闻声侧过脸,看向朱莉,淡漠道:“尊重生命是科学的基石,之后若是有人再发表此类言论,我会直接除名。”   卡尔脸上青红交加,他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随即看向年轻的专员怒道:“你无权做出这样的决定,首先我们不参与手术,其次患者生病受伤都与我们无关,最后——无论我怎么说话都是我的自由,我的话语既不会伤害患者,也不会损害数据,我的劳动从始至终都是绝对的创造价值。”   “你所谓的言论没有负面影响是你的狭隘判定,”夏青面容沉静道,“我认为你今日的言论就已经涉嫌对患者造成了侮辱,对生命带去了轻蔑,违背了实验的初衷,我这次只是警告。”   “冷静点,别那么理想主义,”卡尔嘲讽道,“总不能是今天的那个beta是中国人就让你产生共情了吧。”   “拉尔夫,虽然这人的遭遇确实很悲惨,但我和卡尔只是调侃,毕竟工作环境如此压抑,只是为了让大家轻松一些。”伊莱抬起头,硬着头皮看向夏青。   “下一次,直接除名。”   说罢,极优性alpha就将文件夹重重扔在桌上,巨大的声音让房间里的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一振。   在夏青推开门走出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不远处的病床也被推了出来,等候在一旁的女性alpha立刻冲上前弯下腰,冷峻漠然的面庞瞬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温柔之情。   22岁的夏青站在原地,远远看着那一切,他不知为何完全想象不出躺在病床里的人长什么样。   而此刻卡尔愤然的低语也从门内传出:   “你甚至都不认识他!”   2022年,香港。   “我认识你。”   夏青站在空旷的病房内,看向站在门口的alpha警督,琥珀色的眼眸亮的惊人,一个残忍又可怕的故事在一瞬间内,在他的脑海里诞生。   他似乎又闻到了那馥郁的信息素,接着站在冰冷的手术室内,感知着那条河慢慢的、永远的干涸下去,但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那属于谁,那意味着什么,因而也并不感到任何一点的伤感或是惋惜。   因失去记忆而生命变成白纸的极优性alpha第一次如此切身体会到命运的残酷,就像是冥冥之中的一只恶作剧的手,故意将一把利刃裹上糖霜交到他的手中,再亲自送进那人的胸膛。   而最为残酷的是,等他知晓时,这一切已经过去太久、太久、太久、太久——以至于后知后觉的痛苦不再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是变成了一根可怕、可笑又可悲的软刺,只会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成为永远无法消解的隐痛。   但幸好,幸好至少在这一秒,当血淋淋的故事串联起头尾的这一秒,28岁的夏青看见了回忆里冷漠旁观的自己,继而胸腔里爆发出了难以压制的、无法承受的可怖恨意。   站在一旁的蔡司正要继续说什么,但下一瞬就怔怔的站在原地,目光露出一丝惊愕。   寂静无声的病房中,极优性alpha抬起脸,苍白的面庞上滑过一道晶莹的水光——28岁的夏青这次终于可以清晰辨认,这份痛苦不再属于任何人,不再属于过去的任何时刻。   只属于此时此刻的他自己。 第79章   “Se suponía que eras un ciudadano de la ciudad santa de David.”   你本该是神圣的大卫城的子民。   徐长嬴从无尽的黑暗中睁开了眼。   彼时是他昏迷的第14天清晨, 他躺在洁白干净的病床上,耳边是熟悉到犹如白噪音的仪器滴答声音,落地窗外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病房里。   睁开眼的一瞬间, 徐长嬴像是落入了光怪陆离的时间隧道,长时间的昏迷让他陷入混沌之中, 他无法分清现在是14岁, 还是21岁,亦或是24岁的夏天。   大约过了很无聊的几十分钟,随着日光渐亮,终于病房的门被推开,徐长嬴与走进房间的那个人对上视线。   当看见那双惊愕又欣喜若狂的眼睛, 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徐长嬴顿时索然无趣地移开了视线——原来是29岁的夏天。   还未等徐长嬴进一步回忆起昏迷前的具体经历, 唐攸宁就趴在病床上抽抽噎噎起来了。   “滚,”徐长嬴一用劲说话就眼冒金星,“我要喝水。”   由于信息素紊乱的后遗症以及腺体被摘除, 徐长嬴的身体与普通的beta和alpha都不一样,因此除非实验医疗中心的专业医护系统,常规医疗甚至会加重徐长嬴的伤情, 这也正是为什么唐攸宁会坚持要求将他转移至香港救治。   医护人员赶过来检查了一番, 发现徐长嬴的生命体征都比较平稳, 腹部的伤口经过两个星期的治疗已经开始愈合, 医护给他更换了新型拉链式辅料, 免去了之后拆线的痛苦。但主治医生道他24小时之内还需要谨慎观察,防止脑部和腹腔内出血,随后又撤了一些仪器就离开了。   因为两个星期的昏迷,徐长嬴整个人几乎消瘦了一大圈,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他半靠在病床的枕头里,看向唐攸宁:“蔡司受伤严重吗?你们当中还有人受伤吗?”   “不严重,”提起蔡司,唐攸宁就不免将徐长嬴的受伤怪在他的头上,于是语气干巴巴的,“住院没几天就自己走了,除了学长你根本没人受伤了。”   “好,”徐长嬴松了口气,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唐攸宁语气温和道:“你将我转到这里又费了很多功夫吧。”   上一秒还面色不虞的唐攸宁咚地一声将脸埋在徐长嬴的被子里,闷声道:“不费工夫。”   徐长嬴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发型精致的脑袋,但这时他看见了自己的手臂苍白瘦削,青筋十分明显,不由得微微一怔,道:“我睡了这么久,齐枫他们不会来找我吗?”   其实他是想问夏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慌慌的,便只说了齐枫。   “找了,但是我没让他们找到,”唐攸宁有些得意地偏过头,露出一只桃花眼笑道,“但我知道你会怕他们担心,所以我定时会和他们汇报你的病情。”   “好,”徐长嬴点了点头,就陷入了沉默。   “学长你是不是想问夏青有没有找咱们?”半晌,唐攸宁率先打破了沉默,幽幽地问道。   徐长嬴抬起眼,却对上了唐攸宁含笑的眼睛。   “哎呀,谁让我就是这么贴心呢,学长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唐攸宁坐直了身体,笑了起来。   “夏青那人好奇怪哦,他一开始不停追踪我这边的ip,但是等到快要追踪到的时候他又不追踪了,”唐攸宁坐在病床边的椅子里,摸着下巴认真道,“我让人给他发的都是24小时前的情况,所以他现在应该不知道学长你现在醒了。”   徐长嬴有些不解道:“为什么发前一天的消息?”   唐攸宁歪了歪头,笑了笑:“因为学长你一醒了就要和他联系吧,虽然我知道都是工作啦,但是你现在的身体一点都不适合工作,所以,就多休息24小时吧。”   “我就知道,”徐长嬴哭笑不得,随即伸出手:“我手机呢?”   “炸碎了,应该在广州,”唐攸宁移开了与他对视的视线。   徐长嬴这才想起来,爆炸前他就是拿着手机看短信,确实很大概率直接报废了,但是他此刻怎么可能不立刻联系夏青和重案组,所以他又看向别开脸的唐攸宁:“你手机给我。”   “不要,”唐攸宁极其罕见地露出了坚决的神情,他的视线落在了徐长嬴敞开的衣襟里面,那是腹腔伤口的位置。   “至少明天才行,”唐攸宁今天穿了一身炭灰色的正装,显得整个优性alpha都肃然了不少。   “滚蛋,快给我拿来,”徐长嬴蹙起眉头不耐道,“我就打个电话问一下调查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唐攸宁似乎早就打定了注意,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徐长嬴虽然现在能坐起来,但下床去揍他还是有些困难,于是竟然真的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一脸心虚但笔直站在窗户边的唐攸宁。   “工作有什么好的,”唐攸宁一脸认真和愤然,“AGB那群神经病又不会给你升职,我去给你走后门也会被你骂,压根没人给你提供职业上升通道,咱们能不能辞职不给他干了。”   “我又不是为了职称工作的,”徐长嬴一时不知道是该惊叹于唐攸宁居然会规划“职业生涯”,还是该气急败坏跳下床揍他一顿。   “只是24小时而已,”优性alpha语气硬邦邦道,“我已经做出很大退让了。”   徐长嬴刚从昏迷中醒来,他对于时间概念没有感知力,对于他来说,上一次见唐攸宁并与他说话,还是在“昨天”的地下车库,但这时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站在窗前的优性alpha,发现对方的头发甚至很明显地长长了一截。   两个星期吗——徐长嬴这才有些意识到他这次受伤的严重程度,就算是5年前摘除腺体他好像也只同样睡了半个月。   徐长嬴伸出还打着置留针的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果然摸到了氧气管,唐攸宁此刻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靠,这是带了多久,我都没感觉到,”徐长嬴揪了揪身上的其他管子,随即抬起眼看向唐攸宁,叹了一口气,“行吧,我知道了,但你最迟今天晚上要把手机给我。”   唐攸宁的一双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没反应过来徐长嬴真的妥协了,直到徐长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才有些扭捏地坐回病床边。   “那你知道夏青和齐枫那边有什么新的进展吗?”徐长嬴还是忍不住,直接问道。   唐攸宁摸了摸脸颊,含糊道:“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夏青和专案组的几人今天刚飞去了浙江,应该是调查那边的案子。”   “浙江?”徐长嬴也糊涂了,他从523大案到LEBEN案件以来,完全没有接触到这个地区的信息和线索,因此完全无法想象为什么夏青等人现在飞去那里了。   “哦,还有夏青的一件事,”唐攸宁像是一个忠心的小弟,主动补充起来,“学长你出事后一个多星期,夏青他们的基因翻译实验已经完成了,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新闻。”   “完成了?”徐长嬴立刻坐了起来,没注意力气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口,一瞬间脸色白了一度。   唐攸宁也跟着脸色骤变,扶着徐长嬴将其轻轻放平,不禁埋怨道:“学长你再这样,晚上我也不把手机给你。”   “那结果是什么?”徐长嬴丝毫没听见唐攸宁的抱怨,而是抓着他的胳膊着急道。   唐攸宁不以为意道:“现在不公布,还是10月的LSA大会公布,毕竟意义非凡吧。”   徐长嬴悬着的心暂时又落下了,但他随即察觉出不对,抬起眼道:“所以夏青是刚昨晚这么大的实验,又重新加入的调查?他现在的人身安全应该非常重要。”   “是,但我也不清楚,”唐攸宁说着,面上淡淡的,似乎有关夏青的任何信息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意思。   徐长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看到正巧是早上10点,他心里满是疑虑和好奇,还有莫名其妙蔓延出的想念——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见到夏青。   但就在这时,徐长嬴突然想起了爆炸前的短信,不由得心里微微一沉,脸色也变了变,唐攸宁很是敏锐,抬起眼问道:“学长怎么了?”   “没什么,”徐长嬴摇了摇头,但随即脑袋一阵发昏,他这才意识到现在他还不能随便摇晃脑袋,不由得终于老实地靠在枕头上。   一只手贴在徐长嬴的额头上,唐攸宁低低道:“虽然醒了,但是身体还是不好,别动了。”   徐长嬴没有说话,他只是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看向唐攸宁。   忽地,徐长嬴的视线越来越聚焦在优性alpha的脸上,只见他轻轻笑了一下道:“怎么今天穿得这么正式,是有什么重要活动吗?”   连重案组的邵巧巧等人都在与唐攸宁的几次相遇里,逐渐固化了唐攸宁“花里胡哨”的穿搭印象,不是粉色就是白色黄色,每一套都鲜亮夸张又与他的脸极其适配,以至于徐长嬴总觉得今天的唐攸宁哪里不对劲——原来是穿的这一身炭灰色手工西服太正常了。   唐攸宁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扭捏道:“今天《风雷》拍完最后一场就杀青,会有记者会和庆功宴。”   徐长嬴都快忘了《风雷》这回事,但这时想起他和唐攸宁的突然相遇其实还正是在风雷剧组,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记得最后一场是56-2,坠海那段——那不是在天星码头吗?你还不去来得及吗?”   唐攸宁小声道:“我只是制片,我不去也行。”   “你还真是把厌恶劳动贯彻到底,”徐长嬴一脸无语,但随即又看向唐攸宁道:“都穿这么漂亮了,不去多可惜,你在我这干坐着也没有意思。”   “有意思,”唐攸宁趴在病床上,嘴硬道。   徐长嬴虽然还受着伤,但宛若一个严师,伸出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快滚去工作,不然就把手机给我。”   唐攸宁哀嚎一声,捂着脑门在病房里卖了好一会儿的惨,最终还是在中午之前乖乖去上班了。   等到病房里终于安静,徐长嬴才感觉到身体四处传来的不适,他静静躺在病床上,心中的一股惴惴不安也终于逐渐显现出来。   他刚刚一直避开没有询问唐攸宁的一点是——夏青为什么会同意将重伤的他转移到香港?   夏青那么聪明,应该是能猜到什么,但是关于他自己的事,现在没有任何契机,他应当是猜不到的。   徐长嬴想着想着,似乎真验证了唐攸宁说的不能多动脑子,不知不觉间他就又昏睡了过去。   但毕竟是长期昏迷刚醒,这一觉徐长嬴睡得并不踏实,甚至可以算得上“清醒”——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并终于在噩梦中的梦魇再次到来前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只手正悬在他的眉心上方不到一厘米,因为徐长嬴突然睁开眼,那只手也猝不及防地僵硬在了远处,徐长嬴与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紧紧对视着,随即他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穿着短夹克牛仔裤的青年愣住了,他还保持着俯下身子端详徐长嬴的姿势,那张混血感十足的俊逸面庞上瞬间爬满了惊愕、无措和羞恼,“为什么你突然就醒了?”   徐长嬴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我早上就醒了,我刚刚在睡觉。”   青年张了张嘴,脸上表情变换了好几轮,最终才咬牙切齿道:“唐攸宁,他没告诉我你已经醒了。”   徐长嬴望着面前神情冷峻的青年,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现在和唐攸宁关系比较好吗?”   “你哥哥那边呢?唐英韶?”   唐英韶却没有回答徐长嬴的问题,他直起身体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徐长嬴这才看清唐英韶与之前的形象不太一样,他穿着一身肃杀的黑夹克套装,衬得那张白皙的面庞更显苍白阴郁。   但两人并没有僵持很久,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主治医生和两个护士走了进来。   医生看了一眼站在病床边的青年alpha有些奇怪,道:“你是家属吗?”   唐英韶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着又向后退了几步,但徐长嬴想了想还是替他道:“是的,我弟弟。”   话音刚落,徐长嬴就感觉自己脸上被人剜了一下。   但这时,徐长嬴并没有空再去搭理唐攸安的奇怪弟弟,因为医护人员要来给徐长嬴拔管子。   徐长嬴身上剩下的管子也就剩下了氧气鼻管,护士们还要顺带着撤掉一些仪器设备,让病人徐长嬴也能松快松快。   医生一边检查着徐长嬴的各处外伤的愈合情况,一边叮嘱道:“徐先生您的身体素质确实很好,除了腹部创口一定要小心外,也要注意不要起身动作过大,不然有可能会留下脑震荡后遗症。”   徐长嬴一一应着,偶尔一撇眼还能看见一身黑的小孩靠着墙也盯着自己看,心里不由得想难道他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唐英韶?   “请您抬一下手,”beta护士轻声道,徐长嬴立刻回神顺从地抬起了左手,就在这时他看见面前护士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了手机的轮廓。   瞬息间,几番思想斗争闪过,徐长嬴在护士整理仪器电线时,终于硬着头皮开口:“护士小姐,请问,你的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想打一个电话。”   Beta护士这时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一眼主治医生,毕竟只是借一下手机,所以三人的神情都很愉快,beta护士一边卷着电线一边柔声道:“可以的,先生您等我这边整理一下的。”   徐长嬴“嗯”了一声,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开始盘算着怎么开口询问夏青。   答应徐长嬴的beta护士与omega护士这时已经整理好了仪器,于是也就准备掏出手机递给徐长嬴。   而就在下一瞬间,整个房间里却骤然响起了“叮咚”“叮咚”的声音。   那声音非常诡异,就像是从不同方向传来的。   房间里除了徐长嬴以外的四个人都瞬间愣在了原地——因为那个声音是从他们每个人身上传来的。   主治医生下意识摸向口袋,与身旁的两个护士同事一起打开了手机界面。   “好奇怪啊,这是什么东西,”beta护士说着扭头看向Omega护士的手机,随即震惊道:“诶,我们的怎么一模一样,是群发的诈骗广告吗?”   就在这时,靠在墙上的黑衣青年也掏出了手机,在看清手机界面的一瞬间也僵住了。   徐长嬴看着同时收到讯息的四人,不由得开口道:“请问是什么信息?”   beta小护士比较大方,她看一眼医生的手机后,就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病床上的徐长嬴,浅浅笑道:“就是一模一样的短信,没头没脑的,可能是群发错了。”   徐长嬴接过手机,当他看清那屏幕上的内容的一瞬间,他的耳朵嗡的一声响了,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毛骨悚然如同高压电流击穿他的全身。   他缓缓抬起眼,对上了黑衣青年同样惊愕恐惧的眼神。   整个房间里,包括徐长嬴手中的手机屏幕上都显示着同一段文字:   Honorable Duke Faustus:   Act VII, which will be specially presented to you in 3 hours.   -Mephisto.   (致尊敬的浮士德阁下:   第七幕,将于3小时后特别为您奉上。   -梅菲斯特) 第80章   “徐长嬴在哪儿?”   夏青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中响起。   下午15点27分, 距离梅菲斯特提到的第7幕开始还有2个小时33分钟。   在那血腥黑暗的大卫城大会上,第五幕是活人雕塑257和326号,第六幕是沈锋被行刑, 即是交易也是表演。   当时梅菲斯特将第六幕视为最终一幕,但是在22个小时前, 他给徐长嬴的手机发了预告短信, 声称第七幕即将开始,这也是继7月末爆炸恐袭预告之后的第二条预告。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卫城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以及为什么会“特意为浮士德奉上”。   徐长嬴还昏迷着躺在医院中,他没有手机,根本没有办法接收到这一预告。   因此夏青第一时间从浙江赶到了香港, 他要将徐长嬴紧急转移至安全地带。   靠在门上的蔡司紧紧盯着面前一身肃穆的极优性alpha, 仿佛在审视红色案件中的一级嫌犯,他冷声道:“你不好奇你的父亲干了什么?”   夏青站在病床边,侧过身, 日光被他挺拔修长的身形裁剪开,他看向门旁的alpha警督,“那不重要。”   他看向蔡司的目光就像是他说的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全世界里他现在只在乎一件事:“徐长嬴在哪里?”   “失忆真是一件好事, ”蔡司面上露出了嘲讽之意, “什么都不知道, 享受着陌生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绞尽脑汁为自己经营着顺遂的人生。”   夏青的眼前再次闪过了满是血迹的手术台, 一股战栗感充斥在他的胸膛。   “我之后会去问他,”夏青攥紧了拳头,极力控制才不会让信息素超过芯片的阈值,冷静道:“看来你不会告诉我,我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 蔡司就看见那冷静到让人恶心的LSA研究员阔步朝着门口走去,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夏青停住了脚步。   “他不是陌生人。”   未等蔡司反应过来,他就看见夏青已经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张轲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待在电梯旁,自从上个星期中国基因小组完成了历史性任务,夏青出行在外的行程都需要时刻报备给专门的官方小组,如果在内地,一般会有两个以上的警卫员低调地跟随。   但这次为了快速飞往香港,夏青拒绝了报备,直接通过自己的工作小组安排了最近的航班,并只带了自己和姚安平两个心腹。   实际上,在目睹停车场暴恐事件后,张轲其实才是最警觉和认同人身保护的下属,但今天上午,他站在宋坚白办公室门外,听到了徐长嬴和夏青的可能过往,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微笑着将糖递给自己的beta,最后他还是同意冒着风险与夏青单独来到香港。   不过张轲焦急等待不到十分钟,他就看见一身黑衣的极优性alpha阔步朝着自己走来,便有些茫然和疑惑道:“夏总,您见过徐警官了吗?”   “姚安平在哪?”   “正等在一楼。”张轲察觉到夏青身上的气息不稳,信息素宛若海啸前的海面,不断地波动着。   “现在联系开发部,将Wiesler的内部后台打开,查找在香港运行的用户行踪。”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夏青阔步迈了进去,“用我的权限。”   张轲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Wiesler是兴安海外科技集团给国外客户生产的微型追踪产品,他们作为供货方和第三方运营者,擅自打开系统后台并查找用户行踪,是极其严重的违规,甚至非法的行为。   况且这是相关部门支持的非民用科技产品,如若被特定的客户发现,天价违约金也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后果,兴安只会陷入巨大的商业丑闻和严苛的官方调查风波之中。   电梯门重新打开,姚安平已经等候在了一旁,他比张轲要高半个头,身材高大,为人不苟言笑,性格坚毅,是夏青的“工作小组”中的成员,比张轲等隶属兴安的个人秘书级别要更高。   “夏总,真的要打开Wiesler?”张轲跟在夏青的身后,有些慌张地重复道。   也迅速跟在夏青身后的姚安平抬起眼,看了一眼张轲。   夏青阔步朝着医院门外走去,“姚安平你协助张轲,我来开车,对方应该距离我们10-20公里。”   “是,”与张轲不同,姚安平没有露出什么犹疑,他本身就是兴安的技术安全部门的骨干,因此更加了解Wiesler这一项目。   踏出医院的大门,灼热的日光与聒噪的蝉鸣瞬间包裹住了三人,姚安平为夏青拉开了主驾驶的门,待他坐好后,自己才与张轲一起坐在车的后排。   张轲还是第一次坐在夏青开的车里,但未等他再思考其他,他身侧的alpha就将公文包里的电脑打开,抬起眼看向他,“密钥。”   张轲回过神,被那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神一看,立刻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张黑色小巧的数据卡递给姚安平,而就在这时坐在驾驶座里的夏青已经迅速地将车重新开上了公路。   姚安平将数据卡接入电脑,很快就打开了一个内部系统界面,并更换到香港的服务器,他现在登录的权限是最高的,于是非常顺畅地打开了Wiesler的系统终端。   “夏总,目前香港有三个正在运行的端口,有两个距离我们有40公里和53公里,另一个距离我们有12公里,而且正在快速移动之中,车速应该在100码左右。”张轲抬起脸看向后视镜,条理清晰地汇报着后台的情况。   夏青开车的速度很快,他直视着前方,淡声道:“第三个及时行踪转我。”   “是,”姚安平其实在夏青发言之前就已经开始调度数据,张轲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身边的技术安全员将机密数据导进了车载导航里。   Wiesler是兴安去年推出的高科技追踪器,大小类似纽扣电池,但更轻更薄,采用了仿生柔性材质,因此可以很容易地被用特殊的注射器打进表皮层下。   因为并不是民用专利,Wiesler目前只提供给国内外的政府和官方组织,例如AGB、MI等组织,这也是为什么张轲第一次在夏青下达指令露出了犹豫之情。   夏青看了一眼车载导航,发现目标已经上了屿山公路,立刻调转方向提速追了上去。   夏青知道蔡司并不信任自己,这种不信任是从作为调查LEBEN的AGB专员的角度出发的,但也许又是徐长嬴的缘故,蔡司最终还是选择将信息共享给他——使用兴安的Wiesler来追踪徐长嬴,并将此信息告诉夏青,也已经此人最大的让步。   但他是什么时候将Wiesler注射进徐长嬴体内的——绝不可能是徐长嬴在广州时期,蔡司那时也因爆炸住进了医院,所以他隐瞒AGB北美分局滞留在国内,很大可能就是呆在香**自开启了调查。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是监视,也许是守卫,他在离岛的疗养院里找到机会进入病房,将追踪器注射进昏迷中的徐长嬴手臂里。   而他之所以会在徐长嬴刚离开后就赶到医院,很有可能是因为Wiesler提示徐长嬴苏醒或被移动——追踪器可以对3米以上的微距离移动进行反应,这对于一个昏迷在病床上的病人是完全够用的。   徐长嬴也许已经醒了。   开着车的夏青突然觉得胸腔一滞,一股说不上的情绪在他的身体里开始蔓延,这是很奇怪的感受,自8年前他从空白的梦境里醒来,他就从未拥有过这样细腻又强烈的痛苦感受。   但从两个月前徐长嬴出现在他的人生里起,他就时不时会出现这样的感情,说不上是紧张、苦涩、害怕还是兴奋,像是从未吃过的奇怪糖果。   如果见到徐长嬴,他该说什么呢。   尽管知道了过去的事情,但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以陌生人的身份在北美的LSA医疗中心目睹了徐长嬴最痛苦的经历,他还是他,与beta专员艾德蒙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极优性alpha。   “啪。”一声轻响,夏青看见一个雨点掉落在挡风玻璃上。   不好。   张轲看了看手表,有些忐忑道:“是阵雨,大概会持续半小时。”   三十分钟后,不出所料,在市区里西九龙路段就开始了堵车,而这时被追踪的端口已经顺利地进入了海底隧道。   刚停滞在因雨水开始朦胧的香港城区马路上一分钟,张轲忽然觉得车身一震,他缓缓回头一看,只见夏青驾驶的EB112正在变得拥挤的马路上直接倒车,猛地撞上了后方轿车的车头。   后车在被撞的一瞬间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倒车给这辆布加迪预留出了一米多的变道距离,而后方不知情的车辆们立刻愤怒地鸣笛。   但夏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稳稳打着方向盘左转,在突然被迫暂停的车流中横向穿行,直接驶入了左前方更狭窄的巷道之中。   张轲紧紧抱着公文包,呆滞地坐在后车,看着后视镜里夏青一脸冷静地违背数条交通规则,在巷道里以80码的车速稳稳地穿行。   “咔哒,”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张轲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姚安平,“你在干什么?”   “系安全带,”姚安平面色如常,“我劝你也系一下。”   与此同时,中环码头。   暑假的游客们在游轮靠岸后蜂拥地挤向码头,恰逢阵雨刚停,不少游客都停在码头上围着栏杆对着泛着雨后霞光的海面自拍或合照。   但这时,一群穿着口袋马甲和制服的人却上来清场,被驱赶的游客很多都抱怨连连,一旁穿着制服的警员就用粤语劝说着,“帮帮忙啦,人家拍电影,有向政府申请的。”   《风雷》剧组的人动手十分麻利,之前剧组在招募的时候就着重考虑到了之后在香港拍摄的戏份,所以录用了很多有在香港拍电影经验的摄制人员,因此不过二十分钟就在中环码头这个港片经典场景搭建起了简易摄影棚。   导演顾阳封站在人群之中,亲自监视着摄影组的工作,制片人乔平这时也拿着手帕一边擦着汗一边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不停指挥着工作人员快速干活,“都快点,本来申请的2小时,下雨就下了半小时,最后一个大镜头今天拍不好,杀青宴都别吃了!”   其他两个制片人和副导演们也都站在人群之中全神贯注,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今天主制片人也在现场——自从一个半月前女主谢忆南和女二高亦巧因为抢戏被这个唐家大公子当场撞见,并且连带着整个剧组都被骂了一顿,之后只要唐攸宁在剧组,从导演到摄影组都免不了被挑刺。   唐攸宁站在主摄影师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摄影组不断精确地调整着摇臂摄影机的高度和角度,取景器中的画面逐渐被调整到了最佳景别——富有年代感和现实感的码头与恰到好处的海面。   不出意外,《风雷》今天拍完一个关键剧情后就彻底杀青,杀青的消息也已经被放了出去,安排好的酒店里连记者台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码头的戏结束。   “您看可以吗?”主摄影师邓前扭过头看向唐攸宁,有些小心翼翼地笑道。   难得穿着“正经”的优性alpha此刻连面庞都因为这一身剪裁得体的炭灰色西服显得更加稳重,透露出不同往日的矜贵精英感,以至于已经习惯了主制片人前卫穿搭风格的剧组人员今天还有些不习惯,不少女场记和美术师还私底下讨论唐攸宁今天格外的英俊。   “你是摄影,问我干什么?你觉得好就拍。”唐攸宁蹙着眉,不耐道。   得,多说多错,邓前扭过头才敢露出一脸晦气的神情,他也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今天这个活干完拿钱走人了。   就在空出的码头的二十米远处,一辆白色汽车孤零零地停在直直的跑道上,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马甲男正趴在汽车底下将特技钢丝系在车尾部。   “阿泽,好了吗?”道具组组长晁正信跑了过来,吴奇泽这时也刚将钢丝挂好,扶着车身站了起来。   “好了,”吴奇泽擦了把汗,但他不知道脏污的手还将他的脸蹭得更脏了。   晁正信笑了起来,拿着毛线手套给这个老弟的脸上擦了一下,随即两人看向蹲在车头装钢丝的道具师小远。   “终于要结束了,把好最后一道关,咱们顺顺利利地结束,”晁正信拍了拍吴奇泽的肩膀,这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车后座。   在汽车后排,“谢忆南”正静静地侧躺在上面,她的四肢放松地垂在一侧,柔顺的发丝也因为重力和角度垂在面颊上,遮挡住了一半的脸,看上去就像她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当然不是真的谢忆南,而是道具组之前倒模制作的一比一假人模型。今天要拍的最后一个关键剧情就是“坠海”——犯罪分子开车带着被迷|药迷晕的女主谢忆南在男主穷追不舍下冲破码头的栏杆,一头扎进海里。   在坠海前一秒,开车的罪犯拉开车门滚了出来,但谢忆南却没有。   因为电影是飞页拍的,所以这并不是最后一个镜头,但因为足够关键,所以被留在最后一天专门拍。   道具组就需要将车的前后都装上钢丝,通过机器拉拽得出在码头疾驰的效果,以保证特技演员驾车表演时的安全。   道具师小远也已经装好了车前部的钢丝,晁正信和吴奇泽还都检查了一下,发现一切稳妥后,晁正信就在对讲机里说了一句就位,很快场记就来清场了。   第一个镜头是特技演员代替扮演罪犯的演员驾驶着车辆冲向码头尽头,在关键时刻拉开车门跳出车辆,在地上滚一圈。   整个剧组到了最后一天已经磨合地非常好,以至于这个镜头只拍了一条就过了,接着就是补拍男三贺高驰的衔接镜头,也是拍了三条就过了。   贺高驰是一个香港的三十岁艺人,扮演的罪犯也是电影中的重要人物,他本人的名气也能够上二线,因而在剧组的地位也算得上中上等。   剧组里很多人在导演喊了一声咔后就开始欢呼起来,这代表着除了最后一个纯道具镜头,演员部分就全部杀青了,一群人在贺高驰经纪人的带领下纷纷捧着花冲向男演员。   贺高驰刚从地面爬起来就被拥入了鲜花和祝贺之中,高亦巧等人都送了花,专门的花絮摄影师这时也围在男明星身边确保将这一刻全部都拍下来。   在人群的背后,道具师们再次冲进了拍摄场景里,戴着鸭舌帽的吴奇泽坐在车里,挂上倒挡将车子缓缓地向后倒了15米,随后从车子里钻了出来。   此时道具师小远因为是第一次当道具师,所以还算敬业,此刻也站在车辆后门处,向车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想要伸手确认“谢忆南”的假人模特是否需要调整姿势。   就在他即将触摸到假人的一刻,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小远的手腕,随即小远感到一股巨力将他从车窗里扯了出来,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拽着自己的人,却看见了一张其貌不扬的温和的笑脸。   “阿泽哥怎么了?”小远有些不解道。   “没什么,”吴奇泽拍了拍车窗,看了看侧睡在后排的假人,脸上似笑非笑,“哥刚刚才调整好,你别碰,回头镜头对不上了。”   小远点了点头,他毕竟经验少,也怕自己好心干坏事,于是就站直了身体。   就在此刻,围绕着贺高驰的人群里,乔平叉着腰到处张望,道:“忆南呢?她经纪人不是说她会在拍戏的时候赶过来吗——记者马上还要采访呢。”   演员统筹这时抱着本子,推了推眼睛,站在人群边上对着制片人乔平道:“于哥刚刚也去找了,他说一会儿就回来。”   于则就是谢忆南的金牌经纪人。   乔平擦了擦汗,朝着最左前方的摄影棚看了一眼,忌惮道:“最后一天,她就不能准时一会儿,惹得大人物生气所有人都倒霉。”   就在抱怨的乔平身后,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人随手抽走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开过刃的军用匕首,并朝着遮阴棚外的码头直直走去。   16:30。   当时间的分数从29跳到30的那一秒,除了靠近码头的1公里之内的剧组,以码头为圆心的10平方公里的每一个人的手机都响了。   甚至在海面上的游轮乘客也在同一时刻收到了信息提示音——一瞬间游轮上、马路上、排队等红灯的车辆长龙里,每一个人都被突然集体响起的信息声吓了一跳,随即随手抽出手机,按亮屏幕。   海面上,趴在游轮栏杆上的少年和一旁抽烟的上班族同时打开手机,只见一条奇怪的彩信跳了出来。   “第七幕,受弥赛亚的指引,为诸位奉上,”少年对着手机念道,一脸疑惑,“我靠这是什么。”   上班族叼着烟皱着眉看着手机,“妈的,现在不流行电诈,流行电子传教了,学生仔别看,你们年纪太小了。”   少年不以为意,反而起了反骨的心思,“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抗污染能力比你们还强呢,”说着他就点开了彩信附上的网页连接。   一张女人的面部特写突然跳进了手机屏幕里,冷不丁地吓了少年一跳,“靠北啊,A|V吗?”   这时他身后甲板上很多人也点开了网页连接,这时人们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个双视角视频,一个特写一个远景。   远景里是一辆白色的车停在码头上,能够看清一个女人穿戴整齐地躺在车后座,而特写则是这个女人的脸。   几秒后就有人认出来了,“这是不是谢忆南?”   一下子,所有人都疯狂截图,少年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谢忆南一动不动,但通过放大的特写镜头还能清楚看到她是有呼吸的。   而这时远景里一个男人正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站在车外。   突然,少年抬起头远远地看向逐渐远去缩小的码头,对着上班族等人大声道:“这不是那个风雷拍摄现场的直播吗!”   中环码头。   “喂,阿泽好了吗?”晁正信站在遮阴棚下,对着吴奇泽和小远挥了挥手。   “好了。”吴奇泽摸了摸帽檐,小远率先向晁正信跑去。   唐攸宁和顾阳封等人站在取景器后,看着最后一个道具师扶着车门举起了对讲机,即将对摄影组说一句“就位”并离场时,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走进了镜头和日光里,直直地走向了那个道具师。   吴奇泽将对讲机放在嘴边,还未开口,一把匕首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别动。”   一个冰冷但不陌生的声音响起。   吴奇泽整个人僵住了,他不可置信的微微侧过脸,看见面色苍白的beta如同看着一个已死之人一般冷漠地盯着他的眼睛。   蹲在取景器前的顾阳封还未看清近景镜头,以为是剧组的人,立刻怒道:“这是谁!谁让他进去的!”   整个剧组的人也都懵了,尤其是一直盯着吴奇泽的晁正信等道具组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站在摄影棚下的主制片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取景器,又抬头看向日光下的人影,立刻拔腿就向那车子跑去。   “哥!”   “唐攸宁。”   身穿普通T恤长裤的徐长嬴将吴奇泽的左手娴熟地反拧在身后,手中的匕首狠狠抵在他的颈动脉上,他扭过头看向唐攸宁,一脸平静地命令道:“退后。”   当自己的名字再次被叫出口时,唐攸宁依旧听话地站在了原地,但他此刻脑海里出现了那噩梦般的相似回忆,他脸色惨白,放在身侧的手微不可查地发着抖。   “不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唐攸宁看了看那被按在车身上的道具师,有些仓皇道:“学长你回来吧,我来处理。”   “你和所有人退后十米,不,二十米。”徐长嬴摇了摇头,定定地看向唐攸宁。   唐攸宁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可怜的慌乱神情,他眼眶红了,大声道:“不可以!绝对不行!”   剧组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这可怕的气氛所感染,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危险,纷纷开始自动向后退了两步,并逐渐开始散开逃离。   徐长嬴并没有再看向唐攸宁,而是看向了身前被自己死死压制在车窗处的劣质alpha道具师,他面上露出了些罕见的疑惑:“真奇怪,我想了很久,我还是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你能告诉我吗?10号凶手。”   码头上的众人,以及徐长嬴本人不知道的是,取景器中正在上演的一幕正在被实时直播在数万人的手机屏幕里,其中有好事者一边录屏一边用直播软件再次播向更广阔的群体。   被压制的浑身皮肤变得通红的吴奇泽趴在车窗里突然开始浑身颤抖,三秒后,徐长嬴才发现他竟然是在笑:“我也很奇怪,徐长嬴你都变成beta了,却还是老样子,打着光明磊落的幌子爱管别人的闲事。”   “我爱管闲事的事情多了,”徐长嬴并没有松下手中的力量,他迅速瞥了一眼车中,发现果然如他所料,里面躺着一个女人。   “ 此外,所多玛 、 蛾摩拉及其附近城镇的人同样因为荒淫无度、沉溺于变态的情欲而遭到永远不灭之火的刑罚。”   徐长嬴冷冷念着犹大书的条例,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耶和华吗?谁得罪你就该被烧死,我没想到你胆子居然这么大,就算我没看过剧本猜不到你要在这里动手脚,你以为你今天能逃得掉吗?”   “这里全是蠢货贱民,我为什么逃不掉?”吴奇泽冷笑起来。   随即这个长相普通的劣质alpha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得意傲慢地口吻哑声道:   “你要不要猜猜我真正做了几具雕塑?”   徐长嬴的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他看着被自己反拧在车子上的普通男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他这双手到底杀害和做出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   “你之后会自己说出实话,”徐长嬴冷冷道,随即扭过头对着藏在人群中的年轻alpha道:“小鬼,过来把里面的女人拖走!”   话音落下,一个不情不愿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而唐攸宁在看见那个人的一刻,眼中的复杂情绪瞬间消解成了怒火,他吼道:“唐英韶!你这个傻逼是疯了吗——谁让你带他来的!”   “老板你以为我愿意吗,”唐英韶冷着脸,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他动作迅速,阔步走向车子后门。   在拉开车门的前一秒,唐英韶还是忍不住对beta愠怒道:“让唐攸宁干不就行了——你不想炸死他,炸死我就无所谓了是吗?”   “闭嘴,快点。”   徐长嬴拿不准吴奇泽设置的爆炸|物是定时爆炸还是遥控爆炸,他只能勉力挟持住这个凶手,待唐英韶带着谢忆南一起撤退后他再放开手去干。   然而,就在唐英韶拉动车门的下一秒,这个20岁的alpha愣住了,他又试了几下,发现根本拉不开:“车门锁住了!”   徐长嬴闻声低头一看,发现吴奇泽借着身体被按在车门处,将车门锁的按钮死死抵住。   该死,要是有枪就好了。   在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徐长嬴就察觉到所谓的10号凶手一定是他身边出现过的人,并且对于自己的恨意越来越浓厚,以至于第七幕的“表演”一定对躺在病院中的他具有现实意义。   那么发生在今天的惨案还会有谁参与——能够与“不守本位”的自己,拥有对10号凶手而言并列的罪行——第7条,“因为荒淫无度、沉溺于变态的情欲而遭到永远不灭之火的刑罚”。   嫌疑人只有在今天杀青日拍摄谢忆南坠海的吴奇泽。   虽然因为LEBEN的势力不可控制,他无法通知警方贸然进入剧组排查,但他恰巧在今日苏醒,并看见了那极具挑衅意味的短信,他才能有机会抢在一切发生之前赶到。   “你自己并不想死,”徐长嬴的匕首切入了吴奇泽的脖子近三毫米,冷喝道:“松开,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句傲慢的话果然激怒了吴奇泽,他开始在徐长嬴的手底下挣扎起来,并犹如困兽般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毁掉我的人生!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人都已经死了你把雕塑毁掉也不会活过来!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摆脱市民的头衔!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站在这里!”   话音未落,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厉声道:“你今天是被迫的?谁强迫的你?”   怎么可能——今天的暴恐难道不是10号凶手的第二次报复?   突然,吴奇泽不顾匕首的锋利猛地扭过头,那其貌不扬的三角眼中迸发出无尽的怨毒和恨意,他阴森道:“你不知道吗?——当然是你强迫的我。”   一股毛骨悚然瞬间直击徐长嬴的心头,他强压住胸腔中的震颤,寒声道:“我没有,这是你自己进行的报复行为。”   “哦,是吗,难道梅菲斯特没有告诉你吗?”吴奇泽的颈部因为被刀锋滑开,开始往外涓涓冒着鲜血,血流进他的T恤,滴落在地面上。   变态杀人犯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他面带好奇地看向徐长嬴,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这场表演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徐长嬴的瞳孔瞬间紧缩,他突然想到了短信中的“特意为您奉上”——如果不是10号凶手的挑衅报复,那梅菲斯特为什么要逼迫吴奇泽进行二次暴恐袭击?   当吴奇泽说出“为你准备”之后,这个LEBEN低级成员的心态再次发生了强烈的变化,以至于站在一旁的alpha唐英韶都察觉出了信息素的巨变,他立刻抬起眼大声警示:“徐长嬴——”   然而未等唐英韶叫出徐长嬴三个字,徐长嬴匕首抵住的劣质alpha就不顾颈动脉被割断的危险,疯狂地扭开脖子,向车子里钻去——他的脖子瞬间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可怕伤口。   血液溅在徐长嬴的脸上,但他还是下意识死死抓住了主驾驶座的车门,但吴奇泽却一脚油门加速将其狠狠甩了下去,接着猛地沿着码头直直冲去。   ——他要效仿电影中的镜头,在车子坠毁的同时从车中滚出,将谢忆南抛入水中引爆,再次完成贵族交给他的命令。   徐长嬴的身体根本没有恢复,他被甩开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腹部的伤口被崩开,瞬间被剧痛拉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就在短短几秒里,疯狂的邪教信徒吴奇泽就要完成他的第二次暴恐任务,忽然,徐长嬴听到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紧接着下一秒,一声震彻天地般的巨响就在他的耳边炸开。   ——一辆车突然从清场后的码头左边车道闯入,将即将冲向栏杆外的吴奇泽活生生直角截停,并稳稳将其抵在码头的建筑墙壁里。   这辆黑色轿车的出现的时机、速度乃至方向角度都恰到好处,仿佛全部经过缜密精确的计算,主驾驶座的吴奇泽被对方的车头抵在车座里动弹不得,浑身是血几乎已经失去意识。   徐长嬴躺在地上,看见那车上走下来三个人。   “快去救人。”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面色惨白的张轲下车时还颤颤巍巍地抱着自己的公文包,脸上露出几乎要哭但哭不出来的表情。   直到他身侧的姚安平一把扯开他的公文包,张轲才如梦初醒一般奔向被撞击的车辆,与其一起将里面昏迷不醒的女明星拖拽出来,并迅速离开报废的车辆。   唐攸宁看见来人,脸上的神情变了,他也急忙向徐长嬴奔去,但却被唐英韶一把拉住:“老板,那beta骂人好凶哇,骂了我一路,你还是听他的吧,离那要爆炸的车远点。”   “滚!放开我!”   徐长嬴看见谢忆南等人撤离后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躺在水泥地上,忍受着腹部的剧痛,直到那个眼熟的人影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将他抱起来。   “我靠,夏青你怎么会在这里,”徐长嬴脸上一丝血色都不见了,他虽然震惊但嘴上还是故意笑嘻嘻的。   “你的手机在24小时之前就收到了短信,抱歉,我发现的太晚了。”因为夏青背对着日光,所以眼冒金星的徐长嬴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表情的不寻常。   夏青轻轻按了一下徐长嬴腹部的T恤,摸了一手的血,徐长嬴闭着眼都知道他在干什么,在那有气无力地安慰道:“没事的死不掉的,已经是外伤了,相信我们beta的生命力,真的我说,比alpha要强——”   未等徐长嬴说完,他就被夏青紧紧的抱住,他感受到这时alpha的头埋在自己的肩膀里——这可真的有点奇怪了,终于发觉不太对的徐长嬴刚这么想着,他就听见夏青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为alpha?”   几乎是一瞬间,徐长嬴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整个人如坠冰窖。   “什么,你说什么?”徐长嬴艰涩地开口,甚至慌张地笑了一声,“我不知道,夏青你是alpha和我没关系吧。”   但夏青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搂住他的腰要将他抱起离开。   “站住。”一道犹如梦呓般的声音响起。   徐长嬴立刻警觉地攥紧了夏青的袖子,道:“别动!”   徐长嬴抬起眼看过去,只见被卡在车中的吴奇泽满头满脸的鲜血,半趴在车窗上,手中握着一把格洛|克G43,这种枪非常的小,大约只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应该是被提前藏在了车里。   夏青转过身,将徐长嬴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面若寒霜地盯着因为撞击伤和失血,看上去甚至连开枪力气都没有的罪犯。   “Emperor,”吴奇泽拿着枪趴在车里浑身颤抖着笑了起来,“emperor和我居然因为冒犯你而被要求赔罪。”   车厢里仍然运作的微型摄像机清晰地录下了这个LEBEN罪犯的一字一言,而徐长嬴怔怔地盯着将死的劣质alpha,只见他如同看着什么怪物一样盯着自己。   “弥赛亚刚刚和我说,”吴奇泽用枪口敲了敲自己的耳朵,徐长嬴意识到原来他一直戴着隐形耳麦。   “希望你喜欢他的礼物。”   徐长嬴不敢置信地看着吴奇泽——弥赛亚?   不是梅菲斯特,不是基路伯,而是整个LEBEN教义中的弥赛亚?   未等徐长嬴深思,下一秒,他就看见吴奇泽缓缓举起了未拿枪的右手,徐长嬴立刻意识到那里面是比枪支更可怕的东西。   “砰!”吴奇泽的胸口飞溅起一朵血色花朵。   站在远处观察这一切的姚安平立刻顺着子弹轨迹扭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alpha站在码头的尽头,双手持枪,在第一颗命中后紧接着连续扣动扳机。   但人体被子弹命中心脏后,仍然会保留五秒左右的反应时间。   因而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夏青就已经转过身将徐长嬴的头紧紧按在自己的怀里。   而浑身是血的10号凶手,在濒死的最后两秒,还是在滔天的恨意中,按下的自毁式的起爆键。   黑暗里,徐长嬴只听见耳边响起一声轻语。   “这次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81章   神看光是好的, 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   ——《圣经创世纪》   徐长嬴的信息素是晚香玉味道的。   总结而言,是一种甜美的香味, 很难想象属于一个数值在90分以上的优性alpha。   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和所有人一样, 徐长嬴的信息素特征来自于遗传, 徐长嬴的母亲叶新的信息素也是类似晚香玉的味道。   信息素作为一种动物拟香,实质上在嗅觉层面上并没有那么刻板,一个人的信息素顶多是接近某种香源——例如徐长嬴的信息素只是类似于晚香玉,实质上会混杂更多的复杂、丰富的味道,并根据身体状态、心情和思想动机而产生变化。   在第二性别档案上, 徐长嬴的信息素气味甚至有专门的分类编号——C类042号香源, 叶新也是这个编号。   据科学研究,这个世界上的信息素味道实际上只有三百多种,因此很多时候人们是能够撞见与自己气味一样的人。   但对于徐长嬴而言, 他从10岁开始就接触到了成千上万完全不同的气味,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是三十万分之一的优性alpha。   在别人搞混同一香源的信息素时, 徐长嬴能够轻而易举地辨别出信息素中所包含的身体信息与情绪变化。   没错, 很像人形警犬——来自于12岁的赵洋的吐槽。   作为与徐长嬴形影不离的好基友, 赵洋从初一就饱受他这个逆天技能的磨难, 虽然平时在一起也算无话不说, 但到一些需要隐藏心思的微妙节点,徐长嬴却还是像一个有读心术的异能人一样,彻底改变事情的转向。   比如打篮球时,你想要向左晃一下他,然后骗一个向右的远传, 这种时刻徐长嬴没有一次会被骗到,因为再默契的战术配合在他面前就像扑克明牌。   而凭借着这种技能,徐长嬴这个四肢不勤的懒人曾经作为前锋带着校队一举打进省前三,碾压一众刻苦训练,风雨无阻跑一万米的体育生哥们——如果不是因为是基友,赵洋甚至想去举报徐长嬴作弊开挂。   此外,在生活中也相当麻烦,比如和徐长嬴吵架,心里的气刚消,赵洋此时还不想立刻表现出来,但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一秒内,这厮就会笑容满面地扭过头对还摆脸色的赵洋自顾自地叽哩哇啦道“我们今天一起回家吃糖水吧”“你知道我妈刚从日本带回来《生化4》吗,我们一起玩吧,反正你胆小也不敢一个人玩哈哈哈——”   一副我们不是早就结束吵架了,我用鼻子就闻到你想和我玩的欠揍模样。   14岁的赵洋看着嘚瑟的徐长嬴曾经一度被气到抓狂,心里想着这该死的ABO世界绝对没有人可以让徐长嬴抓心挠肺。   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很快就会出现,并彻底改变好基友的一生。   2007年,8月,上海虹桥机场。   彼时正值北半球的暑假,国际航空柜台又一次因跨国旅游、节假日探亲的人群而爆满,去美国的值机队伍至少两小时起排,推着小山般行李车的男女老少每一个都精神饱满,似乎在这一刻就已经踏出了国门。   明亮开阔的候机大厅里几乎随处可见拎着皮革商务行李箱,挎着名牌包包的正装人士,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脚上的皮鞋都在锃亮的地板上敲打出节奏一致的哒哒声,无一例外的边走边拿着手机打着电话。   仿佛整个地球只要依赖这些精英人士就已经足够自转了。   而穿着白色校服坐在候机厅一角的赵洋则毫无疑问地与“精英”没有任何关系,他戴着一顶破洞鸭舌帽,胸前挂着一个相机,什么行李都没有,只背着一个造型滑稽的高达联名书包。   距离赵洋不到十米的空地或走或坐着一群同样穿着校服的同龄学生仔,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说话,但赵洋很明显不属于这里面的任何一个小团体,只任由手中PSP的怪物猎人bgm掩盖自己的不安。   为什么他会沦落至现在的窘境,要从远在广州的重点高中一个持续了十年的优良传统说起。   市一中每年都会为准高一和准初一的学生提供海外研学的机会,这在虹桥机场还只有一个航站楼,美元汇率还是8块1人民币的时代是非常小众的活动。   当然,参与研学也是有条件,首先就是能够负担起学校补贴后的研学费用,其次就是品学兼优,名列前茅。   很显然,赵洋与第二个条件毫无关系,他本来就不稀罕这个无聊的集体活动,他早在初二时就对于中考后的暑假有了自己的打算——他的富豪爹早就答应他,等到他和他的好朋友们年满14岁,就可以允许他们自己带着钞票在一位成年人的陪同下满世界的玩。   但就在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这个美好的暑假迎来了最大的危机——徐长嬴说他进入了一个国际性的机器人比赛,所以他必须要改变策略加入海外研学。   今年的研学分为了两条路线,一条是去欧洲,还有一条是去日本,而该死的徐长嬴所加入的就是后者。   那个世界大赛的总决赛正是在东京举办,因此本次前往日本的海外研学也变了味——带队老师们一边要将参赛选手带去集训和比赛,一边还要组织其他学生在游玩之外参与观赛。   所以整个研学旅行彻底变成了可怕的学霸聚会,毕竟其他像赵洋这样成绩不好但想花钱凑热闹的都去了欧洲的那条线。   赵洋一开始想的不复杂,他虽然觉得花宝贵的半个月去日本有点浪费,但毕竟他、徐长嬴和齐枫三个好基友是必须要在一起过暑假的,所以他就给自己和齐枫都交了研学费用和额外的机票钱。   结果还没有踏入Tokyo他就已经后悔了——与普通的班级游学不一样,赵洋与这些散发光芒的优等生一点也不熟。   赵洋本来毫无知觉,但是就在刚刚在上海转机落地后,徐长嬴突然说自己要去找一个人就不见了,而齐枫也背着书包与其他女生手牵手去洗手间——一转脸,赵洋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这时,不远处的学生们突然嘈杂起来,赵洋将视线从PSP屏幕里假装不经意地抬起,只见人群变得热闹是因为学生中的人气角色刷新了——林殊华和李旭隐都回来了。   人群中的两个男生虽然都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校服,但明显就比边上的所有人更有气质,林殊华本来就比他们高一级,又是优性alpha,所以身量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挺拔的像是一支青竹。   而另一旁的李旭隐是赵洋的同级生,两人还是三年的同班同学,他的个子与林殊华一般高,他的面容虽不如林殊华那般俊逸非凡,但却是另一种男生气的帅,而且尽管运动很好,但他确实也是学校重点培养的物理尖子生。   他和林殊华就是同一个参赛小队的,他们小队一共有五人,都是学校的竞赛生,此时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赵洋一直很好奇难道他们平时走在路上的聊天话题还能试卷题目吗——徐长嬴连在上课讨论环节和他说的都是要不要去他家里打鬼泣。   其实在场的还有一个人并不属于尖子生,那就是站在李旭隐身边,和赵洋一样一脸想死的李嘉玉,这家伙比赵洋还惨,他被李旭隐强行拉入了参赛小队,就算啥也不会,也必须在他这个同岁侄子的威慑下假装好学生。   据说李嘉玉在中考后为了能去欧洲,壮着胆子和李旭隐闹了一番,但不过五分钟就在李旭隐的暴怒之中主动抹着眼泪说自己最想去日本玩了。   这时,赵洋和李嘉玉对上了视线,两人极有默契地互相翻了一个白眼。   人群越热闹,赵洋内心就越凄凉,林殊华等人出现之后,他就更不想和这十几个学生有什么接触了,此时只能埋着头继续打游戏。   赵洋心思不稳,游戏就打得比较焦灼,终于在打第二个boss的时候他开始渐入佳境,很快就到通关的最关键时刻,而这时他的头顶传来一个欠揍的声音:“哇好菜。”   赵洋手一滑就被boss丝血反杀,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靠,你可算来了。”   徐长嬴离一百米远就闻到基友充满不安的信息素了,循着走过来,果然发现赵洋可怜兮兮地缩在座位里打游戏。   赵洋的信息素味道比较罕见,与常见的花香调、木香调不同,是一种水生调,即潮湿、水生植物的味道,和徐长嬴一样,他的信息素味道遗传自他的妈妈,但更偏向海洋的感觉,这也应了他爸妈给他取的名字。   “齐枫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徐长嬴在赵洋身边坐了下来,他将书包放在一旁,察觉到不远处的学生都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   “去洗手间了,”赵洋将游戏机递给徐长嬴,“你怎么才来。”   徐长嬴不客气地接过游戏机就重开了一把,他头也不抬道:“我去找我队友啦,他的签证出现了一点点的小问题,老孟陪他去找海关了,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徐长嬴的语气很轻松,但赵洋看见他的鬓角都汗湿了,不由得震惊道:“我靠,你真的假的,对那个beta那么上心?”   “诶诶诶,什么叫‘那个beta’,人家是有名字的好吗?都转学过来做了半学期的同学了,”徐长嬴一边和黑角龙鏖战,一边不满道。   赵洋从徐长嬴的语气里察觉出了不寻常,他抬起眼瞥了一眼不远处站在人群中的林殊华,随即压着嗓子道:   “他是我们全班唯一一个beta,叫他beta比叫他名字更直观吧——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叫性别当然很不礼貌啊,叫你‘那个男的’你高兴吗?”徐长嬴不以为然道,“而且拜托,我们小队就我们两个人,我们之前地区资格赛都通过了,肯定熟起来了啊。”   “我真佩服你,你和谁都能搞在一起,”赵洋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夏青看上去那么不好惹,你居然能和他熟起来。”   夏青是中考前三个月转到他们班的学生,市一中作为省重点,极少有转学生,更别提在中考前临时转来。   赵洋和徐长嬴所在的A班是他们所在年级的尖子班,和国家队一样由残酷的积分流动排名产生——当然,赵洋和李嘉玉这样的靠走后门的不参与竞争。   一个年级500人,alpha和omega占100人,而由前30名组成的A班很自然的是“无beta”班级,这种现象在教育改革之前的2000年左右非常盛行,也很符合社会对于第二性别和第一性别群体的定义。   Beta在思辨能力、空间想象能力和数字敏感度上都或多或少地弱于每一个平庸的alpha,在文学感知力、艺术情怀和逻辑思维上都理所当然地差于每一个普通的Omega。   结果,这个叫夏青的beta简直是个世界的bug,他刚转来A班后的第二天就是模拟测试,从那一天开始直到一个月前的中考结束,每一科每一场,夏青都稳稳地坐在第一的位置。   第一次,全校震惊,第五次,全校就习以为常了。   毕竟如果一个alpha能够稳居第一,那么其他人都会认为这个alpha非同寻常,但如果一个beta稳居第一,那么所有人只会觉得每次拿第一没有什么了不起。   因而夏青其实并没有在市一中真正掀起很多水花,所有人只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甚至A班的很多人都没有留意过夏青长什么样。   但赵洋说的没错,“不好惹”是夏青最鲜明的标签。   不仅是夏青在学校里几乎不和别人说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总是带着伤上学,不是脸上打个OK绷,就是颧骨青了一块,最奇怪的是,班主任等老师也似乎看不见这个尖子生的伤一样,从来没有过问过。   在中考前,夏青其实还和徐长嬴坐了很久的前后座,徐长嬴坐前面,夏青坐后面,就算这样也没见两人说什么话,所以赵洋得知徐长嬴和夏青组队后才会很惊讶。   毕竟一个是全校的风云人物优性alpha校草,还有一个是有些奇怪的beta转学生。   徐长嬴眼睛盯着游戏机的屏幕,含糊其辞道:“其实没有那么不好惹,那都是谣言,他脸上的伤都是人家打的,他又不打别人。”   “废话,他脸上受伤肯定是人打的,还能是摔的吗——我靠等一下,”赵洋猛地抬起头,看向一脸心虚的徐长嬴,“你怎么知道他不打别人?”   “这个说来话长了,就是一来二去,二来三去——”   “你这个扑街,”赵洋面无表情的用广东话骂着,“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你居然瞒了我和齐枫这么久。”   徐长嬴手一僵,下一秒PSP屏幕里的雄火龙就把主角喷死了,发现自己被背叛的赵洋更是无情地直接拿走了游戏机——GAME OVER.   “其实真的是一个巧合,”徐长嬴抓了抓头发,坦白从宽道:“我也是偶然才知道夏青他住在新闻社小区。”   徐长嬴和齐枫的父亲都是广东市电视台旗下一新闻社的员工,徐长嬴的beta父亲徐意远是记者,而齐枫的alpha父亲齐浩歌是主持人。徐意远与齐浩歌是电视台的两大台柱,两人帅得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徐意远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能写能采能播,而齐浩歌是极具国民认知度的口播一哥,去菜市场买菜都能被大爷大妈们认出来。   徐长嬴和齐枫小时候也就一起住在新闻社宿舍小区里,但在三年前徐意远在国外殉职后,叶新带着徐长嬴将老房子卖了搬进了靠近学校的新家,而齐枫家也和不少人家一样陆续搬出了变得有些陈旧的老小区了。   但是徐长嬴还是时不时蹬着自行车路过新闻社小区看一眼,每次他都会在小区门口的跷跷板上坐一小会儿,然后再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谁知在四月的一个傍晚,徐长嬴看见了夏青,他才知道原来这个转校生也住在新闻社小区里,但他应该是后搬来的——毕竟里面每家每户的原住民徐长嬴都认识。   徐长嬴照旧是在跷跷板上坐了一会儿,他一直没看见走出去的夏青走回小区,但也没放在心上,于是他就蹬着自行车走了。   然后故事就开始了。   当时的情景如果用第三视角应该是这样的:   徐长嬴骑着自行车突然看见路过的楼房之间的小巷子里有一堆人,他定睛一看,看见了四五个西装革履但很凶的男人,然后夏青就站在里面,身上还背着书包。   其中一个男人回头:“看什么看!”   徐长嬴推着自行车道:“同学,你遇到事了吗?”   夏青看都没看他,然后之前的那个男人又回头:“没事!”   徐长嬴“哦”了一声,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然后巷子里的男人们就继续对着被围的少年摩拳擦掌,嘴里骂骂咧咧,正要动手,徐长嬴骑着自行车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徐长嬴把自行车一停,然后走进巷子里,摸了摸口袋,递给领头的alpha五十块钱。   那领头的男人一脸的莫名其妙,但非常顺手地接了过去,并揣进兜里。   然后,几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十秒后,徐长嬴硬着头皮道:“你拿了钱怎么还不走?那可是我这个星期的饭卡钱。”   领头男人:“你给我钱干什么?”   徐长嬴:“你们堵他不是为了钱?”   领头男人:“我看上去很差五十块钱吗?”   徐长嬴又“哦”了一声,转身就往巷子口走。   领头男人和其他人又转过身继续撸起袖子,摩拳擦掌。   这时,徐长嬴又走了回来:“那你把五十块钱还我吧,我是学生我很缺钱的。”   领头男人:“你神经病吧!”   徐长嬴闻言大怒,眼睛一瞪,然后被一起打了一顿。   赵洋:“你神经病吧!”   因为赵洋骂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候机大厅里路过的一队穿着帅气制服的空少空姐都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位漂亮空姐差点没拉稳手中的行李箱。   徐长嬴被机场里猛然投来的众多目光给羞得抬不起头,他拽了拽勃然大怒的赵洋,“你小声点。”   赵洋简直无语凝噎:“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去作死,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徐长嬴道:“我觉得一个人被打很可怜诶,反正我也打不过那么多人,两个人被打感觉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说着,徐长嬴又有些愤然道:“但是夏青那个人好过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了,连买创可贴的钱都没有。结果我从地上爬起来坐在跷跷板上,他就坐在边上的长椅上都不来问问我。”   赵洋按了按太阳穴道:“说真的你这个脑回路,就算是我也不理你。”   徐长嬴摸了摸鼻子,接着道:“所以我就觉得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我就每天都去跷跷板那里坐着,但是他每次看见我了也不和我说话。”   赵洋一脸的震撼:“亲,你其实比那些混混还要吓人,你跟着他多久了,你春天那时候不是说你是骑车撞树上的吗?你不会这四个月天天尾随人家吧。”   徐长嬴切了一声,“那怎么能叫尾随呢,多难听,我那是一直憋着气在给他台阶下,等着他主动和我道歉。”   赵洋脑子短路了:“为什么他要和你道歉?”   徐长嬴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被打了呀。”   赵洋:“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话音刚落,赵洋手里的PSP开始红灯电量警告,他站起身,准备去找一个充电口充电,徐长嬴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他离开。   就在这时,齐枫终于从转角处和一个女生转了出来,她扎着苹果发圈的马尾,看见徐长嬴眼睛一亮,就欢脱地跑了过来。   徐长嬴把书包扔到一边让齐枫坐下,两人刚笑嘻嘻地要说话,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徐长嬴一回头,看见赵洋突然跑了回来,气喘吁吁指着他:   “你这个贱人故意绕弯子——你这四个月是天天护送他回家吧!”   徐长嬴“啧”了一声。   看破不说破嘛。   赵洋走了回来,一把将徐长嬴的脖子勾住,两人连上一脸好奇凑过来的齐枫,三颗人头聚在一起,只听见赵洋严肃道:“你当他朋友可以,但是你不能被卷进夏青他们家的事情里。”   徐长嬴道:“为什么?”   赵洋犹豫了两秒,道:“我本来不打算说的,因为很麻烦。”   齐枫一脸兴奋:“啥啥啥?”   赵洋瞥了一眼远处的男生,压低声音道:“夏青他是林殊华的亲表弟,他们家被林光霁给拆了。” 第82章   “什么?”   机场里。   拎着行李箱路过的商务大叔朝着突然大声说话的中学生看了一眼, 随即继续打着电话走开了。   齐枫捂着嘴,她看了看四周,一双圆眼睛睁大了, 低声道:“我靠不可能吧,那可是林殊华, 他的亲表弟不就也是林家人, 林家人怎么可能独来独往的。”   说着,齐枫还冲一旁被众星捧月的林殊华等人歪了歪头,“连李嘉玉都有人巴结呢。”   “你听我说话又只听一半,”赵洋压低帽檐一脸无奈,“所以说, 我都说了, 这是林家人的意思。”   徐长嬴没有说话,但赵洋知道他想知道,于是接着道:“之前还是隔壁班的宋星晖和我打球的时候说的, 他家和林家有点亲戚关系,然后我就有点奇怪,就随口问我爸了。”   赵洋摸了摸鼻子道, “我爸说夏青的爸爸可有名了, 和夏青的妈妈之前是管林家在海外的生意的, 那个海外集团——名字我也记不住, 在前几年的规模都比林殊华他爸管的国内本部还大了, 所以夏青家就和本家起了矛盾。”   “去年那个海外集团可能因为资金什么问题破产了,夏青他爸也去世了,林家人没有帮他们家,这些事我爸故意说的比较含糊。不过他还知道夏青的事呢,听说本来出事之前夏青是要在国外提前读大学的, 现在就耽误了。”   齐枫听得嘴都没有合拢,“我靠,怪不得这个夏青的成绩好到离谱,不过要是真的也太夸张了——林殊华压根就没正眼瞧过夏青诶,我以为他俩不认识。”   “所以说,”赵洋竖起食指比在嘴巴前,“我爸让我自己知道就好,别往外说,对夏青也不好,那我只和你俩说,反正你俩嘴巴严。”   徐长嬴抱着胳膊坐在座位上,想了想道:“那赵叔叔有说为什么总有人找他麻烦吗?”   赵洋点了点头道:“我问了,我爸说大概是因为民间追债,或者是林家自己的纠葛,他也奇怪为什么夏青妈妈不去处理这些。”   “我也没看到过他的家长,”徐长嬴保持原来的姿势低声道,“怪不得他天天都去便利店里买三明治。”   “我靠,”赵洋毛骨悚然道,“你是变态吗?你原来真的天天尾随他。”   “滚蛋,我那是作为队友的正当关心,”徐长嬴说着就回头看了看候机厅的另一侧,发现那个人影还没出现,就又看了看手表。   赵洋这时也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手机,撞了撞徐长嬴的胳膊:“还有半小时登机,你拍档的签证能解决吗?”   “应该没问题,要是解决不了,咱们正好就不去日本了,”徐长嬴突然乐观起来,他有些快乐道,“不然比赛的时候还要和林殊华他们当盟友。”   这次的世界机器人赛事起源于美国,面向全球的18岁及以下的青少年,考察的能力非常全面,参赛选手除了要在比赛前六周自己设计并搭建好机器人,还要在现场进行编程调试,然后完成一项项固定的任务,以及最后的多队伍组成的联盟对决。   市一中派出的两支队伍正好是整个省唯二通过地区资格赛的队伍,徐长嬴估计大概率在决赛里他们要结盟。   赵洋无语道:“夏青自己都没怎么样,你还替他别扭上了,我这俩月有时候留意了一下,虽然林殊华不理他,我看他也不在意林殊华诶。”   齐枫也道:“阿嬴你要不再去看一下,你们那个机器人做得那么费功夫,要是去不了也太可惜了。”   徐长嬴又看了看手表,“没事,再等十分钟,我再去看看。”   于是在高大上的候机厅里,三个死党坐在一起发起了呆——2007年的暑假,就算是昂贵的诺基亚n95,所能提供的乐趣也非常少,毕竟距离全民娱乐的短视频时代还有漫长的十年。   不过也没发两分钟的呆,徐长嬴就听到另一侧的研学队伍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无聊三人组立刻扭头看热闹,然后就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有四个人正走向商务休息室。   徐长嬴目光刚落在那四人身上就知道为什么中学生们大惊小怪了——那是四个身材高大的alpha,三男一女,每一个人都穿着笔挺的三件式西装。   尽管候机大厅里并不缺精英气质的乘客,但这四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就与所有人都不同。   为首的女性alpha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身高足有一米九,看上去是混血,一身剪裁合身的纯黑西装让她的气质更显干练凌厉,她的胸前与其他三人一样,别着一个简约的银质橄榄叶胸针。   “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AGB,”齐枫兴奋道,“这也太帅了,怎么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现实世界的女性alpha数量很少,而且齐枫在alpha里面个子也算很高,作为青春期的女生平时没少感觉不安,此刻看到比自己还高的帅气女性专员不由得激动和憧憬起来。   徐长嬴也双眼放光,“这边是国际航班,他们应该是刚在国内执行过任务。”   “真好啊,”齐枫神往道,“咱们以后可以当AGB专员吗?国内有地方招吗?”   赵洋撕开一包薯片,歪了歪头:“好像国内没有,我爸说AGB是在特定的国家和地区设有专门的警校,他以前在美国住的地方就有一个。”   齐枫有些失望,“那看来我们没什么机会了。”   徐长嬴不以为然道:“什么都说不准嘛,人生很长的,之后说不定咱们有机会呢。”   “不会吧,我们仨当警察吗?”赵洋看着远去的AGB专员,将薯片递给二人,“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吧。”   “你说的也是。”齐枫似乎真的想象了一下,嘿嘿一笑:“赵洋你要是当上警察,那这个社会也差不多完蛋了。”   “滚滚滚,”赵洋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你要是能当上警察,那公安局就该关门了。”   齐枫和赵洋立刻互掐了起来,徐长嬴坐在一边,一脸无语道:“AGB和警察好像一点也不一样吧?”   “反正都和我们没关系,”赵洋将薯片塞给齐枫,将胳膊搭在徐长嬴的肩膀上道:“一个月几千块还要拼命,李嘉玉干我都不干。”   徐长嬴闻言看向他,一脸欠揍道:“你连《寂静岭》都不敢玩,让你现场办凶杀案,你不得昏过去。”   “切,”赵洋很是坦然,“我就算有胆子当警察,我爸也不会让我去干的。”   赵洋和齐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徐长嬴则有些忍不住地抬头看向四人消失的商务休息区,沉思了起来。   AGB专员吗?   -“你的人生多出一个许愿机会咯。”   徐长嬴想起了三年前的夏天,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戴着银胸针的男人。   与此同时,商务休息室。   29岁的劳拉刚在沙发里坐下,一罐冰可乐就朝她飞来。   她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易拉罐,随即抬起头看向靠在对面沙发站着的蓝眼睛男人,用中文道:“你神经病吗?”   “你怎么一来中国就学一句脏话,”男性专员摊了摊手,他比劳拉矮两厘米,但身材也十分高大魁梧,此刻炭灰色的西装外套没有扣,他单手插兜,配上那张斯拉夫人种的面庞,整个造型颇为潇洒帅气。   “脏话比很多话要有用多了,”劳拉换回了英文,说着,她就将可乐抛给一旁的肖——亚洲01小组的中国籍专员。   “谢了,”肖接过可乐,他的面容比起其他人儒雅很多,随即微笑道:“放轻松点,从东京回来我们就要迎接年假了。”   33岁的安柏在劳拉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眨了眨蓝眼睛,笑道:“肖你就这么确定我们这次任务这么轻松——听上去就像刚刚那些研学的中学生一样。”   “毕竟只是个C级任务,”坐在肖旁边的蓝斯这时也开口了,他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法国人,和肖同级,都是27岁。   “而且LEBEN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宣布解散了,”肖认真道,“我还是倾向于认为这次收到的邮件是一个恶作剧。”   IGO最大的官方邮箱在三天前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上面声称自己是LEBEN的成员,他将与同伴一起在东京开展一次大型的恐怖袭击,IGO最好尽快采取行动——这是最好笑的一点,这封信是以恐怖组织的叛徒口吻写的“告密信”。   而这封“告密信”被堂而皇之地发给了IGO的电子邮箱,等到负责筛选邮件的行政工作人员将它从浩如烟海的垃圾邮件和广告邮件中挑出来时,距离发送时间已经过去24小时了。   AGB的亚洲理事会经过简单讨论,将这封邮件的危险等级评定为C级,由即将在中国完成任务的01小组前往东京进行为期三天的调查。   作为俄罗斯专业黑客出身的安柏很快就锁定了发送这封邮件的地理IP,是在东京的一个大型建筑群里,因此他们准备立刻去一趟东京,去查验一下这封邮件是否是无聊的日本上班族的恶作剧。   “我是无所谓,”安柏靠在沙发上,穿着手工西装的长腿翘在矮几上,“劳拉肯定很想这封邮件是真的。”   “借你吉言,”劳拉不甘示弱地看向讨厌的拍档,“如果是真的LEBEN恐袭,这一个任务说不定就能让我们积分狂飙,一举进入十字会。”   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真是美好的未来,”安柏一脸向往,“如果我当上局长了,我第一件事一定是开除你。”   “哦,我还真是期待呢。”   距离登机还有15分钟。   候机厅里的徐长嬴回过神,他从兜里摸出叶新淘汰的诺基亚n73,发现短信箱里空空的,心里下意识有些泄气。   赵洋还一边搂着他的肩膀,一边和齐枫闲聊着大阪环球影城和东京迪士尼哪一个好玩,徐长嬴想了想,低头就编辑起了短信。   “徐长嬴。”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徐长嬴停下打短信的动作,抬起头左右看了看,随即猛地回过头。   只见单肩背着包的少年正看着他,对着他偏了偏脸示意道,“过来。”   我靠,同样回头看的赵洋数不清这是他今天心里说的第几个我靠——徐长嬴和这个beta的相处方式原来是这样的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徐长嬴一脸高兴地跑过去:“你的签证办好了吗老大!”   “办好了,系统有个信息填错了,”夏青淡声道,他从书包里拿出两张登机牌,分给徐长嬴一张,“你的刚刚丢在办事处了。”   “我擦,”徐长嬴摸了摸口袋,心有余悸道:“我就说少了什么。”   夏青比徐长嬴他们小了一岁,但个子却与他差不多高,他也和徐长嬴穿着一样的校服,只背了一个简单的黑色书包。   “现在要排队了,你把书包拿上。”夏青指了指不远处已经排队的登机口。   “好的好的,”徐长嬴欢脱地跑回座位处背起书包,一抬眼就看见赵洋和齐枫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走了,看我干什么?”徐长嬴一脸莫名其妙。   赵洋欲言又止,最后也背起书包跟在徐长嬴的身后。   五人站在队伍的最后,徐长嬴站在最前面,他一靠近,其他的研学学生就忍不住和这个优性学长搭话,而徐长嬴又很容易聊天,不少队伍后面的准初一的学生也扭过脸听他说话。   话痨的徐长嬴就这样和人唠着唠着就进了机舱,空姐站在机舱口对着每一个乘客微笑:“欢迎乘坐JAL,您的座位号是多少?”   就这样一个照面的功夫,徐长嬴都能和空姐聊两句,把人家聊的心花怒放。   徐长嬴一边在经济舱的过道里向前走,一边问着前面的初一小孩座位号是多少,话还没说完,他的后领就被揪住了,“你的座位在这,往里面走什么?”   “哦我到了,拜拜,”徐长嬴就这样被揪着后领,对着学弟们摆摆手。   随即他转过身,看了看手里的机票又抬头看了看座位号,“我以为还更靠后面呢——夏青你要不要坐靠窗?”   夏青松开他的领子,“按照座位号坐,进去。”   徐长嬴立刻背着书包坐进了靠窗的座位,他刚坐下就要抬头去找赵洋,“赵洋你们在哪儿?”   赵洋和齐枫两人就坐在他的前排,扭过头看着徐长嬴,两人表情都十分微妙,“在这儿。”   徐长嬴高兴地趴在赵洋的椅背上,“咱们坐一起诶。”   他说话的时候,夏青正将自己的书包放进头顶的行李架,而赵洋刚呵呵两句,就看见beta拍了一下徐长嬴的胳膊,就直接将他肩上的书包也拿走放行李架上了。   “徐长嬴。”   赵洋盯着徐长嬴,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道,“等到了东京,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第83章   其实徐长嬴并没有想过瞒着赵洋, 只是他和夏青之间的小故事有点点奇怪,而且在最关键的节点发生了一个不太光彩的小插曲。   这个小插曲还莫名其妙地涉及到另一个人。   李嘉玉。   故事是这样的。   中考后的第三天,赵洋和齐枫和以前一样来徐长嬴的家里吹空调打游戏。   叶新女士卖了新闻社小区的房子后, 在市一中的学区置换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新家——其实原本是三室一厅,但是叶新在装修时候改成了两室一厅, 主卧与次卧一般大, 十分宽敞。   此外,徐长嬴的卧室还是每一个青少年所梦想的地方,堆满了漫画、游戏和DVD,叶新还给他装了一台戴尔XPS,就连超级富二代赵洋都最喜欢徐长嬴的房间, 一有空就窝着不走。   三人坐在地毯上, 赵洋拿着手柄和徐长嬴开了一把《生化奇兵》,正在咔咔开枪杀丧尸的时候,赵洋的手机响了, 齐枫就帮他从兜里掏出来。   电话是赵洋的爸爸打来的,赵洋一边打游戏一边说了一句他在徐长嬴家,这时徐长嬴和齐枫也对着手机道了一句叔叔好, 手机另一端的成年人立刻就放心了, 让他们好好玩就主动挂了电话。   齐枫刚要放下手机, 突然感觉手感不对, 拿起一看, 发现是刚上市没一个月的诺基亚N95,立刻道:“我靠,你怎么又换手机了,看来李嘉玉也马上要换了。”   虽然李家和林家是不可否认的富豪家族,尤其是庆元集团的李家, 在2000年左右就凭借房地产生意成为了整个地域的首富,但如果单看身为中学生个人的财力,赵洋反而是富二代里最阔绰的那个。   赵洋的父亲赵修奕是毕业于MIT的海归博士,读大学时就在华尔街搞风投,赚了第一桶金后回国开始搞互联网科技的高新产业,现在在深圳有一个超大的工业园。而赵洋是因为他去世的母亲是广州人,才留在这里念书。   与普通富一代相比,作为新一代商业巨鳄的赵修奕在教育理念上十分先锋——比如他从来不限制赵洋花钱,也不要求赵洋刻苦学习。   赵修奕是如此对叶新说的:“不走上歧途的前提下,多花钱也很好,可以培养金钱观。”   叶新女士连连称赞地点头,然后反手只给徐长嬴一个月八百块钱——吃饭坐车买游戏都随便,反正她天南海北的出差,徐长嬴花光了去要饭也找不到她。   而齐枫之所以提到李嘉玉,也实在是因为这人的人品太过差劲。   刚进入初中,李嘉玉就将自己划定为李旭隐和林殊华的一派,对于徐长嬴这个平民优性alpha,以及围绕他所形成的小群体产生了天然的敌意。   实际上,徐长嬴和赵洋他们只是不想巴结他们那个传统富二代圈子罢了,但偏偏李嘉玉为首的几个富二代非要搞什么结党营私的小动作,在长久的摩擦中逐渐将徐长嬴、赵洋和齐枫等人视作了假想敌。   最显著的小动作就是,他喜欢和赵洋攀比炫富,从名牌球鞋到联名球拍,什么都要比,赵洋一开始觉得有意思,三年过去,也已经不厌其烦了,所以他听到齐枫的话,皱了皱眉头:“烦死了,李旭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打他一顿。”   说着,赵洋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他看向徐长嬴道:“诶对了,我怎么听说你在中考前一个星期揍了李嘉玉一顿,你怎么不和我说?”   坐在一旁吃虾条的齐枫闻言都震惊了:“不是吧,阿嬴你在中考前揍李嘉玉吗?我说我怎么好久没看到他了。”   屏幕里的丧尸又涌了上来,赵洋只能扭过头开枪:“对啊,咱们之前不是还奇怪中考前李嘉玉突然消失了吗?我以为他不想考了要出国,结果还是前天阿莱和我说,李嘉玉眼眶被人抡青了,不好意思上学。”   徐长嬴靠着床尾坐在地毯上奋勇杀丧尸,一脸无辜道:“我不知道啊,我从来不打架的。”   “你居然好意思说你不打架,”齐枫乐不可支道,“李嘉玉听到都要哭了,他因为你可没少挨打。”   听上去很奇怪,但实际上,徐长嬴和齐枫说的都对。   这是因为李嘉玉在徐长嬴这里吃瘪的方式比较独特。   李嘉玉喜欢聚集小团伙不仅是为了针对徐长嬴,还是因为和其他傻逼富二代一样,在这个中二的年纪虚荣心爆棚,而虚荣就意味着他要树立威严和声望。   但李嘉玉能采取的树立声望的方式也不过是普通的混混行径——伙同一群小跟班经常去找人麻烦,但前提是,每次行动前李嘉玉必须要避开两个人。   第一个当然就是李旭隐,这不用多说,如果让李旭隐看见他敢带着小喽啰去堵人,李旭隐就会在现场亲自堵他,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揍一顿。   而第二个,就是徐长嬴。   这是因为徐长嬴特别爱管闲事,而且总是很闲,如果他骑着自行车溜达时看见李嘉玉带着一群人堵某个,或者某几个倒霉蛋,他就会停下车,走过去。   然后将在场的alpha全部拉进自己的信息素场里。   十秒后,徐长嬴收起信息素,蹲在一旁,对每一个脸色煞白的混混语重心长说,打架要讲究公平,一对一,多对多,接着让他们选一个代表出来和被堵的倒霉蛋决斗。   而这时,不管谁站了出来,徐长嬴都会笑眯眯地看向李嘉玉,恭喜他成为他们团队的代表。   当然,每次四肢不勤,运动垫底的李嘉玉都会在这种公平的擂台里输掉一切。   一来二去,李嘉玉看见徐长嬴比看见李旭隐还要害怕。   其实李旭隐曾经有一次撞见过徐长嬴蹲在一旁逼迫李嘉玉和人互殴,但那时的李旭隐不仅没有怪罪徐长嬴,还站在一旁,和所有人一样围观了起来。   等到李嘉玉被他自己找茬的男生打趴后,李旭隐就登上擂台,将李嘉玉再打一顿。   赵洋其实也就问一嘴,听到徐长嬴说不是他揍的李嘉玉之后,他也就没多想,继续打游戏了。   但此时的徐长嬴其实是第一次对赵洋撒了谎——或者说隐瞒了一些些细节。   比如,其实中考前李嘉玉被打的时候他本人在场,而且他还是主角。   那是一个星期前的周三,因为要中考,所以学校就不安排晚自习,让初三学生回去自主安排时间学习和休息。   徐长嬴照旧跟在夏青的后面,彼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傍晚的夕阳下拥挤的汽车和电动车车流将林荫道的人行道挤得只剩下窄窄一条。   所以夏青走在前面,徐长嬴推着自行车走在后面。   自从上次两人被一起揍了一顿之后,夏青从来不和徐长嬴说话,而徐长嬴也早就习惯了,照旧乐呵呵地跟着他。   但这一天,夏青第一次主动和徐长嬴说话了。   徐长嬴将自行车停在新闻社老小区门口,坐在秋千上等着beta男生和之前一样不管自己,头也不回地上楼回家。   徐长嬴背着书包晃着秋千,低头刚戴上耳机,这时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夏青背着书包看着他:“你知道哪里交电费吗?”   徐长嬴愣了三秒,才呆呆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徐长嬴站在社区中心的玻璃门前像迎宾气球人一样晃了好久,才听见身后叮咚一声,夏青交好费用从门里走了出来。   徐长嬴手插裤兜,和来时一样跟着夏青身后回新闻社小区,路过糖水铺,路过花店,路过便利店,突然他感觉不太对劲。   之前夏青不和他说话的时候,徐长嬴乐呵呵跟着他身后去老小区晃悠没觉得什么。   但是夏青和他说话之后,徐长嬴的心情反而微妙了起来——他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家又不在老小区,他跟在人家后面的行为简直就像是死缠着要跟他回家一样嘛。   毕竟夏青不理自己还好,理了自己之后要是还自顾自回家,或者邀请他去家里玩都很不对劲。   徐长嬴的脸越烧越红,终于烧得他走不动,停下了脚步,而这时走在前面的夏青也察觉到,转过身看向他。   “怎么了?”夏青说了第二句话。   徐长嬴低着头,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摸到了一手的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抬不起头,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要回家吃饭了”,就转过身撒腿跑掉了。   徐长嬴的家在距离新闻社老小区两公里的地方,徐长嬴一口气跑到快要看到新小区的楼才停下来。   靠,我的自行车。   徐长嬴只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跑的时候也不觉得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自行车,但他现在也不能再跑回去,所以只能明天早点上学去骑走。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徐长嬴有些疲惫地沿着坡道往上走,突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猫在小巷子里。   李嘉玉,还有四五个看上去是他小跟班的男生。   徐长嬴心情正好不算美丽,于是就对着巷子里喊了一声:“喂,又干嘛呢?”   这时,徐长嬴因为心乱如麻而忽略了最反常的一点——李嘉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旁边。   李嘉玉站在巷子里冲他挑衅一笑,“堵人,没见过吗?”   这人神经病啊,徐长嬴一瞬间都被搞懵了,他走进巷子里,站在李嘉玉面前问道:“你脑子坏掉了吗?”   李嘉玉这时背着书包向后一闪,巷子里其他四个人不动声色地围住了徐长嬴。   徐长嬴这时知道了李嘉玉原来是特意赶在中考前蹲自己,但他之前一对十个人的情况也不是没遇到过,所以也不慌张,冷道:“你来真的?”   李嘉玉不理他,徐长嬴就像往常一样释放了信息素压制,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个傻逼。   因为围住他的根本不是alpha,是李嘉玉特意找来的beta。   李嘉玉这种人作为alpha最为自视甚高,平时几乎不与beta来往,所以徐长嬴一时没有想到他会专门找Beta来堵自己。   这下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丢大人了,徐长嬴有些汗颜地想着。   徐长嬴不太擅长打架,或者说10岁之后就没有人找他打过架了,这时那四个beta已经围了上来,手里拿着家伙蠢蠢欲动,只等着第一个人打第一棒子。   徐长嬴此时已经做好了挨闷棍然后硬扛反击的准备,但突然他余光瞥见李嘉玉站在五米开外。   徐长嬴立刻恶向胆边生,在心里笑了一声,然后抬起脸看向李嘉玉。   李嘉玉做好了万全的计划就是为了今天蹲徐长嬴,他一个庆元李家人,在一个普通家庭的alpha面前吃瘪了三年,早就积攒了无数怨恨,心里想着这次怎么都得敲断徐长嬴的一只手让他考不了中考丢一下人。   但在他与徐长嬴对视的一瞬间,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来不及跑,如同实质般的信息素威压就瞬间笼罩住了他,并死死扼住了他的呼吸。   “咚”的一声,围着徐长嬴的四个beta混混一回头,只见五米开外的李嘉玉倒在地上,不由得都有些纳闷。   “李嘉玉,你自己的信息素场只有五米吗?”徐长嬴站在巷子里一脸戏谑道。   李嘉玉脸色铁青,他扶着墙艰难地对着四人怒道:“快打啊!干什么呢!”   那四个混混才反应过来,又重新围住了alpha,而徐长嬴在看见左边拿着棍子的混混抬起手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准这人的小腿就要踢上去。   然后,他踢空了。   因为那不讲武德的哥们突然之间整个人飞了出去。   黑暗里,他没有闻到任何的味道,就看见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巷子里。   下一秒,那人的拳头砸在他右侧的混混脸上时,徐长嬴甚至听到了风声。   巷子很窄,非常适合电影《老男孩》里经典长廊打戏镜头那样的强行一对一暴揍。   五分钟后,徐长嬴和李嘉玉一起瑟瑟发抖贴墙站着,此刻仿佛这两仇敌才是同一个阵营,一起看着巷子里的少年松开最后一个混混,成为了唯一还站着的人。   等四个人都倒地了,靠近巷口的李嘉玉才反应过来要跑,徐长嬴也瞬间从信息素闻出他想溜走。   但下一秒,巷子里的少年就沉默地走了过来,揪起吓得腿软的李嘉玉的领子,干净利索地砸了一拳上去。   李嘉玉习惯性地惨叫一声,就又习惯性地躺在了地上。   所以直到15年之后,徐长嬴都能问心无愧地对天发誓道——他真的从来没有揍过李嘉玉。   此时正是18点30分,夏令时的城市灯光系统开始运行,全城的路灯骤然亮起,徐长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眉眼干净的面庞。   因为剧烈的运动,男生站在巷口呼吸还有些急促,连揍五人,他也只是脸颊蹭破了一道血口子。   “夏青,”徐长嬴热泪盈眶道,“你怎么来了?”   按照少年漫画里的套路,这时的少年应该平静地说两句诸如“路过”“不用放在心上”这类帅炸天际的话。   但夏青并没有走常规套路,而是,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徐长嬴的领子。   徐长嬴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   “徐长嬴。”   徐长嬴瑟瑟发抖地看着面前比传闻还“不好惹”的beta一脸阴沉道,“你明明看到巷子里有人,你为什么还要进来?”   “我,我以为他们是alpha来着。”   徐长嬴一脸虚弱道,“我原本是有很大胜算的。”   “为什么你上次遇到alpha不用信息素,这次遇到beta反而用信息素。   ——你是笨蛋吗?”   人生第一次被这么纯粹恶意地骂笨蛋的徐长嬴简直想要顺势滑下去,和正在装死的李嘉玉躺在一起算了,但他的领子还是被一股巨力揪着,让他无法逃避。   徐长嬴还是决定自我抢救一下,他鼓起勇气弱弱地举起手:“可是老大你会打架但你上次也没有动手呢。”   “闭嘴。”   “嘤。”   就这样,因为李嘉玉的友情出演和导演策划,徐长嬴和夏青在这一晚从没话说的关系一下跃升到了没话不能说的关系。   中考前一星期的夏夜,夏青坐在长椅上,身后24小时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启,徐长嬴拎着一兜子雪糕和OK绷跑了出来。   到了光亮处,两人才发现夏青不仅是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手肘和手指关节也蹭破了。两个私下打架斗殴的初三学生肯定不能去医院挂急诊——毕竟这一看就不是骑车摔的,所以只能自己买药处理。   徐长嬴撕开一张米菲兔创口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夏青的脸上。   这是专属于小人的报复——当然第二天傍晚放学后他就会被夏青揍回来。   徐长嬴一边拧开碘伏一边好奇道:“夏青,你打架是专门学过吗?”   “我没有学过打架,”夏青此刻已经从战狂状态恢复到日常待机状态,像dong'hua,“但初中之前学过散打。”   “额,”徐长嬴将碘伏用棉签涂在夏青的手肘上,“原来如此。”   “我小学时候也想学跆拳道什么的,”徐长嬴有些遗憾道,“但是我妈咪去拜神的时候呢,有个算命的非说我之后会分化成omega,于是她就给我报了画画、钢琴这类兴趣班,但是,最过分的是!   ——她还丧心病狂地给我报了拉丁舞!我站在门口哭了一下午不肯进去她才罢休。”   “你的父母会迷信吗?”长期身居海外的夏青问道。   “这也不算迷信啦,就是一种,”徐长嬴一边给夏青的手肘贴上一串OK绷,一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措辞。   “——传统文化层面的美好期望,毕竟按照概率我很大可能是beta呢,大人们都觉得成为能生孩子的omega比beta要强点。”   突然徐长嬴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脸惊恐地看向beta男生:“我没有那种意思——其实我觉得成为beta比当omega要强,啊不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夏青点了点头,14岁的徐长嬴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他却理解了。   把伤口处理好后,徐长嬴和夏青一人叼着一根雪糕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也不说话,但是徐长嬴却感觉这个世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老孟和你说咱们俩要组队吗?”徐长嬴笑嘻嘻道。   夏青转过头看向他:“说了,我之前不知道你对机器人感兴趣。”   感兴趣个屁,徐长嬴在心里疯狂腹诽——两个星期前徐长嬴在课间无意听见孟玉林在办公室里对beta男生敷衍地说着什么“队伍已经齐了”,“你的成绩很平衡全面,应该不是竞赛生”,“你知道竞赛能力是需要时间培养的”,“老师相信你是一个踏实的学生”,“下次有机会再考虑你”这一类废话。   等到夏青走后,徐长嬴踩着上课铃进办公室,一边听着孟玉林的啰嗦关心,一边眼睛瞥向被放在一旁的报名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脑子一冲动,伸出手一指:“老孟,我要参加这个。”   但冷静之后,徐长嬴才后知后觉地浑身发冷——因为他压根不懂什么机器人和编程,他当时明明是因为偏科不对理科上心才被叫去谈话的,谁知道脑袋抽了,回过神已经报上名了。   拜托这可是已经算得上古早的2007年,除了林殊华那种接受全国第一梯队的家庭教育的小孩,能熟练掌握word的复制粘贴已经很牛了好吧!   但此刻,看着刚刚解除战斗状态的帅气少年,徐长嬴只能硬着头皮打着哈哈:“有点兴趣,但是之前没有机会专门学习哈哈哈。”   “没关系,孟老师给我们分配了指导老师,等考完试我们就可以一起动手搭建了。”   夏青扭过头看向他,在夏夜蒸腾的暑气里,他的琥珀色眼睛明亮湿润,清爽帅气的脸庞上还贴着极为抢眼的米菲兔。   “我来负责机械设计和编程方案,你如果不太熟练可以负责后期的调试工作,虽然我们只有两人,但六周的话,抓紧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徐长嬴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他好像预感到不久将来的新的灾难,但是此刻他还是强撑着以快乐的口吻道:“好呢,夏青,那我们现在就是拍档了。”   两人伸出手碰了碰拳头,至少在这一秒两人成了友爱亲密的好同伴。   至于一个星期后,坐在实验室里硬着头皮忙碌一上午终于敲出“hello,world”的优性alpha如何迎接来自发现自己被欺骗的beta拍档的怒火,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总之,从组队到七月中旬的资格赛,再到八月的东京决赛,徐长嬴与夏青这只小队一路过关斩将也算得上有惊无险。   以至于在启程前,总带队老师孟玉林和他俩的指导老师尚向明站在一起,有些感叹道:“原来优性alpha和beta这么适配吗?”   尚向明推了推无框眼镜,笑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这是个没人发现的王牌搭配呢。”   东九区晚上19点,羽田机场。   站在行李转盘前,徐长嬴背着书包,以最简洁的语言承认了自己隐瞒的李嘉玉事件,赵洋一边听一边以惊异的目光在隔着转盘相对的beta和李嘉玉等人之间来回移动。   “你让我缓缓,”赵洋按了按太阳穴,“所以你是因为被李嘉玉阴了所以不好意思说,而李嘉玉又是被beta阴了所以也不好意思说,就导致了你在这两月和夏青暗度陈仓是吗?”   “我擦,你不会用成语能不能不要瞎用,”徐长嬴拽着书包带子低声羞愤道,“说的我们好像在偷情一样。”   “啊,”齐枫已经开始神游天外,回过神,“不算吗?”   “滚滚滚。”徐长嬴一脸晦气地转过脸,只见站在转盘前等着他们的机器人箱子的夏青此刻也看向自己。   “徐长嬴。”beta男生看着他喊了一声。   “来了!”徐长嬴眼睛一亮,背着书包就颠颠地跑了过去,只留下一脸无语的赵洋站在原地。   转盘的另一侧林殊华等人也在等自己的机器人箱子,赵洋这时才终于发现李嘉玉的反常之处——之前他只是畏惧徐长嬴,这次仔细一看,现在他简直连一眼都不敢看对面的beta。   这都什么玩意,赵洋心道,转过脸去找齐枫了。   徐长嬴跑到一半就看见他们的拉斐尔——他和夏青给机器人取的名字,正顺着转盘朝着夏青转去。   徐长嬴立刻就要跑去帮夏青去搬,但这时没看见斜对面走过来的成年人,差点堪堪撞上。   “Sorry,”徐长嬴突然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橡木苔味道,他微微减缓速度扭过头大声道歉道。   而一回头,他才看见自己差点撞上的居然是之前看到的AGB专员,那个高挑的女性alpha随意摆了摆手用英文道:“没关系。”   这时目睹一切的安柏拎着旅行袋迈着大长腿,笑着走到劳拉身旁调侃道,“没想到真是研学旅行了。”   他的搭档却没有回应,而是扭着头继续看着跑向同伴的中学男生。   “怎么了?”见她这样安柏有些意外,他也抬起头顺着劳拉的目光看向站在转盘前一起搬动行李的两个男生。   “那孩子是个优性alpha,”劳拉道。   安柏挑了挑眉,“是吗,那是挺少见的。”   “但是,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劳拉妍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疑惑。   徐长嬴站在转盘前与夏青合力将专业箱子一起抬到行李推车上,他弯着腰撞了撞夏青的肩膀,“你看,那是AGB专员诶。”   两个少年同时抬起头,看见两个高挑出众的背影,穿着西装的俄罗斯男人将旅行袋搭在肩上,歪着头与一旁的女人笑着说什么。   “我之前在虹桥看见他们了,没想到他们也来东京了。”徐长嬴笑道。   “应该是亚洲分局的专员,”夏青站直身体,看向那两人,“中国和日本都属于亚洲分局的辖区。”   “不知道是不是东京有什么大案子,”徐长嬴趴在行李推车上,无聊道。   “日本沉没吗?”夏青歪了歪头。   “靠,别这么一本正经说冷笑话,好吓人的,”徐长嬴夸张地搓了搓肩膀,好像被冷到了。   不出意外的,夏青捶了他肩膀一拳。   “啊好痛,”徐长嬴一脸欠揍地笑道,“小心真到世界末日你身边只剩我了,我不救你怎么办。”   “如果是你的话那应该没区别。”   “靠,好过分,太瞧不起人了吧!” 第84章   日本, 东京湾。   彼时是早上九点,在一栋建于昭和五十年代的小型建筑的三楼,4个看上去与陈旧逼仄的环境格格不入的AGB专员分散站在一旁, 看着头发花白的小个子社长训斥着一个30岁左右的上班族。   这是一家规模极小的外贸公司,坐落在东京湾的工业园区附近, 做一些五金零件的进出口生意, 整个公司只有一间大约80平的办公室,以及包括社长在内的三个员工。   劳拉靠在贴着广告标语的玻璃窗边,看着坐在旧转椅里的安柏抱着胳膊凑在第一线看热闹——就在刚刚这个黑客专家确认了IGO收到的恐吓邮件就是这个小公司的工作电脑发出的。   使用这台电脑的是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三十岁男性Beta上川,他在过去的十年里的每一个工作日都会用电脑查看订单和库存报告,他与50岁的社长武田一样相貌平平, 个子不高, 看上去为人懦弱老实。   此刻面对找上门的AGB专员,以及铁证一样的发送记录,上川却还是哭丧着脸死活不肯承认这是他干的, 劳拉不太精通日语,只能断断续续听出他不停重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字眼。   站在一旁的肖日语很好, 他转过头对劳拉用英文道:“他说他根本不关注IGO, 没有beta会关心这种事。”   劳拉站直身体, 挑了挑眉:“根据他说的, IGO和AGB的外宣办公室应该集体辞职了。”   蓝斯转头看向肖, 用英文轻声道:“你觉得他在说谎吗?”   肖瞥了瞥嘴,摇了摇头,示意不确定。   武田这时对着四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AGB专员道自己的公司的上班时间一直是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半,这封发于东九区晚上11点的邮件不可能是他们发的。   但是谁会故意半夜潜进这个东京湾上千家之一的普通小公司只为了发一封给日内瓦的无聊恐吓信——说出这段话的时候, 五十多岁的日本大叔自己都有点脸红。   安柏一直是笑眯眯地看着面红耳赤的上川,眼底是深深的打量和质疑,但是他却没有再在武田社长斥责的基础上再说什么了,他拿出一个银盘将电脑的数据全都扫了进去,接着站起身拍了拍上川的肩膀。   “如果是你发的,下次可以挑一个内部邮箱,公共邮箱会延时,”这个蓝眼睛白人开玩笑般道,上班族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嘴了。   安柏站起身和武田握了握手,其他三人也都同时站直了身体,亚洲01小组就这样在一小时之内结束了东京任务,肖看了看手表:“赶下午的航班,我们还能提前半天开始休假。”   比起12月年终,北半球的AGB专员都喜欢在夏天休半个月的年假。   说着,与社长等人简单示意后,四人就走进了上了年头的狭窄楼梯,安柏与劳拉走在最后,劳拉皱着眉头道:“就这么草率结束了?”   安柏耸了耸肩,一边下楼梯一边道:“没有监控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虽然不是他发的,我们现在开始调查也不会有结果的。”   其他三人心里也都清楚安柏说的没有错,恐吓信是用英文写的,而刚刚他们其他人在用英文交谈时,那个上川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完全听不懂。   于是这个不大不小的恐吓邮件小案子就蒙上了一层阴影,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上川等公司员工的熟人借了他们公司的电脑发了恶作剧的邮件。   不过这种无聊甚至有些无厘头的C级案件每一个AGB小组一年都要处理好几件,因此都有约定俗成的办事流程——点到为止即可。   就像今天,安柏等人根据网络IP追踪到了具体的地理地点,还在现实的电脑中找到了发送邮件的痕迹,其实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破案了。   四人走出楼梯,阳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安柏伸了一个懒腰,用手遮光看向湛蓝如洗的天空感叹道:“上次来东京还是两年前,要不就在这里度假算了。”   劳拉听着他不着调的话,忍不住戏谑道:“当然可以,你现在去买JR电车的票,下午就已经登上富士山了。”   安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微笑道:“劳拉小姐你居然还记得我上次说没爬过富士山的遗憾,太让人感动了——你要一起去吗,我不介意多买一张票。”   “滚,”劳拉说了一句中文脏话,说着长腿一迈就向着停在一旁的汽车阔步走去。   “滴。”   正要拉开车门时,劳拉感觉西装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一瞬间不由得有些奇怪——她每次出国都会在机场买一张新的属地电话卡,除了组员和对接工作的警监,没有人会知道她现在的手机号码。   身材高挑的女性alpha专员收回拉车门的手,转而一只手撑着车顶一只手拿出翻盖手机,只见手机屏幕确实显示有一条新短信。   难得的好天气,肖和蓝斯也有些轻松地讨论着自己的休假地点,蓝斯正在劝说肖和自己去南法的家乡,安柏则拎着西装外套朝着汽车走去。   他与劳拉,以及他们租的车都停留在长长的坂道上,坂道在具有年代感的小型工厂与楼房之间笔直穿过,像一条小溪汇入宽阔的东京湾里。   劳拉单手拿着手机点开短信,只见上面只有一句话,看清写的是什么后,她那永远淡然随性的面容瞬间僵硬。   -Cela fait longtemps, Laura.   好久不见,劳拉。   用的是法语,没有任何落款,仿佛故意一般,在劳拉决定离开的前一秒,他发了一条短信来宣告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这个人知道自己的日本电话号码?   劳拉的瞳孔微微一缩,她迅速回拨那个号码,同时抬起头扫视着四周楼房的每一扇窗户。   一直在观察劳拉的安柏立刻站直身体阔步上前,“怎么了?”   手机里传出了空号的提示音,劳拉也只能低头继续看着手机屏幕,安柏此时也已经看到了那条短信。   “等一下,”一向泰然自若的安柏脸色也变了,他皱起眉头,难以置信道:“为什么劳伦斯会在东京?”   正在聊天的肖和蓝斯也瞬间没了声音,肖缓缓转过头看向两人,眼中满是惊异,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冷静的语气道:“安柏,你们说的——是我们想的那个劳伦斯吗?”   安柏直接从劳拉手中抽走手机,快速翻看起来,一秒后道:“这是PSTN模拟器发出的短信,无法回拨。”   说着,高大的俄罗斯籍专员匆匆走到车尾,打开车后备箱,将背包里的手提电脑打开,他立刻搜寻起劳拉手机号的ISP,即网络服务商的后台日志,企图立刻追踪对方的位置。   “不可能,”虽然没有得到回复,但这时法国专员蓝斯也意识到他和肖没有听错,这个英俊的一级专员看向二人,睁大了眼睛道:   “劳伦斯警督不是从04年后就再也没有复职吗?——我以为他已经在当年LEBEN的最后案件中牺牲了。”   远方传来汽笛声,劳拉靠在炙热的车身上,沉默不语,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灰色眼睛。   与此同时,五公里外的,台场区,日本未来科学馆里。   混在人群之中的徐长嬴打了今天的第五个哈欠,他的头顶上就是那个具有地标性质,号称由100万个led镶嵌组成的巨型地球“Geo-Cosmos”,海洋与陆地在上面不断运动着。   科学馆安排的一个女性解说员正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热情饱满地为来自三千公里之外的中学生们解说着第二个场馆,在场的一半学霸都是科技迷,看到仿生机器之类的展品还是挺感兴趣的。   但徐长嬴却是混在一群理科生中的南郭先生,他顶多对于那个著名的会说话的仿真机器人有一点点兴趣,其他的无论是展品还是真人解说,对于他的大脑来说就像自动播放的广告片。   “徐长嬴,醒醒,”夏青撞了撞神游天外的男生的肩膀。   徐长嬴回过神,才看见众人已经朝着下一个场馆走了,只有他和夏青被落在最后。   “为什么研学第一天就来这么无聊的地方,我以为今天早上要爬富士山呢。”徐长嬴抱怨道,他背着龙猫联名的书包,戴着宝可梦的鸭舌帽,一副“没错我就是来日本旅游的ACG迷”的架势。   “因为这是我们比赛的地方,”夏青拽着无能狂怒的徐长嬴的书包,大步跟上人群。   昨晚到了酒店后,因为一直都在赶路,中学生们坐的经济舱提供的飞机餐分量不多,孟玉林老师们让学生放好行李就下楼去酒店餐厅吃晚饭。   作为队友,徐长嬴和夏青理所应当住在同一个房间。   而因为在密闭的飞机舱里呆了太久,徐长嬴一放下行李就要去冲澡——他的鼻腔和身上全是不同的信息素味道,熏得他头昏。   徐长嬴让夏青先去吃饭,他洗完就下去,结果等到夏青端着三明治上来,发现这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已经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因此徐长嬴自然也就没有听到晚饭时刻,孟玉林在餐厅里对众人所说的行程安排,并且由于睡得早,等到夏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已经穿戴整齐,握着书包带子坐在另一张床上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徐长嬴背对着夏青,一边老实地被他拖着走,一边奇怪道:“我就说怎么今天早上餐厅里好多别的国家的学生,原来我们住的是指定的酒店——那什么时候爬富士山?”   “明天,”夏青头也不回。   “好耶,”徐长嬴美滋滋道,“那我们今天还要去哪儿?秋叶原还是天空树?”   “我们一直待在这里。”   徐长嬴疑惑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十米高的天花板,“这个馆虽然很大,但我们为什么要逛一天?”   “因为我们要参与集训,”夏青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淡道,“非参赛成员今天下午去浅草寺,明天去富士山,后天去大阪环球影城——之后再回来与我们汇合,到大后天观看我们比赛。”   话音未落,夏青就感觉前进的阻力陡然增大,他疑惑地回过头,发现徐长嬴已经生无可恋地半跪在地上。   “喂,”夏青扯着龙猫,企图要把死掉一半的徐长嬴从地面上拖起来,暑假里科学馆的本地游客也很多,每一个人在路过一站一趴的两个少年时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这条咸鱼又不会因为三天的集训变成物理天才,只会被腌的更咸好吧,”徐长嬴宛若一条真的死掉的咸鱼,神志恍惚地含泪碎碎念道。   “徐长嬴,”夏青应该是这辈子第一次被如此多看热闹的目光扫视,他那张白皙清冷的脸庞逐渐泛起血色,他拽着已经变形的龙猫,十几秒后,终于忍无可忍怒道:“逃避现实也没有用,快点起来,你这条没有骨气的咸鱼!”   就这样,在徐长嬴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赵洋和齐枫所在的大部队踏上了真正快乐的研学之旅,而他也开始了为期不到三天的封闭集训。   第一天下午,在比赛主办方的组织下,徐长嬴等参赛选手将自己设计的机器人提交给评委组,分析在尺寸,重量和电路规模等层面有没有违规之处。   接着就像普通夏令营一样,来自十个国家接近20支队伍的参赛学员开始了包含讲座、实践活动、无领导讨论等环节的集训活动。   中国地区总共有四支队伍,除了徐长嬴和林殊华两支,还有一支来自北京,一支来自香港的队伍。在场的除了徐长嬴和夏青,全都是三人以上的团队,甚至有七人的队伍。   在一群不同肤色的青少年中,敏锐的徐长嬴发现也许在某些发达国家和地区,对于学生的配比应该是有了定性的要求,不少队伍都包含了alpha,omega和beta三个性别的学生。   除了夏青,在香港的5人队伍里,也有一个年纪很小,看上去刚上初中的beta男生,以及一个已经高三的beta女生。   徐长嬴虽然对于机器人等正经事一窍不通,但他这人到了哪儿都是社交的中心,第一天下午的活动快要结束时,他几乎和来自瑞典的黑人小哥都能互喊名字了。   在来自世界各地的一百号人里,依旧只有徐长嬴和林殊华两个优性alpha——可见优性的稀有程度确实令人咋舌。   林殊华在外秉持着闷声发财的豪门修养,就像平时徐长嬴压根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一样,他只低调地和他认为有用的人进行精英之间的交流,除了和徐长嬴偶尔说话之外,一眼都不曾看向夏青。   徐长嬴也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好奇,他觉得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   不过李旭隐倒是时不时来找徐长嬴说话,原来到了今天,他才有机会来与徐长嬴“探讨”比赛时的一些技术问题。   李旭隐有的时候很天真,比如他居然真的认为徐长嬴是深藏不露的机器人大佬,所以才会组队闯进决赛。   徐长嬴连忙否认,并骄傲地用拇指一指身边的beta道,所有的技术活都是这位大神完成的,李旭隐也只是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第一次认真看了看夏青,并主动开始了迟到的自我介绍。   夏青也只是说了一句我叫夏青。   第一天下午的集训很快结束,托日本学生的神仙作息时间,下午五点的时候参赛学生们就已经坐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吃晚饭了,而如果是中国学生,此时距离下午放学则还有一节课,更别提之后的晚自习了。   徐长嬴戳着冰淇淋,低头看着手机,虽然集训的讲座对他犹如天书,但是他还是很“敬业”地没有玩手机,结果坐上大巴之后掏出手机,才发现赵洋这个疯子给他发了上百条彩信。   2007年国际漫游的一条彩信一块五,赵洋为了向徐长嬴炫耀,几个小时发了成年人一天的工资。   徐长嬴从小到大长得都很有帅哥的范儿,虽然他平时搞怪又搞笑,非常的浪费脸,但是一旦有些安静,那介于男生与男人之间的俊逸感就会瞬间回到他的身上。   比如他此刻坐在自助餐厅的角落里,一边挖着冰淇淋一边垂下目光看手机,侧影就非常地让人动心,以至于五分钟内有三个不同国籍的女生或者男性Omega问他方不方便一起吃饭。   不过每次徐长嬴都抬起头,笑眯眯的指着对面的座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朋友还没来。   夏青将装着牛肉塔克的盘子放到徐长嬴面前的时候,前面的一个韩国队伍的omega男生刚离开,而这时低着头的徐长嬴似乎以为又是一位来邀请共餐的人,以标准的温和表情抬起头。   结果发现是夏青,徐长嬴的面庞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他一脸欠揍笑道:“哎呀,有时候我都忘了夏青你没有信息素呢,每次看到你就像中奖一样。”   两个月的相处,夏青与徐长嬴早以非同一般的速度迅速亲密起来,两人说话很快就不再避讳alpha与beta之间的差异,甚至可以随便调侃。   “在看什么?”夏青果然并不觉得被冒犯,将银餐叉递给徐长嬴。   “赵洋发来的彩信,对了我正要和你说,”徐长嬴将手机转向夏青,“他和齐枫去抽签,齐枫抽到了中吉,你看赵洋抽到了什么。”   夏青微微一低头,只见诺基亚小巧的屏幕里是一张彩色像素照片,那是一支日本寺庙的签,上面用通用的汉字赫然写着“凶”。   “赵洋说所有人里只有他抽到了凶,我刚刚和他说做人不能太缺德哈哈!”   “浅草寺的吉签和凶签的比例是7比3,”夏青解释道,“所以抽到凶也是30%的概率,不是特别偶然。”   徐长嬴摸了摸下巴歪着头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凶签很少见呢,哇夏青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夏青一边将手机还给徐长嬴一边平静道:“我小时候去过浅草寺,当时我抽出了大吉,而我父亲抽出了凶签,所以有些好奇。”   徐长嬴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主动提到家人,不由得微微一怔,而这时两人手中拿着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歪着头看向放在桌上的手机,只见赵洋又发了两条短信过来:   -徐长嬴,我花钱又去帮你和夏青抽了两张,我怀疑要不是这个庙有问题,就是咱们三有问题,要不我们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配图是两张彩图,徐长嬴点开一看差点昏过去——那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凶签。   “什么玩意,”徐长嬴怒道,他拿起手机疯狂发着短信,“赵洋你是神经病吧,为什么抽签这种封建迷信的事情还能帮别人抽啊!”   “每次抽签是独立事件,一个人连续抽到三次凶签的概率就是三次乘积。”   夏青在一旁以他独特的冷幽默模式,认真地计算了起来,“概率从0.3骤降为0.027了。”   “啊啊啊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就这样,在集训的三天里,徐长嬴等人早上八点起床,九点出发参加集训,晚上五点就回到酒店用餐休息——其实并不算辛苦,而且有时候活动也很好玩。   例如在一次去东大名下的一个实验室参观时,学生还看到了各种型号的机器人和无人机,并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体验操纵了一些小型无人机。   在宽阔的草坪上,徐长嬴第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架臂展两米多的无人机,他走了过去。   边上的研究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色的研究制服,笑着用英语道:“孩子你喜欢这个?”   徐长嬴眼睛盯着无人机,点了点头,道:“我爸爸用过这个。”   夏青站在优性alpha的身边,看见他说话时神情温和平静,而这时研究员很惊讶,“真的吗?这一款造价比较高,企业只生产了20台,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徐长嬴闻言就眼睛一弯笑了起来,“他是记者,我之前在报纸里看到他和这个无人机的合照,应该没有认错,这个云台可以更换镜头吧?”   研究员点头,也笑了起来:“是的,这确实是三年前最高配置的专业摄影无人机,生产出来的一大半都用于拍摄电影了,有几台确实是从事新闻工作,你的父亲是在哪里使用它的?”   “黎巴嫩,也好像是非洲的哪个地方,”徐长嬴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得意,“毕竟他是战地记者。”   “那还真是了不起,”研究员有些惊讶,他随即微微一笑,道:“想不想体验一下?”   徐长嬴眼睛亮了起来。   当无人机轰鸣着飞上天空的时候,男研究员站在徐长嬴的身边指导着他操纵,徐长嬴在操作机器等方面极有天赋,也正因如此,他在自己两人小队里负责的工作就是遥控机器人。   徐长嬴很快就掌握了无人机的技巧,甚至炫技似的俯冲了一下,这时大部分的学生也都从草坪四周围了过来,一位女研究员还在一旁解说这款无人机的构造和性能。   徐长嬴手中玩的是当前配置最高,体型也最大的无人机,所以很出风头,但徐长嬴很有分寸,只玩了两分钟就将无人机缓缓降低高度,准备还给研究员大叔。   研究员大叔道:“你可以交给下一位同学体验一下。”   徐长嬴立刻回头笑着看向夏青:“夏青你想玩吗?”   夏青微微摇了摇头:“我之前有玩过类似的,你给其他人试试吧。”   “好勒,”徐长嬴抬起脸,周围大概有三十多个alpha中学生,都有些期待,这时徐长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年纪最小的孩子,冲他招了招手。   那小孩与他身边站着的女生正是香港队里的beta选手,大概他觉得肯定不会叫自己,所以徐长嬴说话时他的眼睛都放在草坪上的无人机,趁机靠近仔细观察结构,还是他身边的beta学姐拍了拍他,他才回过头。   而这时徐长嬴已经走了过去,将遥控器递给他。   “是——陆和光,对吧?”   被叫出名字的小孩眼睛微微睁大,抬起头看向笑眯眯望着自己的高中生,“是的,我叫陆和光。”   因为年纪太小,陆和光比已经是个大人模样的徐长嬴矮了一大截,而且看样子还不会说国语,认真礼貌地说着粤语。   徐长嬴习惯性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也用粤语道:“我知道你,你编程好厉害的,你和学姐一起玩吧,小心点哦。”   其实徐长嬴也并不是记性好到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只是100多人里他会更留意数量不到10个的beta选手。   比起alpha,beta能够进入比赛一定是经历过更严格和特别的流程,所以徐长嬴观察之后,发现这些肤色不同、年纪不一的beta比起alpha和Omega们要有意思多了。   比如香港队里的两个beta,一个是年纪最大的高三女生黎倩薇,她的领导力和组织能力非常强,在小组讨论时她的思维转的很快,beta的性别让她很难拿到领导权,但她却乐于迂回选择第二甚至第三的位置,接着慢慢提升自己的话语权。   而与她相对应的,就是年纪最小的初中生陆和光,他的数学思维和编程能力应该是在场的参赛选手里第一梯队的,在集训的实操活动中,他的编程作业完成的特别的快——当然,徐长嬴是因为啥也不会才有空闲时间去观察这些人。   陆和光明明已经敲完了代码,但他却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发呆,不像其他的alpha一样,完成后立刻举手,仿佛在争抢没有意义的第一。   这个看上去刚刚过了分化年纪的男生,身上显露出了过于聪明和敏感所带来的阴郁,他穿着板板正正的制服,面庞称得上清秀漂亮,但因为没有信息素,徐长嬴不能确定他是觉得集训很无聊,还是单纯地厌恶这个环境。   而当陆和光接过遥控器时,他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仰着头盯着徐长嬴的脸看,认真地用粤语道:“谢谢学长。”   果然小孩子就是会喜欢玩无人机这些,徐长嬴也觉得很高兴,他摆了摆手,就走出了人群。   第三日,也许是浅草寺的“凶”签显灵了,赵洋等人并没有去成大阪环球影城,下午就早早地回到了酒店。   8月4日凌晨,台风“圣帕”转变了方向,登陆日本的时间也提前至当天晚上8点,所以研学的计划做了调整,取消了第三日的大阪之旅,一时间众人都怨声哀悼地回到酒店。   而又因为明天就要决赛,第三日的下午徐长嬴等人就回到了酒店修整,所以第一时间就迎接了赵洋等人回来。   特别好笑的是,原本赵洋和齐枫也没有把连抽三张“凶”签放在心上,但当睡醒了一睁眼就得知好端端的旅行被取消,周围的学生们接连抱怨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的时候,这两人反而心虚的要命,心里也暗搓搓打起鼓来。   “别这么迷信啦,”徐长嬴盘腿坐在夏青的床上,他的面前整齐摆放着三支凶签,他抱着胳膊道:“台风一上岸影响的是上百万人,和咱们三个衰仔有什么关系?”   “可是真的很离谱诶,”赵洋抓狂道,“你不知道我第三次抽到凶签的时候,我靠那个日本和尚的脸色都变了,我怀疑我们三一定是他见过最夸张的倒霉蛋。”   “诶诶,”徐长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看书的夏青,“我安慰你一下而已,你还真把我们俩都拖下水了,其实明明是你一个人连抽三张凶签吧,佛祖知道我和夏青参与了吗?”   “那他应该还是知道的,”齐枫在一边插嘴道。   徐长嬴疑惑地抬起头。   而这时,坐在对面床上的赵洋露出一个微笑:“我在抽之前特意报了你俩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我靠!你这个扑街,谁让你给我们俩抽签了!”徐长嬴立刻飞身上去就要揍赵洋,三人在房间里打得不可开交。   坐在沙发里的夏青抬起眼,看向和赵洋掐在一起的徐长嬴,余光轻轻掠过电视,但这时他好像看到什么,站起身拿起遥控器调高了音量。   徐长嬴立刻转过脸看向夏青,“怎么啦?”   夏青指了指电视,“台风的等级又减弱了。”   闻声,三人立刻齐刷刷看向电视,虽然听不太懂日语,但是根据屏幕上的标题,徐长嬴还是能看出天气预告员说的应该是预测的“圣帕”等级从16级降到了13级,并且延迟登陆。   超强台风变成强台风,但是大阪也已经去不了了,齐枫和赵洋还是泄气地倒在床上。   徐长嬴松开赵洋,朝着穿着白T恤的夏青走去,他的胳膊搭在夏青的肩膀上,若有所思道:“你说,我们俩今天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   夏青偏过脸看向他:“什么?”   “约会呀,”徐长嬴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上面显示现在才刚刚过下午四点。   听到关键词的赵洋和齐枫都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徐长嬴指着酒店电视墙旁边的旅游宣传立牌,上面赫然写着秋叶原电器街祭,虽然是刺激消费的,但也是一年两次的大节日,最近一段时间整个秋叶原的各个商场内外会有各种新品发布活动,以及演出活动。   徐长嬴一脸期待地看着夏青:“我们坐轻轨转地铁只要四十分钟就能到,我们去逛逛吧,来日本都没玩呢,求你了。”   夏青歪了歪头,双眼明亮如镜:“你想要什么?”   “任天堂WII,”徐长嬴无耻一笑,继而装可怜道:“我真的好想去试一试,当然我也是最想和你一起出去玩,我们去去就来,九点就能回来了。”   “喂,”赵洋一脸莫名其妙地爬起来,看向徐长嬴道:“你要去秋叶原为什么不找我?”   徐长嬴无语地看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青,“约——会,哪有四个人的?你要和我们联谊吗?”   “我靠,”赵洋和徐长嬴玩了这么多年,他倒不认为他真和这个beta有一腿,但还是被这个话术恶心到了,“我管你和谁约会去,反正我也要去,而且阿新又不会给你买WII,我去买了你还不是能回去一起玩。”   徐长嬴本来也是开玩笑,怎么可能不带上赵洋,他故意假装勉为其难道:“也行,那你和齐枫凑一对吧。”   “诶,我不能去呢,”被点名的齐枫突然举起手,“路雪晴约了我,女生们晚上去看彩虹桥。”   路雪晴就是林殊华小队里的Omega女生,品学兼优,长发及腰,被称为初中部的校花,而彩虹桥就是他们住的台场区的标志性建筑,一座晚上会发彩色光芒的吊桥,从他们酒店步行10分钟就能去海滨公园看到。   “什么?”赵洋和徐长嬴异口同声道,赵洋更是不可思议地看向齐枫,怒道:“搞到最后,你才是见色忘友的那个!”   齐枫脸红了,反驳道:“什么玩意!都说了是女生之间的活动。”   “我信你个鬼,你平时升国旗没少偷看路雪晴吧!”   “等一下。”   徐长嬴按住了赵洋的肩膀,他缓缓扭过头看向摊在床上的三张签,道:“现在意思难道是咱们三个大凶一起出行吗?——赵洋要不你别去了。”   “滚,谁说不要迷信的。”   天色阴沉沉的,但台风还未降临,导致雨水将湿热的空气依然压制在城市的穹顶之下,百合鸥列车在高架轻轨轨道上疾驰,在城市高楼之间飞速穿行,最终冲向了更加开阔的天地之间。   一道昏黄柔和的天光洒落在空旷的车厢里,安静坐在列车座位上的三个少年穿着不同颜色T恤,此刻都静静地看向车厢玻璃外的东京湾。   2007年8月4日,傍晚17点。   徐长嬴、夏青和赵洋坐在百合鸥线上看见了台风降临前的东京湾,和不远处的彩虹大桥,正是这个于前一年才完工的新式轻轨交通,他们才能一路顺利地前往东京的中心,以至于赶上那个命运的岔路口。   徐长嬴站在新桥站的地铁路线图前,仰着头看了看,点头道:“没错,坐银座线到末广町,再转乘日比谷线就到了,我们走吧,最后十分钟的路了。”   徐长嬴依旧戴着他那顶宝可梦帽子,身上穿着叶新从日本给他买的蓝色T恤和卡其色短裤,看上去就当地的男高一样,带着夏青和赵洋轻车熟路地穿梭在下班高峰期的人流里。   但随着地铁不断地向市区进发,人流量也随之可怕起来,徐长嬴不知不觉鼻腔里再次充满了数不清的信息素,大脑也昏昏沉沉起来,就在这时地铁的车门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支手就抓住了他,将他拉了出去。   赵洋最先从车厢中出来,他看着被夏青牵着手拉出来的晕乎乎的徐长嬴,无奈笑道:“优性alpha也不全是优点嘛,要不是夏青一直跟着你,我感觉你能坐到终点站。”   徐长嬴捂住鼻子,痛苦道:“日本人怎么这么多,我以为东京地铁全世界最挤是意林瞎写的。”   “出站后给你买口罩,”夏青一边拉着徐长嬴一边道,“你下次出门也要有戴口罩的意识。”   “好呢,”站在扶梯上时,徐长嬴突然凑到夏青耳边小声抱怨道:“上班族的怨气好重,我刚刚在车厢里闻到的全是灰色的信息素。”   夏青眨了眨眼,转过头看向他:“什么是灰色的信息素?”   徐长嬴苦着脸道:“就是怨恨,痛苦和抑郁这些情绪信息的信息素,闻了我心情也好差哦。”   下一秒,出乎徐长嬴意料的是,夏青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靠,太过分了吧,我真的很痛苦,你怎么还幸灾乐祸?”   “不是,”夏青将脸转回前方,徐长嬴还能看见他嘴角的弧度,“我第一次听到信息素是有颜色的。”   “全世界大概只有他能闻出来,”站在二人最前面被迫听了一路小话的赵洋无奈回过头道:“毕竟我们这些B级alpha完全闻不出信息素里有这么多东西。”   说着话,二人已经到了末广町站转乘日比谷线的站台前,正巧他们刚到的前一秒,满载乘客的列车刚刚疾驰离去,一时间站台难得变得空旷起来,徐长嬴也再次复活了。   徐长嬴三人慢悠悠赶在人变多之前向着地铁的车头方向走去,往往那里的人会比其他车厢的人少些。   17:30分。   徐长嬴突然停下了脚步,握着他手的夏青察觉到也回过头,“怎么了?”   “有一个很特别的味道,”徐长嬴轻声道,他捏着帽檐向上抬了抬,露出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   “特别的味道?”夏青疑惑道。   而这时徐长嬴轻轻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向后又阔步走了几步。   站台和车厢里的信息素基调是差不多的,就像一幅和谐的素描画,无非是黑白灰三种情绪——不想上班的怨恨,咒骂老板的怒意,觉得人生无望的悲伤之类的情绪。   就算有一丝喜悦等亮色飘过,也是转瞬即逝,但是刚刚,他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情绪。   是幸福的情绪。   而且是无比狂热的、夸张的幸福与喜悦,这股情绪是那么的不同寻常,以至于徐长嬴被迫地感觉到了怪异感。   17:30分的最后十秒,一百米之外的隧道里传来地铁的轰鸣声,徐长嬴逆向穿过逐渐变多的人流,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目标。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还戴着黑鸭舌帽的男人,他站在一个前部车厢对应的站台前,在距离他大约三米的左侧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   伴随着地铁的声音越来越响,那股带有狂热情绪的信息素骤然浓烈起来,然而可能是这个男人身边和身后站着的人都是beta,此时只有徐长嬴被裹挟进那股信息素之中。   最后五秒,徐长嬴看见那个雨衣人突然侧过脸看向地铁的方向,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少年也抬起脸。   而这一瞬间,徐长嬴才看见站在雨衣人身边的少年居然就是陆和光。   他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日常衣服,还是那副孤单无聊的表情,也许是距离很近,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身边男人的奇怪之处,微微侧过脸看向了他。   而此时,徐长嬴已经从那股狂热的诡异的信息素里察觉出了下一秒发生的事,于是他猛地向少年跑了过去。   “陆和光!”   陆和光转过脸,在看清来人面庞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中闪出了一丝不可思议和慌乱,但随即他就被徐长嬴一把拽进了怀里,而几乎就在半秒之后,他听见了一个奇怪的闷声,接着就是两米远的一个日本女人刺耳尖利的尖叫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长嬴在方才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血雾,直到两秒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日本西装男才惊慌失色地按下站台的紧急制动按钮,伴随着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巨大刹车声,徐长嬴才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陆和光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要转过头去看,但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头,“别看,小孩子看不了的。”   跟在徐长嬴身后的夏青立刻将两人向后拉了两米,而之前折返回来找夏青与徐长嬴的赵洋也被迫看见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他脸色惨白,捂住了嘴。   几秒后,等候在站台上的乘客们才纷纷凑到轨道边,探头看着热闹,并用日语纷纷议论着“这撞的好惨啊”“整个人都碎了”“是被裁员了吗”等话语。   赵洋走上前,与徐长嬴等人站在一起,尽可能远离满是鲜血的月台,他被刚刚亲眼目睹的景象冲击地几乎要吐了:“我靠,他是看着地铁来了才跳的,再想不开也不用这么惨烈吧!”   “不对。”   陆和光听见搂着自己的优性alpha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坚定语气低声道。   “——他不是想不开,他是故意的。”   此时是2007年8月4日,17点02分,   距离AS20077354号红色案件的开始,还有58分钟。   但整个东京无人知晓。 第85章   晚上17点21分, 末广町站。   穿着蓝色制服,别着对讲机的地铁员工与白色警服的警员一起拉起了黄色挡板,将出事的月台给封闭了起来, 而头顶与墙壁上的电子显示屏开始滚动播放起了紧急事件通知,日比谷线暂时停运的消息。   夏青站在人群之中, 看见戴着口罩带着手套的法医在站台爬上爬下, 用黄色的裹尸袋运上一具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接着等候在一旁的两个警员迅速将蓝色的罩布盖在那上面。   正看着这罕见的特殊事故现场,夏青突然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他微微偏过头,发现徐长嬴刚被一个乘客撞了,此刻正不满地回头找着撞他的人。   “靠, 这些人素质好差, 上班的怨气就不能去冲老板发吗,”徐长嬴用中文骂道,这个优性alpha自己都从未意识到只要周围的信息素过多, 他的心情和素质都会呈指数式的下跌,比如此刻。   说罢,徐长嬴却突然低下头, 对着右侧的11岁beta男生用粤语低声道:“陆和光, 刚刚你没有被撞到吧?”   香港的漂亮beta小孩仰着脸看着徐长嬴, 有些开心道:“没有的, 学长。”   夏青的目光轻轻落在徐长嬴牵着陆和光的手上, 但很快,又收了回来。   徐长嬴是一个奇怪的优性alpha,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   从林家人把夏青送到市一中后,“徐长嬴”就成为了他生活中最频繁出现的字眼。   因为所有人都在议论他——这个中学十年来出现的第二位优性alpha,还是最奇怪的优性alpha, 他既不是林家人,也不是李家人,更不是任何的名门望族,他是一个普通家庭诞生出的奇迹。   但夏青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却觉得他很普通。   生得漂亮的容貌,聪明的头脑,开朗的性格和优秀的交际能力,每一项都很好,每一项都合格,整个人就像是社会对于“优性alpha”这个身份的集体想象所捏造的实体。   只是,有时候夏青会觉得这个人哪里有些古怪,比如,每次向后传成绩单的时候,他总是会转过头笑眯眯道:“这次第一怎么又是你呀,夏青你太厉害了。”   这种话那么的客套和虚假,但他每一次都说,以至于超出了虚伪的程度——比如一个月后就习惯beta总是拿第一这件事的其他人。   比如,在体育课或是课间操里,他总是能叫出隔壁班很多beta学生的名字,是整个A班唯一与beta有深交的人。   “你知道吗?徐长嬴的爸爸是beta诶——所以他在10岁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分化成alpha呢。”操场的看台上也全是有关“徐长嬴”的声音。   “那也幸运了吧,这比中彩票还要厉害,怪不得徐长嬴对beta也那么好,要是每一个优性alpha都这样就好了。”参与八卦的另一个女生笑着说道。   “这还是徐长嬴自己说的呢,他的爸爸虽然是个beta也很厉害,我记得是——国际记者,后来因公殉职了,所以他和A班B班那些普通alpha都不一样,看到beta同学反而会更亲近和多照顾一些。”   唏嘘和兴奋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夏青这时也知晓了那些古怪的原因。   但果然——这个人还是很普通,以至于接下来当徐长嬴再次回头传成绩单时,夏青连头也不想抬了。   直到,夏青在新闻社小区看见了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的徐长嬴。   全世界各地的优性alpha都很难出现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们身边总是充满了人,但坐在跷跷板上的徐长嬴却露出了一副他好像经常一个人的神情。   他天生一张笑脸,就算此刻发着呆,也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他坐在跷跷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但可惜这个小区实在是太年老了,此时不会有任何孩子出现,陪他玩上哪怕一分钟的跷跷板。   夏青只是顿了一下脚步,就踏进小区,朝着住所走去,就像是心照不宣一样,社交上瘾的徐长嬴也没有叫住他。   而当夏青认为,他对这个优性alpha的好奇和认知也到达上限的时候,事情却朝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走向疾驰而去。   “你拿了钱怎么还不走?那可是我这个星期的饭卡钱。”   徐长嬴硬着头皮,强撑着勇气看向为首的西装男,站在巷子中的夏青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这个优性alpha不是古怪,而是,脑子不正常。   其实贷款公司的人并不是每一次都动手,就算动手也只是意思一下,久而久之夏青就觉得还手很麻烦,只想着赶紧被打一拳或是一棍子的结束一切。   但那天傍晚,因为徐长嬴的参与,西装男那群人罕见地被激起了斗志,导致连夏青自己都久违地挨上了好几次闷棍。   但始作俑者却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见无人搭理自己后也不嫌尴尬地独自爬了起来,再一瘸一拐地跟着夏青走回小区,坐在跷跷板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脸上仿佛写着“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都因为你一起被打了。”   这个优性alpha真的不正常,夏青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出现了自己无法认知的事情。   于是他选择了继续沉默,而从那一天开始,徐长嬴每天都跟在自己的身后,风雨无阻,没有任何理由。   一直到夏青发现这人其实熟练掌握信息素压迫的那天,夏青终于知道了徐长嬴只是一个古怪、心软,富有朴素英雄主义情怀的可恶优性alpha。   然后,也许是徐长嬴太烦人了,或者是自己太寂寞了,他还是忍不住和他说了话,生活因此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他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   “夏青,”徐长嬴的声音将夏青又重新拉回拥挤、潮湿的东京地铁站,夏青看见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优性alpha贴在他的肩膀边,“他们在说什么呀?”   夏青7岁到9岁之间,他的母亲林涵山喜欢上在日本购物和短住,所以他在日本生活过两个暑假,因而他的日语水平也是在场的四个少年里最好的——至少可以听懂日常交流用语。   夏青将视线投向正在交涉的警员和日本大叔,仔细听了两分钟,对徐长嬴道:“警察说恢复正常通行需要一个小时。”   接着,他看向有些蔫的徐长嬴,道:“你还想去秋叶原吗?”   “靠,现在还去个鬼呀,”徐长嬴哭丧着脸,“等地铁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比完赛好歹还能再玩四天,要是被老孟发现我们跑出来,那就直接GG了。”   正说着,又有一个人撞了一下徐长嬴,连带着陆和光也被撞到了,徐长嬴立刻有些恼火地回头,却只看见一片乌泱泱的人头,根本找不到刚刚撞他们的人。   夏青虽然闻不到信息素,但是他意识到此刻整个站台上的信息素已经让徐长嬴再次变得如同在车厢里一样昏沉和暴躁,他正提议要不要先出去买口罩时,徐长嬴突然抬起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道:   “为什么地铁站的人越来越多,不是其他地铁站都提示这里出事故停运了吗?”   夏青闻言,突然也意识到什么,立刻侧过脸看向徐长嬴,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了同一件事。   夏青抬起眼,看向已经堵到楼梯台阶上的人群,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抖和拍打身上的雨水,对徐长嬴道,“我们现在出去。”   “啊?为什么?”赵洋闻声疑惑道,“我们出去再进来就挤不到前排了。”   “先出去看一眼,”徐长嬴这时用空的手将赵洋拉了出来,四个人逆着人流向着地铁站出口出艰难走去。   越往外走,浑身是雨水的人越多,甚至有一对亚系穿搭的情侣正靠在地铁通道的墙壁上,将湿透的假发摘下来不停地甩水。   等到夏青与徐长嬴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两人都怔住了。   果然,猛烈的风夹杂着雨宛若有形的大手一般撕扯着地铁站外的一切,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站外堵满了出租车和私家车,一群人正在争抢出租车,而另一群人则在狂风暴雨中低着头向着地铁口里跑去。   17点31分。   少年们抬起头看向在狂风中艰难闪烁着LED光的霓虹广告牌,徐长嬴看了看手表,看着宛若世界末日的街景,终于忍不住怒了:“我们下午看的天气预报是哪家电视台的,我要投诉他!这不是提前了四个小时吗?”   然而很明显,徐长嬴等人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正值下班高峰期,越来越多的西装革履的都市上班族顶着逐渐变大的台风,一个个如同寻找庇护所一样接二连三地钻进了已经停运的地铁站。   这也正是地铁站的人数诡异增多的原因。   夏青这时拿出手机,他的手机卡是在日本海关办的,因此能够收到官方的气象预警短信,他看了一眼,抬起头对着徐长嬴道:   “二十分钟之前气象预警‘圣帕’受热带气旋影响提前登陆,现在是橙色预警,风力在10级以上,但百合鸥是轻轨,红色预警就会关闭,我们要快点回去。”   赵洋问道:“红色预警是几级?”   夏青道:“12级以上。”   “靠,”赵洋骂了一声,就要冲出了地铁站口,他身边的徐长嬴被吓了一跳,一把拽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打车呀!要是等地铁说不定轻轨早就停了。”赵洋将兜帽一拉就要冲进雨中加入出租车争夺大军之中。   徐长嬴道:“赵洋你不会想我们从这打车回台场吧?你知道东京出租车单价是多少吗?”   “这有什么,你们明天不比赛了吗?”赵洋看向徐长嬴和夏青,说完他就冲进了雨里。   徐长嬴很担心让赵洋一个人在台风天气里行动,还未等陆和光反应过来,就将他推到夏青身边,对着他道:“你和夏青学长站一起哦。”   说着,徐长嬴也冲进了雨里。   现在的风力在台风天并不算大,但雨点噼里啪啦还是砸的徐长嬴睁不开眼,耳边也全是呼啸的风声与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靠近地铁站的马路此时因为打车的人群而被迫堵起了车。   赵洋与徐长嬴钻入雨中,这时他们才发现几乎每一辆出租车都已经满了,就算偶尔有一辆停下来,也总有战斗力强悍的大叔大妈比他们更快,并一边叫嚷着他们听不懂的日语一边迅速钻进车中。   徐长嬴只知道台场的日语是“odaiba”,于是用双手遮挡住眼睛上方的雨水,艰难地在雨中用英文夹杂着日语问着出租车司机,但每当他刚说到一半,就会被日本人捷足先登。   一连着三辆车都这样之后,徐长嬴抹了一把脸,拽住了赵洋的胳膊,无奈道:“没事的赵洋,我们再等半小时坐地铁吧,到了新桥再打车也不迟。”   但实际上徐长嬴这话说的很没底,毕竟东京市中心都打不到车,更加偏远的新桥站只会更困难。   赵洋也有些泄气,但徐长嬴见他这样反而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子,“走啦,这有什么。”   狂风里,赵洋呸呸吐了两口倒灌进他嘴里的雨水,转过身从马路中央向人行道走去,忍不住道:“那三张凶签也太准了吧,我当时问了一圈,浅草寺连消灾的功德箱都没有。”   “我真服你了,拿钱办事那是我们自己家神仙的规矩,”徐长嬴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赵洋的后脑勺,“而且日本神仙又不管外国人。”   而这时,站在最右边的赵洋突然瞥见又有一辆出租车打着车灯开了过来,便立刻拽着徐长嬴狂奔过去。   谁知就在赵洋要趴上副驾驶玻璃的前一秒,不知道从哪儿蹿出的一个中年男上班族,抢先一步撞开两人凑上前去,而未等徐长嬴扶住赵洋,另外两三个日本人也冲上彼此前争夺起来,将两人再次推向一边。   猝不及防被猛地一推,徐长嬴只来得及扶住赵洋,自己则不受控制朝后面倒去,这时一双手稳稳抓住了他两边的肩膀,徐长嬴回头一看,“夏青你怎么来了?”   “在这里打不到车,台风天司机不一定愿意去郊区,”夏青浑身也被雨水浇透了,但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还是热的。   “我们也正要回去呢,你身上也都湿了呀。”优性alpha望着他,眼中满是关切。   夏青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确认赵洋也没有摔倒后,就与他向地铁站走去。   而此时此刻,三个少年没有看见,就在他们身后,出租车的车门被推开了,两个AGB专员弯腰从车中迈进了雨中。   坐在后座的金发alpha刚打开雨伞,从背后袭来的狂风就差点将一米九的他刮飞,他只能立刻扶着车门将伞松开。   张开的雨伞在被松开的一瞬间,被强风裹挟飞上数米高的高空,摇晃着撞上写字楼的外窗玻璃,从副驾驶座下来的女性专员甚至连头都没回,就仿佛已经看见一切,并冷道一句:“蠢货。”   “我听见了!”安柏将西装外套顶在头上,如此狼狈的姿势都被他那尤物的身材和脸蛋演绎成时装大片。   狂风吹散了人的声音,AGB专员与徐长嬴等人擦肩而过时,双方都没有听清各自的声音。   徐长嬴走进地铁站里,拧了拧T恤上的水,空调冷气从地下往外涌,让全身湿透的男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夏青从放在一旁的书包里拿出了干燥的衬衫搭在他的身上,徐长嬴回过头笑道:“夏青你自己不冷吗?”   夏青摇了摇头,道,“没事,进去人多就好一点了。”   赵洋在旁边打了一个喷嚏,他看着穿着夏青衬衫的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发出一股恶寒,于是只能移开视线,而这时他一边拧着T恤,一边低头对上了陆和光的大眼睛。   “望我做咩啊,你有冇外套啊?”   赵洋恶声恶气道。   陆和光穿着太阳花图案的短袖和深蓝色短裤,拽着书包带摇了摇头,下一秒徐长嬴的巴掌就落在赵洋的后背:“要不要脸,你怎么还欺负小孩子,你要衬衫我脱给你。”   赵洋立刻和徐长嬴掐在了一起,两人也就这样边打边闹向地铁站里走去了,夏青单肩背着书包跟在一旁。   刚走两步徐长嬴像是想起什么,又抬起头对着站在身后台阶上的陆和光用粤语道:“陆和光,你拽着学长的衣服哦,人太多了小心走丢了。”   “好,”原本低着头的陆和光抬起眼,有些开心地眼睛一亮,抓住了徐长嬴的衬衫后摆。   在重新挤进人群的一瞬间,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会再次闻到一股熟悉的橡木苔的信息素,他立刻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却只看见了几十张陌生的疲惫面孔。   应该是相似的信息素,这个念头在徐长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毕竟怎么可能那么巧,AGB的专员会出现在这里。   -------------------------------------   与此同时,在扶梯的另一侧,身材高大的安柏拍了拍裤脚上的雨水,对着靠在墙壁上的劳拉用英语道:“我还是重复一遍,我认为ISP后台提供的定位信息并不可信,篡改这种信息的难度很低——昨天在镰仓我们已经一无所获。   而今天,在这种台风天,他怎么可能真的会在地下的轨道中间?”   由于身材穿着不凡,尤其还是外国人,其实周围有不少人都在偷偷观察着两人,劳拉抱着胳膊不以为然道:“那我们现在应该什么都不做?劳伦斯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一定是要告诉我们什么。”   听到女人如此笃定的说辞,俄罗斯专员有些酸溜溜地挑了挑眉:“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王牌?”   劳拉却不说话了,安柏这时也靠在了墙壁上,他低声道:“你知道,今年年底就清积分了吧——他缺席三年,可不一定就是no.2了。”   自1950年开始,AGB组织内部就实施了10年一清盘的积分制度,积分可以最公平和最直观的说明专员的水平,相应的就是排名,排名越靠前,变动难度就越大,前几十名甚至可能好几年不变,可以说每前进一步都极费工夫,因此所有专员都想要成为世界前十——十字会的成员。   尽管没有明确规定,但IGO和AGB等组织也会视十字会的成员为最特殊、最可靠的专员,他们往往会被给予级别最高最危险的任务。   而劳伦斯就是十字会的王牌,自十年前清盘后,这个闻所未闻的专员就出现在了no.2的位置——no.1是1920出生的英国人阿道夫,AGB第一位专员,一个名誉假人。   “那不重要,你真的很幼稚,排名不算什么,”劳拉皱起眉头。   “排名不算什么,”安柏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大猫,他一脸惊异地扭过低声道:“那你这么多年针对我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20,你21,我挡了你的路。”   “一码归一码,你废话这么多你不如去想想为什么劳伦斯会出现在东京,”劳拉滑开手机,看见了新发来的红色气象预警。   接着,手指一顿,她又点开了那个虚假手机号发来的短信。   好久不见,劳拉。   他摘下裹在脸上的头巾,身上还拿着叛军的乌兹冲锋枪,帐篷里的其他难民都躲在角落里,警惕惊恐地望着这个灰色眼睛的男人。   “想上大学吗?”在战火连天的难民营里,一个武装分子蹲在地上,语气自然地像是在问劳拉要不要去领救济粮。   明明他只比自己大六岁,但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而他无论是停留还是离开,都没有任何理由,至少她猜不出来。   “我可要提醒你,我之前冒死为你黑了日内瓦的系统,那文件里写的你也看见了,”安柏轻轻撞了一下劳拉肩膀,用俄语悄声道:“你让我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我只能根据理事会的调查报告得出一种猜测。   ——他现在是LEBEN的残党。”   劳拉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举起双手投降,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alpha专员。   -------------------------------------   另一侧,徐长嬴等人费尽力气,终于挤到了站台的前排。   夏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红色预警,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了起来,而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优性alpha则用衬衫领子捂住鼻子,一脸郁闷地看着地铁工作人员开始拆禁止通行的挡板。   17点50分,哨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开始躁动起来,两分钟后,当地铁车门打开时,徐长嬴四人简直像是沙丁鱼群里的小鱼,被裹挟着挤进了地铁。   直到两站后,陆续下了一些乘客,徐长嬴才像是有了一点点的呼吸空间,夏青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幸好人下去了不少,”徐长嬴摆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人坐上地铁了,信息素味道都有些轻松了。”   说着,夏青看见徐长嬴像小狗一样抽了抽鼻子,“嘿嘿,还是夏青你身边最好,好安静。”   徐长嬴的文科成绩一直非常优秀,但是他却经常说一些语意不清,混乱搭配的话。   “好安静。”   夏青第一次好奇起了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徐长嬴眼中的世界是不是比他的要绚烂多彩的多。   17点57分。   夏青看了看地铁上的标志牌,算着还有两站就下车,于是转过脸看向身侧,却只看见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的赵洋,和站在一旁的陆和光。   夏青立刻环顾四周,却感觉徐长嬴仿佛从人群中消失了。   “赵洋,”赵洋被叫到名字,立刻抬起头,beta男生定定望着自己,“徐长嬴呢?”   “徐长嬴?”赵洋环顾四周,也站直了身体,疑惑道:“他刚刚不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吗?”   夏青瞳孔微缩,他转过头,却只看见似乎没有尽头的车厢。   -------------------------------------   时间回到17点55分。   夏青身上只有雨水的味道,就像拥挤吵闹的车厢里突然留出了一个安静的栖息所,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如果是在酒店里就好了,徐长嬴昏昏沉沉想到,他就能和夏青一起窝在沙发上了,夏青看书,他打游戏——夏青从来不会说他。   虽然在一开始刚发现自己花了一上午最终连“hello,world”这样的代码都出错的时候,夏青非常生气,但是他却又很快接受了一切,让徐长嬴蹲在一边看着自己干活,并且告诉徐长嬴会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撒谎。   就好像他一点也不介意徐长嬴是个编程白痴,而只是生气不对自己说实话。   正在神游天外时,徐长嬴突然察觉到一丝奇怪的信息素,而下一秒,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一瞬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情绪如同电流一眼蔓延至他的全身。   ——那是和在站台上一样的信息素!   徐长嬴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却发现每一个人都神色自然,好像除了他没有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不可能不可能,徐长嬴低着头,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子,他在心里快速思考道——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人的信息素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就算别人闻不出来,但徐长嬴不可能闻错,香源可以一致,但是为什么连那些微小的细节都一模一样,就算是双生子也不会一模一样。   而就在这时,徐长嬴再次感受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并再次地闻到了,那股狂热的,幸福的,兴奋的异常情绪。   靠,有鬼。   徐长嬴坐立难安了三秒钟,他瞥了一眼低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的夏青,花了一秒钟时间决定——他要去看一眼。   妈的,抽到凶签果然不能出门,徐长嬴心里简直后悔死了,撞见自杀就算了,还撞见自杀后的鬼,东京那么多都市怪谈,他刚进入东京市区不到两小时就遇到了,说出去都没人信。   徐长嬴猜想如果是他能够闻到的味道,那最多应该是三到四节车厢的距离,于是他就一路循着味道在人群里穿梭着,看一眼就回去。   而实际上最终走了五节车厢,徐长嬴才确定对方在这一个车厢里,这是一个中部车厢,因为之前下了两站的人,目前已经不再非常拥挤,除了坐满的座位,车厢中间大约有四五人站着。   徐长嬴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这人还是穿着黑雨衣戴着黑色帽子,徐长嬴刚看见时几乎吓得有些哆嗦,但下一秒他就镇定了下来——这个人明显不是卧轨自杀的那人,他的个子明显要更高,而且帽子的款式也不一样。   徐长嬴躲在一个戴着耳机的上班族身后,他看了一眼,发现这人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三左右,体型很壮,看上去和本地的日本人差异很大。   而就在这时,那人侧了侧脸,徐长嬴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这人是个白人。   难道外国人的信息素会存在一模一样的吗?   但徐长嬴并没有放下警惕,因为不仅是香源,还有传递出的讯息,这人都与卧轨自杀的黑衣人一样传递出了一模一样的情绪——超出寻常的兴奋,就好像要迎接什么天大的喜事。   徐长嬴想起了那股血雾,不禁胸腔里冒出一股作呕的寒意,这两个穿着相似、信息素相似、思维相似的alpha,宛若光明正大出现在人类中的两个怪物,从内心生出的一股力量让徐长嬴并没有立刻离开。   列车开始响起前方即将到站的电子播音声,很快轰隆隆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更加低沉,列车开始减速,而这时,那个白人突然动了。   徐长嬴的神经紧绷,他看着那个白人突然开始从他的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接着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易拉罐。   徐长嬴有些无语,但随即他又有奇怪,为什么只是拿一瓶饮料,刚刚的信息素里掺上了紧张的味道呢?   穿着黑衣的白人并没有拉开易拉罐的意思,所以他这个动作是非常突兀的——东京地铁本来就禁止饮食,他却在要靠站时小心翼翼拿出一个易拉罐。   徐长嬴全神贯注的紧紧盯着那个白人,只见他装若无意的将易拉罐放在了脚边,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金属头的长柄伞,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周围的日本乘客没有一个发现他的举动,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黑衣人也没有发现藏在人群里,正死死盯着自己看的眼睛。   “哗,”车门开了,不少人从黑衣人的面前走过,他没有任何要下车的意思,手里握着长柄伞,右脚有节奏地打着节拍。   哒。   哒。   “滴——”   当车厢里响起五秒钟关门前的警报声时,黑衣人攥紧了长柄伞手柄,缓缓变换了拿伞的姿势,并状似随意地瞥向脚底,但就这一眼,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原本放易拉罐的地方空空如也。   “先生,你是在找这个吗?”   一个声音在黑衣人的背后响起,他猛地转过头,看见了一双目光如炬的双眼。   少年一边说着英文,一边微笑着将易拉罐递到黑衣人的面前。   白人的绿色眼睛写满了惊异,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亚裔的中学生会悄无声息地拿走他身边的东西,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自己的?   “先生?”少年歪了歪脑袋,脸上写满了茫然和礼貌。   未等黑衣人回复,“嘟嘟”的提示音响起,地铁车厢的门合上了。   黑衣人脸上瞬间爬上了一丝慌乱,他立刻抬起眼看向紧闭的车门,接着他猛地回过头盯着同样看着车门的少年。   “真可惜呢,”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脸,看向黑衣人,似笑非笑道:“错过下车了。”   下一秒,未等这个黑衣白人反应过来,一股带有强烈威慑意味的信息素就将他笼罩在其中。   “I think we need to have a talk with the police at the next station,sir.”8节 车厢里。   由于身高实过于逆天,两个西装革履的AGB专员只能用手扶着吊环栏杆,侧身并排站在车厢的中间,面前坐在座位上感受到压迫感的日本大妈和肥宅都低着头摆出一副“不要看我”的架势。   “我觉得他是在看你,”安柏凑在女性alpha专员道,这个“他”指的是一个坐在年轻母亲怀里的小婴儿,他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明亮大眼睛盯着两个奇怪的大人看。   “闭嘴,”劳拉正望着地铁车窗外不断闪过的广告牌想着心事,不耐烦道。   正当安柏要再嘴欠的时候,这时有人要从他们身边经过,应该是想要下车,两专员只能下意识让开。   是三个中学生,劳拉刚将目光放在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身影上,她突然感觉自己西服里再次传出了震动。   劳拉浑身一僵,立刻将手机拿了出来,但直到她滑开,手机仍在嗡嗡的响着,劳拉连续收到了五条短信。   劳拉的手都有些颤抖,但她还是暗暗咬牙,打开了短信。   依旧是那个虚假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日语。   -日比谷线6号列车12车厢。   并不是他们所坐的这班,劳拉愣住了,安柏却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劳拉回过神,这才点开下一条,还是地铁列车号和车厢,日比谷线6号列车3车厢。   是同一个列车?   她迅速点开第三条。   -丸之内线5号列车7车厢。   第四条。   -千代田线2号列车8车厢。   安柏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把地铁都坐一遍吗?”   18点整。   东京地铁调度中心的工作人员站起了身子,与换班的同事交谈了起来,因此无人注意到在上百个车厢监控视频里,有四个车厢里都出现了穿着黑色雨衣的人,他们在车门即将关闭前匆匆下车。   在他们离开的地方,都出现了一个破损的可乐易拉罐。无论是像素太低的监控摄像头,还是周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乘客,都没有发觉这一点。   直到2分钟后,这起震惊国际的梭|曼恐怖袭击案件才因为第一个受害者的倒下而拉开序幕。   而在这时,站在疾驰地铁车厢中一无所知的劳拉皱着眉头,点开了第五条短信,随即她睁大了眼睛。   -银座线4号列车5车厢。   这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铁列车。   未等安柏看清第五条短信,一声尖叫突然从正前方的车厢爆发出来,劳拉抬起头,看见了自己所在车厢号,8号。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向前赶去,但谁知此时此刻,前方车厢的乘客不知为何纷纷向后跑去,立刻裹挟住了两个专员。   未等安柏大声用日语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和劳拉都感觉到一瞬间自身的重力场发生了巨变,下一秒刺耳尖利的刹车声响起,他们又在惯性的作用下与人群一起不受控制地向前重重倒去。   而就在这时,劳拉和安柏都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   -------------------------------------   5号车厢。   伴随着凄厉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地铁车厢里的人惊呼着东倒西歪地扑倒在地上,但突如其来的猛烈惯性并没有让徐长嬴的窒息感消失半分——他的脖子仍被那厚底军靴死死踩着,发出了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可怕嘎吱声,他甚至能看见跌倒在他三米开外的上班族与他对视后立刻惊恐地后退,尽可能地远离他的身边。   鼻腔里全是血腥味和密闭车厢里独有的五颜六色的信息素味道,就算压在他颈椎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但alpha的本能仍让他的大脑自动分析着那些信息素传递出的情绪。   恐惧,畏缩,惊讶,悲伤,全是些难闻的味道。   真该死!为什么这个人的信息素压制力会比他的还强,味道还这么难闻,和那个卧轨的死人一样,就好像是人为加工出来的劣质品。   两分钟前的徐长嬴在看见这个黑衣人将易拉罐放在地面上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猜测:这个人是一个狂热的恐怖分子——虽然这件事实在是太扯了。   但他在一瞬间就如同福至心临一般,突然串联起今天所遭遇的一系列怪事:车厢和站台上的两个黑衣人同属于一拨人,卧轨的黑衣人阻断了两条地铁线足足一个小时,导致了乘客的大量滞留,为后续在车厢的集体犯罪做出最好的准备。   这是一个自杀式的、难以理解的宗教性质的恐怖组织。   虽然他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一个声音大声喊着:就是这样的,来不及了,先做了再说!   于是他就这样脑子一热,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异国他乡的地铁车厢里释放了信息素。   直到10年后,劳拉才对徐长嬴道,这是推理过快导致的决策先行的思维模式,是一种决判力和缜密性缺一不可才能出现的心理行为,据说也是进入十字会必备的天赋和能力——但那已经是极其遥远的后话了。   原本徐长嬴占据着信息素场的主导权,在一瞬间就压制住了黑衣人的反抗行为,但在半分钟后,对方的信息素如同具有强烈副作用的化工品,徐长嬴在大量摄入后就出现了呼吸抑制等常规信息素压制反应之外的,恶心和头昏等反应。   继而,一双有力的成年人的手就死死扼住了徐长嬴的脖子,并将他整个人都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这个经验丰富的暴徒就死死踩住了徐长嬴的颈椎。   就算整个地铁列车不知被谁被拉下了急刹,徐长嬴的脖子上的力气也没有消失分毫。   对信息素的敏锐感知已经告诉他在这个10公尺的空间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扭转他在半分钟后死亡的命运,这个念头浮现之时,少年人生第一次萌生出了绝望的情感。   短短的三秒里,恐怖的血红血丝爬满了濒死的少年的眼球,在溺水般的死亡感里,那即将踩断他颈椎骨的成年男人嗤笑着用惋惜的口吻在他耳边道,“Se suponía que eras un ciudadano de la ciudad santa de David.”   你本该是神圣的大卫城的子民。   “咚!”   意识开始模糊的徐长嬴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沉闷的金属声,他就感觉到压在他身上如同大山一般的力气消失了。   一瞬间,徐长嬴终于恢复了呼吸,他如同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翻了一个身,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正当他抬起眼时,一个红色的小型灭火器咕噜咕噜滚到他的面前。   徐长嬴愣住了,他抬起头,看见了夏青。   夏青没有留后手,暴徒被灭火器砸的头破血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压制在地上,少年握紧拳头,一拳拳迅疾地砸在他的鼻子上,夏青的手劲极大,以至于鲜红的血液瞬间迸溅在他的脸上和白色的T恤上。   5号车厢的乘客已经纷纷跑向了车厢两边,此刻投向暴徒的惊惧目光又落在了夏青的身上。   徐长嬴没见过这样的夏青,他不知道少年的力气会这么大,此刻他能感觉到暴徒似乎认为袭击自己的是alpha,所以还在疯狂释放信息素,但他却不知道夏青只是个普通的beta,他因为误判而彻底丧失了反击的主动权。   而就在这时,急刹后的列车响起了警报声,下一秒,全部车厢的车门瞬间打开,露出了外面漆黑的地下轨道。   徐长嬴坐在地上扭过头,看见刚赶过来的赵洋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瞪大了眼睛——刚刚的紧急制动按钮就是他按的。   黑衣人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不再疯狂地释放信息素,而是狠狠挣扎起来,抓住机会一拳将夏青打翻在地,随即满脸是血地扑向滚落在车厢一边的易拉罐。   而比他更快的是另一个人。   徐长嬴扶着车厢的栏杆爬起来,抢先一步将易拉罐踢出车厢,双眼通红地死死盯着他。   黑衣人愣住了一瞬,随即他暴怒着就要扑向徐长嬴,徐长嬴下意识地捂住头,随即,就听见“铛”的一声。   徐长嬴重新睁开眼,看见黑衣人趴在他的面前,再也爬不起来。   而夏青站在黑衣人的身后,脸上和衣服上还溅着血,手里拎着一开始的灭火器,一直等到黑衣人挣扎了三秒,再也一动不动后,他才松开手。   “咚,”灭火器缓缓滚落在刚刚目睹了一切的劳拉脚下。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AGB专员此刻都愣住了,但安柏反应迅速,立刻上前用手铐将暴徒拷了起来,翻过身扒拉了一下眼皮,对劳拉道:“昏迷而已,大概十分钟后会醒。   而这时,地铁乘务员终于穿过人群一脸惶恐地赶了过来,还未等他说话,安柏就立刻道,“现在立刻发车,到下一个车站需要疏散人群!”   未等年轻的地铁乘务员反应过来,一个刺耳的警报声就在车厢里骤然响起,而人群中少部分了解公共安全紧急状态的人也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调度中心拉响的警报。   安柏一脸阴沉,手中的手机屏幕显示通话正在进行中。   彼时是18点05分。   恐慌才刚刚开始蔓延。 第86章   LEBEN东京投毒案成为了2007年夏天最引人瞩目的国际新闻, 但很多年过去,也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道案情之中的关键人物居然有几个中国的中学生。   而在事件发生的现场,就算是徐长嬴、夏青, 甚至劳拉等人也无法想象出案情真正的规模,以及那离奇至极的走向。   站在车厢里的夏青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他低头一看, 发现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的徐长嬴。   徐长嬴脸色仍然发白,但是精神很好,他牵住夏青的手,正费力的用自己的T恤下摆擦着夏青沾了血的手指。   两人正站在车厢的一角,所有的乘客都对这两个中国中学生敬而远之, 尽管这两人在自己都不知晓结果的情况下, 拯救了整整一车的人。   赵洋和陆和光则沉默地站在徐长嬴的身后,刚刚创下拉东京地铁紧急刹车壮举的赵洋此刻正践行着传统不良少年的风尚,对着周围一切打量的目光怒目而视, 将其活生生逼退。   陆和光则站在赵洋身边偷偷看向一旁的徐长嬴——刚刚夏青让赵洋去找刹车按钮时还是他先找到的,但赵洋看见徐长嬴被打,心急直接一拳砸在按钮上。   徐长嬴的T恤本就是潮湿的, 所以擦得很顺利, 一会儿就将夏青的手擦干净, 但是他一直没有抬头看向夏青的脸。   夏青静静地看着徐长嬴。   很奇怪, 明明没有信息素, 徐长嬴却知道他在生气,以至于垂头丧气不敢和他主动说话。   18点15分,新桥站。   “滴——”车厢门向两侧打开,车厢里的人群就像听到了发令枪争先恐后地向外奔跑,而此时外面的站台上已经沾满了地铁乘务员和最先赶到的执勤警察。   地铁站工作人员穿上了黄色的醒目马甲, 站在车门前快速疏散着人群,未等心虚的徐长嬴等人硬着头皮做好迎接日本警察审问的准备,一个站在车厢门口的黄马甲就伸手将他们薅了出来。   “请根据前面警员的指示立刻撤离!”   黄马甲语速极快地说着徐长嬴等人听不懂的日语,并用力地将他们推向了人满为患的站台。   就这样,中学生们抬起眼,才发现整个车站已经陷入了宛若《大逃杀》电影镜头里的一样混乱和疯狂的状况。   不仅是他们所在的这辆列车,还有对面的地铁,列车的车厢们大开,成百上千个乘客如同鱼群一样从地铁车厢里向外涌出,有的人甚至冲刺过猛,整个人直接摔出了一两米,手中的公文包和雨伞摔出了更远。   警报声和手持扩音器里传出的日语成为了营造末日气氛最佳的bgm,而四个作为引发末日的主角就这样被孤零零抛弃在站台正中央,赵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乱象,有些心虚道:“这不会都是因为我们干的吧?”   此时的中学生们不知道其实他们所在的地铁站反而成了真正的安全区,就在几公里外的车站里已经出现了可怕的伤亡和真正的群体恐慌。   电子合成女音正在机械地重复着日语,莫名有一种生化危机的既视感——虽然确实可以这么说,徐长嬴硬着头皮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恐怖分子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   就在这时,徐长嬴看见夏青微微抬起脸,他面色清冷镇定,似乎是在倾听紧急避难指令的内容。   “是毒气恐袭,”从在车厢里就变得沉默的夏青开口,此刻整个车站里尖锐的警报声与电子合成音相互交错。   “全东京的地铁都停运了,调度中心让我们远离公共交通系统,应该不止我们这一辆地铁被投毒了。”   “原来真的是毒气,”赵洋浑身有些发毛,随即不可置信道:“徐长嬴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你是真的警犬吗?”   徐长嬴脸色惨白,他似乎第一次知道后怕的滋味,干巴巴道:“那个人的信息素味道和站台里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过去看一眼,然后才发现他举动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就走过去了。”   说着,本来不理他的夏青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徐长嬴立刻就有些孬种地想流眼泪,但是未等他说两句肉麻话恶心夏青,一个站在不远处的警员就看见了四个站在原地的中学生。   警员用手指着他们,一边小跑过来,一边大声地用日语说什么。   徐长嬴等人立刻有些紧张,虽然他们干的不算坏事,但是他们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被异国警察带走——明天他们还要参加比赛呢。   “他是让我们不要停留在站台上,立刻前往负一层的站厅,”夏青握紧了徐长嬴的手。   四个小孩立刻拔腿就混进了逃亡的人群里,在惊恐不安的人群的裹挟下,徐长嬴有些恍惚地踩上最后一级台阶。   但下一秒,他就感觉一股凉意迅速渗透进他的鞋子里,他连忙低头一看,只见不知道为什么一大股水正从负一层的站厅向着负二层站台哗啦啦流淌着。   不会吧。   徐长嬴抬起头,看见负一层里几乎已经挤满了人,几百人都聚集在地铁站厅里,但不知为何,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大部分人都惶惑不安地停留在原地,没有什么人离开地铁站。   四个中学生踩在比脚面还深的积水里,艰难地利用体型优势在人群中穿梭,向着地铁闸口走去。   地铁闸口在一帮情绪激动的日本人的要求下,已经全部被手动打开,但陆续只有几十人走出去,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看见了那两个身材高大的AGB专员。   徐长嬴立刻拉着夏青躲在边上成年人的身后,但好在那两个专员正在与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员,以及两个穿着西装的看上去像是什么官员领导的人说话,根本没看到他们。   至于那个黑衣人,似乎已经被押送走了。   女性alpha专员站在一旁打着电话,徐长嬴现在都不清楚这两个AGB专员为什么会那么巧与他们出现在同一班地铁上,但想来也是多亏这两个AGB专员,东京的地铁和公安方才会这么快地接收到警报。   徐长嬴还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犹豫不走出去,于是他躲在夏青的背后,再从人群的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闸口方向的地铁口。   怪不得。   通往地铁口的台阶也被不断倒灌进了雨水,地铁站外的台风已然升级,所以普通人才会为难——既不能乘坐公共交通,但外面狂风暴雨又寸步难行。   这时,他突然听到站在他们前面有一对看上去像是一家四口里的夫妻说了什么,最后一人抱着一个小孩下定决心走了出去。   “夏青,”夏青扭过头,看见身后的徐长嬴看向自己:“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他们刚刚说去住车站附近的酒店,他们应该本来就是在东京旅行的。”   徐长嬴开始犯难起来,今晚看起来赶回台场区的酒店已经不太可能了,毕竟因为台风公共交通全都断了,但现在留在地铁站里的风险很大——不仅是被警察“抓回去”的风险,还有“毒气”本身的风险。   而就在这时,赵洋也听见了夏青的话,他想了想,抬起头看向徐长嬴道:“我们也出去吧——就算住不了酒店,我们也可以等风小点叫计程车,气象短信不是说台风会持续6到8小时吗?后半夜就停了。”   徐长嬴有些为难道:“我没有带那么多日元呢。”   “说什么呢,”赵洋眼中满是坚定的亮光,“我之前不是说要买任天堂吗?我带了钱呀——有我在,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钱。”   几人正商量着,这时也许是之前一家四口等先行者起了带动效果,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忍受积水和对“毒气”的恐惧,纷纷向着闸口外走去。   徐长嬴等人只能一边不断向人群后躲藏,避开站在闸口的AGB专员的视野,一边找着时机溜出去。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撞上了徐长嬴,连带上了一旁的夏青。   “不好意思,”说的不是日语,而是中文。   夏青下意识抬起眼,对上了一双灰色的眼睛。   徐长嬴也听到了中文,连忙回过头看过去,但只看到了一群难以分辨的背影,有些疑惑道:“刚刚那人是中国人吗?”   夏青双眼定定地看着前方,“不太确定。”   闸口旁,AGB专员中的劳拉还在打电话,电话另一端的肖和蓝斯已经站在东京地铁的调度中心,他们正在实时汇报着生化恐袭的当前进度。   肖:“目前已经找到了三个泄露的罐体,初步判断是有机磷类神经毒剂,但受害者症状比国际上对Sarin报里的要更加严重,特种消防已经前去处理日比谷线的2个,以及千代田线的1个破损罐体,但丸之内线的还没找到,很可能被疏散的人群踢到了站台内。”   劳拉道:“这次疏散的速度已经算上非常及时了,受害者还是很多吗?”   肖:“虽然安柏在18点03分就联系上我和蓝斯,调度中心也在10分钟内发布了警报,但是——每一个破损的罐体至少已经影响到三节车厢,目前伤者人数已经到达了五百,预计后续统计还会翻上几番。”   说着,电话那端突然顿了一下,似乎蓝斯在一旁说了什么,三秒后,肖叹了一口气,才接着对电话道:   “第一例死亡出现了,后续应该会不断增加。”   听到那可怕的人数和死亡的字眼,站在潮湿的地铁站内的劳拉呼吸不由得为之一滞,她扫视了一眼惶惑不安,不断移动冲出地铁站的人们。   “好,警视厅的人知道是LEBEN了吗?”   肖:“我已经说了,他们正在向政府上级汇报,但似乎不愿意接受,毕竟涉及到LEBEN还是太敏感了。”   安柏站在一边,听力极好的他听清楚了电话里的每一个字眼,他穿着湿哒哒的西装,抱着胳膊和执勤的警员一同站在倒灌的雨水里,等着特别消防部队在这个台风天赶来。   不对劲,安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胳膊,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脚上的手工皮鞋全部浸泡在脏水里,安柏有些不堪忍受地低下头看了看,然后不经意地抬起头。   对上了一双有些熟悉的惊愕的眼睛。   那个优性alpha小孩正混在成年人之中,一边偷瞄他们一边通过闸口向地铁站外走去,在与安柏对视的一瞬间,瞳孔瞬间紧缩,就像一只受惊炸毛的大花猫。   而这时这个小孩身边的同伴们也注意到了安柏的目光,一瞬间安柏似乎听到了中学生们心碎的声音。   安柏与四个中学生对视了两秒,然后轻咳了一声,状似随意地转过了身子。   “快走快走。”身后传来了小声焦急的中文交流声。   半分钟后,劳拉放下手机,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俄罗斯专员,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思考,”安柏摸了摸下巴,“东亚教育是怎么教出有趣的小孩的。”   劳拉下意识看了看地铁口,又看了看不靠谱的搭档,在这个心力交瘁的时刻她不想浪费脑细胞,“神经病。”   她随口骂着刚学会的中国脏话。   地铁站外。   在接近12级的狂风中,徐长嬴等人低着头跟在日本人后面,冲进了一个写字楼群,这里应该是商场的附属建筑群,但随即这二三十个日本人又分散向着不同方向跑去,徐长嬴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人最多的一波走。   在楼宇之间尚且能挡些风的露天天井里狂奔了两分钟,徐长嬴就看见了前面的成年人跑进了写字楼侧面的一个自动门里,他们也跟了进去,发现果然是一个商务快捷酒店。   不算台风的影响,从地铁站出来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路程,怪不得这些当地人纷纷从地铁里往外跑。   一进酒店的大厅里,徐长嬴甩了甩身上的水,就拉上赵洋和那些成年人一起去前台订房。   他们当中只有赵洋带了护照——还是为了在商场订购任天堂准备的。   然而不等徐长嬴等中学生忐忑日本酒店能不能接收未成年人的时候,排在他们前面的两个日本男人就吵嚷了起来。   徐长嬴费力听了一会儿,但那两人的语速太快了,他连一个字眼都听不懂,这时夏青主动翻译起来:“前台说因为台风,今天的客房已经住满了。”   浑身湿透的中学生们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酒店前台的女生虽然没有和他们说话,但也注意到了这几个可怜兮兮的学生,于是对他们满怀歉意地笑了笑。   酒店里还站着狼狈不堪的十几个人,而这时,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徐长嬴的肩膀,徐长嬴抬起头,发现是一个背着登山包的金发外国人。   背包客白人大叔用英文道:“这两个日本的朋友说附近还有一个酒店,你们要去吗?我看你们也不是日本人,所以过来问一下。”   说着,大叔指了指一对年轻的日本男女,两人大约二十岁出头,穿着十分时髦,徐长嬴看了一眼才突然想起,这两人正是当时在末广町站里拧假发的亚系情侣。   徐长嬴感动的要死,心想果然还是二次元是好人,他立刻用英文回道:“当然,谢谢你们。”   站在一旁的亚系男的英文十分流利,有一种可怕的掩藏在非主流下的知识分子感,他看向几个外国人道:“那家酒店我和佳子去过,也在这栋写字楼里,今年年初新开的,我们现在去说不定有房间。”   于是徐长嬴等人在亚系情侣的带领下又冲进了雨里,好在走了两分钟,就进入了一个狭窄的楼梯间——一般人确实找不到这个酒店。   众人只爬了一层楼,就看见了一个宛若写字楼办公室改造的酒店前台,大约有30平,还有好几个贩售机,只是没有工作人员。   在刚刚简单的交谈里,徐长嬴已经知道这对亚系情侣都是东大的学生,虽然脸上的夸张妆容已经全部被雨水晕开,但两人说话的语气腔调都很温和礼貌,见一大四小外国人都对这个酒店比较迷惑,就亲自演示了一下。   叫做真下的亚系男生站在最大的贩售机前,他选中了电子屏幕里的一个选项,将纸币投了进去,随即一个透明柜门打开了,他从里面拿出钥匙,转过身对几人道:“这是自助酒店,你们就这样选一个就好。”   说着,因为女朋友佳子已经冻得瑟瑟发抖,真下对着几人点了点头,就先上楼进了房间。   不过两分钟,第二个背包客大叔也选好了房间,他拿出钥匙,高兴地说了一声“crazy”,就转过头对着小孩们笑道:“我们很幸运,现在还有两个房间,拜拜,孩子们。”   小孩们冲背包客大叔摆了摆手,就一脸兴奋地冲到贩售机前,摩拳擦掌地准备也试一把。   结果只看了一眼那电子屏幕上的图片,四个中学生瞬间如遭雷劈。   ——他就说为什么刚刚这些大人都没有提供身份证件,这不是日本典型的LOVE HOTEL吗?   电子屏幕上是20个选项,其中18个都已经灰掉了,只剩下了2个可选选项,虽然是日文,但是因为有汉字元素,所以赵洋和徐长嬴都能看得懂。   “哇,现在只剩下丘比特の主题房,和玫瑰love主题房呢,大家分别喜欢哪一个?”   徐长嬴盯着屏幕一边尬笑着,一边转过脸看向三人,但三人都默默同时扭开了脸。   “不要害羞啊我说!害羞事情就变得更奇怪了,”徐长嬴的尴尬笑容瞬间消失了,一脸抓狂道,“又不是我们故意想住这个的——我靠怎么一晚上要8000日元,抢钱吗?”   赵洋哗的一声拉开了他的高达书包,掏出一沓钱,“妈的,管他呢,又不是住不起,总比泡在地铁站强。”   很快,最后两个柜门弹开了,徐长嬴弯腰拿出两个钥匙,假装没有看见柜门里放的其他可疑赠品。   等到上了楼才两个房间还正巧是对门,中间隔了一条闪烁着暧昧红光的走廊。   “好了,我们四人怎么分?大家想和谁住?”徐长嬴右手里托着烫人的爱心形状的钥匙,硬着头皮道。   “我服了,你这么问更可疑了,”赵洋一脸无语地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看走神的夏青,“我说我要和你睡岂不是更恶心。”   说着,赵洋低下头看向陆和光,“喂小鬼,你想和谁睡?”   突然被点名的陆和光抬起脸,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看赵洋,拽着书包带用粤语低声道:“徐长嬴学长。”   说完,小孩的脸缓缓地红了。   “好的,”赵洋露出了一个恶劣的微笑,“走吧,那咱们俩一个。”   陆和光露出了石化的表情,随即下一秒,气得不标准的国语都蹦出来了:“为什么我要和你在一起!”   赵洋揪住了不断挣扎的陆和光的领子,从徐长嬴手里拿过一把,单手打开了门,饶是做了准备,走廊里的中学生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洋将欲哭无泪的香港小孩扔进满是玫瑰花的房间里,随即将门关上,抱着胳膊看向徐长嬴和夏青。   徐长嬴有些奇怪的看着赵洋:“怎么了,你看我们干什么?”   在红色的灯光里,赵洋抓了抓头发,“明天早上五点起来,我们一起打车回去。”   说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赵洋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徐长嬴一脸莫名其妙,和夏青默默对视一眼,他低头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秒后,徐长嬴又猛地关上了房门。   “不行,”徐长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看向夏青,“我得缓缓再进去。” 第87章   19点30分, 新桥站。   全副武装的特种消防员从轨道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塑封袋,里面正是被踢下车厢的可乐易拉罐。   很快, 站在月台上的另一个穿着防化服的消防员将塑封袋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黄色塑胶盒子里。   “化学专家初步分析是梭曼, 比**毒十倍, ”从东京市中心赶来的肖站在劳拉身边,他扶了扶眼镜,神情严肃道:   “都是通过抑制乙酰胆碱酯酶的活性来发挥作用,导致乙酰胆碱在神经系统中的积累,说白了就是导致人肌肉抽搐, 窒息死亡, 也是你们运气太好——如果这个易拉罐破了,你们离这么近,肯定没命了。”   劳拉看着那个易拉罐, 脸色难看:“不是运气好,而是有人及时阻止了,不然轮不到我们靠近5号车厢, 恐袭就发生了。”   “听说是一个中学生发现的, 日本学生的安全意识确实很强, 不然又是几百人的伤亡, ”肖有些好奇, 看向劳拉。   “不是日本学生,是中国学生,”劳拉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他还是和我们一个航班的, 太奇怪了,我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发觉并及时做出判断的。”   “和我们一个航班的中国学生——是那群研学的孩子?这么巧吗?”肖有些吃惊,“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被一个傻逼放走了,”劳拉无语地闭了闭眼,肖闻言看向站在一旁,冲着自己挑眉的男性alpha专员。   “要尊重孩子的意愿,他们的眼神真的很真挚,我刚刚黑入他们的酒店系统,才发现那几个孩子明天还要参加国际大赛,”安柏一脸无辜,摊了摊手。   “今晚让我们忙的事已经够多了,我认为先让孩子们完成学业才是人性化办案。”   “你说的对,”肖点了点头,一脸无奈道,“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向日本当局解释,为什么已经覆灭三年的LEBEN会突然发起恐袭,以及——为什么我们会收到确切的恐袭信息。”   劳拉和安柏的脸色都冷了下来。   丘比特の主题房里。   虽然房间的主题非常不堪入目,但是好在房间的设施都很好,洗漱用具也很齐全,从牙刷到毛巾都是一次性用品。   因为考虑到夏青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溅上了鲜血,所以徐长嬴将他赶去第一个洗澡,随后自己才进去冲澡。   当热水浇下来的时候,没有原则的优性alpha原谅了包括爱心大床在内的一切可怕装修。   可是当徐长嬴穿着浴衣摇头晃脑刷牙的时候,他下意识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汽,瞬间就呆住了。   “我靠!”   下一秒,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夏青清冷的声音传来:“徐长嬴,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徐长嬴含着牙膏连忙道,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为什么两个小时不到,他的脖子上就有两个血红的手印啊?   徐长嬴有些奇怪地用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但下一瞬记忆里可怕的窒息感又一次如闪电般在他的脑海里出现。   徐长嬴连忙拿开了手。   一向没心没肺的徐长嬴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死亡的阴影。   好恶心。   徐长嬴攥紧了牙刷。   原来他这么怕死吗?   徐长嬴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背着背包的高大身影。   浴室的门被拉开,徐长嬴拽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热气腾腾地走了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两人的衣服已经被挂在窗边。   夏青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房间没有开主灯,只开了床头昏黄的灯光——这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正常的灯光。   他与徐长嬴一样穿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蓝色的浴衣,未干的头发微微耷拉在眼前,衬得他的气质更显温顺,面庞也更加精致。   此时正是台风最为猛烈的时候,日本当地经过特别加固的窗框还是被风撕扯着发出哐哐的闷响,而夏青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在风雨中摇摆的路灯。   “夏青,”beta男生抬起眼,看见一张笑嘻嘻的脸。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呀,”徐长嬴双手抓着毛巾,弯着腰笑着看着夏青,“为什么不睡我们的爱心大床?”   夏青的目光落在徐长嬴的脖子上,随后又移开了视线,随后淡声道:“我睡地上。”   一脸欠揍的徐长嬴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毕竟今天是不得已选的奇怪酒店,连背包客大叔还是一个人住的,徐长嬴并没有真的觉得这个爱情酒店膈应在哪儿,其实还挺好玩的。   但是夏青却明确摆明了抵触的态度,这让他心里不知为何萌发出了一丝酸涩的滋味。   “其实我也可以睡地上,”徐长嬴捏着毛巾温声道,“夏青你今天被那个人还打到脸了,你去睡床上吧。”   夏青的左侧颧骨也已经显露了一块青色的痕迹,自从四月徐长嬴每天跟着他一起回家后,这是他脸上第一次挂彩,徐长嬴看到了心里很不好受。   “打到脸吗?”夏青抬起头,徐长嬴在那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对,”徐长嬴认真地点点头,“在左边——”   话未说完,一只手就轻轻搭在了徐长嬴的脖子上,徐长嬴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这是什么?”   Beta的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无波无澜,而是泛着徐长嬴无法看清的汹涌的情绪。   没有信息素,怎么办,徐长嬴一瞬间有些茫然,——夏青现在为什么会生气呢?   “一会儿,”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直视夏青的眼睛,他移开视线,有些磕巴道,“两天就好了。”   “随你。”放在他脖子里的温热的手离开了,伴随着夏青没有什么情绪的话语。   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嬴突然觉得夏青又变成了两个月之前的夏青,他的胸口随之也空了一块。   于是,徐长嬴一把抓住了那只离开的手,他脑子混乱无比,有些慌乱改口道,“可能要四天才好。”   坐在地毯上的夏青仰着头看向徐长嬴,温暖的灯光只照亮了他的一侧的脸,但他那白皙精致的面庞上依旧看不出情绪:“为什么和我有关系?”   “因为,”徐长嬴绞尽脑汁,他一脸惶恐地看向夏青,“因为你在生气——夏青你为什么要生气?”   “每一个人生气你都会关心吗?”夏青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优性alpha,他冷冷道:“你都是这样和每一个人搞好关系的吗?”   徐长嬴脖子上的毛巾掉落在地毯上,他张了张口,他无法理清夏青说的逻辑,但他知道有什么不对。   “我不是和每一个人都这样,我只对很少的人这样,”徐长嬴有些艰涩地开口道。   “我不这么觉得,”徐长嬴抓住的手被抽走,“我认为这是你的处世习惯。”   徐长嬴蹲在地毯上,有些茫然道:“习惯?为什么我会有习惯?”   夏青却移开了视线,不再解释。   “我根本没有这样的习惯,”徐长嬴着急了,他对着夏青质问道:“我什么时候对每一个人都这样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夏青还是不说话,徐长嬴咬着牙道:“你不高兴你可以揍我,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你很喜欢挨揍吗?”夏青看向徐长嬴的脖子,又看向徐长嬴的眼睛,冷漠道:“还是说你其实就是喜欢独自面对危险,你享受这种自我牺牲的感觉?”   徐长嬴觉得夏青有些不对劲,这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给掐住了,他苍白辩驳道,“没有,我为什么要喜欢被揍?”   “那你为什么今天什么都不说,自己去了5号车厢?”夏青定定看向徐长嬴,目光如炬。   “因为我觉得那个信息素很奇怪,所以我想要看一眼就回来,”徐长嬴手里全是汗,他攥紧了衣角。   “那为什么没有回来?”   “因为,”徐长嬴只觉得脑子里和胸腔里一团乱麻,“因为我觉得比较危险。”   “但是——我并不觉得,那是因为我喜欢独自面对危险,”没有得到回复的徐长嬴惶惑不安地连忙补充道,“——是因为,因为我觉得危险,不想让你们过去,因为你们很重要,所以我不想让你们去。”   “我明白了,”夏青收回了注视徐长嬴的视线,轻轻道。   徐长嬴却连忙抓住了夏青的手,“不,你不明白。”   “求求你,对不起,夏青,你别生气,”徐长嬴只觉得自己脑子彻底混乱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慌乱,就好像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他就彻底完蛋了。   “徐长嬴,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吗?”   徐长嬴愣住了,他茫然地看着面前坐着的少年,听见他一个字一个字道清晰道:   “你为了自己心中的价值观和成就感,将好意加在其他人的身上,每一个人都是你公正济世的角色,包括你自己,所以你连你自己都不关心,我只不过是更加没有意义的陌生人。”   “你这样真的很讨厌,你为什么要管我生不生气,你连你自己都无所谓,你的关心到底有什么价值可言?”   锋利的话语像是刀刃一样,在昏黄静谧的房间里,徐长嬴几乎无处可逃,他被伤得不敢抬头,目光四处逃窜,他想反驳不是的,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但是夏青熟悉的声音让他又想捂住耳朵不再听下去,但那些话语又继续往他的耳朵里钻。   “你胡说!”终于,徐长嬴攥紧手中的手巾,浑身打战地猛地抬起头怒道。   但下一秒,徐长嬴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半晌,在静谧的房间里,徐长嬴惶恐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夏青,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可笑的爱情主题房间里,温柔暖色的灯光洒在窗边少年的脸上,照亮了那双宛若燃烧的眸子,以及面庞上晶莹的光亮。   “和你没有关系,”夏青咬牙怒道,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你没有错。”   “是我的错,”徐长嬴感觉空荡荡的胸腔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滚烫的东西,以至于他不由得浑身打起了寒颤,他半跪在地毯上,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凑近窗边的人。   “对不起,是我没有说清楚,和你有关系的,”徐长嬴抓住夏青的双手,将额头贴了上去,他拼命按耐住胸腔里的颤动,缓缓道:   “因为我最喜欢你了。”   “我不信,我讨厌你,”夏青浑身颤抖冷声道,“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最合适的beta。”   “和那没有关系,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夏青,”徐长嬴抬起脸,他看着流着泪的夏青,一股铺天盖地的可怕情感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他面色仓皇道:“因为你是夏青我才喜欢你。”   黑夜中的狂风又猛地撞击了房间的窗框,发出了“哐当”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滴在夏青手上的,属于徐长嬴的眼泪。   夏青坐在地毯上,他那双漂亮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因为泪水而显得更加明亮,他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徐长嬴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什么都没有说,相对着流了很久的眼泪,直到眼泪更多的徐长嬴把浴衣的袖子都擦湿透了,开始用夏青的袖子擦,被忍无可忍的夏青攥着拳头狠狠揍了一拳,两人的眼泪就同时戛然而止了。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蠢货,”14岁的夏青浑身颤抖,如此说道。   21点10分。   日本警视厅找到了最后一个装着梭曼的破损罐体——丸之内线列车的罐体被一个惊慌失措的乘客踢到四谷站台的一个角落处。   也正因为这个举动,导致了丸之内线的梭曼毒气造成了最严重的伤亡情况。   直到此刻,在投毒开始后的第190分钟后,2007年的东京生化恐袭才终于结束。 第88章   “是死士。”   蓝斯将门关上, 在狭窄逼仄的茶水间里宣布了最新的案件情报。   此刻是凌晨3点14分。   日本的警视厅大厦灯火通明,刑事部、交通部、公安部的每一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固定电话铃声在写字楼里的每一个角落里不断响起。   刚刚与警示总监等官员开完秘密会议的AGB专员暂时“失去”了利用价值, 此刻干脆躲在无人的茶水间里抽烟。   酷似杂物室的茶水间不过五六平米,最后一个法国专员进来后, 亚洲分局01小组几乎就没有了走动的空间, 香烟烟雾在冷色吸顶灯的照射下慢慢氤氲开,劳拉靠在饮水机上,抬起眼看向蓝斯。   蓝斯是一个长相气质比较古典的法国人,性格比较安静严谨,他接过肖递来的烟, 对着劳拉道:   “那个叫津谷的警监说, 你们在银座线抓捕的恐怖分子在12小时之前注射了过量的神经药物,才导致他之前体温过高,信息素异常, 而他在半小时前药效过了之后产生了严重的戒断反应,当前因为器官衰竭正在抢救。”   劳拉将烟暗灭在烟灰缸,皱起眉头道:“是毒品吗?什么毒品能够影响信息素, 之前从来没听过。”   蓝斯摇了摇头, 道:“日本人回复他们也没有见过, 药物专家初步判断这应该是某种未开发完全的禁药, 对人体的毒性很大, 那个暴徒的信息素水平被提升了至少10个小时,甚至远超一般的优性alpha。”   安柏的手提电脑放在茶水台上,电脑界面正在迅速拷贝着信息,他转过头看向三人:“所以当前的情况是,5个恐怖分子里, 一个卧轨,其他四个包括被捕的,都也处于濒死的边缘——在戒断发作前,日本人有问出什么吗?”   蓝斯靠在门上,沉声道:“问出来不多,但已经能够确定是南美人,而且刚入境不久,大概只有不到一个月,他们的目的性很强,就是通过激进的暴恐行径向全世界传达威慑和传教的信息。”   肖困惑地低声道:“那为什么要选择东京呢?日本并不是LEBEN势力最大的地方,如果说04年第二代弥赛亚被秘密枪决后还存在残党,那应该是北美和欧洲的一些国家更多。”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劳拉闻言,有些戏谑地轻笑了一下:“刚刚那个警视总监的脸上简直就写着你说的这句话——为什么倒霉的是他们。毕竟如果考虑宗教市场,千禧年后韩国就已经超过日本了。”   蓝斯突然若有所思道:“这一点,刚刚津谷有提到一处,那个南美人在神智失常前,曾经用西班牙语说了一句,他们是要夺回属于弥赛亚的东西,但是这一句太含糊了,刑警认为应该是指他们复辟LEBEN这件事。”   “来东京,夺回属于弥赛亚的东西?”肖面色有些凝重,“LEBEN在三年前就覆灭了,他们要夺回什么?还有什么剩下的?”   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只剩下安柏在一旁敲击键盘的声音,蓝斯这时开口道:“其实,最重要,也是最奇怪的问题我们还没有解答:   为什么我们AGB的劳伦斯专员会知晓这次的恐袭,而且在恐袭之后才将信息发送给我们——劳拉,安柏之前和我们说先不和分局汇报劳伦斯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劳拉低着头沉默着,她的黑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显得她面庞更具干练的魅力。   “IGO在90年代交给了AGB的十字会一个任务。”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正是安柏,他面色平静,看向两位已经共事了三年多的同伴:“任务内容是接近当时如日中天的弥赛亚,并且保留AGB的身份。”   肖和蓝斯都愣住了,眼眸瞬间睁大。   “没错——就是做LEBEN中的双面间谍,而当时唯一愿意接下这个任务的正是十字会的NO.2,”安柏将烟头扔进纸杯,好整以暇地靠在茶水台上,轻轻笑了一下:   “但是,人一旦落进了黑暗之中,黑与白就分不清了,从2000年起,IGO和AGB的高层就已经逐渐怀疑劳伦斯的身份——他们怀疑他是否已经被LEBEN同化,因为除了劳伦斯自己,谁也无法确认他向LEBEN效忠的行为是演戏,还是出于本心。”   “那,”肖一脸震惊,他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安柏会知道,但他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继而问道:“难道劳伦斯现在仍然潜伏在LEBEN的残党里吗?所以才会给我们泄露恐怖袭击的信息。”   这么一想,目前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劳伦斯会知晓暴恐行动,为什么会主动提供给他们车厢信息。   毕竟,这可是十字会里的最强专员。   “不,我提到这个间谍任务,想解释的不是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劳伦斯知道暴恐事件,而是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暴恐事件选在东京?”   蓝斯皱起眉头,不解道:“为什么是第一个问题?”   “因为劳伦斯确实已经叛变了。”   茶水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因为震惊,肖手指中的香烟掉落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色淡漠的安柏。   “安柏,”劳拉冷冷地抬起眼,眼中满是阴翳之色:“你知道的,IGO的调查档案并不可信。”   “9个小时之前确实可以这么说,”安柏重新叼起一根烟点燃,缓缓开口道:“但是,刚刚的南美人已经说出了答案——弥赛亚的某些东西不见了,并不在他们这些残党的手里。”   肖突然明白了安柏要说什么,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俄罗斯专员将烟递到劳拉的面前,低声道:“你已经猜到了,但是不敢承认。”   “劳伦斯现在是不同于南美人他们这伙残党的,另一波LEBEN残党。”   劳拉盯着安柏手中递来的香烟,最终还是没有接过,而是抬起眼,对上了蓝斯的黑色眼睛,随即别开了脸。   “如果劳伦斯没有叛变,他就应该在04年回到AGB,但他没有。”   “在04年第二代弥赛亚死后,劳伦斯应该拿了某些极为重要的东**自逃亡,并且作为残党的一支蛰伏在世界上,导致了另一波的LEBEN余孽忌惮和仇恨这个叛徒,以至于获取了他在东京的行踪后,立刻制定了这个恐怖袭击计划。   一方面是向全世界宣扬自己的正统地位,另一方面,他们想要逼劳伦斯再次出面。”   蓝斯不可思议地看向安柏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一分钟前,你所说的日本人已经提供了关键的信息,足以让我联想起一些早就存在的疑惑。”安柏收回了劳拉面前的香烟。   肖低头擦了擦眼镜,低声道:“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劳伦斯居然会叛变,他究竟拿了弥赛亚的什么,导致这些恐怖分子和他都如此趋之如骛。”   蓝斯:“黄金,巨额存款,成员名单,或是未公开的罪行证据?”   劳拉这时终于开口了,她定定道:“这些都不是会让劳伦斯叛变的东西。”   “其实,蓝斯一开始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安柏平静道,抬起眼看向三人,他若有所思道:   “你们还记得2005年北美分局办理的旧金山亿万富豪被刺案吗?”   “哪一个富豪?”肖微微皱起眉头。   “是一家大型制药集团的董事长,我记得,是一个中国人。”说着,安柏背后的手提电脑发出了文件传输完成的提示音。   -   另一边,LOVE HOTEL。   台风在过了零点之后就逐渐减弱,风声和窗框声音都小了很多。   丘比特主题房的红心床上空空无人,因为入住的两个少年在床边的地毯上打起了地铺。   哭和吵架都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所以徐长嬴一躺在被子做的地铺里,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夏青,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因为你是beta才喜欢你呢?”徐长嬴侧过身子,如同一个八爪鱼扒在一旁的少年的身上。   夏青低着头,伸出左手摸着徐长嬴脖子上颜色越发深红的印子,那神情不像是两个人刚表完白在贴在一起,而像是在查看他亲手打造的机器人哪里出了故障。   “因为你是笨蛋。”被问了好几次,夏青终于有些烦了,他干脆闭上酸涩的眼睛,低头搂住了徐长嬴的脖子,假装开始睡觉。   “虽然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但——啊我要被闷死了,呼吸不了了,放开我——”   徐长嬴的脸被闷在夏青怀里,他一出声就被搂的更紧,导致他被迫闭麦。   好一会儿,徐长嬴的鼻子里只剩下了一股沐浴露的淡淡香气,终于,他一被夏青松开就立刻翻过身大口喘气。   “你的力气比我还大,明明你比我更像alpha。”徐长嬴揉了揉被压变形的鼻子,嘟囔道。   夏青仍然保持着侧躺的姿势,闭着眼睛,昏黄的灯光将他的睫毛在脸上铺出一小片阴影,他语气平静道:“第二性别与第一性别之间的生理差距在个体层面并不存在,是你的锻炼不够。”   徐长嬴又转向夏青,眼睛盯着那张清丽的面庞,笑嘻嘻道:“那你那么纠结我们俩之间的性别干什么?你是不是beta我都喜欢你呀。”   夏青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随即他睁开眼,露出了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你没有发现吗?过分注意性别的并不是我,你在生活中对于beta的关注远超过正常的程度。”   “你是说这个呀,”徐长嬴仰着头看向夏青的脸,随即他向上挪了挪,直到与夏青齐平,他才平躺下来,看向天花板。   “因为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和其他优性alpha或者很多alpha不一样,我在分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分化成beta,我的老爹就是beta,所以我有时候觉得beta被划出我的世界很奇怪。”   徐长嬴语气泰然自若,似乎早就知道外界对他自己的讨论,“不过我老爸三年前死了,我们家现在就是纯粹的第二性别家庭了。”   “我从小就以为我会成为他那样的beta,结果现在不能了。”   “我知道,”夏青看着一点也不悲伤的优性alpha,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血红色的掐痕上,“同学之间说过,你爸爸是国际记者。”   “其实,他是在我10岁那年才跳槽去国际新闻社的,”徐长嬴谈起死去的父亲,表情突然变得很柔和高兴,“你知道吗?他在以前被叫做星期三先生。”   “为什么?”   “因为他之前在广州电视台当记者,每周三有一个民生节目,他会固定出外景,然后他长得又特别帅,能力又强,所以观众都叫他‘星期三的那个帅哥’。”   徐长嬴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我小时候每个星期还会去电视台的邮箱里拿我爸的信,好多市民会给他写表白信,和齐枫她爸不分上下。”   “当然,这是因为电视台不会标出第二性别,所以很多人不知道他是beta,”徐长嬴转过头看向夏青,“其实我老爹他还是当年的文科状元,最好的新闻系毕业的,但是一直到他辞职,他都没有机会做上自己的节目。”   夏青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徐长嬴的眼睛,却发现那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灰色的颜色。   “所以他就背了一个大包去了国外,虽然他在电视台的时候只要有别人不想去的苦差,比如地震台风这种报道他就会主动会去做,他还去刚果拍过埃博拉纪录片呢,但他跳槽之后做的工作更危险了。”   夏青轻声道:“他是怎么去世的?”   徐长嬴望着天花板上的粉红壁纸,眨了眨眼睛,“车子掉进河里了,听说摄像师同事也都一起遇难了。”   “虽然好多人都说他很不幸,钻牛角尖,但是我总觉得,”徐长嬴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应该是很高兴的。”   徐长嬴侧过身子,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与夏青的眼睛对视着,“放心啦,我才不是喜欢beta呢,你就算是alpha我也喜欢。”   夏青望着他没有说话,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以至于徐长嬴能够看见夏青眼睛中微小的红血丝,以及还有些红的眼眶,于是他看着看着,快速地亲了一下那只眼睛。   夏青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白皙的脸庞瞬间红了,下一秒就看见得意偷笑的始作俑者。   徐长嬴还没嘚瑟两秒,他的脸就被两只手给按住了,那力气很大,他瞬间动弹不得,他道:“夏青,你要干什么?”   夏青脸还红着,但神情阴沉,“我要还回来。”   “我又不是不给你亲,干嘛要按着我,”徐长嬴一脸欠揍,眨了眨眼,“我的脸好痛哦。”   说罢,优性alpha就感觉捏着自己脸的力度更大了,随即他就闻到了夏青头发上的淡淡的香味。   不是信息素,只是夏青的味道。   -   “我知道那个案子,”劳拉抬起眼,看向安柏,“我记得你也参与了,因为那是LEBEN之后等级最高的红色案件,那时我正被别的案子绊住了。”   茶水间里,俄罗斯专员在氤氲的烟雾中点了点头,道:“没错,但实际上那并不是富豪被刺案——而是抓捕案。”   “那是2005年的3月,美国药监局也就是FDA,FBI主动与AGB合作,一起前往旧金山的一个庄园里抓捕这个生物制药界的巨头。   这个富豪名下的制药企业就是至今都比较有名的VIDA生物制药,这是一家在90年代迅速崛起的跨国制药集团,它在短短十年里就占据了整个北美与欧洲的止痛药和抗癌药市场,到了1999年,VIDA的市值就超过了千亿,跻身北美生物制药市场的前十。   然而,实际上从千禧年开始,FDA就已经将VIDA列入了重点调查目标之中,首先是因为VIDA与其他龙头制药企业一样,都有非法进行人体试药实验的劣行,尤其非洲、中东、东南亚这些贫困地区往往是重灾区,他们每次实验完成,就将实验者弃之不顾。   其次,一款名为DoloraX的止痛药在97年后成为了其股市大涨的关键药物,在资本的推动下,DX先是在北美的诊所推开,随即就进驻了数十个发达国家,只是从千禧年开始,各地渐渐出现了DX成瘾的声音,且无一例外都被压了下去,FDA终于开始调查,但很快就被吓退了。   因为,可以称得上奇怪的是,如此庞大规模的跨国制药集团的法人居然是一个中国人,此人姓夏,他个人持股就有15%,加上其妻子的股份10%,成为了真正的掌权者。但这个集团背后的势力却复杂的可怕,除了持有原始股的夏,其他的大股东居然是赫赫有名的诺伦、阿卡莱这些金融寡头。   因此2005年,FDA等部门才做足准备,与AGB北美分局一同制定了抓捕计划。”   毕竟都是AGB专员,其他三人对于这个案子的情报还算有所耳闻,劳拉微微蹙起眉头:“我这些都听说过,那时LEBEN刚覆灭一年,所有人都杯弓蛇影,这个VIDA不用多想就与LEBEN的利益链有关,但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安柏这时看向肖和蓝斯,挑了挑眉道:“诚然,那时居于27号排名的我无法成为核心办案人员,所以我就又习惯性用一些自己的方式获得了内部文件。”   此刻,肖、蓝斯这两个年长些的专员才知晓原来安柏一直以来,都会黑入系统获得AGB的机密文件,两人对视一眼,了然地假装没听懂,继续倾听安柏的“故事。”   “DX并非普通成瘾性的止疼药,将其包装成合规药物的危害远不止于此,”安柏定定地看向劳拉,低声道:“它可以直接影响第二性别的等级。”   劳拉愣住了,肖与蓝斯的脸色也彻底变了——那不就是这次恐怖分子使用的禁药?   安柏道:“没错,我立刻就联想到了DX,正如我们看到这样,能够提升信息素,哪怕是有严重毒性、时效短暂的致命缺点,都是会对社会带来严重动荡影响的药物——我不确定这次LEBEN残党使用的是否为已经升级过的DX,但这都说明了VIDA和那个夏,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劳拉立刻追问道:“那机密卷宗里具体写了什么——VIDA与LEBEN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冷色灯光照在四个AGB专员的面庞上,薄薄的门板外是来来往往的政府职员,而门里的亚洲01小组的每一个人,在这一刻都意识到了海上冰山的存在。   “对于LEBEN这种宣扬alpha至上的极端组织,信息素等级是区分人类优劣等级的根本指标,因此DX的研制对于LEBEN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IGO对于VIDA的调查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药物的研发从VIDA还没有成立之前就已经开始,而夏这个人的出现推动了LEBEN发生了质的改变,因此他的地位,远比社会层面的还要高。”   肖轻声道:“一个年轻的没有财团支撑的中国人,在LEBEN中的地位会高到哪里去?”   毕竟诺伦、阿卡来这些有着悠久辉煌历史的石油、金融和化工等领域的寡头都在LEBEN的势力之中,尽管在2004年的LEBEN覆灭事件中都被牵扯,但无一被伤及根本。   安柏看向同伴,他那双清透的蓝眼睛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秒后,他的声音缓缓响起:“最高。”   劳拉僵硬地扭过脸看向俄罗斯专员:“你说什么?”   “IGO在机密档案库里,将05年的VIDA案卷宗收录进了LEBEN组织卷宗里,并将其等级列为最高,这是因为在针对LEBEN的后续调查中,他们发现了夏,以及劳伦斯两人,在十年前就开始策划并改编了LEBEN的权力组织。”   在听到劳伦斯名字之时,肖等人才意识到为什么安柏会将这些事全部串联在一起。   “虽然撰写卷宗的十字会专员都没有搞清楚,劳伦斯与这个中国人是如何结党的,但是他们俩之间的确产生了极为密切的利益关系。   LEBEN自从中东诞生以来,一直到80年代末,仍然保持着一种传统的,类似于宗教大家长制的权力结构,以第一、第二代弥赛亚为皇帝,长老会为唯一领导集团,只有他们才能管理和指挥其他成员。   这样的结构将权力集中在极少数的位高权重的老人手中,不仅容易滋生腐败,管理效率也非常低。而劳伦斯和夏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可以确定的是,劳伦斯确实接触到了LEBEN的权力中心,他说服了第二代弥赛亚进行内部改革。   占有原始股的长老会被孤立,所有的LEBEN成员被划分成了贵族与平民两个阶层,根据贡献多少,贵族也进行了爵位分制,上下等级概念十分严苛,贵族可以管理和命令比自己低阶的人员。而在新的权力结构中,诞生出了一个最高管理者,即emperor。   而在劳伦斯的操纵下,这个emperor就是夏。”   听到这一切的三人只觉得毛骨悚然,蓝斯脸色铁青地摇了摇头:“天呐,你的意思是2004年调动整个IGO和国际公安力量的LEBEN清扫行动,居然放走了最重要的掌权者,还是两个?”   “虽然很难相信,但确实如此,就像那让国际社会提心吊胆的第二代弥赛亚,其真实身份曾经只是一个加福利亚洲的二手车公司老板。”安柏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劳拉,“抱歉劳拉,针对VIDA的部分是出于我自己的兴趣,所以我之前没有告知你。”   “你为什么现在突然梳理了LEBEN的权力结构。”   劳拉抬起眼,眼中满是敏锐与审视的意味,她目光如炬:“这次针对劳伦斯的残党斗争,与这个死去的emperor,有什么关系?”   安柏突然沉默了,他转身将手提电脑挪了一下位置,待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电脑后,他打开了一个文件。   那是东京地铁调度中心的监控视频,这时劳拉才知道他刚刚上传的是交通部内部的闭路电视视频。   安柏低声道:“我们先看一下今夜最关键的几段视频。”   监控视频虽然模糊,但很快,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第一段视频里的主角:四个孩子,站在末广町站的站台上,他们看到一个穿着蓝T恤的孩子,与白T恤的孩子突然折返回站台,走到第一个黑色雨衣人,也就是恐怖分子的身边。   劳拉知道那个蓝色T恤就是优性alpha孩子,这些录像她刚刚草草看过一遍,只见快进半分钟后,那个蓝T恤的孩子将一个幼小孩子拽到一旁,而黑衣人冲着疾驰进站的地铁飞身而下,化成一堆肉块和一片血雾。   肖微微皱起了眉头:“再看一遍还是觉得很恶心,真是狂热信徒。”   第二个长视频,是几个短视频连结起来的,是由刚刚交通部的人草草剪辑处理的视频,是蓝T恤的孩子从10车厢向着5车厢走动的全过程,以及在暗地里观察南美暴徒以至发生冲突的全过程。   就算不用快进,这个过程也非常短暂,不到5分钟,蓝斯越看越觉得震惊:“这男孩为什么会察觉到5车厢有危险分子,他是怎么确定的?”   劳拉抱着胳膊:“这孩子是优性alpha,现在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从信息素中察觉出了异常。”   肖看着视频有些震惊:“但从信息素察觉出异常开始,他就举动非常果断,不仅一路找寻到5号车厢,还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在关键时刻相信自己的判断,确定犯罪可能,并将梭曼毒气转移位置——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刑事专员。”   安柏这时也耸了耸肩,“真是可惜,优性alpha可不会来屈尊做AGB专员,这孩子如果进入AGB,这种天赋和能力,应该在做学员期间就会被四大分局派人来争抢。”   接着,虽然其他人还是不解,但还是安静地看着安柏放了第三段视频,同样也是由几段剪辑而成的,只见10号车厢里的白衣男孩在两分钟后发现了蓝衣同伴不见了,立刻与另外两个同伴向着前面车厢找去,中间甚至还拍到了三个孩子经过正在交谈的劳拉和安柏的画面。   而当白衣孩子走到第9车厢时,蓝衣孩子已经与那个南美人厮打在一起,并且在药物加持下,这个优性alpha孩子陷入了下风,这时,白衣孩子立刻回头对着另外两个男生厉声说了什么。   接着只见他迅速四下环顾,取下了车厢连接处的灭火器,以极其狠厉的速度冲进了10号车厢,将南美人打翻在地,救了即将窒息的同伴。   而这时,另外两个同伴里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果断拉下了9车厢里的紧急刹车。   四个孩子,每一个面对危机的素质都远高于普通人,尤其是蓝白衣服的男孩,其中白衣男孩对于紧急情况的临场判断,不仅不逊于蓝衣同伴,甚至更加缜密,他在一瞬间就判定了“恐袭”的危机性质,所以才会让其他同伴拉下刹车。   肖看着对着成年alpha挥拳的孩子,惊异道:“这也是优性alpha?”   劳拉正要说,但突然卡住了——这孩子是alpha吗?她好像确实没有注意到,但应该是alpha吧。   “不,他是beta,只有蓝衣和按下刹车的两个孩子是alpha。”安柏沉声道,劳拉瞬间一顿——为什么他会这么肯定,他什么时候特意观察的。   很快,第三段视频结束了,画面正好定格在劳拉与安柏赶到5车厢,白衣beta男孩拎着灭火器,静静地看着昏倒在地的南美恐怖分子。   “所以,”劳拉抬起头看向安柏:“你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看这些视频吗?”   但就在这时,劳拉注意到安柏的眼神变了,那是这个男人身上罕见的肃然。   “我刚刚没有讲完一个故事细节,其实在进入庄园对VIDA的法人进行抓捕时,尽管当时动用了数个美国和国际部门,以及上百警力,但我们的心中仍然没有底气,不仅害怕嫌疑人已经潜逃,还害怕抓捕后对方钻法律的空子,继续逍遥法外。”   肖和蓝斯有些疑惑地看着安柏,安柏摇了摇头:“但实际上,当我们进入房子时,发现里面没有任何的安保,在豪宅最大的书房里,这个坐拥权力的中国男人,已经吞枪自杀了。”   劳拉:“为什么?既然并没有到绝路,为什么会自杀。”   安柏摇了摇头:“这是IGO至今也无法解开的疑惑,因为在2004年的抓捕行动中,其实并没有波及这个emperor,并且根据调查反馈,这个中国人甚至在弥赛亚死后,掌控了残党的控制权,甚至有复辟的可疑行径。   所以,无人知道,为什么有着无数退路,甚至赢的可能的emperor,会选择自杀。”   肖习惯性地询问道:“现场情况复杂吗?是否有谋杀伪造的痕迹?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安柏突然沉默了一秒,接着在三人目光中道:“不复杂,可以百分百排除他杀的可能,整个庄园中所有人都离开了,除了一个人。”   “这个中国人的独生子,”安柏抬起眼,“11岁的孩子,躲在书柜里,亲眼目睹亲生父亲吞枪自杀,也只有他,可能知晓其死亡的真相。”   “但可惜的是,无论经过多少审讯和心理辅导,这个孩子都无法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一切。”   “毕竟是孩子,实在是太残酷了,等一下——11岁的孩子!”肖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看向手提电脑里的画面,“你是指,这个里面不会就有那个孩子吧!”   劳拉和蓝斯也意识到了,瞬间瞪大了眼睛,劳拉不可置信地看向安柏:“你记得那孩子长什么样?那你当时在车厢为什么不说?还放走了他!”   “不,”安柏摇了摇头,“我的确不记得了,但是我是在看见劳伦斯的时候,想起了这一切。”   “看见劳伦斯?”未等蓝斯反应过来,安柏叹了一口气,点开了第四段视频。   那是人满为患的站厅,那四个男孩正站在人群里,似乎在观望什么。   劳拉一眼就看出,这是新桥站的闸门处,整个视频还是经过处理,景别被放大,聚焦在牵着手的蓝衣和白衣小孩身上,甚至能看清两个孩子的长相。   视频进行到第30秒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撞上了两个孩子,那个人戴着帽子穿着夹克,站在右边的白衣孩子抬起眼与那个人对视了三秒钟,两人似乎没有说什么话,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摩擦事件。   直到,男人转过身继续向着闸口外走去,所有人都看见了监控里他的脸——那是劳伦斯的脸。   “这不可能,”劳拉怔怔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他居然,就在我的眼前,就这样出现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这个白衣男孩就是那个emperor的孩子吗?居然是个beta。”   