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怕鬼也能当天师? 本书作者:FFYJ 本书简介:【正文完结,番外进行中】 江羽橙是玄门世家兰家的资质最出众的小辈。 但他怕鬼。 几次天师执业试炼都失败后,江羽橙在十八岁这年眼(暗)泪(自)汪(欣)汪(喜)地收拾包袱离开了玄门。 回归普通大学生的日常生活还没有一天,他就发现自己的学校建在坟场上。 江羽橙:“……” 强忍泪意战战兢兢绕开热情打招呼的孤魂野鬼们,江羽橙到了开学迎新点。 妖魔鬼怪一扫而空。 广场中站了一个阳气冲天而起仿佛火炬的帅哥。 江羽橙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握住火炬,啊不是,帅哥的手腕,眼含热泪声音颤抖:“我我……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围观群众:“哇喔!” 封默是A大男神,长相酷帅,身手不凡,就是性格沉默高冷,可远观不可亵玩。 结果当迎新志愿者的第一天,就被一个漂亮学弟眼泪汪汪地要联系方式。 封默:“……” 生怕学弟当众爆哭,封默他给了。 然后就被一个小尾巴缠上了。 不过还好,小尾巴漂亮乖巧懂事还贴心,就是有点粘人,封默去哪儿都要跟着。 室友感叹:“他是真的喜欢你。” 封默:……确实。 所以他也渐渐上了心。 直到某天,小尾巴紧张兮兮地把他带到无人的角落。 封默想:不是要告白吧? 江羽橙紧张兮兮:“默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封默想:大男人总不能让喜欢的人先告白。 于是他们异口同声。 封默:“我也喜欢你!” 江羽橙:“你身上的阳气出问题了!” 两人面面相觑,再次异口同声。 封默:“……什么阳气?” 江羽橙:“……什么喜欢?” 围观群鬼:“哦豁!” CP:江羽橙X封默,怕鬼哭包天师攻×大心脏酷哥受 主攻互宠,不适合极端控。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都市 甜文 爽文 玄学 主角视角江羽橙互动封默配角预收求收藏 其它:互宠年下都市修真 一句话简介:QAQ有鬼!! 立意:要努力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第1章 九月一日,秋高气爽。 今天是A大开学的日子,学校西大门作为知名打卡点,人山人海,新鲜出炉的大一新生们拖家带口拎着行李忙忙碌碌,在戴着红袖章充当志愿者的学姐学长们指引下,进入校园,寻找各自专业的报道地点。 能考上A大这个顶尖学府的学生大多都是家里的宝贝,极少有新生是独自一人来报到的。 于是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的江羽橙就显得十分与众不同,回头率堪称百分百。 当然,这里面恐怕有90%的原因是拜脸所赐。 他有一张堪称漂亮的脸蛋,双眼弧度却很柔和,黑亮的瞳仁又大又圆,天生笑唇,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秾艳五官带来的攻击性,反而显出一种引人亲近的赏心悦目来。 江羽橙对周围的眼神习以为常,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对着师父多笑一笑,都能比同门少画两张符咒。 不过以后他可能都不需要练习画符了。 江羽橙看着A大闪闪发光的招牌,心情很是复杂,对试炼失败离开玄门、从此远离鬼怪一事既是失落又是雀跃。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才拎起行李箱准备去报道。 前方A大招牌旁边,似乎是正在合影的一名家长对着他笑了笑。 对方是一名身量不高的男性,但西装革履,眉眼温和,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和蔼。 江羽橙对上他的视线,很有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那名家长似乎有些惊讶,随即脸上有些激动,像是想要过来,但走了一步后,他突然停住了。 然后他在江羽橙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克制而羞赧地笑了笑,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脑袋拔了下来捧在胸前,彬彬有礼地微微弯腰,朝他行了一个绅士礼节。 裸露的脖颈上是狰狞的刀口和凝固的红白之物。 !!!! 江羽橙猛然后退了一大步,体内灵力一阵涌动,又被灵力锁死死困住,心蹦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尖叫声冲口而出,手腕一松,行李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了过来。 那个“家长”似乎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把脑袋重新安上,看着想要到他面前询问一下情况。 “你不要过来啊!”江羽橙顿时顾不得许多,直接大喊出声。 朝他围拢过来的志愿者和吃瓜群众顿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江羽橙已经弯腰蹲下了,下意识把自己团起来,一手按住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脏,一边拼命忍住突然被吓的委屈,内心不断重复安抚着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不是坏鬼不是坏鬼不是坏鬼,呜……” 世间有厉鬼自然也有善鬼,古时候的天师还很喜欢将这些善鬼收为鬼仆,无需吃喝报酬还不会背叛,比活人好用。 只是随着玄门改组的民俗管理十一局成立,这种不讲鬼权的行为已经被禁止了,十一局为这些善鬼办理了人间驻留许可证,里面内置聚魂符和驱光咒,既是帮助他们稳固魂体,也是变相地收为眼线。 但因执念化鬼本就难得,更不要说化鬼之后还留有善念,故而拥有驻留证的鬼魂数量极少。 A大校内肯定是有驻留鬼的,不然不会是玄门的合作高校,江羽橙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开学第一天第一秒就能见鬼,方式还是如此猝不及防。 这实在太吓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羽橙总算从心脏要爆炸的惊悚中回过神,这才抬头看向周围。 那只西装鬼已经不见了踪影。 戴着红袖章的迎新志愿者们大概以为他是中暑,强行驱散了围观人群疏通气流,江羽橙还听见有人对着手机那边焦急地呼叫医生。 “我没事了不用叫医生。”江羽橙赶紧制止,对上周围一圈人瞬间看过来的炯炯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丢了个大脸。 他脸顿时红了。 “对,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江羽橙磕巴了一下,“刚刚……刚刚我就是突然肚子疼了一下……现在没事了。” 事实情况虽然和他说得有出入,但江羽橙面色尴尬,脸颊通红,眼角垂下来,圆圆的瞳仁莹润地看过来,样子十分乖巧,实在令人不忍心继续追问。 迎新志愿者们也是学长学姐,体贴地没再追问,一个女生热情地开口询问道:“学弟要是不舒服可以随时去找医生,医务点就在前面。对了,你是哪个专业的?” 江羽橙乖乖道谢:“谢谢学姐学长关心,我真的没事了。我是艺术学院美术学系的。” 女生面色古怪一瞬,随即释然:“艺院真是帅哥美女扎堆,我都要嫉妒了……你们的报到点在东广场,顺着这条大道直走到底,然后左拐,再直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了。学弟你真的不用人送吗?” “不用了不用了。”江羽橙刚褪下的红意再度上脸,连连拒绝,谢绝了学姐的好意后,拖着箱子赶紧离开了令人尴尬的校门口。 告别学姐转过身后,他的脸立刻垮了,也没了欣赏校园风景的兴致,低着头恹恹地往前走。 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兰羽霜打来的电话。 方才的惊恐委屈尴尬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江羽橙眼眶一热,没忍住吸了吸鼻子,才接起电话:“姐。” 兰羽霜很敏锐地发现不对:“橙橙?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江羽橙没忍住露出一点哭腔,不得不放下提着的箱子,有点狼狈地抹了一把眼睛。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很小孩子脾气,独自一人摔倒了,爬起来拍拍灰也就走了,可一旦有人询问,就会恨不得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委屈。 “橙橙?”兰羽霜的语气染上几分着急,很快雷厉风行地下了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怕,姐这个任务结束就来找你。” “不用了姐!”江羽橙赶紧压下泪意,“不是说最近不太平嘛,你任务都排到过年前了,就不要替我担心了,我好着呢,就是有点丢脸……” 他省去西装鬼提头来见的事实,简单解释了一下只是被驻留的鬼吓了一跳。 深知自己弟弟怕鬼德行的兰羽霜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不过你这胆子真的是……” “对了,姐你找我有事吗?”生怕兰羽霜唠叨,江羽橙赶紧打断她,转移话题。 兰羽霜诡异地沉默了一秒钟:“咳,是这样的,你的有限施法许可证我帮你申请下来了,寄到你们学校,记得拿一下。之前太忙,忘记告诉你了,A大的校区建在一片乱葬岗上,虽然之前玄门清理过一遍,但我担心有漏网之鱼,你还是拿着施法证吧,有情况可以自保……橙橙?” 江羽橙惊呆了,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在盘旋: “乱葬岗乱葬岗乱葬岗乱葬岗……”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这个念头,他本就异常敏锐的灵识活跃起来,世界自然而然地在他眼中发生了变化。 色彩鲜明的活人正在忙忙碌碌地报道,黑白之色的鬼魂正满眼放光地看着他。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他眼中重叠,如同加上了厚重的虚化滤镜。 江羽橙:“……” 他感觉自己喉咙被哽住了。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天第一秒就能见鬼! 敢情是因为这学校里全是鬼!! 发现自己被注视的众鬼魂顿时兴奋起来,“唰啦”一下来了个变身打招呼。 有和西装鬼一样的提头鞠躬的,有浑身血迹热情微笑的,还有四分五裂手脚一起挥舞的…… 实在是很多年没有活人能看到他们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和活人聊天了! “小同学!” 层叠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江羽橙陡然惊醒,克制不住连退三步,差点表演一个平地摔,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惊魂未定地抓牢了行李箱的拉杆。 众鬼上前的步伐顿时停住。 兰羽霜没听到弟弟的回应,心虚变成了着急:“橙橙?喂?能听到吗?” 江羽橙用力吸了一口气,不想让忙得分身乏术的姐姐再担心自己,勉强克制住了害怕,战战兢兢地回道:“没,没事,我知道了。” “……和玄门合作的大学就那么几个,或多或少都有些驻留的鬼魂,但都没什么危险性,你不用怕的。”兰羽霜安抚道,“总之,等你安顿好了记得给家里报个平安……” 兰羽霜又说了些什么,江羽橙胡乱应了,等电话挂了才鼓起勇气重新看向前方。 打完招呼的众鬼已经恢复了知性得体的打扮,继续目光火热地看着他,看上去很想跟他交流。 江羽橙迅速收回视线,盯着地面,手里紧紧撰着手机,用力控制着颤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从一众鬼魂中穿梭了过去。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靠着自欺欺人的精神胜利法,江羽橙艰难地走完了几百米,东广场近在咫尺。 突然,江羽橙眼前那些黑白的身影一并不见了踪影,仿佛有人给他把360p的分辨率调成了蓝光,视野一下子明亮起来。 遵循着莫名的本能,江羽橙的视线落到了广场前方一道挺拔的身影上。 男生同样带着迎新的红袖章,穿着宽松简单的白T黑裤,黑色运动手环扣在小麦色手腕上,姿态放松又不失挺拔,五官俊美凌厉,看着并不好接近,但他神态沉静,压住了过分的强势,像一柄藏锋于鞘的宝剑,显出一种潇洒的酷帅来。 但江羽橙什么都没看在眼里,他眼中只剩下了一股冲天而起仿佛火光的阳气。 阳气,人之本源,先天之精与后天之气结合的产物,乃是驱邪避阴的不二法宝。 生魂体内都有阳气,只是多寡的区别,而阳气浓郁成男生这样的,不说绝无仅有,也肯定是万里挑一。 怪不得那些尾随他的鬼魂都不见了踪影! 爸妈姐姐我有救了!! 江羽橙此时如同青天白日掉馅饼,被砸的头晕目眩,想都没想,丢下行李箱直接冲到了男生身前,一把抓住人家的手腕,神情激动得仿佛是抗战十年终于见到了红/军。 “哥哥!我我我……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男生惊得瞳孔骤缩,围在他身侧的众人也愣住了。 广场前的一角显出了一丝小小的寂静。 众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由衷发出了一声感叹: “哇喔!” 第2章 作为一个从小帅到大的人,封默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被搭讪要微信/手机号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见过婉约型的、豪放型的、风骚型的、约/炮型的…… 唯独没见过这种当街抢劫型的。 