肖低声道,他的脸上爬上了惊异的情绪,“劳伦斯是故意的,这四个孩子难道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就像被引到东京,引到地铁现场的我们一样。”   “可是,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及时出手,他们也会有可能死于毒气”,蓝斯沉思道,“劳伦斯为什么要设计让这个孩子进入恐袭现场?——而且这是能设计的吗?”   “夺回弥赛亚的东西。”   三人抬起眼,看向突然说话的安柏,安柏定定地看着他们:“我在看见劳伦斯与这个孩子对视的一瞬间,我突然有一个猜想——劳伦斯是在期待这个孩子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弥赛亚死后,那个秘密的,被所有人争抢的东西,真的落到了劳伦斯手里了吗?”   “有没有可能——还在emperor的手中,但知晓的人,只剩下了那个房子里活下的孩子。”   劳拉怔怔地看着监控视频的定格画面,两个男孩紧紧挨在一起,白衣的少年抬起眼定定地看着离开的劳伦斯,但他的手,还紧紧牵着蓝衣同伴的手。   ——这孩子不知道。   劳拉不知为何,她就是如此确定着。   不然——她又想起当时在车厢里偶然瞥见的,站在一旁静静被同伴擦干净手指的白衣孩子。   “诶,”劳拉突然盯着手提电脑摇了摇头,“这个优性alpha孩子,我一定是见过,等一下——天哪,不可能吧。”   说着,劳拉的脸上居然浮现起了一丝惊恐,以至于站在一旁抽烟的安柏都有些被吓到,他看着向来处事不惊的女性alpha专员瞪大了双眼,喃喃道:“这不是,三年前那个记者的孩子吗?”   安柏和蓝斯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安柏道:“什么三年前?我刚刚还查了一圈这四个孩子的资料,这个优性alpha,是普通工薪阶层的孩子。”   “你疯了吧,”劳拉指着白衣孩子,对安柏大声道:“这孩子和他父亲留下的照片里长得一模一样,我们三年前有一个解救任务失败了你忘了吗?”   安柏闻言,下一秒,脸色也变了。   蓝斯和肖那时候还没有和两人组队,于是都疑惑道:“解救任务失败了?解救记者吗?”   劳拉脸色苍白,点了点头,“对,那是一个国际新闻社小队,总共三个人,因为收集到了确切的人体试药实验证据,还有一些再也没有传输出来的机密,被非洲当地的雇佣兵盯上了。”   “是DX,我记得,”安柏抬起脸,他也想起来了,立刻补充道:“他最后传递出来的资料就是VIDA集团的DX成瘾性与非法人体试药的证据,我们慢了一步,原来——那时候LEBEN就已经介入了。”   “怪不得,”说着,安柏就像陷入了某一段回忆之中,喃喃道,“怪不得,明明只是一个B级任务,我们却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   肖看着电子屏幕里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少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情突然在他的胸腔里蔓延开来,他有些艰涩地开口道:“失败了,是指这孩子的父亲因为调查DX作为人质被杀了,是吗?”   “是,我们没有赶上。”劳拉低声道,“那个记者是个beta,所以我一开始没有联想过这是他的孩子。”   “那个记者最终是怎么被杀的?”蓝斯将视线从那两个孩子脸上缓缓移开,看向劳拉。   劳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斩首。”   “三个人,全部被斩首了。” 第89章   夏青并没有向徐长嬴说过, 他与徐长嬴的人生其实是完全相反的。   一直到12岁之前,夏青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落时时刻刻都响彻着同一个声音:   “你一定会是一个优性alpha。”   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夏青的父亲, 夏高寒是优性alpha。   夏青的母亲林涵山是大家族中的omega长女,他的外公林光霁这辈子只有三个omega女儿, 所以林涵山与其他望族女眷不同, 她自幼承载了身为继承人的自觉与使命。   但当她拿着世界上最好的理工学位回到家中,却发现小自己5岁的妹妹林舒荣已经招婿结婚,一个外来的alpha只是在名字前冠上了“林”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拼搏二十余年的所渴望的一切。   而这只是因为二女儿林舒荣是优性omega,尽管她自幼安逸享乐, 不思进取, 但只要在20岁时与林光霁挑中的男人结婚,她就最可能为林光霁带去最重要的东西——一个完美的优性alpha继承人。   于是,林涵山也迅速转变了人生的方向——她挑选了一个优性alpha丈夫, 一个优秀到林光霁不得不承认,甚至无法控制的丈夫。   当VIDA被交到夏高寒手中时,只是一个由一堆收购的小公司整合的空壳, 但只过了六年时间, 它就以恐怖的速度增长为远超兴安集团的庞然大物。   而曾经拼死争夺林光霁继承人身份的林涵山, 在VIDA上市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切断自己与本家的关系——她不再是依附于父亲、向父亲乞怜认可的下位者。   她放开手将一切交给丈夫, 让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冠上丈夫的姓,并自信、从容、又捎带一点点不可避免的焦虑,静静等待着这个孩子成为一个优性alpha。   成为她洗刷耻辱的第二个勋章。   这一切,虽然无人告知,但夏青却在极其年幼时就已经意识到——当然, 过于早慧的这一点也是林涵山认定他会是一个优性alpha的重要依据。   然而,教导夏青的并不是母亲林涵山,反而是冷漠、忙碌,看上去绝不会是爱护孩子的父亲的夏高寒。   这个男人在夏青完成启蒙教学,并展现出脱俗天赋后,全权负责起了夏青的教育工作。   在13岁之前,夏青从未接受过系统的学校教育,往往是在不同的大房间里,也许是旧金山的家中,也许是墨尔本的住宅里,不同的人出现在他的身边,将知识以远超普通教育的进度教给他。   无论是理论物理、应用数学、不断进阶的化学,还是语言和社科内容,夏青都不觉得学习起来是多么疲惫或者痛苦,因为这一切都是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慢慢递进。   但随着夏青的年纪越接近10岁,林涵山的期待和焦虑就越发严重——并在林舒荣的儿子分化为优性alpha的这一刻达到巅峰。   也是在这时,夏青发现了父亲与母亲的不同——这个利益至上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分化结果。   “如果是个蠢货,优性alpha也没有用,”男人看了一眼成绩分析资料,又随手扔在桌子上,抬起眼看向夏青,似笑非笑道。   高大冷漠的优性alpha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雨中的北美红杉森林。   夏青抬起与夏高寒一模一样的眼睛,没有说话。   而这一天,正是夏青的10岁生日,从未负责过孩子教育的林涵山开始强撑着转向期待优性alpha晚分化的可能。   但这份期待也只坚持了1年,便在夏高寒无故吞枪自杀的那一刻,彻底荡然无存,并迅速转化为无尽的怨恨。   “夏青,你的初中是在哪里读的?”   徐长嬴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因为昏昏欲睡,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   “学籍在英国,但我没有在那边呆过很久。”   “什么?”徐长嬴闻言,睁开了双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一双棕色眼睛。   “我父亲给我安排了家庭教师,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家中学习。”夏青轻声道。   徐长嬴突然想起什么,随即问道:“是因为学习进度与学校不一样吗——其实我听过夏青你好像要申请大学,不好意思啦,我其实也打听过你的一点点事情。”   夏青的目光落在优性alpha的面庞上,没有任何介意的情绪,只是淡声道:“是的,按照我父亲生前的计划,我在去年应该入读大学的医药专业。”   “靠,”徐长嬴揉了揉眼睛,随即清醒过来,露出一脸震撼的表情:“夏青你果然真的是天才,13岁就要去读大学——怪不得现在考试对你来说都是洒洒水。”   夏青感觉自己被优性alpha眼中的热切烫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只是因为教学资源不同,如果是徐长嬴你的话,也是一样的。”   “不是吧——大佬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能和你比!”   夏青话音未落,他就被徐长嬴结实地抱住了,对方疯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抓狂道:“你以为你这绝顶聪明的大脑是批发的吗?万里挑一的都比不上你好吧。”   这次轮到beta被闷在优性alpha的怀里,等到前者的头发被揉成一团乱草,徐长嬴低下头,笑嘻嘻地用双手掐着夏青的脸:   “你怎么那么完美呀——脸蛋完美,智商完美,武力值完美,还这么谦虚,天呐,连性格都这么完美,不愧能让我一见钟情。”   徐长嬴说完,就用脸亲热地蹭着夏青滚烫的完美脸蛋,“明天大赛也全靠你带我飞了,大佬,我都出卖色相了,你一定要帮我哦。”   “徐长嬴,”夏青感觉自己在被一只热情的狗狗疯狂舔脸,他很想再说些什么,比如什么时候你一见钟情了,但他觉得此刻胸腔里的感情已经满了,便没有再问出口。   留到下次吧,少年这么想着。   -   “为什么这两个孩子会在一起?如果这也是劳伦斯策划的,除了让事情变得更加残酷,没有任何意义。”   茶水间里,肖面色铁青,看着正在黑入官方网站里的安柏。   安柏的界面飞快弹出数十份文件档案,他一边快速扫视着上面的内容,一边皱着眉头沉声道:“我在去年年底最后关注这孩子的动向时,他还没有回到国内,这个孩子从他父亲死后就处于空白的状态。”   劳拉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面色森冷道:“他母亲呢,他母亲现在回国了吗?”   安柏头也不抬道:“自从这个emperor死后,他的妻子也被逮捕了,因为她也持有10%的股份,但AGB和FBI却迟迟找不到她加入LEBEN的证据,VIDA其实最早是他的妻子家族的海外企业,后来才与国内集团切割。   在2005年到去年年底的一年多的时间,这位姓林的妻子,耗费了天价费用雇佣顶级律师团队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她一直声称自己受丈夫欺骗,从未接管过任何集团业务,后来交了3000万美元的保释金才彻底脱罪——之后,我就没有再关注了。”   说着,突然安柏敲着键盘的手一顿,盯着电脑屏幕里的一个档案看了起来,那是一份学生参赛档案。   “林殊华,”劳拉站在他身边,也低头看向电脑,念着上面的内容,“中国人,参赛学校好像与那两个孩子是一样的。”   三分钟后,安柏直起腰,和劳拉对视一眼,面色古怪:“好像真的是命运。”   蓝斯疑惑道:“为什么是命运?”   劳拉抬起眼看向两人,摇了摇头:“这个妻子家族的孩子也参与了明天的比赛,与其中的优性alpha一直就读同一所学校,而beta孩子是半年前刚转进去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emperor的儿子与殉职记者的儿子在一起——居然是合理的巧合?”肖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谁知道呢,”劳拉眼中浮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开口道,“整件事里不可控的事件太多了。”   “还有三小时天亮,”安柏看了一眼手表,随即看向众人,“寻找恐怖分子的事情就交给日本人,我们要去和比赛的孩子亲自谈一谈。”   -   早上7点49分,浑身潮湿的四个人偷偷溜进酒店自助餐厅,假装与其他人一样下楼吃饭。   但孟玉林却目光毒辣,在他们混进人群前一秒就喊道:“站住!”   周围取餐的日本人都被这个中国教师给吓了一跳,四个人瞬间站直,硬着头皮等着老师过来问罪——毕竟他们也不确定昨晚老师有没有查房,齐枫说她们女生的房间确实派了人检查。   “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下来,身上怎么还湿漉漉的?”孟玉林一脸严肃,又有些纳闷道,他直接忽视了站在一边的陆和光。   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尝试性地开口:“我们去外面晨跑了一圈。”   “外面还下着雨你跑什么,感冒了上午不比赛了?”孟玉林语气严厉,但低着头的学生却已经露出了窃喜的表情。   几人被骂了几句就被赶去吃饭了,徐长嬴拍了拍陆和光的肩膀就让他去找香港队的同学,随即他抬起头看向赵洋,一脸奇怪道:“不会吧,齐枫不是说查房了吗?”   赵洋也纳闷无比,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齐枫正坐在不远处的四人桌前对他们挥手,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齐枫一边给他们三人拉座位一边焦急道:“靠,吓死我了,我以为老孟要来剥你们皮了呢,他怎么就这么放过你们了?”   徐长嬴也奇怪道:“昨晚没查男生房吗?老孟他不知道我们跑出去了。”   “不可能,昨晚查女生的是路雪晴,你知道查男生的是谁吗?”齐枫握着叉子,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   “谁?如果是学生,帮忙瞒一下很正常吧。”赵洋不客气地拿过她盘子里的吐司咬了一口。   齐枫看着饿死鬼一样完全不在意自己情报的赵洋,一脸无语道:“我才打听到的,别吓死你。”   赵洋还是没抬头。   “是林殊华。”   “咳,”赵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呛死,咳了好半天,才一脸惊恐道:“谁?”   徐长嬴正在给夏青削苹果——也是从齐枫盘子里拿的,此刻也被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赵洋与徐长嬴对视一眼,又四处看了一圈,徐长嬴没找那个利己主义至上的优性alpha的踪影,收回了视线,他一边将苹果切成兔子放在夏青盘子里,一边听齐枫道:“你们和林殊华有什么人情吗?我以为你们肯定死定了。”   徐长嬴突然想到夏青和他之间的关系,但下一秒他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他没道理替我们承担风险。”   赵洋向远处的餐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人,就下意识收回了视线,结果冷不丁余光一瞥,就看见穿着白衬衫的清俊男生就坐在自己的斜对面,正直直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错了。   赵洋立刻埋下头,“妈的,这人正盯着我们看呢。”   齐枫正眼巴巴看着徐长嬴将兔子苹果全部放在夏青的盘子里,刚要失望,徐长嬴就递给她一个新的,她眼睛一亮还没高兴就被赵洋的话吓得半死,连忙低下头:“在哪儿?”   徐长嬴擦了擦手,一脸好笑道:“现在藏起来有什么用,就算我们欠他人情。”   说罢,因为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又吃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早饭,徐长嬴看了看夏青,与齐枫说了一声就上楼换衣服去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齐枫总感觉哪里不对,她抽了抽鼻子:“为什么夏青身上都是阿嬴的味道?”   “现在都散了一大半了,你不知道今天早上那信息素有多夸张,”赵洋一叉子就叉住齐枫盘子里的兔子苹果,有些郁闷道:“要不是夏青是beta,我都怀疑他俩搞在一起了。”   “诶原来alpha和beta不能搞吗——啊那是我的兔子!给我住口!你这个贱人!”   -   早上九点,参赛选手与观赛者入场,整个场馆里加起来有五百多人,虽然观赛席位没有被取消,但是很明显当地临时调配了很多警员来到现场。   整座城市还陷在可能会有下一次恐怖袭击的恐慌之中,所以在场的很多的都是参赛选手的团队和父母等外国人,而当聚光灯打起的时候,无论是选手还是观赛者,讨论的还是昨晚发生的地铁毒气袭击事件。   “放心,我们离恐袭还是很远的,台场区没有地铁。”   “但是听说其实在最近的新桥地铁站也发生了呢,只是被几个学生给拦下了。”   “真的好夸张,其他四个投毒听说已经死亡十几人,伤了一千多人,如果新桥站的没有被拦下不知道会有多严重。”   “媒体说那四个学生还没找到,居然见义勇为后就离场了,好中二,但听说电视台要发布监控和路人照片寻人呢。”   徐长嬴搓了搓脸,抬起头看了看台上坐着的赵洋,心想老孟说的比完赛去东京迪士尼他们几个真的能去成吗——不说别的,光是通知家长,他一想到叶新那张脸,就感觉到身体已经开始痛了。   在比赛的前十五分钟,徐长嬴小队与林殊华李旭隐小队站在一起听着孟玉林和两位带队老师最后的指导。   众人在决赛日穿的都是白衬衫和西裤校服,徐长嬴这次难得把扣子一直扣到最后一颗纽扣,就算这样脖子左侧还有一块已经泛紫色的淤青盖不住,最后还是夏青撕开OK绷给他贴了上去。   “不错呀,徐长嬴,”林殊华队伍的指导老师简飞驰重重拍了一下徐长嬴的小身板,“知道是决赛,终于重视了,第一次见你把我们学校校服穿得这么标准。”   参赛小队以及看台上坐着的学生都纷纷笑了起来,徐长嬴干干一笑,绷着背简直不敢弯腰,生怕他从领口看出什么,只能对着站在一边的夏青做了一个哭丧的表情。   夏青侧过脸看着倒霉的优性alpha,下一秒嘴角一弯,居然就这样轻轻笑了起来,眼中还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   他很少会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徐长嬴一瞬间都看愣了,但下一秒,这人就转过脸,恢复了之前淡淡的神情。   “夏青,”徐长嬴立刻凑上去抱怨道:“你怎么还记仇呀,太过分了,我都那么惨了你还笑我。”   但是腻腻歪歪的徐长嬴并没有注意到,除了他,也有人也注意到了他俩的变化,那就是站在一旁的林殊华与李旭隐。   李旭隐若有所思:“原来徐长嬴与夏青的关系这么好,之前还没有注意到。”   李嘉玉站在他身后,眼观鼻耳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林殊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靠在一起说小话的两人,又抬起脸看向坐在观众席上的赵洋,赵洋被他看得发毛,立刻转过脸。   “嘟——”比赛的电子音响起,众人很快精神一凛,跟着大赛的裁判进入了比赛现场。   等到裁判再次查验过机器人后,很快就开始了长达三小时的比赛,决赛分为两个赛局,技能挑战赛与团队协作赛,技能挑战赛又分为手动控制技能赛和自动控制技能赛。   第一轮是自动控制技能赛,现场公布试题和赛场设置,期间机器人需要完成包括越过障碍物,拿取、放置物体到指定区域等难度较高的任务,并且是不能进行手动操控的,需要现场编程和调试机器人后自动完成。   很显然,这是夏青的专属赛事,他很快就在裁判的监督下忙碌起来,但徐长嬴这两月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他学会了调试设备,检查传感器和基础电路这些技能,于是能帮点忙。   其他的队伍都是四五人,围在一起商议方案与编程难题,只有徐长嬴和夏青小组是孤零零的两个人,徐长嬴蹲在夏青的身后,看着夏青只思考了几分钟就沉着在电脑上编写起了新程序。   很快,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夏青放下电脑,从容不迫地与徐长嬴一起改造起了机器人,在“嘟”的结束音响起的前一分钟,两人完成了最后一步。   徐长嬴摸了摸看上去丑丑的,有些像挖掘机的机器人,直接蹲下去亲了一口那机械臂,“拉斐尔,你可要争点气,我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边上的裁判大叔虽然听不懂中文,但都被逗乐了,眯着眼睛笑,而这时徐长嬴抬起眼,看向站在一旁,定定看着自己的beta男生。   “哎呀真小气,”徐长嬴歪着头,用手挡在自己的嘴边低声道:“你也是最厉害的,我回去再亲你啦。”   夏青眨了眨眼,转过了头。   在观看排在前面的机器人比赛时,徐长嬴才发现原来决赛的题目难度很大——至少有三分之一小组的机器人都无法完成全部的任务,卡在了离终点三分之二,甚至一半的路程处。   所以当拉斐尔顺利地完成全部任务,并顺畅地经过赛道时,徐长嬴看到站在赛场外的尚向明掐着秒表,对着二人竖起了大拇指,而穿着条纹polo衫经典皮肤的孟玉林已经高兴地鼓起了掌。   林殊华小组的实力也很强,他们的机器人不仅顺利完成了全部任务,而且时间只比拉斐尔慢了一秒。   而现场的排名已经实时公布在了场馆的大屏幕上,“XuChangYing XiaQing”赫然排在第一名,林殊华与一个美国小队并列第二。   所以第二局手动遥控局开始后,当徐长嬴抓着遥控器站在赛道前,他能够感觉到场上大半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比赛需要徐长嬴先操纵机器人举起木块投掷到指定篮筐里,虽然很像玩游戏,但拉斐尔并非是参数固定和成熟的电玩设备,赛事设置的不同的任务也很针对性地考虑到了自制机器人的盲区。   但徐长嬴的微操能力就如同夏青的思考能力,天赋与技巧就在游戏里练得炉火纯青,加上他又是天生的出风头人格,在场的人越多,他越兴奋越潇洒,速度和稳度直接拉满,几乎是机器人每完成一个动作就能积分,观赛人群也随即发出一声喝彩声。   夏青站在一旁,看着全神贯注出风头的优性alpha,这次是直接笑了起来。   “靠,”齐枫有些诧异地远远望着一脸笑意看着徐长嬴的beta男生,忍不住撞了撞赵洋的肩膀,“夏青长得这么好的吗?我怎么感觉他比咱们大校草还好看。”   “这不是明面上的事吗?”赵洋一脸不屑道,“不然你以为徐长嬴干嘛缠着他,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喜欢盯着漂亮小男生看,一整个颜狗还不自知。”   “啊,他的取向是偏男omega的吗?我一直以为阿嬴在第一性别取向上是中立的呢——那这样看来路雪晴要伤心了,她昨晚和我说喜欢阿嬴来着。”齐枫抓了抓头发,看向站在灯光正中央,宛若闪闪发光的优性alpha。   赵洋闻言简直震撼的要死掉,他无语凝噎地看向齐枫:“不是我说,你们这青梅竹马还真是半斤八两,你这个颜狗比徐长嬴更牛一点,你好大方。”   “妈的,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强求,我哭着下跪求路雪晴她也不会喜欢我的,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阿嬴更喜欢男生是真的吗?”   赵洋竖起食指,一脸平静道:“就像你虽然没谈过一次恋爱,但你的眼珠子从来没向男人偏过,徐长嬴是一样的,只是他和你相反,压根对女生不感兴趣——这玩意是天生的,错不了。”   说着,赵洋搂着齐枫宽阔的肩膀,摇了摇头道,“你和徐长嬴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青梅竹马,要不是这层发小的关系牵扯着,你俩的人生简直毫无交集,谁也不碍着谁。”   “滚蛋,那你呢,”齐枫被一顿狂损,气得牙痒痒,立刻反击道,“你只喜欢叶阿姨。”   “胡说什么,”赵洋涨红了脸,反手就是一个锁喉,“我只想让阿新做我后妈而已。”   “阿嬴说叶阿姨最近在和女alpha拍拖诶,而且是今年第三个了,她真的会和咱叔叔结婚吗?”   “废话,阿新她会变回来的。”   “你不是说这玩意是天生的不会变的吗!”   就在两个取向混沌善良的中学生压着嗓音开始这一天的第n次互掐时,他们身后的看台走进了两个陌生的人,并径直在他们二人的正后排坐了下来,悠然欣赏起了如火如荼的机器人大赛。   “等一下,如果阿嬴喜欢男生,那他是不是会和夏青谈恋爱呀,”齐枫突然想到什么,“虽然,男生的alpha和beta谈恋爱算同性恋吧。”   “那倒不会,”赵洋看向比赛场地中央的两人,斩钉截铁道,“你用心去观察一下好吧,夏青虽然长得漂亮,还是徐长嬴最喜欢的小白花那款,但他的人格品质哪里像小白花了——徐长嬴怎么和他谈恋爱?”   与齐枫不同,赵洋在经历过地铁一役之后,就完全断了任何猜忌。   一个拎灭火器给恐怖分子开颅的暴力beta,怎么可能同意和徐长嬴谈恋爱——难道徐长嬴告白时下跪痛哭求他吗?   齐枫咬着指甲,有些不安道:“虽然阿嬴从来没谈过恋爱,但是他现在看着就是怪怪的,我觉得有可能,你要打赌吗?”   赵洋啧了一声:“赌什么?要不就老样子,赌二十块钱,宝华路的烧鸭饭。”   齐枫拍了一下赵洋的手心:“OK,二十块。”   “我也想赌二十块,我跟这位小姐。”   突然,一个陌生的,讲着流利的中文的男人声音响起,聊的正嗨的两个好基友不约而同地瞬间愣住,对视一眼后,缓缓向后扭过头。   只一眼,赵洋就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窖,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浑身微微颤抖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西装革履,气场十足的AGB专员。   蓝眼睛的俄罗斯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向着两个惊恐的alpha孩子示意冷静。   当最终团体赛结束时,大屏幕开始滚动计算包括现场评委提交的表演分在内的全部积分,注意力长时间高度集中的徐长嬴此时魂还在飘着,直到他的肩膀被夏青轻轻按住,他才回过神,侧过脸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徐长嬴,”少年定定地看着徐长嬴的眼睛,轻声道:“谢谢你带我来玩,我玩得很开心。”   ——谢谢你带我来玩。   毕竟是夏青,他什么都知道。   徐长嬴怔怔地看着夏青眼底的笑意,下一秒,他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嗯,我也玩得超级开心。”   话音刚落,大屏幕就停止了计算,欢呼声响起,两个男生一起抬起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挂在第一的位置,还未反应过来,孟玉林等人已经冲了过来抱住了他们。   观赛席上的学生们也发出了欢呼声,林殊华小队在最后的团体赛机器人出了小问题,但好在也获得了第四名。   而第二名则是香港队,徐长嬴微微扭过头,很快看见陆和光小小的一只站在人群中,也似乎在找他,两人的视线很快交错,小孩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他伸出手对着徐长嬴挥了挥,像是打招呼,又像是告别。   连夏青都被激动的尚向明搂在怀里,不停地揉着头顶的头发,这个三十岁的物理老师兴奋得广东话都飙了出来:“好孩子,真是争气,老师就知道你是最棒的,比边上这个优性alpha强多了哈哈哈!”   从未被师长如此对待过的夏青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徐长嬴只是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嘿嘿一笑。   很快,颁奖仪式就举行了,在媒体和主办方的闪光灯里,颁奖的领导给两个孩子颁发了奖杯和奖金,这时看台上的学生和观众都被解除限制,进入了比赛场地中,记者们也都蠢蠢欲动,准备着完成预先的采访任务。   虽然只是一个业内关注度很高的比赛,但在场的所有的媒体果然还是将关注点都放在了夺冠队伍中的优性alpha,很快四五个日本的报纸和杂志记者就都围住了徐长嬴。   爱出风头的徐长嬴此时却藏在夏青的背后,有些拘谨道:“我是向这位同学学习的,我对于机器人的知识远不如他。”   一边说着,徐长嬴一边有些想要求救似得看向人群,有些疑惑为什么赵洋和齐枫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   很快,他看见面前的人群被拨开了,先于视觉所见的,是一股熟悉的橡木苔的味道幽幽传来。   徐长嬴脸色一变,他立刻抓紧了夏青的左手,并死死握住,夏青微微一顿,随即转过头,看向人群中突然出现的四个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alpha。   比赛主办方和科学馆的负责人这时都走上前,叫停了还想采访学生们的科技记者,很快场馆里大部分人都安静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新晋冠军那边出现的新岔子。   站在AGB专员身边的是脸色铁青的孟玉林等人,劳拉缓缓走上前,微微弯腰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中学生,她的视线扫过徐长嬴,随即停留在夏青的脸上,用中文轻声道:“恭喜你们,但是我们在调查一个非常重要的案子,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吗?”   夏青盯着面前的女性alpha专员,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可以。”   “不可以!”几乎就在同时,徐长嬴向前迈了一步将身边的beta向身后一挡,他一脸的警惕地看向AGB专员。   “昨天的事都是我引起的,你们为什么只带走他,你们不能带走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弥漫开,劳拉甚至能闻到因为情绪波动,面前年纪小小的优性alpha下意识泄露出的一丝压迫性质的信息素。   站在人群中的林殊华和李旭隐等人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不仅是他们,包括研学队伍在内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面前的变故所惊住了。   “不要这么紧张,”突然,一个声音在劳拉的身后响起,正是安柏,他弯着腰看向徐长嬴的眼睛:“昨天我们不是在地铁站达成一个临时契约吗——虽然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们四个孩子的出手相救,但也不会在比赛结束前打扰你们。”   “只是有些话,想要和这位同学……”   “不行,”徐长嬴死死握住夏青的手,面上泛出寒意,“我不信,要走一起走!”   因为使用的是中文,所以一旁的日本记者,和国外的参赛选手都未能及时听懂几人之间的谈话,但是围在一旁的研学学生以及林殊华小队的脸色都变了——这些突然出现的AGB专员说的,难道就是昨天新桥站的事情?   孟玉林此刻走上前,想要斥责徐长嬴不要将执法视为儿戏。   但未等他开口,AGB专员就爽快道:“好,那你们就一起走,那更好了。”   “徐长嬴,”夏青突然低声道,“你不要跟过去。”   “那没办法,他已经答应了,”听到自己也要被带走后,徐长嬴的炸毛状态立刻解除,他无所谓地晃了晃两人的手,“一起嘛,你难道想让我抛下你吗?”   话音未落,劳拉和肖就走上前,扶着二人的肩膀就向人群外走去,不明所以的人群也默默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这时徐长嬴发现已经有穿着西装的刑警与穿着制服的日本警员出现在场馆里。   “靠,怎么搞得我们才像是恐怖分子!”徐长嬴有些抓狂地不满道。   “你们的人身安全现在非常重要,”女性alpha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们是在保护你。”   电影看多的徐长嬴此刻脑海里的画面又开始瞬间切换,不由得立刻闭上嘴,面上的表情配合表演似得立刻变得有些肃然。   等一下——那赵洋和陆和光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徐长嬴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拽住了,他回头一看,果然是脸色铁青的赵洋,他将自己的背包塞给徐长嬴,“留着用。”   徐长嬴正要说什么,一个刑警就站在了赵洋的面前,对着他摇了摇头。   而就这样,夏青和自己争取被带走的徐长嬴一起被带到了场馆外的一辆轿车上。   那个女性alpha专员与跟在一旁的警员点了点头,随即坐进驾驶座,而另一个看上去是亚裔的专员则坐在副驾驶座,刚把车门关上,前面警员就驾驶着警车开道,女专员一脚油门就跟上了。   “我还没和老孟说上话呢,”徐长嬴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况超出预期,两分钟前还是欢天喜地的冠军,两分钟后就被传说中的AGB给押走,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放心,我们会和你的老师再进行后续的深入沟通,”亚裔专员转过头,对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伸出手,“我叫肖,也是中国人,这位是劳拉,你们可以随意说中文,我们都能听得懂。”   徐长嬴和夏青都一脸警惕,与这个中国专员握了手之后继续窝在后排里,徐长嬴两只胳膊死死箍住夏青的腰,夏青也没有说什么,但他在AGB专员出现后,一直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徐长嬴道。   戴着金丝眼镜的肖轻轻笑了一下:“其实还是想让向你们了解一下昨天恐袭发生的事情,不要紧张,日本警方也会保护你们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只要带走夏青?”徐长嬴敏锐地抓住关键问题不放。   劳拉正单手戴上蓝牙耳机,此刻不由得抬起眼向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见被死死搂着的beta孩子正低头思索着什么。   “因为昨天他看见了一个关键的人物,我说的对吗?夏青。”劳拉开着车努力用自己最和缓的语气道。   “我看见了很多人,并不确定你说的是哪一个。”夏青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透过后视镜与劳拉对视着。   徐长嬴在听到劳拉说的话愣了一瞬,但听到夏青说的话后,立刻跟着附和道:“没错,地铁站很多人,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谁是恐怖分子。”   “你是叫徐长嬴是吗?”突然,劳拉手扶着方向盘转移了话题,“我一直对你很好奇,其实我在上海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你们原来都已经查出我们身份了,”徐长嬴诧异了一秒,随即又松了口气,“那电视台应该不会再发照片寻人了吧。”   “不可能了,孩子,你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规模多么庞大的犯罪案件,你们的举动也拯救了无数的人和家庭,”肖语气诚恳,冲二人安抚性地一笑。   “徐长嬴,你是怎么找到恐怖分子的,为什么你会决心出手呢?”劳拉一边开车一边语气自然道。   徐长嬴依旧搂着夏青,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信息素味道很怪,卧轨自杀的和放毒气的人的信息素一模一样,就像是人工制造的一样。”   劳拉耳机里传来安柏的笑声:“果然。”   肖赞许地点了点头,“真是优秀的感知力,还有你的判断和行动力也很出众。”   徐长嬴的警惕却没有消失,他皱着眉头道:“夸我也没有用,我们不是日本公民,根据国际公安法,你们是不能在这里对我们执法的。”   劳拉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个小孩子,知道很多嘛。”   “没办法,我老爹经常在国外和你们打交道,我就会知道一些嘛。”徐长嬴不以为然,又很是谦逊道。   谁知,孩子的话音一落,蓝牙耳机连接的两辆车都陷入了寂静之中,低着头的夏青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他的眼睫微微一颤,抬起眼,看向了后视镜里面色严肃的女性专员。   “是吗,”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接话道:“他也是国际组织成员?”   “不是啦,是国际记者,很苦的,不过他已经去世了,”优性alpha很是自然地回答道。   话音一落,徐长嬴就感觉夏青不知道为什么也搂住了自己,他下意识以为夏青有些不安,便拍了拍他的后背,却没有看见对方望向劳拉二人的防备视线。   “那真是遗憾,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肖低声道。   徐长嬴没有意识到AGB专员奇怪的语气,只是泰然自若道:“和是不是父亲没有关系,他是为他喜欢和认为值得的事情死掉的,也许他自己并不觉得遗憾呢。”   所有AGB专员闻言,瞳孔都微微一缩,而劳拉的心脏则像是狠狠被揪住一般,她看了一眼后视镜,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一个笑:“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想法真是了不起,我喜欢你。”   “你这算是告白吗?”徐长嬴与夏青抱作一团,谨慎道。   “不,我是觉得你很有天赋,以后要不要做AGB专员?”劳拉终于顺畅地笑了起来。   “我目前年纪还没到做职业规划的时候,可能现在的许诺不能算数——虽然AGB确实很帅啦。”中学生装模作样地给大人们画着饼道。   蓝斯的声音也在耳机里响起:“我喜欢这个孩子,他太聪明了。”   “你们说我们的人身安全有危险,我的另外两个朋友为什么不用被带走?”徐长嬴忍不住开口道,他心里还是担心赵洋和陆和光。   “准确来说,”肖缓缓开口,“是夏青同学的人身安全更加危险一点,但是鉴于你的态度很强烈,所以就将徐同学你一同带着了。”   徐长嬴的眉间瞬间皱了起来,他没有看向夏青,而是立刻对着AGB专员问道:“为什么他会被更加记恨,是他的脸被谁看见了吗?”   肖不知道该如何和徐长嬴解释,毕竟最关键的夏青此刻还没有泄露信息,他回过头,看见beta孩子握住了alpha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徐长嬴盯着夏青的脸,立刻不再追问什么,而是低下头盯着夏青的手指看着。   劳拉轻咳了一声,似乎是想再度转移话题,虽然她实在是与中学生没打过交道,轻笑道:“你知道夏青身边更危险,为什么还一定要跟着来,这也是你觉得认为值得的事情吗?”   “当然啊,”14岁的优性alpha紧紧抱着beta,一脸理所当然地大声道:“我可是他的男朋友。”   蓝牙两边再度静寂无声。   “哈哈哈。”   三秒后,安柏爽朗的笑声在蓝牙中响起:“命运真是有趣啊,诸位。”   蓝斯在一旁哑口无言半天,才缓缓补充道:“果然就算是那个劳伦斯,应该也没有办法计划到这一点吧。”   蓝牙耳机外的肖张了张口,才发出声音:“是,是吗——那真不错呢,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问小孩子什么时候早恋也太奇怪了,以至于徐长嬴都有点莫名其妙地看向表面微笑淡定,实际上心如死灰的成年专员:“昨天晚上。”   蓝牙里响起了安柏孤独又喧哗的掌声。   而在劳拉的车厢里,夏青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了徐长嬴的嘴。 第90章   “你们现在要带我们去哪里?”   徐长嬴睁着大眼睛, 看着捂着自己嘴的夏青一脸淡漠地盯着后视镜看,冷静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生。   “临时申请的安全屋,”劳拉瞥了一眼后视镜, 看向那双冰冷的眼睛。   在听到“安全屋”三个字的一瞬间,徐长嬴眨了眨眼睛, 慢慢坐直了身体, 然后将脑袋搁在夏青的肩膀上,眼睛里闪烁着疑惑与兴奋的光芒。   夏青沉思了三秒,抬起眼:“我不认为我有进入安全屋的价值。”   此时,徐长嬴并没有听懂夏青说的话,但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而坐在副驾驶的肖闻言后也陷入了沉思, 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但这不是你个人意志能够决定的,”劳拉开着车,淡淡开口道, “其他人认为你有价值,我们就必须要保护你。”   其他人——地铁投毒案不是他误打误撞才参与进去的吗?   徐长嬴看热闹的心态瞬间消失了,夏青与东京投毒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会有关系?   事态突然急转直下, 在14岁的徐长嬴看来, 他们明明是漂洋过海过来突然被卷入红色紧急事件的倒霉路人而已, 而这时突然跳出了一群西装革履的AGB专员, 对他身边的中国高中生道:“你与这些恐怖分子有利益关系!”   这都是什么鬼, 徐长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从现代警匪电影一瞬间转变成了现实魔幻电影,他立刻抓紧了夏青的衣角,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前排的两个专员。   “你们是发现刘易斯了,对吗?”下一秒,beta少年直截了当地开口, 话题被切入地如此之快,以至于蓝牙耳机连接的四个专员不约而同地都被噎了一下。   “刘易斯?”劳拉微微皱起眉头。   蓝牙耳机里立刻传来安柏的声音:“就是劳伦斯,他在北美商圈混迹时使用的瑞典籍身份。”   “36岁,男性,alpha,黑发,灰色虹膜,身高6英尺1寸左右,我不知道你们叫他什么名字,但我只知道刘易斯这一个名字。”   未等安柏的话说完,车子后排里的夏青的声音就响起了,而这时AGB专员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个beta的孩子的可怕之处——他甚至比另一个优性alpha孩子还要敏锐和聪明。   同时遇到两个聪明过头的难缠孩子,让亚洲01小组心里都有些忐忑和沉重。   沉默了三秒后,肖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是的,就是你说的刘易斯,你昨天看见他了是吗?他对你说了什么?”   说着他抬起眼看向后视镜,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与档案照片中的那个神秘的emperor一模一样,明明眼睛是那样的澄澈,但却仿佛是无法摧毁的一扇门,将所有人都抵挡在外。   “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地铁站,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然后就离开了。”夏青淡漠道。   监控视频里拍到了劳伦斯接触夏青的全过程,他在撞到夏青后就转过身,监控只能看见劳伦斯背对着镜头,因此不能确定他有没有说什么。   肖转过头看向夏青,不动声色地引导道:“你看到他的时候,你首先想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想到,只觉得很麻烦。”夏青冷冷道,“我那时没有想过他也参与了恐怖袭击。”   肖立刻摇了摇头:“孩子你误会了,你说的刘易斯他并没有参与恐怖袭击,其实相反的是,他应该算得上恐袭的目标之一,所以我们并没有怀疑你的立场。”   夏青沉默了,耳机里的蓝斯低声疑惑道:“这个孩子对于劳伦斯的印象并不好,但按理说劳伦斯应该与他父亲是一派的。”   安柏却泰然自若道:“在今年之前,这个少年应该已经接受过上百次来自FBI和IGO的调查和谈话了,他指的麻烦应该是这个。”   “喂,你在说什么呢大叔。”   突然,一头雾水的优性alpha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了,他看了看夏青,又看了看肖,不满道:“昨天我可是一直与夏青在一起,他和那个刘易斯怎么可能接触过——话说这个刘易斯到底是谁啊!”   肖等人被提醒才想起,劳伦斯混入人群与夏青接触的时候,徐长嬴就在现场,想来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两人很难传递什么信息。   中国专员看着面前的徐长嬴一边紧紧握着夏青的手,一边几乎是对自己怒目而视了,他才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梁,简单解释了起来:   “在昨晚19点左右,一个人混在人群中撞到了夏青和你,那个人其实是恐怖分子的对立者,而不巧的是,此人与夏青去世的父亲有些关联。”   徐长嬴微微一怔,他想到了之前听到的传闻,但他没想到夏青的过往背景如此复杂,明明他在广州时的生活是那么的普通,又那么的孤独。   徐长嬴握紧了夏青的手,他充满敌意,且无条件维护道:“那也和夏青没关系,昨天我没有听见任何人有对夏青说话,就算恐怖分子与夏青父亲有关,你们来找未成年的小孩干什么?”   “这并非我们本意,”肖试图安抚炸毛的alpha,随即他看向神情阴郁的beta孩子,语气陈恳道:“我知道你之前应该已经被问了很多遍,但我还是想和你确定一下——你父亲在生前有没有告诉你一些关于LEBEN这个组织的事情?”   徐长嬴愣住了,因为徐意远工作的关系,他从10岁就一直关注国际新闻,LEBEN作为国际社会上最大的极端组织,他不仅知道,还专门留意了解过——但是那种遥远的仿佛是传说的犯罪团体,居然与他身边的夏青有这么密切的关系吗?   “他从未向我提过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夏青面无表情道,“刘易斯金每年会参与我们家族的圣诞聚会,此外,我没有其他机会见过他,昨天是我在05年后第一次见到他。”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只有11岁的孩子本不该被卷入如此深重的罪恶漩涡,但是又无人能够解释,为什么这个孩子现在又一次被卷入LEBEN的东京恐袭,劳伦斯又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在LEBEN残党、AGB专员的面前冒险与夏青接触?   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年幼的孩子手中真的有劳伦斯认为至关重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肖看着夏青苍白的面孔,他听到安柏在耳机里低声道:“夏青之前通过了三次测谎仪器的检测,现在你这样问他问不出什么——恐怕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什么。”   劳拉攥紧了方向盘,她不明白那个灰瞳男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到徐长嬴不满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能确定那个人是故意接近夏青的?万一他就是不小心撞上的呢?”   听着徐长嬴无赖的话语,肖居然有些想笑,他看着两个孩子道:“我们在监控中看到他的确是有预期在闸口前撞上你们,还与夏青对视了几秒钟。”   “闸口,”徐长嬴的记忆力非常好,他突然想到了那句用中文说的抱歉,他皱起眉头看向夏青,小声道:“原来就是那个说中国话的人吗?”   夏青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徐长嬴想了想,有些无所谓道:“那也和你没关系,要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出门去秋叶原,我们还碰不上这些倒霉事呢。”   夏青低声道:“所有的事都和你没关系,是我拖累你。”   听着两个小孩叽叽咕咕说小话,肖有些无奈,但开着车的劳拉却突然开口道:“徐长嬴,你为什么想去秋叶原?”   “不是吧,”后排的徐长嬴闻声抬起头,一脸无语道:“长官,这种事也要交代吗——当然是想去买任天堂,您能理解我们ACG爱好者的信念吗?”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劳拉神情严肃,看了一眼后视镜,“你住在台场区,为什么在昨天一定会选择去秋叶原?晴空塔、银座、涉谷应该也很有吸引力。”   “为什么——”徐长嬴低头思索了一下,歪了歪脑袋:“因为昨天是比赛的前一天,集训在上午就结束了,最近又是电气街街祭,酒店里都有宣传册,所以我们才会想要在离开之前去一趟。”   “你是说台场区的酒店里有秋叶原的宣传册吗?”经验丰富的AGB专员都意识到了怪异之处,肖立刻扭过头看向两个面色平常的中学生。   徐长嬴看着他,不以为然道:“对啊,每一个房间都有,而且不只是我,我的两个朋友也都想去秋叶原。”   徐长嬴只认为这是不信任自己的审问,但他并不知道他的一番话让四个AGB专员的心如坠冰窖,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瞬间蔓延在他们的身体里。   ——他们不敢想象和深思,看似寻常的一切到底有多少是在那个男人的算计之中,这简直就像一张在黑暗中织成的网,猎物在坠入之时永远不知道这张网是在何时、在何处开始布局的。   “昨天夏青确实没有和那个男人说话,”徐长嬴这时抬起头,又认真辩驳道,“我没有作假,那个人也撞到了我,我就听见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还是中文说的,所以我听得很清楚。”   肖回过神,对着他安抚性地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们的安危,之后再说。”   看着徐长嬴倔强的眼神,肖又将手中的照片递给这个过于聪慧的孩子,“你看,是这个男人吧,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如果夏青确实被盯上了,我们就更应该保护他。”   徐长嬴接过那张照片,与夏青挨在一起仔细看了起来,那上面是四五张经过放大和锐化处理的监控视频截图,确实能清楚看到一个穿着夹克带着黑色帽子的男人穿过人群故意接触两人,最后转身离开。   看着两个小孩终于安静了些,肖就转过身,与劳拉对视一眼,他们也是第一次接手与青少年相关的重大案件,不由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是我父亲的好友,也是股东,我两年前是在英国最后一次见他,”肖听见对自己充满戒备的夏青此时却悄声对着徐长嬴耐心解释着,他在心里简直哭笑不得——将十来岁的孩子拖下水,LEBEN和劳伦斯简直都疯了。   “哇这长得就不像好人,”徐长嬴毫不客气地吐槽着,“他是不是被追杀的时候看见咱们,故意过来撞你一下找存在感?扑街仔的动机是无法预测的。”   说着,徐长嬴又似乎真的在研究这人的面相,凑近照片端详起来。   “这一点我非常同意,”蓝牙耳机里的安柏认同道,仿佛不知道正在说话的小孩压根听不见自己。   劳拉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她正行驶在彩虹大桥上,因为台风和恐袭的影响,道路上的车辆骤减,她的车速开得很快,她看了一眼时间,正要对肖说再联系一下接应的线人,这时徐长嬴的声音却又突然响起了——声音更大,显然是问他们二人的:   “长官,你们AGB专员是全职吗?”   她瞥了一眼后视镜里若有所思的小孩,有些疑惑道:“当然。”   徐长嬴看着那照片里男人的面庞,抬起头,眨了眨眼,问道:   “那为什么这个刘易斯既可以当风投合伙人,又可以当AGB专员呢?”   几乎在一瞬间,不仅是劳拉,连另一辆车上的安柏二人的耳朵都嗡的一声响了。   一秒后,肖猛地回过头看向坐在后排的优性alpha,对方正握着beta的手,面容平静地看着自己,这个阅历丰富的alpha专员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颤抖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是AGB专员?”   “我见他戴过橄榄叶的胸针,就像你的一样,不过那是金色的。”徐长嬴指着他的胸口,语气平淡。   一向冷静的劳拉的大脑此刻几乎一片空白,不对劲,不对劲——明明夏青的身份才是最独特的,为什么普通背景的徐长嬴会见过劳伦斯,她立刻反驳道:“不可能,你在哪里,又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坐在后排的夏青抬起脸,第一次在这个优性alpha的脸上看见冷漠的神情,他听见徐长嬴语气冰冷道:“2004年10月初,学校附近,他站在马路边突然向我搭话,戴着墨镜,笑着让我赶紧回家。”   -   戴着墨镜的男人靠在门廊,炙热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使他与作为背景的马路好像一同虚化了起来。蓦地,墨镜男在阳光下朝前面招了招手,胸口的金色树叶胸针闪闪发光。   “快回家吧,小孩。”   徐长嬴双手拽着书包带子站在窗户后定定地望着他。   那男人露出有些无聊的表情,随后突然无厘头地笑了起来,接着徐长嬴听见他戏谑道:   “你的人生多出一个许愿机会咯。”   -   “然后我回家后,就知道了我老爸死了。”徐长嬴歪了歪脑袋,看向AGB专员,语气平静道:“你们知道什么吗?其实他应该是你们同事吧,为什么要来大费周章问我和夏青?”   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着面前的两个14岁孩子,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之中,双眼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现在甚至无法确认劳伦斯的目标究竟是emperor的孩子,还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命运悲惨的记者的孩子。   劳伦斯到底在干什么,难道那个被斩首的战地记者身上还背负着其他的秘辛吗——难道徐长嬴才是他的目标,还是说这两个孩子都是?   太残忍了,肖强压住胸腔中的战栗,他呆呆的看向徐长嬴手中照片里的男人,只觉得那张他曾经无限憧憬的脸面目可憎,这个男人就像木偶剧背后潜藏在黑暗里的那只手,只顾自己喜好一般无情操纵着他人的命运。   肖张了张口,他看着两个孩子握在一起的手,“我,”他语气艰涩,抬起脸想要解释什么,但就在下一刹那,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厉声道:“趴下!”   徐长嬴紧捏着照片,他正强装镇定地等待面前的AGB专员回答他深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但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人神情大变,他就被夏青一把按在怀里,半秒后,一股巨响伴随着强烈的冲击力猛烈迸发在他的身后。   好在车上的所有人都系了安全带,开车的劳拉也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她立刻挂挡提速,并向快车道猛打方向盘,嘴里用英文怒骂道:“安柏,你们在干什么!是瞎了吗!”   侧视镜里显示他们的正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越野车,整个高速公路在一公里前后几乎就只有他们的三辆车与这辆黑色越野车。   徐长嬴被夏青强行按住头,被迫弯着腰,几乎只能够听见被冲击力震颤的胸腔里心脏疯狂的跳动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又听见了几声划破天际的枪响和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的车此时追上了劳拉,两辆车并行着,对方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劳拉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拿着枪,神色冰冷地扭过头看向对方。   “看来A计划果然行不通呢,”徐长嬴在一片混乱中突然听见了一个不着调的成年男人的声音,他抬起眼,正好对上一双蓝色眼睛。   “hello,小警探们,”男人眼睛一瞥就与徐长嬴对视了起来,他在车窗里笑着比了一个致意手势,“事态紧急我就先忙了,之后有机会再见。”   话音刚落,他所在的黑车突然减速并迅速掉头,徐长嬴和夏青悄悄探出头从有些碎裂的后挡风玻璃往外看,只见之前故意追尾他们的黑色越野车胎刚刚被打爆了,此刻蓝眼睛他们正折返回去追捕其中的罪犯。   刚看了一眼,他们就又听见警笛声从一旁呼啸而过——之前开在他们前面的警车也拉着警报掉头支援蓝眼睛去了。   “该死——”开着车的劳拉突然暴怒,将两个孩子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只见她一边踩油门一边用英语疯狂骂着,“安柏这个贱人又去抢功了,他肯定不会等我们回来就开始行动!”   “那也没办法,”肖低声又小心翼翼劝道,“毕竟事态紧急。”   就在这时,后方远远的传来激烈的枪声,徐长嬴抱着夏青,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驾驶座上嫉妒愤恨的女性alpha——那活计原来是美差吗?AGB的职场都这么残酷吗?   “长官,”识时务的徐长嬴迅速改变了态度,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毕恭毕敬问道:“B计划是什么?”   “换安全屋。”劳拉一脸郁闷道。   这一换,就换到了羽田机场。   徐长嬴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安检,从特定的通道进去,一路畅通,直到在登机前他们才被领进了一个小房间里进行登机安检。   徐长嬴和夏青身上连手机都没带,更别说护照等身份证件了,肖解释说他们走的是AGB特殊通道,一般走这个通道的人身上也没有身份证件。   “什么人会不带身份证件?”徐长嬴歪着脑袋,他单肩还背着赵洋临走前挤过来强硬塞给他的高达书包。   “当然是罪犯。”劳拉将AGB证件递给机场人员后,无奈地拍了拍徐长嬴的脑袋。   这个一米九的美丽女人叉着腰,露出腰间的配枪,徐长嬴仰着头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是好他妈的帅。   “帅吗?”劳拉笑了一声,一眼就看穿了徐长嬴的心思。   徐长嬴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劳拉竖起一根食指,诱惑道:“要不要和我预订一下十年后的学员名额,我包你进AGB亚洲分局。”   徐长嬴眨了眨眼,就在鬼迷心窍答应的前一秒,他的左手被攥紧了,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他不一定适合刑侦工作,现在说太早了。”   劳拉无奈地看向站在一旁的beta少年,对方也仰着头盯着她,只是目光如镜,清醒明亮。   “控制欲太强可不是好事,”劳拉挑了挑眉,“尤其是初恋,不一定长久的。”   “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要当真嘛,”徐长嬴连忙很没有出息地摇着夏青的手,摸了摸鼻子,“确实离考大学还要好久呢。”   刚检查完证件的肖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过来,对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劳拉道:“未成年人谈恋爱,别去装大恶人,感情是愈挫愈勇的。”   说着,就对有些不好意思的徐长嬴道:“把包给安检员,我们马上要登机了。”   “好,”说着,徐长嬴就跑到一旁将包递给了一个男人,另外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就开始对徐长嬴和夏青例行搜身了。   检查书包的男人戴着白手套,正在一一取出书包里的内容,但谁知刚检查不过五秒,他的动作就微微一滞,他用日语对着一旁的劳拉道:“女士。”   劳拉和肖正在聊现在的案情,他们只当安检是一个过场,所以闻声看见安检员一脸严肃时也有些惊讶,便连忙走了过去。   而就站在一旁展开双手被搜身的徐长嬴更是奇怪了:“那是赵洋给我的,里面能有什么违禁品——”   他的话在下一秒戛然而止——只见安检员的白手套里拿着一叠钞票,准确说是万元钞票,接着他又掏出了第二叠,第三叠,第四、第五叠……就这样一直掏到徐长嬴的搜身环节结束。   每一叠万元大钞都是用皮筋整齐对折捆起来的,就这样,劳拉和肖,三个安检员,以及两个中国中学生对着一桌子的万元大钞陷入了沉默。   五个成年人齐刷刷看向站在桌前冒汗的徐长嬴,徐长嬴欲言又止,他想起了一小时前钻过人群将背包一把塞给自己的赵洋,“留着用。”   啊,有点感动。   但是一抬头,五个审视的目光又让他不敢动,他谨慎地用英文道:“我有一个朋友,额,他比较有钱。”   安检员飞快数了一下,日本海关法律规定的任何人在日本内外携带现金或其他货币等资产不需要申报的额度是100万日元,而这个学生书包里一共是105万日元。   徐长嬴非常清楚地记得赵洋过海关没有申报,但压根没有人检查出来——非常可能就是赵洋自己也不清楚这100万日元的额度,而安检员也没想到这个研学的中学生会背着一堆现金到处跑。   赵洋是神经病吗——赵叔叔到底是怎么想的,能给他换这么多外汇,要买十台任天堂背回去吗?   但除了超量现金也没有任何违规的物品,而且还是在日本境内,所以安检员就将钞票又装回了书包,一脸微妙地让四人登机了。   徐长嬴坐在商务舱里,一边掏书包一边抓狂地小声对夏青道:“赵洋那个疯子,我就说他干嘛把书包塞给我。”   夏青:“这确实是最有用的物资,必要时刻还可以当保释金。”   徐长嬴:“夏青你的冷笑话每次说的时机都很不好笑诶。”   夏青:“……这次不是冷笑话。”   徐长嬴终于掏出了一个诺基亚N95,狂喜道,“这个才是有用的物资嘛。”   “没收。”未等徐长嬴眉开眼笑两秒,一只手就无情地拿走了那支新款手机。   劳拉在中学生绝望的目光中晃了晃手机:“现在是流放阶段,不许联系外界。”   “你们AGB的内部叛徒把我们这些无辜平民牵扯进来我都没说什么,”徐长嬴怒了。   “那件事我们会仔细调查,之后一定会告知你,”隔着走道,坐在座位中的劳拉偏过脸看向徐长嬴的眼睛,“我保证。”   她说的正是在LEBEN覆灭前夕,突然出现在广州,对11岁的徐长嬴宣告徐意远死讯的劳伦斯。   优性alpha少年看了看面色冷静的女性专员,“好的。”   他靠在椅背上,语气软了下来。   “没事的,我可以等,反正,我本来就很能等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道。   但是徐长嬴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真的是流放——当他下了飞机坐上了车,又坐上了冲绳本岛出发的高速船时,才意识到AGB专员原来没说假话。   在满是找角度自拍的游客的甲板上,徐长嬴对着戴着墨镜靠在栏杆上的劳拉弱弱道:“长官,这次流放的期限是多少?”   “不确定,等到安全地点会通知你们的,”劳拉不以为然地转过身看向海面,“毕竟你们的流放费用也算进我们的经费,想开点,现在是旺季,海岛食宿很贵的。”   徐长嬴听到这个不靠谱的回复,整个人直接软绵绵地倒在夏青身上。   劳拉抬起墨镜,看向一脸平静的beta少年,“他怎么了?”   “晕信息素,刚刚坐完飞机就会这样,而且现在船上的人太多了。”夏青抱着失去希望的不明生物,淡淡地解释道。   “为什么?”靠在另一边栏杆上的肖有些好奇道。   “因为是优性alpha。”   “啊,原来如此,”两个AGB专员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道,“原来优性alpha也有弱点。”   下了船后,徐长嬴和夏青就又上了劳拉刚在码头租的车,很快就朝着背离游客蜂拥的方向离去。   “长官,”只剩下四人的车厢里,徐长嬴靠在夏青肩膀上回了一半的蓝,又坐直了身体,正色问道:“刚刚那两个长官追击的恐怖分子是针对我和夏青吗?”   “可以说是,但也可以说不是,”劳拉打着方向盘,提到安柏也不再嫉妒,语气很平静道。   “那是我们的预案,恐怖分子其实也并不清楚你们所说的刘易斯的目的,所以有与刘易斯联络嫌疑的我们,贸然将你们带走,他们很大概率会出手拦截。”   “所以,我和夏青不重要,”徐长嬴完全听明白了,他缓缓道:“而是‘被你们带走’的我们很重要——我们是鱼饵?”   “没错,”劳拉无耻地承认道,“左右是要进安全屋的,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靠,我们可是脆弱的青少年,要是真的被盯上怎么办?”徐长嬴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看向开车的女性专员。   “首先,”劳拉不以为然道,“你们两个一点也不脆弱,其次,我已经申请了国际证人保护程序,日本执法部门与电视台等媒体不会接收你们的真实信息,所以你们是很安全的——应该。”   “什么叫应该啊——我们不能直接回中国吗?我想回家。”徐长嬴哭丧脸道。   “坚强点,”肖转过脸看向小孩,“这个案件的危险程度很高的,你们不想连累家人朋友吧?而且想点好事——时间长的话,还不用上学。”   “谢谢大叔你的安慰,”徐长嬴抱着书包,又重新伤心地靠回了夏青的肩膀上。   渡嘉敷岛虽然是庆良间群岛中最大的岛屿,但终归只是一个岛,用脚走上一天也就走完,所以几人只说了这几句话,劳拉就将车开到了目的地。   此时是下午15点30分,正是北半球最晒的时候,劳拉带着两个孩子下了车,徐长嬴顶着刺眼的日光,只见面前是一个白色的长方形建筑,只有两层,但是很长,看上去像是美国电影中的汽车旅馆的清新版本。   几人走的是建筑的后门,有一个开满了鲜花的门廊,劳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串钥匙,将后门打开后,让徐长嬴和夏青先进去,这时徐长嬴才发现这是一家青年旅馆,一楼能看见整齐摆放着桌子板凳的食堂。   下午应该是游客出游的时间,所以整个青年旅馆很安静,上了二楼,劳拉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让两个中学生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很简单,比较狭窄的,勉强可以称之为酒店房间的酒店房间,还没有徐长嬴卧室大的房间里靠着左右两面墙放着两张单人床,中间的距离大概不到两米,但床铺还算整洁,空调风扇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   “很好,孩子们听我说,”劳拉一边将钥匙扣上的钥匙解下来递给徐长嬴,一边严肃道:“下面是游戏规则,而且是不能重开的游戏,所以务必听清且遵守。”   “第一,不允许用电话和网络擅自联系任何亲属和朋友,尤其是不能泄露自己的位置。”   “第二,不允许在未接到通知的情况下,以任何方式离开这座岛,现在是夏季,每天会有三次高速船和一次慢速船来往,但与你们无关,大部分的游客也只会呆上一天,你们可以出门,但不可以出岛。”   “第三,注意人身安全,你们会浮潜吗?”劳拉问道。   徐长嬴摇了摇头,但夏青点了点头。   劳拉笑了起来:“会也没有用,这里的海滩需要浮潜证,所以尽管这是一个海滩资源丰富的岛屿,你们也不可以擅自做出远离海岸或浮潜的危险举动——毕竟安全屋保护的就是你们的安全。”   听到这里,徐长嬴已经意识到了,他举起手问道:“不是吧,长官你们要将我们俩单独扔在这里吗?”   “这家青年旅馆里有退休的AGB专员,是我的线人,但我现在不会告诉你是谁,所以请注意好言行,”劳拉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不然我会立刻知道,并考虑将你们拆开来安置。”   最后一句对于两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中学生很有用,徐长嬴立刻抱住夏青,一脸警惕地看向高大的女性专员。   “楼下有食堂,会供应一日三餐,已经包含在旅费中了,但是电脑室和娱乐室的使用是需要额外收费——不过鉴于你们身上携带的巨款,我就不再多赘述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除了海滩一无所有的小岛,没有巴士,没有超市,也没有便利店,只有传统小店和几家饭店,大概率你们可能连身上钱的零头花完的机会都没有。”   伴随着规则的讲述,徐长嬴一开始的兴奋荡然无存,而劳拉那张帅气的面容却越发像魔鬼起来——怪不得她一点都不在乎他身上带了那么多钱。   “阿波连海滩度假村那边有官方的旅游文化衫卖,”劳拉看了一眼手表,“你们明天可以去那边买几件作为换洗衣服,青年旅馆的宵禁是12点,所以玩得再疯请在之前回家——如果这座岛有什么可玩的话。”   “好了,我要赶回去与恐怖分子火并了,”劳拉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纯粹的笑容。   “不用担心家人,我们会沟通处理,请享受别具一格的暑假吧——如果我没猜错,现在距离你们恋情开始还没有到24小时。”   “海岛蜜月算是我们赠送的,作为你们拯救上千人生命安全的谢礼,可恶的早恋小鬼。”劳拉伸出两只手,疯狂揉了揉两个中学生的头发。   肖站在一边,中国人的文化基因让他忍不住提醒道:“谈恋爱对你们来说还是有点早,相处时注意互相包容,现在在小岛上只有彼此,不要吵架,生活里也要注意分寸——”   “走啦肖,他们是alpha和beta小鬼,随便瞎搞也不会怀孕的。”劳拉推开门,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不耐烦地打断道,恨不得立刻赶回东京。   “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一向厚颜无耻的徐长嬴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女人!”   “毛头小鬼,”劳拉嗤笑了一声,又低声威胁道:“都给我乖乖的,不然全都分开,什么恋爱都别谈。”   话音刚落,房间的窄门就被关上了。   徐长嬴倒在床上,将还滚烫的脸埋在单人床的被子里,但这时的夏青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窗户外面可以看到海。”   徐长嬴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立刻趴在两张床中间的窗户向外看,就像是可笑的囚徒向外张望着自由。   波光粼粼、发着光、与天空连接在一起的大海出现在了近在咫尺的视野之中,仿佛与他们只隔了一条水泥马路。   真是神奇,明明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东京的科学馆里比赛,现在却在几千公里外的海岛,彻底与世隔绝了。   “夏青,我感觉我们像是在做梦一样,这两天,不,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太多太奇怪了,”徐长嬴趴在窗台上,魂魄似乎又开始游荡了。   “嗯,”夏青也趴在窗台上,侧过脸看向他,日光打在beta的脸上,将他的眼睛的眸色照成了不一样的颜色,“和你在一起确实很像。   徐长嬴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后门鲜花门廊前,劳拉拉开车门的手突然顿了顿,她抬起头看向白色的旅馆,疑惑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惨叫。”   “是吗,”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无奈地推了推眼镜,“不愧是小孩子,什么日子都觉得新鲜高兴。”   “真是全世界最奇怪的小鬼,”劳拉发动了引擎。   “我靠我靠我靠——,”徐长嬴将彻底烧起来的脸再次埋在被子里,而趴在窗台上的夏青则抬起头看向湛蓝天空的云端,思绪飘得很远又很近。   在逃亡的旅途开始的这一刻,夏青人生第一次有了不想思考的念头。 第91章   “我们再去玩一次吧?”   “不行。”   纯净的洁白沙滩上, 徐长嬴正蹲在救生员的高台下,穿着“保护座头鲸”日英双语的蓝色纪念T恤,一脸可怜兮兮地盯着夏青看着。   站在他面前的夏青身上也穿着同款座头鲸T恤, 只不过是白色的,这个日本最南端的海岛以能看到座头鲸为重要的旅游宣传点——尽管下一批座头鲸出现在6个月后的冬天。   不过, 座头鲸系列的T恤已经是文化商店里审美最好的文化衫, 所以被突然扔到岛上的两个小孩只能每天换着不同颜色的座头鲸穿。   阿波连海滩是这座岛上最著名的沙滩,四周全是穿着花花绿绿泳衣的各国游客,角落里的徐长嬴还在努力争取着去玩第四次海上摩托的机会。他的脸上涂着粉红色和黄色的防晒泥,就算这样,来到岛上不到48小时的他整个人也黑了好几度。   “你昨天玩了4次, 今天玩了3次, ”夏青的语气不容置喙,一边说一边给徐长嬴脸上用力抹上新的粉色防晒泥,“摩托艇老板都认识你了, 玩一次排半小时的队,你不能换一个玩吗?”   “可是这个岛上真的好无聊啊,”徐长嬴一屁股坐在了白色的沙子里, “虽然浮潜也很好玩, 但是比摩托艇要贵多了。”   被丢到岛上不到两天, 徐长嬴与夏青就迅速摸清楚了整个海岛的情况, 并确认了劳拉口中那些夸张或真实的话——比如, 浮潜与潜水不一样,并不需要证件,劳拉夸张完全是下意识吓唬没有成年人陪同的小孩不要贪恋大海。   但劳拉说的这个海岛无聊确实是真的——整座岛上的原住民只有几百人,传统建筑寥寥无几,一半也都被商业化, 只有零星的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游客的咖啡厅和餐厅,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沙滩。   浮潜的价格是一次一万两千日元,跟随专门的导游在这片著名的“庆良间蓝”近海里漂着,可以近距离看到绚丽多彩的热带鱼和珊瑚。徐长嬴第一天蹲在码头听明白旅游团的介绍后,立刻就兴冲冲带着夏青去报名了。   虽然徐长嬴身上的巨款可以玩上百次,但是毕竟是赵洋的钱,后面他肯定要还给哥们的,所以他还算有点节制。   不过一旦面对2000日元20分钟的海上摩托,徐长嬴却彻底没有了抵抗力,混在一群老外里被晒得头昏眼花也要排队玩。   夏青指着远处的蓝色香蕉船,低头对着不开心的优性alpha道:“我们去玩那个可以吗?”   徐长嬴眨了眨眼,拽住了夏青的手:“好吧,Aao酱。”   “你再那么叫我就揍你。”   “凭什么,”徐长嬴一边被夏青牵着向着海边走着,一边愤愤不平道:“那些女生和Omega叫你青君就可以,我就不能叫你青酱了吗?”   有关青酱这个称呼的事还要回到昨天,海岛上有青少年露营基地,但也对游客开放,玩完浮潜的徐长嬴看到海岛原住民学生在露营烧烤,便拉着夏青去凑热闹。   徐长嬴和夏青一方面是外国人,一方面又与那十几个学生年纪相仿,所以很快就和学生们熟络了起来。但当地的中学生们的英文并不好,所以反而是夏青成为了两人的社交代表。   一个外来的中国少年,言行举止得体出众,不仅长得帅,还会说流利的日语,很快几个Omega和女生就忍不住围绕夏青说起话了,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突然听到有人叫夏青“あおくん”。   徐长嬴疑惑地问道:“那个,‘阿哦’是什么?”   夏青说是他的日语名字“青”,他几年前在日本夏令营里是有过日本名字的,跟随父亲的日本姓,上杉青。   一般来说,日本人叫夏青也应该叫姓氏,但这些海边的学生却很热情,不知道哪一个女孩子尝试直呼其名后,所有人都叫起了青君。   这一叫夏青没觉得什么,徐长嬴却差点气昏过去,他就像个背后灵一样,一直贴在夏青的身后,怨念地盯着每一个与beta少年说话的人,哪怕对方也是beta男生。   搞的不仅是本地人,一边吃烧烤的外国游客都觉得莫名其妙,明明这个优性alpha少年在下午浮潜时还能热情的用英语和他们侃天侃地,现在不知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黏着同伴的社恐。   之后徐长嬴不仅不和其他人一样叫夏青“Aao-kun”,反而一直欠揍地叫他“Aao-chan”,也就是青酱。   在遮阳伞下,夏青一边将香蕉船老板给的救生衣递给徐长嬴,一边伸出手“啪”地一下用食指和中指弹了一下徐长嬴的脑门,“笨蛋。”   徐长嬴夸张地哀嚎一声捂住脑门,一对美国老夫妻目睹一切后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夏青脸上抹着蓝色和粉色的防晒泥——是徐长嬴给他选的颜色,明明和徐长嬴一直待在一起,他却几乎没怎么被晒黑,没少被优性alpha揶揄天生丽质。此时他很快绑好自己的救生衣,在看到沙滩员工先帮美国夫妻穿戴救生衣后,就走过去帮徐长嬴系救生衣。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可以叫回来嘛,我叫你Aao酱,你叫我Natsu酱,”徐长嬴对着给自己系绳子的夏青哼哼道。   话音刚落,beta男生就猛地抽紧了救生衣绳子,徐长嬴立刻被勒得嗷了一声,求饶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瞎说啦!”   Natsu在日语中是“夏天”的意思,夏青以为徐长嬴又在嘴欠拿自己名字胡诌,但徐长嬴此刻却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你不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夏青抬起脸,看着徐长嬴的眼睛道:“什么意思?”   “就是夏天的意思啦,是我老爸取的,‘长嬴开序,炎上为德’,在文言文里就是指夏天,还有炎热,植物长得茂盛这些涵义,”说着徐长嬴笑眯眯道,“所以我当然就叫‘纳兹’。”   这时,香蕉船项目的老板检查完几人身上的救生衣,就将拉着蓝色的充气筏的快艇发动了,夏青牵着徐长嬴的手走进海里,海水一下就漫过他们的膝盖。   夏青认真想了想,淡声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只有嚣张的意思。”   “长嬴和长赢根本不是一个字啦,”徐长嬴抓狂道:“虽然我确实很嚣张,但你不能质疑我老爸的文化水准好不好!”   说着,徐长嬴一边爬上充气阀,一边扭过头看向beta少年,眨了眨眼,美滋滋道:“所以,其实我的意思是,你看咱俩多配呀。”   夏青坐在后排,歪了歪脑袋,“全世界姓夏的有很多。”   “啊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徐长嬴不以为然,并故作深情道:“虽然姓夏的人有很多,但是对我来说,全世界只有你一个Aao——”   未等优性alpha将犯贱的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坐在快艇上的日本大叔就猛地一拉发动机的油门,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后,疾驰的快艇就扯着充气阀在海面上开始了疯狂打水漂。   徐长嬴感觉自己的魂还停留在海边,但人已经被猛地拽进了近海,耳朵边全是美国老夫妻兴奋快乐的欢呼声,在挨了充气阀的好几个大嘴巴后,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超过之前所有的力度抛上了空中,他的手再也拽不住安全带,就这样被狠狠扔进了大海里。   徐长嬴叽里咕噜喝了好几口咸涩的海水后,终于感觉有一个人游过来将他拽出了海面,在救生衣强大的浮力下,徐长嬴抽出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   Natsu酱就这样飘在海面上,呸呸呸了好几口海水,哭丧着脸仰天大声道:“所以都说我更适合玩海上摩托啦!”   终于,到达海岛的四天后,徐长嬴彻底玩够了海边的所有项目,老老实实地躺在了青年旅社的房间里,他们的双人间里有一台可以放DVD碟片的电视,他的兴趣很快就转向从岛上的各个地方淘电影碟片。   青年旅社的管理员只有两个人,一个是40岁左右的日本壮汉西田,他是旅社的老板,另一个就是60岁左右的食堂阿姨国子太太,此外还有一个帮忙的20岁女生友香。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劳拉的线人是谁,因此徐长嬴处处躲着西田,将所有社交能量都施展在国子太太身上,每日被哄得笑呵呵的老太太不仅会给徐长嬴找娱乐室里珍藏的香港电影,还会告诉他岛上哪里有影音租聘店。   于是此后每天的日子就变成了固定的流程。   每天早上,徐长嬴雷打不动地在夏青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无论夏青怎么扯他的脸皮,他都只是哼哼两声,就没反应了。   等到了中午12点,他才准时睁开眼,冲进洗手间洗漱下楼,看见夏青取完两个人的午饭坐在鲜花门廊边上的桌子前,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自己。   吃完饭之后,徐长嬴就拉上夏青去海水里泡着,或者在遮阳伞下继续睡午觉,一直到五点钟太阳的热量稍微减弱一点,两个人才踩着凉拖吃着冰棍,在咖啡厅和影像店里挑选觉得有意思的碟片。   这座冲绳小岛上有趣的电影只有两种——香港三级片和美国B级片,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能淘到一两部意大利或法国老电影。   于是吃完晚饭,房间里的电视屏幕上就只有鲜血狂飙、怪物贴脸和擦边古装这些限制级内容,徐长嬴看得哈欠连篇,而夏青也不怕这些鬼片或者露骨的内容,坐在他身边,有时候两人会讨论,但更多时候不说话,等到徐长嬴昏睡过去,夏青就将电视机关了。   当房间重归黑暗的时候,还没有陷入深度睡眠的徐长嬴能够感受到身边的床铺微微下沉了些,随即就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有轻轻印在自己眼睛上的吻。   接着周而复始,又是新的一天。   明明是枯燥无味至极的日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记得很清楚,以至于在很久以后那些被信息素折磨,谵妄与幻想充斥的混乱日子里,只剩下这段记忆犹如唯一没有被磨花的胶卷,一帧帧清晰地重复播放着。   不过,生活毕竟不是电影胶卷,还是有打断循环的小插曲。   徐长嬴记得那是他被扔在海岛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早上,因为前一天晚上看的是咖啡厅老板给的无间道三部曲,所以徐长嬴对这个时间节点记得更加清楚。   靠近赤道的海岛总是天亮的很早,又因为房间靠近大海,所以在徐长嬴睡着的时候,夏青会将空调关上,在9点之前打开房间的窗户,让清新的海风充斥在房间里。   但徐长嬴一直保持着不健康的作息,所以他甚至都不知道夏青每天会专门进入房间开关窗户。   这一天本该也如此,但是徐长嬴却破天荒的被吵醒了,这才第一次发现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   敞开的窗户中间悬挂着一个正在晨风中摇摆的贝壳风铃,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个风铃是三天前徐长嬴与夏青在国子太太的指导下做的,用的贝壳全是他们俩人天天去海滩上捡的,不过鉴于徐长嬴动手能力比较灾难,所以大部分组装工作都是夏青一个人完成。   风铃做好后徐长嬴就高高兴兴地拿回房间,挂在了窗框下。因此在之后的每天,夏青每次开窗户时,会多花上一分钟的时间看着风铃在风中摇摆,以及在叮叮铃铃里依旧呼呼大睡的徐长嬴。   所以这天吵醒徐长嬴的并不是贝壳风铃,而是另一个东西——他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就又听见窗框被什么东西刮擦了一下。   徐长嬴第一反应是鸟,但很快他就看见一个黄色的身影在窗台上一闪而过,他立刻清醒过来:“谁?”   他的声音响起,那个身影就又隐在窗台外侧,只剩下贝壳风铃在窗檐下叮叮当当摇晃着,风铃中几个贝壳属于有螺钿的品种,所以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停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   彼时正是九点,房间的把手被拧动,夏青推门进来,一抬眼看见的就是本该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优性alpha此刻正双手扒着窗沿,整个人蹲在窗户下面,似乎在躲着什么。   还未等夏青开口,听到动静的徐长嬴已经听到他进房间里,立刻回头看向他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夏青轻轻走到徐长嬴的身边,徐长嬴挪了挪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夏青刚蹲下,就看见徐长嬴用手指了指窗户右侧的一个方向,于是他便偏过脸努力去看。   “看到了吗?”徐长嬴对他耳语道。   夏青换了两个角度,终于看到了——那是一个毛茸茸的黄花色动物,体型很小,此刻正匍匐在他们窗户外的台子上,但看上去还在跃跃欲试。   徐长嬴指了指风铃,“喜欢这个。”   话音刚落,匍匐着的毛茸茸就嗖的一下从窗户右侧台沿上终身一跃,向着空中的贝壳扑去,在这一瞬间,徐长嬴仰着脸瞪大了双眼,也看清了那个身影,但他脑海里此刻闪过一个念头——这可是二楼!   于是徐长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而那团毛茸茸很明显因为体型太小,以至于还是没有碰到风铃,并在两个少年惊恐的视线中手忙脚乱地勉强扒住了窗沿,接着跳到了一楼的门廊上,犹如一道闪电一样迅速逃走了。   是一只看上去很小的三花猫。   “这什么猫,胆子这么大,”徐长嬴手撑着窗户,伸着脖子向外张望,但再也看不见那只三花猫的任何身影。   “说不定还会来的,”夏青将手搭在徐长嬴的肩膀上,“窗户再开一会儿吧。”   但这一天,一直到气温不断攀升至顶峰的12点,坐在房间里吹风扇的徐长嬴都没有等到那只大胆猫的再次出现,于是只能有些失望地将窗户关上,下楼吃饭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徐长嬴早上都睡得不踏实,一直提防着猫再来,夏青见他心里挂念,于是每天早上也不去楼下娱乐室里看书,而是坐在徐长嬴对面的床上帮他看着窗户。   夏青甚至将风铃的高度稍微降低了一些,并问国子太太要了一些三文鱼肉松用小碟子装着放在窗台上。   但那只胆大的小小猫似乎很谨慎,发现了人类特意为自己设下的“陷阱”,不再露面,于是徐长嬴每次清醒时看到空空的窗台总是有些失望。   不过他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每天中午吃完饭,还是照常与夏青去沙滩玩,骑着租来的自行车满小岛的找影音室。   但第三天的傍晚,徐长嬴与夏青走在下坡的山道上,热带气压影响的雷阵雨突然毫无征兆出现,几乎短短两秒钟就将他们浇地浑身湿透。   但这一路上都不是商业的店,而是传统的民房,而徐长嬴与夏青住的青年旅社在这一条下坡路的最底部,所以两个少年就顶着雨一路向下冲刺,奔跑中他们能感受到雨水砸在被晒得滚烫的水泥路面激起一阵阵热气,而雨水砸在脸上和身上却又是冰冷的。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两人离旅社还有两百米的时候,雨就渐渐小,并消失不见了。   徐长嬴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一边甩着头发的水,一边拧着座头鲸的T恤,笑骂道:“这鬼天气就像是故意耍人的。”   和他并肩走的夏青也浑身湿透,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正好回去直接洗澡。”   因为降雨云的影响,二人正前方的海边出现了紫红色的晚霞,并渐渐扩大铺满了整个天空,泥土与海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一共构筑起这一刻的记忆。   徐长嬴感觉到夏青牵起自己的手,于是一边侧过脸看向beta男生,一边晃着两人的手,就在他张口习惯性地说些肉麻话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道尖锐、细弱的声音。   正待他静下来要仔细倾听的时候,那声音又猛烈地变大了,这时夏青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声音来源方向找了过去。   没过多久,两人就找到了一个靠近旅社的民宅的矮围墙,声音正是从围墙里传出的,这家民宅一直空置着没有人,而这时那尖锐的叫声越发凄厉起来,徐长嬴于是两手撑着围墙就爬了上去。   徐长嬴的眼睛刚越过围墙就看见了声音的来源,是三只猫,准确来说是一大两小,一只成年的橘猫蹲在青砖上,弓着背对着两只幼猫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而那两只幼猫是一花一白,体型看上去甚至不能确定有没有断奶,白猫躲在花猫的背后,挡在最前面的小花猫几乎浑身的毛都炸开,一直对着橘猫发出凄厉的叫声恐吓。   徐长嬴小时候见过院子里的老人养猫,见过猫打架,但印象里没有一只猫打架时是叫得这么大声,又这么难听的。   但就算叫得难听,在看到成年的大猫要扑向两只小猫的那一刻,徐长嬴条件反射地薅起围墙上的草根就砸了过去。   “喂!”徐长嬴大叫一声就跳进围墙里侧,那橘猫被草根和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大跳,猛地逃窜好几米才回头看来人。   见这野性十足的猫还敢回头看自己,徐长嬴又上前跑了两步,大猫这才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徐长嬴转过身,发现夏青也已经跳进了民宅的院子里,这时已经在小猫的位置蹲了下来。   徐长嬴立刻上前,只见小白猫见陌生人来已经逃进了草丛里,警惕和焦虑地盯着夏青和他手里的花猫看。   徐长嬴蹲下来仔细一瞧,突然觉得眼熟,有些疑惑道:“等一下,这是不是我们等的那只小三花?”   夏青正用手掌轻轻拢在小三花的上半身,他轻声道:“不确定,很像那一只,但现在得把它带走。”   说着,夏青微微移开手,徐长嬴才看见这只小三花的右边耳朵后面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下意识心疼地“嘶”了一声,他就说这个气势最凶的小猫看见他们怎么没有逃走。   但两人身上此刻什么都没带,徐长嬴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想了想,将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拧干后将猫托在里面,随即夏青先跳出围墙,将猫接过,徐长嬴赤着上身又爬了出来。   小白猫低低叫了一声,徐长嬴却来不及回头看它,就与夏青一起带着猫一路疾跑回了青年旅社。   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友香正在将托盘一一递给住客,小小的食堂里坐满了人,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门廊后出现了一张脸,正是那个中国的优性alpha少年。   “友香,”徐长嬴有些焦急地冲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只见徐长嬴头发湿漉漉的,还赤着上半身,不由得轻声地“啊”一声。   但随即她就看见了徐长嬴身后的夏青,以及少年手中的猫。   夏青用日语问她哪里有兽医诊所,但是友香摇了摇头,这个几百人的海岛上连人用的诊所也只有一家,也肯定没有兽医。   看着徐长嬴失望的眼神,友香突然想到什么,她对夏青道让他先去一楼的小客厅,她去叫人。   徐长嬴与夏青又立刻从前门进入旅社,并走进小客厅,只见友香已经叫了人——国子太太。   国子太太让夏青将猫放在桌子上,她伸出手看了一下小三花的伤口,又抬起眼看浑身狼狈的两个中国学生,她解下围裙,“去换一身衣服再下来。”   说的是英文,徐长嬴看着躺在T恤里的湿漉漉的小猫有些担心,但夏青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先上楼。   两人飞速套了一身新的干燥的衣服下楼,只见小客厅里已经没有猫和人了,找了一圈才在一楼的办公室里找到国子太太。   此刻他们捧回来的小三花已经躺在一条干燥的白毛巾上,徐长嬴一直绕着走的旅社老板西田正在办公桌旁的柜子里找什么,很快就端了一个医药箱出来。   徐长嬴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已经软趴趴的小猫,看着它脖子处的血口子心里很是不好受,而这时国子太太正在用日语问着夏青,大概是在哪里发现,怎么捡到的。   壮汉西田动作干净利索地戴上手套开始配药,他先将一个没有针头的针管抽上外用麻药,直接浇在了小三花的伤口上。   小三花立刻嚷嚷起来,但不到20秒就没了声音,未等徐长嬴反应过来,西田就拿着手术钳给幼猫缝合起伤口,动作极其快速,两分钟后又用碘伏将整个伤口消毒了一遍。   “结束了,”西田说了一声就开始利索地收拾起了医药箱,这时国子太太才微笑道:“西田先生之前是户外救援队的。”   徐长嬴立刻一脸崇拜和感激地看向这个劳拉的线人大叔,一向神情严肃的壮汉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对中学生道:“我用的麻药量很少,应该很快就醒了。”   说着,因为他今晚本就有事外出,就匆匆离开了,徐长嬴趴在办公桌上看着睡着的小三花,抬起头看向国子太太:“您知道这小猫多大了吗?”   听了夏青的翻译后,国子太太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用日语道:“大概三个多月了,应该是公猫为了**争夺领地,才会伤害刚断奶的小猫。”   说着,国子太太轻轻抬起小三花的后腿,笑道:“这是个女生呢。”   徐长嬴眼睛亮了,“那还真是了不起。”   夏青这时又用日语低声询问国子太太他们是否能养小猫,老太太想了想:“因为是野猫,不能接触其他客人,不过因为受伤了,你们可以照顾她一阵子,后续再看你们的计划。”   夏青向徐长嬴用中文转达后,优性alpha高兴地握着国子太太的手上下不停摇着,嘴里说着字正腔圆的阿里嘎多,让日本老太太哭笑不得半天。   不过十分钟后,小三花就在毛巾上醒了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开始扯着喉咙喵喵叫,徐长嬴小心翼翼地隔着毛巾捧起她:“你怎么话这么多,胆子这么大呀。”   徐长嬴说一句,小三花就叫一句,一人一猫有来有回,徐长嬴扭过头看向夏青:“夏青,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   夏青望着徐长嬴的眼睛,点了点头,“好,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就在这时,倔强的小三花睁开了眼,与徐长嬴对上了视线,“啊,夏青,你看她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诶。”   夏青弯下腰,看见小三花的左眼睛是黑色,而右眼睛是蓝色,他突然沉思了几秒,随即道:“有可能是因为基因缺陷,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她应该有一侧的耳朵听力不太好。”   “怪不得嗓门这么大,”徐长嬴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小三花看,但随即又眉开眼笑起来:“你真是最奇怪的小猫。”   “啊我想到了,”徐长嬴突然抬起头,他捧着喵喵叫的小三花,转过脸看着夏青,双眼闪烁着盈盈的光,“我知道叫她什么了,这么奇怪,胆子大,脾气坏,勇敢的小美女。”   “阿特米西亚。”   夏青微微一怔,道:“是那个画朱迪斯的女画家?”   “对,夏青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徐长嬴高兴道,他捧着小三花,“怎么样,你可是最奇怪,最不屈服的小女猫,你就是伟大的特例。”   小三花,或者说,阿特米西亚又叫了一声。   “你答应了,”徐长嬴笑了一声,但下一秒他又低声道,“我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就这样,徐长嬴与夏青的房间里住进了一个三个月大的小女生,她一开始因为受伤被安置在徐长嬴那张空出来的床上,徐长嬴用毛巾给她做了一个小窝。   一开始的两天,徐长嬴连在睡觉前都要直勾勾盯着阿特米西亚看好一阵子——因为猫猫要睡觉,血腥B级片当然就看不了了,徐长嬴改看起了漫画书,只是他看不懂里面的日语,都是靠里面中文字连蒙带猜,片假名多的时候就问靠在一旁的夏青。   又由于徐长嬴睡觉不老实,夏青都是睡在外侧,每天晚上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亮着右侧床铺,夏青看日本小说,徐长嬴看日本漫画,阿特米西亚在左侧的昏暗光线里睡觉。   等到时钟指到11点,夏青给徐长嬴读完差不多两册漫画之后,徐长嬴的书开始砸在自己的脸上,这时徐长嬴才会收起漫画书,趴在夏青的身上,越过他盯着对面床铺上缩成一团的阿特米西亚。   等到徐长嬴的眼睛快合上的时候,夏青就将他掰回床铺里面,关掉床头灯,将整个房间关机。   国子太太和友香还问附近的居民要来了闲置的养猫用具,有猫砂盆,猫玩具和猫碗。阿特米西亚虽然耳朵不好,但是非常聪明,三天后精神刚好点,就能自己去洗手间里的猫砂盆上厕所了,以至于蹲在一旁观察的友香都连惊讶道好厉害。   又过了一个星期,阿特米西亚的伤口已经好了一大半,整个猫又威风凛凛,而就在这时候,徐长嬴渐渐发现她与普通猫的习性不大一样。   她非常的,喜欢人类。   准确来说,她非常地喜欢“家”里的家人,徐长嬴和夏青每天下午还是会照常出去玩,留着猫猫在房间里睡觉,自己玩球,但是一回来推开门,阿特米西亚就会丢下手头的事情,扯着嗓门一路喊着过来迎接两个兄长。   “嗯嗯,你好想我对吧,我知道的,”徐长嬴一屁股坐在阿特米西亚的床上——原本是他的床,与小美女猫无障碍交流起来。   阿特米西亚坐在徐长嬴的腿上,打了一个哈欠,就要往他怀里钻,徐长嬴若有所思道:“夏青,你说她到底是不是一开始我们在窗户外面遇到的小三花。”   夏青将背包放下,看着一脸笑意盯着小猫的优性alpha,道:“可以试试。”   徐长嬴看向他:“什么试试?”   夏青走上前,弯下腰与阿特米西亚对视三秒,随即他伸出手将小猫抱了起来。   徐长嬴抬起头,只见夏青抱着小猫走到窗边,“阿特米西亚”,beta男生轻声道,“你抬头看看。”   说着夏青轻轻举起她,下一秒,阿特米西亚抬起头,突然看见在自己面前一闪一闪的贝壳,立刻喵喵叫着用爪子去拨弄贝壳风铃。   叮叮铃铃的贝壳声响起,夏青扭过头看向徐长嬴,笑了起来:“真的是她。”   夏青在那一天拆下风铃里会发光的一个贝壳,用绳子串起来做了一个项链戴在阿特米西亚的脖子上。   这时已经是他们呆在这座岛上的第三个星期了,晚上睡觉前,徐长嬴依旧趴在夏青身上看阿特米西亚,但这一次徐长嬴却说话了。   “夏青,我们是不是不能带走她?”   因为徐长嬴一直没有提到现实的问题,夏青几乎以为他是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他放下小说,也坐起来看向左侧床铺上安静睡觉的小三花猫。   “你想带她走吗?”夏青低着头,伸出手摸了摸徐长嬴的脸。   “当然,我说了我不会抛弃她的,虽然国子太太也说了可以养她,但是,”徐长嬴翻过身,枕在夏青的腿上与他对视着,“她好像特别喜欢我们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们就应该是在一起的。”   “跨国领养流浪猫并不是不行,只是程序确实很繁琐,”夏青低声道,“我们需要想办法,也许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   夏青将灯关上后,优性alpha在黑暗中抱住了他,“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夏青低声道。   “因为你是夏青。”徐长嬴将脸埋在他的脖子里。   “你果然是笨蛋,”夏青摸着徐长嬴的脖子,那上面的淤青已经褪下去了,就好像东京地铁站的阴影彻底消退下去。   “话说能不能换个爱称,笨蛋我怕夏青你越叫越成真诶。”   黑暗里,徐长嬴突然抬起头提起意见,而下一秒他就预谋已久地举起了例子:   “比如亲爱的,长赢哥,阿嬴小宝贝这种,当然反过来,我也可以叫你小青青,阿青小宝唔唔——我不说了——放开我——要死了真的……”   Beta少年在黑暗里皱着眉头,用劲箍着怀里不停扑腾的优性alpha,努力假装听不见这个人的任何求饶声,闭上了眼睛。   就像梦境开始的非常突然,结束时刻到来的那天,徐长嬴与夏青也都无法预测。   渡嘉敷岛码头。   女人站在码头上,将脸上的墨镜架在头发上,她单肩背着黑色旅行包,看着人来人往的海湾,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那是鲜花门廊下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笑着抱着一只小花猫,另一个少年则低头正在将手中的贝壳项链套在小猫的脖子上。   “女士,要租车吗?”一个日本当地人用英文道。   “要,现在就要。”女人将目光从照片上收起来,随即笑了一下,用日语道。   虽然是八月的尾巴,冲绳的夏天却好像从来没有结束的迹象,徐长嬴和夏青骑着自行车沿着海湾线一路向前冲去,路过的每一个游客都忍不住回头看向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自由气息,还因为,骑在最前面的alpha的背包上——居然蹲着一只猫。   “你看我没说错吧——阿特米西亚就是喜欢兜风,上次出来溜达就想往自行车上爬,”徐长嬴双手扶着车把手,扭过头对夏青笑道。   夏青锁好车,走过来将阿特米西亚从他身上抱了下来,“好奇怪的猫,和你一样。”   “什么和我一样,和咱俩一样好嘛,”徐长嬴低头锁好车,随即就和夏青怀里的三花猫碰了碰鼻子,“对吧,小哥也和咱们一样。”   “没打疫苗呢,”夏青立刻将阿特米西亚举高了些,皱着眉头看向徐长嬴。   “嫌弃什么啊,好像咱们三兄弟谁和谁没亲过嘴一样,我和她亲了,你就不和我亲了吗?”徐长嬴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边笑边转过房子的转角处,向着鲜花门廊走去。   “对吧,阿特米西亚,你说哥哥们亲嘴需要打疫——”徐长嬴倒着走在最前面,一边犯贱一边转过身,抬起眼的一瞬间,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只见鲜花门廊前站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女人,对方正抱着胳膊斜靠在门廊上,戴着墨镜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优性alpha。   “还不滚过来。”   站在最后抱着猫的夏青看见女人说完这句话就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极为生动明媚的,又熟悉的面容——那是任何见过徐长嬴都不会觉得陌生的脸。   “老,老妈?”   徐长嬴磕磕巴巴地不可置信道。   “过来过来,”叶新笑眯眯地弯着腰,招了招手。   “你现在过来,我保证只扇你一个耳光。”   徐长嬴立刻转过头看了一眼夏青。   夏青也看着他。   下一秒,徐长嬴深吸一口气,随即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注:阿特米西亚真蒂莱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巴洛克时期杰出的女性艺术家。 第92章   夏青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嬴要逃跑。   下一秒, 他就看见身姿飒爽的女omega从自己的面前闪过,一把薅住了徐长嬴的头发。   2007年,中国父母殴打子女还没有立法。   虽然, 2022年也没有。   “所以说为什么是你啊——”徐长嬴一边被穿着工装夹克的女人薅着头发,一边哀嚎道。   叶新将一头波浪大卷扎成高马尾, 穿着行动简便的马丁靴, 从东京出发前特意换上这身装束就是为了抓逆子,她听见徐长嬴的抱怨,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   “你还敢问我,日本大使馆的电话都打到赵修奕的办公室里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带着洋子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着, 扭打在一起的母子俩正好路过手里抱着小猫的beta少年。   “哟, 小帅哥。”叶新一边拧着徐长嬴的胳膊,一边抬起脸对着夏青热情道:“你比照片上还好看呢。”   “对吧,是不是很帅——等等, ”疼得龇牙咧嘴的徐长嬴刚嘚瑟两秒,立刻意识到不对,“你哪里来的照片?”   “你管我哪里来的, 滚进去!”叶新立刻变了脸, 一脚踹在徐长嬴的屁股上, 将他踹向门廊。   “你就是夏青吧, ”叶新下一瞬间又温柔地看向夏青。   见少年点头后, 叶新为了展现自己的亲和力,又看向他怀里同样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小猫,笑眯眯问道:“那这个小宝贝叫什么呀?”   “阿特米西亚。”   “阿特,特,”女性omega的舌头一时捋不直, 特了半天,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宝贝们我们先进去吧。”   早上十点钟,白色旅社里正是安静的时候,八月末逐渐减少的游客们几乎全都出发去了海滩,在阳光和鲜花充斥的食堂里,徐长嬴与夏青并排坐在木头长凳上,叶新抱着阿特米西亚坐在他们的对面。   国子太太笑着端来果汁,叶新立刻用流利的日语与老太太谦让起来,被日语耳濡目染一个月的徐长嬴感觉一分钟里有一百个敬语单词飞过。   徐长嬴抓了抓脸颊,有些纠结要不要坦白自己是个同性恋这件小事——他不太确定叶新刚刚有没有听清自己对夏青说的流氓话。   男alpha与男beta在目前的社会上属于比较混乱少见的搭配——毕竟如果第一性别的性向是男生,男性alpha往往会选择男性omega,更加适应主流社会的节奏。   所以徐长嬴和夏青并没有对身边的人第一时间坦白,毕竟这世界上有很多事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14岁的徐长嬴就算再特立独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你为什么不和omega男生谈恋爱”这些来自主流世界的质问。   因为喜欢夏青明明就不算什么特立独行的事。   不过,面对叶新,徐长嬴最大的纠结点不在此,毕竟对于这个亲妈他还算有点了解——比起同性恋,早恋的罪名应该更大些。   而且,她绝对会嘲笑自己,绝对。   “哇哦,就你这种小鬼还谈恋爱呢”“徐长嬴你小子谈的明白吗?”——这种。   “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收到IGO的电话,”叶新捏着不停讨好自己的三花猫的爪子,一脸心累地看着神游天外的徐长嬴,并没有任何提两人关系的意思。   徐长嬴回过神,与夏青对视一眼,看向叶新:“IGO给你打电话了?什么时候?”   叶新没好气道:“东京地铁毒气案上新闻的第二天,我当时刚从新加坡到广州,机场提供的报纸头条就是东京,我正想着给你打个电话问一问,一开机就看见赵洋他爸爸给我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我刚接通他就让我别回去了,我们直接到东京汇合。”   徐长嬴震惊道:“你和赵叔叔三个星期前就到日本了?对了,赵洋呢,他怎么样了?”   叶新伸手就给徐长嬴脑袋一个暴击,“你以为你们干的是什么事情!那可是恐怖袭击——IGO的人给我们看了监控视频,赵修奕看到你手里拿着毒气罐的时候差点昏过去了,我真的打心里佩服你徐长嬴,咱们家出了你爸一个战地记者,是不是还要出一个恐怖分子!”   徐长嬴捂着头就往夏青身后躲,嘴里嚷嚷道:“我们明明是见义勇为的好少年,我们打的就是恐怖分子。”   夏青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这时在叶新怀里卖萌的阿特米西亚轻轻一跳,跳到了桌子上,先伸爪子摸了摸冒着水珠的果汁玻璃杯,接着就嗷嗷低声叫着跳进了夏青的怀里。   “我们到东京当天,IGO几个官员就与我们见面了,他们开了个会,说你和夏青同学暂时被AGB转移保护起来,需要配合东京警方对恐怖组织的抓捕进度。”   叶新回忆道:“我当时被吓得半死,后来找律师施压,但那些日本人说只能保证你们还在境内,且很安全。大概一个星期后,有一个女人用速递邮件联系我,里面还有你们在海岛上happy的照片。”   “哦,说不定是那个劳拉AGB专员,”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家长们急昏头,而他们在没心没肺地度假,于是他谄媚地眨了眨眼道:“妈咪你还没说呢,赵洋呢?他回去了吗?”   “妈你个头,”叶新怒了,“你就只关心你的好哥们,赵洋这次可算跟着你干了回大事,他拉地铁刹车的时候最靠近监控头,被拍的一清二楚,在我们到之前一直在被日本警察翻来覆去地笔录问话,赵修奕一见到赵洋心疼的眼眶通红,结果这小子和你一个反应,张嘴就是——徐长嬴呢?”   “啊呀真讲义气,”徐长嬴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我根本没有在夸你们,看给你美的,”叶新抬起手就又想抽面前的逆子,但徐长嬴立刻躲在夏青的身后,叶新这时就只能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beta男生:“阿青,这段时间徐长嬴没少烦你吧?”   夏青微微一怔,抬起脸看向面前的漂亮洒脱的Omega女人,摇了摇头,“没有,叶阿姨。”   “真是懂事孩子,”叶新相当吃乖巧好看孩子这一套,笑眯眯看着他道:“AGB的长官和我说了,你家里人比较忙,昨晚通知我一个人做准备来接你们回东京,他们在东京会与你们再沟通一下情况。”   “我们不用坐牢了?”徐长嬴眼睛一下就亮了,“——话说为什么AGB不来护送我们?”   “日本官方在IGO的要求下将你们的信息都封锁了,投毒的主犯也都被找到了,你想赖在这里也没办法了,”叶新挑了挑眉,不客气道:“你还想要多高调送你?”   说着,叶新从包里拿出两份证件,正是徐长嬴与夏青的护照和身份证,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快去收拾东西,我们要赶下一趟船去坐飞机了,你赵叔叔特意在东京等着你们。”   徐长嬴正要看向夏青欢呼,就看见了蹲在夏青怀里一起扭过头看向自己的阿特米西亚,他立刻僵住了——对啊,还有阿特米西亚呢。   “不行,”徐长嬴连忙哭丧着脸对着亲妈道:“我不能抛弃阿特米西亚。”   叶新托着下巴,目光淡定,两人一猫看见这个37岁事业有成的女性omega笑了一声,“这有什么,老妈去想办法。”   叶新这辈子最重要的只有三件东西,钱,爱情,自由。   出于对这三者的追求,16岁的叶新从东北小城跟随着舞蹈团一路南下,铆足劲在广州扎根,成为了唯一留在电视台的编外演艺人员。   在徐长嬴出生后,叶新也终于获得了电视台的编制,而这时她对逐渐稳定的生活感到惆怅和迷茫,于是那时还在当民生新闻记者的徐意远就说:“不喜欢就辞职,人这辈子总要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以在徐长嬴6岁时,叶新就高高兴兴揣着全家的存折下海折腾起了外贸,先是从服装档口的合伙人开始,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档口,最后干出名气,乘着时代的东风,叶新干得如火如荼。   徐长嬴小时候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家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在10岁之前他以为家里只有叶新这一个奇怪的Omega,等到他分化为优性alpha的那年,徐意远背着包抛下全家去了战火连天的叙利亚,他才意识到看似最正常的beta爹反而是家中脑回路最离谱的人。   如果是齐枫那样的普通家庭,徐意远也许会被妻子以孩子还小,经济负担很大,你脑子有病诸如此类的理由给挽留在家中,但叶新终究不是一个寻常的omega贤妻,徐长嬴也不是一个寻常的beta乖儿子,所以徐意远从宣布想法到辞职,再到飞往中东,只花了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   快到徐长嬴没有反应过来。   徐长嬴那时很傻逼,徐意远每个月会寄回来一封写着日期和近况的明信片给他,他别别扭扭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不回信,后来很快发现其实回了也没用——第二张寄来的明信片来自另外一个国家。   徐长嬴也没有像其他新闻职员家的小孩一样打新闻社的电话询问亲爸的近况,他只是会每周四蹲在报刊亭,买一份徐意远供职的国际新闻社出版的英文报纸,报刊亭大爷还以为他是专门学英语,夸他爱学习。   直到有一次他将车停在报刊亭边着急翻看报纸时,一个广州新闻社的前同事叔叔路过,看着小孩道:“阿嬴你在找意远的报道吗?我听说他最近去北非了。”   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难堪,但是新闻社旁的报刊亭上新速度最快,所以下次他就翘课专门赶在新闻社没下班去买。   徐意远与那个大型无人机的合照就是徐长嬴在众多英文报纸和杂志里找到的有亲爹的罕见报道,但很多时候他看不见徐意远的消息,顶多在文字报道的一角看见供稿人“XU”。   明信片后来也不是一个月寄一次,大概是徐意远越来越忙,所以一直到收到徐意远死讯的那一天,徐长嬴也只不过收到了10张明信片,和5篇供稿人是XU的报道。   叶新和徐长嬴都表现的很坚强,但很久以后徐长嬴回忆起来,认为当时应该是母亲的态度影响了孩子,毕竟小孩的思想和世界是那么的脆弱。   叶新作为一个坚强洒脱的非典型omega女人照旧过着之前的日子,只是在徐意远骨灰下葬的那天,她将白酒浇在墓碑上。   “妈的,亏死了,我当时就不应该下海,给了你爸机会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我拿的只是全家的钱,他换的是他自己的命。”叶新笑着转过头看向徐长嬴,用手擦了擦眼泪。   “我其实还挺喜欢他的。”   如果徐长嬴那时年纪大点,其实就能发现他们家的奇怪之处,继而来得及挽救六年后,甚至二十年后的更加惨烈的悲剧,但是当然这世界上没如果。   徐意远死的那一年叶新卖掉了自己的小外贸公司,入职了一家大型企业的市场部,她是被猎头公司专门引进的销售人才,叶新当时还对徐长嬴道这样也很好,不用操心,只需给别人卖命,旱涝保收,还有分红。   等到初一开学没两天,徐长嬴和赵洋打架进了医院,叶新骂骂咧咧的赶来发现和董事长赵修奕打了一个照面,两家人这才重新认识了对方。   所以,叶新供职的大型企业正是赵洋亲爹创办的帆远科技集团,徐长嬴与赵洋就这样从同窗变成了“世交。”   2007年,叶新女士已经成为了集团总部的市场部高管,手里握着可观的股份,而她的儿子和董事长的儿子在东京的国际恐袭里插了一脚,将这两个商业狂人吓得魂飞魄散。   海风吹过贝壳风铃,徐长嬴脱掉身上傻兮兮的座头鲸,换上叶新特意从银座给他和夏青买的新衣服,对着夏青道:“我妈她认识的人多,肯定有办法接走阿特米西亚,到时候我们一起养她。”   夏青看见赤着上半身的徐长嬴笑嘻嘻望着自己,他锁骨间的银质铭牌在日光下折射出一闪一闪的光芒,因为一直被贴身戴着,所以夏青只有晚上与徐长嬴躺在一起才能看见那刻着字母数字的小小银牌。   “好。”夏青道。   就在徐长嬴纠结要不要把贝壳风铃带走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将快一个月没听过手机铃声的两人吓了一跳,两人一同探过头,看见叶新刚还给徐长嬴的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来电。   徐长嬴拿起手机翻开盖接了起来,“喂,莫西莫西。”   “小鬼你这个月都没和别人打过电话,莫西什么?”一个有些耳熟的女人笑声在电话里响起。   徐长嬴抓着手机大声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长官你怎么不来接我们,我还有好多话和你说呢。”   “好啦,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啦,”劳拉语气敷衍道。   “才不是呢,这都什么呀,我是想问你恐怖分子你真的都抓起来了吗?”徐长嬴看了一眼夏青,拿着手机坐在了他的身边。   “当然啊,不要小看我好吗,托你们小鬼的福,我这次很可能要升职了,怎么样——考虑进AGB吧,等几年后你进来我就能罩着你了。”听上去劳拉并没有说假话,她的心情超级好,语气都在飘。   “额,”徐长嬴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夏青正歪着脑袋等着他回答。   “夏青是不是在你身边坐着?”劳拉一针见血道。   “当然啦,”徐长嬴拿着手机一边回答一边抠着夏青腿上穿着的破洞牛仔裤——叶新女士为夏青大帅哥精挑细选的时尚穿搭,但下一秒他的欠手就被夏青死死握住,抽也抽不出来。   “我就知道,正好,”劳拉啧了一声,“你把电话递给夏青,我有话对他说。”   “好哒,”徐长嬴干脆回道,便将手机递给正在用劲握着自己手的夏青,随即很自然地将耳朵贴在了手机上。   “是我,”夏青开口道。   “夏青,徐长嬴现在是不是正贴着你听手机。”劳拉语气自然,就好像她正看着两人房间里的监控。   “是的,”夏青与徐长嬴对视一眼。   “你现在将手机拿着去走廊,不能让徐长嬴听到我们对话,这是命令。”劳拉语气不容置喙,几乎称得上斩钉截铁。   徐长嬴立刻不满地大声道:“这不公平,长官你太过分了!我为什么不能听?”   “夏青,这很重要,你可以和我通话后随意与徐长嬴转达,但是现在你必须一个人听我通话。”劳拉语气平淡道,但言语里似乎潜藏着风暴。   夏青沉默了一秒,“好的,我现在出去。”   随即,夏青站起身,揉了揉徐长嬴的头发,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徐长嬴有些气馁,但立刻趴在房门上偷听。   只是除了夏青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两人的通话很短,最后他只听到夏青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随即就结束了通话。   夏青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脸热切望着自己的徐长嬴,仿佛一只在等待奖励的小狗。   但夏青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递给徐长嬴,徐长嬴接过手机,看着将门关上的夏青,张了张口,还是问不出来“你们说了什么”这句话。   徐长嬴与夏青之间的关系从来是你不说,我就不问,但因为极为默契,又总是无话不说,才一直没有矛盾,所以此时第一次谈恋爱的徐长嬴遇到这样的状况,有些手足无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就有些伤心和尴尬地低下了头。   但是当他刚低下头,夏青却抱住了他,并且非常用力,以至于徐长嬴瞬间就原谅了他,没出息的优性alpha回抱着夏青的后背,嘿嘿笑了起来,说没关系的。   而听到他说了没关系后,夏青却抱得更用力了,徐长嬴立刻开始犯贱叽哩哇啦说救命啊自己喘不过气了快放开啦,等到气氛全部被破坏之后,beta终于忍无可忍地堵住了他的口。   两分钟后,被亲的晕头转向的徐长嬴坐在床上,看着背对着自己收拾行李的夏青,非常没有原则地道:“没事的,就算谈恋爱也是需要隐私的,我懂得啦,其实我也有很多事情不好意思和你说呢。”   夏青将贝壳风铃装了起来,随即将背包拉链拉上单肩背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对着徐长嬴的脑门弹了一下,“走了,笨蛋。”   “都说了不要叫笨蛋,”徐长嬴还是偷偷抽了抽鼻子。   临走前,徐长嬴和夏青都与西田社长和国子太太认真道了别,毕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而耗时最久的还是和猫猫道别,徐长嬴抱着阿特米西亚实打实哭了半小时,哭到一旁同样有些伤心的夏青都没办法继续伤心,以及黏人的三花猫开始挣扎着用爪子推他的脸才结束。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的哦,阿特米西亚,你可不能忘了我。”徐长嬴蹭着三花猫的脸哭唧唧道。   “行了,小猫都要烦死你了,吃你一口猫粮还要受这罪,”叶新忍不下去了,狠狠砸了徐长嬴的脑袋一拳,“快撒手!都说了,三个月后我给你把她接回来。”   无所不能的叶新女士刚刚在楼下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国外的流浪猫需要在境外接种好疫苗,植入芯片并进行海关申报,进入国内后还要进行集中隔离,前前后后最起码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在日本期间由叶新女士出费用让国子太太他们先暂时代养。   “但是我们要是见面就是秋天了,”徐长嬴一脸悲伤,还不到四个月大的小三花顺势舔了舔他的脸,下一秒夏青就将她从徐长嬴怀里抱了出来。   “还没有打疫苗,”夏青铁面无情,并顺利救出了被困住的阿特米西亚。   就这样,徐长嬴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国子太太和阿特米西亚,坐着来时的高速船离开了这座冲绳小岛。   四个小时后,徐长嬴与夏青下了飞机,终于回到了这座阔别已久,但又难以忘怀的城市,刚走出出站口,徐长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高大身影等在一旁。   “赵叔叔?”   赵修奕年纪比叶新大两岁,但两个大人看上去却都比实际年纪显得年轻——至少在徐长嬴的记忆里,他们俩永远是意气风发的中青年模样。   赵修奕穿着一身极为考究的灰色西装,配了漂亮的钻石领带夹,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扎眼,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温柔的神情,平时还会戴金丝眼镜,但此刻却没有戴,应该是专门接孩子而不想显得太商务。   “长嬴,”赵修奕摸了摸徐长嬴的头,“你可真把大人们给吓坏了。”   随即,赵修奕又立刻伸出手与夏青握手,“小夏同学,你好,我是赵洋的爸爸赵修奕,赵洋前段时间一直受你照顾了,真的特别感激。”   夏青认真地和赵修奕握了握手,礼貌地回应长辈言重了。   赵修奕赞许地多看了几眼夏青,毕竟他看完了全部的监控视频,知道这个beta孩子在整个事件里起的关键作用——没有他,赵洋还做不出拉日本地铁刹车这么勇敢的事情。   没错,赵修奕居然认为赵洋拉刹车的行为简直是勇气可嘉、意义非凡,感动的这位科技新锐给儿子的零花钱又加了一倍——这还是徐长嬴回国后才从赵洋口中得知,一想起自己被叶新赏的一顿暴打,他的心里第一次萌生出对家庭环境的嫉妒。   “叔叔,赵洋呢?他一切还好吗?”徐长嬴跟着赵修奕和司机一起向机场停车场走一边问道。   “阿洋当时就被接回家了,我是今天上午到的日本,他其实也想过来,但是我拒绝了,他现在大概在闹脾气。”赵修奕微笑着看向徐长嬴,“走吧,我们去吃饭,我就是特意来接你和夏青的。”   叶新一手搂一个小孩,低着头对着夏青亲热地笑道:“阿青,咱们先去吃大餐,IGO什么的先不管。”   鲜少被大人如此对待的夏青扭过头看向笑眯眯的徐长嬴,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晚,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吃了日本银座一家极为有名的高级日料,在海岛呆了大半个月,吃了大半个月青年食堂的徐长嬴在看见缤纷繁杂的菜式时整个人都麻木了,埋着头一顿苦吃,直接吃成晕碳。   而看见孩子们胃口都很好,两个一直笑眯眯的商界笑面虎才都暗暗放下心,叶新坐在榻榻米上,托着下巴看着埋头吃饭,时不时嘀嘀咕咕的两个小孩,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和复杂的惆怅。   赵修奕翻开打火机给叶新点了烟,摇了摇头低声笑道:“说是孩子,也还是孩子。”   叶新挠了挠眉心,有些无奈道:“这才十来岁就闹这么大的事,以后长大了简直不敢想。”   “哈哈,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不能求其他的了,”男性alpha神情放松地笑了起来,“阿洋比不上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福气。”   “洋子看上去调皮,实际上比我家这玩意要稳重多了,又有你在,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还能管不了他一辈子?”叶新抽着烟,低低笑起来。   “本来父母就是要当孩子靠山的,之前我总担心阿洋有些谨慎敏感,但现在看来没有我在,还挺有模有样的,”赵修奕摸了摸下巴,眼睛弯弯笑了起来,“未来什么事还真说不准呢。”   赵洋的长相实际上很像赵修奕,尤其是笑起来的眼睛,正在给夏青分波龙的徐长嬴抬起眼看见笑眯眯的alpha男人,心里想着,不会赵洋长大后也长这样吧。   赵修奕确实是专门来日本见徐长嬴和夏青两个孩子的,吃完晚饭后他就要赶后半夜去澳洲的飞机了,他与叶新、徐长嬴和夏青挨个握了手。   “祝你们一切顺利,” 赵修奕弯腰对着两个孩子眨了眨眼,“回去后我送你们和阿洋小枫一人一件升学礼物。”   等到赵修奕的车离开了酒店门口,叶新转过脸,只见自家儿子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妈咪,”徐长嬴也眨了眨眼,“你真的不能顺了赵洋的心意,让赵叔叔当我后爹吗?”   “去你妈的,”叶新顺手就给徐长嬴脑袋一个暴扣,丝毫不在意将自己骂了进去,“我新女朋友才谈了两个月。”   “谈了可以分嘛。”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恋爱观这么浅薄的小孩。”   “谁恋爱观浅薄了,”徐长嬴揉了揉脑袋,偷偷瞥了一眼一脸无奈看着自己的夏青。   “滚去睡觉,明天要早起,”叶新站在酒店大厅里,叉着腰看着两个小孩。   徐长嬴和夏青对视一眼,歪着头看向成年omega.   叶新女士认真宣布道:“后天IGO才会来,明天我们要去迪士尼。”   徐长嬴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他扑上去抱着叶新女士,“叶小姐,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哦,我感觉我更喜欢你了。”   “滚滚滚,”叶新一脚踢开狗皮膏药的儿子,“你妈我一直花容月貌。”   徐长嬴开心地倒在五星级酒店的床上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迅速爬了起来,看着两张单人床若有所思地静静坐着。   刚洗完澡走出浴室的夏青摸了摸徐长嬴的脖子,“怎么了?”   徐长嬴歪了歪头,道:“我在想原来我妈她没看出咱俩的关系。”   夏青将毛巾盖在徐长嬴的头上,搓了搓头发,低声道:“你妈妈人很好。”   徐长嬴嘿嘿道:“那是因为她喜欢你,我和她的眼光还是很像的。”   说着,徐长嬴抓住了夏青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说,阿特米西亚接回去后,是去你家还是我家?”   夏青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摸了摸徐长嬴的脸颊,关上了卧室的主灯,“看她喜欢,我觉得她应该更喜欢你。”   徐长嬴侧躺着,“但她也超级喜欢你,要是等我家没人在了,我就带着她赖在你那里。”   夏青在黑暗里轻轻“嗯”了一声。   徐长嬴摸着夏青的脸,低声道:“放心吧,我也绝对不会抛弃你的,夏猫猫。”   第二天,叶新凭借着绝对的钞能力,在人流量堪称饺子汤的东京迪士尼杀出一条血路,几乎是看到排队她就下意识掏钱包买vip通道,只是相应的,两个少年必须帮她当扫货的拎包客。   手里拎着两大包玩偶,头上带着米妮发箍的徐长嬴几乎想跪下来求叶新别买了:“美女,咱们真的有那么多客户的小孩需要送礼吗?那些富贵孩子自己能没条件来玩吗?”   叶新头也不回的一边挑着手中的史迪仔玩偶,一边将右手的巴斯光年T恤在戴着米奇发箍的夏青身上比了一下,不耐烦道:“你懂什么,人家买和你送是一回事吗?算了,你这辈子赚不了两个钢镚的败家子,就闭嘴等着你妈给你赚钱享福吧。”   好在买完东西后官方工作人员说可以帮忙寄存,母子三人才轻装上阵开始狂玩,只是一旦开始玩,血缘这种东西就开始显现。   徐长嬴与叶新每次在坐过山车之前都兴奋地宛若打鸡血,信心满满。结果安全扣一卡上后,这两人就开始上下牙打颤,坐在中间的夏青一脸淡定,等到过山车开始动了,左边是喊救命的优性alpha,右边是喊妈呀的女性omega,而beta少年则静静抬起头看向了飞速变化的轨道。   “宝贝,你应该去当飞行员,”叶新拍着夏青的后背,腿还软着,顺便拉踩了一下亲儿子,“徐长嬴就是个孬种。”   徐长嬴不服气地隔着夏青与叶新互相损了起来,损着损着,两个人菜瘾大的孬种又想再玩一遍。   “阿青,好玩吗?”夏青被奇怪的omega母亲笑着问道。   从来没有被大人问过这个问题的夏青,只能点点头,随即他就看见女人的眼中闪烁起了狡黠的光芒。   “走了,再玩一次,”夏青还未反应过来,徐长嬴就拽着他的手冲向太空山。   “阿青,”徐长嬴冲他笑嘻嘻道,“当快乐小孩也是需要练习的啦。”   夏青呆呆地看着徐长嬴,那一刻他的心中第一次涌现出了强烈的愿望。   ——如果能够给他多一点时间练习就好了。   第三日上午,徐长嬴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明亮宽阔的走廊,以及那扇紧闭的大门。   明明他已经出来半小时了,但是夏青还呆在里面。   他只是被询问了一些有关地铁上的举动等问题,那夏青为什么会需要那么长时间呢。   徐长嬴咬着指甲,不经意地扭过头,看见叶新双手插兜靠在墙上,她的脸上却是了然的平静。   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站了起来,就要阔步走向会议室的一刹那,那扇门打开了。   三个西装革履的成年人与夏青一同走了出来,徐长嬴看见了他们胸口的银质橄榄叶。   叶新走上前,那三个AGB专员中的一人对着这个临时监护人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被保护人已经知晓了全部事宜,因为他母亲在三个星期前主动向AGB申请了证人保护机制,所以她名下的被监护人也需要接受同样的保护机制,如果没有异议,我们今天就会启程,他想和你们再单独说一些话。”   徐长嬴的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嗡嗡作响,甚至不知道AGB专员什么时候回到了会议室里,而叶新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样离开了。   “你,”徐长嬴觉得自己作为恋人这时应该说些很难听的话,但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夏青穿着叶新买的衣服,身上照旧背着自己的书包,看上去比刚转到市一中时好像高了些。   “你骗我,”徐长嬴呆呆地看着夏青的眼睛,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你前天在电话里就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   夏青望着徐长嬴,那眼睛里似乎有一汪深潭,将无数的情绪永远地沉了下去,“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   夏青平静道,像是陈述着什么客观事实,语气无波无澜。   “因为我还想在最后这两天消耗你的感情和情绪,我不想浪费最后两天的时间,我不想最后的两天看见你的眼泪。   就像现在这样。”   夏青停下脚步,站在徐长嬴的面前。   徐长嬴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湿的,于是着急忙慌地用袖子擦着眼泪,但是越擦越多。   “所以我骗了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夏青抓住了徐长嬴的手,他仔细看着面前这个人的眼睛和眼泪,“你真是奇怪的人,徐长嬴。”   但明明正在流泪的不只是徐长嬴一个人。   “我不想你走,我想和你在一起,”徐长嬴神情仓皇地抬起眼,紧紧盯着夏青道,“要什么办法你才能留下?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你真的能记得我吗?”夏青紧紧地抓着徐长嬴的手腕。   “当然啊,你在说什么,”徐长嬴大声反驳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可是,你难道不会忘记我吗?如果我一直找不到你,”徐长嬴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算是我也是会生气的。   “我会去找你,也许很快,也许很迟,”夏青松开了徐长嬴的手,他那通红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一丝笑意,“你别忘记我就可以了,就算生气也没有关系。”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无论我在什么地方。”   八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开学的前一天,14岁的徐长嬴终于过完了这个漫长的、光怪陆离的暑假。   第二天,徐长嬴就回到了国内,甚至参加了开学典礼,学校没有变,只是更换了上课的教学楼和教室,甚至班里的学生大部分也都是熟悉的面孔。   徐长嬴还是老样子,骑着自行车上下学,还是有很多跟随着他的目光,这些目光无一例外都并不记得他的身边出现过又离开过什么人。   广州的夏天很漫长,夏季校服要穿很久,很多人对于夏天的记忆一直停留到十月底,但徐长嬴的夏天很早就结束了。   在回到国内的第二天,徐长嬴找出尘封的素描本,偷偷翻过之前的素描,拿起铅笔一点点画出记忆里的影子,然后再像三年前一样,他画完后又重新藏起素描。   赵洋说那段时间其实很短,他并没有感觉到徐长嬴究竟哪里变了,只是有时候徐长嬴会神经质地向他和齐枫描述自己有一只猫,那只猫像狗一样奇怪的习性,奇怪的不一样颜色的眼睛,奇怪的不太好的听力和很大的嗓门。   赵洋和齐枫其实从来没有见过那只猫,徐长嬴也没有那只猫的照片,所以只有在这时,赵洋和齐枫感觉徐长嬴好像把一部分的魂丢在了东京。   但是,徐长嬴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期待起来,他开始想象三个月后,他的猫会不会变得很大,会不会变得不爱说话,会不会变得不太记得自己。   “阿嬴,我去带你买一只猫吧,我感觉你要疯了,”赵洋推着自行车,十一月,他终于围上了围巾,吹拂着他们的风也有了一丝萧瑟的感觉。   徐长嬴穿着秋季的毛衣校服,摇了摇头,“我只有一只猫,我在她回来之前养了别的猫,她回来会不高兴的。”   “我服了,三个月了,阿新还没有搞定一切吗?明明她可是无所不能的女人。”赵洋刚抱怨起来,一股秋风就穿过树荫的缝隙,钻进了他敞怀的校服里,“好冷,秋天来的好突然。”   话音一落,赵洋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一回头,只见徐长嬴盯着自己的手机看,好像是收到了什么新的讯息。   赵洋眉头一皱,但他又想到什么,试探道:“别说是阿新把你的猫接回来了。”   但下一秒,徐长嬴就跨上自行车,和风一样冲了出去。   赵洋骂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凉爽甚至带了一丝寒意的风灌满了徐长嬴的衣服里,他的心却一下下跳了起来,“阿特米西亚。”他默念道。   “是阿特米西亚。”   徐长嬴猛地刹车,看见小区门口,出差半个月的叶新出现在一辆黑色轿车边,他立马将车扔在一旁,跑过去:“妈,阿特米西亚呢?”   叶新穿着廓形风衣,手里正掐着一支烟,与轿车旁的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说话,看见兴冲冲跑过来的徐长嬴,歪了歪头,笑道:“这么着急呀?”   中年男人看上去像是政府部门的职员,手里还拿着文件夹,看见一个等级极高的alpha学生冲过来,多看了两眼,笑了起来:“这是令郎?我们大使馆的人其实都有所耳闻,今天有幸见到了。”   徐长嬴下意识觉得“大使馆”三个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只能匆匆对男人道了一句叔叔好,接着就着急地看向叶新:“猫呢?不是说回来了吗?”   “对啊,回来了呀,自己回来的,”叶新挥了挥面前的烟雾,与职员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知道你心心念念,特意一块回来的。”   徐长嬴浑身一怔,他意识到什么,他看着叶新和中年人的笑容,僵硬地低头看向一侧的黑色轿车,随即转过身抬起头。   穿着蓝色衬衫的男生抱着大了一圈的三花猫,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徐长嬴。   男生低下头握住三花猫的爪子,对着徐长嬴挥了一挥,随即三花猫就喵了一声,随即从他的怀里挣扎着跳下来,嗷嗷叫着就朝着优性alpha跑去。   三花猫开始在徐长嬴的裤腿旁打转,声音极大,行为极其谄媚。   扶着自行车刚赶到的赵洋这时也愣在了原地——怎么真的有猫?   下一秒,只见徐长嬴蹲下猛地抱住了三花猫大声道:“阿特米西亚!”   阿特米西亚立刻大声回应了起来。   赵洋:靠,怎么真的是像狗的猫啊!   就在这时,穿着蓝衬衫的男生走到了徐长嬴的面前,歪着头看向徐长嬴,似乎在等待什么。   徐长嬴紧紧搂着阿特米西亚,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看,但是一句话都不说。   “你只记得她,忘记我了吗?”男生不解道。   “我现在想不起来了,”徐长嬴大声道,“我不记得你了!”   “那你为什么记得阿特米西亚?”男生耐心道。   “因为她还记得我。”徐长嬴将脸贴在阿特米西亚的脸上,抽了抽鼻子。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也记得你,徐长嬴。”夏青笑了起来,“你好小气。”   徐长嬴被气得狂掉眼泪,但最后还是低声道:“我现在想起来了,你叫夏青。”   叶新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收回了目光,与正要告别的中年男人握了握手,有些无奈道:“多一个监护人的身份还是有点困难的,我得赚钱再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男人笑着道:“叶女士好福气,两个好孩子。”   “这可说不准,”叶新哈哈笑了起来,看着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小区。   “行了行了,演电影呢你们?”叶新拍了拍身上的烟味,对着一旁的三人一猫喊道。   “回家吃饭了,洋子你也来。”   “阿新,要叫疯儿吗?”赵洋将自行车停在楼下,看了看流眼泪的徐长嬴,他整个人也几乎宕机了。   “当然叫,咱家现在最不缺吃饭的人了,”叶新搂住赵洋的肩膀,“还是人多好玩吧,洋子?”   赵洋看着面前挺拔的男生背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嗯。”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从这个人加入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的生活都发生了改变。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改变的方向,就像15年后的此时此刻。   2022年,香港,医院。   赵洋不顾一旁余梅的搀扶,他穿着普通的衬衫,左侧脸颊还贴着纱布,此刻正用尽力气单手扶墙,一步步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余梅为难地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谈松摇了摇头,谈松对着赵洋扬声道:“赵洋,你歇一歇,我去给你拿轮椅吧,徐警官伤情没有什么大碍,夏教授护住他了,两人都只是暂时昏迷。”   赵洋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坚定的向前走,他已经尝到了被欺骗的滋味,他无法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他要亲眼去看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空旷寂静的医院走廊只剩下了赵洋的脚步声,白炽灯在发出微不可查的悠长电流声,空气中是浓厚的消毒水味道,每走一步小腿上的枪伤伤口都在被撕扯,但他却无法停下。   直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侧。   那个人出现的一瞬间,整个医院走廊连最后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余梅和谈松的双眸瞬间睁大。   那个人穿着蓝白色的住院服,身形挺拔,面色苍白,神情安静,就这样出现在医院的走廊里,并安静地向着某个目的地走着。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走廊另一侧的余梅等人,甚至像是没有看见他们的存在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前方。   余梅和谈松不知为何,也下意识没有叫住他,而是静静屏住了呼吸。   直到,那个人在距离赵洋三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赵洋看见那双漂亮的,失去焦距的琥珀色眼睛突然动了一下,并在下一瞬齐齐看向自己的脸。   许久,大概是三秒,也许是十秒,面前的人眨了眨眼,那张苍白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迟疑。   “赵洋?”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赵洋的心头涌起,以至于他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似乎听到了命运错位的齿轮,又一次被上起了发条。   这时余梅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声:“夏教——”   “你知道徐长嬴在哪儿吗?”   夏青神情自然地看向赵洋,轻声道:“我找不到他了。”   谈松正要说徐警官就在这一层您的隔壁病房,但是他微微一侧脸,看见了赵洋写满了恐惧的面庞,不由得瞬间愣住了,继而缓缓看向面前这个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的极优性alpha。   等等。   这是谁? 第93章   “Emperor——emperor和我居然因为冒犯你而被要求赔罪哈哈哈!”   “弥赛亚刚刚和我说——希望你喜欢他的礼物。”   电子屏幕里男人面孔狰狞, 猛地举起手中的**,下一秒他的胸口溅起血花,但他还是在心脏停止跳动前, 满怀恨意地按下了按钮,霎时整个画面失去了信号, 陷入了黑屏。   香港警署的大厦顶楼, 冷色的日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在宽阔的会议室里,会议长桌的主位坐着一个35岁的alpha,梅明轩,国家特别刑事小组组长,在827香港绑架案后, 正式接手由523活人艺术品案牵扯发展出的一系列重大案件。   梅明轩的左手边是四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alpha, 均为他的组员,而右手边是严建柏、方溥心、谈松、余梅和宋瑜立这五位广州市公安重案组骨干,对面则坐着AGB亚洲03小组的李嘉丽、班杰明, 和北美04小组组长蔡司。   会议室里的液晶电视屏里刚结束播放的正是一段已经在国内社交媒体上传疯了的犯罪视频。   这是一个电影取景器的录像,里面包含两个镜头,从车内和车外两个视角, 记录了一个罪犯企图利用拍电影爆破戏的机会杀害知名女星谢忆南, 但最终被击毙, 临死前引爆车辆的全过程。   尽管在视频发布的不到10个小时之内, 知名香港电影人唐攸宁就召开记者会宣称这是不法分子为了恶意竞争, 利用直播技术泄露《风雷》电影的机密内容,视频里的一切均为影视内容,请广大民众不要当真,也不要传播,更不要以谣传谣制造恐慌。   但是这样的声明并不能打消大众的好奇心, 越来越多的网民开始全方面分析视频的真实性。   ——例如道具师被击毙时血浆的喷溅角度是多么的逼真;长达10分钟的长镜头居然找不到剪辑的痕迹;甚至连与载着谢忆南的车相撞的豪车也被扒出是全球仅2辆的概念车——这一辆车的价值就足以覆盖整部电影的经费。   而当24小时过去,国际社交媒体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视频里犯罪分子里提到的“弥赛亚”和“emperor”疑是赫赫有名的极端组织LEBEN的黑话,再次引起了新的一轮更危险的舆论风波。   对此,国内外的社交媒体开始在无形的权力的威压下,不断强行下架讨论的视频和言论,以此控制LEBEN教义的危险传播——这正是LEBEN通过黑入地方基站强行直播视频的目的。   “现在距离案件发生已经将近48小时,针对LEBEN成员吴奇泽、AGB三级警督徐长嬴,LSA青年联会理事长夏青的第一轮信息收集已经完成,现在开始第一次案情分析会议。”梅明轩长相硬朗,说话掷地有声,举手投足都暗示其曾经的军人身份。   他左手的第一位组员是一个戴眼镜的男性alpha,30岁左右,名为张涿,此刻抬起眼看向众人,语气肃然道:   “吴奇泽,34岁,C级劣等alpha,于今年4月到8月在电影《风雷》剧组从事道具师的工作,家庭成员只有67岁的母亲一人,社会关系简单,自2017年开始从事道具师职业。根据社会关系摸排,发现他与AGB警督徐长嬴曾于2009年在北京一家画室有过交集。”   坐在会议桌前的蔡司面无表情,低头盯着手中的油画复印件,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在那机械复制的鲜艳颜色上,沉默听着这个国家最高刑事小组的汇报。   “该画室在2018年之前是北京地区著名的美术艺考教辅机构,每届招收150左右学员,徐长嬴在2009年秋季入学参与集训,而吴奇泽则在2006年就已经入学了这一画室,在徐长嬴2010年春天成功考入北京大学的艺术学院后,吴奇泽又继续在画室里复读了一年,最后还是落榜,最后去了一家河北的专科学校。”   “因此有理由怀疑,吴奇泽在今年7月与徐长嬴在《风雷》剧组第一次见面后,就关注到了徐长嬴的存在,并在其损坏两件活人雕塑后怀恨在心,在LEBEN代号为emperor的高级成员指令下,于8月3号在广州市利用汽车炸弹对其进行袭击。”   “根据国内公安和国际刑事组织AGB的资料整合,徐长嬴,29岁,男性,2014年之前,第二性别为优性alpha。在2009年参与集训后,以全国油画、素描第一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的艺术学院,在校4年里成绩优异,获得数个国际性重大奖项,并在大三下半年获得了前往列宾美术学院的升学深造机会。以独特的素描风格和深厚的油画功底,至今在业内和校友中仍有一定的知名度。   这是一个非常辉煌灿烂的履历,但却结束于2014年的5月。在5月14日,毕业答辩的三天前,徐长嬴在学校和社会失踪,学院在其导师,即前院长夔哲圣的要求下,以休学的名义为其保留了两年学籍,但最终学籍档案还是被注明肄业。”   李嘉丽翻看纸质资料的手都在抖,其实就在今天凌晨,广州市局传来一段影像,那是张齐警官在发现嫌疑人田望海竟然与徐长嬴是校友后,便将徐长嬴的犯罪侧写的素描递给收押中的田望海。   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只看了一眼素描,就嗤笑了一声,不屑道这又是一个模仿徐长嬴风格的二流画手——他称这个优性alpha校友的素描作品至今被张贴在艺术楼的画室墙壁上,因被称为建校以来的最强学生素描而一直为业内津津乐道,加上这个学生的优性身份、不明的下落和昙花一现的才华,成为了国内美术圈子里的怪谈,也因此经常有无聊的人去模仿他的素描手法和风格。   “不过,他的油画才是最具才华的,这张素描的画手也就只能模仿一下徐长嬴的素描排线,大概连油画的边都摸不着。”   在听到田望海夸夸其谈之时,重案组,包括李嘉丽心里一瞬间简直称得上百味杂陈——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beta专员的巨大秘密一直以来离他们居然只有一步之遥。   “而在2014年5月14日在北京某区派出所报案徐长嬴失踪的,正是LSA的知名学者夏青,他与徐长嬴于2010年同时入学北京大学,只是他所进入的是生命学院,并以beta的性别注册入校学习。”   听到这里的余梅简直想捂住耳朵,她只觉得整个世界全部混乱了,但这个张涿的声音却仍旧不断地响起。   “夏青,28岁,当前为S级优性alpha,自2014年冬季加入美国LSA名下的顶尖实验室,在3年期间完成了硕士和博士学位,并很快成为了国际生命科学的青年翘楚,于2018年入选LSA青年科学家理事会,并加入兴安集团董事会。   但根据AGB亚洲分局提供的机密资料,夏青在20岁之前一直未分化,即为第一性别beta,2005年其优性alpha父亲,即VIDA集团董事长夏高寒去世后,他辗转进入国内广州市一中就读,因此与徐长嬴相识。   在2007年东京发生LEBEN恐袭案后,其omega母亲林涵山放弃监护权,转交给IGO的特殊人群管理部门,由此夏青被迫进入证人保护机制。但在三个月后,在AGB亚洲分局劳拉警督的帮助下,徐长嬴的omega母亲叶新取得了夏青的临时监护权,夏青就此回到广州复学。”   听到此处,就连方傅心都忍不住微微攥紧了手指,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徐长嬴和夏青的那天,只觉得是两个天差地别的青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两人之间曾经会有这样的纠葛。   但此时此刻,比方傅心更震惊的,实际上是在场的AGB专员,班杰明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在2007年,劳拉警督会与头儿的母亲认识?”   而当前会议室里,真正了解2007年事件真相的,也只有“盗取”了A20077354卷宗的蔡司了,只是他依旧面若寒霜,低头不语。   而下一秒,会议室里就响起了张涿没有感情的声音:   “但很遗憾,这段临时监护关系只延续到2010年8月,即夏青16岁高考后。   此时远帆科技集团深陷泄露国家数据危机,有携款潜逃嫌疑的董事长赵修奕被发现自缢于华盛顿某五星酒店中,同日傍晚,时任中华区经理的叶新在广州遭遇车祸当场身亡。   ——这一段在AGB机密档案中被特殊标注,但我们并未发现这两起案件有任何关联之处,国内公安也没有犯罪调查记录。”   短短几句话突然概括了整个家庭的崩塌,谈松心里瞬间溢出某种难以忍受的心悸,但下一秒他却听见身边的宋瑜立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等一下。”   众人静静地看向这个alpha警员,宋瑜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张涿,沉声道:“这个赵修奕的家庭成员都有谁?”   张涿与梅明轩对视一眼,随即翻找起手中的档案,三十秒后,他的声音响起:“赵修奕生前的妻子易初在2003年就已经病逝,因此他的家庭成员只剩下独生子,是男性alpha,叫——赵洋。”   “啪嗒。”方溥心手中的钢笔掉落在桌面上,他双眸猛地睁大,震惊地看向说话的alpha。   一时间,不仅是方溥心,几乎在场每一个重案组的心间都生出一股可怕的寒意,余梅拼尽全力压住心中的战栗,不可置信道:“原来是那个远帆集团,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新闻,但我没想到居然会是赵洋,怎么会是赵洋?这一切都不对劲,这一切都有问题。”   不只是余梅,所有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黑暗的,难以想象的,布局十数年的大网,看似每个人都毫无关联,但早已都被蛛丝缠绕,深陷其中。   梅明轩看了看手中的资料,了然地抬起眼,示意副手继续,快些结束这次的会议。   “就此,重大涉案成员徐长嬴与夏青的社会关系已梳理清楚——二者最终的交集消失在2014年的5月,夏青在14日报警徐长嬴失踪后,同样放弃了其学院于20日的毕业答辩,与徐长嬴不同的是,根据记录,彼时为beta的夏青立刻就被学院录入肄业的名单。随后夏青出现在531特大隧道爆炸案的现场,一直到4天后的6月4日,再次失踪。   到了同年7月,夏青被移出肄业名单,获得了该学年最后一批学位证书,并于9月被办理了美国门罗教授的实验室硕士入学手续。根据兴安林家的林殊华证言,夏青是在6月中旬被林家发现二次分化,成为极优性alpha,苏醒后因分化综合症引起的逆行性记忆障碍丧失记忆,在接受了5个月的康复治疗后,于11月恢复社会和学业生活。   就此,徐长嬴与夏青踏上了截然相反、互相交换的人生轨道,当前我们仍无法找寻到徐长嬴的信息素紊乱症与夏青的二次分化有医学或科学层面的关联,尽管非常难以置信,但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巧合,或者命运使然。”   全场愕然。   李嘉丽惶惶地抬起头,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一旁的优性alpha专员,就在此刻,她看见蔡司居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命运使然。   这个优性alpha摇了摇头,无法逃避地再次想起五年前迟到的30分钟。   那他也是命运的帮凶。   随即蔡司站起身,看向正襟危坐的特别刑事小组,漠然道:“所以现在的行动方向一是去抓吴奇泽的帮凶,二是调查徐长嬴——他是否是LEBEN的奸细?”   “是的,吴奇泽的同伙我们会发动国家层面的公安力量进行全面抓捕,不再联合AGB与普通专案组一起行动。而至于徐长嬴警督,由于LEBEN和弥赛亚对待他的特别态度,以及他在组织中地位的暗示,我们会等到他苏醒后立刻开始调查。”   张涿面色平静,作为军人,他办理重大案件的性质虽然与AGB专员不同,但经验也丝毫不逊于面前的这个北美分局的二级警督。   得到回复的蔡司冷漠的点点头,“非常合理的行动,”话音未落,他手机界面突然亮起,他看了一眼,就拿起了椅子上的西装外套。   “那差不多也可以准备了,毕竟主角快要醒了。”   说罢,优性alpha似乎一点也不留念这个高规格会议的后续,阔步离开了会议室。   梅明轩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张涿边上的另一个叫虞全alpha偏了偏脸,对方随即在调取了一个房间的监控并放在屏幕上。   严建柏等人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静静地坐在病床前,像是一座雕像。   病床边上的仪器数值不断跳动着,这一切仍然都在国家刑事小组的监控里。   李嘉丽似乎也无法忍受透过监控观察自己的上司,她与班杰明站起身,对严建柏等人点了点头,也亲自赶去医院了。   伴随着人员的不断离开,虞全与张涿对视一眼——他们都无法理解,如此高规格和关键的会议,居然会有人不断离场。   “幸好巧巧没来,”余梅对着谈松笑道,“不然她哭得更厉害。”   谈松垂下眼,但还是颤声道:“我,其实还是不敢相信。”   “夏教授把我们都忘了。”   余梅的表情僵住了。   离岛,第二性别实验医疗中心。   徐长嬴做了一个非常非常长的梦,他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了叶新,他明明以为自己早就把亲妈的样子给忘了。   但是非常神奇,他还记得。   梦里的叶新抽着烟,或者不抽烟,或者托着下巴,或者靠在墙上,每一个样子,都鲜活地仿佛他真的记得她一样。   明明他已经忘记她十几年了。   真是奇怪。   里面的夏青也是小时候的坏脾气模样,和现在温文尔雅,礼貌疏离的极优性大科学家也完全不一样。   因为太久没做过这样的好梦,徐长嬴就忍不住再睡一会儿,能做一天是一天。   但是耳朵边滴滴滴的声音越来越响,听了很多年的他知道,医院和医生不允许他再睡下去了。   但是不睡下去的话,他怀里的阿特米西亚该怎么办呢?   徐长嬴低下头,与异瞳的小女猫深情对视着,小女猫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夹着嗓子叫了一声——这个技能还是她到家三个月后突然学会的。   叶新当时说这大概是她自己在家一个猫偷偷练的,毕竟是个半聋子,当夹子确实要比别的猫要困难点。   徐长嬴就被阿特米西亚的夹子音给逗笑了,结果一笑,就将原本就快清醒的大脑给笑得更清醒了。   徐长嬴猛地睁开了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刚刚没少在梦里对视的眼。   滴嘟滴嘟的噪音瞬间涌入他的耳朵里,徐长嬴的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这次很快就确认了他回到了29岁的夏天。   面前的夏青穿着黑色的衬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面庞与梦境里的14岁少年比起来硬朗了太多,也俊逸了太多。   徐长嬴下意识地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哑着嗓子道:“你醒的好早啊夏教授,你不是比我受伤更严重吗?”   夏青没有回复他,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好像他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突然,徐长嬴想起了昏迷前夏青颤着声说的“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为alpha”,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夏青是知道什么了吗?   但是不可能,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知道。   徐长嬴望着极优性alpha,继续低声问道:“夏青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香港?实验不是到了最后一步了吗?”   “徐长嬴,”极优性alpha突然轻声开口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当然啊,”徐长嬴有些莫名其妙,他看向夏青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笑了起来:“难道你不是夏教——”   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双眸瞳孔瞬间紧缩,而就在这时,一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那双手很修长,骨节分明,徐长嬴明明应该感觉很陌生,但他却感觉心头涌出一股可怕的,宛若从灵魂里透出来的熟悉感。   “徐长嬴,”徐长嬴无法克制浑身的颤抖,他听见近在咫尺的“夏青”轻轻笑了一声,“你老了。”   “是吗?”29岁的徐长嬴也跟着笑了,只是他一边笑一边用打着点滴的手用力擦着眼睛,“没办法的。”   “——因为我们好多年没有见了嘛。”   病房门外的蔡司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静静看着抱头蹲在地上哭的女性alpha警员,以及面无表情坐在脸色苍白的林殊华身边的赵洋。   “逆行性失忆,”赵洋嗤笑了一声,“你们林家人真是什么屁话都说得出来。”   “这个人格之前出现过几次?”蔡司抬起眼,冷冷质问道。   “一次,”林殊华闭了闭眼,随即不甘道:“八年里只出现过一次,还是在七年前,全美国最好的精神医生保证这个人格不会再出现。”   赵洋闻言扭过头看向他,不可置信地恨道:“你是傻逼吗?出现过一次为什么就没有第二次?这种弥天大谎你都敢撒!”   “如果不是因为徐长嬴回来了,根本就不会出现!”林殊华恼怒道,“你知道那一次‘他’才出来多久吗?”   “四十五分钟,”骤然的沉默里,林殊华低声咬牙道,“八年,四十五分钟,全世界的人格分裂病例都不会有这么短的出现时间,‘夏青’是毋容置疑的绝对主人格——这比逆行性失忆还要保险一万倍。”   “你这个疯子,”赵洋恨不得直接掐死面前的这个林家至上主义分子,“你居然敢这么骗我!”   “你们太吵了,对了,”一直百无聊赖趴在ICU观察窗朝里偷看的唐攸宁突然扭过头,对着林殊华好奇道:“在那四十五分钟里,‘他’做了什么?”   问题一出,林殊华却沉默了。   赵洋立刻敏锐地对着这个林家优性alpha追问道:“做了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他’绕开保镖,回到了市一中门口的公交站台,一直坐在那里,”林殊华低声道。   赵洋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道:“为什么是公交站台?他不应该去火车站北上找徐长嬴吗?”   “因为他找不到之前高中时的家,那里已经被拆迁了,”在赵洋和唐攸宁惊恐的目光里,林殊华抬起头,平静道:“这个人格不是20岁的夏青。”   “这是16岁的夏青。”   赵洋猛地站起身,惊惧交加地看向病房里的两人,一把揪住林殊华的领子怒道:“这不可能,那徐长嬴怎么办?他难道要对这个夏青重新把一切都说一遍吗!”   被揪住领子的林殊华没有挣扎,看着暴怒的赵洋,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嘲讽:“你难道不知道解离性身份障碍的病因和原理吗——重大创伤导致的记忆空白和人格再生,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抵抗创伤。”   话音落下,赵洋怔怔看着面前的优性alpha,只听见对方语气森冷道:   “20岁的夏青在那该死的隧道前站了四天四夜,你以为他最想回到什么时候?你能动下脑子仔细想一想吗?”   “当然是所有的一切都未发生之前,也就是——你父亲与徐长嬴母亲出事的前一天。” 第94章   “夏先生, 以上就是我们对于你本人的全部调查信息,请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好的,那么我们这边可以开始对您进行询问了吗?”   “可以。”   “多谢, 今天是2022年8月31日,鉴于您的身体情况, 我们只会询问您在2010年8月14日之前的事宜, 夏先生您此之前的记忆应当是完整且清晰的,是吗?”   “是。”   “好的,2005年您的父亲夏高寒在旧金山的家中自杀身亡,请问您是否知晓,或者察觉到您父亲与恐怖组织LEBEN之间的关联?”   雪白明亮的会议室里, 身穿墨黑衬衫西裤的极优性alpha神情淡漠地坐在会议桌前, 他的对面是2位身穿制服的国家特别刑事小组组员,张涿与虞全。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会议室里,重案组和AGB小组的成员正通过监控显示器观看着这一场奇怪的“审讯”。   夏青, 或者说16岁人格的夏青,接受了国家特别刑事小组的交谈请求,前提是, 在问话开始之前, 该小组需要用他们找到的资料向他陈述2010年8月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蔡司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格并不相信身边的人, 但赵洋听到后却露出无语的表情望着他——他说这明显是因为“夏青”不想从徐长嬴的口中听到一切。   “为什么?”蔡司皱起眉头。   方溥心此时在一旁温声道:“让经历过的本人讲述一遍, 那不是很残忍吗?——而且如果是徐警官的话, 对于很多不容易的事情说不定还会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   蔡司抬起眼,看见赵洋抱着胳膊,一脸“果然是不通人情的精英”的表情看着自己。   话虽这么说,但当刑事小组的人用念公文的语气述说着徐长嬴母亲去世,本人患病, 失踪,“夏青”分化,失忆,乃至上个星期他带领团队完成人类基因破译工程等命运转折点,就算是置身事外的余梅等人的内心都蔓延出了一股隐隐的寒意。   但这个停留在2010年的夏青却只是静静听着,白皙俊逸的面庞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与其朝夕相处的重案组等人都有些恍惚——这真的是16岁的夏青吗?   还未等方溥心等人回过神,站在一旁的齐枫就恼怒道:“这个刑事小组的人就这么没人性吗——都说是16岁的人格,上来就问人家父亲自杀的事,要是阿嬴在现场,现在肯定就冲进去破口大骂了。”   谈松扭头看向发火的女性alpha,有些犹疑道:“齐枫,你原来真把现在的夏教授当成16岁的人格了吗——我怎么都觉得这和之前的教授没有区别。”   齐枫一脸莫名其妙看向他:“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差别很大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   余梅宋瑜立等人汗颜地看着监控视频里那张无波无澜的俊脸——这到底哪里有区别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对于我父亲自杀当天的记忆比较模糊,但是我可以确定在此之前,家中从未提到过有关LEBEN的任何字眼。”   夏青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中,冷静又冷漠。   而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和监视室的空气却轻轻一滞,张涿与虞全对视了一眼,继而张涿推了推眼镜,追问道:“为什么是当时,您的意思是现在知晓夏高寒接触过LEBEN——为什么?”   夏青抬起眼,他出神地盯着桌面,平静道:“我签署过AGB的证人合同,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15年,但我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保密内容——我是在2007年8月东京毒气恐袭案中得知了我父亲是LEBEN组织的高层。”   赵洋和齐枫陷入了沉默,但一旁的李嘉丽却露出了惊异之色:“2007年东京——那不正是LEBEN之前在世界范围内的最后一次露面吗?那时的夏青居然被卷了进去?”   “是这样,AGB向我们提供了一份机密文档,虽然不是2007年的东京恐袭案件的,但其中提到了徐长嬴的母亲,叶新女士在此之后收养了您,”虞全看着手中的资料,抬起眼,“所以我想这类信息还是可以对我们讲述的——请问,AGB的徐长嬴警督当年是否也在恐袭案件中?”   夏青道:“是的,但是他是被我牵连进去的,他和叶阿姨都与LEBEN没有任何关系。”   张涿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定定道:“为什么您说他是被牵连的,可以简单解释一下吗——以您认为不泄密的程度就好。”   “因为恐袭现场,我们与一个LEBEN的重要高层相遇了,那个人是我父亲的亲信,也因此我才得知我父亲生前的罪名并不只是售卖成瘾药物,还是LEBEN中的重要人物。”   夏青仿佛在说什么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客观事实,就算经验丰富的刑事组员也无法从这个“16岁”的灵魂里捕捉到任何信息。   虞全翻了翻手中的资料,沉声道:“请问您知道您父亲当年在LEBEN中的代号吗?”   夏青微微颔首,随即淡声道:“当时AGB专员他们有提到过。”   随即,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个熟悉到难以置信的单词。   “Emperor。”   赵洋的眼中也瞬间浮现起了不可置信的情绪,他定定地看向监控里的青年,微微攥紧了手中的原子笔。   而就在这时,未等张涿回过神,坐在对面的夏青突然站起身,低下头看向二人,“时间到了,再多的信息你们想要了解,可以向AGB亚洲分局申请,应当比我口述要更加准确与丰富。”   由于极优性alpha站起身,虞全也下意识站起来,有些疑惑道:“时间到了?您是指?”   夏青平静道:“我答应了徐长嬴今天只进行一个小时的审问,他说我并非涉案人员和嫌疑人,所以可以自行决定时间长短。”   张涿望着对面一双澄澈的双眼,就在这时才察觉到那一闪而过的灵魂与皮囊之间的违和感,但未等他们说一句话,对方就道了一句“告辞”,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不是我的错觉,夏教授好像是哪里有些不一样,”谈松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道:“是哪里呢?”   站在他身侧的齐枫不以为然道:“再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宋瑜立道:“等什么?”   齐枫道:“当然是等徐长嬴出来,他不是在隔壁接受另一波人的审讯吗?”   走廊里,坐在椅子里的夏青手里拿着手机——那是一个叫张轲的alpha给他的,这人自称是自己的贴身秘书,徐长嬴认识他,所以他才接过了这个智能手机。   很奇怪,明明失去了12年的记忆,但是变化如此之大的智能手机等电子设备他却不觉得陌生,几乎在拿在手中的一瞬间,他就知晓如何使用它——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功能记忆。   明明如果提及手机的具体记忆,他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电池可拆卸的诺基亚——徐长嬴在北京集训时每天熄灯前都要和自己打电话,但画室插座有限很难抢到,所以他会多备两块电池轮换充电。   第二个想到的,就是2010年6月份发布的苹果4,叶新立刻托人从美国带,到了7月底才拿到手,给他和徐长嬴一人发了一个。   “考上大学的礼物。”穿着职业西装的女人摇了摇自己手里的同款小方块,冲他笑了笑。   那么近,那么远的记忆。   近得触手可及,远得难以接受。   “我其实有点记不清我妈的脸了,”29岁的徐长嬴躺在床上,看向趴在床边的自己,眼中流露出17岁的徐长嬴不会有的情绪,“所以你要是永远只记得高兴的事该多好啊。”   夏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手,更加有力,更加骨节分明,是一双成年男性alpha的手。   但是徐长嬴的手也变了,夏青握住的时候,发现手掌内侧的枪茧覆盖住了握铅笔的茧,除了变形的几根手指,与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和自己的手差不多大,但却变成了beta的手。   夏青醒来的一瞬间,他就发觉世界变了——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他闻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不同的味道,他这时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是信息素。   直到徐长嬴醒来后,伸出手在他的耳后轻轻敲了一下,感知瞬间提升了上百倍,那些气味也鲜明了上百倍,充斥在他的身体周围。   “大科学家,这可是你造福世界的发明,”徐长嬴笑着道,“现在感觉是不是更奇特了,你不能去问一下赵洋他们呀,非要等到我醒了。”   夏青这才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徐长嬴感知到的世界是这样的。   尽管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人,但是夏青还是能察觉到空气中遗留下的微弱的信息素,每一个人都不同,像是水生调,花香调,东方调等不同的香水打翻混在一起。   只有徐长嬴身上是空缺的,苍白的,安静的。   “夏青,你闻闻你自己,告诉我呗,”徐长嬴努力坐直身体,一脸热忱道:“之前没好意思问上一个夏青,我其实好奇死了——你是什么味道的?”   29岁的徐长嬴甚至比16岁的夏青还要习惯当一个beta,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毫无避讳,脸上浮现着期待的表情,以至于强行打断夏青对于二人身份调转这件事的感情判断。   “有点像树叶的味道,”夏青抬起头,有些茫然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树叶呀,你说的应该是绿叶调里的一种,劳拉也是这种,”徐长嬴笑眯眯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的香源应该是A类的,之后你的身份档案给我瞄一眼,我看到编号就大概知道了。”   为什么要装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29岁的徐长嬴比起17岁的徐长嬴要聪明数倍,也敏锐数倍——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面前的夏青来自于哪一段断裂的时空,并立刻为其认识现实真相做出了缓冲的准备。   ——尽管与现实的残酷相比,这些准备只是杯水车薪。   夏青坐在走廊里,看见日光在白色瓷砖间不断折射,最终汇聚成一团刺眼的白光,他心中的疑惑也终于全部明朗。   原来,在过去的八年里,他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以一个极优性alpha的身份。   而作为beta的徐长嬴,他则是抛弃了所有人。   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对于徐长嬴的审讯更加严格,而且不允许AGB与重案组旁听,所以蔡司等人足足又等了一小时,徐长嬴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距离香港剧组绑架案已经过去了四天,徐长嬴其实腹部还贴着伤口辅料,但他因为能走路了,还是坚持直接到警署大厦里接受审讯。   但天地良心,他真的在吴奇泽爆雷之前,对这个10号凶手一点印象都没有,在523大案之前更是压根不知道大卫城的存在,更不用提“Emperor”还是“DUKE”,他简直闻所未闻。   刚刚的审讯里,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就差徐长嬴当犯罪嫌疑人审了,结果两方人马都累得半死,什么都没扒出来——除了徐长嬴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他在15年前东京恐袭的冒险故事。   而听完说书后,那个组长梅明轩挥了挥手,直接结束了审问。   两扇门几乎是同时被推开的,两个房间里的徐长嬴和宋瑜立等人第一眼都看见了坐在走廊里的夏青。   “感谢徐警督的配合,您和夏先生可以回去休息了,”梅明轩沉声道。   “哦,好的,拜拜。”徐长嬴难得穿了一身银灰色正装,还打了领带那种,显得他整个人英俊逼人。   蔡司今天早上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徐长嬴,这人就进审讯房间了,此时看见这个不着调的beta竟然穿了三件式西装,只觉得眼前一花,有种大白天见鬼的既视感。   徐长嬴正一边走向走廊对面的夏青,一边扭过头看见另一个房间里重案组和自己的组员,立刻打着招呼:“严队方队,你们都在呀,最近两天辛苦了。”   众人也都走出门,进入走廊,只见beta专员阔步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夏教授面前,叉着腰微微弯腰道:“等了一个多小时吧,不是说可以先回去吗?”   夏青仰起脸,看向笑眯眯的徐长嬴,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说罢,他就握住帅气专员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正好,夏青,严队,”徐长嬴搭着极优性alpha的肩膀,对着众人笑着,“情况特殊,我才想起咱们是不是要重新介绍一下了。”   方溥心看着状态很好的beta专员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着面容熟悉的极优性alpha,主动伸出手:“夏教授,你好,我是广州市公安局重案组的副队长方溥心,之前我们一起共事了两个月。”   穿着一身黑的极优性alpha看着他的面庞,微微颔首,握住他的手,“您好,叫我夏青就好。”   话音落下,余梅、谈松和宋瑜立,还有班杰明就像想凑热闹一样,齐刷刷上前围住了“夏青”。   夏青站在人群中,在身侧的徐长嬴的介绍下,一一与重案组和AGB小组的“陌生人”握手相互认识。   站在一旁的齐枫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和赵洋就算了,我们和你这个夏青更熟。”   “这是我的AGB小组的同事,就像当时咱们在东京遇见的劳拉和安柏他们,你记得吗?”徐长嬴侧过脸笑着望着夏青的面庞,“这是李嘉丽,这是班杰明,我们小组连上我有三人。”   李嘉丽等人总算确定,他们的组长原来早在2007年就被卷入了LEBEN的犯罪漩涡中——之后一定要找他好好谈一下。   夏青与李嘉丽二人相互认识之后,就看见一直站在一旁的优性alpha,他敏锐地感知到这人的信息素在医院里出现过。   “这位就不是我们小组的了,蔡sir是北美分局的长官,”徐长嬴转过身,看见蔡司这人正以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但又不能绕过他不介绍,只能硬着头皮呵呵道。   话音落下,原本思绪万千的蔡司瞬间闭了闭眼,随即他无视了beta专员,对着极优性alpha伸出手:“你好,蔡司。”   夏青转过脸看了看一脸不以为然的徐长嬴,就简单与蔡司握了握手,“夏青。”   奇怪的二次介绍会结束,徐长嬴就习惯性与严建柏等人讨论起了当前的案情,“严队,那个梅组长说他们行动不再与AGB与公安合作,您这边的工作大概是什么样的?”   严建柏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只是吴奇泽也是523大案的犯罪嫌疑人,所以我们还是要跟进最终的抓捕环节,其实很快了,听说已经锁定了边境的几个据点。”   徐长嬴了然道:“那这次应该是真正的最后环节了,后续的放长线钓大鱼抓emperor应该就与我们无关了,是北美分局和梅组长他们的活儿了。”   方溥心这时看向徐长嬴,关切道:“现在我们的行动也不那么紧急,毕竟调动的是国家级别的公安和武警力量,徐警官你最近还是以养伤为重,现在好点了吗?”   徐长嬴眨了眨眼,与站在方溥心身后的赵洋对视一眼,笑道:“好多了,但应该还要三天才出院,到时候我就回归岗位。”   几人说话时,夏青一直站在西装革履的徐长嬴背后,并不参与对话,只是低头看着说话的徐长嬴的脸庞。   方溥心想了想,还是问出口:“那夏教授,他现在的人身安全那么关键,还有生命大会那些——”   “没事的,”徐长嬴对严建柏等人轻声道:“之前负责他安全的人现在也一直在附近,内地团队已经安排了功能记忆的康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就好,夏教授的人身安全最重要,除此以外,无论是哪一个夏教授,”方溥心闻言终于放下心,随即看向极优性alpha微微一笑,“我们都很喜欢。”   站在一旁的夏青怔住了一瞬,随即对着温和看向自己的alpha警察点了点头,“多谢关心。”   徐长嬴又和赵洋齐枫二人聊了两句——其实他没和他们说他俩成为警察这件事给16岁的夏青带去多大的冲击,只是笑着道:“诶,一起吃饭吗?咱们四个也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早上来的时候,夏青还看见附近有家炳胜,赵洋你不是喜欢吃那家吗?”   齐枫微微一怔,看向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极优性alpha,她的心中瞬间翻涌起一股酸涩交杂的滋味,以至于她的手都在微微战栗。   ——这的确不是兴安集团的夏青,也不是LSA的夏教授,而是真真切切与他们在一起长大的夏青。   “拜托,”赵洋低着头轻笑一声,抬起脸无语道:“我们现在可是打工仔诶,还常吃那家,平时喝西北风啊。”   “都说了请你了,小气鬼,”徐长嬴抱着胳膊,神情自若道:“走吗?”   “不了,下午我和齐枫还要去尖沙咀的信息中心跑一趟,你快回去歇歇吧,”赵洋拍了拍徐长嬴的肩膀:“肚子上还开着洞呢。”   也许是被说中了,没再说两句,徐长嬴察觉到他的身体确实也快到极限了,腹部的无缝线伤口隐隐泛着疼,于是就与众人简单告别,转身离开了。   “近距离一看,夏教授确实不太一样,比之前要更安静些,而且一直寸步不离跟在徐警官的身后诶,”谈松伸着脖子看着远去的二人低声道。   余梅也看着二人,低声道:“虽然一切都变了,但是至少两个人还在,对于现在的夏教授来说,徐警官肯定非常重要。”   “可是,变化最大的难道不是徐吗?”一直在观察自家上司的李嘉丽此时忍不住开口,她知性的面庞上出现一丝微妙的情绪,“徐可是在升职授勋的时候都没打过领带,这太奇怪了。”   李嘉丽的话提醒了众人,刚刚的徐长嬴确实穿着一身标准的银灰色三件式正装,配上那张俊朗讨人喜欢的脸,简直活脱脱的电影里走出的AGB精英。   ——怪不得哪里怪怪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穿着一丝不苟的优性alpha,徐警官的穿搭风格不就是与蔡司警官撞了吗?   虽然这两个人是截然相反的帅哥风格。   “确实呢,”齐枫摸了摸下巴,也奇怪道:“今天不过是和刑事小组录个口供,阿嬴怎么穿得那么帅?”   “这有什么奇怪的,”赵洋啧了一声,不以为然道:“穿正装自然是为了讨好吃这套的人。”   听到赵洋的话,余梅等人都有些困惑,继而扭过头看向他,余梅道:“谁?”   “还能有谁,”赵洋定定看向走廊尽头彻底消失的身影,“今天第一次看他穿正装的人呗。”   “靠。”齐枫扭过头看向赵洋,“阿嬴他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赵洋靠在墙上,摇了摇头笑了一声,“今天故意穿这么漂亮还不一定能讨到好下场呢。”   “叮。”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张轲走在最前面,为两人拉开了公寓的门,“徐警官,真不用先去吃饭吗?”   夏青在前天就已经出院了,姚安平就为其准备了这一套靠近医院的临时住所。   之所以不是张轲安排,是因为姚安平作为“工作小组”里的人,凭借非兴安雇佣的身份获取了这个极优性alpha的信任——这时张轲才知道原来早在几年前夏青就已经做了自己某天记忆出问题的预案。   很难想象这个极端聪明的人是怎么揣度未知的自己的,但以姚安平为首的亲信确实最大限度地与失去记忆的夏青保证了信任的搭建,以及后续工作的安排。   徐长嬴知道自己应该去医院病房里躺着,但是刚逃离医院不到四个小时的他实在是不想回去,于是便对夏青说想先和他在一起歇一下再去吃饭。   “不用了,小轲,你也去休息吧。”徐长嬴对张轲温声道。   张轲看了一眼还是有些陌生的老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徐长嬴下意识就想转过身和夏青说一句话,但不小心牵扯到一直在疼的腹部,不由得脸色白了一瞬。   “怎么了?”夏青弯下腰,揽着徐长嬴的肩膀问道。   “还好,没什么的,”徐长嬴能感受到腹部的伤口没有崩开,他抬起头,强撑着语气自然道:“我就躺半小时,咱们再出去吃饭吧,别那么早回医院。”   随即,徐长嬴就站直身体,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朝着沙发走去。   但徐长嬴还未迈到第二步,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拽住,接着被不分由说地带到了主卧。   “躺下,”夏青道。   “你好凶啊,”徐长嬴的外套还只脱了一半,坐在床上抬起头看向青年,“夏青你现在明明比我小一轮,我才是大人好吧。”   苏醒后的这三天里,徐长嬴没少用年纪来占口头便宜,但今天他确实心里没有底——三小时前在另一个会议室受审讯时,他脑子里全是此时在隔壁一口气了解过去12年的夏青。   哪怕是20岁,17岁也好,徐长嬴醒来的第一瞬间内心只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要把16岁的夏青送到这个世界线上。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迫承受一切不该承受的现实,但这一切都是徐长嬴自己造成的——如果当年他想到方法更加迂回温和,就不会让夏青出现在隧道前,遭受那么大的冲击。   心乱如麻的徐长嬴还在想事情,夏青就弯下腰帮他脱着挂在肩膀上的西装外套,但突然,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于是伸手摸了一下beta的后颈。   “啪,”徐长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打开夏青的手。   下一瞬徐长嬴才回过神,他连忙对着沉默不语的夏青道:“对不起夏青,刚刚有点痒,我就躺一会儿就不用脱其他的——”   话音未落,他就被夏青向后一推,躺在床上。   这是徐长嬴第一次正儿八经穿三件式西装,脱了外套还有马甲,张轲买的衣服很合身,马甲将他的腹部勒的紧紧的,分担了不少运动中伤口周围皮肤的压力。   而此刻,夏青正坐在床上,沉默着解开徐长嬴马甲的纽扣。   “夏青同学,我觉得现在的时机不是特别好,”躺在床上的beta死死抓着马甲的前襟,假装插科打诨道:“别着急这一时吧。”   但马甲纽扣还是被全部解开了,夏青沉默着将马甲向两边用力地一拉敞开,随即就开始解徐长嬴白衬衫的纽扣。   “不是吧,”徐长嬴还在嘴欠道,“我今天早上穿上的时候我以为你还挺喜欢的呢,不好看吗——你别脱啊!”   徐长嬴的手死死拽着领带,将自己的衬衫领口勒的紧紧的,此刻夏青已经解开了他上半身的所有纽扣,他腹部还贴着一块白色的拉链式缝合辅料,辅料中间是一条宛若蜈蚣正在结血痂的伤口。   尽管挣扎让那条肚子上的口子泛着密密麻麻的疼,但是徐长嬴却仍然用劲全力揪着领带,脸上再也没有嬉皮笑脸的神情,而夏青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掰着他的手指。   “夏青,你这样挣得我肚子好疼啊!我下次自己给你看不行吗?”徐长嬴感觉手指不受控制地被掰开,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之意,连忙大声嚷嚷着。   “夏青,你太过分——”   话音一落,徐长嬴感觉自己的领口一紧,领带彻底落在了极优性alpha的手中,他的脖子被领带向前一带,他被迫与那双明亮如镜的眼睛对视。   完了。   徐长嬴克制不住胸腔里蔓延开的战栗,下一秒他只觉得脖子上的领带被猛地抽走,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就将他的头按向一侧扭曲,最后,他后颈上的衬衫领子也被拽了下去。   就像无数个噩梦一样。   徐长嬴感觉自己的后颈处的皮肤似乎要被那可怕的视线给灼烧烫坏了,但他整个人却像是僵住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足足十秒过后,徐长嬴才慢慢找回身体的知觉,他松开拽着夏青衬衫的手指,拽回了领子,张了张口,过了许久,才干巴巴道:“这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当beta的时间比你还长呢……”   徐长嬴的声音越来越低,房间里安静的似乎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脖子里有什么水滴落下。   而下一秒,他听见夏青满是寒意和恨意的声音响起,“徐长嬴。”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第95章   徐长嬴感觉自己的后颈像是被灼伤一样。   他大脑一片空白, 下意识就想用手去遮住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   但下一瞬,徐长嬴的手就狠狠抓住了,他听见面前的夏青颤声道:“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和我说是吗?”   “你在这八年里从来没有找过我, 你如果真的爱我,你怎么会这么对我?”   “徐长嬴, 当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才会这么恨我。”   徐长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像是胸膛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早已麻木的心脏泛起了剧烈的疼痛,他几乎是眼前发黑地抓住了夏青胸前的衬衫,“不, 你什么错都没有,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你到现在还在骗我。”夏青摇了摇头,他松开了徐长嬴的手, 缓缓站直身体,面庞苍白,极轻地笑了一声, “对于你来说, 我本来就不应该醒来。”   徐长嬴望着那即将离开的背影, 大脑嗡的一声响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 就撑起身子抓住了夏青的右手,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他的伤口被猛地扯了一下,但他还是死死咬着牙道:“没有,我没有那样想。”   夏青立刻转过身,只见青年疼得满头大汗, 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脸,惶惶道:“我真的很想你——我只是对不起你。”   说着,徐长嬴像是想起什么,低头看着自己握住的手,他颤抖着摸着那道蜿蜒细长的白色伤疤,眼眶滚烫:   “我那时生病精神不正常,只能拖累你,连你的手也是被我割伤的,是我,是我没脸见你。”   -   2014年,5月,北京。   “你听到医生说的,我要去接受omega的信息素治疗,你怎么还缠着我?”   北方的烈日穿透双层玻璃照进了小小的出租屋,照亮了地上的一片狼藉,站在客厅中央的徐长嬴感觉胸口仿佛有一团火,疯狂燃烧着他的理智,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可怕浓郁的信息素,让他的神经无时无刻不紧绷着。   而感知不到这一切的beta静静站在他的身侧,语气平静道:“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优性alpha似乎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他轻蔑道:“医生说的你是没听懂吗?我需要和匹配的omega互相标记,你跟我去干什么?”   夏青道:“我陪你去,你接受治疗后,我们分手。”   徐长嬴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明白了对方的话,但下一秒他就抬脚狠狠踹翻了面前的茶几,满眼阴翳,一字一句道:“你可真够下贱的,夏青。”   “你现在生病了,”夏青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不会生你气。”   话音一落,徐长嬴脑子里的弦被崩得更紧,以至于几乎无法呼吸,他只能在客厅里如困兽一般踱步,刚走到窗前他就将那些堆在墙边的画架一脚踹翻,但怒火和悔恨像是热油一样烫的他痛不欲生,他又跪在地上开始一个个砸那些装裱好的油画和素描。   夏青那日穿着蓝色的衬衫,他站在徐长嬴的身后道:“你先把药吃了。”   话音刚落,徐长嬴就将手中的画框狠狠扔了出去,画框在墙壁上爆裂开来,将夏青手中的药和水杯打翻。   但下一秒,陷入失控暴怒中的徐长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砸坏的那幅画不太对劲,他又连忙爬起身去找。 :   但画框已经变形,那张素描已经破掉,几乎看不出人脸,只剩下右下角一块写着“2007.9.20”的碎块,而他的脚下满地的碎纸中也不知道那些碎片是这幅画的。   一股强烈的心慌和难过猛地袭上心头,徐长嬴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了摸那破裂的纸张,接着惶惶不安地转过身去看夏青。   但却看见beta正单膝跪地,在一片碎纸里捡着药片。   那是进口处方药,每周的剂量严格固定,需要坐公车跨越半个北京去取,在叶新死的第四年,他们连浪费一颗药的余裕也没有了。   明明是暖色调的阳光里,年轻的优性alpha却如坠冰窖,他浑身颤抖起来,几秒后他狠狠地将手中的画框重新砸在地上,画框彻底破碎,木头碎屑炸了开来,夏青怔怔地抬起头看向他。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徐长嬴沉默着阔步走向沙发,随便翻出一件T恤套在赤着的上半身,随即就朝着玄关走去。   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死死抓住了。   “你不能出去,”夏青道,“你的体温太高了,你刚刚用了过量的抑制剂也没有起效,我去给你买新的抑制剂。”   徐长嬴扭过头看向夏青,冷冷道:“我要去申请和omega结婚你也要跟着我吗?”   “夏青,我需要的是omega的信息素,你是beta,我闻不到你的味道,我说了,现在就分手。”   20岁的夏青面色苍白,但他攥着徐长嬴的手却丝毫不松,他摇了摇头:“你不能出去。”   “放手,”徐长嬴心头火起,他狠狠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夏青的手就像是铁铸的一般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因为心率和体温过高,徐长嬴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怒道:“放开我!夏青,我受够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但他的情绪越是激动,面前的beta就越发冷静,像是彻底抽离了情绪一般一边攥着他的手,一边将他向屋内拽。   根据之前的太多次经验,徐长嬴知道他又要将自己锁在卧室里,他不知为何,心中萌生一种强烈的恐惧。   再不走,就全都来不及了。   突然,他摸到了窗台上的什么东西,下一秒,他就看见鲜红的血滴落在满地的碎纸上,像是浓的晕不开的颜料。   徐长嬴呆呆地站在一旁,夏青捂着右手上的伤口,大股的血源源不断地向外涌着,几秒后,beta转而用左手攥紧右手手腕的动脉。   那个伤口很长,徐长嬴很久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血,他就像是雕塑一样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铛。”徐长嬴手中的裁纸刀掉落在地上。   听到声音的夏青抬起头,他两只手都是血,那伤口很深,好像割断了肌腱,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血,但他看向徐长嬴的神情却很冷静,就像只是一个碗掉在地上摔破了而已。   “没事的,”夏青道,“你别怕,你先进房间,我一会儿就处理好了。”   徐长嬴动了起来。   他盯着夏青手中的血,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他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去找止血绷带,甚至没有去找手机拨打120。   徐长嬴拉开一个个抽屉,他开始翻箱倒柜,留着失血越来越多的夏青弯腰站在原地,鲜血甚至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泊。   很快,徐长嬴翻到了身份证,他又翻出了几张纸钞,他是那样的慌乱又冷静着,甚至拿了书包塞了两件衣服,但是又连手机和抑制剂都没拿。   “徐长嬴,”夏青握着手腕,语气颤抖着叫他,“你听话,别出去。”   徐长嬴从他身边走过,就像他的世界里被按了静音键什么也听不见,甚至直到他穿上鞋子拉开大门走出去,他一眼都没有看向夏青。   某种意义上,那是他与夏青最后一次见面。   等到24岁时,他在新闻里看见在LSA大会上发言的夏青,那也不是“夏青”了。   所以好奇怪,为什么醒来的是16岁的夏青,徐长嬴一直隐藏在心里的不敢说出口的猜想——他果然不配见到20岁的夏青,他永远不会被原谅。   “我那时是个混蛋,我甚至没有想过没有人帮你止血,你该怎么办,我只想着我要赶紧离开,我要远离你的人生,我没有想过你会接到通知赶到事故现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的我因为信息素失控中途下车了,我留着你在隧道前站了四天四夜一个个辨认遗体是不是我,所以你失忆也不是你的错。”   “全都是我的错,你现在醒来还喜欢我对你不公平,”徐长嬴双手攥着那只手,忍着眼泪道:“其实我现在就应该远离你的人生,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你分化也是你的命运,和我没关系。”   “而且你看,我离开后,你的生活反而变好了,所以我们现在也不应该——”   话卡到喉咙里还没有说完,徐长嬴就感觉自己被搂住了,“就为这一件小事你记那么久,你若是不说,我根本注意不到那道疤。”   徐长嬴的胸膛里蔓延出一阵恐怖的战栗,下一秒,他就看见那双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你能确定,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分化吗?”夏青半蹲在床前,双手摸着徐长嬴的脖子,盯着他的双眼道。   “我,”徐长嬴张了张口,随即语气坚定道,“我确定。”   “你之后不能对我撒谎,”夏青抵住徐长嬴的额头,“我们很早之前就说好的,阿特米西亚当时也在场,你记得吗?”   徐长嬴眼睛定定地与夏青对视着,放在身侧的手指却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好。”   夏青轻轻笑了起来,亲了亲徐长嬴的眼睛,随即不分由说地重新按着徐长嬴躺回床上,检查了他腹部的伤口没有裂开,就将白衬衫的扣子重新扣起来。   衣服扣好后,夏青躺在徐长嬴的身侧,他轻轻搂住徐长嬴的脖子,低低道:“信息素紊乱症为什么会切除腺体?那你现在每天吃的是激素药吗?”   徐长嬴避重就轻地说了是后来办案出的意外,随即又说了一些自己办案的其他收获企图转移注意力,但因为情绪波动和身上有伤,说着说着他就睡了过去,因而没有看见夏青之后睁开并凝视着自己面庞的眼睛。   这是一张成熟男人的面庞,与记忆中的少年完全不一样,眉眼更深邃,轮廓更坚毅,熟睡时的眉头是微微蹙着的,尽管如此,他还是爱着无论是哪一块碎片的夏青。   说话也不像,神情也不像,性格也不像。   会说谎,会收敛,会沉稳。   但他是徐长嬴。   夏青伸出手,最后还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徐长嬴又在病房里住了三天,那所谓的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忙的热火朝天,而被排除在外的赵洋等人却有空时常跑来看望他。   夏青一般是24小时守着他的,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不会是闲人,很快就有国家部门的人到达了香港,单独约见了夏青,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夏青本人的安全,另一方面是来确认夏青的功能性记忆能否有康复的可能。   功能性记忆,说白了就是夏青能否再能从事研究工作,就像失忆后的人握住方向盘还能开车一样,这是脱离叙事记忆的一种记忆。   夏青是人格解离症,但他无论是在患病前后,以及人格切换后都保留了功能性记忆,而且也没有多出特定的技能——相当一部分人在人格转换时会掌握另一个人格所没有的技能。   例如一个美国的多重人格的病例,其三种人格包括教师、木匠和修车工,这三个人格各自掌握的技能都是其他人格所缺乏的。   而夏青的多重人格仅仅是基于不同年纪和不同记忆的“夏青”,这也可能是他保留了功能记忆的原因——“这可能是因为遭受巨大创伤时夏青也没有想到成为他人,而是回到过去,”这句很有哲理的话,出自于唐攸宁之口。   唐攸宁只会在夏青消失的时候出现——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夏青何时消失的,反正是前脚夏青消失,后脚他就突然冒出来了。   齐枫正端着糖水扒拉的时候,唐攸宁就自然地从一旁冒出,接过几人的话题。   当了好几年刑警的赵洋敏锐无比,他直接皱着眉头道:“不是,粉红疯子你怎么那么怕现在的夏青?和耗子见猫一样。”   穿着一身天蓝色休闲西装的“粉红疯子”凑在徐长嬴的床前,一脸装傻充愣道:“我才没有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齐枫掏出手机道:“啊夏青说他文件没拿要回来一趟。”   唐攸宁站起身就要走,“学长我突然剧组有点事。”   齐枫:“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   唐攸宁:“你诈我!”   徐长嬴躺在床上剥橘子,唐攸宁扑在他的床边埋在被子就开始哭:“所有人都欺负我一个外人。”   靠在窗前的蔡司抱着胳膊:“你不是未婚夫吗?你是外人?”   徐长嬴拍了拍唐攸宁的脑袋:“梅明轩怎么放过你了,我看他的架势,我以为你高低要被剥一层皮呢。”   唐攸宁抬起那张混血脸委屈道:“因为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冤大头啊,我出了那么多钱结果最后一场戏连上女主被炸了,现在电影本金一毛钱都收不回来,他们扒来扒去扒到我亲爸头上了,反正和我没关系,他和我五叔好像要完蛋了。”   唐攸宁老爹唐新易排第四,徐长嬴听见唐攸宁的话直接就乐出了声:“之前唐新荣是你七叔,你老爸排第四,靠,四五七,唐英韶和唐攸安老爸第三还半死不活,你爷爷还有几个儿子还能霍霍?”   唐攸宁还真掰手指数了:“大姑死了,二、六,靠就剩俩了——啊好疼。”   徐长嬴拍了一下唐攸宁的脑门:“你缺心眼啊,还真在这数数,你是嫌疑人知道吗?你们全家都是邪教分子,还能就漏了你吗?”   唐攸宁捂住脑门嚷嚷着:“那我怎么办,他们干私活也不叫我,虽然叫我我也不干啦——反正又不是只有儿子辈,我老爸他们死光了还有我二哥当家呢。”   赵洋简直叹为观止:“你这疯子对于家族的观念还蛮前卫的呢。”   “全天下的私生子都是这样想啦,”唐攸宁眼睛盯着徐长嬴手里的橘子,不以为然道:“只是我是优性alpha,所以我想讲什么讲什么。”   “牛逼,”齐枫赞叹道。   “等一下,”赵洋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点了点房间里的人:“徐长嬴一个前优性,你一个败家子优性,那边一个精英优性,还有一个出去的精神病优性,妈的,这是什么优性alpha批发铺嘛,三十万分之一的概率是认真的吗?”   “滚蛋,说谁精神病优性呢,”徐长嬴将橘子分给唐攸宁,不满地对赵洋道:“你家精神病还要给国家打工吗?”   赵洋一脸了然:“OK,嘴谁都行,就不能嚼你相好一句。”   说着,赵洋看了看高高兴兴吃橘子的唐攸宁,又偏脸看了看脸色不虞,盯着唐攸宁陷入沉思的蔡司,他决定当话题发起人,他直接开口道:“姓唐的,你当时在市一中叫什么,你怎么看上徐长嬴的?”   “我不告诉你,我等着学长什么时候想起我,我就说,”唐攸宁摇头晃脑道。   赵洋无语道:“所以徐长嬴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啊——拜托当时半个学校都暗恋他,他怎么可能记得你,我对你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你长这样不应该啊。”   “你们这些人都太肤浅了,我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唐攸宁字正腔圆道。   齐枫道:“徐长嬴不是也没认出你吗?”   唐攸宁:“那不一样,学长是特别的。”   早就习惯唐攸宁讲话方式的徐长嬴一边打着点滴一边玩着消消乐,在一堆“unbelievable”音效里头也不抬道:“唐攸宁我是不是钱还没还清。”   唐攸宁立马扭过头伤心道:“不要这样嘛,我好喜欢当债主的。”   “去你妈的,”徐长嬴道,“我还不想当债人呢,等我工伤补贴下来发你。”   蔡司终于忍不住了:“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长嬴和唐攸宁同时抬起头看向突然说话的AGB警督,又对视一眼,随即歪了歪头,异口同声道:“未婚夫?”   蔡司一脸“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神经病说话”的表情:“你一个正经未婚夫为什么会怕夏青?”   唐攸宁:“我才不怕他呢。”   赵洋已经受不了车轱辘话了,皱眉直接道:“所以你这人为什么会和徐长嬴订婚啊——徐长嬴你也是的,你不是爱夏青爱的要死嘛,你和他订什么婚啊?”   徐长嬴继续划着消消乐,他想了想:“就是玩笑,西方人却好像觉得这些承诺很重要,要不是劳拉他们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来着,唐攸宁说我要是能活到三十岁就和他结婚,我就答应了。”   唐攸宁低声道:“是学长你23岁受伤那会儿啦,我真的当时可害怕了。”   齐枫等人不清楚,但是在场的蔡司却很清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蔡司定定地看向徐长嬴,冷冷道:“你为什么答应?”   徐长嬴看了看唐攸宁的脸,想了想道:“我以后又不结婚,这种东西就是一种说辞,答应也没什么吧,恋爱不能瞎谈,但婚是可以随便结的吧——毕竟这是人类社会后天制定的一种契约和仪式而已,只要有户口本,就算和路边的流浪汉也可以敲章。”   “等等,”听得目瞪口呆的赵洋第一个反应过来,“姓唐的对家族认知牛逼我能理解,徐长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有这么扭曲的婚恋观的?靠——所以你甚至都不想和夏青结婚?”   徐长嬴抓了抓头发:“不想啊,我小时候还问了我爸我妈什么叫结婚,我爸说好朋友想在一起过日子就可以结,我妈说想生孩子了就可以找人结,那样国家就给你生孩子了——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准生证了,更不用结婚了。为了结婚而结婚,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怪不得阿新还是没和我老爸结婚,”赵洋若有所思道,“不过你俩确实永远都是一个alpha一个beta,又生不了小孩,结不结无所谓。”   齐枫却抬起头看向唐攸宁:“你不是喜欢阿嬴吗?你听到这些话题不难过吗?”   “难过啊,不过我习惯了,”唐攸宁趴在徐长嬴的床边,偏着脸眨了眨眼睛,“我认识学长的时候他就喜欢那个夏青了,没办法,我年纪小了点。”   徐长嬴又剥了一个橘子整个塞到他嘴里,“闭嘴吧,就你嘴最能胡说八道。”   蔡司有些头疼,他这个东西方兼并的文化精英只觉得面前是一出荒诞剧,他道:“那请问唐先生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唐攸宁将橘子从嘴里拿出来,想了想,认真道:“小三。”   正在喝水的徐长嬴差点被呛死,唐攸宁立马贴心地抽纸递给他,在一旁嘿嘿一笑:“学长虽然最喜欢夏青,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是不喜欢我呀,比如我死了他肯定很伤心。”   “爱情有先来后就是没办法,”唐攸宁哲学家上身,他耸了耸肩,“不过人又不是机器,努力挖墙脚总能挖的动,挖的动就不算白费力气。”   徐长嬴虽然被呛着,但他还是用力拍了一下唐攸宁的脑门,警示他瞎说自己死了活的。   赵洋无语道:“所以你怕现在的夏青还是因为你是小三怕正宫吧。”   唐攸宁道:“我没怕他。”   齐枫道:“夏青来了。”   唐攸宁啧了一声:“第二次诈人就没意思了。”   但恋爱大师优性alpha刚啧完,就看见齐枫、赵洋和蔡司都齐刷刷看着病房门的方向,一瞬间,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攸宁冷汗狂流,他缓缓转过头,看见一身墨黑西装的青年科学家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学长我突然剧组有点事。”唐攸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夏青面无表情地朝一旁迈了一步,唐家大少爷低着头攥着橘子风一样地狂奔出去了。   赵洋挑了挑眉,对齐枫道:“所以,就算婚恋观再自由,小三怕正宫也是真理诶。”   夏青坐在唐攸宁刚刚坐在的椅子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徐长嬴。   徐长嬴摸摸手机又摸摸被子,随即摸出个橘子对着夏青嘿嘿一笑:“夏青你吃橘子吗?我剥给你。”   齐枫靠在赵洋肩膀上,若有所思低声道:“真是奇怪,唐攸宁喜欢阿嬴但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夏青,反而和以前的阿嬴很像呢。”   赵洋不以为然道:“很明显,这个疯子从小就是狂热的徐长嬴崇拜者,他指不定是喜欢他什么模样呢。”   可惜唐攸宁跑得太快,没有听到接下来夏青带回来的牵扯到他家的第一线消息。   正好蔡司和赵洋等人都在,夏青道国家刑事小组在公安部最高规格的支援下,很快就将10号凶手所处的犯罪团队抓了一大半,这个犯罪团队的构成分为两个工种,一种是分散在菲律宾、泰国、印度等国的黑客,一种是从台湾和澳门向外潜逃的雇佣兵。   而其中黑客手中的信息是最为关键的,帮助他们获得了15年来全世界对LEBEN最深入的信息。   而首先,就是一个诡异的具有隐喻意义的弥赛亚故事。 第96章   根据之前李旭阳被逮捕时的供词, 徐长嬴等人获得的有关LEBEN的最机密的信息莫过于“巴比伦”这个贵族组织。   如果说大卫城是市民大会,那么“巴比伦”则是LEBEN的贵族会议,级别在DUKE(公爵)以上的人才能加入。   也就是说, 巴比伦里实际上只有DUKE,KING(王)和EMPEROR(皇帝)这三个最高级别的邪教成员。   巴比伦的组织者被称为“奥法尼姆”(Ofanim), 与梅菲斯特(Mephisto)一样, 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内部成员认为他们都属于最高领袖“弥赛亚”的心腹。   巴比伦不依靠暗网大卫城行动,不同的高级成员将会被分配给不同的“emperor”管理,当时李旭阳供出他所属的emperor就是北美诺伦家族的继承人考伯特。   李旭阳落网后还供出了他的父亲李畑越等李家人,还有唐攸宁的父亲唐新易, 但是在对后者的抓捕上出现了巨大的困难——刑事人员找不到罪证, 甚至找不到罪名。   因为李旭阳等人没有供出最关键的信息——巴比伦的权力结构是如何搭建。   就像金三角里许多毒枭集团,他们的权力核心就是毒品,销售贩卖和吸食|毒品是权力结构的环节。   但是完全脱胎换骨的, 神秘的,宗教形式的LEBEN,AGB等方面甚至找不到他们这些高级成员依靠什么连接。   尽管李旭阳在证言里提到了“永生”这个词, 甚至供出了李畑越移植了巴比伦提供的一个年轻的肾脏, 但这并不能帮助AGB获得他们真正的犯罪网络。   直到10号凶手在中星码头进行了一场“谢幕表演”, 才给了AGB和国家公安抽丝剥茧的机会。   吴奇泽作为劣等alpha在大卫城中的爵位很低, 但他是组织中一个特殊的团体“机械师”的一员, 因此凭借着独特的“手艺”与其他低级成员区别开,能够为巴比伦的贵族服务。   很明显,吴奇泽在内的高智商犯罪团队服务于某一个emperor,他们正是在这个emperor的授意之下开启“活人艺术品”行动,而根据李旭阳的参与, 有理由猜测这个emperor正是蔡司等人调查的考伯特。   在考伯特的指引下,吴奇泽这一团队将赵兰月等人做成活人雕塑,并送去人流量巨大的艺术馆中展览,以达到某种仪式效果,并且在大卫城的地下拍卖会中卖出天价。   但最终,427和256号展品都被徐长嬴用面粉炸的一干二净,虽然至今还没有给夏青退钱,但是想来另一个展品的贵族买家很是不高兴,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对于嚣张至极的LEBEN而言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因此在考伯特这个emperor的指令下,吴奇泽也满怀着作品被毁的恨意,在其他LEBEN成员的协助下给徐长嬴发去了“审判”的短信后引爆了汽车炸弹。   这一举措重创了但没有杀掉徐长嬴,而且不知为何惹怒了弥赛亚——传说中的LEBEN最高领袖,于是他逼迫考伯特和吴奇泽等人以炸死谢忆南的行为艺术来向徐长嬴赔罪。   徐长嬴对此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彻底背上了与LEBEN有深切瓜葛的罪名,无论是梅明轩为首的国家特别刑事小组,还是AGB和IGO的理事会,都向他发起了数次调查和审问。   “我压根不认识谢忆南,明明那是吴奇泽想干的事,结果把帽子扣到了我的头上,居然说是专门为我表演的,到底谁爱看这表演啊!这些邪教简直脑子有毛病。”徐长嬴在为刚苏醒的夏青讲解具体案情时,如此抱怨道。   但正是由于这场临时策划的大型表演,以及最高公安力量的加入,巴比伦和emperor的犯罪团队第一次露出马脚。   “你的意思是,10号凶手所处的犯罪团队分为两个工种,一种是分散在菲律宾、泰国、印度等国的黑客,一种是从台湾和澳门向外潜逃的雇佣兵。”   蔡司靠在窗边皱着眉头沉思道:“这种高智商兼暴力犯罪团队还是第一次见。”   “诶,等一下,夏教授,”赵洋突然举起手,看向夏青非常自觉道,“我和齐枫的级别够听到这种机密吗——话说为什么你出去一趟就能获得这种程度的信息?”   穿着墨黑西装的夏青坐在徐长嬴的床边,抬起脸看向赵洋,歪了歪头道:“刚刚的上校没有说让我保密。”   徐长嬴闻言笑了起来,他看向赵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好哥们相信你,只说给你听就听呗,暂时先别和严队他们说就行。”   “夏先生现在是LSA青年科学家联会的理事长,按照IGO内部等级换算,应该等同于AGB里的二级警监,自然可以获取这个级别的信息。”蔡司定定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极优性alpha,语气淡漠道。   “靠,可以这么算吗?”徐长嬴闻言惊了,他看向蔡司,见其一脸正色不是开玩笑,又看向夏青笑道,“哇夏青,我一辈子都干不到你现在的级别呢。”   夏青手里拿着徐长嬴刚剥好的橘子,却不说话,这时未等徐长嬴再说话,蔡司就皱着眉头道:“你现在年纪才多大,怎么就说这些没道理的话——劳拉长官不是三年前就评上二级警监了吗?”   徐长嬴无奈道:“那不是刚干上半年就被降了吗,现在还被赶到欧洲分局去了。”   “那也说明她达到过相应的级别,”蔡司冷冷道,“你若是比她还不上进那确实也没办法了。”   “好的好的,我会上进的,蔡司你真的,几天没见我以为你没那么刻薄了,”徐长嬴讪讪道,并移开视线,假装没接收到对方目光中的怒意。   随即徐长嬴温和地看向夏青,笑道:“然后怎么样了,夏青你别被赵洋和我们打了岔,梅明轩他们是抓到了黑客还是抓到了雇佣兵——他们现在可舍不得告诉我们。”   夏青抬起眼,静静地看向徐长嬴,“各抓了一半。”   “26小时之前,他们在泰国的一个黑客未来得及销毁的硬盘里,找到了巴比伦的基本教义和运行程序。”   话音一落,房间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都睁大了眼睛。   “运行程序?”就算是调查了考伯特13个月的蔡司也没有听过这一事项,立刻站直了身体,神情肃然起来。   “经过技术人员的检测,初步判断这是一个私域的卫星网络系统,加密级别很高,可以判断是某一个emperor独立私有的指令系统,并且有接入更大网络的痕迹,尽管现在还在破译,但硬盘里的巴比伦教义却可以解释这一系统的用处。”   夏青的思维非常清晰,尽管他手中没有带回任何资料,但他就好像将所有的信息都刻进脑中一样,“那是一段非常简练的用拉丁语写成的话,翻译过来实际上应该是‘巴比伦法则’,在法则里,这个emperor下达指令的网络系统被隐喻为‘San Greal’。”   “SAN,什么?”赵洋没听清,疑惑道。   “San Greal,圣杯的意思,”徐长嬴解释道,“很多电影里都会提到,超有名,就是那个装耶稣鲜血的杯子,果然邪教也爱用这个意象。”   “是的,”夏青点头道,“圣杯本身就包含许愿成真、永生的含义,因而这个系统正是emperor用来行使自己权利的工具——法则里提到每一个emperor都有属于自己的San Greal系统,独立于大卫城这一暗网,用于联络自己的附庸与秘党。”   “附庸应当就是李旭阳这些臣服于某一emperor的贵族,而‘秘党’这一意象还未确定,但根据法则所言,是巴比伦的管理者奥法尼姆赐予emperor的军队——应该是LEBEN专门为emperor培养的恐怖分子。此外,emperor的权力远不止于此,因为圣杯系统是可以接入大卫城的。”   在徐长嬴等人的疑惑目光中,夏青沉声道:“emperor也就是皇帝,可以通过大卫城网络向任何比自己级别低的成员发号施令——哪怕那人是别的emperor的附庸,接收到指令的成员不可以拒绝,不然将会被视为组织的叛徒。”   “等等,那不就是,”徐长嬴睁大了眼睛,“不就是当时唐新荣和李嘉玉他们接到的短信?”   “刑事小组也是这么猜测的,只是法则多了一句话——emperor所发布的指令必须经过‘雅赫维’的同意。但按照LEBEN的教义,这是一个不存在的神,所以目前没有办法确定这句话的内涵。”夏青解释道。   “雅赫维,”徐长嬴无语道,“乱七八糟的,我只知道这是耶和华,他们的god。”   蔡司道:“现在可以确定是考伯特的圣杯了吗?”   夏青摇了摇头,“准确来说,刑事小组找到的私域网络目前根本没有被破译,并且大概再过几小时就会被LEBEN弃用,所以从技术层面,无法确认与考伯特有关。刚刚一大半的信息量实际上是来自于‘巴比伦法则’,不过这个法则还有提供了有关emperor的两个最重要的信息。”   蔡司道:“两个?”   夏青道:“第一,emperor的职责。这一点解释了为什么考伯特需要策划523案件——在除去缴纳税金之外,emperor会被指派为定期举办的市民大会策划落幕的‘戏剧’,这实际上是一个维护宗教的仪式活动,以保持组织的威慑和凝聚力。”   “所以,这是来自于弥赛亚的犯罪任务,无法拒绝。”   徐长嬴脑海里突然闪过浑身是鲜血的沈锋,以及支离破碎的赵兰月,整个心脏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徐长嬴道:“那第二个是什么?”   夏青沉默了一秒钟,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徐长嬴:“第二,LEBEN中emperor存在的数量。”   2005年,LEBEN的第一个emperor夏高寒死亡,彼时整个即将消亡的LEBEN有且只有一个emperor,是这个庞大组织的权力巅峰。   2022年,国家特别刑事小组根据刻在“San Greal”基础代码中的法则,发现这个死后重生的庞大组织在不知何时,重新拥有了新一代的弥赛亚,以及复活改造的emperor系统。   “4个,根据法则最后的寓言,无论是AGB还是国家刑事小组都同意这一猜想。”   “寓言?”蔡司似乎意识到什么。   “我更倾向于是一个故事,”夏青补充道,“是四个国王的故事。”   LEBEN一共有三代弥赛亚。   上世纪80年代,LEBEN诞生于第三次与第四次中东战争中间,诞生于某一极端武装分子所驻扎的村落里,第一代弥赛亚与其一同诞生,那是这个武装分子队伍的首领,在80年代末国际时局变化后,武装团队解散消亡,这个初代弥赛亚也自杀身亡。   上世纪90年代之后,LEBEN被美国人带出战乱的中东,脱胎换骨后成为迷惑人心的极端性别主义宗教,很快就蔓延至世界的各个角落以及,不同的权贵圈层里,在2003年国际力量的围剿下,第二代弥赛亚——那个加州二手车销售商人,在被逮捕的前一刻同样自杀身亡。   而第三代弥赛亚,就如同国际社会并不知道LEBEN是何时重新在黑暗中蔓延一般,至今也无人知晓他是谁,是何时出现,又是如何成为这个恐怖的犯罪王国的统治者。   他甚至延续了夏高寒死前提出的成员封爵制,并将其扩张变形,彻底建构起了一个完美的、相互制衡的、坚固不催的犯罪世界。   实际上,后来徐长嬴才知道在夏青离开的这一个小时里,他所见的官员并非事无巨细地将一切告诉他,而是他通过浏览这人带来的资料,以及此人的口头补充,迅速理清的这一切。   就像这个故事,也是他为了陷入僵局的徐长嬴等人,特意背下的。   -   巴比伦法则。   “……   弥赛亚接受了神的之意,他徒步在沙漠,遇到了一个给予他水源的牧羊人,为了报答他,弥赛亚决定以他灵魂为代价,满足他的愿望。牧羊人想要获得权力,于是他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皇帝,建立起了第一个王国。   五十年后,当弥赛亚再次来到王国,牧羊人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国王,他向弥赛亚许愿获得永生,于是他获得了新鲜的血液。   五百年后,弥赛亚再次回到王国,发现牧羊人坐在王座上哭泣,他哭诉自己不断的失去家人陷入无尽的孤独,于是他向弥赛亚许愿获得亲情,于是他获得了不会老去的家人。   五千年后,弥赛亚再次路过王国,发现了整个国家陷入了无边的战火,不会死亡的王子们因为权力互相征伐,牧羊人坐在烈火中的残破王座上,这次他向弥赛亚许愿了毁灭,弥赛亚毁掉了整个王国,也取走了他的灵魂。”   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极优性alpha冷冽的声音。   一分钟后,夏青看向徐长嬴,“AGB查找了15年前LEBEN卷宗里的全部教义,都没有发现这个寓言,因此他们认为这是与大卫城、巴比伦一起出现的新内容,暗示着弥赛亚将力量分给4个皇帝。”   “但这是循序渐进的力量分配,很难从这个寓言中得出所谓4个emperor的权力高低。”蔡司冷静道。   “权力,永生,血缘,毁灭,”徐长嬴若有所思道,“如果真的有区分,考伯特应该是第几个?”   “这还用说,”赵洋抱着胳膊,看向徐长嬴。   “当然是第一个。” 第97章   夏青所提供的确实是第一手信息, 在3天后,徐长嬴出院的当天,国内与国际的办案人员在一起开了最终会议。   会议的级别很高, 但并没有官员在场,有且仅有梅明轩为首的特别刑事小组、严建柏等专案组人员, 以及徐长嬴等AGB专员。   “联合国内外公安力量, 对吴奇泽为首的大型犯罪团伙的初步抓捕行动已经结束,这是国际社会近15年以来第一次发现极端恐怖组织LEBEN的犯罪案件,发生在广州的活人雕塑案被查明是该组织为了宗教目的实施的一次邪教仪式活动,并企图在完成变态作案后通过地下拍卖获取高额利益。   参与制作活人雕塑的犯罪行为的,有吴奇泽、苗浩广两个中国人, 以及3名来自马来西亚和泰国的犯罪分子, 这5人在今年2月到4月之间对赵兰月在内的5名受害者的尸体进行了加工处理,制作出骇人听闻的活人雕塑。   此外,这一犯罪行为还牵连出了更加庞大的犯罪团队, 做出了一系列杀害、运送受害者,以及网络监控、植入病毒、甚至针对办案人员发起恐怖袭击等恶行。   我们抓捕了18名分布在5个国家的恐怖分子,目前正努力将其引渡入境进行深入审问。但初步抓捕工作已经基本结束, 当前的案情全都指向其中一个代号为‘屋大维’(Octavius)的高级成员, 据悉他应当正如各位已经猜想到的——在组织中的级别为‘emperor’, 与他一样为最高等级的成员应当还有3名。”   “但由于对方及时废弃了指令系统, 其作案时每一个人都使用了代号, 低级成员对于上级成员讳莫如深,因此我们暂时无法获取更多涉及emperor的信息。”   “但针对523活人雕塑案件和831香港码头爆炸案的侦查工作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在此我们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全体需要对广州市局重案组、AGB亚洲03小组和北美04小组致以敬意,至此,两起案件正式结案。”   在屏蔽了所有电子信号的会议室中, 梅明轩收起手中的文件夹,所有人同时站了起来,这2个月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漫长又难以置信的噩梦,一重又一重地冲破他们对于黑暗的预期,于是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直到一个孤零零的掌声响起。   梅明轩等人闻声抬起眼,只见站在会议桌末尾的beta专员正开心地鼓着掌,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随即不解道:“这一路真是不容易,但是大家的努力也都有了回报,不是很高兴吗——这么沉闷干什么?”   说着,他还扭过头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夏青眨了眨眼睛。   话音未落,站在徐长嬴对面的北美警督也面无表情地鼓起了掌。   未等虞全等刑事小组反应过来,他身边的方溥心就笑出了声。   “确实,终于结束了,”严建柏看向身旁的方溥心,含笑道。   就这样,在刑事小组的疑惑之中,掌声响彻在会议室里,李嘉丽无奈地看向徐长嬴:“徐你其实是为了年假开心吧。”   徐长嬴这一天特意穿了深蓝色的西装,颇有一副重新做人的派头,这次更是还抓了头发,除了气质比不上蔡司的闷骚,但也已经十分接近AGB警督的刻板形象了。   会议已经结束,徐长嬴将胳膊搭在夏青的肩膀上,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那能怎么办,我总得陪陪这位大科学家吧,下个月就是LSA大会了,而且我好几年都没怎么休过假。”   李嘉丽抬起头,只见面前的极优性alpha正静静地看着说话的徐长嬴,她虽被告知夏青的人格和记忆发生了改变,却一直看不出什么,但此刻,她确实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谈恋爱能被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也真是佩服,”赵洋走了过来,或者说重案组的众人都走了过来,就像当初见面一样,众人穿着整齐的白色夏季制服一一与AGB小组和夏青握手。   “好过分,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被你一说完全变味了,”徐长嬴一边和方溥心握手,一边不满地看着赵洋道。   重案组至今还是没有完全接受“徐警官和夏教授之前是情侣”这个事实,所以谈松和余梅还是不由自主将目光都锁定在面前穿着、长相、举止与之前一致的极优性alpha身上。   “你好,余警官。”夏青握着手,礼貌道。   余梅一瞬间热泪盈眶:“天哪夏教授你还记得我。”   谈松:“上次咱们已经重新介绍过了,夏教授记住你不是肯定的吗?”   余梅:“哦对。”   宋瑜立在一旁不客气地大笑。   方溥心一脸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下属,接着对着夏青温声道,“夏教授,这两个月辛苦了,希望之后教授你的工作和生活都一切顺利。”   “谢谢方队,”夏青点了点头,眼眸明亮:“您也一样。”   方溥心笑了起来:“您其实一点都没变,除了更开朗一点。”   站在一旁的所有人也都欣慰又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有赵洋一人摸不着头脑:“有吗,这不是变化很大吗?现在一时看不出来而已——这个夏青脾气可没有那么好。”   听到这话的徐长嬴一脸无语地回头看向赵洋,“喂,好歹是好朋友,能不能说点好话。”   齐枫也站在一旁拆台道:“明明脾气变坏的是赵洋自己,他还倒打一耙。”   严建柏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没变,一万字检讨也逃不掉。”   赵洋和齐枫在办案时隐瞒夏青失忆的行为还没有被清算,虽然没有对案件产生影响,但这也是对团队信任和规矩的恶劣破坏,所以处分和惩罚还在路上。   “怎么这样,”齐枫哭丧着脸道。   “虽然之前破案是28岁的夏青参与的,”赵洋也与极优性alpha握了握手,又语气戏谑道:“但是果然还是现在的你比较招人喜欢,所以,辛苦了。”   “靠,赵洋你怎么还挑拨同一个人,”徐长嬴勒住了赵洋的脖子,威胁道,“小心我们回去喝酒不喊你。”   谈松也在一旁不满道:“就是,明明两个夏教授一样好吧。”   话音刚落,只见站在赵洋对面的极优性alpha歪了歪头,一脸认真地盯着面前掐在一起的两人。   赵洋察觉到那视线不太对,于是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琥珀色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徐长嬴闻声抬起头,看了看似乎在看什么新鲜事物的夏青,又低头看了看赵洋,一秒后他猜到了夏青在看什么——   “我一直没有想过你会当警察,”清冽如水的声音响起,众人抬起眼,看见正在说话的极优性alpha竟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警服很适合你,赵洋。”   “靠。”穿着一身飒爽警服的29岁赵洋大脑宕机了,愣在了原地。   重案组和李嘉丽等人也愣住了。   “我呢,我呢,”站在众人身后的齐枫立刻指了指自己,一脸焦急地看向夏青道:“夏青,我穿警服怎么样?”   穿着一身笔挺深灰色西服的夏青看着她,俊逸的面庞上露出认真思考的神情,随即微微颔首,简洁道:“比赵洋帅。”   “哈哈哈对吧!”齐枫狂喜,狠狠捶了一下身前陷入石化的赵洋:“我就说吧,果然还是夏青的眼光好。”   余梅摸了摸脸颊,看着被笑得直不起腰的徐警官和齐枫猛拍后背的赵洋,还有一脸无辜站在一旁的夏青教授,对着陷入沉默的谈松和宋瑜立,喃喃道:   “还是不太一样吧,赵洋说的好像确实没错。”   就这样,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徐长嬴所在的AGB小组终于与重案组挥手告别。   “余警官,记得帮我向巧巧和苗警官他们问好,”徐长嬴弯腰扶着车顶对着车中的警员们笑着道。   余梅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一定,巧巧她还一直很担心你和夏教授呢,咱们之后有机会再见。”   等到重案组的两辆车出发回广州后,徐长嬴转过头,与夏青朝着另外两辆车走过去。   烈日下,身穿灰色宽条纹平驳领西服的AGB警督正靠在车门边,闻声抬起头,另一边的车门处站着李嘉丽与班杰明。   徐长嬴伸出手:“圆满结束了,算是第一次?”   蔡司盯着他的手,沉默了两秒,也伸出了手,“不算圆满。”   “不愧是二级警督,”徐长嬴露出无奈的表情,“你的要求也太高了,虽然这次并没有抓住考伯特的把柄,但是你回到北美分局,你们小组正好可以接着这次的案件信息有更大的突破。”   蔡司却抬起眼,定定望着面前beta专员的面庞,面无表情道:“你真的选择在这种关键节点休假?”   “怎么了?”徐长嬴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看了看一旁的李嘉丽,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不然呢,你难道舍得让我插手你们小组的红色案件?”   听到面前beta的不以为意的笑声,蔡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长嬴的双眼,随即点了点头,淡漠道:“差不多到时间了,我这边就先走了。”   李嘉丽和班杰明拉开车门,李嘉丽笑着对着徐长嬴道:“好好享受假期吧,工作狂。”   徐长嬴也摆了摆手,但在面前汽车发动引擎的时候,他却想起什么似得又敲了敲车门,“蔡司。”   蔡司将车窗降下:“怎么了?”   徐长嬴看着他空荡荡的胸前,“没什么,就是想着咱们也算同事这么多年,想和你说一声,有时候别钻牛角尖,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话音一落,蔡司的目光微微一动,他抬起眼看向笑眯眯的beta。   下一秒,只听见徐长嬴乐呵呵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可以算得清的账,你的心眼又那么小,总是想当堂吉诃德很容易变老的,也就是我比较大度才会提醒——诶!”   “唰”,车窗飞速地升起,正在苦口婆心的beta专员差点被夹到鼻子,立刻站直身体,隔着玻璃看见蔡司面无表情地对着驾驶座的班杰明说了什么,大概是开车,李嘉丽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再见。   徐长嬴无可奈何,伸出手对着离开的车子摆了摆手,“拜拜。”   叉着腰看着车子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徐长嬴摇了摇头,回头就一把勾住夏青的脖子,夏青现在比他高一截,所以还得低着头将就他,徐长嬴一边搂着他一边走,“诶呀,全年无休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现在干什么呢——我天天缠着你林家人不会想打死我吧。”   “为什么会和他们有关系?”夏青低头看着他。   徐长嬴哈哈哈笑起来:“你不知道,林殊华现在比我还爱你呢。”   夏青闻言沉默了两秒,继而开口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不休假?”   “夏青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太生硬了吧,”徐长嬴抬起眼看见等候在停车场另一边的姚安平和张轲,下意识想要将胳膊从夏青的脖子上拿下来。   但下一秒,他的手却被夏青按住了,夏青低头望着徐长嬴的眼睛,重复道:“为什么不休息?”   徐长嬴怔住了,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夏青的脸颊,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是因为寂寞咯。”   9月中旬,徐长嬴与夏青再次回到了广州。   正如徐长嬴所言,二人刚一回去,林家人就蠢蠢欲动,但是夏青都直接忽视了他们的邀请和关心。   不知道一直生活在顺遂人生中的28岁夏青从哪里生出的预感,他在之前就有意组建了独属于自己“工作小组”,其中包括姚安平在内的私人秘书共有10人,他们是夏青观察和考核后从不同的岗位提拔的,切断了与兴安林家的实际来往,也因此成为16岁夏青苏醒后可以信任的人。   夏青在23岁在学界崭露头角后,名望不断攀升,其名下的科研项目也越来越多,兴安很多的商业项目也挂在他的名下,但夏青单光靠自己的专利和科研投资分红就拥有难以估量的资产,而这些资产是交于国外信托与自己工作小组打理的。   在16岁的夏青苏醒后,负责基因小组工作的保密部门就立刻着手评估、引导夏青尽可能恢复功能性记忆,这其中自然也有林家人的助力,但夏青还是对他们避而不见,只是配合接受系统的临床与心理治疗。   因为夏青的人格解离症情况特殊,所以治疗效果非常好,一个星期之后夏青就能参与基因小组的重复实验了,并且恢复的越来越快,甚至能模糊记起朝夕相处的实验室同事的名字。   负责基因小组的凌上校对于这一效果非常满意,夏青也非常配合他们提供的治疗,因为他自从苏醒后就很快认识了当今的大众社会环境,他知晓另一个夏青背负着的艰巨和意义非凡的任务。   但是,私底下徐长嬴却渐渐发现夏青的状态有些异常。   