封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块冰抓住了,阳光高照的天气里,这个陌生学弟的手却凉的不像话。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第一反应是动了动自己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同学,你能先放手吗?” “劫匪”非但不放手,还加大了力度,像是要捏碎封默手骨。 “可以加个微信吗?可以吗可以吗?求求你了!”“劫匪”对自己的力道没有半分自觉,反而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只是交个朋友,我保证不会随便打扰你的,真的!” 封默:“……” 难道你现在不打扰吗? 他满肚子吐槽在对上“劫匪”的眼神时咽了回去。 对方有一双极为少见的纯黑眼睛,眼角通红,似乎哭过了,又大又亮的瞳仁泡在水光里,专注又祈求地看着自己,散发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可怜气息。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封默心头微微一动,出口的话缓和了一些:“你先放开,我拿手机。” 抓着他的手“嗖”一声收了回去,飞快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生怕封默跑了的样子。 封默:“……” 他沉默地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了过去。 面前这位疑似学弟的陌生人欢天喜地,迅速扫码填写信息,封默看着他在申请理由里打下自己的名字,接着便不假思索地在备注栏打字,只是刚刚打下一个“y”,他险险停住,抬头问道:“呃……学长,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封默:“……封默,开封的封,沉默是金的默。” y?什么意思?他想给自己什么备注? 封默想了半天没有头绪。 很快,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低头一看,一个顶着豆豆眼卡通橙子头像的“安神符三块钱一张”申请添加好友。 封默:“……” 他不动声色地按灭手机屏幕,塞进了裤兜,准备让这位颇具神棍特色的“劫匪”和之前无数搭讪的人一样,躺在申请列表里。 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扫码不意味着加上了好友,欢欢喜喜地收起了手机,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封默:“学长,我不知道报到点和宿舍在哪里……” 你能不能送我过去? 未尽之言直接写在了他脸上。 相同的话封默今天已经听了好几遍,他平静而麻木地重复道:“你是哪个学院的?我把报到点告诉你,你们学院的学长学姐会送你去宿舍。”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学弟眼底迅速积累了一汪水汽。 封默:“?” 不是哥们?! “呜……”学弟开口就是抑制不住的哭腔,“一点都不能帮忙吗……可,可我是路痴,会找不到的……” 封默眼角直跳。 眼见不仅周围人群有围过来的趋势,身边的几个同学更是拿着手机拍的不亦乐乎,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谴责。 彷佛他不送人去宿舍多么罪大恶极一样。 为了避免引来更多人围观的封默果断下了决心:“可以,我带你过去……你先别哭!” “哦。”学弟立刻抹了抹眼睛,继续用那种小狗看肉骨头的眼神盯着他,“那我们走吧?” 封默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嗯。” 临走之前他不忘警告地瞪了一眼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 卷发女生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虽然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但封默只能认命地带着这个陌生学弟走了。 江羽橙,艺术学院美术系大一新生。 默默记下此人的名字,封默一路把人送到了宿舍楼底下,然后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率先开口:“我还需要去广场,就不陪你上去了。” 江羽橙张张嘴,依依不舍道:“好哦,谢谢学长。” 封默片刻不耽误,转身就走。 江羽橙看着人来人往的宿舍楼,深吸一口气。 和封默身体接触以及一路同行,让他得到了一缕微弱的阳气,被他毫不犹豫地抹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虽然比不上在封默身边时那种全图屏蔽的效果,但好歹能保证他一段时间内不见鬼……至于多少时间,他也不知道。 江羽橙抱着一种“暂时没事了”的自欺欺人到了407宿舍。 新建的宿舍楼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四张床两两相连,摆放在房间两侧,中间共用一个木质阶梯,床两侧则是各放了一个衣柜,看着容积不算小。 衣柜和床头都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各自的名字和院系。 江羽橙好奇地环顾一圈。 未来舍友都是管理学院的,A大王牌中的王牌,看来都是学霸。 而他所在的艺术学院,全称其实是A大鸿音艺术学院,严格来说只是挂了A大名的独立学院,主要用来给权贵子弟镀金,或者接收江羽橙这种来历特殊的学生,人数一向稀少,一般都会和其他院系混搭宿舍。 他找到自己的桌子,开始整理行李,他带的东西不多,除了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具,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古朴的木箱。 箱子里是罗盘、毛笔、朱砂、符纸等从小伴着他长大的东西。 江羽橙怔怔看了两秒,把箱子关上,放到了衣柜最深处。 在他的施法许可证到手之前,他体内的灵力都被封住了,也动用不了这些手段,而且他以后大概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了。 收拾好这些东西,他简单记了一下自己需要购买的东西,这才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发信息报了平安。 信息刚发出去,父亲江峤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江羽橙接通。 “哟,我们家的小橙子树终于找到坑把自己种下去了?”江峤看着儿子身后的背景,调侃了一句。 江羽橙打起精神,顺势甩甩脑袋,如同小树抖枝叶:“土壤可肥沃了!” 江峤被逗乐了,笑得咳了两声:“那就好,还缺什么东西吗?要是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就看看人家家长给孩子买了什么,你也给自己买点,钱还够用吗?” “够用够用,爸你就别操心我了。”江羽橙看着江峤白得像纸一样的脸,眼神忧虑,“你身体还好吗?” “小问题,而且你妈妈也快回来了,更不可能出事了。”江峤笑得很轻松,“倒是你,我听说A大里是有驻留鬼的,没被吓到吧?” 这话瞬间勾起了江羽橙接连受惊的回忆,他险些没能控制住表情,瘪了瘪嘴:“没有。” 这就是被吓到了。 江峤了然,有些心疼,却也无能为力,暗叹一声扯开了话题:“新学校环境怎么样?” 江羽橙同样不想让父亲担心,抛开那些忧虑,绘声绘色地讲起来自己一路来的所见所闻……但讲到封默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生人体内的阳气,这在玄门是个禁忌话题。 除了提取阳气可以制作一系列驱鬼捉妖的法宝之外,更重要的功能是调解天师体内的阴阳平衡。 阴气是天地二气,厉鬼依托阴气而生,古时鬼怪横行,祖师便以身炼化鬼气,以此获得和鬼怪抗衡的能力,被天师驯化的鬼气便是灵力。祖师留下玄门一脉后,玄门世家彼此联姻,非能引渡鬼气炼化者不得入门,于是后代体内鬼气越积越多……五六百年前达到了极致,彼时的玄门世家内,俱是活着的鬼魂,阴阳失衡,距离疯魔已是不远。 于是便有将阳气充足之人用作人药的行径,讲理一些的从穷苦人家买儿买女,不讲理的直接强抢,故而很长一段时间百姓谈玄门色变。 后来随着末法时代逐渐到来和术法的发展,炼化鬼气不再有古时那么严重的后果,炼化的鬼气也就改名成了更动听的灵力,玄门也随之隐入暗中,但阳气的作用毋庸置疑,因而也时不时有人铤而走险对阳气充沛的活人下手。 玄门早就封禁了提取生人阳气的术法,而十一局成立后,更是对滥用术法的行为进行了严厉打击。 江羽橙这样出生正派的弟子并不会这样的术法,所以他只能靠近距离接触自然获得的散逸阳气帮助自己限制感官。 若是普通人,这种得到的阳气效果约等于无,但封默身上的阳气之充沛精纯是他从未见过的,哪怕只有这么一缕也暂且屏蔽了他对鬼气敏锐异常的感官。 但如果以后他想接近封默故技重施……这种行为会不会被十一局盯上……江羽橙并不确定。 唯一确定就是,如果他真的犯了忌讳但家人毫不知情,那最多就是自己被十一局关到青芒山的地牢里,不会连累兰家。 想到这,江羽橙同样把封默这段给含糊了过去。 但江峤那边,刚听完儿子表扬那位学长有多帅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江羽橙还发了个疑似春心萌动的呆……他的眼神顿时微妙了起来,试探着问道:“橙橙,那位学长……” “哦,他人很好就是了……爸你看我的学生卡……”江羽橙不想多谈,拿出自己的学生卡给江峤看,把话题扯开了。 江峤眼神更微妙了,想了想,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又叮嘱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江羽橙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毕竟大部分时候他都很看得开,虽然见鬼难以避免,但现在好歹不是有个封默吗? 只要坚持不懈在这位学长身边蹭阳气,他迟早有天能彻底关了自己这麻烦至极的阴阳眼。 想到这,江羽橙扫了一眼微信,封默仍然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可能还在忙吧。 他没太在意,眼见天色渐晚,火速拿好手机前往学校西门外采买物资。 西门外是整整一条商业街,被称为西一街,里面汇集了烧烤火锅小吃摊、发廊桌游麻将馆、服装文具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平日就很热闹,新生报到之时,更是人山人海。 江羽橙一到,眼睛就被满街的小吃摊吸引了。 从下跟着师父守着清规戒律,吃过最重口的东西也就是多放了酱油的水煮肉,面对满街的烧烤串串小龙虾,这诱惑实在是拼尽全力难以抵抗。 江羽橙兴致勃勃地买了几串烧烤和一杯奶茶,拿着东西找了半天,终于在临近另一边出口的边缘位置,找到了一个没人围着的垃圾路边的垃圾桶,准备站在旁边打算吃完再去买被褥。 他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串面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然后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怎么会这么辣! 他买之前还特地向摊位上正在吃的江南姑娘请教过,对方明明说这个不辣的啊! 感觉大火从嘴里一路烧到全身,江羽橙赶紧戳开奶茶,猛灌一口,还没等火辣的感觉消减,他突然被人大力撞了一下。 猝不及防之下,手里的一袋烧烤和奶茶同时摔在了地上,烧烤裹上了泥,奶茶直接摔得到处都是。 江羽橙惊呆了。 “卧槽,你他妈站路边干什么?!” 还没等他说话,撞到他的人率先骂出了声,这人穿着一身09号篮球服,身高傲人,看着一米九五往上,身上酒气浓郁,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恶狠狠地看着他,张嘴说了一串其他人没怎么听懂的话。 这是某地的方言,用词不堪入耳。 可不巧的是,作为未来可能要全国各地除鬼的天师,江羽橙从小就接受过多种方言的训练,这恰好是他能听懂的一种。 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刚买的烧烤奶茶还没吃就没了,他还没要求道歉赔偿,罪过祸首还敢骂他!还骂这么脏! 江羽橙被辣红的眼睛顿时又红了一圈。 被气的。 可是检索了半天词汇库,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同等力度的脏话骂回去! 江羽橙更气了。 而09号和他同样醉醺醺的同伴围了过来,他们都身穿球衣,最矮的身高也在一米九以上,身形健壮,饶是江羽橙一米八七的个子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矮,但还是被面前几个人衬托的柔弱可怜起来。 看着眼睛红得仿佛兔子一般的江羽橙,几人顿时笑得更嚣张了,口中不断吐露着污言秽语。 江羽橙深吸一口气,绷紧了肌肉。 骂不过你,还打不过你吗! 你们这种废物不用术法我都能一打十! “江羽橙。” 有点熟悉又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羽橙刚准备抬起的大腿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只见封默拎着一个装满文具的塑料袋,站在不远处眼神微妙地看着他。 找茬的几个人看见封默,嚣张的笑声顿时一停,脸上有些惊疑不定。 封默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他和江羽橙差不多高,看这几人同样要抬头,可气势上却依然把对面几人压得像鹌鹑。 “我记得你们,京市跃扬体育学院代表队的,”封默面色淡漠,“联赛期间喝酒闹事,欺负其他学校的同学,这比赛你们不想打了?” 09号认出了封默,再听到这番话,脸色顿时变了。 他们本就没有多醉,只不过是江羽橙明显是A大的新生,看上去又漂亮可欺,借题发挥想要欺负一下所谓的好学生罢了。 但封默不一样,他是京市高校篮球联赛的学生风纪监督员,一旦发现参赛运动员有违反风纪的行为,他有权直接上报联赛组委会,取消相应运动员的参赛资格。 京市高校篮球联赛的奖牌含金量并不低,对于体育生来说,是难得的机会和历练,更不要说他们所在的跃扬体育学院只是一所民办高校,这个比赛机会对他们来说更加难得。 09号几人脸色一变再变,在封默平淡的眼神下,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给江羽橙低头道歉,还没等江羽橙说什么,封默又提示道:“还有人家的小吃,赔钱。” 09号:“……” 他牙疼地拿出手机,又等着江羽橙亮出收款码,转完钱后一秒钟都不想多待,立刻转身离开。 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江羽橙抱着自己的手机呆了几秒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回头想找封默道谢。 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封默已经提着那袋文具朝着学校的方向走远了。 “学长!”江羽橙想了想,喊了一声,“我请你吃饭吧!” 封默没停也没回头,只是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江羽橙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融入夕阳的余晖。 这家伙还挺酷。 第3章 因为这个小插曲,江羽橙买好东西准备回学校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他想了想,干脆找到刚才那家烧烤店,点了一大袋子烧烤,拎着一起回了宿舍。 再度推开宿舍门,三个室友已然尽数到齐,其中两人正在聊天,另外一人在自己位置上看书。 江羽橙进门带来了极富魅力的香味,一个人高马大留着寸头的男生眼神当即就亮了,立刻起身,帮江羽橙接过手上的被褥棉絮,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带了烧烤吗?” “谢谢!”江羽橙先道了谢,才笑眯眯地道,“对,我去买东西顺便一起买的,大家一起吃吧。” 听到他的话,另外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瘦弱男生也凑了过来。 江羽橙把他们俩和床头上的名字对上了号,寸头男生名叫岑琅,眼镜男生名叫纪和兴,他把烧烤放在自己桌子上让两人自己拿,扭头看了一眼剩下的那人。 床头上贴着的名字是郑游天,他只在江羽橙开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此后便回过头继续看书。 江羽橙招呼了他一声:“郑游天,来一起呀,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郑游天回头看了他们三个一眼,淡淡抛下一句:“我不吃垃圾食品,而且吃夜宵会身材走形,最好别吃。” 江羽橙:“……” 咬着一根牛肉串的岑琅当即一挑眉,回过头就想开口。 江羽橙抢在他前面说道:“哦好的,那不给你留了。” 郑游天皱了皱眉,但江羽橙已经回头继续分烧烤了,他也只好咽下后续的话,转过头继续看书。 岑琅“切”了一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江羽橙笑眯眯地又给他分了一串牛肉,权当安抚。 三人围在江羽橙桌前边吃边聊,岑琅还拿了个平板放着吵吵闹闹的综艺,那边郑游天回头一眼,但似乎是对岑琅健硕的体格有所忌惮,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带上了耳机。 其他人没注意,三个串下肚,生疏感消减了许多,江羽橙也大致了解了自己这两位室友。 岑琅是京市本地人,性格很是豪爽,因着复读过一年,强行自称大哥;纪和兴老家在西部的一座大山里,性格比较腼腆,释放善意都小心翼翼的,但其他两人都不难相处,他看着也放松了不少。 聊着聊着,岑琅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小橙子同学,你这烧烤西一街买的吗?” 突然多了个外号的江羽橙:“?” “还真是啊!”看他表情,岑琅顿时来了兴趣,“这么说论坛上那个人真是你啊,你真认识我校第一男神?你俩真有一腿?” 江羽橙被呛到了:“什么?” “所以是真的吗?” 封默从电脑屏幕后抬眼,看傻子一样看了贺岩一眼:“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喏!”贺岩把自己笔记本电脑屏幕给他看,上面是A大校园论坛的主页面。 这个论坛是早期A大计算机学院、管理学院、新闻学院和心理认知学院四个院系共同创办维护的,随着时间流逝,功能越来越完善,运营也蒸蒸日上,逐渐成了A大学生必备的信息和乐子来源,不论是八卦消息还是学习攻略,都能在上面找到答案或者找到能提供的答案的人。 此时是晚上七点半,正是论坛人数最多的时候,首页一溜的大红热帖: “【hot】求问第一男神和这个小帅哥是什么关系(3213回帖)” “【hot】一分钟!我要那个漂亮学弟的全部信息!(2987回帖)” “【hot】高冷学长酷哥攻x软萌学弟美人受,是谁磕到了我不说(1238回帖)” “【hot】什么瓜什么瓜,来个课代表(879回帖)” “……” 封默眉头紧皱,随手点进第一个帖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张照片。 一张是他站在东广场的阶梯前,江羽橙站在比他矮两级的台阶上,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仰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焦距不太准,反而意外地给两人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好事者还给照片P了一圈玫瑰,看着跟婚纱照似的。 第二张则十分有时效性,就是两个小时前在西一街发生的事情,他拦住了那几个找江羽橙麻烦的外校体育生,拍摄角度形成了一个绝妙的错位,明明他只是站的比江羽橙靠前,但硬是拍出了一种他将江羽橙护在身后的感觉。 偏偏好巧不巧,江羽橙又是眼眶通红。 下面的热门回帖三分之一是舔颜,三分之一嗑生嗑死,还有三分之一在编各种离谱小故事。 从一见钟情到破镜重圆到豪门少爷爱上清纯小白花,应有尽有。 封默对A大学子的无聊程度叹为观止。 他会出手帮助江羽橙,除了怕他当众爆哭引来围观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眼神。 在他的青少年时代,他无数次在镜子里见过自己这样惶然无措的眼神。 那问题来了。 江羽橙在害怕什么?他被人欺负了?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 学校里应该不太可能,虽说再好的学校都有渣滓,但这才是新生入学的第一天,这被霸凌的速度是不是快了一点? 可想到几个小时前,也是在学校的范围内,江羽橙才被人堵在路边围殴…… 他是不是太容易被欺负了一点? 封默一边想着,一边退出这个帖子,转而点进其他热帖里看了一下。 江羽橙是艺院新生的信息被扒了出来,帖子里很快出现了不谐言论,除了攻击嗑CP的“腐眼看人基”,针对江羽橙本人院系和外貌的攻击也多了起来。 “艺院的少爷啊,那没事了,舔狗多是正常的(捂嘴笑.jpg)” “这种娘娘腔长相到底谁喜欢?” “楼上,某些地方的少爷可就是这种长相哦,不然富婆怎么会喜欢(你懂的.jpg)” “那帮女的喜欢呗,见到两男的就磕到了,也不怕把牙磕到了” “A大什么时候拒绝天龙人?名声都臭了” “A大就是有你们楼上这帮满嘴喷粪大脑不发育的人名声才会臭好吧!” “建议严查上面这帮人的高考成绩,这心智别是代考进来的吧?” “高考没有道德考试真是完了,什么玩意儿也能上大学了” “……” 帖子里越吵越激烈,躺枪的江羽橙逐渐演变成了众人吵架的借口,时不时就被拉出来表扬两句或者骂两句。 封默一时无言以对。 还真是容易被欺负啊! 他拿过自己的手机,找到论坛管理员的微信,让他把相关的帖子全删了,还提了几个人身攻击的账号,重点提示对方按版规做出惩罚。 论坛ID绑定学号,后台管理员能看到,而根据论坛的版规,人身攻击的除了被禁言,严重的还会通报学生的院系辅导员或领导,根据情节严重程度由学校做出处罚。 只是管理员为了维护论坛的发言自由,一般都不会这么做,于是论坛这种仗着匿名随意开腔的风气始终存在着。 发完信息,封默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递回给满眼期待八卦的贺岩:“你现在像是在用胡子冒充触手cos水母。” 贺岩:“?” 封默言简意赅:“不长脑子。”* 贺岩:“???” 你这什么破歇后语! 贺岩正打算抗议,封默看了一眼表:“八点半了,去会议室吧。” 晚八点是A大登山协会新学期的第一次干事会议,作为会长的封默和作为副会长的贺岩提前到了学生活动中心的办公室里,但这个办公室只有两张桌子,开会还得去活动中心的会议室。 贺岩只能把吐槽憋回去,提起封默买回来的文具跟着他一起到了会议室。 人已经到齐了,封默走到会议室最前方,屈指敲了敲桌子:“大家晚上好。” 人群并不整齐地回应了一句。 封默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今晚会议三个议程,第一,根据校团委的安排,学生社团招新9月10日开始,请各位做好招新的准备,具体流程我们接下来商量;第二,上学期协会只组织了一次活动,团委老师不是很满意,所以本学期起码也要组织两次活动及以上,各位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第三……” 他看了一眼坐在最后面的卷发女生:“校刊需要宣传学生活动,所以让单琳给我们拍张照。” 众人哄笑,卷发女生举着单反站起来,对着开会的众人咔咔一顿照。 等照片拍完,会议才正式开始,招新还好说,等到了组织什么活动上,会议室里吵成一团。 “我们能不能组织一次长途远距离登山啊?”有个男生喊了一句,“会长你经验丰富,又是有等级证的专家,有你在肯定没问题的!” 这个提议顿时得到了全体响应。 京市就没几座山,来来回回早就爬遍了! 封默沉吟片刻:“我记下了,会和团委老师确认的。”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封默留在了最后。 论坛管理员早将删帖和封号的结果给他发了过来,封默看完,想起了什么,在好友申请列表中,找到了那个豆豆眼的卡通橙子。 微信名已经改成了“安神符五块钱一张”。 封默嘴角一抽,上午还是三块钱,通货膨胀也赶不上这涨价幅度吧? 他点击通过,填写备注时,不期然想到了今晚西一街的事情。 他鬼使神差地在江羽橙的名字后加了一朵小花。 第4章 凌晨四点,江羽橙从床上飞地下来,一溜烟跑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从小口味清淡,一朝破戒吃进去一个半人食量的烧烤,报应来的如风一般快。 江羽橙当晚就开始拉肚子。 好在岑琅不愧是寝室大哥,火速给他找来了止泻药和胃药,好悬没让他开学第一天就虚脱。 但逃得过十一点,没逃过凌晨四点。 江羽橙清空存货,半死不活地走到隔壁水房洗手,顺便洗了一把脸。 水房的灯好像坏了,只有走廊的声控灯光泄露了一丝光亮,但随着声音的平息,很快熄灭了。 月色从窗口洒落,照的水房宛如一张旧照片。 江羽橙没太在意黑沉的环境,擦干脸上的水分,甩了甩手,转过了身体。 一抬眼,一道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不足一米处,黑色的宽檐帽下是血一般的唇色,白骨手指向前伸着,似乎是要碰触他的肩膀。 !!!!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两道尖叫此起彼伏,江羽橙几乎魂飞魄散,本能地要拉开距离,却直接踩到水房的水坑,脚一扭,重重摔了一跤。 而那道黑影亦是捂着胸口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看见江羽橙摔倒后再次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脸飘了出去,直接融在夜色中。 “卧槽,谁啊!大半夜的睡不睡了!” 走廊上依稀传来一声喝骂,很快没了动静。 江羽橙躺在水房的地上,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没缓过来,身体各处的疼痛接二连三地传来。 脚踝应该被扭到了。 他疼得面色扭曲,缓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坐起来,抱膝把自己团成一团。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浮现在他脑海里。 脚踝扭到了,可马上就要军训了……他又能看见鬼了,从封默身上得到的一缕阳气居然只能持续一个白天…… 身上的睡衣湿了,可他只有这一套可以穿,新买的刚洗了还没干……身上很痛,肯定摔青了……没带手机,一会儿还得自己想办法回去…… 最终这些消息都汇集成了一股清晰的自厌情绪——江羽橙,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废物? 明明有最优秀的天赋,可为什么就是没有匹配天赋的勇气?! 为什么做了这么多脱敏训练,你还是会被吓到?! 你对得起妈妈,对得起师父,对得起那些对你寄予厚望的长辈吗?! 甚至懦夫一样逃离了玄门后,都还会因为一只无害的鬼魂把事情搞砸! 细微的热意从腿上传来,水珠断断续续,终于汇成一小洼水泊,印染了腿上剩余的干燥衣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负面情绪终于随着眼泪宣泄了不少,那些自问一如往常,被他压到了心底。 江羽橙抓着水槽的边缘缓缓站了起来。 刚一站直,脚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龇牙咧嘴一阵,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就着细微的光线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已经是一片红肿。 