两人在回到广州后,夏青的出行就回归到了保密小组的监视与保卫之中,他们居住在新河浦的一个别墅里,徐长嬴一开始白天一直跟在夏青的身后,陪同他前往治疗,或者进入研究所为下个月的LSA大会做重复实验、整合资料等准备。   但是不到一星期后,夏青就让他不要一直干等着自己,在张轲和一个叫闵沛白的女alpha的陪同下去享受自己的假期。   张轲是由姚安平审核之后,放弃了与兴安的合同,新加入“工作小组”的第11名员工。   十七八岁的时候,徐长嬴觉得这座城市有太多的乐趣和期待,但二十八九岁的时候,徐长嬴却不知道该玩些什么,电影院里充斥着商业片都算不上的烂片,逛街和吃喝的项目似乎都被圈定在了不同的商场里,露营和徒步爬山又不是出生入死的人休假时应该干的——而且一个人干也很没意思。   只有在路过宠物咖啡厅的时候,徐长嬴才会在玻璃外站很久,闵沛白以为他想进去玩,便邀请他进去,喜欢的话可以买一只,但徐长嬴摇了摇头,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然后下次再遇到,再看一会儿。   三天一过,徐长嬴就几乎只想赖在家里躺平不出门了——太久没休过假的beta专员几乎以为自己是老了,但好在张轲说他们这些更年轻的人也很喜欢躺平死宅,徐长嬴才放下心。   接着,徐长嬴的户外活动就简化为了逛超市,这是因为他刷短视频时迷恋上了一些做饭视频——当年高中在家做饭的一直都是夏青,他唯一擅长的就是用微波炉煮泡面,后来上了大学在外租房也是和网上学会了一些网红菜——例如13年那会儿川菜第一次在全国餐饮界泛滥,他就会了水煮鱼和麻婆豆腐这些菜。   不过在自媒体泛滥的2022年,短视频平台上火的都是一些更漂亮的、精致又小资感的菜式,徐长嬴开火对着手机做了几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厨神,于是每天就咚咚锵锵一顿折腾,然后拍照、发送,接着打包放进冰箱。   这是因为可以恢复研究所的工作后,夏青就忙碌起来,依旧是每天凌晨到家,那时候徐长嬴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   在汽车爆炸发生前,徐长嬴还与28岁的夏青分房睡,一个月后,徐长嬴与夏青就顺理成章的睡在主卧的一张床上,就像真正的“以前”一样。   晚上,因为激素药物而陷入深度睡眠的徐长嬴只会在身旁的床垫向下陷去的时候苏醒过来,黑暗里,身为beta的徐长嬴此刻能闻到的只有对方身上的沐浴露和潮湿水汽的味道。   虽然徐长嬴白天不再跟随夏青,但是他还是很清楚他是哪一天接受治疗,于是他都会清醒一瞬,在对方搂过来的时候询问他白天怎么样。   “还好,”夏青抱着徐长嬴的后背,不同于少年的灵魂,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并且和徐长嬴的差距很大,让beta专员有些郁闷地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omega或者女人——之前一直到20岁,他和夏青是一模一样的身量,甚至有段时间他看上去更壮点。   开玩笑,他读大学时可是留了一头艺术生标配流浪汉长发都被公认man的男人。   而这一天,凌晨2点12分,徐长嬴敏锐地感受到了躺在床上的极优性alpha的异常,他睁开眼,在被子里摸索到对方的肩膀,“夏青。”   徐长嬴搂住了还带着沐浴完潮湿味道的夏青,他伸手摸着青年的脸颊,“今天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夏青的长睫毛在徐长嬴的手心里扇了扇。   “我现在可是大人,”徐长嬴笑了,他将夏青揽在怀里,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哥一样,揉着他的头发,“小孩说谎可是瞒不过我的,刚刚吃过夜宵了吗?”   “嗯,”夏青低声道。   “那你在忧郁什么呢——是不是在实验室里遇到了记忆障碍?”徐长嬴低下头,凑在夏青的耳边道。   “没有,其实相反,”夏青轻声道,“我今天又想起了一个博士的名字。”   徐长嬴道:“那不是很好嘛?你这样更适应现在的生活和工作节奏了。”   Alpha没有说话,反而搂紧了徐长嬴的腰,将脸颊埋进他的脖颈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长嬴听见夏青有些迷茫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又消失了,你会找我吗?”   徐长嬴心头一震,他突然意识到了夏青身上在发生什么——尽管是功能性记忆,但那些记忆并不属于这个人格的夏青,对于“16岁的夏青”这实质上是陌生人的记忆,或者说,他开始有些混淆自己与另一个主人格夏青之间的界限。   在上一个8年里,他现在所拥抱的夏青,仅仅出现过45分钟,徐长嬴也因16岁夏青的回归而昏了头,以至于他忘记了可能——面前的夏青再次消失的可能,难道又要再过8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看见吗?   徐长嬴有些不敢想了,他也搂紧了怀里的alpha,努力以平稳的气息轻声笑道:“这次我不会离开了,28岁的你也是你,等到你再出现了,你一睁眼就能看见我。”   “我不明白,”夏青终于说出了自己埋在心里的话,“为什么我会忘记你。”   “我只记得你抱着阿特米西亚和我说想去毕业旅行,但是等到我再次醒来,你就变成了29岁的徐长嬴,”徐长嬴感觉到耳边传来了alpha的颤声。   “那些来自另一个人的记忆越熟悉,我就越意识到我这些年与你变成陌生人,如果我再次醒来又是十几年后,那该怎么办?”   徐长嬴用额头抵住夏青的额头,他轻声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我造成的,后面一定会有办法的,恢复功能记忆只是应急措施,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另一个夏青和你肯定能友好相处。”   “友好相处”,是指人格融合,将人格从解离状态恢复正常,也就是16岁的夏青意识到28岁夏青的存在,或者反过来,最终恢复成一个完整的人格。   “而且,”徐长嬴笑了一声,悄声道:“虽然很对不起28岁的夏青,但是我最偏心你了,如果你睡着的话,我一定努力叫醒你。”   房间里陷入沉默。   一分钟后,夏青道:“你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不喜欢,”徐长嬴被“你”、“他”和“我”这些概念搞的混乱,干脆开始胡说八道:   “我喜欢的不得了,那可是你诶,那个夏青虽然没当过beta,但人品和灵魂也是一等一,而且脾气也很好玩,和大家闺秀一样,可好逗了,比如他要是现在醒来看见你这么抱我,肯定要吓一跳哈哈哈——唔唔唔!”   徐长嬴还没说完就被青年,或者说少年捂住了嘴巴,随即只听对方忍无可忍道:“你这不是很喜欢吗?”   “唔唔,我靠——那不是你自己吗?我还能不喜欢你吗?”徐长嬴在被子里拼命挣扎着,“你别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好吧!”   说着,徐长嬴就感觉自己被压住了,微弱的光线里,他看见一双亮如幽火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自己,“你说了你更喜欢我的,他都把你忘了。”   “那我还能不喜欢你吗?”徐长嬴整个人晕头转向,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就算出轨,出轨另一个夏青总比出轨其他人强吧。”   “所以如果我消失了你其实还是会和他在一起,”少年的灵魂开始变得暗淡,他的声音低下去的同时,揪住徐长嬴领口的手也渐渐松开。   “你根本不会想起我。”   “靠!这玩意说不通的,”徐长嬴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猛地伸出手抓住夏青胸前的衣服,愤然道:“反正咱俩也睡不着了,咱们来上床吧!”   夏青愣了一瞬,随即恼怒道:“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这个?”   “怎么就突然了,”徐长嬴骂骂咧咧地将被子蹬开,“当时我天天求你别干我,你也没听过我!又不是没干过,现在这样矜持做什么,而且28岁的夏青也没干过我,你干一下就没这么多问题了,相信我,包治百——”   成年的夏青躯体带来的威压不是年少时能够相比的,大放厥词的徐长嬴被掐住脸的一瞬间就噤了声,随即就是熟悉又陌生的亲吻,但很快徐长嬴就憋不住气,终于用劲推开了夏青,他咳了半天,又突然变成了孬种:   “不行太亏了,你个子大了,力气大了,说不定那里也——啊,你又揍我!拜托我在和你上床诶!哪有这样挨草又挨揍的道理,而且我现在还是个弱小的beta……”   “闭嘴,你这个笨蛋。”   2022年夏末的深夜,夏青依旧如此忍无可忍道。 第98章   9月末, 曼哈顿。   金色镜面的电梯门映衬出来者的挺拔宽阔的身影,厢体稳稳下降至地下三层开启,电梯内最先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毛呢戗驳领西服,恭敬地对着电梯门里的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电梯里的两人迈出时, 拍卖行的顾问泰伦已经等候在电梯外了, 他对着两人中间最年轻的男人微笑道:“邓肯先生。”   蔡司点点头,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他身边的家族秘书廖文柏对着泰伦微笑道:“有劳。”   泰伦是棕发黑眼睛的美国人,四十五岁左右,身材不高, 但从领结一直到身上的古龙水都精心打理过, 专营亚洲客户的他更是说的一口流利的中文,立刻从善如流地对着廖文柏询问起了来时的路和今天的天气。   连上刚刚接待的另一个经理麦克,四人很快就穿过摆放着现代艺术品和大师画作的画廊, 朝着拍卖行的最内部走去,最终停在一扇楠木欧式雕花的门前。   泰伦在墙壁上的仪器上刷了自己的指纹,才推开门将众人引进去。   与拍卖行其他房间和大厅的复古装修不同, 门内的房间是十分简洁和现代化的金属感空间, 一盏盏玻璃展柜排列在空旷高挑的房间内, 每一幅名画和雕塑前都有一盏冷色光单独照射着, 泛出鲜艳或清冷的颜色。   这是这家百年拍卖行专门保管拍卖品的仓库, 也是招待极少数贵宾的私密展览厅。   这也是泰伦作为金牌买家经理的细心操作——虽然这次的顾客是为了针对性藏品而来,但将其带入私密展览厅也增加了与其他珍贵藏品的接触机会,很多可观的业绩就是这样产生的。   优性alpha穿着一身深棕格纹平驳领西服,17小时前他还在拉斯维加斯,专门为了一副画赶到了纽约, 但他却似乎没有关心艺术的心情,泰伦和麦克对于那些艺术精品的富有趣味和品位的介绍也完全没有打动他,他目标明确地跟随众人朝里走去。   “廖先生,我们接到您的委托真是感到受宠若惊,没有想到邓肯先生愿意相信我们,我之前只为邓肯先生的母亲服务过两次,那还是在2017年。”泰伦一边笑着一边对两位华裔道。   话音未落,几人就来到了仓库最里侧的区域,与被单独列在恒温恒湿的玻璃展柜的艺术品不同,这一区域更加明亮,而且都是绘画作品,大小不一,大的有一人高,小的只有书本大小,而且也不全是被放在三脚架上,还有用专门帆布蒙着打包靠着墙壁摆放着,很明显价值并不高。   “廖叔,”蔡司进来后第一次开口了,他对着头花有些花白的廖文柏低声道了一句。   廖文柏对着泰伦点了点头,道:“泰伦先生,我们现在就想看之前委托您帮我们寻的那副画。”   泰伦微笑道:“当然,我们已经提前安排好。”   说着,美国人就走到靠近墙壁的一个画架前,那里放置着一个约有一米的巨型油画,上面被一层专门的深红色丝绒布料所罩着,接收到讯息的麦克上前轻轻将布揭开。   一副气势恢宏的古典油画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画面里是极富张力的史诗场景,画的是著名的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中的俄狄浦斯质问牧人的一幕。   “这幅画在2014年初在卢森堡获奖后曾经短暂地在国立美术馆里展览过,后来画家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提供邮寄的要求,联系画家的学校后,画家的老师委托一个画廊将其挂出售卖,但之后很久都无人问津,后来又辗转了很多家不同的画廊和倒卖人的手中,2020年我们接到了一位来自香港的收藏家的要求,帮我们寻找这幅画,我们在2个月前才查明是在一家英国画廊的手里。”   看见面前的买家双眼紧紧盯着油画,经验丰富的泰伦知晓自己此刻应该继续说下去,于是他又换了英文道:   “《俄狄浦斯和牧人》,功底深厚,构图恢弘,画面中总共有11个人物,俄狄浦斯王占据画面的中间,站在宫殿上质问知晓真相的牧人,殊不知接下来将会得知自己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杀父仇人,以及与自己母亲结婚生子的悲惨命运。整幅画的基调和风格都十分冷厉和严峻,每一个观赏者都能被其中绝望和悲剧感所裹挟。   但听说画家在绘画这幅画时非常年轻,不知为何会选择这种沉重的命题,还会产生这样的感悟。但后来这幅画滞销乃至埋没也是这个原因,毕竟,希腊神话已经不是这个世纪的收藏热题了,而且俄狄浦斯王在古典绘画中也算小众,耳熟能详的也就只有法国古斯塔夫?莫罗于 1864 年创作的《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等几幅名家画作。”   “此外,听说当年这个画家还是个学生,正是中国绘画业内比较看好和押宝的一位,但听说在画完这幅油画后不知为何消失匿迹。而失去之后作品的名气加成,这幅画的收藏价值就更加大打折扣了,但单从画作本身,不可否认是一副佳作,尺寸为89×横92厘米,画框装裱木料为上好的杉木。”   说着,泰伦摸索着手中的画框,已经有些脱蜡的手感摸起来格外明显,他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与一旁的老同事心里都不免嘀咕起来,到底这个几乎没有收藏价值的画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会吸引两个华裔收藏家先后寻找。   刚刚泰伦说的话都已经是美化过的,实际上这幅画在第一家画廊破产后就一起被打包售卖给各地的小型艺术馆,后来才被集中卖给一个英国画商,他们拍卖行的人在一个冷库改的仓库里找到时,这幅画正与其他无名画家的作品如同废书本一样堆叠在一起,没有被水泡和老鼠咬坏简直是万幸。   就在这时,蔡司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油画,他的指尖轻轻点在那怒不可遏的俄狄浦斯的面庞上。   另一个经理麦克这时也笑着说:“看来蔡司先生很喜欢这幅画,这幅画的主题启示很有趣,改编的是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的第四场戏,世界上最完美和伟大的悲剧莫过于此,心怀正义的王为了人民和城邦去寻找行径不洁导致神罚的人,谁知自己就是弑父娶母的罪魁祸首,悲剧发生在故事开始之前,很有启示意义。”   蔡司的脑海里闪过照片中那个面色阴郁的青年,他半扎着长发,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与老师同学站在油画前,苍白的面庞如同秋天的湖水,静静地看着摄像镜头和镜头外的人。   “我要了,你们可以走流程了。”蔡司站直身体,抬起眼看向麦克。   麦克与泰伦对视一眼,突然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泰伦这时微笑地低声道:“邓肯先生,其实正如之前所言,这幅画是在2020年就被一位香港的收藏家所委托寻找,只是花费的时间过多,在上个月才找到,而正巧您是在最近委托我们,所以我们这边也比较纠结……”   蔡司却没什么触动,神情如常道:“你们照样付他违约金,我多付你们一倍,不算藏品的价格。”   泰伦有些为难道:“但请您谅解,这是我们拍卖行的信誉问题,既然您如此喜爱这个作品,我们可以安排时间最近的拍卖会,届时您与那位唐先生一起拍卖就好。”   “我付6倍,你们拿5倍,”蔡司面容冰冷,“这幅作品我私人收藏,不会展出,你们只要对他说没找到,或者损坏了就好。”   5倍的违约金已经可以抵得上一个当代名家的画作了,也是这幅作品绝对不可能企及的拍卖价格,麦克的脸色变了,但泰伦还在坚持,他还是有些犹豫和为难地看向蔡司和廖文柏。   廖文柏笑了起来,他和蔼地看向泰伦:“不好意思,泰伦先生,邓肯先生应该是有他这么做的原因,既然他不想参与公开拍卖,那您这边收8倍的违约金可以吗?如果觉得损害你们对客户的信用,另一个买家那边我们可以为你再多付一倍的违约金。”   那就是10倍违约金,泰伦简直哑口无言——这幅油画本来就没有任何的升值空间,有这些钱为什么不去买塞尚、米切尔,买这个仓库里翻出来的无名氏?   但做生意只是为了利益,这个价格已经超出所谓的“信用”的价格了,尤其对于这些艺术销售来说,这幅没有价值的烂画不足以他们拒绝邓肯家的优性alpha,并且让对方留下坏印象。   “既然是邓肯先生的意愿,”泰伦面上转而露出笑容,与廖文柏和蔡司握着手,“那我们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洛克菲勒中心走出的时候,天上飘着细雨,蔡司抬起眼看向高楼之上的天空,但下一秒,天空被遮蔽了一半。   蔡司转过身,对着撑着伞的廖文柏道:“廖叔,我来吧。”   说着,优性alpha接过老秘书手中的伞,他个子比廖文柏高一个头,头发花白的中国老头也觉得自在,便没说什么,与他一起向着街边走。   “敬之少爷,你这次找廖叔买画,廖叔心里还很高兴呢。”廖文柏祖籍是湖南人,在美国呆了三十年,说话还是带着点乡音。   “为什么?”蔡司低头看向廖文柏。   “你从小就不喜欢这些艺术品,之前太太想让你跟她去拍卖会或者画廊,你都不高兴的很,性格别扭古怪,最讨厌和别人一样。”廖文柏说着就笑了起来,“虽然现在也是。”   蔡司道:“我现在也不喜欢。”   “我想也是,”廖文柏点了点头。   “你喜欢这个画家?”   蔡司沉默了两秒,随即他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好奇。”   廖文柏有些惊讶,抬起眼:“好奇?好奇什么呢。”   蔡司的面容却很平静,“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让他觉得那么痛苦。”   廖文柏有些微微怔住了,但此刻他们二人已经走到了广场外的马路边,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已经等在了二人身旁,车上下来了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撑着雨伞走了过来。   蔡司将雨伞递给廖文柏,自己接过保镖递来的雨伞,廖文柏问道:“少爷你不回去吗?”   蔡司撑着伞:“不了,两小时后我要回拉斯维加斯,我的工作还没结束。”   廖文柏操心道:“那让司机送你去。”   蔡司对着老人笑了一下:“我想自己逛一逛,廖叔你先回去吧。”   雨中,蔡司撑着伞在广场的街边走着,因为阴天的影响,这条艺术大道上的每一家奢侈品店和餐厅都提前打开了大灯,灯光透过落地玻璃向外照射,给人一种将奢华的温度一同送出的错觉。   画家。   蔡司觉得现在的感受有点奇怪,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非洲南部,因为理发店的稀缺,刘海变长后被乔伊斯和藤野两个女孩说有艺术气质的beta。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这种粗鲁、无礼且无趣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艺术有关系。   但是当他在纸质资料里看到这人之前的画作时,就算是对艺术不怎么涉足的人都能透过机械复制品感受到那其中的灵韵。   为什么会踏上两个截然的相反的人生,为什么会选择画那种痛苦的题材,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他的心里又在想什么?   蔡司抬起头,突然看见对面著名拍卖行大厦上的巨型海报,预告着下周当代画家作品的拍卖会。   “非常辉煌,”优性alpha脑海里闪过会议室里那概括了beta前半截人生的话语,他仰着头看着灰蒙蒙天空中那青翠鲜亮的海报,不由自主喃喃道:   “——灿烂的人生吗?”   不知道驻足了多久,青年收回了目光,准备直接打车前往机场。   但突然目光一瞥,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只见隔着一条单行道,对面一家咖啡厅的落地窗里似乎有个人影。   而那个人影,他好像认识。   “铛——”   咖啡厅的门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坐在角落里的人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会过来,蔡司攥着滴水的雨伞走到桌前时,服务员刚把第二杯咖啡端到那人的对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蔡司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人。   “——劳拉?”   “这个嘛,”穿着风衣的棕发女人双手交叉,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   “我说是命运的巧合,你信吗?”   “你在跟踪我,”蔡司冷冷道。   “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劳拉露出了一个无趣的表情,“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扑克脸,一点都不可爱——啊,都要过了最后能可爱的年纪了。”   “您爱说无聊笑话的习惯倒是一点没变,”蔡司不客气道,“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劳拉撑着下巴,笑着看着坐下的优性alpha:“怎么样?”   蔡司抬起眼:“什么怎么样?”   “与我徒弟久违的联合行动,”年过四十的女人不知因为保养还是气质使然,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们的事迹在ocean上可是沸沸扬扬,就算是远在前线的我都听说了不少。”   蔡司面无表情:“不怎么样,我的任务完成的很糟糕,艾德蒙的任务倒是不错,他已经高兴地去休假了。”   女性警督先是愣了一秒,随即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蔡司坐在卡座里,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欧洲分局一级警督笑得直不起腰。   “你真的一点都不像邓肯家的小孩,”劳拉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优性alpha,眼中流露出一丝柔和的光芒。   “为什么?”   劳拉搅了搅自己的咖啡,低声道:“你的心太善良了,而且这些年改变越来越大。”   蔡司觉得如果不是刚刚空气太冷,他现在的面部肌肉一定是在抽搐,他皱了皱眉,没忍住:“您说的人是我吗?”   “拒不承认这一点也很好,”劳拉笑了笑,“艾德蒙还好吗?”   蔡司很想说你是他老师你自己去问不就好了,但他还是沉默了两秒,“不好,但他自己觉得很好。”   “原来如此,”劳拉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们遇到了夏青对吗,艾德蒙这个任务还挺巧的,我没想到他会接。”   蔡司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问我?”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我和你一样,很多事情过了很多年我还是不懂,”劳拉喝了一口咖啡,看向了窗外,“又或者说——”   “我其实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劳拉收回目光,看向蔡司的脸。   蔡司预感到了什么,他冷冷看着面前的一级警督。   “劳拉,你现在找我是为了什么?”   劳拉看着他没有说话。   蔡司双眼盯着女性alpha,一字一顿道:“你任务结束为什么第一时间找我,而不是找艾德蒙?”   他知道徐长嬴一直很想她,他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beta对劳拉这样远近闻名不靠谱的冷血教官有着特别的感情。   直到他翻到了2007年的卷宗。   才知道劳拉与他,还有那个LSA的青年理事长,早在年少时就已经有了纠葛。   所以感情本来就是先来后到的事。   但下一秒,他抬起眼却看见劳拉静静地盯着自己,她缓缓开口道:   “我觉得非常地对不起你,但我有一个任务,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蔡司微微一怔,他确实从劳拉的眼中再次看到了那复杂的看不透的深渊。   果然,伴随某种不详的惊异的预感,蔡司听见女人低声道:   “能否请你再一次接下五年前的任务。   ——监视AGB亚洲分局的艾德蒙警督。”   9月末,广州。   徐长嬴站在门前伸出手,又伸出头看向天空,随即有些高兴地站直了身体,握着手中的花束向着人行道跑去。   淅淅沥沥的雨季终于结束,就算是这个国家的南方城市也果然拥有过秋天的权力。   徐长嬴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像是很多年前一样,抱着路边花店卖的鲜花,穿过红绿灯下的斑马线朝着家中走去。   Beta看了看手表,发现快要到下午六点,城市远方已经出现了夕阳,九月的最后几天,夏青也越来越适应28岁夏青的生活和工作,他们实验室的重复实验也已经完成,成果论文和实验资料也都整理的差不多了,所以他最近不用再加班。   他之前和赵洋齐枫约好了,今晚一起在他和夏青现在住的房子里吃个饭,他的假期就快要结束,他预计在夏青参加那个LSA大会之前复职,所以他要在聚少离多的日子前和这几个人多聚几回。   徐长嬴一手拎着菜一手抱着花,刚刚转过最后的一个转角,就看见门前停着一辆车,一个人站在车旁,和门口的两个人说着话,或者说,吵着架。   “你到底有完没完,能不能不要天天打扰别人的生活,要是把夏青当家里人,你们林家人应该早十年拉拢。”   “我并没有打扰,而且我不认为我应该和你在这里纠缠,这应该与你没有关系吧?赵洋。”   在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旁,穿着粉红色条纹长袖的齐枫正蹲在门廊台阶上托着下巴发呆,突然她眼睛眨了眨,随即猛地站了起来:“阿嬴你回来了!”   争吵声骤然停止,三个人齐刷刷看向路口站着的徐长嬴。   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一扭头,看到一手拎菜一手抱花的白衣青年,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嗨,”徐长嬴被这三人以诡异的眼神打量着,就好像自己是一副奇装异服的打扮,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试探地举了举手中的菜:“一起来蹭饭的吗?”   “靠,”赵洋率先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道,“你是刚结婚的小老婆吗?”   徐长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地上,他猛地回过头对着赵洋怒道:“你有毛病吧赵洋!”   站在一旁穿着正装的林殊华揉了揉太阳穴,想要缓一下思绪好好说话,但等他刚抬头,他就听见beta再次愤怒道:“——再怎么说都应该是大老婆吧!”   林殊华只觉得刚好一点的头又痛了起来。 第99章   “诶, 洋子,”徐长嬴系着围裙站在岛台前,对着赵洋道, “过来让我看看脸。”   “咔嚓,”林殊华手中的剪刀一下子剪断了郁金香的花杆。   “靠, 我刚刚还正要夸你这活儿做的不错呢, 你这剪的什么东西啊!”赵洋站在实木餐桌边怒道。   林殊华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他松开了领带,将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上,面前是一大堆小清新系鲜花和一个玻璃花瓶——几人当中只有徐长嬴勉强会做饭,而会捣鼓花艺的居然只剩下了林殊华。   拿着剪刀的林殊华忍了又忍, 还是忍不住道:“你夸了吗?”   赵洋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夹克, 抱着胳膊冷笑一声:“你有地方让我夸吗?”   林殊华:“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徐长嬴系好了围裙还是没看见赵洋,所以他转过头,只见开放式厨房外的餐桌边, 两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硬邦邦地吵着架。   徐长嬴再扭过头,发现齐枫已经恍若入无人之境,侧躺在超大沙发上看起了上次自己没看完的《戏梦巴黎》, 就像是习惯了父母吵架的小孩, 已经可以做到自动屏蔽声音干自己的事。   徐长嬴简直苦笑不得, 他走过去, 拿起遥控器直接关掉电影, 顺势切到《第九区》,在齐枫刚嗷了一嗓子的时候敲了一下她脑门:“小孩子看什么黄|片,看龙虾人吧。”   齐枫气得在沙发上像大虾一样弹了起来:“凭什么,我都29了!我正要看到关键情节呢!”   徐长嬴没理她,但是把遥控器搁在她够不到的茶几上, 随后就走向餐桌前,刚要说话就被面前错落有致的一大捧鲜花给震惊了。   林殊华其实低下头的时候和夏青特别像——这么说可能乱了辈分,但这两个表兄弟是真的非常神奇,年少时看不出有多么相似,但可能是年纪越大,两人与同龄人之间的气质和长相等各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所以出众之后就格外相像。   林殊华脸上架着金丝眼镜,左手拿着白桔梗,右手拿着剪刀,动作利索地修剪着花枝与乱叶,而他面前的花瓶里已经能够看出审美水准极高的插花雏形了。   “你自己审美不行还嫌弃花的品种太杂,谁求着你——唔唔!”   徐长嬴一把捂住了在边上得理不饶人的赵洋的嘴,有些心虚地看了林殊华一眼,对着基友低声道:“可以了可以了,再说就夸张了,你能插成这水准吗——反正打死我也干不来。”   赵洋似乎立刻就想反驳,徐长嬴顺势就掐住了他的脸,不容置喙道:“别动,让我看看脸。”   赵洋立刻就不说话了,侧过脸让徐长嬴打量着。   徐长嬴仔细看了几秒,发现只留下了一道白痕,还是从左脸的鬓角向下延伸,一直停留到下巴,不仅没有破坏整张脸的和谐,也没有明显的缝合疤痕,他高兴地摸了摸那道白痕:“我擦,这缝得真不错,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好吗?”   说着,徐长嬴下意识抬起眼,发现林殊华的目光正停留在他摸在赵洋脸颊的手指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轻轻松开了赵洋的领子。   这时齐枫远远插嘴道:“赵洋可功利了,他还嫌夏青给他找的医生给他脸缝的太好了,伤疤不明显,不然三等功说不定能变二等功。”   徐长嬴闻言简直无语凝噎,他刚松开领子的手就拍在了赵洋的后背上:“你真是的,给你划成杰罗姆换一等功你愿意吗?现在心眼怎么那么小。”   赵洋摸了摸脸上的疤,有些不以为然地看着徐长嬴道:“你当时晚来一分钟我铁定能评上。”   徐长嬴立刻和他掐起来:“我要是晚去一分钟,你小子已经被枪毙了。”   “赵洋,”突然,林殊华放下剪刀,看向撕作一团的两人:“你当时是因为意外才落单的吗?”   这一句问话简直没头没脑,赵洋揪着徐长嬴的领子扭过头皱着眉看向林殊华,“当然,我自己耳机丢了去找的时候落单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你关心你表弟就行了。”   似乎已经习惯了赵洋的敌意,林殊华得到答案后点了点头就移开了视线。   “别这样,”徐长嬴看着林殊华无波无澜的面庞,对着赵洋道:“都说了一起吃饭了,就和平一点。”   说着,徐长嬴看向正在整理花束的林殊华笑道:“殊华学长你想吃什么,现在什么菜都有短视频教程,我应该都能做得来。”   “靠,”赵洋将胳膊搭在徐长嬴的脖子上,不可置信道:“你真的不能换个人设吗?AGB警督爆改贤妻良母是不是有点反差太大了?”   徐长嬴的太阳穴简直瞬间青筋狂跳:“赵洋你不会真的是第二性别主义吧——做饭洗衣就默认是妻职,你以后出门会被围殴的。”   赵洋一脸无语:“这是做饭洗衣的问题吗?”   一边说着,他就指了指徐长嬴的白衬衫和围裙,“你穿这样等着给人做饭,”又指了指闷声修整花束的林殊华,“还抱着一大捧鲜花回家,有哪一个alpha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林殊华抬起头,推了一下眼镜:“长嬴现在是beta。”   赵洋毫不客气地扭过头竖起中指:“我又没和你说话。”   林殊华被气得闭了闭眼,住了口,原本矜贵倨傲的人此刻满脸都写着“我为什么会与这种人吵架”,强忍着愤怒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齐枫此刻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三人道:“可是以前叶阿姨说了有情调会做家务的丈夫才是好丈夫诶。”   “对吧,”徐长嬴闻言笑了起来,看向齐枫道:“你可别和赵洋学,不然没有小女孩看上你的。”   “这又不是法国电影,”赵洋抱着胳膊,他指了指林殊华不屑道:“这个优性alpha也只会插花这些小资做派,你看他会做饭吗?”   “在现实生活里哪有会抱着花回家还做家务的alpha丈夫?”   话音刚落,几人的身后就响起了“滴”的解锁声,他们下意识扭过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出现玄关处的一大束清新美丽的白色郁金香。   以及抱着花,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穿着白衬衫的极优性alpha。   房子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将车钥匙放在玄关,抱着花走进客厅的夏青对上了四双眼睛,一秒后,礼貌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夏青,”赵洋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徐长嬴欢天喜地地跑过去,“你怎么也买了郁金香,我刚刚也买了!”   “还有蝴蝶兰,我刚刚回家的时候看见路边的花店将花都摆了出来,”夏青看着徐长嬴的脸,清冷的面庞上折射着融融的灯光,“我觉得很漂亮就买了,今晚其实应该还能早点,但是临下班有个数据出了一点问题,所以晚了一些。”   “那有什么关系,”徐长嬴不以为意道,随即他接过夏青手里的花,看了一眼又笑嘻嘻道:“我们俩好像买的是同一家的。”   夏青一边跟在徐长嬴身后,一边对齐枫和赵洋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餐桌上摆好的花,以及站在花前的林殊华,沉默了一瞬后,他也同样点头打了招呼。   徐长嬴对比了自己买的和夏青买的,发现自己买的品种更杂,夏青买的只有蝴蝶兰和郁金香,所以看上去更清新简约,随便找个花瓶就可以装起来了。   夏青看向徐长嬴身上系的围裙,问道:“你做饭了吗?”   徐长嬴道:“还没有呢,我刚把菜备好,但汤煮上了,大概要等半小时。”   “好的,那我来吧。”说着,夏青就将西装外套放在沙发上,低头解开了徐长嬴背后的围裙带子,熟练地将围裙从徐长嬴的脖子上取了下来,抬起眼对着盯着自己看的齐枫和赵洋等人道:“你们可以先坐一会儿。”   随即,极优性alpha就穿上围裙,一边挽着衬衫袖子一边向着厨房里走去,动作自然流畅地让人可以确信这就是这家人的日常操作。   徐长嬴将夏青买的花塞到在一旁凑热闹的齐枫怀里,“我去找个花瓶。”   齐枫立刻美滋滋地抱着花和跟屁虫一样跟在徐长嬴身后,指指点点他找的花瓶风格和样式不对。   “林殊华。”   正盯着厨房里夏青看着的林殊华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回过神,下一秒他就听见身边的赵洋幽幽道:   “你能不能先滚蛋。”   林殊华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转过身道:“为什么?”   只见赵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我现在想滚了。”   林殊华:“……”   虽然徐长嬴也对林家人没有任何好感,但林殊华这次似乎并没有特别显露出拉拢夏青的用意,他安静地吃完饭后和夏青在书房里聊了15分钟就离开了。   因为吃饭没有喝酒,或者说有两个优性alpha兄弟在,赵洋和齐枫也没有喝酒的欲望,所以吃吃喝喝在一起聊到8点多就走了,很快硕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了徐长嬴和夏青两个人。   洗完澡的徐长嬴擦着头发走出房间,发现客厅的灯光都已经被关上了,只剩下台阶的灯和电影的灯光,《搏击俱乐部》已经放到了最后炸摩天大楼的结局,而明明灭灭的灯光里,极优性alpha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徐长嬴放轻了脚步,他蹲在沙发前,歪着头看着夏青漂亮的睫毛和鼻梁,正在与手欠想摸摸的欲望作斗争时,夏青睁开了眼睛。   在看见琥珀色眼眸的一瞬间,徐长嬴有些分不清这是哪一个夏青。   但比他更快察觉到他内心动摇的是夏青,他一把揪住徐长嬴的领子,“你以为我是谁?”   被抓包出轨的徐长嬴惊恐地举起双手,“小的冤枉——”   还未等惨叫出口,徐长嬴就被一股巨力拖上了沙发,宛若被恐怖片里被怪兽拖走的白痴尖叫小孩,“——靠,别脱了,我知道你是哪一个夏青了,只有你会扒我裤子!”   “为什么?”青年歪了歪脑袋,略微潮湿的头发散落在额前,显得俊逸精致的面庞更无辜,但他的眼中却仿佛有着火光在闪烁,道:“你不想和其他夏青睡觉吗?”   被压在沙发上的徐长嬴摸了摸下巴,竟然也假模假样的认真思考起来:“其实说不想也是假话,不知道都是同一个身体,你们俩干我的习惯会不会不一样,毕竟大人和小孩的性|癖爱好说不定截然相——”   犯贱的徐长嬴未等说完话就被夏青给亲得找不到北,他抽空喘气的时候忍不住怒道:“够了,就算我偏心你,你也不能这样天天干大人,大人是很脆弱的!你这个孩子能不能呵护一下大人的心灵和身体!”   其实经过大半个月的功能记忆恢复,就算只保留了16岁的叙事记忆,但夏青此时的心理人格经过测试也已经是25岁左右的成熟人格,但徐长嬴总感觉好像是因为自己惯的,到了床上的时候,夏青就会变得少年气,还会纠结人格之间的得失。   “你是在担心28岁的夏青,”夏青将脸埋在徐长嬴的颈窝里,轻声道,“我现在感受不到他,虽然偶尔能看见他的记忆。”   夏青现在的身高是1米88,比徐长嬴高了5厘米,徐长嬴用了很大力气才搂着他将两个人侧翻过去,他摸着忧郁小美人的头发,笑吟吟道:“没办法,人就是下贱的,我注定就是这么花心啦,你在的时候我想他,他在的时候我担心你,好在你们是同一个人,我算不上劈腿哈哈哈。”   突然,徐长嬴感觉脖子一阵刺痛,他夸张地嗷了一声,随即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夏青:“靠!你这个流氓教授,你怎么咬我!当年我每次要咬你脖子你都把我揍了一顿!”   但其实说实话,当年不怪夏青,徐长嬴是优性alpha,在一年两次的发热期整个人就算打了抑制剂都晕乎乎的,失去神智地本能就想张嘴咬omega的脖子——这其实挺伤人心的,尤其对正在和他上床的beta情人而言。   当时高中和大学的夏青每次察觉到徐长嬴搂着他的脖子就蠢蠢欲动地想要咬他的时候,他都会面无表情地用右手的虎口卡住徐长嬴的虎牙——就像对待要咬人的猫和狗那样。   细数起来,生性冷漠的夏青对待徐长嬴“最坏”的时候就是这里了,就像今天赵洋等人不小心“窥见”的一样,夏青其实在平时生活中极为细心和护短,哪怕徐长嬴想要故意找茬,他也像一只情绪稳定的猫猫一样,无法与徐长嬴迸发出矛盾。   所以,徐长嬴对于“不能咬脖子”这件事简直是刻烟吸肺,这次他被咬了之后更是三观遭受了冲击,他一副第一次婚后被老公家暴的悲愤模样,并以谴责的目光看向面无表情的alpha:“你给我道歉!”   夏青:“我想咬。”   徐长嬴:“那我当年也想咬,你怎么揍我还不准我咬你!”   夏青:“因为你分不清我和omega。”   徐长嬴:“那你咬我不也是因为alpha的本能吗?”   夏青:“我只想咬你。”   徐长嬴:“胡说,alpha咬人的本能就是标记,我又没有腺体。”   夏青:“可我只想咬你。”   徐长嬴:“……”   徐长嬴反应过来了,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紧紧盯着自己的夏青的额头,发现温度不知何时已经飙升,他恍然大悟:“靠,你到发热期了!”   等一下,只有16岁以前记忆的夏青哪有处理alpha发情期的能力?尤其他现在是最麻烦的优性alpha。   社会上的不少人羡慕优性alpha的其中一点就是,因为优性alpha的发情热很难渡过,所以相关部门会专门给他们分配人工omega信息素补充剂。   虽然成分是实验室化工合成的,但可以让alpha短暂达到临时标记的状态,对于普通alpha,尤其是没有伴侣的alpha而言,这简直是最羡慕的福利。   在中学时,徐长嬴没少因为这个被调侃。   但后来,自从悄咪咪和beta夏青谈恋爱后,徐长嬴就再也不用那种制剂了,他也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和“omega”取消关联。   这其实是一个挺奇怪的事情,尤其是年纪越来越大后,徐长嬴越来越发现自己作为优性alpha,不知不觉会背负上很多来自整个社会的固有期待——更加高大,更加强壮,更加有领导力,更加迷恋omega,更加漠视beta。   哪怕是最亲近的师长、同窗,除了知晓内情的赵洋和齐枫,他们都会善意地将这份固有期待安在自己的身上。   -“长嬴,你看你多招omega喜欢,没想着谈一个吗?alpha也要抓紧时间和omega打交道的,不要浪费大好年华。”   -“长嬴你这样的优性alpha一定得找个优性omega妻子才能配上你,这样生出的孩子不知道会有多漂亮聪明,说不定也是一个优性。”   ——诸如此类的声音来自于身边的每一个人,以至于辩白都无从开口。   而徐长嬴能够感受到自己和夏青第一次上床时,也受了既定社会理念的影响,所以夏青才会对他要咬自己那么应激——更何况,那时候真的是两个脑子不清醒,对世界和社会认知不完全的小孩。   徐长嬴摸了摸夏青的脸颊,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知道吗?怎么不和我说,我教你啊。”   夏青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微微发红湿润,紧紧盯着凑在他面前的徐长嬴,“我知道的,他们之前和我说过,这个身体里埋过抑制剂补充器。”   “那是什么玩意?”徐长嬴蹭了蹭夏青滚烫的脸,有些懵逼。   “那个夏青和兴安研发的微型仪器,埋在皮下,芯片检测到发热期后,仪器就会注射抑制剂,”夏青抓着徐长嬴的手摸到自己的左手小臂内侧,“还没有走完检测流程上市。”   “牛逼。”   徐长嬴摩挲着夏青的小臂的皮肤,一脸震撼和敬佩,“原来还是以身试药啊啊啊——你又咬我!”   徐长嬴一把推开夏青愤怒道,但对方只是歪着头看着自己。   徐长嬴一脸凶狠道:“你打过抑制剂你还咬我!你就是故意的。”   夏青露出迷茫的神情:“可是我想咬你。”   “完了完了,给孩子烧糊涂了。”徐长嬴又一次反应过来了,他连忙上前将夏青的脑袋抱在怀里不停揉搓着,“这世界第一宝贵的脑子烧坏就完蛋了。”   说着,徐长嬴就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还是得想办法把夏青拖进卧室里躺床上给他用专用冰袋物理降温,顺便再让他干自己几回——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beta或者alpha比他更爱自己伴侣了,他都要被自己感动死了。   而趁着徐长嬴抬起头思考路线时,第一次经历发情热的“16岁”夏青双眼亮晶晶的,几乎是抓到机会就张开嘴咬他脆弱的脖子。   于是徐长嬴一边拖着比自己还高大的极优性alpha上楼,一边还要躲着这个因为发情热而变成道德败坏大猫的性骚扰。   “啊啊啊啊我真是服了,不要咬了疼死我了!幸好我腺体没了,不然咬一口恶心死你!”beta徐长嬴满腔愤怒和屈辱地背着夏青踏上楼梯。   “靠,对了,夏青你明天怎么上班?我要给你请假吧。”   “……明天不用,我的工作做完了,我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和你在一起……”   “你话说的真好听,你明明是专门留着假期睡我吧!”   “……我没有。假期是之前安排的,发情期是在路边买花时芯片才提示的——”   “啊啊啊我知道了,你松口啊啊啊啊啊,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啦!”   ……   三天后,徐长嬴拉开卧室门的时候,他整个人宛若别墅里的幽灵,飘荡在房子的各个角落,一边收拾着陷入沉睡的美人alpha需要的营养剂和抑制剂——他翻遍了书房才找到有关那个高大上的皮下自动注射器的说明,那玩意明明是要配合其他抑制剂的辅助才能真正压制住优性alpha的发情热,而很显然他们俩都不知道这点。   徐长嬴嘴里叼着苹果,头发乱成了鸡窝头,身上的睡衣也变成了《圣雄甘地》里的戏服勉强挂在身上,他蹲在冰箱前简直像之前执行任务时在红海边上看到的难民,不停扒拉着能吃的东西。   翻到两盒酸奶后徐长嬴站直身体,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摇摇晃晃地想要趁着主卧的大猫睡醒之前去洗个澡。   就在这时,他突然瞥到躺在餐桌上的手机,他下意识拿起来,只见上面跳出了十几条的消息。   第一条居然来自劳拉,在三天前发来:   “哈喽,是不是很想念为师[偷笑],为师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告诉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吧,那我就先告诉你坏的。”   “恭喜你,你的假期要提前结束啦,就算你再和小夏青多么不舍,也要投入工作中咯[鼓掌]。”   “诶,怎么没反应,好徒弟你不会伤心晕过去了吧,那我就再告诉你好消息吧——这是一个红色案件哦[微笑]。”   “靠,你在干嘛,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吧我和你说,四天后我要去一趟中国亲自带队,这次的案件全是老朋友呢,期待吧。”   “不是,一天过去了,你怎么还没反应,你是昏迷了吗?反正师父我都告知了,到时候你准时来接我,谢谢[手动拜拜]。”   接下来的消息更炸裂,竟然是蔡司的。   三天前:   “艾德蒙,这次北美04小组也参与联合案件,你安排你的组员提前与我的队员对接一下。”   两天前:   “?”   24小时前:   “??”   13小时前:   “艾德蒙,你是去无人区旅游了吗?”   3小时前:   “你的组员已经联系过你和夏理事长的熟人,我已经知道了,我发这条消息的时候你还剩下24个小时,我们届时就要抵达广州了,请做好准备。”   “吧嗒。”手机摔在地板上。   徐长嬴叼着苹果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如遭雷劈,他颤颤巍巍地又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停滞迟钝的大脑转了半天才算出还剩下多少时间。   咬了一半的苹果咕噜咕噜滚在地上,而徐长嬴则连滚带爬地蹿上楼梯,一把打开卧室的大门,冲到床前开始疯狂摇晃宛若睡美人一样安详宁静躺在被子里的alpha。   “夏青!夏青快醒醒!来不及了!还有21个小时,不,还有20个小时,蔡司,啊不对,劳拉他们——还有李嘉丽他们都要来了!”   被不断摇晃的漂亮alpha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向面露惊恐和绝望的beta,并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我的假期,劳拉她,”徐长嬴连忙张口就要解释,但就在他组织语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他愣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下一秒,他就又被重新拽回了被子里。   “我靠!松手!夏青你清醒一点,啊啊啊别咬我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抑制剂,我要去拿抑制剂,我一定要拿抑制剂扎你!” 第100章   主卧的窗户大敞着, 秋日的风灌进了整个房间,冲淡了空气中浓厚的信息素,徐长嬴站在衣帽间里对着穿衣镜打着领带, 扭过头看见裹着被子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的alpha。   “不要再生气啦,我晚上还是会回来的。”   徐长嬴领带系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回到房间, 将不高兴的大猫连被子一把抱住。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在自作多情——夏青坐在被子里是不假, 但他又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日光里,长长的眼睫毛在白净的面庞上落下了一层阴影,随着均匀安静的呼吸微微颤着。   “我真服了,”徐长嬴哭笑不得, 他蹭了蹭夏青的脸, “就睡着的时候像个好孩子,哥哥去上班咯。”   夏青听到声音,眼睫颤抖着似乎就要醒来, 徐长嬴连忙伸手捂住怀里青年的眼睛,顺势将其放倒在枕头上,“睡吧睡吧, 难得放个假也不睡觉, 尽忙着睡人了, 现在消停点还得倒时差。”   感觉到手心里的眼睫毛不再颤动, 徐长嬴才松开手, 盯着睡着的美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这时他低头看见了抽屉里的配枪。   沉思了一会儿,他还是将其拿了出来。   咔哒一声, 子弹匣重新被装上,这个熟悉的声音似乎一下就将徐长嬴彻底从当前的梦中唤醒。   徐长嬴拿着枪,抬起头,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是晴空万里。   傍晚六点半,广州的一家国际酒店前。   两辆黑色的汽车一前一后停在喷泉边上的车道上,迎宾的门童立刻走上前,为其拉开车门。   蔡司从车里走出,将车钥匙交给停车的门童,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了靠在酒店门廊廊柱的beta专员。   秋天的白昼已经变短,夕阳之色已经映照在了城市的边际,徐长嬴没有再穿那些三件套,依旧是一身简约经典的黑色西装,西装外套敞开着,也没有打领带,秋风吹过他额前的头发,也吹散了他指尖的烟雾。   似乎是因为连续受伤的缘故,他这两月不知不觉间瘦了很多,他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蔡司等人,只是静静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瞬间,蔡司有种回到五年前的错觉。   就在此时,徐长嬴抬起了眼看向了蔡司的方向,发现他们之后,蓦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未等优性alpha做出反应,班杰明就从他的身后阔步向着徐长嬴走去。   “好久不见,”徐长嬴掐灭了烟,拍了拍班杰明的后背笑道,“印尼的任务怎么样?”   李嘉丽耸了耸肩,“C级任务想发生什么也很困难,而且你现在不应该问我们。”   说着,李嘉丽侧过身,徐长嬴这才看见正将车钥匙抛给迎宾的女性alpha。   身高一米九的劳拉依旧是那副潇洒凌厉的气场,穿着黑色职业装,身材与容貌依然傲人,只是面庞上留下了更多岁月的痕迹,她单手拎着一个黑色旅行袋,对着许久不见的徐长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她这时的中文已经相当流利:   “好久不见小鬼,不过我说,你又不是意大利男人,穿西装怎么还打丝巾。”   徐长嬴抱着胳膊不客气道:“你非要损我之前,能不能先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被赶去欧洲分局了。”   劳拉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搂住了唯一徒弟的脖子,有些揶揄地扯了扯英俊男人衬衫领口里的丝巾,然后被狠狠打了手。   “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要脸了,”徐长嬴破口大骂道。   “我这不是太想念你了吗——你有帮我向小夏青问好吗?”劳拉用胳膊夹住徐长嬴的脑袋,并恶意地疯狂揉着他头发。   “问了,他说不好。”徐长嬴一边挣扎着,一边回道。   “我就知道,”劳拉抬起眼笑着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蔡司两人,有些遗憾道:“他肯定还记仇呢,毕竟15年前我每次拉拢你去AGB,小夏青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听到这个发言的李嘉丽都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劳拉警督年轻时已经与夏青和徐长嬴有这么深的关联了。   “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接下来的任务就有些棘手了。”   突然,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但说的是英文,被劳拉钳制住的beta艰难地抬起眼,在看清站在蔡司身边的人的一瞬间,他的眼眸瞬间睁大:   “怎么会是你——塞缪尔长官?”   Samuel Luther,北美分局的一级警督,35岁,褐发绿眼睛,戴着框架眼镜的斯文暴徒,是AGB里极少数与30岁后的劳拉一样,擅于执行单人任务的专员,专于处理政府内部机密案件,因而也可以被称为神秘人物——至少在ocean论坛上,大部分专员是这么认为的。   但最重要的是,此人在这个年纪,全球AGB专员排名,第14名。   徐长嬴懵了。   到底是什么任务,会让包括他在内的4个警督一起出现?   等一下,徐长嬴眼中又闪过一丝惊诧。   “什么叫‘如果是真的,就棘手了’——这个任务和夏青有什么关系?”   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里,徐长嬴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看向5个专员。   “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蔡司将外套扔在沙发上,坐在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抱着胳膊看向他:“你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   徐长嬴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向穿着枪套背带的优性alpha:“我三年休一次长假半途参与工作,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你再对我说一句反问句,我就向总部举报你sexism(性别歧视)。”   蔡司脸上简直五味杂陈,气愤了两秒后,几乎是咬牙道:“在座的最没有资格说别人性别霸凌的就是你!”   “那你也去举报我,我欢迎。”   “诶,这么多年了,你们俩这么一见面还能掐起来,”本来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的劳拉转过身,对着两个争锋相对的年轻警督无奈道。   “所以到底和夏青有什么关系?”徐长嬴不顾其他,直接抬起眼直视着劳拉的眼睛。   他的身后,正在会议桌上的电脑前忙碌的李嘉丽与班杰明对视一眼,两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放轻松,”劳拉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beta警督的脑门,她的手劲极大,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房间里。   靠墙站在一旁的美国人本来神情平静地看着热闹,都被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漂亮的绿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   “不要一听到夏青两个字就和刺猬一样,”说着,劳拉就在眼冒金星的beta身边坐了下来,转而语重心长道:“他不是涉案人员,但是此次行动的中心,你不会忘了吧。”   “——五天后,夏青就要在LSA大会上宣布基因突变论成立了。”   尽管中国基因小组和LSA尚未公开人类染色体研究的最终结论,但“在LSA大会上宣布结论”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全球都知道,这是要对“beta与alpha、omega之间仅存在性别基因的突变差异”而非“alpha和omega是更高进化程度的人类”的划时代意义的结论敲锤。   虽然第一和第二性别之间不存在生殖隔离、智力差距甚至生殖力差距是客观事实,就算是用逻辑上的演绎推论,都能知晓这两种群体是同源同根的同一种人类,但这个世界的性别阶级概念是如此的顽固,以至于必须要科学家破译开基因密码,用科技上的结论来掀起人文上的思想革命。   就像LEBEN虽然是如此恐怖和极端的宗教,但普通社会里的绝大部分alpha和omega也都是那么衷心地、热切地、理所当然地认为“第二性别群体在基因上就比beta要高级”这一结论是不可推翻的。   所以夏青的研究成果和他现在的个人处境才会变得如此至关重要。   脑瓜子嗡嗡的徐长嬴突然清醒了,他捂着脑门不可置信道:“五天?”   蔡司忍了忍,最终以不习惯的陈述口吻提醒道:“今天是10月4日,10月9日是第60届全球生命科学家联合会议召开的日子——也是你这五年每年都没有落下的会议。”   徐长嬴才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是下一秒,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蔡司:“你胡说什么?”   蔡司冷冷地看着他:“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   徐长嬴:“好啊——你监视我!”   蔡司:“也就是你太愚蠢了,以为没人能发现,其实每年10月你的行踪都很刻意,而且——四年前我就在会场看到你了。”   徐长嬴:“你的人品真的很糟糕你知道吗?”   坐在电脑前的班杰明回头看向李嘉丽,“阿丽他们在说什么?”   李嘉丽微笑道:“不知道,但应该和我们没关系。”   徐长嬴捏了捏眉心,他抬起头看向劳拉:“我知道了,今年无论是夏青,还是LSA大会都很特殊,但是轮不到这么大阵仗吧——你和塞缪尔两个一级警督,就算是在红色案件中也很少见。”   “不,”一直没有说话的塞缪尔开口了,他应当是能听懂中文,但说得不太好,所以依旧是用英文,他推了推框架眼镜,“这次的行动不只有我们,欧洲分局将会提供比我们多一倍的AGB专员,预估应当还有两位一级警督。”   徐长嬴惊愕了一瞬,随即猜到了什么,他立刻定定地看向劳拉道:“是发生了什么对吗?”   劳拉不置可否:“我就喜欢你聪明这一点。”   塞缪尔看着beta和女性alpha,这个长相酷似《越狱》男主的美国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就在这时班杰明已经调好了全部的档案,他拎着电脑放到矮几上,屏幕对着徐长嬴:“头儿。”   劳拉叹了口气,看向徐长嬴道:“其实AGB欧洲分局和亚洲分局早在今年年初就已经做了LSA大会的保卫工作预案——你应该记得自从夏青主持中国基因小组开始,因为针对‘基因突变论’的证伪工作,就一直不断遭受着国际媒体,以及众多极端组织的针对。   6月,夏青在英国的会议上提到会在今年完成基因破译工作后,油管就有2个恐怖分子上传了血腥视频来恐吓LSA和夏青小组,这两个恐怖分子甚至与LEBEN无关,一个来自中东某宗教小组,一个是美国的年轻大学生。”   徐长嬴其实记得这件事,不如说这个夏天的故事正开始于这里——接到523大案任务时,徐长嬴正蹲在布基纳法索的一家旅馆的天台刷推特,“ 中国科学家发表声明”与“油管恐吓视频”都明晃晃地挂在世界趋势的顶端。   他看着任务名单里夏青两个字,又看着手机里虐杀视频,尽管自己曾经发誓过绝对不会去找他,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下了任务——出于最老套的“我就看他过得好不好”这种借口心理。   “而在一个多月前,夏青所在的研究所开了新闻发布会,告知基因小组的工作全部完成后,一切都彻底变了。”劳拉一边说着一边敲击了键盘。   徐长嬴看见屏幕上跳出了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那是一张沙发的特写,上面有着明显的燃烧后的碳化遗留物,而那很明显是一个被烧死的人,油脂都蔓延到地毯上,导致地毯也被烧了大半。   “这是最新的一起,欧洲分局发来的,案件发生在43小时之前,死者是瑞士的一名生命学家,前LSA联会理事,国立大学的终身教授,死前遭受过拷问。”   徐长嬴盯着那张残忍的照片,微微皱起眉头:“第几起?”   “第7起,”蔡司道,“第1起被确认为我之前提到的,10个月前给IGO发送求救信的丹麦教授,他提到他在三十多年前参与过反人类的实验,遭受到了‘永生会’里emperor的灭口。   而很明显,这个‘Society of the the Eternal Life’就是LEBEN的巴比伦组织,而emperor就是考伯特——或者我们称他为‘屋大维’。”   徐长嬴感觉大脑深处一阵刺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点了点头:“这6起都有什么共性——我猜都是LSA的高级成员,年纪在55岁以上,都有被拷问的痕迹?”   蔡司紧紧盯着徐长嬴的双眼,点点头:“没错。”   徐长嬴奇怪道:“那之前的第一起有被拷问的痕迹吗——你之前没有提到过。”   蔡司摇了摇头:“这正是最奇怪的一点,第一起受害者是被灭口,而后面6起受害者是被拷问后被虐杀。”   劳拉道:“但作案手法都非常成熟,而且这些LSA老头在死前的行为都比较奇怪,就好像他们提前收到了自己即将被谋杀的讯息一样,要不是对家人语焉不详的提及后事,就是神情恍惚,最后不约而同都是独处的时候被杀掉的,其中3人甚至是主动支开了家人——”   “他们都有罪。”   劳拉顿了一下,塞缪尔和蔡司都抬起了头,看向面容平静的beta,听见他冷静地分析道:“他们已经收到了LEBEN的死亡预告,而且也害怕死亡,但是最终在挣扎中死去,说明他们知道自己的罪行无法被抵消,这种罪行甚至无法告知家人、警方,来挽救自己的生命。”   “所以,”徐长嬴耸了耸肩,冷冷道:“究竟是什么反人类实验项目——他们帮助LEBNE中的皇帝们去摘难民儿童的器官了?”   塞缪尔站直了身体,眼中浮现了一丝玩味,他开口道:“根据第1起和之后6起谋杀的现场和动机来看,只有第一位被杀的丹麦教授是真正知道内情的,但他却被灭口了。   而之后6位科学家都是饱受拷问,他们应当并不知道内情,因为不止一位的受害者被剁掉了三根以上的手指——人类的心理门槛就是一根手指,知道机密并且能吐露出来的人在被剁掉一根手指后就会全吐出来,而剁完一根手指后还不说的,要么是绝对不会说,要么是根本不知道。”   徐长嬴想了想:“结合死前行为,后面6位科学家明显是并不知道emperor要问的机密。”   劳拉这时也赞同道:“你一下就把当前我们这些人的分析都说完了——死了6个名誉科学家,这已经是红色案件中的顶级案件了,而且全都发生在这一个月内,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的队伍构成是这种级别了。”   徐长嬴道:“那死亡的六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吗?有关谁要杀他们,到底想问什么机密?”   “有一条,”蔡司开口道,“一个英国剑桥的终身教授,在书桌的底部刻下了一句,或者说半句话。”   徐长嬴目光一动,看向他:“是什么?”   “Forgive me. We created Messiah.”   -原谅我,我们创造了弥赛亚。   徐长嬴愣住了。   “什么?”徐长嬴不可置信道,“难道说他们参与的实验项目与现在的弥赛亚有关?”   现在的弥赛亚正是LEBEN的第三代弥赛亚,第二代弥赛亚在2004年LEBEN全盘覆灭时死亡了,他正是那个将魔鬼的种子带出战区,带到现代文明的美国人。   无人知晓第三代弥赛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像无人知晓2007年之后LEBEN是如何重新壮大成当前这样的可怖规模,甚至比2000年鼎盛时期还要庞大——尤其是在遍布全球各个角落的现代暗网的加持之下。   但可以推算,第三代弥赛亚是大约在10年前突然出现的,并且继承了上一代LEBEN覆灭前所使用的“贵族制”——这个由夏青的亲生父亲夏高寒一手缔造的罪恶王国的雏形。   夏青在从香港回到内地后,他名下的一个实验室接到了LSA的一个任务,即研究两种药物之间的关联,DoloraX和Glory。   不出意外的,夏青亲自检验,两种化合物的结构十分相似,前者这一曾经泛滥的成瘾性止痛药,正是帮助LEBEN攻城略地,疯狂敛财的毒品glory的前身。   可以想象,当夏高寒死后,DX的配方落到了LEBEN的残党手中,并被不断升级迭代,最终成为了当前世界上最危险的毒品。   怪不得被称为盗火者——第一代emperor夏高寒明明在那么年轻的年纪死去,但他所做的一切都为现在的LEBEN帝国铸造了最牢固和最根本的根基。   而讽刺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夏青却成为了攻击极端性别主义的最有利的利刃。   很难不相信这不是命运使然,抑或者打破父辈罪恶这一点早就已经刻进了夏青的命运内核。   不过几秒钟,徐长嬴就思即了夏青在整个事件中的敏感身份,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劳拉轻声道:“今年LSA大会的办会地点在三天前刚刚公布了,我们来广州也是为了和中国公安对接,中方肯定也要安排针对基因小组的保卫工作,两天后我们就陪同夏青前去会议地点,届时我们再与其他AGB专员汇合。”   说着,劳拉又笑了笑,拍了拍徒弟的背:“想高兴点,虽然是红色案件,但夏青只涉及到会议时期的安全问题,我们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他和他的团队现在是国际舆论的中心,等到会议结束,夏青就没那么危险了,那时候属于我们的工作才正式开始呢。”   徐长嬴自然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道:“我知道的,回头我和他说一声。”   “艾德蒙原来与拉尔夫教授是好友吗?”   冷不丁的,塞缪尔抱着胳膊问道,徐长嬴这才想起,除了劳拉、蔡司他们,其实外来的AGB专员并不知晓他和夏青之间的关系,而就在这时,劳拉微笑着抬起眼看向美国专员:   “是的,同窗好友,不过只有我们几人知晓——毕竟拉尔夫的信息暴露的越少越安全,不是吗?”   劳拉说的是英文,塞缪尔望着面前的女性alpha,居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是,我记下了。”   几人又再次商议了之后两天的计划,如何与中方合作之类的事宜,不知不觉已经十点了。   “你现在还住在夏青家中?”AGB小组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劳拉冲徐长嬴眨了眨眼,还戏谑地瞥了一眼他领口里的男士丝巾。   “不然呢,”徐长嬴不动声色地咬牙笑道,“我这么多年给安柏当牛做马,孤家寡人在中国也没有房子。”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不然夏青更讨厌我了。”劳拉向沙发上一躺,摆了摆手。   徐长嬴站起身,他不以为然道:“世事无常,他知道的。”   女人咔哒点上烟:“但最后还是我引诱你来干AGB专员的,我自己挺心虚的。”   聪慧过人的李嘉丽从三言两语之间几乎已经拼凑出当年的大致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命运果然无法言说,劳拉长官你不引诱徐,我们还不一定能站在这里。”   徐长嬴也笑吟吟道:“所以我这人从不责怪命运。”   蔡司闻言抬起眼,看向浅浅笑着的beta,他沉默一秒后,站起身:“你不是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去。”   “诶,这么客气,”徐长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已经打了车了。”   蔡司道:“的士可以到达夏理事长的住所吗?”   徐长嬴道:“没事,我都是打到小区门口。”   说着,徐长嬴就对会客厅的几人摆了摆手,朝套房的大门走去。   见蔡司送徐长嬴走出会客室,塞缪尔那双框架眼镜背后的绿眼睛流露出一丝疑惑:“蔡司与艾德蒙的关系是好还是坏?”   劳拉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她翘着二郎腿,仰着头叼着烟含糊道:“人不能太相似,不然就会不知不觉纠缠在一起。”   两秒后,班杰明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蔡司长官和头儿很像吗?”   李嘉丽道:“谁知道呢。”   在总统套房的玄关处,徐长嬴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靠,我都忘了问——这次LSA的大会在哪里办?”   蔡司太阳穴的青筋狂跳:“你与夏理事长天天呆在一起,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话音未落,徐长嬴就笑眯眯地对着他竖起食指,“反问句,我回去就写邮件。”   蔡司终于忍无可忍,大怒道:“那你就去写,我被举报sexism的次数可能还没有到你的零头,你这个可恶的alpha歧视者!”   “哇,蔡sir你的中文骂人功力见长啊。”   徐长嬴一脸惊讶,随即就真情实感地给优性alpha鼓起掌,“这种长难句都这么流畅的说出来了。”   蔡司只觉得一拳砸在棉花上,而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他闭了闭眼,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将真正的拳头砸在这个可恶的beta脸上。   而徐长嬴犯完贱简直浑身舒畅,就在他要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阿布扎比。”   “什么?”徐长嬴扭过头。   “这次LSA大会在阿联酋举办,在阿布扎比,三天前才发布的消息。”蔡司冷冷道。   徐长嬴没想到这次居然会在中东举办,但想到最近几年的国际活动不少都在这一地区,所以就点点头,随即又伸出手。   蔡司:“干什么?”   但他还是下意识伸出手,下一秒就被徐长嬴握住了。   “谢谢,”徐长嬴一脸诚恳,“虽然你心眼小,但是不坏呢。”   蔡司啪地一下甩开他的手:“你!”   但可恶的beta已经大笑着拉开了门,蔡司只能对这个一分钟激怒自己两次的人怒目而视,但突然,他好像看见什么,神情猛地一变,一把抓住了beta的肩膀:“艾德蒙。”   已经走出套房的徐长嬴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即一回头,只见优性alpha手里抓着男士丝巾,并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脖子看。   “靠,”徐长嬴反应过来后,立刻捂住脖子一个后退站在了走廊中央。   蔡司望着遍布在Beta脖子上的齿痕,他怔住了三秒钟,随即不可思议地低声怒道:“他居然咬你脖子?” 第101章   “喂, ”徐长嬴被吓了一跳,连忙一脚踹上房间的门,对着优性alpha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随即低声怒道:   “蔡司你有毛病啊,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这一层只有三间总统套房, 互不打扰, 因此徐长嬴和蔡司身处的走廊空荡无人。   “你已经是AGB的三级警督了,”蔡司的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克制着怒意寒声道:“你不知道alpha标记beta伴侣是触犯红线的吗?”   “道德红线,我知道,长官你的职业敏感度真高, ”徐长嬴拽了拽领口, 莫名有些不敢去看蔡司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道:“但又不违法。”   “你对伴侣关系的要求是法律底线?艾德蒙,你是脑子坏了吗?”   徐长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蔡司骂得抬不起头, 他发现自己现在简直百口莫辩,毕竟这种事情要怎么解释——这甚至不能怪蔡司,从外人的视角来看, 他简直就是他们平时遇到的遭遇家暴反而为老公说好话的蠢老婆的翻版。   于是徐长嬴干脆选择装死, 他低下头挨骂, 甚至下意识想去摸口袋里的烟缓解尴尬。   然而这时他忘记了, 从优性alpha的角度来看, 他的沉默就等于默认自己陷入了不公正的亲密关系。   “我要去找夏先生谈一谈。”   走廊里,优性alpha警督的声音肃然响起。   “我靠!”徐长嬴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颤声道:“等等等等——蔡司你吃错药了吗?”   “有问题的是你,艾德蒙, ”蔡司冷酷地看着徐长嬴,反问道:“难道说你以前当优性alpha时会标记夏青吗?”   “怎么可能!”徐长嬴闻言眼前一黑,他开始怀疑蔡司中了邪,几乎每一句话都石破天惊,他震惊道:“我为什么要标记他?”   “所以你现在脑子坏掉了。”   蔡司冷静地分析道,“现代社会没有人不知道alpha标记beta是从行为和心理上侵犯后者的人身权利,你被当成alpha欲望的发泄对象,你为什么不生气?还是说你有疼痛的癖——”   蔡司的话戛然而止。   徐长嬴死死捂住优性alpha的嘴,他有预感,如果让这个可怕的美国警督说下去,他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无颜活下去。   “我承认,”徐长嬴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他对优性alpha警督诚恳地咬牙切齿道:“我脑子有毛病——是我自愿的,所以能请你帮我保密吗?”   被捂住嘴的蔡司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笑脸,几乎是在徐长嬴承认的一瞬间,他的眼中就闪烁着愤怒的火光,他随即挣扎着将脸从beta手中挣脱出来:“——你说谎!”   说出这句话后,蔡司那张薄情寡义的脸庞都因为气愤变得通红,下一秒,他抬起头狠狠地一头撞在beta的额头上,“你这个,这个……”   徐长嬴猝不及防被撞得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作响,松开蔡司后一屁股坐在走廊的地毯上,抬起头就看见因为精英教育说不出中国脏话而气得浑身发抖的优性alpha。   “你曾经是优性alpha,”蔡司低声怒道,如果此刻有人仔细听,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容忍别人这样对你。”   “你平时对alpha的苛刻态度都去哪儿了!你不是该死的beta主义者吗?”   徐长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的脑门今天被撞得实在是有点狠,所以只能扶着墙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但还未等他站稳,优性alpha就将丝巾狠狠塞进他的领口里,随即“砰”的一下关上了套房的门。   “不是,”徐长嬴懵逼了,他抽出领子里的丝巾,低头看了看丝巾,又抬起头看了看紧闭的门。   这个疯子,追出来就是为了找机会把他揍一顿吗?   兴许是太久没有吃过这种嘴皮子和脑瓜上的亏,一直到凌晨两点,徐长嬴躺在床上都忍不住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所以这个人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伸手不见五指的主卧里,徐长嬴刚忍不住重重呼吸两声,搂着他的手臂就收紧了几分,徐长嬴又只能立刻屏住呼吸,等待着极优性alpha继续陷入沉睡。   ——“Forgive me. We created Messiah.”   徐长嬴的脑海里再次浮现起那句话,以及歪歪斜斜刻在木桌底下的狰狞痕迹。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感到莫名的不安,就好像这句话在冥冥之中呼唤着自己。   它要述说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徐长嬴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念头闪过的电光火花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丝膈应和阴森的感觉,于是他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头。   黑暗里徐长嬴忍不住侧过头,轻轻蹭了蹭男人的温热的脸颊,感觉到温度有些降下去,心里知道大概明天早上起床之前发情期就会结束。   虽然假期提前结束了——但可以去LSA大会,还是公费公开的那种,徐长嬴的心思又游走到了阿布扎比,思来想起,发现不亏,于是又高兴地蹭了蹭alpha的脸。   “嗯?”夏青似乎从梦里醒来,他伸出手摸了摸徐长嬴的脸。   “做梦了吗?”黑暗里,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   “没有,”徐长嬴轻声道,他转过身,搂住了夏青,“睡吧,明早我叫你。”   第二天中午,出发去市政大厦前,徐长嬴老老实实坐在床边,伸着脖子让夏青给自己的脖子缠着绷带。   “不是我说,夏青你的牙真不错,上下印都特别整齐,”徐长嬴低着头啰哩巴嗦道,“看来咱俩牙齿基因都不错。”   夏青半跪在床前,给徐长嬴绕着最后一圈绷带,仔细的理着边缘,没有说话。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当时让你少咬一口都不行。”   “你应该打我。”   “哈哈你真是的,我怎么可能舍得揍你,从小到大都是你揍我好吧,”徐长嬴不以为然地笑嘻嘻道。   “所以你更应该打回来,”夏青抬起徐长嬴的脸,又给他扣着领口最上方的扣子,仔细整理着,尽量将绷带藏进去。   “靠,果然你宁愿我打回去也不肯说一句‘我再也不打你’了,哪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徐长嬴一脸无语道,但眼中却闪烁着笑意。   夏青穿着暗青色的驳领西装,衬得面庞白皙冷峻,扣好纽扣后,他抬起头看着徐长嬴,露出一副“我就这样”的理直气壮的肃然神情:“我不会承诺我做不到的事。”   “我们在谈恋爱诶,你说两句哄人的好听话不行吗?”   “不行。”   徐长嬴道:“太过分了吧,你都不怕我生气吗?”   “所以你生气可以揍我,”夏青给徐长嬴系好领带后,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抬起脸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你可以打我的脸。”   “这位先生,你的脸长得就很不方便被打,”徐长嬴忍不住伸出手掐着夏青的脸,继而又若有所思道:“是我记错了吗?你以前有这么坏吗?”   “是。”夏青面无表情地仍由他掐着自己的脸。“毕竟我和28岁的夏青不一样,人品和灵魂都不是一等一。”   “不是吧,我随口一说你至于记到现在吗?”   说着,徐长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是因为我夸夏青1号才故意这么坏心眼吧?”   “为什么他是1号我是2号,”青年自动忽略了问题的重点,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悦,他皱着眉,“我才是夏青1号。”   徐长嬴:“……”   老天爷,凌上校说的人格融合真的能成功吗,徐长嬴终于有些崩溃地怀疑起来——他不会要背一辈子劈腿渣男的罪名吧。   正如劳拉带来的消息所言,夏青时隔四天后再次出行,已经不再由张轲和姚安平等人开车陪同了,而是由军人出身的特别刑事小组全权负责。   “我们梅组长已经和凌上校完成了交接,”坐在副驾驶上的邓锐转过身对着二人道:“从现在开始到五天后夏教授您完成会上发言回国,您的人身安全由我们特别刑事小组和AGB全权负责。”   徐长嬴道:“所以邓专员你们也要去阿布扎比?”   邓锐点头道:“没错,我们会以外交人员的名义参会,LSA大会结束后我们还会和徐警督你们一起继续执行后续的调查任务。”   想来是LEBEN一系列发生在中国的事件引起了国内上层的重视,主动加入国际联合行动,想要将隐藏在暗网背后的本国参与犯罪的权贵一并扫除。   徐长嬴道:“AGB还是第一次与特别刑事小组合作,正好这次国内出发的AGB专员也是5人,可以互相认识结个伴。”   “这次去LSA大会不是5人了,徐警督,”邓锐看了一眼开车的虞全,微笑道:“我们要负责夏教授在内的整个基因小组,所以从珠三角警方又抽调了5名人员协助。”   “原来如此,”徐长嬴扭头对着夏青道:“你的基因小组有几人?”   “也是5人,”夏青看着他温声道,“其实做出贡献的博士团队还有15人,但只有包括我在内的5名研究员参会。”   “怪不得,”徐长嬴点了点头,“至少得有2人负责一个人。”   话是这么说,徐长嬴一直到市政大厦的会议室前,都没有想到会有意外的存在,而且还是三个。   “Surprise.”   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赵洋拉开会议室的大门,对着一脸震惊的beta警督挑了挑眉。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长嬴足足愣了一秒钟,随即他想到什么,歪过头朝着赵洋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忍不住偷笑的齐枫,以及最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同样穿着黑制服的邵巧巧是全场个子最瘦小的专员,她与徐长嬴对上视线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站在班杰明身后偷偷对他招了招手。   除了亚洲03小组,劳拉和蔡司等人也已经到了会议室。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赵洋不满道,“我不算珠三角地区的精英吗?”   “因为广州市局重案组是全国唯一正面接触过LEBEN组织的刑侦大队,所以我们向广州公安厅征调了三名警员,”特别刑事小组的副组长张涿走了过来,与徐长嬴和夏青握着手,“又见面了,夏教授,徐警督。”   徐长嬴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上去,他扭着头看向穿着特别刑事小组制服的5名新成员,他朝着他们走过去,对着赵洋和齐枫无语道:“我先不算你们俩故意瞒我的事情。”   说着,徐长嬴就变脸似的笑着看向邵巧巧,与她握着手,“好久不见呀巧巧,没想到这次任务又是你来当我的beta同事。”   邵巧巧脸都红了,她握着徐长嬴的手不好意思道:“是严队和方队向上级推荐我的,我也没想到真的会来,徐警官我一定会努力,绝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尽管细思起来,在523一系列案情中,作为技术员的邵巧巧也绝对算得上表现最优秀,贡献最大的警员之一,但在这种级别的跨国公安行动里出现Beta警员也是破天荒,可以想象在背后重案组等人废了多大的劲。   徐长嬴想起刚与重案组认识那时,邵巧巧还是公认的“茶水小妹”,心里不由得有些触动——原来不知不觉间,大家每一个人都在不断改变。   “什么拖后腿,”李嘉丽在一旁摇了摇头笑道,指着班杰明道,“巧巧你的专业能力可不比我身边这家伙差。”   邵巧巧高兴得眨了眨眼,但是她又有些犹豫地抬起眼看向徐长嬴身后的人。   徐长嬴这才想起来,现在的夏青压根没见过邵巧巧。   邵巧巧明显也从夏青的眼神里看出了陌生,所以又不免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她可是与夏教授和徐警官一起去风雷剧组和庆元工业园等好多次案件的同行伙伴呢,结果被忘记了,虽然做好了预期,但果然有点沮丧。   而下一秒,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邵巧巧的视线里:“你好,我叫夏青。”   邵巧巧猛地抬起头,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愣了一下才连忙握住:“夏教授你好,我是邵巧巧。”   “诶呀不要在意,”邵巧巧看见徐警官笑眯眯看着自己,压低嗓音道,“忘记就再记住嘛,巧巧你不喜欢这个夏教授吗?”   邵巧巧连忙摇了摇头,随即也终于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除了重案组的三人,还有两名30岁出头的公安精英是从深圳调过来的,都是男性alpha,一个叫沈遂,还有一个叫禹和煦,大抵也是第一次见AGB的beta专员,所以看向徐长嬴和邵巧巧的目光不免带了些考量。   但没看两眼,身为刑警的他们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目光,微微偏过视线,就对上了极优性alpha亮如明镜的眼睛。   一瞬间,这个他们只在新闻里见过的青年科学家的眼中似乎浮现出令人生畏的审视意味,但等他们回过神时,alpha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错觉。   而一直盯着夏青和徐长嬴打量的塞缪尔也露出有些玩味的眼神。   人到齐后,宽阔的会议室里,特别刑事小组与AGB专员坐在会议桌的两侧,一边是齐刷刷的黑色制服,一边是不同色彩的西装革履,梅明轩与劳拉一同商议起了他们抵达阿布扎比之后的初步人员安排。   双方并不是一起行动,特别刑事小组是以外交人员的身份待在千人会场之中,而AGB专员们作为机动人员可以自主分散在会场内外,且具体行动安排需要与欧洲分局专员汇合后由AGB理事会决定。   徐长嬴敏锐地发现梅明轩等人并没有提及LSA高级成员被谋杀的信息,很快就心下了然——这是因为赵洋等五人只负责LSA大会的保卫工作,所以并没有向他们透露。   不过这应该也正说明,目前IGO与中国公安都没有发现任何LSA大会出现问题的迹象,只是因为夏青和基因小组此次参会意义非凡,而这个时机又太过敏感,所以才会开展这样的行动。   五天。   徐长嬴看了看电子手表上的日期,现在是2022年10月5日,而就在5天后的LSA会议的闭幕式上,第一性别与第二性别之间的“平等”将会写进人类的教科书当中。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远吗?   ——不过,这个结论又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大的影响呢。   徐长嬴摸着口袋里的薄荷糖,如此想着。   第二天深夜,夏青与基因小组就在护送下抵达了上海,再从上海直飞中东。基因小组共有三男两女,去掉夏青的平均年纪在40岁左右,每一位都是学界的名士,而且出乎赵洋等人意料的是,其中有一位居然是女性Beta。   在护送的过程中,徐长嬴才发现28岁夏青那样的性格并不是少数——基因小组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性格温和且处变不惊,对待任何工作人员都彬彬有礼,在飞机上也是见缝插针地工作。   此外,就算不是28岁的夏青,当前的夏青也在功能记忆恢复的过程里,与前者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前者的记忆会不分时间的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会影响他的行为和思想,这也许正是“16岁”的夏青在徐长嬴面前强调二者区别的潜意识层面的原因。   每一个人格都会对主体性的消弭感到危机。   这是人类的本能心理,因而解离性人格是世界上最难康复的精神疾病。   夏青与基因小组一直坐在被清场的头等舱里,他一旦开始工作就进入了完全专注的状态,与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同事们一起不断斟酌着报告中的每一个数据和图片,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直到飞机飞过晨昏线,空乘人员过来提醒休息,整个基因小组才回过神,发现还有5小时就要抵达目的地,这才将电脑都收起,开始了降落前的短暂休息。   而徐长嬴在起飞后就一直站在舱门旁,静静看着沉浸在工作中的学者们,直到5小时后,劳拉走过来让他回到商务舱休息。   “其实当AGB专员还不错吧,”劳拉抱着胳膊与徐长嬴并排站着,一边望着正在与同事专心讨论的极优性alpha,一边弯腰对着徒弟耳语道,“can be a knight.”   徐长嬴面庞抽搐起来,他抬起眼对上了劳拉戏谑的笑容,被恶心得头皮发麻,终于离开了头等舱。   这一航班的两个舱都已经被清场,所以并没有严格的护卫标准,除了几个警督和组长,其他人都在漫长的飞行中昏昏欲睡。   商务舱是两个座位挨在一起的,徐长嬴一走进商务舱就看见蜷缩在座位上,将脑袋靠在赵洋肩膀上睡得正香的齐枫,赵洋似乎被压得慌,闭着眼睛还紧紧皱着眉头,感觉在做鬼压床的噩梦。   徐长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透过舷窗能够看见即将跨越晨昏线的飞机外出现了壮阔的日出之景。   他目光轻微一动,发现隔着走道坐在中间一排的蔡司正合上手中的笔记本,也转过脸越过他看向他身侧的舷窗外。   徐长嬴突然想起什么:“蔡司你的组员已经出发了吗?”   蔡司道:“我们抵达上海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   徐长嬴问道:“10个人都来这个任务了吗?”   蔡司道:“只有5个,不需要那么多人,欧洲分局有人员安排。”   “原来如此,我就说,”徐长嬴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这个任务不值得你们中断之前对考伯特的调查。”   “你似乎很了解我们小组的计划,”蔡司语气冷漠道。   “我不了解计划,但我了解北美分局,”Beta专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拉开毯子,“晚安。”   舷窗外的日出转瞬即逝,很快飞机冲进了白昼,蔡司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机舱的空气太过干燥,徐长嬴感觉自己只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就口干舌燥地醒了过来,因为两天连轴转没有怎么休息,他醒来时听到了一阵强烈的耳鸣,机舱里还回荡着英文的女声,似乎在嗡嗡地说什么。   徐长嬴皱着眉头,感受到飞机在轻微的颠簸中正在缓缓下降高度,他有些低气压地睁开了眼,然后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睡颜。   明亮的光线中,应该在头等舱的夏青此刻正静静睡在他身侧,徐长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过来。   莫名的,徐长嬴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跨越日本海的飞机上他们两人也是这样挨在一起,只不过他们俩的身份是调换的——那时机舱里的信息素纷杂混乱,只有Beta夏青的身侧是唯一安静清净的地方。   徐长嬴看见夏青右边耳后亮着小红点,屏蔽等级拉满的黑色芯片,有些了然——这个夏青果然不喜欢当alpha.   “是海。”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这时耳鸣好点的徐长嬴才意识到商务舱里大部分人早就醒了。   他闻言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了舷窗外。   只看一眼他就怔住了。   广袤的天空下,湛蓝的海水与金黄色的沙漠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壮观鲜明的对比,似乎正昭示着这个世界的广阔和神奇,以及无限的可能。   波斯湾到了。   不知为何,看到沙漠的下一秒,徐长嬴突然想到了那暧昧不明的,四个国王的故事。   沙漠,弥赛亚,国王,毁灭,以及那句刻在木桌下的谜语。   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极为重要和致命的信息他漏掉了。   但未等他再多思考,机舱里再度响起轻柔愉快的女声,提示着各位系好安全带,调整座椅准备降落。   被打断思绪的徐长嬴就像是被猛地拉入了现实,他缓缓转过身,但在看向身侧时,他又忘记了刚刚的念头,轻轻笑了起来。   “诶,夏青,醒醒,我们到了。”   -   此刻的徐长嬴并不知道,如果他相信自己的预感,在看见沙漠与海的这一刻选择独自返航,他还来得及规避人生中的第二场悲剧。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与15年前一样,他这次依旧沿着命运的轨迹,义无反顾地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并且越走越远,直至深渊,再无回头的机会。 第102章   他宽慰, 他谦卑,他惶恐,他明白, 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一个别人在作梦时看见的幻影。   ——博尔赫斯《环形废墟》   十月初的阿布扎比的地表温度依旧直逼40摄氏度, 干燥的沙漠气候使得每一块被太阳光直射下的地砖都炙热滚烫。   朗伯是AGB欧洲分局07小组的组员, 他带着遮阳镜,穿着亚麻材质的手工西服,站立在广场前的遮阳伞下,有些郁闷地看着远处宛若宫殿般的辉煌建筑。   那是这块土地上规格最高的星级酒店。   “我和布莱克打了赌,”27岁的朗伯掀了掀自己的西装外套企图散热, 外套里面穿着标配的枪套背心, 所以并不能在外脱下,“我说今年的LSA大会一定是在伦敦,这个时候季节刚刚好, 还没有那么多雨。”   “谁知道会在这个鬼地方办,”朗伯对着31岁的朱利安抱怨道,“阿联酋为什么非要办这个会议。”   朱利安是法国人, 他耸了耸肩:“毕竟这次LSA会议注定会载入史册, 听说阿布扎比在竞标时下了血本, 出了比其他城市多一倍的预算。”   “还真是阿拉伯人的作风, ”朗伯抬起眼看向喷泉旁树立的十几面国旗, 颜色各异的旗帜在炙热明亮的阳光下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都是为了闭幕式上发言的中国人吧,我本来以为美国人会更早做出来。”   “基因小组的工作并不是竞速的,”戴着遮阳镜的朱利安看了看远处的阿联酋安保,低声道, “这是二十年前就由IGO理事会与LSA商议,在联合国的组织下,由各国的基因小组自主选择分工内容,而在当年选择破译性染色体基因并不是一个好差事。”   “当然,现在也说不准是一件好事,”朱利安看了看腕表,“不然你和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中国基因小组就要到了。”   朗伯与朱利安走进阳光,向着著名的皇宫酒店的长阶走去,朗伯道:“听说这次是劳拉警督与中国公安带队护送的,布莱克知道她入职我们分局后特别兴奋,谁知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她。”   布莱克是欧洲05小组的新入职的实习专员,棕色头发的拉美裔男性alpha,还是AGB的第一批千禧后,为人开朗,思想开放。   朱利安闻言挑了挑眉:“毕竟她可是“银色金徽章”——如果No.1不是象征性质的死人,劳拉警督就不会因为排名11而屈居十字会门外这么多年。”   踏上台阶的朗伯也有些八卦道:“之前布莱克向档案室打听过,听说正是因为劳拉警督与排名第10的安柏局长积怨太久,她在今年年初越南执行单人任务时没有听从命令,所以两人大吵一架,安柏将她开除了。”   “可以想象,”朱利安一边向台阶上走一边道,“实力相似的情况下,积分排名常年被压在这种尴尬的地位,如果是我也会心生怨念,虽然在我看来,亚洲分局的氛围已经是四大分局中最轻松和谐的了。”   “你说得对,”朗伯认同道,“幸好这次行动中欧洲分局派了蓝斯警监,不然只有康奈尔那个顽固老头子也太可怕了,蓝斯与康奈尔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死亡诗社》里的captain,真是羡慕布莱克的组长是他,而我们是康奈尔。”   朱利安被语言尖酸犀利的英国同事逗笑了,“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实际上就是蓝斯与劳拉,这两人在十多年前是亚洲分局的拍档——当时安柏局长也在其中。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今年蓝斯邀请劳拉来欧洲分局,是为了几年后退休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她,给好友开一条新的晋升通道罢了,但后者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些。”   “不愧是劳拉,亚洲分局因为她和安柏局长,已经成为ocean论坛各种传闻和八卦的最大来源了,”朗伯有些神往道,“简直天生就是风云人物,这次LEBEN的案件也是出自她的学生带领的小组,布莱克他们那些实习生其实更想要见到那个Beta。”   “他的出现确实改变了AGB的格局,”朱利安斟酌了一下用词,转而用更为准确的法语道:“他的性格与他的老师非常相似,而且实力相近,今年在安柏局长的努力下,AGB总部理事会同意给每一个分局放开3个beta实习生名额,很大程度有他的影响。”   “北美分局的人说他们的长官蔡司会与劳拉一起从中国出发,”朗伯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侧过脸对着朱利安笑道:“他和艾德蒙最近可是大红人,新出的论坛怪谈你知道的。”   “——AGB最不对付的两个警督只要一同出现就会引发极端危险的案件。”   “那听上去确实糟糕透顶,虽然我想象不到这次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说着,朱利安的目光透过墨镜镜片落在了极具中东风格和沙漠美学的建筑群,微微扬起下巴,有些不以为然道,“毕竟阿拉伯人可是在IGO的要求下,将这个波斯湾的最昂贵的酒店清场了半个月,由IGO和AGB全权负责管理。”   正当两个AGB欧洲分局的一级专员向着酒店的正门走去,从大理石拱门里走出了三个人,穿着与两人十分相似,笔挺整齐的正装的胸前别着银色橄榄叶胸针。   “布莱克,”朗伯摘下了墨镜,有些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酒店外已经确定由阿联酋的安全部门负责了。”   极为年轻的拉美裔青年见到前辈露出了灿烂的笑,他有些高兴道:“朗伯先生,刚刚蓝斯警监接到消息,劳拉警督和中国科学家一小时前从机场出发,现在就要到了,我们想顺道出来看一眼。”   “是吗?”朗伯与朱利安对视一眼,就在这时,布莱克身侧的另一个专员林恩突然开口道:“那个车队是不是他们?”   朗伯等人回头,只见大理石铺就的广场上出现了一列黑色的车队,在穿戴整齐的阿拉伯人安保人员的指引下缓缓驶向酒店的侧方车道,两分钟之后,第一辆车在离他们大约一百五十米外的侧门处停下了。   穿着黑色正装的IGO行政人员上前拉开了第一辆和第二辆车的车门,朗伯看见从车中出来的是亚洲面孔,根据之前的资料,他知道这就是中国基因小组,为首的个子高挑的英俊青年正是那个LSA的下任首席。   布莱克三个更加年轻的欧洲专员只是多看两眼那个极优性alpha,直到他们进入建筑就立刻移开了视线,转而有些热切地盯着后面的三辆车。   性格最沉稳的朱利安看着后辈们觉得有些好笑,他戴着墨镜抱着胳膊,突然用英语低声调侃道:   “听说那个Beta警督非常厌恶alpha,你们不害怕吗?”   布莱克眨了眨眼,“我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身边的07小组的林恩也补充道:“能力出众者性格都会有些偏执,但总归不会比康奈尔警督更讨厌。”   未等朗伯笑出声,第三辆车门就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女人的棕色长发被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沉淀着岁月和阅历的美丽面庞上挂着标志性的淡然笑意。女警督刚站直身体就敏锐察觉到了远处的几人,于是侧过脸看向他们,并在下一秒潇洒地扬起了笑容,对他们点了点头。   朗伯等人在被那双灰色眼睛扫视的一瞬间,只觉得神经都绷了起来,连忙也点头回礼。   就在这时,又有两人从车里迈了出来,那是两个青年男人,穿着一黑一灰的西装,都是亚洲面孔,两人身材挺拔,身量也差不多,似乎还正隔着车身说话,一时间欧洲专员远远根本分不出谁是beta谁是alpha。   穿着黑色西装和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车道外侧,炙热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宛若白昼下的阴影。   但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朗伯就确认了他正是那个全世界唯一Beta专员——因为他的脸上挂着与劳拉一模一样的淡漠笑意。   那是一种好似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没那么重要的淡漠感。   “走吧,”朗伯看见蓝斯警监走出了拱门,正在与劳拉握手,他转过头对着朱利安和布莱克等人道,“要准备汇合会议了。”   -   “靠,”刚走进酒店内部,徐长嬴就被迎面而来的奢华气息给震撼了,“我以为名字叫皇宫酒店,这怎么真的是皇宫啊。”   就好像世界一下子被蒙上了黄金的滤镜,中东风格的繁复对称花纹充斥在视线所及的每一处,众人没走两步就进入了一个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大挑高空间,四周向上是金碧辉煌的环形螺旋楼层。   徐长嬴仰着头,只见正上方的穹顶宛若一个华丽的万花筒,彩色的几何琉璃按照独特的规律排列在一起,似乎多看一眼就会感觉到眩晕。   “你没来过吗?”蔡司放慢了脚步,对着四处张望的Beta道,“这是地标建筑,来阿联酋的游客很多都会选择住在这里。”   “没来过啊,”徐长嬴仔细观察着建筑内部的装饰浮雕,神情自然道,“我上次来阿拉伯半岛还是去的也门,和临时停留在当地的08小组一起转移一批空袭里的难民儿童。”   蔡司道:“是一个人吗?”   徐长嬴道:“对,是三年前,当时我和阿丽刚在埃及做完上一个任务,隔壁战情就升级了,所以我就申请去支援,还坐了一次中国撤侨的大巴。”   蔡司道:“原来是这样,我之前没有听说过。”   徐长嬴道:“你当然没听过,那只是一个B级任务。”   蔡司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长嬴微笑道:“字面意思。”   蔡司冷笑一声:“你似乎总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徐长嬴歪了歪头,疑惑道:“有吗?”   进入酒店后,夏青和基因小组就被IGO行政人员单独带走安排入住,赵洋和齐枫等刑事小组也在梅明轩带领下与中方外交团队汇合去了,所以只剩下徐长嬴等人,跟在欧洲专员的后面去特定的会客室集合。   走在最前面的是亲自来接劳拉等人的蓝斯,15年过去,在东京时气质古典忧郁的法国帅哥已经变成了气质依旧古典忧郁的帅大叔,他调到欧洲分局已经10年,现在稳步晋升到了二级警监。   欧洲分局的专员们并不擅长中文,所以除了笑眯眯的的蓝斯和劳拉两位领导,还有蔡司小组的金发alpha组员文森特,其他竖着耳朵的人都听不太懂那传言中的no.20与no.21在说什么。   “文森特,原来你们组长与艾德蒙警督的关系这么好呀,”布莱克小声地对着文森特道,“他们俩一直在很友好地聊天呢——为什么外界传的很糟糕?”   “友好?”文森特瞬间语塞,但他一抬起眼就看见了一脸好奇和真诚的实习专员,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大概,是因为一些误会吧。”   话音刚落,心虚的文森特就听见走在他前面的劳拉没忍住笑出了声。   蓝斯好奇道:“怎么了?”   劳拉摇了摇头,感叹道:“没什么,就是想过了这么多年,咱们每个人都还是原来的德行,这还真是让人高兴。”   与此同时,文森特后方,在两个警督组长又要针锋相对的时候,李嘉丽无奈地开口转移了话题:“我之前和母亲一起来阿联酋度假,停留在阿布扎比时住过这家酒店,这里原本的建造目的就是为了召开国际高规格会议,以及招待贵宾,因此非常奢华,有容纳一千多人的礼堂和一百多个新闻室,我们头上这样的穹顶有两百多个。”   徐长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有些惊讶道:“这个酒店这么大吗?”   李嘉丽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被称为中东最豪华的酒店,很多电影都在这里取过景,在酒店外部还有私人海滩,因此我没想到IGO和阿联酋主办方居然能够清场,这代价会非常高昂。”   “如果这么大,很难实行安全工作,”徐长嬴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不知道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   蔡司闻言道:“负责安全工作又不是当保镖,我们自然是要分区域进行细化管理,每人针对特定的保护对象,协调已有的酒店人员以及政府安全部门力量。”   徐长嬴有些惊讶:“蔡司你以前负责过类似的任务吗?”   蔡司道:“之前在一个国际峰会上,我们北美分局负责过一个身份敏感的国际人士的安全工作。”   徐长嬴一脸感叹:“真是高端。”   蔡司忍了忍,最后看着心不在焉的Beta警督道:“你如果少做一些低级别的支援任务,将浪费的时间和精力用于争取一些更有价值的长期任务,你自然也会接触更多这样的案件。”   一旁的李嘉丽比较意外那个蔡司居然会劝徐长嬴为自己的仕途做谋划。   ——其实很难对比“策划高级别安全工作”与“混在难民里转移儿童妇女”这两种任务的实际操作难度和真正的社会价值,但前者对于一个AGB专员而言,绝对更有功利价值。   前者不仅任务级别高,积分是后者的数倍,而且涉及更高层级的利益和人物网络,因而在执行该任务之时,能够获得更广阔的人脉、职业前景乃至晋升机会。   就像蔡司所在的北美分局04小组能够一直只做红色案件与A级案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背后一定是组长蔡司进行了缜密细致、目光长远的经营,使整个团队获得了进入到了良性的工作循环中。   而全世界的AGB小组中,与几乎完美主义的蔡司小组形成极端对比的一定是徐长嬴小组,这是因为徐长嬴完全凭借着自己的过硬实力,成功地活成了亚洲分局的一块砖,哪里缺人哪里搬。   任务太简单了没人去,发两张廉航经济舱机票给AS03小组就行了,他们愿意去,甚至没有经费发一张也可以,组长一个人也愿意去。   任务太难了没人有把握,那就再发两张机票给AS03小组,徐长嬴贴钱贴人也会把案件啃下来,毕竟他的实力摆在那里。   在很多年里,AS03小组只有徐长嬴与李嘉丽两个人,所以就成为了AGB里最灵活机动的小组,既不用养很多张嘴,也不用因为案件级别而受到限制——就算遇到红色案件,他们也可以立刻并入NA04小组这样的大组开展联合行动。   组长硬茬但缺心眼,组员全能但弥勒佛——其实李嘉丽在AGB内部也非常受欢迎,而且是跨越年龄范畴的人气王,年轻专员仰慕她,年长组长想撬她。   但长期以来,这种做法有一个致命缺陷——徐长嬴的“仕途”几乎称得上晦暗不明,他既没有积攒起与高级警监、分局理事会的人脉,也没有打通获得高级别案件的渠道。   因此自从24岁一举晋升为三级警督后,此后5年徐长嬴的职称一动不动,虽然全年无休的拼命工作换取了第20名的积分,但AGB的积分并不是决定职称的唯一要素。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Beta。   亚洲分局的理事会对其更是用完就扔,要用时再捡回来,至于晋升,更是假装没这回事。   不过徐长嬴这个剧本其实很眼熟,因为几乎就是与年轻时候的劳拉照镜子,从来不去经营任何的人脉关系,也不在乎任何的官职。   劳拉在AGB当了20年专员,只在乎一件事:积分。   她疯狂地积攒积分,以至于忽略了经营仕途,最终停滞第11名长达12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十字会,直到被安柏压了很多年之后,劳拉才意识到单打独斗和流血流汗是远远不够的,但这时她已经无法低下头了,她也不屑低头。   因此不少人都在看徐长嬴与劳拉这对怪物师徒的笑话,不过这两人也并不在乎罢了,尤其是Beta徒弟——他甚至连积分都不在乎,他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热爱工作的神经病。   综上,蔡司说出这句话是很有风险的,比如徐长嬴轻飘飘的一句“我不认为任务有价值高低之分”就能让他陷入道德低谷,百口莫辩,就像徐长嬴平时嘴欠经常干的那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徐长嬴听了之后居然露出了犯难的神情,继而笑嘻嘻道:“可我心太软了,我看到倒霉孩子为了小任务犯难,我就忍不住想帮忙,而且我也上不了台面,一和警监和理事他们开会就犯困。”   蔡司盯着不思进取的Beta的脸,半晌后,他移开了目光,冷道:“我就知道。”   -   在宛若巨大洞穴的庞大礼堂中,上千个座位隐在黑暗中,徐长嬴站在半人高的演讲台下,仰着头看着舞台灯照亮的巨型LED屏幕。   这是接下来为期三天的LSA大会举办的礼堂,足足可以容纳一千五百人,而且明天这里就会座无虚席——不仅是LSA的理事会和荣誉会员会参加,IGO和AGB的高层也都会出席,更不用说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重要代表了,此外一大半参会者还有来自全球的生命学领域的重要学者和商界代表。   而这次AGB三大分局总共派出了27名专员来负责这次基因小组和会议的安全工作。   分别是亚洲分局的徐长嬴小组,3人,北美分局的蔡司小组,5人,欧洲分局05、07和11小组各5人。   再加上,北美分局的塞缪尔,欧洲分局的劳拉和康奈尔3名一级警督,和蓝斯二级警监。   徐长嬴和蔡司无疑是最受欢迎的年轻警督,尤其是前者,很快就与欧洲分局专员打成一片,这个“上不了台面”的Beta只花了15分钟就记清楚了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   因为需要等一小时AGB高层到来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分工,所以徐长嬴就习惯性地先走进了举办会议的礼堂踩点。   “这是支持4K高分辨率实况直播的巨型组合屏,”一个男人声音突然回荡在礼堂中和徐长嬴的耳边,“全球只有3个。”   徐长嬴转过脸,对上一双含着戏谑笑意的蓝眼睛,脸上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已经到了,安柏。”   穿着银灰色西装的成熟男人面容英俊,个子比徐长嬴高三公分,但身材要更壮一些,除了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几乎和徐长嬴在东京时记忆里飙车的疯子没有区别。   以及最无法忽视的,还有他胸前不同于所有人的,金色橄榄叶徽章。   安柏将胳膊搭在徐长嬴的肩膀上,语气低沉用中文道:“要不是为了躲你老师,我其实应当与你们是同一时间抵达的。”   “你都有种把她开除了,”徐长嬴抱着胳膊,挑了挑眉,“你还怕见她?”   “天地良心,”金发碧眼的AGB局长说着流利的中文成语,他语气愤然道:“当时明明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劳拉那家伙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然后自己拍着我的桌子要辞职的。”   “可你同意她辞职了,还迅速将批文提交给了档案室。”徐长嬴冷冷道,“你其实早就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怎么了,”安柏脸上露出不满的情绪,并低声道,“我从30岁起就想当局长把她开除,结果当了局长后我忍了10年才给她踢了,还不够重情重义?”   “我不想评论你们的这堆陈年烂账,”徐长嬴一脸无语道,“既然你已经到了,就赶紧给我去会客室开会,我时差没倒,还没办理入住呢。”   “那么着急干什么,不差这一会儿,”安柏搂着他的脖子,“我们俩小半年没见了,说说话。”   “说个鬼,有什么好说的。”徐长嬴一脸的莫名其妙,三秒后,他恍然大悟,看着心虚的alpha男人。   “——你不会从那天起就没见过她吧?”   “有什么好见的,”安柏垂着目光,干巴巴道,“都不是同事了。”   “我靠,”徐长嬴简直无语凝噎,“敢情你都良心不安成这样了,实在不行,你给劳拉道歉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她跪下,相信我,这绝对有用。”   “我又没做错,凭什么,你不知道她当时给我骂得多过分,”安柏面上浮现出一丝愠怒,“她居然说我是靠行贿才一直连任局长的。”   “前年她不是还骂你是出卖色相给IGO的老头子们吗,”徐长嬴语气冷漠道,“我看当时你也没多在意,怎么年纪越大越玻璃心了?”   “出卖色相是对我外貌的肯定,行贿是纯粹的侮辱好吗?”   说着,英俊的老男人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徐长嬴认真道:“跪下真的有用吗?”   坏心眼的徐长嬴没忍住,正要哈哈大笑之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没用。”   冰冷的女声在礼堂中回荡,一瞬间,勾肩搭背的alpha与beta宛若石化般僵住了。   徐长嬴一回头,只见从黑暗里走出了两个人,正是劳拉与蓝斯。   嘎巴一声,是指骨关节的响声。   聪明的Beta瞬间抛弃自己的局长,举着双手示意无辜道:“我是被他强行缠上的。”   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蓝斯警监冲着徐长嬴无奈一笑,“没事的,艾德蒙,你先去会客室准备吧。”   徐长嬴立刻飞速逃离了即将上演闹剧的礼堂,而在他即将踏入会客室的前一秒,他感受到手机震动了几下。   徐长嬴掏出手机一看,只见是一条写着楼层与房间号的短信。   下一秒,新的消息跳了出来:“你们结束了吗?”   徐长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脸上瞬间浮现起笑意,他一边走向自己的位置一边敲着键盘:“还有一个短会没开,你先休息,我结束后去找你。”   但点击发送时,手机界面上的“发送中”一直在转圈,一分钟后,徐长嬴用力甩了甩手机。   “徐,你在干什么?”站在一旁的李嘉丽好奇道,蔡司也闻声看了过来。   “这边的网络信号不好,我一条消息几分钟都发不过去,”徐长嬴皱着眉头道。   “头儿,这个酒店自身架设了私密的内域网络,普通的外部运营商信号在这里不太好用,”班杰明解释道,“刚刚你不在,蓝斯警监说稍后等工作分配后,会给我们分发专属的账户和密码。”   “原来是这样,”徐长嬴看着手机上艰难发出去的消息点了点头,“是分成6组吧?”   正如蔡司所言,AGB专员们被继续细化分成不同小组,针对单独的保护对象开展行动,例如负责基因小组中A的专员,将会对A所居住的楼层,发表演讲的时机和地点,进行更细致全面的护卫行动。   “没错,”蔡司对徐长嬴淡漠道,“针对基因小组的五个人分成五组,以及另外一组负责机动工作。”   徐长嬴知道分配名单是蓝斯与劳拉提前准备好的,于是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分配到夏青以外的小组——这两人用脚趾头想都应该让他负责。   于是徐长嬴又将手机揣进了兜里,而在他低头的时候班杰明忽然看见了他领口露出了绷带的边缘,便小声“啊”了一下,“头儿,你的脖子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伤的?”   “没什么,”徐长嬴立刻捂住了脖子,察觉到一旁优性alpha投来的冰冷目光,他笑着打着哈哈:“之前不小心扭到了,很快就好了,不是大事。”   终于,又过了2分钟,劳拉和蓝斯回到了会客室,前者心情愉悦地直接宣布短会开始。   “诶,奇怪,不是说要等局长或者理事来吗?”李嘉丽疑惑道,“怎么不需要了,是来不了了吗?”   “也许是不小心跑哪里哭去了吧。”徐长嬴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李嘉丽没听清,但徐长嬴却含糊着不再说话了,导致站在他身旁的蔡司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劳拉这人的分工就是简单粗暴地报人名,出乎意料的是,李嘉丽与班杰明被分去了那个姓乔的女性Beta科学家的安全小组。   直到这时徐长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以为平均四人的安全小组确实需要拆开原本的小组。   “下面就只剩下负责基因小组领头人的A组,与机动小组E组。”劳拉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挑了挑眉。   “艾德蒙,”在众目睽睽之下,劳拉抬起眼笑着看向徐长嬴,“由于北美分局的蔡司警督主动申请过了,所以恭喜你。”   “——你在接下来三天,负责担任E组小组长,作为机动人员,可以自由出入并检查会议现场和整座酒店的每一个房间。”   “啪嗒。”   徐长嬴的手机掉落在桌面上,他整个人呆若木鸡,三秒后,他才缓缓地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蔡司。   “你申请了什么?”   正在继续宣读A组与E组组员名单的劳拉闻言也停了下来,与装修奢华的会客室里的其他专员一起看向被质问的北美警督。   “因为久仰拉尔夫教授之名,我在42小时前提交了负责他安全工作的申请。”   毫无感情的话语响起,徐长嬴看见对方的目光轻轻落在自己的脖颈处,下一秒,那张刻薄俊逸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冰冷且真实的笑意:   “未来72小时,我们小组一定会寸步不离拉尔夫教授。   ——所以你这边是有什么问题吗?艾德蒙。” 第103章   “小夏, ”温和的女声响起,夏青扭过头,看见乔冰心正站在套房的会客厅里微笑着看向自己。   这是这座奢华至极的中东酒店的次顶楼, 中国基因小组入住的是整个酒店仅有6套的套房,面积足有500平, 空气中都弥漫着琥珀调的香水味, 沙漠与黄金元素充斥在视线所及的每一处,而在繁复美学主导的装修风格下是世界最先进的智能家居系统——就算是参加过数百起高规格会议的基因小组,也不由得被这次居住条件而感到吃惊。   乔冰心穿着得体的白色套裙,她今年41岁,西北人, 有两个女儿, 是人类基因计划的第一批研究员,是中国基因小组里唯一的女性,以及唯一的Beta。   “差不多到时间了, ”40岁的焦毅整理了一下领结,看了看腕表,儒雅一笑:“我们下去吧。”   “老焦你这一身西装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啊, ”钱涵容走过来, 拍了拍焦毅的后背, “多少年没打过领结了, 现在给打上了, 不留到明天你发言时候打吗?”   钱涵容与焦毅是美国留学时的同窗,两人又同岁,因而感情更加深厚,焦毅望着他,开玩笑道:“毕竟在外形象不只代表自己, 我这次带了两条,你要吗?”   “那不需要了,”钱涵容是上海人,长相清俊,但说话风趣,他扶了扶眼镜,“我自己的衣服也是特地搭配过的。”   话音一落,连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电脑的于新觉都笑了,温声道:“焦毅说的是对的,今晚听说是奥兰多亲自要求的内部晚宴,肯定要穿得漂亮点。”   奥兰多是当前IGO理事会的理事长,60岁的美国人,在进入IGO之前是五角大楼的发言人,50岁时进入IGO工作,也是这个庞大国际组织的最高领导人。   国际性别平等组织(International Gender Organization ,IGO)是当前世界最庞大的非国际间组织之一,但与联合国一样拥有上百个主权国家的支持,IGO理事会是除了IGO大会以外的最重要权力机构,总共有12位成员,负责组织内部的审议、决策功能。   不过,LSA与AGB虽然在名义上都隶属于IGO,但其实并不受IGO调遣,尤其作为最高生命科学殿堂的LSA,它是上世纪60年代由各国科学家自发组建的,虽然在长久的运行之中,已经与IGO产生了经济、政治等各方面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其权力结构独成一派。   这是因为LSA虽然与全球大学、研究中心和学者有着密切的经济和学术上交流,但并不存在权力升迁回调等事宜,针对科研中的经济犯罪、研究违规等问题,组织内部也有伦理委员会、秘书处等机构处理。   LSA的最高权力机构虽然也是理事会,但正如“全球生命科学家联会”这个组织名称一样,LSA理事会的成员必须都是生命科学家,也正因此,LSA理事会的理事长才被称为首席科学家。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LSA理事会,还有一个LSA青年理事会,前者共有24个成员,不限制年龄,而后者共有48个成员,成员均为45岁以下的生命科学家。   蔡司称呼夏青为“理事长”,正是因为他目前是后者的领导者。   当然,等到这次大会结束,这个年轻的中国科学家也将会成为下任首席,成为当前华人在国际性别组织中担任的最高职务。   于新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抬起眼,只见比自己年轻十岁的极优性alpha也从落地窗旁走上前,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平驳领西装,气质如松如柏,这是一个身处何地都是最出众耀眼的青年。   基因小组都比夏青年长十岁以上,因而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尤其是在四年的日夜相处下,感情更是亲厚,alpha研究员于新觉拍了拍夏青的后背,浅笑道:“走吧,组长。”   夏青攥着手机,微微颔首:“好的,于老师。”   金色的宴会厅,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光亮如镜的大理石地面,食物与酒精的味道混杂在上百种纷杂的信息素之中,在侍应生拉开大门的一瞬间,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与看似平和安详的晚宴现场不同,与中东熏香混在一起的信息素中包含着得意、欢欣、伤感、不满、嫉妒、记恨等混乱纷杂的情绪。   就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一般,夏青被迫拉入了每一个信息素中所包含的情绪,而就在门拉开的这一瞬间,宴会厅里上百双眼睛也同时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芯片调节信息素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夏青,在国外遇到信息素过多的情况,你记住要释放一点自己的信息素,因为你不会排斥自己的信息素。”而在这一刻,夏青的脑海里响起了徐长嬴的声音。   在初秋的早晨,青年盘腿坐在床上,竖起手指对着夏青认真道:“不要去忍耐,你可是S级,他人的信息素对你的影响是生理性的,释放到芯片提示一级就行了。”   “大胆一点,不要那么心软,”徐长嬴笑眯眯道,“我问过阿丽,芯片一级就等同于国外alpha日常维持的信息素浓度了,而且alpha可是很不讲礼貌的,别惯着他们。”   当清新又透露着淡淡苦涩味的草本香气悄无声息弥散开的一瞬间,徐长嬴说的话瞬间应验,夏青感觉整个世界仿佛被屏蔽了杂音,变得易于忍受起来。   而很微妙的是,当他的信息素释放后,夏青能很敏锐地感知周遭每一个面带微笑的人类的气息也改变了,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受——就好像只是凭借看不见摸不着的信息素,每个人就已经分配好了各自的阶级地位。   所有的念头都出现在短短的一瞬,未等夏青思及更深,一个穿着威尔士王格西装的英国男人就热情地迎上前,“拉尔夫,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28岁夏青的记忆告诉现在的夏青,这是LSA的理事路易斯。   而下一秒,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又一张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笑脸,那些笑脸是如此的一致,以至于整个世界显得不再真实,像一场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幻梦。   -   穿着黑色西装的齐枫站在角落里,看着被身着华服,端着香槟的上层精英围在中间的英俊alpha,歪了歪头道:“刚刚夏青是释放了信息素了吧,没想到他还挺熟练的。”   赵洋端着酒,单手插兜靠在墙上,有些不以为然道:“肯定是徐长嬴教的,他以前这种经验可多了,怎么可能不和他说。”   两人的西服下都配着阿联酋安全部门提供的手枪,耳朵上也挂着微型耳麦,加上高级宴会厅的氛围,宛若好莱坞大片中的CIA特工——不出意外,他们被分配进了夏青的安全小组中。   耳麦有实时翻译功能,齐枫一边支着左耳听着各种理事和官员的八卦,一边对着赵洋道:“不是说AGB专员也可以参与晚宴吗?为什么阿嬴没来,他从一小时前就不回消息了。”   “现在他大概是在忙着检查所有的房间和人员信息,”一个声音突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齐枫转过脸,看到一张俊逸薄情的脸,不是别人正是蔡司,他并没有参与其他AGB警督和理事的交谈之中。   “所以徐长嬴又是怎么得罪了你,”赵洋有些好奇道,“你这么看不惯他和夏青在一起。”   “我记得应该没有人说过艾德蒙必须负责夏理事长,”蔡司抬起眼静静望着人群中的极优性alpha,冷漠道,“机动小组的工作也非常重要,他负责也很正常。”   “好吧,你这种人说什么都很有道理,”赵洋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转而笑道,“但我总有种错觉。”   蔡司道:“什么?”   赵洋道:“你好像不喜欢看到徐长嬴对alpha表现友好,这不仅限于夏青。”   蔡司神情微微一僵,随即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这个中国警察却笑了笑,没有回应,随即他又抬起头提醒道:“你要不去前面应付一下,那几个外国老头已经回头看了你快十来遍了。”   其实不只是站在不远处的AGB总部理事会的几人,方圆5米内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时不时看优性alpha一眼。   这个没有芯片调节的社会确实很像动物世界——烦躁的蔡司脑海里响起了那个讨厌的Beta的嘲讽话语。   -   晚上8点17分,徐长嬴坐在白色的新闻间里累得直捏眉心,“终于结束了,同志们,快去宴会厅吧,说不定还有香槟喝。”   “是,”年轻的布莱克送走了最后一批酒店员工,关上门回过头看向扯着领带,靠在折叠椅里的Beta警督,“艾德蒙长官你不去宴会厅吗?”   徐长嬴抬起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临时组员们,笑了起来:“没事,你们先去,我把明天的方案再过一遍。”   布莱克和朱利安对视一眼,也高兴地点了点头,“好的。”   机动组虽然没有明确的负责对象,但徐长嬴需要确认参与会议的酒店员工、LSA办会人员是否存在隐藏风险,这些人加起来零零总有300人,但E组连上他却只有3人。   看来LSA和IGO确实很自信,徐长嬴叼着烟,翻动着手边的资料想到。   整个会议虽然有上千人,但这个酒店里只允许重要人物住宿,其他参会人员都得住在对面的豪华酒店中。   而且在安全方案中,之后三天里每一个参会人员进入皇宫酒店里都必须佩戴有定位器的参会证,以及经过机场式的搜身检查。   因此AGB专员们并不需要顾虑太多,他们只需要和梅明轩他们一样,守在自己负责的基因小组成员身边——这种任务的难度甚至连C级都算不上。   包括劳拉和蔡司在内的所有人心思都放在三天后会议结束,他们一起飞到英国的欧洲分局,开启下一步针对LSA学者连环被害案件的侦查。   徐长嬴并没有接触过这样大型的安全行动,所以还是按部就班把自己负责的工作都做了,差点没累够呛——这个豪华酒店总共只有四百个房间,但是分散在硕大的“皇宫”里,就像个巨大的迷宫。   今天下午一开始E小组跑了半小时才查了20个房间,一个路过的经理看见了,立刻让服务员开了一个高尔夫代步车过来,并对徐长嬴谦虚一笑:他们的服务员平时都需要开这个在酒店里接送客人。   阿拉伯人有钱归有钱,但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徐长嬴手指里的烟即将燃尽,他才回过神,他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将桌面上的资料拢了拢,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徐长嬴顺手拿起手机滑开,发现夏青上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还在工作吗?”   “我去宴会厅了,你呢?”   对啊,徐长嬴突然想起夏青要去参加晚宴,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信息素干扰。   徐长嬴站了起来,但看了看手里有些皱巴巴的领带,想了想,干脆将领带抽了下来,随便揉了揉揣进了口袋里,大步朝着电梯间走去。   因为是IGO的高层召开的内部晚宴,所以人数不算很多,IGO、LSA和AGB各来了二三十人,徐长嬴一走进宴会厅,发现大多数是眼熟的面孔,都穿着礼服,在昏黄奢靡的氛围中轻轻摇摆着。   徐长嬴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香水味,他穿梭在人群中,与一个个遇见的AGB专员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像是与其他人有屏障一般的一小撮人。   最显眼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IGO理事长奥兰多,他的秃头正反射着水晶灯的灯光,另一个就是年轻高大的LSA下任首席,离得很远都能看清他俊朗的侧脸,在昏黄的晚宴灯光中更显清冷。   围绕在夏青身边的十来人都是些传说级别的人物,例如LSA现任首席,一个瑞典诺奖得主老头,IGO中的其他理事,以及AGB的安全理事长——安柏的顶头上司。   徐长嬴站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静静地盯着那个出众耀眼的身影,面上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果然,夏青还是站在聚光灯下最漂亮,beta专员暗暗想到。   “还是不敢相信,那么年轻就要成为下任首席,能有如此成就,果然是极优性,”徐长嬴正要转身离开,两个IGO秘书处的官员从他身边路过,其中一人低声用英语道。   喂喂喂,你们是因为什么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徐长嬴在心里疯狂吐槽道,敢情中国基因小组白做工了,还搁这按信息素等级给人类分三六九等呢。   ——夏青的成就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好吧,和他是不是极优性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没有见过他,没想到真人气质还挺冷厉的,”另一人笑道,“老约克也一脸欣赏,丝毫没有要让位的伤感和不满。”   “毕竟这个中国人的实力强劲,而且还可以把烂摊子扔给他们,”一开始说话的中年alpha微笑道,颇有些微妙的意思。   徐长嬴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次LSA大会即将成为生命科学历史上新的里程碑,为“性别平等”敲上最重要的定论,也势必引来最大、最汹涌的争议。   毕竟与平等浪潮对立的第二性别主义群体同样声势浩大,LEBEN和其他恐怖组织也只不过是其中最为极端的极少数罢了,实际上,“LSA是为了迎合人类平等言论而造假”的阴谋论一直在国际社会泛滥了几十年。   更何况,LSA背后的强大的经济来源和政治势力正是众多西方财团与生物医药集团,这些寡头的政治倾向一直是很鲜明的第二性别主义,因此当LSA以后明确站队beta平权,一定会与这些势力产生间隙与矛盾。   ——这确实是一堆烂摊子。   徐长嬴一边走一边思考,忽地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徐警官。”   徐长嬴抬起脸,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邵巧巧正端着一碟漂亮的小蛋糕高兴地看着他。   徐长嬴笑了起来:“巧巧,你也来了啊?我在找赵洋他们。”   邵巧巧指了指离正在社交的夏青不远的角落:“洋哥小枫他们在那边,我刚刚一直跟在乔教授身后。”   邵巧巧是乔冰心的安全小组成员,说着,邵巧巧还又开心道:“刚刚乔教授给我拿了一个小蛋糕让我去休息。”   “那真不错,我们一起吧,”徐长嬴笑着和她一起向前走,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听到身侧一个人用法语笑道:   “——劳拉不就是在亚洲分局混不下去了,这才在老同事的帮衬下强行蹭了过来。”   邵巧巧走在最前面,她的翻译器并没有翻译到这个人的话,所以她只是察觉到徐长嬴突然停了下来,于是疑惑地转过身,看见beta专员的脸色瞬间阴沉,他穿着一身鸦黑的正装,此刻就像是宴会厅里的一道暗影。   说话的人是AGB欧洲理事会的一个理事,徐长嬴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叫杰西,他的身边聚集的也都是欧洲理事会和分局的人。   “这可是红色案件,劳拉自己蹭过来强行主持就算了,还把她那个beta学生带了过来,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培养自己的势力居然挑一个beta。”又是一个理事笑道。   聪明的邵巧巧已经隐藏在人群里,她通过翻译器也听到了这些人的话,不由得气得脸色发白——明明徐长嬴小组是AGB里第一个接触LEBEN的行动小组,怎么也不可能是他们蹭任务。   但当她再抬起眼时,却看见徐长嬴脸上的阴霾居然消失了,反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并且好整以暇地凑在人群旁一脸八卦地偷听。   无论是什么国家的人,一说起八卦和其他人的坏话都是全神贯注,此时那几个理事和警监浑然不觉主角也在现场,那个叫杰西的alpha继续兴致昂扬道:   “北美分局的罗里上次见到我还提到他,这个beta专员积分虽然高,而且行事张扬,但实际水平很差,两个月前在中国接个任务完成不了,还是安柏将蔡司请了过去兜底。”   “蔡司,你是说那个邓肯理事的优性alpha孙子?”有人压低声音道。   而这时众人也不约而同将视线向夏青的方向看去,混在人群中的徐长嬴也立刻偏过脸假装跟着一起看。   在那一个宴会厅里最高端的社交圈子中,一个双鬓发白,面容儒雅的华人长者正站在里面,周遭几人也都围着他侃侃而谈。   “没错,这个beta与蔡司的关系极为糟糕,听说在刚进AGB的时候两人就遇上了一个积分很高的案子,但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蔡司放弃了全部的积分,而这个案子就让这个beta一下当上了最年轻的三级警督。”   平心而论,这个杰西说的没有一句假话,但是为什么他说出来的感觉怪怪的?徐长嬴正摸着下巴思索,站在他身边的英国人理事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也是认真听八卦的AGB专员,还给他让了让位置。   “我也听过这个传闻,不得不说邓肯家族的人品性高尚,蔡司作为优性alpha想来是受到了道德和行为上的要挟,将积分让给更加弱势的beta。”   好有道理——甚至逻辑都圆上了,徐长嬴一脸赞叹地点了点头。   杰西见众人给予的反应非常好,于是不由得微笑起来,又继续道:“这个beta最善于利用性别主义舆论,几乎AGB里的所有alpha专员只要与他遇上就会被他讥讽一次,劳拉虽与安柏闹翻了,但安柏对于这个beta也是格外偏心,所以一直帮他不断晋升。”   其实没说错,徐长嬴又点了点头。   正点着头,一杯香槟递到了徐长嬴面前——正是刚刚的英国理事,对方的温和赞许的眼神中几乎写着“同盟你好”,徐长嬴虽然懵逼但还是一脸高兴地接了过来。   一起说了别人坏话,还一起喝了酒,徐长嬴这下简直光明正大地站在了说自己八卦的人群中。   “这个beta叫什么名字?”有人问道。   “艾德蒙。”   “对,我想起来了,的确是叫艾德蒙,多谢提醒,”杰西对拿着香槟的新加入者礼貌道谢,又继续说了起来:   “后来蔡司与艾德蒙的关系一直不好,两人合作几次都是不愉快结束,而且都闹得很难看,以至于AGB专员内部都有一些传闻,例如不能让这两人一起执行任务。”   “那为什么蔡司愿意帮助艾德蒙,他不是北美分局的吗?”英国理事大叔开口疑惑道。   杰西挑了挑眉:“罗里说艾德蒙在中国执行的任务有线索是蔡司一直在办的大案子需要的,所以蔡司才会出手,并且还因此负伤修养了一阵子,而那个艾德蒙的案子也居然从A级升级成了红色案件,就这样又一次获得了一大笔积分。”   人类的语言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东西,徐长嬴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到底是怎么做到说的是事实,但又与真相背道而驰的啊!   众人的反应也都和徐长嬴看上去差不多,也都是对八卦感叹不已和满足不已,这时的英国理事以优雅的伦敦音总结道:“可见出身与经历对于一个人的品性有着多么大的重要性,想来这个beta在真正的人生和职业道路上并不会走太远,就和他的老师一样。”   不是大叔你就事论事,怎么就扯到劳拉身上了,徐长嬴不由得脸色一黑。   杰西遗憾地摇了摇头:“但在现在这个时代,依靠性别主义的舆论就是能够让艾德蒙这样的beta拿到切实的好处,反而我们alpha要小心行事了——例如这次凭借着上个月的红色案件,劳拉和这个beta又一次参与了欧洲分局的红色案件。”   “没错,听说安全理事会已经同意每年都会让beta进入AGB,以后的AGB专员的素质肯定会下降。”   “我实在是想不通,连信息素都闻不到,这样的专员有什么资格参与到性别暴力案件之中。”   话题突然从八卦急转直下,转向了徐长嬴最不爱听的alpha的无病呻吟环节,他就有些想走。   而就在这时,英国理事看向了徐长嬴,并礼貌问道:“这位警督,你是哪一个分局的?请问你怎么看beta专员的加入——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徐长嬴端着香槟,正要微笑着随便胡侃一个名字,突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冷冷响起:   “艾德蒙。”   徐长嬴差点捏碎手里的香槟杯,他一回头,就看见站在一脸惊恐的邵巧巧身旁的是面色铁青的优性alpha警督,他语气森然道:“你在干什么?”   “蔡司,你怎么过来了?”徐长嬴晃着手里都快泛白沫的香槟,硬着头皮哈哈尬笑着,“我在和杰西理事他们聊天,是吧,艾略特理事?”   艾德蒙警督转过头,只见五个上一秒还快乐满足的理事和警监们此刻宛若雕塑一样全部僵住了,其中穿着毛呢格纹西装的杰西理事简直就要昏过去了,他颤声道:“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这次的任务就是负责诸位的安全,”徐长嬴用法语恭敬地回道,他对着几人露出一个谦虚腼腆的笑:“所以在场所有人的脸和名字我都认识,很高兴见到各位,杰西理事,艾略特理事,穆尔理事,哈维警监,还有艾利尔警监——”   每报一个名字,被点到的alpha就宛若听见了行刑名单上出现自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话没说完,徐长嬴就被蔡司拽住了胳膊,强行拽离了人群,徐长嬴只能摆摆手,念念不舍道:   “回见,谢谢你们的酒,我会向劳拉带去问候的。”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当徐长嬴被带到正在快乐吃小蛋糕的齐枫身边的时候,蔡司终于忍不住低声怒道。   齐枫抬起眼看见一脸心虚的徐长嬴和一脸恍惚的邵巧巧,她与赵洋对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徐长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道:“就是随便听了听八卦。”   “你为什么不反驳,”蔡司咬牙切齿道,“听到别人诽谤自己你很高兴吗?”   “说实话,”徐长嬴摊了摊手,“那不算诽谤,讲的都是真的,只是他们的视角和立场出现了问题。”   “那你反驳啊!”蔡司一把抢过徐长嬴手里还在晃的香槟,重重放到路过的侍应生手中的盘子上。   因为动作幅度较大,以至于吸引了周遭的人的目光,而这些中不少就是AGB的警监与理事,看了对着beta发火的优性alpha,不约而同地都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两人的关系果然很差。   “不要这么生气嘛,”徐长嬴想要下意识摸领带,但领带已经被解开了,露出了绷带的边缘,他只得收回手,无奈地解释道:“立场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反驳能改变的,就当听八卦了,而且我的名声一直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我不习惯,”蔡司恼怒道,“别人诽谤你的同时也造谣了我,你下次听到必须反驳,不然我就去ocean上实名发帖说你暗恋alpha。”   “靠,蔡司你这人太恶毒了吧!”   “我说的也是事实,”蔡司冷冷道,“你最好别被我抓到。”   正走过来的李嘉丽和班杰明闻言也都愣了一下,只见自己的上司正被蔡司骂得抬不起头,“地球是要反着转了吗?”   徐长嬴简直郁闷死了,而在他不知道的是,宴会厅里都是一个体系的好事者,所以不过十分钟,他与蔡司爆发矛盾的事情就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飞速荡开了涟漪。   最高阶层的社交圈里,先是一个IGO秘书在女性alpha理事的耳边说了什么,这个理事没忍住不由得轻声道“真的吗?”   AGB安全理事会的理事长马修微笑着转过身,“怎么了?”   女理事不好意思地轻捂住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章英悟,笑道:“没什么,就是听说刚刚蔡司警督与艾德蒙警督发生了点小口角。”   话音一落,夏青冷峻英气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生动明亮的情绪,他抬起头看向人群——徐长嬴来了?   而站在一旁的章英悟也有些惊讶,他身边的其他IGO理事连忙打着哈哈道:“可能是听错了,宴会厅这么小,发生点什么我们都知道。”   马修若有所思道:“艾德蒙,这个名字我为什么有点耳熟?”   彼时已经离纷争过去了十五分钟,徐长嬴恰巧换了个地盘找东西吃,所以夏青并没有看见他。   而这时,IGO秘书处的一个美国秘书又笑道:“是AGB唯一的beta专员,五年前曾经由AGB和IGO的理事会出代表投票,一同商议要不要让他进入AGB。”   章英悟开口:“我记得他,他与蔡司是同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德高望重的邓肯理事开口,其他人自然要应承,AGB欧洲分局局长纽曼恭敬道:“蔡司警督与艾德蒙警督资历相近,都是AGB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专员,只不过艾德蒙的脾气要急躁一些,可能就此产生了些小摩擦。”   “五年,那个beta已经当上警督了吗?”马修皱了皱眉头,随即微笑着看向AGB的秘书长李:“我还真没有听过,合规吗?”   李点了点头:“合规,当时投票决议试用一年,艾德蒙警督在试用期时完成了突发的红色案件,虽然负伤修养了一阵子,但也获得了非常高的积分,进而晋升成了三级警督。”   正在与LSA现任首席约克交谈的奥兰多回过头,浅笑道:“那他还真是幸运。”   马修点了点头:“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印象了,亚洲分局的安柏之前还根据这个beta的工作做了报告,要求以后AGB开放beta实习生的名额,前段时间理事会投票刚结束,我签署了准许的批文。”   世界性别组织最上层的一群人闻言都纷纷应和了起来,女理事说“AGB真是越来越包容了,”男理事说“接受beta专员之后考核和管理机制应该会麻烦很多吧”。   “为什么beta加入AGB是需要讨论和投票的事?”   一个清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让正在友好讨论的众人骤然安静下来。   章英悟微微一怔,随即抬起眼,看见面容俊逸的极优性alpha正认真地看着马修。   LSA首席约克的神情瞬间变了,而马修也更是一惊,他与AGB秘书长李对视一眼,李连忙解释道:“拉尔夫教授,是这样的,AGB专员是专门负责性别暴力的刑事专员,alpha在执行任务中各方面都占优势,加上之前从未使用过beta,所以自然会产生议论和讨论。”   “但根据IGO官方数据,全球性别暴力案件中alpha施暴者占百分之90,alpha受害者占百分之2。”   话音未落,夏青抬起眼直视着AGB理事长,他面容平静如同湖水,像是遇到学术问题那般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犯罪率高,所以alpha比beta更加熟悉性别暴力而占有优势吗?”   奢靡的名利场上,琥珀色的眼眸亮若明镜,马修等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从幻梦拉进了现实。 第104章   庞大壮观的千人会议厅里, 坐在西南角的赵洋双眼紧盯着台上的学术论坛。   聚光灯下,来自南美洲的一位拉美裔学者正站在巨幕显示屏下发表着自己的学术研究,尽管先进昂贵的翻译器正在将其发言实时转换成机械音中文, 但也不耽误赵洋一个字也听不懂那犹如天书般的发言。   这是万众瞩目的LSA大会的第三天早上9点15分。   前面两天无论是对于特别刑事小组,还是AGB专员而言, 都是平淡乏味的经历——只用干坐在会场、休息室, 或者楼道间,等待着一场又一场顶级学术盛宴的结束。   第三日的上午是最后一场学术论坛,由来自LSA名下第一梯队的实验室发表最新的研究成果,下午就是整场LSA大会真正的高潮点——闭幕式上,来自中国的基因小组领头人将会宣布人类第23对染色体的测序和破译结果, 以及“基因突变论”是否在基因学层面上被验证。   然而, 此时此刻,赵洋脸上的表情有点想死。   与演讲台上的聚光灯相对应的,参会者席位的光线较为昏暗, 宛若有桌子的音乐会观众席,不少医学界大拿或者商界代表正在灰暗的光线下窃窃私语,可能是在谈论台上学者的研究, 也有可能是在搭建社交网络。   而赵洋忍了又忍, 最后忍无可忍地开口说出的话却并不是以上二者中的任何一者。   “所以, ”赵洋双眼紧盯两排前的梅明轩的后脑勺, 咬着牙几乎是挤出话道,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你稍微动点脑筋,看一下全场五分之一的华人面孔,你就能想起,兴安集团是中国头部生物医药企业。”   身穿墨色正装的林殊华目不转睛地盯着演讲人,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平静道, “我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最不奇怪的事情。”   “我真服了,你不是公职人员吗?”赵洋压着嗓子,愠怒道,“你怎么能随意出国。”   “我已经辞职了。”林殊华道。   “靠,”赵洋与坐在他右侧的齐枫交换了一下眼神,“你那官不是挺大的吗?你好端端的辞什么?”   “这就要问你的好朋友了,在与他商议后,兴安的前任总裁不仅裸辞,还将一半的股份转回了董事会。”林殊华面无表情道,“我也想继续在官场沉浮,但兴安集团显然已经没有继承人了。”   “哈?”赵洋脑子宕机了,“凭什么?进了腰包的钱还要还回去,夏青脑子坏了吗?”   “我也不太理解,说起来还要谢谢长嬴,”林殊华嘲弄地笑了一下,漠然道,“本来夏青是将所有股份都转回给我祖父的,还是他对夏青说自己劳动所得就别便宜我们,夏青这才让律师和公司财务计算了一下,将一半由赠予获得的股份转回林家。”   “靠,这么有种。”赵洋从来没听徐长嬴和夏青说过这回事,不由得觉得这两人真是闷声干大事,要是他,他还嫌从林家捞的还不够多。   但话是这么说,赵洋转而无语地看向面色凝重的林殊华,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夏青把股份还回去对你不是好事吗?你那外公一死就都是你的。”   林殊华闻言额头青筋跳了跳,他屏气了好一会,才闷声道:“夏青对于林家的价值不是那一点股份的市值能比的——我和你说你也不懂。”   “呵,”赵洋冷笑一声,“你简直就像是被林家洗脑的工蚁,我以前还真看不出你有这种变态倾向。”   “你也不遑多让,”林殊华冷冷道,“不知道是什么动力能让你追着徐长嬴一直追到阿布扎比。”   “胡说八道什么,”赵洋皱着眉头,“我来这儿和徐长嬴有什么关系。”   “那是为什么?”   “机密,”赵洋嘲讽道,“问了犯法。”   “所以,”一个幽怨的声音从林殊华的左侧飘来,“徐长嬴学长现在在哪儿?我就在进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赵洋听到这个声音简直脑仁疼,他弯着腰躲在桌子底下低声怒道:“我还想问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   西南角是中国外交团队与学界、商界代表的落座区,前两天这里还和其他区域一样有空位,但是到了闭幕式这天几乎是座无虚席,来自全球医药寡头的董事或者各国医疗系统的高级官员都纷纷赶了过来。   赵洋齐枫等人隶属于梅明轩的刑事小组,名义上还是中国领事馆的人员,于是一直坐在会场的西南角,谁知今天参会人数暴增之后,如同撞鬼了一样,在一群讲着各种鸟语的商业精英里看见了两个眼熟的人影——一个是林殊华,一个就是唐攸宁。   “我们家族办公室的人要求我来的,我才不想飞这么远来看夏青呢,”唐攸宁今天老老实实穿了纯黑正式礼服,头发还用发胶抓成了商界巨鳄模样,他也弯着腰,隔着中间林殊华的膝盖对着赵洋低声抱怨道,“但是他们非说我是澳洲一个医药集团的法人,如果我不来我爷爷就把送我的股份收回去,那我只能来了。”   说着,唐攸宁转而又有些高兴道:“没想到学长也在这里,他是出任务吗?”   赵洋看着面前缺心眼一样的唐家继承人,无语凝噎了两秒,“保密。”   “你这人怎么这样!”唐攸宁怒了,他的声音有些大,以至于坐在他一旁的唐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是唐家在澳洲资产的真正经营者。   赵洋假装没听见,在林殊华忍耐的目光中重新坐直了身体,继续听天书了。   会场里的前排只坐着中国基因小组的两位科学家,一个是乔冰心,一个是钱涵容,这时因为他们也要参与接下来的发言,其他的三位则与IGO等国际组织的重要官员一样,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半小时前,蔡司手下的库珀才在频道里对赵洋和齐枫报了一次夏青的方位,说他在六层的一间空房间里修改汇报稿件。   至于徐长嬴,他作为机动小组在这两天里连安检的活儿都干了,此刻要不是在例行查房,就是在哪个楼道里蹲着抽烟——赵洋心想道。   事实正如赵洋所想,此时此刻,徐长嬴正坐在这座皇宫酒店三楼的一个露天阳台里抽着烟。   在15分钟之前,他刚结束第三天的安检工作,朱利安和布莱克此刻都在一楼会议厅的贵宾室里照常候着。   这简直是近几年里徐长嬴做过最憋屈的任务,不仅无聊的要命,而且还没有一丝好处。   就比如安检的工作,本来是阿联酋安全部门和LSA秘书处的活,但因为这些参会的大佬超出预案中的难搞,于是就要比之前的五条安检通道多开两条,而路过听到这件事的劳拉非常没有师德的大手一挥就让E组顶上了。   于是荷枪实弹,西装革履的艾德蒙警督就这样站在安检员的身边,对着每一个参会人员露出标准的迎宾笑容——今天唐攸宁他们就是这样见到他的。   “我参加了20年LSA大会,为什么今年搞特殊?”   “这又不是中国,真是多此一举。”   “AGB怎么也参与了进来,简直多管闲事。”   整整三天,每一天都要忍受着诸如此类英语、法语或者其他小语种的抱怨,但好在每天唯一的慰藉就是能在这时候看见夏青。   因为徐长嬴不主动去见他,每次安检时夏青都不高兴地板着脸,可他偏生又穿着国内研究协会为中国基因小组特意定制的白色正装——与代表着科学和生命的白大褂有着相似的意象,可见相关部门对这次会议的重视。   虽然乔教授他们穿得也很得体漂亮,但是忧郁的夏青穿着那一身白西装,浑身都散发着冷气,衬得白皙的面庞更显冷峻,徐长嬴每次都要趁机笑眯眯地盯着他多看一会儿,再目送他离去。   望着不远处的白色海滩,徐长嬴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面前笔记本电脑,那上面是一个三维地图,上面有着许多红点——正是参会者,每一个人必须佩戴带有定位器的参会证,所以AGB专员能够看见每一个人的行踪。   徐长嬴自己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像是最普通的证件。   无聊的徐长嬴没抽两口烟,就今天第八百次打开6楼的平面地图,看一眼夏青的红色坐标。   不看没什么,一看徐长嬴就愣住了——小红点呢?   负责夏青安全的专员库珀的小红点还在6楼,但三分钟前还在房间里的夏青小红点突然不见了。   徐长嬴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他立刻叼着烟滑动6楼的地图,发现还是没有,随即调到5楼,也没有发现,就当他慌了神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个系统可以搜索特定的追踪器定位。   于是徐长嬴立刻在键盘上敲着夏青的代码,就在按下回车键的前一秒,他嘴上的烟被拿走了。   徐长嬴呆滞地抬起头,看着一身白衣的极优性alpha手指里掐着烟,由上而下地冷冷俯视着自己。   “夏——”   还未徐长嬴喊出对方的名字,他的话就被堵了回去——alpha扶着他身后的椅背弯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我靠,”坐在椅子里的徐长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他抱着笔记本瞪大了眼睛,立刻回头四处张望一圈,查看有没有人看到。   “全是烟味,”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被谁看见的夏青皱着眉头嫌弃道,随即他在徐长嬴惊恐的目光中,坐在徐长嬴身边的椅子里,沉默着抽起了剩了一半的烟。   徐长嬴是初三那年学会的抽烟——他偷了叶新的万宝路,和赵洋两人天赋异禀学了一下午就会了,然后被发现时被叶新打了半死,只不过不是因为抽烟,而是因为那是叶新托人买来的特级红标,她准备珍藏省着抽,结果被两个死小孩一口气糟蹋完了。   后来上了高中,徐长嬴偶尔会因为同学间装逼,或者实在是画画有些累的时候偷偷点上一根,他一开始是下意识躲着夏青抽——毕竟他潜意识里觉得夏青肯定不喜欢他抽烟。   夏青确实不喜欢,而且逼迫徐长嬴戒烟的手段很极端——他抓到徐长嬴抽烟的时候,他就会沉默着倒出烟盒里剩下的烟 ,一根根点着自己抽起来。   让世界第一好孩子抽烟的负罪感简直让徐长嬴想撞墙,而且夏青无论他如何好哄歹说都会强硬地将烟抽完,所以徐长嬴在那之后确实戒了——就算在28岁的夏青面前他都是下意识躲着抽烟。   此刻徐长嬴看着坐在藤椅里沉默抽烟的夏青,时隔十几年的ptsd心理让他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将兜里的烟盒揉成一团然后极其没有功德心地一把远远扔出阳台。   等到徐长嬴气喘吁吁地回过头,看见的就是叼着烟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夏青。   “你怎么来了,”徐长嬴欲哭无泪道,“我错了,别抽了夏青。”   徐长嬴抬起眼看了一圈四周没有人,立刻弯腰抽走夏青嘴里的烟,快速讨好似的亲了他一口,然后将烟立刻摁灭在烟灰缸里。   “为什么我们要偷情?”   徐长嬴差点被口水呛死,他缓缓蹲在夏青的面前,抬起眼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道,“和我谈恋爱很见不得人吗?”   “不是的,”徐长嬴努力想了想,低声认真道,“这个世界还是挺无聊的,我公开无所谓,但对你不太好。”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夏青望着徐长嬴,皱了皱眉头,“我讨厌alpha。”   “等等等等,”徐长嬴伸出手捂住了夏青的嘴,他不可思议道,“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了,你以前不这样的,而且你现在的地位不一样夏青你不能这么说话,不然会有麻烦的。”   而且,这个台词怎么那么耳熟啊——这不是他刚进AGB的那会儿的口头禅吗?   “我都听见了,”夏青抓住徐长嬴的手,冷冷道,“那些欧洲alpha专员说你是beta才会愿意做安检工作,那个有苏格兰口音的警督还说你就适合做beta的工作。”   苏格兰口音的警督就是康奈尔,一个棕头发绿眼睛的瘦高老头,与蓝斯同岁但看上差了一辈,是欧洲分局里的老alpha主义者,徐长嬴在安检时还被他瞪了一回,他正纳闷的时候,一旁的蔡司抱着胳膊说康奈尔就是与杰西、艾利尔那几个理事交好的老朋友。   “你凑上去听他们说你坏话当然得罪了欧洲分局这一圈人。”   没想到连夏青也听到了,徐长嬴自然知道那些专员肯定背后议论自己——蔡司不止一次找机会把他拽走,骂他应该让布莱克和朱利安负责安检,他作为警督应该站在监控室里装模作样。   “你没必要去听那些无聊的话,”徐长嬴心里有些内疚,他握着夏青的手努力笑吟吟道,“我可是很强大的,他们说什么话我才不在乎呢,你不喜欢alpha,但我可是很喜欢你这个alpha。”   “徐长嬴,”夏青垂着眼看着徐长嬴的双眼,“你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当然,”徐长嬴眨了眨眼,“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但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是否“一样”并不是本人能够决定的,而是由外界所决定的——这件事徐长嬴与夏青二人也是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了。   -   由于第三天参会人数太多,酒店犹如旅游旺季一样,好几个高档餐厅都座无虚席,好在徐长嬴这个机动组闲人率先在酒店中的粤餐厅里占了一个还算隐蔽的桌子。   与赵洋齐枫一起走过来的不仅是林殊华,唐攸宁,还有蔡司。   看着被AGB警督挡在角落里的拉尔夫教授,赵洋与蔡司对视一眼,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而蔡司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他俩今早待在一起,但是他还是让库珀和文森特待在原地,大约也是不想管了。   “快坐快坐,”徐长嬴一边剥着虾一边道,“下午一点半就开会了。”   “LSA秘书长到处找夏青呢,”赵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要带他去顶楼的总统套房与什么理事长共进午餐,你倒好,带他来公共餐厅。”   “和老头子吃饭有什么意思,”说着,徐长嬴就看着异国他乡遇到的两人,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道:“漂洋过海咱们这一顿饭都能这么齐,唐攸宁,殊华学长,你们都是作为商界嘉宾被邀请的?”   “一个月前就收到了邀请函,只是那时还不知道开会地点。”林殊华微笑道。   林殊华说话永远滴水不漏,话里有话,就像他刚刚这句,意思就是他并非故意跟踪夏青和徐长嬴而来的。   当了好几年刑警的赵洋自然听出他的话音和语气,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是粤菜,但是国外的餐厅依然分餐制,为了节约时间,徐长嬴提前点了菜,所以几人刚坐下,菜就陆续上齐了。   “唐攸宁,攸安呢,他怎么不一起?”徐长嬴将虾放进夏青的碗里,扭过头看向唐攸宁——这人还是下意识地不敢坐夏青的对面,所以就戚戚然地挨着徐长嬴另一侧坐。   “二哥说你是在工作就不打扰了,当然他肯定也要去找那些外国人和香港人一起吃饭聊天。”唐攸宁戳了戳盘子里的鱼。   齐枫忍不住吐槽道:“那你还来找徐长嬴吃饭?”   “凭什么,你们不也和学长一起吃饭,”唐攸宁精致漂亮的面庞上浮现怒意,“我之前都不知道学长在这里,这么大的缘分我为什么要走开!”   对面坐着的赵洋、林殊华和蔡司都无语凝噎地盯着这个唐家优性alpha,脸上似乎都写着同一句话——你确定要在正宫在的时候大谈特谈什么缘分吗?   但这个诡异的氛围里,当事人竟都毫无察觉——夏青面色平静地吃着徐长嬴给他剥的虾,而徐长嬴则扭过头看向唐攸宁,好奇道:“我还没问你,唐攸安知道唐英韶的事了吗?他没怪你?”   “为什么要怪我,”唐攸宁不满地嘟囔道,“唐英韶讨厌他,在我手底下干活赚钱,又不是我的问题。”   “行吧,”徐长嬴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挺有能耐的,那唐英韶没跟过来?”   唐攸宁道:“他被唐攸安关起来了。”   赵洋忍不住道:“所以你们家有人能把你关起来吗?”   “当然没有,”唐攸宁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优性alpha。”   “哈哈哈,”正在啃帝王蟹的齐枫乐出声了,“你忘了我们上次在病房里说的,这一桌子上最不缺的就是优性——现在又加了一个林表哥,今天整个会场里一半的优性都在这里了。”   说罢,徐长嬴也跟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只见装修奢华精致的米其林餐厅里,来往的均是不同肤色,来自全世界的精英权贵人士,也难怪一千人当中能有好几个优性alpha。   吃饭时,林殊华与唐攸宁都很知分寸地闭口不提徐长嬴等AGB专员和赵洋齐枫二人为什么会在阿布扎比,所以一行人吃得还算快,徐长嬴心里还惦记着那大场面的汇报,所以心里还盘算着要送夏青回去睡一会儿。   就在徐长嬴喝最后一口汤时,赵洋突然开口对着对面的齐枫道:“你看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齐枫眨了眨眼:“我没看什么。”   “说谎,”赵洋扭过头似乎是在寻找刚刚齐枫的视线方向,口气就像抓小孩偷看电视的亲妈,“你那张脸什么心思都写上面。”   “我没有,赵洋你现在真的好讨厌,”齐枫羞恼道。   坐在齐枫与徐长嬴中间的唐攸宁叼着甜品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向不远处,突然之间好像看到什么,眯了眯眼。   而赵洋似乎也看到了,他愣了一瞬,随即回头看了一眼逐渐羞红脸的齐枫,笑着摇了摇头。   这下搞得徐长嬴和林殊华也有些好奇,他们也扭过头去看,只一眼徐长嬴就知道赵洋在笑什么。   那是一个女人。   美丽到无法形容的女人,尽管只能看到背影和侧颜,但都能感受到那不同于周遭任何一个衣着华丽、容貌得体的权贵人士的美,而且很明显是一个亚洲女人,纤细修长的脖颈,笔直单薄的后背,穿着一席低调的青色立裁裙子,虽然能看出不是年轻女人,但依旧美得客观。   但徐长嬴并不感兴趣,他刚放下勺子,正要低声问夏青要不要现在回去休息,他却突然听见林殊华轻轻“啊”了一声。   徐长嬴与夏青就下意识又抬起眼望过去。   只一眼,两人就都愣住了。   其他人这时也看见那个女人转过了身,露出正脸,正与一个年轻男人朝着他们对面靠窗的一个位子走去。   这个女人的正脸比背影还要有冲击力,她的五官是那样的和谐恰到好处,眉眼如画又带了一分英气,不知为何,齐枫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这时赵洋皱了皱眉头,“你啊什么?”   林殊华笑着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认识啊。”   “她是中国人?”赵洋疑惑道,“我刚刚在会场怎么没有看见她?”   “她的航班晚到了两小时,不过应该只是吃个午饭,她下午就要离开了。”林殊华平静道。   “为什么你这都知道,”齐枫一脸摸不着头脑。   “我当然知道,”林殊华回过头,摇了摇头,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极优性alpha。   “因为她是我的大阿姨,夏青的母亲,林涵山。”   话音一落,就连最不在意的唐攸宁都愣住了,下一秒,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坐在最里侧的夏青。   夏青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女人,神情自然,似乎就像是在看什么陌生人,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铛”的一声轻响,蔡司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徐长嬴,但下一秒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徐长嬴手里紧紧攥着乌木的筷子,因为用力过大,以至于指骨关节都没有一丝血色,而他的脸上明明没有表情,但那双死死盯着女人的眼睛中却好似有着燃烧的火光,衬得眼眸越发漆黑明亮,蔡司从未见过徐长嬴流露出这种情绪,不由得怔怔着再次回头去看那个女人。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beta居然又轻声笑道:“夏青,你吃好了吗?”   “好了。”   蔡司猛地回过头,只见徐长嬴已经站起身,只短短一瞬他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寻常的样子,就好像刚刚是他的错觉。   “蔡司,我先和夏青上去,你这边不用着急。”   如果是放在平常,蔡司一定要反讽两句,但不知为何,蔡司没有说话,只是闷声道了一句“好”。   唐攸宁本来想说什么,但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趴在椅背上冲着徐长嬴摆了摆手。   等到两人消失在视线里,齐枫才愣愣道:“诶,夏青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对,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见过夏青他妈妈。”   林殊华道:“他们母子很小就分开居住,夏青确实对他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就像陌生人。”   赵洋冷笑了一声:“你们林家真是乱七八糟。”   林殊华放下筷子,道:“你也是逮到机会就要抹黑两句。”   唐攸宁放下勺子,有些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   齐枫看向他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唐攸宁歪了歪脑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很多这样的人,我也不怎么喜欢我妈妈。”   餐桌上的人又再次齐刷刷看向这个唐家优性alpha,只是这次是纯粹针对他本人品性而投以复杂的目光。   -   下午1点10分。   巨大的礼堂座无虚席,因为IGO的强力管制,只有五家媒体进入LSA会场,并拿到直播权,此刻这些媒体人和摄像正在来来回回地调整设备,赵洋端坐在上午的位置,身侧依旧是讨人厌的林殊华和唐攸宁。   他能够看到坐在两排前邵巧巧的后脑勺,此刻除夏青以外的四个生命学家已经入场,正与LSA和IGO的高层坐在最前排轻声礼貌交谈,因此一大半的AGB专员也已经在会场里的角落坐下。   按照之前定下的流程,1点25分主持人开始致辞,28分夏青入场,也正因此,夏青此时正与蔡司等候在礼堂隔壁的贵宾室。   而在会场外,手拿平板的徐长嬴抬起头看向跑过来的布莱克,“怎么样了?”   布莱克停下来,对着徐长嬴敬了一个礼,“劳拉警督已经去协调了,她认为信号扩容车辆还是不能进入酒店,所以正在外面寻找合适角度。”   “好的,都到最关键时刻了,她肯定想谨慎一点。”徐长嬴点了点头,对着布莱克笑了一下,“那你先进去吧。”   “长官,您这边是还有什么事吗?”拉美裔小伙子非常聪敏,看着徐长嬴和他手中的平板认真道。   徐长嬴低头看着平板,皱着眉头道,“就是我发现五楼A区和C区显示还有几个LSA和IGO的官员没下来,但是他们上午都准时出席的,所以有些奇怪。”   “有没有可能是中午摘下了参会证放在了房间,昨天也有这样的情况。”布莱克问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徐长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个小红点,“我上楼看一下。”   “我陪您一起去吧,”布莱克立刻道。   “不用那么多人,”徐长嬴还是养不成使唤组员的习惯,他笑着拍了拍布莱克的肩膀,“五分钟的事情,你先进去吧,我肯定在闭幕式开始之前回来。”   布莱克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了一声是,他与欧洲分局其他专员确实不太一样,他非常喜欢徐长嬴没有架子这一点,徐长嬴也很喜欢他。   布莱克跑了两步,又回头对着徐长嬴挥了挥手,beta警督对他笑了笑,随即也转身前往直梯间。   等到很久之后,徐长嬴在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之后,才在某天的午后突然想起这个拉美裔小孩,不由得猛然意识到,如果他没有拒绝他,也许就能改变一个生命的走向。   镀金电梯不仅奢华,性能也是顶尖,还是第一天经班杰明提醒,徐长嬴才发现这个电梯运行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低头看着平板,心里正想东想西,电梯门就再次打开了,徐长嬴一边查看着最近一个房间里的人员信息,一边一脚迈出电梯。   脚底下是极为光洁的上好大理石地面,印着犹如万花筒一样的花纹,空气中的熏香味道比一楼的大厅要浓好几倍,这一层也都是昂贵的高档套房,而且分为好几个区,为的就是让各个旅客之间保有隐私和距离感。   哒哒哒,皮鞋与大理石地面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因为职业习惯,徐长嬴轻轻皱了下眉头,重新调整了步伐和落脚姿势,将脚步声降低了一大半。   LSA终身荣誉理事,阿弗雷德,1953年,德国人,徐长嬴滑动着平板界面,算着这个老头的年龄,心道不会是午觉睡迷糊了吧。   徐长嬴又看了一眼地图,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于是就抬起头,并一脚踩进了水泊中。   “啪。”这是皮鞋踏进水泊发出的响声。   为什么会有水泊?   徐长嬴大脑一片空白,他缓缓低下头,发现那是鲜红的血液,因为还非常新鲜且量大,以至于没有任何氧化干涸的迹象,只一脚踏进去就就溅起了3厘米左右的血滴,染红了徐长嬴的深褐色西裤的裤脚。   就在这时,感官才像是被唤醒一般,徐长嬴闻到了一股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潜藏在那浓厚的东方熏香之后。   徐长嬴看着地下的血泊,顺着血泊的来源抬起头,看见半掩住的套房房门,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人正倒在客厅的地毯上,他的血液就像是无法停止一样,还在涓涓地往外流淌着。   死亡时间不到3分钟。   意识还未回笼,大脑就已经自动开始运转起来了,徐长嬴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个近万平的建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亲眼看着安检的!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啪嚓。”突然,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出现在徐长嬴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的背后有人。   几乎是在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恐惧如同电流一般在徐长嬴浑身上下闪过。   他根本来不及拔枪。   1点25分。   巨大礼堂里的灯光在总控调整下缓慢地暗了下去,聚光灯打在演讲台上,巨幕上也浮现出LSA大会的一长串英文全称。   致辞者是LSA的一个荣誉理事,他是去年诺奖的获得者,是个法国人,但英文十分流利,以至于赵洋耳麦的翻译器翻得很清楚,但赵洋没听一句就将翻译器关了,并调到蔡司小组的频道,低声道:“徐长嬴为什么还没来?”   库珀的声音响起:“我在靠近门的这边也没有看见艾德蒙长官。”   贵宾室里的蔡司看了一眼站在内门口的极优性alpha,低声道:“文森特,你问一下布莱克。”   文森特答了一声是,随即布莱克的声音就被接入了频道,拉美裔青年也坐在会场里,此刻压着嗓子疑惑道:“十分钟之前艾德蒙长官去了五楼查看追踪器停留在房间里的人员,他说五分钟后就下来。”   蔡司闻言不知道为什么胸腔猛地一滞,他抬起眼,看见夏青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信息,一旁的LSA秘书正微笑着走过去,想要替这位下任LSA首席保管手机。   1点27分。   “嗡。”   会场里数十人的手机同时亮了,有的人因为没有关震动,甚至发出了同一的嗡嗡声。   无一例外,全是AGB专员。   但也包括赵洋邵巧巧等人。   赵洋下意识打开手机,发现那是一条邮件消息。   “跑。”   烈日下与安全部门负责人站在一起的劳拉看着手机中的邮件,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巨幕后的贵宾室里,夏青与蔡司的手机也同时响了起来,夏青的手机已经递到了LSA秘书的手中,而蔡司在打开手机看到那一个字的一瞬间,脸色骤变,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还有2分钟上台的极优性alpha,厉声道:“现在就走,快点!”   贵宾室里的LSA秘书处和IGO行政人员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什么?”   即将结束致辞的会场里突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占据27个专员一半以上都是欧洲分局的人,他们中的好几个甚至看不懂中文。   朗伯道:“艾德蒙警督发的是什么?”   朱利安道:“应该是跑(run),真奇怪,为什么就发了这一个字?”   林恩道:“不会是让我们现在离开会场吧?”   一个欧洲专员:“他不会是在说有恐怖分子吧?”   又一欧洲专员:“他疯了吗?是不是表演欲太强了。”   第三个欧洲专员:“其他警督都没有表示,别管他。”   1点28分。   赵洋滑动界面看见了那个发件人是“Edmund”,他一扭头看见齐枫手机中居然也是一样的界面。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坐直身体,不顾林殊华异样的眼光,俯身趴在桌子上向前看去,果然看见邵巧巧、班杰明、李嘉丽、梅明轩、虞全等人的手机中都是一模一样的界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转过头,发现甚至连林殊华身侧的唐攸宁手机的界面也是一样的。   “疯儿,”赵洋面色苍白,一把抓住了一脸疑惑的齐枫,颤声道,“你快走。”   这是徐长嬴的群发邮件,而且是勾选全体联系人的群发邮件——他没有任何时间勾选特定的联系人,以至于只能来得及给所有联系人发一个“跑”字。   他是处于什么样处境,或者说是发现了紧急巨大的危险,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然而就在赵洋话音刚落的这一刻。   1点29分。   台上的致辞人开始宣布:“接下来由来自中国的基因小组,以及LSA青年理事——”   一瞬间,就像是有个无形的,人类感知不到的冲击波在会场中爆发了。   音响、巨型显示屏、总控灯光,以及每一个人手中的手机屏幕,全部熄灭了。   就像是在同一时刻,整个建筑里的所有电子设备都消耗光了电量,瞬间成了无用的电子垃圾。   人群中发出了嘘声。   而在嘘声响起的下一秒,是枪声。   “趴下!”是梅明轩的声音。   齐枫反应迅速立刻听令卧倒,林殊华坐在椅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接着下一秒,他就看见赵洋面目狰狞地将自己扑倒了。   而就在这时,林殊华睁开眼,看见昏暗的光线里,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沿着台阶由上而下安静地走了下来。   最为诡谲的是,在黑暗中最显眼的并不是那冒着枪火的枪口。   而是那些人脸上诡异的,形态不一的石膏面具。 第105章   “什么?直播中断了?”   阿布扎比下烈日下的劳拉皱起眉头, 她摘下墨镜,看向网络员和安全部门负责人。   为了保证全球直播信号顺畅,阿拉伯人在上午10点时调配了三辆信号扩容车想要开进酒店中, 但是处于安全考虑,AGB方的劳拉并没有答应, 而是与安全部门负责人周旋谈判, 最终同意将这三辆车开至酒店外的东南角,那里与礼堂直线距离最近。   不算建筑遮挡,直线距离只有200米。   劳拉只带了蓝斯手底下的二级专员林恩,其实这种小事用不上她,只是她向来讨厌开会, 所以跟出来透口气。   包括蓝斯, 塞缪尔等高级AGB专员在内的人此刻应该都在礼堂里聆听中国小鬼的跨世纪汇报。   阿拉伯人探出头对着林恩着急喊道:“我们的车子熄火了,仪器全都打不开了!”   林恩闻言疑惑道:“熄火?其他车子呢?”   谁知另一辆信号车辆的车门也被推开,跳下来的网络员也用带有口音的英文道:“不对, 所有电子设备都打不开了!”   “怎么可能,”林恩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掏出手机, 结果发现按了开机键, 手机毫无反应。   劳拉正站在信号车的车门旁, 她身边的哈默德也正拿着手机急得冒汗:“我的手机也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在闭幕式上发生这么大的失误。”   40摄氏度的高温里,林恩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全球媒体都在关注的LSA大会,他也焦急无比重启着手机,想要迅速联系会场里的布莱克他们问一下情况。   “不用重启了。”   林恩听见身边的女性警督没有温度的话语响起,他抬起眼, 只见劳拉双眼紧紧盯着酒店的穹顶,脸上浮现了极其恐怖的冷厉之色,就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是电磁脉冲炸弹。”   林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一级警督在说什么,为什么会场里会有电磁脉冲炸弹——这可是全面戒严了半个月,没有任何外来人员的封闭场所!   “去通知AGB总部和政府当局,现在立刻马上,这是红色暴恐事件!”   “是!”心神惶恐的林恩几乎是下意识就朝着一旁自己的车跑去,但是不到半秒后,他就听见劳拉在背后怒喝道:“不能开车,这边的车辆启动系统全部损坏了——用腿跑,抢游客的手机,或者拦别人的车,来不及了!”   武器、手机、网络、车辆等一系列现代设备都会在EMP(电磁脉冲炸弹)爆炸的一瞬间变成电子废物,高功率电磁波会烧毁爆炸点附近的所有电子元件,也就是说,现在那个坐满国际人士的大厅成为了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方圆200米彻底沦为了前现代世界。   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安全部门负责人哈默德几乎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股巨力揪住了哈默德的领子,他看见了女性alpha犹如铁铸的面容,那双灰色眼眸压抑着某种疯狂之意。   “你现在还有多少人能用,我要进去——我的同事和孩子们都在里面。”   与此同时。   千人会议厅里,枪声和尖叫声充斥在整个封闭的会场里,每一个惊恐绝顶的人都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错误的时空,面前的一切就像突然崩坏的游戏世界。   MP7的恐怖速射几乎一瞬间就压制住了会场里的每一个AGB专员,面带石膏面具的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犹如突然出现的鬼魅,他们从会场的后方各个角落冒出,且像是早已清楚AGB和IGO的布局,抢先火力压制有武器的专员。   赵洋一直以为自己身为重案组精英,应当已经见过最残忍和可怕的场景,但是当冲锋枪的枪火声在近在咫尺的耳边炸开时,铺天盖地涌现的惊惧感让他几乎一动都动不了。   因为这不是安宁和平的国家公安能够面对的惨状。   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坐在会场最前方的IGO的8位理事身侧的专属保镖反应最为迅速,立刻掏枪回击,在从后方包抄的恐怖分子还未靠近时,护送着整个会场里权力最高的这群人狼狈地撤退。   而场内的5位警监和数十位高级警督也反应迅速,他们所坐的位置也都靠近不同国际组织的高层官员,例如AGB安全理事会和LSA的名誉科学家,他们都在第一时间带领这群人往最靠近的出口撤退。   而剩下的手无寸铁的参会人员就悲惨了,尖叫着抱着头钻在桌子底下,有胆大靠近出口的几人也想冲出去,但不幸被交火的流弹击中,瞬间没了声音。   但这样的抵抗在突如其来的暴恐袭击中并没有支撑几十秒,很快枪声就渐渐停止了下来——在十几个高官和武装安全人员幸运逃出会场之后,剩下的AGB专员被困在会场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必要。   1点31分,来自LEBEN的幽灵突然出现在世界瞩目的LSA大会上,并花了短短45秒就控制了整个会场,拥有了900多名人质。   无人知晓,他们是如何出现的。   做足了全方面安保措施的LSA和AGB的每一个人员都陷入了无限的恐惧和迷茫之中。   枪声停下的第一瞬间,扑倒林殊华的赵洋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身后的齐枫。   好在齐枫也握了握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毕竟是比普通人更加专业的警察,反应速度更快。   枪击结束后的寂静更加让人感到恐惧,整个庞大空间在骤然停电后陷入了昏暗之中,哭泣声和呻吟声从四面八方的角落传出,赵洋通过枪声能够判断这个会场里至少出现了十位手持冲锋枪的暴徒。   几分钟后,赵洋突然听见一个怪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听起来是在他的10点钟方向。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压住面色铁青的林殊华,随即轻轻起身,偷偷在昏暗光线的掩饰下,探出头看向外面。   戴着石膏面具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多,足足有15人,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每个人身上都至少配着一把MP7或者野牛-2——这是剩下的持枪人员不再抵抗最重要的原因,在可怕的火力差距下,反抗只能是送死。   而此时,赵洋看见了好几个巨大的黑色箱子,非常大,两个**才能拎起一个,此刻,已经有7个恐怖分子站在了演讲台上,占据了更高视角以增强对全场的掌握。   而聚集在演讲台的恐怖分子正在从那些箱子拿着什么,赵洋心跳如鼓,他们所处的西南角坐席与演讲台有着20米左右的距离,与前后的出口都相距甚远,所以梅明轩在刚刚第一时间发出的是躲避的指令,而不是开火。   不然他们与徐长嬴小组的人头都不够一梭子的。   就在这时,赵洋终于看清那些面具人在从箱子里拿着什么,应当是通讯器等电子设备,还有一种类似电子项圈的东西,当他们将其佩戴后,赵洋听见了诡异的电子音——是变声器。   奇怪,赵洋心头闪过一阵疑惑——为什么这些人大费周章现在才佩戴这些贴身设备。   但一秒后,赵洋看了看手中息屏的手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冒了出来——难道是电磁脉冲炸弹?   因为高频率电磁波一瞬间毁掉了方圆几百米的电子设备,所以他们将要使用的电子设备装在特质的金属屏蔽箱子中。   可那是军方也极少使用的高科技武器,为什么这些邪教分子能够搞到手?   而紧攥着手机,赵洋不免又想到了三分钟前的那条邮件。   他的心脏像是被拴上了巨石,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不知道徐长嬴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了LEBEN的出现,并在其即将入场前给所有人发布了最后一条警告。   很有可能,他是在寻找那些失踪的官员时撞见了LEBEN,但现在通讯手段全部中断,赵洋不敢想象徐长嬴现在是否还在安全。   正当赵洋内心颤抖时,他听见了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一道强光扫过他的脸——暴徒们已经重新装上了电子设备,正在用强光手电筒从四面八方开始搜查参会席位。   赵洋意识到,这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夏青——蔡司应该已经与夏青在收到短信的时候紧急撤离了。   果然,大约三分钟之后,十几个暴徒拿着手电筒搜查完了整个会场,都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为首的暴徒一脚就踢翻了中国基因小组中的一个男性科学家——他们在一开始并没有被保镖们护送走。   那个穿着白西装的男科学家不由得痛呼一声,他身侧的乔冰心立刻扑上去将他扶了起来并护在身后,只是她的身躯太瘦弱了,下一秒她就被薅住了头发拖倒在地上。   就在同时,赵洋听见了不远处邵巧巧的低声悲鸣——她也看见了。   畜生,赵洋心中涌现出了滔天的怒意,但他更恨自己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现在还不确定这些恐怖分子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如果是想要屠杀式暴恐,他们刚刚就不会停下手中的枪。   “将他们拖出来。”为首的石膏面具人发出诡异的电子音。   在血腥味逐渐弥漫开的会场里,四个基因小组的科学家被率先拖上了演讲台,恐怖分子娴熟地将其双手反捆在身后,并用冲锋枪口压在他们的头上逼迫他们低头跪在台上。   随即未等赵洋反应过来,他就看见面具人首领抬了抬手,五个面具人就齐刷刷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强光手电筒先是打在布莱克等人的脸上,下一秒,AGB专员就被一一抓了出来,欧洲的专员在一开始的逃跑走跑了三个,还剩下七个。   那七个专员被冲锋枪指着,一被拽出座位就被缴了械,随即站在最前面的恐怖分子似乎是在差数,“还差三个。”   就算是赵洋也能听懂这句简单的英文,随即他与林殊华对视一眼,但林殊华也摇了摇头。   而此刻在林殊华的身边是唐家兄弟,唐攸安脸色惨白,但还算镇定,还能用一只手搂着他们唐家的宝贝继承人,至于唐攸宁不知道是被吓傻还是吓昏了,抱着脑袋蹲在桌子底下一声不吭。   就算是不知道差什么3个,赵洋也能感受到浓厚的不详感,他也和唐攸安一样,死死将齐枫搂住藏在桌子下。   那7个专员被带到了最前面,但不是演讲台上,而是演讲台下,而这时手电筒在赵洋这一片又扫了一圈,幸好没有扫在邵巧巧和李嘉丽那边,但下一秒那个手电筒光直直照射在梅明轩的脸上。   梅明轩也被缴械带走了,但军人出身的他反应是一群人中最淡的,平静地看了一眼暴徒,那暴徒似乎觉得他的表情不够好,顺手就用枪托在他的额头上狠狠砸了一下。   赵洋看着鲜血从梅明轩的脑门上流淌下来,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但下一秒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电筒的强光就照射在了他的脸上,赵洋冷不丁被强光刺痛双眼,刚伸手去挡,就听见诡异的电子音响起:“你们三个,站起来!”   赵洋的心脏瞬间掉了下去,他几乎失去知觉,但枪托狠狠砸在他的肩胛骨上,他为了心中的一点希冀站了起来,随即他身侧的林殊华也根据要求站了起来。   但那个该死的面具人并没有放过赵洋,而是将手电筒直直照在他的右手侧的桌子底下的齐枫:“那个也站起来!”   赵洋几乎目眦欲裂,但林殊华却攥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激怒对方。   唐攸安搂着唐攸宁几乎不敢抬头看,而赵洋身侧的齐枫也不是个孬种,毕竟是个警察,虽然心怀恐惧,但还是抬起脸扶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女人?”   面具人的手电筒光照射在齐枫那张清秀漂亮的脸上,赵洋听见面具人的瘆人电子音里带着一丝惊讶,他似乎没想到这么大的身形是一个女人。   “算了,你坐下。”面具人嗤笑了一声,话音未落,赵洋就立刻用劲一把将齐枫按了回去。   “那你站起来。”   能量守则规律,有人幸运就有人要完蛋,手电筒放过齐枫后直直照射在林殊华的左侧。   “啊?”唐攸宁抬起没有血色的精致脸庞,整个人瞬间宕机了。   唐攸安脸色一变,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弟,一向儒雅平和的他立刻气息不稳地用英语道:“我可以去。”   “不,就要他,”话音未落,站在会议桌边的恐怖分子一手端着冲锋枪,一手就薅着唐攸宁精心保养的头发将他抓了起来。   “啊——我自己能站起来,”倒霉的唐攸宁惨叫一声后,眼泪汪汪地小声用英语抗议道。   那面具人没想到这个优性alpha这么孬种,把他抓出来后也是没有搜到任何枪支,用冲锋枪抵着将其推向了前面,而紧随其后的林殊华和赵洋被搜身缴械后也被推着向前走。   而就当赵洋来到演讲台前,看清昏暗的光线下眼前的场景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那是并排摆放的十具尸体,有的面朝上,有的面朝下,有好几个赵洋甚至眼熟,因为他们都是这三天一起工作打过照面的AGB专员。   赵洋三人被推着站在尸体的左侧,而其他七个AGB专员则被强行逼迫站在尸体的右侧,几乎所有人心中同时都冒出了同一个可怕的预感。   赵洋面色惨白,他抬起眼,看见举着冲锋枪站在自己身前的面具人,又看见了这群恐怖分子重新架起的摄像机和电脑。   “滚开!”就在这时赵洋听见面前的恐怖分子用冲锋枪杵了一下站在最边上的唐攸宁,伸手拿过他递过去的什么东西就要扔地上。   “30万美金。”唐攸宁抽泣了一声。   恐怖分子高高扬起的手顿住了,随即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块百达翡丽,然后沉默地将其揣进了兜里。   但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半分饶过唐家继承人的意思。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几乎精神崩溃的赵洋差点笑出声——徐长嬴这个疯子学弟也是牛逼,居然想到贿赂恐怖分子。   但他一看到地面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强烈几乎要吐的恐惧和恶心就又几乎将他撕裂开来。   “数量是对的。”   正如所有人的预感那样,瘆人的电子音响起。   赵洋远远看见了齐枫惊恐痛苦的眼神,随即就听见身后演讲台上的面具人缓缓开口:   “先杀20个。”   唐攸宁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奇怪的是,这一瞬间,赵洋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他脑海唯一的念头是——徐长嬴现在干什么呢。   枪声骤然响起。   -   时间回到1点25分。   徐长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声,他知道那是人。   但踩在血泊中的他无法立刻抽出枪,一瞬间,心率过高以至于徐长嬴产生了一阵耳鸣。   就算如此,他还是拔出了枪,猛地转过身。   那是五十米外一扇被打开的房间门。   有人打开了那扇门看见了他,但又回到了房间。   徐长嬴懵了。   徐长嬴举着枪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然而未等他有时间思考,他突然看见远处电梯上方的数字在跳动——有人要来了!   来不及思考,徐长嬴低头看了一眼满是鲜血的鞋子,咬着牙硬着头皮朝着那扇被打开的门狂奔而去。   当他一把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对上了一双蓝眼睛。   那是一个穿着笔挺银白色西装的白人老教授——背过大部分参会名单的徐长嬴认得他,他是一个英国籍的LSA名誉理事,已经退休15年了,履历相当辉煌,是早期LSA几家顶级实验室之一的创始人。   “安德烈先生?”徐长嬴攥着枪呆呆道。   “安静。”老人神情木然,用英文道,“把门关上,把鞋脱下来。”   徐长嬴立刻关门锁上门,此时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他只能听他的将鞋脱下来。   老教授也将自己脚上的皮鞋脱下,并穿上了踩了一地血脚印的徐长嬴的皮鞋。   “穿上鞋子,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是我对这个世界唯一能做的事了。”   这个叫安德烈的老人似乎被抽走了全部的情绪,给人一种近乎非人的诡异感,浑浊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面前的AGB专员胸前的徽章。   徐长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就像刚刚那个房间里的人一样。   很快,徐长嬴听到门外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来不及多想,立刻穿上老人的鞋子,向着套间里奔去,但是越着急他的大脑越是转不起来,最终他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静,攥着枪咬着牙爬进了床底。   就在徐长嬴刚爬进去,套房的门就被狠狠砸响了,那砸门声异常急促和恐怖,几乎门外有着什么怪物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徐长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掏出手机点开邮箱,看了一眼时间,心脏宛若被一只手揪住了一样,他手指颤抖着只来得及打出“跑”,接着选择全部联系人点击发送。   快点,再快点。   进度条终于推进到100%。   “发送完成”的字眼刚跳出,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是那个LSA的老教授自己打开的。   是谁,徐长嬴攥紧了手中的手枪。   下一秒,他看见了自己那双沾了血的皮鞋正在一步步向后倒走着,随即一双作战军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紧接着是两双,三双,四双。   徐长嬴听见了冲锋枪上膛的声音,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呼吸声屏住了——如果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没有人说话,但座椅翻倒的声音响起,徐长嬴又听到了挣扎的动静,他知道这些人正在将老教授如同上一个死者一样用绳子捆死在了座椅上。   “你知道我们会来。”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说的也是英文,但徐长嬴能从发音听出这个人是个德国人,他立刻下意识打开手机中的录音器。   然而谁知下一秒——“啪”的一声,细小到不能再细小的电流声响起,徐长嬴的手机瞬间黑屏了。   与此同时,整个套房里的灯光、电脑、智能家居也瞬间关闭,beta警督不可思议地盯着手机看着,不详的预感彻底被验证。   “看来下面的人已经开始了。”   说话的男人笑了一声,随即一脚踢翻了椅子,80岁的老人连带椅子重重摔在地板上,一瞬间,徐长嬴看见了白发老者的浑浊双眼正与自己对视着,他们彼此之间隔了20米。   那只作战军靴踩在安德烈老教授的脸上,并用力狠狠旋转着碾了碾,轻声道:“你有两个女儿是吗?一个在伦敦,还有一个在多伦多。”   “她们已经离开我很久了,”老人木然僵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痛苦和惧怕之意,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像是公文包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三十秒后德国人的声音变成了瘆人古怪的电子音,徐长嬴知道他们戴上了变声器:“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这不公平,”安德烈教授颤声道,“你们违背了伟大的雅赫维与我的誓约,我生命的最后十年属于我自己。”   听到雅赫维的一刹那,徐长嬴瞪大了双眼,也看见了LSA老教授眼中无尽的悔恨和惭愧。   现代变声器将人类的声音扭曲的宛若现实中显形的魔鬼,诡异的笑声回荡在华丽房间的不同方向,在浑浊的眼泪从苍老的脸庞上滑落的那一刻,德国人切掉了安德烈的第一根手指。   徐长嬴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浓厚的血腥味和凄惨的哀嚎里,魔鬼与老人之间的话语交替响起。   “你进过‘伊甸园’是吗?”   “……是。”   “在哪一年,在哪里?”   “1987年,在塞尔维亚。”   “所以,你见过弥赛亚?”   “……不,我没有见过啊啊啊啊——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见过!”   又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被扔在地毯上。   “不可能!他在伊甸园里诞生,你怎么可能没见过?”   “不,他不在,请相信我,孩子们,我没有说谎。”   “你在那时候制造了多少个实验品?”   “137个。”   “你在说谎,你说的数目与你的同事可对不上。”   “我没有,我1990年就离开了,我记得很清楚……求求你放过我,让我以死赎罪吧……”   “名单里显示你是1994年才离开,你是第三个伊甸园计划最后一批离开的人,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有实验品成功了是吗?”   低沉嘶哑的电子音在血腥味蔓延的豪华房间里响起,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教授只能下意识地摇着头,痛苦地喃喃道:“没有,孩子,那是屋大维的幻想。”   徐长嬴瞳孔微微一缩——果然是考伯特的手下,但代号“屋大维”的皇帝找LSA和IGO的高级官员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当安德烈说出“屋大维”时,锋利的匕首就扎在了他的躯体上,让这个年迈的老教授再度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另一个面具人的声音响起:“谁让你直呼emperor的名讳的?”   “对不起,我很抱歉,”白发老人痛苦地喃喃着,他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但是,实验从未成功过,相信我,假如上帝让我成功,我做什么都愿意。”   “真是可笑,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在呼喊旧民的上帝。”面具人语气森然道。   话音刚落,徐长嬴就看见一双靴子的主人跪在地毯上,像是在给英国教授注射着什么药剂。   不过5秒钟,老教授的呼吸开始急促,面孔涨成紫红色,徐长嬴看见他望向自己的瞳孔开始放大,就在这时面具人们才开始慢里斯条地问道:   “你自认为自己是上一代弥赛亚的附庸,一手扶持起现在的弥赛亚,就能够安详下地狱了?——回答我,最后一批成功的实验记录在哪儿!”   “没有成功,没有,那是假的,”安德烈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卡住般的声音,他神智不清地死死盯着徐长嬴的方向,眼含热泪道,“……成功也是假的。”   “上帝,原谅我,我犯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罪。”   说完,安德烈的精神几乎已经崩溃了,年迈的他已经到了生命的边缘,最后残存的意识居然是在忏悔自己的罪孽。   “你还在说谎!”那四个面具人似乎没想到用了药,面前的老人居然还在嘴硬,为首的面具人终于露出了狰狞的怒意,狠狠抬起手用枪托砸在安德里的头上。   “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成功了!”   “你必须告诉我,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的女儿成为大卫城里的拍卖品。”   当最后一句威胁落下时,面色潮红几乎崩溃的老人发出了一声悲鸣。   “……没有成功,伊甸园没有意义,相信我,那只是罪恶的集中营!”   话音未落,锋利的刀锋扎进了这个荣誉加身的LSA科学家的左眼球里,强烈的疼痛燃烧起了他最后几分钟的生命,而此刻恶魔还在紧紧相逼:   “成功后的数据放在了‘约柜’里,对吗?   ‘约柜’当年是在谁的手中,他交给了弥赛亚——是谁交给他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鲜血从老人左眼中汹涌地流淌出来,他以嘶哑的声音痛哭道,“我只是被雅赫维诱惑进入了伊甸园。”   “我太自大了,都是我的错,根本没有成功的试验品,没有约柜,没有雅赫维,上帝啊,不,连上帝也不存在,求求你孩子,相信我,让屋大维放弃吧……”   徐长嬴看见鲜血几乎将昂贵的驼绒地毯浸透,他亲眼见证着这个闻名世界、高不可攀的LSA荣誉科学家以这般凄惨卑微的模样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徐长嬴看见那双军靴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秒,装着消音器的冲锋枪响了起来。   一瞬间,整个房间都溅起了可怕的血花和碎肉。   就算距离有20米,但在9毫米口径的冲锋枪的冲击下,还是有人类的皮肤碎块喷溅到徐长嬴的面前。   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讯息,盛怒的LEBEN成员开了长达12秒的枪,将方才还是鲜活的人类直接打成一堆辨认不出人型的碎肉。   浓厚的血腥味几乎熏得徐长嬴要呕吐出来,但他还是死死攥着枪屏住呼吸,期待着这群屋大维的走狗在泄愤后立刻离开房间,前往下一个审判的地点。   枪声停下后,面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没有用的老东西。”   而这时,另一个面具人有些迟疑道:“给他注射的是纯度最高的glory,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不,这个蠢货应该没有接触过约柜,只是一个狂热卑贱的基因学家。”   Ark of Covenant,约柜,徐长嬴只觉得这群傻逼邪教分子又在打哑谜。   但是根据基督宗教文化,以及刚刚他们的说辞,这个“约柜”应该是LEBEN里的某个代表着权力的至关重要的东西,并且好像在上个弥赛亚死亡后,被某个成员藏了起来,交给了现在第三代弥赛亚。   该死的,原来是邪教内部夺权。   但这群傻逼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徐长嬴盯着那几双在客厅中来回走动,似乎是在寻找可疑文件的靴子——他妈的他可是把所有酒店人员的名字都背了下来!   每一条安全通道他也都派安全员按时例行检查了,到底还要他怎么做,这些人是穿墙进来的吗?   趴在床底下的徐长嬴满头大汗,心急如焚,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被烧毁的手机——刚刚一瞬间无声爆炸的绝对是EMP,就算是小型的非核致电磁脉冲炸弹,它的功率也会导致方圆几百米的所有通讯彻底中断。   因此他现在无法联系上夏青,也不知道他们会场那边有没有遭遇袭击。   他妈的,这四人能不能快点出去,蜷缩在床底的徐长嬴攥紧手枪,满怀怒意和焦急猛地抬起脸,对上了一双隐在石膏面具下的灰绿色眼睛。   那双作战靴也停在那个非人面具旁——为首的恐怖分子正蹲在床侧静静看着自己。   什么?   十分之一秒里,徐长嬴的心脏彻底坠了下去。   -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赵洋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僵硬。   但下一秒,站在他面前的恐怖分子却突然抬起枪口,转向着右侧疯狂开枪。   赵洋猛地侧过脸,看见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右侧的几个AGB专员居然拼死成功抢夺了面前恐怖分子的冲锋枪,并开始与其交火以换取从右侧通道逃跑的机会。   而还未等赵洋反应过来,一股汹涌的信息素猛地出现,以强烈的威慑意味将五米以内的所有人瞬间裹挟进去,包括站在赵洋三人面前正在开火的恐怖分子。   根据那股栀子花味的信息素,赵洋立刻知晓——这居然是那个唐家小子的信息素压迫。   ——但这个傻逼你把我也压迫进去了啊!   开火的恐怖分子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上,而赵洋也因为高级别的信息素压迫而脸色苍白,浑身动弹不得,但也就在这瞬间,他感觉身侧的林殊华狠狠推了一下他。   一股不一样的信息素压迫再次从赵洋身边爆发,接替压制住附近的暴徒,赵洋被猛地一推也勉强获得了身体的行动力,他憋着气下意识一脚就踹在了面前LEBEN成员的身上,将其狠狠踹翻。   “跑!”   几乎是本能般的怒吼,赵洋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听到了不知谁的声音,他只觉得眼前一模糊,他就被人拽着向着左侧的通道外狂奔而去。   摇晃的视线里,那个释放信息素压迫的唐家优性alpha居然还踉跄了一下,反而跑到了他的身后。   MP7的4.3毫米子弹与野牛-2的9毫米子弹在赵洋的身侧不断穿梭着,赵洋知道无论是哪一口径打在他的身上,他今天都一定会交代在这里。   信息素压迫加上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让赵洋整个人昏昏沉沉,一路狂奔,他的耳边一直持续着枪声的幻听,直到拽着他的人再也跑不动了,将其拖进一个楼道里。   赵洋的肺几乎要炸开,他这时才看清一直拽着他夺路狂奔的就是林殊华,平时矜贵雍容的林家大少爷此刻也满头大汗,头发散落在额前,整个人面色苍白狼狈不已。   赵洋先是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逃了出来,但下一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齐枫!妈的齐枫还在交火现场里!   他怎么能把她扔在会场里,那该死的邪教分子如果还要再杀满20个人,他们一定会去挑剩下的AGB和刑事小组人员!   齐枫,甚至邵巧巧都会变成他们的替死鬼。   “你怎么了?”林殊华还未呼吸平稳,立刻问着突然弯着腰崩溃的赵洋。   “我要回去。”   “什么?”林殊华懵了。   赵洋整个人浑身颤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齐枫还在里面,我不能放她一个人死了。”   林殊华脸色瞬间变了,他先是震惊,随即是难以言喻地愤怒:“赵洋你是疯了吗?你既然想送死,你刚刚和我跑什么!”   赵洋整个人都宕机了,这一时刻他的思维混乱无比,而林殊华则盯着他惨白的脸,眼中泛出恨意:“我真不知道你居然变得这么伟大,齐枫、徐长嬴——谁都值得你送死!”   “赵洋你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逃出去向支援队伍提供会场和恐袭消息!那样才能有可能救下里面的人!”   话音未落,林殊华和赵洋就听见酒店走廊远处回荡起枪声。   是恐怖分子追了出来。   赵洋靠着墙捂着脸,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他哑着嗓子艰涩道:   “没错,没错我们得跑出去,他们马上就会第一时间搜查楼道,但是他妈的!我们没有枪,必须先找地方尽量躲着——”   话没说完,赵洋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把MP7。   赵洋和林殊华都懵了。   赵洋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会出现幻觉。   他缓缓转过脸,抬起眼。   只见面色惨白的唐攸宁手里拎着保险还开着的冲锋枪,准确说他拎着冲锋枪的枪托,正抬眼望着赵洋,磕磕巴巴道:“你,你会用这个吗?”   我靠。   “你他妈怎么会有这个!”赵洋觉得自己疯了。   话音刚落,他才猛地想起来怪不得刚刚站在最靠近出口的唐攸宁踉跄了一下,反而跑到最后去了。   ——敢情这个死小孩是去顺手夺那个恐怖分子的冲锋枪了!   而且还就这样拎着跑了一路。   “你学长真没白疼你,”赵洋咬着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嘲讽的笑,他在握住MP7枪身的一瞬间甚至都觉得有些恍惚,于是使劲晃了晃脑袋,看了一眼幽暗的楼梯道。   “走,现在下楼从厨房通道走。”   徐长嬴在刚来到这个酒店的第一晚,就将包括员工通道在内的好几条路线发送给了所有的安全小组。   只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杞人忧天,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   赵洋跑在最前面,林殊华其次,唐攸宁跟在最后面。   飞速下楼不到30秒,赵洋就看见了员工通道的金属单向门。   然而,就在赵洋伸出手即将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   “嘎达”一声。   门把手自己转动了起来,赵洋一瞬间头皮发麻,立刻抬起枪口正对着那扇金属门。   下一秒,门被猛地打开,几乎就要扣下扳机的赵洋也看清了来者的脸。   一瞬间他和身后的林殊华、唐攸宁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们?”   “夏青?”   浑身是血的蔡司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里也端着一只冲锋枪对着门外,几乎与赵洋枪口对着枪口。   而他身后正是同样浴血的夏青,手里居然也拿着一支手枪。   林殊华最先反应过来,随即不可置信道:“你们为什么没有逃走?”   夏青抬起眼,先是看了一眼赵洋,又看向三人空荡荡的身后,眼中压抑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站直身体,擦了擦脸上的血。   “前面有LEBEN的人。”   赵洋三人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没想到两边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后面的追兵也即将追上来,这可怎么办。   但半秒后,蔡司却松开了门把手,给赵洋三人让出路。   “我们把他们都杀了,所以回来找你们。”   赵洋闻声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只见夏青也已经转过了身,冷静道:   “走吧,一切正好。”   赵洋握着冲锋枪的手不知为何颤抖了起来,他忍不住低下头哑声道:“齐枫、徐长嬴他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明白,”夏青看向他,雪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轻轻颔首,淡声道:   “我会再回来找他们的。” 第106章   2022年10月9日, 14点07分。   皇宫酒店外已经是水泄不通,数十辆警车与军用车包围了酒店的主楼——一座占地近50公顷的阿拉伯宫殿式建筑。全副武装的特种士兵不断从装甲车里跃出,手持着冲锋枪将媒体等无关人士隔离在警戒线外。   “劳拉!”   穿着防弹衣, 拎着军用头盔的女性alpha大步流星地穿梭在持枪的士兵里,而一个人从她身后的指挥所里冲了出来, 赶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现在你不能进去!”安柏面露愠色道, “里面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我不会准许你进酒店的!”   劳拉的身边跟着5个覆面的阿拉伯特种兵,她一停下,特种兵小队也都停了下来。   劳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俄罗斯男人,“你记错了, 我已经不是亚洲分局的人了, 欧洲分局的局长刚刚已经同意我的行动。”   “那是因为纽曼是个他妈的懦夫,他不想担责任,所以让你去当替死鬼!”安柏怒道, “他作为最高长官刚刚才抛下自己的属下自己逃了出来,你怎么能听他的命令!”   “所以我不能让我的属下在里面等死,”身材高大的女性警督居高临下地盯着还穿着高级西装的男人, 灰色的眼眸中闪着寒意, 冷冷道:   “我管你们当官的心里想着谁给自己替罪, 怎么逃避追责, 我现在只想他妈的进去, 进去救我的同事你懂吗?”   “我们当官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安柏一脸惊愕地看着面前与自己共事了整整20年的女性alpha,当他看清劳拉眼中的敌意时,这个向来不着调的亚洲分局局长只觉得胸腔一滞几乎无法呼吸。   但下一秒,这个“专员”局长眼中也闪过一丝恨意,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劳拉怒喝道:“你以为就你有种吗?我是不想进去吗!你进去就是送死!上千名人质, 从顶楼到地下室,连他妈的LSA的人质身上都绑了炸弹,你进去只会害死所有人!”   说着,安柏扭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接受紧急治疗的十余人——IGO的所有理事都逃了出来,连带着还有LSA的现任首席、秘书长等人,他们是在AGB欧洲分局局长纽曼和几个高级警监警督的掩护下撤离的。   奥兰多那个秃头美国人毫发无损,或者说IGO,LSA和AGB的最高掌权者都没什么伤,纽曼在第一时间就让身边的下属立刻掩护他们撤退,在子弹扫射之前第一时间逃出了会场,并通过LEBEN成员还未封锁的前厅通道快速逃了出来。   受伤最重的就是负责火力掩护的高级保镖和AGB警督,例如蓝斯。   法国警监半边身子全是血,他坐在临时指挥中心的外侧,此刻身上的西装衬衫被医护人员全部剪开,露出了被打中的左肩和小臂,一旁的医生正在给他扎止血带紧急处理出血。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一向冷静和煦的alpha长官此时却一脸木然,他似乎没有痛感,任由医护人员处理着他身上的枪伤,双眼漠然地盯着不远处迷彩军事篷布下的电脑屏幕。   那是10分钟前突然发布在油管上的一个35秒的视频。   视频正来自于全球瞩目却突然中断直播的LSA大会会场,在昏暗压抑的光线里,镜头先是聚焦在演讲台上跪着的一群IGO官员与LSA成员,接着在扫过那些惊恐不定的面孔以及他们身上的爆炸|物后,又突然下移至演讲台下。   镜头故意缓慢对焦在戴着石膏面具的恐怖分子正拖动排列着的,二十具青壮年人类尸体。   一大半全是欧洲AGB专员,而镜头最先扫过的三张面孔就是蓝斯小组的年轻孩子——除了林恩以外的所有人。   第一时间狂奔去通知IGO和当局的林恩因为被劳拉叫住跑腿无意间捡回一条命,但此时这个年轻的alpha专员已经陷入了崩溃,甚至当看到视频的时候,他都无法相信半小时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同伴一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作为高级警监的蓝斯在会场中与局长纽曼一起坐在奥兰多等人的身旁,所以当枪声响起了的第一瞬间他就下意识听着上级的命令一起掩护这些官员撤离,但也因此将自己负责的07小组的组员抛弃在了会场。   实际上,已经成为二级警监的蓝斯是不用再做专员工作的——“警监”作为高级官位职称并不与“警督”在同一体系中,但在陪同自己一起转来欧洲分局的肖提前离职后,蓝斯看着新到的一批实习专员,他还是选择在隐退前再带一批后辈出师。   然而此刻,这个经历过无数惊险事件的老警督盯着屏幕里不断重复出现的布莱克等人的面孔,整个人彻底坠入了后半生都无法逃脱的深渊之中。   看着神情麻木的老朋友,劳拉咬着牙不忍心地移开了视线,天知道她刚刚在看到视频里尸体的一瞬间是什么滋味——如果那个中国小子的脸也出现在里面,她不敢相信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安柏,你也看见了,夏青并不在视频里,警报邮件也是徐长嬴发送的,”劳拉戴起了头盔,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亚洲局长,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用中文道:“他们可能正在酒店里的某处等着我。”   “我在15年前就答应小鬼我会为他们负责。”   安柏似乎要说什么,但未等他来得及说出口,女人就转身带着第一批特种士兵走进了酒店之中。   -   鲜血彻底浸透了奢华套房的昂贵地毯,并缓缓地汇聚在一起,接着如同小河一样蜿蜒地流淌在已无生气的尸体旁。   天花板,墙壁,水晶吊灯,沙发和整个房间里其他视线所及的一切,全都被溅上了鲜血,浓厚的血腥味充斥在封闭的房间之中。   整个房间里一片死寂,除了浑身浴血的青年粗重的呼吸声。   青年仿佛刚从血池中爬出,9毫米大口径子弹就是纯粹的血腥开关,近距离钻进人的皮肤和血肉里,将厚重的血浆喷溅在开枪者的全身,包括那张苍白冷峻的面庞。   Beta盯着地上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吧嗒”一声松开手里的冲锋枪,用同样沾满血的皮鞋踢了一下那诡异瘆人的石膏面具。   面具滚落进血泊中,徐长嬴看着那露出的脸,半晌,极低地笑了一声——果然,是他认识的脸。   有内鬼。   徐长嬴一个个踢开剩下的面具,认出这四张死不瞑目的脸都来自于不同区域的安全部门,他根据记忆里的信息,没有从这不同国籍、不同年纪的四个人身上找到相似的地方——那个将他们埋在阿布扎比大会里的人只会藏得更深。   难道是阿布扎比当局的人?还是IGO里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开始的?   徐长嬴面若寒霜,一脚踩碎了血泊中的石膏面具,而也在这时,他终于想起了还待在会场里的人,不由得心跳一滞,下一秒就从杀戮的麻木中彻底回过神来。   徐长嬴将几乎湿透的西装外套脱下,又用袖子擦了擦满头满脸的血浆,就开始蹲下来搜刮死人的装备。   如果这四个傻逼第一时间使用的不是信息素压制,而是直接开枪,徐长嬴还真没有绝地反击的机会,但就算这样,整个豪华房间的设施也被子弹彻底毁掉,连上徐长嬴的肩头也被子弹削掉好大一块皮肉。   徐长嬴一边往嘴里倒薄荷糖,一边抽走面前石膏面具人身上的弹夹,当子弹搜完后他就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前,俯身打量着谁的防弹背心还算完整。   但很不巧,四个人的前胸后背都被打得稀烂,徐长嬴抬起脚踹了一下挡在自己面前的LEBEN成员的尸体,拎起地上的野牛-2就朝着房间外走去。   一踏出卧室的门,徐长嬴就看见死相同样惨烈的英国老教授,他的脑袋被轰掉了一半,拎着枪的青年盯着这具残破的尸体看了几秒,并没有流露出特殊的情绪,而是抬起脚绕了过去,朝着门外走去。   而手机铃声就是在此刻爆发在卧室里的。   铃铃铃——   怎么可能?   徐长嬴瞬间停下脚步,大脑也瞬间一片空白茫然——刚刚不是EMP爆炸导致电子设备全部损毁了吗?   正这么想着,beta的视线恰好扫过安德烈教授尸体旁的银色手提箱。   ——难道是专门将手机放进特殊手提箱里躲开了电磁冲击?   手机铃声还在催命般响着,也似乎回答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应该正是同伙打来的,徐长嬴攥紧了手中的冲锋枪,他的脸上露出森然的冷意,站在客厅的地毯上,沉默盯着卧室里一动不动的尸体。   如果等到几秒后手机自动挂断,组织这场暴乱的首领很快就会知道这四个人出了问题,徐长嬴脑子极为清醒,他知道整个酒店很可能都分散着LEBEN的成员,尤其是LSA大会现场,很快他就会成为被追击的对象。   因为知道自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不再等待,提起枪就朝着套房的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转过身即将拧动门把手的时候,电话居然接通了。   嘟声响起时,徐长嬴只觉得瞬间脊背一阵发凉——怎么回事?为什么手机会突然接通?是谁接的电话?   这不会是该死的人工修改过的自动接听程序吧。   徐长嬴屏住了呼吸,他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刚刚屠杀完这个四人小队,只能假装听不见,不在现场,或许还能再拖一会儿时间。   电话那端也见鬼一样不说话,短短几秒钟让刚刚陷入殊死搏斗的beta警督额头冒出了汗珠——该死的快点挂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秒,也许只有几秒,徐长嬴扭头看了看门把手,缓缓地、轻轻地拧开了它。   咔哒一声,徐长嬴攥紧了冲锋枪——去你妈的,老子先走了。   “Faust ?”   ——浮士德。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满是血腥味的房间里响起。   徐长嬴的双眸瞬间睁大,他浑身的血液在听清那个名字的一刹那似乎凝固了,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只剩下尸体横陈的卧室,那个声音也正是从死亡的LEBEN成员身上发出的。   就像索命的幽魂一般。   “你真是我的骄傲,浮士德。”   这是一个充满愉悦、欣慰情绪的男人声音,徐长嬴甚至无法确认这是不是电子合成的声音——因为他的英文发音是那样的标准,而声线却隐着微不可查的滋滋电流声。   “你是谁?”徐长嬴一边用英文质问着,一边立刻抬起眼扫视着房间的所有角落,寻找是否有他遗漏的微型摄像头。   该死的,这个屋大维的手下们居然还能认出他的脸是那什么狗屁“浮士德公爵”,徐长嬴从震惊的情绪迅速复苏,一脸晦气地松开门把手,开始找房间里的掩护点,准备迎接下一波即将赶来的面具人。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个男人却说出一句让徐长嬴遍体生寒的话。   ——“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这不是面具人的同伙。   徐长嬴手中的冲锋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毯上,双眼猛地睁大。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反叛自己的LEBEN成员的手机中?   -“弥赛亚刚刚和我说,”胸口中枪的吴奇泽用枪口敲了敲自己的耳朵,眼中露出了疯狂之意,“希望你喜欢他的礼物。”   徐长嬴克制不住浑身的震颤,他的胸腔里弥漫开一股强烈的惊惧情绪,不可置信地低声道:“弥赛亚?”   随即徐长嬴又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电话那端却不说话了,三秒后,徐长嬴似乎听到那个神秘的男人笑了一声。   “嘟。”   电话挂断。   仿佛这个LEBEN的最高首领用了不知名的特殊手段黑入背叛自己的成员手机,就是为了来问一句他是否喜欢那个“礼物”。   礼物?   徐长嬴抬起眼,冷冷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漆黑的眼睛亮的惊人。   -   与此同时,狭长漆黑的走廊里,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因为电磁脉冲,这座足有87公顷的巨型酒店的一大半电力系统被摧毁,因此之前徐长嬴等人事先策划好的安全通道就出现了意想不到,且极为棘手的bug——宴会厅后的厨房员工通道是处于建筑内部且没有窗户的,因而他们只能在黑暗中穿行。   为了谨慎起见,只有走在最前面的蔡司手中的冲锋枪上亮着犹如钢笔粗细的光源。   夏青手中也有一个从LEBEN成员枪上卸下来的光源,但是他没有打开,以防止将众人暴露在光线中太多——他们还不确定这个庞大的厨房通道系统里会不会有恐怖分子赶来。   这座豪华酒店除了有一个容纳一千五的巨大会议厅,还有一个可以容纳两千人的宴会舞厅,相应的也配套有128间厨房和餐具室——可以想象黑暗里的走廊和房间一同组成了什么可怕的巨型迷宫。   赵洋摸黑走了一圈,还是不敢相信面前的夏青和蔡司能够在没有路线图的情况下完整走了一个来回,他知道夏青的脑子好,但不至于会将路线图也完全背住了吧。   赵洋想起徐长嬴两天前发在安全小组群里的消息:   请各位至少记住一条应急路线哦,以防不测呢^-^   ——他敢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真的用脑子记,先不论当时无人认为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暴恐袭击,再则只要是现代社会的人都会选择让手机替大脑记住这些复杂的信息。   结果这就导致——他妈的到最后居然只有被重点保护的LSA大科学家听从徐长嬴指令将路线图背了下来,以至于这个被恐怖分子头号追杀的人还得站在众人的前面带路。   端着枪站在后排的赵洋的脑袋深处泛起了隐隐的疼痛,他怀疑是不久前同时被两个优性alpha信息素压迫的后遗症——赵洋端着枪走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居然是五个人里唯一的普通alpha。   夏青、蔡司、林殊华和唐攸宁,平时没觉得怎么样,但被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时候,赵洋反而成了最特殊的蚂蚱。   “你还行吗?”黑暗里,林殊华低低的声音传来。   “没事,”赵洋晃了晃脑袋,用气音回了一句。   说起来,刚刚还是赵洋第一次闻到林殊华的信息素——这个精英大少爷自从分化后就完全收敛起了自己的信息素,几乎没听过有人议论过他的信息素味道,当然,能够有这样的控制力也是优性alpha的能力体现。   就这样摸黑走了快五分钟,一路畅通无阻,蔡司等人的心才稍微放下一点,但还是不敢高声交谈。   赵洋道:“之前这么黑你们是怎么干掉通道里那三个成员的?”   蔡司道:“那三个成员嗑的glory不多,还不够能感知到他的,所以被他压制后我开了枪。”   蔡司说的“他”自然是指S级的夏青。   黑暗里,赵洋不可避免地冒出了“果然还是信息素等级高更适合干警察”的念头,而就像是预测到了他在想什么,蔡司只是顿了一下,就语气淡漠道:“全AGB里能有这样潜伏突袭能力的,也只有艾德蒙一人。”   听见这个北美警督突兀的来这么一句,赵洋感觉自己眼皮跳了跳,还是没忍住吐槽:“你还挺beta主义的。”   “胡说八道,”优性alpha警督果然怒了,一副被泼脏水的反应。   就在几人压着嗓子说话间,夏青比了一个手势,几人来到了路线的后半段,需要穿过几个大型厨房,厨房里的布局更复杂,障碍物也更多,不仅行走起来更困难,而且可能藏匿人员的地方也更多。   所以,蔡司压低光源走在最前面,几人保持一条线,且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屏气凝神地跟着前面一个人的步伐,竖起耳朵聆听着黑暗中的动静。   然而,就这样才走到了第二个厨房,赵洋就听见了三次“铛”“咚”“啪嗒”的撞击东西的声响。   赵洋终于忍无可忍,站直了身子怒道:“唐攸宁你是不是有病,你是LEBEN的卧底吗——我们压低嗓子不开灯还有什么意义?”   “又不是我想的,”唐攸宁又委屈又恼火,“我走在后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光都被他们挡住了。”   当前的前后顺序是,蔡司、夏青、林殊华和唐攸宁,而赵洋是站在最后面断后的,唐攸宁说的其实也有道理,蔡司的微弱光源在三个人的遮挡下,唐攸宁确实就等于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他也不是赵洋那样的专业人士,所以走起来就不可避免磕磕绊绊的。   赵洋道:“那你抓着林殊华的衣服后摆。”   “不要,”唐攸宁立刻道:“那样好暧昧的,我不喜欢他。   林殊华:“……”   其他人:“……”   蔡司幽幽道:“你还挺有原则的。”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见还未来得及回话的唐攸宁一头撞在了油烟机上。   咚的一声巨响回荡在黑暗的通道里,如果不是错觉,甚至还有回音。   “有原则个屁,”赵洋大怒,“这个傻逼跟在我后面,他来殿后。”   说着,赵洋强行和脑袋被撞懵逼的唐家继承人换了位置,一手拿着mp7,另一只手就像牵小孩过马路一样死死牵着他。   唐攸宁反应过来后,立刻就像一条打挺的大鲤鱼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欲哭无泪地焦急道:“快松手,好恶心,我要吐了。”   赵洋:“我都没嫌你恶心,你这死小孩怎么那么多屁事。”   唐攸宁:“我不要——我恐alpha啊啊啊。”   走在最前面的蔡司扭过头,“夏教授,你把你的光源打开吧。”   这乱七八糟的多人队伍确实不符合潜伏行进的条件,而且既然是刚刚“清理”过的路线,不如走快些省得夜长梦多。   夏青也正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有自己用,而是打开光源,回过头叫了一声“赵洋”,随即将光源抛给了他。   赵洋装上光源后,他和唐攸宁之间的撕扯立刻结束了,唐攸宁也如愿以偿收回了自己的手,还有些高兴道:“这样亮多了。”   如果不是手里的MP7来自于这个唐家继承人,赵洋真的很想给他一枪托。   虽然唐攸宁是个事多的倒霉蛋,但五人队伍的紧张情绪也因此缓解了不少,行进速度也快了很多。   赵洋这时看着手里的冲锋枪想到什么,于是抬起头开口道:“夏青你怎么会用手枪?”   走在最前面的夏青道:“以前学过,而且这个身体里有去国外射击场的记忆。”   极优性alpha身上的白西装也都溅上了鲜血,赵洋通过血液痕迹能够隐隐判断出那三个恐怖分子应该不全都是出自蔡司一人之手。   赵洋看向林殊华:“你也会?”   林殊华:“大学的时候去国外学过。”   “不愧是腐败阶级,”赵洋哼了一声。   林表哥在微弱的白光里以谴责的目光看了一眼赵洋,推了推眼镜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而这时,站在赵洋身后的唐攸宁立刻小声道:“我也学过,我还参加过飞盘比赛呢。”   “知道了,”赵洋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全场就你最腐败。”   “你——”唐攸宁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说着,几人终于穿过了这几个厨房区,进入了最后一段长走廊。   刚进入走廊,众人就感到一阵风突然从走廊尽头吹过,同时还伴着闷闷的风声,唐攸宁冷不丁一个炸毛,就抓住了赵洋的衣服后摆。   “靠,”赵洋本来不怕,结果被唐攸宁带着也吓了一哆嗦,随即他反应过来,一脸无语道:“唐小姐您现在不恐alpha了?”   “不是的,有血腥味,好重好难闻。”唐攸宁压低嗓音道。   赵洋抽了抽鼻子,“没有啊,你幻觉吧。”   倒是前面的蔡司和夏青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讶异,只有他们知道在前面100米外的房间里有尸体,但两人中也只有夏青能微微感知到,没想到唐攸宁的感官这么敏锐。   “你又不是优性你当然闻不到,”唐攸宁愠怒道。   赵洋瞪了他一眼:“你有种对你学长这么说话去。”   唐攸宁立刻支支吾吾起来,掩耳盗铃式的假装自己没有说过这种话,而赵洋也忍不住抬起眼看向最前面的夏青,只见他这一路一直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明明是永远只以徐长嬴为先的人,此刻却一直沉默着带着他们三人离开,也没有露出不耐烦和埋怨的神情,也正因此,赵洋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还在上学时徐长嬴说的话。   -“夏青他永远只会做我想做的事,我们俩的想法永远是一致的。”骑在单车上的优性alpha摘下耳机,笑嘻嘻看向自己,“我也一样。”   夏青那么聪明的人,只需一瞬间就清楚当前的最优解就是将赵洋三人送出去——同时能将内部消息传递给外界,毕竟现在他们并不知道徐长嬴究竟在哪儿。   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徐长嬴,赵洋的胸腔里就涌起排山倒海的酸涩感,但他还是强撑着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这短短几十分钟发生了太多,任何人都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后面好像有人呢。”未等赵洋思即更多,唐攸宁又哼哼唧唧道。   赵洋被打断思绪,不由得下意识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觉得站在最后害怕,那你站我前面去。”   “我才不是害怕——你这人怎么不听别人说话啊,”唐攸宁愤怒道,“我就是听到有人,左后方有脚步声。”   心情奇差的赵洋被唐攸宁吵得头疼,他直接转过身就要薅住唐攸宁将他拎到前面去,但突然林殊华按住了他的肩膀。   赵洋微微一怔,回过头,看见站在最前面的蔡司和夏青也停住了脚步,极优性alpha站在微弱的光线里侧着脸看向空气中的灰尘,似乎也是在听什么。   “走,”三秒后,夏青的面庞骤然冷峻起来,“有人。”   我靠,众人闻言立刻闭上嘴,向着走廊深处一阵狂奔。   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里,一想到后面有人追来,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赵洋和唐攸宁也不再嫌谁恶心了,赵洋拽着没什么体力的唐攸宁几乎是夺路而逃。   大约跑了一百米,最前面的蔡司和夏青突然向右转进了一个房间里,跟在最后的赵洋拖着唐攸宁也一个急刹漂移钻了进去。   蔡司立刻将门关上,并与林殊华一同推动金属桌子将门抵了起来。   赵洋警惕地靠在门边,继续竖起耳朵听动静,这是一个像是货物临时存放的中转房间,面积比较大,大约有八十平方,里面堆着很多货架,用光源一照全是各种罐头和箱子,还有一排大型冷柜。   蔡司他们应该是来过,夏青立刻走进房间的另一侧,将一个内门也锁了起来。   就在赵洋屏气凝神时,唐攸宁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啊啊啊——”   赵洋几乎是想一枪崩了这个唐家傻逼的心都有了,他心头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猛地转过头看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唐攸宁怒道:“你到底又怎么了——”   赵洋枪上的光源照到了唐攸宁惊恐的脸上,在白光中,夏青也已经闪到唐攸宁的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而顺着唐攸宁的视线,赵洋也在下一秒看见了一张青色的人脸,正隐在五米处的货架里侧,睁着双眼盯着他们。   -   与此同时。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里,戴着夜视仪的特种小队行动极其迅速,无声地穿行在走廊与厨房、杂物间里,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就是滋滋的电流声。   突然,为首的女人停了下来,身边的特种士兵也随即停了下来,并迅速站成战术站位。   劳拉轻轻捂住耳麦,仔细听着频道里的声音,不到几秒后,她的脸色骤然变了。   “什么?”劳拉睁大了双眼,抬起眼看向前方无尽的黑暗。   14点15分,LSA大会的恐怖分子在网络上发布了第二个视频。   诡异扭曲的男人声音响起,宣布IGO每杀他们当中的一个成员,他们就会随机挑选五十个人质,直接处决以进行报复。   “我们只要两个人回到现场,第一个,奥兰多道格拉斯,IGO理事长,你刚刚抛下所有人第一个逃离,你要为自己胆小自私的行径负责——你必须要站在演讲台上,对全世界声称自己是一个懦夫和骗子,并对我们的主下跪道歉。”   “第二个,”戴着石膏面具的恐怖分子们突然走进镜头里,一把薅起了跪在人群里的中国基因小组中的乔冰心,为首的面具人用冲锋枪抵着中国科学家的头颅,直直地看向镜头中心。   “夏青,中国基因小组组长,下任LSA首席科学家,你也必须要回到这里,承认LSA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你是一个IGO和中国政府一手打造的学术诈骗犯,为罪恶的,虚无的‘基因突变论’做了伪证。”   镜头最后匆匆扫过被挑选出来的第一批准备受刑的人质,齐枫和李嘉丽被迫在冲锋枪的威慑下蹲在人群之中,两个人都尽力埋下头,不让自己的脸被拍到,但此时此刻,无论是在万里之外的广州,还是在几百米外的指挥中心里,熟悉她们的人都一眼认了出来。   “最后的期限就是当地时间的15点,如果你们都没有出现,我们将会处决第一批50个人质,其次每隔5分钟,我们就会处决台上三个IGO官员和一个LSA科学家。”   “选择权在你们这些官员的手中。”   女性警督站在走廊里,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她甚至不知道是该为夏青还未逃出酒店,无法得知这个消息感到庆幸,还是感到绝望。   -   “我真服了,你们怎么把这三个人藏在这里。”赵洋手里拿着光源,蹲在一动不动的LEBEN成员尸体前,扫视着那三张不同肤色的面孔。   “总不能扔在走廊里,”蔡司神情自然低头用脚踢了踢死人身上的枪,林殊华看见还有两把MP7和FNP90,只是弹匣都不见了。   四个人都站在三个尸体旁,只有唐攸宁蹲在夏青的身后,抱着头不敢看死人。   就在这时,看完尸体长相的赵洋转而将兴趣放在那两把冲锋枪上,他也很快发现了有一把p90,立刻兴冲冲将其拿了起来,随即就有些失望地发现弹匣是空的。   而就在下一秒,一只50发P90弹匣就出现在赵洋的面前。   赵洋目瞪口呆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夏青,“靠,夏青你哪来的?”   “防止有后来者可以使用,我将弹匣卸了藏在了货架上,”LSA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又拎出一袋子弹匣,“还有4.6毫米和9毫米的,他们随身各带了三个,你想要哪个?”   “我,”赵洋只谦让了一下,就直接拿过P90的子弹匣嘎达一声装上,“我肯定要这个,夏青你这么熟悉冲锋枪为什么只用手枪?”   极优性alpha只是摇了摇头,“手枪一样的。”   “好吧,”赵洋已经觉得这个世界够魔幻了,他已经放弃使用大脑去思考,他反手就将身上的MP7按给了林殊华,“那你用这个吧。”   林殊华看着他道:“我喜欢你手里的那个,那个小巧。”   赵洋一脸莫名其妙:“你有的用就不错了,谁允许你挑了。”   林殊华无语地咬了咬牙,还是接过了MP7,赵洋睨了一眼他拿枪的手势,“居然没吹牛,你真的摸过。”   林殊华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满嘴跑火车。”   赵洋瞥了一眼正在重新搜索死人身上装备的夏青,冷哼了一声没有和他吵。   而这时一直蹲在夏青身后的唐攸宁似乎是缓过来了,他又悄无声息地凑到赵洋身边,眼巴巴道:“我其实也会用,我也想要。”   “一边玩去,”赵洋摆了摆手,“你会什么,马上就跑出去了,别找事。”   “我就是会,不然我为什么去拿枪,我刚刚只是看你是警察我才给你的!”唐攸宁脸都气红了,小声据理力争道。   “不行,你别说话了,你蹲门口去用你那好耳朵再听听,那些人是不是又转回来了,”赵洋拍了拍唐家继承人的肩膀,“听话哈,天生你材必有用。”   无论唐攸宁怎么解释和墨迹,赵洋都一脸敷衍,其实就算是徐长嬴也没有真正敷衍过唐攸宁,他只是看上去一脸不耐烦地将自己当小孩,但唐攸宁说什么徐长嬴都听得进去还会当真。   唐攸宁这辈子没有这么憋屈过,一憋屈就更想念生死未卜的徐长嬴,于是他说了没两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欲绝道:“你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你知道吗?徐长嬴学长比你好一万倍!”   话音刚落,单膝蹲在一旁的夏青就突然转过身。   唐攸宁立刻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两秒后没听到动静,他一睁眼,只见夏青平静地看着自己,手里拎着一个战术防弹背心。   蔡司站在一旁靠着墙,他的西装早就脱掉了,穿着枪套背心,此时没什么表情道:“就剩这一个还能用的了,穿上就我们就走,右侧的门是通的。”   唐攸宁转过头看向赵洋和林殊华,只见两人神情泰然,也正看着他似乎就在等着自己穿上防弹背心,唐攸宁又看向夏青递来的防弹背心,简直悲从心来:“——为什么默认是我穿啊,我想要的是枪好吧。”   “你这人真不知足,”赵洋背上FNP90就站了起来,一脸鄙夷道,“徐长嬴的正牌大老婆都把唯一的防弹背心给你这个小三穿了,全世界有哪个小三混得比你好的?”   “哈哈哈,”出乎意料的,此时笑出声的居然是林殊华,他似乎因为受到太大的冲击,彻底放弃了“林家继承人计划”,对于这样涉及到他神经敏感点的地狱笑话居然没了免疫。   而一向离谱但顾大局的唐攸宁还是接过防弹衣套上,蔡司等人也站直了身体,正准备拉开右侧的暗门出去之时,唐攸宁却突然摸到了什么,“等一下。”   众人疑惑地回过头,只见面前的唐攸宁一脸严肃地从防弹衣的内侧摸出了一个,手机。   蔡司皱了皱眉头:“这里的手机都没有——”   话未说完,唐攸宁手指一按,白光由下而上照亮了他的脸。   “我靠,”被传染了脏话的蔡司道。   几人立刻就要凑上前一同研究起这个手机,但蔡司刚迈开脚步,他就听见一个微不可查的“嘎吱”声在黑暗里响起。   蔡司发觉不好,他的脸色骤变,随即立刻飞身上前怒喝道:“——全都趴下!”   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手机上的赵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林殊华狠狠压在了地面上,而与此同时,他们身前的暗门就被骤然发作的冲锋枪大口径子弹贯穿。   赵洋反应过来后立刻趴在地上拎起p90对着暗门外就是一梭子,警察的作战经验是十分准确的,赵洋能很明显感觉到自己打到了对方的下半身,于是他连忙一脚踹在唐攸宁的背上,将其踹滚到货架的里侧。   但他这一梭子的子弹只争取了不到一秒钟的喘息时间,门外冲锋枪就再次轰鸣了起来,钢制的暗门很快就要被彻底打得粉碎,子弹打在地面上溅起了无数飞石,赵洋刚感觉林殊华爬过来将自己拖到一侧,就听见这人闷哼了一声。   完了,赵洋心里一凉,但下一瞬林殊华就又沉默着将其拖进了暗门左侧的冷柜旁,远离了此时的交火区域。   “喂,林殊华,”赵洋有些磕磕巴巴道,“你怎么了。”   “没有事,流弹擦到了。”林殊华低声道。   未等赵洋放下心,暗门就被踹开了,赵洋立刻端着枪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但此时,他通过枪口的火光,看见了就紧靠在暗门旁墙壁上的极优性alpha。   他的脸庞犹如大理石雕塑一样肃然,什么情绪也没有,但赵洋根据现在的情景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要使用信息素压制,然后在对方刚被压制的最严重的一瞬间,同时解决他们。   这怎么可能,赵洋心里冒出了汹涌的焦虑——还不知道对方磕了多少glory,能否被彻底压制住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通过刚刚的交火规模,赵洋能判断出那至少有四人。   四个端着冲锋枪的恐怖分子,他们虽然也有枪,但战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赵洋看着神情沉着的夏青,他的心里冒出一丝惶恐——他不能让夏青冒着险,他死在这里就全完了。   但比他的念头更快的是正在持续开火,并准备踏进门里的邪教分子,此时,赵洋看见站在夏青另一侧的蔡司也已经做出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下一秒,赵洋看见夏青对蔡司做了一个手势,接着他抬起枪,发动了信息素压制——   枪声停了。   蔡司眸色一暗就要踏出门外,谁知下一瞬,枪声又响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站在一旁的夏青。   不是因为夏青的信息素压制失灵,而是因为那个枪声来自另一个源头。   “砰。”一个黑色高大的人影直挺挺从门口向房间里倒下,在极其有限的光亮中,暗红色的血液在地面上蜿蜒流淌起来。   枪声连续地回荡在走廊里,但并不是冲锋枪,而是清脆熟悉的伯莱|塔92。   “我靠,好黑。”   枪声由远到近,最后停在门口,黑暗中持枪人刚收起枪就被脚底下的尸体绊了一个踉跄,直接膝盖一弯就朝着房间里扑了进来。   但他并没有狼狈地扑倒在地面上,而是扑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在两盏微型射灯的光线下,徐长嬴一手拎着枪,一手搭在夏青的脖子上,有些狼狈地被拦腰搂着,他抬起头,看向一片狼藉的房间和四双熟悉的眼睛。   Beta原本想要耍帅打招呼的戏谑笑容突然僵住,他从左看到右,最后看到角落里趴在货架堆里的不明生物——那是撞到脑袋正在嘤嘤哭的唐攸宁。   “——不是吧,你们怎么都在?”   话音未落,徐长嬴就被身侧的人狠狠抱住了,黑暗里他听见了对方胸腔里响彻耳畔的心跳声。   听上去,简直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第107章   “对了, 夏青,等一下,你先放开我。”   徐长嬴一开始任由夏青紧紧抱着自己, 发现他没有受什么伤刚松了一口气,但又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夏青这么近距离抱着自己肯定不太好受。   “我身上味道不好闻, 还脏兮兮的,”徐长嬴头向后一仰,但却被对方的大手按住了后脑勺。   房间里的光源依旧是三盏冲锋枪射灯,实在是有限,所以刚进来的徐长嬴并没有看清夏青身上的血迹, 他的脑海里这人穿着的还是那套漂亮纯洁的白西装, 所以下意识不想给他蹭脏了。   “没关系,我也一样,”夏青将脸埋进徐长嬴的颈侧, 紧紧搂住他,听着他的呼吸声和啰嗦,似乎是在确认他的真实性。   赵洋这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可思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被禁锢动弹不得的徐长嬴转过头看向他, 见赵洋也没受伤, 不由得有些高兴道:“我不知道, 所以我才一直跟着这四人, 果然是你们。”   正说着,徐长嬴还熟练地伸手摸了摸夏青的肩膀胳膊,检查着有没有子弹擦到的伤口,这一摸,没摸到伤口, 但却顺势摸到了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中的手枪。   “我靠。”   徐长嬴摸到冰冷枪身的瞬间愣了一瞬,笑意也僵在了脸上,整个人似乎被定住了。   但下一秒,黑暗里,所有人只听见这个beta警督怒道:   “——妈的,谁给我们好孩子手里塞了这玩意的!”   手枪主人蔡司:“……”   其他人:“……”   本来有无数问题要问的赵洋也一脸无语凝噎——什么谁给他手里塞的枪,要不是这人突然赶到,他口中的“好孩子”就要亲自动手毙了那门外的恐怖分子了——虽然前面也不一定没毙过。   两秒后,夏青松开了徐长嬴,他这才看清房间里的一片狼藉——蔡司和赵洋一脸疲惫,手里都拎着冲锋枪,林殊华和唐攸宁则是一坐一躺,也都在刚刚的突然袭击中受了伤。   林殊华靠在货架旁,光源有限一时没照清他是伤到了哪儿,但是他气息平稳,不吵不闹,倒是让人放点心,因为与之相对的,正是在另一侧货架旁蜷缩着抱着脑袋哭泣的唐攸宁。   徐长嬴自然听不下去,下意识就和夏青一起走了过去,他接过夏青手里的光源蹲下,晃了一下缩成一团的优性alpha:“怎么了,唐攸宁,你给我看看。”   喊了两声,眼泪汪汪的唐攸宁才抱住徐长嬴的小腿,但抽泣了两声也不说话,徐长嬴晃着光源在他头发里扒了两下没找到伤,还是在一旁的夏青先看见血色,道了一声,“右边。”   徐长嬴立刻扒了一下唐攸宁脑袋右侧的头发,发现了一个四五厘米左右的伤口,还正在往外冒血,但看样子也只是皮外伤,应该是撞在铁质货架拐角上嚯开的。   “诶呀,你怎么撞架子上了,你自己没看见还是摔上去的?”徐长嬴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从裤兜里掏纱布——他跟踪那四个恐怖分子之前在房间的急救箱里扒出来的。   “哪有那么夸张,总比子弹打身上强,他这一路脑门没少撞东西,就是看你来了才故意哭的。”   站在一旁的赵洋讪讪道,两分钟前就是他踹的唐攸宁一脚,但当时情况紧急他哪能有时间去考虑唐攸宁会滚哪去。   说着,站在林殊华和唐攸宁中间的赵洋还是放心不下,下意识就要抬脚去看一眼梨花带泪的唐家继承人,但就在这时他右侧的林殊华闷哼了一声,赵洋立刻转过身,“喂,你伤哪儿了?”   林殊华面色苍白,赵洋蹲在他的身侧,蔡司也走了过去帮忙拿着光源,赵洋这才发现林殊华的肩胛骨被打穿了,血流了半边身子,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操,你被枪打中了怎么一声也不吭?你一大少爷装什么硬汉呢!”   蹲在一旁的徐长嬴听见动静,立刻将自己背心夹层和裤兜里剩下的医药品都抛给蔡司,也有些担心问道:“殊华学长没事吧?”   蔡司接过,冷静道:“没有生命危险,但最好现在出去止血。”   赵洋一边扒掉林殊华的西装外套,一边骂骂咧咧地将止血棉按在伤口处,又动作麻利地用纱布捆了起来,道:“这辈子都没受过伤的人怎么这么能装。”   “你没看见就是我装?”林殊华因为疼痛蹙着眉,语气也更加不耐刻薄,“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赵洋接过蔡司递来的无针注射器,将止痛剂扎进林殊华的上臂,冷笑一声:“看你是伤员,我先不和你吵。”   众人此时忍不住心道,哥们你已经吵完了。   徐长嬴这边也给唐攸宁的伤口用纱布按了一会,虽然血止不住,明显需要后续缝针,但实际上并没有大碍,至少与林殊华相比这就是小伤,还没有徐长嬴肩头的擦伤严重。   “行了,”徐长嬴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唐攸宁的肩膀,“你作为唐家人的代表,也要挣点气,坚强点,坐起来吧。”   说着,徐长嬴注意到了唐攸宁身上的防弹背心,故意惊讶逗他道:“诶,你的背心是哪来的呀?”   原本期期艾艾的唐攸宁闻言果然有点不好意思,也缓缓坐了起来,低着头抽了抽鼻子道:“他们给我的。”   徐长嬴见他目光闪躲,与蹲在自己身边的夏青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眨了眨眼调侃道:“你还挺招人喜欢的,就一件防弹衣大家都给你了。”   唐攸宁没有说话,而是哭丧着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时夏青默默将用剩下的一块纱布递给他,把唐攸宁立刻吓得连连摆手,自己将眼泪又憋了回去,徐长嬴则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   趁着赵洋在给林殊华处理伤口,徐长嬴与蔡司和夏青了解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徐长嬴先讲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在解决掉房间里的恐怖分子后就回到一楼的厨房通道,因为他猜到如果有人从礼堂逃出来,这一条就是最方便安全的路线,但他刚到就发现这四个恐怖分子也突然出现在后厨。   徐长嬴立刻猜到他们是来追前面的人质,而且人质很大可能正是蔡司和夏青,因为徐长嬴知道站在会议厅后台里的他们俩看到短信肯定能反应过来,于是徐长嬴就立刻选择潜在他们身后,跟随他们找到二人,并在关键时刻伏击。   只是没想到不只是夏青和蔡司,还有赵洋等三人。   说这些的时候,徐长嬴自然将安德烈房间里的惨烈搏斗以及“弥赛亚”那个诡异的电话隐去不谈,就算这样,赵洋等人心里也不免隐隐察觉到蔡司之前说的“AGB里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艾德蒙”那句话的含金量。   连上房间里的四人,还有刚刚的四人,就算是“伏击”——但是在短短半小时内干掉八个人?   夏青一直静静看着微笑述说一切的徐长嬴,他的目光轻轻落在beta脸颊侧面未擦干净的血痂与被鲜血染了大半的衬衫和长裤上,而就在他默默垂下目光时,徐长嬴却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夏青抬起眼,看见了面容气度成熟的男人依旧与蔡司说着话,神情自然认真,但握着自己的手却无声地收紧了,就像是在说“没关系”“别担心”。   蔡司抱着双臂,靠在货架上:“garden of Eden,难道是你们在暗网拍卖会听到的那个——大卫城、巴比伦和伊甸园,这三个组织应该就是LEBEN的三个核心。”   徐长嬴点头道:“代号相同,应该是一致的,根据之前暗网教义里所言,这三个子组织分别由一个高级成员掌管,与大卫城的‘撒拉弗’相对的,伊甸园我记得是‘基路伯’。”   赵洋一边捆着最后一圈绷带,一边有点懵道:“什么波?”   “Cherub,基路伯,”林殊华有气没力道,“圣经里的智天使,装饰在约柜上的就是他。”   徐长嬴有些惊讶道:“殊华学长你也懂圣经啊?”   “我祖母生前信基督,我也跟着看一些。”林殊华低声道,他面色苍白如纸,左边的金丝眼镜也裂了一半,大约是生下来第一次这么狼狈。   “行了,谁不知道你是高材生,”赵洋将绷带绑好了,一脸戏谑道,“都这样了还要显摆。”   林殊华已经不和他吵了,徐长嬴觉得他大概快要气昏过去了。   但林殊华说的话却提醒了众人,徐长嬴摸着下巴道:“约柜,基路伯,伊甸园,弥赛亚,这好像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听上去伊甸园简直像一个地方,屋大维好像认定弥赛亚是实验的成功者。1987年的塞尔维亚,听上去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岁。”   蔡司皱着眉头:“为什么安德烈死也不肯承认实验成功了,但屋大维的人却认定成功了,还为了一个30年前已经成功的实验,在LSA大会上大张旗鼓地一口气迫害这些高级官员?”   徐长嬴抱着胳膊,靠在夏青身上,摇了摇头:“如果为了集中审问当年的高级成员而掀起这样一场暴恐,代价也太大了——而且弥赛亚真的会这样放任他们吗?”   夏青冷静道:“现在一时是无法想通的,当务之急是立刻通知外面的当局,将会场的情况报告给他们,这样大规模的人质绑架案件肯定要出动军方的力量才能解决。”   赵洋站起身,面色铁青:“连EMP都用上了,这样规模的恐怖袭击对于军方来说也非常棘手。”   齐枫、邵巧巧、李嘉丽和班杰明都在会场,徐长嬴心里也不可谓不难受,只是刚刚见到夏青、赵洋和唐攸宁都没事,这才让他心里的石头放下些许。   徐长嬴看向林殊华:“殊华学长你的伤方便行动吗?”   林殊华虽然脸色青白,但还是点点头:“止痛剂起效很快,我应当可以。”   徐长嬴站直了身体,低头看着门口的四具尸体,沉声道:“那我们就得抓紧时间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就像这四人一样,很可能其他成员也会发现他们失踪随即追过来——他们对于安全路线也非常熟悉。”   蔡司眼中露出些犹疑:“那我们现在还走这条路线?”   “当然不用,”徐长嬴眨了眨眼,“我都来了,肯定有新的路线。”   Beta的话让所有人心中都微微掀起涟漪——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句话会给人一种某名安心感。   说着,徐长嬴就扭过头道:“走吧,唐攸——你干什么呢?”   只见刚被哄好的唐家优性alpha此刻又趴在货架边,伸着胳膊在着架子底下扒拉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我在找——”终于,唐攸宁在众人疑惑地目光中从那货架下掏出了什么。   “手机。”   一瞬间,所有人,包括搀扶着林殊华起身的赵洋都愣住了。   天——他们怎么把这回事给忘了!   刚刚突如其来一顿冲锋枪扫射,在子弹和水泥块横飞的时候,谁还能记得那个突然出现的手机去哪儿了。   唐攸宁这不靠谱的人简直专在关键时刻靠谱,比如拿枪,比如听脚步,还有这一刻——顶着一脑袋血从货架底下扒拉出手机。   但赵洋一看清那四分五裂的屏幕,又忍不住道:“这玩意摔成这样还能用——”   话音未落,唐攸宁长按开机键,白光再次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牛逼。”   众人心服口服。   开机后,唐攸宁将手机递给了徐长嬴,虽然屏幕稀巴烂,但是居然还能用,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密码。   这是一款上市没有两个月的全新手机,除了插着阿联酋的通话卡,一切都是出厂设置,连众多软件也是手机自带的,一切设置都没有调过,能上网能打电话,还有新闻弹窗和天气短信——很明显是随即分发给LEBEN成员的。   赵洋等人看着徐长嬴端详了一下那个手机,以为他会立刻打电话给劳拉或者其他人,却只见他快速打开短信界面,给一个电话号码发了一封只有一个数字的短信。   “3”。   蔡司皱了皱眉:“你给劳拉发这个数字干什么?为什么不打电话?”   “这个3是劳拉知道的,就是我们马上要走的路线的编号。”徐长嬴盯着手机,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要快点走了。”   赵洋也疑惑道:“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说?”   “因为手机有监听和定位系统,”明明灭灭的光线中,夏青声音响起。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赵洋正要张开口问为什么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因为他也想明白了这一切——怪不得这4个恐怖分子那么快就出现在他们门外。   原来是因为这三个死人身上有定位的手机,所以恐怖分子知道有人在这条路线上。   “我也是看到这个手机才终于找到原因,”徐长嬴滑开手机界面,神情凝重起来,“我们要立刻走了,这四个人身上肯定也有手机,又和这个手机停留在一个地点超过了五分钟,我怕他们新的一波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并且立刻开始行动。   因为赵洋要架着林殊华,徐长嬴接替他殿后,其他人也检查起自己的枪支装备。   “线路的编号只有E小组和劳拉知道,所以LEBEN成员一定不会知道3号路线是那一条——这也是离会场最远的线路,我们现在在酒店的西南角,出去右拐200米就是花园餐厅,然后我们穿过有泳池的中庭,就能进入整个酒店的清洗中心。”   “这个清洗中心也很庞大,在最西侧的洗衣房里有一扇密码门,那是新旧床单的送货通道,现在劳拉他们肯定已经着手从送货通道前来接应我们。”   黑暗中,蔡司看见徐长嬴的面庞在微弱的白光中时隐时现——这个因为没有参加过大型安全工作而尽忠职守的beta警督居然真的成为方圆300米里最熟悉安全路线的人。   蔡司垂下了视线,   “夏青,原来你真的会开枪啊。”   徐长嬴伸出手接着夏青从p90弹匣里卸出的子弹——这与他的伯莱|塔92是一个口径的,他抬起眼看向极优性alpha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声道。   夏青安静快速地卸完弹匣,闻言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会的,放心吧。”   徐长嬴一边像装瓜子一样将子弹叮叮当当揣裤兜里,一边神情魔幻:“这世界果然还是不太对劲。”   其他人都默默一边收拾一边听着这两人低声嘀咕,但唐攸宁这时却又蹭了过去,站在徐长嬴身边小声道:“我也会开枪的,学长。”   “是吗?”徐长嬴闻言抬起眼,看着额头还有血没擦干净的唐攸宁有些惊讶,随即他低头看了一圈地面上的枪和子弹,弯腰捡起一**你也想要枪?P90行吗?”   唐攸宁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下一秒,那张破相了的精致脸庞瞬间露出了生动的神采,接着这个优性alpha高兴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学长,我有防弹背心就够了。”   “哦这样,”徐长嬴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拿枪不太好跑路,反正你站在我们中间。”   “他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架着林殊华的赵洋看着变脸如翻书的唐家继承人,一脸不可思议道。   靠在赵洋肩膀上的林殊华抬起眼,又收回目光,“他比你聪明多了。”   “你脑子也不正常吧,”赵洋太阳穴青筋跳了跳,咬牙道,“要不是我绑了半天绷带,我一定把你丢地上。”   “我没说假话,”林殊华整个人蔫蔫的,似乎已经免疫赵洋的恶语相向了,“他是我们里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你是他的相反面。”   “你在说你自己吧,”赵洋冷笑了一声,“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们才不是一路子。”   突然,手机界面亮了起来,徐长嬴看见那是一条来源不明的短信。   “E.T. phone home!”   -E.T. 要给家里打电话!——电影《外星人E.T》的经典台词。   徐长嬴看着短信就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蔡司这时也看了一眼手机界面,了然道:“安柏局长发的?”   “看来劳拉没有空,她本人应该已经正赶过来,”徐长嬴看着手机低声道,这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就让熟悉两个AGB老人的beta警督大致猜到了两人的纠纷。   说罢,徐长嬴抬起眼看向众人,笑了笑,语气坚定,“我们走吧。”   众人都等他这句话呢,闻言立刻就朝着房间外走去,走在最后的徐长嬴盯着那条短信又看了几秒,随即才准备将手机扔了。   但就在这时,徐长嬴看见手机界面又莫名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条油管新闻弹窗。   本来只是随便瞥了一眼,但下一瞬间,当徐长嬴突然意识到那条英文标题是在写什么时,他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站在徐长嬴身边的夏青也看见了那条新闻,就算是一向波澜不惊的极优性alpha此刻的面庞也苍白了几分。   赵洋架着林殊华反应有点慢,倒是唐攸宁率先回过头:“怎么了,学长?”   蔡司也回过头,只见徐长嬴攥着手机不仅没有扔掉,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那四分五裂的屏幕看。   但下一秒,蔡司就听清了那手机里传出的诡异瘆人的变声器男声 ,正在用英文说着视频里最后的审判词:“……15点,如果你们都没有出现,我们将会处决第一批50个人质……3个IGO官员和1个LSA科学家……”   蔡司脸色骤变,冲到徐长嬴的身侧,只见视频里拍摄的背景正是距离他们只有几百米的LSA大会现场,镜头里一个石膏面具男人正用枪托砸在一个男人的额头上,“Shut up!”   徐长嬴的眼睫微微一颤,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旁熟悉的两个身影上。   齐枫和李嘉丽。   徐长嬴不由自主地看向屏幕上的时间。   14点27分。   徐长嬴抬起脸,看向一旁望着自己的琥珀色眼睛,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还没有醒来的噩梦之中。 第108章   14点27分。   上千警力已将这座号称全球唯一的八星级酒店团团包围, 但酒店里有且仅有劳拉和第一批特种小队,加一起总共六人成功潜入。   这并不是劳拉第一次带陌生军事小队行动,不如说自从10年前她开始只执行单人任务后, 她就经常与不同国家的士兵临时联合行动。   一小时前,LSA被恐袭的消息刚被确定, 阿联酋当局就第一时间调了一支在城市郊区驻扎的陆军连队赶赴现场, 十万紧急之下,劳拉只能草草选择一个在3个月内有实战经验的特种小队。   好在这个小队的专业素养超过了劳拉的预期,尤其是在小队长穆萨的指挥下,其余4人迅速建立起了与劳拉的行动默契,也正因如此, 劳拉才能赶在徐长嬴等人之前进入酒店中庭。   此时此刻, 她和特种作战小队正隐匿在中庭东侧的廊柱后,灼热阳光下的中庭有着各色热带植物,以及一湾几何形状的露天泳池。   而就在波光粼粼的泳池旁正站着两个手持冲锋枪的LEBEN成员, 他们的脸上戴着的石膏面具在午后日光的照射下颜色惨白,更显诡异。   屏息三秒后,劳拉比了一个手势, 她与两米外的另一个廊柱后的穆萨转身举枪, 装了消音器的冲锋步枪同时发出两声清脆的“咻”声, 下一瞬间二十米外的石膏面具就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于此同时, 提前潜伏到中庭西侧的两名队员立刻上前, 将恐怖分子的尸体拖到绿化带中藏匿起来,只留下一滩鲜红的血液在泳池边。   劳拉面无表情地收起枪,与穆萨带领剩下的两名队员进入中庭,在经过泳池之时,一名穿着迷彩服的队员阔步上前, 拿起一旁的水管快速冲刷血迹,红色的血液在湛蓝的泳池中迅速弥散开,又缓缓被大量的清水稀释,最终消散不见。   LEBEN对于酒店的掌控力度超过AGB等外界人士的想象,明明这是离会场最远的西南侧,但在各个关键的通道和路口,依旧有手持冲锋枪的恐怖分子把持,劳拉等人不仅要击毙他们,还必须是悄无声息地击毙——因为一旦惊动会场里的首领,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第一批人质开火。   正如一小时前这些极端分子率先在会场里处决了以AGB专员为主的20名青壮年人质,就是为了震慑外界当局,以显示他们手段的残忍和决心,更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警方与特种部队接下来对反恐计划的选择。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恐袭行动,而且势必有着AGB甚至IGO内部难以想象的高级官员的接应。   思及于此,女性alpha站在宽阔安静的清洗中心的一楼大厅,对着耳麦另一端的男人冷冷道:“所以,难道奥兰多甚至不愿意与礼堂里的恐怖分子通一个电话?”   “很遗憾,”安柏嘲讽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现在IGO理事长的专机应该已经在准备起飞了,他简直等不及要逃回地球另一端。”   “正因如此,”听到回答的女性alpha在踏进清洗中心的前一刻,对着耳麦的另一端冷冷道:   “我绝不会让更有生命价值的年轻孩子给这个废物秃头当替罪羊。”   频道另一端的AS分局局长与她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其实都在暗自庆幸由于电磁脉冲炸弹的影响,徐长嬴和夏青二人并不知晓礼堂里发生了什么。   人的生命不可能被衡量,电车难题更不该被抛给年轻孩子来回答。   尽管劳拉一想到李嘉丽和齐枫她们的脸就感到心痛,但理智告诉她,徐长嬴和夏青置身事外是对的,不然只会带来更加惨痛和无谓的牺牲。   劳拉闭了闭眼,敲了一下耳麦示意静音,她与小队踏进了大厅深处的楼梯间——他们还需要在徐长嬴小队到来前将这座建筑“清洗”一遍。   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的楼梯间,紧贴着墙壁的劳拉突然听到了什么,她与覆面的穆萨对视一眼,对方先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下一秒,AGB警督就与阿拉伯人同时闪出转角,就在即将扣下扳机的前一秒,他们的面前只有空无一人的走廊。   奇怪。   她明明听到了人的声音。   就在心头浮现出疑虑之时,劳拉目光一瞥好像看见了什么,她缓缓伸出手在墙壁上摸了摸。   站在一旁的阿拉伯中尉看着面前的女性警督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那股惊异就转变成了微不可查的喜色。   “继续走,他们在前面。”穆萨听见劳拉坚定道。   与此同时,中庭东侧的花园餐厅里。   当日光重新出现的那一刻,众人只觉得好像从可怕的黑暗噩梦逃进了真实的现实,但还未等喘一口气,又被眼前各自的模样吓了一跳。   除去被正常溅上血污的夏青、蔡司,林殊华和徐长嬴二人的模样是最为狼狈和骇人的。   林殊华因为肩胛骨被射穿而被自己的鲜血染透了左半边白衬衫,清俊的面庞不知道溅上的是自己还是他人的血,连眼镜片上都被糊上一小片血雾,此刻正因为失血过多而勉强保持着清醒,脸色惨白如纸,几乎与早上矜贵高傲的东方财团继承人判若两人。   但徐长嬴居然比他还要夸张,等到正常的光线出现的那一刻,其他人才看清原来beta的右肩被子弹擦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不知道他之前在黑暗里是怎么表现得若无其事的。   此外,这人脖子上的绷带,前胸和腰腹的白色衬衫更是被可怕的血量染成了暗红色,就连穿着的深褐色套装西裤也已经看不出颜色。   就算是与其共事过的,且身为AGB警督的蔡司也完全没预料过徐长嬴会是这一副可怖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经历了一场面对面的血腥肉搏。   此时,蔡司这才意识到徐长嬴口中酒店房间里发生的故事很可能省略了某些最为残酷的桥段。   而双目赤红的赵洋在看清徐长嬴模样的一瞬间也怔住了。   就在两分钟前,这两个从未红过脸的好友爆发了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最终由赵洋从未见过的冷酷陌生的徐长嬴说出“你现在就可以一个人丢下林殊华等死,然后自己再回去送死”而结束争吵。   在场的人除了蔡司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徐长嬴,在听见他如此冷漠的话语时不约而同露出了震撼的表情——就算是林殊华也从未见过如此森冷阴郁的徐长嬴。   “要么你自己去送死要么出去了再想办法,我绝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连累其他人去死,哪怕现在这一秒齐枫被枪毙了,我也不会后悔我的决定。”   在黑暗的走廊里,透过冷色的射灯光芒,夏青看见徐长嬴面色冰冷地丢下这句话,而与此同时,赵洋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尽管赵洋知道徐长嬴是对的,他开不了口让夏青回到会场——那极大可能只是白白给LEBEN一个斩首LSA最高形象以宣扬威望和极端情绪的机会。   而且他自己也被重伤的林殊华绊住了脚无法回去,而且就算他回到会场也除了送死什么都做不到。   尽管如此,他也被徐长嬴话语里和神情里的寒意和冷漠给伤到了,连他肩上扛着着的林殊华都感受到了他在这一瞬对徐长嬴感情微妙的变化。   但就这样沉默地走出漆黑的走廊的一刻,赵洋看见了满身血污的徐长嬴,他心底萌生的怨念又骤然消了一大半。   而不仅是赵洋停了下来,站在最前方的蔡司在看清徐长嬴的模样时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蔡司,你停下来干什么?”徐长嬴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模样有什么问题,没什么情绪地抬起头冷道。   蔡司深深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徐长嬴,又瞥了一眼惶惑不安的唐攸宁,道:“你伤口很深一直没有处理。”   “现在是说这个的事情吗?”徐长嬴皱起眉头,“走。”   蔡司其实比任何人都更习惯这样的徐长嬴,他闻言又看了看脸色还算正常的beta,没有再说什么,又转身继续带着其他人穿过餐厅。   夏青一直与徐长嬴走在人群的最后,他默默看着beta苍白冷峻的面庞,血迹斑斑的衣服,恍若不知疼痛的神情,不可避免地想起几分钟前在昏暗的杂物间里讲着俏皮话的徐长嬴,直到此刻他才终于隐隐意识到——   这其实不是他认识的徐长嬴。   因为中央控温系统全部烧毁,在踏出餐厅的一瞬间,沙漠地区的热空气扑面而来,将夏青整个人都裹挟其中。   相似的热浪里,夏青脑海里闪过的是几年前在东京地铁站中的徐长嬴,被恐袭和暴力吓坏的优性alpha少年,没有血色的面庞,惶恐不安的神情,就算很害怕但还假装淡定地用T恤擦着自己的手指。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但在现实的世界居然已经过去了15年,他再次感受到了现实世界与意识之海之间的那条鸿沟,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像夏青此刻攥紧手中的枪抬起脸,眼前的徐长嬴与记忆中少年的背影不断交汇相融,但最后还是无法重合。   “嗒。”血珠顺着被浸透的袖口微不可查地滴落在地板上,让极优性alpha的心脏骤然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痛苦。   “怎么了,”但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徐长嬴突然转过身,苍白阴郁的脸庞上微微一滞,才勉强地露出一个平和的表情,他看向夏青的眼睛低声道:“你别走我后面,我来殿后。”   说着,一只带着枪茧的,属于成年男人的手就拉住了他的手,在被徐长嬴推向身前的时候,夏青听见他温声道:“不用害怕,我有办法,这些事和你没关系。”   “这些事”自然是指IGO理事长奥兰多与夏青如果不出现在会场,LEBEN的成员就会屠杀人质的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奥兰多绝对不可能露面,所以齐枫和中国基因小组的性命握在了夏青的手上,这个极优性alpha就此被推入了道德困境之中——如果他露面就需要承认自己和LSA是一个谎言,将个人、集体乃至国家的名誉背弃,而且最重要的,他本人也极有可能被恐怖分子处决。   但如果不露面,齐枫等人则将在15点被LEBEN处决,那不过是20几分钟之后的事情,此后夏青本人也将会迎来国际社会更大的一轮审判。   而徐长嬴用一句轻飘飘的“和你没关系”就将夏青推了出去,仿佛他真的有了什么可行的计策。   “没有人,中庭里是空的。”持枪走在最前面的蔡司皱了皱眉,他没有放低警惕,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唐攸宁和赵洋三人。   高温将室外的空气微微扭曲,天蓝色的泳池在太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被隔绝在电气时代之外的整个酒店寂静无比,只剩下隐隐的海浪声和风声,但前方越是安静,经验丰富的蔡司和徐长嬴就越发警惕。   徐长嬴闻声走上前,他站立在蔡司的身后,从餐厅门内向走廊外看,也看见了空无一人的中庭和泳池。   但在下一秒,beta警督却突然舒展了眉头,他轻声道:“应该被劳拉清扫过了。”   “为什么?”蔡司不免有些错愕,他望着阳光下的中庭,无法想通从哪里能看出“清扫”过的迹象。   “泳池旁的水管被拉出来了,看见了吗?应该是劳拉他们把明显的血迹冲走了,所以接应的人已经在清洁中心里了,我们可以直接进去。”徐长嬴沉声道。   蔡司经他提醒才看见泳池侧边的水管,远远看上去那条白色的塑胶水管几乎与大理石台面没有区别,不知徐长嬴是如何准确锁定的。   在之前一起行动的红色案件中,哪怕情况再紧急危险,这种时候徐长嬴都会对蔡司露出嘲讽和洋洋自得的神情,但此刻他没有,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着,神经一刻不停地紧绷着。   蔡司知道原因,他曾经以为徐长嬴没有任何弱点,因为他不惧怕失去任何事物。但此刻的徐长嬴却成为了世界上最脆弱和举步维艰的人,因为比他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们都被卷入了这场战争之中。   “我们分两批走,”徐长嬴道,“你带着夏青、唐攸宁走前面,我和赵洋带着林殊华走在后面。”   对于合理的行动策划蔡司从来不会反对,他与未受伤的夏青和唐攸宁率先走入中庭,不过40秒三人就顺利进入了清洗中心的大厅门里。   接下来就是徐长嬴和赵洋带着林殊华,因为人员负伤,所以他们三人慢了一倍,但好在也迅速进入了清洗中心大厅里,所有人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徐长嬴抬起眼看向大厅里侧的员工通道以及楼梯间,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没有人过来与他们接应?   “你确定只有你和劳拉知道‘3’的含义?”蔡司站在徐长嬴身侧,不知是否是视觉加持,他甚至觉得beta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些。   “还有一个,”徐长嬴咔哒一声给自己的伯莱|塔92上了膛,塞到了夏青的手中,接着拿过了夏青手中的格洛|克19重新上了膛。   “谁?”蔡司道。   徐长嬴率先进入了清洗中心的内部走廊,没什么情绪道,“布莱克。”   蔡司立刻哑声,他的眼前闪过了那个喜欢围着徐长嬴转的拉美裔年轻专员,随即他又想起视频里那一排整齐的尸体,心里不免再次涌起一丝寒意。   但未等众人思绪变换,徐长嬴已经走进了内部走廊的深处冲他们打了一个手势。   “下面换我开头,蔡司你带着赵洋他们殿后,唐攸宁你往后站,”光线重新变得有些昏暗,徐长嬴面容平静,但语气不容置喙,而唐攸宁是行动最快的,他立刻步子一迈站到蔡司身边。   蔡司愣了一下,看着夏青沉默着上前站在徐长嬴的身侧,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徐长嬴却移开了视线,只是静静盯着走廊的更深处,若有所思道:“理论上是没问题,但我感觉不太好。”   之前一直沉默的赵洋此时也开口道:“为什么?”   徐长嬴摸了一下转角白墙上的刻痕,因为在比较低的角度,所以除了特定的人很难注意到:“这是劳拉留的AGB专用标志,说明她已进入这里,而且走过的一路都很安全。”   蔡司松了一口气:“那不是没问题吗?”   徐长嬴苍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疑虑:“所以说理论上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她不在这里等我们,而是留下标志说明她已前进了呢?”   蔡司和赵洋均是一愣,他们也被问住了——对啊,为什么AGB的人明明一路安全地到达这里,却没有等候在此接应他们,而是继续前进了呢?   前面不就是数个大型洗衣房,以及最后一个洗衣房里的隐蔽出口吗?劳拉等人不应该是接他们出去吗?   这时,夏青突然开口道:“只有可能是他们发现前面也有需要解救的人。”   众人一听,发现也确实只有这一个解释——之前交火时,有其他幸存者也逃到了这一个建筑里,劳拉他们收到求救信号后才继续前进。   不过这只能是一个猜测,因为通讯的切断,所以徐长嬴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与外界联系确认。   队伍的顺序重新调整后,徐长嬴率先踏进了洗衣房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赵洋等人,轻声道:“走吧,顺利的话,两分钟就出去了。”   赵洋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殊华的机械表盘,上面显示着当前的时间是下午14点37分。   还有23分钟,赵洋心里一紧,但他抬起头看见前方徐长嬴头也不回的背影,咬了咬牙,还是带着林殊华大步迈上前去。   清洗中心大厅进入的长走廊远没有这个豪华酒店外部光鲜,阴暗狭长,转角处还停放着运送床单布草的运送车。   长廊两边不断出现的房间是一个又一个巨型洗衣房,由于电力的突然中断,不少洗衣房里的工业洗衣机里还塞着泛着泡沫的白色床单,就像是整个世界在正常运行之时被突然按下暂停键。   在尽头深处的转角是一小段盘旋向上的台阶,台阶通往的是建筑最西南侧的一间废弃的大型洗衣房,洗衣房外的狭窄走廊通往的正是几人即将逃出生天的隐蔽密码门。   但在迈上第一级台阶上的那一秒,徐长嬴心脏莫名慢了一拍,不知为何他的胸腔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就像很多年前的在东京地铁上的那一刻。   “你们等我一下。”徐长嬴手里攥着枪回过头,他看向走在最后的赵洋等人,“我先上去。”   赵洋看着冷峻平静的徐长嬴,张了张口,最后只是干巴巴说了一句“好”。   徐长嬴又对着蔡司点了点头,就大步踏上了台阶。   奇怪,这个建筑没有枪声和战斗痕迹,为什么他们都到出口了,劳拉还是没有来接应。   劳拉不可能不亲自来接他。   正思索着,徐长嬴突然听到又一个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他一回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我陪你一起。”夏青轻声道。   徐长嬴脚下一顿,他站在楼梯上转过身低头看向夏青的面庞,短短的一瞬里他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想了什么,他只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蹭掉了那张好看脸庞上的血迹。   “行。”   话音落下,徐长嬴和夏青就走上了台阶,蔡司和赵洋等人站在台阶下仰着头沉默地看着二人。   这是整个酒店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徐长嬴只能听见自己和夏青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不过几秒,两人就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这时徐长嬴先是看见身侧有一个空旷陈旧的空房间,里面放着早已废弃落灰的洗衣设备。   而在他正对的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杂物间的小门。   就在徐长嬴试探着迈出下一步的那一秒,一个声音骤然在蔡司等人身后响起。   “邓肯?”   蔡司被叫住的那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涌向他的心间,他猛地回头看向绝不该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女性alpha和特种小队。   未等错愕至极的蔡司等人开口之前,穿着防爆作战服的劳拉居然率先露出疑惑的表情,茫然道: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不是做了记号还发了第二条信息说你们在楼上,我们找了好久——”   话音未落,劳拉就已经敏锐地抬起眼,透过楼梯的转角缝隙看见了站在台阶的徐长嬴。   面色苍白的beta眼底流露了劳拉这一刻无法理解的惊惧和绝望之感,但在下一瞬间,这个身经百战的女性警督就知晓了那眼神的意义——   “哒。”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一个小巧的球形物滚在徐长嬴和夏青的脚边。   烟雾弹在楼道里骤然迸发开的同一秒,密集的枪声如骤雨一样笼罩了整个楼道。 第109章   不对。   徐长嬴在听见劳拉声音的那一瞬间几乎像是掉进了冰窟, 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   一切的说不通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在这个偏僻的安全路线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质需要接应,那个墙壁上记号真的是劳拉刻的吗?   ——如果是其他人故意在劳拉抵达之前刻下的,看到记号的劳拉同样会认为徐长嬴他们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这才会偏离说好的安全路线,转而去建筑里的其他房间寻找“躲起来”的他们。   徐长嬴从始至终就只发了“3”那条短信, 但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劳拉却说她收到了第二条短信。   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在他们给安柏发送了“3”的路线后, LEBEN的人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要走这条路线,所以才会有人提前藏在清洗中心,刻下记号,并发送第二条短信,误导来接应他们的劳拉。   而知道“3”的含义, 知道AGB记号的人只能是现在安柏身边的高级官员。   是他大意了, 既然酒店里能有叛徒,那酒店外为什么不可能有叛徒。   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一切的徐长嬴在烟雾弹掉落在他脚下的一瞬间,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夏青扑倒一同滚进了废弃的洗衣房里。   很明显,这个埋伏的LEBEN恐怖分子是冲着夏青来的,所以徐长嬴能感受到当他们冲进了房间里后, 枪声才骤然炸开。   摔倒在地上的徐长嬴咬了咬牙, 立刻连滚带爬地冲进烟雾里将洗衣房的门迅速关上上锁, 并将一旁的废弃不锈钢柜子推着抵住了门。   尽管他之前吃了过量的“薄荷糖”激素, 但徐长嬴明显感觉到受伤的右边肩膀使不上劲, 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就感觉手上的阻力骤然消失。   徐长嬴抬起眼,看见了夏青那双琥珀的眼睛。而有了夏青的帮助,不到一秒钟,沉重的柜子就被抵在了门前。   门外是震耳欲聋的冲锋枪声, 徐长嬴看了一眼那合金的门板与柜子,心知这其实压根顶不住什么,又立刻抬起眼环视了一圈房间的构造。   这是一间足有50平的废弃洗衣房,光是工业洗衣机就有15台,可能是清洗中心进行了升级,这个洗衣房失去了原本的功能,反而堆叠了不少未开封的布草箱子。   而最让人心寒的莫过于,整个房间只有右侧的墙壁上一个直径30公分左右的通风扇口。   “没有窗户。”像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夏青低声道。   “是的呢,没有窗户。”徐长嬴一边下意识回应着他,一边蹲在柜子旁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到底怎么想到带夏青上楼的。   但因为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徐长嬴胸膛里的心脏在疯狂跳动,恐惧等情绪都被生理性压制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着怎么让两人逃离绝境,一个个计划不断出现又被划掉。   浅色的日光里,徐长嬴苍白冷峻的面庞恍若透明,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他还是于须臾之间打定了注意。   但就在思绪翻滚的徐长嬴准备站起身的时候,一旁一直盯着他的alpha突然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徐长嬴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20岁之前的夏青经常做的动作,每当他怀疑徐长嬴生病、说谎或心情不好时就会这样摸摸他的脸颊,是询问,也是安慰。   而16岁的夏青和28岁的夏青都不知道的是,因为信息素紊乱症的出现,这也正是20岁的夏青每天最常做的动作,甚至在徐长嬴划伤他左手的那一天,那人也还是这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以至于身处在这样的绝境中的徐长嬴都恍惚了一瞬。   等一下。   他好像一直忘记了什么。徐长嬴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其他夏青都在,那20岁的夏青现在在哪儿呢?   但徐长嬴来不及深思,他就敏锐察觉到枪声的变化——持枪的恐怖分子在沿着走廊向前走,并且不断靠近门口。   徐长嬴猛地回过神,他看向面前夏青同样苍白的面庞,立刻站起身将其拉了起来,两人一同贴在了门所在一侧的墙壁上。   但徐长嬴挡在靠近门的最前面,夏青则被他推进箱子和墙壁的空间里。   “夏青,怕不怕?”徐长嬴一边检查着弹匣一边对着极优性alpha眨了眨眼。   “不害怕。”夏青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   “哇哦,”徐长嬴低头重新上了膛,强撑着笑一声,调侃道,“夏先生你是我工作这么多年遇到最配合的客户呢。”   “真的吗?”   徐长嬴闻言抬起脸,看见夏青望着自己的眼中居然流露着真切笑意,这让强撑镇定的beta的心脏仿佛像被针扎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没有回答他。   “夏青,你就站在这里,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枪声越来越近,徐长嬴抬起头,也用没有拿枪的左手摸了摸夏青的脸,又轻轻笑了笑,“这也能配合吗?”   夏青垂下视线看向beta身上的伤口,又抬起眼看向他的眼睛,“好。”   就在夏青的话音落下的同一刻,那震耳欲聋的枪声已然出现在洗衣房的门口,并且突然停了下来。   一瞬间整个建筑中心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徐长嬴甚至连自己的心脏声都听不见了。   但就在下一秒,“咚”的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连带着抵着门的沉重柜子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那是砸门的声音。   “咚、咚、咚——”   徐长嬴的心脏跟随那砸门的闷声一拍一拍的跳着,出乎他的预料,对方并没有开枪击穿门板,而是用脚一下下没有意义踹着门,那力道其实根本没有办法撼动抵住门的柜子。   不知道砸了多久,就在徐长嬴甚至以为这些恐怖分子就要这样无休止用**踹门之时,那踹门声又如同之前的枪声一样骤然停下了。   徐长嬴的心间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放松和疑虑,但突然,他听见空气里传来的微不可查的滴声,下一瞬他意识到那是什么,脸色随之一变,猛地转过身伸出手护住了身后的夏青。   就在beta转身的同一秒,“轰”的一声巨响,距离两人不到3米的铝合金门与沉重的柜子被轰然炸开。   -   与此同时,楼下。   “——是AGB的叛徒!”   穿着迷彩防爆服的劳拉也在电光火石间想通了全部的因果,她阔步扑上去一把抱住要冲上楼的优性alpha警督,她双目赤红,低吼道:“不能去,上面是埋伏!”   “放开我,他们俩就在上面,”蔡司脸色惨白,他抬起头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烟雾和枪火,颤声道:“是我没想通就让艾德蒙上去了。”   而架着林殊华的赵洋根本听不懂两人的英文对话,但他的脸上的血色也褪的一干二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恍惚之间甚至没意识到为什么贴着墙站着的唐攸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实战经验丰富的劳拉这时与楼上的徐长嬴同时察觉到楼梯上的枪声在不断变动——按照这个速度,不过半分钟那埋伏起来的恐怖分子就会抵达楼梯口。   劳拉看了一眼楼下的几人,咬了咬牙,对着穆萨等人用英文道:“现在带着他们快走!”   特种小队立刻行动,冲上前强制性地直接带走了唐攸宁和赵洋等人,而在这短短几秒里蔡司还在挣扎,他看向劳拉大声怒道:“就差最后几步了,楼上的人数并不多,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救他们!”   “没有,现在没有,”劳拉的一双手宛若铁铸的一般死死拦住了蔡司,她的面色铁青,露出了与之前徐长嬴一模一样的冷酷神情。   “我们处在楼道下方,火拼根本没有胜算,邓肯你知道的,别白费力气了!”   说罢,劳拉将蔡司狠狠摔在穆萨的身上,对着阿拉伯士兵厉声道,“现在就带他走,我们从中庭东侧的出口出去。”   穆萨和另一个特种士兵只听令于劳拉,因此不分由说地抓住挣扎中的蔡司,一同快步离开。   就在蔡司和劳拉踏出走廊转角的一瞬间,他们听见,那汹涌如浪潮般的枪声停止了。   随即走廊的尽头传来的是低沉的咚咚声。   劳拉知道,那是破门声,徐长嬴方才一定是带着夏青躲进了那间废弃的洗衣房里。   而现在,是那些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在破门的声音。   “劳拉,”蔡司双目赤红道,“他们会死的。”   “不,不会的,相信我,”劳拉从未觉得自己的话语如此苍白无力,她哑声道:“夏青的身份很关键,LEBEN的人现在不会杀他。”   而这时,一直陷入沉默的赵洋却突然开口道:   “那徐长嬴呢?”   劳拉心脏漏了一拍,没有回答他。   14分47分,劳拉小队带着蔡司、赵洋、唐攸宁和林殊华成功撤退。   急救人员与接应的士兵瞬间涌现在蔡司的眼前,唐攸宁与林殊华第一时间就被接手,留下疲惫得几乎站不稳的赵洋孤零零站在原地。   蔡司这才发现原来酒店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甚至觉得有些讽刺——就在离会场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就是三辆军事指挥车组成的临时指挥中心,但整个酒店里只有劳拉小队在奔命。   但未等蔡司摆脱缠上来的IGO秘书长马修和AGB安全理事会等一堆人,他就看见劳拉拨开人群阔步向着指挥中心迈去。   劳拉没有戴头盔,但穿着和特种小队一样的迷彩作战服,她的个子又比绝大多数的男性高大,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陆军战士,加上她脸上扭曲阴毒的神情,整个人散发出的强悍可怕的气场让士兵与官员们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直到,劳拉站在指挥车前,同时也站定在身穿银灰色西装的总指挥面前。   “你这个蠢货! ”   话音未落,女性警督的拳头就狠狠砸在安柏的脸上,这一拳几乎将其打趴在地上,她颤声怒骂着:“你在外面是吃白饭的吗——为什么路线会泄露?是谁泄露的!他妈的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站在安柏身边的是AGB秘书长Lee,他刚下意识伸手去扶亚洲分局局长,就看见劳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贴近了自己的脸,“是不是你?是你发的第二条短信?”   Lee是个五十多岁的美国alpha矮个子老头,被高自己一个头的女性警督如同鹰隼般目光锁定,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简直是语无伦次道:“不,不是我,劳拉警督,你冷静点。”   在AGB干了20年的劳拉从未在行动中被这样背叛过——而且还是来自AGB的最高层级的背叛,她几乎克制不住胸中的战栗,看向周围每一个IGO和AGB官员的目光都宛若刀锋般森寒。   而无论是秘书、行政专员,还是理事,每一个人都被那冰冷的目光吓得不敢抬头。   “如果我的徒弟死了,就算LEBEN的奸细是奥兰多,”站在指挥车旁的女性alpha环视着四周每一个心怀鬼胎的官员,宛若一个浴血的魔鬼,语气森然道,“我也会亲手毙了他。”   被打了一拳的安柏这时也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的脸颊和嘴角几乎是瞬间就肿了一片,但一向狂放自大的alpha此时脸上却没有一丝愤恨不满,而是低声用俄语道了一句:“是我的错。”   站在炙热阳光下的劳拉看向来来往往的士兵与医护,她没有搭理安柏,而是无情地拽住一个西装革履的AGB行政专员,不分由说地将他耳朵上的翻译器摘了下来,扔给站在身后的赵洋。   “都是废话,”劳拉冷冷道,“现在的补救措施是什么?”   安柏闻言开口道:“在你们撤退之时,2支分别有10人的突击小队接替你们重新潜伏进去,还有一支狙击手小队,但狙击手刚刚回复他们没有在清洗中心发现夏青和艾德蒙。”   蔡司闻言心头一震,而他身侧劳拉则是沉默了一秒,随即哑声问道:“有尸体吗?”   “没有,但是用微型无人机在通风口查看的,也许尸体被掩藏起来也说不准。”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劳拉瞬间怒了,对着西装革履的安柏破口大骂道:“什么叫没有但不确定,你他妈老年痴呆了吗!”   就算理亏和愧疚,安柏对劳拉的忍受阈值也几乎要满了,他的太阳穴青筋狂跳:“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能因为不是你想听的就乱发脾气!”   “够了!”站在一旁的蔡司也怒了,他厉声道:“所以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就暂定两人都活着,那他们现在会在哪儿?”   指挥中心还坐着IGO的秘书长、AGB的安全理事会里的4个理事,和欧洲分局的4个高级警监,此时这些高级官员都不由得抬起头一脸惊恐地看向说不到两句话就撕起来的亚洲分局的人。   “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经被一同带去会场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蔡司等人扭过头,发现居然是一身素黑制服的邬令微,身为亚洲一级警监的她本是参加阿布扎比的另一个安全峰会,此时也是紧急赶了过来。   赵洋在医院里见过这个女警监,知道她听得懂中文,于是就直接开口道:“那现在会场里是什么情况?”   “会场是封闭的,根据恐怖分子发出的视频,除去普通参会者,滞留在里面的LSA荣誉理事有5个,IGO前任理事有7人,AGB的警监以上的人应该还有10人,他们都与中国基因小组一同被视为重要人质,被单独聚集在了一起,并在人群中安置了**。”   邬令微合上文件夹,抬起眼看向劳拉,“不算上夏青教授和小徐,还有874人,”   未等蔡司继续询问,劳拉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了一丝惊异,她皱起眉头道:“怎么是874个,我进去之前不是884个吗?”   蔡司和赵洋对视一眼,接着就听见邬令微沉默了一秒,摇了摇头,沉声道:“3分钟前,礼堂里的恐袭头目发布了新的视频,他们又处决了10个人质。”   听见这一消息的赵洋几乎克制不住全身的颤抖,僵硬地看着邬令微对着一旁的AGB专员点了点头,他正对着的一辆指挥车上的显示器就重新播放一段只有32秒的视频。   视频是14点45分发布的,也许是因为觉得接近15点还是没有见到奥兰多或夏青,礼堂里的面具人认为恐吓的力度需要提升,所以就在油管上再次发布了枪决十名人质的视频。   因为紧张赵洋甚至忘记了呼吸,直到看清那跪成一排的人质时,他的心里才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丝阴暗的侥幸——镜头里明显没有女人的面孔。   但还未等赵洋这点阴暗的情绪彻底浮上心头,他与一旁的蔡司就同时愣住了,因为他们都看见了熟悉的中国人面孔——那是特别刑事小组的虞全与抽调过去的刑警沈遂。   虽然只一同共事了短短三天,但是看着熟悉的面孔,赵洋的胸腔掀起了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痛处。   下一秒,赵洋看见虞全那双熟悉的眼睛通过镜头只与自己对视了一瞬,画外就响起了枪声,这个一小时前还与自己搭话的年轻男人甚至表情都没变,但整个人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赵洋脑海里这一瞬间想起的只有闲聊时,这个刑事精锐一边点着烟一边说起自己是湖北人,是家中独子,入伍了10年,结了婚但因为工作忙还没有孩子。   但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就在一瞬间,这条生命和灵魂彻底在世界上消失了。   而不等赵洋再想到更多,邬令微冷静的声音就再度响起:“里面被处决的还有康奈尔警督小组的朗伯,会场里除了一级专员朱利安,欧洲分局的人已经全部死亡了,现在还剩下北美分局和刑事小组的人。”   “这种程度为什么不采用常规反恐行动?”蔡司面色铁青,他转过头看向安柏质问道:“谈判专家们没有任何用处,早就该派突击小队进去!”   “因为这不是常规的恐袭。”   劳拉神情晦暗不明,她抬起眼看向蔡司,语气沉重:“正如艾德蒙在中国遇到的LEBEN成员,我们刚刚一路上击毙的也都是吸食了大量glory的死士。”   “死士?”蔡司的瞳孔微微紧缩,但话说到这里,他也想起来了。   ——根据之前北美分局获得的内部资料,由于glory具有不可戒除的特性,LEBEN里的高级贵族反而不会碰这个毒品的,也就是说此次LSA大会绑架案的恐怖分子实际上是没有生存价值的低级成员。   邬令微也低声道:“常规反恐行动的基本逻辑还是用恐怖分子的性命换人质,但礼堂里的暴徒并没有价值,一旦开始火并,他们极有可能会直接引爆在礼堂中的遥控爆炸|物,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蔡司与赵洋闻言后的脸色都变了——那这样该怎么办?   这两个不同系统的刑事警员此时都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死局,他们认知里的任何一种行动策略都不可行,稍作不慎,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尤其是赵洋,他此时才意识到在十分钟前的楼梯口,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蔡司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中国警员,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你们在这一个小时里难道一个对策都没有吗?难道真的就指望夏青和奥兰多给恐怖分子赔礼道歉?”   安柏却陷入了沉默,劳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邬令微,“怎么了,又打什么哑谜,你们不是安置了突击小队,难道不是因为有了强攻的计划,总不能是——”   突然女性alpha的话语如同磁带卡带一般停滞了,蔡司不解地转过头,只见劳拉怔怔地看向不远处。   赵洋也察觉到了劳拉的异常,于是和蔡司一同顺着她的视线,虽然只看到了那些人最后一闪而过身影,但身为刑警的赵洋也能辨认出,那是身穿黄色防化服的特种部队。   未等赵洋想通为什么要穿防化服,他身侧的蔡司立刻不可置信地看向安柏:“——你们要干什么?”   高大挺拔的亚洲分局局长重新站直了身体,神情平静地看向优性alpha:“这是从沙迦的驻扎美军基地调来的,IGO理事会在半小时前就签署了同意书,除去在飞机上的奥兰多,包括邓肯先生在内的7个理事都签了名。”   蔡司听出了安柏的话外之音,但还是苍白着脸色低喝道:“2000年中东和俄罗斯的例子他们忘了吗?用生化麻醉气体造成的人质伤亡远比恐怖分子还要多!”   而赵洋也在听清蔡司说的话后瞬间变了脸色——他明白了这群外国人选择了什么样的鱼死网破计划。   上世纪90年代和世纪初是国际社会上恐怖袭击最泛滥的时期,西方国家遭遇的恐袭事件不断升级,各个国家针对恐怖分子的行动策略也越来越剑走偏锋。   在学校礼堂、音乐会等场所绑架上千人的恐怖袭击也曾一度兴起,说起来,情况与这次LSA大会非常相似,绑匪全是不怕死的极端分子,通过炸弹和自动步枪将上千名人质的性命作为谈判的筹码,要求当局答应他们与民族、性别、宗教利益相关的要求。   很明显,放在当今,这一类恐袭都是最为棘手和恶劣的,90年代中期在中欧的一个首都就发生了因为突击行动失败,清真寺礼拜人群中的绑匪直接引爆了身上的炸弹,导致数百人死亡的惨剧。   到了千禧年,中东和俄罗斯又相继发生了数百平民被绑架的恐袭事件,事发当局无法再忍受被恐怖分子无限制要挟,以及坐等平民被炸死的被动局面,所以他们选择了一种具有主动性的战术。   ——使用高浓度的麻醉气体,通过通风管道进行释放,使得处于封闭环境中的恐怖分子被迫丧失行动能力。   但现实绝不如计划那么可控,千禧年的几起麻醉战术都收获了惨痛的代价——因为当局使用的麻醉气体并不是医学层面的乙|醚、异氟|醚,其本质上仍然是危险度极高的生化武器。   加上浓度并不可控,所以该气体释放对于人体的伤害非常大,以至于2000年使用麻醉战术的当局虽然都保证了恐怖分子没有引爆炸弹,但事后死于麻醉气体中毒的人质均有上百人,甚至超过了恐怖分子杀害的数量。   因此在二十年前,国际社会就对这一反恐战术持有强烈的抵抗和反对态度,因为现实证明如果生化武器的使用并不能减少人质的伤亡,那么这一战术就成为以后使用者罔顾人命,只为击杀极端分子,维护某种权威的不公正手段。   所以,蔡司没有想到IGO的那群人居然在这1小时里不仅推卸责任,让不相关的AGB亚洲局长安柏担任行动指挥,还简单粗暴地推进了生化麻醉气体的战术使用。   甚至,这些当权者连与礼堂内部的恐怖分子同一个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而里面,还有蔡司本人不可谓不敬重的亲祖父。   “蔡司,LSA大会的空间体积和人数规模比历史上的那几起恐袭都大,麻醉气体的使用造成的伤亡一定会低于LEBEN分子的引爆和枪击,所以这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   邬令微神情肃穆,对着面露不甘的蔡司低声道。   蔡司站在指挥车前,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IGO秘书长马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憎意,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理论上是15点。”   这一句也是用中文说的,而且声音极轻。   “理论上”——众人立刻明白了安柏的话外之音,同时抬起眼看向他。   蓝眼睛的亚洲分局局长看了看站在指挥车旁的AGB和IGO官员,又扭过头看向蔡司等人,以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道:   “3分钟前开始,礼堂里的LEBEN分子应该还在等15点戴防毒面具。”   站在一旁的劳拉闻言抬起眼看向安柏,神色复杂道:“你这么做,IGO只会把所有的责任都算在你的头上。”   “他们大可以试试,”安柏抱着胳膊,露出一个优雅森冷的微笑,“前提是别让我抓到他们和LEBEN有什么关系。”   正是因为劳拉行动里暴露出了酒店外的指挥系统里存在LEBEN的内鬼,所以安柏才更加坚定了麻醉战术的使用——他要在LEBEN自认为掌控一切的时候开始突袭,这样也能最大程度地减少麻醉气体的灌入,将人质的伤亡降低在最少。   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亚洲分局的安柏局长才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可怕行动。   现在是14点53分,到了15点,礼堂中的LEBEN成员准备戴防毒面具时,麻醉气体已经释放了10分钟,他们的战力已经被大幅地削弱。   而此刻的常规突击行动才最具有成功的希望。   但这一步棋实在是太惊险了,无论是LEBEN成员提前发现了毒气释放,还是15点强攻时没有立刻击毙里面的恐怖分子,都会导致成员被激怒继而开展屠杀,而整个礼堂都会沦为火海和地狱。   “我进去指挥。”劳拉从作战服的口袋中摸出一根烟,叼着点燃后,低声道,“只交给阿拉伯人我不放心。”   脸还肿着的安柏以不可理喻的目光看着她:“你一走行动怎么保密?你知道你多显眼吗?”   “屁大点事,”劳拉一边叼着烟熟练说着中文脏话,一边开始脱身上的作战服,“我穿常服混进去。”   “你这个神经病,”安柏看了一眼正偷偷望着这边动静的马修等人,他低声解释道:“不全是阿拉伯人,还有美国的陆战士兵。”   “那他妈的我更要进去了,”劳拉更怒了,“你这都是从哪儿找的乱七八糟的队伍。”   而就在安柏一边和女性alpha低声对骂,一边用劲拽着对方的军事工装外裤,阻止这个疯子将其脱下来去破坏自己完美行动之时,站在一旁的蔡司突然抬起头:   “还是我去指挥,我要确认一些事情。”   话音落下,就连邬令微的脸上神情都变了,安柏更是气急攻心,将劳拉的外裤直接撕了一个口子,他怒道:“你和劳拉两个都没有自知之明,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低调的好人吗?马修和那些秘书偷看了你几回你自己没发现吗?”   说着,安柏扭过脸,又不偏不倚地对上那个IGO秘书长的视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中文低声道:“这个傻逼又看你了!”   而赵洋却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感觉他是在看长官你。”   安柏道:“怎么可能。”   话音一落,坐在另一个指挥车中的马修与身侧的秘书居然全部都站了起来,将赵洋和蔡司都惊了一下,随即,他们就看见其中一个黑人IGO秘书神情紧张严肃,并快步朝着他们这边跑来:“安柏局长!”   安柏和劳拉没想到真的是找他的,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蔡司看着这个叫乔治的秘书神情不太对劲,心头涌现出了一丝不安,而果然就在下一秒,只听这个美国人语速极快道:   “长官,LEBEN在媒体上传了新的视频,不,是直播,是关于拉尔夫教授的。”   蔡司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下意识看了看手表,发现现在明明只是14点55分。   安柏的脸上只出现了一瞬的惊讶,他立刻恢复镇静道:“是在礼堂里录制的?”   “是的。”说着,这个秘书打开了手中的手提电脑。   而劳拉则也立刻问道:“亚洲分局的艾德蒙长官呢?他现在也在礼堂里吗?”   “艾德蒙长官,”单手抱着电脑的乔治敲着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女性警督,脸上露出了疑惑慌乱的神情:   “视频里并没有艾德蒙长官。”   “从直播开始,拉尔夫教授就一直是一个人。”   赵洋耳麦上的红点闪了两下,听到这人在说什么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话音一落,IGO秘书怀中的电脑屏幕就出现了赵洋再熟悉不过的礼堂背景,那是最初录屏的直播画面。   两个可怖面具人出现在演讲台上,他们的怀中都抱着冲锋枪,枪口则都抵在站在画面中间的一个神情阴暗的白衣青年的身上。   这个青年身上的衣服虽然染上了血污,但与被反捆跪在他身后的中国基因小组是一模一样的。   此人正是夏青。   而他从被带进会场开始,就只是孤身一人,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beta再没有出场过。   一股强烈的不详和可怕的预兆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蔡司张了张口,却嗓子嘶哑说不出一句话,就在视频放到第10秒之时,一个扭曲诡异的电子变声器处理的声音突然响起:“跪下!”   身形挺拔的青年生命学家恍若未闻,下一秒站在他右侧的面具人立刻用枪托砸在他的后背上,但那重重的一下就像是砸在了一块铁上,没有收获任何的回应。   而就在这时,电脑收音收到了人群中的一个哭声,听上去像是夏青身后的基因小组里的乔冰心,也许是看见本可以逃出但还是被抓回的夏青而感到痛苦和心痛。   一直没有反应的夏青也在听到那个哭声时动了动,终于,他缓缓抬起了脸。   隔着镜头,蔡司等人看见了极优性alpha那苍白冷漠的面庞,以及在那之上,一双亮如明镜的眼睛。 第110章   时间回到14点整。   原先恢弘宽阔的中东风格的礼堂被硝烟和鲜血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气息, 并因为出口紧闭,空调系统被烧毁,礼堂内部的气温也在不断攀升。   齐枫蹲在一米二高的演讲台和观众席位之间的空地里, 除了她和李嘉丽,还有虞全、张涿等中国刑事小组的组员。   不如说除了邵巧巧和班杰明, 他们与中国外交团队都被一锅端了。   而这明显是有意的, 不然这些暴徒不可能从近千人中准确地挑出他们这些AGB专员或公安警员。   齐枫在刚被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被枪毙的准备,她还在暗自下决心自己在被毙前绝不吭一声,不然被录下来,赵洋那个胆小鬼看了一定会做一辈子噩梦。   但不等齐枫心里的悲壮故事成形,她就被拿着冲锋枪的面具人一脚踹到了墙角抱头蹲下。   等到李嘉丽也被踹到她身边时, 齐枫抬起头, 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戴着惨白面具的恐怖分子正用冲锋枪枪口一个个数着人头,她才明白自己应该是被列入了排队处决的名单。   与此同时,齐枫身后的巨幕演讲台上, 身材最高大,拿着野牛冲锋枪的面具人头目正指挥着其他三个面具人将一批人押上去。   演讲台上本来只有中国基因小组的四个科学家,后来的这一批人均是身份显赫、戴着不同胸针和勋章的高级官员, 齐枫数了一下发现一共有22人, 除了她不眼熟的IGO和LSA的老头们, 还有AGB安全理事会的2个现任理事, 和欧洲分局的几个高级警监。   除去逃跑掉的IGO理事长奥兰多等人, 这一批与乔冰心等基因科学家就是整个会场里地位和权力最高者。   齐枫个子大,她抱着头蹲下都比别人高一截,所以她偷看到的信息也更多,她看见演讲台上,在那首领一旁站着的是胳膊上系着白色布条的面具人, 他正在强制给一个头发花白的LSA老教授捆上遥|控炸弹,那个老教授简直被吓疯了,瘫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着“NO”,但还是被冲锋枪枪托给砸翻了过去。   然而,正当齐枫偷看的起劲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她的个子更加显眼,两个胳膊上系着红色布条的面具人一眼就看中了她,随即越过人群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   齐枫在被拽起之时看见李嘉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但这个优秀的AGB专员还是强压着恐惧,对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不要挣扎,不要激怒这些人。   齐枫本以为自己不害怕,但她却还是听见了自己上下牙关打战的咯吱声。   她与其他3个人质被一同挑选了出来,就在齐枫以为冲锋枪口要抵在自己太阳穴上时,一个冰冷的金属铁块的东西却贴上了她的脖子,随即只听见了咔哒一声,几秒后她就和其他同样挂上一个金属显示器的人质被赶回去继续抱头蹲下。   就在齐枫浑浑噩噩蹲下的一瞬间,演讲台上面具人按下了特质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钮,演讲台上与人质群里、齐枫的锁骨里同时发出了“滴”的一声轻响。   真是草了,齐枫只觉得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她做了被枪毙的准备,但是没有做好被炸死的准备啊!   身为公安精英的齐枫终于克制不住地发起了抖,而她身边的其他人质也在看清了她脖子上挂着的是炸弹,纷纷脸色大变,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拼命挪着身体挤成一团,尽量离她远点。   “是无线射频引爆炸弹,”蹲在齐枫身侧的李嘉丽并没有与其他人一样对她避之不及,虽然她的脸上也毫无血色,但她还是努力压低嗓音,颤抖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是电子引信,这种比较稳定。”   李嘉丽与徐长嬴这么多年主攻城市犯罪,并不是劳拉那样经常进入战区和灰色地带的特殊专员,所以对于军用武器的了解并不多,但她还是能看出卡住齐枫等人脖子的明显是军工产品。   只是她不敢确定,这个型号如此成熟的遥感炸弹是否真的只能由面具人手中的遥控器引爆。   沉甸甸的炸弹项圈就像是缠绕在脖子上的毒蛇,齐枫浑身的血液彻底冷了,她甚至幻听到那近在咫尺的滋滋电流声,大脑里也开始不断闪回下一秒项圈爆炸的画面,也正因此,她垂着头整个人僵硬地一动也动不了。   “有个好消息——这个型号自从在叙利亚投入战争后还没有失灵的报告。”   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齐枫的左侧响起,齐枫抬起头,看见特别刑事小组的张涿和虞全正静静望着自己。   张涿的眼镜被恐怖分子踩断了镜腿,被好友虞全又顺手捡了回来,只是怎么修都戴不了,此时只能攥在手里。而他的近视度数是300,只能看清三米以内的事物,所以此刻他眯了眯眼,盯着齐枫锁骨上的显示屏看了一会儿,随即松开眉头,压低嗓音道:   “真不知道这些邪教分子的来历,用的居然都是高级货,这个型号还是格鲁门公司专门为中东战场上的特战队研制的,”张涿语气里甚至带了些感叹的意思,“我只在资深军迷论坛见过照片,造价还挺高的。”   而这时虞全也蹲在一旁低声宽慰着齐枫道:“往好处想,戴上项圈你其实是更加关键的人质了,暂时是安全的。”   齐枫哭丧着脸,一点也不觉得戴上高级货有多高兴,但这两个军人出身alpha的你一言我一语的确迅速缓解了她心头的恐惧和绝望,她不由得抬起眼看了一眼他们,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   张涿面容儒雅,虞全则更加沉稳坚毅,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接着对着齐枫一同笑了笑,与李嘉丽一样,他们知道这是绝境,但比普通人更加坚韧的内心又让他们展露出人性深处的丝丝光亮。   “害怕是正常的,”张涿下意识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我也害怕,这个玩意的威力会让我们陪你一起上路。”   蹲在一旁的李嘉丽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安慰人的方式真是令人发指。”   尽管因为一旁持枪的面具人突然转过身,年轻人们只能低头噤声,但齐枫内心还是感动不已。只是此刻她并不知道这样绝境中的细微亮色存在不了多久,十余分钟之后,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就得被迫直面命运的残酷。   以及一语成谶的可怕。   因为通讯被斩断,礼堂外的所有人并不知道在15点之前,礼堂里曾经爆发过3次局部的暴动。   除了赵洋、唐攸宁和林殊华逃走的第一次暴动,第二次暴动和第三次暴动都分别隔了不到半个小时。   但每一次都被LEBEN的成员以简单高效的方法快速解决——“处决仪式”。   14点10分,在布莱克等人正对着摄像机被排列成一排的那一刻,齐枫感受到自己和身边所有人的心脏彻底沉入了深潭,无论心间涌现再多的光亮,也无法逃脱这样可怕的噩梦。   然而正如李嘉丽所担心的那样,第一批10人的处决其实对于整个空间里的集体情绪有害无利,尽管手持热武器的LEBEN成员暂时控制住了近千人质,但布莱克等人死后,以普通平民为主的人质们内心深处反而被种下了“无人会解救自己”绝望种子。   正因此,不过短短的20分钟后,第三次人质暴动就发生了。   14点30分。   这次的起源是一个观众席东侧走道的20多岁的加拿大籍alpha,他在目睹带着瘆人石膏面具的暴徒在离他不远处的座位安装爆炸|物时陷入了情绪崩溃,这个年轻的男人一边大叫“They're gonna kill us all”,一边扑上去争夺最近恐怖分子的冲锋枪。   尽管另一个面具人立刻击毙了他,但恐慌和躁动并未停息,尖叫和蠢蠢欲动冲向出口的人瞬间多了起来,但当齐枫下意识转过头抬起眼,她看见那站在演讲台上的头目居然不为所动。   就在下一秒,那站在头目身侧的扎着白布条面具人突然抬了一下手,站在观众席下的其他暴徒立刻向着人群开火。   在击毙了四个人后,人群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扭曲的怪声再一次从惨白面具下传出:“挑20个人出来。”   话音落下,观众席和演讲台上下的人群都陷入了绝望的寂静之中,除去演讲台上站着的3人,其余12个面具人再一次分工明确,开始在观众席中随机挑选着处决对象。   而根据上一次处决的经验,齐枫知道他们还要从自己所处的50人中挑出一半,因为只有将AGB专员与平民交叉着处决,才能让酒店外的警方最大程度生出忌惮之心。   果然,5个LEBENC成员举着枪朝着演讲台下走来。   观众席上不同语言的求饶声回荡在巨大的礼堂里,而齐枫所在的人群却鸦雀无声。   很快,这些暴徒就像是手中有花名册一样,将李嘉丽身后的朗伯准确地揪了出去,这个年轻的一级专员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蹲在角落里的朱利安,就被推向了演讲台的台阶处。   齐枫的心脏几乎要爆炸了,她在这一刻也真的忘记了脖子上的遥感炸弹,而是一动都不敢动,祈祷着这几个该死的邪教分子看不见身侧的李嘉丽。   都到了这个时候,齐枫不仅想象不出自己死亡的模样,也想象不出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过的李嘉丽死亡后的世界。   因为体内肾上腺素的急速攀升,一股莫名的魔幻感笼罩了她的大脑,她不禁怀疑这一切是真实的的吗?她真的在阿布扎比吗?明明就在三天前,她与身边的这些人都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   “You, stand up.”   魔鬼的声音在齐枫头顶响起,她与李嘉丽握在一起的手猛地一震,齐枫几乎脚下一软就要跪在地上,但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左边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随即,身穿与齐枫一模一样黑色制服的虞全站了起来。   齐枫猛地抬起头,她看见了一旁张涿惨白如纸的脸庞,以及被面具人用塑胶扎带反捆住双手的虞全。   与观众席上痛苦崩溃的普通参会者不同,身为军人和警员的虞全背影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两样。   齐枫的眼眶一片滚烫,但不知为何她此时生不出一滴眼泪,而是与张涿、李嘉丽等人一起死死盯着虞全的背影,然后听见LEBEN分子选中了穿着同样黑色正装的沈遂。   “Two Chinese ?”   齐枫听见另一个面具人嗤笑了一声,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着挑出沈遂的同伙。   拿着冲锋枪的面具人只是耸耸肩,仿佛他们不是在挑选枪决的活人,而是在挑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沈遂只比齐枫大两岁,但此时也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在这些极端恐怖分子之前保持着最后的尊严和勇气,他站起身,与虞全成为了被挑选中的最后两个人。   “虞,”齐枫听见一向淡定的张涿克制不住地叫了一声好友,但话音刚出口他就立刻反应过来活生生咽了回去。   而头也不回的虞全突然站定了脚步,他忍了忍还是回过头看向了张涿与齐枫的方向,那张坚毅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短暂的笑容。   下一秒,冲锋枪枪口就抵住了虞全的后背,将其赶到了演讲台正中央并排站着,30秒后,在架设好的录像机前,冲锋枪的枪声响起。   在枪声骤然响起的一瞬间,人群不约而同地都震颤了一下,紧接着齐枫听见了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因为一次劫后逢生松懈了下来。   齐枫忍不住颤抖着抬起头,只见她身侧的张涿仍然保持着望向虞全方向的姿势,只是下一秒,“咔吧”一声轻响传来,齐枫低头看去,发现是alpha警员攥碎了手中的镜片。   等一下,齐枫的胸腔里打了一个寒颤,她才想起来——虞全最后转过头看向张涿的时候,张涿其实根本看不清好友的面庞。   “全部结束了,”就在齐枫跌坐在地上之时,侧前方一个AGB的秘书绝望道:“IGO不会救我们的,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明明这些疯子找的是奥兰多和那个中国人,但却只有我们付出代价!”   “奥兰多之前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救援还没到?”   “还剩下20分钟就到时间了,我们都会死的!”   齐枫的英文比赵洋要好些,她大致听懂了突然涌现的那些绝望、愤怒和怨恨的话语,也正因此,她深埋在心底的软弱声音也终于浮了出来。   ——要是徐长嬴在就好了。   齐枫抬起眼,看着双眼通红的李嘉丽,都读懂了彼此心中相同的念头。   明明她也的确为徐长嬴和赵洋逃出去而感到高兴和庆幸,但人性果然是复杂的,强烈的求生意志和亲眼目睹死亡的恐惧,还是让人生出了软弱阴暗的念头。   而夏青,正是在绝望将齐枫彻底吞噬的这一刻,突然出现的。   14时45分。   -“He's here.”   -他来了。   死亡气息笼罩的礼堂里,一个恐怖分子可怕的声音骤然响起。   齐枫闻声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是演讲台上恐怖分子头目左侧的矮个子,她已经发现这个面具人A应该地位很高,比起右侧的同样扎着白色布条的高一点的面具人B,他说话的次数更多。   而且有的时候,他甚至能代替中间的头目下决定。   但来不及齐枫思考更多,“嘎吱”一声响起,齐枫闻声看去,下一秒她的双眼猛地睁大了。   礼堂东南侧的内门居然打开了。   一张新的石膏面具出现在礼堂里,这让一直被困的齐枫和李嘉丽瞬间呆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外面居然还有恐怖分子。   齐枫是一直下意识认为只要想办法离开这个会场,他们就能逃出生天。   难道说LEBEN其实已经控制住了整个酒店吗?   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从齐枫的心头涌现,而就在下一秒,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是与另一个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同时出现的。   一瞬间,整个礼堂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几百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突然出现的青年身上。   “组长?”被胁迫跪在演讲台上的基因小组里的钱涵容在看清这人的面目时失声道。   来者正是夏青。   齐枫的视线先是停留在alpha那张漠然苍白的脸庞,随即就看见了他身上的血迹。   不对,夏青根本没有逃出去,齐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是被抓回来的。   礼堂外面果然也埋伏着LEBEN的成员,怪不得这么久了没有任何营救的动静。   等一下。   ——蔡司不是和夏青在一起吗?为什么只有夏青一个人回来了?   齐枫的心乱如麻,她不由得想到如果连提前撤退的夏青都被抓回来了,那之前逃离的赵洋,还有徐长嬴,他们都在哪儿?   然而与齐枫不同,在意识到LSA的下任首席科学家真的出现后,人质们的情绪都开始激动起来。   “就是他,他来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被放了?”   “他们答应的!只要这个中国人到场,他们就不会杀了我们。”   极端情况下集体的情绪传播的速度极快,不过几秒钟,昏暗开阔的礼堂里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不同语言的议论声。   “砰!”   直到站在观众席过道里的面具人不耐烦地举枪朝着天花板连开数枪,数百人这才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一群蠢货。”   齐枫听到演讲台上的面具人A嗤笑一声,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和变声后的浑浊嗓音骂了一句。   话音落下,孤身一人的夏青就被冲锋枪枪口抵住后背押上了演讲台。   押着极优性alpha的是新出现的面具人之一,这人也是一身黑色作战服,只是胳膊上扎着的是深蓝色的布条。   齐枫终于可以确认,这些不同颜色的布条正是这些恐怖分子区别不同行动、不同等级成员的标志。   毕竟戴着面具和变声器,这些恐怖分子恐怕自己都无法辨认对方是谁。   白色、红色、蓝色,还是西方代表着自由和平与爱的三原色,此刻却只剩下了无尽的讽刺意味。   很快,独自一人出现的夏青就站定在演讲台上,也在这时,齐枫和李嘉丽才看清极优性alpha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怔。   夏青的脸颊上还溅着几滴鲜血,衬得他的面庞更加苍白,而同时,不知为何这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一尊冷硬的雕塑,里面的灵魂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简直,不像是齐枫认识的夏青。   齐枫远远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不知为何就萌生出一股心惊肉跳的错觉,她下意识地想到了徐长嬴。   徐长嬴在哪儿呢?   他知道夏青在这里吗?   突然,站在演讲台上的头目鼓了鼓掌,他那如同鬼魅的声音幽幽响起:   “The first act of the play dedicated to the Messiah has been prepared.”   -“献给弥赛亚的第一幕戏已经准备好。”   李嘉丽在齐枫的耳边轻声翻译道,她的语气艰涩,“他们应该是要逼迫夏青开口了。”   话音落下,面具人A对着深蓝布条押送者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让夏青跪下。   那抱着冲锋枪的黑衣押送者立刻了然,抬起脚就踹向青年科学家的膝盖。   但出乎恐怖分子预料的是,夏青并没有倒下,而是依旧如同一棵树站着。   就在这时,演讲台下的红布条面具人举了举手,示意录像已经开始了。   尽管看不到表情,但齐枫从微动作里察觉到演讲台上的面具人A陷入了恼怒的情绪,他一个阔步上前,用冲锋枪枪托狠狠砸在了那白色身影上。   这种力度可以轻易将人砸得头破血流,因此在夏青身后的乔冰心教授忍不住担忧地喊了一声,“小夏!”   但面具人A的暴力并没有让极优性alpha倒下,这下连面具人B都无法忍受了,变声器的扭曲声音响起:“跪下!”   终于,在这句气急败坏的话语响起时,神情漠然的夏青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抬起了澄澈如镜的双眼,直视着演讲台下的黑洞般的镜头。   像是透过那层玻璃,与什么人对视着。   “为什么我要跪下?”   年轻教授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   -   与此同时,军事指挥车里。   “要中断网络去找理事会,”安柏脸色阴沉,语气森冷,“他妈的全世界有多少人在看都与我无关。”   身穿棕色正装的马修脸色铁青,而他身侧的IGO副秘书长罗伊手里攥着一支显示通话正在进行的手机,硬着头皮道:“诺曼理事说要和您亲自聊一下,他说——”   “让他滚!我没有那功夫!”安柏站起身用英文怒喝道,“去找美国人,去找五角大楼,但是别他妈找我!”   说着,AGB亚洲局长直接抬了抬手,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就上前将IGO的秘书长们拦在了指挥车外。   地位仅次于IGO理事会的秘书长马修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被这个小小AGB局长羞辱,满脸愤懑不平地转身离开了。   5分钟前,以暗网著称的LEBEN分子不再向油管上传视频,而是通过一个加密的第三方平台开启了网络实时直播。   就连IGO的网络员也无法立刻封禁和追踪这个加密链接,因此在短短几分钟里,暗网链接已经在国际社交媒体转发了数万次,超过了有史以来任何极端宗教组织的网络传播规模。   可笑的是,比起恐袭现场的人命,IGO的那群人居然更在意LEBEN的恐怖分子的网络直播带去的舆论影响,因此要紧急与安柏通电,要求他在现场切断恐怖分子的网络。   “计划照旧。”   等到IGO的官员阔步走远后,在布满显示器与电子仪器的指挥车中,安柏坐回了椅中,神情瞬间恢复平静,低声道:“8分钟后,A队和B队直接进去,不然没有机会了。”   指挥车里陷入沉默,三秒后,劳拉才缓缓开口道:“现在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确保能在夏青被杀之前击毙所有人。”   说着,女性警督抬起眼看向一旁面若冷霜的蔡司,以及失魂落魄盯着显示屏的赵洋。   “这世界上本就不存在能确保成功的任务,”安柏看向认识了快二十年的女性alpha警督,“这不像你说出的话,劳拉。”   劳拉没有回复他,而是紧紧盯着显示器里的画面。   徐长嬴还是没有出现。   只有夏青,这不可能,这不对劲。   劳拉望着屏幕里夏青那张冷酷的脸庞,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但是她却不敢去思考其真实性。   屏幕里的背景是几百米外的礼堂,在众多被挟持的人质前,那戴着诡异瘆人石膏面具的LEBEN头目俯下身子,对着被按着肩膀强行半跪在演讲台上的alpha缓缓开口道:   “你是中国基因小组的负责人?”   “是。”   链接的视频画质并不高,变声之后的英语也更加含糊不清,加上昏暗的光线,整个画面看上去就像某个成本低劣的纪录片内容。   粗糙、真实、也残忍。   “你们声明完成了中国负责的人类基因组测序工作,是吗?”   “是。”   尽管头上抵着一支冲锋枪的枪管,但这个年轻生命学家的声音却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一个只剩下客观回答功能的机器人。   “很好。”演讲台上的LEBEN头目站直了身体,他看了一眼同样拿着冲锋枪抵住夏青后背的面具人A,点了点头。   整个礼堂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来自各个角落的数百双眼睛、以及镜头背后看不见的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面庞上。   下一秒,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终于出现在夏青的耳边。   “既然你们已经完成了基因计划,你们是否承认‘基因突变论’是LSA编造的谎言?”   话音未落,夏青闻到了LEBEN成员散发出的狂热、焦虑又紧张的味道,除此以外,整个巨大的空间都几乎被各种信息素塞满了,像是一片混沌的意识之海。   也正因如此,夏青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年少的徐长嬴面庞。   “好讨厌,全是灰色的信息素味道。”14岁的徐长嬴伸出双手捂住鼻子,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他,“幸好夏青你闻不到。”   世界线开始收束,现实中已然28岁的夏青也抬起了脸,静静看着前方黑暗里的无数双眼睛。   “——中国基因小组经过15年又4个月,三代团队的努力,测定了人类第23对染色体中所有的核苷酸序列,并寻找到了特定变异的基因位点。”   年轻生命学家清冷的声音响起。   因为说的是中文,以至于站在他身后的LEBEN成员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到他即将要说出的话。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礼堂里的齐枫和李嘉丽,还是指挥中心里的蔡司和赵洋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而劳拉胸腔里的心脏更是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的脸上也露出了极其罕见的惊慌失措,厉声道:“不可以——”   下一秒,每一个人都听见夏青以流利的英语道:   “因此,我们承认1987年提出的‘基因变异论’成立。”   话音落下之时,整个礼堂里既是寂静无声,又是震耳欲聋。   站在镜头正中间的“头目”似乎呆滞住了,直到半秒后,那站在夏青右侧的面具人A勃然大怒的声音响起:“你这个骗子——”   “砰——”   枪声响起。   人类的身体应声倒地,同时砸落在地上的还有惨白的石膏面具。   鲜血如同小河迅速在演讲台上蔓延开来,离得最近的钱涵容等人更是被喷溅了一脸一身的鲜血。   面具人A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石膏面具下的一双浑浊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对着自己的冲锋枪口,以及举着枪的黑衣面具人。   而此刻趴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并不是生命学家,而是身形高壮的“头目”。   “很意外结局吗?”   电子变声器也掩盖不住说话者愉快又戏谑的语气。   而这个语气,面具人A是那样的熟悉,以至于,他瞬间就猜到了那面具下的真实面孔。   “咔哒”一声轻响,又是一个冰冷的枪口抵上了面具人A的脑门,只是那并不是冲锋枪,而是夏青手中的**92。   “你怎么会知道?”面具人A声音里流露出了因恐惧而克制不住的颤抖。   “剧本很好,但你们戏演的太过了,”黑衣面具人扯下了石膏面具,露出了年轻的面庞。   “而且,没有人提醒你,”徐长嬴露出一个戏谑又森然的笑,“就算有变声器,你的苏格兰口音还是很明显吗?”   “康奈尔警督。”   啪嗒,面具人A的手中的枪掉落在了地板上。   下一秒,“轰”的接连两声巨响,礼堂的前后主门都被破开,全副武装的突击队伍鱼贯而入。 第111章   二十分钟前, 废弃洗衣房里。   夏青也听见了微型定时|炸弹的“滴”声,但就在这一瞬,beta的动作居然比他还要快, 立刻转过身将夏青的头护在怀里。   轰的一声,抵住房门的金属柜子在巨大冲击力下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同时灰尘伴随着烟雾弹的烟雾瞬间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夏青也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更加清晰的信息素,并立刻释放了信息素压迫。   “三个人。”   在持枪的LEBEN分子即将踏入房间之时,夏青迅速对着徐长嬴低声道,而也在此时,门口的枪声也终于因为等级更高的信息素而微微停滞了几毫秒。   而徐长嬴很明显就是在等这个几毫秒, 他果断松开了夏青, 并在这一霎那里立刻转身开枪。   夏青看到因为丰富的实战经验,挡在他面前的beta率先枪口朝下连开两枪,直接命中了入侵者的膝盖和小腿, 第一时间瓦解了一半的战力,一声诡异的惨叫后,冲锋枪枪声重新疯狂的响起。   然而在烟雾和灰尘之中, beta宛若一个沉默的雕塑, 他不再退后一步, 而是不断根据枪声调整着自己的枪口方向, 直到不知多久后, 冲锋枪的枪声停止了,而格洛|克19的清脆枪声还不断回荡在房间和走廊里。   -“全AGB里能有这样潜伏突袭能力的,也只有艾德蒙一人。”   蔡司低声的话语再次出现在夏青的脑海里。   “咔哒”一声,打空的弹匣掉落在地上,新的弹匣被熟练快速地装上, 整个动作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秒,手枪枪声又一次重新响起。   门口处倒着三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穿着染血西装衬衫的beta专员迈开步子,缓缓走到还在抽搐和呻吟的躯体前。   徐长嬴低下头,再次举起枪,望着石膏面具下那双惊恐的眼睛,移开了枪口,对着这人的胸口处补了两枪。   整个过程里,徐长嬴都背对着身后的夏青,他的身形挺拔宛若一支绷紧的弓弦,好似忘记了身后人的存在,成为了一个脱离了意志的杀戮机器。   整栋建筑重新回归了安静,灰尘和烟雾已经渐渐散了大半,徐长嬴站在被强行爆破开的房间门口,原本应该是门框的地方此时变成了一个裸露出钢筋和砖块的门洞,而门口不到两米的地方赫然躺着已经不动弹的三个人。   空气里很快就只剩下了beta粗重的呼吸声,他的枪口还指着黑衣人的胸口,血液也慢慢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徐长嬴。”   夏青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而在这一秒,徐长嬴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背后站着谁,但不知为何,他没有立刻转过身。   “你受伤了吗?”   夏青走上前,温声道。   一瞬间,那个挺拔瘦削的背影明明没有动,但却好似卸掉了一个沉重的担子。   “没有呢。”   徐长嬴轻轻松了口气并转过了身,俊逸白皙的面庞上被溅上了新的鲜血,衬得眼睛更加漆黑深邃,但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泰然,还努力笑了笑:“多亏了你夏青,刚刚要不是你用了信息素,我真不一定能打中他们——”   夏青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伸出手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徐长嬴立刻不好意思地偏了偏脸:“别摸了夏青,很脏的,我自己擦擦就行。”   说着,徐长嬴立刻用没有拿枪的左手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未等徐长嬴反应过来,他的额头就被轻轻抵住了,“你这个笨蛋。”   徐长嬴眨了眨眼,半晌才低声道:“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会害怕?”夏青问道。   徐长嬴眼中露出了一丝忐忑和慌乱:“夏青你不应该看见这些的。”   不同于之前的后厨,光线充足的房间里,血腥场景的视觉冲击强烈得让本已经习惯的AGB警督徐长嬴猛地反应过来——这绝不是现在这个夏青能够看的场景,和自己。   夏青望着他的眼睛:“那你不害怕吗?”   徐长嬴道:“这是工作,我习惯了所以不害怕。”   “那我也不害怕。”夏青道。   说着,“16岁的夏青”伸手擦掉了徐长嬴眼角的一抹血痕,“徐长嬴。”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   29岁的徐长嬴闻言想要说些嘚瑟的俏皮话,但他张了张口,最后只是干巴巴地悄声道,“你也不赖,夏教授。”   就在二人站直身体,对视着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熟悉又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和之前在后厨唐攸宁找到的手机一样,是已经他们脚下已经死亡的恐怖分子的手机。   一股紧张的诡异的气氛再次弥漫开,徐长嬴下意识抓住夏青的手,“我们先抓紧时间出去。”   但夏青却没有动,徐长嬴转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夏青平静道:“你不是还要回来吗?”   徐长嬴瞬间怔住了。   说着,夏青低头看向最后一张被beta刻意避开损坏的石膏面具,又抬起头看向徐长嬴心虚的双眼,目光澄澈如镜,语气坚定,“我和你一起。”   “成功率更高。”   -   其实徐长嬴对于AGB欧洲分局的康奈尔警督并没有什么印象。   正如蔡司之前指责他的那样,徐长嬴对于AGB内部的这些高级官员,亦或是四大理事会的人脉一点也不在意,一是平时在全世界奔波时遇不到,二是他觉得这些人太无聊了。   尽管徐长嬴在年轻专员之间很受欢迎,或者说在AGB里有着超过三级警督的讨论度,但这不代表他就能逃开作为一个beta所遭受的歧视。   不如说康奈尔这个黄头发鹰钩鼻中年人才是IGO体系中绝大部分人的缩影,有着alpha优等论的固定思维,对于beta专员抱有刻板的轻视,哪怕只是在AGB年会上看见徐长嬴,都忍不住在一旁抱团谈论beta在刑侦领域的生理性劣势。   而徐长嬴是向来看不见他们的,虽然他的记忆力和认人能力很强,但他却从不浪费脑细胞去记这些警督或警监,毕竟不是每一个alpha主义者都像蔡司那么有意思和好玩。   如果不是夏青在第二天入会场时听到了康奈尔和一旁的局长纽曼编排徐长嬴,对这个绿眼睛小老头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并记下了他的苏格兰口音,徐长嬴很可能都分不清他和纽曼的脸。   也正因此,徐长嬴在黑暗的杂物间里看见油管上的视频里,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以沙哑浑厚的声音对着乔冰心等人说着“shut up”时,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微不可查的苏格兰口音。   但这其实算不上什么证据。   因为就算是他一路上遇到的吸食了glory而处于亢奋状态的“死士”,也可能有苏格兰口音。   所以,徐长嬴在看到视频后,第一反应还是要带领夏青和赵洋立刻离开酒店,之后他再立刻独自折返会场赌一把。   真正想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其实是烟雾弹滚落在徐长嬴脚边的那一刻。   “你们的戏演得太过了。”   徐长嬴穿着与恐怖分子如出一辙的黑色作战服,举着MP7,在一片喧闹之中面带嘲弄道,“我一开始没有想过恐怖分子有AGB的人,但是你们在清洗中心刻下AGB的行动暗号自曝后,也让我想通了你们是怎么出现的。”   “电磁脉冲烧毁了整个酒店的监控系统,这里就成了一个原始的犯罪世界,不仅截断了人质对外的信息传播,也彻底抹去了你们犯罪痕迹。LSA大会被恐袭,整个酒店被全部包围,劫匪的下场除了自杀,就是被逮捕,所以普通人都会认为你们是不怕死的极端分子。”   “但视死而归的暴徒为什么要戴面具和变声器?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你们要塑造LEBEN的宗教形象,而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你们有非常保险的退路——”   伴随着徐长嬴冷静又清晰的话语,他手中冲锋枪口直指的石膏面具下,一双绿色的眼珠闪烁着惊异和恐惧的情绪,先是瞥向仍在录制的摄影机和电脑,接着恼怒低沉的暴怒声响起:“闭嘴——”   30秒前,就在夏青身后的“押送者”徐长嬴调转枪口的一瞬间,安柏反应比劳拉还要迅速,立刻对早已潜伏的两支突击小队下令开始强攻。   二十人的特种小队如同天降般突然出现,将还震惊于演讲台上变故的LEBEN成员杀个措手不及。   三个反应迅速的面具人下意识刚举起枪,就被突击小队瞬间击毙,枪声与人质的尖叫声如同潮水般骤然淹没了巨大的礼堂。   站在齐枫等人身侧的四个面具人则立刻将冲锋枪抵在就近的人质头上,与大开杀戒的突击小队队员对峙起来。   “你不敢按下去的,”徐长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他对着面具人A冷声道:“就像你们换上这身装备开始屠杀一样,屠杀结束后,你们只要脱下这身衣服,就又能顺利混进人群成为无人怀疑的人质,光明正大地第一时间逃出现场。”   “考虑的这么周全,你们这种alpha至上主义的LEBEN贵族怎么可能舍得去死。而且如果我没猜错,”徐长嬴的视线轻蔑地扫过乔冰心等中国人身后的高级“人质”,戏谑道:   “——这些大人物里,也应该有你们的同伙吧,可以当做最宝贵有力的人证,误导后续调查的方向。”   话音未落,观众席后方通道口,只在灰色衬衫外穿了一件防弹衣的蔡司也踏入了礼堂,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演讲台上的持枪对峙的beta,并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面上的神情微微一怔。   演讲台上,面具人A无法克制地浑身颤抖了起来,但他的战术手套还是捏着引爆器,站在一旁手里未放下枪的面具人B更是以嘶哑的嗓音威慑道:“胡说八道,你们必须退出礼堂,不然我们就开枪,这些废物无法同时击毙我们!”   说着,面具人B的枪口直直对准站在徐长嬴身侧的夏青。   但穿着一身银白西装的极优性alpha只是仍旧举着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而已经前进到演讲台附近的阿拉伯士兵也立刻举起枪,红色的瞄具激光点纷纷聚集在两个带着石膏面具的恐怖分子身上。   “你这个,这个该死的beta,”面具人A的浑浊扭曲的声音响起,他恨不得要咬下徐长嬴的血肉般道:“为什么是你!居然是你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活着?”   不仅是戴着面具的恐怖分子,演讲台上被反捆,甚至绑着遥控|炸弹的IGO官员与LSA荣誉理事,都以惊异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一脸狠厉冷漠的徐长嬴。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徐长嬴鼻腔里满是浓厚的血腥味,他缓步上前,放下冲锋枪,在面具人惊恐的眼神中,一把扯下了那个石膏面具。   康奈尔惨白如纸的面孔骤然暴露在空气中,他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一瞬间,演讲台上和酒店外透过视频看见这一幕的AGB安全理事会成员也都愣住了。   天呐,每一个IGO体系中的人心里都浮现了同样的绝望和不可置信——LEBEN居然早就蔓延到了世界性别组织的最高层。   “安柏!你疯了吗?赶紧让礼堂里的士兵中断网络!”指挥车外再次响起IGO秘书长气急败坏的声音,“指挥只需要通过士兵身上的内部监视器就够了!你和那个beta要毁了AGB吗?”   “毁了AGB的并不是我们,是你们。”   站在阿联酋安全部门人员之间的高大alpha转过身,俯视着美国人的蓝眼睛里折射出森冷的光亮:“闭上嘴,马修,你也会在嫌疑名单中。”   “你——”   安柏已经转过了身,他抬起头看着指挥车中的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随即他还是敲了敲耳麦,对着频道里说了什么。   与此同时,礼堂内的突击A队的队长与队员对视一眼,迅速将演讲台下的摄像机合上,电脑等设备作为后期重要物证只是陷入了黑屏,并没有被破坏。   就在将摄像机轻轻搁在桌子上时,阿拉伯人突然发现脚下触感不太对,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底下的毛毡地毯已经被鲜血浸透了,顺着暗红色定睛一看,那迷彩覆面下的脸庞瞬间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那是七横八竖倒伏在观众席过道、演讲台旁安全通道的尸体。   突击小队这才发现,原来室内的死亡人数远不止他们预期中的数量,就算是参与过真实战争的队长此时也忍不住颤声道:“——长官!”   而站在他身侧的劳拉却只是沉默着,凝视着,那堆已无气息的尸体中熟悉的身影。   “执行任务时,行动小组负责人需要将组员的生命安全视为第一要义,这是写在AGB行动专员手册第一页的规则。”   面容阴沉的beta警督从腰间抽出了战术手枪,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直接顶在了康奈尔的眉心,下一秒,他那只剩下滔天怒意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礼堂之中:   “而你,你们这些人,居然戴上这个可笑面具后亲手屠杀自己的组员!你们这些腐败的、愚蠢的杂种,究竟是谁他妈给你们的胆子!又是谁给你们的权力?——是那个狗娘养的雅赫维吗?”   蜷缩在角落里依旧被冲锋枪指着的李嘉丽眼眶瞬间热了,而离她不远的一级专员朱利安则陷入了过度悲恸之后的恍惚中。   “住口!”康奈尔身侧的面具人B在听到“雅赫维”的单词时几乎目眦欲裂,惊恐地大声道:“你这个下贱的beta不配提我们主的真名!”   “我不配?”   被冰冷枪口抵着眉心的康奈尔看见这个年轻华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森然,一股不详的情绪瞬间在他的胸腔里爆开,果然,下一秒,他听见了徐长嬴冷笑一声道:   “那假借袭击LSA大会名义,背叛组织和弥赛亚的你们,对主的虔诚又在哪里呢?”   话音落下,不仅是演讲台上的两个暴徒,站在观众席最高处的赵洋看见分布在礼堂不同区域的所有面具人在听到徐长嬴的话语时,全都猛地浑身一震,紧接着,一股绝望和惊慌情绪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LEBEN精英身上弥漫开来。   “你们只能投降,”这次开口的不是徐长嬴,而是夏青,他看向惊慌失色的康奈尔的眸色深沉:“你们和屋大维的背叛行为已经被暴露给外界了,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LEBEN如何对待叛徒。”   夏青开口说话时,被用塑料扎带捆绑着的钱涵容等基因小组的前辈都怔怔的抬起头,望着这个面容俊秀的年轻教授,心头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之感。   “不,不对,你们在胡说,我没有背叛主!”   康奈尔脸上浮现出最绝望的情绪,他握着引爆器的手突然扬了起来,红外线瞄准点立刻都集中在他的脑门上。   劳拉耳麦里也传出安柏愠怒的声音:“狙击手准备好了就立刻毙了他!”   而演讲台上跪着的达官显贵们都因为突然狂暴起来的康奈尔而被吓出悲鸣,尤其是脖子上还挂着炸弹的五个不同国籍的秃顶老头,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了。   “我在胡说?”徐长嬴眼底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意,他冷道:“你们难道不是表面做一套,背地做一套——一边将LSA礼堂绑架案做给组织看,完成所谓的emperor的献祭任务,而另一边则私底下派人审讯和暗杀那些知道弥赛亚底细的大人物吗?”   面具人B手中的枪都开始抖动了起来,他比起彻底呆滞的康奈尔的反应要剧烈的多,他惊惧交加道:“不!我们没有!你在胡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LEBEN的细节?”   就算是对LEBEN所知甚少的乔冰心等人看见原本趾高气昂的恐怖分子露出这样歇斯底里的态度,都能够确定面前的徐长嬴和夏青说的是真的。   但是徐长嬴从康奈尔和面具人B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他与夏青对视了一眼,夏青轻轻摇了摇头,徐长嬴明白现在这些面具人已然是强弩之末。   “网络直播已经被切断了,”突然,在演讲台不远处的一个声音响起,徐长嬴与面具人扭过头,看见的正是站在摄像机旁的蔡司,他冷冷道:   “康奈尔警督,弥赛亚暂时没办法听到你们背叛的消息,你们拒不承认只是在浪费时间,你们已经知道结局了。”   “你们根本不懂!”   康奈尔终于回过神,他已然没有了一开始嚣张狂妄的神情,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恐惧和慌乱,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徐长嬴,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你才是叛徒?你是屋大维的叛徒!你是别的emperor的人!”   原本已经占了信息战上风的徐长嬴简直又是一头雾水,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疯——他怎么就成了叛徒了?   “够了!”徐长嬴皱着眉用英文道:“你们都派人在清洗中心拦截我们了,正是因为我们知道你们背叛弥赛亚的真相,这才会与外面的叛徒里外围堵我们。”   康奈尔的脸色一片青白,他恶狠狠地看着神情肃然的beta警督,手中紧紧攥着引爆器,而就在这时,观众席最后一排的角落处,狙击手已经准备好,随时准备一发击毙他。   “原来如此,”康奈尔这时却终于露出一个惨淡又满怀恨意的笑,“是这一点让你推理出我们情况的,你可真是了不起,艾德蒙,看来注定是我们输了。”   话音落下,未等徐长嬴反应过来,这个AGB罪无可恕的叛徒就松开手中的引爆器。   演讲台上大部分的高官自始至终都是紧盯着康奈尔手中的引爆|器,此刻看见引爆|器即将掉落在地面上,两个中年alpha十分没出息的发出了惊叫声。   “啪。”   在几十双眼睛中,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了那个十公分左右的小小遥控器。   是夏青。   面人B定定看了一眼举起双手的康奈尔,也放下了枪。   与此同时,齐枫等人质身侧的等级更低的LEBEN分子也将枪扔在了地上。   下一秒,整个礼堂里的特种士兵全部行动起来,如同洪水一样涌向了演讲台上,观众席的各个过道,将康奈尔等每一个面具人都直接粗暴地按在了地上。   演讲台上一下子涌上了十几个人,神经猛地放松的徐长嬴正愣着神,随便后退一步就被脚下的人质老头绊了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往后一倒,就倒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自然是夏青接住了他,徐长嬴半坐在地上,只觉得脑袋终于有些昏沉,夏青揽着他单膝跪在他的身后,低声道:“你吃了多少过量的激素?”   一身恐怖分子装束的徐长嬴被这句话给吓得一激灵,他嘿嘿一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夏青漂亮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熟悉的谴责意味,但未等两人说上两句小话,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赫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正是穿着迷彩作战服的劳拉,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也染了血,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宛若有股火焰潜藏其中,她抱着胳膊,弯下腰,脸色铁青地盯着两个年轻人看着。   徐长嬴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下意识就莫名心虚起来,他缩在夏青的怀里,眼神飘忽不定起来,但未等他支支吾吾开口,他身后的夏青就伸出了手,手掌朝上。   是引爆|器。   徐长嬴瞬间头皮发麻,“靠,夏青你怎么一直攥在手里?”   劳拉偏了偏脸,身侧的调来的美国防爆士兵就小心翼翼地接走了那个塑料方块。   “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又是你们两个?”女性alpha的美丽面庞上露出了纳闷和些许无语。   与此同时,安柏也正通过劳拉身上微型摄像头看着一脸无辜的徐长嬴与夏青,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劳拉,你不觉得有种重新年轻的感觉吗?”   “年轻什么,”劳拉没好气道,对着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而露出疑惑表情的徐长嬴和夏青,就是一个人一个爆栗,“这两个小鬼都已经和当年在东京的我一样大了!”   “居然还能做出这么冒险的事!还敢假扮恐怖分子!艾德蒙我看你长得就像恐怖分子!”   徐长嬴被砸的眼冒金星,他捂着脑袋大叫了一声,不满道:“可我有什么办法!结局是好的不就行了,而且你打夏青干什么,他又不归你管!”   劳拉看着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夏青,一瞬间她甚至恍惚这眼神还是当年在冲绳时与自己对视的那个少年,但下一秒她就回过神,故作凶狠道:   “看什么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时候可比这蠢小子还要叛逆,说不定假扮恐怖分子的主意你占大头。”   卧槽,徐长嬴捂着脑袋一阵后背发凉——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会读心一样,她怎么什么都看得出来。   但未等徐长嬴支支吾吾辩解什么,劳拉就轻笑了一声,他抬起眼,对上了女人含着笑意的灰色眼睛。   这个如同母亲又如同师长的女性alpha警督伸出两只手,不分由说地用劲揉了揉徐长嬴和夏青的头发,“真是两个讨人厌的小鬼!”   说罢,劳拉就站直了身体,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指挥解救工作了。   徐长嬴有些懵地看着她的背影,而就在这时夏青轻声道了一声“起来吧”就将他拽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徐长嬴又察觉到了一旁看向自己的目光,他扭过头,发现正是静静站在演讲台下不远处的蔡司。   应当是和劳拉一样跟随在突击小队之后紧急赶来的,蔡司只拎了把AK,又在衬衫外穿了件港片警匪片里除了帅就没有什么安全性的防弹背心。   两人先是对视一会儿,蔡司的目光停留在徐长嬴身上的恐怖分子装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这时劳拉叫了他一声,他就又看了一眼徐长嬴,走上演讲台但去一旁帮忙了。   蔡司来了,那么,徐长嬴向左边一看,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观众席的走道上,正是赵洋。   两人也这样对视了几秒钟,居然相对无言,赵洋和蔡司成了一个模子里的人,看了一眼徐长嬴,又看了看被士兵围起来的齐枫所在的人质群,低下头就朝着前面走去了。   “靠。”徐长嬴低声骂了一句。   “你不去找赵洋说话吗?”夏青站在一旁道,“他应该没有怪你。”   “我怎么知道说什么,”徐长嬴不是滋味地低声道,“我又没和赵洋吵过架,反正我才不道歉呢。”   “你们不是天天吵架吗?”正一手拎一个人质老头的劳拉转过身,和蔡司对视一眼,又一脸的疑惑地看向徐长嬴,“你还有这种矫情的一面呢?”   “烦死了,我也要去看齐枫和阿丽,”徐长嬴一脸抓狂和羞恼地走到演讲台边上,不顾夏青的提醒就向下一跳,刚站稳,他的身后就跑过了一小队的防爆队伍。   “除了被装上遥感|炸弹的人质,所有无关人员需要在5分钟内全部驱散!场馆里还有大量的定时|炸弹,太危险了!”徐长嬴听见一个带有明显南方口音的美国人肃然喝道。   他回过头,看见的就是数十个穿上白色拆弹服的人员从不同通道向着演讲台的西侧和演讲台上赶来,而数百个人质正在哭哭闹闹地被快速引导赶出去。   “齐枫!”就在这时,徐长嬴听见了赵洋的声音,那声音中的情绪不对,只是被淹没在其他人质的声音中。   徐长嬴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他闻声看去,只见赵洋被一个反恐士兵拦在了人质群外,赵洋的英语不太好,而且没有AGB的身份,看样子也被当成了人质。   而徐长嬴看见赵洋脸上惊慌的神情,他向着西侧一看,果然看见被隔离开的四五个人质里有一人正是齐枫,而此时李嘉丽也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强制性地劝离了齐枫的身边。   徐长嬴瞪大了眼睛,耳朵也嗡嗡响了起来,这时,一个人也从他身边跳了下来,摸了摸他的肩膀,温声道:“没事的,就算被装了遥感炸弹,也是和我们身后的人是一样的情况,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赵洋。”   说着,夏青就阔步迈了过去,而一旁的反恐士兵和防爆士兵都认出他的脸,不约而同地给alpha让开了道路。   徐长嬴望着夏青,攥紧了拳头,他身后的演讲台上已经忙成了一团,因为台上的人质都是地位很高的权贵,所以也更加难缠,反恐士兵一边快速给惊恐吵闹的普通人质松绑,一边安抚着因为被装了炸弹而痛哭流涕的老头们。   “劳拉!你干什么!”正要迈开步伐的徐长嬴突然听见康奈尔的声音。   徐长嬴一回头,发现劳拉居然将康奈尔和面具人B,或者说AGB欧洲的霍尔理事分别与被装了炸弹的LSA老头用手铐拷在了一起。   “保险,防止你有其他的小动作,反正他们的炸弹也是你穿上的,更有缘分。”劳拉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面如死灰的康奈尔只能愤恨地看了看手上的手铐,放弃了挣扎,接着一抬眼就对上了站在演讲台下的徐长嬴的眼睛。   “拜beta所赐,”康奈尔露出一个不甘和怨毒的表情,依旧是满嘴的苏格兰口音:“那些嗑药的果然都是废物,居然被没有信息素的下贱beta偷听去了那么机密的事情——啊啊啊啊!”   “不好意思,康奈尔警督,”站在一旁的蔡司抱着AK,对着拼命想要从他皮鞋下抽出右手的小老头道歉道,“我没看见你的手。”   康奈尔怒道:“那你现在就移开脚啊!”   演讲台下的徐长嬴一听这个罪犯居然还在因自己的beta身份废话,立刻就掉头就走,但走了没两步,他突然顿住脚步,一脸惊愕地看向康奈尔,不可置信道:   “你说我是在酒店房间偷听的?” 第112章   “喂, 你不可以向前!”身穿迷彩军服的美国大兵语气粗重,伸出手拦住了要冲上前的赵洋。   赵洋耳麦里传来实时翻译的电子机械音,但他的英语又不太好, 只能焦急地说一些简单的句子:“我也是警察,前面是我的同事!”   他此刻正站在观众席的第二排, 身侧就是一条主要过道, 一堆不同肤色的男女老少都哭着在士兵的指引下争前恐后地向着最高处的出口狂奔,生怕身边的炸弹就在自己逃命的时候不幸爆炸了。   而就在人质队伍疯狂向着出口涌去之时,一群身形臃肿怪异的白色队伍则逆流而下,不断涌进整个礼堂——那正是早已调集过来的拆弹防爆部队。   之前根据恐怖分子发的视频,酒店外的人只看见了演讲台上的几个权贵高官被装了炸弹, 因而没有想到礼堂里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不仅有10个人质被装上了遥感炸弹,整个礼堂的各个角落也被装上了可集体引爆的定时炸弹。   很明显这群防爆的士兵在酒店外就有了部署,他们一进入礼堂就兵分三路, 两个10人小队向着演讲台的方向前进,负责拆解人质身上的炸弹,而剩下的10人则立刻在礼堂里分散开, 用着手中的仪器开始一一搜查着座位下藏着的定时炸弹。   但赵洋没有想到, 齐枫也会是被绑上炸弹的人质之一。   赵洋站在士兵的身后, 他一边焦急地解释着, 一边双目赤红地看着十几米外与其他带着**的人质坐在一起的女性alpha。   已经有身穿防爆服的拆弹专家赶到了齐枫等人的面前, 齐枫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胸口还别着小小的国徽,一张俏丽端正的面庞苍白没有血色,一双圆眼睛先是试探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蹲下的拆弹士兵,接着就像是也感应到了什么, 抬起头与站在观众席上的赵洋对上了视线。   齐枫瞬间愣住了,她睁大了眼睛,惊讶、狂喜和委屈等复杂的情绪在她的面庞上闪过,下一秒她也听见了赵洋的喊声:“齐枫!”   一直强撑着镇定的女性alpha终于露出了期期艾艾的表情,就像是在外被迫面对险境的倒霉孩子见到了姗姗来迟的亲妈,她的眼眶一热眼泪就要落了下来,正要哽咽道赵洋你怎么也还活着,但下一秒,赵洋的怒吼就打断了她:   “你他妈被装了炸弹在视频里低着头藏什么!谁让你藏的?你是傻逼吗?”   康奈尔等人放出的第二个视频还给了齐枫和李嘉丽镜头,那时的齐枫脖子上已经被装了炸弹,但她和李嘉丽还是很有种地低着头,不让自己的面孔扰乱徐长嬴等人的判断,但脸没有遮住,只遮住了炸弹。   当然,她当时也很悲壮地不想让赵洋留下阴影,谁知自己没被处决,反而激怒了赵洋。   齐枫感动的眼泪又被吓了回去,立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去看怒火中烧的赵洋,而也在这时,夏青竟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拆弹士兵正在检查她脖子上的装置,而就在这时齐枫眼前晃了一下,只见仍然穿着染血西装的极优性alpha半蹲下身子,先是仔细看了看齐枫和她脖子上的炸弹项圈,接着轻声道了一句“和演讲台上是一样的”,潜台词就是让齐枫不要紧张害怕。   齐枫梗着脖子不敢动弹,但红着眼眶看了一眼神情冷静的夏教授,小声问道:“阿嬴和你都没受伤吧?”   “没有,不用担心,他马上过来,”夏青抬起清明的双眼看了看她,随即又与一旁的士兵交谈了两句,里面专业单词有些多,齐枫没有听懂。   “场馆里的定时炸弹结构比较简单,你们身上的稍微复杂点,但是这些美国士兵有拆除经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再配合一下。”   说着,夏青站直身体,看了一眼演讲台下的徐长嬴,又看向齐枫沉声道,“我去和赵洋说一下。”   齐枫连忙点了点头,她眼巴巴看着夏青在一个持枪士兵的陪同下,向着眼中似乎要冒火的赵洋走去,心里不免又有些酸涩。   她终于强烈的感知到,现在和自己说话的“夏青”就是她真正认识的夏青,但是寥寥几言,居然在现实生活中相隔了近十年的漫长岁月,不知道他本人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怎么样了?”赵洋神情焦急,不等夏青走近就大声道。   “没有受伤,身上的遥感炸弹是杜鲁门公司14年的产品,拆弹的美国士兵清楚原理,全部拆完需要10分钟。”夏青对着疏散人质的反恐士兵说了一句,对方显然很认他的脸,立刻向一旁让了一步。   赵洋似乎终于放心了些,他又看了一眼齐枫,哑声道:“我要过去陪她。”   “拆弹需要更安静和人少的环境,齐枫的情绪现在还比较稳定,在外面等她是最好的选择,”夏青的话并没有说错,短短两分钟里,好几百人质已经撤退的所剩无几,反恐小队也在押送了恐怖分子之后撤走了一半。   整个会场里很快只剩下了拆弹部队,演讲台上也只有劳拉、徐长嬴和蔡司,以及其他三名反恐小队的士兵,所有的不必要的人员全部被撤走了。   虽然说是情况趋于安全,但毕竟是随时可能爆炸的高危场所,任何无关人员的滞留都会平添无故的伤亡,而且很明显一直拦着赵洋的士兵也是要撤离的,现在为了他也被迫还站在观众席上。   “好,那你和徐长嬴什么时候走?”几秒后,赵洋终于松了口,他又看向站在演讲台下的那个黑色身影,眼中同样闪过一丝担忧。   “我去找他,也立刻离开,这里需要全部交给这些拆弹士兵,”夏青抬起眼,眼底流露出坚定和冷静之意:“引爆器已经被控制了,我们一起在外等候齐枫就好。”   赵洋转过眼看向垂着脑袋的齐枫,最终还是攥紧了拳头,张了张口,点了点头,“好。”   与此同时,在重新变得空旷的演讲台下。   “你说我是在酒店房间偷听的?”   徐长嬴脸色森冷,死死盯着一脸颓丧的康奈尔。   康奈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怨毒傲慢的神情也随之消失了,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茫然和慌乱,随即他紧紧地闭上了嘴。   拆弹士兵也已经赶到了演讲台上,此刻正在2人一组地分散在5个人质身边,开始了紧张地拆弹工作,康奈尔先是被与一个IGO的法国理事拷在一起,但那个法国老头的情绪比齐枫等人要更加崩溃,此刻正浑身抖成筛子。   没办法,劳拉指挥一旁的士兵将康奈尔和霍尔的手铐解开,将这两人单独拷在一起扔到一边。   蔡司此时也意识到了徐长嬴的脸色不对,他立刻向前迈了一步,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他,但徐长嬴只是紧紧盯着康奈尔,他的目光宛若锋利的刀刃,以至于身为AGB一级警督的康奈尔都感受到了难以逃脱的压迫感。   “我刚刚就感到疑惑,为什么你的态度转变的那么迅速和突兀——如果你真的如此惧怕背叛的信息被泄露,那么你应该在蔡司赵洋他们逃出清洗中心时就主动投降,为什么要等到我与你对峙?”   康奈尔脸色铁青地看着beta,硬着头皮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接到了消息,可能知道情报的你已经死亡了,对了,现在想来,那个电话还是你打的吧。”   因为徐长嬴之前已经对LEBEN的组织体系有所了解,所以他判断出每一个成员在现实生活中并不熟识,就像李嘉玉与李旭阳那样的血亲也并不了解各自的暗网身份一样,因此他才有机会换上作战服和变声器混入其中。   蔡司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正在向着自己这边走来的夏青,对着徐长嬴低声道:“你在怀疑清洗中心埋伏的不是他们?”   “是他们,”徐长嬴抬起眼承认道,一双漆黑的眼眸中宛若看不见的深渊,接着他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拦截我们,因为下命令的并不是他们。”   康奈尔身侧的另一个叛徒面具人B,霍尔理事则立刻面红耳赤反驳道:“当然是我们下的命令——”   “当然不是你们,”徐长嬴冷酷地打断了这两个叛徒,并投掷下了一个这两个恐袭头目始料未及的情报:“因为不是我偷听,而是将那四个人全部杀了。”   在清洗中心被埋伏的时候,徐长嬴心中就有一个挥散不去的疑惑——明明他已经杀了那四个酒店房间里的暴徒,而且一路上非常小心地避开了其他的恐怖分子。   那为什么在没有监视器的情况下,远在礼堂的康奈尔这些头目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并且确定是他干的。   之前包括赵洋逃出的两次暴乱里,除了他们以外,也有零星几个人质成功逃亡出去,这些恐怖分子都没有分出精力去抓捕拦截他们,甚至其中被点名的奥兰多都没有被追击。   ——这是当然的,因为康奈尔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酒店里扫荡,去集中审讯和暗杀LEBEN的曾经长老成员。   此刻,在康奈尔前后矛盾的话语里,徐长嬴终于意识到了他虽然是派了人去拦截自己,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拦截自己——他是收到了上级或者外人的指令。   那个指令内容并没有告知他拦截徐长嬴的原因,应当只提及了徐长嬴等人的信息,以及所逃亡的路线。   所以康奈尔才会在听到徐长嬴指出自己是叛徒时惊慌失措,继而错误地推断出徐长嬴之所以获取到情报是因为偷听到了消息,而非与暗杀任务的一支小队正面相遇并发生了火并。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下达指令的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徐长嬴已经取得了屋大维背叛弥赛亚的情报,以及他们会走3号路线。   这个问题的答案范围其实很小,以至于让徐长嬴和蔡司瞬间都变了脸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感情席卷了徐长嬴的全身。   光线昏暗、充满血腥味,但又透露着丝丝温情的后厨杂物间里,一张张的熟悉的面孔从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只有在那里他讲述了他在LSA老教授房间里遇到的冲突,甚至劳拉到现在都不知道康奈尔是如何反叛弥赛亚。   只有那几张他最熟悉的面孔。   “不,不可能,”蔡司处变不惊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裂缝,他看着徐长嬴沉声道:“一定是有其他的人!”   怎么可能,那个房间里的人就那么多,蔡司无法想象包括自己在内的人,会是隐藏起来的“屋大维”的同伙。   “看我也没有用,”康奈尔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知道了是自己失言暴露,但是这个可恶的瘦削中年人却转而摆出了无赖的姿态:   “正如你说的,这个酒店里其实不知道潜伏着多少LEBEN中的大人物,但事实还在于——尽管他们都是我所效忠的‘屋大维’的成员,但我们连知晓他们真实信息的权利都不知道。   我们只接收组织传来的指令,而且必须无条件服从。”   劳拉也已经察觉到了徐长嬴这边的冲突,正在统筹协调拆弹工作的她刚目送赵洋等最后一批人质安全撤出礼堂,就将视线转移到了被拷起来仍然不安分的康奈尔身上。   随即,徐长嬴就冷冷道:“San Greal系统是吗?你们还真是和狗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San Greal,圣杯,正是之前中国特别刑事部门查出的关键信息,是LEBEN的一个依据国外商业卫星服务建构起的私域网络,初步只知道emperor会用专属的“San Greal”给附庸和普通成员发布指令。   康奈尔和霍尔的脸色陡然一变,霍尔目光中满是震颤,“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劳拉就一脚踹在了霍尔的脸上,她穿着美国制造的防滑橡胶底军靴,这违背全世界任何对待罪犯守则的一脚直接将这个前AGB理事踹的口鼻出血,这个女性alpha脸上满是阴森不耐道:“问你们话就回答,你们没有权利反问。”   没被踹的康奈尔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吓得魂飞魄散,随即气急败坏道:“劳拉,你这是虐待罪犯,是要被革职的!”   “你可以去举报,如果你能活到那时候的话,”劳拉微笑道,下一秒,她就看向浑身发着冷气的beta学生,没有再说话,而是抱着胳膊站在了一边。   徐长嬴冷道:“‘圣杯’究竟是什么,也是改装后的手机和虚拟来源的短信?”   被武力恐吓的康奈尔脸上露出了真实的挣扎,他恨恨道:“这是关键信息,我留着去日内瓦去供述,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徐长嬴微微一皱眉:“背叛的代价这么大?甚至连IGO的证人保护机制你都不放心?你们这么恐惧,为什么还要给屋大维做这些事?”   康奈尔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他冷笑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是否有拒绝的权利?”   蔡司闻言立刻在一边寒声道:“为了低级欲望主动加入LEBEN的是你自己,别将自己的立场扭曲成受害者,你屠杀AGB专员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到他们的权利!”   康奈尔的嘴唇颤了颤,与他靠在一起的霍尔被劳拉踢断了鼻梁,此刻正在痛苦地用双手捂住鲜血淋漓的鼻子,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的苏格兰人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对审判的恐惧,他咬牙道:“我确保了自己的安全自然会将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我再问一遍,”徐长嬴冷声道,“你知不知道那个给你发指令的人是谁?”   康奈尔也低吼道:“我不知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圣杯,你就知道那是一个单向的系统,低级成员只能单方面接受高级成员的指令,而且必须完成,不然就会接受组织的严惩!”   徐长嬴攥紧了拳头,因为愤怒他没有看见正在快步朝着自己走来的夏青,但一秒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康奈尔,沉声道:“你的爵位是什么?”   康奈尔被问得一愣,随即有些犹豫起来,但他余光里的劳拉再次抬起了脚,于是立刻低声简单说了一个单词:“King.”   徐长嬴的瞳孔瞬间紧缩,蔡司这时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比你等级更高的难道不是只有emperor?屋大维——考伯特也在这里?”   康奈尔听到考伯特的名字时像是被烫了一下,他连忙矢口否认道:“不是他,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说了,我接受的指令不会显示任何身份信息,我只能照着去做!”   劳拉沉声道:“所以也有可能是别的emperor?”   康奈尔脸色难看至极,但没有否认。   怎么可能是emperor,徐长嬴只觉得世界变得无比陌生,蔡司,夏青,赵洋,甚至他自己的脸都在脑海里不断快闪着,难道真是他们中的一个?   “艾德蒙,不要想了,”蔡司看着徐长嬴苍白的脸庞,忍不住低声道。   “我们先出去——等级比康奈尔高,还知道屋大维背叛情报泄露的范围已经很小了。”   然而,就在蔡司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徐长嬴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他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随即勉强扶住了演讲台的边沿。   等一下,他完全漏了一个可能。   等级比康奈尔高,还知道自己获取情报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   ——“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徐长嬴猛地抬起头,他看向蔡司的目光中浮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惊异和惶恐,并下意识松开了扶住演讲台的手。   是弥赛亚。   “徐长嬴,”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徐长嬴回过头,看见了熟悉的澄澈眼睛,夏青正关切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了?我和赵洋说过了,我们先出去。”   徐长嬴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齐枫的身影,但是他现在思绪无比混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艾德蒙,”蔡司快步走了过来,并跳下了演讲台,“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了?”   此言一出,双手被拷在演讲台上的康奈尔脸色变了变,似乎是根本不相信,他张口道:“怎么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滴。”   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突然响起,非常的轻,但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人质,还是穿着防爆服的拆弹士兵,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啊啊啊——”与康奈尔靠在一起的霍尔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突然惨叫起来,他一边惨叫一边不停地退后,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身侧法国理事脖子上突然亮起的显示屏。   那上面赫然显示着倒计时已经开始。   120秒。   119秒。   尖叫声后知后觉地在10个正在接受拆弹的人质之间爆发出来。   劳拉一脚就踹翻了康奈尔,她一把揪起了康奈尔的领子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干了什么!快点让它停下!立刻马上!”   “不可能!我没有设置倒计时!引爆器我已经交给你们!”被死死按在地板上的康奈尔绿眼睛中出现了不可思议和绝望,他大声哀叫着:   “快!快放开我!我没有办法让它停下,快点离开这里!这个炸弹会炸死我们所有人的!”   而此刻演讲台上的一个防爆小队的士兵站起身,他的脸色惨白:“长官,这是远程网络引爆的,我们没有办法在一分钟拆掉它们。”   蔡司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听着周遭的嘈杂声以及耳麦里安柏几乎跳脚的怒吼声,他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直到他和所有人在下一秒听见了一个突兀的掌声响起。   啪。   啪。   趴倒在演讲台上康奈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整个人抖若筛糠,几乎像是犯了什么怪病一样,夸张地哆嗦着抬起了头,直勾勾看向了正前方的徐长嬴,以及他背后的手提电脑。   摄像机早已经被关闭,手提电脑也在那一刻断开了信号陷入了休眠,但是并未关闭,此刻电脑屏幕依旧保持着黑屏,乍一看仍然是未开启的状态——假如它的扬声器中并未传出缓慢有力的掌声的话。   “原谅,原谅我,求求您,”康奈尔甚至停止了挣扎,他的脸上是无法磨灭的纯粹绝望,泪水瞬间就爬满了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他语无伦次地颤声道:“弥,弥赛亚大人——”   劳拉的脸上也在一瞬间布满了惊愕,连带着耳麦里的安柏在这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怎么可能……”   “I am very satisfied with this play.”   -我很满意这次的演出。   “Especially the betrayal scene.”   -尤其是背叛的桥段。   “To demonstrate my sincerity,allow me to offer a curtain call”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谢幕就由我为诸位奉上。   一如两个小时前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电话那端的声音。   富有磁性的,愉快的,残忍的,经过处理的男人声音,他就像是一直站在幕后观看着自以为是的、愚蠢的人们在台前争先恐后地投入一场滑稽的演出。   就在所有人都忘记这场演出之时,他才突然走出幕后,告诉每一个丑角——这一切不过都是由他操纵的。   说完这些,掌声与男人的声音再次骤然消失了,电脑依旧保持着黑屏,所有人都沉默着,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仍在跳动的数字。   95秒。   浑身都在颤抖的徐长嬴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不如说因为肩上的伤口持续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每一秒的清醒,他缓缓转过脸,看向了那双漂亮又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夏青怔怔地看着徐长嬴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未等他要说什么,对方冰冷的修长的手掌就覆上了他的脸颊,在“醒来”后的这个月,他已经慢慢熟悉了这双有着枪茧的手。   “徐长嬴?”夏青看着徐长嬴的眼睛,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茫然和疑惑。   但徐长嬴却对他笑了笑,随即,他松开了手,扭过头看向演讲台上。   “劳拉。”   徐长嬴的声音彻底将陷入震颤的女性alpha警督叫醒,劳拉低下头望见了徒弟漆黑深邃的眼睛,耳机里响彻着安柏怒斥“HPM”为什么还没到的声音,她缓缓地又环顾了四周,眼神蓦地变了。   90秒。   “穆尔,”劳拉的面庞上迅速流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底色,她直视着蔡司的面庞,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厉声道:   “现在你们护送非拆弹人员出去!”   “所有正在拆弹的士兵,倒计时进入45秒后也立刻撤离!”   “是!”数十个声音在礼堂的不同角落同时响起,而伴随着声音落下的,是劳拉身侧的三个士兵快步跃下演讲台,站在蔡司和夏青的身侧。   “徐长嬴,”夏青一把抓住了徐长嬴抽走的手,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徐长嬴的眼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你为什么不走?”   徐长嬴转而攥紧了夏青的手,冲他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语气轻松道:“我是警察嘛,这是工作,放心吧,夏青你和赵洋在外面等我和齐枫一会儿。”   说着,徐长嬴就又松开了手,并推开了夏青,而站在一旁的阿拉伯人穆尔则是立刻沉默地抓住了夏青的肩膀。   蔡司则是被其他两个士兵抓住了胳膊,他此刻正在恼怒地大声地质问着劳拉:“劳拉!你和艾德蒙什么意思?你们怎么不走!”   劳拉面容平静,蔡司无法理解她与徐长嬴达成了什么样可怕的默契,只听见女性alpha冷静道:“我们会走,最后30秒之前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你和夏青先走。”   80秒。   而就在这时,“16岁”的夏青挣开了穆尔的手臂,就算是恐袭爆发之时也没有乱了心境的他此刻感受到了一阵失控的恐惧,他知道的,只有徐长嬴要做的事他是无法改变的,他狠狠抓住了徐长嬴的手臂,双目赤红道:   “你在说谎,我要和你在一起。”   劳拉似乎已经料到这一幕,她立刻用英文让负责拆观众席中定时炸弹的十人小队放下没有意义的工作,带着两个优性alpha一同出去。   很快,下一秒,夏青手中的手臂就再次被抽走,他感觉beta转而狠狠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掌,然后用那双清明的眼睛静静看着自己的脸庞,柔声道:   “夏青你是最相信我的,你知道我会带齐枫出去的,所以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好不好?”   75秒。   与此同时,指挥中心。   面色苍白的赵洋穿过一重又一重的人群,他的耳朵几乎要被充斥在每一个角落的劫后余生的痛哭声和咒骂声塞满了,近百辆救护车以及数十辆装甲车将整个豪华酒店围的水泄不通。   昂贵的彩色马赛克地砖铺就的广场上或坐或躺着人,这些几小时前还是人类上流社会的体面权贵者此刻却狼狈的宛若战火中的难民,此时已经不顾任何尊严,为了一台担架或者可以快速离开这里的车辆而互相用不同的语言争吵谩骂着。   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国alpha刑警凭着记忆很快就回到了被士兵重重围绕的指挥中心,与礼堂不同,守在指挥车的士兵在15分钟前才见过他,于是没有说什么就给他让开了道。   而就在刚穿过守卫的人墙,他耳麦的频道里和现实的不远处就响起了安柏的暴怒声,随即被翻成了机械音:“为什么HMP车还没有到!联合国不是说了15点时就应该抵达了吗!”   HMP。   明明是站在烈日下,但赵洋平白出了一身冷汗——HMP那是用于战争和反恐的武器,用处与电磁脉冲炸弹差不多,只是它产生的是高功率微波,也是在不造成物理伤害的同时烧毁特定范围里的电子设备。   HMP虽然属于高科技武器,但在过去几十年已经不断小型化并向民用方向普及,往往看上去就像一个带着电线的小货车,最佳用处就是反恐,可以精确打击特定的电子设备,比如刚刚礼堂里的各种炸弹和电子引爆|物,当前世界上这一领域做的最好的其实是中国,只是国内根本用不上。   但是,赵洋脸色变了,脚下也由走变跑——不是只要几分钟就完成拆弹了吗?为什么安柏这个行动总指挥突然要找HMP车。   “75秒,”赵洋刚走进安柏所在的军用指挥车旁,一旁的阿联酋安全部门的负责人哈默德惊恐道,“还有74秒,就到时间了!”   不需要翻译器,赵洋的大脑也瞬间嗡的一声响了。   赵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指挥车前的,他看见身穿银灰色西装的alpha男人攥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指挥台,嘴里还在说些什么,似乎还提到了劳拉的名字。   赵洋抬起头,在十几个显示屏里迅速找到了齐枫的身影。   准确来说,整个礼堂在他离开的这三分钟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下了2组五人一组的人质,还有围绕着他们继续拆弹的白色拆弹士兵。   齐枫在军事监视器里依旧是最显眼的,只是监视器应该是安装在10米外的观众席上的,赵洋无法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她依旧老实地坐在地上,扬着下巴给士兵拆炸弹。   70秒。   赵洋这一瞬间甚至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想法,他只是眼眶滚烫,整个胸腔都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   完了——赵洋发现原来绝望的时候,人的大脑是真的会停止思考的,他现在脑子翻来覆去的全是这两个字,他感觉心脏几乎跳到了咽喉,让他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恶心和呕吐感。   而就在他大脑宕机的这一秒,一个黑色的身影走进了屏幕里。   赵洋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监视器的镜头,在齐枫的面前蹲了下来,齐枫好像和他说了什么,或者说是他对齐枫说了什么。   赵洋听见仍没有放弃在打电话调动HMP的安柏突然安静了一瞬,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他低声对技术员说了什么。   接着,防爆士兵身上的监视器的音量被放大了些。   是熟悉的说着中文的声音。   -“快要好了,哭个屁,赵洋还在外面念叨你呢,你说你怎么倒霉呀疯儿。”   60秒。   礼堂里,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徐长嬴蹲在齐枫的面前,一脸无奈笑着盯着她。   “是不是快要到时间了,”齐枫仰着头,小心翼翼地抽了一下鼻涕,眼泪汪汪地问了第三遍。   “早着呢,”徐长嬴故意不耐烦道,“心理素质怎么这么差,警匪片都是最后五秒拆完的你没看过吗?”   “最后五秒钟我边上这些倒霉蛋炸了我们也跑不掉,”齐枫哭丧脸道。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了5开头,徐长嬴双眼紧紧盯着拆弹士兵手中的索格工具钳,他知道其实已经到了最后寻找定时器信号模块的关头——这种现代炸弹采用的都不是单回路触发器,也就是那种老电影中剪蓝红线拆弹的原始装置,而是更加高级的电子信号触发器。   但是徐长嬴知道,时间不够了,面前的两个排弹士兵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成功拆开这个军用炸弹的外壳和关键的电容模块,这已经是非常熟练和优秀的水平了,只是,再优秀也不可能在接下来几十秒拆掉触发器。   50秒。   “其实我做好被枪毙的准备了,”齐枫抽了抽鼻子,很没有出息地痛哭流涕道,“只是我没做好被炸死的准备,而且你一来我就变孬种了。”   “什么变孬种了,你从小到大就是孬种,不然你和赵洋俩个怎么是好哥俩。”   45秒。   满头大汗的排弹士兵攥紧了工具钳,最后还是抬起头对着徐长嬴抱歉地看了一眼。   “没事,给我吧。”徐长嬴面容平静地用英语道,并接过了拆弹士兵的工具钳。   同一时刻,其他人质面前的拆弹士兵也放弃了不可能完成的拆弹任务,在劳拉的注视下站起身快步撤离了礼堂,一时间被抛弃的人质们不少发出了绝望的吼声和哭声。   齐枫被吓到了,就算是此刻她也知道了现在是逃生的最后时刻,她立刻睁大了眼睛,哗哗流着泪道:“你快走阿嬴,你留下干什么,你又不会拆这个——来不及了!”   “放屁,谁说我不会的,”徐长嬴小心翼翼地拨开密密麻麻的电线,一点点辨认着电路和信号模块,咬着牙剪下一根一毫米的线,“哥们干一行爱一行,专业水准一等一,我在西非出差时可没少看人拆炸弹。”   冷汗从徐长嬴的额头缓缓滑落,他只是不忍心,不狠心,也不甘心就这样看着他这辈子为数不多在乎的人在即将安全的前一秒化成血沫,虽然他觉得他的心脏已经够硬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软肋是这辈子都无法变成硬骨头的。   徐长嬴的眼眶滚烫,视线也模糊了起来,他剪掉第二根线的时候几乎已经听不清齐枫在哭着说什么,他只是擦了擦眼睛笑道:“你还记得高考的时候还是我提的公大来我们学校招提前批,所以你才去考的吗?”   “谁能想到你和赵洋都能干得这么厉害。”   30秒。   劳拉的吼声远远响起,但是徐长嬴却好似听不见了,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在他的背后,女性alpha被排弹部队的美国人中校不分由说地拽出了最近的安全通道外。   “我对不起你,”齐枫涕泗横流,无比悔恨道,“我之前以为你死了,所以在赵洋考编的第三年就提议给你烧纸,然后赵洋考上后我们俩每年夏天都给你烧纸,一直烧到今年夏天,现在一看果然不吉利,连带你也遭报应了。”   “——我就知道!”徐长嬴咔嚓剪断了第4根线,成功完成了十分之一的拆弹工作,喘了口气继而愤怒道:“你明明是党员,谁让你搞什么封建迷信。”   “我还没有,还只是积极分子,”齐枫崩溃道,“名额被赵洋顶去了,他妈的一进市局就拿三等奖……明明我才是严队的关门徒弟,贱人抢我风头呜呜……”   15秒。   “原来你们这俩好哥们还有这样阴暗的一面,”徐长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得直不起腰,他仰着头,“都最后关头了,想点好笑的吧。”   齐枫默默流着眼泪,呆呆地望着坐在面前的beta,突然开口道:“我对不起你,这辈子一直拖累你,也对不起夏青,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徐长嬴心脏狠狠地抽痛了起来,他的眼眶瞬间就热了,而也在此刻,不知为何他眼前浮现的是在东京台风夜里望着自己流泪的眼睛。   10秒。   “是我自己对不起他,但是命就是这样,”徐长嬴感受到齐枫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便抓紧了她的手,低头笑着咳了一声,无奈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走,又舍不得让他陪着我走。”   5秒。   滴。   “我早就知道这世界根本没有两全的好事。”   2秒。   滴。   “如果不能两全,那我就一定要自己选。”   指挥车前的赵洋浑身颤抖着攥紧了拳头,喉头满是血腥味,眼前一片发黑,在倒计时归零的前一秒他的耳朵里爆发了强烈的耳鸣。   靠在大厅里的蔡司猛地回过头,看见了面无血色走出来的劳拉,但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侧,发现什么后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1秒。   在一片抽泣和外国人的祷告声中,徐长嬴攥紧了齐枫的手,紧闭上了双眼,也是在这一刻,时隔八年,徐长嬴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惧怕起了死亡。   最后的一瞬间,徐长嬴的思绪变得很漫长,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出现的不再是东京时的少年,而是20岁时站在北方风尘里的夏青。   他穿着深色大衣,戴着驼色围巾,站在学校或是某个街道的红墙前,是那么的陌生的夏青,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有爱意,有埋怨,有赞许,有不满,但最奇怪的是,他好像一直永远站在原地,永远在那里等着自己。   0秒。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无声。   咔哒。   清晰的录音带倒带声响起。   紧接着,一个含着笑意,愉悦至极的男人声音再度响起:   “Thanks for the special appearance, my Faust.”   徐长嬴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低头,只见包括齐枫在内的每一个人质脖子上的显示屏都显示着鲜红色的数字“1”,并且就像是卡住了一样,不断闪烁着,但是却无法归零。   指挥车前,赵洋直直跪在了地上,被沉默站在一旁的蓝斯警监伸手拉了起来。   指挥车里,安柏的手机再度响起,脸色铁青的alpha局长在听到对方叽里呱啦的一通说话后,太阳穴的青筋狂跳,一秒后,他对着手机森然低声冷笑道:   “就是现在,没错,别他妈开进来了,进入到一公里范围里直接他妈的启动,你最好庆幸你撞狗屎运了,不然你现在才给我打电话,老子就算蹲一辈子监禁也要一枪崩了你。”   礼堂里,徐长嬴双眼瞪着那个停滞的显示屏,好几秒后,连紧闭双眼的齐枫都忍不住了,开口道:“怎么还没到时间,阿嬴,我们是死了吗?”   “死个鬼啊!”徐长嬴终于反应过来,他撒开齐枫的手,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啊啊啊啊他妈的该死的弥赛亚敢耍老子!”   神他妈感谢你的特别出演,我的浮士德。   moxxxfxxk谁他妈是你的浮士德——徐长嬴一瞬间将心里最歹毒的脏话迅速切换语言系统一股脑骂了出来。   齐枫闻声也终于睁开了眼睛,但下一秒就愣了,呆呆地看着前方,站在地上恨不得跳脚的徐长嬴疯狂搓了搓自己因为紧张而麻木的脸,一边骂着脏话一边低头看向齐枫:   “他姥姥——齐枫你怎么了,吓傻了吗?我现在就通知劳拉他们赶紧回来继续拆炸弹。”   然而齐枫却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只是依旧盯着他的身后。   徐长嬴有些奇怪,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摸一摸吓傻的齐枫的脑门,但下一秒,一个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   “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吗?”   徐长嬴漆黑的瞳孔瞬间收缩,他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身,看见空无一人的昏暗观众席中,极优性alpha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夏青的手里拎着染血的西装外套,徐长嬴甚至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的,但他此时此刻,确确实实就站在距离自己不到10米的地方。   夏青那张俊逸清冷的脸似乎终于与徐长嬴记忆里20岁的夏青重合了起来,复杂的、混沌的、交杂着爱与恨的颜色都在同一时间映照在了那双如同燃烧起来的眸子里。   “回答我,徐长嬴。”   上一秒还在怒骂LEBEN教主的徐长嬴张了张嘴,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因为心虚,因为下意识想要逃避罪责,还是因为胸腔里满溢而出的汹涌爱意,他还未说出一个字,方才“死”之前都没有落下的眼泪,就这样干脆利索地流了下来。   “你哭也没有用,”夏青冷冷道,“我这次绝不原谅你。”   15点27分。   联合国名下的中东停战监督组织紧急派来的HMP装甲车成功抵达,在距离恐袭现场一公里的地方使用了高能微波打击,将LSA大会礼堂里的所有爆炸|物的电子引信瞬间烧毁。   震惊全球的LSA大会恐袭就这样在短短2小时里结束了。   15点37分。   穿着恐怖分子衣服的徐长嬴坐在明黄色的担架上,挤在一堆吵吵闹闹的“大人物”里,看着一个个眼熟的警督、警监,还是IGO体系的各种理事被穿着制服的人员用轮椅或者担架推过来又推过去。   劳拉被他气得已经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血压高的几乎走不了路,被安柏亲自扶去了指挥车里坐着了。   而蔡司则还穿着防弹背心,疲惫地抱着胳膊靠在救护车车门上,脸色也十分难看地盯着徐长嬴,但两分钟后,他还是忍无可忍地抓过一个抱着急救箱的阿拉伯医生,用英文道了一句:“给他处理伤口,立刻。”   阿拉伯医生正点了点头,结果一看beta的穿着差点吓得转头就走。   徐长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   下一秒,一道冷冷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徐长嬴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立刻哭丧着脸道:“我的伤口有点疼,所以拜托你快点给我处理一下。”   拎着急救箱的医生这才走上前,而这时,他才看见beta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衬衫西裤的高个子alpha,正一言不发地盯着beta的一举一动,说是神情冷漠,但眼底又满是藏不住的关切。   等到阿拉伯人打开急救箱,拿起剪刀要剪开beta的衣服时,他才“啊”了一声,“你是不是那个LSA的拉尔夫教授——”   夏青冷冷瞥了他一眼,阿拉伯人就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心里想着这个教授本人看上去和新闻里说的包容平和形象相差实在太远。   徐长嬴的右边肩膀上的衣服刚被剪开,一直没觉得怎么疼的他还是“嘶”了一声,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消音了,包括一直抱着脸色铁青的赵洋痛哭流涕的齐枫。   徐长嬴的左手被立刻握住了,阿拉伯医生也被伤口的严重程度吓了一跳,用英文道:“这需要手术,而且你需要止痛针吗?”   “不用,他对止痛针无效,”蔡司皱着眉头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抬起眼看向徐长嬴:“你要现在缝吗?”   徐长嬴笑嘻嘻地在夏青的手心里挠了挠,想了想,“不用,先给我消毒一下就行了。”   就在医生准备消毒药棉的时候,徐长嬴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赵洋:“诶,赵洋,林殊华和唐攸宁他俩怎么样了?”   赵洋的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反正都死不掉,早就被救护车拉走了。”   蔡司抱着胳膊摇了摇头道:“那他们还挺幸运的,不像现在这几百人一时撤不走,就算官衔再大也得排队等救护车。”   徐长嬴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搞得其他几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赵洋终于忍不住看着还在流血的徐长嬴道:“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徐长嬴抬起脸,歪了歪头,“可能是我的自私基因在作祟,明明死了那么多人,还是因为我们当中没人伤亡而感到高兴。”   “这确实应该高兴,”蔡司抬起眼看了看没心没肺的徐长嬴,一脸冷色的夏青,还有站在一旁的齐枫,面带嘲讽道:“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弥赛亚心血来潮,我们几个正好挂掉一半。”   “哇蔡sir,你现在都会用‘挂掉’这么高级的单词了,”徐长嬴没皮没脸地笑嘻嘻吐槽起来,但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闪,“——什么东西。”   站在最外侧的蔡司动作最快,他一把抓住了那个佝偻着身体就要钻进人群的小个子,这时赵洋等人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抱着相机的记者,不知道是怎么趁着人员杂乱混进来的。   “抱歉,先生们,长官们,我是看到这位先生很像拉尔夫教授,所以就忍不住拍了一张,”看上去这个黑皮肤的阿拉伯人并不是什么大报社的记者,英文说得磕磕巴巴,而且口音很重。   蔡司皱起眉头,铁面无情道:“不行,必须删掉。”   小记者立刻垂头丧气,嘟囔着:“原来真的是拉尔夫教授吗?”   “诶等等,”徐长嬴突然开口道,他招了招手,笑眯眯道:“能给我看看照片是什么样吗?”   此刻徐长嬴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他身后的夏青对着医生到了一声谢,医生就又去其他地方忙碌了,小记者感觉到这个面生的beta似乎很有话语权,于是就将相机递了过去。   徐长嬴熟练地打开了相机的相册,赵洋和齐枫也凑上前去,只见最近的一张照片赫然就是抓拍的他们五人。   镜头最中间的正是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徐长嬴,抓拍时无意间看向了镜头,于是露出一个傻笑着正脸,而照片最右侧的是抱着胳膊靠在救护车上的蔡司,他穿着防弹背心,皱着眉头看向徐长嬴。   徐长嬴和蔡司中间站着的则是齐枫和赵洋,两人都穿着黑色制服,面容疲惫但目光炯炯有神,齐枫还和徐长嬴一起看向了镜头,露出了俏丽的面庞。   而最左侧的则是身形挺拔的白衣alpha,他低着头看着徐长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是冷漠的模样,只是垂下的左手仅仅攥着beta的左手。   “拍得好不错的合照,辛苦传我一下了,”徐长嬴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就开始在身上摸起来。   赵洋一脸疑惑:“你找什么呢?”   “找手机啊。”徐长嬴道。   赵洋无语道:“我们手机在一开始不就被烧坏了吗?”   徐长嬴一脸不以为然:“我在找恐怖分子的手机,那个没烧坏,还是顶配全新款呢。”   蔡司一脸的毛骨悚然,忍无可忍道:“你脑子有病吧!那玩意怎么能私用,你怎么还没有充公!”   最后,在被神经紧绷,因而更加开不起玩笑的蔡司骂了一顿之后,徐长嬴给小记者留了一个邮箱地址,让他回去传给自己,但是不能随意发表。   15点40分。   徐长嬴望着依旧人满为患的警戒线内,无聊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蔡司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四人终于问道:“为什么弥赛亚最后没有引爆炸弹?”   齐枫摇了摇头:“电脑里的那个男人声音好瘆人,听上去他就像是在恶作剧,最后还笑了。”   赵洋道:“我更加奇怪,既然他早就知道了内部成员背叛自己,为什么还要陪这些人演这么一场戏,除了变态还有其他解释吗?”   “应该是故意的,”徐长嬴抬起眼,目光深邃,“整场背叛行为就像是他故意引导的,就像是希望在屋大维的指示下,康奈尔他们将事情越闹越大一样。”   齐枫疑惑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获得把柄。”   夏青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都看向站在一旁的夏青,只见他抬起眼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没什么表情道:“就像皇帝需要集权时反而会期待臣子谋反。”   其他人闻言均怔住了,蔡司缓缓转过脸,看向不远处拿着手帕捂住鼻子要迈入商务车里的IGO理事,亦或是在对医护人员发脾气的AGB安理会的理事,均是差不多年纪,差不多长相,差不多穿着的权贵,在被解救了10分钟后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傲慢姿态。   每一个人都想到了徐长嬴的猜想和康奈尔的证言中所提到的——谁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里有多少是LEBEN里的腐朽贵族。   蔡司看着这些人,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厌恶和失望,沉声道:   “但是他这次集权,为什么并没有报复谋反的臣子——”   “铃——”   蔡司的话被骤然打断了,他先是微微一怔,但下一秒他和徐长嬴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铃声响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铃声,而是全场每一个人的手机,成百上千的手机都响起了同一个铃声。   徐长嬴不由自主地又被拉入了香港中环天星码头的那一天,也是这样,无数的手机突然都同时响起了。   但是几秒后,徐长嬴等人都发现了这次不一样,因为这个铃声一直在持续着,而且听上去比普通的铃声要刺耳的多,频率也在诡异地变化着。   就在徐长嬴等人最近的一个医生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想要关掉时,他突然停住了动作,随即疑惑道:“奇怪,没有电话短信为什么会有铃声?”   话音未落,徐长嬴听见了“砰”的一声很小的闷响声在人群中响起,而且一声接着一声。   未等徐长嬴听出那是什么声音,人群中的发出了尖叫声,只见几个IGO体系中的高官都表情僵硬,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很快血液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在尖叫声和喧闹声中,徐长嬴听到了一个AGB秘书颤抖道,“视频,新的视频出现了。”   15点42分。   国际著名极端性别主义宗教的领袖弥赛亚,在网络上发布了一段犯罪视频。   他同时公布了一份名单,里面是针对一个持续了半个世纪的反人类犯罪计划的参与人员名单。   根据IGO三日后的调查,可以确定,这一犯罪计划在LEBEN内部被称为“伊甸园计划”。   名单经查,可以断定全部为LSA大会里背叛弥赛亚的‘屋大维’派系人员。   而这正是LEBEN组织的第三代领袖弥赛亚针对叛徒的沉重报复。   - 弥赛亚之难卷,完。 第113章   “娜斯佳。”   1989年的冬天, 巴勒贝克城市的东部郊区。   丽塔站在半截围墙外将一团纱巾递给刚分化成alpha的娜斯佳。   丽塔今年14岁,虽然看上去和娜斯佳还是一个年纪,但作为omega的女孩因为过早的生育已然有了母亲的模样。   “我特意问拉米亚要的, 你的不是在去年就丢了吗?”   娜斯佳打开纱巾,发现是一个小拇指大的十字架, 抬起头, 她那双和丽塔相似的灰色眼睛露出了一丝抵触情绪,“我不需要这个,你留着吧。”   女孩用法语如是道。   在这个有着漫长法国殖民史的中东国家,法语成为了最重要的第二语言,虽然普通民众还是以阿拉伯语为主, 但受了教育的老师、医生和政府人员还是对法语非常熟悉。   而娜斯佳和丽塔之所以不说阿拉伯语而说法语, 是因为她们虽然出生在这个国家,但她们并不是这里的“公民”。   她们都来自伊甸园。   “我都听说了,上个星期在避难所里, 扎因不是问了你要不要去念大学吗?”丽塔美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雀跃的情绪,“如果他要是带你出去,你肯定需要这个。”   娜斯佳将纱巾又包了回去, 有些不高兴道:“可是我又不信上帝。”   丽塔瞪了她一眼, 摆出大人的语气:“难道你信真主吗?”   “那个我也不信, 我平时跟着你们呆在这里也不需要随身带着这个, ”娜斯佳说着, 又低下头小声道,“而且扎因说的话也不一定算数,我感觉他其实没有那么厉害,都是大家夸张了。”   “别胡说了,那可是扎因, 要不是他出面和城里的游击分子达成协议,我们怎么还能住在学校里,”丽塔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她摆了摆手,“别坐在这了,小心有路过的逃兵,我也要回去做午饭了,拉米亚还要帮我照顾阿里,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阿里是丽塔的大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自从前年伊甸园里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都离开后,学校里omega姑娘和男孩就不需要生孩子了,就像黑眼睛的拉米亚只比丽塔大三岁,但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娜斯佳从布满弹孔的半截围墙后走了出来,她这一年11岁,与穿着黎巴嫩传统长袍的丽塔不同,瘦小的她穿着破夹克,里面只有一件灰色T恤和牛仔裤——在伊甸园里能够穿上牛仔裤被默认是alpha的特权。   身为omega的丽塔比身为alpha的娜斯佳还要高一些,她搂着花色头巾一边和娜斯佳笑着说话,一边沿着街道朝着学校走去。   这一天的太阳很好,被炮火摧残过的残垣断壁在阳光下也显得富有暖意起来,而且这个月她们住的区域没有发生巷战,所以路上走着的平民都变多了起来,甚至有脏兮兮的小孩趴在坡道上玩起了玻璃珠。   在快要到学校大门时,丽塔和娜斯佳需要经过操场,娜斯佳发现丽塔还未走到铁丝网处就皱起了眉头,果然,就在两人快步经过铁丝网外墙时,原本在墙内的操场上踢球的男生们立刻发现了她们。   “砰!”破旧的足球被踢到丽塔身侧的铁丝网上,发出了巨响,吓的低头走路的丽塔惊叫了一声。   16岁的beta约瑟夫和15岁的alpha阿明发出了无聊又恶心的大笑,约瑟夫趴在铁丝网上,对着丽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丽塔你现在又不用生孩子,不好好待在厨房里,是不是要去给阿里找一个新父亲?我其实不介意来当你的丈夫。”   丽塔立刻气得浑身发抖,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迸发出了火焰般的怒意,她大声咒骂道:“想得美!你这个恶心的懦夫整天只会在omega面前耀武扬威,你如果是个真男人,应该拿起枪和扎因他们一起去打仗!”   被omega骂到痛点的约瑟夫瞬间脸色绿了,而一旁的阿明和哈利勒则又毫不留情地放声大笑,被同伴嘲笑的约瑟夫恼羞成怒威胁道:“你们这些omega脑子里只有扎因,等到明天扎因被枪打死了,我第一时间就带着其他男人轮了你和拉米亚——啊!”   正在放着恶毒狠话的约瑟夫发出一声惨叫,捂着流血的额头松开了铁丝网,站在一旁看笑话的阿明也愣住了,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个子瘦小的短发女孩手里握着一把螺丝刀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们看。   “娜斯佳!”约瑟夫怒吼着,“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下次你再欺负丽塔,我就捅你的眼睛,”娜斯佳的灰色眼睛里流露出凶狠的敌意,让比她高两个头的约瑟夫瞬间又噤了声。   说完,娜斯佳就一手握着螺丝刀,一手抓住丽塔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着学校的后门走去。   阿明和哈利勒的调侃声在两个女孩的背后响起:“约瑟夫你可当不了丽塔的丈夫了,娜斯佳才是她的小丈夫。”   “但不是听说扎因说要带娜斯佳出去上大学吗,丽塔又要守寡了哈哈哈!”   “你听omega们吹牛,上大学?去哪儿上?怎么可能,扎因自己都没上过学……”   娜斯佳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伊甸园里,只是在她5岁之前,伊甸园的地址还在首都贝鲁特的一家疗养院里,后来随着这个国家的内战局势越来越严峻,弥赛亚派人将他们又迁移到巴勒贝克的一所中学里。   “伊甸园”里的孩子有着不同于本地人的瞳色和长相,据年纪最大,现在19岁的alpha萨米所言,娜斯佳和丽塔他们其实已经属于上一代伊甸园的成果了。   据说,伊甸园建立的时间在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前,也就是20世纪60年代,甚至比弥赛亚组建起LEBEN还要早,很难说清楚伊甸园背后的势力大,还是LEBEN的势力大。   起初,据说是政客和亿万富翁们的主意,他们派人在战乱时收集了一批等级较高的alpha和omega,其中少数还是优性,强迫让他们生下孩子,妄想集中生产出一批优性alpha。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种简单粗暴的如同改良牲口品种的手段在人类身上并没有用处,优性的比率提升几乎微不可查,beta的出生率还是保持在80%左右。   而17岁的扎因和19岁的萨米都属于第一代的伊甸园的成果——他们还活着当然是因为是alpha,与他们一起出生的beta孩子都被处理了。   尽管只与扎因差了几岁,但娜斯佳和丽塔都是第一代成果的下一代成果,因为伊甸园里的人员流动性很高,所以他们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而就在前年,也就是1987年,弥赛亚所带领的武装教派在一次战争中全军覆没,伊甸园的管理和资金链条一夜之间都断了,一直在伊甸园里忙活的外国人也都迅速撤离。   虽然伊甸园里被圈养的omega们不需要生孩子了,但是他们也失去了生活来源。   实际上,就连一墙之隔外的巴勒贝克当地人也都一直认为这些孩子就是普通教会学校里的孤儿,毕竟谁也想象不到一个可怕的、反人类的罪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存在于阳光之下,哪怕这里是被全世界遗弃的战火之地。   而这时扎因站了出来,作为优性alpha的他在一开始就与LEBEN武装分子保持了联系,据说他还与伊甸园背后的外国人也有着联络——但娜斯佳一直都觉得这其实是见识短浅的少男少女们夸张的想象。   扎因带着“学校”里的alpha男生们拿起了枪,加入了驻扎在巴勒贝克的基督教派,居然就这样勉强解决了伊甸园的吃饭问题。   当然,正如刚刚乔瑟夫诅咒的那样,不到两年过去,20个alpha男孩在战争中已经死了一大半,比如阿里的亲生父亲塔里克,一个17岁的alpha。   只不过丽塔对此毫无感觉,毕竟伊甸园里被赋予生育任务的omega女孩和男孩对于指定的alpha对象都没有一丝感情,塔里克他们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而战,只是扎因很奇怪的非要养活这一帮可怜的omega和他们被迫生育的婴儿。   虽然一开始的alpha战死的差不多了,但扎因手下的士兵却越来越多起来,俨然已经有了一个地位可观的民兵头目的派头——这也许是因为优性alpha的身份在极端动荡的时代和地区反而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个中学在内战的轰炸中只剩下了两栋教学楼,丽塔和娜斯佳牵着手刚走进阴暗的一楼走廊,向着左边一拐,就进入了破旧教室改成的厨房。   只见厨房里并不是只有拉米亚在忙活,还有其他两个omega,16岁的棕发女孩塞拉和14岁的金发男生西里尔。   拉米亚正单手抱着婴儿阿里,丽塔连忙走进去抱起了孩子,并对达米亚道了谢。   站在门口的娜斯佳眨了眨眼,有些高兴道:“塞拉你的感冒好了吗?”   塞拉笑了笑,她长得非常“外国”,很像杂志上的明星,“嗯,好些了,安娜她们不让我再去干照顾孩子们的活,说孩子被传染生病更麻烦,所以我就来厨房帮忙了。”   说着,塞拉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笑着道:“你又去找约瑟夫的麻烦了吧。”   娜斯佳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带血的螺丝刀,连忙向身后一藏,瘦削的漂亮小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神情,“是他应得的。”   拉米亚叹了口气道:“本来还想着,上帝终于大发慈悲送给我们一个女性alpha,谁知道扎因又要将娜斯佳带走了。”   娜斯佳知道她们又在说那个遥不可及的“上大学”的事情,一股强烈的羞耻心将她包裹了进去,她立刻低头道,“我没有当真,扎因说的不可能是真的。”   “啪!”一个突兀的响声响起。   娜斯佳被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发现是穿着深蓝色长袍的西里尔将手里的土豆狠狠摔进了水盆里,随即,瘦高的omega男生就转过身跑出了厨房。   年纪最小的娜斯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感知到了对方对于自己的怒意,于是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西里尔离开的方向。   “娜斯佳,别怪他,这个环境里我们当中没有人不嫉妒你,尤其西里尔比起我们更加喜欢扎因,”拉米亚往炉灶里填着煤块,冲着瘦小的女孩笑了笑。   娜斯佳听见了楼道里少年的哭声,她脸色苍白地辩解道:“可是,我觉得那不一定是真——”   “你不知道吗?”塞拉一边提着热水一边有些奇怪地望着她:“今天清晨扎因回来了一趟,他说最近一星期军营暂时交给萨米负责,让我们有事去找萨米。”   娜斯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灰色虹膜的眼睛,听着女性omega羡慕地继续叙述道:“——他今晚带你收拾东西,搭半夜的车。”   11岁的混血小女孩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了起来,潮湿的煤块散发的浓烟,旧报纸和杂志糊起来的破碎玻璃窗,年幼的婴儿哭声和过分年轻的母亲哄睡声。   这一切她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世界,终于让她感受到了可怕的不真实感,甚至是魔幻感。   娜斯佳没有什么行李,或者说伊甸园里的试验品都没有什么行李,娜斯佳只有一本法语杂志和英语字典能称得上值钱的资产,但是她想了想还是将其留下送给了丽塔。   娜斯佳抱着只有一套换洗衣服的塑料袋坐在楼道里,一直从中午坐到傍晚,最后疲惫地睡了过去,等到醒的时候是深夜,她是被人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楼道里漆黑一片,阴冷无比,但是一楼的走廊里传出了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以及昏黄的电灯光。   娜斯佳跺了跺如同被电击般麻木的双腿,朝着一楼的厨房走去。   娜斯佳刚朝着门口探过脑袋,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灰绿色咔叽布作战服的挺拔背影正被丽塔等人围在中间,除此之外还有蓝眼睛的萨米站在餐桌旁,他还是第一个察觉到娜斯佳的,立刻笑道:   “娜斯佳,你终于来了!我正要去叫你。”   话音落下,站在最中间的青年转过身,他那与丽塔、与娜斯佳相同,彰显着身上流淌着近亲血脉的灰色眼睛瞬间落在了娜斯佳的脸上,但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扎因的一言不发,再次让娜斯佳恍惚起来,她甚至以为“今晚就走”是她臆想出来的幻想。   她慢吞吞走进去,才发现餐桌上摆满了罐子和罐头。   罐子是印着英文和图片的奶粉,罐头则是午餐肉、金枪鱼或者腌制牛肉,这一切都是80年代末的贝鲁特黑市上都没有途径的东西,怪不得omega们半夜都开心地跑了下来。   “由拉米亚每天分配,奶粉这个月内要喝完,不用省着喝。”年轻的alpha沉声说着流利的法语。   很多年后的娜斯佳回想起这一晚,都只觉得在高压钠灯的黄色灯光下,每一张脸庞都是那样的年轻又鲜活着,就算是身处人类文明最黑暗地狱的自己,在这一时刻,都无法找出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   就在娜斯佳同样睁大眼开心地看着餐桌上的罐头们时,背着冲锋枪的年轻叛军转过头看向她,没什么情绪道:“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感,没错,是惊悚感,瞬间席卷了娜斯佳的全身。   娜斯佳反应过来的时候,扎因已经弯腰翻起了自己手中的可笑塑料袋,只看了两眼,他就扔给了丽塔,“你留着穿。”   随即扎因站直身体,握住了娜斯佳的肩膀就朝门外走去,“就这样走,路上都可以买。”   伊甸园里的孩子都缺少正常的社交能力,比如身为alpha“兄长”的扎因就不知道正确领着年纪小的“妹妹”的方式,而娜斯佳也就这样被他强硬地拽着肩膀向着门口走去。   就在要走出黄色灯光的前一秒,娜斯佳才后知后觉地迸发出一个念头——她好像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于是她连忙转过脸,看着与平时每一个晚上没有区别的大家,拉米亚还在与塞拉等五个omega一起清点着罐头,这一刻,只有丽塔抬起了苍白的,与娜斯佳相似的脸。   也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与她对视了一眼。   陷入战火的城市是漆黑的,宛若森林一般宁静原始,娜斯佳先是挤进了一个普通货车改装的运兵车,车上坐着都是抱着枪的雇佣兵,或者说,只经历过巷战的民兵。   车厢里没有灯,黑暗里,年轻的士兵们嘴上叼着的烟明明灭灭,呛人的烟雾又被车厢尾部缝隙里吹进的寒风裹走。   娜斯佳缩在角落,手脚冰冷,双眼死死盯着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的扎因,她两手空空,灵魂也轻飘飘的,既怕扎因将自己忘在车上,又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   好可怕。   她怎么可能上大学?为什么要让她上大学?   她到底要去哪里?   天快亮的时候,缓慢的货车抵达了巴勒贝克城外的第一个哨站,扎因跳下了车,他身上甚至还穿着那身彰显他是基督教派战士的作战服——尽管伊甸园里的所有孩子都知道。   他们从不信上帝的存在。   伊甸园里死掉的某个记不清名字的alpha男生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上帝,他一定要将枪管塞进他的嗓子眼里。   似乎是验证了他的玩笑话,听说1987年11月弥赛亚自杀的时候,子弹就是从他嗓子眼穿到后脑的。   娜斯佳跟着扎因徒步了两小时,到了早上九点的时候,他们在郊区坐上了一辆破旧的,开往贝鲁特城市里的长途汽车,车上都是些阿拉伯长相的妇女和中年男人。   娜斯佳用丽塔给她的纱巾裹着头发和脸,跟着扎因坐在了车厢的末尾,接着就像货车一样,破旧的长途客车也伴随着引擎声摇晃了起来。   昏昏欲睡中,太阳也升了起来,照在了褪去颜色的石头上——那是被称为人类瑰宝的朱庇特神庙遗址,伊甸园里的外国人走后,娜斯佳和丽塔他们跑出来看过,当时只觉得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没有接受过知识教育的文盲孩子抚摸着几千年前的浮雕,完全无法感受到这些石头有什么独特之处。   只有在再也不回头的旅途上,娜斯佳才在亿万年如新的日光下,感受到了那些石头焕发出了文明的生命力,如此年老着,又是如此崭新着。   就好像是在说,阳光下的土地和阳光本身一样一直没有变化过,战争,鲜血,不长记性的人,来来往往,周而复始。   “都是些烂石头。”   几个小时以来,坐在娜斯佳身侧的扎因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那深邃的眼眸中散发着虚无的意味,“两派的士兵占领这里的时候都用炸掉这些破石头来威胁国际社会,就好像地球上真的有人会在意这块土地一样。”   “石头就是石头。”   过于年轻,但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算得上成熟战士的alpha,继续闭上了双眼,“活人只有生命是属于自己的。”   车继续摇晃着,就在娜斯佳也即将闭上眼睡着的时候,客车停了下来。   娜斯佳听见了成年男人可怖的咒骂声。   客车在距离贝鲁特还有15公里的郊外被一帮拿着冲锋枪的武装分子拦了下来,客车里传来了哭泣的祈祷声,娜斯佳扭过头,看见了扎因双眼清明地紧紧盯着客车前方。   很快,两个武装分子上了车,他们嘴里说着娜斯佳听不大懂的阿拉伯语,随即将一个个求饶的妇女和男人揪了出来,又推搡着扔下车,并且很快,枪口就出现在了娜斯佳的面前。   大胡子的阿拉伯人看见扎因的穿着,神色就缓和了一些,但依旧语气凶狠,扎因熟练地说着阿拉伯语,但最后还是轻轻皱起眉头,从胸口扯出了十字架。   下一秒,刚刚指着扎因的冲锋枪口就抵在了娜斯佳的鼻子前,扎因似乎说了她是和自己一起的,但双目赤红的阿拉伯人还是中了邪一样大吼大叫着。   终于,娜斯佳懵了两秒,才在恐惧中从口袋里摸出了丽塔给的十字架,阿拉伯人的吼叫声消失了,很快,车门又再度被关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是,坐在车窗边的娜斯佳在汽车引擎发动的那一秒,看见被赶下车的异教徒被十来个暴徒持枪逼迫跪在路边。   然后在车辆重新开走,从车窗再也看不见那些人的时候,冲锋枪枪声响了。   娜斯佳攥紧了手里的十字架,几乎要将手掌扎穿。   抵达城市里是中午,娜斯佳被扎因拽下车,贝鲁特城市经过轰炸,巷战,坦克压路之后还是能看出现代和繁华的影子,街上的人也更多。   似乎是看见了路人是如何领着小孩的,不知不觉,扎因拽着娜斯佳手肘的动作改为了牵着她的手。   娜斯佳甚至看见了一家大型超市的建筑,那是她在杂志上才见过的东西,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但是扎因并没有带着她进去,而是进了建筑旁的一个法国人开的店铺,直接买了一身衬衣和粗呢大衣——就好像他已经来过这个城市很多遍了一样。   法国中年妇女店主也给娜斯佳找了一身新的牛仔裤和棉袄,棉袄里的水洗标上还印着“America”,娜斯佳记得自己这一刻的念头是,这应该是自己这辈子和“America”最近的时候——除了从美国产的炮弹坑旁路过。   娜斯佳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衣服,但是扎因做什么事都是有他的道理的,优性alpha很快就付好了钱并再次牵起小女孩的手,但就在要走出店门的时候,他又停下来。   扎因扯下门口假人脖子上的粉色围巾,绕在了娜斯佳的脖子上,“这一条我也要了。”   而很快,两个小时候,娜斯佳站在机场大厅里,看着身边一起排队的美国人和法国人,终于克制不住地发起了抖。   “扎因法耶兹。”海关里的工作人员一边敲着章一边用法语念道,他抬起眼看了一下面前明显不同于阿拉伯血统的年轻人,想也不想地打开下一本,念道:   “娜斯佳法耶兹——”   娜斯佳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姓氏,愣了几秒,直到扎因向前拽了拽她的手,站在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也站起身向外看了看小女孩同样混血的脸庞,随即就走形式地重重敲下了手中的章,“祝你们旅途顺利。”   1989年12月,还没有改名的贝鲁特国际机场,也是全世界恐怖袭击最频繁之一的机场里,有一架宝贵的波音720飞往还没有解体的南斯拉夫的首都,贝尔格莱德。   “她是法国人?”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丝绒衬衫,水钻镜链从金丝眼镜两侧重重坠在脸颊两侧,锋利的审视目光落在瘦小又神情恍惚的女孩脸上。   “是的夫人,”娜斯佳第10遍重复着这一句。   “那为什么姓法耶兹?”法国领事馆的老太太沉声道。   “因为是难民,跟随贝鲁特政府人员的姓。”年轻的优性alpha不以为意道。   老太太合上了文件夹,看向娜斯佳的面容和蔼了些,“有改名的意愿吗?”   “我,”娜斯佳有些犹豫不定地看向扎因,“我不知道。”   “改掉吧,”扎因笑了,他穿着衬衫,手肘里搭着大衣站在办公室里,面容英俊又淡漠,“您所提供的未来一定会覆盖她之前的人生。”   “好的,暂时叫娜斯佳的小姐,您要留下来了,我们会给你尽快安排领养的家庭,鉴于你的alpha性别,我想这会花费更少的时间。”负责妇女儿童救济的老妇人摘下了眼镜,向着娜斯佳露出了第一个微笑。   “欢迎你来到南斯拉夫。”   那一天,是圣诞的前一天,地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脚面,娜斯佳站在领事馆的侧门门口,看向了站在萧索街道上的青年。   两条街外的坦克和装甲车行驶的声音回荡在街头,娜斯佳终于开口叫住了穿着黑色大衣的灰色眼睛青年,“扎因!”   扎因转过身,看向她,雪花飘在他同样的棕色短发上,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嗜血的武装分子,而是一个生活在西方世界的绅士,“怎么了?”   “为什么是我,”戴着粉色围巾的娜斯佳颤声道,“是因为我是alpha吗?”   “Alpha身份只是赋予了这件事最基本的可行性。”   扎因走到娜斯佳的面前,随即半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同样的灰色眼睛里闪烁着娜斯佳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光亮,“你知道的。”   “这世界上只有少数人拥有灵魂,对吗?”   1个月后,也就是1990年年初,娜斯佳拥有了法国的身份,成为了常居南斯拉夫的一对法国夫妻的养女。   10个月后,黎巴嫩长达15年的内战结束了,但对于娜斯佳没有了意义,因为她此后一辈子都再也没有见过丽塔等所有人。   2年后,1992年,南斯拉夫解体,娜斯佳所在的家庭开始着手准备移民。   3年后,1993年,娜斯佳从中学毕业,受养父母的影响,她准备去俄罗斯留学,在出发的前一个月,她再次见到了扎因,或者说找到了他。   根据养父母帮忙打通关系找到的入境信息,她走了人生的第一次回头路。   那是塞尔维亚境内多瑙河边的一个修道院,在夏季有着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坪,陪同的女伴很快就因远处白色大理石和彩色窗户砌成的美丽建筑感到兴奋,然而越走越近,娜斯佳的脸色就越来越苍白。   那是一种熟悉到蔓延进骨髓的感觉,白色的房子,白衣服的人们,在一旁嬉戏打闹的“孩童”,不同的是,这显然是更加完善,更加高级,更加先进的圈养人类计划。   接着,她站定在草坪的角落,看见穿着昂贵西装的熟悉身影站在修道院的中间,远远望着进进出出的白大褂。   “娜斯佳?”依旧年轻的灰眼睛青年抬起眼,像是刚刚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女,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长高了。”   “你,为什么?”娜斯佳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道,“为什么还在伊甸园里?”   “这和你记忆里的伊甸园不一样,”扎因似乎不知道她在震惊什么,不以为然地歪了歪头,“这可不是无聊的过家家。”   “初代伊甸园的存在只是提供了一个设想和概念”,娜斯佳睁大了双眼,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用法语愉快道:   “而这才是上帝真正眷顾的基因乐园。”   说罢,扎因还笑着偏过头询问身侧另一个人的意见:   “——你觉得呢?阁下。”   直到此刻,刚刚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扎因身上的娜斯佳才发现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同样穿着正装,等到他转过脸看向娜斯佳的时候,女性alpha才惊愕地发现这是一个年轻的亚洲人。   这个男人很明显也是个等级很高的alpha,他的面容俊逸矜贵,有着东方人独有的内敛气质,但眸色冷淡无比,给人一种无法靠近和猜忌的寒意。   “是。” 那双琥珀色眼睛看向自己,又移开落在一旁抱着襁褓们的白衣护工身上,“我很满意。”   “现在还不是你回到这里的时候,”扎因的眼神深邃平静,他望着女孩的脸庞笑了笑。   “我们还会见面的,届时,我们应该又是另一个身份了,娜斯佳——或者说,我现在就该改口叫你了。”   娜斯佳张了张口,她看见草坪四周出现了身穿黑衣的人朝着自己走去,攥紧了拳头。   “劳拉。”   2022年11月,广州。   女性alpha警督猛地惊醒,下一瞬间,她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年轻俏丽的面庞。   正是齐枫。   齐枫穿着纯黑色的警礼服,手里还托着绣着双枝橄榄叶的卷檐警帽,整个人显得飒爽又肃然,她望着AGB的一级警督有些失望和无语道:   “不是吧,劳拉老师,您怎么参加追悼会还能睡着啊?”   劳拉环顾四周,这是中国城市公墓的露天草坪,她坐在整齐排列的五十张之一的黑色折叠椅上,只是现在所有人都离场了,只有她一人还坐着。   除了劳拉和齐枫,还有十来个穿着黑色警服戴着白手套在收拾追悼现场的警员,正前方是中国殡葬仪式会用到的几十个花圈和挽联。   这是中国公安给牺牲的虞全和沈遂举办的追悼仪式,距离发生震惊国际的LSA大会刚好过去2个星期,中国方面的烈士与遇难平民的遗体都已经运回国内。   对于中国而言,极少会遇到刑警在境外牺牲的事迹,因此投注了极高的重视。   而劳拉则是正好在AGB处理完网络舆情上的一堆烂摊子,以及完成了对弥赛亚上传的视频和名单第一轮调查后,飞来国内看望关门弟子的。   ——虽然也是顺便来请他加入调查行动的。   但是没想到,因为加班加上没倒时差,居然在追悼仪式的最后环节睡着了。   “齐枫!”赵洋从远处跑了过来,“怎么还没走?”   女性alpha警督连忙站了起来,让齐枫很高兴的感受到了难得被平视的感受,她满怀歉意地用流利的中文道:“抱歉,人年纪大了就会干蠢事。”   “劳拉老师你看上去明明很年轻,”心地善良的齐枫连忙真诚地大声道,“你和徐长嬴站在一起看不出谁是学生老师呢!”   劳拉简直感动得要现场再收一个好徒弟,而这时,同样穿着警礼服的赵洋也跑到二人面前,看着劳拉笑了起来,道:“徐长嬴和我说让长官您继续多睡会儿,没想到齐枫还是把您叫醒了。”   “我是感觉天色不太好,怕下雨啦,”齐枫抬起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个天其实很适合给虞警官他们做追悼会。”   “我听说中国的神明信仰就是天空,”穿着黑色西装的劳拉也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喃喃道,“这与命运还真是很搭的意象。”   赵洋忍不住笑了,“您是说老天爷吗?那其实也算无神论的。”   “那我还是了解的不够多,”劳拉点了点头,转而道:“话说,我徒弟呢?”   “他现在是二十四孝好老公,他家里那位说什么就是什么,”赵洋抱着胳膊,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嫌弃,“夏青也是怕突然下雨把他肩膀淋了,所以让他先进车里坐着,然后他来接您。”   劳拉察觉这话有一丝不对劲,她面露疑惑道:“这算什么好老公?他不是什么都没干吗?”   “我也不知道,”赵洋和齐枫脸上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但我们都一致认为问题可能不在徐长嬴身上,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劳拉脑海里浮现起了在东京时两个死死抱在一起的小手办,不由得又觉得好笑起来,转而问道:“那我们要去找夏青吗?还是等他来?”   “不用,”赵洋对着她身后一指,“他刚刚到了,正站在那等着您呢。”   劳拉闻言下意识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了一身墨黑色正装,面容俊俏清冷的夏青正站在十米外的绿色草坪上,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静静看着自己。   “我靠,”劳拉一张嘴就是徒弟的中文口头禅,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踉跄一退。   齐枫立刻一边扶着她一边关切地大声道:“劳拉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女性alpha警督伸出颤抖的手捂住了脸,“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赵洋满脸的迷惑,“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夏青的脸长得像噩梦。”   “不,”劳拉连忙辩解,但硬着头皮不去看极优性alpha的方向,深呼一口气道,“是我的问题。”   “还是因为我的年纪太大了。”   “和我的徒媳妇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劳拉用中文如是诚恳道。   浮生不过百,而当人生掠过小半个世纪时,劳拉还是切实地发现命运这个幽灵依然站在自己的背后。   就一如,三十年后,她又站在了命运的起点,只是这次主角不再是她。   而是与此毫无关系的徐长嬴。 第114章   “喂, 是我。”   10月31日,北京。   与广州相比,北京已然不是夏秋季, 而是穿大衣都感萧瑟的初冬。但好在大厦里的暖气很足,熏得人要一件件脱下外套和西装, 出行坐车的话也不用穿上臃肿的羽绒服。   虽然闻不到信息素了, 但徐长嬴依旧不喜欢待在封闭、暖气充足的空间里,所以在看见夏青在第一排落座后,他呆了半小时就悄声从座无虚席的千人会议厅走了出来。   刚穿过层层安保和工作人员的人墙,徐长嬴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还在纳闷夏青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发现自己溜号了, 结果发现手机号是陌生的。   “学长。”等了半天, 对面才腻腻歪歪地开了口。   这时徐长嬴正好走到了庭院的侧门,听见手机另一端熟悉的声音,不由得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唐攸宁?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另一端的唐攸宁先是嘤了一声, 随即委屈地控诉起来:“学长你的手机号怎么换了?我费了好大的劲都联系不上你,结果你这么久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徐长嬴啊了一声,这才想起——LSA大会之后AGB进行了内部大筛查, 他之前的手机在恐袭里被烧毁了, 安全理事会只派人抱走了他的电脑和办公室里的纸质档案, 顺便让技术科员给他重新办理了一个新加坡的手机号, 不用想也知道属于24小时监听之下。   也因此, 徐长嬴就不怎么用手机给熟人打电话了,而唐攸宁这个非AGB人员想来要废上更大的力气才能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徐长嬴毫无愧疚之心地笑道:“特殊时期,我这边事情也多,就没想着联系你,但我之前联系了攸安, 他说你已经出院一切都好。”   “学长你怎么这样,你要担心我就应该直接联系我,”唐攸宁不满地大声道,“我也很担心你呢,我都想着去问夏青了,谁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比你的更难找!”   “哈哈哈,”徐长嬴闻言笑出了声,只见庭院对面站岗的黑西装迅速瞥了自己一眼,但他没在意又继续道:“发生了多大的事你也知道,他肯定比我还难联系,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唐攸宁与徐长嬴说话时都是用普通话,说得很好就是有些黏黏糊糊的,他笑嘻嘻道:“反正我现在也回不去香港,所以在普吉岛玩呢。”   徐长嬴有些奇怪,继而问道:“为什么回不去香港?”   “因为我家被抄了呀,”唐攸宁语气欢快道,“学长你是不是在外地,香港报纸和电视上现在天天挂我们家的全家福,学长你没看到吗?”   “啊,”徐长嬴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一脸震惊地咬断了刚叼上的戒烟糖,还被呛了一声:“我不知道啊!我现在在北京呢,但我没收到AGB开始行动的消息——等一下,是国内公安吗?”   “是的,那天不是油管上突然发了一个好吓人的视频,还附上了名单吗,我当时以为我老爸还有唐新荣肯定在里面,结果他们都不在,反而是我爷爷的大名列在上面,现在又不是九十年代,香港警务处当天凌晨就去太平山踹门了。”   唐攸宁嘿嘿一笑道。   -   2022年的LSA大会注定是载入人类史册的生命科学会议,但最大的原因已不是“基因变异论”被宣布成立,而是IGO对性别平等主义的背叛。   尽管LSA的恐袭只进行了2小时,但在互联网和新媒体的加持下,“LEBEN”这个一直潜伏在大众视野之外的极端性别主义邪教还是成为了全球社交媒体的讨论中心。   与之一同引爆舆论的,还有IGO被LEBEN渗透的丑闻。   全球网民先是迅速扒出在直播被掐之前,被摘下面具的LEBEN成员正是AGB欧洲分局的一级警督康奈尔杜克,随即就被恐袭结束不到半小时后,一份被发在油管上的犯罪名单所震撼。   ——那是一份从2010年到上个月的接受过活人器官和细胞移植的名单。   名单总共有157个人名,单是第一页就出现了接近20个全球知名的政客和亿万富翁,整个名单里甚至包括了欧美乃至亚洲的著名明星、艺术家和文化名人。   一大半的人名背后甚至标上了时间和地点,其中北美和欧洲的诺伦、阿卡莱、金利斯集团等资本寡头都是名单的重点,也因此导致了股市发生了巨大波动。   更加诡异的莫过于,名单中赫然还列出了数名IGO、LSA和AGB三大国际性别组织的高级官员,尤其是向来以不涉足权力斗争,只专注学术著称的LSA被曝光了3位享誉全球的诺奖获得者,作为LSA荣誉理事居然分别接受了15次以上的干细胞回输和1次以上的器官移植。   而决定这份名单具有更大影响力和恐怖性质的,则是名单出现前的犯罪视频。   视频不到一分钟,快进三倍速录下了在一个专业常规的手术室里,一个看上去不到14岁的男孩躺在手术床上,从清醒着问“who are you”到麻醉睡去后被开腹取出器官的全过程,由于是未被察觉的监控视角,所以甚至连开腹时医生的谈笑声都被录了进去。   -“Only the liver?”   只要肝脏?   -“That's quite a waste.”   这可真够浪费的。   可以想象,IGO体系陷入了近一个世纪以来的最大的信任和舆论危机。   IGO最高理事会的那群老头老太太简直惊恐地要昏过去,他们甚至没有把侦破LSA大会恐怖袭击案件当成第一要紧事,而是督促各方力量去处理网络舆情。   然而很显然,阿布扎比举办的LSA大会本就是世界性别主义浪潮的关键节点,而LEBEN的恐怖袭击和IGO丑闻也就因此迎头撞上了社会舆情的海啸,以至于事态不仅无法被引导压下,而是愈演愈烈,导致了几乎无可挽救的局面。   并且,名单上的任何人在滔天的舆情下都没有站出来反驳,甚至狡辩。   这一点在大众眼中是心虚和默认,然而不为外人所知的是,这实际上是出自于恐惧。   就在弥赛亚上传视频和名单的同一时间,徐长嬴等人所处的酒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特殊网络病毒的控制下,手机、电脑甚至智能手表同时发出了10秒的特定频率的“铃声”。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藏在人群里可能还在对警员和医护发脾气的3名IGO与2名LSA的理事突然倒地暴毙——他们的真皮层下约三厘米深的一个5X15毫米的微型炸弹被特殊频段的声波引爆了,虽然爆炸|物被检测出是只有不到1g的**,但这个剂量被埋在人的身体里,已经足够给内脏和皮肤开一个血淋淋的洞了。   当时就算是刚死里逃生的徐长嬴和蔡司两个AGB警督也都被这种死法给吓住了——彼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些高级人士都曾接受过LEBEN的医疗服务。   这既是弥赛亚,准确来说,是第三代弥赛亚的惩罚,也是威胁——每一个享受过“永生”服务的成员和背叛者,体内都可能埋着这种无法用X光探查的微型炸弹。   当然,唐攸宁应该不知道炸弹的事,但是唐家财团的董事长唐闳蕴肯定心知肚明。   事件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星期,作为IGO体系中的刑事组织,AGB整体却被调动去做所谓的人员筛查工作,却对弥赛亚曝光的犯罪名单迟迟没有正式开始调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整个案件想来是受到了来自权利深处的直接阻力,就算是亚洲分局局长安柏也无能为力,他只能不断去安全理事会一次次争取机会,但总是收到含糊和傲慢的回应。   所以徐长嬴才会立刻意识到对唐家动手的应该是国家的公安力量,虽然没有国际刑事组织的助力,但名单上的恶性反人类罪行也足够中国公安针对国内涉案富豪和政客展开调查。   思及于此,徐长嬴又忍不住关切道:“那唐闳蕴被抓进去了吗?你没有受到影响吗?”   “没有,”唐攸宁语气乖巧道,“我爷爷跑得特别快,警队踹门的时候他都落地多伦多了,攸安哥都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他对我说不要回香港,所以我就去普吉岛玩了,我现在卡都还能刷,应该问题不大,学长你不用担心我。”   徐长嬴简直哭笑不得,还是叮嘱道,“那你也注意安全,记得每天都与攸安联系,但别和其他唐家人来往了,如果有急事也可以联系我,知道吗?”   “哦,”唐攸宁听话地应了一句,随即又压低声音问道:“那学长你是不是要参与调查这个案件了?我听说李旭隐他们家也在名单里。”   “还没有收到消息,但可能,”徐长嬴估摸着这个话题可能超过了可以被“监听”的程度,于是有点含糊地回复着:   “但我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忙,不能经常回你消息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说着,徐长嬴听见身后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就也想着挂了电话,但这时电话那端的优性alpha却突然开口道:“等一下。”   徐长嬴有些疑惑:“怎么了,唐攸宁。”   “没什么,”唐攸宁突然扭捏了起来,随即才轻声道:   “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学长,那一天在学长你上楼梯前我没有发现藏在上面的人。”   事后赵洋曾经特意向徐长嬴提过,唐攸宁的优性alpha的评分可能会特别高,因为在恐怖袭击中,赵洋发现他的信息素和普通嗅觉感知都非常的敏锐,当时疲惫地靠在急救室墙壁上等候缝合伤口的蔡司也点头确认了这一点。   唐攸宁从来没有在徐长嬴面前提及过这一点,所以徐长嬴听到时惊讶了一瞬,但随即他就把这件小事抛诸了脑后,只是更加没想到,唐攸宁居然还内疚了起来。   “不是吧,”徐长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不以为然道:   “唐攸宁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我一个AGB专员都没发现,你就算是优性alpha没发现当然也正常,不然学长这么多年不是白干了吗?”   话音落下,唐家继承人果然期期艾艾道:“真的吗?”   “真的。”beta警督语气坚定,“优性alpha没有那么了不起。”   “那就好,”唐攸宁立刻高兴了些,徐长嬴似乎都能想象出他现在的笑眯眯装乖的表情,又听见他小声道:“那学长等你忙完,我再去找你玩。”   这句话几乎是每次唐攸宁打电话的结束语,就好像8年过去,这个优性alpha永远都是那个蹲在病床前托着下巴一脸期待的17岁少年。   也因此,这次的徐长嬴也觉得这是一起再寻常不过的电话,于是和以前一样“嗯”了一声,随口道:   “挂了。”   嘟声响起时,穿着一身英式灰色西装的徐长嬴又盯着手机界面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而这时他的脸颊和手指已经被室外的气温冻得冰凉一片。   虽然夏青还是在LSA大会上宣布了“基因突变论”成立,但原先准备的系统性学术汇报却没有机会完成,而且现在再去国外会议上发言也过于危险,所以在政府和学界的协调下,国内召开了一次高端学术会议,由夏青的团队做一次完整的报告。   又由于针对LEBEN的犯罪名单调查行动迟迟不批下来,处于空闲状态的徐长嬴也就陪同夏青一同北上,回到了这个阔别8年的城市。   徐长嬴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出来也有半小时了,估摸着快要到茶歇的时间,就低着头转着手中的手机往回走,而就是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犹疑道:“徐,长嬴学长?”   徐长嬴闻声抬起眼,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alpha青年手里也拿着手机,正一脸惊喜交加地望着自己。   这个青年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与徐长嬴同龄,相貌普通但干干净净,脸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脖子上还挂着红色的参会证,看上去像是高校的博士或是青年教师,只是徐长嬴实在是对其一点印象都没有。   徐长嬴点了点头,随即微微有些抱歉道:“我是,但是请问您是?”   “真的是你!长嬴学长,”在确定徐长嬴的身份后,青年的双眼睁地更大了,紧接着他连忙指着自己道:“是我,柳博文,2011级生命学院的——我是夏青师哥的同门师弟,学长你还记得我吗?”   话音落下,徐长嬴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青涩的寸头男生,他想起来了——他当时因为夏青也认识了一批生命学院的学生,甚至和其中几个关系很好,而柳博文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alpha男生是东北人,开朗热情爱说话,还是夏青的师弟,所以徐长嬴会和他关系更密切些,偶尔还会打听一下夏青在实验室里的情况。   “我想起来了,博文,原来是你,”徐长嬴有些高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是留校了吗?”   “不不,我哪有那么厉害,”柳博文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笑道,“我现在还没毕业呢,今年刚入学了博士后,跟着我导师一起来参加会议的。”   对啊,徐长嬴才意识到,8年对于寻常的优秀大学生来说,只是从本科到博士所花费的学业时间而已。只是他和夏青变化太大了,才会觉得8年犹如半生一样长。   “长嬴学长,我真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柳博文自然也是知道徐长嬴肄业失踪的事情,只是作为聪明人的他刻意地避开了对当年失踪缘由的询问。   “我过得很好,”徐长嬴温和笑道,“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工作生活,最近几个月刚回国,遇到了夏青就也来这个会议看一看。”   “那就好,”柳博文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笑着道:“没想到学长你还是与夏青师哥关系这么好,我其实现在都不敢和师哥打招呼了。”   不知道林家人用了什么手段,认识作为beta的夏青的这一小波人都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谈,仿佛夏青真的是作为极优性alpha入学的一样。   徐长嬴的思绪不由得又有些恍惚,他想起了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楼下的20岁夏青,瘦瘦高高的,眼神明亮,脸庞也微微有了成年男人的模样,但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还记得那个夏青。   “没事,他还是原本那样,”徐长嬴一边说着,一边与柳博文沿着原路返回,“你直接去打招呼就好,我可以和你一起。”   “不用了学长,我现在还不够格呢,学长你也看了LSA大会的视频吧,”未出象牙塔的柳博文说话的语气还是和8年前的毛头小子很像,他一脸钦佩道:   “夏青师哥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坚定说出基因突变论成立,真是特别了不起。学长你知道的,这不仅是捍卫了生命科学的尊严,还让我们这群校友和国内的学者都觉得光荣。毕竟我们都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那个beta专员,师哥他真的会不会出事。”   徐长嬴自然有所耳闻的,毕竟堂堂的顶级学术殿堂LSA在这两个星期里几乎与“反人类”、“活人实验”、“极端主义”等可怕字眼划上了等号,而极少数没有遭受质疑的LSA学者自然就是夏青为首的中国基因小组了。   不过听着柳博文的话语,徐长嬴感觉有些不妙,他摸了摸脸颊:“原来你们都看到那个视频了呀,我记得不是一开始就被全网封了吗?”   “官方封禁视频,但又不耽误普通人私底下传播和保存,我手里还有信院博士处理过的高清视频呢,学长你要不要?”柳博文扭过头一脸热情地看向徐长嬴道。   徐长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也看过。”   就在这时,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打在两人身上,柳博文感觉眼前什么一闪而过,他不由得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随即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徐长嬴学长西装领口别着的一枚考究的胸针。   是包裹着钻石花蕾的银色橄榄叶。   一瞬间柳博文脸上闪过了茫然的表情,随即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东西,尤其是他们这些学生反复观看过的恐袭视频,那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形、面庞和声音。   一向思维敏捷的柳博文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不可思议的猜想,他立刻抬起眼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徐长嬴的耳后,只见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芯片。   此时此刻,alpha青年甚至感觉脚下柔软的毛毯都让他的世界变得不再真实起来。   “对了,博文你的导师还是祝正诚院长吗?”徐长嬴又笑着问道。   柳博文下意识道:“对的,还是祝院长,他今天还和师哥打了招呼。”   话音落下,两人也转过了转角,只见会议厅紧闭的大门都已经敞开了,在数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的看守下,大门外宽敞明亮的走廊聚集了很多西装革履的人,可见上半场的议程已经结束了。   柳博文还处于猜疑但不敢求证的阶段,而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走廊尽头站在人群中间一个穿着墨黑色西装的挺拔身影,正如他刚刚说的,他的导师祝正诚等一众参会者里名望最高的几个人都围在极优性alpha的身侧。   就在他们刚转过转角之时,夏青就像是感知到什么抬起了脸,清冷淡漠的神情在看见徐长嬴的一瞬间微微变化了起来,就像是一幅静止的风景画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徐长嬴暗道不好,但却来不及了,他刚要扬起一个谄媚的笑容,就见夏青不顾一旁侃侃而谈的学者大牛们,阔步向自己走来。   “你刚刚去哪儿了?”夏青站在徐长嬴面前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   “出去接了个唐攸宁的电话,”徐长嬴笑眯眯道,“没有出去多久——”   话音未落,站在身后的柳博文就看见夏青低下头,伸出手握住了面前徐长嬴被冻红的手。   徐长嬴立刻噤声。   “说谎。”   “诶呀,不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嘛。”   -   “博文。”   2014年,5月。   穿着白色衬衫的beta男生站在抱着篮球的柳博文面前,面色苍白但冷静地看向自己:“你有看见徐长嬴吗?”   “长嬴学长?”柳博文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同学,摇了摇头,“我最近两个月都没有见到他呢,他不是一直和师哥你在一起吗?”   他身侧的男生也停了下来,听到关键词后不由得七嘴八舌道:“说起来,艺院的人好像一直在找那个优性学长,好像是昨天的毕业答辩他都没去呢。”   “啊,真的假的?怎么可能,学长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不要毕业证吧!”   “……我好像也听说了,夔哲圣院长都要气死了,将学院的老师们骂得狗血淋头,还要求自己的博士硕士都出动去把长嬴学长找回来……诶,夏青怎么走了?”   柳博文看着beta男生的瘦削背影,目光落在了那人手上缠着的白色纱布,他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违和与不详感觉,一秒后,他突然叫住了那人:“诶,师哥!”   夏青站定在原地,在烈日下转过头看向他,柳博文抱着篮球张了张口,干巴巴道:“那个,师哥你最近去一趟祝老师那里吧,还有三天就答辩了,石岳师哥说他最近对你不太高兴,好像是说你要毕业就不给实验室干活了。”   日光太刺眼了,以至于柳博文看不清夏青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就转过身继续离开了。   “博文你也真是的,一个beta你也喊师哥,我听说他年纪没比你大,也就你老实,天天捧着他。”   “对啊,大学四年什么成果都没做出来,答辩都不一定过呢,还见谁都拽了吧唧的,别管他了,继续打球了——”   “不是的,”柳博文也不知道自己在反驳什么,他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低声道:“长嬴学长对我挺好的……”   “啊?那和夏青有什么关系?”   那是柳博文在2014年最后一次见到夏青。   没想到一晃过去了八年,在2022年的冬天,他才后知后觉地解开了2014年夏天的谜底。   -   三天后,广州。   追悼仪式结束后,淅淅沥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在寸土寸金的CBD大平层里,赵洋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夏青、徐长嬴和齐枫都坐在环形沙发里,对面劳拉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坐着。   众人都安静地听着摆在茶几上的电脑里传出的蔡司声音:   “10月16日,康奈尔在从巴黎乘机飞往日内瓦,在登机之前他似乎是预感到危机,所以对负责押送的专员提供了以下信息。   代号Octavius(屋大维)的成员在LEBEN内部的确被称为第一席皇帝,而其他三席emperor的代号应该分别为Tiberius(提比略),Claudius(克劳狄)和Nero(尼禄)。   据康奈尔所言,尽管对其他emperor并不了解,但巴比伦的贵族都知道第四席是最特殊的一个——与其他三人不同,这个emperor据说是效忠于弥赛亚本人,手段非常残忍,不过康奈尔也从未听说过有人接受过尼禄的指令,所以他的情报也是最难获得。   此外,康奈尔还证实了屋大维的真实身份正是考伯特诺伦,但他提到在LEBEN内部,最高爵位‘emperor’是可以被继承的,因此在2017年之前,屋大维甚至并不是考伯特,而是诺伦家族的某个成员,有可能是其父亲、叔叔或堂兄。”   “原来这还真是继承皇位,”赵洋忍不住吐槽道。   靠在沙发里的徐长嬴闻言,一边扯了扯领带一边沉思道,“如果可以依靠血缘和关系继承,那么就能保证一个emperor的权力能够几十年如一日的集中,其实力一定会长时间累加膨胀至难以控制的情况,也怪不得屋大维作为一个emperor就敢反叛第三代弥赛亚。”   “没错,”电脑里另一端的蔡司点了点头,并继续补充道,“另一个证人霍尔前理事也认为屋大维的在位时间是早于第三代弥赛亚的,据称2007年后LEBEN的残党扎根南美,那时曾经于第二代弥赛亚时期就与LEBEN有利益往来的诺伦家族就开始暗地扶持残党,而第三代弥赛亚应该是大约十年前正式上位的。”   “继续,蔡司,”劳拉抱着胳膊沉声道,“这些叛徒有没有说明屋大维究竟是为了什么背叛的。”   蔡司面无表情道:“参与LSA大会恐袭的LEBEN成员总共有30人,除去当场死亡的12人,还有18人,其中4个是吸食了LEBEN的死士,目前已经没有任何的情报价值,剩下的14人中,只有霍尔和康奈尔的爵位在DUKE之上,其他12位都是根据指令行动,他们只知道是为了Ark of the Covenant,也就是为了约柜背叛弥赛亚。”   “而16日,晚上9点康奈尔在抵达日内瓦机场后,在两个专员陪同去洗手间时心肌梗死,后来法医鉴定是吸入了氢氰酸,这是无色、易挥发的剧毒液体,当时康奈尔在挣扎时专员踢开了隔间的门,康奈尔吸入的剂量没有让他立刻死亡,而是挣扎了50到70秒,也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他提到了一个东西。”   “第二个伊甸园。”   “原话是‘The Second Eden’,我想应该不会指其他的东西了。”   徐长嬴皱着眉头道:“第二个伊甸园,难道有第一个、第三个?”   徐长嬴等人都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女性alpha低头摩挲了一下手腕,而这时蔡司则回复道:“你猜对了,根据霍尔的证词——康奈尔死后他被严密保护了起来,现在正关在法国的某个房子里,他声称LEBEN在第一代弥赛亚以来,存在了三个伊甸园。”   “弥赛亚公布的名单,是第三代伊甸园的犯罪者,是吗?”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开口道,正是夏青。   夏青刚刚一直没有说话,他在给徐长嬴解领带。徐长嬴的肩膀的伤口太深了,至今都没有长好,抬胳膊幅度大了都可能撕扯到缝线,所以刚刚徐长嬴在扯领带时,坐在一旁的夏青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拍掉了徐长嬴的手,帮他解了起来。   坐在徐长嬴旁边的齐枫余光瞥到这一幕的时候,只觉得大为震撼,但非要说这两人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她看着徐长嬴面不改色说话的时候,夏青修长的手指还在他脖子里解领带,总感觉脸颊温度上升,不敢看但又抓心挠肺想多看两眼。   但夏青的动作向来很快,比如此刻说话时他手里已经攥着徐长嬴那条格纹缎面领带,看到这里齐枫刚有些失望,但突然她又想到什么,于是悄悄回过头。   果然,只见站在他们身后的赵洋脸上一副惊悚的表情,仿佛刚刚看完了18部B级恶心恐怖片,浑身都透露着“我要瞎了眼”的气息。   好在电脑另一端的蔡司长官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这一切,他还在敬业地回应夏青的发言:“是的,根据霍尔的证言,当前仍然存在的伊甸园实际上是第三代,与早期的第一代、第二代的功能和地位都已经有了巨大区别。”   闻言,除了劳拉的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电脑,徐长嬴疑惑道:“什么功能?又是什么区别?”   蔡司道:“自2010年左右,在包括屋大维在内的多位emperor的组织下,LEBEN进行了新的重组,完成了当前‘City of David’大卫城,‘Babylon’巴比伦和‘Garden of Eden’伊甸园,三个子组织的雏形,这三个组织分别对应着三个功能:罪行交换、灵魂赎买和血统定制。”   赵洋闻言睁大了双眼,他惊道:“血统定制?难道是指——”   “没错,”蔡司点头道,“伊甸园的历史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它并不是第三个出现的,而是一直存在的,因为它的功能是最贴合LEBEN这个极端性别主义邪教的原始欲望:批量生产出优性alpha。”   “这不可能,”赵洋立刻反驳道,“优性alpha的诞生概率本就是极其稀有的基因突变,三十万分之一是不可控的——历史和社会上并不缺优性alpha和优性omega结合例子,但生出beta的概率还是80%,这是写进教科书的好吧。”   “正因为如此,第三代伊甸园的目的已经偏离了血统定制,”蔡司道,“根据第三代弥赛亚放出的名单和视频也能看出,伊甸园虽然依旧还是为成员提供孕母和代孕等‘血统定制’服务,但由于优性alpha后代概率依然低下,所以副产业链反而更加发达。   例如提供大量年轻,甚至年幼的omega的性服务,以及适配度更高的器官供体。”   话音落下,就算早已猜到的众人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齐枫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这是彻头彻尾的反人类罪行,这些参与过伊甸园的老不死们都应该被排着队枪毙。”   “等一下,”徐长嬴突然开口了,他若有所思道,“第三代弥赛亚这次放出了第三代伊甸园的名单和犯罪证据——难道现在这个伊甸园并非他的权利范围?”   “你说对了,我正要说,”蔡司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道,“根据霍尔的证言,虽然名义上现在的第三代伊甸园仍然归弥赛亚的心腹,也就是代号为基路伯的一个成员管辖,但是很大程度上是受屋大维和另一个emperor的支配。”   “怪不得第三代弥赛亚就这样轻飘飘将其曝光毁掉了,”赵洋皱着眉头道。   “但现在的关键是第二代伊甸园,”劳拉抬起头,美丽的灰色眼睛中没有什么波澜,她对着电脑冷静道:“安柏让你忙碌的这半个月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徐长嬴这半个月几乎被断网,所以完全不知道蔡司在为安柏忙什么,这时忍不住道:“不会吧,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劳模了?”   蔡司冷笑一声,“我只是遵循正常的工作节奏罢了,不像某人,做什么不顾后果和身体,每做完一个任务就因为受伤错失一个又一个机会。”   “某个鬼啊,你当着我面阴阳怪气还说什么某人啊,”徐长嬴气得咬了咬牙,反击道:“中文不好就不要用长难句!”   蔡司立刻被激怒了,隔着电脑屏幕就要和徐长嬴撕起来,最后还是被劳拉大喝一声给叫停了。   齐枫都忍不住道:“你们两个都是快三十岁的AGB警督,下次能不能不要吵口水仗,吵点有意思的。”   赵洋则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齐枫脑袋:“你这是劝架还是煽风点火?”   终于,在场唯一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夏青教授开口了:“所以第二个伊甸园是什么?与第三个伊甸园的区别是什么?”   终于被拉回了正题,蔡司忍了忍,终于平复语气道:“康奈尔和霍尔所提及,以及艾德蒙在酒店房间里听到的,第二个伊甸园应该是屋大维在内的emperor所寻找的,真正的伊甸园。”   真正的伊甸园。   劳拉站起身,走上前望着电脑屏幕里的优性alpha警督,沉声道:“那是真实存在的吗?”   蔡司道:“从屋大维等人的行为可以看出他们是相信存在的,第二代伊甸园顾名思义,正是第二代弥赛亚主权时所创办的,按照时间推断应该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一直延续到2004年LEBEN被剿灭。”   此时徐长嬴和夏青都已经串联起了阿布扎比酒店里和之前一系列血腥暗杀案件并猜到了蔡司接下来要说的话: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之前LEBEN成员会暗杀LSA的学者了——这些年迈的LSA老教授们应该在三十年前都参与过第二代伊甸园的研究,所谓的反人类罪行,应该是他们对伊甸园里的孩子做了什么,根据这些教授的研究方向,当前我和安柏都认为,应该是基因编辑层面的实验。   而屋大维他们审讯这些LSA学者,就是为了获得当时成功的实验数据。”   赵洋忍不住看向夏青问道:“三十年前,那么久远年代就有基因编辑技术了吗?”   夏青点了点头,但神色严肃:“国际上最早的基因编辑技术出现在八十年代末,但真正成熟的‘基因剪刀’,CRISPR-Cas9这样的成熟基因编辑技术是在2000年之后出现的,所以我认为第二代伊甸园不可能会实现优性alpha的量化生产。”   劳拉道:“但如果这一批世界顶尖的科学家聚集在一起,没有基因编辑的能力吗?”   夏青微微一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承认这一点,但成功率非常低,应该说几乎不可能。”   徐长嬴戏谑一笑:“看来屋大维他们赌的就是这个可能了。”   劳拉又看向屏幕里的蔡司,歪了歪头道:“那么,第二个伊甸园,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出乎所有意料的,蔡司平静地给了肯定的答案。   “靠,”徐长嬴的双眼睁大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电脑屏幕,“你有病啊蔡司,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放在一开始说!”   不仅是徐长嬴,赵洋和劳拉,甚至一旁的夏青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惊愕。   “但也可以说没找到。”蔡司幽幽道,紧接着似乎预料到徐长嬴又要破口大骂,他简介概要地用一句话解释了缘由:   “因为每一个第二代伊甸园都已经被彻底毁掉了。”   言尽于此,蔡司也不再卖关子,他直接说了他这半个月干的一堆破事——在收集到第二个伊甸园的情报后,蔡司带着北美04小组第一时间调出了在阿布扎比酒店中被暗杀的7个学者,以及之前已经被暗杀的8个学者的资料。   NA04小组花了2天时间筛出了1985年到2004年,这些学者的出入境记录,并且果然很快就发现这些学者都曾在好几年里不断往来一些特定的国家和地区。   而也就是在望着被红笔标记的地图,NA04小组震惊地发现,第二代伊甸园不止有一处,而是四处。   分布在欧洲,非洲,甚至东南亚,最古老的甚至是在塞尔维亚东部的一个修道院里。   按照时间推算,蔡司发现当第二代伊甸园在修道院里建立时,南斯拉夫这个消失在历史里的国家甚至还存在着。   而此外的三个“伊甸园”则居然在2004年之后一直存在着,尤其是处于摩洛哥的那个“伊甸园”是一家私立医院,有四层楼高,一直经营到2019年。   也就是三年前。   “什么,一直经营到三年前?”劳拉皱起眉头,“第二代弥赛亚早就死了,谁支撑他们经营的?”   “根据当地的政府部门,”蔡司翻出了一叠资料,“我们发现是阿拉莱制药集团的子公司一直在赞助,没错——就是屋大维派系,因此我们怀疑虽然第二代伊甸园的核心机密丢失了,但是屋大维他们没有放弃,还是暗地支撑着第二代伊甸园的壳子运转。”   “难道,”赵洋皱着眉头,不可置信道:“这期间他们其实也在做基因编辑实验吗?”   “应当是的,我们在医院遗址的地下室发现了大量液氮和一系列用于胚胎冷冻和实验的设备。”   夏青这时微微一怔,随即问道:“遗址?”   “是的,最后一个伊甸园遗址,”蔡司嘲讽一笑,“这家表面上在当地还算大型的现代医院,在19年10月的一个深夜失火,整栋大楼被烧成了骨架,据说还有当时在里面值班的27个医护人员,至今当地政府还没有力量重建。”   “可惜现在有些晚了,不然一小时前我还能为各位现场直播一下。”   “等一下,”徐长嬴看向电脑屏幕,有些震惊道:“所以你现在还在非洲?”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在悠闲地休假吗?”   见蔡司这半个月过得确实苦逼,徐长嬴难得忍了忍,假装没有听到这人的嘲讽。   劳拉道:“蔡司,你的意思是,这些第二代伊甸园是被人为破坏的?”   “就算说是意外也很难相信,摩洛哥的这个医院是19年失火,刚果金的疗养院是18年7月毁于帮派火并,而越南的孤儿院则更不用说了——警方记载是18年11月的深夜被入室劫匪屠了满门,里面17个成年人全都被枪杀了。”   “这是,”劳拉微微睁大了眼睛,“——清洗?”   “是的,”蔡司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而且做得非常干净,加上都是落后不发达的地区,根本没有任何追查的价值,而且根据之前艾德蒙在安德烈房间里听到的,屋大维等人认定第二代伊甸园的成功数据现在在第三代弥赛亚的手中。我们初步判断,这三起清洗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效忠弥赛亚的第四个emperor做的。”   徐长嬴微微一怔,疑惑道:“你是说,那个尼禄?”   蔡司点点头:“是的。”   劳拉抱着胳膊,摇了摇头道:“所以,安柏和你这边,第二代伊甸园虽然查清楚了许多,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价值的线索吗?”   “没错,”蔡司抬起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方才已经提前向安柏局长汇报过当前的情况了,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目前只剩下一条线索。”   众人这时也都猜那是什么。   “——弥赛亚的名单。” 第115章   “这样说来, 今年1月被暗杀的丹麦教授,之所以是唯一没有被用刑审讯的死者,是因为动手的是那个尼禄, 而不是屋大维他们。”   在一望无际的美洲高速公路上,三辆巴西产的Troller T4 排列成了一支整齐的车队, 从圣保罗国际机场一路向西南疾行。   虽然此时的巴西的气候与广州很像, 但11月的南半球即将进入夏季,所以更显湿热,刚刚抵达的徐长嬴等人也入乡随俗地换上了亚麻西装,尽管布料不平整,但也添了几分随性和自然。   他们一行人要去的是离圣保罗大约70公里的另一座城市, 桑托斯。这个城市并不大, 常住人口不过40多万,但它却有南美洲最著名的自由港,也是最重要的世界贸易枢纽之一, 吞吐着全国三分之一的出口货物。   就是这样高度贸易自由的特殊经济区域,也是犯罪最容易滋生的灰色地带——根据弥赛亚的名单,接受了第三代伊甸园服务的富豪行踪一大半都指向了这个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港口城市。   在经过三个星期的谈判和取证, AGB安全理事会终于向安柏批下了行动准许, 即他们可以针对第三代伊甸园开启正式的侦查行动。   但又因为侦查行动涉及极为敏感的IGO在内的各个权力集团, 所以这次行动也是层层受阻, 不仅没有当地政府的协助, 而且行动规模也大幅度缩水。   之前蔡司与徐长嬴参加过的一起大型美洲毒枭抓捕案还集结了30个AGB专员,并在2个月内累计调动了上千名警力。   谁知这次针对震惊国际社会的LEBEN的调查行动,却只有亚洲03小组和北美04小组两个行动小组,外加欧洲分局的劳拉,LSA的夏青, 以及中国特别刑事小组的,赵洋和齐枫——他们还保留着去LSA的身份。   满打满算,正式行动专员还不到20人。   刚刚说话的正是耳麦里的李嘉丽,她和班杰明与其他三个北美04小组的专员在后面一辆车,频道里还传出了风吹拂过的沙沙声。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释,”坐在副驾驶的徐长嬴戴着墨镜道,狂风吹动他额前的刘海,配上他那张脸,不像是出差的AGB专员,倒像是要出片的明星演员。   坐在他身侧正在开车的是夏青,穿了一身亚麻灰的美式西装,但不知为何相同款式的衣服和墨镜在他身上却是另一个效果,整个人显得更加正派优雅。   “目前的情报显示第四席emperor从未下达过任何指令,这样看来尼禄简直就像是第三代弥赛亚在巴比伦的心腹,而非一个有着独立势力的emperor。”   劳拉在频道里用流利的中文道。   “的确如此,”与劳拉一辆车的蔡司沉声肯定道,“距离LSA大会过去已经快有三周了,除了少数国家,中国、英国和澳大利亚这些主权国家都已经根据弥赛亚的名单开启了机密抓捕行动,俄罗斯更是以此为由头直接逮捕了两个经济寡头,获得了第一手情报。根据这些贵族品级为KING的成员所言,LEBEN内部的权力分布非常不均匀。”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诺伦家族所掌控的‘屋大维’这一派系是LEBEN中势力最为强大的,且有情报称他与第二席‘提比略’关系也很亲厚,看样子结党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两个emperor几乎占据了LEBEN的一大半的资源和势力。”   “所以这次的第三代伊甸园也是他们建立的?”坐在徐长嬴身后的赵洋也开口道。   “也是跑不掉了,”劳拉叹了一口气,随即冷声道:“想来第三代伊甸园也是屋大维等emperor巩固权势的手段。”   “毕竟这些人的财富已经是一个数字了,”徐长嬴语气平静道,“普通的低级欲望都早已经满足,只能去想办法去填补更低级的。”   话音落下,胳膊搭在车窗上吹风的beta看见眼前出现了山脉和城市的剪影。   “这么快就到了。”   虽然这是自由港之城,但徐长嬴等人今天的目的地并不是自由港,而是圣维森特小岛,这是桑托斯市百分之95人口的聚集地,通过公路或者轮渡与大陆连接。   徐长嬴等人抵达圣保罗机场是中午12点,抵达桑托斯已经快要到14点了,但还要花一小时走公路绕到岛上。   坐在汽车餐厅的遮阳伞下吃三明治的时候,齐枫指了指另一条方向的岔道,对着李嘉丽道:“他们看上去也是游客,他们为什么要走那条路?”   李嘉丽笑道:“他们要走的是轮渡,就是车开进船上,再从船上开下来,但连上排队时间也与走公路差不多了,而且坐轮渡还要看港口的意思,如果有大型船舶入港,轮渡还会停。”   徐长嬴站在木质餐桌旁,一边将装着三明治的托盘递给夏青,一边用手遮在眼睛上看了看远处,笑着道:“说起来,四处跑才能发现基础建设还是中国最发达,好像国内已经没有只能靠轮渡上岛的城市了。”   “你不在的那几年是发展最快的,”赵洋一边划着手机一边咬着汉堡道,“连齐枫老家那个小县城都通高铁了,到处能修高速的也都修上了,李家不就靠这个又重新翻身的,12年那会儿他们家就差退市了。”   “现在想想李家能一口气拿那么多项目,”齐枫抬起头道,“说不定背后也是有LEBEN的原因,你看李旭阳抱的大腿不就是考伯特吗?”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徐长嬴捏着三明治,与夏青对视一眼,有些幸灾乐祸道:“虽然名单上没有李家人,但是李旭阳不是供出他爷爷李畑越在LEBEN换了一个肾脏吗——那这老头现在应该吓得睡不着了哈哈。”   众人听了也只觉得解气,但在这时,齐枫像想起什么似得扭头看向夏青:“诶,夏青你现在知道李旭阳是谁吗?”   徐长嬴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夏青也微微一怔,但随即又平静地微微颔首道:“知道,林殊华之前和我交谈的时候有提及,我在案件资料里也看见过他。”   不管什么时候想起,齐枫等人都会感到震撼,李旭阳那样的长相、品性,居然会与出众不凡的夏青在法律上有一层兄弟的关系。   齐枫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出现在阿布扎比酒店里的美丽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的郁闷感更重了些。   这时,坐在徐长嬴对面的蔡司突然开口问道:“夏青你与你母亲的关系很疏远吗?”   题外话,蔡司在与夏青一起从阿布扎比酒店里并肩突围之后,终于放弃了“夏理事长”这个称呼,与徐长嬴一样叫起了“夏青。”   靠——话音落下,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就聚集在北美警督的俊脸上,众人内心异口同声吐槽道:这什么人啊,这种问题能是这样堂而皇之问出来的吗?   “是的。”与胆颤惊心的众人不同,夏青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我与她应该一直没有什么联系,但是林殊华却说另一个我与母亲的关系还不错,还经常与祖父等家人一起吃饭。”   “林殊华现在嘴怎么这么碎,”赵洋皱着眉头道,“他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坏了,他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不要这么刻薄嘛,”徐长嬴将胳膊搭在夏青的肩膀上,叼着吸管对着赵洋摇了摇手指,“你要尊重每个人的信仰,殊华学长简直是林家的忠臣,你看其他人都放弃了,只有他还在不断挽回我们夏总诶——说起来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除了蔡司带来的4个北美专员听得稀里糊涂,其他人倒是已经逐渐理解了夏青所背负的诡异亲情关系,连李嘉丽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反正死不掉,”赵洋不以为然道,“3天前就把夹板拆了,再过1个月就彻底好了。”   “哇,那真的太好了,”徐长嬴闻言真心地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嘴里的吸管“吧嗒”一声掉了。   徐长嬴与同样反应过来的齐枫对视一眼,齐刷刷看向赵洋震惊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什么为什么,”赵洋头上架着墨镜,穿着一身灰绿色西装,一脸莫名其妙地拿着手机看向徐长嬴等人:“当然是他自己说的。”   “我靠,”徐长嬴一脸震撼道,“你们原来是会聊微信的关系吗?”   “这算吗?”赵洋皱了皱眉头,思考了一秒,“不算吧,我经常不回他,但是他自己会发过来。”   这时一直听徐长嬴等人说话的蔡司抬起脸,他也算与林殊华结识了一场,于是便对坐在身边的赵洋随口问道:“发什么?”   “就是普通的,他回国了,做完手术了,伤口什么时候好之类的,之前也时不时发他去哪里出差了。”   话音落下,徐长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微妙,甚至连被他搂着脖子的夏青都缓缓地,眨了眨眼。   “不是吧,我觉得你这边的林殊华更可怕诶,”齐枫整个人都宕机了,她呆呆地指着赵洋道:“他和你不是一见面就吵得面红耳赤吗,但为什么见不到的时候,他,他还要给你报备日常啊!”   “谁知道。”赵洋抬起脸,看向脸色古怪的好友们,塞下最后一口汉堡,随后将包装纸揉了揉,想了想道:   “大概是为了装逼吧。”   下午2点,AGB专案小组终于抵达了圣维森特小岛。   桑托斯市是南美洲十分富裕的城市,人口也十分密集,刚进入城区没有多久,因为是旅游旺季,三辆越野车甚至还堵了会儿车,但好在穿过主干道后,徐长嬴等人就向着城市西北侧的高地驶去,路上的车辆陡然少了很多。   一路上,徐长嬴能够看见绿植的背后不断掠过的殖民时代的美丽建筑,还有不同肤色的游客顶着太阳穿梭在街道之间。充足日照的热带气候地域总是能够给人一种永远不会落幕的入世感,然而这份热闹也很快逐渐消失在车外。   居民生活的气息越来越少,建筑之间的距离也不断拉大,很快,没有一会儿,车速就降了下来,徐长嬴听见耳麦里的劳拉说了一声“到了”。   随即,徐长嬴看见了一个钢铁铸就的建筑,准确来说,是建筑群。   如果不看广场草坪之上的标志,乍一看,徐长嬴以为在南美洲的这座繁荣的小岛上坐落着一座极具现代设计感的音乐厅,然而这不是。   这是LSA在南美洲创建的顶尖实验中心,创始人是原加拿大籍的一个诺奖得主,也是弥赛亚放出的名单第一行,在LSA大会那一天后他就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实验中心的两百多个员工也在短短三天内不断出逃,还是AGB亚洲分局在安柏的授意下派出了两位警监和两个行动小组,在事发的第三天,连同巴西当地的警方强行进入了这个曾经的学术殿堂。   当地的执法部门并未收到上级的指令,因此他们非常抗拒闯入这个国际性的生物医药中心,但就是这么被迫一闯,他们才发现与依旧辉煌高端的外表不同,这个实验中心的内里早已人去楼空。   被砸坏的仪器和试验台,被割断的监控线路,反锁的一扇扇保险门,作为领队的邬令微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她让现场的人员分批去搜查整个实验中心的每一个房间。   当天深夜3点,精疲力尽的专员和警员们终于砸开了一个实验室内的暗门,发现了一个连结两栋实验楼楼体的巨大中庭空间,中庭又分为25个大小不一的房间,而在这些房间里,还藏着67个孩子,年龄分布的范围从6个月到7岁。   在看清房间里孩子们的一瞬间,其中一名警员几乎腿一软就要坐在地上,好长时间后,他们才想起要去联系急救中心和儿童救助机构。   好在这些孩子被锁起来的时间未超过60个小时,其中3个年纪最大的7岁孩子还有喂养哭泣婴儿的意识,所以才没有造成难以想象的恶**故。   但这也无法掩饰,圣维森特实验中心对儿童集体谋杀的恶劣行径,尤其是在这个名义上最高生命科学殿堂工作的两百多个职员,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过放67个孩子一条生路,这也暗示了他们在这里的罪行远超于此。   很快,AGB北美分局也在没有IGO授意的情况下,私底下调动了2个行动小组来协助调查工作,在徐长嬴抵达之前,他们已经将圣维森特实验中心的剩余的资料进行了梳理整合,最终可以确定,这就是LEBEN名下的第三代伊甸园的总址。   徐长嬴下车时,发现穿着一身得体黑裙的邬令微站在阳光之下等着他们,一个亚洲分局的年轻专员站在一旁为她撑着一把黑伞。   “邬警监,”劳拉站在最前面,随即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好友握了握手。   而站在后面的徐长嬴缓缓摘下墨镜,看见了邬令微身侧的基因螺旋钢铁雕塑,那是全球生命科学学者曾经无比憧憬和引以为傲的LSA标志形象。   徐长嬴侧过脸,正盯着钢铁雕塑看的夏青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脸与他对视着。   这可真是让阿布扎比酒会上的那群alpha说中了,上一代扔给夏青的何止是烂摊子,简直一个无法洗清的大染缸,徐长嬴有些头疼地想到。   “这是注定的,”就在这时,徐长嬴听见夏青对自己轻声道。   阳光下,夏青的眸色被折射得几乎透明,他看向不远处的现代建筑群,“这不是因为偶然性和个体差异性才导致的意外犯罪,这是社会文化和制度漏洞共同孕育出的罪恶。”   不是这里,也会出现在非洲,或者欧洲,亦或者亚洲。徐长嬴和夏青在这一刻的想法不谋而合。   很快,邬令微就将迟到三周的调查小队带进了建筑里,之前到达的AGB亚洲专员与北美专员也早已等候在里面。   刚踏入现代感十足的主楼大厅,徐长嬴就感觉凉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微微一怔:“空调系统还可以运营吗?”   “是的,当时第三伊甸园的成员们离开时过于匆忙,他们只来得及切断主要实验室的电路,毁掉档案室的电脑,但整个建筑的电力系统他们并没有时间摧毁。”邬令微开口道,她的面庞上满是波澜不惊的坚定。   “我没想到是这么庞大的实验中心,”站在一旁的劳拉叉着腰,仰起头看见了悬在头顶的巨型艺术装置,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轻声道:“他们还是这样,光明正大地做这件事吗?”   “这是实验中心的主楼,总共有12楼,里面有7个千万级别的实验室,一直在三周前都在正常运行,哪怕有大学团队来调研也看不出任何问题,”站在邬令微身侧的琼开口道,她也是亚洲分局的二级警督,是个四十岁的黑发泰国人。   这一切都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站在洁白宽阔的写字楼大厅里,任是见过无数国际性犯罪的AGB警督们,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恍惚感——这样明亮整洁的环境居然是反人类犯罪的犯罪基地。   邬令微等人带领着劳拉等人向着大厅深处走去,很快就到达了一个金色的电梯间,待一行人站定后,琼拿出一张IC卡模样的工牌刷了一下感应器,电梯才缓缓下降。   “名义上电梯的范围是12层到负2层,但实际上地下还有3层,需要用内部工牌才可以进入,实验中心的3栋写字楼的地下建筑空间是相通的,我们在抵达这里三天后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还是一个北美专员在负2层发现电梯运行的声音不对,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三层。”   电梯间里,琼严肃的声音回荡在金色的镜面墙壁之间,“地下的空间是网络控制室,组织负责人的办公室,基因编辑实验室,以及,医疗垃圾处理间。”   徐长嬴意识到了最后一句的寒冷之意,但他还是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眼道:“omega和儿童的生活区域应该并不在地下,那是在哪里?”   “在第13层。”   话音落下,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徐长嬴等人踏进了地下负三层的空间,随即对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非常的刺眼,以至于赵洋下意识抬起手挡在了眼前。   这是一个只有玻璃与钢铁的世界,天花板上,墙壁上,四处都是永不熄灭的LED灯条,徐长嬴在迈出两步后感觉脚底下的触感不太对,低下头一看,整个人不由得被震撼到了——连他脚下的地板也是特制的钢化玻璃,而且异常干净,他甚至能看到下面两层的房间和构造。   “这都什么见鬼的室内设计,”齐枫和班杰明也都发现自己仿佛踩在空中,猝不及防被吓得腿软,身子一歪两个胆量弱鸡就相互扶持了起来。   徐长嬴这时看见了巨大地下空间的中部是上下打通的,有两个不同方向的玻璃楼梯将三层连通起来,不仅是他,连劳拉和蔡司都微微变了脸色——他们也没有想到这是如此一个透明的世界。   “实验中心建于2006年,而根据我们专员从钢材编号上找到信息,显示这个地下实验室应该是在2003年就开始建造了,但曾经中断了一段时间,想来应该是AGB联合国际组织剿灭第二代LEBEN的那段岁月。”邬令微站在玻璃栏板前转过身,目光先是看向劳拉,随即又停留在夏青身上。   徐长嬴向前一步,微微挡住了夏青,若有所思道:“邬警监您的意思是,这个实际上曾经应当是第二代伊甸园,而非是第三代伊甸园吗?”   “这一点不可这样武断地认定,”邬令微看向徐长嬴的眼睛,平静道:“建造于2004年并不能说明它就是第二代伊甸园,其实我们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诺伦家族为首的北美和欧洲财团在2004年之前就是LEBEN的成员,只是当年在清洗第二代LEBEN时他们想办法脱了罪。”   “您的意思是,”站在徐长嬴身边的蔡司沉声道,“第二代伊甸园与第三代伊甸园其实在时间线上有重合,是吗?屋大维他们在2004之前就想要从第二代弥赛亚的手中获取基因编辑的情报了,只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成功过。”   “没错,”邬令微向着左侧的走廊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向那里走去,“这里是总控制室,里面的系统应当是连通屋大维的‘San Greal’系统,但很可惜硬盘被以专业手段毁掉了,现在还在北美分局进行复原,最快也还需要一个星期。”   说话间,几人进入了一个玻璃房间里,只见整整一面墙都装满了监控显示器,还有一个巨大的电子控制台,还有一排足有两米高的服务器箱柜,只是上面布满了打砸的痕迹,而这时,徐长嬴低下头发现这个房间的脚底下正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可以想象创造这个伊甸园的人长什么模样,”徐长嬴抬起头,与夏青和劳拉对视一眼,戏谑一笑,“一个自大且控制欲强烈的蠢货。”   “不过,既然硬盘还没有恢复,”蔡司抬起头看向邬令微,不解道:“你们现在的信息都是从哪里获取的?”   “在我们脚下的第二间,也就是最后一层的房间是医疗垃圾处理间,琼带领专员们在清理放在液氮中的人体组织的时候,发现了粉碎机后的橱柜里有一个夹层,那里是LEBEN成员没有转移走的纸质资料,非常多,只是一大半都被切成了碎块,现在我们一半的人员都在还原那些资料。”邬令微沉声道。   “人体组织?”李嘉丽毛骨悚然道。   “一大半都是引产后的胎儿,”琼面无表情道,“我们咨询了LSA的几位专家,他们给出的初步结论,这些都是基因编辑后的胚胎,应该是在母体里没有继续发育下去,才会被引产。”   “不是说第三代伊甸园不进行基因编辑实验,而是只提供代孕服务吗?”李嘉丽不敢去想象那个可怕的画面,她觉得有点恶心,只能颤声道。   琼只是摇了摇头,“他们有能力,也有欲望地同时进行这两件事罢了,康奈尔等人的情报只是冰山一角。”   “但是,”一直未说话的夏青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由得都看向这个LSA的顶尖权威教授,听见他冷静道:“这里应当是有胎儿能顺利完成宫内发育的,那些孩子在哪儿?”   闻言,众人均是微微一愣,只觉得一丝森冷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去,邬令微看着夏青颔首道,“那67个孩子里应该就有,现在正在AGB和国际医疗部门的安排下进行基因检测。”   劳拉有些错愕地回过头,“基因编辑过的胎儿原来是能成功生下,还能长大的吗?”   “概率很大,”夏青抬起眼,目光如镜,肯定道:“只是这是违反医学伦理的,明面上没有人尝试,但正如很多染色体异常的儿童都能出生,这些经过人工修改基因的婴儿也是有机会顺利分娩的。   只是这个伊甸园很明显并未掌握基因信息,他们并不知道决定分化优性alpha的基因位点,所以只能是在盲目利用CRISPR-Cas9技术敲除、插入或替换胚胎的基因,就算这些孩子生下来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但他们的基因已经被修改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些实验者自己都不会知道。”   “这简直是——”蔡司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压抑不住内心的寒意和怒意道:“这是彻头彻尾的反人类的恶魔行径。”   这些被改造过的孩子会有自己的思想,会有自己的灵魂,他们对于世界的思考与每一个普通人是一样的,但是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体基础代码被自称上帝的魔鬼修改了什么,也许会在某一天身体某项器官突然衰竭,亦或是发生畸变,甚至罹患上这个世界还未发现的罕见病。   “初步判定那些纸质资料的年代由旧到新的都有,应该是为了避免被弥赛亚黑客攻击而保留的存档,”邬令微缓缓开口道,“目前发现的最早一份资料来自于1996年,所以价值很高——这很可能会成为给屋大维派系顶罪的铁证,当年就是因为缺少证据链才让他们脱罪。”   徐长嬴望着脚底下的实验室,看着那些破碎的实验器皿,和被打砸毁坏的操作台面,不由得轻声道:“1996年吗?”   “怎么了?”耳边传来夏青的低声询问。   徐长嬴抬起头,对着夏青笑了笑,“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夏青摸了摸他的手,也没有说什么。   又亲自在实验室等房间搜查之后,新增的AGB调查小队并没有发现额外的线索——毕竟是邬令微亲自带队,想来在这三周里这个实验中心能够调查的线索已经被尽可能地搜查过了。   接着,徐长嬴等人就前往了13层。   但直到重新站在电梯里,琼才解释道,“13层并非是指现实中的12层以上的那一层,而是专员们对‘消失’的楼层的称呼,实质上那是一个由三栋写字楼的第5和第6层连通造成的隐蔽空间。”   徐长嬴想起了刚刚在外面看见的极具现代感的三栋建筑,确实三栋楼的中间是有廊桥连接的,想来第三代伊甸园就是利用了这种设计,将装饰用的廊桥空间打造成了藏匿omega孕母和儿童的藏所。   见识过了刚刚令人不适的地下实验室,徐长嬴等人的心情是异常沉重的,就在他们站在实验室暗门前做好心理准备时,琼身边的亚洲专员推开了门。   只一眼,连劳拉也愣在了原地——不是因为入目的是另一个冷冰冰的玻璃世界,亦或者想象中的如同病院一样洁白的房间,而是因为这个空间里堆满了色彩与图画。   “这什么,儿童乐园吗?”赵洋都愣住了,他看了看身侧,发现了蘑菇形状的垃圾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刚刚才见识过医疗垃圾处理间的残酷,李嘉丽站在天蓝色的天花板下,也不由得承认,“我没有想到,这里会这么温馨。”   琼叹了口气,“你们可以想象在这样的童话世界里,每一个角落里都或坐或躺着因为饥饿和恐慌而几乎陷入休克的儿童。——照顾他们的人在撤离之前只留了两瓶200ml冲好的奶,但这里却有67个孩子。”   “他们只是在圈养动物,”徐长嬴盯着墙壁上的长颈鹿,定定道。   邬令微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   很快,徐长嬴等人就发现整个“13层”实际上被划分了3个区域,育婴区域,幼儿区域,以及孕母区域。   最明显的违和一点,只有孕母区域没有人员滞留。AGB专员们怀疑可能是职员在撤退时将这些成年,或者接近成年的omega都一同接走了——毕竟他们并不是认知不清醒的儿童。   与儿童不同,孕母区域的房间都是一人间,徐长嬴甚至看见一个房间的窗台上还摆放着一束还未完全凋零的水仙花,想来是曾住在这里的omega自己种的。   看似温馨和稳定的生活痕迹,和血腥黑暗的反人类罪行交织在一起,让所有人都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撕裂感。   育婴区域则没有什么好看的,与现代私立医院的育婴房间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称得上非常科学,有着消毒的一次性奶嘴和奶瓶,还有专门更换襁褓的操作台。   “很奇怪,”徐长嬴站在幼儿区域,看着房间里的滑滑梯,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为什么这里会有幼儿区域。”   “怎么了头儿?”班杰明没有听懂,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蔡司也顿下脚步,回过头看向陷入沉思的beta,“你是说不该出现幼儿吗?”   “没错,”徐长嬴抬起脸,看向邬令微,“婴儿是为富人非法培育的,孕母是他们进行实验和获利的容器。”   “可幼儿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如果富人需要代孕,应该在婴儿时期就将其接走,如果是为了观察实验效果,为什么这里没有10岁以上的儿童?”   站在一旁的琼在听见徐长嬴的质疑不由得怔住了,她看了一眼邬令微,面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但邬令微只是对她轻轻抬起手,制止了她。   “艾德蒙,你破题永远都是这么快,”邬令微神情温和地看着徐长嬴,随即转过头看向幼儿游玩区域,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我们当时只忙着解救孩子们,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后来发现67个孩子里有17个是处于3-7岁之间,这一年龄段的孩子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和学习能力,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不太对。”   “我们也意识到这些孩子不应该在这里,既然伊甸园有能力将7岁以上的儿童转移,那么他们也应当将这些幼儿转走一同管理。所以,我们与这些幼儿进行了交流,这时我们发现他们的语言能力和行为能力很弱,这才意识在这样的黄金学习时期,照顾他们的人员甚至没有专门教过他们说话。”   众人这时逐渐意识到了邬令微所言内容的残酷程度,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了邬令微的声音:“直到,在身体机能恢复的一个星期后,3个7岁孩子中的一个拉美裔女孩在引导中开口说话了,她的语言应该是自学的,词汇量很简单,后来她提到了照顾他们的人,这些人都称呼她和其他孩子为同一个单词——‘fruit’。”   “果实,”邬令微抬起脸,面无表情道,“这些孩子与那些被代孕的孩子是通过一样的流程生产的,但是所背负的使命与命运却截然相反,前者有可能成为富豪们的继承人,而后者则是作为供体存在的。”   徐长嬴的瞳孔瞬间紧缩,邬令微对他点了点头,“没错,虽然他们也是订购者的亲生血脉,但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提供配型最完美的器官。”   “可是,”站在一旁的李嘉丽张了张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宛若被砂纸打磨过,“可是,他们的确是这些贵族的亲生孩子啊。”   “这是伦理上的问题,而LEBEN的贵族显然不考虑伦理,”站在一旁的琼缓缓开口道,“这些不需要他们亲自生育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货架上的盒装饼干,更何况——”   琼苦笑了一声,抬起眼看向李嘉丽,“你知道吗?我们昨天刚整理出3年前的10份儿童资料,但很快发现这10个孩子竟然都属于同一个生父——如果你轻松拥有10个,20个,30个孩子,你觉得这些孩子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些有畜生一样繁殖癌的贵族,也早已经真正沦为畜生了。”琼神情冷酷道。   李嘉丽愣在了原地。   而就在这时,徐长嬴再次开口道,“那为什么会是7岁?”   “因为7岁刚刚好,”邬令微抬起脸,漆黑的眼底掩藏起了全部的情绪。   “考虑到抚养成本,7岁的器官足以移植给成年人,并保持很稳定的成功率了。”   徐长嬴攥紧了拳头,但是没有说话。   站在充斥着粉色和蓝色的走廊里,所有人只萌生出了快些逃离的想法。   沉默一直延续到电梯里,随着数字不断下降,面向电梯门的邬令微才重新开口道:“我们会继续守着实验中心,各项资料也在稳定地恢复之中。”   “劳拉,你们现在当务之急只有一件事——寻找到第三代伊甸园运输活人的路线渠道,”华人警监抬起眼,对上了电梯镜门中劳拉的眼睛,“以及找到分支据点。”   电梯门开了,AGB调查小队迈了出去,邬令微没有送他们,而是站在大厅里,一直望着他们。   “辛苦了,邬警监,”在擦肩而过时,徐长嬴扭过头对着邬令微和琼笑了笑。   “我们明天就去自由港。”   Beta随性自信的话语落下,邬令微的面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望着那个熟悉的年轻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出建筑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徐长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居然已经19点了,他抬起眼,对着夏青和赵洋笑了笑:“这场噩梦做的可真够长的。”   赵洋脸色铁青地扯了扯领带,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傻逼伊甸园我在里面几乎都要吐出来了,太他妈恶心了——徐长嬴,你们AGB最后把这些有钱人抓起来之后,能把他们都枪毙了吗?”   “很遗憾,”不远处,站在另一辆越野车旁的蔡司冷酷无情道:“国际法庭早就废除死刑了,而且这些贵族所在的发达国家十有八九也都取消了死刑。”   “草。”赵洋闻言瞬间无语了,一把拉开了主驾驶座就要坐进去。   “诶,赵洋,我来开吧,”徐长嬴突然扶住了车门,笑嘻嘻道,“我在南美洲开过车,比较熟悉交通规则。”   赵洋看了一眼徐长嬴,又看了一眼站在他们俩身后的极优性alpha,忍不住道:“你确定夏青愿意——他不是说你的肩膀伤口还没长好吗?”   “胡说什么,他肯定愿意,”徐长嬴一边推搡着赵洋,一边对插兜站在夜色中的夏青谄媚一笑。   一秒后,夏青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徐长嬴一脸“我就说吧”的得意表情,将赵洋一举挤去了后排。   “感觉再不开车我的驾照就要重考了,”徐长嬴握着方向盘心满意足道,自从在广州和蔡司一起被炸翻后,他就一直处于伤好一点,受伤,伤好一点,又受伤的状态,一晃好几个月没轮上开车了,今天看见夏青当了一路司机,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正好,回酒店15分钟,”赵洋看着徐长嬴熟练地挂挡踩离合,揶揄地笑道:“就算你复健了。”   说话间,劳拉蔡司和李嘉丽所在的两辆车已经驶入圣维森特实验中心的广场车道了,徐长嬴立刻踩油门跟上,对着坐在一旁一直看着自己的夏青真诚地笑眯眯道:“感谢你哦。”   坐在后排的齐枫和赵洋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夜晚的桑托斯气温降了些,风吹拂在脸上也更显舒爽,尤其是他们是从山地向着平坦的海边城区开,一路都是下坡路,车子一路畅通地跑了起来,加上风吹,AGB调查小队全员的心情终于不再那么沉重。   耳麦里的声音逐渐从沉默转到了闲谈。   劳拉道:“明天自由港,大家想好怎么进去,进去之后怎么搜查,都有什么头绪?”   班杰明道:“长官,我们不能直接进去搜查吗?”   北美的文森特道:“当然不行,我们的行动批文里没有针对公共区域的搜查令。”   徐长嬴道:“这个简单,我们不要拿AGB证件了,直接装大款进去,假装要谈生意,让每个仓库和园区的负责人和我们一个个介绍。”   蔡司道:“谈合作前,对方会要看你的资产表的。”   徐长嬴道:“这更容易了,马上回酒店让班杰明给你,哦你不需要,给我们每个人P一份。”   蔡司震撼道:“你有毛病吗?你想成为AGB第一个因为办案而犯诈骗罪的经济罪犯?”   徐长嬴道:“只要你不举报,没人会发现。”   蔡司道:“那我一定会举报。”   徐长嬴:“……你这个公私不分的小人。”   蔡司:“……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两个警督又打了起来,双方下属们都不敢再吱声,频道瞬间安静了三秒,但随即被最大的boss打破气氛。   劳拉道:“诶我要点餐厅外送,你们说是海鲜炖菜好还是猪肉黑豆饭好?”   李嘉丽道:“长官,不是在谈自由港吗?”   劳拉道:“啊,那只是一个话题啦,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早就下班了,不会有人当真吧,这么爱打工吗?”   徐长嬴&蔡司:“……”   车内,终于消停下来的徐长嬴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夏青,夏青立刻察觉到什么抬起脸,看向他。   徐长嬴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齐枫对劳拉说要吃烤肉,一边悄悄对着夏青比着口型:“我们俩出去吃。”   夏青歪了歪头。   徐长嬴冲他用劲地眨了眨眼。   夏青缓缓将脸转了回去,然后打开手机,快速搜起了餐厅。   徐长嬴一边开着车,一边只觉得心里的感情终于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他高兴地又忍不住看了看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英俊侧脸,随即又念念不舍地收回了视线,顺便瞥了一眼后视镜。   而一切正好就是发生在这一眼后的一秒钟。   汽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瞬间撕破了山道的夜风,未等行驶在最前面的蔡司和班杰明反应过来频道里徐长嬴加速的命令,他们就驶入了下坡的岔路口。   与此同时,如同幽灵一样的两辆黑色福特suv从上方车道并入了直行道,与徐长嬴后面的第三辆车一同将AGB调查小队包抄了起来。   第一辆车是蔡司驾驶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与自己平行行驶的黑色福特,下意识猛踩油门,但不到两秒后,只见对方的车速也提了上来,两辆车又继续平行。   蔡司等人的三辆车是直接在圣保罗租的巴西产Troller T4,在性能上无法一时半会甩掉福特,但也是在这时,蔡司听到频道里班杰明他们所在的第二辆车也应该和另一辆福特缠上了,现在正在问他们有没有开火的权限。   蔡司踩着油门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们这次行动没有当地公安配合权,没有确定对方是否持枪,不能开——”   话音未落,坐在蔡司副驾驶上的劳拉就摇下车窗,面无表情地对着黑色福特连开三枪。   “劳拉!”蔡司握着方向盘猛地扭过头看向女性alpha,而坐在后排的两名北美专员几乎抱成一团,不可置信地盯着被连开三枪的SUV在两秒后发出了因车胎爆裂而失控打弯,最后轰的一声翻滚在路边。   劳拉神色森冷,对着乱成粥的耳麦频道怒吼道:“所有人立刻开枪,照着人头和车胎打——这是命令!”   “他妈的!”   在最末尾的徐长嬴车内,赵洋一边拽着车门上方扶手,一边回头看着那辆黑车,气急败坏道:“它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不到半分钟,他们是提前埋伏在这条路上的,”徐长嬴咬牙切齿道,“该死的,我就说安柏他妈的至少给我们谈下来一项当地援助!”   耳麦里的劳拉命令刚落下,徐长嬴就看见前面李嘉丽的车被福特狠狠撞了一下,他的眼中狠意瞬间闪过,但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侧过脸看向副驾驶,却见夏青神情冷峻,头也没回道:“别有顾忌。”   于是下一秒,徐长嬴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就撞上了前面的第二辆福特。   前面和后面的福特似乎没想到徐长嬴会这么干,一瞬间两辆车的方向弯扭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看见了Troller T4的车窗里伸出了李嘉丽的手,她拿着枪对着主驾驶和前车胎迅速又果断地各开了两枪。   十分之一秒后,徐长嬴向左重新猛打回方向盘,果然第二辆福特在下一瞬就因车胎爆炸而瞬间在公路打起漂,横着向着后方的第三辆福特撞去。   不过30秒,AGB小队就彻底解决了两辆车,徐长嬴立刻踩着油门怒道:“这他妈是业余的!屋大维他们雇人就这个水平吗?”   蔡司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艾德蒙你那边还有危险吗?我们在向城区开。”   刚刚在第二辆福特的干扰下,原本死死抵着徐长嬴他们这辆车屁股的第三辆福特已经与他们拉开了十米的距离。   齐枫道:“目前还算稳定。”   赵洋手里也攥着手枪,他一边拽着扶手,一边扭过头通过后挡风玻璃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黑色福特,大声道:“徐长嬴,你还能再开快些吗?”   徐长嬴的前面还堵着蔡司和李嘉丽两辆车,三辆车油门踩死,他现在也只能保持120码的车速,他瞥了一眼侧视镜,突然看见那黑色福特的侧面出现了一只手——   与此同时,夏青的声音骤然响起:“赵洋齐枫,把头低下!”   两个训练有数的警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起了身子,不到半秒后,只听爆裂声在耳边炸开,后挡风玻璃被打碎了。   “他妈的扑街仔居然敢开枪!”徐长嬴的怒骂声在频道里响起,让正在开车的蔡司等人心里不由得一震。   “这样不行,”劳拉迅速划着车上的电子地图,她厉声道:“前面500米是岔路口,班杰明我们走右上坡,将下坡车道给艾德蒙他们让出来,不然他们加不了速甩不掉对方!”   频道里的班杰明立刻道:“是!”   五百米,在一百五十码的车速下也就是劳拉话音落下就到了,前方是进入城区的最后一个山道十字路口,分为上下坡和左右方向公路。   蔡司一手迅速换档,一手猛打方向盘就向右驶入了上坡道,下一秒,班杰明和李嘉丽的车也紧随其后,将徐长嬴他们前面的直道全部让了开来。   然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突然听到后方的枪声有一声不对,旋即他脸色一变,果然下一秒他们的这辆越野在一瞬间就开始打滑失去控制——妈的,他们的右后车胎被打中了。   已经驶上另一侧坡道上的蔡司等人也同时听见了刺耳的摩擦声,蔡司心脏瞬间漏打一拍,他立刻看向侧视镜,只见徐长嬴他们的Troller T4失去了控制,尽管徐长嬴立刻踩了刹车,但还是在车道上侧向漂移了起来。   ——来不及了,就算是劳拉此刻也心慌无比。   车内的徐长嬴只觉得自己和整辆车都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他知道不过两秒后,后方的福特就会直接撞在他们的车身上,于是他下意识将方向盘向自己的左侧打着。   “徐长嬴!”几乎是须臾之间,夏青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刺耳的刹车声,反打的方向盘,夏青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但他此刻却来不及思考,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徐长嬴的身上。   一秒后,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在十字路口轰然响起,李嘉丽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但下一秒,接连出现的三道刹车声又将她的思绪全部拉回现实之中——不对,那不是徐长嬴。   蔡司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拉起手刹,将车横在了上坡的车道上,随即跟在后面的班杰明也同样停了下来。   蔡司立刻转过头,只见火光冲天里,三辆黑色的奔驰G63像是凭空从右侧的横道突然出现一样,中间一辆更是垂直狠狠撞向了黑色福特的车身,将这辆SUV瞬间撞得侧向翻滚了整整三圈。   “谁?”握着方向盘的徐长嬴和在后座几乎要被甩出去的赵洋都懵了。   但就在这时,只听“咔哒”一声,徐长嬴身上的安全带就被解了下来,下一瞬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按住了,下意识抬起眼,才看见是面庞苍白清俊的夏青。   他顺着夏青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肩上的伤口不知道在刚刚哪一阵惯性下被撕了开来,鲜血已经染透了半边的衬衫,而他因为太过紧张还是激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感觉到疼。   夏青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按在徐长嬴的伤口上,搂着他的脑袋,这才将目光放回到车窗外。   只见黑夜里,那翻滚三圈的福特迅速燃起了大火,而将其撞翻的G63却除了保险杠被撞废了,几乎是分毫未损,正纹丝不动地横在路中央。   “巴西的警察这么有钱吗?”齐枫艰难地解开了几乎要给自己勒死的安全带,看向不远处突然横空出世的救兵,眼神中满是茫然道:   “——他们都开梅赛德斯撞人吗?”   “靠,不会是**寻仇寻错人了吧,”赵洋反应了过来,频道里所有人都听见他咔哒一声给手枪上了膛。   “等一下,赵洋,别动,”被夏青搂在怀里的徐长嬴望着那三辆在火光前巍然不动的G63,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我知道这是谁了——”   就像是为了印证徐长嬴的话,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撞废福特的那一辆G63的车门从里打开了,下一秒,其他两辆G63也同时打开了车门,黑色的人影一一走下车来。   一只皮鞋从第一辆G63的后排车门里踏了出来,虽然十字路口正中央是路灯昏暗区的交汇处,但借助正在燃烧的福特的火光,徐长嬴等人都能清晰地看见那张满是肃杀之气,又万分熟悉的脸。   “徐长嬴。”   Alpha直直走向了在地面上画出一连串车轮印记的Troller T4,并在五米远处停了下来,待看清车内情况后,眼神暗了暗,随即微微颔首致意。   “夏青,好久不见。”   “你也好久不见,”浑身是血的徐长嬴有些高兴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旭隐。”   一身墨黑西装的李旭隐站在火光里,静静地望着他们,眼底仿佛与夜一般漆黑。 第116章   徐长嬴知道李旭隐是在南美洲做生意, 只是他不知道李旭隐的生意这么大。   尽管现在庆元也因弥赛亚的名单而焦头烂额,甚至因为是内陆企业而遭到了中国公安的更严厉的调查,但这也无法撼动庆元李家在国内、国际的地产巨头的地位。   2011年庆元李家曾因福建的一座刚建成的拉索桥突发断裂, 导致了一起20余人死亡的重大事故,因此看似稳如山岳的地产龙头差点面临倒台的灭顶之灾。   在拼尽一切渡过这一难之后, 庆元李家的主话人就由李畑越的二儿子李嘉豪, 即后来林涵山的第二任丈夫,变更为三儿子李嘉平,也就是李旭隐的父亲。   所以,李旭隐还未从大学毕业就成为了庆元的“继承人”,一时间身价暴涨, 毕竟他父亲担任了庆元集团的董事长后, 他就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地产太子爷。   尽管股权一直掌握在李畑越那个老家伙的手里,但是如此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的运营权力也是难以估量的。李旭隐本就是实干型人才,在毕业入职庆元的8年一直是父亲李嘉平的可靠臂膀, 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庆元在海外项目的负责人。   以上——无论是徐长嬴还是赵洋都是早已知晓的,只是他们并不知晓李旭隐在南美洲到底能负责些什么项目。   中国的海外基建工程是2013年开始进入成熟期,正好契合了李旭隐的职业生涯。就此, 李旭隐先后参与主持了秘鲁一条高速公路的建设项目, 哥伦比亚的一起跨海大桥建设项目, 而当前他又是巴西圣路易斯港项目的主负责人, 这是中国企业在巴西投资的第一个, 也是最大的交通基础设施绿地项目。   在听到李旭隐简单介绍了自己在南美洲负责的项目后,徐长嬴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李旭隐会将南美视为自己的“安全地”——作为累计投资上百亿的项目负责人,这可能才是李嘉平父子俩真正的势力范围。   毕竟,李嘉平父子自始至终都被李畑越视为外人, 他们之前甚至从未听过‘LEBEN’这个单词,被排除在真正的家族利益和秘辛之外。   晚上21点。   圣维森特小岛的海边一别墅里,徐长嬴等人坐在一楼的挑空客厅里,透过落地窗还能看见有好几个身材高大的保镖行走在修建整齐的绿植间,亦或是泛着莹莹蓝光的泳池边。   徐长嬴的伤口刚刚被李旭隐叫来的一个拉美裔花胡子医生重新缝好了,幸好只是看上去夸张,只撕裂了一半,那老头给他缝了五针就包扎上了。   李旭隐的秘书给他准备了一身方便替换的衣服,浑身狼狈的徐长嬴一换上就又是仪表堂堂,看不出刚刚血淋淋的样子。   在房间里时,夏青站在徐长嬴面前给他扣着衬衫的纽扣,徐长嬴一边站得笔直,一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我以为夏青你要骂我来着。”   “事发突然不是你的错,我不会怪你,”夏青抬起苍白的面庞,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徐长嬴的脸颊,“这次是我的责任,三个月内你都不能开车,绝对不能。”   徐长嬴期期艾艾地“哦”了一声,夏青摸了摸他的脑袋,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走吧,现在疼得厉害吗?”   没有挨骂的徐长嬴宛若捡到大便宜,走出房间的脚步都轻飘飘的,客厅里的蔡司听到声音立刻站起身看向他,而坐在沙发里的赵洋则抱着胳膊调侃道:“我以为你还要再被教育一会儿呢。”   “滚蛋,你知道什么叫伤员吗?”被当着李旭隐等外人揭老底的徐长嬴恼羞成怒地低声道,但他刚走近沙发,就又惊讶地看见靠近玄关的大理石地面上跪着一排歪七扭八的人。   那些人很明显都是当地的拉美裔,徐长嬴只一眼就认定这些鼻青脸肿的倒霉蛋并不是LEBEN的成员,这一点他在开车的时候就发现了——手段不仅不熟练,还不够狠厉。   李旭隐坐在沙发的主位里,他脱下了西装外套,墨色衬衫的袖子被挽到了手肘,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大理石地板上的暴徒。走近了些仔细一看,徐长嬴才发现李旭隐比起上一次在广州见面,不仅更瘦了,气质也彻底变了。   森冷,阴郁,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重的戾气,以及压抑不住的焦虑。   真是奇怪,针对LEBEN的调查应该还没有牵涉到南美的庆元。徐长嬴在另一侧的沙发里坐了下来,他与蔡司对视了一眼,蔡司先是看了一眼他的肩膀,接着微微摇了摇头。   夏青坐在了徐长嬴的身侧,他的目光也放在了那些暴徒身上。   李旭隐的人正站在那些暴徒的边上,厉声用葡萄牙语问着话,听上去大多是“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消息”“谁派你们来的”,身上还有烧灼伤的暴徒们口齿不清地回复着什么,加上有口音,徐长嬴听得不太清楚。   “旭隐,你是提前知道了我们去LSA实验中心了,是吗?”徐长嬴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   “是。”李旭隐抬起眼,面对一众AGB的警督和专员,坦然地点了点头:“你们入境的时候我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徐长嬴虽然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追问,而是将视线移到了被保镖用枪抵着脑袋的暴徒们身上,抬了抬下巴:“他们是谁,你又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会来堵我们?”   “‘永生会’的打手,都是些当地的黑|帮分子,每一个‘永生会’的据点都与当地的黑|帮牵扯很深。”李旭隐看向徐长嬴,语气平静的仿佛他已经与这些人打交道很久了。   “永生会?”赵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和迷茫,道,“不是伊甸园吗?永生会又是什么东西?”   蔡司却立刻匹配到了之前的情报,皱着眉头道:“之前被暗杀的LSA丹麦学者提到过,‘永生会’应该是巴比伦的代称,但奇怪,为什么LEBEN贵族会使用普通的黑|帮成员。”   “我的情报里,‘永生会’与巴比伦并不是一个东西。”   出乎所有人意料,身为案外人的李旭隐居然对于LEBEN十分熟悉,他冷漠道:“永生会的根据地就在南美,应该就是以被你们称为伊甸园的组织为核心,与伊甸园关系密切的LEBEN贵族才被称为永生会的成员。”   齐枫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昔日同窗,心直口快道:“为什么李旭隐你知道的比AGB还多?”   李旭隐闻言,轮廓分明的脸上居然浮出一丝讽刺的笑意,“自然是从李家人嘴里撬出来的。”   徐长嬴这下也算彻底了然了,没有被邀请入局的李旭隐想来是用了特殊的手段,迫使那些瞒着自己的族人吐了情报出来,毕竟就算是李嘉豪的独生子李旭阳,之前也被李旭隐折磨了半死。   只是,为什么李旭隐要这么做?徐长嬴心头刚浮现出一丝疑虑,李旭隐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了,平静地解释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LEBEN在现实里并没有那么神秘,至少在哥伦比亚和巴西是这样,他们已经在这里扎根了几十年。永生会的客户群体非常庞大,中国的富豪只是冰山一角,主要客源还是欧洲和北美。   我也是近几天才知道总部在桑托斯,他们在哥伦比亚、阿根廷的一些城市的势力都很张扬高调,只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国家媒体和官方披露过。”   “与当地黑|帮勾结是他们的固有手段,毕竟能够使用LEBEN培养的杀手的贵族很少,代价也很高昂。久而久之,甚至这些黑|帮与LEBEN之间的界限都比较模糊,我这边收到的情报是,一些著名的黑|帮头目和毒枭都是LEBEN的成员。”   事情一下都豁然明朗了起来,徐长嬴等人不由得暗自心道。南美洲作为四大分局直接管辖之外的地域,只有不到10个地区性的AGB工作站点,想要深入这些并不太平的地区搜查情报的难度极大。   但是像李旭隐这样在南美洲多国都有所人脉和势力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做事会更加容易,行事风格也更加贴近当地实际情况。   比如,徐长嬴看着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黑|帮成员,还有别墅里十余个持枪的保镖,心里不由得叹道,没想到补齐安柏没要到的支援漏洞的,居然是李旭隐。   “所以,这些人实际上也是永生会的人,难道说是第三代伊甸园的势力?”赵洋沉声问道。   “他们刚刚承认了,”李旭隐看向一侧的秘书,对方向他点了点头,“他们所属的帮|派一直是实验中心负责人艾略特的同伙,在艾略特那些人逃跑的时候,帮|派要求他们盯着实验中心,遇到前来的AGB专员就要想办法做掉。”   艾略特就是那个原加拿大籍的LSA实验中心创始人,徐长嬴和蔡司等人听了只觉得荒诞无比——诺奖得主、巴西帮派这两个词汇被放在一起简直给人一种南美文化独特的魔幻现实主义既视感。   说着,李旭隐看向徐长嬴,又看了看他已经被干净白衬衫遮起来的受伤肩膀,淡声道:“赶到的不算及时,抱歉了长嬴。”   “你这话可就没缘由了,”徐长嬴笑了起来,他看着眉眼阴郁的李旭隐道,“没有你,我现在可就不是这样坐着和你说话,不过,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你为什么想要和我们合作?”   李旭隐抬起眼,只见徐长嬴和夏青等人都平静地看着自己,他直起上半身,对着身边的白人秘书用西语说了句什么,地上的被反捆着的帮派成员就被拖走了,只在大理石地砖上留下道道血痕。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直爽,”李旭隐坐在重归安静的客厅里,冷静地看向徐长嬴,“但我不想和你们合作。”   “我想和你们做一个交易。”   徐长嬴闻言,与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的劳拉对视一眼,随即看向李旭隐,“什么交易?”   “你们今天刚落地,刚刚已经看过了那个‘伊甸园’,现在应该想要查明永生会是如何转移那些儿童和omega,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现在的难题是如何搜查桑托斯自由港。”   李旭隐眼眸漆黑,看着AGB调查小组,沉声道:“我已经查到了他们在自由港里的非法仓库,以及在哥伦比亚和阿根廷的3个据点,我可以带你们进入自由港,还可以给你们提供搜查仓库的身份。”   这个条件实在是太丰厚了,直接解决了AGB调查小队目前的一大难题,或者说简直是一大助力,特别是进入伊甸园的仓库和3个据点,很有可能会让他们快速查明数条伊甸园的犯罪途径,进而直接给涉案的企业和富豪们定罪。   “这位李先生,”劳拉终于开口了,她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叉,看向李旭隐,“你给我们的交易内容都是我们无法拒绝的,或者说,简直像量身定制的。”   说着,女性alpha警督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用流利的中文沉声道:“我们又能为你提供什么交易内容呢?”   “不用担心,我相信长官您可以做到,”李旭隐直视着劳拉的灰色眼眸,不卑不亢道,“这些情报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难获取的东西,只是对你们比较着急。同样,我着急需要的东西,对你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随即,李旭隐没有情绪的声音响起:“我需要你们帮我延缓一个人的引渡流程。”   徐长嬴闻言微微一怔,果然,下一秒,李旭隐直直转过脸看向了他,面无表情道:   “我需要你们延缓李嘉玉的引渡流程,至少三天。”   赵洋和齐枫闻言都愣住了,须臾,赵洋才疑惑地开口道:“为什么李嘉玉会被引渡了?他不是一直被你捆着戒|毒吗?”   徐长嬴瞥见李旭隐攥紧的拳头,心里有了猜测,他皱起眉头道:“他是被国内公安引渡的?”   “是。”   李旭隐的脸庞依旧坚毅冷厉,但看向徐长嬴的眼睛里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焦虑:“他们是强行收押的,但是我的律师还要至少三天的时间才能将他通过巴西的法律程序保释出来。”   “李嘉玉应该不是什么重要嫌疑犯吧,”曾接手过523大案的李嘉丽也疑惑地开口道,“他的罪行和在LEBEN的等级应该与家族中的李旭阳,李嘉豪都无法相提并论。”   “他已经被指认了。”   李旭隐冷冷开口打断道,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那股可怕的戾气,“李畑越,李嘉豪,还有名单上没有提及的李家人全都统一口径,指认李嘉玉是他们当中的主犯,并且提供了一个等级为KING的账号以及犯罪记录。”   话音落下,连徐长嬴都愣住了,随即他与夏青对视一眼,看向脸色阴沉的alpha,不解道:   “他们选了李嘉玉当替罪羊?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选他?中国公安又不是傻子,李嘉玉的等级那么低,什么都不知道,审几天就水落石出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但是一想到被亲生父亲和兄长,或者说整个家族为了自保而集体陷害,李嘉玉可以说是真的很倒霉了,连一向最瞧不起这个孬种的赵洋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不忍和同情。   “因为他是李家里最没有价值的人,”李旭隐一针见血又冷酷地解释道,“就算只能够拖延一两个星期,也有利于李家的其他人转移财产和潜逃国外。”   “你是担心他被引渡之后下半辈子只能坐牢了?”徐长嬴沉思两秒,又抬起头看向李旭隐,“他是什么时候被逮捕的,又什么时候要被引渡回去?”   “三天前被逮捕的,”不知为何,李旭隐在回答这个问题语气突然颤了一下,他低着头哑声道:“明天中午就会被引渡回国,我已经找了很多方法,只剩下了你们这一个,接到了你们入境的消息后就赶来了。”   徐长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看着李旭隐瘦削的面容,以及青筋明显的手背——他在焦虑什么?   就在这时,赵洋还是准备劝一下看上去过度着急的李旭隐,于是开口道:“就算被引渡回国也不是没有周转……”   但一个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正是夏青。   “李嘉玉的戒|毒过程是不是中断了?”   话音一落,客厅里骤然安静了,李旭隐也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徐长嬴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三个月前他在广州市局与李旭隐的对话。   -   广州,三个月前。   “夏青让我说,glory是新型神经性毒|品,一旦开始戒,中间不能心软,不然重来一次只会比之前效果更严重。”   “你没心软吧?”   Alpha抽了一口烟偏过脸,看见徐长嬴审视的目光,沉默了三秒,“没有。”   “那就好,如果你无法坚定,中间不断让他反复重来,说句难听的,不如不戒,不说身体的激素系统,人的精神也会彻底崩溃。”   “我明白。”   彼时的李旭隐用手指掐灭了烟蒂。   -   巴西,此时此刻。   “——李嘉玉就算了,你怎么能跟着一起乱来?”   徐长嬴看向沉默的alpha,他终于明白了李旭隐的焦虑和戾气从何而来,不由得有些震惊。   他的印象里,李旭隐一直是头脑清醒,极有原则,且做事有始有终的人,非要说,简直就是他那孬种叔叔李嘉玉的反面。   但是李旭隐怎么会在这么严肃的事情上犯了糊涂?   “是我的错。”   李旭隐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克制又嘶哑,“我不知道这个药的戒断反应那么严重,所有的药物治疗,心理治疗都试过了,但对glory都没有用,我只能把他绑起来……”   “……一开始的镇定剂能让他睡五小时,没几天就连半小时都睡不着了,有一次,我没有注意睡着了,”alpha的声音终于颤抖了起来,他抬起眼,眼底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绝望和慌张。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一颗窗户上的长钉,直接塞喉咙里吞了下去。”   坐在一旁的赵洋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连同齐枫一起,他们作为刑警都接触过许多瘾君子,也知道沾了毒|品的惨烈下场,但还是被李旭隐的话语给震慑住了,尤其是他们无法想象李嘉玉那样懦弱胆小的人,居然会有胆量用那样痛苦的方式寻死。   百分百成瘾率,零几率戒除 ,在场的所有人再次深刻意识到了glory的可怕之处。   而此时,夏青静静地看着李旭隐,又问道:“你给他戒了几次?”   “两次。”   徐长嬴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看向夏青道:“三天过去了,那李嘉玉岂不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审讯价值?”   夏青脸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他摇了摇头:“不会有了,现在他的神智应该彻底混乱,身体机能也会受到影响,不知道巴西的执法部门会不会给他用药物干预,但如果移交给国内的戒|毒所是会帮他治疗的。”   “我不能让他回去,”李旭隐打断了夏青的话,他双目赤红地盯着徐长嬴,咬牙道:“我不会让他落到李家人的手里!”   徐长嬴这时还不知道李旭隐的这句话背后隐含着什么,但他看见了alpha眼中那似乎永不会熄灭的火光,于是,他还是看向了劳拉。   整个房间里沉默了两秒。   “成交。”   女性alpha警督平静的声音响起,众人悬起的心一时都松了下来,只见劳拉单手插着口袋,她走到李旭隐的面前伸出右手。   “李先生,我确认一下,你是要求延后李嘉玉的引渡时间三天,是吗?”   李旭隐缓缓站起身,抬起眼,盯着女性alpha美丽自信的面庞,握住了她的手,“是的。”   “明天会有人领你们进入桑托斯自由港,他们会直接带你们去一个未登记的仓库里,你们可以自行处置。”   “没问题,我也保证,一直到3天后,李嘉玉都不会被引渡回国,但其他的就要靠你这边自己周旋了。”   “好。”   在离开别墅的时候,徐长嬴回过头,看见李旭隐独自站在洁白的宽阔空间里,就像一个骤然出现在白日的影子。   车子重新被发动的时候,坐在主驾驶位置上的赵洋忍不住道:“果然还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整个李家都把李嘉玉当垃圾,结果就李旭隐为他那条小命四处奔波。”   坐在副驾驶上的齐枫垂头丧气地拽着安全带,也道:“虽然李嘉玉的人品差得令人发指,但是他这么惨,我听了心里也挺不好受的。”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除了当事人之外很难能说清楚,”徐长嬴突然开口,继而又沉声道,“刚刚要走的时候,李旭隐和我说,李旭阳早就已经被李家从看守所里弄了出来,之前就偷渡到了欧洲换了身份。”   赵洋微微一怔,随即就听见徐长嬴破天荒地叹了口气。   “突然冒出的KING的身份和犯罪记录,当然是李旭阳的,现在都扣在了李嘉玉头上,你说李旭隐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但这终究是个死局。”赵洋打着方向盘,寒声道,“glory是戒除不掉的,李旭隐还能让李嘉玉这样废了一辈子吗?”   “不止是这样,”夏青突然开口,赵洋通过后视镜看见了昏暗车厢里那双清亮的眼睛,继而听见极优性alpha平静道:   “李嘉玉不一定能撑过这三天。”   -   11月5日,南半球的夏日烈阳下,一行进口车车队缓缓驶入了桑托斯港,并进入了挂着“Free Port”大型字母标志牌的园区。   这个拉丁美洲最大的港口每月都有四十万个以上的集装箱吞吐量,在这种天文数字的运输体量下,LEBEN的罪行悄然在世界又再度蔓延了十余年。   李旭隐安排的人是他的贴身秘书,一个34岁的alpha中国男人,秦烨。他应该是李旭隐母亲家里的亲戚,举手投足都很凌厉,又因为是做海外基建工作,所以社交和思维能力都很强悍。   在秦烨等人的陪同下,AGB小队非常顺利地就对接到了自由港的高层,当然,用的不是AGB的身份,而是庆元海外高管的身份。   为此,徐长嬴等人也不能穿昨天在机场随便买的亚麻西装了,又换上了平时当AGB专员时穿的正式西服,只是没有再别上那标志性的胸针。   “徐长嬴,你这头发抓的真不错诶。”   秦烨与另外两个庆元副总经理正围着自由港的官员和高管狂飙英语和葡萄牙语,站在他们身后的赵洋穿着一身笔挺黑西装,对着连领带都打得异常完美的徐长嬴揶揄道。   徐长嬴右肩昨晚刚缝上,穿衬衫都困难,更别说抓一个帅气的二八侧背了。   “滚蛋,”徐长嬴穿了一身灰绿色三件式西装,整个人从肩膀到裤腿几乎找不到一个褶子,明明平时他也穿西装,但是每次夏青给他穿的效果就完全不一样——简直连露出的衬衫袖口长度都是有标准长度一般。   徐长嬴羞恼地冲着赵洋龇了龇牙,如果站在前面的秦烨等商业精英这时突然扭过头,就能看见一张标志的帅脸正在被疯狂糟蹋,但等到他们真的回过头时,又只能看到几个优雅体面的帅男靓女正跟在自己身后轻声交谈着。   没说几句小话,颇具声望的秦烨就与那两个高管握了握手,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白人就迎了上来,带着AGB小队一同坐车前往指定的仓库。   港口很大,车队从集装箱区域的外侧穿行而过,徐长嬴看着太阳底下五颜六色的集装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时在广州南沙码头搜256和327号活人雕塑的那晚,那时和他在一起的还是“28岁”的夏青。   不过,现在一想才发现两个夏青差距好大啊,徐长嬴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偷偷想着——上一个夏教授人格简直是个不经人事的名门二小姐,生起气来也是闷闷的,从来没和自己红过脸,说起话都是温声细语的。   正这么想着,坐在后排右侧的徐长嬴就不由自主地扭过头看向现在的夏青,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的夏青面容没有变化,但莫名的给人一种更加冷和锋利的感觉。   所以会板着脸生气和骂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   “怎么了?”夏青敏锐地察觉到徐长嬴的视线,侧过脸看着他,温声道,“伤口还疼吗?”   “没有,”被关切的徐长嬴瞬间觉得自己真是该死,他努力压住内心的慌张,转而笑嘻嘻地低声道:“就是看看你。”   夏青微微一怔,下一瞬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就流露出隐隐的笑意,他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摸了一下徐长嬴的脸颊,“好的。”   “回去我一定要和蔡司换车开,”握着方向盘的赵洋幽幽道。   坐在副驾驶座位玩手机的齐枫抬起头,茫然道:“诶为什么?”   赵洋冷笑一声:“那个精英男平时都挺讨厌的,就抵制职场恋爱这一点很有道理。”   徐长嬴:“……”   十分钟后,车队抵达了港口的东北角,因为队伍行动要精简,所以蔡司让文森特等4个北美专员回到实验中心协助资料整理工作了,这次自由港行动只有他们8人。   徐长嬴下车后,发现这是一个约有15米高的巨大白色仓库,但是称不上有多特别,因为在整个自由港的仓库总面积有100万平方米,能存储200万吨货物,这样的仓库甚至称得上其中比较小的规格。   “这一仓库目前的所属权归澳大利亚的亨利塔伯先生,他在2001年签订了25年的合同,因此还有4年就到期了,他当时签订合同是将仓库用于存放沙发、原木桌椅等家具,但既然是李先生的意思,庆元的诸位当然是可以进来参观的。”   站在最前面的叫哈罗德的年轻白人是负责他们的客户经理,正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向几人介绍着整个仓库的情况。   哈罗德一边说着,他身后的三个工人一边合力打开仓库的锁,并用遥控器让仓库的大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徐长嬴敏锐地闻到了灰尘的味道,但并不厚重,绝不是哈罗德所言那样,这个仓库至今有将近十年没有使用过。   “整个仓库的面积在2万平方米,库内净高有12米,跨度为35米,使用的墙体材料均隔水隔热,仓库内的消防系统是三年一次检修……”仓库大门打开后,哈罗德一边面向劳拉和秦烨敬业地介绍着,一边向后踏去。   徐长嬴等人也跟着走进空旷的犹如宫殿的巨大空间,脚步声和说话声很快就传来了回声,一走进去就能看见近十米高的钢架,上面摆满了塑封,或者木箱装着的家具组件。   走在钢架之间有种走在巨型迷宫的既视感,人们说话的回声又骤然小了起来。   但不对,这里不可能都是家具。   趁着罗哈德和工人走在前面,劳拉对秦烨低声说了句什么,秦烨很快就清了下嗓子,用英文道:“罗哈德先生,我和我的团队单独在仓库里看一下可以吗?一会儿就好。”   年轻的客户经理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和惊讶,毕竟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要自己单独看仓库的,毕竟这满是灰尘的仓库有什么好看的。   但也许是想到了秦烨背后的庆元势力,罗哈德还是点了点头,和三个工人退了出去,“各位先生女士,我在仓库的大门处等候各位,若是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待罗哈德走远后,劳拉偏了偏头,对着众人道:“走。”   众人立刻心照不宣地散开在钢架之间,不约而同向着仓库的里侧快步走去,穿行了十秒,李嘉丽忍不住隔着一个钢架对着徐长嬴问道:“这里真的是永生会的仓库吗?如果转运活人的话,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仓库?”   秦烨站在另一侧的钢架旁,沉声道:“实验中心每个季度都会采购仪器或是装修材料,但在港口系统里总是查不到他们的仓库信息,李总两个星期前联系了桑托斯港口的负责人,这才拿到了内部名册。”   蔡司皱起眉头:“内部名册?那是什么?”   “自由港和普通港口都会有的灰色名单,一些公司和个人不希望公布自己的货运信息,就像LEBEN一样,他们存在于普通人和官方看不见的名单上。”   “这不就是走|私吗?”赵洋脚步一顿,敏锐地开口道。   秦烨语气平静道:“这在南美洲并不罕见,不过我们没有想到艾略特和永生会如此大胆,他们的信息就这样停留在普通的内部名册上。”   “他们有大胆的资本,”劳拉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弥赛亚公布,这不是已经安全经营了快二十年了吗?”   “所以这个仓库就是名册上的吗?”李嘉丽道。   “是的,”秦烨一边向前走一边侧过脸点头道,“这个仓库从2010年就被实验中心使用了。”   “等一等,秦先生,”徐长嬴突然停下了脚步,秦烨闻声也立刻停下来,隔着一层钢架看着他,这时其他人也都缓缓站在原地,回过头看向沉默的beta。   “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徐长嬴抬起眼,眼神清澈明亮,“李旭隐是为了李嘉玉而与我们交换这个仓库的信息,但是您刚刚说李旭隐是在两周之前就已经查找内部名单了。”   “李嘉玉是三天之前被突然逮捕的,所以李旭隐早就开始调查永生会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长嬴的声音隔着铁架一层层的传递着,以至于刚刚一直忙着向前走的AGB调查小队突然反应了过来。   对啊,李旭隐他就算是被LEBEN渗透严重的李家人,但他既不是AGB专员,也不是受LEBEN迫害的受害者,他为什么要花费如此代价去调查LEBEN?   甚至比AGB的调查小队还要深入,劳拉也轻轻皱起了眉头,站定在秦烨的身边盯着这个alpha商业精英。   感受到AGB小队里的负责人劳拉的目光,秦烨非常敏锐地抬起脸,神情诚恳道:“我理解各位的疑虑,但我想徐先生应该误会了昨晚旭隐先生的意思。”   “旭隐先生的确是为了被突然逮捕的嘉玉少爷而与各位合作,但他之前就开始调查永生会,也是因为嘉玉少爷,这并不矛盾。”   徐长嬴察觉到了秦烨话中别有隐情,便直接开口问道:“这一点您方便说吗?”   “可以,旭隐先生有交代过,如果徐先生你们对此有所顾虑,是可以与您说的。”秦烨推了推脸上的半框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随即,就在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四处是霉味的仓库里,徐长嬴等人听到了一个颠覆了他们对李家,李旭隐,乃至李嘉玉既有印象的故事。   徐长嬴是知道当年李旭隐和李嘉玉一起出国留学的,只是没想到一直到了国外,李旭隐还是没有放过李嘉玉——李旭隐在宾大念商科,李嘉玉就得在费城艺术大学念传媒,这两个大学之间的距离是1.8英里,甚至没凑够国内打车的起步价三公里。   因此李嘉玉都已经去了国外念书,在李旭隐的监视下居然还是没有染上任何恶习——其实这么说都算夸张了,因为李嘉玉大四的时候甚至自己还写了英文的毕业论文,勉强能称得上有为青年了。   但转折点就在于,因为李嘉平成为了庆元的继承人,而李旭隐的职责也变了,他一毕业就立刻去了南美为父亲做海外基建项目,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这也导致了二十多年来,李嘉玉第一次挣脱了李旭隐的管束,当起了梦寐以求的纨绔。   然而,据后来李旭隐找到的李家人所言,李嘉玉的纨绔生涯其实不太顺利,因为李家是一个传统的宗族制家庭,年纪是其他四个兄长儿子辈的李嘉玉在成年后没有分到什么资产,或者说没人分给他——他一直是在三哥李嘉平的家里长大的。   而没有了李旭隐和李嘉平的庇护,李嘉玉过得更不怎么样,因为其他李家人都嫉妒三房成为了继承人,一直被打上三房标签的李嘉玉还会被刻意针对排挤。   比如李旭阳,年纪和辈分都比李嘉玉要小的多,但无论是在外还是在家里,他都能明着骑在李嘉玉头上。   而李嘉玉虽然心眼坏,但他是个孬种,一时还真的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至于李旭隐,他又离得太远了,一直到最近才知道这些事。   李旭隐这些年不是没有要求过李嘉玉去南美,但每次李嘉玉都一副他在中国混得风生水起的架势,而已经长大的李旭隐也觉得李嘉玉是想留在国内成家立业,于是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偏执地管他了。   平时就像今年李旭隐第一次遇见徐长嬴时说的,他只会隔上一年半载检视一下李嘉玉手里的资产,多不退少补,每次都给他尽量多安排一些资产,比如那个倒霉的庆元工业园。   但这只是表面的生活,背地里李嘉玉生活崩塌就在一个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李嘉玉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吐露为什么他会染上glory,又是怎么加入LEBEN的,所以李旭隐在一开始就想办法从不同的李家人嘴里撬出事情的原委。   然而,一旦涉及LEBEN,这些李家人的嘴都非常严实,或是不说真话,李旭隐在三个月前的主要精力都在这上面,着实废了非常多的时间,直到找到李畑越四儿子李嘉云的alpha女儿李旭月,她才透露了一些听上去匪夷所思的消息。   而随着这些消息不断的拼凑,李旭隐才终于还原了当时的大致事件。   那是在2018年,也就是李嘉玉毕业4年后,那时李家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就是李畑越患上了尿毒症,而且病情发展的很快,如果不换肾,七十来岁的人有可能就挺不过去了。   李旭隐听说过这件事,但是他远在南美忙着哥伦比亚的那个跨海大桥的项目,父亲等长辈也没有对他说什么,因而他就不在意,没过多久就听说李畑越换肾成功,又活到现在。   但是这件事对于国内的子孙又是另一番景象,一群贤子贤孙抢着说要给李畑越换肾,嘴上争着表忠心,但是又害怕真的让自己配上了,把自己一个好腰子挖给老东西续命,因此,这件事当时一直是国内李家人的话题中心。   李嘉玉就是这样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话题。   那应该是在深圳或是香港的一个李家人常去的会所里,李旭阳、李嘉玉和李旭月这样的李家年轻人都在的一个局上,酒里应该还掺了点东西,所以酒局上的气氛越来越萎靡不堪。   李嘉玉坐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听着李旭阳等内部李家子弟一边摸着陪酒小姐的腿,一边趁着酒劲吹嘘。   就在这时,李嘉玉听见了李旭隐的名字,李旭阳以一种神秘又煞有其事的口吻如此说道:   “……我们当中,与老家伙配型最符合的你们猜是谁……”   “哈哈,你们都猜不到,我爸都和我说了——是李旭隐!”   李嘉玉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连酒都醒了,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而口齿不清的李旭阳则开始继续洋洋得意地开口道:“老家伙立刻叫了李嘉平回来商谈,意思是让李旭隐让一个腰子出来,庆元也注定是他们爷俩的,这样也算子孙尽孝……”   “谁知道,李嘉平那个傻逼,他直接拒绝了哈哈哈!李嘉平甚至连弯也不转,直接对老家伙说您年纪大了就别嚯嚯年轻孩子了,李旭隐还没结婚,您这样做是断子孙后路。”   “真的假的,老爷子不得被气死……”   “自然是真的,老家伙气得等李嘉平走了,立刻对我爸大骂老三真以为自己算什么玩意了,自己想要让他活就活,让他死就死了,不过是和提比略说一声,李旭隐的肾脏他就要定了……”   “……老爷子说笑话了吧,这,这有点过分了……”   在霓虹的灯光里,李旭阳浑然忘记了房间里还有不是LEBEN成员的人,他醉意上头,兴奋与泄愤的快意一同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斩钉截铁地道:“老家伙一涉及到自己的命当然什么都干得出来,你都不知道,哥伦比亚都已经准备好了……”   “……14岁,beta,越南的一个健康的‘活肉’,但是老家伙就是觉得自己生的配上更不容易排异,这才特意把李嘉平叫来了,谁知被这一顿气到了——你以为他动不了李旭隐?就是和提比略说一声发条短信的事……”   在场其他人有没有把这些疯话听进去了没人清楚,但李嘉玉百分百听进去了,他甚至被吓个半死,觉得李旭隐真的要被自己亲爹开膛破肚了。   李嘉玉彼时才意识到李嘉平和李旭隐对于李畑越,居然连条狗都不如,一辈子风流成性、私生子无数的老东西实际上根本没有把子孙当成人命,李嘉平虽然人前光鲜,能力斐然,但是没想到在李畑越的心里却是随时可以舍弃和迫害的对象。   李嘉玉人生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意识,就是他发现一直管教他、无所不能的李旭隐出现了生命威胁的时候。于是他第一次有种去找李旭阳,去找李旭月,去找李嘉豪,旁敲侧击,想要加入他不知道的那个“圈子”里。   但是没有任何李家人把他当回事,都在看他的笑话,直到李嘉玉某一天真的成为了LEBEN的贵族出现了李家人的圈子里,李旭阳等人才有些另眼相看这个没什么出息的五叔叔。   此外,李家人都知道的一个笑话就是,李嘉玉曾经站在李畑越的办公室里大叫,“你如果敢动老三,我就都告诉老三家!”   第一个把李畑越吓得半死的人出现了,那就是李嘉玉——毕竟李畑越也知道自己三儿子他们一家的脾气,如果让李嘉平和李旭隐真的知道了,那一定会不死不休,直到把LEBEN这些事全部都抖给中国公安。   于是,不知道是忌惮于脑子不好使的李嘉玉,还是根本就没李嘉玉什么事,李嘉平与李旭隐一直安稳地在南美,在国内坐着庆元的第一把交椅,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自认为自己才是暗地真太子的李嘉豪和李旭阳都坐不住了。   而至今为止,李家人都不清楚李嘉玉是通过什么法子进入的LEBEN,以及他染上glory是引荐他的人做的,还是李畑越故意给他下的控制枷锁。   但李旭月等人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李旭阳当时在酒局上确实是在瞎胡吹。   李畑越也只是问一句李嘉平,被拒绝后怎么可能去真挖李旭隐的肾脏,他第二天就飞去哥伦比亚去移植“永生会”给他准备的年轻肾脏了,然后一直活到现在。   秦烨讲述这个故事的方式是很简洁和省略的,很多细节都是后来徐长嬴才知道并补充上去的,但站在灰尘乱飞的仓库里的众人还是被李嘉玉加入LEBEN的这个故事给深深震撼到了。   不仅是因为李嘉玉的鲁莽,更是因为李畑越为首的,与LEBEN勾结的整个李氏家族的残忍,都让人无法细思。   “靠,”齐枫脸憋得通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我真是看错李嘉玉了,他居然很勇敢。”   “勇敢个屁啊,”赵洋简直又气又无奈,他揉着太阳穴道,“怎么会这么蠢,把自己害成这个完蛋样子。”   快速解释完后的秦烨与众人继续向着仓库里侧走去,秦烨道:“所以自从旭隐先生知道嘉玉少爷加入LEBEN的这件事原委后,我们就开始全力调查起了永生会,这才发现它与伊甸园之间存在重合关系。”   徐长嬴继续隔着铁架与秦烨交谈,他若有所思道:“所以,李旭隐还是没有找到是谁引荐李嘉玉进入LEBEN,是吗?”   “是的,”秦烨神情严肃,“不如说旭隐先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这一点,他想要找到是谁引荐嘉玉少爷,以及让他染上glory。”   “这一点确实是他的风格,”徐长嬴点头道,他想起昨晚李旭隐孤零零站在客厅里的模样,李旭隐一直都是这样,虽然他教训李嘉玉绝不手软,但如果谁无故欺辱李嘉玉,他绝对要一分一毛都要讨回来。   固守原则,但锱铢必较,也许就是李嘉平这一房的处事准则。   这么一想,李嘉玉怎么不也是这种人呢。   正听着秦烨继续有关仓库和路线的情报,徐长嬴低着头继续向前走,但突然,他的腰被一把搂住了——是夏青,为了不拽伤他的肩膀才会这样拦住他。   徐长嬴先是看了一眼夏青,冲他笑了笑,随即才有些纳闷地看向前面突然停下来的赵洋和齐枫,只见他们都站在原地,望着前方不动了。   徐长嬴也随之一起抬起头,只一眼,他也愣在了原地。   ——铁架全都消失了,突然只剩下了一大块空旷的空地,一直延伸到另一侧仓库的后门处。   空地上只剩下了堆叠在空地上的数十个集装箱,那些集装箱出现的很突兀,但又提醒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它们的“运输用处。”   而最让人感到震惊,以至于赵洋等人说不出话的,并不是那些还有装卸痕迹的集装箱,而是在高墙之上玻璃窗透进的日光下,正静静出现在空地正中央的一个透明薄膜搭建的“小房间”。   在那透明小房间里,赫然摆着一台蓝色的手术床,以及简易的手术室用推车,手术刀等器械都还摆在上面。   在场所有人都惊惧不安地看着阳光里突然出现的“手术室”,甚至不敢猜它出现在这里的用处是什么。   尽管他们其实都知道用处是什么。   透过透明薄膜上落下的灰,徐长嬴大致能看出这里至少被抛弃了一个月了。   那么在过去的10年里呢?   这个手术床,和这些集装箱,是怎样承载,又是承载了多少罪恶的生命?   “铛。”   李嘉丽捂住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到铁架上,将上面一个铁质家具组件撞落在地面上,掀起了一层灰尘。   “现在就开始调查运输记录吧。”   劳拉没什么表情道。   而到了这一天晚些时候,当AGB小队拿到了“内部名册”,翻开并寻到那一排从2010年开始的运输名单时,一个有些眼熟的单词跃入了徐长嬴的眼中。   徐长嬴先是一愣,随即有些痛苦地捏了捏眉心。   怎么果然是它。   AMSC.   三个月前。   -“AMSC是什么东西?学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你名下的一个船务公司,注册地在阿根廷,全球排名前十,你不知道?” 第117章   AMSC, 伊甸园,女人,孩子。   徐长嬴站在湿热的南美洲土地上忍不住仰起头, 他看向烈日下不远处堆满集装箱的庞大港口,再度想起了4个月前的香港。   被转卖的赵兰月, 以及被处决的沈锋, 想来只是这个遍布世界各个角落的黑暗宗教组织滔天罪行的一个小小缩影。   虽然在沈锋所居住的房子地板下找到了几十张映射着AMSC有问题的航运单据,但是当时的徐长嬴等人对于LEBEN实在是所知甚少,无法以此为证据给这个顶级富豪家族定下罪名。   只是,此刻显然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下午15点,桑托斯自由港。   AGB调查小队控制住了自由港的顶层办公室, 劳拉的执法风格非常粗暴, 直接将办公室负责人——两个英国和巴西国籍的经理都拷了起来。待这两人蹲在角落后,班杰明就抱着电脑接入了自由港的内部系统。   “劳拉警督,”班杰明一边飞快敲着代码, 一边哭丧着脸道,“您知道我是实习生吧。”   “当然,你的专业水准很不错,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劳拉将伯莱|塔放回枪套, 露出一副欣赏后辈的表情并鼓励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班杰明欲哭无泪地用英语道, “我是说咱们没有搜查令,我如果被计入重大违规的话,我是会被AGB理事会取消转正资格的。”   众人闻言均一时语塞——托IGO的福,他们这次行动不仅没有官方支援,甚至连一级搜查令都没有, 所以只能被迫游走在灰色执法边缘。   “怕什么,”亚洲03小组组长徐长嬴拍了拍自家实习生的肩膀,自信地安慰道:“这种投诉流程是很慢的,而且第一步是将文档传给AGB分局,到时候让你们安柏局长给销毁就好了。”   这一番无耻且毫无职业道德的话语落下,不仅是蹲在角落里的两个倒霉经理瞪大了双眼,连站在一旁的北美04小组的文森特和范伦丁都不由得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但他们的警督组长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亚洲分局的狂野风格——蔡司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点评道:“你还挺熟练的。”   “过奖了,”徐长嬴一脸谦虚,“像我们这种经常游走在缺少权限和支援的境遇里的小专员就是要学会变通。”   “没在夸你。”   “切。”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班杰明已经进入了自由港的加密后台,站在他身后看见这一幕的赵洋不由得惊讶道:“这么快?班杰明你真挺厉害的。”   班杰明却摇了摇头道:“这个加密系统太老了,大概五年前就在国际上被淘汰了。”   “果然还是这里的犯罪成本太低了。”李嘉丽忍不住嘲讽道,“连永生会的人都会偷懒。”   班杰明打开的后台表单看上去很像之前唐攸宁发来的AMSC台账,只是非常简洁,采用的都是专业缩写,但日期却标的很清晰,一直从三年前延续到一个月后。   很明显,如果不是弥赛亚突然在LSA大会上曝光了死亡名单,南美洲的第三代伊甸园还会处于忙碌的日常经营之中。   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随即转过头对着蹲在一旁的两个负责人用英语大声道:“三年前的数据呢?”   “我不太清楚,”英国国籍的经理一脸不安地开口道,“我们只是听从罗威尔先生的指示,系统里的数据三年就会清理一次。”   “罗威尔是谁?”徐长嬴又沉声道。   英国人和巴西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支支吾吾道:“桑托斯港务局,局长。”   众人心里瞬间了然——桑托斯自由港是由城市港务局管理的,这是一种管理基础设施的公共公司,性质比较特殊,里面的管理成员既包括政府官员又包括公司职员,想来屋大维等emperor一定是早在很多年前就打通了这些渠道和后台。   “每次清理数据的工作是谁来做的?”蔡司穿着一身笔挺的鸦黑西装,神情肃然又冷厉,他紧接着追问道:“这种重要的数据不可能直接删掉。”   这些数据虽然是罪证,但是对于emperor和永生会的掌权者来说又是宝贵的账单和把柄,如果直接删掉就相当于白白损失了其中的潜在价值,所以蔡司才会断定会有备份。   果然,英国人和巴西人对视一眼,其中的巴西人用流利的英语承认道:“是罗威尔先生,他会监督我们清理数据。”   “但是,在删数据之前,他会在这间办公室里打印一份,接着再彻底删掉数据。”   打印?   靠着打印机的赵洋直接站直了,他与一旁的李嘉丽和齐枫一起低下头,看向自己胳膊下的2008年产的夏普打印机,不禁觉得有些魔幻——那些转移贩卖omega和儿童的运输证据就是用这个直接打印出来的?   “备份是纸质资料?”徐长嬴再次确认地问道。   在这个视犯罪如日常的环境里,这两个自由港职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将改变什么,而是再次承认补充道:“是的,这个系统是不联网的,罗威尔先生每次会打印完后检查一下电脑和打印机里是否有备份,全部检查完后就会将纸质数据放进公文包里带走。”   不将电脑联网,想来是为了逃脱无所不在的弥赛亚的监视,听上去无比简陋和可笑的手段,但却是最高效和可靠的,徐长嬴等人不由得暗自心惊于“永生会”层层向下的完美犯罪网络。   “不过,如果是纸质资料,”齐枫低头看了看打印机,抬起头看向徐长嬴等人,突然道:“不就是邬警官他们在实验中心努力复原的那堆资料吗?”   众人一经提醒,这才想到了那些藏在医疗垃圾房间里被粉碎的纸质资料,不由得都才反应过来。   ——持续年代久远,宁愿粉碎后也要藏起来,正是因为那是艾略特等永生会管理者保存的珍贵情报。   “这些蠢货,”劳拉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他们狂妄到甚至觉得自己还会回到这里。”   “可惜现在那些资料只会成为给他们定罪的铁证了,”站在一旁的李嘉丽也低声道。   而就在这时,坐在电脑前的班杰明像是发现了什么,迅速扭过头看向徐长嬴等人,不可置信地开口道:“头儿,这里的航线好像还涉及到了南美洲以外的城市,最远的——”   “是到鹿特丹,时间只要18天。”   AGB调查小队的气氛彻底阴暗了下来。   很快,当晚在圣维森特实验中心里,劳拉等人迅速筛查了一下已有数据,至少发现了永生会在南美洲有3处据点,在西欧则有2处据点。   AMSC船务公司在LEBEN中的地位和影响远远超出了徐长嬴等人之前的想象,尽管肯定还会有其他的灰色交通方式,但背靠着第三代伊甸园和南美洲最大的港口,唐闳蕴名下这个不那么显眼的航运产业却成为扩张罪恶的关键力量。   “如果真的是这样,”蔡司的脸色阴沉,“唐闳蕴的地位绝对与李畑越不同。”   “他很有可能是emperor。”   在被废弃的第三代伊甸园——LSA实验中心的会议室里,劳拉抽了一口烟没有说话,徐长嬴望着空气中的烟雾,微微动了动手指,但随即他的手指就被夏青抓住了。   动了什么心思都逃不过夏青的观察,徐长嬴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夏青,就又把念头从香烟上强行拽了回来。   “你怎么觉得,艾德蒙,”劳拉这时将烟灰抖在烟灰缸里,头也不抬道。   “我觉得,唐闳蕴很有可能在第二代弥赛亚时期就已经参与LEBEN了。”   被点名的徐长嬴抬起脸,实验室的冷光照在了他英气的面庞上,他望着劳拉,“2006年建造完成的实验中心,2010年开始使用的仓库,AMSC是唐闳蕴在2005年收购的,虽然最早的纸质资料还没有找到。”   “——但唐闳蕴绝不是近十年才后入局的,”徐长嬴左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眼底却闪过一丝冷色,“我觉得这些华人富豪接触LEBEN的时间不会晚于屋大维。”   “90年代确实是全球经济发展最快的时期,”夏青沉静地开口道,“那也是近几十年来全球移民潮、文化思潮最为汹涌的时候,国内的企业出海的不在少数,而且态度和战略比现在还要更激进一些。”   除了李嘉丽等普通专员,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夏青说这话其实也是包含了自己父亲。   那个传说中的第一个emperor。   如果夏高寒在90年代就已经深入LEBEN,那么唐家、李家,甚至国内的其他富豪企业,真的会慢他整整二十年吗?   怎么可能。   所有人此刻也都想清楚了。   ——而且很有可能是同谋。   “李家人曾经提到,李畑越应该不是emperor,但似乎与第二席emperor‘提比略’很交好,难道唐家就是提比略家族?”赵洋也开口道。   “有可能,”徐长嬴道,“但也有可能不是提比略。”   “不是提比略就是第三席克劳狄了,”劳拉摇了摇头道,“总不会是第三代弥赛亚的心腹尼禄。”   徐长嬴闻言忍不住笑了:“真不知道emperor究竟是怎么分配的,看屋大维派系的那些财团的实力,不可能‘税金’会交的更少,但却没有得到一个emperor的席位。”   “很明显,这是弥赛亚的权力,”蔡司沉声道,“尽管我们还是不清楚他凌驾于诺伦家族、香港唐家这些符号之上的权力从何而来。”   “所以,现在就从唐闳蕴开刀了。”   劳拉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现在,一队的人留下来整理唐家非法运输资料,另一队的人前去哥伦比亚的据点收集现场证据,最好是有人证。且最好在32个小时之内就能让北美分局与RCMP前去多伦多开展抓捕行动。”   “速度要快,现在距离唐闳蕴落地加拿大已经过去3周,鉴于刚刚的情报,如果他真的是emperor,他前往加拿大的性质就变了,”劳拉的灰色眼眸中折射出了深沉之意。   “——他应该是向屋大维派系求助,不能再等了,他们接触之后想办法脱罪的可能只会更大。”   会议结束的很快,徐长嬴自然是申请了去哥伦比亚的圣玛尔塔,不为别的,正是因为他在AGB第一次遇到LEBEN相关的就是在这个城市——燃烧的白房子,囚禁的少女,被一同烧死的美国议员,时隔5年徐长嬴终于知道了当时的惨案背后的真正势力。   因为这是一次快速行动,所以前往圣玛尔塔的队伍比较精简,AGB调查小队里的徐长嬴、夏青和李嘉丽,连带上邬令微带来的5个亚洲分局专员就赶着当天晚上的飞机出发了。   在出发前的会议室里,赵洋看着电脑里的AMSC的法人肖像照愣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问道:“唐闳蕴这人是怎么想的,将AMSC的法人改成了唐攸宁,那小子不会成为替罪羊吧?”   不怪赵洋多虑,AGB调查小队在经历过李嘉玉的事情后,很难不防备这种家族内甩锅的恶心事件。   “不会的,”徐长嬴抬起头,冲着赵洋笑了一下,“弥赛亚的名单上写的是唐闳蕴,而且产权是去年年底变更的,所以长期持有产权的唐闳蕴才是主要抓捕对象。其次抓捕对象是在南美有资产,且参与过‘永生会’的唐新易和唐新荣他们,与李家的情况差不多。”   “是的,”李嘉丽也补充道,“我们已经调出了唐家主要成员的出入境资料。唐闳蕴、唐新易、唐新衡等人出入南美非常频繁,而晚辈中频率最少的就是唐攸安和唐攸宁。”   “唐攸安是5年前在父亲唐新礼病危时前往过哥伦比亚一次,而唐攸宁则是一次都没有,这也说明他们二人身上的证据链注定是断裂的,很难下达逮捕令。”   “简直是傻人有傻福,”齐枫忍不住开口道,“我看唐攸宁的缺心眼程度和李嘉玉其实差不了多少。”   “说起来,”坐在办工作对面的蔡司合上文件夹,站起身语气淡定道,“前天他和艾德蒙打电话的时候AGB其实根本没有找到唐闳蕴的行踪。”   在徐长嬴等人惊愕的目光中,蔡司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唐家逃亡到多伦多的信息还是他泄露的。”   赵洋闻言,张了张口,一脸震撼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果然是专门来克唐闳蕴的,不知道唐家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徐长嬴站在圣塔玛尔的疗养院里的时候,脑海不知为何还浮现出了赵洋的这句话。   彼时,他和夏青站在具有哥伦比亚独特风格的鲜艳色彩楼房中间的天井里,仰起头就能看见一扇扇漂亮的铁艺窗户封起的露台。   与他们在大卫城暗网直播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美丽的,富有生命力的omega被困在白色的房间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挺着肚子坐在露台上,透过精美的铁艺窗户,望着十米之外对面的彩色墙壁和一样的铁艺窗户。   甚至连天空都看不见。   同样是受到了弥赛亚名单的威慑,整个疗养院都人去楼空,只剩下了杂乱的房间和走廊,但好在徐长嬴在一楼的医疗室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小叠没有来得及被粉碎焚烧的残存资料。   上面是2014年到2015年在这个“据点”里的omega资料,上面有两个长相格外漂亮的女人的名字被做了标准,并用中性笔用西班牙语写上了“alquiler”。   外借中。   究竟为什么活人会被“借”走——徐长嬴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答案。   不仅是他,李嘉丽看见这个单词时脸色苍白无比,她已经想到了五年前被困在白房子里供人凌辱的少女——那栋白房子离这个“疗养院”只有三百米。   徐长嬴和李嘉丽当时调查白房子的时候,其实抬起头就能看见这栋颜色鲜艳的建筑,只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建筑里还困着十几个同样命运的omega。   离开的时候,徐长嬴站在彩色房子前,看见了一株在风中微微摇曳的皇后葵。   徐长嬴抵达圣塔玛尔不到五小时就将收集到的物证发回了桑托斯,而停留在实验中心的蔡司立刻将其与AMSC的非法航线证据一同发给了北美分局。   虽然通过AGB的特殊通道,徐长嬴等人不需要漫长的值机,但高强度的奔波还是让徐长嬴靠在夏青的肩上昏睡了过去。   刚在圣保罗机场落地,徐长嬴就收到蔡司的消息,北美分局的人已经开始行动,接下来就只要静静等待一晚上。   那一晚上没有人睡得着,徐长嬴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一夜是调查LEBEN的转折点。   一旦成功逮捕了唐闳蕴为首的唐家人,AGB就能够获得至关重要的LEBEN运输网的情报,为后续抓捕屋大维、提比略等关键成员提供关键的证据。   会议室里,除了徐长嬴和夏青,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点起了烟。   在氤氲的烟雾之中,处于南回归线上的这座城市即将迎来了夏季的日出,徐长嬴看着落地窗外的朦胧天光,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手机。   终于,徐长嬴像是想起什么,他打开了手机,登录了快一个月没有登录的微信。   因为一直在国外活动,徐长嬴微信好友少得可怜,不过是重案组的方溥心和赵洋他们几个,再加上唐攸宁和夏青。   蔡司那个美国华人不用微信,他们只用邮箱和电话联系。   徐长嬴一登录微信,只见手机界面就开始疯狂刷新,不断叮叮当当跳出了几十上百条微信。   徐长嬴吓了一跳,以为是邵巧巧他们找自己,结果等加载完了才发现全都是唐攸宁一个人发的——应他的要求,在去阿布扎比之前徐长嬴关掉了他的免打扰。   “干嘛呢,”坐在一旁胡子拉碴的赵洋揉了揉眼,对着手忙脚乱将手机关静音的徐长嬴道,“你和夏青挨着一起坐还要聊微信吗?谈恋爱的精力都这么逆天吗?”   “怎么可能,我刚登录微信,”徐长嬴一脸无语道。   赵洋和齐枫一起凑上去看着徐长嬴手里的手机,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的潮男自拍头像旁赫然显示着99+的红点。   “我以为谁呢,”赵洋一脸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打了个哈欠,“原来是小三啊。”   “滚滚滚,瞎说什么,”徐长嬴一边低声愠怒道,一边将手机往夏青那边挪不给他们看。   说着,徐长嬴随手点开了那聊天框,只见界面刷的一下就跳到了大半个月前,从LSA大会那天开始,唐攸宁就开始了哭泣表情包和“学长你怎么样”“学长你怎么不理我”“学长你现在在哪儿”这类废话轰炸。   徐长嬴手都要滑酸了,还没有滑完一个星期的量——这个疯子一天要发30多条。   三分钟后,徐长嬴终于一路滑到了最后,他感觉他都要被跪地痛哭的小熊表情包洗脑了,界面拉不动的时候,他还有点不适应。   最后一条是前天。   看上去还是打完电话后发的,   -学长,我们以后再见啦^-^   也许是因为和徐长嬴打过电话,唐攸宁心情很好,不再发之前那个崩溃大哭的熊,而是挥手道别的小狗。   这都什么,徐长嬴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随手保存了表情包。   但他现在还是不好给唐攸宁消息,于是徐长嬴习惯性点开了那个头像,想要看一下他的朋友圈。   下一秒,徐长嬴的手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也彻底冰冷冻结。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那行灰色字体,但极为刺目的小字。   -该用户已注销账号。   在轰轰隆隆的耳鸣中,徐长嬴好像听见了会议室门被匆匆拉开的声音。   “艾德蒙。”   “艾德蒙,你听到了吗?”   外界的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海面之下,徐长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挣扎着浮上了水面,抬起了苍白的脸,看向对面突然有些陌生的众人,点了点头。   “我听到了。”   -   11月6日,AGB北美分局,联合RCMP(加拿大联邦执法部门)在早已待命的情况下,突袭了唐闳蕴在西温哥华的一处私密豪宅。   就在执法专员想要强行逮捕涉嫌参与极端性别组织LEBEN的唐氏集团掌门人唐闳蕴时,却发现他早已俯身溺亡在这座水滨豪宅的泳池里。   与此同时,整个豪宅里留下的痕迹指明这里曾发生过交火,初步判定是三拨及以上不同的非法持枪人员,但尸体却只有唐闳蕴一方的人。   紧接着,专员们就在三楼的一个杂物间里发现了重伤失血休克的唐新易,和三楼楼梯间已经死亡的唐新衡,他们分别是唐闳蕴的第四和第五子,之前也被判定是LEBEN中的重要成员。   唐新易在紧急抢救后于7日凌晨恢复了神智,但他却不承认是自己与唐闳蕴之间爆发了利益斗争,而是指控了另一个人。   他的亲生优性alpha儿子,唐攸宁。   “RCMP与北美分局没有相信他的无端指控,因为唐攸宁并没有任何的入境信息。”   北美的一级警督塞缪尔站在实验中心的顶层会议室里,这个身材高大的白人alpha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然而,当我们联系泰国旅游局后,对方却也发现唐攸宁并不在他登记的地址,无论是名下的房产,入住过的酒店,都无法找到唐攸宁。尽管没有出境信息,但这一点就已经让他的立场微妙了起来。”   “但直到现在,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唐攸宁曾经出现在那个房子里。”   清冷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会议桌左侧的夏青,他修长的手指翻着机密文档,面若寒霜地看着北美警督。   “是的,我们现在只有唐新易,也就是其父亲的一面之词,”塞缪尔说着流利的英语,坦然地点了点头,“但正是唐新易的证词提到了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我们无法判定,才会立即与劳拉警督你们汇合。”   “唐新易提到唐攸宁的犯罪动机是——他要提前从唐闳蕴那里继承等级为‘emperor’的LEBEN身份。”   话音一落,AGB调查小队的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惨白了一分,然而塞缪尔的话语还在如同刀锋一样割破他们的最后希冀。   “唐新易供认,他父亲唐闳蕴自在2009年被LEBEN组织给予了emperor的爵位,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提到了他父亲的代号,克劳狄(Claudius)。”   “——劳拉警督,我们没有情报权限,所以要与你们求证,这个代号是否属实?”   “属实,”劳拉叼着烟,没什么表情,冷声道,“接着说,那个唐新易还有什么话能指控他儿子想要成为LEBEN的皇帝?”   塞缪尔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抬起头露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他沉声道:“唐新易声称,唐家与加拿大的诺伦家族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相识,不过在那时,他们加入的是主要活动在欧洲的LEBEN组织。”   他说的与之前徐长嬴提出的猜测不谋而合,AGB调查小队都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唐新易会主动交代这一点。   “但这与唐攸宁有什么关系,”蔡司沉声道,“按照他的年纪,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面对这样的质问,向来行事果决的塞缪尔却沉默了几秒钟,面色也有些古怪,随即缓缓开口道:   “这正是唐新易证言开始奇怪的地方。”   “他说三十年前的诺伦家族模仿当时的LEBEN,创建一个特殊的组织,他称之为SEL,是‘永生会’的简称。目的是为了给富豪提供优性alpha后代,以及人体器官库,诺伦家族想要以此来拉拢自己的势力。”   永生会,Society of the Eternal Life.   塞缪尔没有参与对第三代伊甸园的调查,但劳拉等人知道唐新易招供的“永生会”正是第三代伊甸园,只是没想到第三代伊甸园居然和第二代伊甸园的时间线重合了这么大的一部分。   “而在当时,唐闳蕴刚刚失去了第一个优性alpha继承人,对于再次孕育一个优性alpha非常执着,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但当时唐家加入LEBEN的时间并不长,没有权限进入LEBEN的内部组织,所以他选择投资了诺伦家族的“永生会”。”   ——因为无法参与第二代伊甸园,所以投资了第三代伊甸园吗。   话音落下,AGB调查小队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离第三代伊甸园的真相就差最后一步了。   而塞缪尔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站在硕大开阔的会议室里,对于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感到不适,皱了皱眉,继续道:   “于是从1996年开始,包括诺伦家族、唐家、阿卡莱在内的数个财团选择了南美洲的几个城市,正式创立起了“永生会”,第一阶段的经营一直持续到2004年,当时的LEBEN覆灭了,作为重要成员的他们也中断了生意,第二阶段的经营则从2008年一直持续到现在。”   “2009年,LEBEN的暗网再度被开启了,和其他曾经逃脱的LEBEN残党一样,诺伦家族与唐家再次加入了LEBEN并获得了emperor的等级,在他们的努力下,他们所经营的“永生会”成为了复|辟LEBEN的主要一部分,也聚集了来自全球的财富与势力。但对于唐家而言,这一切却在2011年改变了。”   听到这个时间的时候,一直陷入沉默的beta警督却突然轻攥了一下手指,微微捏紧了手中的中性笔,随即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冷厉如雕塑的脸庞。   而此时,蔡司和赵洋等人在看到徐长嬴的反应时,也意识到了塞缪尔接下来的话语是什么:   “根据唐新易所言,在2011年,唐家终于出现了一个优性alpha继承人,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唐攸宁。此后实现愿望的唐闳蕴不再想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于是开始逐步撤出唐家在LEBEN里的势力,只保留了少部分的核心权限,并开始将家族的核心企业逐渐转移到这个继承人身上。”   “而这个继承人,很显然就是唐攸宁,根据档案调查,他的确是在14岁的时候分化成为A级alpha。”   塞缪尔将笔录文档翻到最后一页,抬起头看向众人,最终还是沉声道:“其中就包括LEBEN的资源。”   “你的意思是,”赵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甚至不敢去看徐长嬴的表情,只能克制住胸腔的颤抖,缓缓开口道:“唐攸宁一直都是LEBEN的成员吗?”   “如果你询问这个问题,”塞缪尔以审慎的语气回复道,“我不能给出你确切的答案,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有一点。”   “嫌疑人唐攸宁应该早在未成年之时,就已经知晓了LEBEN的存在。”   赵洋猛地攥紧了拳头,闭了闭眼,无论如何也回忆不出那个唐家优性alpha之前露出的任何破绽。   “怎么会,”李嘉丽张了张口,她脸上不仅是惊愕,还有难以言喻的迷茫,“怎么会这样——”   “既然整个唐家甚至emperor都是给唐攸宁的,为什么唐攸宁要杀了唐闳蕴,唐新易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终于,在朦胧的日光里,徐长嬴开口说了会议开始以来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低沉但平静,就像之前无数次的案情探讨那样,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闻言,塞缪尔则弯腰从会议桌上拿起了第二份文档,继续解释道:   “在唐新易昏迷期间,北美分局检测出了案发豪宅里有三种弹痕,判定交火的有三方来源,经过几次逼问,唐新易在清醒后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根据唐新易所说,由于中国警方的追捕非常棘手,唐闳蕴只能选择到达加拿大寻找诺伦家族的庇护,但这时诺伦家族却提出一个要求——要将克劳狄的emperor身份让给他们。”   劳拉终于皱起眉头,她盯着塞缪尔道:“这种东西是可以转让的吗?唐新易有说如何转让吗?”   “我与北美06号小组对于LEBEN的事宜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唐新易承认这是可以的,具体的流程应该是通过一个特制的卫星手机完成,由emperor上传固定的密钥,并录入声纹,最后再由继承者录入声纹。”   蔡司在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双眼微微睁大了,他看向塞缪尔寒声道:“所以,昨天在豪宅里的,不仅是唐家人,还有诺伦家族的人?”   众人不由得都愣住了——如果唐新易说的是真的,那么昨天在豪宅里的就是即将成为下一任“克劳狄”的人,他的地位和身份势必与“屋大维”不分上下。   “没错,所以唐新易承认,并不想将emperor身份交出的唐家人存了反悔的心思,想要趁交接的时候挟持诺伦家族的人,双方就此发生了火并。”   “也就是在这时,嫌疑人唐攸宁突然带人出现,唐新易指控他不仅杀了交接的诺伦的人,还杀了唐家人,包括身为亲生父亲的他本人,并最终取走了卫星手机。”   简单、平淡的话语却描述了噩梦一般的场景,齐枫几乎想要捂住耳朵,赵洋和蔡司的面庞上更是流失掉了全部的血色。   “当然,”塞缪尔从文件中抽出两张A4纸,转交给离自己最近的劳拉和徐长嬴,“这里是唐闳蕴和唐新衡身上的弹孔检测,来源并不是同一种弹痕,显然唐新易还是在撒谎,至少这两人中有一人不是唐攸宁方杀的。”   徐长嬴只是静静看着纸上放大的尸体照片,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夏青也只是坐在他的身侧,并不说什么——赵洋知道这是这两人面对问题的方式。   “很奇怪,我以为他没有那么讨厌唐家,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徐长嬴低声道,随即众人只见他缓缓抬起脸,定定地看向塞缪尔:   “所以,唐新易有说为什么唐攸宁那么恨他们吗?虽然他表现的也不像个父亲。”   “这其实也正是我来亲自与LEBEN调查小队的最重要的原因。”塞缪尔接过了北美06小组专员递来的一个信封,从中抽出了两张档案,放在了桌子上。   “实际上与唐攸宁一起行动的,还有一个唐家人,”   “不知你们是否认识,他也是唐闳蕴的孙子,中文名是叫,唐英韶。”   南美洲的日光透过拉起的百叶窗照射在徐长嬴的脸庞上,beta漆黑的虹膜在白日之下失去了全部的颜色,宛若透明的玻璃。   而就在视线模糊的一瞬间,徐长嬴似乎看见了这片土地上游荡着的幽灵。   下一秒,塞缪尔最后的话语还是落下了。   “唐新易供认,无论是唐攸宁还是唐英韶,他们都是第一阶段的‘永生会’的产物。”   -   11月7日,晚上10点,第三代伊甸园地下4层。   “这是我们全部15个专员目前还原的所有1997年的纸质档案,只有3份。这3个胚胎检测报告是2女1男,但男性胚胎的供体来源是男性A级omega,所以并不符合唐攸宁的情况。”   邬令微双手撑在钢化玻璃的桌面上,亮如白昼的地下中庭里,三份由碎纸拼凑而成的泛黄纸张被平铺在会议桌上。   每一份只有两张,因为空气氧化作用,纸张上的葡萄牙语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尽管劳拉的葡萄牙语不太好,但她还是能看出文件上的信息非常简练但详细,尤其是提供卵子和子宫的母体,性别、年龄、瞳色、遗传病史甚至连祖籍都写了上去。   “这还真是一份非常详细的商品说明书呢,”劳拉拿起那张用胶水和透明胶带一点点粘起来的泛黄纸张,对着光线看了看,忍不住嘲讽地冷笑道,“这些人真的全都疯了,拥有30万分之一的概率就那么荣耀吗?”   “不是他们觉得荣耀,是这个世界给这所谓的‘30万之一’赋予了太多的东西,人本质都是利益动物罢了,越是贪婪的人越会为利益驱使。”邬令微站在光带下,神情冷漠道。   “也是,”劳拉将纸张又轻轻放在玻璃桌面上,摇了摇头,“太奇怪,难道是唐新易在说谎吗,这三份文件里没有一个是唐攸宁的。”   “你确定那个孩子的母亲是女性beta?”邬令微皱着眉头道。   “三小时前,中国的刑事小组刚抵达那个香港妇幼医院,在档案室里现翻出了那份1997年的档案,所有的信息一应俱全,确实是由女性beta产下的。”劳拉抱着胳膊道。   “艾德蒙都知道?”   “知道,他就是一开始被吓到了,现在冷静地要命,也不觉得惊讶了。”劳拉笑着道,“我有时候有种错觉,他的命运就像是被什么人写好的一样,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岔子。”   “我见过那个唐家的孩子,”邬令微柔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太奇怪了,我一向看人很准,我完全看不出他会是LEBEN的成员,以及犯罪人格的任何征候。”   “我都快忘了,”劳拉忍不住感叹道,“当时在洛杉矶医疗中心里,还是你和我说看见有两个中国孩子,你现在提醒我才想起来,当时艾德蒙的脾气可真坏呀。”   “所以,我认为能一直陪在PDS(信息素紊乱症)病人身边的人是不可能有犯罪倾向的,他们的内核都非常稳定强大,”邬令微叹了口气,“原来我还有犯这种错的时候。”   “我对于唐新易的话其实保持怀疑,毕竟人都死了,只有他可以说话,”劳拉抱着胳膊。   “这是自然的,不过安全理事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邬令微抬起头看向劳拉。   “这么大的行动,他们最迟现在就已经开完会了,”劳拉不以为意道。   邬令微不由得皱起眉头,“那艾德蒙的处境应该会很艰难,毕竟稍微一查,就能发现他与唐攸宁之间的密切关系,安全理事会很可能会将他停职审查。”   “走一步算一步,”劳拉语气洒脱,但眼底透着冷色,“现在最该被审查的应该是那些审查别人的人。”   邬令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那现在你们的行动怎么办?唐家的线索已经断了。”   “其实还没有,我们在等另一个线人,塞缪尔说他是主动来的,”劳拉看了看表,抬起脸,“他应该已经到了。”   -   徐长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一个房间里,但是他能听见人们隔着房间和走廊低低的说话声。   没有人找自己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徐长嬴回想起了小时候大人们去上班了,自己独自一个人在家里睡醒的感觉,懵逼的,有一点点焦急,又有一点点无所谓。   然而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就摸上了徐长嬴的额头,“没有睡过,现在才9点半。”   徐长嬴这才想起来自己傍晚的时候在开会的楼层找了一间休息室的沙发靠着打盹,后来夏青来了,他们俩还说了几句话,接着他就记得不太清了。   没想到他压在夏青身上睡了两个多小时,他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寻到了夏青的脸,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脸颊,问道:“夏青你怎么不叫我起来,你身上都被压麻了吧。”   徐长嬴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就像个睁眼瞎,只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揉了揉,听见夏青柔声道,“没事的,我也睡着了。”   徐长嬴连忙要爬起来,夏青却按住了他,“你肩膀不好用力,等我一下。”   窸窸窣窣中,夏青先坐了起来,随即环着他的腰将他搂起来,徐长嬴这时才在沙发缝里摸到自己的手机,下意识按亮了只觉得被扔了个闪光弹,晃得眼睛生疼,又连忙关了。   夏青拿过他的手机,将光度调低了又塞回他的手里。   “诶,没有人找我们吗?”徐长嬴坐在沙发上,一脸懵逼道。   “一小时之前赵洋找过,”夏青打开了休息室的台灯,弯腰倒了杯水,“但是他看到你睡着了就走了。”   “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夏青将水杯递给徐长嬴,坐在沙发上就给他重新打领带,“他就是看看你去哪里了,看见你睡着了就放心了。”   “其实我没有很悲痛欲绝啦,”徐长嬴笑了起来,“我就是被吓了一跳,而且事情都没搞清楚,所以有点乱乱的。”   “我明白,”夏青一边给他打着领带,一边温声道:“但他是朋友不是陌生人,你可以有自己的情绪,没什么的。”   “其实今天我看到微信里,两个星期前唐攸宁还扭扭捏捏发消息,”徐长嬴一脸无语,眼中却满是笑意道,“要谢谢赵洋和你,说你们还在酒店里救了他呢,但特别好笑,他就是不感谢蔡司。”   “那之后可以和赵洋说一声,”夏青抚了抚徐长嬴的领子,“毕竟对于我们认识的他而言,他是朋友。”   “好。”徐长嬴低头看了看夏青,夏青冲他笑了一下,拿走他手里喝过的杯子站起身就要放回茶案。   “不过,”夏青闻声下意识转过身,只见穿戴整齐的beta坐在沙发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继而像是在自问自答一样疑惑道:“他为什么要说下次再来找我玩呢?”   “明明那是用唐攸宁这个合法身份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了。”   -   唐攸安是晚上9点抵达的圣保罗机场,等到与徐长嬴见面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11点了。   唐攸安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还是穿着得体的正装,身形挺拔端正,除了眼底深深的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憔悴,徐长嬴还是觉得他是之前那个翩翩君子。   直到唐攸安开始叙述,徐长嬴才知道他这段时间居然是与唐闳蕴等人待在一起。   实际上,唐闳蕴前往多伦多的事情,连唐攸安也不知道。   在前几天的电话里,唐攸宁对徐长嬴撒了一个颠倒事实的小谎言——其实是他对唐攸安假装无意提到了唐闳蕴等人去了多伦多,唐攸安才得知了长辈们的下落。   而唐攸安找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唐闳蕴等人不是普通的畏罪逃亡,而是一边在疯狂地转移财产,一边想要利用LEBEN的力量在国内外进行针对性的灭口——就像2004年他们所做那样。   得知这一切的唐攸安立刻就开始劝唐闳蕴和叔伯们不要一错再错,他甚至还天真地提出了找最好的律师团队,利用双重国籍进行司法上的拖延这些解决方案——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唐家人究竟背着他在干什么。   听到这里,徐长嬴等人很快发现,唐攸安的角色与之前的李嘉平、李旭隐很像,他们就是家族培养的完美的代言人和供给者,尽心尽力地为整个家族的产业服务,因为他们完美无瑕,所以家族才会伪装得完美无瑕。   预料之中的是,唐攸安很快就失败了,并且被唐闳蕴和唐新易那群人很不耐烦地软禁了起来。   也正是在被软禁在豪宅的这一个多星期里,听着唐闳蕴等人在商议什么,唐攸安才明白了家族的那些听上去极为荒谬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软禁的唐攸安发现唐闳蕴、唐新易等人都越来越焦躁,豪宅里的“保镖”也越来越多,甚至期间唐闳蕴与唐新易之间还爆发了争吵。   唐新易和唐新衡似乎还提到了唐攸宁的名字,说什么应该也让他一同前来,但是唐闳蕴并不答应,于是身为唐攸宁父亲的唐新易发了很大的脾气,对着唐闳蕴骂着什么“好事都留给你嘅孙,粗活重活都留给你嘅仔”之类的话。   而唐攸安这时终于知道了“emperor”和“永生会”的事情,他能够感受唐闳蕴看着自己的目光还包含着期待和欲望——他还希望自己知晓这一切后,转而能够成为家族阴暗面的经营者。   然而坚持了自己既有原则生活了三十年的唐攸安自然无法妥协,于是他就被关进了地下室,并在昨日凌晨,亲身经历了豪宅之中的火并。   枪声宛若永远停不下来,脚步声和不同口音的说话声交替出现在唐攸安的门前,唐攸安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捂住耳朵等待着这场噩梦结束。   很快,十五分钟,也许只有五分钟,枪声就停了下来,不知道屋大维和唐闳蕴谁赢的唐攸安只能坐在地下室里接受命运的审判。   “咔,”地下室的门把手突然被拧动了。   两秒之后唐攸安就知道了结局——如果是唐闳蕴赢了,他们会有钥匙。   所以,当门外的暴徒开始踹地下室的门时,唐攸安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他不知道是该想象外面叔伯们的死亡场景,还是想象几秒后自己的死亡。   然而就在这时,枪声再次轰鸣了起来,踹门的声音又停止了,但是停止了没有几十秒又再次响了起来。   在枪声中,地下室的门被踹开了,而出现在门口的人则是唐攸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真是命大,我以为你肯定已经死了呢。”青年手里握着手枪,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精致的面庞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安哥。”   当唐英韶将唐攸安拽出地下室的时候,屋子里的枪声彻底消失了。   地板上,楼梯上,到处都是唐攸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尸体,就像是坠入了新的一重噩梦。   “爷爷呢?”唐攸安抓住了唐英韶的手,慌乱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而唐英韶却以巨大的力气,笑嘻嘻地将他拖到了豪宅的一楼挑空客厅,一路上唐攸安看见了十几个带着黑色面罩的保镖模样的人,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冲锋枪或者作战手枪。   直到两人站定在客厅中央,还有着少年模样的唐英韶踢了踢地板上碍事的尸体,指着落地窗外轻轻笑了笑道:“你看,爷爷在那呢。”   唐攸安看见了泛着幽幽蓝光的巨大恒温泳池里浮着一个人,他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唐闳蕴。   但来不及感到悲伤或是惊惧,唐攸安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熟悉的人站在泳池前,静静地看着水面上的唐闳蕴。   波澜粼粼的水光折射在那人的黑色西装和轮廓深邃的面庞上,唐攸宁并没有盯着唐闳蕴看很久,他只是弯腰捡起泳池边的一个类似手机一样的东西,然后抬起了脸,像是刚看见唐攸安一样,神情自然地打着招呼。   “二哥。”   唐攸安不可置信地盯着神情冷淡的唐攸宁,大声质问道:“攸宁,你为什么不救爷爷?四叔他们呢?”   “不是的,二哥,”唐攸宁从室外跨进客厅,摇了摇头,望着唐攸安平静地解释道:“我到的时候爷爷就不怎么动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死掉,才站着看一会儿的。”   那张熟悉的,情绪总是流于表面的精致的脸,此刻却变得陌生和可怕,唐攸安张了张口,却好似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哑道:“你,你也是LEBEN的人吗?”   “应该算吧,”唐攸宁露出无趣的表情,“之前我不想做事,爷爷就不让我做事,这次还是我第一次自己工作呢。”   说着话,心不在焉的唐攸宁还差点被脚底下的尸体绊了一跤,身边的黑色蒙面人连忙就要上前扶他,但唐攸宁很快就站稳了,他用皮鞋踹了一下那个人,将那个趴着的人踹翻过来。   “诶,这是谁的人?”唐攸宁对着唐英韶问道。   唐英韶看了一眼,“屋大维的。”   “哦。”唐攸宁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笑道,“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可以了,交火的时候屋大维就收到消息了,10分钟后第二批人就应该会赶到这里。”唐英韶说着话的时候,一只手还拽着唐攸安的手,“正好这个屋子都留给屋大维自己打扫。”   “攸宁,你们到底是谁?”唐攸安大脑嗡嗡作响,胸腔间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你不是和爷爷一起的吗?”   “我不是呢,”唐攸宁单手插兜,回过头,看向兄长不以为然道,“只是爷爷以为我是和他一起的,但是他对我这些年也很好,我就一直没有说。”   “四叔,攸宁——四叔他们呢?”唐攸安又连忙问道。   说话间,几人正好走到楼梯处,唐攸宁仰着头看了看华丽昂贵的旋转楼梯,又摇了摇头,“我刚刚去看了一下,爸爸和五叔好像快死了,我没有时间救他们,杀他们的人就要来了,我们一起走吧。”   “一起?”唐攸安不可置信重复道。   “对啊,二哥你对我一直很好,爷爷他们得罪了屋大维,很快就又有人到了,你留在这里会死的,”唐攸宁阔步走进靠近出口的小会客厅,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但却像是行走在血腥现场的刽子手。   “唐英韶也不想你死,所以今天还确定了两次你是被关进了地下室呢。”   唐攸安一脸愕然地看向拽住自己手臂的“亲弟弟”,唐英韶那张阴郁漂亮的脸突然扭曲了起来,他一把将自己甩给了一旁的黑面罩,“烦死了,你爱走不走。”   “攸宁,这些人是谁?你为什么不和爷爷在一起?”唐攸安被强壮高大的黑面罩一把抓住,并被无法反抗的力度强迫跟随着唐攸宁一同向着玄关走去,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只能机械地嘶哑询问着。   但是,唐攸宁却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唐攸安的说的话,像一个听话的弟弟一样回答着兄长的问题:“这些人是别人借给我的,我不认识。”   “谁?”   “想让我当上emperor的人。”   唐攸宁站在玄关处,转过身,看着唐攸安的眼睛似笑非笑,“但是屋大维要抢走爷爷要送给我的emperor身份,爸爸又很嫉妒我,也想要趁着这次火并夺走emperor。”   “所以没有办法,”唐攸宁的表情又淡了下去,他转过了身子,只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影,“我只能被迫来这里了。”   “为什么他,要让你当上emperor?”唐攸安难以理解地问道。   戴着黑色面罩的人弯腰拉开了门,海边的寒风骤然冲进了门内,裹挟着血腥气冲向了建筑的四面八方。   唐攸宁穿着单薄的黑色西装站在门口,仰起头看向了飘雪的夜空,回答了唐攸安最后一个问题。   “因为我预支了一个愿望。”   唐攸安被妥善关在了十公里外的一个无人闲置的房子里,直到8个小时后,他才发现门锁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他走进雪地里,很快就被不断路过的警车发现了。   故事结束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无论是劳拉还是蔡司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始询问。   第一个开口的是徐长嬴,他神情平静道:“攸安,根据你的证言——杀唐闳蕴和唐新衡的不是唐攸宁?”   “是的,我应该可以确定,根据枪声判断,唐攸宁他们应该是第三批出现的人,他们应该是与杀掉我叔伯和爷爷们的屋大维的人发生了冲突。”   “可是唐攸宁的父亲唐新易却指证是唐攸宁杀了唐闳蕴和他们,你认为他的话可信吗?”蔡司坐在会议桌的另一侧,盯着唐攸安道。   “是他在说谎,”唐攸安闭了闭眼睛,继而睁开了眼睛,“我的确听到了他与爷爷说想要继承emperor的争论。”   “你能猜到是什么人会要求唐攸宁必须继承克劳狄这个emperor爵位?”劳拉开口沉声道。   唐攸安摇了摇头,他那总是挂着儒雅随和笑意的面庞苍白又憔悴,他抱歉道:“我并不知道,我对于LEBEN的确知之甚少,其实我现在也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蔡司与劳拉对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唐先生,你之前有关注到唐攸宁与唐英韶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吗?”蔡司开口询问道。   “没有,虽然我平时很忙,”唐攸安张了张口,但还是语气艰涩道:“但至少唐英韶,我是给了很多关注的,我只注意到他与唐攸宁偶尔会有接触,其他的都是非常普通的社交。”   “不如说,”唐攸安神情消沉,“我还会为唐英韶安排合适的社交圈层。”   这确实是一个好兄长,赵洋现在都记得他在阿布扎比酒店里护着唐攸宁的模样,也许这也正是唐攸宁要留他一命的原因。   “好的,唐先生,”蔡司神色冷然,他看向唐攸安:“您应该已经知道‘永生会’是什么了吧?”   唐攸安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蔡司看向一旁神情平静的beta,沉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唐新易声称,唐攸宁与唐英韶都是永生会的产物——请问这是否是真的?”   徐长嬴还是微不可查地攥紧了手中的中性笔,不仅是他,蔡司,赵洋甚至劳拉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唐攸安缓缓抬起脸,温和清亮的眼睛里浮上了复杂的颜色。   “是真的,这一点,我知晓。”   众人悬起的心终于永远高悬了起来,蔡司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错愕,但他还是定了定心神,追问道:“请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唐攸宁与唐英韶的具体情况你是否知晓?”   “关于这一点,”唐攸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痛苦,他哑声道:“我感到非常的羞愧,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行事准则足以问心无愧,但我实际上一直毫无自知地虚伪地屏蔽了很多不利于自己的信息。”   “实际上,我在五年前就已经知道唐家对于这些孩子的伤害。”   五年,赵洋抬起头,他的记忆力很好,敏锐地开口道:“唐先生,五年前,不正是你从哥伦比亚接回你的弟弟,唐英韶的时间吗?”   “是的,但我隐瞒了一些讯息。”   “五年前,我父亲唐新礼在哥伦比亚突发心脏病,因为病情过于危重,发生了并发症后成为了植物人,于是我前往哥伦比亚的圣玛塔尔接他回国,也就是在他的病院里发现了英韶。”   说到这里,唐攸安脸上的血色开始慢慢消退,他哑声道:“我将他以私生子的名义带了回来,但实际上在病院里,我父亲的亲信和叔父们并不将他当成孩子。”   “他们当时用了一个单词,‘fruit’,我当时询问了四叔唐新易那是什么意思,他笑着回我道,那是我父亲为自己准备的年轻心脏,很可惜没有来得及用上,我的父亲就失去了手术指征。”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见过唐英韶的赵洋和齐枫、李嘉丽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颤之中。   “我当时虽然不知道永生会是什么,但我的确吓坏了,”唐攸安惭愧道,“我强行将还不到14岁的英韶带了回来,我不知道他留在哥伦比亚是什么下场,我为唐家人,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和后怕,但我仍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英韶似乎从第一天就看穿了我,所以一直与我不算亲近。”   听上去自相矛盾,但却又非常合理,徐长嬴看着唐攸安瘦削英气的面庞,人本就是矛盾的动物,一方面要坚守自己认为对的处事守则,但另一方面又会因为问题超出自己的解决范围而选择忽视和纵容。   “这并不是你犯下的罪行,唐先生你没必要苛责自己,你能够将那样的孩子带回国内改变命运,已经是非常不易了,”劳拉的态度却非常的洒脱,她简单直接地为唐攸安的行为定了性。   “所以,像您父亲这样,通过伊甸园,或者你说的永生会,孕育出多个亲生孩子当自己器官供体的行为并不罕见,是吗?”蔡司继续问道。   唐攸安停顿了几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应该非常多,在温哥华的房子里,唐新易曾与我提到过,这一行为在北美和欧洲的‘客户’中非常流行,早期的永生会正是靠这种方式飞快敛财,以及珍贵的人脉资源。”   “而当攸宁出现后,我爷爷唐闳蕴就退出了经营的主阵营,正因此屋大维派系才会在这些年不断壮大——这些都是唐新易与唐闳蕴发生争执时经常提到的信息。”   而就在这时,劳拉攥紧了手指,但最终还是抬起眼看向唐攸安,缓缓开口道:   “那么请问唐先生,你是否知道唐攸宁在永生会里的情报?”   坐在唐攸安对面的徐长嬴终于抬起了眼,看向alpha的眸子漆黑明亮,唐攸安与他仅仅对视了一秒,便沉默着移开了视线,点了点头。   “是的,这一星期里我已经听过唐新易和唐新衡提过很多遍。”   劳拉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一份资料递了过去,“这是唐攸宁在香港医院出生时的档案资料,上面写明他的母亲何代真是一位女性beta,请你核对一下,这上面是否属实。”   唐攸安结果资料,翻看了一会儿,不过30秒便抬起头,点了点头道:“属实,2011年攸宁分化为优性alpha后,唐新易就在我爷爷的授意下与原来的妻子离了婚,与何代真成婚,所以她现在都是我的四叔母。”   “果然是真的吗,”劳拉与蔡司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低声叹道,“看来确实资料并不完整,我以为唐攸宁的生母会是档案上的男性omega。”   徐长嬴也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中性笔,而就在这时,唐攸安迟疑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您会知道攸宁的生母是男性omega?”   话音落下,徐长嬴的双眼瞬间睁大,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唐攸安苍白英气的脸庞。   劳拉和蔡司等人更是一脸震惊地看向神色犹疑的唐攸安,蔡司立刻追问道:“唐先生,你刚刚不是和我们确定过了生下唐攸宁的是何代真女士吗?为什么还会有第二个omega生母?”   唐攸安脸上飞速闪过了疑惑、猜测,他沉思两秒后缓缓抬起脸,平静道:“我理解你们误会了什么,其实这两个说法都是对的。”   “在过去的一星期里,唐新易有提到过,攸宁他有两个生母这件事。”   唐攸安抬起眼,看向神色古怪的众人,缓缓开口道:“与现在经常活跃在文娱新闻的何叔母不同,年轻时的叔母她毕业于新加坡的名牌大学,是唐家企业的一名翻译,后来因为能力出众被唐新易选中带去了南美。”   众人没有想到是这个走向,但已经猜到了唐攸安接下来要说的开头:“是的,实际上何叔母当年有参与过永生会的创建,并在那时就已经与唐新易关系暧昧,甚至还早于唐新易的第一任妻子。”   “怪不得唐攸宁小时候就知道LEBEN,”赵洋忍不住道,“这也不能怪他。”   “不,在攸宁出生之前她就已经离开了永生会,”唐攸安神情有些漠然道,“当时我的爷爷对于优性alpha后代格外偏执,所以在永生会创立后,唐家人也与其中的优性omega生下了许多私生子,比如英韶。”   “但何叔母是一个女性beta,所以她虽然能力出众,唐新易还是很快抛弃了她,”唐攸安在讲述时一直微微皱着眉头,也许也是感受到了极端alpha主义所带来的强烈不适感。   “唐新易在加拿大时还提到了这段,他说何叔母当年一直在求他给自己一个名分,于是唐新易才说她可以选择生一个孩子,把孩子养到了10岁如果分化成alpha,就可以从唐家分得财产。”   “唐攸宁就是这样诞生的。”身为女性的李嘉丽摇了摇头,低声道,“太草率了,孩子从被孕育的一开始就被视为投资。”   “何止,”齐枫低声愤然道,“这简直把孩子当彩票。”   “故事应该还没有结束吧,攸安先生。”劳拉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难看,似乎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唐攸安,语气微妙道:“为什么档案里会写唐攸宁的生母是男性omega。”   “是的,没有结束,”唐攸安下意识攥紧了右手,他低头自嘲似地笑了一声,“其实生出alpha进入唐家一直是我们唐家的默认的规矩,也因此,孤注一掷的何叔母需要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生出alpha的概率。”   听到最后一句,徐长嬴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唐攸安的眼睛,这次对方没有再逃避,眼中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情绪,紧接着缓缓开口道:   “所以攸宁母亲并没有选择自己的基因,而是在永生会选择一名拉美裔的优性男性omega的基因,与唐新易一起做了试管婴儿。”   “也因此,何代真既是攸宁的生母,又不是他的生母。”   一瞬间,一股可怕的寒意涌入了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胸膛,他们没有办法去想象,会有人为了用孩子来赌自己的后半生,甚至为了赌赢而选择生下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很多这样的人,我也不怎么喜欢我妈妈。”   阿布扎比的高档餐厅里,一脸无聊地托着下巴的唐家优性alpha的脸庞和话语忽然在赵洋等人的脑海里快速闪过。   “妈妈”这个词对于唐攸宁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生下的他的母亲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将他视为自己用身体代价买来的彩票券。   而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性omega,则更是连彼此的姓名、模样都不知道。   “咔吧。”   一声轻响打破了会议室的寂静,徐长嬴手中的中性笔被折成两半,赵洋闻声抬起头,只见鲜红的血珠从徐长嬴的手指间冒了出来。   “可是,”徐长嬴面无表情地看向唐攸安,冷冷道,“唐攸宁是14岁才分化的。”   一时,连劳拉都愣住了,所有人这才后知后觉,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是的,”唐攸安再也无法与面前的好友对视,他低下头低声道:“当时攸宁母亲一直在酗酒。”   “就算2011年被接回唐家后,直到现在何叔母还是没有戒掉酒瘾。”   -   太平洋,胡安德富卡海峡。   夜晚的北太平洋像是一望无际的混沌深渊,现代邮轮发出了文明的光芒也像是暴雨中的一点烛火,无法穿破任何的黑暗。   雨夹雪砸在船舱上发出微不可查的声音,身穿黑色羽绒服的优性alpha趴在船舱露台上的栏杆,能够看见几十米下的甲板。   好冷。   唐攸宁想到。   “明明学长那边是夏天来着,”他仰起头喃喃自语道,看向同样漆黑一片的天空,细密的雪花砸在他的脸上瞬间化作冰冷的水珠。   真奇怪,难道学长一直没有想起他吗。明明之前每次他都记起来了。   -   “你要拽着学长的衣服哦,人太多了小心走丢了。”   14岁的徐长嬴个子高高的,简直有成年人那么高了。   手掌也很大,还很热。   10岁的唐攸宁抓住徐长嬴衬衫后摆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在想,如果一转脸就是4年后就好了,那样他也能长这么高了。   2009年,冬天。   “妈妈,”12岁的唐攸宁站在房间门口,“你给我买了白色球鞋了吗?”   “砰”,好像是钱夹,又好像是粉饼盒,先砸在唐攸宁的脑门上,又弹在了门框上。   “……妈妈妈,谁是你妈,你的亲妈在南美当男妓呢…废物嚟嘅……”   唐攸宁听见房间里的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低,于是背上书包,站在化妆台前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一副耳环揣进口袋。   在商场的奢侈品回收柜台前,戴着眼镜的中年老板将钱数给唐攸宁,“两千三,数清楚了学生仔,离柜概不负责的。”   “谢谢叔叔,”唐攸宁将钱直接揣进口袋,“够了。”   “什么够了?”中年老板一脸稀奇。   “够买球鞋了,”唐攸宁拽着书包带子,离开柜台就直直走向了商场的运动品牌店。   体育课的时候,唐攸宁挂在单杠上,发现2年过去自己好像长高了不少。   “明明说了寒假之前能看见徐长嬴学长的,”坐在不远处操场上的女生抱怨道,“谁家校草都不出现在学校里的啊。”   “没办法,长嬴学长要去集训呢,不过还有一个月就联考了,考完他就能经常待在学校了。”   “你们不知道吗,今天要统一去模考,说不定能遇到学长……”   唐攸宁已经转到这个学校两个月了,一次都没有见到徐长嬴,从一开始兴奋,到后面失望,再到最后习惯了。   每天都是这样,女生和omega们天天都说今天可能会遇到徐长嬴,但是永远看不到他。   唐攸宁换了方向,倒挂在单杠上,看着颠倒的教学楼,心里不由得想到就算见到了徐长嬴,他也不一定认识自己了。   而且他也好久没见到徐长嬴了,也不知道他的变化大不大,还是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哨声响起。   唐攸宁从单杠上跳了下去,手里拎着矿泉水,与穿着一模一样校服的学生混在一起穿过操场向着教学楼走去。   而徐长嬴就是这时出现的,他变化很大,明明同样是两年,但16岁的徐长嬴却已经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了,他背着很大的画具包,身边也围着好几个同样装备的美术生,有说有笑地从阳光底下迎面向着唐攸宁的方向走来。   唐攸宁似乎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但他一点也听不清了,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看着一直在笑的徐长嬴直直走到他的面前。   “抱歉,同学没事吧,”徐长嬴一直在和身边的同级生聊天,冷不丁撞上了一个小小的学弟就是下意识扭头道歉。   道完歉徐长嬴就转过头,继续向前走了,唐攸宁觉得脸上被太阳晒得有点疼,于是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脸颊,接着也低头向前走了。   “诶!”   突然一个与记忆有点像,但是不一样的声音在唐攸宁身后响起。   穿着校服的唐攸宁转过身,看见教学楼台阶上的优性alpha转过身,一脸惊讶又开心地望着他。   随即,他大声叫出了12岁的唐攸宁的名字。   “陆和光!”   “哇,你怎么来广州了!”   陆和光只感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了,随即2年过去还是比自己大很多的手摸上了他的脸和头发。   “你转来我们学校,要和学长说的呀!”   “你是不是没认出学长,我是徐长嬴,”16岁的徐长嬴弯下腰指着自己的脸,笑眯眯道。   “但我记得你呢,你长高好多啊,但是脸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但没说两句话,原本的美术生就在催徐长嬴了,似乎是要赶去模考的车。   徐长嬴握住了陆和光的手,“学长在高三A班哦,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可以吗?”   “当然啦,班上还有之前的赵洋学长和夏青学长,你也可以去找他们一起玩。”   说罢,背着大背包的徐长嬴冲着陆和光摆摆手。   “等学长忙完就去找你玩,拜拜啦。”   -   嘎吱一声轻响,邮轮的舱门被推开,昏黄的光线和暖气一同逸出,但又被寒冷的海风吹散。   “好冷——不是吧,”穿着羽绒服的唐英韶眼里露出了一丝惊恐,他大声道:“老板,你是在哭吗?”   “我讨厌冬天,也讨厌大海。”唐攸宁硬邦邦道。   “这边又遇不到那个beta专员,老板你现在哭他也看不见,别浪费演技了,”唐英韶搓了搓胳膊,“而且这个角色好恶心哦,”   “学长喜欢我这样,我就喜欢这样。”   话音落下,舱门关上了。   但下一秒,唐英韶又探出脑袋,对着正要继续伤春悲秋的emperor道:“那你大概要哭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做事,他们在问怎么处理屋大维的人……”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我,直接扔进海里!”   唐攸宁站在甲板上,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眼眶通红,对着舱门里的黑衣人和唐英韶怒道:“滚蛋,离我远点,我讨厌alpha!”   -   2014年的夏天,唐攸宁奔跑在医院的长廊里,他身后的家族秘书几乎无法追上他。   “诶,站住,你是哪一床的家属,病人名字是什么?”   站在急救室门口的护士站起身,一边将口罩向上拉了拉,一边有些疑惑和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17岁的唐攸宁看着急救科室的牌子,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34号床,徐长嬴。”   护士翻了翻记录,又看了一眼唐攸宁,一边走到门口刷了工牌,一边道:“弟弟吗?”   “什么?”   护士拉开科室门,“问你是不是徐长嬴的弟弟。”   “是的。”   “进来吧,你们怎么才来,我们差点就报警了,紊乱症的病人怎么能乱跑……”   唐攸宁的心脏还在胸腔内疯狂跳动,他根本听不清护士交代了什么,他只想快些看一眼他,看看他究竟伤的怎么样——   就在迈进科室的一刹那,唐攸宁的脑海里再次回响起了那个声音。   “你确定预支这个愿望?只有emperor才可以拥有一个愿望。”   唐攸宁转过头,看向空荡荡的走廊,随即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急诊室。   “我确定,其他的无所谓。” 第118章   没有人知道唐攸宁预支了什么愿望。   又向谁预支了愿望, 以至于他必须当上屋大维和唐新易梦寐以求的emperor。   但是徐长嬴知道,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要向唐攸宁预支愿望。   其中的原因, 在唐攸安结束讲述的那一刻,全世界只有徐长嬴知道了。   他的确知晓了唐攸宁传递来的预兆, 一切即将坠落的预兆。   -   劳拉想起了在2007年之后再一次见到徐长嬴的场景。   那是在2015年秋季的洛杉矶, 她那次是送一名腺体受损的儿童进入第二性别医疗中心,彼时刚站在急救室门口,在北美分局办完联合案件的邬令微就顺道与她见一面。   邬令微当时盘着精致的发髻,古典美的白皙面庞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敏锐的劳拉便直接问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邬令微说在病区看到了两个中国孩子, 生病的那个alpha很有意思, 他刚刚帮北美分局负责的一个创伤应激的未成年患者画了性侵他的凶手侧写,侧写相当成功,直接推动了案件侦破。   “是吗, 那孩子是警校生?”劳拉叼着烟笑着道。   邬令微摇了摇头,说有趣的正是那孩子没有任何的专业知识和经验。   刚结了案子的劳拉那一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向讨厌麻烦事的自己竟然跟着邬令微进入了病区。   第二性别实验中心的专业规格非常高, 而且不在全球的任何一家保险公司名下, 所以除了IGO体系承认的受害患者, 私人的医疗费用十分吓人, 至少是发达国家的中产阶级也无法承担的。   而当劳拉走进宽敞洁白的走廊,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穿着牛仔夹克的少年蹲在单人病房门口,正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的书。   “你在看什么?”劳拉弯着腰用中文问道。   一靠近,劳拉其实就察觉到这个中国男孩的信息素等级很高,是一个优性alpha。   18岁的唐攸宁抬起头,精致的混血脸上贴了一张创可贴, 一双大眼睛则盯着劳拉的脸警惕地看了一会,又看向她胸前的橄榄叶胸针,才将书挡住自己的半张脸,露出了封面小声道:“漫画书,长官。”   “你为什么蹲在这里看漫画?”劳拉歪了歪头不解道。   唐攸宁立刻垂头丧气道:“学长让我看的,我说看不懂分镜,他说漫画和电影是同一种艺术形式,让我多看几本漫画。”   同样没有艺术细胞的劳拉一脸狐疑地盯着少年手中的哆啦A梦,“真的吗?这个真的有用吗?你要不要换一本?”   “有用的,”唐攸宁一脸笃定地点头,“学长不会骗我,他什么都懂。”   劳拉只觉得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小孩很有意思,又打量他一身的可怕的奢侈品,不由得笑着道:“那你为什么蹲在这里,不进去看。”   “学长刚刚打了腺体封闭针,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不想见到我,”唐攸宁仰着脸,一脸熟络道:“长官你如果想问侧写的事情,现在不能进去,生气对他的身体不好。”   劳拉站起身,与邬令微对视一眼,她也只是过来随便看一眼,也不强求什么,所以笑着摇摇头就要离开,不过她还是下意识从病房门的观察窗向里看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让万千尘封的画面骤然涌入了她的脑海里,她灰色的眼眸在一瞬间睁大,“咔哒”一声就打开了病房的门。   “喂!”唐攸宁生气的声音环绕在劳拉的耳边,但她却听不到了。   只见在宽敞的单人病房里,数十台仪器围在一张病床边,滴滴答答的电子音此起彼伏,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浓重馥郁的信息素就裹挟住了门口的劳拉和其他人。   而这些信息素正是来源于坐在床上,或者说被绑在床上的青年,因为病痛他的身形比普通人要很明显的消瘦很多,原本他是靠在床榻上扭头看向落地窗,在感受到有人闯入自己的信息素场域里,立刻就扭头恶狠狠看向入侵者。   那是一张许久没见,但依旧十分有辨识度的脸,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犹如深渊般的眼睛,劳拉甚至还能在其中找到8年前清澈含笑的影子。   “滚出去!谁他妈让你进来的!唐攸宁你是死了吗!听不懂我的话就滚——”伴随着中英夹杂的怒骂声,劳拉知道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并没有认出自己。   邬令微也很惊讶她会突然闯进去,此刻在一旁焦急解释道:“信息素紊乱症的病人无法控制情绪和妄想,信息素不稳定的时候不能刺激他们。”   如验证邬令微的话语一般,绑在青年手脚上的束缚带被拽的嘎吱作响,围在青年身边的十几台仪器开始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电子音,就像是工厂中的熔炉指标突破安全值的警报一般。   唐攸宁简直惊怒交加,比劳拉矮半个头,身材还未像真正成年人那样壮实的他用全力抵在这个讨厌的女性警督面前,气急败坏道:“都怪你,都说了不能进去,学长他不能生气!”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两个保镖突然出现,正准备强行将劳拉请出去之时,暴怒的alpha已经以可怕的力气挣断了左手的束缚带,随手抓起手边的什么东西就砸了过去。   背对着病床的唐攸宁被那本速写本狠狠砸中了后脑,忍不住小声痛叫了一声,劳拉这才知道他脸上创可贴是怎么来的,立刻反应过来就要护着他出去。   “都给我滚!都他妈去死!离我远点!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滚开——”   劳拉闻言震惊的抬起脸,只见被束缚在病床上的青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她,但好像又是在看着此刻并不在房间里的人。   但未等劳拉仔细看清那双流泪的饱含刻骨恨意的眼睛,鱼贯而入的医护人员就将她挤了出来。   “血压、体温和心率都太高了,先推丙泊酚。”医疗中心的医师低声用英文道。   唐攸宁立刻面色苍白地转过头看向房间里的青年,他同样眼眶通红,但是没有落泪。   一直到很久之后,尽管当时的医生向她解释了“谵妄”的致病原理以及病人口中的话毫无根据这件事,但不知为何,劳拉的脑海里每每浮现起这一双赤红的眼,都有种错觉。   那份恨意与痛苦并非虚无所化。   -   凌晨2点,已然消失在这世间的唐家继承人并非只留下一个血腥故事,还有一张小小的储存卡。   那是唐英韶将唐攸安丢进房间里反锁前,随手扔给他的,不以为然地笑嘻嘻道:“从爷爷的保险箱里找到的,对我们没有用,你可以交给那个beta专员。”   储存卡里是完整的近13年来的第三代伊甸园的运输明细,比起自由港只有目的地和时间的台账,这份明细文件甚至连运输的“货物”和“货主”都写明了,总共密密麻麻有数百条,光是前三页的名单,就连劳拉都要捏捏眉心才能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很明显是唐闳蕴用来自保和交易的最后杀手锏,但唐攸宁这个新任克劳狄却不知为何觉得这东西对自己毫无价值,直接将其拱手相让。   “这一份资料现在不能外传,”邬令微非常冷静地开口道,“如果让IGO和安全理事会的人看到,你们的行动会立刻被终止。”   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陷入了沉默,劳拉站在班杰明身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其实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总不能收集完所有证据和弥赛亚一样放到网上。”   “继续调查,”蔡司面无表情地冷声道,“无法依靠IGO,就联合不同国家公安进行抓捕行动,AGB会被迫表态的。”   好在邓肯家族的人并不在名单里,众人都不由得开始后怕,差一点蔡司的立场就被迫尴尬起来了。   “天亮之后,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一直沉默的徐长嬴淡淡地开口了,他看着最后一页的名单,沉着道,“根据最后10条运输信息,我们要将被转移走,现在还活着且被藏匿起来的omega和未分化的孩子找到,活人是比数据要重要一万倍的证据。”   赵洋抬起眼,看向面容苍白但冷静的beta,不知为什么,他胸腔里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未明的危险。   “是的,但现在机场没有航班了,邬警监,你们6个小时后能抽出15个人吗?”劳拉转过头看向邬令微道。   邬令微微微颔首,肯定道:“可以,亚洲12和13小组,还有北美06小组都可以立刻出发,听从你们的调遣。”   “德国汉堡港,荷兰鹿特丹港,摩洛哥的丹吉尔港,好在他们转移的行动太仓促了,并没有特别分散,”劳拉沉思道,“再联合在当地执行任务的AGB专员,我们要在一个星期之内找到他们藏匿的受害者。”   “那我们如何分配行动,”蔡司看了一眼徐长嬴,又看向劳拉,“我可以带领我的5名专员负责一个城市。”   “不,我们不能走。”徐长嬴突然开口,盯着电脑屏幕平静道,“我们的行动其实都在监视之中,反而没有收编进行动里的普通专员是最适合行动的。”   赵洋一脸荒诞地摇了摇头,道:“第一次见办案是需要防着指挥部的。”   “艾德蒙说的是对的,”劳拉拍了拍蔡司的肩膀,“你一落地摩洛哥的机场,这个名单上的大人物一个电话就能将这些omega转移地点,我们可就再也查不到了。”   蔡司攥了攥拳头,脸上第一次闪过了对制度和公正理念的茫然,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认同了劳拉和徐长嬴的说法。   “回去休息吧,天亮再说明天的话,”劳拉看了一眼徐长嬴那只被夏青草草包扎起来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抬起脸笑了笑:   “今天的情报收获已经大大超过预期了。”   11月8日,早上7点。   徐长嬴睁开眼睛,只见房间里窗帘都拉着,只剩下最远处会客厅的纱帘透着光,他慢慢撑起身子,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站在日光中。   “我知道了。”   夏青只穿了单薄的白衬衫和西裤,领口敞着还没有打领带,纱帘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折射出了朦胧的轮廓光,他望着窗外静静听着手机另一端在说些什么,应该是不太好的事情,因为他的眉头轻轻锁着。   “我会说的,放心。”   夏青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轻轻放在会客厅的茶几上,站在原地似乎是沉思了几秒钟,随即转过身,正好与半坐在被子里的徐长嬴直直对上了视线,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下一瞬,夏青走上前,在床边轻轻蹲下,伸出手搂住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beta。   “把你吵醒了吗?”夏青用额头碰了碰徐长嬴的额头。   徐长嬴闻到了一股清新的剃须水的味道,3个小时的短暂睡眠让他犯着轻微的耳鸣,但他却来不及在意,直接开口问道:“谁打来的电话?”   “赵洋,”夏青摸了摸徐长嬴的头发,轻声道。   “李旭隐那边出了点问题。”   将脑袋放在夏青肩膀上的徐长嬴不由得看向床头的时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李旭隐与他们达成合作的三天后的第一天。   但是李旭隐的律师并没有帮助他接到李嘉玉。   没有保释成功的原因并非是在法律程序上生了什么变故,亦或者负责引渡的官员态度改变。   而是因为李嘉玉在被保释的前一晚死在了圣保罗的拘留中心。   监禁室的看守人员是凌晨4点发现的异常,他们立刻打开监禁室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由于无法解释的意外,在前一天的下午6点,拘留中心专门配给给瘾|君子罪犯的纸质餐具里混进了一把硬质塑料叉,而接受过专业培训的狱警和警员们在送餐和发餐的过程竟无一人发现这一失误,因而也没有将塑料餐叉回收。   而就是这一把不过八公分的塑料餐叉,就被李嘉玉用来挑断了左手的桡动脉。   赵洋等人得知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他们怎么都无法想象那个胆小怯弱的李嘉玉会用那么钝的塑料磨开皮肤和血管。   正常人完全无法想象陷入glory戒断反应中的李嘉玉每分每秒遭受的折磨,所以对于他来说,那把塑料叉其实是他痛苦和祈祷了六天六夜之后的解脱之路。   只是无人告诉他,就在四小时之后,李旭隐会等在拘留中心的高墙外将他带回去。   “李嘉玉真的死了吗?”   齐枫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圣维森特实验中心广场上的秦烨,她颤声问道:“当时没有抢救过来吗?”   秦烨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站在南美洲湿热的空气中,神色如铁般凝重,对着徐长嬴等人摇了摇头。   “经过巴西方的法医初步判断,失血应该是从凌晨一点半开始的,一开始的失血速度并不快,但是在两点的时候伤口被再次撕开扩大了,也许是他太担心被及时发现会被抢救回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看守能提前半小时发现,也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徐长嬴手里掐着烟,下楼的只有他们这四个中籍人士,恰巧都是李嘉玉的旧识,就像是在倾听同窗的讣告。   徐长嬴道:“李旭隐现在怎么样?”   一直在连轴转的秦烨脸色不太好看,此时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礼节性的笑,“旭隐先生说如果您问起,就说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后续他有情报还会同步给您的。”   这句话说出来,不仅是徐长嬴,赵洋等人也都能察觉到字面意义之下的可怕汹涌的情感。   徐长嬴将烟用指腹捻灭,抬起眼看向秦烨摇了摇头:“我这个问题是问秦先生的,李旭隐还好吗?”   秦烨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的社交情绪才一点点淡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四个年轻人,沉默了两秒后才莫名有些突兀道:“事故发生后,拘留中心的巴西官员是早上六点的时候才打电话通知我们的。”   “但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和旭隐先生的车其实已经距离圣保罗的拘留中心只差一条街了。”   话音未落,徐长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只见秦烨望着自己的眼睛,继而苦涩笑了一声,又低声道:“车上还带了给李嘉玉先生回家前更换用的衣服。”   灿烂的日光下,众人的胸腔里像是被浇了一股冷水,一股森寒之意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这他妈的!”   赵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怒骂道,“简直就是故意的,费劲千辛万苦去接人,结果在接到的前一刻说人死了,其中没有鬼谁能信!就他妈最后几小时了!”   齐枫眼眶通红,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那是曾经熟悉过,说过话,吵过架的活生生的人。   而这时,徐长嬴的眼前却突然又一次出现了三天前别墅里的李旭隐,宛若一道与落地窗外的黑夜相融的黑影。   此时此刻,他也是这样站在太平间,认领着几小时前还活着的李嘉玉遗体。   他在想什么呢?   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并不在现场的徐长嬴无法知道这些,但他知道一点。   李旭隐此后的确永远生活在了白日之下的阴影中。   “如果李嘉玉死了,”夏青缓缓开口,他定定地看着秦烨冷声道,“国内警方针对李畑越等人的调查应该会被直接拖延——因为他们其实并未掌握确切的证据,是吗?”   站在烈日下的秦烨沉默了两秒,随即点了点头:“是的,这也是我来见各位的原因。”   说罢,秦烨缓缓向着四人不卑不亢地低头鞠了一躬,随后他抬起头站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徐长嬴道:“徐先生,因为李嘉玉先生的事太过突然,所以李旭隐先生让我来与AGB各位商议延续下一轮的交易。”   徐长嬴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沉声道:“李旭隐想要交易什么?”   秦烨开口道:“一个星期以内,我们会提交一份有关提比略的情报给各位,那是一份从李畑越的心腹,庆元集团的一名董事那里得到的可靠信息。”   在听到那个关键单词时,众人均是微微一震,赵洋忍不住惊道:“你们怎么会挖到这种情报?”   秦烨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以陈述事实的口吻道:“这名董事的独生子在澳门输了一大笔无法偿还的公款,债权被我们接收了,人在昨天也刚被转移到了哥伦比亚。”   徐长嬴看着他的表情,了然地问道:“李畑越还不知道这件事?”   “没有,”秦烨摇了摇头。   AGB调查小队目前还没有获得有关LEBEN的第二席皇帝提比略的第一手消息,不由得都陷入了沉默,而这时站在众人先前的秦烨定定地望着徐长嬴道:   “李旭隐先生让我与各位警官传达,他之后也会继续尽可能提供帮助,但只希望诸位答应他一件事。”   “将提比略的身份告诉他。”   理论上李旭隐并不是刑事专员,但是他对于这次特殊的调查行动提供了太多深入的信息和协助,已然是重要的涉案人员,没有两秒,耳麦里的劳拉就叹了一声,说了一句,“可以”。   得知李嘉玉死讯还不到三小时,李旭隐身边最亲密的心腹就出现了圣维森特小岛上,很难想象李旭隐的心里到底撕裂了多大的一道裂缝,以至于普通的仇恨都无法将其填补。   最后,徐长嬴伸出手与秦烨握了握手,道:   “会的,只是会在不影响案情的前提下。”   看着秦烨的车离开的时候,虽然闷热的空气牢牢包裹住了自己,但徐长嬴察觉到了身体深处像是有一块无法融化的坚冰,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震颤了起来。   徐长嬴笔直站在烈日之下,甚至没有听见赵洋喊自己的声音,他只是纳闷这股熟悉的情感浪潮和躯体化症状为什么会发生之时,他的手被紧紧抓住了。   “徐长嬴,”夏青弯下腰,清俊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焦急,他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在太阳底下站太久了,体温太高了,你的药是不是忘记吃了。”   话音落下,徐长嬴就感觉自己被牵着向着楼里走去。   声音和画面都有些朦胧,而就在被牵着手走进楼荫处的那一刻,徐长嬴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情绪。   是李旭隐的。   只是因为太相似了,所以才会重新回忆起来。   “最后离开前秦烨说的好像是真的,”齐枫站在实验中心门口,看了一眼缓缓迎上前的蔡司等人,又一脸惊恐且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洋。   “李旭隐明天就要将李嘉玉交给法医解剖,判定为自杀的条件明明那么充足,非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他自己也会承受不住的。”   赵洋同样面色苍白,他接到李嘉玉死亡的信息也不过三个小时,此时此刻都还恍惚着,他一边颤抖着手点着烟,一边看向低着头被牵进来的beta专员,心中涌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摇了摇头,哑声道:“没有用的,对于李旭隐来说,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   “不死不休。”   蔡司等人这时也走了过来,他摘下耳麦,看向徐长嬴问道:“李旭隐的意思是,将李嘉玉引荐进LEBEN并染上毒|瘾的,是提比略?”   “他能这么说,就是已经确认信息了,”徐长嬴抬起脸,看向蔡司和劳拉,问道,“专员们都已经出发了?”   “陆续都已经起飞了,”劳拉看向建筑外的热浪和天边的海面,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唯一学生,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相信年轻人吧。”   “黎明前夜也就是这一阶段了。” 第119章   劳拉说的没错, 这的确是黎明前夜。   三天之后,前往摩洛哥的AGB亚洲分局12小组在丹吉尔市一栋房子里找到了被转移的10名omega和6名5岁以下的婴幼儿,至此, 第一条证据链彻底诞生。   其中的2名omega都曾接触过诺伦家族的成员,其中甚至包括考伯特的父亲贾里德。   也因此, 劳拉带领的AGB调查小队不再受限于不公平的行动准则, 安全理事会被迫升级了行动的级别和规格,新增了两倍的行动队员,并且与2004年的LEBEN清扫计划一样,授予与国家警方合作的权限。   两天后,在AGB欧洲分局的协助下, 鹿特丹和汉堡两个港口城市的人质据点都被找到, 三处城市的据点聚集在一起总共有45名omega,以及62名婴幼儿,最终都由国际卫生救助机构暂时安置, 另外还有5个AGB小组负责进行护卫工作。   自此,LEBEN调查小组已经扩大为劳拉一个一级警督无法掌控的国际任务,于是身为AGB亚洲分局局长的安柏正式接受任命, 与劳拉等人一起在旧金山汇合了。   旧金山的气温并不算低, 但是与巴西的夏天没有办法比, 而且徐长嬴等人落地的时候天空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于是体感更低。   因为行动规格提升了, 徐长嬴等人的办案待遇也变好了——比如不再需要自己租车和开车。   北美分局标配的BMW缓缓停稳在白色车道上,徐长嬴正要从车门内钻出来,一名年轻的棕发专员就连忙走上前要给他撑伞,“艾德蒙长官。”   “不用了,谢谢, ”徐长嬴冲着那年轻的专员笑了笑,看了看伞外阴沉的天空,就三步并两步了走进了走廊,等着身着深灰色毛呢西装的夏青从车内走出,阔步上前与自己汇合。   离开南美洲后,徐长嬴才发现夏青在AGB里的知名度陡然变高了,无论是陌生的警督还是专员,看到他的脸都能准确地称呼一声professor。   夏青先是站定在徐长嬴身侧,又转过身看向雨中的广阔草坪和喷泉,微微一怔。   “真奇怪,”徐长嬴也一脸疑惑道,“为什么要来这样的私人住宅办公。”   夏青低下头看了看徐长嬴的脸,但没有说什么,扶着他的后背走进了打开的白色侧门。   徐长嬴曾来过旧金山,但是没来过这样的富人区,四处的绿植浓密的宛若是森林一样,但是道路又非常平坦和发达,越过雨中的红杉林才能看见一座座不同的美丽建筑,而就在山下的不远处又是大海,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现代庄园——等一下,这好像就是庄园。   徐长嬴和夏青在不同站岗的专员的指示下,拐了好几个弯,才踩着昂贵的地毯进入一个巨大的书房,安柏、劳拉,以及蔡司和赵洋等人都已经到了。   “靠。”   徐长嬴看着足有一面墙的透明落地窗,以及在雨中摇曳的杉树林,又仰起头看着宛若小型图书馆的书房,这才发现这是一个三层挑空的巨型空间,而正对他们的头顶的居然是一扇圆形天窗。   总之,是自己这个穷人这辈子没见过的装修设计。   震撼之后,徐长嬴忍不住看向坐在红木办公桌里的安柏,一脸狐疑道:“为什么我们会来这种豪宅里开会,北美局长买的起这样的庄园吗?”   “很显然,”穿着一身银白手工西装的安柏摊开手,看向beta专员用中文道:“整个AGB的专员体系中,除了我们亲爱的邓肯先生,所有人应该还都属于普通的中产阶级,没有人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靠着书墙站着的蔡司无故被点名,不免有些羞恼,看了一眼徐长嬴,扭过脸反驳道:“我现在不住家里。”   “说谁中产阶级呢,”站在书房中央的徐长嬴抱着胳膊,站在夏青身侧,也一脸不满地大声反驳道:“我明明是无产阶级,兜比脸还干净,月月等发工资呢。”   站在一旁的赵洋和李嘉丽都默默地捂住脸低下了头,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的同伴和上司说的是中文,书房门口的北美专员都听不太懂。   “这里是诺伦家族的房子。”   突然,一个沉着的声音响起,正是一直没说话的夏青,他如同解释实验数据般道:“埃尔塞里托大道403号,这类房产都是对外公布信息的,而这栋房子之前在2010年已经由贾里德诺伦买下了。”   一时间,正准备卖关子的安柏被拆了招不由得有些懵,而赵洋也抬起头惊道:“原来夏青你平时还会关注房产吗?”   “不,我并不关注这些。”   夏青察觉到众人奇怪的眼神,抬起头看了看三层挑空的巨型藏书墙,又看向徐长嬴的眼睛,神情平和地温声解释道:   “我小时候曾经住在这里。”   一瞬间,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一脸惊愕的劳拉两秒后突然想到什么,她缓缓扭头看向坐着巨型书桌里的安柏,只见对方正脸色铁青,想要不动声色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没事的,”夏青对着小心翼翼的安柏摇了摇头,平静地宽慰道:“这里已经全部都被重新装修过了,我也只是通过外面的树林认出来的,不用在意。”   除了安柏、劳拉和蔡司,包括徐长嬴在内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夏青父亲在这个书房里——准确说,是在安柏坐着的位置自杀的事,只是都在奇怪,为什么劳拉突然又暴怒地用俄语骂起了安柏——   “你这个蠢货,你都不调查清楚的吗?”   “我也刚落地这个城市不到10个小时好吗?而且这里确实都被装修过了啊!这么多年谁还能记得!”   3分钟后,徐长嬴坐在书房的真皮沙发里,对着坐在自己身侧的alpha小声道:“夏青。”   夏青侧过脸看向他,清俊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和温柔,“怎么了?”   “你小时候在这里写过作业吗?”徐长嬴半捂着嘴巴,悄声问道。   夏青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承认道:“经常,那时候我和我父亲一人拥有一张桌子,会在一起看书。”   “怪不得。”徐长嬴一脸的恍然大悟。   夏青奇怪道:“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是个天才啊,”徐长嬴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对着夏青言之凿凿地胡说八道:“你看,你从小都在这样图书馆一样的房间里写作业,但我上小学时丢了钥匙天天趴在小区水泥楼梯上写作业,所以环境决定孩子未来果然没有错。”   但话音刚落,徐长嬴就察觉到对面一道目光,他一抬头,发现正是蔡司,他正以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自己。   “怎么了?”徐长嬴歪了歪头。   但知道真相却无法说出的蔡司只能无语凝噎,生硬地扭开了自己的视线。   而这时站在红木办公桌旁的的安柏局长也已经在副手的帮助下核对过了房产信息,发现果然这座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旧金山庄园,曾经在1997年至2005年归于前VIDA集团董事长夏高寒的名下。   后来经过一系列法律拍卖等事宜,最后被诺伦家族购入——想来背后也是有着搜查夏高寒遗留资料和物品的目的。   不过,劳拉和安柏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徐长嬴身侧,微微低下头倾听对方说话的极优性alpha。   唯一可能见证LEBEN第一个emperor死亡真相的人,正是庞大庄园里剩下的第二个人——11岁的夏青。   但果然,劳拉看着因为徐长嬴的俏皮话而蓦地露出浅笑的青年,收回了目光。   还是记不起父亲死亡的那天吗,劳拉心想,那么小的孩子,也许创伤的种子在那一刻就埋下了。   “所以,诺伦家族是逃跑了,我们才会在这里开会吗?”徐长嬴见劳拉向他们走来,便开门见山地开口问道。   “是的,”劳拉点头看向蔡司,“北美分局与FBI在23小时之前一同拿到了联合逮捕令,但不仅这一处房产,还有多伦多的一处常住房产都空无一人,除了没有接触过LEBEN的家族成员,贾里德、考伯特和其妻女父母都已经藏匿起来,很有可能已经私自出境了。”   李嘉丽这时疑惑道:“联合逮捕令应当都是机密文件,为什么屋大维会收到消息?”   安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这就要问IGO理事会了——那其中还有两个高危嫌犯,所以我们这起国际行动注定不可能做到保密。”   闻言,徐长嬴皱起眉头道:“那为什么不直接逮捕那两个IGO理事,我记得奥兰多和阿普顿他们的势力并非那么夸张。”   “他们本人的能量的确没有那么强,”蔡司冷静地摇了摇头,看向徐长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IGO体系里蛀虫可能只会有这两人吗?——只是犯罪记录里写下这两人的名字罢了。他们背地里的犯罪势力只会比表面的更加错综复杂,如果在行动早期贸然逮捕这两人,很有可能会激起整个高层的危机感和敌意。”   “我们现在是没有办法与那样的能量对抗的,”劳拉走过来拍了拍徐长嬴的肩膀,“至少,得等LEBEN像2004年那样大势已去,我们才有真正拔除他们的可能。”   这是十分恼火和混沌的政治思维,很明显蔡司在这一层面上就要比徐长嬴擅长和通透的多。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赵洋靠在墙上,劳拉他们一谈正事就习惯用英语,所以靠翻译器的他就要慢半拍,他此时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道:   “之所以2004年的反LEBEN行动没有发现第二代伊甸园,且LEBEN能够在2009年快速复辟,也是因为这些高层,对吗?”   一时间,在场的AGB专员都陷入了沉默,他们都知道这个中国警察说的话是正确的,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因为他们在恐惧,这次行动也会沦为2004年那场一样,成为一个笑话。   清扫之后不过五年,南美洲的第三代伊甸园和大卫城暗网就再次大肆崛起了。   那之前的兴师动众的行动和牺牲都是因为什么。   “就算可能失败,但这不代表我们不应该行动。”率先打破沉重气氛的正是徐长嬴,他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不以为意地开口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转过头,定定看向安柏沉声道:   “安柏,你应该不是来找我们说这些泄气话的,你是发现了什么,对吗?”   “你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干主义者。”蓝眼睛局长故作无奈地看向徐长嬴,下一秒还是点了点头,并正色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蔡司皱了皱眉。   “是的,”安柏站直了身体,他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道:“正如之前所言,我们在23小时之前开启的,针对LEBEN组织的第一轮联合行动可以称得上彻底失败,最重要的抓捕对象,也就是诺伦家族和阿卡莱家族都已提前潜逃。因此我们只能对这些家族的住宅进行搜查,例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庄园。”   话音落下,众人也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书房,徐长嬴则看向安柏问道:“是没有转移走的LEBEN内部资料?”   “不,正相反,”安柏摇了摇头,神情肃然道:“这些世界顶级犯罪组织的领导者动作都非常干净,我们已经搜查了14个小时,所有宅邸里的最关键的‘San Greal’暗网系统和LEBEN内部的资金明细都没有留下。”   “那是什么?”徐长嬴一脸不解道。   安柏先是沉默了一秒,随即抬起头看向beta警督,沉声道:“是在这间房子、多伦多的豪宅,以及阿卡莱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都出现的个人医疗文件——因为被掺进了普通体检报告所以被遗留下来了。”   “体检报告?”   徐长嬴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他忍不住开口道:“就算屋大维们都得了癌症快死了,对于现在的实际案情应该也没帮助吧。”   “并没有那么简单,”安柏一边接过副手乔舒亚警监递来的密封文件袋,一边平静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医疗文件,而是有关基因检测和基因治疗的病历。”   “基因检测,”听见关键词的蔡司下意识生出抵触情绪,“他们还是在做基因编辑的反人类实验吗?”   “你只说对了一半,”安柏从密封袋中抽出一叠文件,抬起头看向年轻的北美警督,“在这四份基因治疗的文件中,有一份来自于考伯特。”   “考伯特”这一名字响起时,房间里的众人均是一怔——屋大维本人?   “那又是什么特殊的高科技保养方式吗?”蔡司闻言迟疑道,“像这些富豪之前接受的干细胞回输那样。”   “不,我们已经让当地大学的教授看了一下,对方初步得出的结论是,这些的确是治病的病历。”站在一旁的劳拉这时也开口了。   说着,劳拉直接拿走了安柏手中的文件,并直直向着徐长嬴的方向走去。   众人心中猜疑更深了,蔡司皱起眉头道,“为什么屋大维派系的高级成员会同时需要治病?”   安柏只是看着劳拉的背影,眼神深邃,沉声道:“不着急,正巧我们的团队中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基因学家——所以要辛苦拉尔夫教授帮我们这些外行人鉴定一下。”   话音刚落下,劳拉就站定在夏青面前,将文件递了过去。   夏青伸手接过那些文件后,坐在他身边的徐长嬴立刻伸脖子去看那上面的信息,但只看了两眼,他就头昏眼花地收回了视线,并对坐在对面的蔡司和赵洋摇了摇头。   那些文件上密密麻麻全是英文的专业用词,还有各种模糊的细胞图和表格,对于不是医药专业和基因学专业的人来说,的确与天书一样。   当然,夏青就能看懂这些字符和图片背后的内涵,他神情专注而且阅读速度非常快,在看完第一份文件后,就立刻将剩下文件翻到相应的页码快速扫视浏览着。   “还有多少份这样的文件?”夏青终于抬起头,一向无波无澜的清俊脸庞露出了肃然的神情,周围的人看着他的表情,也意识到了这些文件的性质绝不一般,不由得都坐直了身体。   “纸质版的资料,只有你手中的4份,”安柏站在地毯的中央,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西装里拿出一只U盘,“但在9小时前,北美分局的技术专员花费整整一个月终于还原了第三代伊甸园的硬盘,所以,还有37份。”   在听到那个数字的一瞬间,夏青拿着文件的手微微僵住了,徐长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忍不住地轻声问道:“所以这些文件是指什么,屋大维他们的病历为什么会这么重要?”   “这些人都患上了同一种基因缺陷病症,”夏青扭过头看向徐长嬴,他的琥珀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罕见的沉重,“而且全都是优性alpha。”   话音落下,徐长嬴还是不明所以,疑惑道:“那是什么意思?基因缺陷只能遗传又不可能传染。”   不仅是徐长嬴,蔡司和赵洋等人也都一脸茫然和不解,而就在这时夏青却翻开了第一份文件,看向众人道:“这上面写着考伯特诺伦的年龄是30岁。”   “其余三份病历患者的年龄则分别为29岁、27岁和26岁。”   “年龄怎么了,”赵洋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重要的不是他们得的是什么病吗?”   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安柏,而安柏也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没错,其他37名接受基因治疗的人员年龄都在31岁以下,也就是出生在1991年之后。”   听到安柏的话语,蔡司也终于明白了,他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   “但除此以外别无解释,”劳拉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盯着仍在研究基因检测报告的夏青,“所以我们需要夏青亲自看完这些文件,给我们最准确和可靠的解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5分钟,也许是3分钟,夏青终于抬起头,攥着那一叠轻飘飘的纸张,对着沉默着的众人点了点头。   “是人为的,这些基因检测报告上都显示位于第9号染色体33区带的SF1基因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缺失和病变,虽然不是SRY基因那样决定人类性别的主要基因,但SF1是编码缁类因子的基因,参与性腺分化与发育。”   夏青的叙述中有着大多AGB专员们不太能理解的专业术语,但他简洁概要的陈述,却又直接印证了他们心中某种隐隐的,不敢细思的猜想。   “SF1从上世纪80年代就被学界指出可能决定第二性别群体的信息素等级,”夏青面容平静,但语气冰冷严肃,他看向安柏,摇了摇头,“但一直到现在,这一猜想都没有被验证,因为基因表达是一个非常复杂和难以验证的命题。”   “可这一结论在30年前已经被使用了。”   徐长嬴的声音响起,毫无顾忌地直接揭开了众人不敢承认的恐怖真相。   “原来如此,”徐长嬴坐在诺伦家族的宽大沙发里,他弯着腰双手交叉着,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我终于知道屋大维他们到底为什么如此偏激和急切了。”   “——因为他们自己才是第二代伊甸园的生产的残缺品。”   就算是已经深入了解LEBEN的劳拉等人也不敢相信——1987年在塞尔维亚成立的第二代伊甸园,在当时一批顶尖的LSA学者的参与下,不仅于90年代初开始了针对信息素等级的基因研究,甚至在短短几年里就胆敢将其运用于临床实践,并作为顶级的贵族服务提供给了诺伦家族这一批亿万富豪和政客。   “所以,考伯特他们的优性alpha性别真的是由基因改造来的?”   劳拉站在沙发前看向夏青,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还是神情复杂道,“那不正是说明第二代伊甸园其实是成功的吗?”   “不能这样判定,”夏青轻轻将手中文件合上,他平静地看向劳拉道:“要看对A级alpha的定义,从上世纪60年代起,国际学界划分的信息素等级其实涵盖了很多内容——例如信息素的纯度、信息表达度,以及个体对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和控制能力。”   “如果是正常定义下的A级alpha或者omega,他们应该在所有层面上都优秀于B级以下的第二性别群体,但是当前国际测定信息素等级的方式是非常单一的。”   “各位都经历过,”夏青转过头看向众人,目光如镜,“测定等级方式只是普通的抽血检验,原理是分析血液中的信息素纯度,因为纯度更高,就能完成社会文化认知里优性alpha才能做到的信息素压制。”   “所以你的意思是,” 蔡司明白了什么,他疑惑道:“——考伯特他们其实除了信息素纯度符合优性alpha的标准,但其他的不一定?”   “病历上已经写明了,”夏青不置可否,沉声道:“考伯特血液的信息素浓度一直居高不下,这说明他并没有控制信息素的能力,同时他的信息素对于身体各项器官和系统机能的影响也很大,所以只能依靠腺体封闭针长期阻断信息素的产生。”   “我靠,”赵洋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一脸震撼地道:“那这个考伯特算什么优性alpha,他实际上连C级以下的劣性alpha都不如。”   “但无论是社交媒体还是上流社会,”蔡司若有所思道,“都是将考伯特和阿卡莱家族的西奥多视为风光无限的优性alpha继承人——他们也一直以这样的身份替家族出席各种活动和利益场合,但这样的存在居然有四十多个吗?”   “事实说明,”劳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在人类社会里,优性alpha这一个虚名比所谓的生理差异要重要的多。”   “我还是不敢相信,”一直坐在赵洋身边没说话的齐枫一脸百思不可解,她看向夏青道,“在1992年就可以基因改造到这种程度了吗?LEBEN居然真的让这些贵族们生下了‘优性alpha’的孩子。”   “这不是什么高明或者难以操作的技术,”夏青面色凝重地解释道,“不如说在整个事件中,最为稀缺的东西反而是当年那些LSA学者的勇气——他们居然能将这样粗糙的、简陋的实验直接应用在人类的胚胎上。”   也许是看见众人还是没有理解,夏青沉思几秒,又抬起头看向齐枫等人道:   “你们可以理解为,当年的这些LSA学者虽然发现了SF1基因的部分缺失可以导致alpha的信息素纯度提升,但并没有能力全部破译SF1基因对于人体生命活动的复杂作用——实际上,一直到30年后的今天,学界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就算是在90年代,LSA学者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敲除了胚胎里的一个基因,哪怕是使用最原始的ZFN技术。”   说着,夏青的俊逸脸庞终于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冷意,“只是他们无法控制背后的链式反应——比如今年30岁的考伯特的肾脏已经开始衰竭,而另一份文件里27岁的西奥多则因为个体差异,症状没有那么严重,却也从未拥有过感知信息素的能力。并且通过基因报告来看,很有可能的一点是,他们身体的信息素成份都与正常的外激素存在差异。”   “等一下,”赵洋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随即他抬起眼看向夏青震惊道,“这不就是屋大维他们在圣维森特,还有那几个被销毁的第二代伊甸园里对普通孩子做的那些事吗?”   “是一样的,但依旧是为了服务他们,”夏青站起身,将手中的文件抽出特定的一张递给劳拉,“这是考伯特的治疗记录,他去年接受了基于慢病毒载体的细胞基因疗法,阿卡莱医药集团也曾上市过类似的项目,只是考伯特等人接受的治疗项目从未被正规批准过,但这都需要大量的临床实验。”   “这些疯子,”劳拉低头看着夏青递给自己的资料,语气森寒道,“为了拥有所谓的优性alpha不惜将自己后代改成残废,现在又想要用其他人的生命帮自己的生命打补丁。”   “不过,真是让人难以理解,”李嘉丽脸色铁青,一脸疑惑道,“就算是北美医药寡头的阿卡莱家族,当年居然也会相信LEBEN这样疯狂的实验,难道这就是宗教的力量吗?”   “不,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徐长嬴抬起头,看向众人沉声道,“你们还记得为什么事情会发生到这一步,也就是——屋大维派系为什么会与第三代弥赛亚决裂?”   “他们至今都还相信第二代伊甸园是成功过的。”   安柏走上前,手里攥着U盘,望着徐长嬴点了点头,“所以这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屋大维为首的LEBEN高级成员与弥赛亚之间确实有着血海深仇,毕竟从现在的情报来看,看似就是第二代和第三代弥赛亚垄断了伊甸园成果,并欺骗他们接受了有缺陷的基因实验。”   “能确保生出优性alpha的技术真的存在吗?”赵洋一脸欲言又止,他看向代表着权威的夏青,“我怎么感觉能确定试管婴儿男女性别的技术才出现没有两年。”   “只有巧合才能解释,”夏青沉声道,“但我个人并不相信这种概率几乎为0的事件。”   “什么巧合?”蔡司等人的心脏突然漏了半拍,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极优性alpha。   “一个中彩票的巧合,”夏青抬起眼,看向坐在沙发里陷入沉思的徐长嬴,缓缓开口道:“就像屋大维等人在第二代伊甸园对无辜孩子做的那样——不断敲除、插入或替换基因片段,如果在某次实验中,盲目完成了一次特定的排列组合,幸运地按下了一串正确密码,就有可能培养出一个健康的优性alpha胚胎。”   话音未落,连站在夏青身侧的劳拉都微微瞪大了双眼,但下一秒,这个下任LSA首席就话锋一转,神情淡漠又坚定道:“但那将是数百万之一的概率,比中六合|彩头奖的两百万之一的概率还要低。”   “你们会相信吗?”夏青扭过头,看向思想直接动摇的女性alpha警督。   “我,”劳拉有些犹豫,试探道:“该信吗?”   “但屋大维他们的确信了,”靠在沙发上的徐长嬴摇了摇头,他这天穿了深棕色细纹西装,衬得因为忙碌而消瘦的面庞更加苍白俊朗,对着劳拉轻声笑了一下,“就像当年用自己的子嗣做实验一样,超级疯狂地坚信着。”   夏青低头看了看beta,便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劳拉,再次向着沙发走去,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   “这样说的确没错,只不过我并不觉得全出于诺伦家族他们的臆想。”   这时,安柏突然开口了,而当他这句话刚落下,一直站在一旁的乔舒亚警监就将一份文件发送给了在场每个人的邮箱。   一时间,近十个手机消息提示音在房间里同时响起,徐长嬴握着震动的手机,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惊悚感闪过心头,反应过来后,他不由得一脸无语地看向安柏,“拜托长官,不说一声就群发消息也太LEBEN了吧,我真的有ptsd了。”   “不瞒你说,我觉的LEBEN在企业形象塑造这方面很值得学习,”安柏眨了眨蓝眼睛,随即用中文感叹道,“尤其神秘感这种东西真是帅气。”   劳拉已经放弃吐槽安柏的冷笑话,低头浏览起了那份文件,但不过三秒钟,她就皱起了眉头,“弹痕检测报告,这是什么时候的?”   重新和夏青挨在一起坐的徐长嬴偷懒没有看自己的手机,而是伸头看着夏青那份,他此时也看清了这是一份由AGB亚洲分局的检验科出具的报告,而下一秒当他的视线下移,在看清那内容的一刻,他整个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怎么了?”夏青柔声道。   “没什么,”徐长嬴抬起脸对着他笑了笑,“就是觉得有点意外。”   “这是今年一月被暗杀的丹麦教授案发现场,”蔡司对于自己经手的案件都非常熟悉,他面露疑惑地看向安柏道:“为什么要重新进行弹痕检测?”   “不,这一份弹痕检测报告是旧的,后面三份才是新的。”安柏抱着胳膊,耐心地解释道。   而众人这时才发现,后面的三份弹痕检测报告居然正是来自于塞尔维亚、摩洛哥和越南的第二代伊甸园遗址,从上面的照片可以发现,就算是因火灾而消失的摩洛哥医院,那焦黑的楼道里都残留着枪击的痕迹。   蔡司看着这份电子邮件,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快速向下翻找起了最终的检验结论,果然看见这四份报告里都出现了相同的,来自MP-443的手枪弹痕。   “就是你想的那样,”看到蔡司的反应后,安柏这才没有卖关子,直接解释道:“检验科的报告交给我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这四份报告里的巧合——MP-443‘乌鸦’半自动手枪,是由伊热夫斯克兵工厂生产,虽然北美和亚洲专员不常用,但这是俄罗斯军方和雇佣兵常用的枪支。”   “从18年1月被清洗的越南孤儿院,一直到22年1月,也就是今年第一起LSA学者被害案件,都出现了这种手枪的痕迹,而更加奇怪的是,MP443的痕迹在后面六起的LSA学者暗杀案件中都没有出现。”   蔡司明白了他的意思,怔愣了几秒钟,这才看向安柏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可以确定第一起丹麦学者被害并非屋大维所做,而是与第二代伊甸园被清洗一样,是由第四席emperor尼禄所做?”   “不仅如此,”安柏冷静地补充道,“过去的一星期,乔舒亚帮我一直在调查那位死去的丹麦学者,也就是科菲教授的生前信息,发现他在生前也曾常年来往于南美和摩洛哥——但并不是在90年代,而是一直持续到2017年之前。”   众人终于明白了他要说什么,安柏这时也坦然道:“没错,第一个死掉的LSA教授实际上是屋大维派系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是永生会的人杀他,但他在过去的三十年一直服务于第三代伊甸园,以及在2004年后维持着第二代伊甸园的运行。”   “怪不得尼禄要杀了他,”李嘉丽皱着眉头道,“他其实也是残存的第二代伊甸园的一部分。”   “所以,这样看来,这个关键人物的死亡和之前第二代伊甸园被突然清洗,都很大程度上刺激了屋大维派系,”夏青抬起头,冷静地分析道,“让他们更加确信第三代弥赛亚是在阻止他们寻找当年‘成功’的实验成果。”   “那照这样说,”赵洋有些混乱了,“难道第三代弥赛亚手中真的有基因编辑实验成功的资料?——所以当年的第二代伊甸园不会真的中大奖了吧?”   “虽然我是很相信我们拉尔夫教授的判断,”安柏再度摊了摊手,无奈地笑了起来,“但现在的确没办法确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直盯着报告陷入沉思的蔡司突然开口,抬起头看向安柏,认真道:“您能注意到这个细节真是让人佩服,我当时接手这一信息时并没有发现与后面几起相比,第一起LSA暗杀案件多出了这一种痕迹——毕竟每个现场都残留了四种以上的枪支弹道。”   “没有那么厉害,都是巧合,”安柏抬起手一脸谦虚,继而向着小辈们解释道:“其实这个弹痕还是有些特殊的,只是你们年纪太轻了——MP-443半自动手枪,通用多种9×19毫米鲁格弹,但也可以使用一种俄罗斯研制的7N21高压子弹,这是一种穿甲型子弹,正巧留在四个现场的就是这种弹痕,所以我才注意到这一点。”   蔡司闻言微微一怔,只见蓝眼睛的AGB局长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劳拉,又对着自己轻轻笑了笑:“而且,正巧我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经常使用这一型号的手枪和子弹。”   徐长嬴这时也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安柏,问道:“是谁?”   “一个叫做劳伦斯的AGB专员。”   在场所有的AGB专员面上瞬间都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只有赵洋和齐枫的脸上露出了不解和疑惑。   “啪嗒。”雨滴终于砸在玻璃幕墙上。   在骤然安静的房间里,安柏闻声转过头,看向窗外层层叠叠的林浪,看了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道:   “дождьусилился。”   -雨下大了。   但是果然,身侧的劳拉还是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并没有再理会他。 第120章   -   旧金山会议之后, 第二轮联合抓捕行动如约而至,并且吸取了第一轮失败的教训,身为行动总指挥的安柏每次行动前不再上报AGB安全理事会, 虽然后续收到了很多次极其恐怖和危险的撤职警告,但是正如这个老油条所料。   ——除了他之外, 根本没有同级别的AGB官员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所以至少这次LEBEN清扫行动,安柏能够最大程度行使手中权力。   在行动开始的72小时里,欧洲和北美一同落网了10位以上的高级政客和亿万富豪,同时在徐长嬴的带领下,欧洲分局与欧盟刑警组织(Europol)在马耳他的圣朱利安斯的一座海滨豪宅里抓到了阿卡莱家族的董事长卡特阿卡莱, 以及他的“优性alpha”继承人西奥多阿卡莱。   圣朱利安斯, 徐长嬴站在这座城市独特的岩石海滩上,才想起这里正是沈锋被处决的地方。   在阿卡莱家人的指控下,AGB专员费劲地在一个私人游艇码头下打捞出了一堆被沉下去的裹尸袋——那数十具年代不同的尸体竟然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全尸。   徐长嬴叼着烟, 看见了最新一个用油性笔打上日期记号的黄色袋子,知道那是他见证过死亡全过程的沈锋遗体,但是在欧洲专员询问的时候, 他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按照流程走。   “这个人是要运回国内的吧?”站在另一块礁石的赵洋大声用中文问道。   海风吹散徐长嬴面前的烟雾, 他咳了一声, 对着穿着黑色夹克的赵洋点了点头, “按照程序,应该要等半年。”   由于整个行动的规模越来越大,以劳拉、徐长嬴、夏青和蔡司为核心的AGB调查小队只能被迫拆开,徐长嬴的03小组与赵洋一起跑到地中海抓阿卡莱,而齐枫则被劳拉要走了, 她们和蔡司一起去了华盛顿抓捕金利斯家族——屋大维派系中的一个美国计算机科技巨头。   至于夏青,他这个大生命学家,则在洛杉矶——他与国内赶去的研究团队正在LSA最大的实验室里对上百名从永生会手中救下的儿童进行基因检测。   这正是为了取证考伯特、西奥多这样的基因缺陷患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大型医药公司和LSA赞助的实验室对这些儿童进行了相应的非法基因治疗实验——用夏青的话来说,被修改的基因同样是无法磨灭的铁证。   两人隔着一整个大西洋,又因为防止IGO监听,并不能常常联系,只能在徐长嬴每次中途转机的时候通一段简短的电话。   每次都是徐长嬴站在AGB特别登机通道前,趁着专员们过安检时拨了电话过去,而不到三秒,电话就会被接起。   但电话接通了,两人反而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徐长嬴只会叽里呱啦说一大堆诸如飞机餐选了牛肉还是鸡肉的可怕废话,站在一旁的欧洲专员们都听不懂,而能听懂的赵洋则会一脸无语地找一个尽可能离他远的地方站着。   但夏青一直很认真地听着,有一次刚接通电话的时候,徐长嬴还听见他有些明显的呼吸声,就知道他应该是匆匆丢下手上的活赶着接电话的,于是就第一次小声地抱怨着讨厌出差。   电话另一端的夏青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嗯”了一声,轻声道了一句“我也想你”。   “对着电话倒是一通甜言蜜语,”赵洋踩着岩石走到了徐长嬴面前,一脸揶揄道:“结果真人不在,还不是天天烟不离手。”   “滚蛋,我什么时候烟不离手了,”徐长嬴单手插兜站在礁石上,有些舍不得地抽了最后一口,心虚道:“我明明一天就只抽一根。”   “真是了不起,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赵洋抱着胳膊无奈地看向beta道。   话音刚落,这时站在码头上已经打捞完尸体的欧洲专员对着站在礁石上的两人大声汇报要装车了,赵洋闻声就下意识抬起头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靠,可以啊洋子,现在都不用翻译器了,语言天赋超高诶。”徐长嬴故意一脸惊讶地损道。   “去你妈的,就你会笑话人,”赵洋羞恼道,“这么简单的句子,小学生都能听懂,而且我又不是真的文盲。”   “其实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徐长嬴一把搂住赵洋的脖子,两个快三十岁的好基友就这样歪歪扭扭踩着海边的岩石往回走,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笑道:“我们当中最早要去留学的可是你呢,算起来,你应该比夏青还要早几年考托福。”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李嘉玉还是海归呢。”赵洋下意识又提到了那个曾经的老同学,话刚说出口整个人就愣住了,两秒后,他沉默着摇了摇头,轻声骂了一句,“他妈的,老天爷翻脸比翻书还快。”   “没办法,这世上已经发生的事是不能改变的。”   海风里,赵洋听见徐长嬴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就像烟雾一样,很快就被吹散了。   “人永远只能抓住眼前的一切。”   当阿卡莱家族被押回北美的时候,第二次LEBEN的清扫行动终于迎来了来自高层的第一波阻力浪潮。   首先就是从日内瓦赶来的IGO行政官员,非常轻易地就指出了安柏指挥的第二次联合逮捕行动中存在多处滥用职权的现象——例如他们没有权利将阿卡莱家族、金利斯家族的重要成员单独收押,只能交给FBI这样的国家执法部门。   而之后,就是走这些顶级富豪们最熟悉的流程了——先是通过家族律师与司法部门交锋,再通过天价保释金争取脱罪。   其次,就是老生常谈的专员遇袭的事件。   在哥伦比亚负责蹲守诺伦家族一处房产的3名AGB亚洲专员就被盯上了——如果不是其中一名年长的专员反应迅速,年纪最小的专员差点被当地黑|帮成员入室割喉。   这其实都在安柏等人的预料之中,因为LEBEN这样的全球级别的极端宗教组织,尤其是在通过暗网扩张之后,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犯罪组织了,本质上是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   犯罪只不过是这世界上金钱和权力流通的形式而已。   就像拥有“血统定制”职能的伊甸园能够存在的前提,其实是能够进行“罪行交换”的大卫城。   所以,在落地洛杉矶的那一刻,徐长嬴隐隐意识到,阿布扎比那个血腥房间里提到的“Ark of Covenant”也许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基因密码。   它更应该与权力本身密切相关。   -   命运的转折点总是预料不到。   徐长嬴亲手将漂洋过海逮捕的阿卡莱父子交出去后,的确郁闷了好半天,尽管他也明白安柏所暗示的——受到的阻力越大,越能说明他们的行动真正威胁到了LEBEN的利益核心。   而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则是蔡司一组,他们从硅谷一路追到华盛顿逮捕的金利斯家族甚至还没来得及审问,就被突然出现的联邦执法部门和律师团队接走了,无奈之下也只能与徐长嬴前后脚回到洛杉矶,在北美分局汇合。   “诶,劳拉,我听说你们在华盛顿还遇到游行了?”   明亮简约的现代会议室里,徐长嬴单手扶在椅背上,扭过头看着一脸晦气走进来的劳拉等人。   刚踏进会议室的蔡司一抬眼,看见的就是笑吟吟望向自己的beta专员。   同样是北美分局的会议室,同样的一张脸,甚至徐长嬴穿得还是差不多的黑色西装,几乎是一瞬间,蔡司的眼前就出现了5年前坐在同一个位置里,那个阴郁瘦削,令人生厌的实习专员。   但明明是同一人的两个身影却好像永远无法重合。   “其实很多城市都有,你们没遇上,规模都很大,”劳拉手臂里还搭着风衣外套,路过学生身边的时候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地笑了笑,“要是舆论的力量真的能影响到这个世界就好了。”   徐长嬴身侧坐着的正是夏青,在过去的一星期里,他和二十多个中籍的LSA成员学者呆在实验室里不分日夜的检测了130个第三代伊甸园里儿童的基因,从中发现了32个接受过基因编辑实验的孩子,而在这其中又有17个孩子有着和考伯特等人相似的基因缺陷,这也成为了他们给屋大维派系定罪的证据链中的关键一项。   “你们呢,阿卡莱父子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蔡司在会议桌的另一侧坐下,抬起眼,看向靠在夏青身上转笔的徐长嬴,皱了皱眉头问道。   “什么都没说,”徐长嬴手里的圆珠笔滚落在桌面上,夏青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其按住,又塞回了这人的手里,但此时的beta警督一提到阿卡莱就忍不住心头火起:“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两人见到我们的时候都不慌不忙的——他们其实那时候就知道过两天就会被FBI接走了。”   “其实我们也差不多,”穿着一身与劳拉一模一样黑色职业装,头发也盘起来的齐枫趴在会议桌上,幽幽道:“我们在市中心的顶楼逮捕金利斯集团董事长的时候,那个白人老头还在打室内高尔夫。”   李嘉丽一脸荒唐,她忍不住有些焦虑道:“尽管其他地区和国家的联合行动还在继续,但是阿卡莱、金利斯家族这样的主犯始终无法落网,那整个国际刑事行动的方向又是什么?”   “还是考伯特。”   坐在蔡司一旁的劳拉叼起烟,一边点烟一边平静道,“我们不仅要抓住诺伦家族,还要拿到他手里的‘San Greal’,或者说账户。”   徐长嬴等人还没有接收到这条情报,不由得都安静下来看向劳拉。   “账户?”徐长嬴问。   “对,账户,”劳拉看向徐长嬴和其他组员,平静道,“是最新的情报,就像唐攸宁那孩子拿走的克劳狄账户一样,‘San Greal’不仅是一个连通大卫城暗网的指令系统,还是一个绑定虚拟货币账号和加密数据库的账户。”   也许是有一阵子没听到唐攸宁的名字,徐长嬴微微一怔,但下一秒又神情自若地抬起眼看向劳拉,他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级别的情报?”   “艾德蒙,你忘了吗?”   劳拉笑了起来,灰色的眼眸里露出一丝徐长嬴看不透的情绪,“之前在圣维森特,李家人说会向我们提供有关提比略的情报。”   “靠,我完全忘了,”徐长嬴这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但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奇怪,李旭隐当时明明说会在一个星期之内给我们来着。”   “因为第一次针对LEBEN的联合行动里,只有中国公安是最成功的,他们根据AGB方提供的证据直接逮捕了李畑越在内的数十家市值百亿的集团法人,以及部分官员,所以有关提比略的情报需要与官方的情报在一起汇总整合。”   声音从侧方传来,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身材高挑的安柏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站在会议室门口,微笑着望着众人。   “你迟到了,”劳拉不客气道,“要开会的人最后一个到有没有点素质。”   “不要那么苛刻,”安柏这次身后没有带副手,他自己拉开劳拉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又看向刚从世界各地赶回来的部下们,“好久不见,各位。”   很可惜,无论是徐长嬴还是蔡司,亦或者编外的夏青和赵洋,每一个人此刻的目光都齐刷刷放在他手上的文件上,无一人关心亚洲分局局长的帅脸上是什么表情。   “太冷漠了吧,”安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文件夹打开。   “李家已经全部被抓起来了?”加州充足的日光透过升起的百叶窗落在整个房间里,徐长嬴那双漆黑的眸子更显明亮,“李嘉玉的死没有派上用场吗?”   “是的,”安柏点了点头,他依旧用中文陈述着,“因为我们这边提供的无论是AMSC运输名单,还是第三代伊甸园的历史名录,李畑越、李嘉豪等人都留下了明确的记录,而中国的执法力度显然要比我们所处的这块土地严厉的多,所以几乎是联合行动一开始,李畑越等人就已经落网了。”   赵洋不忍心地闭了闭眼,但心中同时也涌起了难以形容的愤懑情绪。   “所以,李家人提供了提比略的什么情报?”蔡司看向安柏,随即又看向一旁同样倾听着的劳拉,“刚刚有关‘San Greal’的信息应该是李家人提供的吧。”   “正是如此,”安柏翻着手中的文件,“在中国执法部门的协助下,我们第一次获取到了LEBEN中有关emperor等级的详细信息,不仅是刚刚劳拉简单概括的那些,李畑越本人还供述了获取‘提比略’身份的经过——那是由2009年代号为‘基路伯’的LEBEN成员主动向其提供的。”   “李畑越获取?等一下,”徐长嬴突然愣住了,随即他抬起眼看向安柏:“李畑越才是提比略?”   众人也都懵了,他们明明记得李旭隐之前传回的情报是——李畑越连换肾都是请求“提比略”帮忙,为什么他本人就是提比略呢?   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突然察觉到安柏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了,不动声色地落在另一侧的夏青身上,未等他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含义,他就听见安柏缓缓地开口道:   “李畑越本人供述,他的确在2009至2011年之间拥有代号为‘提比略’的身份,但由于2011年庆元集团发生了重大动荡,所以,在这时他被迫,也是主动地将‘提比略’的身份转让给了组织里的另一人。”   “兴安医药集团的董事长林光霁。”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落在了夏青身上,徐长嬴的瞳孔也猛地紧缩起来。   “为什么?”蔡司愣住了,他看着陷入沉默的极优性alpha,又看向神情严肃的安柏,他不可置信道:“一直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过林家人参与进LEBEN,为什么林光霁会是提比略?”   “的确,”安柏看向众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们会问这个问题,“无论是永生会还是伊甸园的名单里都没有出现过林光霁,所以现在几乎可以判定他和其家人并没有享受过这类服务。”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赵洋忍不住问道,“明明他们家已经有两个优性alpha的继承人了,他既不像李畑越需要肾脏,又不像唐家需要优性alpha。”   “他是想拿回自己的那份,对吗?”   徐长嬴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时间,一直沉默着抽烟的劳拉都怔愣住了,她有些惊诧地抬起眼,却看见beta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和安柏,目光澄澈明亮。   “就像唐闳蕴和诺伦家族一样,李畑越能够在2009年获得‘提比略’的身份,只能因为他也在2004年之前就是LEBEN的重要成员,然而林家当年在LEBEN中的地位应该只会远远高于李畑越。”   “毕竟LEBEN的第一个emperor是夏高寒,他名下的VIDA集团本就是兴安在国外的资产,他与他的大女儿林涵山还各自持有了10%的股份,加起来比夏高寒手中的还要多。”   听着徐长嬴冷静的叙述,蔡司才后知后觉地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他忍不住抬起头,却发现无论是徐长嬴还是夏青,神情都与平常没有区别,就像是在谈论完全陌生的人。   “我其实以为我应该要更小心翼翼一点,”安柏忍不住眨了眨眼,他看着徐长嬴和夏青无奈道,“我其实在门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不用担心,”方才一直沉默的夏青抬起眼看向安柏,不以为意地温声道:“我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印象也不是很深刻。”   “那就好,”安柏叹了一口气,随即就接过徐长嬴刚刚的分析方向继续开口道:“李畑越的口供之中确实也是这么说的。”   “当年在80年代末,彼时还在做机械制造业的李畑越在一次出海的时候接触到了LEBEN,而在那时林光霁就已经入局了,后来夏高寒和VIDA的出现更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但是在2005年夏高寒自杀后,林光霁为了自保彻底切断了与林涵山,李畑越等人的关系,但也正因为过于独善其身,他并没有在2009年第一时间加入LEBEN。”   “2011年庆元集团因为重大事故而发生了破产和信任危机,此时正是林光霁主动提出他会提供资金和人脉帮助李畑越渡过难关,但相应的,李畑越需要将‘提比略’的身份转让给自己。”   “听上去和唐闳蕴死前遇到的事情差不多,”徐长嬴低头看向手中的中性笔,右手食指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红痕。   “毕竟就算从1个名额变成了4个,那也是全世界只有4个的emperor,”劳拉摇了摇头,继而低声道,“更何况唐攸宁那孩子不是还说emperor的身份能实现愿望吗?”   “是的,”安柏沉声道,“但这也能看出林光霁十分在乎自己在LEBEN中的地位,因此才会与当前权势最大的屋大维派系走得非常紧密。”   “不过,这些好像都是李畑越的证言,”徐长嬴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看向安柏问道:“中国警方应该需要切实的证据,林光霁既没有在第三代伊甸园,也没有在巴比伦里留下痕迹,他现在被逮捕了吗?”   “还是说,林光霁也有其他家人在LEBEN中?”   最后一句话落下,赵洋不知为何胸腔微微一滞。   下一秒,安柏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没有被逮捕,但也许是提前察觉到了风声,与北美的诺伦家族一样,林光霁与其家人也都失踪了,目前中国警方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已经出境。”   “所有人?”坐在一旁的齐枫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还有林殊华?”   “不仅是他,甚至连林光霁最小的孙女和孙子也都一同失踪了,他的谨慎程度让中国警方都觉得棘手,”一边说着,安柏一边将文件中的几张照片递给了徐长嬴等人。   那正是林光霁在广州常住的中式别墅,徐长嬴翻了翻,看见了其中一张是书房的照片,这才发现林光霁甚至连公章都没有带走。   “但也有可能是让家人先藏了起来,暂避风头。”李嘉丽低声道。   “不过如果是这样,除了逮捕曾经当过emperor的李家人,”徐长嬴抬起头看向安柏,不解道:“提比略的线索不也就这样中断了吗?”   “之前的确是这样,但是就在昨天,有了一条新线索,”安柏干脆将剩下的文件都递给了徐长嬴,在他们开始翻看的时候继续道:“中方执法部门和AGB亚洲分局这几天一直在筛查林光霁名下的资产,以及兴安集团的子公司,终于在昨天查到了一个注册在澳大利亚的海外公司,当前的法人为林光霁的三女儿的丈夫,顾铭泽。”   “这个生物科技公司在2010年注册,一直到今年,都与阿卡莱集团的子公司有着密切合作,资产表和现金流都有造假的痕迹,现在正在追查他们曾经合作过的项目,此外,这家公司在刚创立那年甚至还与金利斯集团下的软件科技公司合作过。”   徐长嬴翻开文件的手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还是将文件翻了过来。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公司的名称“Morpheus”,还有一张组织架构表,其中在法人一栏,“顾铭泽”三个字之前还用顿号隔开了前法人的名字,那正是林光霁的大女儿,林涵山。   夏青对这些事物并不熟悉,也只是认真看了看资产表,而赵洋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心不在焉,看了看和自己专业不相关的文件也就放下了。   这时,一直注视着徐长嬴的蔡司也缓缓移开了视线,他转而看向安柏继续询问着接下来的行动和人员安排。   穿着一身黑西装,难得和劳拉风格差不多的安柏抱着胳膊靠在椅子里,好整以暇地用英文道:“当然是直接继续联合抓捕行动,不给AGB收押犯人也没什么,按照现在的节奏,诺伦家族和林家一定会露出破绽。”   而劳拉则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其实从第三代伊甸园浮出水面的那一刻,LEBEN这次就已经输了——弥赛亚这步棋走错了,虽然惩戒了叛徒,但整个组织也都被连根拔起,简直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   蔡司微微一愣,紧接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违和感在他的心头涌现,为什么总感觉,他忽略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一个叫做劳伦斯的AGB专员。”   安柏在旧金山那日的声音再次在蔡司的耳边响起。   等等,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句话?   蔡司抬起头看向安柏,亚洲分局局长正将手臂搭在椅背上,用和徐长嬴不久前一模一样的潇洒姿势,缠着心情不是很美妙的劳拉警督说废话。   “怎么了?”很快,安柏就意识到坐在一旁的蔡司正莫名盯着自己看,歪了歪头问道。   “没什么。”蔡司收回了目光。   安柏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就不去在意,而劳拉则多看了一眼优性alpha。   “诶,蔡司。”   北美警督闻声抬起头,看见的正是笑着看向自己的徐长嬴,“你想看文件吗?”   蔡司点了点头,徐长嬴便将文件从桌子上滑了过去,他伸手轻轻接住,就顺势翻看了起来。   都是些安柏和徐长嬴看过的内容,所以蔡司并没有特别上心,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只见那是安柏提到的林家海外公司的商业活动记录,就在他瞥见2010年,其与金利斯软件公司合作那一段时,安柏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怎么了?”   安柏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接着电话,习惯性地用英语问着,蔡司见状心知另一端应该是他的下属。   “说什么鬼话,让他滚。”   然而就在下一秒,安柏的语气突然锐利起来,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不由得都停下动作,齐刷刷看向皱着眉头的局长。   蔡司离安柏不算远,他听见电话另一端的人似乎也在为难地解释着什么,与安柏坐在一起的劳拉好像听清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双眼紧紧盯着安柏。   “乔舒亚,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能和我说,什么话不能,”安柏语气森冷地打断了对面的下属,“我管他是什么专员,从现在开始的24小时里,只要是IGO打来的电话都拒接!”   说罢,安柏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翻过来扣在在会议桌上。   “乔舒亚警监说了什么?”蔡司看着脸色不虞的安柏,直接问道。   “IGO的一些疯话,”安柏没有好气地回道,说着他抬起脸看了一眼正一脸疑惑望着自己的亚洲专员们。   “局长,行政专员不是才走吗?他们还要干什么?”李嘉丽一听见IGO这个单词就头疼,她忍不住道:“难道还想让我们无罪释放阿卡莱吗?”   “不是行政专员。”安柏忽然否认道,但他却没有解释,只是沉默了起来。   就算安柏平时再和蔼好说话,他也是级别最高的上司,因而此刻也没有人追问他,只是看着他跟着一起沉默。   蔡司也沉默着,但他却看见劳拉攥紧了拳头,与安柏对视了一会儿后移开了视线,接着就直直地望向了自己这个方向。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方才那股违和感又一次浮现,蔡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夏青,”蔡司忽地听见了beta低低的声音,像是即将散开的雾一样。   “你有什么愿望吗?”   早就习惯beta说废话的夏青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蔡司什么都没有听清,因为他在这一瞬,终于想起了自己、安柏、劳拉、夏青,还有其他所有人,真正遗漏了什么,他们遗漏了故事当中一个最为恐怖的细节。   愿望。   “咚咚咚!”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正沉浸在安静的会后时光的每一个人都被那急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安柏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子里背对着门,劳拉也抱着胳膊,众人不知道怎么了,最后还是实习生班杰明看了看领导们的脸色,用英文说了句请进。   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正是众人已经熟悉的乔舒亚警监。   但与平时沉着镇静的样子不同,此时这个棕头发alpha男人紧紧攥着手机,强撑镇定地低声道:“局长,监察专员已经到了,他让我必须将这个给您看。”   “监察专员?”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与行政专员不同,隶属于IGO的监察长办公室(Office of the Inspector General, OIG)的监察专员是负责调查和指控存在违规非法行为的AGB专员的——也就是可以逮捕AGB专员的特殊专员。   “我说了,24小时里不要让我看见IGO的人,”安柏抬起头看向乔舒亚,一向英俊亲和的面庞此时流露出了一抹森寒,他厉声道:   “——听不懂吗?我的人有什么事,我要先自己处理!”   众人这时已经感知到了不详的预感,尤其是李嘉丽和班杰明,他们预感到了什么,不由得同时慌张地看向自己的组长。   而这时蔡司也看见桌子下,夏青握住了徐长嬴的手,但beta却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担心一样,反过来抓住alpha的手晃了晃。   “可是,IGO理事会已经下了通知。”   乔舒亚终于抬起头,硬着头皮与坐在会议桌最中间的beta警督对视着,艰难开口道:“今天必须要将艾德蒙警督带走。”   “凭什么?”   赵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一脸怒意道:“那些人凭什么要带走他?他刚刚才办完案子回来!”   “是因为监察专员他们发来了证据,”站在原地的中年alpha正要解释,却被劳拉冷冷打断了:   “乔舒亚警监,就算是监察专员也不能随便毫无根据地指控我的下属,更不可能将其带走,你让他们先回吧。”   “但艾德蒙警督已经被明确指控曾与LEBEN的高级成员有非法接触,并且——”   李嘉丽心中不详的猜想果然被验证,她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不平与怒意,猛地站起身,对着已经站在门外的身影愤然道:   “你们只不过是想用与LEBEN的克劳狄有过私交这一点来组织艾德蒙继续办案而已,这一指控根本不该动用OIG,我们小组这几个月明明一直在为了打击LEBEN组织而奔走,你们这是违规拘捕专员!”   但李嘉丽的话语却没有任何作用,甚至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三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铜制胸针中年alpha没有敲门,径直走进了会议室,并站定在会议桌前。   “安柏局长,这是IGO理事会签署的拘捕令,请尊重我们的工作,我们今天必须带走艾德蒙警督。”   伴随英文发音标准完美,但没有一丝起伏的男人声音响起,一张盖着IGO体系最高规格蓝章的公文被摆到每一个人的面前。   对于还是第一次见到AGB专员拘捕令和监察专员的李嘉丽和班杰明来说,他们感觉到一股无力感从身体深处迸发出来。甚至站在原地的李嘉丽几乎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她只能睁着通红眼睛死死盯着站在自己正对面的一头灰发,面容坚毅冷酷的监察专员。   而就在这时,众人听见了夏青冰冷的质问声:“与罪犯有过交流这个理由为什么能够支撑起针对AGB专员的拘捕命令?”   “不,拉尔夫教授您误会了,”李嘉丽看见原本面无表情的灰发监察专员忽然皱了一下眉,继而定定地看向徐长嬴,缓缓开口道:“这不是最重要的指控内容。”   “艾德蒙警督被IGO理事会判定为LEBEN组织中代号‘Nero’的一级嫌犯,即刻拘捕。”   话音落下,李嘉丽等普通专员在这一瞬间几乎如坠冰窖,他们无法想象如何去反抗IGO扣下的这可怕的罪名,并且就在下一瞬,只见4名穿着防弹衣手持M17手枪的监察专员突然涌进了会议室。   “哐”的一声巨响,因监察专员身份而一直强忍着的劳拉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桌子,猛地站起身以难以形容的可怕怒意道:“够了!你们这群人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鬼话!”   暴怒中的女性alpha虽然没有释放信息素,但其浑身的肃杀之意和森然的眼神让站在最前面的三个监察专员的胸腔里萌生了一瞬的惧意。   然而,就在劳拉愤怒地转过脸继续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突然看见了脸色苍白的蔡司,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   一瞬间,劳拉愣住了,她的脑海里忽地只剩下了一片茫然——蔡司怎么了,就好像,好像——   他已经知道了一样。   赵洋等人只见女性alpha警督上一秒还在震怒,但此刻却不知为何动作僵硬地转过脸,看向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beta。   一直紧握着徐长嬴左手的夏青心脏猛地收紧,他缓缓转过脸看向身侧的beta,却望见了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   面前的人是那么的熟悉,他俊朗的脸庞上还残存着一分钟前与自己说话时流露的笑意。   就在下一秒,徐长嬴松开了他的手。   夏青的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不可能,这是什么意思,徐长嬴你怎么了?”赵洋抬起头,他没有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熟悉的人影缓缓站起身,右手按上腰间的枪套。   “啪。”枪套被打开时发出一声轻响。   “不准动!”身穿防弹衣的监察专员立刻用英文大叫道,并不约而同将枪口对准了beta的眉心和前胸。   而在下一瞬,夏青却立刻站起身挡在徐长嬴的前面。   “拉尔夫教授!”为首的灰发男人连忙叫道。   但徐长嬴只是将手枪轻轻搁在会议桌上,随即转过脸,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蔡司。   “奇怪,”徐长嬴道,“你怎么突然发现我是尼禄的。”   话音落下,乔舒亚手中攥着的手机也掉落在桌面上。   屏幕反转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手机里的说话声。   那是一个隐秘摄像头录下的视频,似乎是在一个别墅的书房里,房间里实际上应该有好几个人,但因景别太近,视频能看清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男人匍匐跪在木地板上,似乎还在呻吟着什么,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右边的人没有被拍到脸。   “不盘问一下他?”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说着流利的英语,正是右侧的那人,他的语气平淡但莫名像是在蛊惑,“如果你嫌麻烦,可以让他们来,不会弄脏你的手。”   声音响起的一瞬,劳拉的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还是安柏沉默着扶住了她。   “不用了,这是最后一个了。”站在中间的年轻男人道,他的脖子上还围着一道浅色的围巾,成为了昏暗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因为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声音还在现实的这个房间里出现过。   摇晃不定的屏幕里,beta的面孔是那样的清晰,他接过了右侧男人手中的枪,迅速上了膛。   “头低下会好点。”   轻声提醒过不到一秒,枪声就在屏幕里响起,不到20秒的短暂视频也就此戛然结束了。   视频结束的一瞬间,明亮会议室却好像变成了一间停尸房,安静又冰冷,死亡的惊悚感宛若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每一个人的五脏六腑,以至于明明想要尖叫,但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发不了声。   “愿望。”   年轻的alpha警督脸色苍白,用劲全力克制住胸腔里的战栗,抬起眼看向那张与视频里一模一样的面孔道:   “唐攸宁之前说了——成为emperor就能被LEBEN给予一个愿望。”   站在劳拉身侧的安柏终于变了脸色,他猛地扭过头,只见蔡司紧紧盯着beta的眼睛,颤声道:“A20077354号卷宗,第43页,十字会的劳伦斯曾对你说过,你从你父亲死的那天起拥有了一个愿望。”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   “第二代伊甸园现场残留的MP443子弹弹痕,所以劳伦斯也在现场,早有传闻他是AGB的叛徒。”   “香港天星码头,吴奇泽死前说屋大维和他因为忤逆你,而被要求谢罪,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你在LEBEN中的真正等级并不低于屋大维。”   “LSA大会,你一直呆到计时器的最后一秒,第三代弥赛亚还是没有引爆炸|药,说明‘浮士德’对他而言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Duke贵族。”   每讲一句,其他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但是又有很多地方根本无法说通,”蔡司攥紧了拳头,看着beta无动于衷的脸,浑身颤抖着质问道:“还是说你演得太像了,以至于连你自己都相信了?”   “原来如此。”   当与视频里一样冷漠的声音响起时,李嘉丽从未想过徐长嬴的声音会如此可怕,让她忍不住捂住耳朵不要再听下去。   “我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徐长嬴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伯莱|塔92,平静地回答道:“只是因为,我也才知道自己是尼禄。”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几秒后,蔡司才听见自己木然的声音响起:“什么时候?”   徐长嬴抬起头,定定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一双漆黑的眼睛宛若永远看不透的深渊。   “当你告诉我,LEBEN的第四席emperor是尼禄的那一刻。”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站在徐长嬴身侧的赵洋浑身颤抖着,他不可置信地想要说什么,但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断地顺着脸颊滑下来。   说话间,两个武装的监察专员已经走到了徐长嬴的身后,beta没有显露出任何抵抗和其他情绪,他施施然向后退了一步就要离开会议桌,但在下一秒,他却又无法离开了。   “徐长嬴。”   身穿黑色正装,胸口还别着银色胸针的beta警督缓缓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力气之大以至于手腕的皮肤瞬间青白一片。   “拉尔夫教授!”   猝不及防面对这一幕的监察专员们不由得连忙劝夏青松手,但徐长嬴从五分钟前到现在一眼都没有看过身侧的人。   “徐长嬴。”   夏青眼眶赤红,他死死盯着面前人的脸,琥珀色的眼睛中仿佛在燃烧着什么可怕的情绪,哑声道,“你要说清楚你真正做了什么,又没有做什么。”   但徐长嬴只是低着头,看着被抓住的手腕,一句话都不说。   一旁的两个监察专员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先将手铐拷在了beta警督的两只手腕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alpha颤抖着柔声道,“你说什么都可以。”   半晌之后,一直沉默着的青年才低声道了一句。   “好疼的。”   话音落下,他的手腕被松开了。   徐长嬴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会议桌旁,面容平静地跟在监察专员们的身边,如果不是双手被拷着,看上去简直就像与平时与同事站在一起一样。   而就在徐长嬴向着门口走去的时候,呆呆站在原地劳拉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立刻向着beta和监察专员们走去,安柏立刻知道她是想要送他,但却不知该不该阻拦,   但未等女性alpha迈出第二步,徐长嬴就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抬起那张俊逸又陌生的脸庞,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几分钟前还在共事的其他人。   “我其实从来没有许过愿望,”青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开口,继而认真道:“但我现在突然想要许一个了。”   未等劳拉等人反应过来,徐长嬴就冲着他们像往常那般轻轻笑了一下。   “我希望这辈子不要再见到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   劳拉的脚步彻底停在了原地,而其他人,也都停在了原地。   明亮宽敞的会议室里,仿佛只剩下了beta的脚步声和逐渐远去的说话声。   “有几个人护送我?”徐长嬴问。   监察专员似乎说了什么。   “四个有点多了,”徐长嬴像是想了想, “两个吧,我不会跑的,一个也行。”   3个小时后。   洛杉矶,Vincent Thomas Bridge.   AGB北美分局收到消息,IGO总部监察长办公室一分队在押送一级嫌犯,前AGB亚洲分局艾德蒙警督前往国际机场时遭遇连环车祸,其中载有嫌犯和三名监察专员的汽车冲破护栏坠海,造成监察专员一死两伤。   嫌疑人失踪。 第121章   1.   徐长嬴从小就与徐意远长得不是很像, 但每一个熟悉他们的邻居和熟人却都说,他与徐意远一看就是亲生的父子俩。   因为徐长嬴的行为举止、说话方式,都与徐意远如出一辙。   徐意远, 原广州新闻社记者,职称副高级, 主任记者, 生于1969年的广州一个徐姓大家族,1985年的省高考文科状元,死于2004年的塞尔维亚。   虽然出生年份的数字给人一种老古董的感觉,但徐意远死的时候其实才35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帅的年纪, 所以就算是在2022年突然想起来, 徐长嬴脑海里浮现出的还是一张年轻的、英俊的,甚至与自己的辈分开始模糊起来的面孔。   毕竟,2022年的徐长嬴如果能够再活6年, 就会永远比自己的老爹还要大了。   从很早以前开始,徐长嬴的人生准则就是绝不回头,每一个昨天都会被他永远遗忘, 他的目光和意义永远只放在可以伸手触摸到的当下。   所以不仅是叶新, 徐意远的面容也在他的记忆中不断被岁月侵蚀, 变得斑驳不清。   但是当海水倒灌进气管的时候, 徐长嬴故意遗忘的那些过往和人, 却都像是泡进显影药水里一般,越发清晰,越发让胸腔里萌生出撕裂般的疼痛。   他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选择遗忘他们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答案也许来自徐长嬴过往人生中的那特别的几天。   2000年,9月,广州。   千禧年对于很多90后和80后都是意义非凡的一年,那时全世界都对全新的一千年充满希望和幻想,殊不知在倒数最后一秒的欢呼声响起时,整个世界已然被按下快进键,以难以理解的速度向着未知的方向飞驰着。   这一年对于徐意远也是特殊的。   徐意远,身高一米八五,眉眼周正,鼻梁高挺,皮相一绝,如果非要形容其气质,可以借用广州电视台的节目中心主任的话——这就是八九十年代港台最钟爱的“星相”,是最适合上镜的一类人。   徐意远于1989年入职广州新闻社,4年后,也就是1993年徐长嬴出生的那一年,北京的《东方时空》开创了国内新闻评论节目的先河,各个地方电视台也都开始争相推出各种实地采访、深入访谈的新闻调查节目。   这也使得徐长嬴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只记得新闻社宿舍小区里的大人们总是行色匆匆,意气风发,似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新闻调查和电视节目,那是独属于新闻人的黄金时代。   也正是在一背景下,广州电视台和新闻社的人才资源吃紧,作为beta而一直游离在编导工作之外的徐意远也有机会主办了一档民生节目《城市经纬》,每周三晚上黄金档播出,算得上是试水的第一批新闻调查节目。   徐意远负责《城市经纬》的选题策划、采访方案、现场录制和后期制作等全部的内容,可以说是虽然没有给他编导的头衔,但这个节目确实是他一手办起来的作品。   除了这个节目之外,徐意远也有很多其他的工作,每一次他都是从另一个外采地点匆匆赶到录制现场,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妆造,往往是一身衬衫或工装夹克,助理记者给他梳一下头发就上了。   然而,无论是在工厂内部,还是社区门口,徐意远那张英俊的面庞都给那些年坐在电视机前的男女老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配上他敏锐深刻的新闻思维,以及沉稳从容的采访风格,《城市经纬》成为了广州电视台第一批试水新闻节目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常青节目。   因此,“徐意远”也成为了90年代末的一个小小的城市记忆,至于为什么是90年代末,则是因为千禧年之后他就退出了《城市经纬》。   2000年,全国的广播电视体系迎来了新一轮的深化改革,各个电视台在集团化的同时实行了制播分离,也就说,此后的电视台要开始自负盈亏。   过去效益好的节目都成为了一块块油水丰厚的肥肉,而作为其中收视率、观众满意度第一梯队的《城市经纬》几乎没有几天就被分给了电视台里的关系户,从0开始做起的徐意远直接被踢出了局。   所以千禧年对于徐意远、徐长嬴和叶新都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徐长嬴现在都记得,2000年的春天之后,原本因为制作《城市经纬》而稳定工作的徐意远再次开始频繁出长差。   例如,徐意远上一次出国际长差还是前一年南斯拉夫轰炸那件大事——由于beta记者不仅精通英法双语,粤语和普通话也能熟练切换,采访和撰稿的能力又十分突出,所以像某日报那样的中央单位经常会向广州借调他。   然而,他却是一个beta,所以每当出差结束之后,除了一笔普通水准的差旅补贴,他又什么都没有获得——就好像,不同体制的、不同级别的领导又在这一刻彻底遗忘了他。   听上去很憋屈,甚至连喜欢看笑话的体制内同事也会时不时替他唏嘘一把,但只有最亲密的家人知道,徐意远其实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徐意远从不会抱怨自己的职称上升的如此缓慢,自己的节目企划一次又一次被送到别人的手中,他只是平静地看待着这一切,就像看一场已经确定好结局的电影,接着坚定地只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喜欢的事情,就是当记者。   坐在台式机前,吹着电风扇玩扫雷的小学生徐长嬴总是觉得,徐意远似乎就是一个现实世界的“扫雷”游戏爱好者,乐此不疲地去寻找这个世界平静海面之下的各种炸弹,哪怕代价是需要近距离接触那些危险。   徐长嬴出生的那一年,已经入编了四年的徐意远和叶新才分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是一间90平的三室一厅,除了两个卧室以外,还能有一个小小的书房放下徐意远工作用的书桌和临时休息的行军床——他熬夜赶稿的时候,或者半夜回家的时候都会睡在那张床上。   徐意远再次频繁出远门的那些年,书房就属于了徐长嬴,包括里面的书和电脑,还有行军床。   家中没有人的时候,徐长嬴就随便抽一本书架上的书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看,有时候会看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灯已经被关了,身上还被不知什么时候回家的慈母扔了一坨夏凉被。   但还有很偶尔的时候,当徐长嬴突然在半夜醒来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像变魔术一样,小小的行军床上凭空出现了沉睡中的成年男人,而六七岁的徐长嬴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枕在大人的胳膊里。   徐长嬴立刻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高兴地贴在了亲爸身上,常年奔波在外的beta男人身体很结实,小孩的细胳膊甚至搂不住他的腰腹和肩膀,于是往往徐长嬴搂一会之后,就不老实地去摸徐意远的脸,摸到熟悉的胡茬的时候,徐意远也被他烦醒了。   正值壮年的beta父亲将徐长嬴紧紧搂在怀里,身上只有全家人都一样的沐浴露味道,他低头用胡茬蹭着徐长嬴的侧脸,将烦人腻歪的小孩扎的嗷嗷叫的时候才松开。   “老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徐长嬴仰着脸,在黑暗中眨了眨和叶新一模一样的桃花眼。   “三点,还有一小会儿天就亮了。”徐意远困倦的低沉声音响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臂箍了箍小孩。   “那你明天还去上班吗?”徐长嬴像个猴子一样四肢扒在老爹的身上,一脸期待地问道。   “不去了,放心睡觉,明天爸爸叫你起床。”徐意远摸了摸身侧的夏凉被,在电风扇的凉风里盖在了徐长嬴的肚皮上,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父子两就这样又睡着了。   而等到天大亮要起床的时候,果然是已经洗漱完毕的徐意远将徐长嬴从床上拽起来,抱到了洗手间去刷牙。   在刚被调离《城市经纬》的两个月后,徐意远出了一个很长的差,大概差不多有三个月没有回来,以至于徐长嬴从暑假到小学二年级开学了一个多月后都没有见到他。   2000年的那一天,徐长嬴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一阵子叶新也很忙,他渐渐地不再按时回家,因而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放学铃响起之后,和同班的男生在校园里拍了一堆画片,又打了一圈玻璃弹珠,才浑身脏兮兮地朝着校门口走去。   谁知,徐长嬴穿着白衬衫黑短裤的校服,背着蓝书包晃悠悠快要走出铁栅栏的时候,才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推着自行车站在校门口。   早秋傍晚的黄色阳光里,徐意远里面穿着一件黑色半领打底,外面穿着白色衬衫外套和灰蓝色牛仔裤,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家长了,只剩下他一人叼着烟站在电线杆旁,远远看上去简直像个港星。   徐长嬴瞪大了双眼,看清了那人的确是徐意远之后立刻狂喜着颠着书包冲上去,七岁的小鬼一把抱住了家长的大腿,仰着头亲热地用广东话大声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徐意远被突然出现的儿子吓了一跳,但下一秒他立刻将烟头丢进便携烟灰夹,弯腰一把将徐长嬴抱了起来,掂了掂笑道:“爸爸下午两点才到的广州,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戴浩叔叔,他说这个学期你都是自己上学的,所以我换了身衣服就来接你了,小嬴你每天都这么晚回家吗?”   “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晚,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我就和李子泽他们多玩了一会儿。”徐长嬴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小谎,徐意远将他放到车后座的时候,他裤兜里的弹珠还稀里哗啦响着。   因为徐长嬴贪玩,父子俩回家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晚高峰,回小区的5分钟路程里全是世纪初特有的繁忙混乱的车流,所以徐意远没有骑车,而是推着车带着徐长嬴一起混在城市人流中向前走。   “妈妈最近很忙吗?”徐意远问道。   “特别忙呢,老爸你不知道,最近股票又突然暴跌了,我们班上同学家里还有小区里的家家户户都在吵架呢,阿新女士说咱们家也完蛋了,正等着远哥你下个月的工资条吃饭呢。”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徐长嬴摇头晃脑地鹦鹉学舌道。   “我就知道,因为你妈妈这个月突然没怎么给我打电话,”徐意远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甚至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似乎一点不在乎家里“破产”的惨状,他摇了摇头,微笑着感叹道:   “上个月美国互联网的泡沫破了,国内股市肯定第一时间受到了冲击,我在国外看到报道后原本想着问一下你妈妈,但是想一想她才是我们家的经济权威,这种事还是全权交给她处理比较好。”   徐意远与徐长嬴说话时从来不会把他当小孩,所以话语里总是会夹杂着很多专业术语和晦涩难懂的比喻,但久而久之,这也成为了他们家的交流方式,就算他不在家,叶新在家也会和徐长嬴说生意和工作上的事。   有时候小区里的邻居听到这母子俩对话都会吓一跳,不由得道“阿新你怎么和小孩说这些,”叶新则不以为然道,“这小子也是家庭一份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去年,对财富和权力有着难言野心的叶新女士终于受不了了,毅然辞掉了电视台下的舞蹈团工作,攥着她与徐意远结婚七年的全部存款下海了,整日奔波在外贸档口和股市之间,然后在一年过去后,成功给存折上的数字抹掉了一个零。   不过徐意远和徐长嬴都不在乎叶女士如何折腾家里的资金,因为徐意远曾经提出了一个“福利安全网”理论,即在有稳定房产的情况下,无论叶新如何折腾存款,徐意远每个月除去差旅补贴和稿费,都会有2800块的固定工资兜底。   所以,一旦家庭资金链断了,顶多喝一个月的西北风,下一个月2800块的“救济款”就到了——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够解释高风险时期,普通国人对编制的渴望。   父子两说了几句话就从主干道转进了车流更少的人行道,徐意远看了一眼自家小孩,又有些疑惑道:“不过如果咱们家已经完蛋的话,为什么妈妈还是很忙呢,戴浩叔叔说我们家最近都是晚上八点吃饭。”   戴浩是电视台的录音师,住在徐长嬴家楼上,在21世纪初共用水房的宿舍居民楼里,邻里邻外没什么隐私,多买了把青菜都人尽皆知。   徐长嬴看着徐意远宽阔的肩膀,双手抓着自行车座,抬着头认真道:“妈妈说她其实没有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还留了几个鸡蛋,但这次她那个工作档口的阿姨亏了太多了,所以她现在正在想办法让那阿姨松口和她合伙。”   “不愧是叶老板,”徐意远闻言恍然道,晚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头发,徐长嬴看见了他正在微笑的侧脸,“能与风险博弈的实干家。”   就在徐长嬴正要歪着头问什么叫“实干家”的时候,徐家父子的自行车刚好拐过了回家的最后一个转角,然后就看见在绿荫道下急得满头大汗的一大一小。   站在自行车旁的也是一个挺拔的身影——电视台的另一个台草,新闻主持人齐浩歌,他比徐意远要大两岁,是个alpha。   如果说徐意远是港风靓仔,那么齐浩歌则是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的正统美男子,尤其是专业播音科班出身,说话字正腔圆又富有磁性,出门买个菜都能被老太太和阿姨们一眼认出来。   不过此刻,这个还穿着衬衫领带的大帅哥此刻却焦头烂额又欲哭无泪地站在自行车前——自行车的后座上正坐着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漂亮小女孩,穿着与徐长嬴一样的水手服校服裙子,此刻正仰着头嚎啕痛哭着,哭的内容连五十米开外的徐家父子俩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齐浩歌手足无措地哄着:“小枫你坚强一下,爸爸轻轻的,就一下下……”   “我不要啊啊啊,你骗人!”   徐意远推着自行车走过去,一脸疑惑道:“浩歌,怎么了?”   满头大汗的齐浩歌抬起头,看见徐意远的一瞬间,眼中几乎就写上了“终于得救”的字眼,他激动道:“意远,你来了就太好了,你快来帮我一把手——我刚刚骑车的时候不注意把小枫的脚搅进后轮里了。”   徐意远立刻将载着徐长嬴的自行车踩下脚蹬放在路边,阔步走了过去,“是拿不出来了吗?”   徐长嬴同时也跳下了后座,跟在徐意远的身后小跑过去,只见与自己一个班的齐枫此刻也两脚岔开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只是穿着小皮鞋的右脚正死死卡在自行车车轮的辐条里,而且卡的确实有点严重,不仅白色小皮鞋鞋面变形了,连橡胶鞋底都被搅坏了。   齐枫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见到了外人过来,眼泪汪汪地磕磕巴巴控诉道:“我都说了,脚在车轮里面,你还站起来踩!”   “不好意思小枫,爸爸没有听清,”齐浩歌面露焦急和羞愧,他是台里著名的生活废——除了工作,做饭修车等一切生活事宜都不会,他此刻连忙大声道:“意远叔叔来了,让意远叔叔给你看看!”   徐意远已经蹲了下来,他握住了齐枫的小鞋子,抬起头对着小女孩笑了笑,“没事的小枫,叔叔看了一下,好像没有破,你先不要动,一会儿就好。”   在小孩的心目里,还是徐意远比自己亲爸更可靠,齐枫板着一张与齐浩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看着beta叔叔的眼睛含泪点了点头。   徐意远观察了一下齐枫脚被卡住的方向,一只手握住小孩的脚踝,一只手用劲抬起了轮胎,未等蹲在一旁的徐长嬴看明白手法,齐枫的脚就被轻松拽了出来。   “终于出来了!”弯着腰的齐浩歌连忙激动道,一边站起身一边擦了擦脸上的汗。   徐意远单手抱着齐枫,笑着哄道“是不是不疼,叔叔没骗你吧”,齐浩歌则站在一边解开闺女的皮鞋,搓了搓小脚,发现没有破皮流血这才松口气,又将小鞋子重新穿了回去。   “能走路吗?让小嬴哥哥牵着你好不好?”被齐枫死死搂住脖子的beta叔叔注意到小孩对自行车后座的抗拒,耐心哄道。   因为两个大人还要扶着自行车回家,所以不好腾出手背或者抱齐枫,齐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活动了两下,这才犹豫点了点头。   徐意远将齐枫轻轻放到地上的时候,徐长嬴站过去主动牵起了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女孩的手,也问道:“小枫你的脚疼吗?”   满脸泪痕,脸色通红,碎毛刘海也都被汗粘在脸上的齐枫轻轻踩了踩右脚,点了点头,小声嘀咕道:“不疼,但是鞋子是新买的,妈妈会骂我的。”   齐浩歌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徐意远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拍了拍他的肩,“不是大事,一起回去吧。”   于是两大两小一起向着小区走去,徐长嬴牵着齐枫的手,走在两个扶着自行车的大人里层的人行道上,听见齐浩歌与徐意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齐浩歌道:“意远,你是从南斯拉夫刚回来吗?”   徐意远道:“是的,虽然和之前的‘南斯拉夫’不是一回事了,浩歌你应该也看了报道,好不容易选了一个总统,那一片地区终于能和平一阵。”   齐浩歌道:“我真是佩服你,全广东就你一个记者被中央调走了,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周睿广每天简直没事干了,光顾着在台里编排你,可谁不知道他那水平连英文字母都认不全。”   徐意远道:“这样吗,他不是接手了《城市经纬》,我以为他应该很忙。”   齐浩歌道:“别提了,好节目全被他糟蹋了,周台长把《城市经纬》交给他侄子后还要另起一个班底帮他做节目,谁知周睿广天天和那个导演吵架,他好像觉得这节目只需要他照着台本念,观众也不认账,这半年一直在寄投诉信说要换回你。”   徐意远道:“这个节目没落了,市场很快就会有替代的产品补上。”   齐浩歌低声道:“我真替你觉得不公平,你做了这个节目做了四年,最后职称、业绩都不算你头上,马上下一个季度了,你如果还有策划再递上去吧,李主任上次还当众说台里能做好节目的就只剩你了。”   徐意远沉默了两秒,只是笑了笑:“好策划一直都有,只是改革之后台里不会再让我插手制作了,我看看吧,有合适的我会递上去。”   齐浩歌愣了一秒,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让你做,我要是你还递什么策划,便宜那些废物干什么,也就是欺负你和叶新两个干净人没有人脉关系。”   徐意远道:“我其实觉得没什么,这个环境还没有坏到我无法忍受的程度,现在还能做我喜欢的工作。”   齐浩歌笑了:“意远你可真是风骨铮铮,令人佩服。”   徐长嬴正懵懵懂懂听着两大台柱说着的那些与他十分遥远的话语,不知不觉两家人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坐在花圃旁纳凉的家属院老人们看见徐意远和齐浩歌都笑着打着招呼:   “小徐小齐一起接孩子吗?”   “难得能见到我们台里的两个大帅哥并排走一起。”   穿着一模一样校服的徐长嬴和齐枫也成了中老人们调侃的对象,说着广东话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就包裹住了牵着手的两个小孩。   “长嬴和小枫两孩子真是漂亮,全挑着父母好看的地方长,一个像omega妈妈,一个像alpha爸爸。”   “是的说,生的这么好,等过两年长嬴分化成alpha,小枫分化成omega,意远你们两家人还能结个亲。”   徐意远和齐浩歌被四五个相熟的老人以朴素的善意和价值观调侃着,也不好说着什么,只能面露些许尴尬地带着孩子匆匆向着小区里面走。   “那可不一定,苏爷爷,”徐长嬴牵着齐枫妹妹的手,扭过头用广东话大声对着最近的老头嚷嚷道:“我爸爸是beta,我一定是beta,就算不是beta,我妈妈去庙里算了我还有可能是omega呢。”   “这孩子,我们说你是alpha不是好听话吗?”拿着蒲扇的老人们一脸不满,摆了摆手,“小孩子太小了还不懂事,男孩子当alpha,女孩子当omega是最好的,你长大了就懂了!”   等好不容易离小区大门远点之后,齐浩歌笑着低声问道:“长嬴啊,你妈妈真说你有可能是omega吗?你知道什么是omega吗?”   “知道啊,能生小孩呗,”徐长嬴抬起小脸,煞有其事道,“小枫是女孩子本来就能生,但我要我老妈烧高香才能有机会生小孩。”   齐浩歌差点笑死,他对着正在楼下放自行车的徐意远道:“意远你们家儿子真的太有意思了,这都从哪儿学的,不会是叶新教的吧?”   徐意远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抬起脸无奈道:“小嬴说得也没错。”   就算父母是alpha和omega,孩子是alpha的概率都依旧接近自然规律的十分之一,更不用说徐意远和叶新这样的beta和omega的家庭,大概率生出的孩子只会是beta。   这个社会却总是以成为十分之二的第二性别群体作为一种假想的褒奖和祝福,并没有意识到这对于还没有分化的孩子来说其实是过于残忍的一件事。   这时,站在一旁的齐枫睁着大眼睛看向徐长嬴,软绵绵道:“那长嬴哥哥,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当alpha呀。”   “当然,这是符合科学规律的好吧,说不定之后还是我给小枫你生小孩唔唔——”   徐意远看着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齐浩歌,终于有些羞赧和汗颜地捂住了正在胡说八道的儿子的嘴,“这个话题对于你们这个年纪来说还是太早了——小枫今天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叔叔今天做蒸鱼。”   齐枫还牵着徐长嬴的手,她正一脸扭捏地想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齐枫,你干什么呢?”   在那个声音骤然响起的时候,齐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甩开了徐长嬴的手,徐长嬴闻声抬起头,只见一个扎着低马尾,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挎着包站在不远处的水泥路口处,女人长相普通但气质凌厉,就算是体制外的人也能看出这是做领导的气质。   齐枫连忙低头小声说了一声“徐叔叔长嬴哥哥再见”,就一瘸一拐地跑到那女人面前,喊了声“妈妈”。   “意远你回来了。”洪博书冲着徐意远打了招呼。   徐意远也笑了笑,简单回了声招呼,随即两家人就分开了,徐意远牵起徐长嬴的手就走上了楼梯。   徐长嬴扭过头听见洪博书斥责的声音远远响着:“你的鞋怎么回事?”“年纪小小就去拉男孩子的手,也不知羞。”   一旁的齐浩歌似乎低声劝了什么,但女人有些尖利的声音似乎还隐隐响着,直到他们也进了隔壁的楼里,走在楼道里的徐长嬴才彻底听不到了。   作为员工子女的徐长嬴从小就经常在电视台大楼里玩,和其他小孩一样趴在自家大人的办公桌上写作业,或者和没什么事的闲职文员们一起剥橘子吃瓜子。   大人们总是忘记自己做小孩子的日子,以为人类小孩和猫狗一样听不懂人话,所以经常当着徐长嬴等一众小屁孩的面肆无忌惮开口谈事,也正因此,徐长嬴很早就能知道整个电视台大厦里里外外的许多隐秘八卦。   比如齐浩歌与叶新一样,都是外地户籍人士,而他能留下来不仅是因为一等一的皮相和嗓音条件,还因为齐枫的beta母亲洪博书是前台长的独生女。   体制内的闲人一谈起八卦所用的态度和语句都非常上不了台面,徐长嬴坐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听着他们一边发出“嗤嗤”的笑声,一边绘声绘色讲述着多年前洪主任是怎么追求新来的齐浩歌,结婚后又是怎么对与齐浩歌同台的omega女主持人拈酸吃醋,用职务使绊子。   说到最后,还要尖酸地点评一句,幸好两人生下的小女孩长得像齐浩歌,不然在这个只能生一个孩子的体制下,孩子爸爸的好基因都被浪费了。   虽然徐长嬴知道这些八卦不能信——毕竟他还不止一次偷听到他们编排徐意远主动去灾区、疫区出外采工作,正是因为徐意远这个beta想要讨好领导以求升职,但他又好像确实能从流言中感知到构成现实的隐秘部分。   “老爸,”在徐意远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的时候,徐长嬴抬起头道,“苏爷爷说的确实不对,不仅我不想成为alpha,小枫妹妹也不想当omega呢。”   “是吗?”徐意远看向小孩,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他柔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小枫不想做omega的?”   “因为小枫妹妹和我说,洪阿姨经常在家里说她这辈子只能给男人生孩子,做家庭主妇,所以她不想当omega,也想当靠自己工作的beta。”   “咔哒”一声防盗门被打开了,徐长嬴被一只大手轻轻推进家里,他听见徐意远又轻声问道,“你是怎么和小枫说的?”   徐长嬴一边踢掉自己脚上的运动鞋,一边踩上拖鞋道:“我说洪阿姨搞错了,我们家的叶新女士也是omega,但她天天在外想办法赚钱呢。”   正说着,徐长嬴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揉了揉,听见父亲的声音响起:“你和小枫都是聪明孩子,现在不用思考这些事情,再等几年自然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我现在不知道吗?”徐长嬴看着撸起袖子走进厨房的成年人,大声问道。   “唔知”。   Beta男人拧开水龙头,平静地肯定道。   为什么人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   7岁的徐长嬴在这一刻没有听懂徐意远的话,他明明觉得自己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是那么的清晰。   他想要成为徐意远。   这是远超过父母滤镜的一种向往——每长大一点,徐长嬴就越能感知道徐意远的身上有着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环境还没有坏到我无法忍受的程度”,徐意远如此说道。   但反过来说,如果真的到了无法忍受的那一天,徐意远要做什么呢?   看似正常的,连齐浩歌这样的大人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话语,其中却透露着危险和反常的逻辑。   就好像徐意远真正关心的世界并不是他身边的这个,他的灵魂,他的欲望、他的目光被留在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而徐意远之所以还与他生活在一起,扮演着普通的父亲、职员、下属这一系列身份,则是因为他自己选择这么做——此时的徐长嬴和叶新对于他来说,比他想要去做的事情要更加重要。   年幼又敏锐的徐长嬴在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徐意远心中存在一架天平,并以孩童特有的自私和天真,祈祷着世俗的砝码永远保持着上风。   但对于2022年的徐长嬴而言,这一切都已经是发生过,且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结局他早已知晓,他自己才是移走砝码的最后那一只手。   叶新的事业很快就在千禧年之后开始了蒸蒸日上,虽然并未到达大富大贵的程度,但已经足够颠覆那个时代普通人对于家庭关系的认知。   例如,徐长嬴记忆里第一次遭受到金钱的冲击,是在2001年的年夜饭。   叶新从包里给徐意远和徐长嬴一人掏出了一件新春礼物。   徐意远的是一块劳力士GMT Master,双色表圈,能同时显示两时区的时间,而徐长嬴的则是一个带着挂脖绳的诺基亚3310——有什么紧急事再也不用跑去街上找公共电话亭了。   徐长嬴现在都记得那一刻窗外鞭炮声和烟花声震耳欲聋,而他们父子俩则在沉默中后知后觉地睁大了双眼,徐意远的帅脸上甚至罕见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31岁的叶新穿着驼色羊绒衫,年轻俏丽的脸庞有些微微发红,她想要尽量掩藏一下自己的嘚瑟,但很明显藏不住,最后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端着酒杯用蹩脚的粤语低声道:“冇办法,赚得风生水起啦。”   这一刻的徐长嬴自然是为omega母亲的成功感到快乐和安心的,因为这理所当然就意味着徐意远的世俗生活的比重不断增加。   虽然他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不是这么简单。   2002年的1月。   那一天,刚放学的徐长嬴为了帮远在外地的徐意远拿证件,他回到了很久没有去过的电视台大厦,再一次在办公室门外听见了那永远不会停止的闲言碎语,并听到了徐意远的名字。   “……上个月,徐意远从喀布尔回来的时候你们看见他了吗?”   “没啊,不是吧,他真去阿富汗了——我以为是新闻社的小张胡说的,那他不就是和凤凰台的“911”报道部门一起去的吗?”   “这也太拼了,怪不得上次齐浩歌突然在酒桌上对钟主任开玩笑,说他再压徐意远的节目真的说不过去了。”   “全国除了新华和凤凰,压根没有几个战地记者,徐意远的履历都这么辉煌了,还被周台长他们一党人压着评不上正高,我要是他就崩溃了。”   “说到哪里去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徐意远崩溃什么呀——你们没有看见他回来述职的时候手上戴了什么表吗?人家戴的是劳好吧!比钟主任手上的还贵两万块。”   站在走廊拽着书包带的徐长嬴在这一刻,胸腔突然萌生出了一丝寒意,他听见一门之隔的房间里传出了音调陡然升高的议论声。   “……叶新现在深圳和广州来回跑,你猜她能赚多少,反正比混了这么多年的编导主任赚得多。”   “徐意远这也太爽了吧,本来beta娶了omega就已经很占便宜了,结果居然还能让叶新赚钱给他花,我要是他,我才不干记者了。”   “当年叶新与徐意远结婚的时候,我们不是都默认虽然是omega嫁beta,但叶新条件那么差,论学历、家庭和工作样样都是下嫁,没想到最后还是beta高攀了,这可真是应了社会老话……”   建于80年代的电视台大楼走廊很深,窗户开得很高,冬季的傍晚非常短暂,穿着校服的徐长嬴明明没有站很久,但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走廊已经非常暗了。   徐长嬴没有再听下去,而是一路飞奔跑回了家,在人行道上奔跑的时候,徐长嬴看见了城市上空的夕阳正在一点点落下去,就像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一样。   他意识到了天平即将反转的预兆。   2003年,6月的最后一天。   徐长嬴背着画板,坐在凉亭里,掰开了手里的菠萝冰棍,分给了同样大汗淋漓的齐枫。   齐枫这一年很不对劲,徐长嬴和她虽然住在隔壁单元,但因为突如其来的非|典,冬天那几个月每家每户都闭门不出,所以他们一个寒假就没碰上面。   结果一开学,徐长嬴傻眼了——齐枫居然比他还高半个头。   而等到一个学期过去,此时此刻穿着天蓝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正在开心吃冰棍的小女孩已经比徐长嬴高一个头了。   “齐枫,我觉得不对劲,”10岁的徐长嬴一脸狐疑道,“你多高了现在?”   “1米75,”10岁的齐枫一边吃着冰棍一边看着膝盖上的漫画,头也不抬道。   徐长嬴闻言立刻扭头看向女生,震惊道:“你这个月怎么又长了4厘米,齐伯伯没有说什么吗?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你忘了吗,我爸爸上个月就被徐叔叔叫去北京一起做非|典报道了,妈妈太忙了,要让我等他回来带我去体检。”   齐枫歪了歪头道,她的脸蛋还和去年没什么变化,仍然是天真又漂亮。   自从非|典在去年冬天爆发后,徐长嬴就很难见到徐意远了。   因为病毒是在广东开始蔓延的,广州电视台必须要做第一时间的报道。   但很显然,这是极为凶险的任务,甚至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最后,还是那个熟悉的beta记者,带着几个年轻的助理记者、摄像师组成的小队,穿着防护服去了深圳做了第一场现场报道,发回了一篇又一篇宝贵的新闻通稿。   后来广东的疫情控制住后,徐意远小队又被上级部门调去了情况更加严峻的北京,一直到5月底,疫情才开始好转,中央的宣传部门也因此决定要在结束前做一个电视专题报告。   已经鏖战了一整个冬天和春天的徐意远已然在行动中有了话语权,于是他点了齐浩歌等几个广州优秀的同僚——这都是给履历镀金的难得机会,所以齐浩歌等人立刻就动身去了北京。   “哦对,我都忘了齐伯伯也去了,”徐长嬴嘎嘣咬了一口菠萝冰棒,闷声道,“我妈上个星期就说他们要回来了,但是一直都没回来。”   “诶,阿嬴你不知道吗?”齐枫晃着穿着凉鞋的脚,疑惑地看向徐长嬴,“我爸爸早上打电话说他们今天就到广州了,晚上的飞机。”   徐长嬴微微睁大了双眼。   叶新这一天都在深圳进货,晚上不回来,她这一时期赚的都是辛苦钱,所以徐长嬴这两年早就能一个人在家过夜了,这一次也不意外。   齐枫说她妈没告诉她具体的航班时间,徐长嬴一开始以为是晚上八九点的飞机,但是他一直躺在书房的床上看托尔斯泰看到凌晨一点半,书砸在脸上三次,还是没等到人。   于是他就关上灯睡觉了,假装白天齐枫说的话也是他的幻觉。   “……没事的,我其实并不觉得意外。”   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朦朦胧胧间,徐长嬴在一片漆黑中努力睁开一只眼睛,看见门缝里透着客厅的灯光。   似乎又响起了齐浩歌的声音:“我走之前,沈局长与我们开会时点了你的名字,姓周的还主动提到了那个节目,说下个季度由你来做,谁知现在又翻脸,我真没想到做人能这样的!”   “这很正常,这次我没有点他们那群人里的任何一个,这已经忤逆他们了,”徐意远好似早有预料,与齐浩歌的语气截然相反。   “你这十年就耗在这姓周的身上了,要是换个台长,早就是另一派人生际遇,”齐浩歌似乎在抽闷烟,三秒后,他才压着嗓子轻声道:“我听说,不是年底就是明年,调令就下来了,他应该要被换了。”   “浩歌,我本来就没有回来获得嘉奖的打算,我已经习惯了这个社会环境,不如说,”徐意远轻轻笑了一声,“这样的处境能让我时刻保持清醒,挺好的。”   后来两个大人似乎又低声聊了一段,但徐长嬴已经听不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困,眼皮像是被千斤顶压着,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是听到了关灯的声音,以及好几声开关门的声音。   送完同事,徐意远想要看一下儿子,结果没在次卧找到人,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嘎吱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在行军床上找到了小鬼。   徐长嬴对此毫无察觉,他只是半梦半醒里感觉谁把房间里的空调关了,接着气温开始快速攀升,然后就是一股浓烈的,熟悉的,好像上辈子就闻过的香味忽然涌了出来。   “小嬴,你怎么发烧了?”   又睡了一会儿,徐长嬴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但他好像没有骨头了一样,怎么用劲都控制不了身体,并且居然连眼皮都睁不开。   还是那股香水味,熏得他头昏脑涨,就像是溺水一样喘不上气,没一会儿他感觉自己靠在大人的怀里,胳肢窝里被塞进了水银体温计,没一会儿又被抽了出去。   坐在床边的人似乎是看了一眼体温计,发现体温高的不像话,立刻就将徐长嬴抱了起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焦急,“爸爸现在带你去医院,小嬴你醒一下好不好?”   靠在父亲脖子里的徐长嬴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这时才发现天早就亮了,熟悉的书房里明亮又闷热,徐意远还在问他话,但他被烧得口干舌燥,嗓子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就在这一天,不放心小孩一人在家所以有清晨赶回家习惯的叶新女士及时赶到了。   门把手被转动,叶新左手挎着包,右手拎着才买的早饭,刚踏进门的同时,穿戴整齐的徐意远正抱着徐长嬴就要冲出去。   “老天爷,”站在玄关处的叶新被汹涌的晚香玉香味给熏得眼前一黑,扶着墙才没有一屁股坐地上,她一脸懵逼道:“怎么家里都是我的信息素,不对,为什么会有我的信息素——”   话说到一半,叶新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面前男人怀里软趴趴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微微瞪大了双眼。   “不会吧。”   教科书上虽然写着优性alpha由于在第二性别的基因表征上更为强大,所以经常存在晚于普通人群分化的情况,但徐长嬴是一个例外。   他比那一年官方定下的集体分化时间还早了两个月,在医院物理降温了三天,就迎来了优性alpha的人生。   没什么亲人的omega的叶新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生出一个优性alpha小孩,第二性别管理部门的员工在登记时不停对她说恭喜和羡慕,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毕竟是不是A级,她和徐意远都是小孩唯一的亲人。   一个“性别”,能够在多大程度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呢。   她隔着玻璃窗一边望着里面躺着的徐长嬴,一边笑着对站在门旁的徐意远这么说着,但是那一刻徐意远却没有笑。   面容俊朗的男人只是静静望着睡着的孩子,眼中浮现了叶新看不懂的神情。   三天后,叶新就明白了徐意远在那一刻在想什么。   那一天上午,有人突然准确找到了徐长嬴病房,要求与孩子和叶新见一面,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徐长嬴名义上的爷爷。   徐意远的亲生alpha父亲,著名的书法家,徐敏达。   徐意远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幼子,只是与前面两个alpha儿子不同,他是beta,所以竟然就这样在家族中查无此人——毕竟beta都无法将名字完整的写在族谱里。   所以这么说来,徐长嬴其实并不是出身普通家庭的优性alpha。   不如说,这世界根本不存在出身平民家庭的优性alpha,因为“优性”并不是一个“性别”。   而是一个“阶级”。   更加强悍的信息素也好,还是更加优秀的感知力也好,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优性alpha”这个标签本身才最重要,它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将人类社会分割开来,并按照已经成形的逻辑进行资源分配。   望着循循善诱的陌生中年人徐意则,和一身文人气质,神色泰然坐在病房椅子里的徐敏达,年仅10岁的徐长嬴被迫知晓了这一切。   当然,徐长嬴并没有同意“回”徐家这种提议,叶新也没有同意。   徐家人走后没多久的下午,徐意远才姗姗来迟,他走进病房时只看见盘腿坐在病床上的徐长嬴和正在整理行李的叶新。   徐意远站在病房门口,微微怔住了。   而就在这时,叶新刚挂掉催货款的电话,抬起眼看向男人笑道:“怎么了,要是找你大哥和老爸,先生您来晚一步,他们走了。”   “为什么?”beta青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没办法,”叶新抱着胳膊,站在窗边的日光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又不在,你儿子无论如何都说不认识他们,说两圈车轱辘话,他们就气走了,你大哥和老爸的脾气可比你大多了。”   徐意远道:“那你呢?”   “我怎么了,”叶新摊了摊手,“我也不认识好吧,这么多年,我们家里不是一直只有三个人吗?”   午后明亮的病房里,徐意远英俊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随即直直走向病床,向着乖巧坐着的优性alpha伸出胳膊,将其一把抱了起来。   “优性alpha就是不一样,”徐意远笑着道,“人家孩子分化都是睡一下午,我们长嬴要睡三天。”   叶新无语道:“我回家刚开门一瞬间我以为我妈活过来了呢,而且就算是遗传我,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晚香玉味道的alpha,一点都不帅气。”   “你这是信息素歧视,医生明明说也有很多alpha是C类香源,”靠在徐意远肩膀上的徐长嬴不满地抗议道。   “那是医生安慰你的,你回头自己上大街闻闻就知道了,”叶新故意逗着还病殃殃的小孩道,“而且我和你爸爸又不是没见过优性alpha,人家信息素才不是这种甜腻腻的味道。”   “真的吗?”徐长嬴信了,正要期期艾艾地抬起头去问徐意远,病房的门却被敲响了,是办理好出院手续的护士走进来,来和患者和家属讲述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小帅哥你可是我们第二性别病区这么多年来的第3个优性alpha,虽然很幸运,但后续要比其他的小朋友进行更多信息素培训了。”   护士长与徐长嬴握了握手,随即就开始与站在一旁的omega母亲开始讲述了分化后的注意事宜。   “没有兄弟姐妹吧?”   “没有,”叶新接过护士长递来的文件,认真答道。   “那就好,优性alpha稍微有点麻烦,信息素太强了不能和近亲孩子待在一起,会有家族性干扰,而且一年后他要使用的抑制剂也和普通alpha不一样,要定时来我们这里领取,都是免费的……”   趁着叶新与护士们认真交接,被抱了好一会儿的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徐意远的肩膀,要下来自己站着。   徐意远将小孩放在病床边上坐着,看着小孩低着头弯腰系着鞋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了低声道,“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回家的时候是徐意远开车,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热,车辆刚熄火,徐长嬴和叶新就想要立刻跑上楼开空调,但就在要走进楼道的时候,他们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意远!”   手里拎着资料袋的徐意远站定在了楼下,抬起头看见隔壁楼上的一个人正探出身子冲他们挥手,正是齐浩歌,他那英气的面庞上满是笑意,“我听到车子声音就知道是你们一家。”   说罢,不到三十秒,齐浩歌就匆匆跑下楼,看见站在徐意远身后的徐长嬴就笑眯眯弯下腰道:“你好啊,小长嬴,你可是我人生中见到的第,我想想,第二个优性alpha了。”   抓着徐意远衣服后摆的徐长嬴闻到了一股清新的像是松柏的味道,并几乎在第一瞬间就本能感知到这个alpha的心情很好。   “让你担心了,浩歌,你怎么还特意跑下来,上楼喝口茶吧。”叶新也笑着打招呼道。   “不了,我马上就要去录节目了,知道你们家要回来,特意守着你们给你们贺喜的。”齐浩歌手里确实拎着平时上班用的公文包。   徐意远拽住了徐长嬴的手,对着齐浩歌笑着道,“小孩子提前分化而已,还让你放在心上。”   “不不,我不仅是来和小长嬴道喜的,还是来和意远你道喜的。”齐浩歌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脸,含笑看着徐意远。   徐意远见他很高兴,便也望着他笑道:“有什么好事吗?我一时想不起来。”   “《民生时空》,记得吗,”齐浩歌拍了拍徐意远的胳膊,“你的节目台里批下来了,我的第一手消息,编导都交给你。”   闻言,连早已不在台里的叶新都露出了惊喜的笑意,她漂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徐长嬴却感受到抓住自己的大手微微一顿,于是仰起脸,看见徐意远眨了眨眼,缓缓笑道:“是吗?不是说前两天已经给其他人了吗?”   “现在其他人可夺不走了,”齐浩歌摇了摇头,随即笑着看向面前的小孩,“这次是托我们长嬴的福气,你以为全广州有几个能培养出优性alpha的?现在台里所有人都得佩服你。”   “正好,你又是刚从疫区回来,连上之前的履历,凭借你的能力,这个节目做到年底,职称就能重评了。”   为什么。   齐浩歌还在笑语吟吟着,但徐长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有些理不通这个成年人话里的逻辑。   尽管他的话乍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为什么——徐意远能不能拿到本就属于自己的节目,会和他儿子是优性alpha有关联呢?   “是这样吗。”   徐意远轻笑道,徐长嬴牵着他的手,缓缓抬起头,看见了Beta青年似乎还在笑的眼睛中透露出若有所思的意味,而那眼底的某种东西,就像一年前他看见的夕阳一样,彻底了落了下去。   “浩歌,要麻烦你了,先帮我和台里说一声。”   徐意远低下头,晃了晃优性alpha小孩的手,笑了笑,又抬起头,收敛起了笑意。   “节目不用给我了,我不干了。”   徐长嬴睁大了眼睛,在那一瞬间,他听见耳边响起了天平彻底调转的声音。   2003年。   -“你认为命运存在吗?”   背着旅行背包的徐意远弯腰看向他,10岁的徐长嬴无法回答,男人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不相信。”   徐意远道,徐长嬴看见他的眼中迸发出了如夜中篝火般的光亮。   随即,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世界。 第122章   2.   你等着一辆火车, 它会把你带到远方。你明白自己希望火车把你带到哪儿,不过你也心存犹豫。   2010年,7月, 纽约。   从林肯中心的IMAX影院出来的时候,不仅是赵洋, 连徐长嬴都有点晕头转向。   那一年夏天, 高中生之间的热点话题无非就两个,一个是“世博会”,另一个就是《盗梦空间》。   尽管在大陆地区的上映要到9月,但也不耽误国内互联网对于这一贴满“烧脑”“反转”标签的大片激烈讨论,也正因此, 当高考成绩下来后, 现场看《盗梦空间》也被列入了徐长嬴、夏青和赵洋短暂美国旅行的行程。   电影情节确实层层反转,加上美国的影院都不会放任何字幕,徐长嬴光是切换语言模式就不得不慢半拍, 所以第一次看电影看得有些想吐。   而坐在徐长嬴旁边的赵洋更是看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放弃了,纯纯当看了两个半小时的IMAX屏幕的游戏画面。   彼时的赵洋戴着潮牌鸭舌帽,脚踩着AJ, 虽然抱着爆米花桶站在售票大厅中间的模样有点呆, 但已然有了美国富二代留子的气质。   而站在他身侧的徐长嬴和夏青则都穿着一黑一白差不多风格的T恤, 长裤, 甚至相同的手表和项链, 唯一的区别就是徐长嬴两手空空,而夏青背着一个运动胸包。   徐长嬴曾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吐槽他和夏青天天穿情侣装,但是这一点确实不怪他——自从三年前夏青和阿特米西亚住进家里之后,叶新每次从天南地北往家里买衣服就直接买两份了。   外套T恤这一类叶新还会挑选不一样的颜色,但是手表、鞋子和配饰之类的她就直接一式两份了, 所以搞得徐长嬴和夏青每次无论怎么搭,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感。   “我的听力果然还要练一练,里面的台词我都要慢半拍才能听懂,”徐长嬴胳膊搭在夏青的肩膀上,一边扯着下巴上的口罩,一边抱怨道,“搞得我剧情都有点混乱了。”   “这个电影本来信息量就很大,”夏青任由优性alpha将体重都压在自己身上,一边接过徐长嬴的口罩折叠了一下就放进了包里。   虽然比徐长嬴小一岁,但夏青现在的个子几乎与徐长嬴差不多高,少年时精致秀气的脸庞也在三年后褪去了青涩,显出了更加硬朗和成熟的线条,一双澄澈的琥珀眼睛也多了些更加生动的光彩。   “你好歹能够听懂,”看了两小时无字幻灯片的赵洋一边将爆米花随手放在桌上,一边一脸抓狂道,“每句台词我都只能听懂前半句,刚刚快要大结局了我才刚分清楚主角叫什么——我要不回国复读算了。”   上个星期,徐长嬴和夏青一起填报了北大的第一志愿,而赵洋也收到了纽约大学的offer——在此之前他已经花了整整两个学期去考那该死的托福,在赵修奕的钞能力加持和徐长嬴的魔鬼口语陪练下,也总算是顺利上岸。   虽然赵修奕从来不对赵洋的学习有什么要求,但不代表他对独生子的前程不在乎,从高二开始,就有专门的择校专家与赵洋接触,不断与他探讨对未来的工作和学术看法,综合考虑了赵洋的兴趣爱好以及个人能力,最后给他列了一个list,里面是数十家高校和专业。   最终,赵洋极为稳妥地申到了纽大的国际商业,综合下来的学业强度比较适中,就业前景也比较合适,至少有赵修奕在,充实顺利地过完这一辈子是注定的。   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除了赵洋自己,他的好哥们没有一个是来美国的。   先不论徐长嬴和夏青这两个凭借统考一同进入国内top的可恶学霸,连一直迷茫糊涂的齐枫都在高考前被公安大学提前批了,现在正在国内走政审流程,连这一个星期的出国游都错过了。   赵洋其实原本还存了带着齐枫一起来美国的心思,高三刚开学的的时候他都打算让赵修奕给齐枫也掏一笔申校费用了——拜托,李嘉玉那个26个字母都认不全的废物都被李旭隐带去宾夕法尼亚了,齐枫肯定比他要强。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嬴看到公大的招生时察觉到齐枫有这种潜能,就建议她报名了,而这一报名,居然真就让她当上了。   赵洋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酸酸的,他一想到两个月后的开学只剩下自己一人在异国他乡,就宛若得了毕业焦虑症的小学生,心里全是抵触和害怕。   毕竟小学毕业后,赵洋和徐长嬴、齐枫三人组就从来没有分开过,虽然后面加入的夏青分走了徐长嬴的一大半精力和关注,但也算多了一个人头,多一份热闹。   徐长嬴对于赵洋心里想什么自然是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特意跑来美国陪他旅游一圈适应环境。   正好,赵修奕和叶新正因为一个大项目此刻在华盛顿忙碌着。   “不要把电影当生活啦,”徐长嬴笑嘻嘻地搂住了赵洋的脖子,煞有其事道,“电影台词的速度是日常生活的一点五倍,里面的很多单词日常生活也用不到啦,不信你问夏青。”   赵洋抬起头,看见从小在国外生活的夏青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肯定道:“日常生活的对话很简单,上课就算老师有口音,适应一阵子就好了。”   “而且赵叔叔不是给你安排了生活助理吗?”徐长嬴拍了拍赵洋的肩膀,搂着他就向着影院门外走去。   “放心,很快就会适应的,不说赵叔叔,我妈还经常来美国呢,她来了肯定要顺道看你的。”   话音落下,三人已经走出了建筑,来到了林肯中心的人行道上,只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整个广场的建筑都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灯光,不远处的宽阔马路上也迎来了晚高峰的车水马龙。   “不是那样,”说到这个,赵洋就有些泄气,他低头踩着人行道上的易拉罐拉环,“我爸不常来美国的,他这次项目做完就回国内了,欧洲和日韩才是他们公司的主要市场。”   “是这样吗,”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他有些意外道,“我看我妈这半年老是来回飞美国,我以为你们家公司开拓了新的海外市场呢。”   正值暑假,纽约的游客特别多,三个少年一边说话一边还要注意避开背着大包的路人。   “当然没有,我爸他们公司在北美还没有设立分公司呢,这次是因为总公司接到了这两年来最大的项目,好像是给美国的一个通信集团做什么云端数据库系统,预计9月就结项了。”   赵洋虽然不插手家里公司的事情,但赵修奕和他聊天时也会提及自己最近在忙什么,所以他自然比徐长嬴还要更清楚大人们的工作情况。   “云端,数据库?”徐长嬴自从东京比赛回来之后,就对代码和互联网这一类东西敬而远之,因此他习惯性地看向一旁的理科天才,张口问道:“夏青,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的话,”夏青低头想了几秒,抬起头认真道:“赵叔叔的公司是在给这个企业提供一系列的应用程序,以及一个安全的数据库,这样可以提高企业效率,特别是通信企业,可能在世界各地都要发展业务,所以很需要云端的服务。”   很明显,这个简单的解释对于其他两人来说还是不够简单,徐长嬴和赵洋脸上依旧浮现着迷惑不解的神情,只不过生活幸福平淡的少年们一向不关注家里大人们的事业,很快就不再纠结。   赵洋一边拧开手里的汽水,一边对徐长嬴道:“我小时候问我爸他是干什么的,他只和我说是做电脑的。”   “这也太巧了,”徐长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妈刚去赵叔叔公司的时候,也和我说她是卖电脑的。”   彼时是2010年夏,国内很多沿海企业还没有走出2008年金融危机的阴霾,两年前股市暴跌、企业倒闭潮等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虽然赵修奕的帆远集团是高新技术产业,但一大半的营收份额来自于海外,因而也受到了金融海啸的冲击,一度陷入危机。   赵修奕的科技公司主要业务是开发和提供计算机软件服务,例如通过云计算服务帮助大型集团提供财务和资产解决方案,他是国内最早做这一产业的人,但是在国际上并不是最早,所以争夺海外市场的压力非常大。   不过,听到赵洋的话,徐长嬴才想明白为什么从去年年底开始,叶新就一直脚不沾地地满世界飞。   在去年冬天的联考前,叶新还特意去北京与徐长嬴吃了一顿饭,当时她说在和赵修奕搞一个重要的投标项目,现在想来就是中了这个通信企业的标。   叶新一开始负责的是帆远集团的日韩市场,后来她能力越发突出,就进入了欧洲市场的营销部门。早在在徐长嬴上初中时,叶新的英文就已经异常的流利了,前两年还抽空去读了广州一大学的MBA,虽然读到一半她觉得太水,也和其他大多数学生一样让自己的秘书去上课,顺便拿到一个研究生学位。   “不过,我还是觉得赵洋你不用担心,”徐长嬴搂住了赵洋的肩膀,笑嘻嘻道:“赵叔叔那么爱你,就算这个项目做完了,他也肯定要经常飞来看你的。”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林肯中心的喷泉旁,伴随着流水声,一丝轻柔的凉意也迎面荡了过来。   “得了吧,我们都到美国一个星期了,他也没来找我们,还要我们明天飞去华盛顿找他们。”赵洋扯着自己设计款T恤上的布条,低声道。   “我们要尊重大人的工作好吧,”徐长嬴转着手机,单手插兜道,“你看赵叔叔还是董事长,我妈只是他的手下,结果每天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呢。”   “前天早上打了,”站在一旁的夏青突然开口,并纠正道:“只是你睡懒觉没听见,是我接的。”   “好吧,那是我误会叶女士了,”徐长嬴正要一脸歉意地道歉,但下一秒他就想起什么,更加不满道:“但赵叔叔可是每天都给赵洋打电话好吧,不是说父爱才无声的吗?”   赵洋一脸无奈道:“但是我爸每次都会问你和夏青,说是阿新让他问的。”   “那算什么啊,”徐长嬴一边拉开夏青胸包的拉链将手机塞了进去,一边愤愤不平道:“虽然我怀疑他们俩在谈恋爱,但是赵叔叔还不是我后爸诶,哪有这样替代亲情的道理。”   一说到这,原本还有点郁闷的赵洋眼睛突然亮了,他转过身子看向两人,兴奋道:“果然——你们两个也能感觉到了吧!”   三个男生很快就凑在了一起,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随即低声道:“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毕竟我妈距离上次谈恋爱已经过去20个,还是……”   “21个月,”夏青补充道。   “对,21个月没有谈恋爱了,就是从2008年股票狂跌那时候开始,所以我和夏青都记得很清楚,”徐长嬴抱起胳膊,神情严肃道,“但这怎么可能啊——所以我怀疑她肯定偷偷谈了没和我说。”   “这就是你们俩的证据?”刚有点兴奋的赵洋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们撞见过什么呢。”   “这当然很奇怪啊,我妈那么漂亮,工作又那么累。”徐长嬴摊了摊手,一脸的理所当然道:“她不谈恋爱岂不是压力很大,还荒废人生,而且虽然她每次谈恋爱不会带我见对方,但她也从来没瞒过我。   在我老爸走了两年多之后,她每段感情之间都不会超过3个月,这次是整整21个月,肯定很反常吧。”   “可是我爸在我妈走了之后就一直没谈过恋爱,”赵洋努力跟上分析,但还是理不清逻辑,他疑惑道:“而且按照你的逻辑,阿新既然没和你说,难道不应该是没谈恋爱吗?”   “哥们,感情不一定讲逻辑,但不讲逻辑的一定是真感情,”徐长嬴一本正经道,“如果是遇到了特别喜欢的人,不想和儿子说也很合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怎么得出这些歪理的?”赵洋皱起眉头,下一秒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脸震惊地看向优性alpha道:   “等等,徐长嬴你别告诉我——你没和你妈说过你和夏青在谈恋爱吗?”   徐长嬴咳了一声,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嘀咕道:“她不问我,我就不说嘛,虽然我觉得她早就知道了,就像我知道她应该和赵叔叔谈恋爱了一样。”   “牛逼,”赵洋简直无语凝噎,他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夏青,忍不住吐槽道:“外面人就算了,家里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你们俩的奸情。”   “滚蛋,说谁呢,”徐长嬴下意识就要抬脚去踹赵洋,但突然他又停了下来,迟疑道:“等一下,这么说的话——难道赵洋你是看见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赵洋抓了抓脸颊,低声道:“就是有几次我在深圳的时候,碰巧看见阿新送我爸回家。”   “我靠,”徐长嬴闻言瞬间怔住了,但下一秒他就听见抓住重点的夏青开口问道:“为什么是叶阿姨送赵叔叔回家?他应该是有司机的。”   赵洋道:“我当时趴在窗台上,听见我爸在和阿新道谢时说司机请假了。”   徐长嬴道:“那这确实不算什么嘛,打工人送老板回家而已,我真以为你发现什么了呢。”   赵洋道:“但是关上门后,我听见我爸在楼下打电话让司机明后天也不用上班了。”   徐长嬴和夏青:“……”   “不是吧,”徐长嬴一脸恍惚,不可置信道:“赵叔叔原来是这种人设吗?——和我爸完全不一样诶!”   赵洋道:“我怎么知道啊,阿新和我妈妈也完全不一样好吧!”   “大人的恋爱真是含蓄,”徐长嬴只用了一秒钟就接受了现实,忍不住感叹道,“我以为我妈喜欢更热烈点的。”   “不过难道他们还没有正式谈吗?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赵洋仰着头望着不远处恢弘的剧院建筑,有些想不通道,“他们是成年人,和你们俩个早恋的又不一样。”   “什么早恋的,我们已经是准大学生了好吧,”徐长嬴立刻反驳,但没说两句,赵洋兜里的手机也响了。   赵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了起来:“韩叔,是我,不好意思,我一时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对面是中年人的声音,赵洋说了没两句就挂了,对着徐长嬴和夏青偏了偏头,“走吧,韩叔来接我们了。”   三人立刻向着人行道重新走回去,没有两分钟,一辆美国车牌的黑色汽车就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正是赵修奕派来陪孩子们的韩秘书。   因为明天要飞去华盛顿,今晚三个小孩看完电影就回酒店吃饭休息,到了美国的这六天的行程都是韩诚一手操办的,从好莱坞一直玩到法布罗,又回到纽约参观帝国大厦、大都会和纽约大学,三个孩子也已经和韩诚打成了一片。   “少爷,”韩诚的年纪与赵修奕差不多,也戴着眼镜,只是有些中年发福,但脾气很是和蔼,他站在古斯特边给孩子们笑着拉开了车门。   赵洋习惯性地坐进副驾,他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不好意思道:“韩叔叔,你以后还是都喊我赵洋或者小洋就好了,你是我爸爸的员工,是我的长辈。”   赵洋在十岁之后就和外公外婆生活在广州,家庭结构非常简单,老人家住的别墅也不大,家里只有一个做饭的阿姨,所以和李旭隐、林殊华他们的情况不一样,根本没有什么阶级概念,他突然被叫“少爷”的反应和徐长嬴差不多,先是起鸡皮疙瘩,然后就是不好意思了。   “好的,小洋,是叔叔忘了,”韩秘书笑着发动着汽车,握着方向盘道,“只是我们秘书处和赵董对接工作时习惯叫你少爷,总是改不过来。”   美国东部晚上七点,正是广州的早上八点,坐在后排的徐长嬴又扭过脸看向夏青,对方漂亮的眼睛和他对视一眼,就了然地拿出了手机递给他。   徐长嬴一滑开手机,果然发现就在刚刚,齐枫在q\q群里发了一张和阿特米西亚的自拍,苹果4的像素不是很高,但将屏幕挤得满满当当的两张脸显示一人一猫的心情都很好。   赵洋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艺术建筑和明明灭灭的路灯,扭过头看向韩秘书问道:“韩叔,你知道我爸还要在美国呆多久吗?”   韩诚一边开着车一边温声道:“赵董是来进行第一轮内部测试的,对方是北美最大的通信企业之一,我们集团和他们联手在华盛顿总部建了一个数据中心,赵董这次带了最好的高级工程师团队,就是为了检测云服务平台和数据库的安全性。”   说着,韩诚微笑地看了一眼赵洋,道:“所以小洋,我现在还不确定赵董什么时候能够回国,但今天赵董突然撤走了一半的工程师,我想应该快了。”   “真的吗?”赵洋有些高兴道,“他都快两星期没回家了。”   “赵叔叔真是厉害,”徐长嬴一边刷着浏览器页面,一边抬起头笑道,“我刚刚搜了一下,好像国内能够提供数据库产品的只有帆远。”   “是的,国内只有我们一家,如果算上云计算服务的话,截止去年年底,全球不超过十家,”韩诚很是骄傲道,“就算这样,这次贝克企业的竞标也很激烈,全球有上百家公司投标,赵董和叶总为了这次投标付出了很多心血,所以中标后也非常关切。”   “毕竟,在美国第一个合同就是建设数据中心,如果一切顺利,赵董是想趁此机会打开北美市场的。”   徐长嬴听到韩诚的话不由得微微一怔,虽然他不太了解公司的战略布局,不过通过这句话就能感受到赵修奕并非随意安排赵洋的学业,想来如果公司发展北美事业,他还是能时常飞过来和赵洋见面。   徐长嬴抬起眼,果然看见赵洋心情一下好了很多,高高兴兴地抱着手机开始回复齐枫了。   徐长嬴靠在宽大的车座靠背上,在安静和昏暗的车内扭过头,先是看见夏青已经闭上眼睛的脸庞,随即透过车窗看见了外面灯火通明的长街。虽然高考成绩已经出了两个星期了,但他在此刻才蓦地品尝到了无忧无虑的闲适感。   那是一种平淡的,但异常宝贵的感情,如烟如梦般难以捉捕,一般出现在人类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非常偶然的片刻,此时的徐长嬴并不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人穷极一生都再难寻到这份情绪,里面也包含他自己。   第二天清晨7点,已经洗漱完毕的夏青在酒店套房的房间里开始收拾行李箱,而徐长嬴就蹲在一旁,两手空空地看着他忙碌。   夏青向来不会抱怨徐长嬴不帮忙,一方面是徐长嬴帮了只会更乱——毕竟他的收纳能力与阿特米西亚差不多,把想要的东西胡乱塞进自己的箱子里就结束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在正是夏青最能包容徐长嬴的“蜜月期”——   徐长嬴在去年七月就开始了集训,一直到年底的美术统考都没怎么回过家,中间还是夏青趁着去北京竞赛绕路去看了他几天,12月底统考结束后就要准备校考,因此他又在全国四处奔波到今年四月,好不容易回来后就要准备文化课的高考。   所以满打满算,这一整年徐长嬴就没怎么回家,加上叶新也是个大忙人,反而是身为外人的夏青一个人和阿特米西亚一只猫守着家。   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徐长嬴发现生活变得无比飘飘然,无论他做什么夏青都不会生气,望着自己的漂亮眼睛也一直情意绵绵的,甚至有一次他与美术生们聚餐不小心喝大了差点睡地上,夏青自己找了过来将他背了回去,第二天酒醒后也没有骂他,给徐长嬴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如果干他的频率少点就更好了。   此时,徐长嬴蹲在地毯上毫无章法地叠好了一件皱皱巴巴的T恤,一脸邀功地就要塞到夏青叠的豆腐块旁,但下一秒就被对方无情地挑了出来,并一抬手就扔到了床上。   “夏青你怎么这样,你嫌弃我帮倒忙吗,”徐长嬴一脸的泫然欲泣。   夏青道:“那是你今天要穿的,快去换衣服。”   “好的呢,”徐长嬴瞬间变脸,一脸欢脱地站起身,快速脱下了身上的睡袍,将T恤套上之后才四处找自己的裤子。   而就在夏青将准备好的裤子递给徐长嬴的时候,他们突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赵洋的声音,那声音很大,似乎是在和别人争吵什么。   他们在纽约定的是商务套房,刚刚夏青去客厅收了相机,他们房间的门只是轻轻掩着,所以能听见赵洋的声音。   徐长嬴的心紧缩了一下,他快速套上裤子就与夏青匆匆走出房间,推开赵洋房间的门时,正看到只穿了牛仔裤的赵洋站在窗前,他赤着上半身拿着手机,气得面红耳赤,对着电话另一端的人大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凭什么一句话就不让我去了!”   徐长嬴走上前,在赵洋身侧站定了,听见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正是赵修奕,此时正在温声细语地解释着什么,但没说几句就被赵洋打断了:“你又在骗我!你以为我想来美国吗?我来了这么多天你见过我一面吗?现在你让我回去是什么意思?”   见赵洋语气越来越过火,徐长嬴连忙低声道了一句:“赵洋!”   赵洋这才突然停下,他拿着手机红着眼眶看向徐长嬴,这时房间安静下来后,徐长嬴清晰地听见了赵修奕的声音,“小洋,长嬴在那边吗?你让长嬴接电话好不好?”   赵洋将手机递给了徐长嬴,徐长嬴接过后抬起眼,看见赵洋用胳膊擦了擦眼睛,愤怒地别开了脸。   “喂,赵叔叔,是我,”徐长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努力平静地开口道。   “长嬴,真是抱歉,因为我们这边的工作突然出了一些新的情况,所以叔叔没有空接待你和阿青了,我让韩秘书给你们定了中午回国的机票,叔叔下次再请你们来玩可以吗?”赵修奕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平静,但是感官敏锐的徐长嬴还是察觉出隐在他声音里的沙哑和疲惫。   很奇怪,就算很忙不能接待他们,为什么向来很尊重孩子的赵修奕会没有提前通知就给他们定了回国的机票?   一丝疑惑闪过徐长嬴的脑海,但是他并没有多想,而是认真回复道:“当然可以,赵叔叔你们的工作最重要。”   “谢谢长嬴,叔叔这边确实走不开,但是你妈妈会提前回去,她先陪你们在国内休息一下。”赵修奕的语气依旧镇定平静,但是下一秒他还是顿了一下,继而有些许犹豫道:“小洋他很生气,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嗯,我会的,叔叔你别听他气话,”徐长嬴一边说一边看向套着T恤的赵洋,直接开口道:“赵洋他就是两个星期没见你,很想你才会闹脾气的,我回头去说说他——”   “我才没有!”正在气头上的赵洋闻言立刻大声反驳道。   然而电话另一端的赵修奕似乎愣住了,沉默了足足两三秒,才低声道:“长嬴你帮我和小洋说一声对不起,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陪他。”   “没事的赵叔叔,您直接和他说,”徐长嬴立刻道,并不分由说地将手机塞到了赵洋的耳朵边,“赵洋你快回赵叔叔。”   赵修奕应该是陈恳地重新道了歉,但赵洋却依旧硬邦邦地道:“我才不管你,你不想见我就算了。”   说罢,赵洋就将手机挂断了。   清晨的日光里,三个少年面面相觑,三秒后,因为愤怒在大喘气的赵洋将手机丢在了地毯上,怒气冲冲倒在了床上。   “那么着急把我们赶回去,不就是怕我去缠着他吗?”赵洋掀开了被子重新睡了回去,冷哼了一声,“好像谁想见他一样。”   “别那么火大,赵叔叔肯定不是那么想的,”徐长嬴看了一眼夏青,有些无奈地跳上了赵洋的床,大字型躺下后枕着胳膊对着被子里的好哥们道:“往好处想,早点回去还能再玩一个多月呢,叔叔忙完了就回来了。”   赵洋没有说话,只是挣了挣被子,但被子却被烦人的徐长嬴压得很紧,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将发脾气的赵洋折腾得气急大骂的徐长嬴笑吟吟地抬起眼,却发现夏青还站在原地,日光衬着beta的侧脸更加透明白皙,他正静静地看着摔在不远处的手机。   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2010年,7月,广州。   飞机落地在广州时已经是凌晨,夏季的雨总是停不下来,机舱的门打开的一瞬间,熟悉的湿热感立刻裹挟住了踏入廊桥的少年们,似乎在须臾之间就帮他们剥去了大洋彼岸的记忆。   赵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个小时的航班结束,他几乎都忘记了和赵修奕吵架的事情,在韩诚开着车小心翼翼问他要不要回外公家的时候,他摘下耳机想也不想道他要去徐长嬴家玩,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调转了方向。   夏青搬进徐长嬴家里一年后,也就是他们读高二的时候,叶新又换了一个房子,虽然离学校远了些,但是高档小区的更大户型,四室两厅,三人一猫都有了自己的房间——不过因为阿特米西亚总是要睡人的床,所以她的房间被改成了徐长嬴的画室。   2007年正是房价大涨的时候,所以就算是已经非常能赚钱的叶新,一个人置换房子的压力也很大,徐长嬴之前问了一下,他妈只是简单说还要再背10年的贷款,因为他们家从不让小孩插手家庭财政,所以其他的徐长嬴和夏青都不知道。   只是每个月,两个孩子的银行卡都会固定多两千块的生活费。   徐长嬴与夏青的房间户型是一样的,但是风格却截然相反,夏青的房间整洁规整的仿佛是书房,而徐长嬴的房间却和小时候一样,到处堆满了漫画书、DVD碟片和游戏卡带,除了电脑还有游戏主机,地上还铺着地毯,不仅方便他抱着猫随时就地躺倒睡觉,还方便赵洋和齐枫过来打地铺。   韩诚将孩子们送到住宅楼下后才离开,三人熟门熟路地拖着行李走进电梯,倒时差的徐长嬴困得几乎睁不开眼,刷了一下电梯卡就站着闭上了眼睛。   十几秒后,还是站在身后的夏青用肩膀抵住了他的后背,徐长嬴才又睁开眼,摇摇晃晃跟着赵洋一起走了出去,但未等他们走到家门口,他就听见了猫叫声从门后传了出来。   随即,噔噔噔一阵脚步声响起,“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探出头的正是看家养猫的齐枫,她头发乱糟糟的,和站在她脚边的三花猫一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三人,“你们怎么挑了这个航班,我一直睡在沙发上等你们呢。”   三个男生进门后都直接将行李箱扔在玄关不管,赵洋要冲凉,徐长嬴要找猫,夏青则进屋提前开空调。   阿特米西亚兴奋地在房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跳到徐长嬴的怀里,一会儿跳到地上狂奔着去找夏青,就像一只圆滚滚的兴奋小狗,公平地将自己的热情分给两个亲哥。   夏青只是进两个房间开空调的功夫,等到他拖着扒着自己小腿的大花猫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徐长嬴已经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沙发上,而齐枫正蹲在一旁用手指戳着他的脸。   但徐长嬴并没有偷懒多久,下一秒伴随着一声猫叫,一个炮弹就跳到了他的胸口,给他砸的眼前一黑后又蹲在了他的脖颈处,开始亲热地舔他的下巴和嘴巴。   “我靠,”徐长嬴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见热情似火的阿特米西亚,她正睁着漂亮的异瞳紧紧盯着自己,卖力地夹着嗓子喵喵叫着,于是徐长嬴连忙大叫着“夏青救命”,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夏青伸手架了起来。   “先去冲凉再睡觉,”夏青像拖犯人一样轻松拖着徐长嬴向房间里走去。   “我不要,我身上汗已经干了,我要困死了。”徐长嬴哭丧着脸耍赖道。   站在他身后的齐枫打了一个哈欠,弯腰抱住了阿特米西亚,说了一句“我继续去睡了”就走向了徐长嬴的房间。   赵洋和齐枫留宿时都是睡在徐长嬴的房间,也就是说这么大的房子,往往四人一猫都非要挤在一个房间里,加上每次只有一人一猫可以睡床上,所以都是通过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睡床。   不过徐长嬴他们三个去旅游了,齐枫就抱着自己的被子睡在了徐长嬴房间,而这时四个准大学生显然没有了吵架抢着睡床的精力,所以夏青直接拖着徐长嬴回了自己的房间。   齐枫也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但向里看了一眼就愤怒大叫了起来:“赵洋你这个贱人,凭什么把我的被子扔在地上!我才是睡床的!”   房间门被关上了,齐枫与赵洋的吵架声也瞬间弱了下去,徐长嬴被夏青推进了自己房间的浴室里,虽然他不怎么进夏青的房间,但浴室结构是一样的,所以他闭着眼睛也能洗。   刷完牙后,徐长嬴套上自己的家居服就走了出去,在即将倒向床的时候又被一只手薅住了,beta无奈又无情的声音响起,“你T恤穿反了”。   徐长嬴只能闭着眼睛坐在床上仍由夏青给自己扒掉T恤,再翻个面套上,接着被轻轻一推,终于心满意足地倒在了床上。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徐长嬴是被闷醒的,他一睁眼就发现眼前白花花一片,耳边还全是摩托车一样的巨大呼噜声,懵逼了半天才发现阿特米西亚正趴在他的脸上,开心地打着盹等着他醒来。   徐长嬴挣扎了半天都没办法甩掉已经十斤的小女猫,因为她的后腿蹲在他的胸口,又将最柔软的肚皮盖在自己的脸上,而脑袋则和人类一样搭在枕头上,就这样形成了一个极其稳固的包围圈,势必要把亲哥在睡梦里闷死。   徐长嬴一边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毛,一边才发现不仅是阿特米西亚,还有一人紧紧抱着自己,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被箍住了,他艰难地侧过脸,果然看见了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庞,夏青双眼紧闭,眉头舒展,睡颜简直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安宁又美好。   但是,为什么阿特米西亚就只蹲在他的脸上,不去蹲夏青啊,徐长嬴一边不服气一边疯狂用头顶开大花猫,但是对方咕噜咕噜几声又挪了回来。   终于,在一人一猫的无声搏斗中,夏青缓缓睁开了眼,看见优性alpha脸憋得通红,正在和阿特米西亚在枕头上较劲。   终于,夏青松开了搂着徐长嬴的手,缓缓从被子里坐了起来,伸出手将阿特米西亚抱在了自己怀里,被解放的徐长嬴这才大口大口喘气,他在被子里打了几个滚活动了手脚之后,才看见窗帘外的天色已经不知何时暗了下去。   “夏青,现在几点了?”徐长嬴睡太久嗓音都哑了,一说话都将自己吓了一跳。   夏青揉了揉阿特米西亚的肚皮,然后将她放到被子上,伸手去床头柜上拿水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阿特米西亚的喵喵声和滴答的时钟声。   “下午五点半了,”夏青将水杯递给了头发乱糟糟,一脸懵逼的徐长嬴。   徐长嬴刚喝完水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柜,阿特米西亚迅速跳进他的怀里,伸出爪子就想拨弄那杯子,但下一秒她就被清醒过来的徐长嬴一把抓住,故作严肃地大声笑道:“你想干什么!”   阿特米西亚扭头看了看夏青,又对着徐长嬴娇娇地喵了一声。   徐长嬴掐着话痨小女猫的两只前爪,人一言猫一句地说了半天废话,最后男生把猫搂在怀里亲了十几下,翻身下床就走出了房间。   客厅和餐厅的灯都已经被打开了,赵洋和齐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趴在餐桌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听见徐长嬴的脚步声才回过头。   齐枫嘴里叼着赵洋从美国买回来的巧克力棒,看着徐长嬴道:“你可算睡醒了,赵洋让我叫你们起来,我说让阿特米西亚进去就行了。”   徐长嬴抱着还在喵喵叫的大花猫,顶着一头乱发道:“还不如你去叫我呢,她蹲我脸上差点把我捂死了——你们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中午就醒了,你们三睡得天昏地暗,我都无聊死了,”齐枫在通过公大招生后就把头发剪了,配上她那1米88的完美身高,穿着粉色条纹短袖都英气逼人,“我自己去买了便当和薯片,然后一直看番看到现在,赵洋也才刚醒,我们正在想晚上吃什么。”   一口气睡了12个小时,徐长嬴这才后知后觉有点饿,于是也想了想道:“我们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吧,我们不是这一个星期都在外面吃了吗,”赵洋坐在餐桌旁,手里划着刚从美国带回来的iPad,看着徐长嬴和夏青道,“我说今晚吃火锅怎么样?”   “可以呀,我们自己买菜回来做,”徐长嬴立刻来了精神,他将猫换了一只手抱着,又笑着看向赵洋眨了眨眼,“一回国心情就好了吧,赵叔叔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了?”   “就是问一下我们到没到家而已,”赵洋一下被说中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又转移话题道:“我爸还说阿新两天后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香港玩吧,齐枫也没跟我们去美国,刚刚还在抱怨呢。”   “行,”徐长嬴回头看了一眼夏青,只见他正在伸手摸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女猫,这才又想起什么,迟疑道:“不过那样,没有人照顾阿特米西亚了吧,我们能把她带去香港吗?”   “如果我们只去两三天,猫猫是可以在家里独自呆这么久的吧?”齐枫转过头,看着两人道。   “可以的,”夏青握住了小女猫的前爪,点了点头道,“之前我去竞赛的四天,家里没有人,她就是自己呆在家里的,很乖,家里有自动喂食器。”   2009年的自动喂食器,徐长嬴记得很清楚,还是叶新特意从日本背回家的,她去客户家时看到对方养的布偶猫用了这种高级货,所以立刻记住了牌子,没有一个月就买了回来。   “我们家的孩子也是外国猫,走的海关程序比品种猫还多呢,”当时的叶女士如是说,她一边看着正在装机器的夏青,一边搂着要凑上前看热闹的阿特米西亚,笑眯眯道:“是吧,花姑娘。”   “话说,我才想起来,”赵洋看着正要从徐长嬴怀里接过阿特米西亚的夏青,疑惑道:“你们俩之后去北京上大学,阿新的工作还是很忙,那小猫交给谁照顾?”   提到这个,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声道:“毕竟上了同一个大学,我们准备在外面住,那样就可以把阿特米西亚带过去了。”   “我靠,”赵洋闻言愣住了一秒,接着又一脸难以言喻地看向徐长嬴,艰难开口道:“你们俩是要结婚吗?”   “什么结婚啊,想什么呢,”徐长嬴一边去客厅拿猫条一边莫名其妙道:“不是和高中生活差不多吗?我们总不能把阿特米西亚丢下吧——啊小零食怎么吃光了,夏青,家里还有吗?”   “好像没有了,我明天去买,”穿着同款家居服的beta男生抱着大花猫就走了过去。   站在餐厅里的赵洋和齐枫看着正在认真讨论买什么猫粮的两个男生,沉默了几秒之后,齐枫缓缓扭过头看向赵洋,一脸震撼道:“阿嬴他们的人生节奏是不是早就乱了,他们俩早恋好像和普通早恋不太一样。”   “幸好alpha和beta不能生小孩,”赵洋望着那两个高挑挺拔的背影,目光复杂,但语气中带了一丝庆幸和后怕道:“不然还上什么名牌大学,在家生孩子吧。”   “你们俩说什么呢?”站在客厅里的徐长嬴远远地看向两人。   “没什么,”被抓包说小话的齐枫连忙摇头,反应迅速道:“我们在说我们晚上买什么菜?”   “我们分头买,正好我和夏青去进口超市买猫罐头,那里的生鲜比较好,我们顺便都买了,你们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些蔬菜和饮料就行。”徐长嬴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边跑边叫的三花猫。   “行啊,”齐枫看着回房间换衣服的徐长嬴,蹲下来逗小猫,抬起头道:“你们要带上她吗?”   “不了,”徐长嬴和夏青很快就换好了T恤和短裤,他抛了抛手中的钥匙,低头看着小猫认真道:“外面太热了,我们去去就来。”   2010年的徐长嬴已经养成了坐地铁戴口罩的习惯,晚高峰人很多,他习惯性站在车厢角落里,看着车厢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   这个世界上毕竟一大半的人是无法感知到信息素的beta,所以混迹在上万人涌动的公共交通时,夏青都会牵着徐长嬴的手,防止他被繁杂的信息素熏昏头坐错站。   陌生人看到只会下意识以为这是一对AO情侣,虽然看不出来谁是omega罢了,毕竟两个人不仅一样的身材高挑,气质和模样都不分上下的出众,根本看不出谁依附谁的趋向。   车厢门打开,未等路人再多看两眼,角落里的两个男生就同时消失了。   徐长嬴单肩背着马里奥周边双肩包,一只手被夏青牵着,一只手快速编辑着购物清单,头也不抬地跟在beta男生的身后,一路上扶梯和走地下通道,最后刷卡出站的时候才勉强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商业步行街的地铁站口了,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四周都是繁华明亮的购物中心,行人来来往往,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想要立刻钻进商场的冲动。   “生鲜超市在这边,”夏青转过身,晃了晃徐长嬴的手。   受信息素影响还有些晕头转向的徐长嬴连忙点了点头,又松开了牵着夏青的手,摘下了口罩。   “不过要是在纽约看到的那种项圈能够推广就好了,”摘下口罩的徐长嬴露出一张笑吟吟的帅脸,对着夏青道。   两人并肩走在宽阔的步行街上,聊着在纽约看到的那种“高科技产品”——美国一医药公司生产的一种控制信息素的设备,alpha或者omega戴上就能被辅助控制信息素的释放,只是辅助效果很有限,设备造价很高昂。   “夏青你选的基因学是不是与这些有关?”   “嗯,”夏青站在明亮的巨幅广告牌前,转过头看向徐长嬴笑了笑,“我很希望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要是真的能有一天让你不用戴口罩就好了。”   夏青的面容一直是清冷俊逸的,但笑的时候又很温柔,总是会给徐长嬴一种如果他性格天生开朗会是另一个人的错觉。   “真是帅气的志向,”徐长嬴闻言立刻腻腻歪歪地凑在夏青的身边,一脸崇拜道:“和你对比我很没有面子诶,我想画画就是单纯想赚钱出名而已。”   “徐长嬴,”夏青看着优性alpha,再次牵住了他的手,认真道,“这没有区别的。”   徐长嬴笑嘻嘻地正要再说几句肉麻话,这时却突然看见右侧不远处有个人站在商场大厦的侧门处,似乎是在马路边等车。   没听见徐长嬴说话的夏青扭过头,看见他正一脸意外地看向另一个方向,不由得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而这一眼,beta男生也瞬间怔住了。   因为那个人,不仅是徐长嬴认识,他更认识。   那是林涵山。   女人穿着一席白色的套装,她静静站在黑夜中就仿佛是一束清浅的光,美得那么突兀和锋利,以至于与周遭的世界产生了视觉上的隔阂。   她应该是在等车,当徐长嬴脑海里刚跳出这个念头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停在了林涵山的面前,司机下车给她拉开车门,她优雅地弯腰坐进了车,司机又恭敬地给她关上了车门。   林涵山是去年秋季突然出现的,那一日正巧是中秋和国庆小长假,徐长嬴两个月没有回家,犹豫了很久还是飞回了广州。   夏青一直在离家最近的地铁口等他,接到他后就跑上前紧紧抱住了他,随后,夏青拎着行李箱,徐长嬴背着画具,有说有笑着就回家了。   然而门打开后,说好了要带他们去吃大餐的叶新却安稳地坐在沙发上,与身侧的女人轻笑交谈着什么。   那是徐长嬴第一次见到林涵山,他第一瞬间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只是觉得面前这个omega美得有点让人眩晕,而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夏青则平静地叫了一声,“妈妈。”   徐长嬴瞬间就震惊了,但很快就接受了——怪不得夏青长得这么好看,他母亲确实有点惊为天人了。   林涵山只是看了一眼夏青,微微笑了笑,“长高了。”   但下一秒,女人的视线就落在了一旁风尘仆仆的徐长嬴的脸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就轻笑着看向叶新,用粤语道:“叶总,这是令郎?”   “是的,叫徐长嬴,他刚从集训的画室回来,一路上折腾的乱糟糟的,”叶新看了一眼徐长嬴,客套道:“这是夏青的妈妈,快叫林阿姨。”   徐长嬴虽然有些糊涂,但是听到叶新的话后,背着大包就立刻鞠了一躬道:“林阿姨。”   “我还不知道令郎是优性alpha,您之前还未和我提到过,”林涵山那双清亮美丽的眼睛停留在徐长嬴的脸上,对着叶新道:“生得真好,叶总好福气。”   “您客气了,这小子要是哪一处能比上阿青一半我就烧高香了,”叶新一边哈哈笑着,一边看着罚站的两个高中生,轻声道:“徐长嬴,阿青,你们先进屋放东西吧,我们大人说说话。”   徐长嬴进了屋,夏青把他的包从肩上拿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抖了半天腿,才意识到危机感——我靠,夏青他妈不会要把夏青接回去吧。   徐长嬴立刻扑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叶新他们说话,但此时站在他身后的夏青却轻声道:“不会的,她不会是来接我的。”   徐长嬴没有听懂夏青说的话,但那天的确如此,林涵山并没有接走夏青,徐长嬴听见林涵山最后是放下了一张卡,里面有30万,但叶新似乎没有要,所以与她起了争执,说了一堆“林总您已经帮了我大忙”“阿青也是我的小孩”之类的话。   接着,徐长嬴就没有再见过林涵山了,那一天甚至还是叶新带着他和夏青出去吃饭,林涵山也没有再要求见一面夏青,说说什么母子间的体己话。   所以此时此刻,当林涵山坐着的车驶离路口后,夏青只是看了看,又收回了目光,牵着徐长嬴继续走进了商场。   为什么,明明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却没有想过接走唯一的孩子呢?   “夏青,你会不开心吗?”徐长嬴想了想,还是低声问道。   “不会,”夏青摇了摇头,他看向男生轻声道。“和你们在一起才开心。”   三日之后,叶新回国了,但她却还是异常的忙碌,甚至没有办法停下来和徐长嬴吃一顿饭,因此香港旅行也只能暂时搁置。   赵洋很快就回了他的外公家,毕竟他和齐枫都是短期留宿而已,平时还是住在自己家比较方便。   大人虽然忙碌,但这都与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无关,毕竟他们并没有成长为家庭的顶梁柱,不需要为生计而发愁。   而在这段时间里,徐长嬴和夏青的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齐枫还办了升学宴,徐长嬴还给一份叶新名义的礼金给齐浩歌。   酒店里,齐枫因为自己的身高、性别和专业成为了酒桌间的议论中心,她几乎是缩着头躲在了徐长嬴和赵洋之间,徐长嬴一边给她剥着虾,一边低声商议道:“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偷偷溜走。”   夏青点了点头,但赵洋却一直玩着手机没有开头,徐长嬴说了大半天才应了一句。   很快,四人从宴席里逃了出来,彼时已经入伏,没有地方可去的小孩们又再次躲进了徐长嬴家,这个几乎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堡垒里。   空调开着,四个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徐长嬴和齐枫打生化危机,夏青看着徐长嬴打游戏,而赵洋则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看着EVA剧场版。   齐枫的母亲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但都被她屏蔽了,很快,徐长嬴就接到了齐浩歌的电话,他一边打着丧尸一边对着夏青举着的手机大声应付道,“是的叔叔,”“齐枫在我家呢,”“我肚子不太舒服,就让齐枫陪我走了”。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游戏的枪声和惨叫声,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动静的阿特米西亚正躺在徐长嬴的床上,摊着肚皮沉沉睡着。   “赵洋。”   就是在这时,徐长嬴一边控制着手中的手柄,一边头也不回道:   “赵叔叔多久没给你打电话了?”   齐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俏丽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茫然和惊讶。   房间里只剩下了动漫和游戏的声音,半晌,睡着的阿特米西亚翻了个身。   “4天。”   赵洋盯着手机,面无表情道。   那一晚,齐枫和徐长嬴的石头剪刀布赢了,她和阿特米西亚一起睡在床上,夏青睡在床的左侧,而徐长嬴和赵洋则一起睡在靠近窗户的床的右侧。   他们四个都有专属于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徐长嬴躺在床边,他枕着胳膊偏过脸,看见了玻璃窗外的夜空,一轮小小的,白色的月亮正藏在楼宇之间。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声音,还有已经睡着的齐枫和阿特米西亚的呼噜声,徐长嬴又侧了侧脸,看见了背对自己的赵洋的后脑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但是没有熟睡的呼吸声。   徐长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翻了身,沉默着倚靠在了朋友的后背上。   “我明天要去深圳的家里等他。”   寂静无声的深夜里,赵洋咬牙切齿道。   孩子是没有烦恼的,但也是最无力的,因而也是绝无可能成为大人的依靠的。   在2010年的夏夜里,徐长嬴、赵洋、夏青,都无比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   凌晨3点,赵洋听见身后传来了徐长嬴细微又平稳的呼吸声,他轻轻转过身,在黑暗中看见了优性alpha疲惫的睡脸,不由得想起了初次与徐长嬴打交道的场景。   那是非常不愉快的开始。   赵洋的外公是广州一大学的文学教授,外婆是初中英语老师,算是标准的书香门第,他们有两个omega和beta女儿,而赵洋的母亲就是其中的omega大女儿,易初。   赵修奕与易初刚结婚时家境很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是被赵洋外公选中的学生,后来出国读硕和读博都有赵洋外公的资助,婚后两人的生活也很幸福平和,赵洋出生时赵修奕已经赚到了第一桶金,并且生意越做越大。   赵洋对于童年是没什么记忆点的,因为那是一段过于幸福的日子,虽然父亲还没有成为身价亿万的企业家,但家境早就超越了普通的中产阶级,父亲有为,母亲温柔,生活里出现的永远是一张张标准的笑语吟吟的脸。   直到八岁时,由于赵洋外婆的家族病史,患有重度地中海贫血的易初因为长期输血治疗出现了并发症,从那时开始,赵洋才渐渐发现生活出现了不一样的颜色。   妈妈总是卧床不起,他想问问原因,但是小姨等长辈却永远不告诉他为什么,爸爸也长期不在身边,他开始常住外公家,听着各色长辈们来来往往商议着易初的病情,商议着赵修奕蒸蒸日上的事业。   到了九岁的春天,易初的并发症越来越严重,普通的治疗已经很难见效,长辈们又一次聚集在商议着他不知道的事,小姨等人开始时不时问他想不想让妈妈好起来这种奇怪的问题,赵洋每次都很认真地大声道他当然想,但却收获不到预料之中的反应,长辈们只是凝视着他的脸,然后突然很假地笑了起来,互相对视着,用眼神交换着某种隐秘的信息。   终于有一天,一直在国外工作的赵修奕突然回来了,他找到了独自呆在房间里看动画片的赵洋,避开了所有人,将赵洋抱在自己的膝盖上坐着,低头问着:“小洋,你怕不怕疼?”   赵洋已经受够了这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他扭着手中的动画卡片,半天才嘀咕道:“我不怕。”   赵修奕搂紧了赵洋,低声道:“那如果医生叔叔要用针扎疼你,然后去给妈妈治病,你愿意吗?”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赵洋终于搞懂了谜题,他立刻放下卡片,扭过头看向赵修奕着急道:“愿意!”   赵修奕于是摸着赵洋的手,开始和他解释着什么是骨髓移植,并一次又一次询问他的意愿,赵洋每次都很斩钉截铁道他不怕疼,也不怕什么后遗症,他非常、特别、万分愿意去救妈妈。   于是,赶在十岁分化前,赵修奕同意了易初家里提出的让赵洋给母亲提供造血干细胞。   本来医界对于未成年捐献活体器官就非常谨慎,加上儿童的情况往往很特殊,尤其是未分化的儿童,年纪太小的体重和身体素质不达标,年纪太大的有突然分化成第二性别的风险。   后者是指,如果是处于刚分化2年以内的儿童,他们体内的激素水平非常不稳定,身体情况也很特殊,是不符合捐献标准的,医生无法保证他们捐献骨髓后的身体健康安全。   所以,那段时间,离10岁还有不到半年时间的赵洋感受到了家族里紧张的气氛。   骨髓移植是治疗重度地贫的唯一手段,但地贫患者通常具有很强的免疫排斥力,所以在骨髓移植之前还要通过化疗降低排斥力。   这也就代表着,赵洋成为了救治他妈妈的唯一手段。   在易初的化疗开始后,赵洋一边吃着外婆给他做的补品增强体重,一边每天在心里祈祷着自己不要在这两个月分化。   在面对关键局面时,成年人总是比小孩要更加紧张和慌乱,赵洋在那段时间里,不止一次听到小姨、表叔等人笑着在饭桌上对自己说:“我们小洋要是个beta就好了”,“等易初身体好了,再给小洋生个alpha弟弟也不是不行”。   似乎是将这些话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口,心里的焦虑就能纾解了,愿望也能实现了。   赵洋每次听到这些话时,都在默默想着——他也想要自己是一个beta,只要是能救妈妈就好了,这不是别人逼迫他的,是他自己不想当alpha的。   化疗很痛苦,赵洋很想去见他妈妈,但是她在医院,他自己去不了,只能呆在家里,每日手里被塞进一把香,要虔诚地插在香炉里,对着菩萨等神明祈祷妈妈能好起来。   让我成为beta吧,赵洋每次都这么想着。   在赵洋每日死缠烂打下,离骨髓移植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家里人终于愿意让他去见医院里的妈妈了,赵洋兴奋地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以至于第二天他都没什么精神。   “洋洋是不是没睡好,他怎么吃那么少?”在吃早饭时,赵洋外公细心地注意到了外孙蔫蔫的。   外婆伸手摸了摸赵洋的脑门,“还好,不算烧,是不是着凉了。”   “要不还是算了,”外婆搂着赵洋对着小姨道,“医院那种地方和小孩相冲,别让他去了。”   “我要去,我没有不舒服!”赵洋急得要跳脚。   外婆看了一眼着急的赵洋,忍不住笑了,给他理了理衣服,对着小姨道:“你和兴文早点把他带回来,让他和你姐姐说会话就回来,也别累到你姐姐。”   通过大人的话,赵洋大概猜到他妈妈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于是坐在去医院的车子里都沉默着,反而是他小姨和姨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小洋,你妈妈当时生你的时候特别不容易,当时血压高的都不能从床上下来,你之后要好好孝顺她。”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妈妈,妈妈没有了就再也没有了,你爸爸工作那么忙,你需要妈妈照顾你的……”   说着说着,坐在驾驶和副驾驶的大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赵洋小姨一回头,发现小孩脸色苍白地倒在后座,胸腔不断起伏着喘着粗气。   赵洋只记得那一天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他像是一个人淹在大海里,起起伏伏着没有一个人将他捞起来,仍由咸涩的海水灌满了他的鼻腔和胸腔里。   等到他睡醒后,他发现他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但是灯都关着,他从床上爬下来,透过窗帘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全部黑了。   好奇怪,他不是在去看妈妈的路上吗?   赵洋这么想着,抬起手拧开了门把手,发现整个小别墅里都静悄悄的,大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他就这样踩着拖鞋在家里找起了人,但不知为何他发现空气中多了很多之前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他很快就发现一楼亮着灯,于是顺着楼梯走了下去,在一片寂静中他转过身子,一下子就撞上了十几双眼睛。   赵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突然聚集在一起的亲戚长辈们,他们或坐或站在客厅里,此刻都齐刷刷看着醒过来的自己。   “呵。”有个人突然笑了起来,好像是表叔。   “这孩子命倒是好,还能提前分化成了alpha,也不管他妈妈死活了。”   话音落下,赵洋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仓皇地看向坐在沙发里低着头抹眼泪的外婆问道:“外婆,我变成alpha了吗?”   一向疼爱赵洋的老人家这时却没有说话。   “这下好了,赵修奕在外越赚越多,还得了一个alpha儿子,我看等着大姐一走他就要娶新女人,二叔白给他供到美国,赔本的买卖!”   “小洋你分化成alpha倒是高兴了,就是有没有想到你妈妈怎么办……”   可怕的,清晰的,刺耳到难以置信的话语回荡在9岁的赵洋耳边,大人们为了宣泄心中的不甘、痛苦和嫉妒,都假装忘记了面前的小孩是完全能够听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   赵洋攥紧了拳头,他很想大叫他才不想当alpha,他没有因为分化了而高兴,但他却说不出来,那辩解就算是他也知道很难听,又虚伪至极。   更何况,他还在深刻地恐惧着——因为自己分化成alpha,母亲要面对死亡的这一事实。   “够了!都闭嘴!”赵洋外公突然暴怒地吼了一声,他同样用粤语骂了一通四周的亲戚,“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随即,赵洋外公对着手足无措的赵洋招了招手,“过来洋洋,别怕,还有外公外婆。”   此后,赵洋生活一下子又重新变得平淡了起来,母亲去世之后,除了外公外婆和赵修奕以外的家人都消失了。   他大部分时候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很少时候会被赵修奕接到深圳一起生活。   也许是受到了那些话的影响,赵洋一度非常害怕赵修奕突然二婚,但是一直到他上了初中,赵修奕都没有任何感情痕迹,对待老两口还和之前一样,让赵洋渐渐放下了心。   而他就是在这种时候遇到的徐长嬴和齐枫。   赵洋在刚上初中时被短暂接去深圳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赵修奕无法兼顾工作和照顾孩子,在赵洋外公的要求下,赵洋又被转回广州的市一中。   那时已经开学快两个月了,班级和年级的小团体都形成的差不多了,赵修奕的生意又已经做的很大,所以赵洋连续好几天都被各种方向的目光审视着。   而当时的赵洋正处于这辈子最别扭的时期,看谁都觉得是傻逼,以富二代身份邀请他进小团体的是傻逼,以alpha身份来和他套近乎的更是傻逼。   其中他最讨厌的两个傻逼就是——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耳边的优性alpha,一个优性傻逼比他高一级还好,他见不太到,但另一个优性傻逼居然和他在一个班级,抬头不见低头见。   后者当然就是徐长嬴,赵洋当时觉得他太碍眼了,就因为自己分化成了优性alpha,整个人又张狂又得意,而且好像全世界都围着他转,尤其是坐在他前面的奇怪女性alpha,个子比所有的alpha男生都高就算了,张口闭口全是“徐长嬴”,简直烦死他了。   那是一天放学,赵洋和高个子女性alpha是一个小组,所以一起值日,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赵洋拎着拖把从那女生身边路过,正听到她和其他女生们大声谈论着“徐长嬴”。   “齐枫,徐长嬴是不是被叫去彩排运动会领读宣誓了?”   “对啊,他之前在我们学校就一直是广播员,而且长嬴他可厉害了,还参加过市里的400米接力赛,我们一起还拿了第二名。”   赵洋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哼了一声,“就吹吧。”   “你说什么!”那高个子女性alpha耳朵特别灵,立刻站定在赵洋的背后,大声质问道。   赵洋在走廊扭过头,冷冷地抬起头,对着睁着一双圆眼睛的alpha女生道:“我说就吹吧,你左一句右一句的吹那徐长嬴,不就是因为他是优性alpha吗?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我什么时候吹了,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alpha女生生气地上前一步,那足足高一个头的身高瞬间给了赵洋一种本能的威压感。   “行,你说的都是真的,”赵洋阴阳怪气道,他看着面容可爱漂亮,但气势汹汹捍卫徐长嬴的女生一时心头烦躁不已,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明明是个大块头alpha,却和小女生一样讨论优性alpha,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赵洋已经做好了被骂回来,或者是被打一拳的准备,但是一秒后这些都没发生,他不由得抬起头,却发现手里攥着扫把的高个子alpha女生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哭了。   赵洋也瞬间就呆住了。   为什么哭啊,这么高的个子就因为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哭也太离谱了吧,赵洋简直要抓狂了,而这时边上的女生和男生也都在七嘴八舌道“赵洋你把齐枫弄哭了”“我们要不要去找老师”。   还未等赵洋反应过来,他就被一个突然冲过来的人狠狠推开了。   “你这个人怎么欺负女生啊!你太差劲了!你要道歉!”来的人正是纷争的源头,优性alpha的徐长嬴。   彼时一米七的徐长嬴站在一米八三的齐枫面前,一脸怒意地瞪着赵洋,他身后的齐枫站在原地眼泪哗哗,脸都哭红了,围在她身边比她矮两个头的女生们都纷纷抽出随身带的纸巾仰着头递给她。   赵洋被狠狠推的撞在了墙上,他的手肘一下子就被擦破了,此时也是又气又恼道:“我什么时候欺负女生了!我根本都没碰她一下!”   说着,气愤至极的赵洋也冲上前打了徐长嬴肩膀一拳。   “我都听见了,你刚刚说她不是女生,你凭什么这么说齐枫?”徐长嬴也恼火了,立刻扑上去和赵洋一拳一脚地打了起来。   “我才没说她不是女生,我只是说她那么大个子alpha还和小女生一样很奇怪!”赵洋身量和徐长嬴差不多,打得有来有回,但他还是咬着牙大声辩解道。   “齐枫为什么不是小女生!”徐长嬴一拳砸在赵洋胸口上,大声怒道。   赵洋懵了,以至于他都忘了格挡徐长嬴的拳头,被打的一瞬间不由得抬起头看向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女性alpha,下一秒,赵洋也怒了:“她比你还高一个头!”   “个子算个屁啊!”徐长嬴狠狠踹了赵洋的小腿一脚,“她年纪和苗心怡一样大,为什么不是小女生!”   苗心怡就是站在齐枫身边聊天和递纸巾的omega,个子一米五五左右,也就是赵洋口中的“小女生”。   赵洋正揪着徐长嬴的领口,还没有想好怎么反驳之时,下一秒却只见徐长嬴盯着自己,漆黑的眼中似有火焰在跃动,怒不可遏道:   “你以为所有人都想成为alpha吗?”   “成为alpha还是beta都不是自己选的,你怎么能用这个嘲笑别人?”   在那一瞬间,赵洋瞪大了眼睛,徐长嬴的话语如同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脏上,以至于他乱了打架章法,手里死死拽住徐长嬴的领口,被踹疼的小腿却软了一下,不由得下意识向后一退,但就这样踩空了。   后来徐长嬴也复盘过这一仗,他的视角里这一瞬是这样的——原本一直咄咄逼人的富二代同学突然红了眼眶,然后揪住自己的手莫名一用力,两个人就这样纠缠着滚下了楼梯。   最后的结局就是,徐长嬴磕破了脑袋,赵洋摔断了腿,看热闹的学生立刻尖叫了起来,并狂奔着去找班主任和教导主任。   徐长嬴捂着不断流血的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前一秒还在狂骂自己的赵洋嚎啕大哭起来,搞得脑袋火辣辣疼的他也有点想哭,而两人此刻还一上一下地坐在楼梯台阶上动弹不得。   最终在那天,徐长嬴是被班主任扶下楼的,而赵洋则是被齐枫背下楼的,然后两人就这样在医院的急诊室迎来了紧急赶来的叶新和赵修奕。   故事的开头就这样完成了。   2010年夏天的夜晚,赵洋在黑暗中看了沉睡着的徐长嬴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再一次在心里发出了祈祷,并由衷地希望这次能够应验。   只是,这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命运了。   所以,这次赵洋的祈祷自然也没有应验。 第123章   2010年, 8月14日,广州。   其实都是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是绝不可再追溯的遥远昨日。   这一日所发生的事情早已被成千上次地复盘过, 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如同五金零件一样被不断地打磨抛光,又终于在徐长嬴得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 绝无可能挽回的死局”后, 被用尽全力地彻底遗忘。   时至今日,徐长嬴对于这一日的记忆犹如被揉搓后又泡了水的旧报纸,里面的文字和画面早已氤氲模糊,破破烂烂,甚至连其中关键人物的面庞他都已经记不太清。   不过, 如果非要回忆的话, 经过十几年后,确实剩下了几个莫名其妙的记忆点像是旧衣服上的金属纽扣,历久弥新。   比如, 徐长嬴现在也能很清晰地记得,那是一年里最热的一天。   因为他的猫,阿特米西亚, 在广州最热的那一天患上了重感冒。   那是徐长嬴这辈子最漫长的暑假, 但是赵洋回了深圳, 只会在Q\Q群里与他说着些垃圾话, 互相扔一些游戏攻略和动漫解说的视频链接, 而叶新又忙碌地不见人影,所以他只能躺在家中足足吹了二十多天的空调。   在那一段时间,阿特米西亚不知为何无比的黏他,和他日日夜夜都待在24小时空调房里躺平,等着生活规律, 早晚固定出去“打猎”的夏青将人吃的饭和猫吃的饭准备好在客厅,然后才一起钻出去花五分钟吃饭,再继续滚回房间躺着。   终于,这样不健康的日子在8月13日结束——生物钟彻底紊乱的徐长嬴破天荒地在早上7点钟醒来,正是因为睡在他枕头上的小女猫很没有道德地对着他的脸打了两个喷嚏。   彼时17岁的徐长嬴一脸懵逼地睁开眼睛,先是发现窗帘被拉开了一半,天色已经大亮,外星人电脑被合上安稳搁在床头柜上,空调被人调到了睡眠模式,睡在另一侧的夏青已经不知所踪,但他身上空调被子盖得十分严实。   紧接着,徐长嬴就看见了蹲在他面前,流着亮晶晶鼻涕盯着自己看的漂亮小女猫。   在优性alpha惊恐的眼神中,看见大哥睡醒了的阿特米西亚先是哼唧了一声,随即就习惯性地甩着鼻涕扑上来与他的脸亲密贴贴了。   下一秒,贴满漫画海报的房间里响起了少年的惨叫。   三分钟后,脸被搓洗的通红的徐长嬴蹲在客厅里翻箱倒柜,空调被他关上了,电风扇嗡嗡地摇着头转着吹,被放在沙发上的阿特米西亚正在不高兴地拨弄着空调遥控器。   没错,在广州最热的那一天,徐长嬴家的三花猫终于因为天天黏着大哥吹空调,患上了重感冒。   而徐长嬴由于对整个家的探索度低于10%,花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猫咪吃的药,一直等到晨跑完的【领主】夏青拎着早餐和菜回到家里,这才解决了头等难题。   “你最近快要到发情期了,发出的信息素和平时不一样,动物能够闻到人类的外激素,她应该是关心你所以才黏着你。”   这时,夏青已经找到了从宠物医院买回来的胶囊,他拿了一板出来,又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一边抽出纸巾给三花猫擦着鼻涕,一边语气淡定地解释道。   猫狗虽然不会说话,但能比人类闻到更丰富细微的味道,因此不少宠物比所有人都提早察觉到主人身体的变化,例如他们通常能闻出人类怀孕和一些癌症的气味,并做出警示和关心的举动。   经过夏青提醒,一向心大的徐长嬴这才想起距离自己上一次发情期已经快要过去三个月,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最近过得太散漫,都忘了这回事了。”   普通alpha在使用抑制剂后会在24小时内解除发热状态,但优性alpha在专用抑制剂的辅助下还会持续三天的发情热,所以徐长嬴从小就被第二性别部门的人员教导要严格管理自己的发情期。   毕竟他们的信息素能诱导B级的异性陷入假性发热,从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自从徐长嬴有可靠的beta恋人后,他就逐渐放松了对自身动物性的警惕和厌恶——虽然每次他神志不清张口想咬夏青时会被揍,还会违背本能地被夏青上,但不受信息素干扰的beta男生不仅会严格地看管住这一时期的徐长嬴,还会好好的照顾他。   再加上徐长嬴本来就是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优性alpha,所以经历不到两次之后,他就像个已婚alpha一样,没心没肺地期待起了三个月一次的发情期。   毕竟除了有一丢丢细节不太一样,身为beta的夏青和普通的omega老婆基本没什么区别,都会在自己的alpha处于发情期时候予求予取,百依百顺。   那一天也亦是如此,可靠的beta少年坐在地毯上,一边扒开反抗的三花猫的嘴巴,以极其熟练的手法将胶囊丢进嗓子眼,一边看向不靠谱的优性alpha温声道:   “不用担心,每天我给你测一次体温,超过38度之后待在家里就好了,应该是一个星期之后。”   徐长嬴坐在夏青对面,看着阿特米西亚因为被强行按住吃了药,生气地跳出了beta的怀里,骂骂咧咧地爬上了猫爬架,郁闷地趴在了小窝里,不由得又开口问道:“那阿特米西亚的感冒大概要多久才能好?”   夏青看着气呼呼背对着自己的猫咪,想了想道:“小猫生病都恢复的很慢,阿特米西亚感冒后很容易发烧,大概要一个星期,今天要特别观察一下,很可能后面就没什么精神和食欲了。”   “原来要那么长时间吗?”原本正在对小女猫做鬼脸的徐长嬴有些惊讶,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不由得有点懊恼道:“那好像真的是我的错,阿特米西亚是黏着我才会吹太多空调的。”   “这没什么谁错谁对的,小感冒而已,”夏青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徐长嬴的脑门,站起身,“起来吃早饭。”   “不想吃,我不吃。”熬夜太久的徐长嬴却耍赖倒在了地毯上,“天好热,我好困,夏青你把电风扇只转向我好不好,反正阿特米西亚也不吹了。”   夏青的脚步顿住了,又折返了回来,只是没有去动电风扇,而是蹲在徐长嬴的面前。   “你要不要去房间里吹空调,”夏青突然道,似乎怕阿特米西亚听到,他轻声道:“我在外面陪阿特米西亚,正好趁着她还精神给她吃点东西。”   徐长嬴抬起脸,看见beta男生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又扭过头去看高高躺在猫爬架甩尾巴的大花猫,眨了眨眼,很不要脸地伸出了手,龇着牙无耻道:“那你背我进去。”   已经顺从了无耻的优性alpha大半个暑假的夏青这次也是二话没说就转过身将后背递了出去,徐长嬴立刻笑嘻嘻地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夏天男生冲凉很频繁,鼻子很灵敏的徐长嬴闻到夏青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夏青个子与他一般高,但背着他却很轻松,两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生闷气的阿特米西亚走出了客厅。   一分钟后,徐长嬴被扔回了床上,他欢呼一声就手脚并用地去摸被子里的遥控器,未等夏青来得及提醒一声,他就迅速地打开了空调。   然而,就在“滴”的启动声响起时,远在客厅里的阿特米西亚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下一秒“噔噔噔”的爪子敲击地板的声音就骤然响起了,最后还是夏青反应迅速,在她狂奔进房间之前快速带上了门。   徐长嬴趴在床上,听着三花猫不甘心和愤怒挠门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们去吃饭了。”门外的夏青声音响起,他似乎将生气大叫的阿特米西亚抱了起来,很快一人一猫的声音就远离了房门。   耳朵不太好的三花猫嗓门很大,她每叫一声,夏青就平静地回她一句。   “对的,徐长嬴哥哥太懒了。”   “我们不和不吃早饭的人类一起玩。”   空调重新运转了起来,房间再度变得更加凉爽起来,终于躺回被子里的徐长嬴揉了揉眼睛,听着人和猫说自己坏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盯着墙壁上的漫画海报慢慢闭上了眼睛。   很多年后,徐长嬴都很清晰地记得这一秒他心里闪过的念头不过是——   啊,又要荒度一天了。   记忆再度变得斑驳起来,剩下的记忆点越发突兀和鲜明起来,比如那一天的不断响起的,刺耳的电话铃声。   第一个电话铃声,是在中午12点骤然响起的,宣告着平淡日常驶离正常轨道。   徐长嬴不记得自己回笼觉做了什么梦,只记得电话铃声骤然在耳边炸开时,他胸腔里的心脏好似在打着鼓一样狂跳着,太阳穴的青筋也在一下下抽动着,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妈咪”后,就翻了个身,将手机盖在了脸上。   “是我,老妈?”   叶新很少主动给徐长嬴打电话,每次也都很言简意赅,不到半分钟就挂了,而这次,在徐长嬴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叶新却不知为何沉默了好几秒。   直到意识到这一点的徐长嬴猛地睁开眼清醒过来,正要开口询问时,叶新的声音才响起,“徐长嬴,你和夏青现在方便出门吗?”   徐长嬴以为叶新又找他们跑腿送什么文件,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穿着拖鞋一边老老实实回答着:“我可以的,但阿特米西亚今天感冒了,我现在就出去问一下夏青他方不方便。”   “不用了,小嬴,”叶新闻言突然叫了一声徐长嬴的小名,迅速改口道:“你一个人也行。”   徐长嬴这时已经发觉哪里不太对,下意识问道:“怎么了叶总,是着急要我去哪儿跑腿吗?”   叶新没有立刻回答,而徐长嬴已经发现她应该正在开车,因为他听见了电话另一端的鸣笛声,而也在下一秒,叶新平静的声音响起:“是赵洋外公家,你能在半小时内赶到吗?”   听到地点,徐长嬴的第一反应是懵逼,心脏却毫无缘由地紧缩了一下,他呆呆地开口道:“是老人家出了什么事吗?妈,赵洋他赶回广州了吗?”   “不是,他还没有,”叶新语气镇定,徐长嬴甚至能想象到女人握着方向盘说这句话的神情,她以陈述的口吻道,“洋子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半小时后就到了,现在正好要下高速,我们到那边见了面谈可以吗?”   徐长嬴这才反应过来,叶新和赵洋原来正一起从深圳往广州赶,虽然在这一瞬间有无数个问题蹦出来,但他已经从叶新冷静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一丝潜藏的焦虑,考虑到她在开车,于是他强压住疑问不再追问,只是立刻答应下来:“好的,老妈你和赵洋说一声,让他不要担心,我现在就过去。”   叶新将电话挂了。   徐长嬴抓着手机走出房门的时候,客厅的空调也已经被打开了,夏青正在将饭菜端在桌上,看见突然走出的alpha男生不由得微微一怔。   徐长嬴手机的屏幕里是和赵洋的q\q聊天界面,倒数第二条是赵洋在昨天下午三点发的网络链接,那是他给徐长嬴分享的游戏攻略帖子,最后一条则是徐长嬴在一分钟前发的,“在吗”。   赵洋还没有回复他。   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和暗示,一切都是那么正常,17岁的少年完全想象不出,他们的生活究竟能发生什么意外。   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叶新和赵洋会突然回广州,而且最奇怪的是,为什么赵洋回广州也不和他说一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赵洋外公或者外婆出事了吗?   徐长嬴百思不得其解,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夏青,“我妈让我现在去一趟赵洋外公家。”   “发生什么事了,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吗?”夏青立刻走了过来,他看见徐长嬴手机里的正常的聊天记录,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我妈没和我说,但她和赵洋一会儿也到了,”徐长嬴看着夏青,突然想起什么,四周望了望,“阿特米西亚呢?”   夏青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示意徐长嬴看向客厅沙发旁的猫窝,轻声道,“在那边睡觉,现在没有精神了,今天大概都不会吃饭了。”   说着,夏青又转身去拿钥匙,“我现在和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夏青,”徐长嬴叫住了他,他一边戴着口罩一边道,“我妈说了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就行了,而且阿特米西亚不是有可能发烧吗,你在家陪陪她。”   “但是,”习惯了永远一起行动的beta男生下意识皱起眉头,“外面太热了,而且你一天都没吃饭,我们还是一起吧。”   “没事的,”徐长嬴在小房子猫窝前蹲下,摸了摸缩成一团的小女猫,扭过头对着夏青笑了笑,宽慰道:“我有什么问题就随时和你打电话,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打车过去也就20分钟。”   夏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徐长嬴穿鞋的时候,从冰箱里拿出了矿泉水和面包塞进了他的包里,认真道:“到了和我打电话。”   “好啦,放心放心。”徐长嬴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背着双肩包就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回头我叫上赵洋一起回家里玩,你和阿特米西亚好好呆在家里哦。”   话音落下,电梯恰好到了,叮的一声向两侧打开,徐长嬴踏进电梯门的那一秒,似乎听到了阿特米西亚的叫声,小女猫就算昏昏沉沉还是习惯性地听到大人出门的声音就要着急跑出来送一下。   徐长嬴下意识想扭过头看一眼她,但这时电梯门恰好已经要关上了,于是他只听到夏青低声道了一句“哥哥走了,我们回去吧”,随即就听到了轻轻的关门声。   很多年后徐长嬴无数次复盘这一天时都会停留在这一刻,无论如何都无法想通,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每一步都恰好做了最灾难的选择。   -   赵洋外公家在广州的老豪宅区,绿化程度很高,徐长嬴记得那天他坐在出租车里,阳光透过树影一下一下地落在他的脸上,车沿着笔直的柏油马路开了十几分钟,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栋熟悉的红砖小洋楼,等到再靠近了些,还看到了赵修奕最常开的白色宾利飞驰,正停在别墅的门廊前。   “到了,43块。”中年出租车司机用广普道,徐长嬴来不及回应,他匆匆刷了一下书包上挂的全城通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又熟练地推开了铁艺大门走了进去。   正要按门铃的时候,徐长嬴发现门只是掩着,于是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朗声道:“阿公阿婆,我进来了。”   “是长嬴来了,”老人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徐长嬴听到了两个老人家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放下心来——看来赵洋外公外婆没有出什么事情。   “仔仔,”赵洋外婆说着粤语迎了上来,她一头青丝都很讲究地挽在脑后,但一向从容的老人今天动作格外急迫,未等徐长嬴说话就抓住了他的手,“好孩子辛苦你跑一趟了,小洋和你妈妈都到了。”   在看到门外车的时候,徐长嬴心里就已经猜到了,这下验证后也不由得有些着急,脚下的步伐变得大了,匆匆赶在老人家之前向门厅里走去,转过玄关就抬起头道:“赵洋,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   当看见面前人的一瞬间,话语如同在半空被松手的瓷杯,骤然摔得粉碎。   赵洋安静地坐在复古红木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摔碎的手机,似乎被抽离了魂魄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与此同时,丝丝鲜血还在从他耳朵后面的纱布一点点渗出来,他露出来的右手小臂似乎被利器划伤了,也裹着厚厚的纱布,他原本应该穿着是白色短袖,但却染上了大片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   叶新坐在另一个沙发椅中,她身上没受什么伤,只是手腕包扎了一圈纱布,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头,头发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表情,右手里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洋!”徐长嬴的瞳孔瞬间紧缩,他神情慌张地扑了过去。   当熟悉的声音响起时,赵洋才像是极为缓慢地找回了知觉,他浑身狼狈不堪,脸色惨白,但是此刻神情却十分淡定刻板,看向徐长嬴的眼中没有任何害怕等情绪,就像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但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比起视觉更快的,是嗅觉,信息素裹挟着杂乱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席卷了徐长嬴,优性alpha闻到了从未像此刻一样的恐惧、绝望、怨恨混杂的海水的味道。   那是命运急转直下的警报声,此刻正无声回荡在少年们的耳边。   实际上,真正的海啸并不是在8月14日发生,而是8月13日。   只不过无论是赵洋,还是徐长嬴,都位于风暴的边缘,所以才会被延后波及。   简单说,就是在这一年的8月13日,中国深圳帆远集团爆雷了。   爆雷的时候,总部科技园的两个研发中心甚至还在正常上班,但是悄无声息的,本该在7月底到账的第二轮融资并没有到账,从而导致了整个集团骤然陷入了资金链断裂。   帆远集团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缩减了研发开支,依靠旧有业务艰难维持到了2009年秋季,终于拉到了两轮海外融资,其中最大的两个股东,一个是美国金斯利集团,还有一个就是此次合作的贝克集团。   凭借去年11月到账的第一轮10亿的融资,帆远渡过了最难的一关,因此重新恢复了集团原有的技术研发战略,并计划通过最新的云计算服务和硬件开发,以及第二轮30亿的资金,继续开拓下一个北美市场。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第二轮融资因为金斯利和贝克拒绝出资而未实现,但集团的数十个核心技术研发项目都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因而整个帆远才会骤然陷入了巨大的财务危机。   而金斯利给出的理由是,在财务尽职调查中发现帆远集团存在高达20亿的财务窟窿,因此决定不再继续投资,以避免更大的损失,并且内部人士还在对外发布信息时暗示,帆远集团的财务漏洞可能与董事长赵修奕有关。   说白了,就是认为赵修奕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以公谋私,私自吞并和转移帆远集团的财产,才使企业财务出现严重漏洞,进而导致海外股东最后关头撤资。   不论工厂工人,光是深圳总部大厦的职员就有一千五百人,他们在8月12日下午被通知集团爆雷,要被全部解雇,自然造成了极其可怕的动荡。   尤其是总部的数十个研发团队,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一朝心血付之东流,高学历高工龄的集团功臣们一瞬间被强制下岗,怒火立刻就蔓延至了整个帆远大厦,在当晚上百人就打砸了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和高管工作间。   然而赵修奕本人并不在国内,至今为止一直滞留在美国并且音讯全无,这更是直接印证了他卷款出逃的传闻。   一瞬间不仅是普通高管和员工陷入了绝望,帆远集团的董事们也都慌了神——上市集团爆雷,第二天上午9点半开市后股价势必跳水,因此他们其中的不少人也在一夜之间破产成了穷光蛋。   二十年铸成的高楼大厦在一夜之间彻底崩塌,赵修奕在内的无数人一辈子的心血全部化为了轻飘飘的云烟,尽管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这样的惨状发生过无数起,但在2010年的夏天,帆远集团爆雷的新闻还是再次在这块土地上掀起了滔天骇浪。   以上的这一切,身处那一时空的赵洋、徐长嬴等半大孩子自然是不清楚的,他们在那一刻只是感知到了最浅显的黑暗和暴力。   正因此,赵洋是在14日的清晨才被风暴波及的——不知道谁提议,并提供了赵修奕在深圳的住宅信息,几十个陷入绝望和愤怒的董事指使的打手和普通员工突然聚集在赵洋所在的别墅外。   不明所以,出去想要驱赶人群的司机和保镖激怒了人群,也许是意外,也许是有人授意——纠结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等到叶新开车赶到时,冲突已经爆发了。   赵洋被打破的窗户玻璃扎到了脖颈和手臂,甚至差两公分就划到了颈动脉,叶新拼命尝试维持秩序,但还是被暴怒的人群砸碎了车子的挡风玻璃,最终她放弃了安抚人群,在赵家司机和保镖的掩护下,开着赵修奕的车带着受伤的赵洋从别墅后院跑了出来。   叶新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市场部总经理,手里的股票分红少得可怜,时至今日其财产还百分之百来自劳动所得,对于资金、股市、集团这些庞大深奥的虚拟体而言,她太过现实,也太过渺小了。   她只能用最原始,最实际的办法去解决问题,那就是以一个母亲的姿态将赵洋从风暴眼中救了出来,她先是带着赵洋去医院紧急处理了伤口,再独自一人开车带着他离开了深圳。   说起来都觉得魔幻,明明歌舞升平、稳中向好时,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生活在成熟文明社会,但当巨大的利益矛盾爆炸之时,隐藏在文明背后的暴力、恶意和狡诈都瞬间喷涌了出来,以至于敏感谨慎的叶新不敢去赌。   赌她将身为一夜之间背负数十亿罪名的赵修奕的独生子留在那个别墅里,赵洋是否还会有活路。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哪怕是身为主角团的赵洋和叶新都没有办法接受,甚至徐长嬴也花了很多年才接受这个如同噩梦一样光怪陆离的现实。   毕竟2010年的徐长嬴只是一个想象力匮乏的白痴少年,他将“破产”和“挪用公款”两个字眼不断排列组合,脑海里只能浮现出2008年学校里一些有钱学生家里的破产危机——毕竟,这已经是他能够想象的最糟糕的事情了。   赵洋的耳边头发仍被血痂糊着,虽然他平时并没有少爷架子,但也从来没有遭过这样的罪,与此同时徐长嬴已经从信息素里感知到,身上的伤口并不是他恐惧和焦虑的来源。   他在担心和埋怨赵修奕,那个原本是他最大依靠的父亲,此刻却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对象,也成为了别人伤害他的原因。   此时,拿着干净衣服的赵洋外婆和帮佣阿姨则仍然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红着眼眶想要劝固执的小孩去楼上休息。   “小嬴,你留下陪洋子好不好?”   终于,叶新的声音再度响起,少年们惶惶不安的抬起头,只见女性omega已经站起了身,她穿着平时最常穿的那套灰色职业套装,明明胸襟被溅上的细小血滴和她右手上的白色绷带都暗示着三个小时前刚刚发生的可怕暴力场景,但她的脸上却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与往常无异的镇定和从容。   “洋子,别害怕,还有阿姨呢。”   叶新站定在两个孩子的面前,她弯下腰看着赵洋的脸,柔声道:“问题都会解决的,你们小孩子不用担心,让阿姨去解决。”   赵洋紧紧攥住手中开不了机的手机,抬起头看向气质沉稳可靠的叶新,这一刻,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张了张口,终于哽咽着问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话:   “那为什么赵修奕一直待在美国不回来?”   叶新的脸上微微一僵,但下一瞬她就极力掩饰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她看着眼前止不住眼泪的赵洋,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着:   “洋子,你相信阿姨的对不对?你爸爸只是因为项目合作时突然出现了一点问题,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回国。”   见赵洋低下头别开了脸,叶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温和但坚定道:“你知道你爸爸是什么人,他绝不是那些没有露面的人说的那样,他怎么会舍得抛下你呢?”   “那为什么他这个月都不联系我?”   徐长嬴记忆里很少见到赵洋露出这样恐惧害怕的表情,因为他的内核一向是坚韧且有自己逻辑的,下一秒,赵洋颤抖的声音就响起了:   “他是不是在国外遇到麻烦了?”   叶新这一瞬才意识到面前流泪的孩子并不是在恐惧父亲抛弃自己,而是在担心父亲自身安危,这让女人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她一把将赵洋搂在怀里,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洋子,阿姨最喜欢的好孩子就是你了,不过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问题就交给大人们来解决,你这几天先在外公家和徐长嬴一起玩,阿姨也来陪你们一起过暑假。”   “真的吗?”坐在一旁的徐长嬴此时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叶新,“暑假都快过去了,你都没回家和我们几个吃过一次饭呢。”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叶新放开赵洋,又站直了身体,她俯视着两个手牵手,泪眼婆娑望着自己的小孩,煞有其事道:“今天我就请你们出去吃大餐。”   “可是咱们不是已经破产了吗?”徐长嬴又期期艾艾道。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公司破产而已,怎么可能连饭都吃不起啊,说你们是小孩还不信,”叶新叉着腰,有些头痛地安慰着儿子。   说着,女人又扭过头看向身后的两个老人,只见赵洋外公也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叶新道:“做生意就是这样,有起有伏,等你们大了就知道了,你们现在只需要思考晚上我们吃什么。”   赵洋道:“我爸会坐牢吗?”   叶新道:“他又没诈骗怎么会坐牢,现在说这个也太夸张了吧。”   赵洋道:“真的吗?”   “真的,”叶新再次弯下腰,一只手搂住一个孩子的肩膀,美丽的面庞终于露出释然般的淡淡笑意,她望着两个小孩低声道:“大人们可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供你们三个吃喝玩乐的钱还是有的,这一点总该信了吧。”   徐长嬴和赵洋对视一眼,收住了眼泪,对着面前的omega点了点头。   说罢,叶新就站起身,像是完成了哄小孩任务一样松了口气,语气轻松如常道:“那我先出门去办件事,回来就接你们去吃饭,对了,徐长嬴,阿青呢?”   徐长嬴抬起头,望着手里拿着车钥匙的女人,抽了抽鼻子道:“阿青在家照顾阿特米西亚,但出来吃顿饭应该是可以的。”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办完事先去接他。”   说罢,叶新站在日光里想了想,随即扭过头看向徐长嬴,不知是真心,还是为了让少年们放心,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每次出门前的自信和从容的微笑。   “等我电话,”叶新转过身摆了摆手,“一会儿见。”   结局早已注定,那一天徐长嬴当然没有接到叶新的电话,并且此后的任何一天,也都不会再接到。   第二个电话铃声,是在下午17点23分骤然响起的,来电显示是夏青。   打电话来的是出勤的交警,告知手机主人出了车祸正在被送医,随行的女性司机当场死亡,问接电话的徐长嬴认不认识这两人,是否为他们的家属,要尽快赶去指定的医院。   去医院和刚到医院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混乱和模糊,徐长嬴只记得突然来了很多人——明明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所剩无几了。   徐长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坐在急救中心门口,而齐枫就坐在他的身边哭,好像要连同自己的那一份一起哭出来,因为他一滴泪都哭不出来。   “好孩子,没事的,伯伯在呢。”齐浩歌脸色苍白,他甚至还穿着录节目的西装,头上还打着发胶,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紧紧搂住了徐长嬴的肩膀,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他来解决一切。   后来收到了齐浩歌的消息,陆续有四五个新闻社员工也匆匆赶了过来,他们都是与徐意远共事过的同事,在这一晚他们成为了徐长嬴的临时家长,替代他与医院、交警对接。   每一个中年人出现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不可置信和仓皇不定的神情,但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搂住徐长嬴,告诉他不用害怕,叔叔阿姨会帮他的,他们的语气是那么的悲伤、小心翼翼,仿佛不敢再刺激他的神经。   但是徐长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一晚的心情——那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他的大脑还是那么的清醒,他的情绪还是那么的稳定,他的理智告诉他失去了什么。   对的,在徐意远死在异国他乡之后,他又永远失去了叶新。   但是,这一刻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悲伤呢?   或者说,这一刻他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徐长嬴无法做出表情,因为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脸在哪里,这是一种很搞笑的形容,但当时的他的确如此——他的感官系统出现了问题,他想要伸出手摸一摸自己的脸确认一下自己现在的鼻子眼睛在哪里,但是每一个人都在看着自己,而这个举动可能有些奇怪,甚至会吓到他们。   所以徐长嬴放弃了,他只是有些无聊地坐在哭到岔气的齐枫身边,赵洋浑身僵硬地站在他的身边,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眼泪却从他的双眼中疯狂地往外涌着。   徐长嬴有些焦虑。   为什么他没有哭呢。   他明明知道死亡是什么,死亡是永远不会回国的徐意远。   现在好了,叶新也永远不会回国了,她永远在日本、韩国,或者英国出差,但自己这四年要在国内念大学,所以最起码,他们这四年都见不了面了。   不过他们平时见面的次数很少,比如今天他们才在一起呆了半小时,之前的两个星期都没有见过一面,只是隔几天会通一次电话而已,有时候还是由夏青接到的。   夏青?   对了,夏青。   徐长嬴后知后觉地看向急救中心内的一个角落,在那蓝色帘子里躺着的正是夏青,医生护士不断来来往往地进出,自己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在等他。   医生和交警在第一时间就告知他们,坐在副驾驶的夏青很幸运,主驾驶座都已经彻底变形了,他只受了轻伤,断了三根肋骨,虽然刺破了肺,但“没有生命危险”。   也就是“不会死”。   而“不会死”的意思也就是指,只要他等待,那个人就会回来。   所以徐长嬴心里更加没有焦急的情绪了,他只用静静地坐在这里就好,但是此时此刻,好像只有他一人是这么想的。   坐在徐长嬴左侧的齐枫打着哆嗦,怎么也无法克制住哭泣的本能,而原本站立着的赵洋很快就再站不住了,他蹲在自己的腿边,整个人缩成一团无声地、汹涌地流着泪,眼泪在他的脸颊划出了歪歪扭扭的好几道晶莹的水痕。   而大人们则还是在无休无止地交谈着,商议着,徐长嬴觉得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对方为什么在高架桥上也能开那么快?”   “肇事原因还不清楚,但那辆中型货车自己又冲破护栏摔下桥了,肇事者也是当场死亡,你说这算什么事,就算是他们全责也麻烦了……”   “更麻烦的是,叶新好像开的不是自己的车,后面手续应该会比较复杂,我看到网上新闻号已经开始发豪车出事的小道消息了,诶。”   “那都是后面的事,现在最主要的是叶新和正在抢救的那孩子的,这孩子的家属怎么还没到?”   “那孩子也要手术的,好像也是叶新监护权下的小孩,具体的,应该要问一下长嬴……”   “先别问,”齐浩歌抽着烟,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今晚的事太多了,让孩子缓缓……叶新天亮要送殡仪馆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瞬间走道里只剩下了齐枫和另一家急救患者家属的哭声。   大人们抬起眼,看见穿着浅黄色T恤和深蓝牛仔裤的优性alpha少年还是一言不发,安静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那,那现在不让长嬴见他妈妈最后一面吗?”一个alpha编辑有些悲痛道。   “……张岩你小点声……医院刚刚说了,要是让孩子见,最好先让殡仪馆的人整理一下。”   “怎么会这样,”终于,叫闵静曼的女性omega记者忍不住哭了起来,其他四个alpha同事虽然强撑着没哭,但眼眶也都红了。   就在这时,急救中心里走出了两个急救科的医生,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抬起头叫了一声:“17号床,夏青家属!”   徐长嬴头脑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等到了,于是立刻站了起来,齐浩歌等人比他更快一步围了上去,与医生快速商量着手术的事宜。   女性beta医生戴着口罩,认真且语速极快道:“患者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了,比较幸运的是肋骨刺伤肺部后没有残留在肺部内部,血气胸的情况也没有加重,可以选择保守治疗,但现在要做肋骨内固定手术,如果同意的话,你们尽快派一个家属过来签字吧。”   新闻社等人立刻同意手术,但下一秒他们脸色就变了,面面相觑着,““这孩子找谁签字?”   beta医生抱着病历,皱着眉头道:“到现在夏青家属还没来吗?那你们是谁?”   正当齐浩歌要解释的时候,站在一旁的优性alpha男生开口了,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非常平静,“我来签,他的临时监护人是我妈妈,我是他唯一的家属。”   医生们抬起头,认出了这就是今晚车祸遇难者的孩子,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怜悯,但下一秒她又尽责地严肃道:“你满18岁了吗?”   “17岁,超过16岁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优性alpha少年就像个冷静无比的机器,他看向戴着口罩的主治医师,“医生,只有我能签了。”   站在一旁的赵洋看着正在说话,脸上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一般的徐长嬴,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痛苦几乎要塞满了他的内心,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我问问,你跟我过来,”戴着口罩的beta医生看了一眼面前的男生,合上文件夹,对着身边的护士道,“给王主任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后面的事情就更没什么了,徐长嬴记得在几个医院领导的商议下,在10分钟后同意了他给夏青的手术风险知情书上签字。   晚上21点,在车祸发生四个小时后,夏青被转入了普通病房,齐浩歌帮助缴了全部的费用,在徐长嬴提到以后还他时紧紧抱住了他。   “长嬴,今晚先和齐伯伯回家好不好,伯伯和叔叔们这几天会一直陪着你,不要害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被齐浩歌抱住的时候,徐长嬴才意识到原来时间真的在流淌,他已经和齐浩歌一样高了,而且原来大人们也真的在衰老,他看见齐浩歌眼角的细纹,还有没来得及染色的白头发。   好奇怪,他的印象里叶新和徐意远明明一直都是他小时候那样,根本没有变化。   他们俩有白头发吗?   但他只走神了两秒,就摇了摇头并轻轻推开了齐浩歌,礼貌道:“不用了伯伯,我要回家的,我们家的猫今天还生病了,我要回去看她,她一感冒就容易发烧的。”   齐浩歌一听就急了,他坚持徐长嬴现在不能一个人回家,但是徐长嬴也非常坚持,而且神情平静地转身就要离开,于是齐浩歌连忙抓住自家的女儿,严肃要求齐枫必须要寸步不离徐长嬴,明天一大早他要亲自去接他们。   奇怪的是,一想到阿特米西亚,徐长嬴的胸腔里就冒出了一丝丝还活着的情绪,甚至坐在齐浩歌车上时,他突然开始有些焦虑,“要是她在家里发烧就不好了,”他扭过头对着赵洋道。   赵洋只是将鼻腔里的酸意狠狠压了回去,“没事的,我们一起照顾她。”   接着,徐长嬴、赵洋和齐枫像之前无数次一样站在电梯里,刷电梯卡,电梯门关上又打开。   徐长嬴打开门,打开灯,家里骤然明亮起来,一切都和10小时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阿特米西亚,”徐长嬴一边换鞋一边叫着。   但是熟悉的喵喵声并没有第一时间响起,徐长嬴不由得心一沉——阿特米西亚真的生病了。   徐长嬴很快冲进了客厅的猫窝和猫爬架处找三花猫,齐枫和赵洋也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开始在家中翻找了起来。   客厅,餐厅,洗手间,徐长嬴的房间,夏青的房间。   都没有。   一股不详的预感同时出现在了每一个孩子的心头,在搜查完最后一个书房时,赵洋反应过来,他迅速扭头去看身后的少年。   只见一直宛若被抽离掉全部情绪的徐长嬴,此刻他的脸上缓缓爬上了可怕的绝望的表情。   在2010年,广州最热的一天,徐长嬴得了重感冒的猫走丢了。   赵洋很难形容流不出眼泪的感觉,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齐枫的父亲勒令她必须看好徐长嬴,因为在确定阿特米西亚丢的那一秒,他的脑子里涌现了一股强烈的打开窗户跳下去的冲动。   “阿特米西亚生病了应该跑不远的。”   “她和小狗一样,她认识回家的路,之前她不小心跑出去被锁在门外,她就一直蹲在家门口的。”   从17楼的步行通道向下寻找时,徐长嬴变成了和医院里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他无法停止地讲述,分析,预测着,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笃定,以至于赵洋和齐枫都高高举着手机的手电筒,仔细地扫视着每一个楼梯的拐角处,并做好了准备下一秒就看见缩成一团,委屈喵喵叫的三花猫。   但是没有,17楼到1楼,甚至从顶楼24层向下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凌晨1点,三人将周围十栋楼的所有草丛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凌晨2点,徐长嬴将小区的保安砸醒,并通过他强行叫醒了物业经理,带着他们三人一起去了监控室。   优性alpha的身份第一次给了徐长嬴特权,那就是物业经理没有多说什么,尽力尽力地开始给他们调监控。   由于只有人出门的时候猫才有可能溜出去,所以物业开始从4点调取徐长嬴家门口的监控。   然后,徐长嬴就看见了,在16点45分走出门的夏青。   还有阿特米西亚。   由于阿特米西亚不喜欢航空箱,所以每次带她出门去医院或是洗澡都是用小狗用的牵引绳,这次也是如此。   监控视频里的夏青穿着黑色短袖,背着他常用的书包,但由于阿特米西亚生病了所以没有蹲在他的书包上,这次的beta男生是一手抱着三花猫,一手锁上了门。   也在这一刻,徐长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为什么会在高架桥上发生事故,明明那不是去赵洋外公家的路线。   因为那是去宠物医院的路。   物业经理反应慢半拍,他指着电脑屏幕里的三花猫和男生,扭过头大声道:“你看,这猫是被你家里人抱走——”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盯着监控屏幕看着的三个高中生,脸上的血色全都褪的一干二净,他们这时才知道——   阿特米西亚并不是走丢,她在车上,在叶新那辆车上。   齐枫还是哭了。   “不会的,夏青坐在副驾驶,小猫应该是他抱着的,可能是发生车祸后跑丢了,”齐枫浑身颤抖着,不放过最后一丝希望道。   徐长嬴张了张口,他又太多的话要说出来,但是赵洋只听到了他哑声道,“我要去找她。”   生着病,还有可能受了伤的阿特米西亚,在车水马龙的高架桥,在上千万人口的城市里,三个孤立无援的高中生该怎么才能把她找回来。   她现在是不是还在某一处草丛,或者某一处车道上哀叫着,却怎么也找不回家的路。   徐长嬴不敢再去想,但是又像是着魔了一样,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一个场景。   那一晚上,徐长嬴、赵洋和齐枫赶到了出事的高架桥,凌晨时分的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街道上灯火通明,但是没有任何人。   三个少年少女沿着人行道一步一步地低头找着,很快走在最前面的赵洋就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出事的地方——他先是看到了撞破的护栏和黄色的封条,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马路中央漆黑的刹车痕迹,以及被冲洗过的地面。   无一不告诉看到这一切的人,在数个小时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可怕的车祸事故。   陷入巨大震颤的赵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回过头,看见几米开外的徐长嬴正站在人行道的护栏旁,夜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角,他静静盯着那可怕的刹车痕迹,什么都没有说话。   而站在徐长嬴身后三米的齐枫这时也抬起了头,察觉到赵洋的视线,也看了看徐长嬴,下一瞬也变了脸色,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但是徐长嬴并没有如赵洋二人绝望的想象一样——从高架桥上跳下去,他只是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就继续照常向前走找猫了。   但是,果然还是没有找到。   -   8月15日,早上9点半,广州某交警大队。   负责814高架桥车祸事故的副队长柳睿识刚放下电话,抬起头对着警员杜咏道:“把昨天那个宾利车祸的现场勘查报告复印一份,然后给市局传真过去。”   “好,”杜咏应了一声就转身从档案柜里翻找起来,又随口问道:“柳队,这案子昨天才出,怎么就能和市局他们的案子有关联了?”   “是重案组的严建柏,他不是刚升了副队吗,我昨晚去他酒局上和他聊了两句,”柳睿识低头点着烟,将打火机随手扔在一旁,笑道:   “正巧他对这个死亡的肇事人有印象,这人是一地下讨债公司里的人,有前科,再加上他目的明确地去撞宾利车,这案件的性质明显就变了。”   “雇凶杀人?”杜咏有些惊讶,“真够吓人的,可是我记得那车上是女人和高中生,他们能招什么深仇大怨?”   “那女司机不是车主,你忘了吗?车主是前天就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卷款跑路的公司董事长,老严和我早上一合计,这女司机的死应该是个乌龙。”柳睿识叼着烟摇了摇头道。   “乌龙,您不会是说别人雇凶想撞那老总,结果撞错人了吧?”杜咏将复印好的原文件收起来,皱着眉头道。   “就是这个意思,但可惜肇事人死了,证据链大概要断了,应该连案都立不了,”柳睿识拿起要开早会的文件,站起身道。   “那也太冤了,冤有头债有主的,结果让女人孩子倒霉,”杜咏抬起脸,有些不忍道,“这不是乌龙了,这明明是替死鬼。”   “不,小杜,你没搞懂我的意思,确实是乌龙,”柳睿识走上前,将手头的报纸丢到警员面前,敲了敲,“你看看。”   杜咏转过身拿起那份报纸,只见在国际新闻版面赫然写着国内知名企业家在美自杀的新闻,还配了一张光线模糊的插图,可以隐隐看出是自缢。   “这董事长怎么人在国外,”杜咏抬起头有些讶异道,“而且也死了。”   “所以这是信息差导致的乌龙,”柳睿识叹了口气道。   “昨天的车祸是下午5点发生的,但这个董事长其实在昨天早上10点的时候就已经自杀了,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回国内,今早才上的新闻。”   话音落下,拿着报纸的杜咏不由得愣住了。   这时,柳睿识叼着烟拉开办公室的门,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忍不住道:“解明和钱泽宇呢?一大早的怎么都不在办公?”   “您问他们俩啊,”杜咏放下报纸,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被叫去调监控了,说是为了找一只猫。”   “调监控找猫?”柳睿识疑惑道。   “对,”杜咏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宾利车祸死者的家属,说是那车上应该还有一只猫,昨晚才发现不见了,几个小孩哭哭啼啼要来找,值班的小武说大早上反正也闲着没事,就把负责的解明他们叫去帮忙了。”   “找个猫,用得着那么多人吗?而且现在都有明确规定,调取道路监控需要派出所开具证明,”柳睿识皱起眉头,忍不住责备道,“解明他们怎么想的。”   “柳队,谢明他们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杜咏抬起头,温声道,“但是这个死亡的女司机其实是个单亲母亲。”   话音落下,柳睿识怔住了,随即就见年轻的警员苦笑了一下,“所以那孩子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只剩下这只猫了。”   “那算了,帮他找吧,”柳睿识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踏出了办公室。   “诶,柳队,您开会去?”   柳睿识一手掐着烟屁股,一手拎着开会资料,抬起头,只见谢明和钱泽宇结伴从走廊另一头迎面走来。   “早会,”柳睿识简单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又开口问道:“猫找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谢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抬起眼看见杜咏也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便了然地笑了一声:“您都听说了啊,找到了,我们四个人和那三小孩找了一个多小时,那高架桥上的监控角度有问题,我们一帧一帧放都找不到有什么猫,还是张敏瑶细心找到的。”   柳睿识闻言笑了,“她怎么找到的,你们两个事故查勘组的比不过人家一个宣传组的小姑娘?”   “别提了,”钱泽宇耸了耸肩,“我们两个还去过现场呢,搁那一通分析猫可能从什么方向被甩出来,又可能往哪里跑去了,结果怎么都找不到,您猜张敏瑶怎么找到?”   柳睿识和杜咏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钱泽宇无奈地开口道:   “她突然说有没有可能被甩到高架桥下了,就调了桥下的路口监控,结果一下就找到了。”   杜咏的表情僵住了,不由得开口道:“那猫呢?”   “早死了,掉在了绿化带里,昨天下午6点的时候被一环卫工看见了,那老头好心用塑料袋装起来扔了。”   3.   2013年,12月,北京。   北京冬天的气温不算低,但是风特别大,裹挟着寒意宛若刀一样刮着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每一个走在校园里的人都双手插兜一路小跑,遇到太阳光照的区域才稍稍放缓脚步。   “我这次可不会送那么贵的了,”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青年走进了阳光下,他俊朗的面庞上挂着灿烂的笑,他对着手机另一端的人道:“你知道那打火机多贵么?都够我和夏青三个月房租了。”   “你可是大画家,和我们这样注定的工薪阶层又不一样,”赵洋调侃道,“我都听齐枫说了,你明年毕业后要去俄罗斯,夏青要去美国,一眨眼就是高知家庭了。”   徐长嬴站在太阳底下,跺了跺脚,笑着道:“八字没一撇呢,夏青也有可能申国内。”   “申国内,那就是留在本校?”赵洋有些奇怪道,“他念的不已经是国内最好的了吗?”   徐长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这时走在路上的三三两两的学生有几个已经认出了这个艺术学院的优性alpha,投向他的目光越来越多。   于是徐长嬴又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对着远在广东的好基友道:“那我提前和你说好了,这次你的生日礼物可以挑一个额度在我们俩一个月房租的,你好好想一个,然后我给你买了寄过去。”   “那也太大方了吧徐大师,”赵洋想了想道,“能直接折现吗?”   “滚蛋,生活能不能有点情调。”徐长嬴无语道,又笑着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打完电话徐长嬴才发现手已经被冻僵了,于是连忙搓了搓手又揣进兜里捂着。   彼时的徐长嬴已经是大四的学生,周遭的同级学生秋招的秋招,考研的考研,他由于已经决定要走公派留学的路子,加上这学期也没什么课了,所以最近格外空闲,如果今天不是为了送材料,他在寒假前都不会返校了。   由于只挑着有太阳的路走,不知不觉徐长嬴发现自己绕到了生命学院附近,如果是在平时他这个点还能拉好学生夏青出去吃午饭,但今天夏青在河北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所以徐长嬴也没什么兴致,掏了掏兜里的耳机就要从西门出去坐公交车回出租屋。   “长嬴学长,好久不见,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徐长嬴戴耳机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剃着寸头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一脸高兴地看着自己。   徐长嬴也停下脚步,冲着那男生笑了笑:“博文,好巧,你是刚从食堂回来吗?”   柳博文是大三的alpha学生,是夏青同组导师的师弟,徐长嬴和他一起吃过饭,夏天还一起打过球,所以柳博文很是喜欢他,每次都格外热情。   “对,”柳博文嘿嘿一笑,提了提手中的保温饭盒,“给偷懒的师姐还带了一份,学长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徐长嬴双手插兜,笑道,“我来学院交个材料,现在正准备回家躺着。”   “那更巧了,我刚刚还以为学长你又是来找夏青师哥的,正要和你说他出去开会了呢,”一阵寒风吹过,柳博文下意识跺了跺脚。   “我知道他是去河北了,对了,博文你这次怎么没去参会,没投文章吗?”徐长嬴印象里夏青所在的实验室是学院里最卷的,像柳博文这样的大三学生也非常热衷于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或者论坛,基本上都是跟着师哥师姐们后面到处跑。   “这不是为了赶上去洛杉矶LSA实验室的冬季交换项目,”柳博文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冻得发红的鼻子,“我英语不太好,之前雅思分太低了,我昨天又去考了一遍。”   徐长嬴正要下意识点点头,准备说什么结束寒暄,但突然顿住了,他抬起头有些惊讶道:“博文你要去洛杉矶的冬季交换吗?”   夏青的实验室导师是生命学院的院长祝正诚,本人也是LSA的在册会员,手中的学术资源非常丰富,比如他与美国洛杉矶最顶尖的几个LSA实验室都有合作,不仅有能力直接向实验室输送自己门下的学生,每年还有两次暑假和寒假的交换项目。   一般来说只要是参与了祝正诚重大课题研究的,都可以通过申报前往洛杉矶的LSA实验中心交换学习两个月,并且由学校负担全部费用。   这是非常宝贵的机会,不仅可以参与一系列的国际会议,还能进入世界最前沿的生物实验室参与实践学习,所以这一含金量极高的交换项目也成为了不少学生明争暗抢的对象。   “学长,你原来也知道这个项目,”柳博文先是惊讶于身为艺术生的徐长嬴居然知晓他们学院的学术交换项目,但下一秒他又连忙解释道:“不过学长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那么厉害,我是自费的,我现在大三了要开始攒保研材料了,所以家里给我掏了这笔钱。”   “不是的博文,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徐长嬴微微笑了一下,看向alpha男生温声道:“我只是有一点点奇怪,夏青上学期就参与了你们祝院长的国自然重大课题,但是一直没听到他提过要参与交换。”   谁知话音落下,一向大大咧咧的柳博文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他似乎欲言又止了几秒,但最后还是看了看四周,对着徐长嬴低声道:“学长,你和夏青师哥关系那么好,他没和你提过吗?”   徐长嬴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道,“好像没有,博文,是发生了什么吗?”   柳博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但是在看见徐长嬴关切的目光时,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长嬴学长,我其实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好,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也别说是我说的——这个学期初,夏青师哥和祝老师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   尽管alpha男生站在学院门口说八卦的声音越来越低,但徐长嬴却被吓了一大跳,瞳孔都微微紧缩了起来——夏青和别人吵架?这怎么可能,更别提对方是老师了。   “夏青怎么可能和老师吵架?”徐长嬴忍不住焦急道。   “嘘,学长你小点声,”柳博文连忙拽住徐长嬴,将他拉到了一旁围墙旁,他哭丧着脸双手合十,“祝老师不给我们往外说任何组里的话,要是被告状了我就完了。”   “好的,博文,我绝不会和其他人说的,”徐长嬴连忙低声承诺道,随即他又陈恳地看向男生,“所以你能给我详细说一下这件事吗?夏青他根本没和我提过。”   “其实当时吵起来的时候,不仅是我,组里的博士和硕士师哥都吓了一大跳,因为学长你也知道,祝老师的资历在那摆着,平时就算是学院的其他老师们和他说话都要故意捧着他,”柳博文一边讲述着,一边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那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发生的矛盾?”   “其实发生争执的原因很常见,就是最普通的论文署名问题,只是没想到夏青师哥会那么直接说了出来,”柳博文声音越来越轻,但面上的神情越来越沉重,“夏青师哥是在上学期加入的课题组,然后被祝老师分去做其中一个子课题,而那个子课题是由博士后师哥邓雨负责的。”   “夏青师哥一直做了那个课题做了3个月,祝老师和邓师哥都没有指导过,特别是负责的邓师哥因为还是师资博后,他总是说自己要去学院上课很忙,所以基本没有去过实验室,只有夏青师哥和一个研究生师姐在做,但那个师姐觉得老师们都不重视,以为这个课题不着急,所以基本上从实验设计、实操到收集数据,甚至连论文初稿都是夏青师哥一个人做的。”   “一开始邓师哥不相信夏青师哥一个本科生能独立做完这个课题,但后来看到初稿才觉得不对劲,于是又交给了祝老师,祝老师看了也说这个课题可以结项了,在学期初的组会上当众表扬了夏青师哥,”柳博文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顿了顿,才语气艰涩道:   “然后他就把这篇论文交给邓雨师哥单独署名,作为他博士后出站的成果了。”   “单独署名?”徐长嬴一脸匪夷所思,“就算是出站的课题论文也可以是共同署名的,我以为他顶多是要求自己一作,他疯了吗,一点活都没干为什么要单独署名?”   很明显柳博文在这件事里是站夏青的,但可惜他根本没有什么点评的权利,这时也只能看着优性alpha,低声道:“邓雨师哥说他是给本科生上课的,出站的课题上共同署名本科生就太掉价了,祝老师虽然没有直说,但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在组会上,夏青师哥会直接开口说这件事,他说邓雨师哥是学术不端,他的水平也根本不配拿到这个学位,也不够格给本科生上课,然后这才吵起来。”   “祝老师觉得夏青师哥不尊重自己,所以大发雷霆,他说不过是一篇投Cell子刊的论文,夏青师哥太短视近利了,而且实验的课题和仪器、试剂这些都是他的东西,他给谁都能做出来,夏青师哥是太自我了才会觉得写出论文是自己一人的功劳。”   “这之后,祝老师就没再让夏青师哥做过完整的课题了,都是让他在不同的小组之间辗转,比如让他参与A组的实验设计,但却让他去B组收集数据,他说这样‘夏青就不会有该怎么署名’的困扰了,因为这样的工作顶多只能挂名通讯作者。”   说到这里,柳博文脸上连一点轻松之意都没了,他扯了扯嘴角,“其实组里的大部分师兄师姐都觉得这事要怪夏青师哥,觉得他太自大又不近人情,大概只有我们几个本科生觉得他根本没做错什么,但我们又没有任何说话的地位,只能闭嘴。”   “原来是这样,”徐长嬴低头看着人行道的残雪,轻声道。   “两个星期前,今年寒假的交换项目的第一批免费名单下来了,里面当然没有夏青师哥,师哥他看到名单没有说什么,还是祝老师看见他手里拿着名单才主动说,今年名额太少了,他要是想去就得自费了。”   “但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在学校里挺正常的,但是我觉得祝老师最后说的话有点太过分了,”柳博文缓缓说着这一切,他心中原有的朴素价值观其实也在不断承受着冲击,他攥紧了手中的保温饭盒的提手。   “他说一直以来从事针对第二性别的生命学家都是alpha,夏青师哥作为一个beta都感知不到信息素,请问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做信息素的基因研究。”   话音落下,冬季的寒风又贴着地面一路疾驰,最后卷着灰尘扑在了站在阴冷处的两人身上。看着面前的男生下意识缩着脖子躲避着风沙,怔住了好几秒的徐长嬴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发现自己早已手脚冰凉,他连忙满怀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博文,缠着你说这么久话,冷了吧。”   “没事没事,”柳博文伸出手揉着被灰尘迷住的眼睛,笑道,“这些话说出来我真的好受多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都要被环境同化了还是挺可怕的。”   “博文,我能再请你帮个忙吗?”两人一边向着生命学院的大楼走,柳博文听见徐长嬴又开口问道。   “嗯,学长你直接说,不用和我客气。”   “这个交换项目现在是还可以申请自费的吧?”冬日的阳光里,优性alpha的英俊脸庞上露出了轻松淡然的笑意,好像这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多么沉重不可逾越的事一般。   “能辛苦你帮夏青填一下表吗?”   周一早上,很久都没有课的徐长嬴裹着毯子睡在简易沙发上,整个客厅洒满了北方干燥的阳光,在靠近窗户的一小块空地摆着没有画完的巨幅油画,调色盘和美术用书等杂物更是堆满了出租屋的地板。   因为大四没有课,去学校的通勤压力小了很多,徐长嬴和夏青就搬到离学校更远的朝阳区的一间一室一厅,不仅居住面积变大了,暖气也比之前的好,自从入冬之后,徐长嬴就极其享受着穿着短袖窝在在家里的感觉。   阳光太刺眼,睡得昏昏沉沉的徐长嬴懒得去拉窗帘,他随手从头顶的沙发扶手上抽出一个速写本盖在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徐长嬴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暖烘烘的热量团在不断转移,半梦半醒的间他知道那是太阳光随着时间在改变方向,就在他以为就要这样睡到天黑的时候,他脸上的速写本被轻轻移开了。   一同出现的还有从室外带来的熟悉冷意,徐长嬴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清俊面庞,正是夏青。   “你不是明天回来吗?”徐长嬴欢呼一声就伸出手搂住了beta青年的脖子,他的脸颊贴上了对方冰凉的脸颊,不由得被冰得一哆嗦,“好凉。”   “会议议程只到今天上午,所以我坐就高铁回来了。”夏青身上还穿着黑色的高校羽绒服,半跪在沙发旁任由着徐长嬴用他的脸蹭自己的脸。   “你又睡沙发。”夏青道。   “反正家里都有暖气,不要那么严格嘛,”徐长嬴笑嘻嘻得松开手,从沙发上弹起来,殷勤地给beta青年脱羽绒服,“外面风很大吧。”   “嗯,”夏青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半领毛衣,轻声应着,但在徐长嬴习惯性犯贱将手伸进他领口的时候,夏青第一次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给摸了,”徐长嬴一脸茫然道。   “徐长嬴,”冬日傍晚的暖色光落在了夏青的脸庞上,将那双琥珀色眼神照的更显透明,夏青直直望着徐长嬴,轻声道:   “为什么银行卡上少了八万块。”   徐长嬴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住夏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于是在beta的审视目光中,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望着他,不以为意道:“咱们家又不差那点钱。”   三年前,叶新出车祸身亡的第二天,他们才从新闻上得知了赵修奕在前一天的华盛顿自缢身亡的消息,之后的乱七八糟的一切都过得很快,等到尘埃落定后,赵修奕留下的财产是负数,不过好在人死债消,赵洋从零开始了新生活,但身为不持股的小职员,叶新倒是给徐长嬴和夏青留下了一笔正数的遗产。   因为还不起贷款,他们最后住的那个房子很快就被银行法拍了,除去丧葬费,夏青的医药费,叶新的其他小债务,最后还能剩下120万。   这对于两个上名牌大学,且前途无量的优秀青年来说绝对是够用的,三年多过去,账户上还剩下了80多万,没有金钱观念的徐长嬴只觉得这好像是一笔花不完的钱——但这其实要建立在夏青管账的前提之上。   “那些钱是要给你留学的,”夏青道。   “我去俄罗斯又花不了什么钱,那本来都是给你去阿美莉卡用的,”徐长嬴恬不知耻地说着大话:“而且你男朋友我很能赚钱,你也发现了,优性alpha的身份是年纪越大越值钱,特别适合去艺术圈诈骗。”   “我不去留学,先留校读研,再去高校任职,”夏青抬起眼看向徐长嬴,轻声坚持道,“我们都已经说好了。”   “胡说什么呢,让大科学家省钱,把艺术混子送去留学,你对我们家的前途真的有认真考虑吗夏同志。”   说着,徐长嬴假装生气地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夏青的额头,但下一秒又笑着捧起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   “遇到不高兴的事当然要换个地方,凭什么浪费宝贵的生命和他们耗着,你当然是想去哪儿而就去哪儿。”   Beta漂亮的双眼微微睁大了。   “拜托。”   “你可是夏青。”   寒冷的冬日傍晚,徐长嬴笑吟吟地望着他,如是说道。   2014年,1月,北京。   “所以你就这样把夏青赶去美国了,今年不会就我们两个过年吧?”   通话被按了免提,赵洋的声音从沙发上的手机里传来。   徐长嬴一边拆着快递一边头也不抬道:“齐枫呢?她来了我们打不了麻将还能打斗地主呢。”   “你忘了吗?齐枫去广州市局实习了,请假都困难。”   徐长嬴从纸箱里扒拉出一堆洗衣液,夏青不在,他在为孤军奋战的除夕大扫除做准备,疯狂网购了一堆洗涤用具和新春装饰用品。   徐长嬴忍不住吐槽道:“那你和齐枫还真是命运互补,她在北京念书要回广州过年,你在广州念书要来北京过年,这都什么事。”   “你以为我想,我不去的话,你一个人过年不会在出租屋里偷偷哭吗?”不知道是不是念了警校的缘故,赵洋损人的能力直线飙升。   “那肯定要哭,”徐长嬴又拖了一个新的纸箱过来,他一边拿着美工刀划开胶带,一边说着垃圾话,“但我才不会偷偷哭呢,我要在微信群里和你们视频哭。”   赵洋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当他又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他背景里的声音突然杂乱了起来,“靠,打铃了,这节刑法课要收手机,我不和你说了,藏手机了——”   “什么?”未等徐长嬴抬起头,赵洋就直接挂断了手机,仿佛真的是十万火急地迅速收起手机。   人生前18年都没有藏手机意识和经历的赵洋,在选对大学专业后,彻底弥补了这一童年遗憾——徐长嬴每次和他打电话,不是因为上课,就是因为集体看新闻联播了,然后匆匆挂断,将真手机藏怀里,把备用机交上去。   徐长嬴将包裹里的纸雕日历拿了出来,一边笑着赵洋一边按照教程拼着日历。   好几分钟后,徐长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嘴角还在笑着,明明整个房子里已经没有声音,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手中的动静。   “好安静啊。”   坐在地毯上的徐长嬴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大声地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长嬴已经对单人环境变得有些敏感起来,明明他小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吃饭睡觉的,从来没觉得家里“安静”过。   于是徐长嬴果断将手机打开,直接点开视频软件开始放相声,又继续埋头拆快递,理快递。   很快,相声集锦放到中间时,徐长嬴的快递也拆的差不多了,小客厅也几乎被包装垃圾堆得没有落脚的地方,徐长嬴扒拉了一圈,很快就发现还剩下最后一个纸箱。   奇怪,他还买了什么吗?   洗衣液,碗筷套装,日历,春联,床上四件套,一套新水彩。   好像都拆完了,徐长嬴抱起白色小纸箱,发现里面很轻,但是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圈,也没有在纸箱上看到快递单。   等一下,没有快递单为什么会被送到他的出租屋前,徐长嬴有些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收到的这个白色纸箱,他印象里应该是和其他快递一起抱进屋的。   不会是邻居的结果放错到他的门口吧?   徐长嬴想了想,决定先拆开看看,也许是夏青什么时候订的快递,他熟练地推开美工刀,直接划开纸箱。   打开一看,徐长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确定这不是他买的快递。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个密封的文件袋,和一个透明亚克力壳子装着的DVD碟片。   这个DVD光碟与市面上的光碟都不一样,两面都没有印花,也就是没有任何信息能说明这个光碟里的内容。   徐长嬴看着密封的文件袋,又看着透明全新,没有封条的光碟,想了想,直接将光碟拿了出来,像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地对其哈了一口气,就蹲在电视柜前将其放进了DVD光碟机中。   也是很巧,他们租的这个房子里有上一个租客留下来的二手DVD,他也为此淘了一些电影碟片——就像在冲绳那会儿一样,时不时看一看。   正好也就不用跑进卧室里,用台式电脑放了。   很快,屏幕就亮了,但奇怪的是,碟片的内容是一片漆黑,他一开始以为是光碟坏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纯粹的漆黑,里面的光影不太一样,仿佛就像是一间没有开灯的房子。   徐长嬴站在液晶电视前,就在他要找遥控器快进时,厨房里的水开了,烧水壶发出了刺耳的高频声,徐长嬴立刻就快步走进厨房将烧水壶拎起,将水灌入保温茶壶中。   在音调不断变更的倒水声中,徐长嬴似乎隐隐听到客厅有人说话,他知道那是DVD开始正式放内容了,但是他并不在意,只是将水倒好后,又习惯性地冲了一杯咖啡,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将手擦干净,端着咖啡转过身。   突然,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但又很多年没有在听到过的声音。   徐长嬴端着马克杯,有些奇怪地朝着客厅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那些对话声就格外清晰,他这时也已经听出那些人说的是英语。   然后,他看见了电视视频里正在播放的画面,这是一个有了年头的录像,因为能够很清楚地看到画面的颗粒感,还能听见收音的失真效果。   感觉像是一个纪录片,镜头正对着一个封闭的房间,看不出房间的用处,因为除了三面水泥墙,就只剩下一把掉了漆的铁椅放在正中央。   “This is the last one; we're done once we finish this.”   -这是第三个,处理完我们就收工。   画外音里有人说英文,有人说阿拉伯语,徐长嬴听得比较模糊,但他看见了那地面下的暗红色痕迹。   “Don't push me,I can move by myself.”   -别推我,我自己能走。   一个同样失真的男人声音响起,他听上去语气并不友好,也不恶意,只有诡异的平静,但却正好与徐长嬴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个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好像就已经猜到了下一秒他会看到什么。   穿着看不出颜色T恤和裤子的男人走出来画面,他被两个像是美国动作片里的恐怖分子推搡着被拷在了铁椅子上,他的头上还被罩着布袋。   简直像最逼真的反恐游戏的真人C**花一样,徐长嬴无法克制地这么想着,直到那个男人头上的布袋被扯了下来。   “啪。”   马克杯砸在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咖啡泼在了青年的脚上和地上。   但徐长嬴浑然不觉,他僵硬地站在暖气充足,堆满纸箱和包装袋的出租屋客厅里,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本该溺亡在中东某条不知名河流的脸。   2014年,1月20日,下午14点17分。   在这一刻,徐长嬴终于看见了独属于他命运的莫比乌斯环。   他来到了他人生真正的起点。 第124章   11月21日, 苏黎世,班霍夫大街。   蔡司刚下飞机的时候,苏黎世正好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雨夹雪, 空气变得更加潮湿寒冷。因为出发的匆忙,他根本没有时间换上大衣, 只穿了件深棕色风衣就到了深冬的瑞士, 走在大街上都与路人格格不入。   此时距离徐长嬴在洛杉矶坠海失踪已经过去了23个小时,直到蔡司的车抵达了班霍夫大街,还有上百人在洛杉矶湾里持续着打捞作业。   在连环车祸发生后不到10小时里,特殊救援部门就已经陆续打捞上了死亡的监察专员的尸体和坠毁的汽车。但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beta专员的踪迹。   其中洛杉矶的海岸警卫队负责人在搜救了12个小时后,直接与站在救援现场的劳拉坦诚道, 寻找遗体的难度会变得很大, 因为很有可能已经被海湾里的不同海流带走了。   他用的词是“遗体”,因为凭借多年的救援经验,考虑到吊桥与海面的高度, 汽车损毁的程度这一系列因素,他完全有把握确定坠海的失踪者已经全部死亡。   但是劳拉不相信,或者说, 所有人都不相信。   因为当噩耗传来之时, 他们都瞬间意识到了徐长嬴之所以会说最后那句伤人的话, 是因为他已经料到自己在被押送的路上会出现意外, 才会那样决绝地与劳拉等人切断关联。   此外, 在连环车祸中幸存的监察专员也提到,正是因为艾德蒙警督非常配合逮捕工作,以及在他的多次暗示下,他们才将原本4位同车押送人员缩减到3位,避免了更多一人的伤亡。   这也意味着, 他应该在看见监察专员的那一秒,就已经猜到了全部的前因后果——LEBEN组织的绝密情报越过所有调查层级,直接出现在日内瓦的IGO监察办公室手中,只能说明万国宫里早已被渗透。   而背后主使,最有可能便是第四皇帝的仇敌,屋大维派系。   虽不知考伯特等人是如何突然得到这一绝密录像的,但作为主持了清洗第二代伊甸园行动的第四emperor,其身上最有可能持有第二代伊甸园的内部机密,甚至是第三代弥赛亚的情报——徐长嬴活着远比他的死亡更有意义。   以上这段话,是前一天的深夜,夏青站在洛杉矶海湾边以极其冷静和难以言喻的漠然语气,对着劳拉和蔡司等人说出的。   他是如此地坚信那个背叛了所有人的徐长嬴并没有死亡。   也正因此,劳拉与安柏才在坠海事发后第8个小时将调查小队的工作重心紧急转移至追踪徐长嬴,以及调查徐长嬴与LEBEN之间的接触历史上。   蔡司曾在徐长嬴的手臂里放过军用的生物追踪器,即兴安公司所研发的Wiesler芯片,但在他打开系统后台后,却发现芯片受信号干扰影响无法追踪,因此他们更加确定了徐长嬴是被LEBEN成员挟持带走,才会被屏蔽了信号。   于是,调查小组只能将调查方向再度集中在徐长嬴与LEBEN之间的接触历史上,然而这一点却是最困难的——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无法想象那个beta警督居然会是极端性别主义宗教的高级成员。   哪怕是与徐长嬴朝夕相处,且亲密无间的夏青,都没有感知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过,正是在那个暴露徐长嬴是第四emperor的录像里出现了一个最大的线索——劳伦斯温德尔,至今为止仍是AGB十字会的头号人物,荣誉排名第2的AGB专员。   此人在蔡司和徐长嬴加入AGB的13年前就已经不在AGB内部公开出现,他的个人信息、具体行踪,甚至执行的任务,都是IGO体系中的A级机密。   但现在无论是从传闻,还是从视频铁证,都能确定劳伦斯此人绝对是背叛了AGB的LEBEN高层分子。实际上,早在2007年的东京地铁恐袭事件中,劳伦斯就已经在封存档案中被记录为具有极高危险性的LEBEN残党嫌疑人。   只是就算是安柏和劳拉,都无从得知为何劳伦斯还被AGB保留了专员身份,甚至还被一直放置在十字会的名单之中。   如果要深究徐长嬴与LEBEN之间的关联,劳伦斯无疑是最重要和关键的角色。   而两人的接触历史最早正是劳伦斯在徐长嬴的父亲徐意远牺牲后,对仍是孩子的徐长嬴说出的那句“你的人生多出了一个许愿机会”——简直就是在预告他会成为LEBEN的emperor。   尽管那是2004年。   也是第二代弥赛亚覆灭的前夕,彼时距离诺伦家族获得emperor爵位还有整整5年,全世界有且仅有一位emperor,即劳伦斯的犯罪伙伴,夏青的父亲夏高寒。   时至今日,所有人终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某个可怕的预兆。   那就是,徐长嬴与夏青两个各自的命运真正开始交织的时刻,应该早在他们二人相遇之前。   这也正是蔡司前往苏黎世的原因。   由于只有有轨电车才能在班霍夫大街上行驶,蔡司与随从的文森特和范伦丁在路口下车,撑起雨伞在雨夹雪中步行在潮湿阴冷的街道上。   这是世界著名的金融街区,进驻了全球两百多家银行以及众多奢侈品商店,也因此尽管天气不好,但街道上还是不乏穿着光鲜的游客驻足在不同的精致橱窗前,或者穿梭在各个精心布置的商场之中。   然而蔡司的目的并不是这些历史悠久的银行和交易中心,而是东南角的一个不起眼的低调建筑,与整个街区一样,这一典雅的建筑也建于19世纪,但由于是政府办事部门,所以并没有现代化的落地窗和自动门。   不过,当蔡司刚迈上门廊下的台阶,早已收到通知等候在一楼的档案处人员就立刻拉开了大门,IGO第二档案馆的馆长莫里斯也从门内迎了上来。   莫里斯是个头发花白的瑞士人,他先是与面色冷峻的年轻警督握了握手,又以流利的英语和蔼且恭敬道:“邓肯警督,您来的比我们预计的要早很多。”   蔡司身上还裹挟着户外的寒气,风衣的衣摆也残留着冷雨的潮湿痕迹,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句“有劳”就带着属下走进了暖气充足的档案馆。   -   一般而言,AGB专员办完案件的档案会由所属的AGB分局的档案办公室收纳保存,但保密等级在A级以上的文件,或者因为特殊情况需要封存的档案则会在数据库中删除电子文件,仅将纸质版原件转移至日内瓦总部的档案馆。   但半个多世纪过去,日内瓦的第一档案馆的容纳空间已经极为紧缺,所以在上世纪末,IGO体系的档案部门做了调整,机密等级不高的核心文件会被转移至位于苏黎世的第二档案馆,以及位于巴黎的第三档案馆。   徐意远在2004年7月死于塞尔维亚,这一年的塞尔维亚并不和平,同年3月在科索沃地区就再度爆发了继1999年科索沃危机之后最严重的暴力事件,三百多栋房屋被毁,数千人再度无家可归,甚至在当地执行制止冲突任务的联合国警察部队都有六十多人的伤亡。   徐意远作为欧洲某国际新闻社的战地记者,名义上是与自己的新闻小组一起深入流血冲突的第一线,获取真实可信的影像和文字记录,但在同年6月,彼时尚且年轻的劳拉和安柏所组成的亚洲01小组却接收到了解救这一新闻小组的任务。   具体的起因还要回溯到5月底的一天,IGO总部和AGB欧洲分局同时收到了一份传真文件,正是来自这个三人新闻小组。   那是一份揭发VIDA和阿卡莱两大世界医药巨头在战区与非洲地区对当地难民非法实施药物实验的文件,涉案药物正是自90年代末开始在国际上泛滥的止痛药DoloraX,这一文件也在次年美国药监局FDA和FBI对VIDA集团的违法调查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但在当时,无论是VIDA还是阿卡莱医药集团都不是AGB能够轻易得罪的经济巨头,而且非法药物实验在国际上本就是灰色产业,正在集中全部力量调查LEBEN组织的AGB也就暂时将这一份文件搁置了。   但是谁知在一个星期后,AGB欧洲却突然收到了徐意远所在的国际新闻社的求助,他们声称自己的三个员工在塞尔维亚的战乱区失踪了,极有可能是被地区武装分子绑架了,其中的beta记者在最后的传讯中提到他手中还有一份正要发出的情报,有关恐怖组织对难民儿童的集体迫害行为。   当时AGB安全理事会将这一案件划为B级,判定这是一起常见的针对西方记者的报复性质的绑架案件,由于欧洲分局人手不足,所以调遣了亚洲分局的01小组和联合国的警察部队一起开展营救行动。   当然,营救行动很快就失败了。   劳拉和安柏去晚了一步,他们刚确定绑架记者们的是地区的哪一支武装分子后,这一部队就已经转移了阵地。   三天后,他们在当地的一条湍急的深水河里发现了新闻社的越野车,虽然并未发现尸体,但在当天中午,塞尔维亚的电台里传来了武装分子宣读近一个月屠杀名单的声音,徐意远等三人赫然在其中,暴徒们还报出了新闻小组所属的新闻社名称,和溺亡的时间。   恐怖分子公开宣扬自己暴行成果的可笑行为其实十分常见,而且大约不到3年后,全球的恐怖组织就都陆续使用推特、油管这样的网络平台取代传统电台了——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正因此,这个B级案件就这样草率的结束了,26岁的劳拉还为曾此愤恨和不甘心了好一阵子,但很快针对跨国极端邪教LEBEN组织的清洗行动开始了,忙碌无比的她和安柏也将这一案件暂时抛诸脑后。   这样想来,那个新闻社应该还在联合国等国际力量下又搜寻了一阵子,最终无可奈何才确定了徐意远溺亡的事实,又在同年10月将这一消息传递回国内,年幼的徐长嬴也就在那时得知了父亲的死讯。   然而,事件远没有结束,同样是2004年的10月,IGO理事会宣布“LEBEN”这一极端宗教组织在国际联合公安力量的打击下,已经彻底解体覆灭。   随即AGB各大分局开始了工作量不亚于打击LEBEN时的善后工作,与LEBEN有关的小型恐怖组织,地方黑|帮和企业家,都被分配给了不同的行动小组进行排查和归纳档案。   2005年2月,正在中国澳门盯梢一个和LEBEN有黑钱来往的豪赌客的劳拉突然收到了来自欧洲的消息,那个消息很奇怪,欧洲分局的09小组突然通知她在去年6月结案的一个任务出现重大失误,营救对象实际的死亡时间晚于结案时间。   彼时的安柏被调去美国旧金山执行了某个大型任务,劳拉联系不上他,于是她独自一人飞去了阿尔巴尼亚,欧洲09小组在那里正在处理一个被联合国维和部队打击的民间武装分子,也正是在处理这些暴徒留下的罪证时,他们发现了本该溺亡在塞尔维亚河水中三个国际记者——准确说,是在一堆秘密处决的录像带中发现的他们。   根据录像中的信息,徐意远三人在2004年6月被这群暴徒从科索沃地区带走,在阿尔巴尼亚边境接受了大约不到一星期的拷问,就被按照他们的传统,斩首处决了。   劳拉从越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欧洲09小组正在民间武装分子所盘踞的村落中的一个院子里挖出一堆装着尸体的麻袋,见女性alpha专员赶来,09小组组长老麦克放下铁锹,他的身边站着的是同样灰头土脸的年轻专员,老麦克指着堆在院子西南角的几个麻袋,直接道:“在那儿。”   “我们刚刚看了一下,尸体还算完整,就是不确定头和身体是不是对应的,不过不用担心,下午联合国野战医院的人就赶来了,他们会在当地做DNA检测。”   劳拉穿着深色大衣站在泥泞的院子里,怔怔地盯着那几个裹着泥的麻袋,灰色的眼睛里散发出了迷茫和惊异的色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道:“为什么。”   与彼时27岁的劳拉不同,53岁的老麦克已经当了30年的AGB专员,他只一眼就了然年轻人此刻复杂的情绪,他顶着濛濛细雨缓缓走上前。   “不要多想,你们的行动没有程序问题,这支民间武装与你们在塞尔维亚遇到的那个恐怖组织都接受了来自LEBEN的资金和军火资助,背后的运作你们不清楚是正常的。”   说罢,09小组的一个年轻专员就从廊下走出,将一个塑封文件袋交给劳拉,那是从武装分子的刑讯室的柜子里搜到的有关这三人的证件等遗物。   劳拉打开文件袋,从那一堆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证件、新闻证件和打火机等物件里看到了一张照片,她轻轻将其从里面抽了出来,发现那是一个华人家庭的照片。   很简单的一家三口,看上去是某个景点前的观光照,年轻漂亮的妻子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站在她左侧的男人应该正是那个华人记者,他也淡淡笑着,怀里抱着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孩。   那男孩长得很像母亲,单只手搂着父亲的脖子,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镜头,尽管照片很旧了,但劳拉还是生出了一种正在隔着时空与他对视的错觉。   欧洲09小组与劳拉对接了一下,建议她保留“溺亡”这个案件结果,不用再特意告知家属了。   不过在最后,老麦克又提到这个华人记者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在遇害之前其实已经将最后一份文件发回了新闻社,只是与其深交的一个资深编辑在没有见到他尸体之前一直将其保留着,甚至连AGB和IGO都没有告知。   “那份文件现在在谁的手中?是有关什么的?”劳拉道。   “IGO的行政专员去伦敦新闻社对接了,说是与LEBEN有些关系,只是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不过这个华人记者的档案还是要单独收录。”   老麦克叼着烟,与劳拉握了握手,“这次是真正结案了。”   劳拉离开阿尔巴尼亚后,只是重新写了一份补充材料交给了欧洲分局,这件B级任务就又再度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   明明因为自己和安柏的疏忽和能力不足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失误,后来却没有收到任何处罚的通知,甚至她也没有再听说老麦克他们是如何处理记者们的尸体与遗物的。   直到那张不知为何映在她脑海里的照片在2007年的东京与现实发生了碰撞,劳拉误打误撞地遇到了那个照片里的优性alpha少年,她才会再度记起那深埋在南欧潮湿泥土里的华人记者。   她与安柏从未对徐长嬴提过徐意远的真正死因,他们只是认为那是一个可敬、悲壮又没有任何疑点的殉职父亲,已经过去的往事不必再去困扰还活着的人。   转眼间17年过去,劳拉站在洛杉矶湾边,当海水的咸腥味将她包裹之时,她才意识到当年的那个B级案件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也是在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回响起了已经去世的老麦克那时的话语。   ——“IGO的行政专员去伦敦新闻社对接了,说是与LEBEN有些关系,只是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不过这个华人记者的档案还是要单独收录。”   当时徐意远在临死之前传回新闻社的文件究竟是什么,以至于他在新闻社总部的战友甚至连IGO和AGB都不相信,除非见到他的尸体才会交出去。   潮水后退,又再度拍打在岸上,在鞋子被冰冷的海水打湿的那一刻,劳拉的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了那可怕的疑问。   为什么,在2004年的国际联合打击LEBEN组织的行动中,没有任何有关第二代伊甸园的记录?   -   苏黎世第二档案馆里,老式液压电梯停在了三楼,莫里斯先走出了轿厢,蔡司手里拎着风衣也阔步走了出来。   只见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扇紧闭的欧洲雕花门,只不过采用的是现代密码锁芯,副馆长斯泰西女士走到右侧刷了指纹和工作证,众人才听见开阔的空间里响起一声清脆的锁芯弹开的声音。   门很快被拉开,出乎蔡司等人意料的是,里面并非想象中的现代化档案室仓库,有着整齐摆放的钢制保险箱柜,而是非常传统的,甚至类似于政府阅览室的一个空间。   “因为纸质材料有温度和湿度要求,这里的暖气并不高,可能会有些冷。”   莫里斯打开了灯光,在档案室的左侧是如同图书馆书架一般整齐排列的数百个白色架子,高架侧边标注着档案的年代月份,而右侧靠窗还开辟出一小块空间,摆放着红木阅读桌椅和老式台灯。   “这是第二档案馆面积最大和年代最久的档案室,根据IGO的传统,一直到2000年左右,IGO体系的专员们都可以根据工作需要,在档案室里进行查阅工作。”   似是看出了北美AGB专员们的疑惑与意外,戴着老花镜的莫里斯温声解释道。   “莫里斯先生,查阅记录你们也会保留吗?”蔡司走向最近的一个档案架,发现上面整齐摆放着特殊的硬质档案盒,看上去与北美政府系统里的个人档案盒很像,大小和形状其实和鞋盒差不多,想来是类似的档案管理体系。   “当然,这是我们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莫里斯站在蔡司的身后,随手拿起挂在档案架侧边的文件夹,“从1989年开始,任何查阅档案的人员信息都会记录在相应的文件夹里,每一行都要档案管理员手写签名。”   蔡司点了点头,随即就径直走向2000-2005年区间的档案架,文森特和范伦丁立刻跟上前,一同穿梭在图书馆一般的钢铁书架之中。   “档案中的内容你们也都有明细吗?”蔡司头也不回地再度问道,紧跟其后的莫里斯立刻回道,“有,毕竟很多档案中不仅包括纸质文件,还有录像带、录音磁带或者钥匙这样一些更特殊的小物件。”   “那你对于一个名叫徐意远的华人beta记者的档案是否有印象,应当是2005年由AGB欧洲分局提供的A级档案。”蔡司站定在2005年的三排档案架前,一边扫视着档案盒上的铭牌,一边继续问道。   有着社科研究员气质的馆长老头微微皱起了花白的眉毛,若有所思道:“似乎有点印象,那一年我刚被调到第二档案馆,但我隐约记得有个记者的档案是由IGO本部送来的,我录入的时候记得内容很丰富,光是录像带和照片就有一堆。”   文森特道:“应该就是那个,看来IGO当年果然是隐匿处理了,好在没有销毁。”   话音落下,站在文森特右侧档案架的蔡司骤然停下了脚步,他双眼静静看向第五排的档案箱,只见上面赫然写着“March 17, 2005, A20054698, Xu Yiyuan,Horizon News Agency.”   徐意远,地平线通讯社(HNA)。   所有人见蔡司脚步一停也都停了下来,知道他已经找到了。   蔡司盯着那个铭牌看了几秒,伸出手指蹭掉了那上面的灰尘,随即轻轻打开了那个尘封了近二十年的档案盒。   然而就在打开的一瞬间,蔡司拿着硬质盒盖的手先是一顿,随即一股寒意瞬间在他的胸腔里疯狂蔓延开来。   同一瞬间,站在上司身侧的范伦丁也愣住了。   ——那个盒子居然是空的,除了一张轻飘飘的老照片和一个看不出型号的磁带,哪还有什么机密文件的影子。   文森特反应迅速,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一旁正在翻看文件夹的莫里斯,不可置信地急切道:“这个档案盒怎么可能是空的?怎么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磁带?”   老莫里斯也被问住了,他迅速翻开手里泛黄的纸张,低头看了一眼,随即不解地看向三人道:“怎么会是空的——这个HNA记者的档案明细里包括67张纸质文件,3盘录像带,4盘音频卡带……”   “这些年谁查阅过这个档案。”   一个声音冷冷打断了莫里斯,正是蔡司,说话时他的目光还死死盯着档案盒里的那张老照片上。   莫里斯微微一怔,他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轻轻翻动了一下手中的文件,须臾,他抬起头看向神情肃然的北美警督,迟疑道:“十七年里只有一位,记录显示是在2014年1月6日。”   “——是AGB亚洲分局的劳伦斯温德尔专员。”   那个名字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在嗡嗡作响的耳鸣声中,蔡司终于拿起了那张劳伦斯在8年前就留给他们的老照片。   这是一张非常老的照片,拍摄的背景很像某个临时空军基地,因为蔡司认出了照片角落露出的机身正是美军在上世纪末常用的F-15鹰式战斗机,照片里总共有10人,一半白种人一半的黄种人,很明显是中方的新闻工作者与某些美方的高官或名人的合照。   照片中的大多数人,蔡司自然是不认识的,但是站在右侧最边上的两个人他却感到无比熟悉和陌生。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认识这两张面孔,而陌生则是因为他从未想过会在一张照片里见到这两人站在一起。   那是21岁的徐意远,和20岁的夏高寒。   夏青与夏高寒长得非常像,恍惚之间,蔡司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年轻的徐长嬴与夏青站在一起。   两个同样年轻英俊的青年站在照片的角落,穿着90年代特有的阔版西装,挺拔又富有朝气,正一同静静地看着镜头,唯一不同的是徐意远微笑着,而站在他身后的夏高寒没有。   蔡司努力克制手指的颤抖,将照片翻了过来,发现在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汉字。   1990年10月夏、徐于科威特某机场留影。   -   “这是在海湾战争前线的合照,中国新闻界当年只派出不到十个记者奔赴战区前线,那也是改革开放后中方第一次参与到国际新闻报道竞争中,这时的徐意远与夏高寒刚从清华大学毕业一年,自愿申请成为前线记者。”   “照片里与两人站在一起的中国人是当时中方驻科威特大使馆商务处的外交官员,而美国人则包括了美方的外交官以及当时的阿卡莱医药集团总裁,马洛阿卡莱,是现在董事长卡特阿卡莱的兄长。”   “三小时前,亚洲分局情报科的专员也已经确认了,当时以支持联合国和红十字会组织名义涉足海湾战争的商界代表,不仅有阿卡莱,还有诺伦家族、贝克集团等老熟人,最重要的是,还有兴安集团在海外的子公司。”   虽然不知道这些第二代伊甸园的成员在战争之中扮演的角色是什么,但是对夏高寒,甚至徐意远个人而言,这可能正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LEBEN的时刻,很显然的是,两人中的夏高寒就此动摇了,才会在1993年就已经成为VIDA集团名义上的法人。”   “夏高寒,优性alpha,1970年生于中国四川,出身名门,但因为历史原因,其母亲在独自生下他后病逝,此后一直到15岁都在川西地区生活,1985年在北京方面的运作下,通过地方高考进入清华大学就读通信工程专业,与新闻系的徐意远是同级同学,虽不知原因,但二人在学校时就已经是挚友。”   “夏高寒在1989年毕业之时放弃学校分配的北京工作,与徐意远一同进入广州新闻社,由于专业并不对口,一直到1992年离职之前的职业规划并不明确,陆续做过记者、摄影师和录音师,一般都是与徐意远在同个工作小组,尽管如此,作为优性alpha的他在仕途上非常顺利,1991年就已经在电视台里晋升为处级职称。”   “以上的全部内容在任何一个官方平台都无法调取,或者说夏高寒此人在1989-1992年之间的经历显然被有人故意抹除了,因此我们只能通过与其共事过的新闻社同事,例如齐浩歌等人的口述收集相关情报。”   在北美黄昏的光线里,劳拉将手中来自不同年代和地区的纸质文件理了理放到了一旁,抬起了那张成熟坚毅的面容,她看着坐在角落里垂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夏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她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胸口的震颤。   坐在劳拉身侧的安柏这时接过了发言的接力棒,他双手交叉放在会议桌上,神情平静又肃然道:   “尽管劳伦斯在8年前就已经取走了徐意远档案里的全部文件,但他留下的这个照片已经成为了谜底的最后一块拼图碎片,也因此,当前我们面前的因果链条已经大致完成。”   “——徐意远之所以于2003年在国外新闻社供职时就有针对性地调查VIDA集团的黑暗面,正是因为他不仅早已与夏高寒结识,而且很有可能同样在90年代就已经知晓了LEBEN的存在。直到2004年,第二代弥赛亚覆灭前夕,徐意远收集并提交了VIDA集团的DX成瘾性实验的证据,继而遭到了LEBEN势力的打击报复。”   “但根据当前的情报,徐意远手中的材料绝不止如此,他在死前传出的最后一份机密文件应该正是他在非洲和南欧获取的第二代伊甸园的证据,但却被IGO和AGB高层故意隐匿——这也正说明了为什么在2004年的打击LEBEN联合行动中,从未出现过任何有关第二代伊甸园的信息。”   “IGO体系中存在黑幕,而且是普通专员和个人无法抗衡的黑幕,他们在打击LEBEN甚至第二代弥赛亚之时,将第二代伊甸园的存在彻底隐匿了起来,而徐意远死前的这份材料也是如此,被不动声色地与其他普通档案封存在了苏黎世的第二档案馆,又在2014年被劳伦斯取走。”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早在8年前,艾德蒙就已经知晓了徐意远档案中的全部内容,他看到了他父亲被斩首时的录像,也看到了他父亲生前调查第二代伊甸园的文件,虽然不知道劳伦斯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的确引导艾德蒙最迟在2018年就加入了第三代弥赛亚的阵营,并执行了一系列清洗第二代伊甸园的行动。”   话音落下,尽管是已经知道的事,但再度听到之时,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不由得瞬间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闷痛感,与徐长嬴一同朝夕相处了五年的李嘉丽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而坐在她身侧的班杰明脸上也露出了手足无措和伤心的神情。   “当事件的焦点再度回到艾德蒙时,我们不由得发现他身上发生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2014年患上信息素紊乱症、与唐攸宁的相遇,甚至是,在2016年在洛杉矶与劳拉相遇后进入AGB成为beta专员——几乎每一件事的潜在因果都与‘成为尼禄’直接关联。”   说到这里,窗外的落日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城市的地平线,在所有人都因为安柏的话语而感到震颤不已之时,蔡司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起:   “可劳伦斯为什么一定要求艾德蒙成为尼禄?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非他不可的原因,使得大名鼎鼎的劳伦斯专员废了这么大的力气?”   听到这句话,安柏沉思了两秒,但还是抬起眼看向面容冷峻的北美警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开口道:“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也许要回溯到因果链条的最初的一刻——2004年艾德蒙在知晓父亲死亡的那一天,劳伦斯出现在他面前并告知他多了一个愿望额度。”   “而我们现在也已经知道,emperor的爵位是可以继承和转移的,所以我认为劳伦斯这句话了暗示徐意远也曾拥有过emperor的爵位。”   “但这不可能,”蔡司漠然道,“徐意远最终死在了LEBEN势力下的一个民间武装分子手中,如果是emperor,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草率的结局。”   “是有可能的,”劳拉闻言抬起头,她紧紧盯着年轻的警督,眼中似有火光燃烧着,但语气平静道:“那就是假如徐意远的确被夏高寒给予了emperor的身份,但是他拒绝了,就像艾德蒙那样——蔡司你其实真正想要强调的是这点,对吗?”   听到女性alpha警督的话语,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不由得瞬间一愣,继而将视线一齐移到蔡司的脸上。   蔡司穿着深色西装坐在劳拉的对面,俊朗的面庞上神情紧绷,他与劳拉对视了几秒,最终还是冷冷地别开脸承认道:“是,我的观点就是这样。”   “艾德蒙说他是在听到‘第四席emperor是尼禄’后才知道自己是尼禄,我想了很久,我认为他没有理由说谎,所以他应当并没有真正加入LEBEN,只是在劳伦斯的引导下,参与了清洗第二代伊甸园的行动而已。”   “——没错,这样的做法愚蠢、可笑又风险极高。”   说着,蔡司看向众人,神情漠然又带着一丝嘲讽道,“但这一点就与我印象里的艾德蒙十分一致,他就是这样不可理喻的疯子,只要能做到他想做的事,他才不会在意自己的身家性命是会毁在IGO手中还是LEBEN手中——死在监察专员手里,还是死在弥赛亚手中对他来说都一样。”   “徐长嬴不是那样的人。”   赵洋攥紧拳头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眶干涩无比,死死盯着北美警督,嗓音喑哑但坚定道:“你错了,徐长嬴不是因为父亲殉职就会与那个劳伦斯同流合污的人,徐长嬴没有那么脆弱,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才会让他被迫走上这样极端的路。”   “不只是殉职,他亲眼看到了父亲被斩首的全过程,”蔡司打断了赵洋,继而一字一句地沉声道:“——这个理由还不够他背叛原本的处世逻辑,背叛看似志同道合的我们吗?”   赵洋愣住了,他想要反驳优性alpha但是无从说起,可他知道有什么不太对,因为他无论怎么想象,都无法想象出那个可怕视频里与恐怖分子一样的残忍、冷血又被仇恨包裹的徐长嬴。   那可是徐长嬴,是永远不会被绝望吞噬的徐长嬴。   ——“赵洋,怕什么,还有我呢。”   那是同样一无所有的徐长嬴对自己说的话,与叶新最后一次对自己说的话如出一辙。   那个可怕的2010年的夏天,现在的赵洋什么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好像在知晓阿特米西亚死亡的那个早上,他站在派出所外看到了赵修奕死亡的报道。   模糊的像素照片里,那个熟悉的人影高悬在那看不见的支点上,明明照片没有拍清,但是他却想象出了赵修奕死亡时的脸庞,是那样的栩栩如生,一直到很多年后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而在当时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好似连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同样,也是那一天的早上,齐浩歌又收到了交警的电话,“……肇事者是认出了叶新开的车,将其当成了帆远的董事长,但肇事者的家庭情况……”   17岁的赵洋站在烈日下,明明衣服都被汗湿了,但他整个人却犹如掉入了冰窟一般,他看着缓缓走在前面的优性alpha的背影,在这一刻恐惧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生不出面对徐长嬴的勇气。   于是他逃跑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软弱的人,只是一直站在徐长嬴的身边他才能假装没那么软弱,以至于到了那年的9月,他甚至连逃避的勇气都没有了,于是他在一天夜里再度回到了那个高架桥上。   车祸中刹车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撞坏的护栏也被换成了全新的,完全看不出这一处曾经发生过什么。   就像他们寻找丢失的猫的那一个凌晨,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赵洋浑浑噩噩地蹲在护栏旁,透过栏杆间隙看见了灯火通明的庞大城市,但他的脑子里却仍然像幻灯片一样,无时无刻地不在重复闪现着赵修奕的脸,叶新的脸,以及好友的背影。   他想象不出徐长嬴的脸,他害怕看到那张脸上出现的后悔、埋怨或者仇视的表情,正是因为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恐惧,所以他逃跑了。但又因为其他的痛苦也是那么的强烈,他这时连逃跑的力气都不再剩下。   徐长嬴就是在那一刻出现的。   “赵洋。”   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但是当他将脸从膝盖里抬起时,却看见优性alpha正蹲在他的身边,同样透过栏杆缝隙望着安静的世界,下一秒,男生转过脸,不以为然地看着自己。   “你在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赵洋不知道徐长嬴为什么会想到去高架桥蹲守他,又找了多少天,以及为什么明明大学都已经开学了,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但赵洋却知道这一切发生的根本原因——因为他是徐长嬴。   2010年的这个世界上总共有70亿人,但会出现在他身边,会说出这样话语的,只有一个徐长嬴。   -   就在会议室陷入僵持的气氛之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班杰明简单道了一句请进,LEBEN调查小组的技术员伍德走了进来,低声对负责人安柏说了什么,将手里的U盘留下就再次离开了。   