他不得不用冷水冰了冰眼睛。 这才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走回宿舍。 艰难跋涉的过程中,一个庆幸的念头浮现出来。 幸好现在已经不拉肚子了…… 第二天一早,岑琅和纪和兴被江羽橙肿得馒头一样的脚踝吓了一跳,不由分说地架着他去了医务室。 瘸了一条腿的江羽橙反抗无果,只能徒劳地重复今天有事。 岑琅把按在医务室内间的床上:“少来,我还能不知道是什么事嘛!” 不就是上午班会下午领军训服吗! “给你辅导员请个假,你这样子估计也去不了,要啥要办的让他给你说一声,我们帮你办了,下午的军训服也我们帮你拿了。”岑琅一锤定音,根本没给江羽橙说话的机会。 江羽橙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 纪和兴坐在一边,终于喘匀了气:“橙子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看着纤瘦高挑的一人,分量还真是不轻,半边身体压上来的时候差点没撑住。 饶是心里装着事,江羽橙也被逗乐了:“那是,八块腹肌呢!” “切!”岑琅不屑,“谁没有似的。” 体能小废物纪和兴幽怨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岑琅乐死了:“放心啊兴儿,哥以后带你锻炼!” 等校医来给江羽橙做完冰敷后,岑琅便和纪和兴分头行动,一人去食堂买早餐,顺便给江羽橙带一份,一人去院系报道顺便请假。 江羽橙独自一人坐在校医室里间的床上,陷入了沉思。 从封默身上薅到的一点阳毛,只维持了一天的时间,理论上来说肯定接触的时间越长,得到的阳气越多…… 所以他以后每天都得去找封默贴贴? 江羽橙不由得捂脸,这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但想想昨夜的惊魂时刻……有些事情做不到就不要逞强,不然受伤的肯定是自己…… 他很快说服了自己,默默地拿出手机,发现昨晚快十一点的时候,封默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但那时他正和拉肚子殊死搏斗,并没有看到。 【安神符五块钱一张】:学长早上好!O(≧▽≦)O 发出这个问候后,江羽橙犹豫了。 接下来要说什么?请他吃饭?可他现在根本走不了路……嗯……告诉封默自己受伤了卖一波惨? 从有限的接触来看,这位学长算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说不定真的会来看望他……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江羽橙苦思冥想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和压不住的痛呼。 他顿时精神一振,暂且抛开了自己的烦心事,单腿蹦到里间的门口,打开门,扶着门框好奇地探出了脑袋。 然后就和扶着伤员的封默四目相对。 江羽橙:“……” 封默:“……” 认识两天见了三次面,第一次江羽橙疑似被欺负,第二次他正在被欺负,这第三次他是直接被欺负到校医室了吗? 这让封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论坛里豪门少爷小白花的离谱故事——第一天小白花被少爷欺负,第二天被不知名龙套欺负,第三天自己不小心受伤…… 他扶着伤员坐到椅子上,和同行的同学交代了一声,自己径直朝江羽橙走去。 江羽橙脸颊染上薄红,似乎是不太好意思,他小幅度举了举手,像个要回答问题的小学生:“嗨?” 封默有点想笑,但忍住了,低头一看,江羽橙的脚踝上用毛巾包了一个冰袋。 封默问道:“你怎么了?” 江羽橙沉默一会儿,不是很情愿地小声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封默:“……” 离谱故事居然能对应现实? 江羽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封默微妙的眼神看得他莫名尴尬。 为什么每次倒霉狼狈的时候都会遇到封默? 虽然但是,不想见鬼的渴望还是压倒了尴尬,江羽橙看看自己的脚,突然灵机一动:“学长……我脚有一点点疼,能麻烦你扶一下我吗?” 末了再送上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封默把思维从狗血文里拽出来,闻言没怎么思考,很自然地侧过身体,给江羽橙支起一边肩膀:“扶着我。” 江羽橙心头一喜,赶紧搭上他的肩膀,本只想借个力,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大半个身体都贴了上去。 封默侧目。 江羽橙垂着头,感受阳气丝丝扣扣,从身体相贴的地方缓慢浸入。 速度果然比之前的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只是从门边到床边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江羽橙赶紧垂下眼眸,专心赶紧引导着热流往眼睛上走去。 期间不可避免地流过经脉,温热酥软的感觉阵阵传来,彷佛泡在了温泉水里。 他绷紧的肌肉顿时就有点放松。 封默再次侧目。 他虽然没有什么不让人碰的洁癖,但小学弟是不是也太不在乎社交距离了? 对方几乎大半身体的力道都靠在了他身上,身体紧密相贴,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每走一步还会有细微的摩擦,他几乎能感受到旁边人的身体线条。 封默有点不自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羽橙。 这个视角他只能看到江羽橙的半边侧脸,他皮肤本来就白,此刻脸上没什么血色,更是白得像雪,圆亮的黑眼睛无精打采地垂着,看着很是憔悴。 封默心头的异样感觉滑走了。 江羽橙应该是疼得没力气了吧。 不愧是脆弱小白花。 封默暗自感慨,把人扶到床边坐下,然后给他拿了一个枕头过来:“不舒服的话就睡一觉。” 江羽橙:“?” 虽然不知道封默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但已经薅了不少阳气的江羽橙自觉应该听话一点,于是乖巧地挪上床,把受伤的脚踝端正摆好,才看向封默:“谢谢默哥!” 封默动作一顿:“默哥?” “不可以这么叫嘛?”江羽橙睁着一双黑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叫学长好生疏,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吧?叫哥很正常呀。” 封默:“。” 他不是没见过自来熟的人,但自来熟得如此自然的,江羽橙还真是头一个。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江羽橙冲上来就是一句哥哥……可能人和人的性格就是不太一样吧。 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苍白虚弱的气色并没有损坏这张脸的赏心悦目,反而多了些脆弱之感。 “你想叫就叫吧。”封默最终选择了放任自流。 江羽橙很是高兴,眉梢眼角都流淌着甜意,最开始尴尬散去,只觉得收获颇丰。 既薅到了阳毛,又拉近了和封默的关系,为未来的可持续薅阳毛提供了基础,完美! 他放松心情,打算躺下来补个眠,正好昨晚没睡好。 就是这个枕头怎么都不是很舒服。 见他跟只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封默看不下去了,走近几步弯下腰,伸手帮他调整枕头的位置:“放这里?” “唔……下来一点。”江羽橙抬起脖颈。 “砰!”门被大力推开,岑琅大咧咧地进来:“小橙子,早点买回来了。” 刚说完就看见封默弯着腰低着头,江羽橙抬着下巴,看着像要来一个世纪之吻…… 岑琅一懵,嘴比脑子快:“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砰”地再次把门关上了。 江羽橙:“……” 封默:“……” 第5章 封默站直了身体,江羽橙也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两人面面相觑。 门再次被推开,岑琅尴尬地笑着走进来:“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江羽橙无语:“……好生硬啊琅哥!” 封默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江羽橙的坦荡倒是让岑琅放下了尴尬。 他就说嘛,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多男同。 说服了自己,岑琅社交恐怖分子的本性回归,大咧咧跟封默打招呼:“学长你好,我是橙子的室友岑琅,是管院金融学系的大一新生,算是你的直系师弟吧哈哈。” 封默微微颔首:“你好,我是封默。” “嗨,知道知道,咱们学院谁不认识你啊!”岑琅摆摆手,“没想到我还是沾了小橙子的光才认识你这个大名人哈哈哈。” “以后总会有认识的机会。”封默客气了一句,又看向江羽橙,“既然你室友来了,我就先走了。” 江羽橙好歹薅了一点阳毛续命,挥挥手:“默哥再见,回头请你吃饭~” 封默微微颔首,离开了里间。 等他走了,岑琅才感慨道:“他接触起来也没有论坛里说的那么夸张嘛!” 江羽橙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注册论坛,有关他和封默的八卦帖子还是听岑琅颇具新闻学魅力的转述,等他想起来重新看的时候,帖子已经全部删除了。 至今他也不知道论坛到底说了些啥。 “论坛怎么说他?”他兴致勃勃。 岑琅也兴致勃勃:“酷哥,高冷,富二代,登山健将,学生代表,开了自己的公司,挖了我们学校几个牛逼的学长学姐,还是去年创业大赛的第一名。” 江羽橙蚊香眼:“这能是一个人?” “啧!天才!天才懂吗江小橙!”岑琅着重强调,“要不他怎么能是第一男神呢。” 江羽橙忍不住道:“第一男神是什么东西,难道还有第二第三吗?” 岑琅打了个响指:“对喽,还真有第二第三!” 江羽橙:“……” 你们A大的学生是有什么毛病吧?! “这都是论坛投票的,本来是选校草校花的,但是万花各入人眼,选谁都有人不服,所以最开始搞这个投票的楼主就改成了排名制,看累积票数。”沉浸论坛长达12小时的岑琅头头是道,“然后这位封学长就以绝对优势获得了第一。不过都说他本人很高冷,除了固定的几个朋友,基本不理人,对待追求者那更是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总之,论坛给他的标签就是不好相处。” 岑琅一摊手。 江羽橙拧着眉:“他哪里不好相处了?” 见义勇为不求回报,对待别人的请求只要能做到也不会拒绝,分明就是绝世好人好吗? “呃……”岑琅摸了摸下巴,总觉得江羽橙对封默的滤镜好像有点深……他突然猥琐地嘿嘿一笑:“哎,小橙子,你老实跟哥哥说,你是不是真对咱们这个学长真一见钟情了?” “你才一见钟情!”江羽橙翻了个白眼,毕竟拿了不为人知的好处,他当然愿意为封默多说好话,“污者见污!” 岑琅嘿了一声,伸手抢他刚剥好的鸡蛋:“白给你买早点了,还回来!” …… 封默把受伤的球员送上去医院的车,又给团委老师发消息报告了结果,这才结束今天的联赛监督员的工作,转身去了公司。 学校里大部分同学只知道他开了公司,并不知道他的资金来源于V网视频账号的意外爆火,也幸好如此,他的一大串头衔才没加上一个网红。 当初为了方便上学,公司的办公地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一百多平的房子,如今公司差不多走上了正轨,他也临近毕业,不论是主营业务还是办公地址,都得重新规划了。 回到公司,打通的客厅和餐厅里放了六张工位,此时空无一人。 初创公司规模不大,尤其是他公司里基本都是本校的学生,两个大四的正在和毕业论文打生打死,剩下同级的同学基本都是社团积极分子,刚刚开学,大家都挺忙的。 封默坐到自己位置上,把假期接的活办完,将剪辑完成的视频发给甲方后,又把尾款账单一并发了过去。 顺便告诉公司唯一一位社会人——财务陈姐去催账。 做完这些,他继续打开剪辑软件,准备把暑假期间去的几个网红探险地点的视频剪了,大门在此时突然打开了。 单琳提着一份外卖走了进来,被他吓得一蹦:“唉我去,男鬼啊你,怎么不开灯!” 封默看着她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长发,心平气和:“照照镜子,你比较像女鬼。” 单琳对此睚眦必报的男人翻了个白眼。 作为公司自封的副总兼市场部总监兼品牌营销总监兼行政部总管和真正的后期小妹,单琳手上的活也并不少,因为不想打扰宿舍小姐妹的茶会话,她干脆来了公司加班。 当然,性质上来说她和封默是共同创业,所以这加班应该叫打拼事业。 “你和那个小学弟到底是什么情况?”单琳麻溜地拆开外卖,一边吃一边好奇心爆棚,“论坛传你们都玩儿进医务室了。” 封默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 虽然他早就习惯了论坛上对自己的造谣传谣,但谣言能如此离谱他也是没想到。 单琳幸灾乐祸:“‘知情人’说看见你把他送进了医务室,小学弟路都走不稳了。” 封默脸色一冷:“……哪个帖子造的谣?” “呃……”单琳打开论坛看了看,“咦?删掉了。” ……跑的还挺快。 封默沉默一瞬,把注意力重新转到了工作上。 “不过论坛说得还挺有道理。”单琳突然想起什么,“小学弟是打算追你吧?你看他第一次见你就这么激动,还让你送他去宿舍,抛开你俩破镜重圆的可能性,他这妥妥一见钟情啊!” 封默:“……” 单琳俨然情感侦探:“还有还有,你看他虽然瘦了点,但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怎么在你面前就这么柔弱啊?论坛上随手一拍都是大佬和他的小娇夫,这不就是那句话,追一个人就要变成猫变成虎变成雨淋湿的小狗!哦对了……” “……”封默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对了,“下次买零食,记得给自己买点六个核桃。” 单琳听懂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骂谁呢你!这都看不出来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封默回敬:“借你吉言。” 单琳:“……” 她愤怒地坐了回去。 封默的电脑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微信提示音。 他点开一看,居然是谣言的另一位男主角。 【江羽橙】:默哥下午好O(≧▽≦)O 【江羽橙】:吃饭了吗? 【江羽橙】:色泽诱人的酸辣粉.jpg 【江羽橙】:这家的酸辣粉很好吃!要是没吃的话可以尝尝看,推荐给你! 【江羽橙】:小猫亲亲.jpg 封默动作一顿。 那张照片实在是拍的不错,看着都仿佛能闻到那股酸辣的香味,直接用来当美食视频的封面都不过分。 不愧是学美术的,对色彩的感知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封默】:好的,谢谢。 发完这句话,他就准备关掉微信,但那边的消息再度发了过来。 【江羽橙】: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呀?事情很忙吗? 【江羽橙】:我可以帮你点外卖! 封默顿时陷入了沉默……单琳刚才的话还言犹在耳……难道真的是自己迟钝了? 江羽橙那边的消息如流水般过来。 【江羽橙】:不要客气! 【江羽橙】: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还没道谢呢! 【江羽橙】:就算你说不用谢,那我请我在大学认识第一个朋友吃个饭,也很正常吧? 【江羽橙】:所以给我一个地址和联系方式好不好嘛? 【江羽橙】:小狗打滚.jpg 封默艰难地把思绪从被单琳带偏的道路上拉出来,盯着那个“第一个朋友”看了半天。 在人际关系上,他好像第一次成为别人的“第一”。 【封默】:帮你的都是小事,不用道谢。 【封默】:书香水榭17-3-706,183xxxxxxxx,我现在的地址和电话,麻烦你了。 【江羽橙】:好哦!不麻烦不麻烦~ 【江羽橙】:默哥你有没有忌口呀? 【封默】:没有。 【江羽橙】:那我看着点! 【江羽橙】:小猫亲亲.jpg 封默看着表情包里的可爱猫咪,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回复“谢谢”。 江羽橙再度秒回他一个熊本熊捂脸害羞跑掉的表情包。 单琳有些奇怪:“你什么表情,谁给你发消息啊?又是什么不干人事的甲方给你提要求吗?” “不是。”封默沉吟两秒,“单琳,如果你遇到混混堵路,有人帮了你,你道谢的话,会怎么做?” “?”单琳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呃……请人吃饭?或者给点酬金?” 封默若有所思。 果然思路被单琳带偏了,江羽橙应该只是单纯道谢。 “不过如果救我的是个帅哥,那以身相许也不是不行嘿嘿~”单琳思维飘飞,忍不住畅想起来,“最好有你这样的颜值,有小高那样的好脾气,家里再有几个小目标啥的……” “睡吧。”封默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梦里什么都有。” 单琳翻个白眼:“滚滚滚!” 封默关掉对话框,继续工作,没过一会儿,出门去丢垃圾的单琳提着一份酸辣粉走了进来:“封默,你点的外卖?” 封默顺手接过外卖,脑子还沉浸在视频里,随口说道:“江羽橙点的。” 话一出口他突然反应过来,但已经晚了。 “江羽橙?!”单琳十分震惊,“怎么就发展到给你点外卖了?!你还说他没追你?!而且你不仅给了微信,还给了电话和地址?!” 封默:“……” 失策。 他面色冷淡地看了单琳一眼:“你视频剪完了吗?” 单琳:“……” 她卑微且憋屈地回到工位,眼睛一转,拿出手机在没有封默的工作群里当场造谣。 “魔王春心萌动!速来吃瓜!” 第6章 “好了。”江羽橙把加辣的酸辣粉推回给纪和兴,自己单腿蹦着回了自己的桌子。 纪和兴心惊胆战的:“你小心点,别又摔了。” 岑琅很是不解:“为什么非得拍兴儿的?” 当然是因为红彤彤的酸辣粉加上翠绿的葱花才会最大幅度地勾起人的食欲啊! 江羽橙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白粥榨菜小笼包,叹了一口气。 学校门口的餐馆自然不能指望把清淡的食物做得卖相上佳,大部分端上来不是清汤寡水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拍出来没法刺激味蕾啊。 江羽橙又给卖酸辣粉的老板下了个单,让他送餐到封默给的地址。 老板给他回了个OK。 “不过话又说回来。”岑琅看向纪和兴,“你怎么会有店老板的微信?这才开学第二天啊!” 纪和兴腼腆一笑:“他们家招小时工,我问了下,就加上了老板的微信。” 连这份酸辣粉都是老板送的。 江羽橙一愣:“你要去打工吗?” 纪和兴点点头。 他是靠着助学贷款才交上的学费,底下还有三个读书的弟弟妹妹和重病的母亲和一堆负债,考上A大拿到的几十万奖学金也就是刚刚填平窟窿,平日里当然得开源节流。 江羽橙不由得思考起自己要不要去打工。 但想想打工就得早出晚归,见鬼的几率直线上升……还是算了吧。 他怂怂地缩了回来,专心喝粥。 岑琅倒是很感兴趣地多问了几句,看上去很有体验生活的想法。 江羽橙边吃边听,余光突然瞥见一张白纸。 这是方才刚刚出现的。 他看了看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室友,伸手拿起那张纸。 纸张边缘呈现一种虚幻的质感,上面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 这是一封以冥文写就的“阴书”。 与常见的鬼魂阴书不同,这份阴书边缘还有细细的金色光芒,意味着这是从玄门颁发的驻留许可证里发出的。 冥文阴书本是厉鬼诱捕生魂的常见手段,但驻留的鬼魂没有戾气,只能借助驻留证内封存的灵力发送,但这会消耗驻留证内的灵气,且冥文也不是谁都能看懂的,因此如非必要,这些鬼魂也不愿意写阴书。 从鬼气的“味道”来看,写信的似乎是他第一天上学时遇到的西装鬼。 自从校门口吓了他一跳后,这只鬼再也没出现过。 冥文阅读对江羽橙而言不是难事,他咬着小笼包,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居然是一封道歉信! 信中西装鬼自称马志远,生前也是一名老师,所以每当新生入学时,他都会到校门口迎接——虽然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初给他制作驻留证的天师,也只有江羽橙一个人看见过他。 但不妨碍马老师非常热情地每年去等候。 他对那天吓到江羽橙的事情非常抱歉,后续也没敢再现身,他依稀感觉得到江羽橙体内被封锁的充沛灵力,于是推测他是一名天师。 玄门很久没有天师来到A大,他便把江羽橙的消息告诉了其他鬼,于是他们中有一只脑子不太正常的鬼魂知道他的专业后立刻独自行动了。 也就是江羽橙在洗手间见到的那名带着黑色宽檐帽的鬼。 她名蝶音,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女画家,绘画是她生前的梦想和死后的执念,得知江羽橙这位天师居然学的也是美术,蝶音一时见猎心喜,自己跑来找江羽橙交流艺术。 但没想到江羽橙居然会被吓到摔倒,发现自己闯祸的蝶音也被吓得不轻,这些天都缩在学校苹果树园的一棵树里,不敢出现。 马志远便代替不好意思出现的蝶音写了这份信,向江羽橙道歉,同时希望他有空能一起交流艺术。 江羽橙看完信脑子第一个念头就是:死都不去! 谁要跟鬼讨论艺术,再说他根本不懂什么艺术!画画他只会画符! 要不是十一局规定了他这种身怀灵力的天师只能选固定大学的固定专业,毕业后还要终生接受监管,否则不能脱离玄门……他才不会选这个什么见鬼的美术系! 他参加高考又不是考不上大学! 江羽橙狠狠地咬一口小笼包。 随即他把苹果树园列为禁区,然后陷入了极大的焦虑中:到底什么时候他可以把自己这阴阳眼给封了啊! 不然某天真被拉到苹果树园…… 江羽橙想想都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了。 他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封默的微信。 那个夕阳下的剪影头像毫无动静。 饭得一口一口吃……江羽橙安慰自己,他现在和封默的关系发展良好,总会有积少成多的那一天。 只是现在……他还是决定今晚就把功课捡起来! 江羽橙面色凝重地一口塞进一个小笼包,差点没把自己噎着。 晚上,岑琅扶着江羽橙去洗澡,江羽橙扶着隔间的墙好不容易洗完,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了。 宿舍十一点半停水熄灯,而407宿舍里还是只有三个人。 郑游天没有回来,他既没有和寝室的几人加好友,也没有留下电话。 自那晚郑游天撅了江羽橙的好意后,岑琅就一直不太看得上这人的为人处世,他不在乐得轻松,躺在床上玩手机,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他的呼噜声。 倒是纪和兴颇有责任心的和辅导员确认了一下郑游天的安全,得知他还在外边背英语后,也收拾好自己上床睡觉了。 江羽橙一人在下面,问了一句:“我把灯关了?” 岑琅已经睡熟了,纪和兴探出脑袋:“你不是要用电脑?那开着吧。” “不用。”江羽橙深吸一口气,“我不用开灯。” 纪和兴不明所以:“那你关吧。” 寝室暗了下来。 江羽橙坐在桌前,拿出了自己开学后还没打开过的笔记本电脑,脸色凝重得像是要上坟。 开机,插上耳机,戴上耳机,点开文件夹……密密麻麻的视频出现在眼前。 里面是精选世界灵异恐怖电影一百部,还有若干玄门天师驱鬼时的实战视频,主打一个真实恐怖绝不掺水。 江羽橙闭上眼睛,鼠标乱晃,随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耳机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迎面就是一支迎亲队伍,纸人扭曲诡异的笑脸直接贴到了他的眼睛上,特制的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了里面深厚的恶意。 “!!!!”江羽橙剩下一点理智死死捂住嘴没有发出尖叫,纸人尖利的笑声伴随特殊的波纹似乎直接钻进了脑子里。 “啪!”他猛然敲下空格,视频暂停。 江羽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里的灵力不受控制的乱窜,又被锁链收紧,带来一阵一阵的疼痛,与之相伴的是一股极端恐惧的情绪从内心升起,他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躲在床下,躲到柜子里,躲到哪里都行! 他趴着缓了很长时间,才缓慢恢复正常,看着比上次没前进几秒的视频进度苦笑一声。 厉鬼自成鬼蜮,天师驱鬼则需要把自己融入鬼蜮,以此寻找到厉鬼的执念,然后要么度化要么炼化,十一局的天师们会把经过特殊处理的“执法记录仪”带进鬼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记录下鬼蜮的真实环境,以此用来给下一代天师训练。 江羽橙对这样训练视频都反应强烈,一开始师长们只以为是他不太适应,但十六岁的第一次真正进入鬼蜮试炼,他进入的一瞬间就因为极度恐惧失去了意识,满脸是泪地被试炼鬼考官送了出来。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整整两年,始终都是这样的结果。 那样的恐惧不仅是心理上的害怕,更像是身体本能的恐惧,就好像恐高症患者无法适应高空一样。 然而恐高症有迹可循,有药可医,他怕鬼的症状却连原因都找不到,更别说治疗了。 最后师长们放弃,接受了他从天才沦为废物的事实……直到江羽橙以为自己也接受了。 他沮丧了一秒,再次打起精神。 反正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他关掉了这个执法视频,转而打开了一部恐怖电影。 看不了真的,看看假的总没事了吧! 事实证明他可能不止怕鬼,还胆小……不仅怕真的,假的也怕。 以往在家人的陪伴下,他都看得几度心脏骤停,如今只剩他一人,全程堪比排雷,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吓死。 电影是经典鬼屋探险陆续少人后又全员齐聚,历经多次惊魂,脱离危险后发现多了一个人,然后电影结束,留下一个毛骨悚然的想象空间。 情节进展到了女主终于在失去所有伙伴后在一个房间里见到了男主,还没等二人松一口气,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狼狈不堪的男女主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彼此鼓励着面对着不紧不慢敲响的房门。 江羽橙不自觉地屏气凝神,死死攥着自己的保温杯,彷佛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房门簌簌作响,眼看门外的东西就要破门而入。 “橙子……” 江羽橙被突如其来的呼唤和搭在肩膀上的手直接吓飞,猛地一蹦,扭到的脚踝再受重创,身体一歪手一扬,手中的保温杯直接飞了出去。 恰在此时门开了,保温杯直接砸在了来人的肩膀上。 郑游天闷哼一声,脸色不善地看了过来。 江羽橙惊魂未定:“……” 纪和兴满脸呆滞:“……” 郑游天视线略过两个室友,落到了江羽橙的电脑屏幕上。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着,镜头已经调转,女二和男二正因劫后余生而激情拥吻,镜头香艳无比。 郑游天冷笑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自顾自地放下书本,拿上洗漱用具去了水房。 江羽橙回过神后立刻一阵憋气。 可又理亏。 毕竟刚刚被砸的是郑游天。 纪和兴把掉在地上的保温杯捡起来,脸色不安:“抱歉橙子,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没事,不怪你。”江羽橙摆了摆手,把定格在男二女二吱哇乱叫上的电影关了,有气无力道,“刚刚看了个恐怖片,有点吓人。” 纪和兴一时反应不过来:“……啊?” 看恐怖片还关灯,这么勇敢的吗? 江羽橙蔫头耷脑地关了电脑爬上床,始终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翻来覆去半天,他拿过手机,翻找着自己的联系人。 