已经不眠不休了40个小时的安柏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将U盘抛给了班杰明,他有些疲惫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与劳拉的责任最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搜集更多的信息,夏青已经授权锁住了Wiesler追踪的后台,身为提比略的林家人很可能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是当前最大的希望,但远远不够。”   “我们还需要追踪屋大维和提比略的动向,至于艾德蒙过往的选择产生的分歧,就先不再深究了,我们先将这个音频磁带的内容听了,就直接分头行动吧。”   班杰明手中的U盘正是蔡司两小时前刚从苏黎世带回的音频磁带转录的内容,8年过去照片没有毁损,但老式磁带上的磁性材料却会因为时间而退化,所以需要技术员进行修复和转录。   班杰明很快就打开了U盘里的音频,众人虽然心情沉重,但还是调整了一下,屏声仔细听着电脑里播放的录音。   就算已经由物证科的技术员修复过,但录音的前半段还是失真的“沙沙”声,除此以外一直都没有其他声音。   以至于班杰明都有些怀疑这个录音是不是根本没有修复好,但他又怕本来内容就是这样,所以也不敢轻易拉进度条,好在整个音频也就不到10分钟,所有人就只能耐心等待着。   任何人都无法捉摸那个劳伦斯的心思,他就像是一个黑暗游戏的策划者,将一个个事件和道具提前放置在设计好的地方,以期达到最佳的戏剧效果。   在仿佛无休无止的沙沙声中,赵洋仍然发着愣,直到电脑模拟的磁带开始转动,尘封了十载的人声响起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蔡司口中的可能。   徐长嬴主动背叛的可能。   那是在10年前的广东,或者香港的某个餐厅里,因为在细微的背景音里有一句用粤语说的“您的咖啡”。   “……那个omega不会到最后都没有认出你吧?”顾铭泽用粤语笑道。   “没有,是我主动告诉的她,那女人太蠢了,和她的beta丈夫一样,不知道我在华盛顿就认出了她。”   林涵山放下杯子,淡声道。   顾铭泽:“不过也正常,那个beta记者应该从未和他家人透露过自己做的事,他可比赵修奕不识时务多了,人死了都要毁了VIDA。”   林涵山:“人以类聚,蠢人就是这样。我原以为赵修奕是个聪明人,但谁知老贝克都亲自见他了,他却还想着将文件传给大使馆——这一点倒是和那个beta很像。”   “他死了可比活着还麻烦,”顾铭泽叹了口气,“上个月贝克集团还发来指令要求我们再找一个华人科技公司帮他们解决最后一个端口问题,我上哪儿再找第二个帆远给他们折腾。”   林涵山:“是吗?前年我要求选帆远中标时,屋大维的人一直向我抱怨中国人在软件开发上绝不如日本人和印度人好用,他们原来这么快就已经改变印象了。”   顾铭泽:“虽然国内只有一个赵修奕,但是老贝克在他死后重新在全球招了三次标才将San Greal系统搭建完成,最后一个澳大利亚人还因此直接进了永生会,更好笑的是贝克集团与我们对接时提到,如果不是之前中国人搭建的算法平台和数据中心,澳大利亚人还没办法收尾。”   林涵山:“我当时倒是没想到这个不过50亿市值的小公司会有这样的能量。”   顾铭泽:“阿姐,这么干净做到50亿已经不小了,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这么讨厌那个omega——你真的是因为她才选的帆远?”   林涵山:“只是好奇,而且他们的竞标书确实做的不错,得偿所愿而已。”   顾铭泽:“你当时没有让她帮忙劝一下赵修奕?”   林涵山:“不可能,赵修奕意识到贝克在搭建暗网后第一时间就将她和第一批工程师送回了国内,她和赵修奕的态度明显是一致的,我都说了人以类聚。”   顾铭泽:“那你是怎么告诉她的,她怎么没想着报警?”   林涵山:“其实当时是她主动来质问我。”   顾铭泽:“不会吧,她与那个beta还真是一家人。”   “毕竟是一个只有成人本科的市侩,直到最后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和我坐在一起说话,质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金利斯和贝克会撤资,为什么要这么做之类的废话。”   林涵山笑了笑,又淡声道:“我嫌麻烦,便直接问她知道徐意远是怎么死的吗?她居然愣住了,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她丈夫生前也不会和她商量正经事。我突然就觉得没有意思,就将贝克那天早上发来的赵修奕的照片一起给她看了,然后让她自己离开了。”   顾铭泽:“我以为她也认识夏高寒,至少知道些什么。”   林涵山:“只是个侥幸生出优性alpha的鲁莽女人而已,操着不知道什么腔调的英语就敢在竞标会上胡说八道。 ”   顾铭泽:“齐峥哥说赵修奕很喜欢她,死前几天还在想办法保她,毕竟她和那批回国的工程师不一样,对于San Greal没有威胁,我没想到原来是她自己去找的你,那她的死也不能怪你。”   林涵山:“最后本来就不是我动的手,是林光霁插在我这边的眼线给他报的信。”   顾铭泽无奈笑了一下,“那你不是也没叫回爸爸的人吗,其实说起来也不能全怪那个beta,毕竟夏高寒最后是自杀的。”   林涵山:“我叫回来也没用,她知道这些事林光霁也不会放过她。”   顾铭泽:“不聊这些了,诶对了,说起来你也是狠心,夏青当时不也在那辆车上吗——你真不怕那孩子也死了?”   “不过是一个没用的beta,也就那个女人非要养他。”林涵山端起咖啡杯,冷冷道。   “如果不是当年林光霁他们向我保证他是个优性alpha,我就该随便找个孕母把他生下来。”   磁带似乎后面还放了什么,赵洋已经听不见了,他只是觉得脸颊的皮肤都是麻木没有感觉的,他只是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奇怪的声响,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无知觉咬紧牙关时的摩擦声,但是他没办法动弹,因为他的胸腔里爆发的铺天盖地的痛苦几乎要让他喘不上气。   -“没办法,这世上已经发生的事是不能改变的。”圣朱利安斯的海边,徐长嬴搭着他的肩膀,一边浅浅笑着看向他,一边轻声道。   “人永远只能抓住眼前的一切。”   一个可怕的念头彻底从赵洋的心底冒了出来。   “啪。”在一片死寂之中,夏青手中的原子笔滚落在桌面上。   赵洋闻声惶惶地抬起头,他看见了自从徐长嬴坠海后就一直漠然不语的极优性alpha坐在角落里,会议室苍白冷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脸庞上晶莹的水痕,以及那双宛若在燃烧的眼睛。   赵洋呆滞地望着夏青那双充满可怖恨意的流泪的眼睛,他此刻也终于知道了徐长嬴心中真正隐瞒的东西。   那是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的痛苦,是无时无刻不在燃烧,几乎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恨意,更是从知晓的那一秒开始就再也无法逃离的地狱。   对于他来说这是第一秒。   而对于徐长嬴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千个日夜。   许久之后,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安柏沉默着站起身,关上了会议室的灯,解散了会议。   三小时后,临时停留在北美分局的LEBEN调查行动组收到了第一个来自阿根廷的屋大维动向情报。 第125章   世界本来就是迷宫, 没有必要再建一座。——博尔赫斯《阿莱夫》   也许正如医生所言,自己的病症正在持续好转。   现在的夏青不仅拥有上一个夏青所没有的16岁之前的完整记忆,并且随着苏醒时间越来越长, 他看见“他”的记忆越来越多——这也正是他被判定为主人格的重要原因。   无论是日常生活中的闪回,还是夜晚的梦中, 他能够看见并感知到许多对于上一个夏青来说极为重要的记忆和感情, 并在越发了解后者的同时,也越来越分不清自己与“他”之间的区别。   因此,在与29岁的徐长嬴相拥而眠的夜晚里,夏青时常在回忆中看见“自己”细碎的目光落在熟悉但陌生的beta青年的脸上——不仅有在解剖室中,还有在暴雨倾泄的港口, 亦或者是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 只是绝大多数时刻的徐长嬴都没有察觉到这些目光。   明明28岁的夏青与16岁的夏青完全不同,29岁的徐长嬴与21岁的徐长嬴也完全不同,但仿佛只要是“夏青”就注定会被“徐长嬴”吸引一样, 就算是生活在无尽平静和顺遂之中的极优性alpha,在见到beta专员的那一瞬间,也不可避免地涌现出了那炽烈又熟悉的感情。   不过, 有一点很奇怪, 那就是夏青在这几个月里从未恢复过16岁到20岁之间的记忆, 甚至连闪回的片段都没有。   在前往阿布扎比之前, 相关部门安排的医生对他说这种情况很正常, 保持当前的状态是最好的——对于能够不被人格解离症状困扰的患者来说,无法找回和创伤有关的记忆在绝大程度上是一件好事。   “记忆只是记忆,不要去给它附加意义和价值,把它当做已经过去的事件。”   头发花白的精神科医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白大褂下露出了军绿色的制服领口, 他看着夏青,温声道:“哪怕之后的某一天不小心想起了痛苦的记忆,也一定要想想这句话。”   徐长嬴也从未在意他遗漏了那四年的记忆,beta青年只是习惯性地感到歉意和内疚——为自己在信息素紊乱的驱使下出手伤害了他,以及离家出走导致夏青误以为自己在隧道爆燃案中死亡。   但时至今日,众人也都能猜测到那起高速隧道燃爆案之所以会与远在另一条国道上的徐长嬴产生关系,也应当与劳伦斯脱不了干系。   20岁的夏青正是在那道火焰里失去了徐长嬴的联系,患上了人格解离症,而21岁的徐长嬴无论是后来遇到唐攸宁,还是在洛杉矶与劳拉重逢后成为AGB专员,再到不知何时成为第四席emperor,他的命运走向似乎也都能追溯到2014年的那场意外。   命运的确有偶然性加持,但徐长嬴的命运背后却潜藏着一双眼睛,不断监视并校正着这一切的走向。   终于,在徐长嬴离开后,夏青第一次在意识海中看见了属于20岁夏青的记忆,虽然是破碎的,毫无关联的片段。   那是一段只有短短几个闪回的画面,梦里还是19岁的夏青站在艺术学院的树荫下,他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熟悉的beta师姐,询问他也是不是来看毕设展览的。   “你怎么到艺术学院这边了?办事吗?”——女生这么问道。   “没什么事,”单肩着黑色背包的“夏青”转过头,站在北京夏日的树荫下,面容沉静道,“从东门回来,路过来看一看,曲文师姐你呢。”   池曲文爽朗地笑了笑,她素面朝天,挎着帆布包,“我刚刚去财经部给老师跑了一趟报销,也是路过的时候过来看看,艺院现在不是有毕设展览嘛,一起看看?”   在梦境里,夏青莫名地清晰知道“自己”这一天其实不是来看毕设展览,徐长嬴在伦敦艺术大奖赛的油画得了金奖,这一周才送回系内,也放在艺术学院里展览,优性alpha在家已经美滋滋好几天了,所以“他”今天是特意去看那幅画的——虽然“他”在家里看过从草图到成品的全过程。   池曲文这时已经走到了男生的面前,只见穿着白衬衫的帅气男生单肩背着黑色书包,手里还拿着一只索尼微单,不由得笑了起来:“阿青你这可不是随便看看,这是早有准备啊,看不出来你对艺术这么有兴趣。”   实际上,“夏青”对于艺术的兴趣和知识面也就仅限于徐长嬴本人,“他”手里的旧相机是高二时候就开始用的,从徐长嬴开始走专业美术开始,“他”就习惯记录优性alpha不同阶段的作品,现在林林总总也有三四千张了,但此刻也不好解释,只能不置可否,“还好”。   “一起吧,正好逛一圈咱们一起去食堂吃个午饭,”池曲文笑呵呵地热情道,“师姐还想问你实验的一些事。”   “夏青”闻言不由得有些迟疑,因为这天是周五的上午,徐长嬴被他们院长叫去给大一学生示范素描,两人说好了如果下课早就一起去外面吃饭,但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池曲文正好抬起头看向艺术楼的小广场,像是看到什么“啊”了一声。   “夏青”见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待视线聚焦的那一瞬整个人也怔了怔。   那是一群从艺术楼里走出来的人,大约七八个,为首的是灰白长发的艺院院长夔哲圣,他身边围绕着一群年轻的学生,此刻正偏过头和站在自己左侧的黑T恤男生说着话,这个一向以捉摸不定的性情著称的老院长此刻脸上挂着笑意,看上去居然有了几分和蔼的色彩。   虽然池曲文和“夏青”离得有点远,但是也能一眼就能看出之所以夔院长心情这么好,正是因为那个高个子的黑衣男生,这时这几人正好走在小广场的正中央,北方明亮的日光洒在这群师生身上,反而衬得那个为首的年轻学生更加耀眼。   那人自然是20岁的徐长嬴,他个子是一群人中最高的,一只手插着兜,单肩背着和“夏青”同款的白色双肩包,虽然只能看见侧脸,但俊朗的轮廓也在日光下格外扎眼,他这学期心血来潮也留了点长发,此刻半扎在脑后,艺术感拉满。   优性alpha虽然并没有站在人群的中心,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及每一个表情。   “哇,那就是艺院的优性alpha院草吧,虽然我没怎么见过真人,但这次的院草含金量比前几个高多了,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出来。”   “夏青”远远望着浅笑着的徐长嬴,这才发现优性alpha脸上的笑容有些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的徐长嬴渐渐开始流露出这种礼貌客套的,笑意不达眼底的神情,配上青年的容貌体格,“他”在这一刻第一次有了徐长嬴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认知。   闪回也在这几个镜头后开始变得模糊,夏青并不知道这段回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所有的场景和人物对话都很含混,只有阳光下被簇拥着的优性alpha如同被录像了一般,他俊朗自信的面庞是那么清晰,连浅笑时眼角的弧度都像是被镌刻进“夏青”的眼中,历历在目。   站在一边的beta女生似乎一边看着远处的徐长嬴,一边好奇地随口多问了师弟几句,“夏青,我记得你是不是与徐长嬴关系比较好?”   “和优性alpha在一起不会压力很大吗?”   摇摇欲坠的梦境里,“夏青”好像轻声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回答,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在闪回快要结束之时,夏青也已经清晰感知到那时的“自己”内心涌现出的情愫与念头。   ——徐长嬴果然就应该是优性alpha。   在这个看似和平文明,但内含残酷和不公的世界,无论是什么性别都会成为很好的人的徐长嬴,他能够成为优性alpha真是太好了。   19岁的夏青站在树荫下,如是想道。   也是在这一刻,不属于这段回忆的夏青终于感受到来自灵魂不同深处的强烈痛苦,以至于在现实中的他也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   下一秒,一大股馥郁浓烈的晚香玉香气忽地充斥在了梦境之中,夏青觉得很奇怪——他明明在现实中从未闻到过这种香气,更没有见过这样可怕浓度的信息素,但梦境里的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坠入了如同河流一般的浓郁甜香之中。   这股信息素没有传递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条汹涌但安静的河,在香气中沉浮的夏青既没有感知到生理性的排斥,也没有感知到本能的吸引,也因此他很快便意识到了。   这是来自alpha的信息素。   也正是在这个念头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梦骤然结束了。   潮湿、咸涩的海风充斥在船舱里,取代了那根本不存在的晚香玉香气,在现实世界中留下的不过是胸腔里仍在狂跳的心脏和窒息般的痛楚。   -   “怎么醒了。”   夏青睁开眼,只见说话的正是坐在自己对面地毯上的赵洋,正定定看着自己,仿佛一直看了他很久。   说完这句,赵洋又低头看了一下腕上的潜水表,没什么情绪道,“48小时就睡了14分钟,还有2小时呢,你要是在直升机上昏倒就完蛋了。”   但他这番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他自己的眼睛里也满是红血丝,虽然在几小时前才刮了胡子,但整张脸上也满是麻木和憔悴。   夏青缓缓坐了起来,他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着,大脑深处也发出了尖锐的抽痛——正是休息不足的生理警报。   但如果不是赵洋说的话,夏青只觉得自己睡了非常非常久,因为此刻他的精神还有点恍惚,无法立刻从那如同前世一般的闪回中抽离,足足过了三秒钟,夏青才确定了那股浓郁的甜香只是自己的幻想。   夏青抬起眼,看见了赵洋身侧露台外的无边汪洋,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南太平洋,比格尔海峡。   此时是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4点。   在2小时前,他们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自由港出发,沿着比格尔海峡向西北方向出发,目的是为了抵达距离海岸线300海里的公海区域——劳拉带领的A小队会比他们提前1小时突击控制住那一处海上据点。   但就在20小时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想到LEBEN会藏匿在公海之上,直到调查小组收到了一条IP地址来自于阿根廷的情报。   那是一条来源可疑的加密短信,内容只有一条语焉不详的航务信息,显示了在2022年11月15日,一条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港口出发的海上油料补给船的出入港信息。   不过二十分钟,安柏等人就查明了这条海上加油船的底细——这条船隶属于一家在智利注册的独立船加油公司,但细查其关系网,他们立刻发现这个船加油公司的最大持股方不是别人,正是加拿大能源寡头,诺伦家族。   屋大维派系出现的那一刻,这条航务信息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安柏立刻调取了那一天南太平洋的卫星AIS数据,很快就在全球性的船舶监控网络发现了这只加油船的动态航线,也再次发现了怪异之处。   这艘加油船的动态航线里并没有出现任何船只,但是当加油船在5小时后返回港口后,距离它的动态航线100海里外的公海区域突然出现了一个船舶的卫星信号。   在国际海事组织(IMO)的规定中,任何船舶必须确保全球海上遇险与安全系统(GMDSS)的正常运行,擅自关闭卫星通信系统的行为直接违反国际法规,理论上将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因而,这条加密短信的船务信息直接暗示了在南太平洋的公海之上,有一条故意隐蔽自己行踪的船舶,并且是处于诺伦家族的势力之下。   全球平均每一天行驶在海面上的船舶总数量在83万艘以上,如果不是这条短信,即使现在与2004年一样,整个IGO体系都进入到了打击LEBEN组织的联合行动之中,想要发现一艘在南太平洋的公海之上的可疑船舶,也简直是大海捞针。   然而,班杰明和其他的网络安全员费尽力气也没有追踪到那条短信的来源,不过在追查后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条来自LEBEN的指令短信——只有LEBEN的暗网系统才会有这么成熟和难以攻破的加密技术。   乌斯怀亚港口,船务信息,LEBEN内部指令,直到此刻,众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唐攸宁。   或者说,第三席emperor克劳狄。   虽然不能确定唐攸宁背后的真正势力是谁,但根据已有的情报,在温哥华唐家惨案发生之后,获得emperor身份的唐攸宁已经与屋大维派系彻底决裂。   但就算是屋大维派系之外的人发来的情报也十分危险,安柏和劳拉为此犹豫深思了许久——他们不知是否该相信这条情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和时间去查明它指向的是一个谜底,还是一道深渊。   彼时,徐长嬴已经失踪超过50个小时,期间他体内的Wiesler追踪器一次都没有发出过信号,每一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无一不百味杂陈——这只能说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beta一直处于信号屏蔽的控制之下,还有一种则是那人真的沉眠在了冰冷的海底。   这是因为Wiesler追踪器本质上与第三代弥赛亚在LEBEN贵族成员体内植入的“炸弹”是同一种前沿技术——可植入微机电系统(iMEMS),大小介于微米与毫米量级之间,大部分不使用电池作为驱动源,而是通过机械或化学能驱动,也就是人体的生物电。   如果人体已经死亡,iMEMS失去了能量供应,自动就会停止运行。   无论是赵洋和齐枫,还是蔡司和安柏,他们都下意识避开不去想第二种可能,只是继续按部就班地追踪着beta的行踪。   然而,在获取屋大维派系的具体藏匿点后,LEBEN调查行动也就此彻底回到了正轨,寻找并营救徐长嬴不再是整个大型国际行动的主要目标,甚至连重要的目标也不是。   生死不明的第四席emperor,他的身上的确会有很多情报,但他的生死也在他背叛了AGB专员身份后失去了很多政治和形式层面的意义——比如身为行动总指挥的安柏就无法将“营救beta警督”写入联合反恐行动的章程里。   这也许正是徐长嬴能够放心说出“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房间里所有人”的原因。   “但考虑到屋大维派系的行动,艾德蒙本人极有可能会被带去与屋大维面前汇合,所以我们在此次行动里同时执行营救任务。”   当飞机降落在乌斯怀亚机场之时,安柏这么说道。   乌斯怀亚,这块被称为“世界的尽头”的土地,也是世界上距离南极洲最近的城市,由于背靠贯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比尔格海峡,其自由港也成为南极洲的重要门户和补给基地。   除此以外,旅游业也是当地最重要的产业支柱,全年每一个季度都有着大量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因此当地的船业与港口都非常繁忙,附近的海域之上不断来往着运送游客去看企鹅和鲸鱼的商业船舶。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同一片海域里,会停留着一艘隶属于国际恐怖组织的幽灵游轮。   11月底作为南美洲的初夏,最南端的乌斯怀亚也迎来了旅游旺季,夏青从登机梯走下的时候,看见了很多黄种人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穿着冲锋衣和速干裤,一脸蓬勃的朝气,高高兴兴地和刚在飞机上认识的同胞说着话。   当细小的雪粒掉落在脸庞上时,夏青才想起来好像在很久之前,应该是刚上高中的一天下午,呆在广州家中的徐长嬴一边翻着乱七八糟的杂志,一边习惯性地说着垃圾话,随口说了一句之后赚钱了要一起去看企鹅。   这个世界原来没有少年想象的那么大,站在乌斯怀亚停机坪的夏青脚步微微一顿,但下一秒就与身侧的劳拉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不远处来接应他们的特种车辆。   4个小时后,安柏从正在美洲执行任务的AGB专员中挑选的精英队员都已经到齐,两个月以来坎坷不断的对LEBEN组织的特别调查行动组,就此迎来了最大的一次国际联合行动。   “B小队,”船舱的门被敲了敲,坐在游艇二层露台旁的夏青和赵洋同时抬起头,只见上来的人正是全副武装的蔡司。   除了劳拉的A小队,人数各15名的B小队和C小队现在都等待在这艘阿根廷当地游艇公司的法拉帝1000上——在真正开始行动之前,这艘商业游艇从动态航线和外型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可疑点。   然而在船舱里,除了夏青和另一个充当烟雾弹的美国专员还穿着西装常服,其他人都已经换上了黑色防弹作战服。   与赵洋一样,走过来的蔡司的Ops-Core头盔并没有戴在头上,而是拎在手里——由于时间紧迫,他们的一切装备,甚至连同身上背着的德国造M27都是从美国海军陆战队调用的。   毕竟在此时此刻,由50名刑事精英组成的反恐小队都已经抵达了比格尔海峡了,身为行动总指挥的安柏局长都没有将行动上报在日内瓦的AGB安全理事会,只是在北美分局和分理事会的协助下,在20个小时内完成了这次与美国、阿根廷国家安全部门的紧急特别合作。   当然,身为AGB亚洲分局局长的安柏之所以能在太平洋对岸发挥这样的能量,背后定然是有着其他人的助力,比如在IGO体系里举足轻重的邓肯家族。   “那个KING已经登上‘绿洲’了,大概还有15分钟劳拉他们的A队就准备行动了。”   蔡司将战术头盔随手放在实木桌子上,在赵洋靠着的真皮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我还问塞缪尔你们俩怎么不见了,他说拉尔夫教授在睡觉。”   “绿洲”是指距离海岸线大约300海里的一艘超级游艇,在2010年由德国BlohmVoss造船厂打造,之前的船东是一个俄罗斯的著名寡头,但在2015年突然转移至了阿根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旅游公司名下,就此改名为了“oasis(绿洲)”。   然而绿洲号并非是此次行动的真正目标,因为这艘能容纳近百人的超级游艇只是通往LEBEN权力中心的一个中转站,DUKE以上的高级成员需要先登上这艘游艇,经过身份核实之后,才能乘坐游艇上的直升机前往200海里外的一艘公海游轮。   蔡司说的“那个KING”就是一个原计划要在今天晚上6点登上公海游轮的LEBEN贵族,这人是一个欧洲的政客,在美国入境后就已经被AGB盯上,在昨天与屋大维派系最后一次联系后抵达了乌斯怀亚,直接被蹲守已久的AGB专员控制住,成为了此次行动的诱饵——陪同他登上绿洲的正是5名伪装成他亲信和家属的特战队员。   在他们的接应下,劳拉带领的A小队将会从底部的潜艇室进入游艇内部,在5点之前全部控制住绿洲号,紧接着B小队和C小队再前往与他们汇合,并在6点分别间隔15分钟强行进入那艘在屋大维控制下的公海游轮。   “这群人到底是有多怕死,海陆空三种方式来回变换,有钱烧得慌,”赵洋抱着M27坐在地毯上,捏了捏眉心,“要不是唐攸宁,谁能找到他们。”   “但克劳狄确实把屋大维出卖了,”蔡司戏谑道,“如果不是屋大维和提比略行事如此谨慎,故意将游轮停在一般海上直升飞机的航程之外,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站在游轮的船长室里了。”   “克劳狄,”赵洋低声念叨了一遍,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个姓唐的果然是个神经病,我认真思考了很久,但还是不能理解唐攸宁脑回路。”   “他的想法也许并不复杂,往往一个人的欲望越简单,他的行为逻辑也越难以理解。”   清冷的声音响起,正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夏青,他穿着深灰色格纹西装,面容沉静但还带了些苍白,他说完这句话就将视线从海面收了回来,定定地看向赵洋,那目光中隐含着赵洋看不太懂的情绪,“反而是欲望不断膨胀的屋大维这样的人,他们的行为更加容易预测。”   ——唐攸宁的欲望吗?   赵洋微微一怔,他皱起眉头,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唐攸宁虽然一直吃穿用度都称得上奢靡夸张,但非要说他有什么欲望——好像真的没见他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赵洋眼前浮现出了唐攸宁那张漂亮但有些蠢的脸,还有他那总是外放过度的喜怒哀乐,不由得暗自心想着,总不会有人的最大愿望就是呆在喜欢的学长身边吧。   说起来,唐攸宁好像都算不上嫉妒夏青,甚至有时候很诡异地与夏青相处得很融洽。   这也太奇怪——赵洋正要在心里大声吐槽之时,又猛地意识到,这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能永远和徐长嬴,齐枫和夏青呆在一起就好了”。——好像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也的确只剩下了这一个愿望。   -“他比你聪明多了。”在阿布扎比昏暗和充满血腥味的杂物间里,那个讨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蔫蔫地响起,“他是我们里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你是他的相反面。”   赵洋骤然陷入了沉默,坐在一旁的蔡司也没有再搭话,船舱很快变得安静下来,他们三人开始静静地等待,也许是等待劳拉,也许是等待那个猜想的印证。   ——如果那条短信是唐攸宁发来的话,那么他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海浪声充斥在三人的耳边,他们所处的这片世界上最南端的海域即将进入极昼时期,虽然此刻在时间上已经接近傍晚,但永不熄灭的白日却一直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之上,与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同造成了一种诡异的时空混乱的错觉。   “滴。”   不知过了多久,滋啦的电流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下一秒安柏的声音在频道里骤然响起。   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4点37分。   乌斯怀亚联合行动A分队,顺利完成对LEBEN名下游艇“oasis”的武力控制。   此外,游艇“oasis”号的船员证实,他们的确接收过一名代号为“Nero”的beta组织成员,此人已于6小时前被转移至公海游轮之上。   -   徐长嬴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也动弹不得,感受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束缚感——他早几年在第二性别实验中心没少被精神科专用的束缚带捆过。   Beta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眼睛正被黑布蒙着,整个人似乎是被捆在了一个担架床上,此外,他还感知到自己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耳边响着熟悉的脉搏血氧仪的滴滴声。   这一情况倒是彻底颠覆了徐长嬴在连环车祸发生之前的预想——他想象里自己的下场应该如同落在红海附近的那些武装分子手中的倒霉人质一样,头上蒙着布袋,手腕被麻绳反捆,扔在地下室里等着被盐水浇醒。   就像他想象了很多次的徐意远死前的场景。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LEBEN对待人质的处置流程简直飞升了好几个层级,连现代医学手段都用了起来。   因为被剥夺了视觉,徐长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身边是不是正有一个LEBEN暴徒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看,他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浑身都如同散架了一样疼,肺好像也有点问题,稍微呼吸急促一点都有些困难。   徐长嬴的脑海里渐渐恢复了昏迷之前的最后画面——他只记得监察专员和他坐的车原本正平稳地疾驰在托马斯大桥上,但突然前方不远处的车流响起了连续碰撞的巨响和刹车声,他们的车刚被迫降速,一股巨力就从车尾席卷而来。   挡风玻璃在一瞬间爆裂,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气囊刚弹开,一辆白色的SUV就从车的左侧狠狠撞了过来,接着徐长嬴就感觉自己好像腾空了,在失重感袭来的那一秒,他失去了意识。   根据记忆里的车祸场面,徐长嬴大致能够推测出他坐的那辆改装过的BMW应该是坠海了——他虽然对屋大维劫持自己的行为有预期,但是完全没想到这些暗网权贵的手段会如此夸张。   比起在公路上持械交火拦截,在洛杉矶湾捞人这种劫人方式要麻烦一万倍。   不过这样看来,也许考伯特那些人的出发点并不是劫持,而是抹消——通过坠海,让“徐长嬴”彻底在公众社会层面消失的效果是最好的。   只是不知道那些押送自己的监察专员是否伤亡严重。   徐长嬴又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现在既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由得有些郁闷。   因为被束缚带捆的经验丰富,徐长嬴并没有白费力气去尝试挣脱,而是安静地在遮眼布下瞪着双眼,瞪了一会儿,因为肺还是有点疼,他就干脆继续闭上眼睡了过去。   由于失去了视觉,徐长嬴再次醒来的时候更加不知道自己睡了,或者说昏迷多久,不过他敏锐地感知到自己应该是被换地方了。   因为他身上的氧气管和指压器等设备都被拆掉了——似乎是有人确认过他的生命体征没什么问题,所以他现在只是被继续蒙着眼睛,死死捆在担架床上。   就在徐长嬴正在犹豫要不要扯着嗓子叫人的时候,开门声和脚步声一同响起了,在门被关上的时候,beta闻到了一股海水的味道,不由得怔住了。   为什么有海风?   徐长嬴思考了一秒,快速调整了一下身体的感知,果然察觉到了身下的水平面有着轻微的重力变化——他应该在游艇之类的船舶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带有哥伦比亚口音的男人用英语道:“是让他上船吗?”   另一个男人似乎是沉思了一秒,他的英文听上去更流利一些,有点微不可查的加拿大西部省份的口音:“要先叫醒他。”   “这个beta都快昏迷三天了,真的能叫醒吗?”哥伦比亚人低声道。   原来他睡了这么久,躺在一旁的徐长嬴闻言吓了一跳。   “没事,那个巴西人说了这人的药里加了镇静剂,这两个小时就快醒了,不能耽误emperor的事,提比略点名要见他。”加拿大人的贵族等级应该比哥伦比亚人更高些,说话更加果决,他站在担架床边,低声道:   “去叫巴西人过来,再给这个人打一针叫醒他,半小时内我们就带他上船。”   “这么着急?”   “提比略的指令你认为我们能违抗吗?”   “……好,我现在就去。”   “那如果人醒了还要打针吗?”   船舱里,第三个嘶哑干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其他两个正在说话的声音骤然停下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不想打针才插嘴的徐长嬴被迅速抽了三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什么都看不见的beta眼冒金星,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束缚带也被一层层快速剥掉,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胳膊被熟练粗暴地反绑了起来,紧接着,浑身没有力气的他就被拖下了担架。   等等,屋大维不是说他是emperor的吗,小喽啰这么抽emperor真的没问题的吗,前beta警督简直是一脸懵逼,但未等他再度开口,他就被连拖带拽出了船舱。   好在徐长嬴感觉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大概除了肋骨,四肢并没有骨折的感觉,但也许是只输了三天葡萄糖的原因,他就像得了软骨病一样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歪歪斜斜地靠在架着自己的恐怖分子身上。   一直被拖上了甲板,潮湿冷冽的海风猛地灌进徐长嬴的怀中,他身侧的恐怖分子也没有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但站定在室外后,强烈的日光透过厚实的布料给徐长嬴带去了一丝微弱的光感。   充足的光线,低于10度的气温,经验丰富的徐长嬴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自己应该在南半球的高纬度海域。   海上的风很大,徐长嬴很难听清甲板上的人们之间的低声交谈,踌躇了两秒后,他对架着自己左胳膊的alpha男人道:“我们是在阿根廷吗?”   失去视觉的徐长嬴自然没有看见LEBEN成员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表情,好在他故意挑的是没抽自己耳光的哥伦比亚人,对方只是粗着嗓子让他闭嘴,紧接着就架着他不动了。   徐长嬴感觉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在五六摄氏度的海风里吹了不到五分钟就牙关打战,他一边努力缩在恐怖分子身后躲风,一边在心里想着总不能给自己送到阿根廷的斯坦利港或者乌斯怀亚了吧。   没想到是在海上,安柏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不过这样也好,徐长嬴想到,等他死后根本不用担心尸体安葬的问题——这么一片汪洋大海,扔一个人和扔一个漂流瓶没什么区别。   正当徐长嬴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周围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紧接着一股强劲的风迎面而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巨大的轰鸣声,那是直升飞机的声音。   徐长嬴知道那应该是来接自己“上船”的人,但直升机旋翼产生的下洗风和震耳欲聋的巨响扰乱了他的感官,让他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恐怖分子推着肩膀向前走去。   “我说,”徐长嬴一边磕磕绊绊向前走,一边回头大声讨价还价道:“现在能不能先摘下我脸上的眼罩,这样走很麻烦!”   但LEBEN成员似乎有着非常严苛的行事规矩,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话,正当徐长嬴切换到西语的时候,他一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钢铁结构,似乎是直升机舱门,一瞬间徐长嬴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但下一秒,一双手从前面出现,不分由说地又将撞昏头的他拖进机舱。   徐长嬴被反捆着丢在机舱的一角,不一会就在轰鸣声中感受到了失重感,机舱里似乎有专门看管他的人,因为他感觉到至少有两个人踢了自己一脚。   好烦,如同躺在案板上的死鱼一样的徐长嬴不耐烦地想着,这一切能不能快些结束,快点走流程,先是刑讯逼问,然后割喉还是枪毙,最后装进麻袋扔进大海里。   他其实没什么愿望和想法,他只希望这些宗教主义分子能够放弃拍摄处决过程的爱好,只有这一点他不想走亲爸的老路,那玩意就算不认识的人看了都够造孽的,如果出现在认识的人手中,他真就罪该万死了。   尤其是夏青。   在Sikorsky S-92的轰鸣声里,Beta被反捆在身后的手指瞬间蜷缩了一下,靠在舱门上穿着战术背心的雇佣兵这时察觉到什么,扭过头看了这人一眼,紧接着就不以为意地移开了视线。   在由中型救援直升机改造的宽敞机舱内,另一个雇佣兵坐在悬挂座位上,手里抱着冲锋枪,盯着蒙着眼睛被扔在地板上的beta青年,看了两眼,笑着对一旁的同伙用葡萄牙语道:“他真的是emperor?”   舱门旁的风很大,同伴看了他一眼,没有扯着嗓子回应他,只是耸了耸肩,意思是谁知道呢,反正都是些他们想象不到的大人物之间的纠纷。   直升机飞了很久,对于看不见的徐长嬴来说更是非常久,没有视觉辅助,beta根据被捆绑的手臂发麻的程度,只能猜测整个航程在一个小时左右,那就应该是150海里以上的距离,这样想来屋大维他们所在的地点一定是在公海之上。   原来emperor的财力和权势是这样的级别,徐长嬴觉得有些好笑,怪不得那个灰眼睛男人每次被他扔掉递过来的卫星手机时,脸上都露出了遗憾且认为自己不识好歹的神情,大概是像在看一个乞丐扔掉强力球头奖彩券。   未等徐长嬴继续猜测他们现在是哪一片海域,他就感觉到直升机的高度开始下降,机舱里也响起了对讲机的声音。   有了上飞机撞脑袋的经验,徐长嬴现在也放弃了挣扎,直接乖乖闭嘴装死,等着雇佣兵把自己薅起来再拖下去,但谁知三四分钟后,他却听见南美人粗鲁的用英文喝了一句“站起来”,紧接着他就被扯下了眼前的黑布推下了直升机。   被推出舱门的一刻,双手仍然被反捆着的徐长嬴一个踉跄踩在了停机坪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几乎要掀翻他的狂风里,骤然获得光明的徐长嬴只觉得眼前像是被扔了一百个闪光弹,四面八方全是白花花的一片,他的双眼被光线刺激得如同被针扎一般,连面前的雇佣兵的脸都无法看清。   但这些LEBEN成员却还在推搡着他,呵斥着让他继续往前走,徐长嬴只能皱着眉头闭着双眼,低下头一边走一边尝试慢慢睁开眼,努力去快速适应正常的光线。   好在十几秒后,徐长嬴的视力开始恢复,逐渐看清楚了自己的脚下和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开阔的平台,他缓缓抬起眼,在日光下的视线重新聚焦后,他看见了正在轰鸣升空的直升机,以及蔚蓝色几乎与天空分不清边际的汪洋。   他此刻正站在一艘巨型游轮的上甲板,除了他所在的这一块停机坪,在右侧还有第二块,那上面还停着一架没有启动的Airbus H175,也是一架中型直升机,这种机型经常适用于海上救援和海上石油平台运输,也是在这个时刻,徐长嬴才猛然意识到——这艘公海游轮应该并不是屋大维的临时据点。   冥冥之中就像是应和他的猜测一般,被雇佣兵架着走至停机坪侧边的徐长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welcome to SEL.”   欢迎来到永生会。   那个声音响起时,站在徐长嬴身侧的雇佣兵拽住他胳膊的手猛然用力,这个反应让他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得知,这是一个在LEBEN中地位极高的人。   徐长嬴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正趴在自己上方的甲板栏杆上,只是beta还没有彻底适应光线,此刻仰起脸更是直对日光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看见一片白光中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过因为这个声音,就算他看不清也已经知道那是谁,或者说,徐长嬴早有预期。   “我一直以为SEL这样的神秘组织应该是在诸如私人岛屿这样的地方,”徐长嬴仰着头,对着那人笑了笑,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也许是我电影看多了。”   “是吗?”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但不生气,甚至也换回了中文,他摇了摇头,“没想到你对权力的想象是这样的贫瘠。”   “我也没想到你与权力的关系是如此的亲密,”徐长嬴不以为然道,也正是在这时,他的视力终于再次恢复,看清了那张熟悉得有些亲切的脸。   “好久不见,殊华学长。” 第126章   -   “为什么是我?”   徐长嬴曾经也这么问过。   2018年, 越南,胡志明市。   街角的咖啡馆里,灰色眼睛的中年男人甚至还明晃晃戴着那枚小巧的金质胸针, 听到beta专员的问题,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   “因为只能是你。”劳伦斯用英语回答道。   如果不是你, 也不会是别人。   夏日夜晚的裴瑗街上熙熙攘攘, 不同肤色的背包客穿梭在不同颜色的霓虹灯,享受着异地文化和低汇率的消费,身处其中的beta专员盯着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尘封许久的仇恨和痛苦重新被唤醒,在心底聚集着, 如同爬山虎一样缓慢地附上了他的每一个内脏和脊骨。   徐长嬴咬牙道:“如果我不答应, 会怎么样?”   劳伦斯道:“不怎么样,你和我离开这座城市,大概未来几十年也不会再回来一次, 你刚刚看到的那些孩子依旧会呆在原地。”   徐长嬴道:“你不是说‘他’要求你清理伊甸园,为什么不能去找别人?”   劳伦斯遗憾道:“人选只有你,既然我没有被给予其他人选, 这项工作只能就此作废。”   Alpha说这些话的时候, 徐长嬴看见了他微笑时眼角的细纹, 这个男人似乎在这14年里没有任何变化, 无论他的相貌, 声音,亦或者在AGB和LEBEN中的地位。   果然很像,但这样相似的眼睛在劳拉的脸上却从未流露出这般森然的冷意。   25岁的徐长嬴沉默着。   劳伦斯道:“你是在担心什么?AGB的身份与犯罪之间天然的互斥性?”   徐长嬴没有说话,好几秒后,男人渐渐收敛起笑容, 侧过脸看向热闹的街道,露出了索然无趣的表情:   “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的话,今天我们聊的工作应该早就结束在你父亲的手里了。”   话音落下,年轻的beta专员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骤然断裂,放在咖啡杯侧的手指瞬间攥紧成拳。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劳伦斯轻笑道:“要做吗?我可以教你,杀人没有那么困难。”   “我已经杀过人了,上个月。”   “我知道,但那是AGB的任务,你的罪恶感都被转接到了制度上,但这个工作不一样。”   “我不会加入LEBEN。”   “可以,但我之后每一次都还会邀请你。”   徐长嬴抬起眼,目光如镜:“为什么只能是我?”   劳伦斯笑了,他望着年轻专员的眼睛:   “你加入LEBEN之后就会知道。”   -   2022年,阿根廷,比格尔海峡。   “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海风中,林殊华站在栏杆旁,他穿着一身鸦黑西装,与白色油漆的甲板形成鲜明的颜色冲击,他单手撑着脸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是我藏得还不够好吗?我明明以为你没怀疑过我。”   “当然好,不过学长你说反了。”仍然被反绑着双手的徐长嬴仰起头看向林殊华,坦然道,“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你,反而是在阿布扎比我才放弃怀疑。”   “从一开始?”林殊华闻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对我们林家的偏见还真够深的。”   “顺手的事,”徐长嬴也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难道兴安林家和诺伦家族有什么区别吗?”   “这可不公平,长嬴,”林殊华摇了摇头,在甲板上站直了身体,叹道:“明明一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呢。”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徐长嬴一脸不以为然,看向林殊华的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戏谑,缓缓开口道:   “在我因为你给赵洋挡枪而消除怀疑的时候,学长你可是想要背叛我们所有人,不是吗?”   从方才林殊华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停机坪和阳光甲板上的所有雇佣兵都停下了动作,无人说一句话,硕大的甲板之上只剩下了海浪声和两人的交谈声,beta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死死抓住了自己肩膀的南美alpha雇佣兵,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徐长嬴又忍不住感叹道:“我真是佩服你,如果我是你才不会白中那一枪,毕竟当时你在听到我发现了你们背叛弥赛亚后,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所有人活着出去——不愧是提比略,还真是滴水不漏。”   因为第三代弥赛亚的突然出现,当时即将触摸到真相的徐长嬴受到了干扰,他下意识将埋伏在清洗中心的恐怖分子当成了弥赛亚又一次逼迫自己加入LEBEN的恶心手段。   尤其是林殊华给赵洋挡枪这一点彻底消除了他的怀疑——要将所有人灭口的叛徒怎么会做出这样自相矛盾的举动。   话音落下,站在高处的林殊华面上的笑意却突然收敛了三分,他这次没有戴那副金丝眼镜,反而与夏青不太像了,那张矜贵苍白的脸庞上渐渐显露出一丝残忍的漠然,他深深看了一眼beta,蓦地笑了一声:   “你比我想象的要愚蠢。”   “我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说过蠢,”徐长嬴坦然道,“但这次栽在你手里,你说什么都对。”   林殊华却不再说话,转过身就消失在徐长嬴的视野里,而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整个甲板上的雇佣兵就像是解除了什么桎梏一般突然活了过来,徐长嬴的后背又被狠狠推搡了一下,接着他就被拖到了更高一层的甲板之上。   徐长嬴曾经进入过差不多的巨型游轮执行任务,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在高层的“阳光甲板”,这往往是旅客的休闲沐光区,只是很明显这艘游轮被改造过了,一般放置泳池和舞台的甲板全部改成了停机坪,可见这个原本能容纳数千人的海上钢铁城市现在只为少数人服务。   很快,徐长嬴就进入了建筑内部,脚底踩上了柔软昂贵的手工地毯,一盏盏水晶吊灯在他的头顶上不断出现,在雇佣兵的挟持下,转过几个转角终于来到了一个金色的高档电梯前。   奇怪的是,当电梯门即将打开的那一瞬间,一直紧抓着他的雇佣兵却突然松开了手,并站在原地直接将他推进了电梯,一脸懵逼的徐长嬴刚刚站稳就发现原来电梯里已经站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白人。   他们的脸上很明显没有了拉丁裔的特征,神情冷漠,未等徐长嬴再打量几眼,他的脑袋就再次被黑布袋罩了起来。   “——我靠,”才恢复光明没有几分钟的徐长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毫无风度地用英语破口大骂道:“都他妈已经到目的地了,你们到底在自作多情地神秘什么!”   这两个西装alpha很明显素质和等级比甲板上的雇佣兵高多了,尽管人质疯狂辱骂和挣扎,但他们却不发一言,一人控制住徐长嬴,另一人快速解开他手上的绳子,转而用手铐重新给他拷在了面前。   做完这一切,上升的电梯也再次打开了,套着黑头套的徐长嬴被架着强行迈出了电梯,只是这次脚下不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什么也看不见的徐长嬴只能听见一众人的脚步声在开阔的空间里回荡着。   徐长嬴这时明白了,屋大维派系的这些人还是在忌惮他,大概是为了防止他记住游轮内部的通道路逃出来的任何可能。   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大概所有人都在高看他,猜忌他,坚定不移地把他当成了如假包换的第四席emperor,徐长嬴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甚至有些期待地想要知道屋大维他们究竟把什么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在赌桌之上,绝对的赢家并不是胜券在握的富人,而是一无所有的穷鬼。   在穿过一个开阔的大厅,又进入了几个长走廊,徐长嬴再次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上升的电梯,虽然被剥夺了视力,但他已经猜到自己应该是要被送到游轮的顶层——那里不仅是游轮的驾驶舱和船长室的所在地,也往往是最昂贵套房的楼层,想来正是第三代伊甸园的权力中心。   “是我。”他听见右侧的美国人似乎是对着耳麦说了一句,紧接着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面前的一扇门被打开了。   “屋大维什么时候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   美国人道:“考伯特先生的透析治疗还要40分钟。”   徐长嬴这才知道原来押送自己的美国人不是林殊华的人,而是屋大维的心腹,但未等他再深思,他就被带进了房间之中,并被用劲按在了一把椅子上。   终于,三秒后徐长嬴头上的黑布罩再次被拿了下来,这次beta很快就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他第一眼先是看见自己双手手腕处的手铐,紧接着抬起头就看见了一面深蓝色的钢化玻璃。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巨大的特制海水水族箱,与整个空间的高度一致,就像是一个庞大水箱替代承重墙矗立在房间中间,高纬度的冷白日光透过落地窗撒进宽阔的空间中,又被水族箱折射成万千波光粼粼的几何光斑落在天花板、墙壁和徐长嬴的身上。   坐在椅子上的徐长嬴眨了眨眼,与近在咫尺的一条在特制水族箱里调头巡游的鲨鱼对上了视线,不由得惊讶地张开了嘴。   因为被鲨鱼吸引了注意力,徐长嬴没有发现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原本押送自己的两个屋大维心腹已然消失,他的身侧根本没有人看管着自己。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创意。”   足足半晌,林殊华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徐长嬴扭过头,才发现自己身侧空无一人,再循着声音抬起头,就看见自己身处一个开阔的套间,林殊华正坐在落地窗旁的一张椅子里,他的身后是汪洋大海,应该是故意做了悬空设计才能有这样壮观的视觉效果。   整个房间是挑高设计,近十米的层高让一般人很难相信这是在船上,徐长嬴抬起头还能看见右侧墙壁高处的三面舷窗——有点过于刻意的狙击点位,他下意识想到。   徐长嬴观察环境的速度很快,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这种速度,不过是在一抬眼的功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林殊华的身上,以及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个alpha——虽然没有看过本人,但照片已经被他烂熟于心的顾铭泽,林光霁的三女婿。   “只是没见过,”徐长嬴扭过头老老实实回答着,随即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紧张地开口问道:   “你们真的会将人喂鲨鱼吗?”   “这是角鲨,”林殊华一脸无奈地望着被拷在水族箱前的beta,耐心道,“浅海观赏鱼类,体长一米多,连你的胳膊都吞不下去,只吃鱿鱼和其他新鲜软体动物,还要严格控制水温和水质。”   “──长嬴,你的电影确实看得有点多了。”   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两人对话很蠢,提比略最后以谴责的目光看了一眼徐长嬴。   “毕竟好歹算是国际邪教分子大本营。”   被莹莹光斑落满一身的徐长嬴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着摆着尾巴越游越高的细长鲨鱼,不以为然道:“就算真的养鳄鱼和鲨鱼吃叛徒也不算夸张吧。”   “很遗憾,饲养具有攻击性的鲨鱼需要更加庞大的水体,就算是‘SEL’号也没有能支撑这种强度的舱壁,而且说实话,我本人对于这种强行豢养大型肉食生物的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说话间,林殊华已经起身走到了徐长嬴的身侧,他伸出手按在水族箱的玻璃上,蓝色的光斑映照在他英俊的面庞上,在水中摇摆的角鲨很快就发现了他,缓慢游了下来,用鼻端隔着玻璃轻轻撞着林殊华的手掌。   徐长嬴相信这是没什么攻击性的观赏鲨鱼了。   徐长嬴此刻没有被捆在椅子上,只是被简单铐住了双手,实际上,按照他的格斗水平,就算戴着手铐他也有好几种在十秒里制服林殊华的方式,但是很遗憾,房间虽然空旷,但是在四个方向的角落正安静站着身着黑色西装的亚裔面孔alpha。   只要坐在椅子上的第四席emperor做出攻击举动,他们肯定会不约而同地掏枪毙了他。   徐长嬴问道:“你不喜欢为什么要装这个水族箱?”   如果不是beta手上还戴着手铐,这个场景看上去就像两个好友在谈论房间的装修问题。   林殊华平静道:“因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SEL’在2014年开始建造时,屋大维出资了九成以上,所以这个水族箱完全是考伯特的个人喜好——你也觉得很无聊吧。”   徐长嬴摇了摇头,坦诚道:“我这样的穷人这辈子连房子都没买过,只要是贵的和没见过的都觉得有意思。”   林殊华闻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对站在一旁的顾铭泽摆了摆手,微笑着看向徐长嬴:“趁着考伯特还没来,我们俩抓紧时间随便说说话吧。”   穿着棕色西装的顾铭泽没有说什么,直接退出了房间,只剩下了林殊华和沉默的心腹。   徐长嬴道:“考伯特很难缠?”   林殊华叹口气:“是的,不仅是他,还有其他的白人家族,比如阿卡莱父子——你应该见过,我记得他们还是被你押送回美国的。”   徐长嬴“哦”了一声,又笑了:“明明我是被抓回来的,怎么好像都是我在问问题。”   林殊华抱着胳膊,轻轻倚在水族箱上,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温声道:“你现在可以随便问,毕竟我和屋大维想要知道的事情差不多,后面可以慢慢来。”   “好,”徐长嬴也不客气,笑了笑就直接抬起黑色深邃的眼睛看向林殊华,道: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是提比略——林光霁应该还没到得老年痴呆的年纪吧。”   “当然没有,我祖父身体还很健康,”林殊华摇了摇头道:“只是你应该也知道,成为emperor有一个很诱人的福利吧?”   “愿望?”徐长嬴道,“我也是才知道。”   听到后半句,林殊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但他还是回答道:“是的,虽然这个名词听上去带了宗教色彩很不可信,但那本质上是LEBEN系统里最高级别的一条指令——只要是弥赛亚同意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徐长嬴道:“比如?”   林殊华道:“比如弥补公司数十亿的资金窟窿,比如谋杀某个竞争对手甚至议员政客,比如得了绝症想要多活一年,很宝贵的机会吧。”   徐长嬴道:“原来如此,那么诺伦家族也是为了多获得一次这样的福利,才会让家族里同样年轻的考伯特继承屋大维?”   “没错,毕竟这个愿望机制存在的前提就是一个人只有一次成为emperor机会。”   徐长嬴这下明白了——如果林光霁在成为提比略后想要再拥有一次“愿望”这种指令,就需要将emperor传给家族里信任的人,而这个人只能是血亲且可靠的人,想来也只有林殊华这一个人选了。   徐长嬴看着手腕上的手铐,几秒后,他抬起头看向林殊华,认真问道:“那你是自愿的吗?”   林殊华似是没有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他先是一怔,随即有些莫名其妙地皱眉笑道:“当然,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同意成为emperor,不如说我很感激这一个规定。”   “为什么?”徐长嬴问道。   林殊华只是浅笑着低头不语,几秒后,又抬起头看向beta:“长嬴,你对于夏青父亲的了解有多少?”   徐长嬴不明白为什么林殊华突然提夏高寒,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多,但这人都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难道现在还是很重要?”   “不是‘很重要’,”林殊华走到房间的吧台前,倒了两杯威士忌,“是你所见到的这一切,如果没有夏青的父亲,都不会出现。”   话音落下,戴着手铐的徐长嬴手中被塞入了其中一杯威士忌,他低头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冰块中流转,虽然醒来很渴,但是他还是很想喝一杯白水。   “按理来说,‘尼禄’应该知道的比我还多,”徐长嬴抬起眼,只见林殊华坐在不远处原来的黑色椅子中,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毕竟你与基路伯很熟不是吗?”   “基路伯?”徐长嬴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道:“那是谁?”   林殊华定定地望着他,好几秒之后,他才又善意地提醒道:“就是与你一起出现在越南和摩洛哥的那个LEBEN高层,他好像与你一样还是个AGB专员。”   “原来你是说劳伦斯,”徐长嬴露出恍然的表情,“抱歉学长,我和他不是很熟,也不太了解LEBEN内部的事情,更别提这些过家家一样的代号,但我也还是知道他与夏高寒的关系斐然这一点——他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主动来找我。”   说罢,徐长嬴又看了一眼优性alpha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所以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夏高寒,他究竟做了什么?”   坐在落地窗旁的林殊华脸上的确闪过了晦暗不明的表情,但在看见beta坦然的神情后,他还是强压住了心里的犹疑和猜忌,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才缓缓开口道:“如果要说清楚的话,故事的开头应该还要再早一些。”   “那是上世纪的80年代,我祖父跟随家族从澳门迁回大陆,将兴安药业也带回了国内,只是没想到不适应国内市场体制,也因此兴安一度颓势不减,到了87年他就计划着去海外发展,就这样次年在日本发展业务时第一次接触到了LEBEN。”   “我知道你想反驳什么,”像是预料到了徐长嬴的反应,林殊华抬起眼直直看向beta,温声道:“——你想说那个美国车贩子成为第二代弥赛亚是1989年,为什么他是在88年就已经加入了LEBEN。”   “林光霁的犯罪嗅觉也太敏锐了,”徐长嬴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嘲讽笑道,“他可比香港的船王唐闳蕴要早加入近十年。”   “命运不就是这样,机遇往往比一切都要重要,”林殊华不以为意地微笑着:“而且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与我祖父同时期加入LEBEN的不仅有诺伦家族,阿卡莱家族,其中甚至还有一批已经破产或消失的华裔家族。你之所以觉得奇怪,只是因为你和现在很多LEBEN高层一样,犯了一个认知上的错误。”   “什么错误?”徐长嬴皱了皱眉头,但一股强烈的预感已经袭上心头。   “‘弥赛亚对于组织不可或缺’这一点”。林殊华将酒杯放在桌上,眼眸中慢慢显露出徐长嬴看不懂的光亮,他摇了摇头叹道:   “也只有在IGO这样的权威包装下,全世界才会相信一个美国汽车商人有能力将一个国际性的犯罪网络从中东战区带进华尔街——但凡动一下脑子,就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幌子。”   “所以,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仅‘弥赛亚’不重要,甚至‘LEBEN’本身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犯罪本身。”   “比如伊甸园?”徐长嬴冷漠道。   “比如伊甸园。”林殊华点头道。   “确实,早在千禧年LEBEN被国际社会所认识的时候,给上位者们培养优性alpha后代的伊甸园已经不是LEBEN的主要业务了。在已经壮大的犯罪网络里,洗|钱、制|毒和钱权交易才是LEBEN最重要的犯罪行径,但你我都应该发现奇怪的一点——在2004年AGB打击LEBEN的国际行动里,‘伊甸园’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从未被任何官方提及。”   徐长嬴无声地攥紧了玻璃杯,冷笑道:“是啊,的确很奇怪,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意思是指是在那时,‘伊甸园’背后的权力层才是LEBEN背后的真正的掌权者,对吗?”   就算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但果然,徐长嬴的胸腔还是涌现出了冰冷的恨意,他脑海里再次闪回出徐意远那个模糊的背影,以及对于那个人来说根本是毫无意义的抗争结局。   林殊华很明显也知道徐意远的内情,所以他只是点到为止,看着神情冷漠的beta继续平静道:“但是长嬴你也能发现,现在的LEBEN和之前已经完全相反了——‘弥赛亚’现在成为了LEBEN的掌权者,而那些曾经被称为“长老会”的政客和寡头们却被拆解成不同等级的‘贵族’个体,再也无法对组织起到实质性的影响作用。”   “IGO的档案里记录过这点,”徐长嬴戏谑道,“夏高寒和劳伦斯这两人一起联合当时的弥赛亚一起改变了LEBEN的权利结构——我之前还疑惑了很久,为什么第二代弥赛亚会同意这样的改制,现在算是清楚了,那个美国佬只是个傀儡,为了获得权力当然会愿意入伙。”   “没错,就算已经是20多年的事情了,听上去还是很不可思议,”林殊华交叉着双手,一边回忆一边轻声道:   “我祖父曾经提到过他与夏青父亲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是在1990年海湾战争的一个野战医院里,当时由于战乱,一小批在转移途中的伊甸园孩子就这样误打误撞被国际红十字救走了,由于其中一个孩子正是欧洲一个政客的器官供体,所以正在科威特大使馆的他就与当时阿卡莱的负责人一起借着美国药商资助的名义走进去寻找那些孩子。   当时伊甸园的负责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个还活着的孩子,然而祖父他这时才看见有两个中国记者正守在那几个孩子身边,还不断与他们说着什么。”   说到这里,林殊华却突然停下来了,徐长嬴抬起眼看向他,却看见了林殊华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下一秒,只见优性alpha摇了摇头,继续道:   “我祖父说,那两个年轻的记者异常聪明,只是与他们几人打了一个照面,他就感觉到这两人已经猜到这些孩子背后的真相了,这两人当时非常警惕地防备着他和美国人,导致他们甚至只能放弃那些孩子。你也知道了,其中一人正是夏高寒,但是在很久以后,夏高寒才对他提到,最先发现那些孩子有异常的人,其实是与他同行的另一个beta记者。”   徐长嬴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从林殊华的口中知道徐意远与LEBEN的第一次接触经历,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陷入回忆中的优性alpha,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虽然祖父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意识到夏高寒非同寻常,但是没想到这个人的能力和野心彻底超过了他的想象,夏高寒在他的引荐下于1990年底加入LEBEN,但不过几个月,他就与在塞尔维亚管理伊甸园的基路伯结识,并快速提升了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   “不过说到这里,长嬴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了,”隐在光影中的林殊华低声道,“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兴安集团在LEBEN中的财力和地位都无法跻身前列,但在夏青父亲出现之后,林家甚至一度站在了这个庞大国际组织的最高位置。”   徐长嬴听懂了林家人心中的欲望,但他却觉得无趣至极,不由得皱眉道:“你是说那个市值曾经膨胀到压阿卡莱一头的VIDA海外集团?但它在夏高寒死后就已经迅速破产,林光霁的执念再深也没用,我记得剩下的资产早就被阿卡莱那些北美财团收购瓜分了。”   然而话音落下,林殊华却只是静静看着自己,这让徐长嬴隐隐感知到他方才说的并不是重点,足足数秒之后,徐长嬴才猛然意识到,为什么林殊华说自己对于权力的想象过于贫瘠。   “是第一个emperor的身份,”空旷的房间里,林殊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缓缓地陈述着那超过一般人想象的权利故事,“也是LEBEN暗网建成后的第一个原始账户。”   “长嬴,劳伦斯难道从未和你说过‘约柜’是什么吗?”   徐长嬴的瞳孔瞬间紧缩,他看见了林殊华眼底隐隐烧灼着的欲望,同时也听见他轻声道:“Ark of Covenant,就是夏高寒手中的第一个暗网账户。”   “最早提出建设大卫城这样的暗网想法的是89年LEBEN中的一个美国官员,但是一直没有人实施,然而通信专业出身的夏高寒却在90年代就已经意识到了网络对于传统犯罪的颠覆作用,所以他在2005年之前干的最重要的事并不是经营VIDA集团,也不是成为第一个emperor,而是与劳伦斯一起创建了大卫城,彻底改变了犯罪的概念。”   “可是他在2005年就已经死了,”徐长嬴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看向林殊华疑惑道:“那个账号还有什么用?”   “你还没有明白,”坐在椅子里的林殊华摇了摇头,“在美国佬的帮助下,他在96年就已经在欧洲搭建起了暗网的服务器中心,那也正是沿用至今的大卫城暗网,而考伯特和我们手上的San Greal系统则是在2010年才开始搭建的子网络,我们emperor账户的级别要远远低于‘约柜’。”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感激基路伯和夏高寒定下的‘愿望’机制,”林殊华望着徐长嬴的眼睛,清俊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真切的浅笑。   “每一个emperor都要感谢夏高寒在30年前的远见——单是人员结构上的改革是没有效果的,当权力与无法改变的数字代码捆绑在一起,权力才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我记得你参与过大卫城的市民大会,是不是很有意思?无论是权力本身,还是权力在现实中的落实,这一切的形式都被替换成了客观的代码——杀掉一个鲜活的人类,只需要一个虚拟账号的指令,而现实中的刽子手甚至不知道他是听从谁的命令。”   徐长嬴眼前出现了沈锋那张血淋淋的绝望面庞,他意识到林殊华说的那些冰冷话语都是对的,夏高寒死亡的那年暗网还没有完全投入使用,彼时那些现实中的掌权者还能一手遮天地将第二代伊甸园压下去。   但在2022年的现在,第三代弥赛亚和劳伦斯凭借最高级别的‘约柜’账号就能够将屋大维等人彻底摧毁,并将第三代伊甸园和背后的权力网络直接公之于众。   “为什么夏高寒会突然自杀?”徐长嬴怔怔地坐在房间中央,百思不得其解道,“既然他已经走到这一步。”   “很遗憾,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林家人更想知道答案了,”林殊华看着沉思的徐长嬴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道:“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想从与劳伦斯关系密切的尼禄身上获取这一消息。”   “毕竟,当时从林家手中夺走一切的就是劳伦斯。”   徐长嬴终于知道林光霁这么多年在LEBEN中想尽办法向上攀升的原因,毕竟曾经一度与难以想象的权力擦肩而过,想来这辈子都会活在不断膨胀的欲望之中,这是一种他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可怕狂热。   “夏高寒从来没有把账户告知给你们?”徐长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戏谑道:“很奇怪,你们林家人怎么下意识就把夏高寒的东西默认为自己所有,看上去他本来就不愿意分你们一杯羹。”   听到徐长嬴的嘲讽,林殊华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只是保持着仿佛刻在脸庞上的淡漠笑意听完beta的话,继续耐心解释道:“如果那份账户里全是夏高寒本人的资产,也许林家的立场就会和诺伦家族一样,但是事实并不是那样。”   “‘约柜’是夏高寒和劳伦斯用来尝试运行的原始账户,账户里有VIDA集团和兴安集团各出资了一半的现金资产,加在一起总共5亿美元,在1996年被夏高寒一起投入了当时的虚拟货币公司E-gold,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早的虚拟货币,比现在的Bit币还要早上10年,虽然在2007年就因为成为犯罪温床被查封了,但在之前的十年间已经遍布了全球上百个国家的任何一家银行,与黄金等价,也因此成为了早期大卫城的交易方式。”   “2005年,夏高寒在E-gold公司陷入非法活动困境之前就将运营了十年的资金提出,那是一笔分散在数十家国际银行里的上百亿美元的巨款,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资产,在这时AGB打击LEBEN的危机已经安全度过了,而‘旧日’贵族此刻为了自保还无法出动,祖父他们所有人都认为,属于这个emperor的时代到来了。”   “但是没有几天,夏高寒就突然自杀了。”   漫长离奇的故事戛然而止,连结局都显得荒诞起来,林殊华只是依旧坐在黑色的椅子里,由于逆光,徐长嬴看见他一半的脸颊隐在阴影里,听着他像是总结式地温声讲完结局之外的结局:   “1996年的两亿美元放在任何投资项目上都能够获得应得的股权,但是夏高寒临死之前从未将那个账户告知给任何人,包括夏青母亲,直到2007年一个LEBEN贵族获得情报,所有人才知道‘约柜’在基路伯的手中,甚至在东京还惊动了AGB。”   徐长嬴在听见最后一句时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他的眼前浮现起15年前东京地铁站里那惊心动魄的回忆,心头浮现出一丝本能的不安,但还是将其强压了下去。   “然后就是2009年,”林殊华叹了口气,“暗网在南美洲重启,基路伯先是拉拢了北美诺伦和香港唐家,紧接着就像是故意一样,他甚至将emperor的名额莫名给了与我祖父交好但地位并不高的李家,也不愿意将权力分给林家——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徐长嬴点了点头,故作一脸共情道:“确实很过分呢,不过你们打算怎么获得那个账户,不能直接黑入大卫城的系统中吗?”   “那是一个16位数的固定密钥,从夏高寒使用开始就没有变更过,暴力破解的难度和所需时间已经超出了普通的计算资源,而夏高寒当年在欧洲筹建暗网服务器则是在第二代弥赛亚的掩护下,地址坐标都是绝对保密,现在全世界也许只有基路伯和第三代弥赛亚知道。”   “这可真是麻烦,”戴着手铐的徐长嬴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动作看上去有点滑稽,他感叹道,“所以你们也不知道现在拿着‘约柜’的第三代弥赛亚是谁?真是奇怪,我要是基路伯我就自己当弥赛亚了,他从哪儿找的新一个工作搭子呢。”   “林家人在2005年确实听说过夏高寒和基路伯想要重新打造一个弥赛亚的传闻,”林殊华看了看腕表,“当年所有人也都认为新的弥赛亚应该会是他们其中一人。”   “不过你应该知道,”林殊华站起身看向徐长嬴,“你口中的劳伦斯,LEBEN的基路伯,他的真实身份是第一代伊甸园的产物,那是一个由西方政客和经济寡头在70年代搞出的一个粗糙笑话,但没想到最终真的发展成了你我所在的LEBEN组织。”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与这样的一个疯子关系如此密切,他的行径比起夏青父亲还要难以理解,他生于伊甸园,又靠管理出售伊甸园里的孩子发家,现在又和你一起清洗伊甸园,”林殊华走近了些,重新站在水族箱的蓝光之下,静静地望着徐长嬴:   “所以,你才是回答这些问题的最佳人选,尼禄。”   这一次林殊华叫出了那个徐长嬴最讨厌的名字,也是在此刻,徐长嬴意识到他要开始面对自己应得的命运了。   未等他开口,他就听见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电梯到达的滴声。   那是已经完成透析治疗的屋大维等人。   徐长嬴第一次见到考伯特的照片,还是蔡司在广州让他给这个财团继承人做画像,现在想想简直恍如隔世。后来他也看过很多有关这人的档案和肖像照,因而对于这个瘦削精明的白种人的长相十分熟悉,但当见到真人的那一瞬间,他却怔住了。   并不是因为本人与照片不相像,而是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考伯特明明与林殊华同岁,但此刻出现在徐长嬴面前的却是一个坐在电动轮椅里,面容蜡黄,身形孱弱的金发男人,任何人都很难将他与出席活动的诺伦家族的优性alpha对应起来。   这一瞬间,徐长嬴想起了安柏在旧金山搜出的那些医疗报告,上面的确显示考伯特的基因缺陷病症比较严重,不仅在信息素和腺体机制上出现问题,随着年纪越长,包括肾脏在内的多处器官出现了衰竭。   当时夏青坐在徐长嬴的身侧还对他道了一句考伯特的基因缺陷并发症是同一批接受基因编辑的人中最严重的,只是徐长嬴并没有特别深思这些名词背后的内涵。   “你在干什么?我以为你已经开始了!”   未等徐长嬴继续回忆,考伯特诺伦的怒斥声骤然回荡在开阔的豪华套间之中。   我靠,看不出来精神还挺好的,徐长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只见考伯特的轮椅距离他只有不到三米,与他同行的总共有五个保镖,此刻正分散站在他的身侧和身后,林殊华倒是只是孤身一人,挺拔地站在水族箱的另一侧。   徐长嬴看到考伯特那浅色的眼眸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像是快速打量着他的脸庞和身体,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人方才那句居然是在斥责林殊华。   徐长嬴抬起头,看见在深水水族箱里巡游三条角鲨似乎是观察到地面上多出很多人,隔着特制的钢化玻璃俯视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喜好豢养大型肉食性动物,以及亚健康的身体状态——简直是像教科书写的一样刻板的APD(反社会人格障碍)。   “时间还很富裕,我觉得不需要这么着急。”提比略站在他讨厌的水族箱旁,不卑不亢地用英语回应着浑身戾气的屋大维。   很明显,在这个房间,或者说整艘游轮,屋大维的地位远在提比略之上。   不过,徐长嬴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奇怪——为什么屋大维对于时间这么敏感,方才林殊华和自己随便乱聊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时间长短问题。   就在这时,站在屋大维左侧的一个棕发alpha看了一眼手中的特殊计时器,没什么表情地对着屋大维轻声道了一句:“还有16个小时。”   “你看,”林殊华,或者说提比略,依旧情绪稳定地微笑道,“时间很充裕。”   坐在轮椅上的考伯特偏过脸看向林殊华,因为严重的基因病,他的脸颊凹陷崎岖,反而更显神情阴鸷,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实际关系并不像利益关系那样紧密。   “所以剩下的16个小时是指什么?”   一旁双手被拷着,坐在椅子上快一个小时的徐长嬴一脸疑惑道。   “尼禄”的声音突然响起,房间里瞬间安静,连考伯特都缓缓扭过头一脸阴郁地看向他,徐长嬴见他们这个反应,不由得以为自己说了错话。   正当徐长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砰”的一声闷响,一股巨力狠狠撞在他的太阳穴上,徐长嬴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瞬他被击打的左侧耳朵爆发出了强烈的耳鸣声。   只一拳,徐长嬴就意识到屋大维身后的这些保镖是真正的练家子,挥拳的速度简直和他之前有的一拼。   鲜红的血滴滴拉拉地落在了光滑洁白的地板上,徐长嬴用铐住的双手捂住流血不止的鼻子,咳了一声。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有资格问我问题?”   安静开阔的房间里,坐在轮椅上的屋大维冷冷看着口鼻出血说不了话的beta,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林殊华,戏谑道:“你刚刚和他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让他意识到他现在的身份?”   林殊华神情平淡道,“这不是已经认识到了吗?”   “你们动作快一点。”在剧烈的耳鸣声里,徐长嬴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很远,他抬起眼,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屋大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最好让他在一个小时里将他的emperor账号和知道的一切全都吐出来。”   话音落下,徐长嬴就看见另外三个保镖也朝自己大步踏来,就在徐长嬴双手被捆住的时候,林殊华的声音响起了。   “不能那么快,”林殊华冷声提醒道,“他会死,你知道对emperor动手的下场。”   “你原来没什么信心,”考伯特冷笑了一声,他轻蔑地看着林殊华,“哪怕超过16个小时,就算那个弥赛亚杂种真的关闭暗网,只要从这个beta口中撬出他的名字,他和基路伯一样跑不掉。”   林殊华只是继续俯视着他,没有表情地坚持道:“不能让他死,你没有能力承担意外的后果。”   考伯特用他那双淡蓝色的瘆人眼睛紧紧盯着林殊华,就算他此刻坐在轮椅上,但却还是散发出上位者的戾气和威慑。   “打断一下。”   剑拔弩张的气氛再度被打破,声音响起时考伯特的脸上甚至闪过了一丝错愕,房间里的众人再度看向说话者的方向。   只见被拷着双手的beta一边用袖子擦着止不住的鼻血,一边狼狈地看向他们口齿不清道:“我觉得两位协商的前提出了严重的问题——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弥赛亚的名字,我说了很多次,我真的和他们一点都不熟。”   “所以你们是在搞笑吗?”   徐长嬴语气真诚道。   话音落下,屋大维瘦削青白的手掌猛地攥紧,林殊华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只见满脸是血的beta正冲自己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第127章   -   “还有13个小时。”   高纬度的海域即将进入极昼期, 白天被拉得很长,阳光的角度变化也变得缓慢起来,昏昏沉沉的徐长嬴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白日梦, 但每一次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还停留在那该死的房间里,直到不知多久后, 他才听见林殊华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噩梦。   考伯特已经离开了, 他似乎并不能离开医疗支持太久,不过他的手下还呆在房间里,尽忠职守地持续拷问着浑身是血趴在地上的beta,在听到一直沉默站一旁的提比略这一句时间提醒,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其中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就步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所以,弥赛亚真的要在13小时后关闭暗网?”   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空隙的徐长嬴咳了半天,似乎将嗓子眼里的血腥味都咳出去才有能力重新说话, 趁着屋大维手下的离开,他艰难地从趴着的姿势改成侧躺在地面上,呼吸也骤然轻松了些。   “是, 提前72个小时通过San Greal系统传送给所有成员了, 你没有收到吗?”   林殊华依旧站在落地窗边, 明亮的日光落在他一尘不染的昂贵西装上, 与蜷缩在血泊里一身白衬衫都几乎被染红的徐长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靠, 都拷问三小时了,让我歇歇吧,”徐长嬴将被铐住的双手缩在胸口,用嘶哑的气音调侃道,“你们非要认定我是尼禄我也没有办法, 我的确给不出你们要的San Greal账号,打死我算了。”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林殊华摇了摇头,他缓缓走到徐长嬴身边,在单人沙发里坐了下来,静静凝视着beta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你也看到,屋大维宁愿冒着杀了emperor的风险也要问出来,他不会罢休的,你还能撑几个小时呢?”   “关闭大卫城后果很严重吗?”徐长嬴问道。   “很严重,”林殊华没什么表情道,“你可以理解为重新洗牌,现有每一个人的账号都会清零,也就是说我们手中的emperor权限都会被收回,等到下一次开启就会回到2009年那时,弥赛亚重新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授予其他人。”   “那的确很严重。”躺在地面上的徐长嬴非常理解地笑道,但是他的口腔里侧破损严重,每一次吞咽和说话都疼痛无比,所以听上去有些口齿不清。   怪不得考伯特一见到自己就像一条疯狗,一旦全部洗牌,诺伦家族和屋大维派系里的这么多家族十几年来的筹谋和付出都将一键归零。   “但是我怎么感觉他比起你更加针对我,”徐长嬴缓了一会儿后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我都没见过他。”   “长嬴你啊,”林殊华似乎是被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却还能嘴欠的徐长嬴逗乐了,他轻笑了一声,又柔声道:“你难道看不出他的身体状况吗——考伯特已经等不下去了,他一定要从你的手中拿到那份资料。”   徐长嬴闻言一怔,随即他艰难抬起头,看见了林殊华那双同样写满欲望的眼睛,他一边不受控制地咳嗽,一边迟疑道:“你们是说尼禄账号里的资料?”   “你忘记了吗?”林殊华缓缓提醒道,“你与基路伯当年从塞尔维亚的伊甸园里拿走了一样东西——屋大维等到你们烧毁那里之后才发现自己从未发现那一处的保险箱。”   话音落下,徐长嬴再次顿住了,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2018年的秋天,那一天,在塞尔维亚的修道院里,当他正要从地下室离开时,那个灰眼睛的男人突然叫住了他。   劳伦斯踢开了一具趴在地面上的尸体,“艾德蒙,过来。”   25岁的徐长嬴走了过去,被迫与这个灰眼睛一起用力挪开了一罐液氮,接着只见男人熟门熟路地从地面拉起了一个保险箱,灰尘纷飞之后,他看见被打开的小型保险柜里码放整齐的塑封纸质档案。   劳伦斯一手拿着枪一手翻动着那堆档案,很快就看似随意地抽出了几张,其他的就扔了回去,再次将保险箱关上了。   “其他的不要了吗?”彼时徐长嬴问道。   “不要的才是最重要的,”劳伦斯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向着地下室的台阶走去,对着守在门口的下属道:“记得这个房间不要烧得太干净。”   “喂,”徐长嬴一头雾水地阔步赶上前,也迈出了地下室,“所以你拿的那几张纸是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一些试管婴儿的档案罢了,”每次beta专员开始询问什么,劳伦斯总是很有耐心,他在长廊尽头转过身,低头翻了一下手中的档案,抽出了一张递给徐长嬴,“看,我没有骗你吧。”   徐长嬴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的确是试管婴儿的档案,但与几个月前在刚果疗养院搜到的那些档案不同,他手里这份上面并没有基因编辑的内容。   已经逐渐习惯这人奇怪行径的徐长嬴也不再多想,摇了摇头,准备将档案递还给他,但就在他视线即将移走的那一刻,他突然看见了档案抬头处的人名。   在这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战栗感骤然席卷了徐长嬴的全身。   “哦对,这份你留着吧,你不是一直在找这张吗?”   beta专员怔怔地抬起头,只见劳伦斯正看着自己微笑着,他们所在的长廊两侧的房间里还不断进出着泼洒汽油的人,说完这句,劳伦斯就转过身扬了扬手中的其他档案,十分大方道:“不用谢,反正我还有很多。”   “你和基路伯当时拿走了其中17份档案,对吗?”   林殊华的声音将徐长嬴从回忆中拽出,蜷缩在地面上的徐长嬴感觉到头顶上方投射来的目光,他的大脑瞬间乱成一团乱麻,皱着眉头下意识道:“但那些只是每一个伊甸园里都有的普通档案,屋大维要它干什么?”   话音落下,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不对,他缓缓抬起头,只见林殊华正沉默地盯着自己看,在这一刻,beta终于明白了什么,他一脸荒唐和不可置信道:“不是吧——你们不会以为他拿走的是伊甸园实验成功的名单?”   “你瞧,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林殊华低声道,“你却还说自己不是尼禄,长嬴,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也不理解,你们究竟为什么会相信那种天方夜谭会实现。”   徐长嬴心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意识到自己就要触摸到那真正的谜底,他定定地看着林殊华,沉声问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弥赛亚是伊甸园的成功产物?”   “大概是在15年,也就是San Greal子系统正式启用2年后,诺伦家族终于无法忍受永远活在弥赛亚的阴影之下,他们开始想要渗透进弥赛亚和基路伯的最高权力圈层。但这并不容易,基路伯用的人都是些他从早期伊甸园里带出的人,不仅是无国籍的灰色身份,而且还非常忠心耿耿。   就这样一直到了17年,诺伦家族才从一个濒死的alpha口中撬出一条信息——‘弥赛亚与基路伯一样都是伊甸园的优性alpha’。”   “而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林殊华看着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的徐长嬴,缓缓道:“基路伯与第四席emperor作为弥赛亚的心腹,在次年就开始清洗已经落入永生会手中的第二代伊甸园,并从这些遗址里拿走了一批30年前的档案。”   “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基路伯是在销毁弥赛亚存在的证据,直到这时,已经当上emperor的考伯特才意识到,当时欺骗他们并毁了他们一生的夏高寒和劳伦斯,在当年很有可能做出了成功的基因编辑实验,并制造出了一批完整的、没有缺陷的优性alpha儿童——比如你们在塞尔维亚拿走的那17份档案的孩子。”   “然后呢?”   徐长嬴突然开口,他神情平静地望着林殊华,主动追问道:“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在LSA大会上孤注一掷,最后落到现在这个局面?”   林殊华怔住了,下一秒,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和阴翳,他盯着满身血污的beta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足足半晌,他才冷冷道:   “当然是因为从今年1月,负责第二代伊甸园的科菲教授被你暗杀开始,曾经参与过第二代伊甸园的学者与政客不断死亡,这让我们被迫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了,而且永生会追查线索的速度永远跟不上你们,尤其是屋大维负责的地下拍卖会失败事件在亚洲和北美引发了一系列的麻烦,负责监视基路伯的线人传来消息,弥赛亚很有可能在LSA大会后重启暗网。”   “就因为这些?”徐长嬴问道。   “就因为?”林殊华没有想到徐长嬴是这个反应,他脸上标志性的温和之意慢慢收敛了起来,他语气森寒道:“你是什么意思?”   徐长嬴却没有回答,而是蜷缩在地上似乎是在沉思着,几秒后,林殊华突然听见beta居然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徐长嬴一边笑一边咳嗽,他的肋骨被砸断了三根,一笑就发出剧痛,但是他就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一直笑着。   就在一直守在beta身边的屋大维手下看了林殊华一眼,犹豫着要再踹他一脚的时候,徐长嬴终于止住了笑。   林殊华道:“这些都是你做的,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因为都是我做的才好笑,”徐长嬴笑道,他忍着痛翻了个身,正面朝上平躺在地面上,林殊华看着血淋淋的beta青年仰着头看着自己,笑吟吟道:“让我猜猜,我杀科菲的视频也是你们费劲力气从基路伯的线人手里拿到的,对吗?”   “并不是,”林殊华冷冷道,“是我们一周前攻破了基路伯在奥斯陆的一个服务器,从上万条数据中发现的。”   “诶呀,那不重要,都一样。”徐长嬴索然无趣道。   “什么一样?”   “都是劳伦斯故意让你们发现的,”徐长嬴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一脸无奈道:“让你们发现尼禄的真实身份,也就是我,你们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肯定很高兴吧,我就说考伯特怎么一看到我就那么兴奋热情——原来我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原来如此,徐长嬴在这一瞬间完全想通了这重重怪异又不对劲的谜题——他才是弥赛亚手中的那枚关键的棋子,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却已经在无知的状态下帮助他/她和基路伯走完了这谋划了近十年的棋局。   从徐长嬴答应基路伯帮助其“清洗”第二代伊甸园,救出那些孩子的那一刻起,无论他答不答应,他都已经成为如假包换的第四席emperor尼禄——对于屋大维派系和他背后的“长老会”而言,他的确是弥赛亚忠心耿耿的走狗,一直抢在他们之前不断销毁弥赛亚在“伊甸园”中的证据,并且步步紧逼。   直到他们在“弥赛亚要在LSA大会后重启大卫城”的恐慌下,在阿布扎比孤注一掷地想要从剩下的参与过第二代伊甸园的学者和政客们口中逼问出弥赛亚的信息以及“约柜”的去处——哪怕只有一个弥赛亚的真实名字,“长老会”就能通过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的权力将其直接扼杀。   谁知这是一场弥赛亚和基路伯早就铺垫好的完美陷阱。   -“你真是我的骄傲,浮士德。”   当他双手沾满血腥地站在阿布扎比的酒店房间里,弥赛亚那通愉悦又欣慰的夸奖早就说明了一切——它对于自己这个愚蠢又廉价的走狗感到无比的满意,自动为它完成了围堵、紧追和猎杀猎物的一系列任务。   而屋大维派系和他们背后的“长老会”却浑然不知这一切,反而在LSA大会上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背叛行径,使得弥赛亚理所当然地通过这一国际事件联合公众力量完成了对他们的围剿。   屋大维等人说不定还百思不得其解,认为是自己的背叛行动出了什么漏洞,殊不知他们是被一步步诱惑着自己跳进了圈套之中,而诱饵则是那根本不存在的“基因编辑成功实验”。   在等到屋大维派系在AGB和国际公安的追捕下走投无路,准备鱼死网破之时,他们费劲力气终于“找到”了该死的第四席emperor尼禄的真实身份。   他们怎么可能会相信徐长嬴从未加入过LEBEN,他干了尼禄做的所有事,基路伯与他一起清洗了第二代伊甸园,甚至一起取走了所谓的“实验档案”,还将他的身份严格地保密了起来——整件事简直可笑到徐长嬴都会认定自己是尼禄。   徐长嬴已经很清楚地明白,接下来无论他怎么说,屋大维派系的人都坚信他就是尼禄,他的San Greal账号里不仅有第二代伊甸园的实验数据,还有记载着弥赛亚真实姓名的档案。   这样想来,弥赛亚简直每一步都预测准了屋大维和徐长嬴的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毕竟徐长嬴明明有无数次远离圈套的机会,但无论是基路伯邀请他清洗伊甸园,还是站在布基纳法索的天台上看着广州523大案的人员档案之时,他都精准无比地选择了最错误的选项。   “就见他一面,案件结束就离开”——几个月之前徐长嬴是用这样可笑的借口第一次说服了自己。   广州,香港,阿布扎比,再到洛杉矶,短短几个月里,他一边在夏青的目光失去了全部的警觉性,一边与屋大维一起顺着弥赛亚写好的剧本走向深渊。   所以自己落到这个下场简直是罪有应得,如果让他再选一次,就算再如何想念,他也绝不会再出现夏青的面前。   明明每年在LSA大会上看一眼就好了,看着耀眼又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夏青站在本就属于他人生的演讲台前,被人群簇拥着,被所有人注视着,而不是现在再次恢复了记忆,还不断和自己一起陷入危险之中。   不能再去想了,徐长嬴攥紧了手掌,肺部传来的痛苦很快就将他拖回了现实,也正是在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他扭过头,看见一开始离开的两个屋大维手下返回进房间里。   “长嬴,”林殊华坐在沙发里并没有移动,看着屋大维的人将徐长嬴强行捆在椅子上,轻声道:“你知道你没有办法改变结局,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自己。”   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向下流淌着,滑进了徐长嬴的左边眼睛,他下意识想要去擦,但是他的上半身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没有办法挣脱,于是他只能难受地闭上了那只眼,看着屋大维的人将自己的手铐解开,再将针头扎进他手臂内侧的静脉里。   “殊华学长,”徐长嬴抬起头,有些奇怪道:“他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硫喷妥钠,”林殊华温声道,“很快你就不会这么疼了,虽然也容易成瘾,但不是glory,我也在听取你的意见,给自己留退路。”   身为AGB专员的徐长嬴听到这个名词自然知道这是什么,静脉注射麻醉药的一种,不过因为药理是阻碍神经信号的传递,所以也能让人快速进入类似醉酒的状态,更难说谎,所以在上世纪就被美国警察用作“吐真剂。”   使用glory控制人质的确是LEBEN的传统,因为致幻效果是普通吐真剂的上百倍,林殊华明明看上去完全不相信徐长嬴的话,但却还是选择了这种称得上仁慈的手段,徐长嬴甚至有一瞬间以为他是生了恻隐之心,所以他还是问出了一直没有问出的那个问题。   “我听说李嘉玉是被提比略带入的LEBEN,真的是你做的吗?”   徐长嬴抬起眼,因为他对镇静药物的耐药性很高,所以能够感受到自己还能保持清醒,他看见林殊华平静的脸庞。   “是我。”   林殊华承认道,“不过当时我还不是提比略,不知道李旭隐怎么得到的情报。”   徐长嬴定定望着那坐在明亮日光里的身影,“那他染上glory也是你干的?”   “可以这么说,”林殊华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满是平静,“但这件事比较复杂,我有些记不清了。”   “我这两天认真回忆了一下,那应该是18年的事,我知道刚加入LEBEN的李嘉玉会参加考伯特一个提供glory的高级聚会,李旭阳他们有长辈提醒,他没有人提醒肯定会染上。”   就算早有预料,但徐长嬴在听到林殊华亲口承认时,心里还是泛出了一丝冷意,他低声问道:“所以你是可以提醒的?”   “对,但我没有。”林殊华看向被捆在椅子上的徐长嬴,淡声道:“我心里一直为此感到抱歉。”   “为什么?”   徐长嬴望着林殊华那张挑不出毛病的脸,努力抵抗着药物带来的眩晕感,不解地问道:“无论是李嘉玉,还是李旭隐与你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李旭隐与你也没有利益冲突,你为什么一定要将李嘉玉拉下水?”   “因为没有不那么做的理由,”林殊华似乎不理解徐长嬴为什么疑惑,“李嘉玉的父兄都是LEBEN的贵族,李嘉玉好不容易找到门路来求我,我答应他应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那你已经知道李嘉玉会染上glory,为什么不提醒他?”   药物带来的恍惚里,徐长嬴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广州市局里的李嘉玉,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下意识还是向林殊华身后躲,那种亲近感和信任是无法装出来的。   如此想来,就算是知道那是比自己等级更高的LEBEN贵族,李嘉玉还是下意识把林殊华当成了一起长大的兄长。   “因为他和李旭隐关系太近了,而李旭隐又比他要危险太多了。”林殊华叹了口气,看着徐长嬴的眼中多了几分遗憾,无奈道:   “——而且不仅是我,李家人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没记错,那个派对还是李畑越授意让李嘉玉参加的,他们也知道如果染上毒瘾,李嘉玉在李旭隐面前绝不敢再开口提及LEBEN的事情。”   尽管林殊华的表情和语气是那么自然,像是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琐事,但徐长嬴的胸腔却还是骤然生出一股冰冷的寒意——原来为了让李嘉玉无法对李旭隐说出LEBEN相关的事,就算是至亲的家人和信任的朋友,都不约而同地冷眼看着他踏上一条不能回头的绝路。   徐长嬴抬起眼,由于眼睛里鲜血的滤镜,他莫名觉得林殊华那张仍然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庞瞬间狰狞起来,他无法想象这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究竟还残存着几分人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殊华有些好笑地看着神智已经恍惚的beta,眼中的温度却微不可查地冷了下去,“不过我也很好奇,明明你与我的处境和立场都差不多,但为什么长嬴你好像还秉持着更高一等的道德观?”   说话间,站在一旁一直在观察徐长嬴状态的白人似乎也发现了他可能有耐药性,很快就取出了另一支注射器。   林殊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白人将第二支药剂推进徐长嬴的手臂里,神情漠然道:“实际上,命运这回事,做出选择的当事人应该付最大的责任,其他人的恩怨债是分不清的。”   “我知道我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徐长嬴低头看着屋大维的人将注射器拔出血管,他努力保持清醒抬起脸,目光如炬:“但学长你的道德观确实很有趣,好的利益是自己的,坏的后果却要归结命运。”   “我其实也没有想到嘉玉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林殊华静静与beta青年对视着,似乎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讽刺,面色坦然道:“虽然我的初始目的不纯,的确有想要通过他监视李畑越,但绝没有对他的性命视若无睹——不如说,整起事件中,包括谋杀他的亲生父亲在内的所有人里,只有我一个人产生了愧疚之心。”   徐长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使不上劲,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摇晃起来,但是语言系统却还在正常运转着,眩晕之中他看见林殊华清亮的眼睛中浮现出了一丝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你也许不相信,”徐长嬴听见年轻的提比略低声道:“glory现在是由阿卡莱在夏威夷的工厂生产,为了稳定市价产量压得很低,李嘉玉那样的等级是无法稳定获得glory,我为了防止他出现戒断反应,其实一直有让人悄悄给他提供购买渠道。”   安静的房间里,徐长嬴的脑子缓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林殊华说了什么,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的脸色变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只见优性alpha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道:   “你和夏青在一起自然知道,如果不出现戒断反应的glory吸食者,他们的寿命预估会在五十岁左右,但一旦开始戒断——那才是真正的生命倒计时。”   “所以如果不是李旭隐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就擅自强迫李嘉玉戒毒,让他身体耐受性不断被提高,再加上李畑越的有意推动,李嘉玉是不会那么悲惨地死在监狱中。”   听着那冷酷可怕的话语,徐长嬴眼前的世界彻底混乱了起来,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掺杂着林殊华的脱罪话术,但他的潜意识里却告诉他,林殊华说的是事实,只是太过残忍,尤其是对于这世界上唯一还在乎李嘉玉的李旭隐来说。   “事情不能那么算,”药物影响下,徐长嬴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跟不上说的话,他用力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将李嘉玉带入LEBEN,以及故意让他染上LEBEN,这一切无法挽回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林殊华笑了笑,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徐长嬴的评判,“可惜人与人的想法是无法改变的,我觉得我没有做错,至少没有太错,但你和李旭隐这样的人却都还是想要将错都怪在我的头上。”   徐长嬴正下意识着要反驳什么,但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意志短暂地归位,下一秒,他猛地看向林殊华道:“你已经见过了李旭隐?”   在巴西与秦烨见过最后一面后,徐长嬴就再也没听到李旭隐的消息,难道在这段时间里李旭隐居然已经查到了林殊华的头上,并与他接触了,那他现在——   “两天前才见过,”林殊华神情泰然道,“我也很惊讶他居然能够挖出我的身份,果然就像李畑越想的那样,李旭隐他这个人如果是对手,实在是太危险了。”   徐长嬴看着提比略:“你杀了他?”   “当然没有,”林殊华望着死死盯着自己的beta,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忍不住轻笑一声:“虽然他很想杀了我,但我只能把他关了起来,就在你脚底下的某一间舱室里——怎么说我们也是十几年的同窗好友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一定会杀了他?”   房间里十分安静,在林殊华说话的时候屋大维手下一直保持沉默,此时此刻水族箱的深蓝色几何光斑正好落在林殊华与徐长嬴的脚下,像是一条分界线一样将二人的世界彻底分开。   “我不明白你,”满脸血污的徐长嬴望着林殊华,双眼漆黑明亮,沉声道:“林殊华,你舍弃了这么多东西,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你我二人来说都是个难题,”林殊华抬起头看了看在水族箱里巡游的鲨鱼,又侧过脸看向徐长嬴,“因为我们都不敢承认心里最深处的那个念头。”   说罢,林殊华站起身,走至徐长嬴的面前,缓缓蹲下与他平视着,徐长嬴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清了林殊华那双不同于夏青的,林家人的澄澈眼睛。   “长嬴,”林殊华脸上的柔和笑意终于消失了,只剩下冰冷又陌生的漠然,他看着徐长嬴,“我这一个星期一直在想,你既然选择当emperor了,至少也会为自己做些打算,所以我刚刚没有把话说破。”   “但你似乎真的不打算给自己留一点活路,”林殊华用手帕轻轻擦着徐长嬴眼睛上的血,柔声道:“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一点,夏青也是林家人,有些事情我们是肯定会知道的。”   “你拿走的那17份档案里,其中有一份是夏青的,对吗?”   徐长嬴的脸色瞬间苍白。   塞尔维亚修道院的长廊里,汽油味弥漫在空气中,beta专员不以为意地要将视线从手中的档案移开,却在最后一刻瞥见档案的生母一栏赫然写着“Lin Grace”。   Lin Grace,林涵山。   -“如果不是当年林光霁他们向我保证他是个优性alpha,我就该随便找个孕母把他生下来。”   “和那没关系,”徐长嬴努力克制着可怕的眩晕感,他咬牙道:“档案上显示根本没有基因编辑内容,当时的伊甸园根本没给那一批孩子做实验,我已经亲眼看过了。”   “我说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承认。”林殊华漠然道,“你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徐长嬴死死盯着林殊华,一字一顿地怒道:“这也是劳伦斯那个家伙故意的,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成功的基因实验,难道就因为夏青是夏高寒的儿子,你们就相信——”   话音戛然而止,说到一半,徐长嬴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遗漏了什么,他怔怔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优性alpha,脸上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也是?不可能,赵洋说在阿布扎比你——”   “我与考伯特相差1个月出生,那个保险箱里也放着我的档案,”林殊华漠然道,“但是比较幸运,我的基因表达水平比较完整,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与你一样,闻不到信息素而已。”   “比如,我就从来不知道赵洋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徐长嬴张了张口,他想要反驳什么,但这时他已经想到了,在漫长的少年时期里,他与赵洋就不止一次地疑惑过。   ——为什么他们一次都没有闻过林家的优性alpha大少爷的信息素呢?   徐长嬴这时才意识到,一直以来由于身份错位而偏执地相信第二代伊甸园故事的,不仅仅是考伯特,还有林殊华。   “我也一点都不理解你,长嬴,”林殊华轻轻笑了笑。   “如果夏青不是试验品,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在夏青二次分化的时候,那么巧合的,身为A级alpha的你突然就得了信息素紊乱症?”   “那是因为,”徐长嬴在吐真剂的作用下刚要开口,下一秒他就脸色惨白地死死咬紧牙关,再也不发一言。   林殊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了身体,又对着一旁的屋大维手下用英语面无表情道:“他对巴比妥类药物有耐药性,再推一支。”   “是。”   很快,徐长嬴被拖入了潜意识的混乱汪洋之中,当血红海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的时候,心底压抑已久的念想终于附上了海面。   ——夏青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   3小时后。   比格尔海峡,游艇“绿洲”号上。   “如果徐长嬴并不是尼禄,他为什么要承认?”   停机坪外,赵洋抱着头盔一边对载着A小队正在升空的Sikorsky S-92习惯性敬了礼,一边又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对着蔡司和夏青问道。   蔡司抱着胳膊靠在舱壁上:“因为否认也没有用,毕竟视频是真的,我都说了,这人在涉及自身的事务上格外消极。”   赵洋回过头,看了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夏青,他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静静看着手里的东西。   傍晚的海风很大,很快就将站在甲板上的三人头发吹乱,夏青的西装衣角也被吹起,露出了下面的防弹背心。   夏青低着头,看着手中小小的银色项链,那是徐长嬴父亲徐意远的记者铭牌,从他与徐长嬴相识起就一直挂在他的锁骨上。   -“夏青,你帮我拿着呗,我现在戴着总是会蹭上血。”   在桑托斯,徐长嬴赤着还包扎着绷带的上半身站在酒店房间里,笑嘻嘻地侧过头看着他,日光透过纱帘落在他的脸庞上,给那张讨人喜欢的脸上镀上了柔和的轮廓光。   “等我彻底好了你再还我。”   “嗯,那你要快点好。”   “那肯定,”徐长嬴还和少年时哥俩好一样搂住他的脖子,亲热地在他耳边嘀咕道:“你还能不信我吗?”   夏青抬起眼,看见了徐长嬴那双正望着自己的好看眼睛,以及他后颈处显眼的伤疤。   “我信你。”   “夏青。”   赵洋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夏青从回忆中抽离,转过身,只见全副武装的alpha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一层船舱里了,他正扣着头盔,冲自己笑了笑:“准备了,下面就轮到我们了。”   “好。”   海风中,夏青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项链,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里按在胸口,下一秒,边抬起头径直向着甲板里侧走去。 第128章   南太平洋, 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17点10分。   联合行动支队出发20分钟前。   “蔡司。”   “绿洲”号游艇的露天甲板上,蔡司抬起手, 接过了劳拉扔过来的东西。   赵洋这时也正站在一旁,不由得低头去看, 只见蔡司手里的是一个显示电子地图的潜水表。   “FBI的玩意, 班杰明已经将艾德蒙的坐标传了进去,根据海拔定位,应该在靠近船尾的中层甲板,这个坐标精确到英尺,上船后你们就能知道他在哪儿。”   劳拉穿着与年轻专员们一模一样的黑色作战服, 只是按照个人习惯并没有戴上头盔, 海风吹拂着棕色的发丝抚上她那张美丽的面庞,让女性alpha的眼睛也隐隐显露出了一丝柔和。   蔡司低头盯着那表盘上的信号标志,没有说什么, 迅速地将手表戴在了腕上。   “我们刚登上绿洲,追踪器就有信号了,我其实还在犹豫。”劳拉笑了笑, 开玩笑般对着几个年轻人道:“不觉得太巧了吗?”   “有信号就还活着, 对吧?”全副武装的赵洋扭过头看向极优性alpha。   劳拉也抬起头看去, 只见穿着深色西装的青年站在栏杆前, 他的背后就是无边的海洋, 远远看上去给人一种他似乎要与海水融为一体的错觉,他闻声抬起眼看向众人,劳拉看见了那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   “是的。”   “那就没办法了,”赵洋目光重新回到表盘上的不断闪烁的信号点,他的心脏不由得猛地抽痛了一下, 又故作轻快地笑了一声,低声道:“总比没有的强,徐长嬴那家伙可是很能抗的,顽强得要命。”   由于登上“绿洲”号之后,行动复杂程度超出预期,于是安柏当机立断重新调整了人员安排。   屋大维等人所在的那艘公海游轮是一艘15万吨级的巨型游轮,原名Silver Sea号,由芬兰的Meyer Turku造船厂于2013年打造,在香港唐家的游轮公司Aurora Cruises里商业运营不到一年就消失在市场上,也就是说从2014年起,这艘商业巨轮就被改造成为永生会的海上基地。   因此,虽然在10小时以前,联合行动支队就拿到了芬兰造船厂提供的船体平面图,但这平面图究竟还能有几分效用都还是一个谜。   根据“绿洲”号上的LEBEN成员的供言,“SEL”号从2015开始秘密运营起就只接待极少数“永生会”贵族,因此船上的普通船员只有300余名,另外还有驻船医护和科研人员120人左右,这些都是普通人,威胁并不大,最棘手的是保守估计在120人以上的屋大维私人武装。   在这些武装人员中,只有极少数是LEBEN中注册的精英,其他的则是来自南美和中东的雇佣兵,尽管鱼龙混杂,但也十分危险。   虽然这次行动极其仓促紧迫,但所有人已经意识到,这次极有可能比2004年任何一次行动都要更加接近LEBEN这个国际犯罪集团的核心——船上目前还有60个作为器官供体和实验者的无国籍儿童和40位左右的LEBEN高级贵族,其中就包括犯罪组织中最高级别成员的屋大维和提比略。   然而,此次海上突击行动却只有50人,除去10个美国提供的特种警察,剩下的40人都是安柏和劳拉从在美洲执行任务的AGB专员中挑选出的精英,几乎都是一级专员以上。   所以,在安柏的规划下,这次的突击行动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在这艘巨型游轮里找到那六十多个孩子,二是暴力截停这艘船,以此使得阿根廷的海岸警卫队和国际海事组织有理由立刻出动。   也因此,安柏替代劳拉亲自接手了A队,劳拉转而去负责C队,而B队的负责人也由蔡司变更为塞缪尔。   每一小队间隔15分钟落地,执行任务内容和地点均不同。   18点整,安柏带领A队率先假借LEBEN贵族的名义降落,随后迅速控制停机坪,留下三人接应B队和C队之后,剩余的人直接进入顶层甲板的驾驶舱和船长室,控制船舶的掌舵权,并切断全船的监控系统。   根据卫星遥感图显示,外人降落的停机坪最靠近驾驶舱,但距离同处顶层甲板的总统套房则非常远,两者中间隔着第二处停机坪,应该是专属屋大维和提比略使用,此处的守卫也最森严,很可能占据了全船的一半左右。   第二批次,也是蔡司和夏青等人处于的B队在降落之后,最重要的任务则是从可能处于中层甲板的医疗中心,寻找到被非法拘禁的60余名孩童,并将其保护起来,在后援抵达之前避免其成为LEBEN的人质。   而劳拉带领的C队在船舶中的路线则比其他两队都更加深入——他们需要进入船体的底层主机舱,由于SEL号是柴电混合动力系统,所以通过破坏发电机组就可以让全船断电,发动机停车,使游轮被迫进入危机状态。   ——阿根廷的海事局和海岸警卫队此时此刻都已经等候300海里外,因此无论B队和C队中的哪一方完成任务,他们都会立刻出动,军事直升机带来的后援将会在一小时内抵达。   这也正是在IGO体系与LEBEN沆瀣一气,目标情报不全和人手不足等难题下被迫做出的无奈之举——安柏这一国际联合行动总指挥在30小时里已经赌上全部,就算这次行动完美落地,他的亚洲分局局长的帽子显然也戴不住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但是和劳拉一样,他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私心——那个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青年每在屋大维手中多呆一秒,生存的几率就渺茫一分。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LEBEN的手段。   而就在不到一小时前,徐长嬴手臂里的生物追踪器终于传来了信号,也因此,在正式的行动之外,还有额外的D任务——营救叛变的前beta警督。   由于人员极其有限,所以D队还是从B队里临时调度出来的,成员正是原B队负责人蔡司、赵洋、蔡司的队员范伦丁,以及夏青。   穿着正装常服的夏青原本是计划中的烟雾弹,他要与A队里的LEBEN贵族一起先下直升机迷惑甲板上的武装分子,但因为计划和人员安排有变,他还是被列入B队。   虽然于情于理,夏青作为当前世界上最知名的LSA学者绝不应该参与到这次特殊行动之中,但还在洛杉矶时候,安柏等人就已经知晓了他的态度——即使AGB联合行动将其除名,身家显赫的优性alpha也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登上SEL。   就像李旭隐那样。   在10个小时前,在乌斯怀亚自由港调查的专员意外得知了华裔商人失踪的消息,LEBEN调查组这才知晓李旭隐在4天前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手段进入了SEL,只是之后一直音讯全无,而他的保镖和亲信里,除去秦烨在内的同行三人失踪,留在当地的酒店中的其他人已经全部死亡。   因为时间有限,赵洋等人根本不知道李旭隐是如何得知SEL的存在,此刻也不敢想象他是否还活着,只能将希望寄托着接下来的行动之中。   “夏青。”   劳拉走了过去,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夏青,青年接过一看,发现正是再熟悉不过的伯莱|塔92,枪柄底端还刻着小小的“E.X.”,正是徐长嬴英文名字的首字母。   夏青对于这把枪非常熟悉,徐长嬴一直很宝贝自己这把配枪,他见过很多次徐长嬴熟练拆卸组装它,在阿布扎比时徐长嬴还将这把枪塞进他的手里,自己转而拿走蔡司的配枪应敌。   “这还是2016年艾德蒙终于通过AGB考核我送给他的,因为传统惯例里教官可以送一把指定的枪给最优秀的学员,”劳拉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温柔的笑意,又微微压低声音道:“比蔡司的格洛|克要贵一半呢。”   夏青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枪,抬起头看向女性alpha,低声道:“谢谢”。   “我以为你会怪我,”劳拉也靠在栏杆上,她扭过头望着不远处的停机坪,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这几天老是想到2007年的东京,那时候我和你们现在一样大,艾德蒙和你还那么小,你还挡在他前面生气地不许我引诱他当AGB专员。”   “我现在想想,”女性alpha警督笑了笑,“你好像是对的。”   在半小时前,劳拉亲自从“绿洲”号的LEBEN负责人口中撬出了永生会与弥赛亚之间的利益矛盾,得知了“约柜”的存在,以及不久之后第三代弥赛亚重启暗网的情报。   也就是在这时,劳拉突然回忆起在东京警视厅茶水间里,安柏提到的那个猜想,劳伦斯与LEBEN残党争夺的那个东西,应该正是这个“约柜”。   这样想来,2007年劳伦斯在东京特意去接触夏青,也许正是因为他还没有拿到夏高寒手中的账户,所以才会去试探这个唯一见证夏高寒死亡的孩子。   但是显然,当时的夏青让他失望了,之后没有多久账户还是落在了劳伦斯的手中,他在2009年重启了大卫城,并开启了第三代弥赛亚的时代。   但是为什么,他会选择更加无辜,没有关联的徐长嬴卷入LEBEN这场可怕的权力斗争?   劳拉无论如何都得不出答案,但她这时已经意识到——她自己也是将徐长嬴推向深渊中的一环。   如果那天她没有闯入LSA实验中心的病房,没有邀请那孩子进入AGB,现在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他很喜欢这个工作。”   夏青的声音打断了劳拉的思绪,她侧过脸,只见对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一直陷入紧绷和沉默的青年此刻眼中像是有什么生动的光芒流淌着。   “徐长嬴就是这样的人,他擅长很多东西,但最后选择的一定是最喜欢的。”   劳拉怔住了,下一秒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意涌上她的胸腔和喉咙,让她不由自主地在海风中咳了一声,随即有些匆忙地别开脸,“原来是这样——”   话音未落,距离几人不远处的停机坪响起了直升机的轰鸣声,时间到了。   赵洋等人这时看见一群全副武装的人走上了甲板,领头的正是安柏,与平时一直穿着西装在幕后指挥不同,此次这个金发俄罗斯男人穿着战术马甲背着冲锋枪,显得更加挺拔高大。   像是知道劳拉在哪儿一样,安柏在停机坪前突然停下脚步,在南太平洋的日光下抬起头,食指与中指合并在太阳穴轻点了一下,冲女性alpha警督做了一个潇洒无比的波兰两指敬礼。   如果不是A队所有人荷枪实弹,配上他那张英俊嚣张的脸,还以为是在拍时尚大片。   “蠢货。”   劳拉用俄语骂了一声,但还是对这个AGB亚洲局长竖了拇指,示意一切顺利。   毕竟,最危险的A队本来该是由她负责。   17点30分,载着A队的直升机腾空而起,将会在半小时后准时降落在150海里外的SEL号上,并为15分钟后抵达的B队清扫甲板。   “好了,各位,该我们准备了。”   劳拉站直了身体,回过头冲着站在甲板上的“D队”笑了笑,转身走下了楼梯。   离出发还有10分钟的时候,夏青攥着手心里的银色项链回到了一层船舱。   超级游艇的内部空间非常宽阔,B队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虽然面对的任务充满未知和难度,但平均年纪在35岁以上的精英专员却无一人显示出紧张或不安,大多数人都在习惯性地为缓解压力而从容交谈着。   “机灵点,别冲动,跟在劳拉的后面,别抢在人前面。”   在通往二层甲板的楼梯上,与夏青站在一起的赵洋也抓住齐枫的胳膊,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皱着眉叮嘱道:“知道吗?这又不是国内广州,不是该你送死的地方。”   齐枫并没有被编入B队,她在参加LEBEN调查行动的这大半个月一直都跟在劳拉的身后,并且很快就与女性alpha警督培养出了默契,因而被编入了C队,在赵洋等人后面出发。   “我知道,”同样全副武装的齐枫看了看赵洋,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夏青和蔡司,也低声道:“你们也一定注意安全。”   四人挤在狭窄的楼梯道里,几个月来的并肩作战已经使彼此褪去了一开始的各种偏见和隔阂,尽管最核心的人不在,但此刻每一个人的心里想法都是一样的——决不能再失去一个人了。   “一会儿见。”   赵洋狠狠抱住了齐枫,他其实很想说等他们将徐长嬴接回来,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忐忑还是没有让他说出口,于是他只是重重拍了两下齐枫的后背,就在船舱外骤然响起的直升机轰鸣声中松开了手。   在B队的直升机出发了20分钟后,众人的耳麦里传来了安柏的声音:   “The deck has been cleared.”   甲板清理干净。   直升机舱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有一人还笑着道了一声“lucky”。   蔡司也抬起头,看见了对面与范伦丁坐在一起的夏青,极优性alpha与临时出动的安柏一样,都是衬衫外穿着战术背心,只是夏青并没有背冲锋枪,只配了一把徐长嬴的伯莱|塔92。   乍一看,没有人会觉得这人是站在LSA体系顶端的科学家,只会觉得这是最标准的AGB专员。   某种层面上,蔡司微微皱起眉想着,这两人有点过于相像了。   “还是没有变化吗?”   就在这时,夏青的声音响起。   蔡司抬起眼,只见夏青定定地看着自己,于是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点了点头,“一直没有,应该还是在5层或6层。”   SEL所在的游轮总共有15层甲板,尽管对于船舶内部的布局无法确认,但再怎么改造,船舶的总体布局一定还是会与商业游轮类似——越靠近顶层停机坪的舱室级别越高。   而由于此次海上行动的人数规模有限,所以需要避开武装人数最多,也是最危险的顶层甲板。   一小时前,Wiesler系统后台终于显示出徐长嬴的定位信号,尽管就像劳拉担心的那样,这背后很有可能是LEBEN的陷阱,但这也成为营救beta的最后一个机会。   因此,在短暂商议之后,安柏和劳拉确定了一个当下最稳妥的计划——在A队在驾驶舱切断监控网络后,夏青等四人才能从B队中脱离,根据定位进入徐长嬴所在的甲板楼层。   蔡司意识到自己过于关注那个坐标,甚至都影响到了身边的几人,这一点在执行任务中过于危险,于是他最后盯着表盘定定看了一眼,就将腕表熄屏了。   坐在他身侧的赵洋自然知道他的意图,于是也主动移开了视线。   “说起来,之前安柏好像提过,这个Wiesler和第三代弥赛亚用的什么微型炸弹是一样的?”   摇晃的空客EC225里,赵洋抱着冲锋枪又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其实不是微型炸弹,都是可植入微机电系统,也就是iMEMS,这种前沿科技在近几年已经被投入市场。”   坐在机舱对面的夏青简练地解释着,“弥赛亚使用的并不是最尖端的技术,而是一个丹麦药企的成品,原产品的用途是移植在心脏的肺动脉内侧,远程监控患者身体的生理数据并控制药物释放,但是他改写了后台系统,并替换了微型泵里的药物。”   “所以这个普通的医疗产品才会成为身体里的微型炸弹,不仅能让弥赛亚实时监控永生会贵族的所在,也能远程就杀掉这些人。”   明明夏青使用的是陈述性语气,但赵洋等人听了还是不禁心里发寒,毕竟就算是AGB专员也很难接触到这种级别的高科技犯罪,想来放眼国际,也只有LEBEN组织的首领才会使用这种冷血手段。   赵洋之所以会提到这一点,是因为就在两天前,他们在洛杉矶忙得焦头烂额之时,亚洲分局传来了一则日本某议员死亡的消息,死因正是这iMEMS产品,明明不过只有毫米级别大小,但却因为在血管里释放了70纳克的肉毒杆菌毒素,就瞬间导致了严重的呼吸肌麻痹。   肉毒杆菌毒素是当今世界上毒性最强的物质之一,比**还要毒上一百倍,致死剂量极小,也因此被弥赛亚用作这种微机电系统的投毒药物。   这个官员很快就被查明是80年代就加入LEBEN的高级成员,并且在过去的10年一直接受了永生会的医疗服务,他是在LSA大会之后接收到内部情报,在私人医院接受全身CT扫描,发现了不知何时自己身体里也被放置了这个如同芯片大小的装置。   “但是为什么那个日本人是在做手术取出iMEMS时毒发死亡的?”蔡司也开口问道,他皱着眉,“这种微型装置总不能有监听功能吧。”   “没有,但做到这一点很简单,”夏青平静道,“这个装置本就是实时监测生理参数,智能化调控药物的释放,想来弥赛亚预设了一种‘治疗方案’,当人体的心率、血压等参数达到某一级别就自动释放毒素,例如人体在接受麻醉手术中的体征参数。”   “我靠,”赵洋忍不住在直升机轰隆隆的背景音里骂了一句,“这岂不是给这些贵族们身体里装上了无法拆卸的遥控|炸弹,怪不得屋大维这些人斗不过弥赛亚。”   “这样看上去,弥赛亚早就渗透进了屋大维的永生会,后者从始至终都没有占据上风,”蔡司扣着下巴上的头盔带子,眼底露出了些许冷意,“但这两者敌对是好事,尤其是斗的如此激烈。”   如果不是emperor阵营的叛变,无论是AGB,还是各国的国家安全部门,也许不知要花多久才能深入LEBEN这个庞大的世界级犯罪组织。   毕竟如果2004年的反LEBEN国际行动不是在那些政客寡头的控制下故意包庇了伊甸园体系,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赵洋的脑海里在这一刻闪过了很多画面,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赵修奕模糊的脸,他不禁沉默着攥紧了手指。   “所以,可能正是因为为了防备弥赛亚通过iMEMS得知永生会的定位,屋大维的人才会在运送人质和过程中一直采用了信号屏蔽装备。”   出神之际,赵洋突然听见夏青又开口这么说道,他怔怔地反应了一秒,才知道他是在说过去的60多个小时里徐长嬴失去信号这件事。   赵洋抬起脸,看见坐在机舱对面的青年静静抬着眼看着自己脑袋旁的舷窗外,他似乎并不是说给他们听,而是说给自己。   似乎只有说服自己这样相信着,他才能支撑到现在。   但未等赵洋再深思下去,舱门方向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秒他就听见塞缪尔的声音在机舱和反屏蔽耳麦里响起。   “3分钟后降落,做好准备。”   直升机舱门拉开的那一刻,狂风裹挟着清晰的海洋味道灌入了整个空客EC225的内部,16人的队伍有序地跳下停机坪,赵洋一抬眼就看见甲板上3名负责接应的A队成员。   安柏带领的A队此刻已经进入了顶层甲板,正在驾驶舱外与负责看守的LEBEN武装成员交火,但他们已经提前将靠近停机坪的竖向交通清理干净,因此塞缪尔率先带着8名B队队员从他们所在的11层阳光甲板下降至8层。   那也是情报中,最有可能是永生会的医疗中心所在的层数。   5分钟后,等候在11层的夏青等人的耳麦里传来了塞缪尔的指令,“确认目标地点,第二队下来。”   话音落下,电梯也重新上升,蔡司与夏青对视一眼,带着第二波人就踏入了电梯。   毕竟是原型是10亿美金打造的商业游轮,8个全副武装的刑事精英站在豪华的观光电梯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光滑洁净的玻璃外是无边无际的海洋,蔡司等人沉默着,伴随着高速电梯的运作,所有人宛若直直坠入了海中。   “叮。”   鎏金的电梯门向两侧打开,与11层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铺着大理石地面的简单走廊,第一波下来的两名专员已经守在电梯口旁等待着他们,待蔡司等人向右转过,这才看见交火之后的场面。   之间右转走廊很短,不过五十步,尽头是一扇重型门,而走廊里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手持武器的雇佣兵,与绿洲号游艇上的武装分子不同,这些雇佣兵穿着正装,手里也是统一的USP手枪,显然等级更高。   赵洋扫了一眼墙壁上的弹痕和血迹,以及没有负伤的AGB专员,不由得在心里也暗自感叹安柏与劳拉亲自挑选的专员素质,就连临时组建的队伍都能有这样的协同力。   重型合金门很明显正是永生会后期改造的,大致有接近三米的高度,侧面还有密码感应装置,塞缪尔身侧的亚洲专员陈拿着冲锋枪,弯腰翻动着脚下雇佣兵的衣服,很快就掏出了一个IC卡。   然而当陈将沾血的IC卡贴在感应处时,门锁装置却又显示级别不够,没想到这些雇佣兵是没有资格进入这道门之后的。   陈专员低声骂了一句,将IC卡丢回在雇佣兵身上,下一秒就动作迅速地从战术背包里掏出了什么,与身侧的另一个美国专员快速组装了起来。   不过30秒,两个专员就熟练地在重型门的结构点位上粘上了4个小型C|4**,“后退。”   塞缪尔与蔡司站在最前面,B队所有人都向后退了十米左右,三秒后只听“轰”的一声,重型门瞬间被爆破开,行动专员鱼贯而入,在还未来得及观察周围环境时,就与赶来的守卫发生了枪战。   由于交火在预料之中,大约2分钟之后,回荡在空旷空间里的枪声就停歇了下来,B队击毙和击伤了7名守卫,但己方只有一名北美专员的上臂被子弹擦出一道比较深的伤口。   等到交火结束之后,赵洋等人才将将放松警惕,终于能够仔细观察一下自己所处的空间,而就在这一抬眼,不由得都愣住了。   赵洋在过去的人生里其实还没有进过豪华游轮,所以当他站在开阔的犹如商场中庭的甲板,抬起头看见现代感十足的三层内部结构时由不得愣住了。   但实际上,他们所处的甲板的确是游轮原本的商业步行街区,从8层一直到10层按照原本的规划应该与陆地的高级商场一样,每一层都该被排满了奢侈品店铺和高档餐厅,然而现在这个庞大的空间却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海上顶级医院。   原本奢华的内部装修已经被全部拆除,整个空间已被替换为洁白高端的医院设计,不知为何,整个医疗中心似乎并没有受到游轮其他甲板20分钟前就开始的交火影响,在中庭的服务中心甚至还有趴在地上躲避流弹的医护人员。   很快,塞缪尔率先上前,带领三个专员压制住了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并迅速逼问起60多名孩子在哪儿,但是无论是秃头的中年加拿大人,还是其他三个年轻的男女却都一脸惊恐地否认孩子的存在。   “你认识?”蔡司拎着冲锋枪,对着站在一旁盯着那四个白大褂的夏青问道。   “嗯,那个中年男人我在多伦多的会议上见过,”极优性alpha的记忆力非常好,他的语气平静但笃定,“我记得他是多伦多本地一个大学实验室的负责人。”   “LSA还真是专属于LEBEN的人才资源市场,”赵洋也走了过来,原本说好他和范伦丁要负责守着夏青,但枪火一响起他就条件反射加入了一线,帮助其他人清扫了右前翼的三名雇佣兵。   赵洋擦了擦脸颊上的血珠,忍不住吐槽道:“LSA可比现在国内警校还稳定,这不是包分配吗?”   蔡司一直紧绷的神经被这个地狱笑话骤然放松,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未等他们有闲谈的喘息时间,塞缪尔等人就不敢再浪费时间,他们将那四个医护人员拷了起来,立刻让B队散为四队分头快速搜查整个医疗中心。   由于D队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安柏成功进入驾驶舱切断监控系统的消息,所以蔡司夏青四人也仍然履行着身为B队队员的职责,他们被分配进入9层甲板搜查儿童们。   然而一进入这硕大的医疗中心,夏青就皱起眉头:“这里的规模绝不可能只有120个员工能够经营。”   这个15万吨的巨型游轮的三层甲板,加在一起最起码有三万平方的面积,规模已经与北美的一些高端病院持平,四人刚登上九层甲板右侧,就经过了开阔的化验中心,里面的摆放着数十台昂贵尖端的检测仪器。   “现在肯定并不是鼎盛时期,毕竟屋大维本人都只能躲在这艘游轮上,为了长期打算,人员肯定有削减,”蔡司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抬起腕表,看了一眼就迅速收起了视线。   “在几层?”敏锐的赵洋直接问道。   “6层,海拔高度比我们低10米,应该是中间偏向船尾一截距离。”   一想到徐长嬴可能就在自己楼下,赵洋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狠狠震颤了一下,但他们都知道现在还不行,安柏还没有对他们发讯号,监控系统没有切断,屋大维的人就有可能通过监控看到他们的行动,并将beta快速转移,甚至屏蔽信号。   但未等赵洋等人心里分析下去,他们突然听见10层的东北方向传来一声枪响,下一秒,每个人的耳麦里传来一个专员用英语提醒的声音:“所有人注意,医疗中心还残有武装分子。”   众人心下了然,果然这么大的医疗中心不可能只有7个守卫,每一个人的精神不由得再次绷紧了些,而在D队里,蔡司调整了一下站位,他与范伦丁一起走在前面开道,赵洋习惯性地在队伍末尾殿后——就像在LSA时那样。   就在四人即将穿过化验中心进入内部走廊之时,感官更加敏锐的夏青突然低声开口道:“前面有人。”   话音落下,夏青已经将手中的伯莱|塔上了膛,蔡司与范伦丁对视了一眼,赵洋也默契地站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   退役海军出身的范伦丁一只手持枪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门把手,下一秒,在接受到长官的指示后,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专员们反应迅速地冲进房间举起枪指向里面的人:“不许动!”   “啊!”   短促的惊叫声响起,赵洋端着枪的手不由得一顿——只见这居然是一个重症病房,里面堆满了各种正在运作的仪器,在一堆管子之中的床上还躺着一个病人,而在仪器和病床后还躲着四个医护人员,两个中年医生,两个年轻护士,都是白人alpha。   那四人显然并不是武装分子,虽然出现在恐怖分子建造的船上,但无论从外貌还是情绪,都与普通医院里的白大褂们没有区别。   “抱歉,我们只是医生,并没有武器。”看上去年纪最大的棕发alpha男人举着手,一脸紧张又害怕地用英文道,“请原谅我们,我们只是负责这个病房的团队。”   “这里只有你们?”范伦丁并没有放下枪,严肃道。   “是,是的,真的只有我们,并没有人通知我们撤离。”另一个女护士也强压下惊恐道。   赵洋并没有相信他们,直接上去快速搜了一下四人的身,发现没有藏匿枪支后,范伦丁才稍微放松了警惕。   “这是谁?”蔡司已经走到了病床旁,他打量着陷入氧气罩和一堆管子里的濒死年老白男,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诡异的眼熟感。   主治医师说出了一个四个人都从未想过的名字   “不是吧,是我想的那个沃格特吗?”   赵洋不可置信地看着被现代医学吊着气的白人,不敢想象那是他一个中国人都在电视里经常听到的西方政客名字。   “沃格特先生已经在SEL住了7个月,他的肝脏衰竭导致了脑损伤,所以我们团队只能寸步不离。”   身为美籍华人的蔡司这时已经确认了面前的人如假包换,一旁的范伦丁也不禁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也是在这一刻,几人才真切地认识到LEBEN背后所拥有的权力根系是如此深重地扎根在现实世界之中。   蔡司等人又迅速审问了一番四个医护,在对方咬死并不清楚参与基因实验的儿童在哪儿后,他们并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将门病房反锁就转身离开,向着下一个区域继续搜寻了。   “怪不得屋大维觉得自己能够与弥赛亚对抗。”   蔡司步履匆匆地走在雪白的走廊里,冷笑一声开口道:“诺伦家族的确依靠伊甸园的人命积攒了难以想象的权力网络。”   一向沉稳的范伦丁也忍不住低声道:“这可真够恶心的。”   “这个世界上富人与穷人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是平等的,但伊甸园打破了这种平等,所以才能在当权者之间疯狂蔓延。”夏青道。   走在最后的赵洋在听见夏青没有情绪的话语时,他的心里也终于冒出了那个隐秘的念头——徐长嬴做的未必是错的。   他在所有人之前独自面对了这样的犯罪深渊,他当时会怎么想。   如果给他一个同时毁掉自己和深渊的机会,其他人也许会犹豫,但徐长嬴一定不会。   因为他是徐长嬴。   赵洋攥紧了手中的冲锋枪。   很快,蔡司等四人就将九层甲板西侧区域搜寻了一遍,发现这一区域应当是重症病房区,他们陆续又发现了两个病房里有患者和专门的高级医护团队,其中一个英国人还是因接受过心脏移植产生了剧烈排异,进而陷入了植物人状态。   赵洋望着那苍老濒死的脸庞只觉得一阵作呕,他甚至不敢去深思放在那个年迈身体里的心脏是从永生会搜寻来的年轻人胸腔里剖出来的,还是由专门培育有他亲生血脉的孩子提供的。   终于,在快要搜寻完西侧的时候,D队在倒数第三个房间与潜伏着的三名雇佣兵撞了个对面,在短暂的交火之后,赵洋四人直接击毙了一人,伤了两人。   距离开始搜查已经过去了15分钟,耳麦里的B队频道开始陆陆续续有专员汇报自己当前负责的区域情况,但无一搜寻到孩子踪迹的,盘问医护人员也都是含糊不清,说医疗中心已经没有孩子了。   其中塞缪尔等四人负责的区域甚至发现了有孩子居住痕迹的三人间病房,但仍旧没有发现一个孩子的踪迹,B队所有人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假使屋大维等人将60多名孩子从医疗中心分散转移至整艘游轮的上千个舱室,那任务的困难程度将被提升好几倍。   B队的任务无法实现,就只能寄希望于破坏发电机组的C队。   赵洋看了一眼腕表,发现距离他们登上游轮已经过去了20分钟,劳拉和齐枫他们应该也已经进入了这艘游轮。   而蔡司则靠在墙壁上,低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永生会暴徒,敲击耳麦进入B队的频道里汇报起9层甲板西侧区域的情况。   “蔡司。”   就在这时,塞缪尔突然只在D队四人的频道里叫住了蔡司,他低声道:“刚刚安柏让我告知你们,游轮的监控系统已经被切断了。”   话音落下,赵洋看见夏青握着枪的手猛地顿住了,下一秒,蔡司就对耳麦里的北美一级警督沉声道:“收到,谢谢你,塞缪尔。”   营救徐长嬴和徐长嬴本人的事情并没有被泄露给全部专员,赵洋还在直升机上听到有人奇怪嘀咕着这次行动怎么没有看到传说中的beta专员。   “应该的,艾德蒙也是我的朋友。”   塞缪尔笑了一声,洒脱道:“我们的人手是够的,放心,8层西侧两处电梯都是可靠的,你们可以走那里,祝你们一切顺利。”   电流声消失,塞缪尔退出频道的那一刻,蔡司抬起眼,与夏青、赵洋对视一眼,随即他低头看向自己腕上的表盘,“走。”   D队一行人四个人步履匆匆,很快就回到了8层甲板,站在电梯前时赵洋的心脏还在狂跳着,他迅速按下了下楼的按键。   “6层甲板按照原本规划是公共区域,有宴会厅、剧院与餐厅,能够关押人的房间比较少,屋大维手下的武装分子此刻有一半是聚集在顶层甲板守着他自己,剩下的大部分应该被安柏和塞缪尔他们牵制住了。”   “但是,我们人数还是不够,”蔡司深呼一口气,沉声道:   “所以,一旦我们侦查到对方的武装人数超出了5人以上,我们需要立刻折返,等待完成任务的劳拉或者塞缪尔前来支援。”   话音落下,电梯也同时到达,蔡司侧过脸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夏青,只见极优性alpha白皙冷峻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也侧过脸定定地看向自己。   “我明白。”   他明白的,如果解救徐长嬴的过程中他们之间出现伤亡,这场行动对于徐长嬴而言会失去全部的意义。   “我希望这辈子以后不要再见到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   夏青再次想起了被监察专员带走前的徐长嬴,那人笔直地站在会议室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所有人,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徐长嬴永远都是这样的人,哪怕从优性alpha变成了beta,这一点也没有变过,在他的内心深处里好像埋藏着一架无形的天平,很多人,很多事都比他自己更加沉重。   但是这一点对于夏青而言实在是太痛苦了,以至成为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一道裂隙,他一次次与徐长嬴争吵又不断妥协,最终迎来了这一无法挽回的后果。   在徐长嬴的世界里,徐长嬴无足轻重。   但在夏青的世界里,徐长嬴却比一切都更重要。   电梯下降之时,夏青望着镜面里自己苍白又陌生的面庞,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好像这样的绝望场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他的人生里发生过一次。   但是为什么已经恢复大半记忆的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叮。”   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D队又从洁白无尘的医疗中心回到了奢华富丽的游轮之中,一切的装修细节都暗示着这一层依旧延续着旧有的商业模式。   夏青等人的面前是一条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根据已有信息,他们知道前方的场域应该依次是宴会厅、高级餐厅和剧院,然后才是客舱。   “现在还有多远?”赵洋低声道。   “直线距离253米,”蔡司看着电子地图上那个小小的信号源,“那就是在东南角的船尾方向,一直都没有变动过,我们要穿过宴会厅和剧院一直向前走。”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一听到只有两百来米,站在夏青身侧的赵洋简直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蔡司虽然面上不显,也不免有些紧张和焦急起来,但是身为D队负责人,他还是肃然道:“现在更不能着急,虽然直线距离很短,但内部结构我们并不清晰,一定要慎重行事。”   四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知晓了对方的想法,下一秒,蔡司就转过身,几人一同向前奔去。   转过电梯通道的走廊就应当是宴会厅,然而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当夏青蔡司四人踏进雕花的开合门时还是微微一怔。   因为面前的赫然不可能是宴会厅,或者高级餐厅,而是一间富丽堂皇的赌场。   “我真的服气。”   赵洋拎着枪站在金色的大厅里,看着身侧的赌桌上的轮盘和五颜六色的筹码,终于忍不住道:“在楼上治病续命,在楼下还要醉生梦死赌两把,屋大维这是把LEBEN贵族当羊薅吗?”   夏青望着金碧辉煌的四周,思索了几秒后沉声道:“根据这个赌场的规模,SEL巅峰时期接收的高级成员应该是现在五倍以上。”   硕大的赌场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无论是洋酒吧台还是各色赌桌和老虎|机都崭新鲜亮,加上天花板上的十几盏巨型水晶吊灯,以及鲜艳昂贵的巨型油画等华丽内饰,身处其中的四人只觉得自己宛若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整个空间就像是一个奢靡华贵的梦突然被按下的暂停键,停留在了最热闹的那一刻。   “看来LSA大会后的弥赛亚确实重创了屋大维派系,”蔡司又低头看了一眼电子地图,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毕竟2004年LEBEN的全球成员数就在一万以上了,现在有暗网加持,翻十倍都是保守估计。”   尽管心里隐隐有些奇怪,但几人当前的重点并不是永生会,而是此刻正在同一层甲板的前beta警督,因此还是谨慎又迅速地从不同的赌桌里穿梭着。   赌场的设计通常会让玩家在进入后“迷路”,从而延长他们在赌场内的停留时间,所以虽然看上去空荡荡的,但四人还是在赌场里多绕了一圈路才抵达出口。   走出赌场时,蔡司再度看了一眼信号方位,发现距离已经缩减了一半,也就是他们需要沿着走廊向前走,穿过剧院。   一路上都没有人的状态让D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不过两分钟,他们就在金色的吊灯光线中进入了剧院的区域。   而就当蔡司在剧院的门前停下来,再次确认信号方位的时候,他却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时刻悬着心的赵洋立刻低声问道,“是位置变了吗?”   夏青也忍不住攥紧拳头,抬起头看着一手已经扶上隔音门的蔡司。   “不,没有变,”蔡司脸色微微发白,“只是我才发现我们现在离他只有70米了。”   “那不是很近了——”赵洋正要脱口而出,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因为游轮内部格局的变更,他们从到了6层以来都是走一步判断一步,下意识认为徐长嬴应该是被屋大维的人关在了某一个客舱里。   但蔡司手里的电子表盘上赫然显示着,信号源就在他们正前方70米——那不是就在剧院之中吗?   但为什么要将徐长嬴关在剧院之中,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间,赵洋的脸庞也慢慢褪去了血色。   毕竟与LEBEN这个邪教组织接触以来,赵洋等人就已经见识到了数起具有仪式感的诡异犯罪,四个月前沈锋在暗网里当众被肢解的“表演”还历历在目。   在这一刻,除了并没有参与早期办案的范伦丁,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但是信号源还在。”   须臾,当蔡司和赵洋的思绪仍在震荡之时,夏青的声音蓦地响起了,宛若坠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沉默。   在弥漫着香水味的奢靡走廊里,蔡司转过头,看见了夏青那双明亮如镜的眼睛。   半晌,蔡司道:“我与你先进去,范伦丁留下与赵洋等我们指令。”   蔡司在阿布扎比就与夏青合作过,他已经见识到了S级alpha在黑暗中的感知力,因此短暂的深思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夏青。   赵洋下意识想要抗议不能让夏青冒险,但在看到夏青眼底那坚定和执着的光亮后,还是将话吞了回去,只语气艰涩地开口道,“你们没有发现其他情况的话,我们一分钟后进去。”   说罢,赵洋与范伦丁就后退三步,手持着冲锋枪在走廊里戒备了起来。   而夏青与蔡司对视一眼,蔡司推开了那精美装饰过的隔音门,走廊的光瞬间倾泄进漆黑的一片的千人剧院,给整个空间带去了微弱的照明。   两人都是优性alpha,所以一进入封闭的空间就能敏锐感知到空气中竟然没有任何陌生alpha的信息素,不由得微微一怔——怎么会没有人看守。   但蔡司迅速反应过来,他在弱光里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二人分开前进,于是夏青就与他各自选择了一条过道,沿着台阶一步步向着正前方的舞台悄声走去。   整个剧院都是按照百老汇复古风格打造的,大约有30排座位,除了脚下时不时出现的安全标识的绿灯,就只有舞台左侧的一盏地灯亮着,照亮了一小块红色幕布。   走到剧院座位的中间的时候,夏青就已经在有限的光线中,看清舞台的边缘似乎有一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几乎在一瞬间,夏青的胸腔猛地泛起了窒息般的痛楚,他死死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心脏也震颤了起来。   求你。   极优性alpha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求你,不要出事。   万千思绪只在一瞬间,另一侧有信号源指示的蔡司显然也看到了那个人影,并且由于他所处的过道更靠近右侧舞台,所以更快地冲了过去。   夏青在黑暗中快步奔下台阶,不过须臾他就与舞台只剩下了三排座位的距离,但也正是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身侧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呼吸声——而且不止一个。   黑暗里夏青意识到了什么,他瞬间顿住了脚步。   伴随着蔡司的迅速靠近,他腕表上的信号源与舞台上的人影也几乎要重合到一起,就在北美警督即将靠近舞台,甚至已经看清昏暗光线中beta身上的白色衬衫时,夏青的声音骤然在黑暗和耳麦里响起:   “不要过去!”   蔡司本能地从夏青的声音里听出了极其危险的信号,他虽然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面前的beta就是信号源本人,但极强的身体控制力让蔡司迅速止住了步伐,并在下一半秒就抽出了战术背心上的手枪。   “砰。”   一道电流的闷声响起,与此同时千人剧院的每一盏灯都骤然亮起,瞬间整个空间如同白昼,蔡司的眼睛无法适应这样剧烈的光线变化,于是只能下意识用未拿枪的手挡在眼前。   而就在这短短一两秒的模糊视线中,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徐长嬴居然站了起来,并缓缓走到舞台边,静静地看着他。   而下一秒,蔡司的视力已经彻底恢复,他在看清“徐长嬴”面容的一瞬间,瞳孔瞬间紧缩。   “晚上好,先生们,我已经在此等了你们90分钟。”   那是一个有着标准英式口音的beta白人,绝无可能是徐长嬴。   蔡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劳拉给的腕表,表盘上赫然显示面前的这个年轻白人就是信号源本身。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明明Wiesler追踪器是他亲手注射到昏迷的徐长嬴手臂里,连徐长嬴本人都不知晓这件事。   “这不可能,你是谁 ?”蔡司举起枪,神情森冷地死死盯着面前的年轻人,“艾德蒙在哪里?为什么追踪器会在你的身上!”   “哦,你是说这个?”   在夏青与蔡司冰冷的注视下,手无寸铁的beta缓缓举起手臂,在舞台探照灯的强光下,两人清晰地看见他的手臂上一道一厘米左右的血痂伤口,显然是刚刚才将生物追踪器埋进皮下。   “很遗憾,从两个小时前AGB专员登上‘oasis’游艇时,emperor们就已经知道各位的到来,并让我在此等候先生们。”   蔡司脸色瞬间惨白,他此时意识到不仅是他们,安柏和劳拉带领的AGB专员的行踪也早已暴露,一股汹涌的不安和寒意在他的胸腔里翻腾着,蔡司只能用尽全力克制住情绪,咬牙冷冷地举枪指着屋大维手下。   “艾德蒙,不,——尼禄在哪儿!”   “提比略阁下让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带几位前去与尼禄见面。”年轻白人不卑不亢道。   “回答我!尼禄在哪儿!”北美警督单手打开了手枪的保险,一字一顿地厉声道。   也许是真的感知到了优性alpha专员的强烈杀意,一直保持刻板瘆人笑容的年轻人终于收敛起了笑意,转而面无表情道:“你真的以为这种威胁对我有效吗,先生?”   “你瞧,你的另一位同伴显然要比你聪明得多。”   话音落下,蔡司意识到了什么,他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缓缓转过头,在看清身后场景的一瞬间,一股可怕的毛骨悚然的情绪瞬间在他的身体里炸开。   夏青正站在前三排座位席旁的过道里,脸色苍白地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极优性alpha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在骤然亮起灯光的千人剧场里,并不只有他们两人。   除了夏青以外,就在他身侧的前三排座位席里,还有六十多双惊恐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那正是B队此刻正在楼上甲板不断搜寻的儿童。   每一个孩子的双手双脚都被死死地捆住,嘴巴也被胶带严密地封了起来,不知在过去的年岁里经历了什么,不约而同地一声也不敢发出,只能无声地流着眼泪望着成年人们。   因为都是10岁以下未分化的儿童,所以在方才昏暗寂静的剧院里,注意力全在舞台上的两个优性alpha自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他们每一个人的座位下有雷|管。”夏青望着蔡司,仿佛是为了怕孩子听懂,用的是中文。   蔡司怔怔地望着那几十双布满恐惧的眼睛,举着枪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他开始在心中默默祈祷着那件最糟的事情不要发生。   就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只听站在舞台上的年轻人笑了一声。   紧接着,蔡司正对着的剧院大门骤然被推开。   脸色铁青的赵洋和范伦丁正被四个手持冲锋枪的雇佣兵抵着后背缓缓走了进来,范伦丁神情仓皇地抬起眼,看见了站在远处舞台旁的两人,下意识喊了一声:“长官。”   绝望在这一刻终于涌进了蔡司的胸腔。   舞台两端的侧门里又走出了四个身穿黑西装的alpha雇佣兵,在被控制住的那一刻,蔡司等人听见夏青冷冷地用英语开口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主持百人大会的梅菲斯特,对吗?”   被冲锋枪口抵住后背的赵洋猛地抬起头,对上站在聚光灯下白衬衫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并没有承认或否认,他只是后退两步扶着椅背,与站在四个月之前屏幕里那个噩梦般的白色房间里一样,面带戏谑地故意冲台下鞠了一躬。   既像是在为结束的戏谢幕,又像是在宣布着新的一场演出的开始。   下一秒,赵洋的视线就被黑布彻底阻断。 第129章   -   南太平洋, 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18点40分。   降落在SEL号后的10分钟。   在劳拉的带领下,14人队伍的C队很快就下降至游轮的第三层甲板。   豪华游轮的低层甲板一般都是廉价客舱和工作区域, 因此从11层停机坪下降的观光电梯最低只能抵达第三层甲板,如果想要抵达主机舱所在的底层甲板, 就需要更换船员内部电梯继续下降。   AGB专员们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 只见一进入船员区域,周遭的一切就像是瞬间褪去了靓丽的外壳,不仅没有了华丽讲究的装潢内饰,甚至连船舱的通道都更加狭窄低矮起来。   SEL号的第三层甲板并没有大的改动,仍然是原设计里的船员生活区, 因此当C队穿过员工餐厅时, 甚至还能看见轮班休息的船员正在里面吃晚饭和打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们看见全副武装的刑事专员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下意识将他们当成永生会的武装分子, 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熟视无睹地继续扔手里的扑克牌。   直到数秒后,其中年纪最大的船员才意识到不对,走上前用西班牙语问他们是谁。   而回答他的则是专员手中的冲锋枪枪口, 亚洲分局专员高捷更是森冷地用西语道:   “AGB办案, 走开!”   在听见AGB这个单词时, 几乎所有船员都瞬间僵在原地, 挡在狭窄通道里的船员也立刻慌不择路地让开——似乎他们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会在船上看到真正办案的IGO体系人员。   船员的生活区域并没有雇佣兵把守, C队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就抵达了船尾部的员工电梯,在进入犹如陈旧货梯的电梯之前,站在劳拉身后,个子与她一般高的女性alpha队员,也就是齐枫, 有些担心道:   “劳拉老师,我们不用控制那些船员吗?他们应该会通报屋大维他们吧。”   劳拉阔步迈入电梯,摇了摇头道:“没必要浪费时间,现在游轮上的武装人力有限,屋大维提比略那些怕死的emperor不可能减少顶层甲板的人力,而剩下的人安柏、塞缪尔已经牵扯住了一部分,留给我们的不算压力。”   正如劳拉所言,底层甲板虽然被安插了十来个雇佣兵,但看上去更像只是船舶技术区域的日常安全保障,因此整体素质参差不齐,C队在10分钟后就顺利地进入到了核心的技术区域,并直接扣押了轮机部船员。   由于主机舱是在底层甲板下的船体之中,需要通过更加狭窄的楼梯进入,劳拉蹲在舱口向着里面看了几秒,当机立断道:“一半的人带着轮机长跟我一起下去,另一半人带着二管轮去主甲板上爆破应急发电机组。”   应急发电机组会在断电后45秒内重新供电至少3小时,所以想要让整艘船彻底失去动力,需要将两个发电机组一起毁掉。   劳拉心里明白这一临时行动存在着难以预估的风险,因此刻意没有给最危险的主机舱分去更多的人员,她与安柏需要为每一个年轻专员的生命负责。   齐枫已经跟在劳拉身后一起行动了半个月,此刻更是二话不说地就主动押着轮机长一起下了楼梯。   SEL的轮机部人员与普通船员不同,都是来自欧洲的高资历技术人员,其中的轮机长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德国大胡子,此刻虽然面对突然出现的执法人员脸色苍白,但还算镇静和配合。   15万吨的SEL号游轮的主机舱非常庞大,等到齐枫真正走下钢制楼梯后,才发现里面足足占据了两层甲板,俨然就是一个小型工厂,光是一个4米高的主推进系统就有3个轮机部值班工人守在旁边。   劳拉走在最前面,而齐枫和北美专员邓普斯押着轮机长紧跟在后面,正在忙碌的船员听到脚步声刚抬起头就对上了全副武装AGB专员们的枪口,他们与一路上船员们的反应一样,都是满脸的意外和惊慌。   “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发动机这边。”等到C队队员都踩在绿色的内部甲板上,劳拉对着身后的队员道。   “是。”   中国籍AGB警督高捷立刻就对同伴们偏了偏头,众人迅速四散开来,很快将整个空间里穿着蓝色工服的16名船员都集中到了一处。   船员的肤色不一,可以看出来自不同的国家,年龄大致都在30岁到50岁之间,此刻都一脸紧张地盯着被AGB专员拿枪抵着后背的轮机长。   “这里的人齐了吗?”   劳拉扭过头冷冷看向齐枫身侧的德国人。   德国大胡子强装镇定地数了一下,最后用英语磕巴道:“16个,齐了。”   “很好,要劳驾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了,”劳拉又看向队员道,“先不捆他们,发电机组着火后可能会有火灾,他们逃离起来会比较困难。”   “发电机组着火?”德国轮机长瞬间愣住了,他神情终于慌张了起来,“那整个游轮都会失去电力,而且发动机也会停车,决不能这样!”   “很好,我们的目的就是这个,反正只是失去航运动力,又不是炸毁整艘船,”劳拉戏谑地笑了笑,随即继续看向神情紧绷的德国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有的,”轮机长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连忙解释着:“——发电机组采用的是氢气冷却系统,如果你们强行爆破,氢气泄露的话就很有可能引发爆炸,不仅会波及整个主机舱,还可能损毁压载水箱。”   “压载水箱?”邓普斯皱着眉头道,“那是什么?”   “在船体最底层的舱室,用来调整船舶重心的,如果破裂海水倒灌的话,整艘轮船都会失去平衡,”德国人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瞥向船员们,似乎想要证实自己没有说谎。   “船会翻?”劳拉抬起头看了看开阔先进的主机舱,似乎无法想象这个宛若小型城市的庞然大物会发生海难。   “当然会翻,”大胡子一脸惊恐,他哭丧着脸努力解释道:“这可是所有船舶最大的灾难,极端情况下就算是巨型游轮也是可能在20分钟内倾覆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齐枫看向劳拉。   “发电机组必须要破坏掉,”劳拉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距离B组登船已经过去了35分钟,想来他们的任务出现了困难。   “你们的人能将氢气关掉吗?”劳拉道。   德国人怔了怔,随即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叫两个人出来,随同我们去关闭冷却系统,”高捷立刻用枪指了指站成一排的船员。   “好,”德国人应了一声,随即就看向不远处的下属,但他在一众AGB专员的目光中却犹疑了起来,嘴唇哆嗦着也叫不出一个人名。   “拜托,先生,我们是警察,”邓普斯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期期艾艾的大胡子,“你们才是罪犯好吗?别搞得好像生死一线一样。”   大胡子被这么一催促才用西语咬牙叫了两个船员的名字,“托兰,坦尼森,出来跟着长官。”   显然那16个永生会船员和他们上司一样对于这群全副武装的专员充满不信任,在叫到第一个名字托兰的时候,靠近齐枫一侧的两个船员甚至踉跄了一下,一秒之后其中一个人才确认叫的是对方而不是自己,又退了回去。   齐枫瞥了一眼那两个相貌普通的白种人就收回了视线,很快两名专员就拿枪跟在两个船员后面去船尾的发电机舱关闭冷却系统了。   而这时劳拉拍了拍齐枫的肩膀,“走,咱们也去干活。”   豪华游轮为了优化动力系统,将发电机组与主机舱进行了特殊的隔离,所以留下3个专员监视轮机部船员后,齐枫也带着德国人一起向着船尾方向走了几十米,从一个舱门进入了更小的房间。   那个被叫出来的托兰和坦尼森二话没说就开始干活,根据一旁的德国人解释,关闭冷却系统前需要用二氧化碳置换机器里的氢气,所以需要3分钟左右的时间。   劳拉也没有闲着,她迅速从战术背包里掏出了了两个犹如手机大小的装置,齐枫知道那是微型C|4炸弹,调试好之后,劳拉观察了一下发电机组,继而将手中的一个炸弹粘在了机器侧面,并开启了开关,发出了“滴”的一声。   “滴”声响起时,齐枫有点好笑地发现站在她两侧的坦尼森和轮机长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只有站在一旁打下手的托兰还算淡定。   想来虽然是恐怖组织的船员,但的确都是普通人。   “高,过来一下,”劳拉思索了一下,决定要将第二个炸弹贴在底部,但是她个子有些不方便,所以叫了比她矮一个头的高捷。   高捷立刻应了一声,然后拍了拍齐枫,示意她后退一步让一下,然后就将冲锋枪背在身上,动作敏捷地趴在了地上,脸朝上将C|4粘在了发电机组的钢铁壳子下方。   由于齐枫替代了高捷的位置,德国人也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后方角落里的托兰。   “哦,抱歉。”草木皆兵的大胡子用西班牙语道。   穿着蓝色工服的托兰站在冷却系统旁,只是看了一眼轮机长,没有说什么。   奇怪。   齐枫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监视船员的除了齐枫还有邓普斯,他此刻正站在托兰身侧,但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正在忙碌的劳拉和高捷身上。   邓普斯道:“还有多久。”   站在仪器前的坦尼森看着显示屏,用不熟练的英语道:“一分钟。”   而就在这时,高捷也已经粘好C|4炸弹,并且“滴”的一声将其激活。   “冷却系统关闭后我们就直接退出去,上楼梯后再引爆,”劳拉似乎是松了口气,她弯腰向高捷伸出手,正要将他从地面上拽起来。   然而,就在高捷伸出手握住劳拉的那一瞬间,发电机舱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森冷的声音:   “ hands up!”   举起手来。   发电机舱里所有人的脸色一瞬间均僵住了,劳拉猛地抬起头,看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身后齐枫。   齐枫正双手举着格洛|克指着角落里的船员托兰,只见后者一脸阴沉死死盯着女性alpha,还保持着原本单手插兜的姿势。   齐枫参与LEBEN跨国调查小组以来,说的最熟练的英文也就这两句FBI经典台词——“Put your hands up”或者“hands up”,但好在此刻气质足够狠厉,直接打断了角落里叛徒的动作。   “怎么回事?”站在一旁的邓普斯只愣了短短一瞬,虽然并没有搞清楚状况,但也立刻拔枪指向站在面前的德国大胡子,怒喝道:“不许动,离机器远点!”   “这人不是船员,他也一定不叫托兰。”   方才的电光火石之间,齐枫已经串联起了一切,她一边用枪口直指“托兰”的眉心,一边转过头看向劳拉,目光如炬地用中文解释道:“这个德国轮机长根本不认识他,在叫出托兰名字的时候,他与真托兰一起走了出来,但是船员们和轮机长都怕他,所以看着他顶替别人也不敢揭发。”   “而且刚刚轮机长撞到他居然还下意识道歉,他更不可能是普通船员。”   话音落下,所有AGB专员的脸色瞬间变了,高捷更是用英语大声道:“把衣服里的东西拿出来!”   “托兰”似乎听不懂中文,但他还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年轻的女性alpha,然后缓缓将左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露出了手里攥着的消音手枪。   “把枪扔掉!”   “啪。”手枪砸在地面上,“托兰”双手举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异常的冷静,一丝慌乱和懊恼都没有。   事态急转直下,劳拉立刻举枪指向德国人,并直接用德语厉声问道:“他是谁?emperor已经知道我们要来?”   “不,不,”德国大胡子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来,眼泪瞬间从这个高级船员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他涕泗横流用母语道:“他不是emperor的人,但我的儿子和下属身上都被他们装了炸弹。”   ——不是emperor。   劳拉一愣,怎么回事?   同样会德语的邓普斯听到轮机长的话,猛地意识到什么,他上前一把扒开抖如筛糠的坦尼森的蓝色工服,果然看见了微型雷|管,剂量不是很大,但将人炸成血沫还是轻而易举。   齐枫完全听不懂德语,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因而在冷不丁看见船员身上的炸弹背心时简直被吓得头皮发麻,再抬起眼时,只看见了“托兰”那无波无澜的眼睛。   他们要干什么?   齐枫瞬间坠入了无边的疑惑里——如果在这里引爆,难道不还是将发电机组摧毁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劳拉突然想到什么,她立刻按住耳麦,厉声道:“主机舱的人,立刻离船员远点!”   “砰。”   就像是应和女性alpha的话语一般,一道不详的电流短路声音突然响起,随即齐枫等人的眼前的光线骤然消失,瞬间陷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妈的!”   齐枫立刻将头盔上的夜视仪拉下来,只见一片绿光视野里,上一秒还在她面前的“托兰”已经扑向舱门,打开门就逃了出去。   “全都出去!先不管他。”   劳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齐枫扭过头,只见黑暗里高大的女警督一只手抓一个,直接将瘫倒在地的轮机长和船员薅了起来,沉声道:“我们离开50米就直接炸了发电机!”   高捷和邓普斯也立刻明白劳拉说的意思,于是他们接过她手中两个普通人船员就跑出了发电机舱,重新回到了主机舱,并大声提醒着在外等候的两名队友:“安东尼!盖文——”   齐枫与劳拉跟在后面,还将发电机舱门重新关上,防止近距离引爆后波及到自己,随即就开始就向着楼梯的方向狂奔。   齐枫知道现在并不是追究可疑人员的时候,他们的当务之急永远都是完成既定的计划,让游轮失去动力并通知海岸警卫队,那样才能最大可能地将屋大维和永生会击溃。   由于用来破坏发电机组的C|4威力并不大,因此跑在后面的齐枫通过夜视仪能够看到,在快要回到铁质楼梯处的时候,劳拉就从战术背心的口袋里摸出了遥感|炸药的控制器。   然而就在劳拉即将按下去的那一刻,齐枫清晰地看见了红色的狙击激光点骤然出现在了女性alpha的后背。   根本来不及多想,齐枫脑子一片空白就猛地冲上前,狠狠向前推了一把劳拉,下一瞬,黑暗里响起了狙击枪清脆的枪声。   完蛋了。   齐枫只觉得右边大腿一热,瞬间失去对肌肉的控制力,直接顺着甲板重重摔了出去。   而在中枪的那一刻,齐枫脑海里只浮现出了这三个字,还有赵洋那张可怕的脸。   完了完了,齐枫心头涌上了强烈的恐惧,赵洋那个小心眼明明告诉她不要抢在人前送死,但是她还是热血上头率先进了主机舱,如果让他知道肯定要骂死自己——啊不对,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   下一瞬,如同火烧般的剧烈疼痛从腿上席卷全身,女性alpha警员只觉得眼前一黑,痛哼一声就蜷缩在甲板上。   “齐枫!”   劳拉在刚刚的变故里也摔了一跤,手里的引爆|器也在黑暗中摔了出去,但她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扑向齐枫,用身体给年轻孩子挡住了黑暗里的狙击手,随即迅速将她拖向最近的设备后。   该死,劳拉浑身颤抖着,她戴着的夜视仪在黑暗里没法准确判断齐枫的中枪位置以及出血量,她只能摸到一手温热的血液,无法判断子弹是否打中了动脉。   是谁,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是屋大维——不,永生会船员说不是他,那究竟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阻止他们?   明明就差一步了,劳拉眼眶滚烫,胸腔里宛若火烧,她蹲在齐枫的身前握住女生的手,也是在这一刻,她发现整个主机舱变得无比安静,邓普斯他们的声音也消失了,就像一瞬间全都消失了一样。   越是安静,劳拉越是不敢发出动静暴露自己的位置,于是她只能咬咬牙,无声地敲击了两下耳麦接入了A队频道。   “劳拉?”   安柏那熟悉的声音在频道里清晰响起,在黑暗中仿佛一道微弱的光亮,劳拉与他提前确认过暗号,就算不说话也能通过敲击耳麦的频率传递讯息,劳拉决定让安柏立刻联系海岸警卫队,不能再等了。   然而就在劳拉正要敲击耳麦的那一刻,死寂一般的主机舱里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   “Je te dconseille de faire Ca.”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当听到熟悉的母语的那一秒,女性alpha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即将敲击耳麦的手指也僵住无法动弹。   “劳拉?怎么了?”耳麦里的安柏迅速意识到她肯定出了状况,他的语气都变了,焦急地追问着。   但是劳拉的全部注意力都回到了近在咫尺的现实之中,她僵硬地侧过脸,在夜视仪的辅助下,她看见绿色的光幕里,一个人影缓缓从角落中走出来。   “Et l'enfant, Ca va ?”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男人终于在劳拉面前站定,他微微弯下腰用关切的语气问着劳拉。   劳拉将已经没有意义的夜视仪摘下,绿色阴影消失了,替代的是一张在昏暗光线里轮廓模糊的面庞。   “我原本就不想造成流血事件,尤其没想到会伤到那孩子。”   男人轻轻叹息道。   “如果让艾德蒙知道肯定会怪我的。”   漫长的岁月过去,那个声音与记忆里的已经不太像了,但足以让劳拉如坠冰窖,尤其是当那孩子的名字从他的口里说出来。   “劳拉,主机舱出事了吗?C队的另一半人为什么联系不上你们?快点回我话,哪怕你敲一下——”   未等频道里安柏的话说完,面前的男人就伸出手摘下了劳拉的耳麦,状似轻轻地握在手掌里,但在下一秒就响起了清晰的“嘎吱”碎裂声。   “为什么,”劳拉攥紧了齐枫的手,克制住胸腔里的战栗,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劳伦斯?”   “我以为你会叫我原本的名字,明明我们已经那么多年没有见了。”昏暗的光线里,男人似乎笑了笑,继而低声道:“娜斯佳。”   当那个尘封了三十载的名字被叫起时,一股寒意瞬间充斥在了女性alpha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别叫我那个名字,你这个叛徒!”劳拉骤然怒道,“你以为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我是不是应该叫你那个真正的名字——基路伯?”   “你变了很多,”劳伦斯,或者说基路伯在黑暗里平静道,“但是为什么还是站在原地呢?”   “站在原地的是你,扎因,”劳拉一字一顿道,她那双与男人相似的灰色眼睛里迸发出了惊异的光亮,“你这辈子都没有走出那个该死的伊甸园!”   “既然伊甸园一直存续在世界上,那就应该有看守者,”劳伦斯不以为意道,“如果你换个视角看待世界,就能理解这一切。”   “你为什么,”劳拉只觉得坠入了一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噩梦,她有太多的为什么要问,但好在这一秒,她身后的齐枫抓紧了自己手将她拽回了现实,于是她只问出了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劳伦斯轻声道:“因为我们的目的相似,劳拉,只是你有点太心急了。”   劳拉道:“你什么意思?你也要杀屋大维?”   “不是那样直白的目的,”劳伦斯道,“这场戏我们已经提前排了很久,但现在角色都没有到齐,你擅自开场会打乱我们。”   黑暗里劳拉一脸荒唐地望着那个模糊的人影:“戏?——对,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LEBEN这个疯子组织的领袖,但我们凭什么要配合你!”   “你必须配合我们,”劳伦斯道,“因为我本来是想让这个小家伙扮演其中一员,但她替你受伤了。”   “所以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劳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完全不能理解面前宛若鬼魂一样的男人在说什么——齐枫,或者她为什么也会在基路伯的计划里。   劳拉下意识就要反驳她绝不会配合他时,只见一片昏暗中,面前的男人忽然站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劳拉身后的不远处,似乎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女性alpha在这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轻轻松开了齐枫的手,也缓慢地站起身,紧接着她转过头,看到了劳伦斯对他说的“必须”的含义——   在不远处的发动机旁,有一排黑压压的人正蹲在那里,站在人群旁的是二十余个手持冲锋枪的黑影,冲锋枪上的射灯照亮了那些人的面庞。   里面一大半都是身上绑着遥感|炸弹的轮机部船员,剩下的则是在绝对火力压制下被强行按在地上的高捷等5名队员。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好他们的,尤其是这个受伤的孩子。”   基路伯漠然道。   -   SEL号邮轮,顶层甲板。   夏青的双手并没有被绑着,似乎连遮住视线都只是例行公事,所以这一路与蔡司等人的状态甚至称得上体面。   在从最后一个电梯走出来后,应当只走了很短的一段距离,夏青先是感觉到抵在自己后背的手枪突然被收了起来,下一秒,刺眼的光亮就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由于被遮挡住十几分钟的视线,夏青恢复光明后的第一个印象极为朦胧。   他只快速判断出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其开阔明亮的会客厅,应当是豪华套间的其中一个房间。   在夏青右手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外是广袤的深蓝海面,他们所在的海域正是黄昏时刻,暖色调的阳光在海天交际处晕染开来,而房间的正中间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深水箱,正将日光切割出不同的棱形光斑投射在地面上。   直到数秒后,当夏青的视力缓缓恢复,他才看见在水色光斑中还有一个人。   那正是徐长嬴。   瘦削的青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的白衬衫几乎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因为胳膊被与椅背反捆在一起,所以失去意识的他只是头微微低着,让夏青无法看清他的脸。   夏青的大脑一片空白。   几乎就在一瞬间,剧烈的痛苦如同海啸一般在他的胸腔里席卷而来,恍惚中他甚至产生了幻听般的耳鸣,整个世界里的所有的声音和场景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那个孤零零的,没有生气的身影。   在这一刻,埋藏在夏青内心深处的一切不解也好,埋怨也好,都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心悸,夏青死死盯着血淋淋的身影,瞬间就红了眼眶。   紧接着,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极优性alpha不由自主地迈出了脚步。   “夏青!”   然而就在下一秒,夏青的背后骤然响起了赵洋的声音,不知为何后者的语气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惶恐与焦虑,生生将他重新拽进了现实之中。   夏青终于停下脚步,此刻的他已经站在水族箱的侧面,只是怔怔地闻声回过头。   角鲨在深水箱里无声巡游着,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赵洋、蔡司和范伦丁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夏青身后,面色灰败地望着他,犹如玻璃碎片般的光斑散落在他们身上,混杂其中的则是代表着极端危险的瞄具激光点。   然而在赵洋三人的视角里,夏青站在不远处,几乎与徐长嬴只有几步之遥,但此时无论是他的脸庞,还是战术马甲上也都早已无声爬上了不断摇晃的激光红点,衬得他那张苍白的面孔更加没有血色和生气。   赵洋僵硬着抬起头,看见了右侧舱壁上的三面舷窗,他意识到那里正是早已安排好的狙击点位,也知晓从踏入顶层甲板的这一刻开始,他们几人就已经失去了全部胜算。   “咳。”   也正是在这时,一声隐忍的咳嗽声响起,打破了房间中的死寂,赵洋猛地转过脸,只见正是房间尽头的徐长嬴,他似乎是因为刚刚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和夏青的名字,逐渐清醒了过来。   浑身是血的徐长嬴很明显经历了拷问,直到此刻,他身上的血还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在椅子下汇聚成了一小滩血泊,他的头无力垂着,随着无法控制的咳嗽不断摇晃着。   赵洋的眼眶几乎在一瞬间就滚烫起来,但未等他多看徐长嬴几眼,只见站在他面前的夏青在徐长嬴的咳嗽声中摇晃了一下,随即那人就像是忘记了狙击手的存在,踉跄了一步就向着还有意识的beta扑了过去。   望着那还在极优性alpha身上摇晃追踪的激光点,赵洋脸色瞬间变了,他立刻就要出声提醒夏青,但未等他开口,房间深处骤然传出了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   “我劝你不要再上前一步了,夏青。”   一瞬间,赵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不仅是他,连处于被狙击状态下都保持镇定的蔡司也瞬间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房间的尽头。   房间的灯光骤然亮起,照亮了黄昏时刻房间里所有背光的角落,也是在这时,赵洋等人才发现因为被徐长嬴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在过去的几十秒里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暗处身穿黑西装的雇佣兵。   也正是在这时,会客厅对面的门里缓缓走出了一行人,那其中最熟悉的身影也从被水族箱遮挡的角落走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惊讶?明明长嬴他在看见我时反应还是很平淡的。”   当熟悉的中文在房间里响起时,落地窗外的夕阳进入到一天中最后的旅程,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一半的海域,穿着一身鸦黑正装的林殊华面容白皙,神情平静地站在窗边,就像是像几月前的日常寒暄一般,对面前的几人露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浅笑。   直到亲眼看见林殊华从全副武装的雇佣兵身后走出,以及在他之后出现的一脸阴翳的考伯特,蔡司这才相信这个在阿布扎比酒店中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真的是永生会的一员。   下一秒,蔡司又察觉到什么,他敏锐地偏了偏脸,在会客厅的另一侧角落里看见了考伯特的父亲,诺伦家族掌门人贾里德的脸。   但林殊华的身旁并没有其他的林家亲信,只有40岁的顾铭泽站在他的身后,正有些忌惮地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夏青。   蔡司不可置信道:“你是提比略?”   赵洋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林殊华平静地看着营救小队道:“我其实并没有想过以这样的身份与你们见面,只是没想到了最后,还是你们这些人自己主动入了局。”   夏青闻声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肃杀之意:“剧院里的Wiesle信号是你做的。”   “我只是在得知AGB专员登上游艇时,简单提出了Wiesler做诱饵这一件事,并不确定能不能钓到与长嬴相熟的同伴,至于其他的,包括你们在内的事,也不在我的计划内。”   “毕竟,”年轻的提比略不以为然道,“Wiesler系统在4年前开发时,主办这个项目的不仅是夏青你,还有我。”   “为什么是你!”   站在远处的赵洋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他双目赤红地怒声道:“你这个傻逼是疯了吗?你怎么会是提比略?还是说林光霁已经死了,所以轮到你这个孝子贤孙继承犯罪事业了?”   赵洋愤怒的声音响起时,林殊华那张冷峻残忍的面庞却纹丝不动,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一般,他只是语气漠然道:“无论这世界上是什么人,应该都不会拒绝成为LEBEN的emperor,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个回答让赵洋和蔡司等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赵洋看着那张无比熟悉和陌生的脸,恍惚了一瞬,足足两秒后,他才不可置信地颤声道: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们,你现在要做什么——拿夏青和我们作为人质来逼问徐长嬴?”   “我说了,你们是自愿站在这里的,”林殊华冷冷地望着他:“但凡你们理智一点,不被徐长嬴的安危冲昏头脑,现在被狙击枪瞄准脑袋的就是其他AGB专员,或者根本没有人。”   赵洋愣住了,就算是一直强撑着保持冷静的林殊华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正是这样残忍至极的话语才让他们确认,此刻的林殊华并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可以被称为朋友的普通人,而是漠视生命、利益至上的提比略。   “徐长嬴不是尼禄。”   夏青满是寒意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紧紧盯着林殊华,神情冰冷道:“他只是与基路伯一同毁掉他父亲发现的伊甸园,他不会加入LEBEN,更没有理由成为尼禄。”   话语落下,一直低垂着头,满脸血污的beta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原来你们AGB专员居然已经知道这么多。”   林殊华闻言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下一秒他却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但可惜,还是不够多。”   蔡司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惊异——他们手里的资料是劳伦斯在2014年就已经留在瑞士档案馆里的,为什么林殊华和SEL还能知道更多有关徐长嬴的关键信息?   赵洋立刻愠怒道:“什么不够多?你和屋大维难道不也是才知道他是尼禄吗?”   “当然是最关键的信息,”林殊华似笑非笑道,如果你们真的知道的话,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这句不明所以的话语让众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股强烈的不详之意,而就在下一秒,只见林殊华忽然移开视线,直直地看向站在面前的极优性alpha。   “尤其是你,夏青。”   林殊华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我相信此时此刻全世界最不想见到你的人,就是徐长嬴了。”   话音落下,站在落地窗旁的夏青的瞳孔瞬间紧缩,水色的光斑照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更是宛若透明一般,他定定望着如同血人的徐长嬴,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胸腔里的颤意和痛苦,他哑声反驳道:   “你胡说。”   “我胡说?”林殊华神情泰然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可没有,搞不清楚状况的一直是你,阿青。”   “你这么固执地追上来反而是彻底白费了徐长嬴的苦心。”   “什么意思?”   夏青察觉出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里潜藏着某些极为重要的信息,一股强烈的可怕预感也在此刻彻底涌现,他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说清楚!”   伴随着极优性alpha强烈的情绪波动,高等级的信息素在小范围内弥漫开,站在林殊华身后的顾铭泽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但林殊华却依旧平和地看着夏青,只是眼底中流露出微不可查的戏谑。   “字面意思,”林殊华不以为然道:“毕竟我们只是想挑几个AGB专员作为人质让长嬴他说出我们想要的情报,但谁知你自己赶了上来,虽然效果更好了——”   说着,林殊华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那张薄情寡义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丝笑意,“但如果你死了,那他这么多年做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吧,长嬴?”   夏青的脸庞瞬间褪去了全部的血色,他看见林殊华弯下腰,按住了血迹斑斑的椅背,就像是熟络地将受过刑的beta青年揽入怀里,而在一片寂静中,一直无力垂着头的徐长嬴缓缓地抬起脸,露出了被血浸湿的刘海下明亮漆黑的眼睛。   徐长嬴却没有看向夏青,仿佛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站在正前方的赵洋和蔡司三人,下一秒夏青就听见他沙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徐长嬴的话音刚响起时,站在远处的蔡司就注意到坐在会客厅沙发里的考伯特突然动了动,他应当是听不懂中文,于是侧过脸去听一旁心腹的翻译,然而下一秒似乎是对beta的回答不满意,整个人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   此时的考伯特并没有坐轮椅,因此在蔡司等人看来,这个身为永生会统治者的屋大维只是有些过于精瘦,整个人宛若一个撑在昂贵西服里的骨头架子,情绪也不知为何十分躁动不安,简直与温和矜贵的林殊华是两个极端。   林殊华似乎对于徐长嬴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耐心地重复道:“夏青就站在这里,你的回答还是这样吗?”   夏青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血从那张熟悉的脸庞上缓缓滑落,无声地滴落在衣襟上,瞬间晕染成鲜红一片。   “我说了,”徐长嬴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殊华,语气森冷道:“如果你们现在杀了我离开还来得及,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一旁的赵洋立刻神情仓惶道:“徐长嬴!”   “你瞧,”林殊华站直了身体,好整以暇地望着眼眶通红的夏青,无奈地笑了笑:   “他真的有事在瞒你们,如果是别人成为人质该多好,身为尼禄的他还不用这么纠结。”   说罢,林殊华身后的顾铭泽不知在何时已经按住了隐形耳麦。   下一秒,只见舷窗背后的狙击手的目标骤然从四人变更为夏青一人,鲜红色的光点瞬间落在了夏青的胸口与脸庞上。   事态急转直下,徐长嬴那双被血染红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蔡司等人意识到发生什么时脸色也瞬间变了,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赵洋更是咬牙切齿怒声道:   “林殊华你他妈的,夏青是你们林家人!他是你的亲兄弟!”   “不止如此,”林殊华低头看着浑身颤抖的beta,意味深长地沉声道:“在场所有人中,最不能失去这一个极优性alpha的,可不是林家人。”   “闭嘴!”   被捆在椅子上的徐长嬴猛地抬起头,怒不可遏地厉声道。   夏青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骤然陷入狂怒的beta,只见由于剧烈的挣扎,他浑身的伤口再次崩裂,但他却宛若不知疼痛一般,只是双目赤红地盯着林殊华,“我他妈让你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林殊华却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他,就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夏青。”   面色苍白的夏青抬起眼,看见林殊华神情怜悯地望着自己,平静道:“你真的不该来到这里。”   “闭嘴!”   “我听说你已经恢复了这八年的记忆,应该也适应了S级alpha的人生。”   “林殊华!”   “虽然你能获取现在的人生,你母亲和林家人也付出了一些,”林殊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中隐隐闪着某种幽暗的光亮,缓缓开口道:   “但你根本想象不到徐长嬴为你做到了什么地步。”   夏青笔挺地站在原地,水族箱的粼粼水光照射在他俊逸苍白的脸庞上,就像是镀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昭示着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即将来临。   “你难道不奇怪吗?”下一秒,夏青看见年轻的提比略露出了一个残忍但又戏谑的微笑,疑惑道:   “为什么事情会那么巧合,都是在8年前,徐长嬴作为优性alpha会得上重度信息素紊乱症,而你会二次分化为等级更高的alpha——简直就像命运互换一样。”   话音落下,宽阔的房间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水族箱里热带角鲨巡游时微不可查的水流声。   夏青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他看见暴怒的徐长嬴在这一瞬间突然停止了挣扎,整个人瞬间像是一张弓紧紧绷着,低着头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一小块地板,让人无法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为什么?”   夏青张了张口,须臾,才听见自己木然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会知道?”   “夏青,”林殊华温和地看着极优性alpha,“你是最优秀的基因学家,我知道你们看过了考伯特等人的病历,那你应该已经知道第二代伊甸园的研究基础是SF1基因的变异。”   “SF1在30年后的现在也是LSA研究的重点,它不仅与其他的多个基因参与了性别分化的过程,而且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作用——决定信息素的合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殊华不知为何突然提到了LEBEN的基因编辑实验,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和不安本能地袭上蔡司和赵洋的心头。   但夏青并没有打断林殊华,他站立在原地,赵洋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陷入了黑色的沉默之中。   “虽然因为基因表达的水平不同,30年以来LEBEN的上千个实验个体呈现的特征也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失败品在分化后的信息素成分都呈现出了变性的特征。”   “简单描述的话,”林殊华平静道,“与正常人的信息素相比,就像是人工合成的半成品,成分虽然相似但却完全不同,尽管也具有调节易感期和信息素压制的功能,但却无法传递更复杂的信息。”   伴随着林殊华的讲述,蔡司想起在旧金山的书房里夏青也提到了这点,他微微偏了偏脸,只见坐在角落中的考伯特脸色越发阴沉,这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人如此狂躁不安——想来他的基因缺陷病症已经超出一般的程度。   说罢,林殊华面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笑了笑:“毕竟只是人工改造的失败品罢了。”   夏青看着他道:“为什么要说这些?”   “因为这是前提。”   “什么前提?”   林殊华轻笑一声:“当然是徐长嬴为什么会得信息素紊乱症的前提。”   夏青猛地攥紧了手指。   “正如你我都知道的,”林殊华坦然道:“PDS(信息素紊乱症)的致病机制至今还没有被学界确认,只是大抵可以归为环境干扰,基因突变或者外伤三类,所以就算徐长嬴作为优性alpha患病,一般人也只会觉得这只是他的运气不好,成为了罕见的病例。”   “但是,PDS实际上还有一种明确的致病原因,只是非常容易被大众忽视,因为那也是专属于优性alpha的极罕见病症。”   最后一句话响起时,赵洋突然察觉到什么,他微微侧过脸,只见站在他身侧的蔡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沉默着的徐长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那双宛若在燃烧的眼睛却显示着——他在这一刻想通了一件困扰他许久,且无比重要的事情。   也正是在这时,林殊华说出了那个真正的谜底:“家族性干扰。”   “夏青你二次分化的情况太过特殊,并没有走正常的流程,但如果是像长嬴那样正常分化为优性alpha时,医护人员会专门地向本人和监护人告知这一特殊的注意事项。”   但就算没有经历过,夏青也知道这一学术名词的涵义,整个人不由得一怔。   “这是一种比较奇怪的规矩,”林殊华温声道:“每一个极优性alpha都会被询问是否有兄弟姐妹,如果有的话,本人需要与近亲血脉的兄弟姐妹一直保持距离直到成年。比如在理论上,我与夏青你就需要在青春期里被刻意隔离抚养。”   赵洋与范伦丁作为不同国籍的普通alpha就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此时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茫然的神情,赵洋看了一眼蔡司的表情,发现他果然是知晓的。   “而原因也很简单——优性alpha孩子的信息素太过强势,会对信息素谱系相近,也就是成分相似的近亲孩子的腺体产生干扰,很可能抑制对方的性别分化,甚至导致腺体受损,以至于患上信息素紊乱症。”   “但刚刚我们已经说了。”   林殊华定定地看着极优性alpha的双眼,缓缓道:“任何SF1基因被改造过的人,信息素成分都会变性,也就是与正常信息素成分相似的化合物,这也就意味着——除了近亲以外的任何未成年孩子,都会受到他们信息素的干扰。”   话音落下,夏青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怎么可能?”   赵洋一脸荒唐地望着林殊华,恼怒地反驳道:“你他妈的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夏青当然不是永生会那样的基因缺陷者,他的信息素有没有问题你不知道吗!”   “他当然不是基因缺陷者。”   林殊华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他看着面前的挺拔英俊的极优性alpha,神情泰然地微笑道:“林家在8年前就给夏青做过全序列基因检测,他是真正没有任何缺陷的、完美的优性alpha。”   话音落下,赵洋就皱起眉头,不由得思考着这是什么诡异违和的家庭习惯,居然没事会给家人做基因检测。   但下一秒,赵洋突然意识到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一股铺天盖地的毛骨悚然的情绪在他的脑海里骤然炸开。   赵洋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似掉进了冰窟之中,他僵硬地抬起头,却隔着十米的距离对上了林殊华那双清秀,又写满戏谑之意的眼睛。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好奇,SEL为什么那么坚信第二代伊甸园真的成功过。”   年轻的提比略嘴角含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反应,嗓音低沉道:“——当然是因为就像失败品存在于现实中一样,一旦实验成功过,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抹去他们的痕迹。”   “你们AGB正在调查的第二代伊甸园在1985年就已经出现在了塞尔维亚,比起70年代在中东战区如同宠物繁育一样的粗糙初代伊甸园,她在多重政治力量的加入下,从一开始就与LSA最高层联手,从基因学层面开始研究和实验。”   “实际上,现在LEBEN里最重要的人物,基路伯就是初代伊甸园的产物,他被选中并在1988年开始参与第二代伊甸园计划,负责塞尔维亚实验室的运行。等到夏青父亲夏高寒在1991年加入时,摩洛哥的第二个实验室也已经建好了。”   “也是在这时,基路伯与夏高寒开始宣称在SF1基因位点的实验取得重要进展。”   身为人质的营救小队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晓LEBEN的创立过程,就算早已知道这一犯罪组织背后有着庞大的权力背景,但听着林殊华亲口讲述,心里还是不由浮现出森冷的寒意。   “很难想象吧,”林殊华抬起眼看向脸色苍白的夏青,以感叹的口吻道:   “当时祖父将你父亲引进组织,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独特之处,甚至直到现在,长辈们也无法得知他是如何那么迅速与基路伯建立如此紧密的联系。”   “至于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他们在1991年年末就开始了‘血统定制’服务,借助名利圈几乎涉及了当时LEBEN的全部高级成员,这一巨大骗局一直持续到2004年,但到这时,你父亲和基路伯拥有的其实已经不只是伊甸园了,而是整个LEBEN。”   从1991年到2005年,夏高寒在这短短的14年间先是通过伊甸园的骗局积攒了大量财富,再与基路伯一同搭建了暗网和贵族体系的雏形,如果不是突然死在了旧金山的家中,基路伯在2009年重启大卫城的计划甚至可能还会早些。   但尽管如此,在夏高寒死的时候,他已经作为第一个emperor全面控制了LEBEN。   而在这时,蔡司突然冷冷开口质问道:“所以伊甸园从始至终都是夏高寒和劳伦斯进行原始积累的骗局,又怎么可能在骗局之外出现了成功的基因实验?”   林殊华道:“我刚刚已经说了,实验一旦成功,就不可能被彻底抹去踪迹。”   下一秒,只见林殊华定定看着夏青,嗓音轻缓道:“其实有很多年,包括你母亲在内,林家很多人都因为你迟迟没有分化感到困扰。”   “——以至于他们开始怀疑,你父亲并没有让你母亲真正接受基因编辑过的胚胎移植,毕竟当年是你母亲强行要求加入伊甸园计划的。”   命运的定音锤骤然落下,夏青在这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怔怔地抬起眼,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陌生起来。   营救小队的其他人更是面如土色,赵洋再也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130章   -   “夏青, 你会不开心吗?”   暑气蒸腾的夜晚,17岁的徐长嬴站在人来人往的商业步行街中间,看着载着林涵山疾驶而去的黑色轿车, 低声问着他。   “不会,”夏青摇了摇头, 他看向优性alpha男生轻声道, “和你们在一起才开心。”   因为他早就知道的,他明明与徐长嬴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殊华冷漠的声音落下之时,无数尘封的过往不断闪过夏青的脑海里,他想到了尚在年幼时林涵山每次看向自己时眼中无法遮掩的欲望与虚荣,以及父亲死后她在歇斯底里时看向自己的深切恨意与厌恶。   还有夏高寒那永远居高临下、冷漠审视的眼睛。   对啊,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优性alpha和omega结合, 也无法保证生下不是beta的孩子。   可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包括林涵山在内的所有人都曾不断告诉他,他一定会分化成一个优性alpha?   明明这一切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不断展露出破绽, 明明他早该意识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此毫无察觉。   思绪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那个答案却已经呼之欲出。   年少的夏青背着书包站在老旧小区的活动器材区前, 14岁的优性alpha少年正一脸哀怨又带着点狡黠隔着漫长的时光望着他。   因为他想永远和徐长嬴在一起。   无论是在广州, 还是在北京, 或者是在任何一个普通的城市里, 在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里,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牢牢牵住那人的手就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做的事而已。   所以他当然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再普通不过的beta。   那些痛苦的,可怕的, 似是而非的记忆,也早在他遇到徐长嬴的那一天开始,就被他慌乱而本能地锁进了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假装彻底遗忘。   但直到这一刻,夏青才知道现实远比他的预判要残忍的多,他颤抖着抬起眼,看见了血淋淋的徐长嬴,但那人却再次沉默着不发一言,甚至没有再看自己一眼,只是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就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恐惧扼住了咽喉。   ——这其实也是林殊华说这些话语的真正目的所在,徐长嬴体内的吐真剂仍在发挥药效,需要尽可能刺激他的神经以此来完成真正的审问。   豪华高级的巨大舱室里,十米高的水族箱矗立在正中央,也因此将现代艺术装修风格的宽阔空间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右侧是夏青等人所在的提比略阵营,林殊华穿着一身鸦黑正装,身侧只有一个顾铭泽作为心腹,此外,整个房间里分布着他控制的约10名亚裔雇佣兵。   但这个数量却只有左侧屋大维阵营的一半,而且在高级成员方面,考伯特身边不仅有其父亲贾里德诺伦,还有3名40岁左右的心腹,其中至少2名蔡司都觉得眼熟,想来应该也是诺伦家族,或者阿卡莱等其他家族中的亲信。   在林殊华提出与营救小队“聊一聊”的这几分钟里,包括考伯特在内的数十双眼睛一直紧紧盯在他们的身上,那些眼睛里写满了露骨的欲望和戾气,可见他们一边期待着林殊华的“拷问”效果,又一边为此感到深深的不耐烦。   “我知道夏青你在你父亲死后的一段时间里过得不是很好,但你现在应该也能明白,你父亲毫无征兆的自杀不仅代表着林家和LEBEN的终结,还让你母亲被迫接受你也是伊甸园骗局的一环,我们都只能认为你并没有接受任何的实验,是一个普通的beta。”   “毕竟没人能想到,”林殊华轻叹一声,道:“你居然会是1994年塞尔维亚伊甸园成功实验品中的一个。”   话音落下,营救小组的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僵在了原地,脸上也都爬满了惊恐愕然的色彩。   而下一秒,反应过来的赵洋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林殊华那张冷峭的脸庞,不可置信地愠怒道:   “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什么?夏青怎么可能是伊甸园的试验品——如果夏青的基因没有缺陷,他又怎么会影响到徐长嬴!”   “但事实就是如此,同样的基因编辑实验在每一个个体上都会产生差异性,也许是人体修复机制不同,也许是环境因素的改变,导致了他在分化前夕的基因表达仍处于缺陷状态,这一点我想夏青比我更清楚,更何况——”   林殊华低下头看向满身是血的徐长嬴,不以为意道:“当沦为beta的徐长嬴出现时,这一切已经全部明了了。”   蔡司沉声道:“什么意思?”   “哪怕徐长嬴本来就是beta都不会造成这样的信息素干扰事故,”林殊华神情漠然道:   “但是他偏偏是一个看得起beta的高等级优性alpha,又年长于未分化的夏青,所以家族性干扰最初是出现在夏青身上——他从13岁开始被‘同一信息素谱系’的徐长嬴抑制分化,就这样终于到了20岁最危险的二次分化前夕,受到干扰的反而是二者之间等级更低的徐长嬴了,作为早已完成分化的优性alpha被迫患上了重度信息素紊乱症。”   “很耳熟对吗?”   林殊华抬起眼看向夏青,微笑道:“写进大学教科书里的上个世纪60年代雷诺兄弟的家族性干扰案例,哥哥患上重度PDS,弟弟则在23岁二次分化时死于严重的分化反应,一个家族就这样痛失罕见的两个同世代A级alpha。”   夏青脸上已经褪去了全部的血色,他如同一个雕塑站在原地,放在身侧的双手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以至于站在不远处的赵洋等人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就已经知道林殊华说的并不是谎言。   “万一真的是巧合呢?”   蔡司却突然打断了林殊华,他语气森然道:“如果夏青真的只是普通的二次分化,你们还有其他人证来证明30年前的伊甸园曾经真的成功过吗?”   “你们还是不明白,”林殊华忽然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早在2009年LEBEN暗网被重启没多久,SEL中就已经有人得到伊甸园曾经成功过的机密情报,但夏高寒已经死了,所有的秘密都被捏在基路伯的手中,从拥有最高权力的他手里撬出成功试验名单本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所以,二次分化的夏青并不是证据,而是一个意义非凡的信号。”   蔡司望着不远处提比略那张宛若面具一般的笑脸,心头隐隐浮上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和预感,但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情绪,面色阴沉道:“信号?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殊华道:“正如你们已经知道的,夏高寒死后,第二代伊甸园的四个实验室都落在了SEL手中,但是我们却始终找不到当年的原始档案和实验资料,伊甸园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   “因此当2014年夏青回到林家之后,我祖父与诺伦家族并没有声张,因为他们也无法确认夏高寒当年是否将夏青放进了实验名单中。”   “此外,当时的林家突然有了夏青这样一个完美的S级alpha继承人,所以与诺伦、阿卡莱这些家族不一样,林家对于伊甸园成功实验的真假不再执着,也因此直到17年,伴随着SEL与第三代弥赛亚之间的斗争愈发激烈,这件旧事才重新被提及——”   “你们相信第三代弥赛亚也是成功品。”蔡司冷冷地补充道。   “没错,”林殊华点点头,继而有些无奈道:“但不是我们‘相信’,这个情报是来自于基路伯的阵营,为此SEL还损失了在南欧的一支最好的武装队伍。”   蔡司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了,他没有想到LEBEN内部的势力斗争早已达到了这种层级,他迅速瞥了一眼屋内的屋大维派系,只见包括考伯特、贾里德在内的不同肤色的人员都神情漠然,可见提比略口中的事迹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永生会还是没有除了夏青之外的证据。”   赵洋冰冷的声音响起,穿着黑色作战服的青年警察脸色铁青地望着前方的众人,“如果第二代伊甸园没有成功过,你们这些年就是被基路伯耍的团团转——你们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个才在LSA大会上被他和弥赛亚抓个正着吗?不然怎么会走投无路躲到了这里。”   赵洋的话语锋利且一针见血,几乎没几秒,蔡司就看见坐在真皮沙发里的屋大维变了脸色,看向这个中国人的眼神都变得格外凶狠起来。   然而赵洋却丝毫不惧,他只是转过视线盯着林殊华,一字一句道:   “你以为谁都喜欢当emperor吗?徐长嬴和你不一样,当年他的父亲没有当emperor,他更不可能去做那狗屁尼禄!”   话音落下,顶层甲板再度骤然安静下来。   林殊华的脸上还是保持着原本平静的表情,但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周遭的气场变了,就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寒气悄然在空间中蔓延着。   “当然,徐长嬴和我当然不一样。”   林殊华静静盯着站在房间另一侧的赵洋,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比如,我作为提比略杀的人还没有他作为尼禄亲手杀的零头多。”   听到这句如此露骨直白的话语时,众人的神情不由得一变,赵洋也瞬间攥紧了拳头,他看见林殊华那双幽暗的眸子盯着自己的脸,以没有情绪起伏的语气陈述着疑惑:   “又比如,我很好奇为什么同样是emperor,你们却坚信他是被迫的、无辜的,甚至连不是尼禄这种话都如此言之凿凿?”   “为什么?”   赵洋用尽全力克制住浑身的颤抖,他看向伤痕累累的徐长嬴和始终没有回头的夏青,心底一直压抑着的可怕痛苦瞬间涌了出来,他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林殊华,咬牙切齿道:   “如果不是你们林家和LEBEN杀了他的父母,他怎么会接触到伊甸园?又怎么可能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清洗被IGO掩盖起来的实验室?”   尽管赵洋并没有提到赵修奕,但他提到的徐长嬴的“父母”明显包括了叶新,因此林殊华和顾铭泽二人瞬间就明白赵洋已经知道了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也正是在这一刻,林殊华脸上就像是面具突然裂开了一道缝,显露出了微不可查的一道慌乱。   但这道慌乱仅仅存在了一瞬,下一秒就被无尽的戏谑和冷意取代。   “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   蔡司闻言抬起眼,看见了林殊华似笑非笑的眼睛,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见这个年轻的提比略歪了歪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缓缓开口道:   “但可惜,如果徐长嬴他真的没有成为尼禄的私心,现在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话音落下,蔡司和赵洋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紧接着,只见林殊华缓缓将目光重新投射在不远处的极优性alpha身上,突然温声道:“夏青,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在还不知道长嬴病情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你是试验者了吗?”   夏青神情漠然望着林殊华那张笑吟吟的面孔,哑声道:“为什么?”   而在这时,林殊华身侧一直在沉默的徐长嬴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他双眼血红,厉声道:“林殊华你——”   然而由于肋骨骨折以及过量的精神药物,徐长嬴的胸腔就像漏气的风箱,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嘶哑的短促音,未等他将前半段句子说完就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口鼻里也呛出了上消化道破损涌出的鲜血。   夏青苍白的脸庞瞬间浮现出惊惧,下意识就要上前查看徐长嬴的伤势,然而未等他踏出一步,站在林殊华身侧的一个亚裔打手瞬间将手枪直指他的眉心,另一个打手的手枪则抵在徐长嬴的身上。   顾铭泽冲他冷冷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忘记自己正处于狙击手的范围里。   然而林殊华显然要的就是徐长嬴这样的应激反应,所以他仿佛没有听见徐长嬴的痛苦咳嗽声,依旧保持着那刻板没有温度的浅笑,望着夏青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庞,缓缓道:   “因为就在2018年,在你母亲做过手术的塞尔维亚实验室里,SEL的人终于找到了存放当年原始档案的保险箱。”   “只不过它已经在尼禄的清洗中被烧毁了,但幸好还剩了些残骸,后来经过化验查证,SEL发现那些档案中间有17份在烧毁前被提前取走了。”   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蔡司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徐长嬴与基路伯取走了17份伊甸园原始档案?   那不就意味着,这17份档案中的孩子是与众不同的试验品吗?   也正是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夏青望见了林殊华眼底如墨一般的阴翳,听见他笑问道:   “你猜,你的档案在不在里面?”   轰的一声,夏青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而站在他身后的蔡司三人更是脸色瞬间惨白,赵洋的眼中也浮现出茫然和惊惧的颜色,他张了张口,“这不可能……”   “这为什么不可能?”林殊华冷漠地盯着赵洋,神情戏谑问道:   “8年前直到夏青二次分化的时候,他与徐长嬴的银行账户上还有30万的余款,无论怎么说都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什么徐长嬴却突然失踪了?”   夏青的眼前突然闪过了那属于20岁自己的记忆碎片,鲜血不断涌出的左手,无法停止的争吵,分崩离析的画框,以及那个头也不回的身影。   “就算当年国内没有治疗信息素紊乱症的特殊医疗机构,初始的医疗手段也都应该是有效的,但徐长嬴却还是宁愿抛弃学业和一切离家出走,你以为他在着什么急?”   说着,林殊华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话语也仿佛凌迟一般一刀刀的落下:“——当然是因为他那时就已经知道你会二次分化,他再留在你的身边只会继续干扰你,甚至可能害你也和他一样患上信息素紊乱。”   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实在既不知道徐长嬴得了信息素紊乱症,也不知道他是尼禄的时候,我是真的很羡慕夏青你。”   林殊华面无表情地感叹道:“这世界上还有谁的命运比你更好呢?一夜之间成为了极优性alpha,几年后,唯一能证明你是基因编辑产物的证据也被取走,你永远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享受你的人生。”   “但果然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免费的好事,任何好运背后都需要代价,而你的则是由徐长嬴用他的人生来偿付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夏青整个人像是被定格的画面,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而此刻赵洋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诧,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道:“为什么?”   林殊华听见了这一声为什么,他抬起头看着远处赵洋那张煞白的脸庞,眼中露出了一丝嘲讽:“为什么?因为身为优性alpha的人才最明白这个身份真正代表着什么——作为beta的夏青在国内大学读了四年,最后却不过是一个履历平凡,勉强毕业的本科生,但身为优性alpha的夏青,他只用了三年就已经成为了LSA里最耀眼的生命学家。”   “人性其实都经不住探究,徐长嬴这个人也是如此,他口口声声说beta有多好,但是当知道了真相,却还不是用自己患了信息素紊乱症的命给夏青换了一个优性alpha的身份——明明只要干扰源明确,信息素紊乱症其实就不是绝症,只需要夏青配合抽取腺体原液进行免疫治疗,也不是不可能痊愈。”   “但是他不敢让当时的夏青暴露在医疗系统之中,所以干脆直接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这么说来,夏青你也真是很符合徐长嬴的期待。”林殊华忽然转过脸,看着夏青的脸笑问道,“你与徐长嬴朝夕相处害他得了信息素紊乱症,徐长嬴一声不吭地出走让你成为优性alpha,而你是怎么做的?”   夏青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他看见林殊华的眼中露出了最纯粹的残忍,继而像是说一个有趣的笑话一般,轻笑道:   “——你居然在二次分化之后将他忘了,不然你这个极优性alpha也不会做的这么顺利。”   锋利如同刀刃的话语骤然落下,几乎是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如坠冰窖。   夏青怔在原地,眼眶发红,像是被残酷至极的真相穿破了心脏,整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当看见面前浑身是血的beta,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不该这样。   顶层甲板落地窗外的黄昏已经到了尽头,最后一丝夕阳也彻底坠入了无边的海洋之中,这片世界最南端的海域即将进入真正的黑夜。   站在窗内的夏青也终于意识到他原来生活在一场漫长的噩梦之中,只是明明梦的主人公是自己,但做噩梦的人却是徐长嬴。   林殊华讲述的真相过于残忍,以至于营救小队都陷入了巨大的震颤之中,就连一直保持镇定的蔡司这时也产生了剧烈的动摇,他的大脑飞速思索着,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出林殊华话语中的漏洞。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那不是真的。”   夏青听到那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时,整个人不由得一僵,下一秒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漆黑眼睛。   徐长嬴苍白的脸庞被染了大半的鲜血,其中一道由钝物击打出来足有五厘米的创口更是从左眉划到了太阳穴,让这张脸更显狰狞。   徐长嬴却似乎并不知道疼,他只是望着那还盘踞在夏青脸庞和脖颈处的狙击激光点,眼眶也红了,随即就像平时说话那样轻声道了一句:   “你不是伊甸园的试验品,相信我。”   但这显然不是林殊华等人想要的答案,或者说,林殊华似乎没想到到了这一刻徐长嬴居然还是不肯松口,尽管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亚裔打手。   很快,那个中年alpha就熟练地按住了徐长嬴被捆住的胳膊,从怀里取出针剂就扎了进去。   夏青脸色瞬间煞白,他立刻阔步上前,厉声道:“你给他用了什么药?”   然而未等夏青动作,顾铭泽身侧的黑西装打手就将枪口对准了他,强硬地令他只能站在原地。   完成“审问”工作的林殊华此时已经收敛起了全部表情,漠然地看着夏青:“只是硫喷妥钠,他现在还能好好和你说话也是多亏了这个。”   夏青颤声道:“你们给他用了多少支?”   林殊华看了一眼身侧的顾铭泽,中年人只是耸耸肩。   于是林殊华漫不经心道:“4支,也许5支,他对这种药物有耐药性,效果不是很好。”   “林殊华,你究竟要干什么?”   站在远处的赵洋在看到这一幕瞬间惊怒交集,怒声道。   然而林殊华却只是低头看了看beta青年,冷漠地勾了勾嘴角:“我说过了,我只是帮助逼问尼禄阁下而已。”   下一秒,林殊华抬起脸,澄澈的双眼中满是欲望,沉声道:   “SEL真的非常需要那17份档案。”   听到林殊华提到那17份档案,站在一旁的蔡司终于明白了SEL的真正目的,原来他们数年以来的苦心筹谋与当前的垂死挣扎其实都是为了一个东西——名字。   第三代弥赛亚的名字。   既然永生会已经确定第三代弥赛亚就是基路伯从那17个成功试验品中挑出的继承人,那么他们只用拿到那17份写有真实姓名的档案,就能通过现实世界的权力快速找到拥有“约柜”账号的弥赛亚。   而最后关头被他们抓住的徐长嬴,所谓的主持清洗第二代伊甸园的emperor尼禄,他的账号里极有可能就藏有那份资料。   蔡司看着顶层甲板的数十双不同瞳色,但写着相同贪婪的眼睛,其中欲望最露骨的莫过于考伯特本人,他作为基路伯和夏高寒阴谋导致的基因缺陷者,除了获得“约柜”,最急迫的目的莫过于拿到成功实验的数据,再痴心妄想地通过基因疗法改造自己罢了。   然而。   这整个事件中只有一处不对劲。   那就是徐长嬴真的不是emperor,他根本给不出账号。   蔡司缓缓抬起眼,看向血肉模糊的beta,攥紧了拳头。   无论是林殊华,还是考伯特,从他们的立场来看徐长嬴无疑是忠心耿耿的尼禄本人,但是只有蔡司这些与身为beta警督的徐长嬴相处过的人才能知道,他的确不是。   -“当你告诉我,LEBEN的第四席emperor是尼禄的那一刻。”   蔡司已经揣摩了徐长嬴过往的言行无数次,他知道徐长嬴说的是真的,这个愚蠢自大的beta警督是真的在出发去巴西之前,在视频会议里听到自己提到emperor尼禄的情报的那一刻,才意识到清洗第二代伊甸园的自己居然就是尼禄本人。   简直蠢得令人发指——想来他自己也知道屋大维不可能信这种和鬼话一样的实话,很可能一句都没辩驳过。   这是彻头彻尾的死局,一场不死不休的罗生门。   蔡司抬起脸,他看见落地窗外的停机坪已经开启了助航灯光,虽然是在三层以下的阳光甲板上,但前往这一专属停机坪的所有通道都被SEL的贵族派了武装分子控制——就算安柏与塞缪尔汇合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武力控制这里。   蔡司知道他们没有时间了。   果然,当吐真剂再度被推进徐长嬴的手臂里,林殊华低下头,他定定望着beta那染上鲜血的苍白面孔,面露失望道:“已经过去7分钟了,长嬴,我原本以为你一定会说出来。”   “难道你一定要等几分钟后亲眼看着屋大维的人杀了夏青和赵洋吗?”   话音落下,营救小队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涌出了深切的绝望。   夏青被顾铭泽派人拦在水族箱旁,脸色苍白地望着徐长嬴无声地用骨折的左手攥紧了椅背,企图用剧烈的疼痛将理智从药效里拽出,接着再紧紧盯着林殊华的脸庞,突然开口道:“如果我说了真话,你就保证会放了他们?”   话音一落,不仅是蔡司等人,连林殊华都愣住了。   