父母、姐姐和师父直接排除,不能让他们担心……甲辰爷爷也排除,他一只鬼用不了手机……关系好的两个发小还在十一局里封闭训练…… 然后就没有其他人了。 江羽橙没什么同龄的朋友,他少时就被发现天赋出众,十六岁之前不论是术法还是符箓都一学就会,鹤立鸡群太久,身边同行人自然少了,等十六岁发现他完全没有实战能力之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曾经的嫉妒仰望都变成了嘲讽和不屑,他更没朋友了。 屏幕划来划去……最终回到了顶端。 除了置顶的家人,今天刚发过消息的封默是最顶端的联系人。 江羽橙点进去,心不在焉地戳着对话框,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消息…… 然后手一滑,打了一个语音电话。 第7章 江羽橙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掉电话,然而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封默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江羽橙很是尴尬地打招呼:“默哥。” 封默声音听上去很是耐心:“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出了什么事吗?” 江羽橙沉默半晌,小小声:“……我看了一部恐怖电影。”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沉默,隔着电话他都能想象到封默无语的表情。 “……”过了几秒,封默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道,“你被吓到了。” 江羽橙无语凝噎:“……嗯。” 电话那头疑似传来了一声轻笑。 江羽橙:“……你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封默一本正经,“看恐怖电影害怕很正常。” 这句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满打满算,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过三天而已,实在是没有多少可以聊天的内容。 按理来说江羽橙应该挂了这个误触的通话,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又给了他一丝在看完鬼片后面对夜晚的勇气。 这让他有些舍不得挂掉电话。 封默并没有询问江羽橙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也没有主动挂掉电话。 似乎是知道电话这头的江羽橙正在害怕,于是他并不吝啬一份简单的陪伴,哪怕这个电话来的莫名其妙。 “默哥。”过了一会儿,江羽橙轻轻出声问道,“你要休息了吗?” 封默的声音很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我一般睡的很晚,你要是害怕可以挂着电话睡。” 没等江羽橙说话,他又补充道:“放心,不会打扰我。” 江羽橙眼眶突兀地一热,自己也没想到封默一句话会给他带来这种效果,他忍不住把半边脑袋埋在了枕头里,带着些羞恼又带着些不好意思,闷闷道:“谢谢你哦,默哥,给你添麻烦了。如果吵到你话,你可以随时挂掉。” 封默就当没听见他浓厚的鼻音,“嗯”了一声:“睡吧。” 于是江羽橙将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那边时不时传来的键盘声,逐渐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江羽橙被生物钟叫醒,打开手机一看,正好凌晨五点。 他点开微信聊天记录看了一眼,昨天他们挂了五个小时的语音通话。 他给封默打电话时是凌晨十一点,没多久他就睡着了,不知道封默是提前睡了,还是真的工作到了凌晨四点。 如果是后者,想想封默身上那一堆头衔,只能说天才也不好当。 今天是大一新生的开学典礼,也是军训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各院系需要在早上八点前往露天操场集合。 江羽橙估摸着时间把室友都叫醒,正打算和始终没理他的郑游天就昨晚的意外袭击道个歉,但郑游天显然不想理他,自顾自地收拾好先走了。 江羽橙也懒得管他听没听见,说完道歉权当自己心安,换好衣服后也准备和其他两位室友一起出门,虽然他已经请了整个军训期间的假,但还是得去露天操场参加开学典礼。 在岑琅和纪和兴的帮忙下,他才拄着拐杖在偌大操场的边缘找到艺术学院的队伍。 这就是镀金学院的含金量吗? 江羽橙很是感慨。 作为著名学府的开学典礼,京市电视台甚至派来了记者进行跟踪报道A大的开学典礼,而艺院的队伍恰好安排在了摄像机之外,从导员到学生都透着一种其他院系没有的松弛感。 江羽橙把小马扎打开,自己坐下,小心翼翼的放好伤腿,旁边沉迷于游戏的男生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当即“嚯”了一声。 他颇感佩服地给江羽橙比了个拇指:“牛啊兄弟,为了不军训,这么狠?” 江羽橙:“……我这是意外摔的。” 男生愣了愣,随即哈哈笑道:“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为了不军训故意摔断腿呢?也太蠢了……呃……我不是说你蠢来着……”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江羽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我懂你意思,但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男生嘎嘎一乐,伸出手:“认识认识,霍灵资,是雕塑系的,你呢?” “江羽橙,美术系。”江羽橙伸手和他握了握。 霍灵资瞪大了眼睛:“我操江羽橙?!封默的那个绯闻男友?!” 江羽橙:“……?” “咳咳咳!”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的霍灵资一阵狂咳,“不是,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我和他只是朋友。”江羽橙解释了一句,随即问道,“你认识封默?” “哈哈,A大的学生谁不认识他?”霍灵干笑两声。 他的样子明显不只是认识。 江羽橙正想追问,但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把注意力移到了讲台上。 虽然是第一次参加正儿八经的开学典礼,江羽橙有些兴奋,但冗长的领导讲话还是听着他昏昏欲睡,直到主持人突然兴奋的声音响起:“下面有请我们的优秀学生代表,管理学院金融系的封默同学为各位新同学送上开学致辞,大家欢迎!” 封默面色沉静地走上台,剪裁合身的正装完美衬托出了他优越的身形,脚步利落,身姿挺拔,显出一种独树一帜的潇洒酷帅来。 台下响起的尖叫声几乎要淹没整个主席台,连诸位校领导都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江羽橙也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彷佛一只从草丛里陡然竖起耳朵的兔子。 旁边的霍灵资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封默不紧不慢地开始了他的演讲,内容中规中矩,奈何演讲的人过于显眼,台下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等开学典礼结束,各学院列队开始军训之时,讨论封默的声音还在继续。 只是相比起其他已经开始分班列队的院系,艺术学院只有寥寥数十人被赶到了隔壁考古学院的队伍里,其他人纷纷收拾东西离开了露天操场。 江羽橙收起自己的小马扎,茫然地看着好手好脚的霍灵资。 “你不军训吗?”江羽橙扶着他的肩膀,蹦了一下。 “我先心病啊,训不了。”霍灵资理所当然。 江羽橙看着他不能再健康的脸色,一时语塞:“你……” 霍灵资乐了:“嗨,艺院一直都这样了,镀金要是痛苦还叫什么镀金……像我们这种,”他指了指自己,“家里给A大捐了这么多钱,但最后拿到的文凭也只是挂了A大名的三本学历,都这样了学校要还是对我们严格管理,那不是白给钱了!” 江羽橙无言以对,只能抱了抱拳。 霍灵资是个很开朗的人,三言两语和江羽橙拉近了关系,又把他送到407宿舍,加上了好友,这才准备离开回自己宿舍。 只是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虽然这么说有点交浅言深,但封默吧……你还是最好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倒不是他本人怎么样,主要是他家里……关系很复杂,外人牵扯进去不是什么好事。” 江羽橙一愣。 霍灵资谜语人一样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劝告后火速溜走,看着生怕被江羽橙抓到问东问西。 瘸了的江羽橙也抓不了人,只好坐在椅子上自己琢磨。 但这也没什么好琢磨的,还是那句话,他们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三……哦不,四天,虽然他别有用心地强行拉近了距离,但本质上他和封默其实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自然也不会得知封默的家庭状况。 唯一知道的就是封默是个富二代。 霍灵资显然也是个富二代。 这两人说不定还是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之类的。 江羽橙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反正他只是需要封默身上的阳气,那么除了封默这个人,其他事情并不值得他投入精力。 军训开始后,宿舍其他三人开启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江羽橙倒是每天窝在宿舍里,不用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捧着手机开启了快乐模式,看电影追剧玩弱智小游戏,过得相当快乐。 除了需要分出注意力小心见鬼,一切都很完美。 而其他三人就没这么悠闲了,天天都带着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连郑游天都保持不住高冷的形象,每天回来就往椅子上一趟,都没精力对其他三人冷嘲热讽。 岑琅则是抱着江羽橙痛哭流涕:“橙儿啊!!!为什么你当时摔跤不带哥哥我啊!!哥哥我命苦啊!!” 江羽橙十分同情地安抚狗头:“快了快了,总共就20天,只剩下15天了!” 岑琅眼神幽幽:“你这是安慰吗?” 江羽橙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 “不过明天下午可以休息半天。”纪和兴洗完澡回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 岑琅“唰”地站直身体:“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纪和兴示意他看微信群:“今天下午通知的,明天学生社团迎新活动正式开始,所以放半天假去社团报名。” 闻言江羽橙和岑琅都来了兴趣,A大一大特色就是各式各样的学生社团,很多社团的影响力甚至不仅仅在校内,比如法学院的模拟法庭辩论赛,已经从校内联赛发展成了京市高校联赛,又比如计算机学院的编程大赛,校内优胜者往往直接无缝衔接国际大赛,能给学生本人提供相当的就业竞争力。 纪和兴已经拿来了厚厚一沓社团的介绍,三人边看边咋舌,除了那些大社团,还有各种闻所未闻的小社团,比如什么睡觉研习会、毛绒绒爱好协会、塔罗会、周易研讨会之类的。 “橙子你想加入那个?”岑琅问道。 江羽橙想了想:“封默是哪个社团的?” 岑琅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眼神微妙:“……他是登山协会的。” 于是江羽橙十分迅速地下了决定:“那我就去登山协会。” 第8章 封默刚走进登山协会的办公室,就见贺岩一脸猥琐地看着他笑。 他目不斜视地路过此人。 没一会儿,憋不住的贺岩很快凑了过来:“哎,你猜我今天在招新点看见谁了?” 封默在桌边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随口问道:“谁?” “江羽橙!那个艺院的小帅哥!”贺岩一拍大腿,“你猜怎么着,人家可是拄着拐来报名的!” 封默:“……你想说什么?” 贺岩嘿嘿一笑:“人都这么辛苦地追你追到这了,你就没点感想?” 封默:“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岩:“你真是凭本事单身啊兄弟。” “是你们成天瞎想。”封默打开一个文档,“之前会议上有人提议我们这学期组织一个长距离的远程活动,我向团委老师申请了,学校方面的意思是,人数只能在二十人以下,所有步骤都必须写成书面的报告交给学校审批,且到时候必须有老师陪同。我初步拟定了一个计划,你先看看。” 提到正事,贺岩暂且压抑住八卦欲,专心看起了策划书。 封默选定的地方是隔壁临市的千行山东峰。 千行山共有五个主峰,其中最高的凌云顶海拔在三千米以上,在平原地区堪称一柱擎天,此外还有东西南北四个小山头,海拔从一千米到两千米不等。 东峰是五峰里海拔最低、地势最为平缓的一座,山顶有数个平台,经过开发如今已经是临市最知名的山顶露营营地,配套和安全设施都很完善。 贺岩不由得点点头。 学校才不在乎什么挑战精神,肯定以安全为第一要务,封默这个计划虽然从参与者的角度来说缺乏挑战性,但学校方面应该没啥意见。 “我没什么意见,发群里让大家看看?”贺岩道。 封默点头:“可以。另外可以把参加人员的标准一起定了,我初步想法是,以平均配速在6分以内跑完五公里为准。” “呃……”贺岩迟疑,“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封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要求很高?” 贺岩:“……” 哥,我也是只是个跑八分的小废物啊! “要不这样,”贺岩想了想,“我们先不限制条件,到时候如果报名人数太多,再根据体测成绩来筛选?” 封默想了想:“可以。”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两人又讨论了一下其他细节,这才将完善后的方案发到社团群里。 处理完这件事,贺岩的心思再次转到了八卦上:“哎,你还没说你打算怎么处理小帅哥的申请呢?” 封默面无表情地瞅他:“你智商已经退化到招新都不会了吗?” 贺岩:“……”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他很不服气:“你说的啊!我按正常流程来了,要是到时候他被刷了,你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一个学生社团招聘需要走后门?你以为你考公务员吗? 话是这么说,处理完社团事务后,封默在回寝室的路上还是掏出手机给江羽橙发了一条信息:“你报了登山协会?” 江羽橙秒回,封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长在手机上了。 【江羽橙】:对呀对呀,默哥你看见我的报名表了吗? 【封默】:对,你喜欢户外运动吗? 【江羽橙】:一般般,但我参加过专门的训练,肯定不拖后腿。 不喜欢户外运动,但又参加过训练? 封默有些奇怪,但他很快压下了好奇心,转到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上。 【封默】:没有试试其他社团? 【江羽橙】:也加了其他一两个感兴趣的,但我主要想跟你一起玩 【江羽橙】:猫猫贴贴.jpg 封默回消息的手顿住。 这话似乎有点暧昧了…… 【江羽橙】:默哥? 【江羽橙】:你又去忙了吗? 【江羽橙】: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内幕消息要告诉我呢! 封默回过神,把被带偏的思路挪回来。 【封默】:没有内幕消息。 【封默】:招新面试主要是为了选取社团干事,没选上的也不影响参加社团活动。 【江羽橙】:我知道呀~ 【江羽橙】:小狗刨水.jpg 【江羽橙】:但是组织者和参与者体验肯定不一样 【封默】:要是你没选上? 【江羽橙】:那我会伤心的! 【江羽橙】:流泪猫猫头.jpg 【江羽橙】:除非默哥愿意请我喝奶茶~ 【江羽橙】:猫咪蹭蹭.jpg 他一句话伴随一个肆意卖萌的小动物表情包,分分钟刷了封默一屏幕。 封默心头有些异样。 他很少自作多情地觉得别人喜欢自己,但或许是单琳和贺岩老在他耳边重复,他发现自己思维竟然有了偏向。 封默的手往上划拉了一下,从那晚睡前连麦之后,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竟然已经有了很多。 大部分都是江羽橙单方面的输出,封默的少言少语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分享欲。 一朵花,一只猫,一只觅食的小鸟,两只对骂的小狗,云层中的阳光,水洼中滴落的涟漪,哪怕是食堂重复而无聊的饭菜,也有专属自己的走心评价……似乎在他的生活里处处都是小而惊喜的美景,而他就是那个怀揣无数美景的圣诞老人,把封默的微信当成一只想要礼物的袜子,往里面堆放了超多的美好瞬间。 还有每晚必有的哭哭表情包。 也不知道江羽橙哪里找来这么多花样百出的表情包,同样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坚持每天看鬼片,明明每次都会吓到哭。 但他好像就是可以带着害怕脆弱和眼泪,依然狂奔在美好的生活中。 封默从中窥见了一个柔软热烈的灵魂,是在他狗血淋漓的成长生涯中从未见过的颜色。 他本能地站在原地,细微谨慎地观察着,思索着。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朋友之间似乎也算正常? 毕竟从他的观察来看,江羽橙性格中有一面像是黏人的小动物,他的亲近未必有其他的含义。 ……但要说是温水煮青蛙的撩人,好像也说得通。 封默不由得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纠结过。 纠结中,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没再回复江羽橙的话。 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江羽橙专注地看着手机,躲在防护栏后的角色被丧尸一棒子敲死,本关再次失败。 他很不满地抱怨:“这强度设置根本不合理!” 岑琅看了一眼他手机上打丧尸的弱智游戏:“啧,这种小程序游戏不氪金根本打不过,浪费这个时间干嘛?” “说得对。”江羽橙关掉小程序,点开另外一个数独小游戏玩了起来。 等消耗完今天的体力,他才回到微信看了一眼,封默没有回复。 他习以为常地关掉微信,暗自感叹一句天才也不是谁都能当的,看看封默,一天天当牛做马,回消息都没时间。 感叹完,他又有点发愁。 受伤的脚踝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没有办法主动去找封默薅阳毛,而封默和他不在一个宿舍区,也不能偶遇。 唯一值得庆祝的就是他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施法许可证,虽然没啥用也就是了。 毕竟就算他可以给自己画上一沓驱鬼符,但A大的鬼魂都是持证驻留,他也没法把符咒用到他们身上。 唉……扭到的脚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他郁闷地叹一口气。 就在他的殷切期盼中,时间来到了军训的尾声,他的脚踝终于好了,重新站直的那一天,江羽橙差点喜极而泣。 而同一天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那就是他终于成功加入了登山协会。 江羽橙心情很好地给封默发了一条消息,并且试图把人约出来薅阳毛,但封默拒绝了。 据说是公司和学校方面的事务撞一起了,还要抽空准备毕业论文,实在没时间。 江羽橙闻言不由得心生同情。 所以说一边创业一边上学是怎样想不开的大无畏精神。 感叹两句,他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从衣柜里选了一套新衣服给自己穿上。 因为他终于脱离拄拐的苦海,室友们决定一起在校外吃一顿的好的,庆祝一下。 当然,自始至终都不太看得上他的郑游天拒绝,理由是需要在图书馆学习,岑琅差点没跟他打起来。 作为主角的江羽橙倒是没什么感觉。 对于这种气场不和的同学,只要维持一个表面的平静就行了,他处理这种情况可谓是驾轻就熟了。 何况郑游天一个普通人,还没法和他同门那样,用超自然手段给他下绊子。 江羽橙穿好了衣服,站到了镜子面前。 简单的白色T恤,仅在左边腰线处勾勒一道优美的翠绿线条,色彩清新自然,黑色工装裤,白色板鞋,镜中的少年嘴角微微上翘,漂亮可亲之中又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锋芒。 很好,完美出装! 江羽橙拿上手机,正准备出门,又退了回来。 他拉出衣柜最深处的箱子看了看。 还有三张驱鬼符,和七张空白符纸。 符箓只有这种由玄门符师制作符纸画出来才有效果,如今基本上都只能通过十一局拿到,供职的天师自然免费供应,其余拿到了天师证但不属于十一局的,只能花钱买。 而定价只能用一句话形容: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抢,但还送你一沓纸。 像江羽橙这样证都没拿到的,有钱都不给卖。 好在他还能吃老妈和老姐的软饭,他离开家前兰羽霜匆匆给他塞了一沓,刚好十张。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一张驱鬼符在身上,他不能直接对驻留的鬼魂们用符咒,但可以微微激发符咒的效力,迫使他们远离自己,只是这样一来,这张符等于还没用就废了。 他有些心疼地激发符咒,揣着出门了。 但愿不要遇鬼。 第9章 岑琅和纪和兴还在军训,于是江羽橙先到了火锅店等他们。 岑琅两人穿着并不合身的军训服直接从操场赶到西一街,见到一身清爽的江羽橙,那感觉跟迎面撞上了一副海报也什么区别。 岑琅不由得感叹:“得亏咱俩没跟他一起来,不然一人保镖一人跟班,齐活儿了。” 江羽橙乐了,起身亲自给自己的保镖和跟班分别倒了一杯茶。 岑琅夹着嗓子来一句:“哎哟喂,少爷这可使不得啊!” 纪和兴忍不住扑哧一笑,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三人一阵狂乐。 乐完了,菜也差不多上了,边吃边聊中,话题不自觉地发散到了唯一不在场的室友身上。 “郑游天这小子,装逼是真装逼,刻苦也是真刻苦。”岑琅感慨了一句,“这不是选课了吗,我那天看到那小子的课表,好家伙,密密麻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高三呢。” 纪和兴点头认可:“而且他已经开始预习了,每天训练完那么累,他居然还能去图书馆看书。” “啧。”岑琅不是很情愿地流露出一点佩服,“别说了,其他人参加学生社团都是图好玩,他倒好,参加的是什么神经科学研讨学会……真服了,他是想跨专业发SCI吗?” 纪和兴眉宇间有一丝忧虑。 “你也不差啊。”江羽橙看见了,安抚道,“你不也是晚上训练完去兼职,算起来比他还辛苦。” 纪和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挺担心的,要是不预习后面没跟上怎么办……” 江羽橙一摊手:“你们二位管院的学霸在我面前说这话,是不是有点伤我了?” 岑琅嘎嘎一乐:“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你的课表?” 江羽橙当即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除了二三四的上午有一节素描,只有周一晚上有一节通识课。 其他两人齐齐发出了羡慕的感叹。 江羽橙也很想感叹…… 素描是什么东西,完全不会啊! 就是这话说出来估计会被揍。 吃吃喝喝到了晚上十一点,三人才踩着宿舍关门的时间勾肩搭背回了宿舍。 江羽橙坐在自己椅子上缓了缓神,拿出灵力黯淡的驱鬼符……虽然又成功蒙混过关了一天……但好心累……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紧绷心神的日子。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他和封默的对话还停留终止于七点,他上午告诉封默自己的脚伤好了,封默直到晚上七点,才给他回了一个“恭喜”。 真忙啊…… 江羽橙再次感叹一声,端起盆去了浴室。 距离十一点半停水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浴室里几乎空无一人,江羽橙迅速洗了个战斗澡,尽量避免在外边停留太久。 就在穿好衣服准备回寝室时,浴室的窗户被敲响了。 江羽橙脚步定在了原地。 深更半夜空无一人的四楼浴室窗户被敲响了……有鬼!! 江羽橙当即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往外看了一眼。 第一天报到时见过的西装鬼正飘在窗外,微笑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宿舍消防楼梯的方向。 哪怕知道此鬼纯然无害……江羽橙还是本能地有些害怕,不如说除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甲辰等形同长辈的鬼魂,他对鬼都挺打怵的。 但西装鬼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 “不是坏鬼不是坏鬼不是坏鬼……” 江羽橙最终败给了好奇心,他一边洗脑似的念叨着,紧紧抱着水盆,挪到了楼梯间。 黑暗瞬间笼罩了下来。 自称马志远的西装鬼衣冠整洁,没有再次提头来见突然吓他一跳,加上心理上有了准备,江羽橙虽然还是有些腿软,但好歹是能正常对话了。 马志远友好一笑,想到之前众鬼的猜测,于是玩笑道:“哈哈,小天师你这样子,不会是怕鬼吧?” 江羽橙:“……?” 你礼貌吗! “干,干什么!”江羽橙底气不足地小发雷霆,“没说怕鬼不能当天师!” “……?”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差点没把马志远整宕机,好在他生前是能言善辩的教育工作者,马上反应过来,笑言道,“自然自然,小天师既然怕鬼,但还是走上了驱鬼除邪之路,能直面恐惧之物,可见小天师是有大勇气的人,马某佩服!” 江羽橙:“……” 这话听着身心舒畅,就是未免和事实太不相符了。 “咳。”江羽橙七分羞愧三分高兴,“你找我有什么事?” “确有一事。”马志远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们发现学校的东门有些不对劲。” 江羽橙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学校还有一个东门。 也不能怪他,在他入学之前,A大的东门连同附近的道路一同被封了,里面工程机械成天哐哐哐的响,据说是要新修一座教学楼。 在工地的蓝色围挡外,有一条小路可以从东侧门通往校外一个很受欢迎的夜市,只是这个夜市从北门出去绕一些路也能到达,而因为东门夜晚工地停工,小路上行道树枝叶茂密又没有灯,风一吹就树影深深,格外吓人,恐怖传说连江羽橙这种入学没多久的新生都知道,所以除了一些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和赶时间的人之外,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不会往东门走。 “是什么不对劲?”江羽橙问道。 然而马志远皱了皱眉,如实说道:“我们也不知道。” “?”江羽橙和他大眼瞪小眼一阵,“马老师,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马志远苦笑道:“当然不是。只是我们确实说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在A大驻留的鬼魂差不多接近百只,一些是原住民,还有一些是玄门从其他地方迁过来的。 