下一秒,林殊华侧过脸看向了另一侧的屋大维派系,考伯特此刻正坐在水族箱左侧方的沙发里,他那瘦削到有些病态的脸庞隐在灯影后,与深水里无声巡游的鲨鱼交相映衬着,隐隐露出些阴鸷之意。   林殊华收回了视线,继而就神情泰然地应允道:“当然可以,正好因为他们的失踪,那些AGB专员一直在附近几层甲板乱转,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好事。”   蔡司闻言便知道安柏他们果然已经在行动了,显然安柏在接收到夏青发出的信号的时候就直接通知了海岸警卫队,这也正是当前屋大维派系这么着急的原因——尽管距离大卫城关闭还有10个小时,但是他们必须要在警卫队赶来的这1小时里通过直升机撤离。   SEL的人自然只会带身为emperor的徐长嬴撤离,他们4人只能在乘机前作为逼供耗材尽快处理。   徐长嬴哑声道:“你保证。”   林殊华俊逸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我保证——但是,夏青得留下。”   听到最后一句,一直悬着心的营救小队只觉得眼前一黑,徐长嬴闻言也顿住了,开口道:“为什么?”   林殊华道:“就算你把账号和情报都交出来,我们也需要时间来核对真假,毕竟我们无法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留一个关键的人质是最基本的保障。”   徐长嬴却道:“我能保证我说的是真话。”   这个回答太过无意义,林殊华眼中闪过不悦:“长嬴,世界上根本没有能确认这一点的方法。”   徐长嬴却还是盯着面前的提比略,“是有的,而且你们不是经常用吗?”   闻言,林殊华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仅是他,营救小队此时也不明白徐长嬴指的是什么,然而正当夏青望着徐长嬴那满是血污的脸庞时,他突然看见了beta藏在身后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夏青的心脏瞬间紧缩。   ——只见徐长嬴无声地加大了攥紧椅背的力度,骨折的手指因为骤然的用力而泛起了青白,一小股鲜血正从小臂内侧蜿蜒向下流淌着,最终滴落进了椅子下的血泊中。   然而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徐长嬴脸上的神情却无波无澜,仿佛根本对于剧痛毫无知觉。   这一刻,一股本能的恐惧和迷茫在夏青的胸腔里瞬间蔓延开来,果然就在下一秒,未等他反应过来,徐长嬴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极浅的笑意。   “你们现在用的药对我没有用,”徐长嬴定定望着林殊华,随即十分清醒地一字一句道:   “给我换成glory。”   徐长嬴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僵住了,包括原本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林殊华。   站在一旁的夏青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怒声道:“徐长嬴!”   而这时林殊华已经意识到徐长嬴是对的。   注射glory的确等于真正的确认真相。   ——glory与硫喷妥钠、东莨菪碱这些传统吐真剂不同,前者除了作为提升信息素等级的独特效用,其致幻作用也是后者的上千倍,甚至无法放在同一个量级比较,因此只要提升一下使用的剂量,glory就成为了LEBEN内部级别最高的吐真剂。   但是,在徐长嬴提到使用glory的这一刻,房间里屋大维派系的人却都瞬间变了脸色,尤其是贾里德诺伦这些高级成员,贾里德身侧的一个中年白人alpha更是立刻站了起来,一脸阴沉地看着林殊华等人,眼中满是警告之意。   这是因为不给徐长嬴注射glory正是他们之前达成的共识——SEL无法承担这份风险。   glory作为世界上成瘾性和毒性最大的毒品,只要使用一次就会彻底改变人体的神经递质系统,更何况如果注射作为吐真剂的剂量,带来的将不会只是终身成瘾这一个问题,而是器官急速衰竭的死亡风险。   之前SEL的人在阿布扎比酒店审问参与第二代伊甸园的学者和官员时就使用了glory,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在注射后三分钟内死于呼吸窘迫或者心律失常。   这也正是他们之前不给徐长嬴注射glory的原因——尽管屋大维等人几乎已经认定身为尼禄的徐长嬴手中有那17份档案的原始资料,但也只是几乎。   一旦行动失败,杀害第四席emperor的行为带来的严酷后果他们无人能够承担。   之前考伯特在中国广州冒犯徐长嬴之后遭受的严惩还历历在目——屋大维San Greal账户中的“税金”直接被全部清零,这是一个对于诺伦家族而言也极其可怕的天文数字,足以重新打造一艘SEL号游轮,并且被勒令必须在72小时内重新补齐,否则就会被直接注销emperor身份。   彼时的诺伦家族并不知道这一个小小的beta警督竟然是emperor尼禄,所以将弥赛亚这样的可怕惩罚视为故意打压,这也成为他们后来在LSA大会上彻底背叛行动的导火索。   也因此,尽管此刻SEL的人已经与第三代弥赛亚为敌,但仍然对写进巴比伦法则里的“不可忤逆、冒犯乃至杀害emperor”的条例心有余悸。   思及于此,林殊华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冷,沉声道:“我和你说过,不给你使用glory是给我们自己留的退路。”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徐长嬴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提比略等人的反应,下一秒,他便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所以你们把glory给我,我给自己注射,这样你们就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林殊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偏过脸,在身侧的顾铭泽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欲望,林殊华又定定地望着徐长嬴,只见他神情平静泰然,毫不畏惧地与自己对视着。   林殊华这时缓缓开口劝道:“你不一定非要做到这种程度,就算夏青留下了,他毕竟是林家人,我不会杀他。”   徐长嬴却不为所动,他沙哑着声音坚定道:“没有glory我不会说真话。”   林殊华听着他的语气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就以威胁的口吻道:“长嬴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我们完全可以用夏青他们四人的命一个个来逼问你。”   “但是你们害怕弥赛亚,我却不。”   徐长嬴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神情漠然地开口道:“所以你们不敢动手杀我,甚至等9小时后LEBEN的暗网重新洗牌了,你们还需要拿我作为人质与弥赛亚做交易——我们手中的筹码是一样的。”   当听到这里,蔡司与赵洋均是脸色惨白一片,他们明白了这是徐长嬴的最后一搏——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他们四人。   果然,在脸色铁青的永生会成员们的目光中,浑身是血的beta宛若魔鬼低语一般,语气森寒地用英文道:“把他们四个放了,我就主动注射glory告诉你们一切——否则就算你们现在把他们全杀了,我也绝不会说出那狗屁emperor账号。”   林殊华虽然神情不变,但却已经沉默了起来,显然他陷入了强烈的动摇之中,而这时屋大维阵营的人脸色也晦暗不明,大概也是在欲望和谨慎之中来回拉扯。   那个站起身的高大白人这时看了一眼年迈的贾里德的脸色,抬起脸望着提比略,沉声提醒道:“你让尼禄死了,我们之后就没有可以和弥赛亚交换的人质了。”   言下之意无非是想要让林殊华谨慎,不要简单听信beta,并且暗示尼禄死后的责任都在他这个提比略身上。   “原来你们这么相信弥赛亚会赢,”徐长嬴闻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以戏谑的口吻道:“那为什么我一提及第二代伊甸园是弥赛亚专门给你们设下的陷阱,你们却又暴跳如雷呢?”   房间另一侧的考伯特和贾里德等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徐长嬴此时却转过脸看着他们,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中闪烁着火光,他嗓音嘶哑但语气低沉:“你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在LSA大会上输掉一切吗?因为你们太害怕弥赛亚了,所以才会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溃不成军,忍不住自己下跪祈祷。”   56岁的贾里德诺伦穿着昂贵的西装,坐在心腹和雇佣兵的包围里,但看着数米之外beta那双宛若深渊一般的黑色眼睛,胸中也不免涌现出一股心悸。   徐长嬴的话直击了在场永生会贵族们深藏于心的痛点——就算已经彻底站在了第三代弥赛亚的对立面,他们也忍不住考虑着失败后该如何在那个独裁者的盛怒下最大程度的自保。   “闭嘴!”   另一侧的沙发上,一直躁动不语的考伯特终于爆发了,他那张与贾里德相似的瘦削脸庞上满是暴戾,一双因肝脏衰竭而浑浊发黄的眼睛死死盯着被捆在椅子上的beta,怒不可遏道:“如果不是你这个杂种偷走了档案,我们早就杀了弥赛亚——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屋大维的暴怒让房间骤然陷入了死寂之中,几十名黑衣打手都瞬间噤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他的亲生父亲贾里德此刻脸上也浮现出了忌惮的神情。   房间的另一侧,年轻的提比略站在灯光下,沉默地望着狂躁的屋大维,俊逸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和嫌恶。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阁下,”徐长嬴满是血的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冷笑,用恭敬的语气嘲讽道:“我求之不得——我不是从7个小时前就求你杀了我吗?”   正当屋大维正欲发怒之时,贾里德捏了捏眉心,抢先一步开口道:“考伯特,没必要为了一个beta发火,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贾里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无法拒绝徐长嬴提出的交易,考伯特自然听出了父亲的话外音,因此还是忍了忍,只是依旧目光阴鸷地盯着这个让他损失惨重的beta——无论是活人雕塑,还是LSA大会,更不论最重要的第二代伊甸园。   只不过是一个beta,居然会是弥赛亚阵营的emperor,考伯特浑浊的灰绿眼睛中满是憎恶和怒意。   “去拿glory。”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大维带来的压抑气氛。   赵洋双目赤红地抬起眼,看见林殊华做了个手势,继而两个黑西装亚裔手下就消失在门后。   不要。   赵洋浑身颤抖着想要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徐长嬴拼死换的不只是他的命,还有夏青的,蔡司的,范伦丁的,因此他只能咬牙忍下去。   “你的命还真是值钱,”林殊华单手插兜站在被打手死死压制着的夏青旁边,看着血肉模糊的徐长嬴,“到了这时候还能硬生生换四个人,不过也对,你可是尼禄。”   “确实,谁让我是尼禄呢。”徐长嬴捏住椅背的力气渐渐快要用尽,他低低笑了一声。   这句话在林殊华等人的耳朵里是颇有自负意味的嘲讽,但在蔡司等人听来却简直心如刀割——他们知道徐长嬴手里根本没有尼禄的账号,也给不出SEL众人想要的一切,只不过是在用glory这个幌子来交换他们四人的性命罢了。   林殊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beta那张破了相的脸,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基路伯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触的你,但他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做的比你的尼禄更好了,你一个人就毁掉了SEL十余年的努力。”   徐长嬴身体不由得一僵,脑海里再度响起那个合成的电子音说的“你真是我的骄傲,浮士德”。   那个傻逼弥赛亚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尼禄,但却还是将尼禄的错误情报故意放了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已经没有用的自己在最后一刻拖住屋大维他们吗?   还真是榨干自己身上最后一丝价值,哪怕是潜在的,徐长嬴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说话间,林殊华的人就已经取来了glory,一时间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数十双目光瞬间汇聚到了林殊华和徐长嬴两人身上。   徐长嬴抬起脸,只见林殊华已经接过手下递来的小巧盒子,翻开后里面是两支细长的注射器。   提比略神情平静道:“一共两支,用作吐真剂的剂量是普通吸食的两倍,你先注射一支,我就放过赵洋他们三人,注射完第二支,我就放了夏青。”   无论是什么时候,林殊华说话做事都是一样的滴水不漏,不远处的贾里德眼中的阴翳也不动声色地散开了些许。   徐长嬴在死死盯着那两支注射器数秒后,抬起眼看向林殊华,神情冷峻道:“你先放了赵洋他们三人我再注射第一支,放了夏青,我注射第二支。”   林殊华似笑非笑地盯着beta的眼睛:“这可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徐长嬴神情没有一丝松动,宛若一尊冷漠的雕塑:“先放人,我才会注射。”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起来,但不过数秒,林殊华就退了一步,抬起脸,对着身侧一个心腹道:“就按他说的做。”   听到林殊华松了口,徐长嬴藏在身后鲜血如注的手臂终于微微松了力气,也正是在这时,一个黑西装上前给他解开了反绑着的双手,然而被拷问和药物折磨的徐长嬴一时间没有力气保持平衡,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下一秒,徐长嬴并没有像过去7小时里发生过数次的直接砸在地板上,而是被一个人冲上前紧紧搂住了。   徐长嬴满是血污的脑袋就这样靠在夏青的脖颈间,瞬间染红了这人洁白的衬衫领口和苍白的脸颊。   原本持枪控制夏青的亚裔打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林殊华,而后者好整以暇地望着跪在地上支撑住徐长嬴的极优性alpha,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用英语道:“没事,再拉开就好。”   说罢,年轻的提比略又按住耳麦,没什么情绪道了一句:“下次目标再次擅自行动就直接开枪。”   话音落下,徐长嬴就又被黑西装向后拽起,并狠狠按在了椅子上,眼睁睁看着怔怔盯着自己的夏青被另外两个打手强行拽开。   应了林殊华最后一句话,徐长嬴看见四五个鲜红的狙击激光重新在青年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庞上摇晃,但夏青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睁着一双澄澈如镜的浅色眼睛望着自己。   “不怕,我陪你。”   就在刚刚转瞬即逝的拥抱里,徐长嬴听见夏青颤抖又坚定地附在自己的耳边如此道。   徐长嬴只觉得自己原本如同铁铸的心脏瞬间就像被扎出了一个窟窿,痛得他几乎呼吸不上来,如果不是喉咙突然哽咽,他就会颤声质问夏青究竟在想什么,要去哪里陪自己。   也正是在这一抬眼,徐长嬴又看见站在房间对面的赵洋正一脸仓惶地望着自己,眼泪在他眼眶中打转,似乎是咬紧了牙关才没有让泪水滑落脸颊。   而蔡司也差不多,他脸色惨白,一双清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徐长嬴,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但他自己明白没有办法,这是最可怕的无解结局。   林殊华漠然地看了一眼那三人,又对徐长嬴温声道,“正巧你们AGB专员一直在13层的停机坪周围打转,我让他们四人通过单向电梯直接下降到11层甲板,那里没有SEL的人,你看可以吗?”   林殊华的语气平静又温和,仿佛他真的是在与徐长嬴商议一样。   徐长嬴闻言缓缓转过头,看见身后两扇专属于顶层甲板的单向电梯,他知道没有其他选择,于是漠然地点了点头。   林殊华弯腰将那装着两支注射器的盒子轻轻放进了徐长嬴的手中,徐长嬴看着装着药剂的针管,还是再度沉声道:“你保证。”   林殊华道:“我当然保证,毕竟只要你愿意主动用glory,我也没有必要杀了赵洋他们。”   下一秒,林殊华手下的三名黑西装打手径直向着营救小队走去。   赵洋抬起眼看着徐长嬴,只见徐长嬴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并在林殊华等人的注视下,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抓住了一支注射器。   在这一刻,赵洋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李嘉玉,他想起那个倒霉鬼因为glory坠入深渊,而就在几分钟后,同样的命运就要降临在徐长嬴的身上——不,徐长嬴甚至活不到被毒瘾折磨的时候。   无尽黑色的思绪疯狂翻涌的时候,打手们抓住了赵洋三人的胳膊。   “站住。”   一道阴沉的英语突然响起,同一时间,徐长嬴抓住注射器的手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整个房间骤然陷入了沉默之中,站在水族箱旁的林殊华扭过头,看向了突然说话的考伯特。   “被一个Beta牵着走可不是SEL的作风,”考伯特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尽管病痛将他折磨的枯瘦苍白,但他眼中的恶意和怀疑却如同生命之火一般燃烧着,“提比略,这可不像你。”   徐长嬴瞬间僵住了,他缓慢地抬起头,只见考伯特那双浑浊的绿眼睛正望着自己,而一旁的贾里德等人虽然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却并没有对屋大维的做法表露出反对的情绪,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狂躁冷血的上位者。   林殊华依旧站在原地,身姿挺拔,一身肃杀之意,与病态瘦弱的年轻白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漠然之意,仿佛只准备袖手旁观。   下一秒,站在原地的蔡司看见三个黑西装打手从考伯特的身后走出,为首的正是在剧院里出现的“梅菲斯特”,很显然这个年轻的阴郁白人虽然也是beta,但却是考伯特手下等级极高的心腹。   “既然你说了把他们全杀了你也不会说出尼禄账号。”   徐长嬴紧紧攥着手里纤细小巧的注射器,只见屋大维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残酷的恶意,随即一脸玩味地开口道:   “那就只杀一个,剩下三个应该也足够让你愿意用glory.”   话音落下,蔡司等人只觉的四肢百骸瞬间被冻结一般,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惧几乎要将他们彻底淹没,然而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屋大维手下的三人就已经走道里他们面前。   尽管主子并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但已经换上黑西装的梅菲斯特脸上隐隐浮现着兴奋和暴戾,他直接举起手里的手枪,枪口在三个AGB队员之间来回移动了一下,两秒后,他就随意地对准了其中一人。   正是站在中间的赵洋。   随后梅菲斯特就回头看向坐在沙发里的瘦高白男,似乎是向屋大维确认最后一步的选择。   情况急转直下,营救小队所有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怔怔看着残忍微笑着的梅菲斯特,宛若一脚踩空直接坠入了新的一层噩梦之中。   而赵洋面色苍白地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枪口,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草率地迎来属于他最终的结局。   屋大维看向再度陷入绝望的AGB专员们不由得露出了倨傲满意的表情,甚至不准备用面前这一条人命再去逼问徐长嬴,只是缓缓抬起手,想要直接示意心腹开枪处决被选中的专员。   “我说那17份档案不存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信呢?”   房间里骤然响起了徐长嬴沙哑的声音,考伯特闻言愣了一瞬,他转过脸只见beta青年此刻正一脸不耐地盯着他,流利的英文里满是嘲讽意味:“实话说,我根本不是尼禄,我说了很多遍那个没有被烧干净的地下室是基路伯专门误导你们背叛的陷阱,你们是蠢货听不懂吗?还是说——”   蔡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徐长嬴突然将自己的底细再度暴露出来,但在下一秒,他突然看见徐长嬴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徐长嬴神情冷漠地盯着怔愣住的考伯特,一字一句地戏谑道:   “你这个残废根本不敢杀我才故意找这么多麻烦?”   Beta加重语气的“残废”单词骤然刺激到了考伯特,这个骨瘦如柴的白人猛地举起手枪直直对准徐长嬴的眉心,那张被病痛折磨的瘦脸扭曲道:“你真以为我害怕你这个下贱的杂种?”   血缓缓顺着徐长嬴的脸颊向下滚动,无声地滴落在衣襟上,但他却恍然不觉,只是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考伯特瞬间拉开了手枪的保险。   一瞬间,房间里不少人都变了脸色,然而最不安的更是屋大维派系的人,坐在最里侧沙发里的贾里德诺伦神情慌张地厉声道:“考伯特,不能杀他!”   站在一旁的蔡司瞬间明白了徐长嬴的意图——他在刺激屋大维杀了自己,一旦他死了,他们四人就不再具有逼问价值,身为提比略的林殊华也许就能放过他们。   如坠冰窖的蔡司怔怔地望着那个血淋淋的身影,也正是在这时,他突然看见除了梅菲斯特手中的手枪,一道鲜红的狙击激光点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赵洋惨白的脸颊,与指着徐长嬴的枪口一同成为了一柄摇摇欲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然而也许是亲生父亲的提醒,情绪失控的考伯特在数秒后居然冷静了下来,他阴鸷恶毒的眼神在徐长嬴的脸庞上停留了几秒,下一秒,戏谑地笑了笑:   “你确实很不像emperor,你居然真的很在乎这些AGB专员的命。”   蔡司的血液僵住了,他看见徐长嬴那被血染红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下一秒,考伯特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站在落地窗旁的梅菲斯特毫不犹豫地重新抬起了枪指向赵洋。   徐长嬴瞬间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目眦欲裂地怒喝道:“住手!”   然而,徐长嬴的声音还是与枪声同时响起。 第131章   “砰!”   子弹穿透人体嵌在墙壁里, 赵洋猛地睁大了眼睛,却只看见血花在他的眼前扬起,一秒之后, 梅菲斯特的枪掉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手腕里不断涌了出来。   年轻的白人瞬间发出悲鸣, 他重重地跪在地上捂住了被子弹打穿动脉的手, 站在一旁的蔡司在枪响的一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看见这一幕才慢一拍反应过来,他不可思议地抬起眼,却只见考伯特和贾里德的脸上也是一片错愕。   赵洋大脑空白地站在原地,他看着跪在血泊里的梅菲斯特, 缓了两秒才恢复全身的知觉, 而那个站在贾里德身旁的中年白人立刻怒吼道:“是谁?”   赵洋看见站在水族箱旁的夏青先是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梅菲斯特,在追溯弹道方向后迅速抬起头看向了舱壁上的舷窗,这才意识到刚刚开枪的是那里的狙击手。   在面面相觑的打手身后, 考伯特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上青白交加,随即猛地扭过头看向徐长嬴方向, 恼怒道:“你怎么敢——”   “我和你说了很多遍, 管好你的狗。”   一身墨黑的林殊华站在原地, 不以为然地轻轻放下按在隐形耳麦的手, 那张清俊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和厌烦, “尤其是在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我。”   然而,所有人都记得刚刚打断林殊华和徐长嬴对话的其实是考伯特,因此考伯特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愠怒地警告道:“不要忘记你站在什么地方, 这里还没有你们这些中国人说话的份。”   站在林殊华身后的顾铭泽瞬间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但林殊华却微微偏过脸,冷漠地看着跪在血泊里的白人,“不过是一个侥幸得到管理低级成员权力的beta而已,除了煽动主人干出蠢事没有任何价值。”   说着,林殊华看向满脸猜忌的考伯特,平和又强硬地给出了台阶:“你的情绪被煽动了,不是吗?”   考伯特看了看林殊华身后的亚裔打手,虽然只有自己一半的人数,但他也不得不生出忌惮之心,尤其是面前与自己同岁的年轻中国人此时还是“提比略”的账户拥有者,因此他攥紧了手指,望着手腕被打穿的beta白人,沉声道,“把他拖走,欧文。”   刚刚说话的中年白人听到考伯特的话,立刻冲着等候在一旁的雇佣兵做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两个黑西装上前将梅菲斯特拖走离开了会客厅,只在地板上留下一滩刺目的鲜血。   赵洋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虽然刚刚几人说的是英文,但他也已经听懂了大概,他僵硬地抬起眼,却只见林殊华挺拔地立在落地窗旁,神情冷漠,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一眼。   而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贾里德突然冷冷开口道:“不过是杀一个AGB专员,你这是在干什么——不会就因为你认识他们?”   林殊华抬起脸,面无表情道:“我有我的做事节奏,如果你们有意见就应该在我与尼禄交谈时提出来,而不是强行破坏我定下的契约。”   “契约?”贾里德沉声道:“你对这个beta未免太过仁慈,他已经知道我们不会杀他,如果他再动什么手脚我们已经没有下一个7小时让你同他废话了。”   “他活不了7个小时,”林殊华平静道,“在用了glory后他会在死前10分钟全部将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就算已经知道了事实,但所有人还是在听到林殊华冷酷话语的瞬间忍不住颤抖起来。   听到回复后,那个被称呼为欧文的中年白男则一脸阴沉地看着林殊华:“如果按照他说的,你将人都放走后他不愿意注射glory了怎么办?”   空气凝固了数秒,在考伯特以及一众SEL贵族的阴冷目光中,年轻的提比略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那最后的一支glory我会亲自给他注射——如果你们是如此希望行动失败的话。”   贾里德等人自然听出了林殊华话语中的嘲讽,但这群利益至上的商人已经达成了目的,于是便聪明地不再做声,但一旁的考伯特显然还在恼怒刚刚林殊华对他的冒犯,他望着高挑俊秀的年轻中国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阴毒和轻蔑,冷笑道:“得了吧,你们林家人也不是一直想要得到‘约柜’账户吗?这点风险你们承担了是应该的。”   林殊华立在水族箱旁,只是神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蔡司等人此时也已经看出考伯特与林殊华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前者作为屋大维爵位持有者在SEL里的地位极高,几乎是想要处处打压与他同为emperor的林殊华。   考伯特曾经是蔡司所在的北美分局04小组的调查对象,因此他清晰记得大约3年前这个诺伦家族的继承人还曾公开露面过,那时的他无论是相貌和性格表现都十分正常,显然正是夏青一星期前在旧金山书房中提到的,考伯特本人的基因缺陷在近几年发生突变加重,身体状况的急转直下让这个上位者变得更加偏激和扭曲。   而果然,下一秒,林殊华的无视再度激怒了面容蜡黄的考伯特,他看着正在抬手示意手下继续行动的林殊华,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恶意和忌恨,语气愤懑道:“你们中国人真的很爱装模作样,装得再真有什么用。”   “——你不过也是一个假冒的优性alpha而已。”   话音落下,房间中骤然一片死寂,营救小队的每一个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上。   足足半晌,林殊华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考伯特,神情平和道:“虽然和阁下有一样的遭遇,但看来还是我幸运一些。”   考伯特脸色瞬间铁青,他正欲恼羞成怒地再说什么,但此刻欧文却突然来到他的身侧,弯下腰对他耳语起来,听到对方说了什么的考伯特脸上的神情瞬间一变,随即按住了耳麦,似乎是在听频道里的人汇报。   林殊华只是望着屋大维等人看了一会儿,似乎对他们收到的情报并不关心,很快就转过了身,对上了营救小队震惊的目光。   赵洋比其他人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屋大维那个疯子说了什么,他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世界变得彻底陌生起来,他甚至有一瞬认为自己理解错了那些英文单词,但是蔡司等人的反应却又告诉他——事情就是他听到那样。   “怎么可能。”赵洋愣在原地喃喃道。   “为什么不可能?”   林殊华一脸漠然地望着他,“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夏青母亲为什么一定要加入伊甸园计划吗?”   赵洋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下一秒,他就看见林殊华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当然是因为我母亲在之前就已经亲身试验过了——也是在夏青父亲的安排下。”   赵洋的瞳孔瞬间睁大,他浑身冰冷地转过脸,却在夏青苍白的脸庞上看到了同样的愕然。   而站在他身侧的蔡司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讶异和震惊,低声道:“所以——林家居然也是夏高寒提供血统定制的对象。”   “当然,”林殊华不以为然道:“夏高寒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血统定制的骗局对任何人公布过,包括夏青母亲在内的林家人自然也是受骗者之一。”   也正是在这时,蔡司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诞生于永生会的优性alpha——唐攸宁。   唐攸宁的亲生父亲唐新易当时就说过,上世纪90年代LEBEN内部的第二代伊甸园只为最高层的贵族家族服务,后加入LEBEN的唐闳蕴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得到名额,这才加入了永生会SEL的创建。   想着唐攸宁同样荒唐的一生,蔡司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幸好他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世界上——如果唐家真的成功获取了夏高寒提供的血统定制名额,唐攸宁反而会迎来更为虚假和残破的人生。   “可是,你明明在阿布扎比用了信息素压制,你怎么会是试验品?”   赵洋被雇佣兵用枪顶着后背,站在距离林殊华几步之外,神情张皇地颤声道。   怎么可能,赵洋的脑海里浮现出在血腥的LSA大会上,那股将自己从唐攸宁信息素压制中拖拽出来的信息素,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眼前他已经认识了近二十年的优性alpha会与考伯特是一样的失败品。   “可能我的运气比较好。”   然而,林殊华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洋,“我的基因表达水平比较稳定,所以可以勉强做到这一点——这也许是夏青父亲给我的一点特殊优待。”   听见最后一句,一旁的极优性alpha缓缓抬起了眼,正好对上了林殊华那双冷如寒霜的眼睛。   “很讽刺吧,夏青,”林殊华望着面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青年,冷笑道:“这么多年到头来,我们当中竟然只有徐长嬴一个真的优性alpha,而他却宁愿了毁了自己的,也要让你成为真的。”   话音落下,夏青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他的脸颊上还沾着徐长嬴的血,衬得整张脸更加苍白透明。   “林殊华,我们已经说好了。”   在林殊华身后的徐长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嗓音沙哑道:“把赵洋他们放了。”   “你刚刚也已经看到,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答应,只是我还想最后争取一下。”林殊华看了一眼正在与亲信交谈的屋大维等人,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满脸是血,被雇佣兵死死按在椅子上的徐长嬴,“我们相识一场,我其实不太忍心看到你落到这个结局。”   说着,林殊华的目光落在徐长嬴鲜血如注的右手,以及那手中被血染红的针管,劝说道:“这是不能回头的绝路,既然你总归是要说出来的,为什么要选这样的方式?”   徐长嬴抬起脸望着他,依旧固执地低声道:“不用glory我不会说一个字。”   赵洋此时已经在黑西装打手的压制下走近了几步,因此他也清晰地看清了徐长嬴血淋淋的右手攥紧了那支注射器。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会杀了夏青?”   林殊华无奈道:“夏青毕竟是林家人,我怎么会真的杀他,我祖父在离开前还特意叮嘱我和顾叔,如果夏青被卷入其中,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他不是林家人。”   徐长嬴再次打断道。   林殊华顿住了,他看见徐长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听见他语气森寒道:“所以我不信你们。”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长嬴。”林殊华站直身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如果你真的不信林家人,你又为什么要看着二次分化后的夏青重新回归林家?”   徐长嬴顿住了。   “你其实明白的,”林殊华看着beta那狼狈的脸庞,微笑道,“这不就是你依据现实给夏青设计的顺遂人生吗——林家人可能抛弃beta的夏青,但绝不可能抛弃身为S级alpha的夏青,现在也是如此。”   林殊华的语气是那么的自然平静,好像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话语的内容是多么的残忍和不堪,就连站在一旁的蔡司和赵洋都愣住了,下一秒,只见年轻的提比略又转向一旁的夏青,温声道:   “既然阿青你已经恢复了这8年里的记忆,你应当记得这些年家人待你如何,你也可以劝一下长嬴,不要再做出无法后悔的事了。”   林殊华道:“我明白你可能在意你父亲死后的那段日子,但也希望你能谅解一下涵山阿姨,毕竟你父亲明明胜券在握却突然自杀,她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资产并且官司缠身,加上你又迟迟不分化,情绪波动是必然的,但她在这8年里不是对你格外关照吗?你们母子关系在之前好不容易和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谅解?”   一道颤抖的声音骤然响起,林殊华脸上温和的表情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脸,看见双目赤红的赵洋正死死盯着自己。   听着林殊华轻描淡写的话语,赵洋的心脏几乎要被恨意撕裂,他怒声道:“林涵山她自己被邪教冲昏了头脑不负责任地生了孩子,以为是beta后又不管不问,现在要夏青谅解她?”   “如果她真的是无可奈何——那她为什么又明知道夏青在车上还要害死徐长嬴的妈妈?”   “你们林家人不想养,”眼泪缓缓顺着赵洋的脸庞滑落,他咬牙切齿道:“有的是人当成自己的孩子,但凡你们有一点残存的人性和良知,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以为人是什么?是不同价格的商品?是奢侈品就珍惜对待,便宜货就随意丢弃吗!”   林殊华似是没有想到赵洋居然会知道这一层事情,不自觉地僵在原地。   下一秒,当林殊华再顺势看向徐长嬴时,却见beta也怔怔地看着赵洋,显然他也没想到后者会得知这一件事。   而在这时,不仅是林殊华,站在他身后一直沉默的顾铭泽也感受到了蔡司看向自己的冰冷目光,仿佛他所做的一切早就被这群AGB专员们洞察,一瞬间这个中年人心中竟然涌出了一股罕见的张皇失措,不由得沉声道:“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件事?”   蔡司冷冷地盯着顾铭泽,寒声道:“2013年你与林涵山交接Morpheus公司的那一天,你们二人在谈论如何协助贝克集团建设San Greal系统的话都被LEBEN内人员录了下来,其中当然包括了如何谋杀帆远集团法人和高层的对话——你难道已经忘了吗?”   顾铭泽脸上瞬间青白一片,他显然将9年前的那一场谈笑忘得干干净净,更无法想象自己居然生活在监视之中,于是在惊怒交加之下立刻矢口否认道:“那与我没有关系,我在接手的时候San Greal系统已经全部搭建好了。”   说着,顾铭泽又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望着徐长嬴的极优性alpha,在看见夏青那张苍白冷峭的面容时,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不由得神情恼怒道:“而且当年那个女人的死本来就不该算在林家人头上,是她自己作死!”   “住口!”夏青立刻抬起头厉声怒道,浅色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刀刃般的寒意。   “你他妈的畜生!”如果不是被黑西装打手压制着,赵洋恨不得上去一拳砸在顾铭泽那张懦弱自私的嘴脸上。   顾铭泽被拽入了夏青盛怒的信息素场中,脸色也变得煞白,但还是艰难地一脸愠怒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当时林光霁安排完那女人的车祸后,后来是由我处理的——”   出乎意料的是,顾铭泽突然主动提到了叶新的那场车祸,站在一旁同样愤怒的蔡司在这一瞬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违和,然而就在他迅速冷静的前一秒,林殊华却叫住了顾铭泽。   “够了,顾叔。”   林殊华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时,中年人脸上还残余着被信息素压制的怒意和痛苦,但在被提醒了自己的失态后,顾铭泽还是瞬间噤了声。   林殊华站在水族箱旁,蓝色的水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人一时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蔡司察觉到林殊华是突然刻意收敛起了情绪,但未等他细思,他就听见这人淡声道:“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要再提了。”   林殊华说完这句才缓缓抬起脸,也因此对上了蔡司审视的目光。   下一秒,林殊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在眼眶通红的赵洋脸上,后者仍然陷入痛苦和暴怒之中,死死盯着脸色难看的顾铭泽。   这时蔡司突然开口道:“他刚刚要说什么,你为什么不让他说了。”   “没什么,只是太吵了,”林殊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而且现在应该不是你能质问我的处境。”   北美警督闻言只能攥紧了拳头,不再开口,林殊华也转过脸看向一旁的beta,然而就是这不经意一眼,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徐长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鲜血顺着眉骨滑过他没有血色的脸颊,也因此滑进了左眼的眼眶里,然而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死死盯着顾铭泽的后背,那被血液浸染的漆黑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着,直到与林殊华对视的那一瞬,他眼中犹如浪潮一般的仓惶和痛意都还没有来得及收回。   就好像,他已经知道顾铭泽在说什么。   “天呐。”   林殊华笔直地站在浑身是血的beta面前,过了许久,他才不可置信地轻笑了一声。   “你居然知道。”   林殊华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脸色一变,转过脸看去,却看见提比略那张俊逸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残忍戏谑的笑容。   下一秒,林殊华定定看着面前的beta,轻声感叹道: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徐长嬴。”   夏青闻言心脏猛地一紧,立刻看向一旁的徐长嬴,却只见被雇佣兵按在椅子上的beta青年沉默着半垂着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具一动不动的雕塑,只有攥着glory注射器的右手难以察觉地颤抖着。   “闭嘴。”徐长嬴颤抖的声音响起。   然而林殊华却恍若未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血淋淋的beta,轻蔑笑了一下,随即面露不解道:“你在牺牲自己命运的时候,难道没想过如果你母亲看到你这幅样子她会感到心痛吗?”   徐长嬴的表情骤然变得极其恐怖。   众人也愣住了,但下一秒,在反应过来林殊华说了什么后,赵洋脸上满是怒意:“你们林家人没有资格提她!”   “我本不想提,”林殊华冷冷道,“尤其是不想在最后时刻在徐长嬴面前提,毕竟有些事情永远不说出来对你们是好事。”   赵洋怔住了,他看见林殊华望着beta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戏谑,“可我没想到,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一旁的蔡司寒声道:“知道什么?”   林殊华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一旁被黑西装打手压制的极优性alpha。   “夏青。”   林殊华静静地看着夏青,突然问道:“你现在想起徐长嬴母亲与你一起出事时的记忆了吗?”   一直望着徐长嬴的夏青缓缓抬起头,他的脸庞苍白冷肃,面无表情,只有琥珀色的眼睛微不可查地颤动着。   夏青16岁到20岁之间的记忆仿佛上了锁,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一天之后的事情,但在看到面前林殊华那双幽暗的眼睛,他意识到那一天应该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而且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情。   “夏青本来就不记得这些!”赵洋攥紧拳头,“他当年在车祸里差点死了你不知道吗,你现在问这个做什么?你们林家人当年不是一面都没有露过吗?”   “原来如此,”林殊华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难怪我还为此奇怪了很久——如果你还有车祸发生时的记忆,怎么还会与徐长嬴继续在一起四年。”   营救小队的表情僵住了,但未等他们思考出林殊华这句话的含义,夏青就看见了他望向自己的眼中满是同情与嘲讽,缓缓开口道:   “毕竟当年林家人派人去处理车祸的时候,才从留下的轮胎摩擦痕迹知道车祸发生的时候,徐长嬴的母亲叶新从始至终都没有踩过刹车。”   一瞬间,夏青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的一切事物和声音都停止了,在嗡嗡的耳鸣声中,他甚至有一瞬无法理解林殊华到底在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赵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尽。   林殊华慢条斯理道:“其实按照原本计划那个司机不应该死亡,因为这样会很麻烦,林家人还要花力气去伪造肇事死者的身份,让整起事故看上去更加合理。”   “但直到顾叔他们在更改现场勘察笔记的时候才发现,当时那个司机应该也没有想到叶新会毫不减速地与他撞在一起,才会导致他自己也失控撞下高架桥。”   伴随着林殊华的讲述,众人只觉得一股汹涌的毛骨悚然逐渐从心脏开始蔓延,最后激素在身体里炸开来,赵洋用尽全部力气颤抖着抬起眼,看见前者眼中满是冰冷的戏谑。   “所以问题出现了——为什么徐长嬴的母亲在车祸发生前几秒从未踩下刹车?”   “你看,”林殊华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几人,微笑道:“你们所有人都能猜到。”   “只能是因为她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毕竟她在一小时之前不仅得知了赵修奕刚刚死亡的消息,还得知了徐长嬴父亲当年真正的死因。”   在这一刻,赵洋等人的脑海里瞬间都响起了磁带里林涵山那有些失真但满是残忍的声音——   “毕竟是一个只有成人本科的市侩,直到最后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和我坐在一起说话,质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金利斯和贝克会撤资,为什么要这么做之类的废话。”   2014年,香港。   林涵山索然无趣地放下咖啡,轻蔑地笑了笑:“我嫌麻烦,便直接问她知道徐意远是怎么死的吗?她居然愣住了,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她丈夫生前也不会和她商量正经事。我突然就觉得没有意思,就将贝克那天早上发来的赵修奕照片和录像一起给她看了,然后让她自己离开了。”   SEL游轮的顶层甲板上,林殊华看向一旁的苍白青年,“当然,林家对叶新的死亡需要负全部的责任,但她在面对死亡时的行为也的确说明了一些残忍的真相。   “——那就是她在人生的最后几秒不仅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还连带放弃了你的生命。”   如果不是手臂被雇佣兵钳制着,赵洋几乎想要伸出手将耳朵捂住,不要再去听那残忍如刀锋般的话语,而站在一旁的蔡司也同样陷入了巨大的震颤之中,怔怔地望着神情冷漠的提比略,眼中写满了惊惧与不可置信。   林殊华道:“人性总是有幽暗面的,叶新之所以会连累帆远集团掉入LEBEN的陷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夏青你的出现才让你母亲发现了徐意远的家人,叶新也许也知道不能怨你,但面对死亡时的反应却暴露了她真实的内心。”   “其实,无论是林涵山还是叶新的做法,我认为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有徐长嬴除外。”   “我是真的觉得他很可怕,他的家庭彻底毁在了你的父母手中,但是他还是宁愿牺牲自己的人生,也要让你拥有辉煌灿烂的一生。”   “甚至,”林殊华的眼中终于显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恶意和报复,一字一顿道:   “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他母亲想要带你一起去死这件事。”   话音落下的这一秒,拥有16岁人格的夏青站在南纬54°的海洋之上,眼前清晰地浮现出叶新那张美丽温柔的脸庞,他开始恍惚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应该在万里之外的广州,站在他最熟悉的那些街角,与他最在乎的人们过着最普通无奇的日子。   明明那才是他唯一的愿望。   “但是她后悔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站在原地的林殊华闻言一怔,他缓缓转过身,却对上了一双宛若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睛。   只见徐长嬴双目赤红地低声重复道:“她后悔了。”   林殊华愣住了,道:“什么?”   “我说她后悔了,后悔了你不懂吗?”被压制在椅子上的徐长嬴死死盯着愣住的林殊华,再也无法抑制住怒意,如同困兽一般地爆发般怒吼道:“你们林家人他妈的是傻逼吗!勘察记录上面写的你们看不到吗!她后悔了!后悔了你们不知道吗!”   浑身是伤的beta几乎要把两个高大的雇佣兵甩到地上,站在一旁的两个黑西装立刻冲上前协助将其重新按住,与此同时,由于超出身体负荷的怒吼徐长嬴鼻腔里再度涌出鲜血,让那张原本就破相的脸看上去极为骇人,然而林殊华却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不仅是他,一旁的赵洋和蔡司在这一刻也仿佛僵住了,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数个红色激光点爬上狂怒中的青年脸庞。   因为徐长嬴哭了。   “她是没有踩刹车,”徐长嬴浑身颤抖地咬牙切齿道:“但是在撞车前的最后一刻她向右打了方向盘。”   灯光混合着水族箱的蓝色水光一齐落在了beta满是血污的脸庞上,也映照出了那歪歪斜斜的泪痕。   “她只是太伤心了,只是一时糊涂,所以才耽误了那2秒的时间。”徐长嬴流泪道,“但她在最后一刻后悔了,只是再也来不及了,所以她让自己代替夏青撞上了上去。”   在这一刻,僵立在原地的所有人终于明白了徐长嬴口中的“后悔”的内涵——任何人在遇到车祸时的本能反应都是向着驾驶座的方向打方向盘,为的是尽可能避免自己受伤,但叶新却违背本能将整辆车转向右边。   因为右侧的副驾驶座上是夏青。   站在一旁的赵洋眼中瞬间也涌出了眼泪,他怔怔看着被两个雇佣兵压着肩膀的beta一边挣扎,一边对着神情冷漠的林殊华低吼道:“别他妈拿她与林涵山相提并论,你们林家人不配和她放在一起比较!”   “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她唯一对不起的也只有她自己,但就算这样,我也不怪她,”徐长嬴颤声道:   “她是,我直到现在也可以骄傲提及的妈妈。”   林殊华笔直地站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衬衫都被血染红的beta,沉默了许久之后,一脸冷漠地低声开口道:“所以这就是你为夏青做出这一切的原因吗?哪怕你父母的死都与他的家庭有关?”   “我绝不会被死去的人困在过去。”   也正是在这一刻,夏青脸色苍白地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徐长嬴忽然直直望向自己,那双流着泪的漆黑眼睛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坚定光亮,下一秒,他听见青年望着自己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   “只有还活着的人才是我的一切。”   夏青怔怔看着徐长嬴,在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秒,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破碎画面伴随着刺眼的日光灯灯光突然闪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2011年的夏天傍晚。   -   “夏青。”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阿特米西亚睡了没一会儿就往他的怀里钻,他一边搂着小花猫让她趴在自己的肩上,一边侧过脸看向身侧的女人。   那一天的叶新盘着卷发,但似乎因为忙碌而有一缕卷发掉落在脸侧,但在傍晚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叶新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笑了笑,突然缓声道:“我之前偶然听说到的,你爸爸是不是美籍华人?”   耳边是阿特米西亚的呼噜声,夏青低头嗯了一声,开口道:“但他已经去世5年了。”   “这样啊。”叶新又神情自然地轻声道,“那他的中文名字叫什么?”   “夏高寒。”   记忆里的夕阳远远悬在城市上空,照射进车内的日光变成了温暖的橘红色,也正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夏青看见叶新那双与徐长嬴一样的眼睛微微泛着红。   “阿姨,你的手还疼吗?”须臾的安静之后,夏青看着女人缠着绷带的左手问道。   “不,不疼了,”叶新的嗓音有些干涩,随即她又侧过脸看了一眼夏青。   “阿青。”   不知为何,一向爽朗的女性omega此刻的笑容有些奇怪,就好像要用力气才能笑出来一样,“你是个好孩子。”   “阿姨也最喜欢你了。”   当车子驶上熟悉的高架桥时,叶新其实是如此说道。   -   终于,顶层甲板上只剩下了屋大维阵营的声音,也正是在这一刻,已经结束与考伯特交谈的欧文望着背对着他们的提比略,用英语冷声道:“所以阁下你这边的行动还是无法推进吗?”   “不,就现在。”   林殊华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枪抵着太阳穴的beta,道:“看来尼禄不会再相信我,只能继续推进原本的交易了。”   徐长嬴并没有再看向他。   一旁的顾铭泽对雇佣兵们偏了偏头,站在营救小队身侧的黑西装们立刻上前用枪抵住了他们,并强迫三人继续走向顶层甲板的专属单向电梯。   林殊华又低头看了看徐长嬴手中的注射器,语气平淡道:“希望你的牺牲精神不仅能再次拯救夏青,还能为SEL带来破局的机会。”   望着被带往电梯方向的三名AGB专员,贾里德诺伦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反而是看向林殊华沉声道:“AGB专员已经像蟑螂一样爬满了这艘船,你放走这四人未必是好事。”   “是吗?”   林殊华听出贾里德的话中有话,但是屋大维阵营一直强硬将对SEL号游轮的控制权攥在自己的手中,尤其是高层甲板的武装力量几乎都是他们的人,所以林殊华并不知道他们刚刚交谈的内容。   因此,林殊华好整以暇看向脸色铁青的考伯特,不以为然道:“这些AGB专员不过50人,能对站在顶层甲板的你们造成什么威胁?”   SEL号游轮由15万吨的豪华游轮改造,光是舱室就有2000个,3架中型直升机带来的50人AGB联合支队与这艘行驶在公海之上的钢铁巨兽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这也正是SEL贵族没有派出雇佣兵与其交火抵抗的原因——他们只需要将武装人手都集中在13层停机坪以上的3层,在剩下的这一小时里,就不用再担心AGB专员对他们安全的撼动。   屋大维等人也并非不知道一支AGB专员小队进入了底层甲板,但显然AGB专员只会对舵机之类并不危急的设备动手,因为这艘豪华游轮上还有近千人,这些刑事精英为了顾虑所有人的安全,绝不敢做出任何可能导致船体结构受损的行动。   然而林殊华话音落下,贾里德等人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几分,直到看着AGB专员被押送着与提比略擦肩而过,考伯特才终于脸色阴沉道:“12层甲板的人突然都联系不上了,而且就在刚刚13层除了停机坪的人也都失去了消息。”   话音落下,林殊华身后的顾铭泽脸色一变,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停机坪,只见在排列整齐的助航灯光中,两架Sikorsky S-92依旧安静地停在上面,直升机尾翼仍在有规律的闪烁着红色信号灯,显示着他们安排好的飞行员仍在就位。   不只是他,当考伯特的话音落下时,被雇佣兵钳制着的蔡司等人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疑惑和震惊——虽然屋大维派系手中的武装精英都集中在顶层甲板这里,但就算是12层和13层的雇佣兵数量应该也在30人左右。   安柏的A队需要人手控制驾驶室和船长室,塞缪尔的B队现在只剩下了12人,就算他们放弃解救儿童的任务前来营救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清洗了两个甲板的人。   是谁?   蔡司的脑海里浮现出女性alpha的身影,但随即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劳拉带领C队在主机舱破坏发电机组,与第15层的甲板距离最远,安柏绝不会让她这一队前来支援。   蔡司抬起眼,看见了贾里德诺伦的蓝色眼睛中浮现出了无法掩饰的焦虑,显然他们的想法也与蔡司一样,对于雇佣兵精英被突然清洗感到了震惊和不解,也正是在这时,本就焦躁不安的考伯特神情阴冷地望着林殊华道:“如果不是你一直不肯直接杀了这些AGB专员逼问这个beta,我们也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我不知道你在着急什么。”林殊华面容平静,他向落地窗抬起手示意道:“直升机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不出一小时你们就能离开海面。”   考伯特愠怒道:“那就坐等弥赛亚重启大卫城吗?你知道我们必须给议员他们一个交代!”   “那只是最差的结局,既然你我能够接受,那就不算损失,”林殊华神情漠然道,“而且只不过是AGB而已,远没有到棘手的程度。”   考伯特浑浊的眼睛中浮现出一丝狐疑,但未等他想通面前的提比略为何还是这幅风轻云淡的态度,后者就缓缓开口提醒道:“那些孩子应该还在剧院里吧?”   林殊华道:“那不是比这些成年人更好的人质吗?”   话音未落,已经被押送到电梯前的赵洋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地望着不远处身形挺拔的林殊华,而蔡司心中也瞬间冒出了一股毛骨悚然——他没想到林殊华居然还能记起那被困在剧院里的孩子们,并丧心病狂地要用他们做人质。   考伯特和贾里德等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诧,并在下一瞬就被狂热和兴奋所取代。   林殊华静静望着这群贪婪又愚蠢的SEL贵族,淡声道:“既然总归是你们要销毁的证据,能够再次成为人质也算发挥了他们最大的价值。”   听到林殊华说的话,蔡司等人这才明白为什么那60个孩子会被集中在剧院中,并且每人都被与**绑在一起——那其实是“销毁”他们的方式。   永生会对这些孩子犯下的罪行被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这些孩子本身就是血淋淋的铁证,也因此屋大维等人早就做好了自己离开游轮后就抹杀他们的计划。   “现在就通知6层的人。”贾里德立刻侧过脸对着欧文吩咐道。   “对孩子下手你们会遭报应的。”尽管被枪抵着后背,蔡司还是抬起头用英文寒声道。   “很可惜,”考伯特闻言看向远处的AGB警督,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鸷的笑意:“我们信仰的主与你们这些贱民信的不是同一个。”   “正好,你们还可以帮我们直接向那些该死的AGB专员传话,好好形容一下那些孩子现在的处境。”   考伯特戏谑的话语落下后,站在蔡司身侧的黑西装打手在电梯门旁刷了指纹,电梯开始缓缓从10层向上升起。   蔡司的眼中迸发出了无限的恨意和绝望,而站在一旁的赵洋则神情仓惶地看向了前方,坐在一身鸦黑的林殊华身侧的徐长嬴。   从赵洋的角度,赵洋只能看见徐长嬴破相的侧脸,在白色的日光灯里那么清晰,徐长嬴的太阳穴处被一旁的雇佣兵的枪口抵着,但他却只是垂着脸看着手中的glory,仍由鲜血从他的脸侧滑落滴在手上和衣袖上。   赵洋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再看清楚点,但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起来,也正是在这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了那道昭示着结局的电梯门开启的声音。   “滴——”   “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电梯打开的同一时刻,考伯特的怒吼声骤然响起,直接打断了雇佣兵推搡营救小队的动作,蔡司瞬间意识到什么,迅速扭过头,只见欧文脸色发白地站在贾里德的身侧,他的手里还拿着通讯器。   “不应该是这样,”欧文看着投来审视和质问目光的提比略,磕磕巴巴道:“明明在10分钟之前,6层甲板的人还在频道里汇报一切正常。”   “现在呢?”林殊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沉声道。   欧文看了看脸庞几乎扭曲的考伯特,张了张口,最终不可置信地颤声道:“无法联系,我们的室内监控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切断了。”   话音落下,林殊华无波无澜的脸庞上也浮现出一抹惊异。   与此同时,站在电梯口前的蔡司看见考伯特猛地扭过头望向自己,眼中写满了对AGB扭曲的怒意和忌惮。   而蔡司则怔怔地望着那双死死望着自己的蓝色眼睛,心中也涌出了一股不可思议的颤意——   如果说刚刚12层与13层甲板上被清洗的雇佣兵真的是安柏他们做的话,那么在同一时间里解决6层甲板的是谁?   电光火石之间,蔡司突然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他的瞳孔瞬间紧缩——   那就是这艘游轮上,还有另一波人。   “滴——”   也正是在这一刻,就像是验证他的猜想一般,空气中又回荡起一道电梯抵达的提示音。   明明只是一道再寻常不过的电子音,但当它响起时,整个豪华舱室里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因为这个声音并不来自于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电梯,而是来自会客厅外走廊尽头——那正是原本是被掌控在第13层甲板雇佣兵手中的,唯一一个可以抵达这一区域的外部电梯。   一片死寂中,蔡司看见考伯特浑浊眼睛中的怒意瞬间转换为深深的恐惧与不可置信。 第132章   -   南太平洋, 11月23日,UTC-3时区的19点10分。   SEL号游轮,第12层甲板。   灯火通明的长廊里, 一行身穿黑色作战服的AGB专员无声地穿梭在其中,头顶的吊灯将整个空间渲染出奢华的暖色调, 而地板上几乎没有边界的昂贵羊毛地毯更是与踩在上面的作战靴格格不入。   很快, 约莫20人的行动专员们就来到了一个岔路,为首的正是B队负责人塞缪尔,他做了一个手势,训练有素的队伍迅速分为两支队伍分头行动。   行走了三四分钟后,整个宛若酒店长廊的空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塞缪尔也听见了耳麦里另一队的北美专员罗伊的低声汇报, “没有发现目标,长官。”   下一秒,另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在频道内响起:“继续前进, 务必小心。”   那个声音正是整个行动的总指挥,A队负责人安柏。   就在20分钟前,联合行动支队面对了接踵而至的噩耗, 首先是原本一切顺利的营救D小队传来了“遭到埋伏”的危机暗号, 紧接着不到三分钟后, 带领着一半C队成员在主机舱执行任务的劳拉警督也突然失去了联络。   尽管在登上游轮之前所有人都做好了面对恶战的准备, 但是在短短几分钟内折损两支队伍还是超出了安柏的预期, 尤其是其中劳拉警督的突然失联更加让整个行动蒙上了一层阴霾。   安柏比任何人都明白劳拉这个人的实力,如果她和她手下的队伍突然失联,那么她所面对的一定是凶多吉少的特殊状况,也正因如此,在彻底失去劳拉信号的那一瞬, 一向处变不惊的AGB亚洲局长的心中骤然生出了一股痛意和慌乱。   但下一秒,身为总指挥的安柏还是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在快速思考了当前局面后,立刻调整了行动目标和安排——他抽调了A队的10个队员与B队剩下的12人一同前往第12层甲板集合,但他们的任务并不是直接前往顶层甲板营救人质,而是想办法进入并控制位于第13层甲板的emperor专属停机坪。   以停机坪的控制权要挟SEL贵族释放他们手头的人质,这是当前AGB行动支队能够想到的最有效,和最能保全自身的对策。   所以塞缪尔等人才会出现在第12层的长廊里——根据安柏在驾驶舱里对被逮捕的船长等人的审问,游轮的13层以上的甲板全部由屋大维手下的雇佣兵精英控制,最妥帖的行动路线便是从第12层甲板船尾的安全通道向上前进。   然而,塞缪尔在与罗伊等A队队员汇合后,他们已经在第12层甲板上深入了近五分钟了,但直到现在却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LEBEN成员。   空气静悄悄的,几乎只剩下了AGB队员们的呼吸声,尽管塞缪尔等人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但是望着空无一人的奢华长廊,一缕疑惑和庆幸一同浮上了他们的心头。   他们现在所处的正是第12层甲板的客房区,所以无论是长廊还是紧闭的舱门都与陆地的酒店布局类似,而且根据船员的供述,除了第15层的顶层甲板专属于两位emperor,从12层甲板以上的客房就是专供DUKE级别以上LEBEN成员居住的豪华套房。   所以塞缪尔等人此刻路过的任何一扇舱门背后都可能是被锁在其中的LEBEN贵族,只是他们很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屋大维舍弃了——当2小时前AGB专员登上“oasis”号豪华游艇时,屋大维等人就收到了消息,已经用游轮上的两架直升机送走了一批地位和身份最显赫的SEL贵族,而剩下的60余人则将会在屋大维本人撤离后迎来AGB和海岸警卫队的逮捕。   至于为什么emperor本人没有立刻撤离,驾驶舱里的船员们也给不出答案,但安柏隐隐猜到很可能与弥赛亚即将关闭暗网有关。   “我们已经抵达了E区,”五分钟后,罗伊的声音再度在频道里响起,只是这次语气里的疑惑更深了些,“还是没有遇到任何目标,这太奇怪了,塞缪尔长官,难道第12层甲板没有雇佣兵驻守吗?”   塞缪尔手里拎着冲锋枪,皱起眉看向长廊尽头,他带领的这队也快要穿过计划中的客舱区域,但也依旧没有撞见任何一个武装分子,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低声道:“不可能,在8层的医疗中心里还有15个雇佣兵,这里应当只会更多。”   说罢没有多久,塞缪尔等人就已经来到了下一个转角,正当他下意识抬手示意队员们先停下脚步辨别动静再进入下一片区域时,他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整个身体顿住了。   “长官?”塞缪尔身后的日本专员水野以耳语般的声音问道。   但是塞缪尔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而是十分突兀地俯下身,摸向了深棕色的地毯,水野一脸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他们脚下有一小块硬币大小的毛毯比其他地方的颜色要略微深一度,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下一秒,当塞缪尔触摸完那块毛毯翻开手,水野的脸色却变了——北美警督的手指上赫然是血红一片。   是尚在温热的人血。   “不对,”塞缪尔猛地抬起头,拎着冲锋枪直接转出了墙角,身后的队员们虽然还未明白警督话语的意思,但也迅速跟着端着枪冲进了新的长廊,然而就在看清眼前的景象的那一刹那,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僵在了原地。   AGB队员们的作战靴踩进了被鲜血浸泡的毛毯,发出了可怕的咯吱声,水野端着冲锋枪,望着眼前横七竖八的躺倒在长廊里足足二十具雇佣兵尸体,胸腔里不由得被这炼狱般的一幕掀起了一股强烈的胆寒。   就算是阅历丰富的塞缪尔也愣了一瞬,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和两侧舱壁被喷溅上的血浆,瞳孔猛地紧缩,“这不可能。”   ——为什么会有人赶在他们之前清洗了这层甲板?   -   与此同时,顶层甲板。   “外面的人立刻守住走廊!”   在电梯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年近六旬的贾里德诺伦的反应居然要比考伯特一众人还要快,他脸色铁青地看向欧文厉声道。   话音未落,蔡司看见一旁的林殊华和顾铭泽也是脸色难看,准确说整个豪华舱室里的人都没有想到AGB会这么快地突袭上来,一瞬间空气里弥漫开了紧张和惊慌的气氛。   但是蔡司明白那不可能是突袭的AGB队员,不由得也抬起头死死盯着会客厅的主门。   会是谁?   蔡司的大脑空白一片,为什么会有第三波人,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艘游轮上的?   然而下一秒,交火的枪声并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沉重清晰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   考伯特的脸色一边,正要怒骂:“为什么不开枪——”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侧的欧文按着耳麦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丝诧异,随即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考伯特,低声迟疑道:“好像,只有一个人。”   考伯特闻言也顿住了,而在下一秒,房间里所有人也都听见走廊里响起了孤零零的脚步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为什么会是一个人?   而在这时,走廊里似乎也有提比略阵营的人,蔡司看见林殊华侧耳听了一下隐形耳麦里的声音,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一道微妙的表情。   “他没有武器,让他进来。”林殊华突然用英文开口道。   考伯特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犹疑,一旁的贾里德这时面色不虞道:“就算只有一人,他能够从那部电梯上来也说明第13层甲板已经被彻底清洗了。”   林殊华却不为所动地坚持着,“究竟发生什么,问他一下不是正好?他来一定是有缘由的。”   一旁的赵洋也被这短短几十秒的变故给惊住了,也正是这时他身后的单向电梯缓缓合上,而听到动静的徐长嬴则终于偏了偏脸看向他。   Beta脸上都是血,望着站在原地没有成功离开的赵洋等人,眼中居然流露出了一抹焦急和忧虑,让赵洋看了又忍不住鼻子一酸,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简直想骂这个傻逼什么时候能稍微顾及一下自己。   考伯特盯着林殊华看了数秒,最终也是因为他自己也有疑虑,还是冷冷道了一句:“让他进来,看紧一点。”   话音落下,豪华舱室的主门被推开了,所有人的心脏一时间都悬了起来,就连握着glory的徐长嬴也忍不住抬起头,他略微一动额头就抵上了冰冷的枪口,他先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夏青,接着就发现夏青也正双眼通红地望着自己。   徐长嬴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火炭烫了一下,紧接着才强忍着痛苦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门的方向。   先进门的是屋大维的人,两个黑西装举着枪指着门外的人一步步后退,下一秒,那个独自前来顶层甲板的未知人就踏进了门内。   而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徐长嬴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不仅是他,站在一旁的蔡司与赵洋也直接僵在了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身形高挑的女性alpha穿着黑色作战服,棕色的头发略微有些凌乱地散开了些,她半举着双手一脸冷酷地走进会客厅里,身后还跟着一个举着手枪对准她后脑勺的黑西装打手。   正是劳拉。   赵洋在这一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劳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带领C队在底层甲板里执行破坏发电机组的任务吗?   下一秒,赵洋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与女性alpha警督一起行动的齐枫,脸色瞬间微微发白起来。   徐长嬴虽然不知道劳拉在底层甲板执行任务的事情,但他也意识到劳拉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时间也怔住了。   而这时劳拉也抬起眼看见了血淋淋的beta,以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营救小队,灰色眼睛中瞬间闪过了一抹痛惜和震惊,连同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而劳拉一停,一旁严阵以待的屋大维派系立刻紧张起来,她身后的白人雇佣兵也用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背,女性alpha这才重新向前走去,直至站在房间的中间,看向了左侧一脸阴鸷盯着自己的考伯特等人。   “又是AGB。”贾里德看了一眼面前的女性alpha的装束,一脸森冷道,“为什么就你一人上来了?其他的AGB专员呢?”   这个问题出现时,一旁的营救小队脸上也露出了惶惑不解的表情,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劳拉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安柏与她真的一起清扫了第12层和13层甲板?   然而,下一秒女性alpha警督就举着双手否认了这一点,沉声道:“没有其他的AGB专员,只有我一人。”   听到回答,考伯特的脸上瞬间闪过了一丝阴冷,语气不耐道:“就你一人?你一个人怎么上到这层甲板的?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送我来,”劳拉脸色苍白,但语气又极其镇定,“他让我来送一件东西,我的队员都在他的手中,我必须来。”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听到女性alpha最后一句的赵洋更是如坠冰窖,他不敢相信在游轮另一端的齐枫居然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而考伯特在听到回答的一瞬间先是愕然,随即就恼怒道:“是谁?游轮上还有谁能挟持你们这群苍蝇似的AGB专员?他让你送什么?”   只有一旁的蔡司在听见劳拉的回答时心中有了预兆,他微不可查地攥紧拳头看向女性警督那高挑挺拔的身影,下一秒,只见劳拉面无表情道:   “劳伦斯温德尔,他让我来送一件你们最需要的东西来换走艾德蒙专员的性命。”   当听到那个名字时,整个房间足足安静了一秒,随即屋大维阵营和一旁的林殊华等人的脸色彻底变了。   贾里德直接站起了身,死死盯着女性alpha一脸震颤道:“劳伦斯?不可能——基路伯他怎么可能在游轮上!SEL号在这四个月里根本没有靠岸过!”   在听到“基路伯”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就算是最普通的黑西装雇佣兵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可见对于弥赛亚和基路伯的本能畏惧早已根植到了每一个LEBEN成员的身体里。   更何况在得知基路伯很可能就在游轮上,就算是病态张狂的考伯特也不由得颤抖起来,并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女性警督。   “劳伦斯他本人就在底层甲板,是他的人把我送到了这里,”劳拉的灰色眼睛紧紧盯着考伯特的脸,用流利的英语清晰地解释着:“如果你们都不知道他是何时潜入游轮,刚登上船的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被困在一旁的徐长嬴闻言却愣住了,尽管被注射完药物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但是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为什么劳伦斯他要出现在SEL游轮?   他既然已经将自己作为弃子故意暴露给屋大维等人拖延最后的时间,又为什么多此一举在即将重启暗网的最后几小时出现在游轮上,还说要来救自己一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而在屋大维阵营陷入恐惧和惊慌之中之时,一个冷淡至极的声音突然响起:“所以基路伯让你送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劳拉闻言偏了偏脸,看向了被控制的徐长嬴身侧的华人青年,她其实在LSA大会里并没有见到林殊华本人,但在后续整理档案时还是浏览过这个林家人的资料,因此她很快就想起了这人的身份,并立刻就猜出他应当是取代林光霁的提比略。   劳拉看了一眼面容还算冷静的提比略,问道:“我可以把手放下来吗?”   林殊华定定地望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女性alpha,抬了抬手:“请便。”   劳拉闻言便缓缓放下了双手,并在顾铭泽紧张的眼神中,当着众多举枪瞄准自己的雇佣兵面前,从身前的战术背心里拿出了一个方块状的物体。   劳拉先是看了一眼接受过拷问的学生,眼中浮现出徐长嬴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随即抬起眼直接将那东西抛给了被考伯特指示上前的欧文,“他说你们拿到了就知道,也一定愿意达成这笔交易。”   欧文一把接住了那个东西,随即摊开手掌,在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瞬间愣住了,随即立刻快步走到了考伯特面前。   尽管他动作很快,但一旁的蔡司和赵洋都已经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卫星手机。   等一下,卫星手机——蔡司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抬起头,只见考伯特已经拿起了那个手机,并且按动按键将其开机了。   在看见手机界面的那一刻,考伯特病态的瘦脸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就像是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动了动,随即他抬起头一脸阴鸷地盯着徐长嬴,眼中满是某种疯狂地情绪,足足半晌,才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这是未激活的尼禄San Greal账号?”   徐长嬴望着考伯特手中的卫星手机,满是血污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当然不知道那个手机里为什么会有emperor的账号,因为他根本没有接受过尼禄这个身份。   考伯特的话语落下那一刻,站在一旁的林殊华脸上的表情同样僵住了,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可思议,下一秒他想到什么,立刻低下头看向满脸是血的beta,厉声道:“你不是尼禄?”   听到这句话,攥着glory的徐长嬴只觉得整个世界既魔幻又好笑,他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强忍着疼痛喘了口气,看向眼中满是赤|裸欲望的考伯特和贾里德等人,哑声用英语回道:“我记得我说了很多遍,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做emperor。”   考伯特眼中残存的惊惧和谨慎瞬间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扭曲的欲望和喜悦,他猛地扭过头颤声道:“去把东西拿来。”   所有人都被这个事态走向惊住了,蔡司一脸震惊地看向劳拉,他并不知道女性alpha在底层甲板执行任务时经历了什么,但在这一刻,他的心中涌出了无数的疑惑,尤其是——为什么基路伯会突然出现在游轮上将尼禄账号交给屋大维?   而这时,林殊华再度盘问徐长嬴的声音响起了,每一个问答都在过去的7个小时里重复过许多遍,但在此刻却都彻底变了含义。   林殊华道:“你没有参与清洗第二代伊甸园吗?”   徐长嬴道:“我参与了。”   林殊华道:“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清洗伊甸园的?”   徐长嬴道:“没有身份,劳伦斯与我一起参与,他每次都会邀请我成为emperor,但我从未答应过。”   终于,一直保持着冷漠镇静的林殊华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慌乱,他死死盯着徐长嬴再度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所以,你不是尼禄——也没有人是尼禄?”   而回答他的是徐长嬴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在这一刻,林殊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同样沉默望着自己的夏青,从他们的眼中得到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而也在这时,在深水箱的另一侧,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得体的亚裔alpha已经拎着公文包从侧门回到了考伯特的身边,一旁的蔡司突然听到这个心腹被称为“尤金”,一时只觉得耳熟,但下一秒,站在他身侧的赵洋就低声道了一句“沈锋”。   这一刻,蔡司终于想起了这个年轻黄种人的信息——他是负责搭建San Greal系统的贝克家族中人,加拿大华裔,是考伯特最亲近的心腹之一,也是活人艺术品大案里被直播肢解斩首的沈锋的“主人”。   尽管蔡司没有亲眼看见那血腥反人类的场景,但在后续的资料和调查里也已经知晓了这个SEL贵族犯下的恶行,他望着那张看似文明的脸庞,不禁觉得讽刺无比。   显然,这个尤金的地位要比那个中年白人欧文还要高许多,而当他在考伯特身侧的沙发上坐下时,蔡司才看清原来他手里拎的实际上是一台手提电脑。   很快,另一个手下就接过了考伯特手中的卫星手机,在针对唐家的调查里曾经详细地提到过San Greal系统的使用细节,因此蔡司看着这一幕便知道考伯特等人是要利用卫星手机上的密钥进入“尼禄”账号的后台。   显然直到现在,屋大维派系仍然坚信不疑第四席emperor的数据库中存放着那极为重要的17份档案,因此就这样急不可耐地想要激活账户进去查询验证,浑然将劳拉说的“交易”抛诸脑后。   然而就在考伯特下令激活账号前一秒,林殊华却直接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林殊华快步走上前,“现在不能激活这个账号!”   提比略的这一声呵斥让屋大维阵营为之一震,那两个LEBEN成员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而考伯特与贾里德等人瞬间抬起眼向林殊华投去了不耐和警惕的目光,贾里德冷声道:“为什么?你以为我们已经浪费了多少时间?”   欧文站在考伯特的身前,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提比略的前进步伐,而林殊华站定在原地,眼神冷冽地盯着考伯特道:“如果账号没有激活过,那么LEBEN里就从未有过尼禄这个人——那从2018年起就出现的有关尼禄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已经陷入偏执情绪中的考伯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侧过脸一脸阴沉地看了看水族箱旁的beta,道:“他虽然没有激活账号,但是尼禄干的事他都干了,不然基路伯怎么会用账号来换他这个人?”   林殊华却不容置喙道:“我们必须现在就走,账户不能在这里激活,基路伯绝不会只是来救他,如果真的来救他也不会是现在!”   话音落下,蔡司看着眼前一身墨黑的林殊华,在这时不由得想到幸好林家在夏高寒之后就在LEBEN中失去了权势,林殊华这样谨慎周密的人简直是最适合身居黑暗之中的上位者,如果这些年里是提比略掌权,SEL乃至LEBEN很难想象会成长到什么规模。   而在这时,一脸恼怒的考伯特则先是侧过脸和尤金耳语了什么,随后抬起脸冷冷盯着林殊华讽刺道:“你之前已经说过了直升机可以随时起飞,当前我们的人都已经集中在了通往这层甲板的通道里,你总不能胆小到连这几分钟都等不了吧?”   显然,在第二代伊甸园机密资料的巨大诱惑下,几分钟前还在为第13层甲板被突然清洗而惊惧交加的屋大维已经抛下了恐惧与理智,凭借着当前还算充裕的雇佣兵人数就想要忽视一切风险,立刻激活账号。   林殊华面若冷霜地与已经眼中满是狂热欲望的考伯特对峙了数秒,与此同时,一旁的贾里德显然也不愿放弃送上门的巨额彩券,也语气戏谑道:“如果阁下不放心,你现在就可以先坐你的直升机离开。”   林殊华冷眼看着考伯特心腹手中攥着的那个卫星手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这一离开也就意味着如果尼禄的San Greal账号里真的有关键信息,提比略阵营也不会再分到一杯羹——这也正是林殊华在审徐长嬴时考伯特等人不愿离开的原因。   然而下一秒,这个年轻的提比略居然点了点头,冷冷道:“好,那就祝诸位好运了。”   说罢,他就转过身,在贾里德闪过一丝惊诧的眼神中对着顾铭泽和自己的手下道:“通知停机坪,现在我们就下去。”   话音落下,林殊华抬起眼就看见了站在单向电梯前的营救小队,仍被雇佣兵压制着的赵洋冷不丁撞上他的视线,一时间眼中的仓惶和茫然来不及掩藏,只能也生硬地移开目光。   一旁的蔡司也是脸色发白地望着面前神情冷漠的提比略,他这时无法预估林殊华将会如何处理他们,SEL贵族与徐长嬴说好的交易在刚刚的最后一刻被基路伯打断,可以说,营救小队瞬间失去了对这群emperor的价值,尤其是林殊华此刻要离开游轮,他们四人与徐长嬴的性命一下子又悬在了空中。   林殊华脚步停了下来,与水族箱并排站在一起,深水里角鲨再度下潜巡游在年轻的提比略的身侧,映衬着他那白皙俊逸的脸庞更加冷峻阴沉。   数秒后,只见林殊华竟然抬起头对着身侧的黑西装打手面无表情道:   “把这四人捆起来扔到10层去。”   原本移开视线的赵洋闻言瞬间转过脸,望着向着电梯方向走来的林殊华缓缓睁大了眼睛,眼中露出了一丝愕然——林殊华说的四人自然是包括夏青在内的营救小队全员,不仅是他,就连顾铭泽似乎都没想到林殊华最终会顺手放过他们,愣了一下才动身。   林殊华的话音落下,舱室里的亚裔打手立刻就围到夏青与赵洋等人身侧,熟练地拿出手铐就要铐住他们的手,然而就在这关键的一秒,考伯特轻蔑的声音却轻飘飘地回荡在舱室里:   “我没有说你可以放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林殊华的脚步一顿,一股寒意骤然在空气中弥漫开,随即他缓缓转过身,看见考伯特那双浑浊眼睛正如同蛇蝎一般冰冷望着自己,讥讽道:“既然你都要离开了,就别多管闲事。”   林殊华盯着瘦削的屋大维,寒声道:“这里面有我自己家族的人,我不能杀他。”   “我再重复一遍,”考伯特眼中流露出了纯粹的恶意,“你只能和你的人独自离开,他们每一个人对我都有用途,与要离开的你无关。”   话音落下,林殊华那张冷淡的双眼中终于闪过了一抹寒光和怒意,然而屋大维阵营的人只是冷眼看着他站在原地,考伯特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不屑的笑意。   林殊华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而这时带来卫星手机的劳拉站在现代艺术风格的豪华舱室里,看着满眼贪婪的考伯特,突然毫不畏惧地冷声道:“所以你接受了劳伦斯提出的交易,但是你并不愿意履行条件放人吗?”   “既然基路伯本人都不敢出现,这个交易就不成立,”考伯特病态青白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个无耻的笑,“更何况如果账号有问题,假尼禄应该还能派上用场。”   与脸色难看无比的劳拉相比,被称为“假尼禄”的徐长嬴却丝毫不意外屋大维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望着自己的夏青,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就压下情绪看向了屋大维阵营。   下一瞬,考伯特身侧的尤金就激活了那个属于LEBEN第四席皇帝的San Greal账户。   在这一刻,徐长嬴的心脏猛地揪了起来——他依旧没有想清楚劳伦斯究竟要做什么,给考伯特提供的这个账户究竟是真是假。   但无论真假,徐长嬴都知道考伯特他们一定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么几分钟后他该怎么办?   ——夏青,赵洋,劳拉他们怎么办?   “有。”   突然,尤金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徐长嬴的思绪,徐长嬴抬起眼就看见这个华裔的脸庞被屏幕光照亮,下一秒,他就激动地以英语道:“数据库里的确有伊甸园的原始档案!”   徐长嬴僵住了。   所有人的脸色也都变了,眼神狂热的考伯特更是让尤金立刻将数据库里的档案调出来,贾里德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是那一批吗?”   “1994年,塞尔维亚,诺维萨德,”考伯特却已经读出了档案扫描件上的文字,他的脸庞几乎已经扭曲了,以听不出情绪的嗓音道,“是,就是这些档案,快,翻下一页!”   整个舱室里的空气几乎要被点燃了,就连站在电梯旁的林殊华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异的情绪,不由得与其他人一起看向成功调出第二代伊甸园原始档案的屋大维派系,他的眼中也再度闪烁起了炙热的光亮。   然而只有一个人并没有陷入这些躁动之中,就是徐长嬴,他的胸腔里反而生出了一股寒意,他浑身冰冷地被压在椅子上,望着尤金手中的特殊电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劳伦斯要把那些档案真的放进所谓的尼禄账号中?   果然。   就在短短的2分钟里,所有人只见考伯特紧紧盯着那面电子屏幕,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双被疾病折磨浑浊发黄的眼睛中的欲望热度明显地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冰冷的怒意和震惊,终于,在最后一刻,屋大维再也忍无可忍地骤然爆发,抬起头就将沙发边上的水晶酒具狠狠砸在地上,“这不可能!”   屋大维怒不可遏地扭头看向徐长嬴,道:“为什么这里只有16份档案,而且全是失败品!”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所有LEBEN成员都怔住了,站在屋大维身后的贾里德诺伦脸上也满是惊惧之意,他立刻道:“怎么会是16份?少了谁——”   说到一半,贾里德就突然顿住,随即抬起眼冷冷看向远处的“假尼禄”和他身侧的极优性alpha,一脸阴沉道:“他的那份在哪儿?”   “撕了。”徐长嬴面无表情道,“劳伦斯随手抽出这17份档案的时候就把他的递给我,我直接撕了,所以劳伦斯手里只有16份。”   站在一旁的夏青在亲耳听到徐长嬴承认这件事时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但是就在下一秒,徐长嬴那冰冷的声音又继续道:“就算没撕也没用,夏高寒根本没给他做基因编辑实验,第二代伊甸园从始至终都没有成功过——你看到剩下的16份档案还不死心吗?”   听着beta还是咬死第二代伊甸园从未成功过,考伯特勃然大怒地反驳道:“这个账户里的档案是假的,成功实验品的档案一定还在基路伯的手中!”   众人听着两人的争执一时都混乱了,搞不懂究竟是谁说的才是真的,而这时林殊华突然看向考伯特问道:“这16份应该都是三十年前实验室的原始档案,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是失败的?”   蔡司听见林殊华的问话也才反应过来——屋大维看的档案应该是1994年基因编辑实验的原始档案,那时的试验品都是刚出生的婴孩,距离分化还有10年,为什么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判定他们都是残次品?   然而,林殊华的声音响起,屋大维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了,他几乎是皮笑肉不笑地咬牙道:“为什么?——因为这16人都是按照实验时间顺序排下来的普通试验品。”   “最后一份还是1995年做过实验的阿卡莱家族的西奥多。”   听到“西奥多”的名字,一旁的赵洋瞬间就明白了屋大维在说什么——他与徐长嬴两星期前在圣朱利安斯抓捕的正是这个阿卡莱父子,其中27岁的西奥多阿卡莱作为继承人也是接受过基因编辑的假冒优性alpha。   怪不得屋大维只是看了这16份试管婴儿档案就发现了这些都是残次品,只因为他已经根据年份和亲缘信息发现了那些他熟悉的SEL贵族继承人——与他一样的“血统定制”骗局的受害者。   然而在听见考伯特说的话后,林殊华却突然脸色变了,他打断了屋大维,问道:“按照实验时间顺序?”   考伯特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想重复一遍,这不是重点。”   “不,这当然是重点。”徐长嬴道。   考伯特闻言一顿,随即他就看见了beta那双宛若深渊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听见对方一字一句道:“这不就说明了我并没有撒谎吗?按照时间顺序,夏青的档案就是这从1994年到1995年的17份档案中间的一份。”   “你要找的那所谓17份档案就是你看到的这些。”   现代工艺的吊灯下,屋大维那双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他下意识反驳着:“不,你在说谎。”   “我说了很多遍,”徐长嬴冷漠道:“那所谓的17份档案是被劳伦斯故意从一堆没有价值的文件里取走来迷惑你们的陷阱——你们从一开始就被误导走上注定失败的背叛弥赛亚的道路。”   -2018年,塞尔维亚,第二代伊甸园地下室。   劳伦斯一手拿着枪一手翻动着那堆档案,很快就看似随意地抽出了几张,其他的就扔了回去,再次将保险箱关上了。   “其他的不要了吗?”彼时的徐长嬴问道。   “不要的才是最重要的,”劳伦斯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向着地下室的台阶走去,对着守在门口的下属道:“记得这个房间不要烧得太干净。”   -   “这不可能!”贾里德指着徐长嬴身侧的极优性alpha,怒声道:“那为什么夏的儿子会是优性alpha?”   “他本来就是优性alpha,”徐长嬴强忍着喉咙里翻涌的血气,望着怔住的夏青一字一句道:“——他没有接受过基因编辑,劳伦斯故意拿走包含他在内的档案就是为了让你们相信夏高寒曾经实验成功过,也相信了第三代弥赛亚是成功试验品的谎言。”   考伯特怒道:“你在说谎!”   然而徐长嬴却看向他漠然道:“你们这群被‘血统定制’骗局毁了一生的贵族们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掉入这个为你们量身定做的陷阱,基因编辑实验曾经成功这件事不仅让你们生出希望,还激起了你们与第三代弥赛亚之间天然的仇恨,你现在当然不会信。”   站在房间中间的劳拉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了SEL贵族与徐长嬴之间的纠葛在何处,她望向那被压制在提比略阵营的两个青年,一个满身血污,一个苍白挺拔,不敢相信屋大维口中的残酷命运会降临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而在此刻,林殊华又寒声质问道:“如果他不是基因编辑,你的信息素紊乱症和他的二次分化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是巧合,你最好相信,”徐长嬴转过脸,望向提比略的眼睛澄澈如镜,但又像暗藏着无数可怕的秘辛,最后用中文哑声道:“我可以发誓与伊甸园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落下,站在不远处的赵洋眼中露出一丝茫然,而蔡司却抬起头盯着beta警督的侧脸,无声地攥紧了拳头。   巧合。   与伊甸园无关。   绝对无法说出口的原因。   也正是在这短短的一瞬,林殊华望着一旁穿着战术马甲的极优性alpha,终于想起了那个早已被揭晓但被每一个人无视的答案。   林殊华猛地转过脸看向被折磨了近十个小时仍然缄默于口的beta青年,不可置信道:“你——”   “够了!”考伯特勃然大怒道,他的眼中溢出了可怕的偏执,他不可能也不敢相信自己追求的一切又是基路伯的一场骗局——尤其是他刚刚几乎已经对胜利触手可及。   但如果正如徐长嬴说的那样,这16份无用的实验婴儿档案就是他们认为的“实验成功名单”,那么不仅获取第二代伊甸园基因编辑密码的希望幻灭,更重要的是——从这一名单中获取第三代弥赛亚真实信息来完成最终翻盘的计划也失败了。   “所以基路伯现在在耍我们,”考伯特看向徐长嬴的眼中满是恨意和怒火,下一秒,他抬起手让身侧的雇佣兵枪口全部对准劳拉,“他说是来救你,结果就是让这个该死的AGB专员送来一份假的账户?”   空气骤然一片死寂,徐长嬴望着劳拉那孤零零的身影猛地攥紧了拳头,他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在猛烈的燃烧——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劳伦斯非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救自己?   太可笑了,徐长嬴想到,如果他真的那么重要,又怎么可能被当成弃子被故意暴露给永生会?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将夏青和赵洋所有人都送出去,但现在又多了一个劳拉。   “现在事情变得更加简单了,”考伯特阴冷的声音响起,他的眼中满是怒意和怨恨,“既然基路伯阁下又送来一位,那么就从这位专员开始,你不说的话我只能一个个杀了他们。”   一旁的蔡司与赵洋闻言瞬间脸色煞白地看着劳拉,而徐长嬴望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心脏也猛地震颤起来。   劳伦斯他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是真的是要用尼禄账号交换人质,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只让劳拉手无寸铁地一人前来?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要达成。   徐长嬴一脸惶惑地盯着劳拉的身影,在脑海里飞快地排除着一个又一个猜想,就在他眼睁睁望着考伯特侧过脸看向心腹之时,他终于意识到只有一个目的能够符合当前的情景。   ——劳伦斯他出于某种目的,必须要让屋大维亲手激活这个San Greal账户。   “欧文,”端坐在沙发里的考伯特刚开口叫住中年白人,坐在一旁的SEL贵族尤金却突然脸色骤变,手足无措地盯着屏幕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正要示意雇佣兵动手的欧文也被这一声打断了动作,与其他人一起扭过头看向拿着手提电脑的亚裔alpha,考伯特的神情一顿,沉声道:“怎么了。”   “我明明没有进入指令系统。”   尤金脸色惨白地望着电脑屏幕,双手悬在键盘上似乎一动都不敢不动,颤声道:“但是尼禄的San Greal账户突然自己打开了后台,发送了指令。”   考伯特这时已经看向了手提电脑的屏幕,但他只看到了最后加载完成的进度条,他下意识皱眉道:“是什么指——”   “叮。”   屋大维的声音戛然而止。   UTC-3时区的19点27分。   当原子钟的秒针迈过60归零的那一瞬间,航行在距离比格尔海峡300海里的南太平洋海域之上的豪华游轮里,无论是顶层甲板的海景会客厅,还是不同甲板的豪华客舱里,亦或者被鲜血浸染的走廊里尸体身上,都同时响起统一的消息通知音。   每一个电子屏幕上都显示着同一句冰冷的英文。   “The closure of the City of David will be advanced by 9 hours.”   -大卫城将会提前9小时关闭。   顶层甲板上的每一个SEL贵族,以及已经进入第13层甲板的AGB专员都在这一秒望着这一句“指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他们知道这一条指令不仅在这片海域,还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的LEBEN成员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   “提前9小时,”贾里德诺伦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腕表,眼中满是惊恐:“只剩下,33分钟了。”   而在这一刻,行动受限的徐长嬴甚至没有意识到贾里德口中说的“提前9小时”意味着什么,他就看见了考伯特那张灰败的脸庞上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滔天怒意。   “杀了他们。”考伯特死死盯着面前的beta咬牙切齿道。   突然,这一秒变得很慢,徐长嬴看见站在考伯特身前的欧文暴怒着将枪口对准了自己,而房间里的其他白人雇佣兵也在同一瞬间将枪口不约而同地对准了劳拉和蔡司等人。   紧接着,整个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中——物理层面。   “砰”的一声,徐长嬴只能来得及判断那是电流短路的声音,紧接着整个舱室之中就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而在十分之一秒后,一声可怕的巨响裹挟着海风骤然席卷紧了整个空间。   会客厅的巨型落地窗被轰碎了,黑暗中的枪火如同烟花一样炸开,照亮了SEL贵族和黑西装雇佣兵惊愕的脸,而比呼啸而来的子弹最先抵达的是徐长嬴身侧的一个人,那人在震耳欲聋的枪声里将他狠狠地扑倒在地。   而就在这样短短的瞬间,徐长嬴看见站在他右边最靠近落地窗的亚裔雇佣兵被一颗冲锋枪子弹精准击穿脖子,温热的鲜血就这样喷溅在了他右侧脸颊上。   而此时不过是19点28分而已。   ——距离LEBEN实际覆灭还有22分钟。 第133章   他宽慰, 他谦卑,他惶恐,他明白, 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一个别人在作梦时看见的幻影。——博尔赫斯《环形废墟》   -   2分钟前, 顶层甲板, 驾驶舱。   位于SEL号游轮顶层甲板船头的驾驶舱内灯火通明,多个控制台和显示屏一字排开,穿着深色西装的二副是退役的英国海军,此刻正在2名AGB队员的监视下将游轮的航线变更为驶向比格尔海峡。   而除他以外的船长和大副等十人则被迫蹲在深蓝色的地板上,在雷达和通讯设备的滴滴声中一脸不安地看着面前持枪站立的AGB队员。   安柏双手撑在驾驶控制台前, 在他面前的全景式的大型落地窗提供了超过200度的宽阔视野, 然而身处在夜晚的海洋之上就算有探照灯的光线,能够看到的不过是无尽的黑暗以及一小块翻涌的浪花。   “局长,PNA那边在通讯里确认了, 他们的直升飞机会在40分钟以内赶到。”A队的亚洲专员孔嘉欣走上前汇报道。   PNA即Prefectura Naval Argentina,阿根廷海军警备队,在40分钟前安柏收到夏青传递的暗号时就立刻通知了他们, 但SEL号游轮航行在公海, 就算PNA已经提前准备, 但从近海出发赶来也需要一个多小时。   安柏转过身, 看着神情坚毅的女性alpha专员,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A队在一个多小时前与SEL的武装分子火并了二十分钟后才成功控制了驾驶舱与船长室,为此他们有2名队员负伤,但好在都是四肢中弹没有生命危险,也因此连上安柏自己还有18名人员战力,抽出10人与塞缪尔一起前往12层甲板后还剩下8人驻守在驾驶舱。   安柏抬起头, 在驾驶舱的巨型落地窗里看见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他已经想不出来上一次神经紧绷到极点是多少年前了,哪怕是1个多月前的阿布扎比恐袭,他其实也没有这么慌张。   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从不是孤身一人作战,那个急功近利的女性alpha专员总是站在他的身边。   也因此,就算是生死攸关的情况,只要一想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和他一起面对这样的狗屎局面,安柏就觉得没有任何事是大不了的。   因而在得知劳拉失联后,AGB的亚洲局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他在过去的40分钟里总是会想起她接入A队频道后沉默的那几十秒——女性alpha的呼吸声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了过来,但是对方却不回应自己的问话。   并在某一秒彻底中断通讯。   这不像劳拉,安柏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算枪口抵在脑门上,劳拉那家伙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传递任何可能的信息,而不是这样沉默着等待终结。   就好像,她突然放弃了挣扎一样。   安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有着同样灰色眼睛的男人,不由得暗自攥紧了拳头,但此刻作为当前行动支队唯一主心骨,他也只能将这些纷扰的情绪强压下去。   “安柏局长,我们已经与塞缪尔警督在14层甲板汇合了。”   也正是在这时,通讯频道里响起了一个年轻专员的声音,正是C队里的法国专员诺曼,他们是被派去主甲板破坏应急发电机的另一半队员,为此没有一同失联。   安柏并没有让诺曼等人折返去底层甲板尝试救援失联的C队队员,原因很简单——主机舱失联的队伍是由劳拉亲自带领的更有经验的精锐专员,诺曼他们相较起来总体更青涩,安柏不愿再让年轻的专员白白折损,于是便下令让他们完成任务后前去支援14层甲板的B队。   “14层的状况也是一样吗?”安柏沉声道。   “是的,”塞缪尔的声音响起,透过沙沙的电流声都能听出这个阅历丰富的警督语气十分艰涩,“刚刚我们清点了一下,这一层一共被杀了17人,与12和13层加在一起已经有43人了,应该都是在半小时之内死亡的。”   安柏道:“特点呢?”   塞缪尔道:“非常干净利索,很明显受过军事训练,用的应该是HK G36和FN SCAR,都是高度模块化,灵活性很强的枪支,我觉得风格很像南欧地区的雇佣兵,素质甚至比这些LEBEN内部培养的雇佣兵还要高得多。”   安柏在听到“南欧”单词时心脏微微收紧,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道:“你们行动务必小心,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第三波人的身份,接下来分头行动——”   话刚说到一半,安柏只听见“叮”的一条提示音清晰地在驾驶舱的角落里响起,而塞缪尔那边的一个专员也立刻小声道“什么东西”,安柏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神情冷漠地一边捂着耳麦一边指了指墙角,下一秒,孔嘉欣就阔步上去从发抖的船长身上取走了手机。   在看清手机屏幕上的那行英文后,安柏的神情瞬间变了,而此时耳麦频道另一端的塞缪尔显然也已经看见了同样的短信,不可思议道:“弥赛亚为什么会突然提前9小时关闭暗网?”   站在控制台前的安柏立刻看向腕表,一双湛蓝的眼睛中也浮现出了震颤,然而未等他思索着下一步指令,空气中突然又响起了“砰”的一声闷响,随即他眼前的灯光骤然消失。   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在空旷的驾驶舱里急促地回荡着,站在控制台前的AGB专员一脸警惕和惊诧地看着导航系统、通信设备一台台地快速黑屏,不到1秒后只剩下了安柏和二副面前的主控屏幕还亮着光,一行显眼的警报红字正伴随着警报声不断闪烁着。   “Main power failure”   主电源失效。   英国人二副后退一步,神情慌乱道:“电力系统故障,是发电机组被破坏了,可是为什么主甲板上的应急发电机组没有自动开启——现在全船彻底断电了!”   而驾驶舱里听到二副话语的AGB专员们反而眼中闪过了一抹激动,安柏在这一瞬也想到了在主机舱执行任务的劳拉,然而下一秒塞缪尔急切的声音却直接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不好,局长,顶层甲板有人交火!”   第14层甲板,塞缪尔等人原本站在客舱区,有些胆寒地看着同样被“清理”完的血色长廊,但就在下一秒,血泊中横七竖八的尸体中的几个身上骤然响起了“叮”的消息音,经历过阿布扎比恐袭的塞缪尔立刻就想到了这是LEBEN的指令系统。   正当水野弯腰从其中一个尸体身上翻出手机交给塞缪尔,他们刚看清那行文字的一刹那,暖黄色的奢华长廊也与驾驶舱一样瞬间断电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然而,就在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塞缪尔等人却突然察觉到了墙壁的颤抖以及空气中传来的交火声,AGB队员们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们头顶的顶层甲板居然爆发了枪战。   就在塞缪尔一边与安柏汇报,一边迅速拉下头盔上夜视仪时,他们右手边的长廊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塞缪尔身后的专员卡尔文立刻用英文呵斥道:“是谁!不许动!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四周的舱壁都伴随着枪声微微颤抖着,难以想象他们的头顶上发生着怎样激烈的火并,所有人的心脏瞬间都悬了起来,正当塞缪尔在黑暗中做了个手势准备前进的一刻,他却在黑暗中感受到了风。   不是空调系统制造的微风,而是带着海洋气息的穿堂风,塞缪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快速在长廊里前行着,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客舱前,并果然在夜视仪绿色的视野里清晰看见了敞开的舱门,朝里望去还能看见海景阳台的浅色窗帘在海风中翻飞着。   水野也反应了过来,他伸出左手握住了舱门把手转了转,夜视仪后的眼睛瞬间睁大:“舱门的电子锁全都失效了!”   不好,每一个专员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全船断电后每一个舱门的电子锁都失去了效力,也就意味着被关在里面的所有人可以随意出入。   “立刻去将雇佣兵尸体上的枪支收缴起来!”安柏的声音比塞缪尔更快一步在耳麦里响起。   那些被屋大维舍弃的贵族们虽然也多是上流社会的政客和富豪,但作为亡命之徒的他们一旦拿到武器也会成为极其危险和不稳定的因素。   果然,就当塞缪尔小队开始行动时,原本安静无比的长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动静,舱门开合的声音,以及在不同方向逃出来的人影,塞缪尔立刻下令分头行动,一半的人去收缴武器,一半的人去抓住那些从客舱中逃窜出来的SEL成员,防止他们流窜到其他甲板获取武器。   显然突如其来的断电也让不少SEL贵族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尤其是他们在舱门紧闭的房间里已经听到了数次激烈的枪声,便生出了即将被破门而入灭口的恐惧情绪,因此好几个人在被全副武装的队员抓住的一瞬间,都在黑暗中惊恐地疯狂挣扎哀求他们别杀自己,水野等专员只能厉声道他们是AGB强迫他们冷静下来。   然而伴随着整个客舱区逃窜的人越来越多,尽管戴着夜视仪,AGB队员们也很快有些力不从心,就在这时,通信频道里传来了安柏冰冷的命令:“鸣枪。”   塞缪尔立刻站定在长廊里,将手中的冲锋枪对准天花板连开五枪,枪火在黑暗中炸开了光亮,他身侧的水野也在枪声停止的一瞬间喝止任何人禁止走出房间,果然在震耳欲聋的枪声震慑下,长廊里的人影骤然减少。   黑暗中,塞缪尔一边沿着长廊疾行,一边听见安柏继续冷静地指挥着众人:“罗伊与诺曼你们留在这层与13层甲板控制SEL贵族。塞缪尔带领B队想办法潜入屋大维他们所在的顶层甲板,他们与驾驶舱一样有应急发电机,断电45秒后就会恢复电力,你们见机行事趁乱救出人质——”   塞缪尔在黑暗中应了一声是,就带着B队队员们改变方向,向着船尾的楼梯间奔去,而就在转过最后一个转角时,又是一个人影迎面与塞缪尔等人擦肩而过,卡尔文立刻厉声道:“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   然而那个人动作极其迅速,甚至撞上了一旁的水野后就侧身闪入了通往露天甲板的通道里,塞缪尔只来得及在一片夜视仪绿色光影里看见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亚裔,便没有看清他的面容。   卡尔文立刻要动身去追,塞缪尔抬起手,“不要浪费时间,让罗伊他们留心,我们先上去!”   水野也在刚刚与那人相撞的一瞬间拽住其衣服,在黑暗中发现他穿着昂贵的西装料子,便也知道那人也是SEL贵族而非雇佣兵,因此深深看了一眼涌进海风的露天甲板,还是移开了视线。   -   顶层甲板,海景会客厅中。   正如SEL号的船长所言,位于顶层甲板的驾驶舱和emperor所在的海景套房各自单独配有应急发电机,能够在全船断电的紧急情况下维系最基本的照明和设备运作,因此当徐长嬴被扑倒在地板上大约40秒后,就感觉眼前再度亮起了光源。   恐怖的枪声仍然响彻豪华舱室,将价值不菲的沙发、吊灯以及艺术摆件全部打得粉碎,当两架单向电梯以及走廊里的应急灯光重新开始运作后,徐长嬴才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了满目疮痍的房间,以及夏青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尽管徐长嬴等人更靠近落地窗,但好在他们的位置也更靠边,所以并没有成为枪击的最中心目标,此刻的他与夏青一同躲在靠近电梯的一个单人沙发后——准确来说,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在躲,单人沙发根本藏不了两个成年人,他靠在沙发后,夏青将他护在怀里,自己的大半个身体则露在外面。   “对不起,”徐长嬴感觉自己的右侧脸颊被手指擦了擦,在震耳欲聋的枪声里听见夏青有些慌张的声音,“摔得很疼吧。”   徐长嬴有一瞬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在朦胧的光线里,夏青苍白的脸颊上染着血,穿着他最熟悉的衬衫,以及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战术背心,红着眼眶望着他的眼睛。   又是一发子弹贯穿了沙发扶手,徐长嬴感觉后背都被震了震,他看见了遍布在地面上的玻璃渣子,以及快要蔓延到自己腿边的血泊,终于伸出右手握住了夏青的手,“没事的。”   夏青将他死死搂在怀里。   房间再次被照亮后,交火的场面也终于明朗,屋大维在顶层甲板的各个出入口通道口都安排了足够的人手,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袭击居然会来自室外。   落地窗被爆破的两秒内,十名全副武装的蒙面士兵就从外墙速降至会客厅里展开了屠杀。   整个舱室里原本有近30个SEL雇佣兵,在交火的前十秒就折损了一半,徐长嬴借助电梯的光线看见了欧文的尸体仰面躺在水族箱旁,两只眼睛睁得很大,让人难以想象就在一分钟前他还在活生生地厉声说话。   然而就在突袭的黄金三十秒结束后,尤其是光线重新亮起,屋大维方也借助障碍物遮挡开始了反击,不断有分布在走廊里的雇佣兵端着冲锋枪冲进房间里,企图火力掩护考伯特和贾里德等人逃往套房里面的房间。   但就在弯腰躲在沙发后的考伯特狼狈地靠近舱门时,只听见“滴滴”的声音隐隐混杂在枪声中,下一秒海景套房的里间就发生了小型爆炸,一股气浪裹挟着塑料碎片和碎石从舱门向外冲出,将考伯特等人掀翻在地。   “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上船的!”被雇佣兵掩护着的贾里德绝望地大喊着。   尽管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群蒙面士兵是何时潜伏,究竟有多少人,又是如何做到这一切,但所有人却都已经猜到他们是谁指使的。   基路伯。   房间正中央足有十米高的水族箱是救了考伯特一命的关键——NIJ IVA级的特制防弹玻璃能够在15米内挡住**的子弹,虽然还是无法承受冲锋枪的连续枪击,但为了不让数十立方米的水体倾泄在房间里造成灾难,双方的子弹显然都尽量避开了它。   在又击毙了3名雇佣兵后,双方的交火陷入了短暂的胶着,也正是在这时,徐长嬴终于看见了不远处藏身在桌子后的蔡司与赵洋——他们与林殊华在枪战爆发时都站在电梯前,而且火力大部分被屋大维阵营所吸引,所以也侥幸躲过了第一波袭击。   赵洋这时也看见了徐长嬴,仓惶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欣喜,只是这股鲜亮的情绪根本无法在这样可怕的场景里存活几秒,枪声就又骤然加剧了,只见蒙面士兵步步紧逼,林殊华阵营的亚裔雇佣兵又折损了2名,几乎所剩无几。   交火很快就会结束,在场的专员们看到这个场景都已心下了然,赵洋回过头看向考伯特等人,只见三分钟前还不可一世的屋大维和贵族们此刻脸上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不甘心。   “砰!”   一发冲锋枪子弹直接命中了一名正掩护着贵族的雇佣兵的脑袋,大股的鲜血瞬间喷溅在了考伯特的脸和昂贵讲究的西装上,将那张病态贪婪的脸衬得更宛若恶鬼一般。   也正是这么一刻,赵洋看见考伯特的眼神变了,惊愕与恐惧转换为了纯粹的疯狂和恨意,并在下一秒那双浑浊的眼睛就突然转向了自己的方向。   赵洋被这双眼震慑住了一瞬,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这人并没有看向自己。   而是他身后的人。   未等赵洋做出反应,一个M84震爆弹就滚落在了不远处的蒙面士兵的脚边,下一瞬,刺目的强光与超170分贝的巨响一同在舱室中炸开来,他甚至来不及对范伦丁和蔡司发出警告,只能拽他们一把,躲开那足以致人失明的闪光。   震爆弹爆炸时,徐长嬴与夏青就算躲在沙发后避开了超过100万坎德拉的强光,也还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出了嗡嗡的耳鸣,尤其是徐长嬴,他只是感觉有一瞬整个房间如同白昼,紧接着强烈的爆炸声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震动移位,他本就被药物影响的脑子更是天旋地转,痛苦无比。   铺天盖地的眩晕中,徐长嬴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夏青紧紧捂住了他的耳朵,尽管他自己的身体也因强烈的声光刺激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却始终没有松开手。   枪声也在这一刻骤然停歇了,受制于震爆弹的影响,就算是实力强悍神秘的蒙面士兵们也只能暂退在掩体后躲避,也因此终于让屋大维寻找到了机会。   在受冲击波影响而闪烁的灯光中,徐长嬴感觉一个冰冷的枪口突然抵在了他的脑门上,随即他整个人就被一股粗暴的力气拽了起来,几乎要将他拖离地面。   “放开他!”夏青怒吼的声音响起。   下一瞬,脑袋仍然嗡嗡作响的赵洋只觉得自己被强行拖入了极优性alpha的信息素压制之中,瞬间陷入了窒息般的痛苦,直到他身侧的蔡司脸色苍白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才勉强将他和范伦丁拖出来。   然而,也正是在这时,赵洋才意识到那股强悍的、带有绝对威慑力和愤怒情绪的信息素覆盖的是整个宽阔的会客厅,就连在房间深处的贾里德等人也脸色铁青,喉管里发出了痛苦的咯吱的声音。   徐长嬴在被抓住的那瞬间,脑袋昏昏沉沉地无法做出反应,他只觉得自己骨折的肋骨和手臂发出了尖锐的疼痛,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夏青扑上来搂住了他,下一秒伴随着夏青的怒喝声,那个拖拽他的手骤然松开,抵着他脑袋的手枪也掉落在地板上。   一张白人面孔的黑西装雇佣兵痛苦地半跪在徐长嬴身侧,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脖子,近距离承受极优性alpha的信息素压迫让他产生了更加剧烈的机械性窒息的症状。   然而,这个房间里并不是只有徐长嬴这个beta不受信息素压迫影响,还有一种人——同样无法感知到信息素的基因缺陷优性alpha。   被夏青护在怀里的徐长嬴抬起眼,就看见了尤金那双闪烁着森冷光亮的眼睛,下一秒,“砰”的两声枪响,血色就在beta的眼前迸溅开来,原本搂住他的手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信息素压迫骤然消失,藏身在房间左侧沙发后的劳拉心脏瞬间漏跳一拍,紧接着她就听见了徐长嬴颤抖的声音:“夏青?”   一发子弹打在穿着战术防弹背心的夏青后背,第二发子弹则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就将极优性alpha的半边身子染成了血红一片。   徐长嬴浑身哆嗦着根本站不起来,他疯狂地想要扑在夏青的身上,然而这时已经有第二个雇佣兵赶上前狠狠地钳制住了他,尤金的手也宛若铁箍一样扯住他的肩膀就要将他拽起来。   而将徐长嬴重新拖离地面后,尤金等人才看见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仍然死死攥着beta的衣角。   “别碰他。”夏青抬起没有血色的脸,用英语一字一句道。   尤金望着血泊中的极优性alpha眼中闪过一抹惊恐,就在他下意识想要再补上一枪时,他看到了协助钳制住徐长嬴的亚裔雇佣兵,于是不由得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提比略,最后还是改为用枪托狠狠砸开了夏青的手。   当震爆弹的余威消失后,房间里再度恢复了对峙状态,枪声也消失了。   在已经布满危险蛛网状裂纹的水族箱前,尤金与两个黑西装雇佣兵一同控制住了徐长嬴,并将枪口对准了这个“假尼禄”的太阳穴。   显然,走投无路的屋大维想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假尼禄”,虽然他们现在对于基路伯这一系列的行为动机仍不理解,但他们还是能敏锐感觉到徐长嬴对于基路伯和弥赛亚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所以只能破釜沉舟地赌上一丝生机。   被挟持着的徐长嬴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双目赤红地望着被血染透了半边衬衫袖子的夏青,嘴唇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而后者则靠在沙发后,脸色苍白地望着他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经过一场恶战,整个舱室里的SEL雇佣兵与蒙面士兵的人数已经基本一致,然而两者的状态则天差地别,那些被SEL贵族们尽心挑选的亡命之徒虽然手里拿着武器,但看着三米开外,穿着迷彩作战服的蒙面队伍,眼中都浮现出了无法掩饰的恐惧与懦弱。   这些蒙面士兵都从掩体里走了出来,为首的高大士兵并没有说话,只是将冲锋枪口对准尤金的眉心。   看着这群杀戮武器真的因为挟持beta停了下来,藏身在沙发后的考伯特眼中满是狂喜,他厉声道:“基路伯在哪儿!我要和他说话!”   然而士兵们依旧沉默着一动不动,覆面下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屋大维派系,宛若看着一群死人,这让整个房间里的SEL成员内心瞬间生出一股寒意。   劳拉抬起头,看见距离她只有三步之遥的尤金将枪口又抵了抵beta的太阳穴,硬着头皮对着士兵们低吼道:“听到没有!”   房间依然陷入一片令人难以忍耐的寂静之中,那些士兵们依旧是冷冷地盯着他们,每个人身上也都溅满了鲜血,给人一种下一秒他们就会暴起再度开始屠杀的可怕错觉。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当SEL贵族脸上缓缓爬上了深深的恐惧的那一刻——   手机响了。   房间里众人的神经紧绷到极点,只是一道来电铃声就让他们浑身一震,直到尤金闻声惊慌地转过脸,才看见声音来自于不远处摔在一堆玻璃渣里的卫星手机,正是存着尼禄账户的那一个。   为什么会有人来电——考伯特等人布满恐惧的脸上几乎都写着这句话。   然而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两秒后,那个正在震动的卫星手机就突然自动接通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只有徐长嬴怔了一瞬随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一幕简直与他在阿布扎比酒店房间里遇到的一模一样。   考伯特等人几乎是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足足过去了半分钟,考伯特才在一片死寂中咬牙颤声道:“是谁?”   “不是你要找我吗?”   一个说着英文的男人声音从手机里出现,口音标准,嗓音低沉,“屋大维。”   话音未落,徐长嬴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并不是变声器处理过的弥赛亚声音。   听到扬声器里的男人缓缓叫出了考伯特的代号,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居然全都在那个基路伯的掌控之中,不仅尤金等SEL贵族的脸上浮现出后知后觉的绝望,就连蔡司与赵洋都露出了一丝愕然。   考伯特脸色灰败道:“你什么时候上的船?”   基路伯淡声道:“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我记得巴比伦法则里写的很清楚——‘不可欺瞒弥赛亚,他无处不在’,难道你忘了?”   听着电话另一端男人风轻云淡但暗含威慑的话语,考伯特几乎要跪坐在地板上,直到看到父亲贾里德望着自己的眼神,他才强撑着开口道:“我们自愿放弃SEL的一切,无论是税金,账户,运输网络,还是第三代伊甸园,弥赛亚想要什么都可以——”   考伯特强压住心头的恐惧,颤抖地提出自己的交易条件:“只要你今天放我们离开。”   在这一刻,赵洋望着面无表情、持枪突然闯入会客厅里的蒙面士兵们,真切地明白了夏青之前所说的人类群体中唯一“平等”的东西就是死亡。   就算再权力滔天,拥有难以估计的财富,在被枪口指在脑门的这一秒,这些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们也与路边的乞丐,战场上的下等士兵没有区别。   屋大维的话语落下,满是狼藉的舱室再度安静了下来,考伯特和贾里德死死盯着几步之外的迷彩服士兵,直到黑色的绝望开始在人群中缓慢蔓延之时,基路伯的声音才终于响起了:   “当然可以。”   考伯特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侥幸,然而就在下一秒,基路伯紧接下来的话语却又让他再度如坠冰窖:   “只不过1小时后你们的直升飞机能否成功入境落地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你什么意思?”考伯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随即他不可置信地惊恐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并没有做什么,”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慢条斯理道,“而是你们做了什么。”   考伯特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大了,他听见基路伯残忍地轻笑了一声,随即缓缓道:   “在你违背弥赛亚的交易,没有释放人质就擅自激活尼禄账户的时候,就亲手下达了提前关闭大卫城和激活iMEMS系统的指令——当27分钟后大卫城关闭的那一刻,SEL里的那些老头子们体内的‘炸弹’也会同时触发,而信号源头也只会追溯到你的身上。”   iMEMS系统,一旁的蔡司与赵洋都愣住了,他们都想起了之前在直升飞机上与夏青谈到过的这个可植入微电子系统,以及那死在手术台上的日本官员。   直到这一刻,脸色惨白如纸的SEL贵族们才看清基路伯暴露出来的獠牙——他与第三代弥赛亚的最终目的竟然是借助屋大维自己的手,集中处决那些最初创立了LEBEN组织,并在现实世界中掌握可怕权利的“长老会”。   究竟有多少人,蔡司想到了LSA大会后弥赛亚公布的那三百多人的名单,心中萌生出了一股可怕的寒意——不,这只是弥赛亚主动放出来的一部分人,那些最关键,藏得最深的人的名字仍在冰山之下。   而弥赛亚与基路伯居然要将这些人全都杀了,难道LEBEN不会彻底崩溃吗?   “你疯了!”贾里德诺伦绝望地低吼道:“你以为那些人是谁?你怎么敢这么做!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   SEL贵族们的最后翻盘希望原本寄托在通过第二代伊甸园的实验档案寻找到弥赛亚的真实身份,再通过“长老会”在现实世界的势力将其暗杀,然而现在却在基路伯的设计下,居然由屋大维亲手杀掉了自己的靠山。   几乎是一瞬间,房间里的每一个SEL成员脸上都浮现出了彻底的绝望,徐长嬴甚至感觉到尤金抵住自己的枪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就连远处被掩护在电梯旁的林殊华脸上也被吓得没有血色。   基路伯没有回答贾里德崩溃的质问,他并不在这个血腥可怕的房间之中,仿佛与他口中所说的LEBEN的统治者一样,永远置身事外但无所不在。   “所以,”考伯特浑身冰冷地问出了导致这一切的最关键问题,“——你在塞尔维亚修道院取走的是成功实验的档案吗?”   基路伯道:“奇怪,我以为我们AGB的艾德蒙长官已经和你说过了。”   考伯特愣住了,下一秒,他就听见男人戏谑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清晰地传来:“伊甸园从未成功过,那些当然只是我随手抽走的残次品档案。”   “就和你一样。”基路伯补充道。   屋大维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他的脸色青白一片,在这一刻,房间里的提比略、贾里德、尤金以及其他的SEL成员终于想起了过去8小时里,被拷问的beta不断说出但他们不愿相信的一切——   2015年,San Greal建造完成后,LEBEN内部开始流传基因编辑实验成功过的传闻。   2017年,SEL在南欧费尽心思获取到“弥赛亚与基路伯都是伊甸园中成功产物”的机密情报。   2018年,塞尔维亚实验室被毁,第四席emperor尼禄从保险箱里取走了17份原始档案。   2019年,最后一个摩洛哥第二代伊甸园实验室被毁。   2022年1月,SEL里负责还原第二代伊甸园试验的科菲教授被尼禄暗杀在家中。   2022年8月,中国广州的活人艺术品案让大卫城曝光于世,同月,因为冒犯其中一名AGB专员,屋大维账户的税金被清零。   2022年9月,监视基路伯的线人传来“弥赛亚将在LSA大会后重启大卫城”的消息。   2022年10月,SEL在阿布扎比的LSA大会策划的反叛行动彻底破产,弥赛亚向外公布第三代伊甸园名单,直接重创SEL全员。   接近十年的漫长时间里,每一步居然都是引诱他们不断掉入“背叛弥赛亚”陷阱里的烟雾弹,根本没有什么成功的基因编辑实验,没有弥赛亚的真实身份,没有获取“约柜”账号的任何可能。   他们居然就这样被弥赛亚耍的团团转,最终再亲手断送了庞大的永生会和长老会。   “你们这群杂种!”信念彻底崩塌的考伯特终于克制不住地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怎么敢这么欺骗我们!弥赛亚那个婊子养的就是个骗子,和你只会像老鼠一样永远缩在那该死的暗网背后操纵这一切,你们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现在就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直接杀了那个该死的beta!”   听着屋大维崩溃地大声咒骂弥赛亚,挟持着徐长嬴的尤金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惊恐,随即又死死钳制住beta的胳膊,原本已经有些移开的枪口再度狠狠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然而,卫星手机里的男人却没有回答他,足足半晌,众人才听见那个基路伯有些疑惑地缓声道:“为什么是老鼠? ”   “ ——你不是见过他了吗?”   崩溃暴怒的考伯特血液瞬间凝固了,意识到基路伯在说谁的他脸上爬上一丝惊异:“不可能!是谁?我不可能见过他!”   基路伯却道:“不,你肯定见过他。”   考伯特道:“你胡说,我怎么会见过弥赛亚!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见过他!”   “你当然见过,而且不仅是你。”   基路伯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随即淡声道:“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见过他。”   话音落下,除了蒙面士兵之外的所有人,不仅是考伯特、贾里德和林殊华,徐长嬴与夏青等人的脑子嗡的一声就响了。   基路伯微笑道:“他是我与第一任emperor一同挖掘和培养,也的确诞生于第二代伊甸园,直到现在也正站在你们面前注视着你们每一个人的伟大杰作。”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考伯特脸色惨白地看向如同鬼影一般站在一片尸体与废墟里的蒙面士兵,发着抖道:“他在现场?”   基路伯道:“他当然在现场。”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自然,就好像是在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但却让徐长嬴等人彻底白了脸,每一个手持武器的LEBEN成员更是从心底萌生出了最原始和本能的恐惧,不敢相信组织里的最高统治者居然就在现在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劳拉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环视了一圈整个舱室,只见闪烁不定的灯光中,她清晰地辨认出了血泊中的尸体,脸色苍白的营救小队成员,藏匿在不同掩体后的SEL成员,还有端着枪沉默矗立着的蒙面士兵——那个可怕的冷血的,以及神秘的弥赛亚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谁?”   考伯特终于忍不住颤声问道。   “在第一任emperor死后,我曾经在2007年的东京专门寻找过他,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所以那时的我就放弃了。后来到了2009年重启大卫城后,我又找了很多替代品,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非常不好用,因此我又再度想起了这世界上最适合的人选,也正是在这时,我终于发现了寻找到他的方法。”   基路伯缓声讲述着,几乎每一句都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众人的心脏上,最后听到这个男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只需要一场大火。”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基路伯口中如同隐喻的话语是什么意思,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惊惧与茫然的神情,只有在听到“东京”单词时,劳拉与营救小队才不不由得怔住了一瞬。   ——原来,劳伦斯那时出现在东京居然是为了找到弥赛亚?   可是为什么弥赛亚会在东京呢?   大火又是指什么?   然而,未等众人从巨大的震颤中反应过来,只听电话另一端的男人又似乎是笑了笑,随即以更加低沉的嗓音开口道:“你应该知道那是谁了吧。”   “艾德蒙。”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空气先是一滞,下一秒,所有的目光就都齐刷刷地落在了站在深水箱前的beta。   尤金猛地扭头看向被自己挟持着的徐长嬴,却只见他低着头看不见神情,只是在基路伯叫出他名字的一瞬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蔡司望着徐长嬴,心中闪过了深深的不解——按照徐长嬴之前在破案时的反应,他应该是绝不会知道弥赛亚本人的真实身份的,又为什么会在此刻知晓?   难道就因为基路伯的这几句语焉不详的话语?   等一下,蔡司突然怔住了,他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正是因为基路伯的话语他就知道了是谁,难道这不就说明,第三代弥赛亚就是徐长嬴认识的人吗?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一直望着徐长嬴的夏青看见他颤抖地抬起了脸,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此刻满是泪水和绝望,并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以至于所有人不得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也正是在这一瞬,蔡司、赵洋和劳拉的脸色瞬间惨白。   夏青也怔住了,随即他顺着徐长嬴的目光缓缓低头看过去,却只看见了自己袖口滑出的银色吊坠。   在登上直升机前,夏青想要第一时间将它交给徐长嬴所以就缠在了腕上。   此刻,鲜血顺着夏青的手臂流淌至徐长嬴父亲的项链上,染红了那刻着16个数字的小小铭牌。   夏青脸色苍白地低头望着这血红的银色项链,几秒后,他才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他好像曾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这条项链了,甚至在那时,他还不认识徐长嬴。   2005年,旧金山。   夏青站在宛若小型图书馆的书房里,看着穿着墨色正装的男人坐在书桌后,与他一样静静听着萦绕在空气里的遥远警笛声。   阴天的书房里只有男人面前的古董台灯亮着,因此夏青能够看清男人清俊的脸庞,以及他手中闪闪发光的物件。   那是一条银色的项链。   没有任何价值的,甚至还沾上了暗红色的泥土,就像是从某处地下挖出来的,一条战地记者的身份铭牌项链。   夏青看见男人紧紧攥着那条项链,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很久,就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This world is really boring.”   -这世界真的很无聊。   直到警笛声越来越近,他才听见男人突然轻声开口,只是明明整栋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但不知为何他说的却是英文。   “Right?”   -对吧?   夏青闻言抬起眼,只见记忆中的父亲左手里握着一把已经打开保险的手枪,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漠至极的笑。   随即又在下一秒,也是人生的最后一刻,神情自然地叫出了他的另一个名字。   “Messiah.”   原来如此。   在这一刻,夏青终于全都想了起来——   他就是弥赛亚的这件事。 第134章   -   “原来, 这个白衣男孩就是那个emperor的孩子吗?居然是个beta。”   2007年,东京,警视厅大楼的茶水间里。   肖低声道, 他的脸庞爬上了惊异的情绪,“劳伦斯是故意的, 这四个孩子难道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就像被引到东京, 引到地铁现场的我们一样。”   “可是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及时出手,他们也会有可能死于毒气”,蓝斯皱着眉,不解道:“劳伦斯为什么要设计让这个孩子进入恐袭现场?——而且这是能设计的吗?”   “夺回弥赛亚的东西。”   三人抬起眼,看向突然说话的安柏。   29岁的安柏叼着烟靠在桌上, 仰着头看着灯光下氤氲的烟雾, 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劳伦斯与这个孩子对视的一瞬间,我就突然有一个猜想。”   “——劳伦斯是在期待这个孩子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弥赛亚死后, 那个秘密的、被所有人争抢的东西,真的落到了劳伦斯手里了吗?”   “有没有可能它还在emperor的手中,但知晓的人只剩下了那个房子里活下的孩子。”   在2022年的这一刻, 身处南太平洋海域上的劳拉突然想起了当年她与亚洲01小组在警视厅大楼里说的这些话, 这才发现2007年的他们离答案是那么近, 但是又是那么远。   ——当时安柏明明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夏高寒的孩子被卷入东京LEBEN暴恐事件绝非偶然, 但是他们却理所当然地将劳伦斯的目的归结于他想要从夏青身上获取某种实质的“东西”。   万万没有想到, 那时的劳伦斯其实早已获得到了“约柜”账户,这也正是其他LEBEN残党在东京追杀他的原因。   而劳伦斯之所以设计将夏青引入LEBEN残党为了“约柜”与复辟而开展的恐怖袭击中,并亲自出现在现场与其接触,一切都是为了引出那个由他与夏高寒一手培养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真正的弥赛亚。   -   2007年,东京, 新桥地铁站。   积水漫过了脚面,夏青牵着徐长嬴的手站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之中,耳边还回荡着扩音器发布的警报声与不同说着日语的声音。   “不好意思。”   一道说着中文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13岁的夏青抬起脸,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灰色眼睛。   只见两年未见的父亲朋友刘易斯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而望向他的眼睛中又充满了打量、审视和判断──与夏高寒生前每次望着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夏青瞬间怔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在此刻出现在他的面前,因而下一秒,少年的脸上就生出了强烈的警惕与敌意。   然而就在看见夏青反应的这一瞬间,刘易斯的眼中却立刻浮现出了惋惜与失望,就好像突然发现他身上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此,在2007年东京地铁恐袭的现场,刘易斯就这样站在与AGB专员不到五米的人群之中,对浑身是刺的夏青无奈地笑了一下,就向后退了一步。   只不过在消失之前,这个灰色眼睛的男人还是微笑着对夏青用英语无声说了一句话。   ——Catch you later.   下次见。   “刚刚那个是中国人吗?”   浑身湿漉漉的徐长嬴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脸,又笑着看向夏青。   “不太清楚。”   夏青下意识抓紧了优性alpha少年的手,定定地望着刘易斯消失的方向,有些茫然地低声道。   ──“在第一任emperor死后,我曾经在2007年的东京专门寻找过他,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劳伦斯当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劳拉绝望地后知后觉想到──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是因为弥赛亚的人格没有再出现在夏青的身体里。   那么,时隔7年唤醒弥赛亚的那场大火,又是什么?   -   2014年,浙江314国道。   20岁的夏青站在仍在燃烧的隧道前,看见了那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红色火焰在深夜摇晃着、跳跃着,伴随着滚滚厚重的黑烟在空气中释放出化工品的刺激性气味,以及蛋白质燃烧的焦糊味。   撕破黑夜的警笛声,遇难家属的哭泣声,以及警察们拉警戒线的呼喊声,都似乎被这一场大火融化成一团,将夏青的人生也彻底浇筑在了这一夜。   四天四夜里,夏青就这样看着几乎要烧穿隧道的烈火一点点小下来,看着全副武装穿着防化服的消防员迈入漆黑的隧道,看着一具具烧成扭曲焦炭的可怖遗体被抬出来。   每一具都不是他。   因为徐长嬴绝不会这样对他。   夏青的眼眶似乎也被高温灼伤,一滴泪都流不出来,直到再也没有遗体从隧道里被抬出来,负责现场的好心警察一直站在他的身侧喋喋不休地劝他。   他也是这么想的。   第四天早上,所有运送遗体的殡仪车都已经在事故现场离开了,站在隧道前的夏青才终于意识到应该已经结束了。   一旁的刑警宋坚白见这个beta学生终于动了,忍不住善意地走上前,要让年轻警员送他回政府安排的酒店。   夏青转过身,与四五个拎着铁锹等工具的搜救员们擦肩而过,那几个搜救员橙色制服上满是黑色脏污,疲惫不堪地迈过了明黄色的警戒线。   “剩下的没有办法了,都与沥青和车架融在一起了,法医刚刚来看过了,生物检材都被破坏了,DNA都没法提取。”   “可是还有4个失踪者的遗体没找到,那怎么办,我们还铲吗?”   “上面人说不用了,你看那个客车的车架都陷沥青里了,下午交通局的人来给隧道三维扫描后,就等吊车和拖车直接来把车辆残骸拖走了。”   “那地上的这些……怎么办?”   身后的隧道里传来了老搜救员的叹息声,“——上铣刨机,将烧过的沥青全部挖走,再铺新的。”   老警察宋坚白的脚步骤然停下,他面带不忍地看着面前也停下脚步的beta学生,下意识想要说什么,但却发现在这一刻所有的字眼都变得苍白无力。   等到再回过神,那个挺拔的背影已经自己离开了。   回到北京的出租屋时,夏青才发现已经是酷暑了。   他们租住的公寓里也大多数是合租的学生,因为毕业季楼道里已经堆满了搬家的纸箱和杂物,不断有各种与他们一样年轻的面孔进进出出。   然而夏青这时却已经完全忘记他也应该是其中一员,他只是毫无知觉地绕开了那些物品与人,然后拿出钥匙打开熟悉的门。   半个月没有回过的一室一厅还保持着离开之前的模样,地面上散落着徐长嬴出门前砸坏的画框,夏青手掌被割破后滴落的鲜血已经在碎纸和地板上凝固成暗红色的斑点。   徐长嬴的手机还被扔在沙发上,夏青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其拿起充上电。   手机自动开机的一瞬间,无数的消息提示音在房间里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学校教务处,学院导师,同系的同学,还有各种曾经联系的人,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优性alpha。   徐长嬴可能自己都忘了他在各个购票平台都下意识留下了夏青的紧急联系人电话,所以交警部门才能第一时间通知夏青而非学校。   因为这世界上他们只剩下对方这一个亲人了。   “我们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一家人诶,”20岁的徐长嬴笑嘻嘻地捧着他的脸用力蹭着,“阿青去美国飞黄腾达后千万不要忘记我哦。”   夏青麻木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房间越来越热,就像又再次回到了那被烈焰笼罩的隧道口。   于是夏青站起身,他小心地捡起每一张碎纸,又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打扫起了狭小的房间,等待着徐长嬴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画材推开门,一脸夸张地大叫家里为什么会这么干净,然后再换上拖鞋啪嗒啪嗒跑进来。   没来得及洗的马克杯,随意扔在沙发上的T恤,还未干涸的颜料盒,每一处都在说——他很快就回来。   不知不觉房间里的空调已经降低至了最低温度,而趴在地板上擦掉血迹的夏青体温却已经高到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夏青茫然地想着,是因为自己惹他生气了吗?   可是,徐长嬴从来没有对自己生气过。   就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徐长嬴说了很难听的话,就算他彻底变了一个人,但也是因为他生病了,所以那不算数。   终于,在傍晚的黄昏里,夏青重新将家中打扫干净,他将画框碎片收进垃圾袋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哗。”   尖锐的木头将黑色的垃圾袋划破,里面的杂物重新散落在地板上,而也正是在这时,夏青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折射了黄昏的光线。   那是几块光盘碎片。   与一堆被撕得粉碎的文件和砸坏的录音卡带一起,被离家前的优性alpha慌乱地丢进了纸篓中,甚至还被欲盖弥彰地用其他的垃圾盖在了上面。   北方酷夏的夕阳如同即将熄灭的炉火,将最后一缕光从夏青苍白的脸庞上撤走时,也撤走了男生的生命里最后的光亮。   20岁的夏青就这样站在即将漆黑一片的出租屋里,在知道自己彻底失去徐长嬴的这一天,解开了毁掉徐长嬴人生的真相。   不要。   夏青浑身颤抖地攥紧了桌面上拼凑起来的文件,越来越高的体温让他眼前再度浮现出了那永远不会熄灭的红色火焰,并连带着一同烧毁了他的全部理智和灵魂。   不要这样。   不能是这样。   有没有谁能够救救他,不要让他坐上那辆车,不要让他进入那个隧道,不要让他走入那场大火。   只要可以,无论是谁,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黑暗无声的房间里,夏青在台灯的光下抬起流着泪的眼睛,在窗户玻璃的折射中看见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但冷漠无比的脸庞。   他都愿意接受。   -   南太平洋,11月23日,UTC-3时区的19点37分。   SEL号,顶层甲板。   在所有人恐惧的眼神中,昏暗的光线里,一个染血的身影缓缓从地面上站起,并捡起了那个卫星手机。   海风从几乎成为空洞的落地窗中灌进整个豪华舱室,满地都是被冲锋枪子弹轰碎的玻璃碎片,明明每一个SEL成员的手中都紧紧握着枪支,但在看着眼前手无寸铁,甚至负着伤没有任何作战能力的青年时,眼中都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与绝望。   “这不可能。”   闪烁不定的灯光里,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蔡司僵硬地转过脸,看见了被脸色惨白的尤金挟持着的徐长嬴,徐长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的人,颤声道:“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夏青,你不是他,你怎么可能会是他?求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徐长嬴的声音嘶哑,他身侧的尤金和那两个雇佣兵的脸上写满了畏惧与惊愕,连拿枪的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而beta哽咽的话语中却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可怜的期待。   只是话音落下,那个穿着战术马甲的身影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只有鲜血一滴滴顺着极优性alpha的手指无声地掉落在地板上,同样染红了那只卫星手机。   徐长嬴流泪的眼眶红的惊人,他望着眼前的一幕胸腔里发出了可怕的剧痛,理智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记忆和情感又让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明明,明明就在几分钟前,那双手还紧紧搂着他,捂着他的耳朵。   “这太奇怪了,”徐长嬴满是泪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狼狈的笑,他语无伦次地颤抖地描述起他与那所谓弥赛亚之间的交集:   “我其实和他说过话的,那个人和你一点都不像,真的,如果是你,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不是他。”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话音落下,整个会客厅里的所有人脸色都唰的一下白了,靠在墙壁上的赵洋整个人直接懵了,就算是强撑着保持理智的劳拉也在这一刻睁大了眼睛,灰色的眼睛中涌现出了无法压制的惊愕。   而徐长嬴更是怔在原地,就像是被人突然死死扼住了喉咙,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根本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因为明明徐长嬴说的是中文,但这句“我不是他”却是用英文回的。   而且所有人都听到了,那的确是弥赛亚的声音。   尽管他们在此之前听到的每一个弥赛亚留下的声音都是经过电子变声处理的,但此时此刻,每一个人依旧能从发音习惯、语调、语速等不同的细节瞬间判断出——   同一个声音就这样在顶层甲板上出现了。   直到这时,蔡司才意识到过去的他们是多么的大意和自欺欺人。   明明世界上绝大多数DID(多重人格障碍)病例中的不同人格都有着完全不同的身份、记忆、行为模式和语言风格。   为什么他们就下意识将夏青当成了特例,认为他的病症仅仅分化出了两个拥有不同记忆片段的“夏青”人格?   甚至,根本没有想过万一存在第三种人格的可能。   “我曾经认为你会更早发现。”   在被枪火毁掉的豪华舱室里,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站在蒙面士兵阵营中的“弥赛亚”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指,似乎是在重新确认身体。   下一秒他抬起了那张因失血而格外苍白的脸庞,用英文对beta平静道:   “因为我一直很想和你亲自见面,浮士德。”   与身为LSA学者的夏青完全不同的,没有情感,没有道德,没有善恶,这世界上最危险的人格。   明明是同一张面孔,但是夏青原本虽然清冷但内藏温情的气质却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了空洞的冷漠和无法看透的情绪。   原本藏身在布满弹孔的沙发背后的考伯特等人此刻几乎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不仅是因为此时舱室里武力的悬殊,更是因为那源自信仰深处的畏惧和惊恐——   明明眼前这个极优性alpha是LSA大会上顶着康奈尔的枪口宣布“基因突变论”成立的中国科学家,是该死的beta主义阵营的学者,是他们在阿布扎比发动背叛行动的幌子。   结果,他居然是极端第二性别主义宗教LEBEN的最高统治者?   贾里德不可置信地瘫坐在了地面上,强烈的惊悚情绪几乎要把他彻底吞没——他不敢想象他们一直认为身居幕后,远程摧毁阿布扎比行动的弥赛亚,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会现场,甚至出现在全球直播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有一个夏高寒还不够,为什么他死了还会留下这样一个怪物!   “怎么会是你?”徐长嬴在听见“浮士德”这个名字后情绪彻底崩溃,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挣脱尤金等人的桎梏,他望着那张属于夏青的脸,血红的眼中满是绝望,不可置信地用英语低吼道:   “为什么偏偏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要见你,夏青,把夏青还给我!你凭什么这么做?”   然而,看着徐长嬴那双流泪的眼睛,“弥赛亚”的脸上依旧是无波无澜,他根本没有表露出任何正常的情绪,只有没有温度的审视和观察。   弥赛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哪一个他?”   徐长嬴闻言怔住了,直到一秒后他才意识到对方问的是“哪一个夏青”。   面前的“弥赛亚”的语气是那么的平和,以至于徐长嬴在这一刻莫名生出了他真的要将“夏青”还给自己的错觉。   但就在下一秒,“弥赛亚”紧接着说出的话语就让他的心脏彻底坠入谷底——   “弥赛亚”道:“如果你是说刚刚那个人,我记得我问了你很多次是否喜欢他,但你却一直没有给我答复,所以我就将他收回了。”   是否喜欢夏青?   什么时候,徐长嬴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记得?   怎么可能,徐长嬴的脸上浮现出茫然的表情,如果弥赛亚问过自己是否喜欢夏青,自己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忽然,徐长嬴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瞬,他望着正微笑望着自己的“弥赛亚”,一股毛骨悚然的情绪宛若电流一般在他的身体里轰然炸开。   他想起来了。   弥赛亚真的问过这件事——   -香港,天星码头上。   “弥赛亚刚刚和我说,”浑身是血的吴奇泽用枪口敲了敲自己的耳朵,示意那藏在其中的隐形耳麦,对着徐长嬴露出了最后一个满是忌恨和疯狂的笑容:   “希望你喜欢他的礼物。”   -阿布扎比,酒店房间里。   “你真是我的骄傲,浮士德。”   已经死亡的面具人身上的手机自动接通,浑身浴血的徐长嬴站在满是碎肉和血浆的地毯上,听见弥赛亚那经过电子特殊处理的愉悦声音在房间中幽幽响起:   “——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礼物。   礼物!   徐长嬴的脸色骤然失去了全部血色,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弥赛亚说希望自己能早点发现,为什么所有与弥赛亚相遇的时刻总是会一遍又一遍提到那所谓的“礼物”——   吴奇泽是在献祭表演结束后才说的“希望你会喜欢他的礼物”,也就是说,弥赛亚给他的礼物根本就不是那所谓的第七幕演出。   ——而是在天星码头爆炸之后出现的,16岁的夏青人格。   一旁的蔡司就这样看着徐长嬴脸上的迷茫瞬间褪去,转而替换为难以言喻的痛苦与震颤,并在下一秒爆发为歇斯底里的绝望。   “你这个骗子!”徐长嬴怒不可遏地想要挣扎上前,厉声道:“你怎么敢这么做!你以为你是谁!把他还给我!把所有的夏青都还给我!”   ——会因为人格融合感到痛苦的夏青,会因为被排除在自己人生之外而流泪的夏青,拥有着宝贵回忆和信念的夏青,居然就这样被面前的这个人当成可以随意赠送和收回的礼物。   “你没有资格这么做,你不能是他,”徐长嬴泪流满面地望着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睛,浑身颤抖道:“……那我这么多年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弥赛亚”却只是没有任何情绪地望着他,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歇斯底里。   在昏暗又闪烁不定的灯光里,身处在角落的林殊华的脸上满是惊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浑身是血矗立在甲板之上的极优性alpha,又看向已经溃不成军的屋大维派系,心中一股可怕的预感几乎呼之欲出。   “所有的夏青?”   “弥赛亚”重复了一遍,他肩膀处的枪伤还在流血,因此嗓音不由得变得嘶哑,但神情却依旧冰冷空洞,他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在说谁,但如果是主人格,那这本来就是出自他的旨意。”   话音落下,徐长嬴怔住了,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看见“弥赛亚”直直望着自己的深邃眼神:   “他在24岁的时候答应了我提出的一个赌约。”   徐长嬴道:“什么赌约?”   “弥赛亚”却笑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就算是我也感知不到他,”“弥赛亚”缓声道,“但其实在他在隧道前唤醒我的两年后,也许是因为你过得还可以,所以他有段时间突然变得很不安分。”   “有几次我回过神后,我都会发现他差一点杀了这具身体。”   极优性alpha的沙哑声音回荡在废墟一般的豪华舱室里,根本没有人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与基路伯的人手对峙着的SEL贵族们脸色苍白地如同等候审判一般,倾听着LEBEN的独裁者的血腥独角戏。   “弥赛亚”道:“但好在事情发生了转机——自从2017年你被SEL里的IGO高层故意派往极有可能爆发暴动的地区,遭遇了不幸的意外,又被他亲眼看到你被摘取腺体后,他就变得很安分了,并且很快就答应了我提出的赌约。”   海风从落地窗里灌入房间,几乎要将徐长嬴浑身的血液全部冻僵,他缓了足足一秒,才在心脏迸发出的尖锐疼痛中意识到“弥赛亚”说了怎样可怕的话语。   而一旁角落里的蔡司闻言也直接愣在了原地,脑子嗡的一声响了,他的眼前飞快闪过那如同噩梦一般的回忆碎片——被暴徒涌入的顶楼餐厅,西装外套后背的那道白色污渍,以及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beta专员。   他没有想到,冥冥之中,这个痛苦的过往居然是更庞大的多米诺骨牌的一环,将命运推向了更可怕的深渊。   “所以,”徐长嬴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模糊视线,他质问道:“所以你和他赌了什么?”   “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吗?”极优性alpha攥着显示倒计时的卫星手机,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淡漠眼睛定定看着beta,露出了虚假的不解情绪:   “当然是你,浮士德。”   徐长嬴愣住了。   “很简单的游戏规则,延续了第一代emperor在你父亲身上没有做成功的事。”   “游戏的结算时间是‘基因突变论’成立的那一刻。”   “弥赛亚”道:“如果我能够成功引诱你成为第四席emperor,那么他就要将这具身体完全交给我。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我就要兑现承诺,要亲自结束游戏。”   徐长嬴的眼睛缓缓睁大了。   “你想的是对的。”   “恭喜你,”“弥赛亚”站在南太平洋上的火并现场对beta微笑道,“他赢了。”   GAME OVER.   UTC-3时区的19点35分。   在这一刻,徐长嬴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阿布扎比的生死时刻突然想起20岁的夏青。   ——他穿着深色大衣,戴着驼色围巾,站在学校或是某个街道的红墙前,是那么的陌生的夏青,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有爱意,有埋怨,有赞许,有不满,但最奇怪的是,他好像一直永远站在原地,永远在那里等着自己。   原来是因为他真的永远站在时间的长河里,永远地无休止地等待着。   “虽然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他说过话了,但是因为我很喜欢这个游戏,所以我决定遵守游戏规则。”   在忽明忽灭的应急灯光中,海景会客厅的角落中的屋大维派系的贵族们的心中都涌出了可怕的预感,以至于他们原本满是灰败和绝望的脸庞上再度爬上了一丝狠厉,仅剩的雇佣兵们开始在掩体后不动声色握住了手中的枪支。   而站在水族箱前的徐长嬴对此一无所知,他张了张口,终于颤声问道:   “结束游戏是什么意思?”   “弥赛亚”站在原地,神情温和地看着beta,只是脸上的笑意虚浮又空洞,“当然是结束一切。”   “包括LEBEN在内的一切。”   他平静地补充道。   徐长嬴的眼中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而也正是在这一时刻,比他反应更快的则是早已有所预料的SEL贵族。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弥赛亚”和蒙面士兵面前的几个沙发和桌子形成的掩体骤然转出了三名黑西装雇佣兵,并将手中的枪全部都直直对准了站在最中间的极优性alpha。   身为AGB专员的徐长嬴在短短的一瞬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望着枪口下那张熟悉的脸庞,瞳孔猛地紧缩,心脏比身体更快做出反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砰!”   枪声再度响彻在空旷的舱室之中,那是畏惧死亡的考伯特等人的最后一搏。   就在徐长嬴几乎是本能地喊出不要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清晰的子弹击中血肉和骨头的爆裂声,随即下一刻,一直钳制着他的尤金就轰然倒了下去。   枪声先是停了一瞬,下一秒就又再次疯狂的炸开了,只不过这次的局势已经成为了单方面的碾压——   身处角落里的蔡司等人看得极其清楚,就在考伯特的人刚站起的一瞬间,子弹就精准地洞穿了那三人的脖颈与脑袋,下一瞬,那几声枪响就如同真正的发令枪一般,原本沉默守在极优性alpha身侧的蒙面士兵们就立刻开火,迅速向前推进,直直逼近了考伯特所在的区域。   角落里的林殊华脸色煞白地抬起脸,只见舷窗里的狙击手不知何时早已被屠杀殆尽,替换成了基路伯,或者说弥赛亚的人。   不过数秒,脸上被溅上鲜血的徐长嬴站在舱室的中间,怔怔地转过头,就透过昂贵的水族箱看见了考伯特那惨白的脸庞。   下一秒,“砰”的一颗子弹直接穿透了这个LEBEN组织中势力最为庞大的emperor的头颅,在死亡的瞬间,所谓的屋大维实际上与房间里的任何一个雇佣兵,甚至与他处决过的任何一个“贱民”都没有区别,他那浑浊的眼睛睁地极大,眼中满是惊恐和不甘心,还有无尽的怨恨。   而在这残酷的一幕上演之时,“弥赛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切,他的身后就是被冲锋枪轰碎的落地窗,他似乎就要与黑夜、大海的气息融为一体,作为基路伯口中这世界上最标准的独裁者,冷血地置身事外。   “你这个该死的小偷!”贾里德诺伦歇斯底里的诅咒声响起,这个亿万富翁在生前最后一刻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会就这样死在自己亲手建造的游轮之上:   “ 你根本不配成为弥赛亚!LEBEN不该属于你们这样的随心所欲的疯子!凭什么基路伯和你——”   震耳欲聋的枪声很快就淹没了这群永生会贵族的惊恐的尖叫声,一场血腥的清洗就这样以极高的效率在短短几十秒里迅速执行着,将这艘游轮上最有权力的人尽数屠杀。   在闪烁不定的光线里,赵洋侧过脸,看见不远处林殊华的状况也极其危险,尽管他作为提比略并不是蒙面士兵的最大目标,但他手下的雇佣兵在之前的枪战中已经所剩无几,转眼之间,眼看屋大维阵营就要被清理完毕,即将就轮到他们。   林殊华的脸色苍白冷硬,并不像考伯特和贾里德那样显露出面对死亡的狼狈与不堪,他靠在鎏金电梯旁的墙壁上,手中紧握着一把手枪,似乎是察觉到赵洋的视线,他侧过脸,隔着两扇电梯门的距离冷冷望着他。   然而下一秒,蒙面雇佣兵已经调转枪口,子弹瞬间洞穿了挡在林殊华前面的一个亚裔雇佣兵,鲜血瞬间溅在提比略的墨色西装上,又再度消失不见。   林殊华瞬间攥紧了手中的手枪,他猛地抬起眼,正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时,海景会客厅的大门被再度撞开了——   “不许动!放下武器!”   走廊闪烁不定的灯光照亮了闯进来的全副武装队伍,正是接受了安柏的指令前来救援的B队——塞缪尔等人是通过员工通道进入的顶层甲板,他们刚进入西侧走廊就听见了交火声再度响起,顾不上一路上躺在血泊中的SEL雇佣兵尸体,为了潜在可能存在的人质,他们只能咬牙冲进火并现场。   然而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塞缪尔等AGB专员也被会客厅中的惨状所震慑住了,只见在冲锋枪的火光中,黑西装雇佣兵们都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与高档家具残骸上,他们也终于看见了不知怎么出现在游轮上的第三支武装力量。   “Drop your weapon! Now!”   然而,B队精英专员的到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制止火并,相反,那群训练有素的蒙面士兵似乎早就料到他们的到来,其中两人迅速抬枪朝着他们所在的门口开枪射击,以至于塞缪尔小队只能立刻俯身躲避。   也正是在这时,塞缪尔看见了那矗立在昏暗光线中的两个人影,赫然就是艾德蒙警督和营救小队的拉尔夫教授,其中beta警督身形单薄地站在三具被击毙的雇佣兵之中,此刻也在枪林弹雨之中侧过脸望向自己。   然而与塞缪尔想象的不同,艾德蒙看见他们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惊喜等正常情绪,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中满是麻木与绝望。   “教授!趴下!”   被火力压制在门口无法进入的专员水野这时也看见了不远处的极优性alpha,不由得焦急大声道。   只见拉尔夫教授仍然穿着战术马甲,鲜血已经染红了马甲里的白色衬衫,但他仿佛并不知道痛苦一般,只是挺拔地站立在艺术吊灯下,宛若黑夜的一个影子。   望着已经所剩无几的SEL雇佣兵和不知从何出现的蒙面士兵,塞缪尔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但眼看着三名蒙面士兵迅速向着拉尔夫教授袭去,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命令水野等另一半人负责beta警督,自己带头冲进了弹雨直直扑向极优性alpha。   与此同时,藏身在角落里的劳拉也看见了这一幕,她的瞳孔瞬间紧缩,厉声道:“停下!”   但塞缪尔已经冲到了极优性alpha的面前,也正是在这时,他看清了这人脸上的神情。   宛若雕塑一般冷硬的脸庞上一双极浅的眸子正冷冷看着他,那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冰冷、漠然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不对,塞缪尔的心脏猛地一紧,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向后撤一步,一道低沉的、诡异的轰隆声就出现在了整个舱室里。   不仅是塞缪尔,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而且一旁贴着舱壁的蔡司等人听得更加清楚,因为这个声音极其沉闷,并不像是通过空气从远处传来,而像是——通过他们身处其中的船体。   蔡司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过半秒,一股强烈的震动就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脚下,一时间舱室里的不少雇佣兵和蒙面士兵都因为船体的晃动而东倒西歪,密集的枪声也停滞了一瞬。   也正是这一瞬的停滞给了剩下的雇佣兵机会,赵洋只觉得眼前一晃,随即才看清是林殊华一个手下突然举起手中的手枪,只是枪口并不是对准蒙面士兵,而是那矗立在中央的水族箱——   只见那已经布满蛛网状裂纹的特制玻璃终于在这一枪的加持下破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孔,但在下一瞬,裂纹迅速向四周迅速蔓延,等到蒙面士兵与B队专员都意识到发生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那拳头大的小孔迅速扩大为直径半米的窟窿,足足有70立方米的水瞬间从那玻璃上的洞倾泄而出,而最可怕的莫过于,伴随着压力的变化和水流的冲击,那破掉的洞还在不断扩大,整个巨型水族箱将会在数秒,甚至瞬息之间彻底破裂。   尽管开枪的提比略心腹已经被蒙面士兵下意识击毙了,但是他所带来的灾难也犹如无法停止的链式反应,彻底改变了整个舱室里的事态发展。   喷涌而出的水流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脚踝,深水箱远比两个人高的水面出现了滚筒洗衣机一样的漩涡,每一个蒙面士兵与B队专员望着那个漩涡眼中都浮现出惊恐之意,他们都知道下一瞬整块玻璃崩溃,数十立方米的水直接压下来并冲进整个房间是什么样的破坏力——那只会和一辆小汽车撞过来没有区别。   而在这时,赵洋看见另一个亚裔雇佣兵冲了过来,刷开指纹锁后砸下了单向电梯的开关,原本就停留在顶层甲板的鎏金电梯门立刻打开了,但这样的动静自然吸引了蒙面士兵的注意,下一瞬,子弹就倾泄在电梯的方向。   但最靠近电梯的赵洋也因此被瞬间波及了,未等他来得及躲藏,流弹就直接擦过了他左侧脸颊,一旁的蔡司见状就要扑过来将他向后拖进桌子里,但一个亚裔雇佣兵却比他更快,直接将赵洋薅起作为人质拖进了电梯,而蒙面士兵见状也真的停下了枪击。   也正是这短暂的停歇,电梯门也就因此合上了,蔡司立刻用手去砸那开关,但是没有指纹的他根本没有权限,而也正是这一时刻,他听见一道昭示着不详的“咔嚓”声在空气中突然响起。   蔡司迅速抬起头,他看见了即将崩溃的深水箱,以及就站在一旁的徐长嬴,他再也顾不得一切,对着身侧的范伦丁喝了一声“RUN”就起身向着beta冲去。   那五秒变得很慢,蔡司看见基路伯的人并没有阻止他们与B队专员,而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们,直到他在小腿深的水里一把拽过徐长嬴,他都没有时间去看一眼蒙面士兵身后的夏青——不,那不是夏青。   就在最后一秒,蔡司双目赤红地刚将beta推出会客厅,自己甚至都没有迈出去,身后的水族箱就彻底崩溃了,一股强劲的水流直接拍上了他的后背,将他掀翻在走廊的积水中,也将他推出了那噩梦一般的豪华舱室。   一旁更快撤离出来的塞缪尔小队立刻接应了他们,一行人迅速向着船员通道奔去,然而就在他们拐入新的长廊时,两分钟前在会客厅里出现过的震动再次出现了,而且这次的幅度更大,三四个队员也因此不由得摔倒在地毯上。   简直就像地震一样。   “不对劲。”脸色苍白的劳拉突然开口道,她看向眼前漆黑一片的长廊深处,灰色眼睛中满是疑虑和惊惧,“就算是我们脚下的甲板爆炸也不应该是这种动静——”   话音未落,戴着通讯耳麦的塞缪尔等B队成员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蔡司喘了口气,敏锐道:“怎么了?”   专员卡尔文的面色惨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道,“驾驶舱说底层甲板的压载水箱被破坏了。”   “让我们所有人务必要在20分钟内赶到救生甲板。”   蔡司愣住了。   而就在下一秒,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回荡在长廊之中。 第135章   UTC-3时区的19点37分。   驾驶舱里。   “什么动静?”   正在与PNA通讯的安柏突然开口道。   驾驶舱里的所有人闻言立刻看向这个alpha局长, 只见安柏俊朗的脸庞上神情坚毅,一双海蓝色眼睛紧紧盯着舷窗外,正在听着在13层甲板的罗伊等人汇报的乔舒亚也抬起头, “局长,什么——”   乔舒亚的话刚开口, 整个驾驶舱里就猛地摇晃了一下, 站在控制台旁的一个专员没有防备地踉跄了一步,双手扶住设备才稳住身体。   舱内所有人的脸上在一瞬间不约而同露出了惊异的神情——在有着先进稳定系统的豪华游轮上感受到船舶的摇晃实在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   不如说,正是这样的摇晃才让众人意识到他们真的是身处一条船舶而非陆地上。   而也正是在这时,尖锐警报声又突然再度回响在整个舱室里。   只是这次的警报与十分钟断电前不同,明显级别更高, 机舱组合报警系统的LED灯柱伴随着警笛声开始闪烁, 操纵台的显示屏上也瞬间弹出了数个警告弹窗。   在令人心慌的刺耳警报声中,站在二副身侧的专员立刻皱着眉质问道:“又发生了什么?”   然而那个英国人二副却没有回复他。   安柏与乔舒亚不禁转过身看向这个经验丰富的英国船员,但就是这一眼, 他们几人都怔住了——只见二副宛若僵住了一般,一双紧紧盯着主屏幕的褐色眼睛中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怎么了?”孔嘉欣意识到了事态可能超出一般预期,立刻厉声道。   而也正是在这时, 安柏已经看见不仅是二副, 尖锐的警报声中, 被绑在蓝色地板上的船长和其他高级船员的脸色都煞白一片, 宛若看见了末日一般的灾难。   “压载水舱被破坏了, ”二副恍若回神般绝望地叫道,“而且是双层底舱的压载水舱——海水已经倒灌,水舱的液位和压力现在全都失控了!”   在场的许多专员并不明白船员口中的专业名词代表着什么,乔舒亚强压住眼中的疑虑和惊异,追问道:“冷静点!那会发生什么?”   二副哆嗦着还没有回答, 所有人的脚底下又再次传来更加剧烈的震动,这次安柏等人都更加明显地感知到了整个船体的摇晃,也在这时不用二副的解说,所有人都发现了舱室地板与水平线之间出现的明显倾斜角度。   “这艘船会翻?”安柏眼中闪过震惊,他一把拽住了东倒西歪的英国人领子,厉声道:“那现在有什么补救措施?”   “没有,游轮的应急发电机组也被毁了,主甲板的集控室根本没有办法运作,更不可能手动干预压载水舱系统,”被揪住领子的英国佬几乎都快吓哭了,嘴唇哆嗦道:“而且舵机停车了,我们没办法通过辅助推进装置来维持船舶的稳定——”   “还有多久?”安柏打断了他。   英国人一怔,下一秒,只见安柏脸色阴冷地质问道:“还有多久船会翻?”   二副看了一眼VDR(船舶数据记录仪)上的波动的数据,颤声道:“最多,半小时,不,最好是在20分钟内,我们都必须前往救生甲板,那里有救生艇……”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安柏松开了他的领子,英国人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驾驶舱地板上,刺耳的无法停下的警报声里,每一个专员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强烈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乔舒亚更是看向英国人质问道:   “可这不是15万吨的游轮吗!怎么可能会倾覆?”   说着,乔舒亚抬起头看向宽阔的驾驶舱,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这艘犹如钢铁城市的豪华游轮居然会倾覆。   “压载水舱被爆破后,海水会涌入一侧压载水舱,整个游轮的重心就彻底偏移了,这是船舶能面对的最残酷的灾难之一。”   被捆在地板上的美国人船长惨白着一张脸解释着,脸上写满了最深的恐惧与惊愕:“老天,究竟是谁会做出这样疯狂事情……”   听到这里,A队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凝固住了——他们都想到了在二十分钟前突然在游轮上出现的第三支队伍,他们至今都无法确定这一支队伍的身份以及目的。   为什么要清洗掉永生会的雇佣兵,为什么要炸毁发电机组,为什么要彻底毁掉这艘游轮,以及所有专员最关心的——他们对在底层甲板执行任务的劳拉警督和C队成员做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分散在游轮各个角落拼命的AGB专员百思不得其解的巨大谜题,然而未等乔舒亚等人更多思考这一问题,他们通讯耳麦里突然传来了A队罗伊的声音:   “局长!我们在13层甲板,游轮刚刚的摇晃刺激到了舱室里的贵族们——现在局势又开始失控了!游轮是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听到了罗伊的声音,负责14层甲板的C队诺曼也迅速接入了频道:“14层甲板当前也是一样的情况!而且游轮的倾斜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断电的长廊里要求去停机坪——”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驾驶舱里和耳麦对面的专员都又再一次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上。   被捆住双手的船长等人更是无法保持平衡,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倒在蓝色的地板上,只能神经质一般地快速喃喃道:“压载水箱失控后会威胁整个船体的结构,我们必须抓紧黄金的半小时逃离,不然后期的大规模倾覆很可能就会在短短几分钟里……”   安柏一脚踹翻了胆小怕死的船长,一双蓝眼睛里散发出骇人的恐吓意味,他用英文对着面露惊恐的高级船员们一字一句道:   “就算你们是他妈的国际罪犯,在这种时候也必须给我负起作为船员的职责!普通船员在这种时候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们一个个都扔进海里——现在都他妈的站起来!”   在凶神恶煞的AGB局长的威慑下,穿着笔挺深色制服的大副被孔嘉欣从地上薅起来后扑向了控制台,大脑空白了两秒后,才想起了应该做的紧急措施,颤抖着按下了驾驶台的警报装置。   一瞬间,七短一长声的弃船警报声通过有着独立电源的警报系统席卷了整艘游轮的各个角落。   彼时正是19点40分。   -   与此同时,顶层甲板的员工楼梯里。   足足一分钟的警笛声结束后,塞缪尔等人都听见了由机械女音播报的要求所有人前往7层的救生甲板通知。   “一定又是基路伯的人炸的,”浑身是水的蔡司站在楼梯口,他强撑着冷静用英语分析道:“他们的目标中没有AGB,所以齐枫他们很有可能还活着——我们要分头行动。”   塞缪尔已经站在了漆黑一片的楼梯下方——整艘游轮除了顶层甲板还拥有光明,其他的所有甲板都陷入了断电的黑暗之中。   劳拉接过卡尔文递来的耳麦,她靠在墙壁上,昏暗的光线掩盖了她的表情,众人只能听见女性alpha警督沉声道:   “林家的那个孩子一定不会杀了赵洋,他们一定是去13层的停机坪了,我们要抽两路人手出来,一路去找赵洋,还有一路跟着我去底层甲板找C队成员,其他人直接去救生甲板接应A队和C队。”   蔡司也接过B队成员抛来的耳麦,他立刻斩钉截铁道:“我和范伦丁去找赵洋,塞缪尔你们带着艾德蒙先去救生甲板。”   劳拉道:“我也只要两个人,汇报给安柏他们吧。”   不过三十秒,站在楼梯上的精英专员们就迅速安排好了下面的行动,话音落下,蔡司就一边戴上耳麦一边向下走去。   然而只走了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蔡司抬起头,看见被自己拽着的beta停在了光与暗交接处。   过去的几十分钟犹如一场可怖的噩梦,以至于蔡司内心已经隐约感知到了某种危机,所以他故意没有和徐长嬴说话,只是强硬地拽着beta的手和自己一起逃跑。   但果然,蔡司明白,有些事情根本无法逃避过去。   “我就不去了。”   徐长嬴就这样身形单薄地站在楼梯口的光里,衬衫上与身上的血迹一起被水流冲淡了许多,露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干净面孔。   刚刚疲于奔命,站在楼梯下方的塞缪尔等一行B队专员实际上并不清楚海景会客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来得及知道第三支队伍是基路伯的人,与原有的永生会的emperor们发生了火并。   至于为什么刚刚为什么没有营救拉尔夫教授,或者说,为什么拉尔夫教授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塞缪尔等人都来不及细问,他们只是察觉到劳拉与蔡司的沉默背后藏着某种更可怕的真相。   徐长嬴站在蔡司的逆光处,因此蔡司只能看清beta的脸庞轮廓,却看不太清这人眼中的具体情绪,只是听见他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去。”   蔡司只觉得胸口一滞,他紧紧攥住徐长嬴的手,咬牙道:“你回去能做什么?别自以为是了。”   “我不能让他留在那里。”徐长嬴的手冷得犹如一块握不住的冰,尽管蔡司抓得很紧,但他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绝望。   徐长嬴望着他的眼睛:“我必须要回去的,蔡司。”   空气中还回荡着刺耳的警笛声和警报声,脚下的钢铁楼梯伴随着微不可查的重心变换而发出可疑的咯吱声,一切都预示着命运的容错率正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流逝而飞速下降。   蔡司选择收紧手中的力度,愠怒道:“你是蠢货吗?你回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还会让我们的营救行动彻底失败,我凭什么让你回去!你以为我们抽出宝贵的人力是来看你送死的吗!”   徐长嬴与蔡司说的都是中文,而塞缪尔B队里的许多队员都是北美和欧洲专员,并不熟悉中文,因此只能一脸茫然和紧张地看着这对著名的死对头警督爆发着争执,只是罕见的是beta警督第一次彻底落于下风。   徐长嬴道:“对不起,我——”   “这世界上的所有对不起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蔡司愤怒地打断了徐长嬴对自己说的第一个道歉,他怒声道:“现在你能够弥补我们损失的做法只有下来,然后跟着塞缪尔一起去救生甲板,你以为你还是随心所欲的beta警督吗?你别忘了你现在他妈的只是一个犯罪嫌疑人!”   在最后的生死时刻,北美分局的优性alpha警督终于对最讨厌的beta警督骂出了顺畅的中文脏话,然而徐长嬴这个锱铢必较的小人这次却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定定看着他,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蔡司眼眶滚烫地正要再说什么,但劳拉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劳拉低声道:“我们走吧,艾德蒙已经想好了。”   蔡司的喉咙被哽住了,他只觉得脸庞仿佛都麻木了,在徐长嬴抽走右手的时候胸腔里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他突然发现他还有很多话要说,比如他觉得应该是他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他的懦弱让徐长嬴失去了腺体,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又比如,他也知道徐长嬴无法说出口的那个秘密是什么,因为他一直都在注视着他,所以才会知道是什么让他会那么痛苦。   但最终还是来不及说出口。   蔡司看见徐长嬴在尖锐的警笛声中走了下来,接过了劳拉递来的手枪,最后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多谢了”。   “赵洋就拜托你们了。”   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背影,蔡司颤抖地攥紧了已经空无一物的左手。   -   顶层甲板的单向电梯是唯一一个直达emperor专属停机坪的竖向通道,就在电梯门刚合上后,赵洋就感觉到拽着自己的力气突然消失,他转头看去才发现挟持着自己的黑西装雇佣兵在刚刚已经中枪,此刻正无力地顺着电梯箱壁倒在了地上。   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电梯的金色镜面,赵洋僵立在昏黄的顶灯下,在那血色的镜子中看见了自己惊愕的眼睛,以及林殊华冷若冰霜的脸庞。   电梯里只剩下了他与林殊华,以及林殊华仅剩的一个心腹,就连顾铭泽也在刚刚可怖的火并中死亡,但提比略本人还活着已经比屋大维阵营强上了一万倍。   就在赵洋还没有缓过神的时候,鎏金电梯门就再度开启了,林殊华与另一个黑西装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直接走了出去,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身后的电梯里还有一个死人和活人。   赵洋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眼睛还未闭上的尸体,又仓惶地看了一眼走在漆黑通道里的两人,咬牙就快步跟了上去。   通道很狭窄,在黑暗中赵洋感觉很像机场的廊桥,因为鞋子踩在地板的声音很明显是金属的质感,而前面的两人头也不回,感觉也并不在意自己跟着他们。   大约只走了十几米,赵洋的眼前就出现了光亮,随即下一秒,一股冷冽的海风就迎面吹了上来。   正是13层甲板的专属直升机停机坪,因为边界灯和瞄准点灯的电力系统都是独立的,所以在断电的游轮上,停机坪的甲板反而成为了最显眼的存在。   赵洋看见林殊华走在他的前面,在踏出通道的那一刻,海风吹开了他的西装下摆,他就这样在通道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前面的黑西装手下站在不远处甲板上冲他点了点头,林殊华才再度迈开步子。   赵洋再也按耐不住胸口的情绪,他大声叫了一句“林殊华”就直接阔步向前冲了过去。   只是话音刚落,就在赵洋三步并两步也要赶到通道口前的那一刻,游轮再度出现了那股诡异的震动,甚至连廊桥也发出了可怕的吱呀声,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摇晃感让赵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等到赵洋好不容易站稳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通道口,并也在这一刻看清了整个停机坪的惨状——显然这里也发生过了枪战。   强光照射下的两架Sikorsky S-92依旧正常停在停机坪上,但在附近的甲板上则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永生会的雇佣兵,足足有20人,赵洋能够认出这些应该还都是屋大维的手下。   13层甲板通往这里的舱门大敞着,因为断电只能看到里面漆黑一片,但想来里面一路上也应该是被基路伯的人清理掉的雇佣兵尸体。   整个甲板上安静的可怕,林殊华站在被强光照射的停机坪圈外,看着仅剩的心腹在两架直升机上爬上爬下检查着飞机的状况。   “林殊华!”赵洋看着无动于衷的男人,一股无言的怒火在他的胸口猛地烧了起来,他跨过血泊中的尸体,冲上前一把揪住了林殊华的领子,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探照灯的强光打在林殊华的脸上,让那张本就白皙冷峻的脸庞更加冷硬,林殊华手中握着枪,冷冷地盯着赵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你现在最好松手。”   然而赵洋却收紧了手中的力度,他看着林殊华近在咫尺的眼睛,怒声道:“你为什么要当提比略!你他妈的明明什么都有,你一直活得高高在上的犯什么贱?你就一定要去当林光霁那样没人性的畜生吗!”   “放手,”林殊华用力掰开他的手,语气森冷道:“你没有资格这么问我。”   “我没有资格?”赵洋双目赤红,怒吼道:“你他妈的林家人害死我老爸我没有资格问你!”   话音落下,赵洋感觉到对方掰开自己的手猛地停住了,林殊华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你什么都知道,你这么多年居然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和我说话,”赵洋眼眶滚烫地看着林殊华没有血色的脸,咬牙切齿道:“把我当傻逼很有意思吗?”   “我有的选吗?”   汹涌的海风里,尖锐的警笛声骤然回荡在甲板上,林殊华神情冷峭地盯着眼眶通红的赵洋,一字一句的反问道:“杀你父亲的不是我,但是我能对你说出口吗?”   “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林殊华讥讽道,“徐长嬴他不也早就知道你父亲是被冤枉害死的,但是他不也没和你说吗?你怎么不去问他?”   赵洋揪着林殊华的领子,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徐长嬴他明明是——”   “这怎么不一样!”林殊华直接打断了赵洋的话,他恶狠狠地盯着赵洋的眼睛,戏谑道:“就因为徐长嬴无论做什么都是有苦衷的,我做恶事就是因为我秉性下等,罪大恶极是吗?”   赵洋怒道:“这他妈关徐长嬴什么事?你非要提他干什么!”   “这他妈当然关他的事,”林殊华冷冷盯着赵洋,海风吹散了他额前的头发,衬得林殊华那双眼睛在黑夜中亮的惊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所有人都是假的就好了,但偏偏有一个人是真的。”   “就算徐长嬴自己去做他那光明坦荡的优性alpha也可以,但为什么他不惜毁掉自己的也要改写夏青的人生?最后结果就是他把所有人的人生也一起毁了。”   赵洋怔住了,他看见林殊华眼底的痛意和愤怒,听见他缓缓开口道:“明明如果没有夏青,我也可以成为林家一辈子不用接触LEBEN的那个人,更不用当这个所谓的emperor。”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赵洋攥紧了林殊华的胳膊,眼眶通红地质问道:“你拒绝林光霁还能硬逼你当提比略吗?”   “拒绝?”   林殊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自嘲,紧接着下一秒,他的脸上就再度写满了冷意和倨傲,他语气漠然道:   “对于我来说,人生只有不知道LEBEN和成为提比略两种可能,只要我被纳入LEBEN的圈层之中,我就不可能拒绝,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眼中的所谓正确道路还是错误道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只是另一个人的棋子罢了。”   赵洋望着林殊华眼中的残忍和欲望,在这一瞬间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格外陌生和可怕,胸腔里也立刻蔓延开了一股寒意,连带着下意识松开了手。   然而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的林殊华却笑了,他的脸颊上被溅上了鲜血,此刻在强光下更显生冷和残酷,他自嘲道:   “你看同样都是emperor,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在你眼中果然还是我更加面目可憎——所以你来问我为什么当提比略简直可笑至极。”   赵洋闻言脸色骤然发白,但反应过来后,他又再次抓住林殊华的肩膀恼怒道:“林殊华你是傻逼吗?你为什么一定要钻这个牛角尖?”   “因为你从来没有选过我!”   林殊华甩开了赵洋的手,他怒声道:“林家人是对不起你,但是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可你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没有选择我。”   “我其实一开始根本就不在乎你,”林殊华定定地看着赵洋的脸,嗤笑了一声,“因为你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alpha,但是你却总是出现在徐长嬴的身边,明明你们家世天差地别,但你却总是对我不屑一顾,却又和他谈笑风生。”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徐长嬴究竟比我强在哪里?我要怎么做才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赵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林殊华眼眶泛红地质问他道:“我对你不好吗?你哪一次来找我,我没有尽全力帮你?就算8年前你走投无路来求我帮你找徐长嬴,我不是也帮你找了吗?”   “可在你眼里我永远比不上徐长嬴,”林殊华那双无波无澜的漆黑眼睛中此刻燃烧出了从未有过的妒火:“你现在居然怨恨我是害死你父亲的林家人——你忘了当年我知道你父亲去世之后就赶回国来找你,我对你说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你当时亲口答应我要和我一起走,结果呢?”   林殊华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道:“——你刚答应我的那一天晚上就去见了徐长嬴,告诉他你要留下来,徐长嬴他妈的自身难保他能给你什么?让你去读了一个二本警校当一个大腿中枪都拿不到二等功的废物警察?”   2010年9月,广州。   凌晨的高架桥上。   18岁的林殊华静静地站在人行道的另一侧,看着不远处的栏杆旁蹲着的两个少年,看着赵洋背对着自己用手臂不停抹着眼泪,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那是我自己选的,”在尖锐刺耳的警笛声中,赵洋脸色苍白地辩解道,“考警察也是——”   “我已经明白了,”林殊华打断了他,他眼中满是漠然,戏谑般冷冷道:“你心里不就是这样想的吗?徐长嬴永远是坦荡无暇的优性alpha,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冒牌货。”   赵洋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下一瞬,他狠狠拽住林殊华的领带,恼怒道:“你他妈的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为什么非要和他比?”   “不是我要和他比,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林殊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恨意:   “我从生下来就没有的选,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样是个普通alpha,就这样没什么烦恼地遵循固有社会规则活下去就行了——”   “所以你他妈的是个混蛋!”赵洋简直气得发抖,他几乎被林殊华眼中的恶意和厌恶伤得不敢抬头,而也正是在这时,在强光中的停机坪里,那名心腹终于从直升机中跳了下来。   那个亚裔心腹应该不是中国人,他对林殊华用英文道了一句“第二架可以起飞”,随即就掏出枪指着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警察,脸上写满了警惕。   “你不能走!”赵洋见状立刻收紧了手中的力气,并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林殊华的肩膀,他哑声道:“我不会让你一错再错下去——劳伦斯说的你忘了吗?你根本入不了境就会被逮捕了。”   “你以为你是谁?”林殊华冷冷地看着赵洋,下一秒,冰冷的枪口就抵住了赵洋的下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赵洋心里寒意蔓延,但他却还是死死瞪着眼前的林殊华,低吼道:“有种你就开枪,我绝不会放你走!”   “放开!”林殊华怒了,他见赵洋依旧不放手,便直接解开领带,然而下一秒却被警察出身的赵洋擒住了左手。   见状,一旁的黑西装心腹立刻上前要用枪托砸开赵洋,但林殊华却猛地扭过头对他用英文吼了一句:“Fire up the engine!”   赵洋眼见那个雇佣兵朝着飞机走去就要去启动引擎,对着林殊华着急道:“你再逃下去没有意义!”   林殊华目光森寒道:“我根本没有第二条退路。”   赵洋闻言眼中终于蒙上了绝望之意,他明白他根本阻止不了林殊华,因为他从来就阻止不了任何人,徐长嬴、夏青——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所有人的命运他都没有办改写。   “放开我!”林殊华用力地将左手一点点收回,望着赵洋的漆黑眼睛宛若一潭深水,他愤恨道:“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你什么都不懂——”   “砰!”   林殊华的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骤然在尖锐的警报声中响起——   赵洋的瞳孔瞬间紧缩,他清晰地看见血花在强光中的停机坪里炸开,“轰”的一声,正要爬上直升机的黑西装打手重重向后栽倒在地面上。   甲板上有人!   也正是在这一瞬,林殊华的反应比目睹枪击过程的赵洋更快,他下意识将赵洋推向身后,迅速抽出拿着枪的右手就要指向黑暗里,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瞬,“砰”的一声,子弹贯穿了他的上臂,林殊华闷哼一声枪就掉落在了地面上。   赵洋迅速扶住林殊华,下意识就要去拿那掉在血泊中的手枪,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   赵洋动作僵在原地,只能一脸仓皇地抬起脸,眼中满是惊恐地看着正前方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的人。   是谁?赵洋手心里很快就被林殊华温热的鲜血润湿了,他颤抖地扶着林殊华,心中乱成了一团乱麻——是AGB的人?不,不可能,他们不会直接开枪。   是基路伯的人?他们还有人留在13层甲板?可是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哒。”   皮鞋敲击甲板地板的声音在黑暗中一声声响起,一个人影从停机坪的角落里缓缓走出,当迈过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边界灯的光线先是照亮了一只紧握着手枪的手臂,紧接着就照亮了来者的面孔。   当看到这个人的脸的一瞬间,赵洋和林殊华的脸上都迸发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赵洋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但下一瞬他就想到了什么,一股可怕的、惊悚的绝望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不该用你的直升机带我来这个游轮。”   一个没有感情的,说着中文的男人声音在机械女音的弃船播报声中响起。   “不然我就没有能力再回到这个停机坪,也不会等到你。”   话音落下,来者已经彻底站在了光线之中,赵洋望着那张轮廓冷硬的熟悉脸庞,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旭隐?”   两个多星期未见的男人瘦削了许多,李旭隐依旧穿着一身墨黑的衬衫,手里握着手枪,面无表情地站在海风里,整个人宛若甲板上的一道暗影,闻言抬起头看向满眼惊异的林殊华,平静道:“游轮突然断电了,AGB也涌了进来,所以我就在猜你应该还在船上。”   直到此刻,赵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李旭隐在乌斯怀亚失踪的事情,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真的是被林殊华亲自带上的游轮,并且能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鲜血顺着林殊华的手臂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停机坪上,汇聚成了这个血腥甲板上最不起眼的一幕,林殊华脸色苍白,却望着李旭隐轻笑道:“这是我的失误,等很久了?”   “不久,”李旭隐举着枪,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浑身却散发着浓厚的戾气,他又向着光中走了两步,漠然道:“十分钟前才出现一拨人将停机坪上的人清理干净,我是那时候到的。”   “那这一切真是太巧了,”林殊华眼睛漆黑如夜,他缓缓叹道:“早知道我不该心软留你一命的。”   “林殊华!”赵洋脸色煞白地慌忙喝道。   李旭隐死死盯着面前的提比略道:“你只是太自大了,我和你说过,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因为疼痛,林殊华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但他还是冷冷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哑声道:“我记得和你说过,李嘉玉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我以为你会想通。”   “我也记得。”说话间,李旭隐已经站在了停机坪的强光圈内,空气中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还有甲板上的重物因为船体倾斜发出了咯吱摩擦声,他的枪口也终于对准了林殊华的胸口。   李旭隐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语气冰冷道:“但是你是导致这一切的源头,如果没有你的助推,他根本就不可能加入LEBEN。”   “不要,旭隐!”   望着李旭隐即将扣动扳机的手,赵洋的心脏猛地生出了一股剧烈的抽痛,他艰难扶着中枪的林殊华,一脸仓皇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脸,语无伦次道:“旭隐你千万不要冲动!你不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林殊华他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真的!我保证!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千万不要把自己的一辈子也毁了!”   “你明白?”   李旭隐语气漠然地重复道,似乎真的在考虑赵洋说的话,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你不明白。”   李旭隐盯着林殊华的脸,一字一句道:“我真的把你当成值得敬佩和信任的师长,兄长,好友,李嘉玉他也是一样,他甚至到死的时候都没有怨你,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把你供给我,因为他知道我会杀了你。”   听到这个回答,赵洋满手都是林殊华的温热血液,但心脏却如坠冰窖。   林殊华抬起他那张凉薄的脸,望着李旭隐指着自己的枪口,寒声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没想过害死他,当时也是他为了你来求我,我才让他加入LEBEN。”   “对,是那个蠢货自己求你,”李旭隐点了点头,随即又低声喝道:“但你不就是看中这点吗!为了让他做你一个可有可无的线人,你就将他引入了LEBEN,还用glory封住了他的口?”   林殊华皱眉愠怒道:“让他染上glory的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李旭隐怒声道,“什么都不是你做的,但一切都有利于你,这就是你的手段,你只用站在局外看着李畑越让他染上glory,看着李家人买通狱警弄死他,然后到头来什么都不是你做的,对吗!”   说到最后,李旭隐的声音冷得如同结冰,仍是甲板上的狂风也无法吹散其中的恨意,林殊华脸色也变了,只能捂住伤口哑口无言地看着对方将枪口对准他的眉心。   而在这时,赵洋颤抖的声音却在尖锐的警笛声中响起了,他扶着林殊华近乎哀求地看着李旭隐道:“我明白!我真的明白的,但是旭隐!你看在他之前没有杀你的份上,把他交给公安,交给法官好不好!不要这样,不要……”   “你不明白!”   李旭隐整个人都站在白光之中,因此赵洋能够清晰看到他木然的脸庞上那双如同深渊的眼睛中涌动着仇恨的火焰,那道火焰是那样的灼热汹涌,以至于赵洋几乎不敢与其对视。   “2个小时,”李旭隐攥紧了手中的枪,双目赤红地咬牙切齿道:“那个蠢货拿着把破塑料叉磨了整整2小时才把手腕磨开,又因为害怕查房前死不了,所以就用牙把伤口重新撕开,直到站在停尸房里了我都不敢相信李嘉玉他居然这么有种。”   甲板的倾斜角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肉眼可察觉的程度,整艘巨轮的船体发出的恐怖吱呀声回荡在耳边,站在停机坪上的赵洋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却发现所有话语都变得无比苍白无力,再也说不下去。   “你说你明白,你们怎么会明白我怎么想?”   “我要是早知道这个胆小鬼是这种死法,”探照强光中,眼泪顺着李旭隐硬朗的脸庞缓缓滑落,他盯着赵洋声音嘶哑地沉声道:“我就应该在他被警方抓走前亲手掐死他。”   赵洋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无措地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林殊华,又看向被仇恨包裹着的李旭隐,颤声道:“不要,旭隐,对不起……”   赵洋在这一刻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觉得胸腔几乎要被痛苦和恐惧撕裂了,他什么都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想到了同样痛苦流泪的徐长嬴,他想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变了一个人的夏青,他想到了很久之前就死掉的叶新和赵修奕。   所有的痛苦就这样在赵洋看着漆黑枪口的这一刻爆发了,以至于等到他反应过来后,他才意识到李旭隐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生生止住了开枪的动作。   李旭隐道:“你为什么哭?”   赵洋怔住了,他缓缓伸出空着的左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手的冰冷潮湿,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一旁的林殊华闻言也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染上了一抹惊异和不解。   下一秒,李旭隐没有情绪的声音又冷冷响起:“你刚刚还恨他入骨,但你现在又为什么哭呢?”   话音落下,还未反应过来的赵洋看见紧紧盯着自己的林殊华僵住了,下一瞬,后者那因为疼痛而没有血色的脸庞就浮现出了一抹鲜亮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赵洋望着林殊华那双泛红的眼睛,下意识哑声道:“我——”   然而,也正是在林殊华那双冷淡灰败的眸子涌出灼热的光亮的这一刻,一旁的李旭隐面无表情地对林殊华点了点头,淡声道:“对,你现在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说完,他就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砰。”   枪声回荡在空旷的停机坪上,子弹瞬间贯穿了林殊华的胸口,血花瞬间溅在了赵洋的脸上。   赵洋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怀中的人突然变得很重,他只能不受控制地搂着林殊华滑坐在甲板上。   现实的死亡来得是那么的快,根本容不下人说出哪怕一句完整临终的话语,强光中,赵洋只看见林殊华溢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揪住了自己的战术马甲,挣扎着想要伸出手去摸他的脸颊。   “我,没有,”在赵洋颤抖着用手想要按住他胸口涓涓涌出鲜血的伤口时,林殊华口中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   没有,没有什么?   赵洋没有等到下文,也永远等不到下文,他看见林殊华眼角的眼泪滑下来了,眼中的光亮也熄灭了。   可胸膛和他手中的血还是热的。   我知道他罪大恶极,我知道他罪有应得。   我知道的,赵洋坐在血泊中,手紧紧按在林殊华不在跳动的心脏上,茫然地想到,但是他不能死。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人一旦死了就回不来了。   “Drop your weapon——”   “赵洋!”   不知过了过久,也许是三十秒,也许是三分钟,听到枪声而拼命赶过来的蔡司和范伦丁站在舱门口望着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啪。”李旭隐一脸漠然地将手中的枪扔在了甲板上。   站在暗处的蔡司望着白光下的停机坪,缓缓地一步步走了过去,最终走到了宛若舞台中央的血泊前,闭了闭眼。   一旁的范伦丁脸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还是蹲下查看了一下赵洋怀里的人,随即,他后退一步,最后按住耳麦低声用英语道了一句:   “Tiberius, confirmed dead.”   提比略,确认死亡。   话音落下,赵洋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不知为何终于想起了一切都没开始的故事开头。   -   2004年,10月,广州。   “把课本抱好吧。”   教导处的老师弯腰在地上找到了最后一本地理课本,将其“啪”的一声放在赵洋怀里的一摞书上,拍了拍手,“现在是大课间,你们班主任不在,我带你去A班。”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了,力道恰到好处,清脆有力。   “请进。”   “啊,是你啊。”   赵洋低着头站在办公桌前,听着被中途打断的老师与那个学生有来有往的交谈,手中的书也越来越沉,心中不免有些烦躁,正当他想将书的另一半不动声色搁在桌面上借力之时,那个老师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度。   “对了,殊华,你帮我把这个新同学带到初一A班吧,我这边给你处理这个表。”   “好的。”   那一道温和的声音落下,赵洋怀里的重量突然减了一半——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将他手里的书堆抱走了一半。   赵洋下意识抬起眼,对上了一双极为清亮、好看的眼睛。   教导老师站在一旁笑眯眯道:“赵同学,这是你们二年级的林殊华学长,初中部学生会主席,也是A班的,让他带你去班级吧。”   夏日的长廊里闷热的没有一丝风,刺眼的阳光将长廊阴影之外的水泥地面烤成了融融的白色,赵洋慢身边的男生一步,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这人挺拔的背影和白皙的耳廓。   长廊很安静,而且总感觉怎么都走不完,直到不知多久后,远处的操场的一声哨声悠悠传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赵同学,你为什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突然,那人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   “我,”正一直盯着这个学长后背的赵洋被问得猝不及防,脸上烧起了一阵热度,道:“我觉得这个学校还可以。”   一个极其无聊和愚蠢的回答,赵洋说出口后都有点汗颜,但是走在他前方的男生却扭过头看向他,认真道:“为什么会觉得还可以?”   赵洋望着那张清俊的脸庞,张了张口,低声道:“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见beta可以当学生会主席的学校。”   那个学长闻言怔住了,而话说出口后,赵洋才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唐突,正要慌忙解释时,对方却突然笑了起来。   林殊华当时并没有解释,或者来不及解释,因为正当赵洋局促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脸庞上盈盈的笑意之时,长廊上终于涌入了一群学生,并且伴随而来的是嘈杂的、汹涌的信息素。   “殊华学长好。”“林殊华学长,你怎么在这?”   每一个学生都热情地和这个“beta”学生会主席打招呼,他们似乎是要去上体育课的班级,直到林殊华开口这是你们班新的同学,站在身后的赵洋才知道这原来就是他要去的一年级A班。   “我带你去吧。”   一个轻快的,洒脱的声音响起,赵洋抬起眼,看见了一个信息素等级极高的男生。   长廊里,徐长嬴接过了林殊华手中的书,扭过头笑着看了一眼赵洋。   赵洋立刻下意识上前,进入了晚香玉气息的信息素场中,背着书包和这个帅气的alpha并排走进了烈日之中。   “我叫徐长嬴,同学你叫什么?”   男生蔫蔫的声音传过来:“赵洋。”   站在长廊的林殊华扭过头,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两个身影,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   刺耳的警笛声还回荡在海风中,甲板倾斜的角度也越来越大,范伦丁望着僵坐在停机坪的赵洋,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不熟练的中文低声道:“我们走吧,没有时间了。”   赵洋却依旧呆呆地低头看着已经没有呼吸的林殊华,正当范伦丁要再叫一次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北美专员抬起头,看见了自己的长官对他摇了摇头。   蔡司踩在血泊之中,按着耳麦平静地用中文道了一句:“重复一遍。”   紧接着,蔡司就将自己的耳麦摘下,弯腰戴在了赵洋的耳朵上。   “长官,”赵洋听见频道另一端的一个专员顿了一下,接着就在滋啦的电流声中用中文汇报道:“我们在第六层甲板上发现了失踪的C队队员,全员都在——还有失踪的实验儿童也都在那里。”   终于,赵洋的眼睛眨了眨,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矗立在强光和海风中的蔡司。   蔡司冲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该走了。”   突然,甲板上的风更大了一些,几人的头顶上方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声,范伦丁下意识抬起头,待看清那直升机的型号后,立刻睁大了眼睛,“是PNA到了!”   赵洋又开口道:“徐长嬴呢?”   军用直升机的探照灯直直扫射着交火过的甲板,蔡司站在强光里,并没有回答。   -   UTC-3时区的19点45分。   顶层甲板,海景会客厅。   积水在走廊处继续蔓延,但水位降了许多,只是堪堪漫过脚面,由于走廊中的应急灯光熄灭了一盏,所以会客厅里的光线更暗了一半。   徐长嬴一步步踩进冷水里,鼻腔中全是血腥味和海水的咸涩味道,周遭突然安静的可怕,他就这样缓缓走进了一片狼藉的会客厅。   会客厅和一小时前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区别,在朦胧昏暗的光线中,被子弹打得粉碎的家具和吊灯都泡在水中,再也看不出原本豪华奢侈的模样。   巨大的空间里除了警笛声什么动静也没有,除了匍匐在黑暗中的尸体,基路伯的佣兵和AGB专员全都不见了,冷冽的海风从落地窗原本的位置灌进了整个舱室里,增添了最后的衰败气息。   但还有一个人在。   那个人静静坐在空无一物的落地窗前,准确来说,是坐在徐长嬴受刑的铁质椅子上。   徐长嬴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几乎要刻进他身体里的背影,看着那人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战术马甲下被鲜血染透的衬衫,脚步不自觉地停滞下来了。   也正是这一停,徐长嬴察觉到脚下有什么,他低头看去,发现是泡在水中的卫星手机,此刻屏幕仍然亮着幽幽的光,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倒计时的数字和字母。   00:14:23   00:14:22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犹如时钟的指针一格格的跳动着,昭示着故事的结局即将到来。   “You're back.”   你回来了。   空旷寂静的房间里,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轻轻响起。   徐长嬴站直了身体,只觉得心脏几乎已经痛得麻木,海风灌满了他的衬衫,带走了他所剩无几的体温,但他还是勉强你笑了笑,用英文道:“对,你在等我?”   “基路伯说你一定会回来。”   “弥赛亚”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在黯淡的光线中转过头,露出了那张好看但苍白的脸庞,道:“在预测你的事情上,他总是会比我更加准确。”   徐长嬴趟着水走上前,他的身上受的伤其实也好不到哪里,所以他左看右看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后,就缓缓蹲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弥赛亚”,道:“你为什么不离开?”   “弥赛亚”道:“你忘了吗?我也是属于游戏的一部分。”   徐长嬴笑了:“还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弥赛亚”坦诚地点头道:“是的。”   但是说完后,“弥赛亚”却低头盯着徐长嬴的脸不说话了。   徐长嬴道:“你在看什么?”   “弥赛亚”道:“其实我比夏青更早认识你,但我还是输给他了。”   徐长嬴怔住了,足足一秒,他才问道:“为什么?”   “夏高寒的办公桌上有一张你和你父母的照片,”“弥赛亚”望着徐长嬴道,“所以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你的存在,但夏青却不知道,因为他出现的时候,夏高寒会将照片收起来。”   “照片?”   徐长嬴的血液好似凝固住了,在这一时刻,他突然察觉到了某个尘封在岁月里的秘密即将被揭晓,于是他张了张口,哑声问道:“为什么夏青出现时,照片要收起来?”   “因为他能够理解感情,但我却不能。所以就算我能够预测大多数人的感情和思想,但在某些最幽微和复杂的情感上,我总是会错,夏青就不会。”   昏暗冰冷的房间里,“弥赛亚”靠在椅背上,面色苍白道:“比如,在17年前我就不理解为什么基路伯要瞒着夏高寒你父亲的真正死因。因为在我看来,无论是溺亡还是被虐杀,都是指向同一个既定事实——但结果他却是对的,夏高寒看到录像之后果然自杀了,彻底打乱了整盘计划,也导致了你被卷入其中。”   徐长嬴怔怔地重复道:“夏高寒不知道我父亲的真正死因?”   “弥赛亚”道:“你父亲的死是一场意外,当年南欧的那几支民间武装是由LEBEN的长老会手下所控制的,并不在emperor的手中,所以他与AGB一样是在次年2月才得知他被斩首的消息。然后,就像基路伯担心的那样——他在最胜券在握的时候放弃了已经搭建的一切,直接在我面前自杀了。”   话音落下,破败的舱室里再度传来船体震动的可怖闷响,两个靠近的人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跟着摇晃了一会,但也正是在这一刻,徐长嬴心中的某一个坚信不疑的某个事物也被彻底颠覆了。   于是,徐长嬴就这样蹲在即将倾覆的游轮之上,抬起头望着那双绝对残忍冷漠的眼睛,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所以夏高寒当年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弥赛亚”一脸漠然道:“人一旦死亡,就没有人可以对他未做出事情进行注解,任何人都是这样。”   “那基路伯呢?”徐长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追问道:“为什么基路伯会愿意眼睁睁看着你毁掉LEBEN?”   “这不是很显然吗?”“弥赛亚”歪了歪头,“当然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最终目的。”   徐长嬴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他做了这么多——”   在刺耳的警笛声,徐长嬴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他缓缓睁大了眼睛,看着“弥赛亚”望着他笑了起来:“原来你其实并没有那么聪明。”   “这是一个漫长的,贯穿了很多人生命的计划,我当然也是其中一个。”   “当emperor发现我的存在之后,他就引导我LEBEN只是一场游戏,‘弥赛亚’只是游戏的角色,我负责让这个游戏变得更加有趣——在游戏结束之前,我要尽可能地诱惑这个世界上掌握着最多权力和最多财富的那群人。”   “直到LEBEN膨胀成这个世界上再也无法被取代的组织,它的毁灭才会具有不可复制性——这也就是基路伯真正的目的。”   “至于你和夏青的存在,则是为了推进LEBEN这场游戏进入结算的阶段——难道你刚刚并没有看出来?”   徐长嬴浑身冰冷地蹲在水里,此时此刻,直升机的轰鸣声也已经出现在他们的上空,时不时扫射过舱室的探照灯光也照亮了“弥赛亚”那张潜藏着疯狂的平静脸庞。   “所以,”徐长嬴颤声道:“他们为了毁掉LEBEN搭建了大卫城?为了毁掉LEBEN创立了第二代伊甸园——这中间究竟牺牲了多少人劳伦斯自己能记得清吗?”   “因为你与他的目的不同。”   “弥赛亚”伸出手轻轻遮住了窗外刺眼的探照灯光,强光也照亮了他满手的鲜血,他不以为意道:“基路伯的目的是彻底毁掉伊甸园,但如果三十年前他就毁了LEBEN,那么不出三年,这个世界上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大大小小的LEBEN。”   “那你呢?”徐长嬴低声道:“你也是为了达成他的目的而牺牲的棋子吗?”   “我的存在与道德没有任何关系,”“弥赛亚”低头看着beta,平静道:“甚至可以说,基路伯一直为了满足我而用尽全力搭建起这场游戏,所以此刻的我也只是在完成这个角色最后的阶段。”   “浮士德,你呢?”   “弥赛亚”重复了徐长嬴的问题:“你又是为什么在这里?”   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徐长嬴并没有回答他,但是“弥赛亚”却已经猜到了答案:   “你舍不得夏青,想要和他在一起,对吗?”   徐长嬴轻声道:“你这不是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吗?”   “弥赛亚”道:“但我以为你在权衡利弊后不会选择这个选项——像基路伯一样,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他的身上才是最优解。”   “我不会这么做,”徐长嬴一字一句道,“我也不会让其他人对他这么做。”   “弥赛亚”闻言,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beta道:“你做不到。”   然而徐长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站了起来。   昏暗开阔的舱室里充斥着刺耳的警笛声,外界的直升机轰鸣声也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强光打在徐长嬴的身上宛若锋利的剪影,“弥赛亚”缓缓仰着头,先是听见青年自言自语般道了一句,“真的和世界末日一样”。   下一秒,“弥赛亚”就看见了徐长嬴那双宛若燃烧的眸子和右手中紧攥的卫星手机。   00:10:23   冷冽的海风吹动了beta的衬衫下摆,在船体倾覆前夕的恐怖吱呀声中,他对着怔住的“弥赛亚”坚定地淡声道: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下地狱。”   话音落下,徐长嬴就按下了那18个烂熟于心的数字,解锁了手机,选择了立即执行的选项。   00:00:00   南太平洋,11月23日,UTC-3时区的19点50分。   遍布在世界每一个时区,每一个网络端口,每一个移动设备的“大卫城”永久关闭。   “LEBEN”正式覆灭。   -上帝的约柜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