他们大多在A大停留了几十上百年,彼此差不多都认识。只是平日里大家分别飘散在校园各处,并不时常见面。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他们中的一只突然在东门消失不见了。 最开始没有鬼在意,直到那只鬼的朋友发现了好友许久未曾出现,这才前往寻找,找了许久,终于在东门小路上的一棵树里找到瑟瑟发抖的他。 找到他时,他魂体几乎要散了,驻留证内的灵气消失殆尽,只剩下核心一片聚魂符保命,众鬼齐心协力,从自己的驻留证内为他引渡一丝灵力,终于稳住了他的魂体,只是询问他究竟出了何事时,他却一问三不知。 这不免让鬼害怕。 鬼心惶惶之际,又一只鬼出事了,同样是在东门,同样的症状,紧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在上周,第六只鬼失踪后再也没出现过。 众鬼这下彻底坐不住了,他们立刻利用手中的渠道联系了玄门和十一局,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平日里畅通无阻的通信手段竟然失效了。 这下众鬼直接炸锅。 他们无法使用现代的通讯工具,而且失去了玄门的转译,他们也无法和普通人进行对话,想要警示校内管理层都做不到,虽说现在诡异之事似乎只是针对鬼魂,但万一呢? 平日他们自己可以绕着东门走,可A大的老师学生和工地里的工人呢? 焦急之际,马志远想到了江羽橙这个现成的小天师,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江羽橙听完,皱眉想了想:“我只能帮你们通知玄门。”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自己没有半点真正的实战经验,几次试炼还都是开场就晕倒被送出来……去了丢人是小,折里面才是大事。 马志远也松了口气,毕竟马屁归马屁,他也没指望江羽橙,当了这么多年鬼,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也知道玄门的一些规矩,江羽橙会来A大读书,就说明他没有通过天师的考核,会来找他,只是因为这所学校里,大概只有江羽橙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办完正事,马志远准备告辞离开,结果就听江羽橙叫住了他:“那个……我有一个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马志远点点头:“但说无妨。” 江羽橙深吸一口气:“虽然这个说起来很冒昧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以后你们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最好不要见我我真的不能见鬼!” 不带停顿一口气说完,他十分期待地看着目瞪口呆的马志远:“可以吗可以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就不用冒着被当变态的风险去找封默贴贴了! 马志远从“他居然真的怕鬼怕到求鬼绕着他走”的震撼中回过神,硬是愣了几秒才想起来回复:“呃……这个……” 江羽橙心凉了半截,表情可怜巴巴的:“不行吗?” “倒不是我们不想答应……”马志远无奈,“是我们没法做到啊!” 他们魂体轻盈,偶尔还借助校内大阵扭转的气机移动,而学校里学生又多,众鬼移动时根本不会注意周围的活人……也就是说,可能他们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出门,就会撞上江羽橙,和本鬼的意志没什么关系。 江羽橙无语凝噎:“……” 对不起了默哥,我只能继续骚扰你了! 第10章 回到宿舍,放下盆后,江羽橙拿着手机又跑回了楼梯间。 还不忘继续揣着他的避鬼符。 “橙橙?”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江羽橙竟然有些想哭:“妈妈!” “嗯?”兰青弦尾音上扬,带着一丝打趣,“我们家的小男子汉不是又要哭鼻子了吧?江橙橙,你今年几岁了?” “我才没哭!”江羽橙把喉头的一丝哽咽吞下去,十分不顾事实地叫嚣着,“我早就不会哭了!” 兰青弦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嗯嗯”地敷衍着:“你怎么想起来给妈妈打电话了?” “我每天都给你打的!我明明超级想你!”江羽橙蔫搭搭的,“就是一直打不通。不过今天真的有事情,要是没打通你的电话,我就准备给我姐打。” “好啦,这么大人了,不要撒娇。”兰青弦的声音笑意隐隐,“我最近一段时间都要鬼蜮里,出来后会给你打电话的,不用一直打。是什么事情要找妈妈?” 江羽橙咽下到嘴边的“没有撒娇”,把马志远说的情况简要和母亲复述了一遍:“妈妈,你有头绪吗?” “这个描述像是那个地方诞生了一个厉鬼鬼蜮。”兰青弦沉吟着道,“但这不应该啊。” 枉死之人怨念极为深重时,便有可能身化厉鬼,诞生覆盖一定范围的鬼蜮,这个过程往往速度极快,但也极少数的例外,机缘巧合之下,厉鬼只能逐步吸食生人血肉或其他鬼魂来使得鬼蜮彻底长成。 马志远描述的过程就很像一只厉鬼在缓慢长成。 但A大下方是集玄门顶尖大佬之力布设的阵法,哪怕是成型的厉鬼,在里面维持魂体都困难,更不可能诞生新的厉鬼。 兰青弦思考了半天没有结果:“具体什么情况只能等现场看过才知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另外我会通知十一局,让他们尽快研发出鬼魂也能用的手机。” 江羽橙一呆:“等等妈妈,这个重点不是鬼也能用的手机吧?!” 兰青弦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些无奈:“我当然知道。但是最近西岭鬼国不太平,玄门手上除了几个不能动的地方,能召集的人手都到这里来了。” “什么?!”江羽橙顿时顾不得东门不东门的,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那你最近巡视的鬼蜮难道是西岭鬼国吗!” 这是玄门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规模的鬼蜮,面积涵盖了历史上记载的西岭国全部范围,也就是整个青芒山和两侧平原,如此范围的鬼蜮,一旦往外吞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于是从发现西岭鬼国的千年前起,玄门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合力清理了鬼国边缘,把鬼蜮的范围压缩进了青芒山内,又在外围一层层加上封印,到了三百年前,在玄门中势力最强的五大世家的号召下,无数世家散修把驻地全部搬迁到了青芒山附近,就近看管封印。 因此在山脚下建立了如今的青芒镇。 但鬼国最深处究竟是怎么样的,没有人知道。 十一局成立后,曾经组织了一支精锐队伍,由当时的顶尖天师带队,和一批军人带着现代重型武器进入了鬼国内部,结果进去的人全军覆没,连一点消息都没送出来。 此事之后,在当局的要求下,玄门和十一局彻底封禁了西岭鬼国,将鬼国所在的青芒山列为禁区,日日安排人员在外巡查加固封印,但饶是如此,总有倒霉的巡查天师或者好奇心爆棚的探险驴友坠入鬼蜮,时不时引发鬼国异动,这些异动大部分时候能控制,但一旦有扩张的迹象,玄门的天师们就得跨过封印的安全线,到更深处去加固封印。 十年前西岭鬼国莫名爆发过一次,玄门一次性牺牲了十几位经验丰富的天师,这让整个玄门提起西岭鬼国就如临大敌。 如兰青弦这样的顶尖战力必然是以身抗旗的第一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有多危险。 这让江羽橙怎么不担心。 “好了,不要一惊一乍的。”兰青弦安抚着小儿子,“最近没有失踪的案子,可能只是最近天时变动引起的小问题。比起我,你更该担心你自己啊傻孩子,你妈妈我可不会见鬼就晕。” 江羽橙憋气一秒,很不服气地反驳:“我没有见鬼就晕!我是进入鬼蜮才会晕,这是两码事,你不要随便造谣!” 兰青弦似乎想象到了他炸毛时气鼓鼓的脸颊,忍不住愉快地笑出声:“好啦,时间差不多,我得走了。至于你们学校的事情,十一局都抽不出人手,只能走悬赏了,你自己上系统发个任务,赏金就挂我账户上,回头我找十一局报销。” “哦。”江羽橙乖乖记下这件事,又认真道,“你巡视要小心,保护自己安全最重要,就算我跟我姐是意外,爸爸还在家等你呢,你要回不去他就被人抢走了!” 兰青弦被逗乐了:“放心吧宝贝,常规巡视而已,出不了大事的。” 虽然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催促的声音,兰青弦还是问了问他在学校的情况,这才挂断电话。 江羽橙握着手机怔怔两秒,才慢吞吞地回到寝室。 室友都睡下了,他干脆拿着电脑上了床,在遮光床帘内打开电脑。 输入一个域名,页面跳转到了一个页面简洁的网站。 这个网站正式名称叫“民俗管理十一局民间重大项目自由交易网络平台”,俗称“悬赏网站”,年轻一辈的也会叫“任务大厅”,网站的成立还得从十一局的由来说起。 天师这帮掌握超自然力量的人群素来我行我素,其中不乏视人命为草芥的败类,于是当局联合玄门五大世家成立了十一局,强制所有身怀灵力的天师接受登记管理。 只是从古至今,奇人异士不服管教乃是常态,因此十一局干脆搞了个阴招,直接垄断了大部分修炼驱鬼需要的重要资源,结合十一局掌握的官方现代科技,野生天师们要是不想手无寸铁地去深山老林里当野人,也只能乖乖登记。 登记后,一部分人选择打不过就加入,还有一部分人实在不乐意,但又确实需要相应的资源,协商之下,十一局便花重金打造了这个网站,把一些自己无暇他顾的任务发布在上面,供天师们接取,以此和十一局换取资源。 后来又增加了个人任务的发布渠道,供天师们自己交易。 只是十一局下发给供职天师的物资严禁交易。 江羽橙要用的就是这个人任务发布渠道。 他略过首页的任务清单,点击注册,首次登上了这个大名鼎鼎的“悬赏网站”。 本来他没有天师资格证,是无法注册登录的,但因为兰青弦以兰家家主的身份为他提供担保,所以十一局给他下发了有限施法许可证,勉强算是半个持证天师,因而也获得了注册资格。 江羽橙填好信息,对着各种用户协议哐哐哐一阵确认,终于进入了任务发布的页面。 他详细描述了学校东门的情况,在填写任务接取人的等级时,犹豫了一下。 天师证有1234四个等级,对应古时候的天地玄黄四位阶。除了一步一个脚印的汲取阴气转化修炼外,天师祓除鬼蜮,也能获得提升灵力从而擢升,其中四级和三级是大多数,二级以上就是顶尖强者,兰青弦也不过只是二级。 玄门上一次出现一级大佬,还得往前数个几百年。 想到学校里还有前辈留下的大阵,而且只是前往查看一番,江羽橙便把最低等级填成了四级。 填好后,任务上传,接下来就是等人接取任务跟自己联系了。 他把电脑合上,正准备睡觉,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悬赏网站发的短信,提醒他发布的任务已经被接取,请登录网站查看。 江羽橙愣了愣,没想到这个网站的效率居然如此之高,刚发的任务这就有人接了? 他重新打开电脑登录网站,找到任务后台,想看看是谁接了自己的任务,而任务接取人那一栏赫然写着: “ID: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实名信息:江X橙,施法证号码:67XXXXX9658,联系方式:189XXXX05975(点击查看详细信息),等级:四级。” “?”江羽橙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任务接取人信息纹丝不动,倔强地展示着他自己接了自己任务的事实。 江羽橙顿时出离愤怒! 这就是十一局花重金做的网站?! 这网站的经费都被你们中饱私囊了吧!做的什么玩意啊!! 他愤怒地打开客服中心,噼里啪啦地打字投诉。 在线客服很快响应。 看看已经快凌晨两点的时间,这位客服应该是一只鬼。 ta带着人绝对不会有的响应速度和认真态度给江羽橙查清楚了情况。 按照ta的说法,天师注册时会同时登记任务发布者和任务接取者两个身份,网站还贴心地设置了“帮抢”功能,开启这个功能后,如果注册天师附近有符合等级的任务,会自动接取,帮助天师省去找任务的过程。 这些设置在注册时会提示用户自行设置,当然如果嫌麻烦也可以采取默认设置,默认设置即是网站大多数用户的设置习惯。 而江羽橙注册时看都没看的一阵乱点,成功将自己的设置变成了大众款。 而长期使用悬赏网站的大多是野生天师,他们需要任务换取金钱和资源,自然都是开启的帮抢功能。 于是检测到附近发布的新任务后,系统直接帮他接了。 江羽橙:“……任务发布者和接取者是一个人也行?” 客服秒回:“亲亲是可以的哦!这方面没有限制的。” 江羽橙无语半天:“我现在能拒绝委托吗?” 客服:“接取任务后拒绝,将会扣除10%的任务奖励和100信用分,您目前信用分为零,账户余额为零,担保账户余额充足,如果您需要拒绝的话,我们将从担保账户扣除相应费用,因您信用积分为负数,所以会有三个月的封禁期,您确定拒绝吗?” 封禁期则意味着不能发任务也不能接任务。 江羽橙又想了想:“那我撤销委托呢?” 客服:“处理方法是一样的哦亲亲。” 你可别亲了……江羽橙有气无力地说完谢谢,关掉了对话框。 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他合上电脑,倒在床上,脑子里找老妈帮忙和自己处理两个念头打得不可开交。 沉思中,一个隐隐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大概也许可能,自己能做到呢? 第11章 第二天,江羽橙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虽然只睡了三个多小时,但他精神却异常亢奋。 一种激动交织害怕的奇异情绪充斥了他的身体,颇有些人类在作死边缘跃跃欲试的兴奋。 得冷静下来……自己就去探查的……不要逞强不能作死…… 从小受到的安全特训发挥了作用,发现自己过于兴奋的江羽橙很快给自己降温,他强行压制了种种情绪,按照学习内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东西。 趁着室友还没醒,他画了几张“掌心雷”、“明光符”放好,同时在“悬赏网站”上申请了一套用于探测和战斗的法器。 发完申请,页面显示快递需要三天。 剩下这三天也不能浪费,他把剩余的空白符纸通通绘制成了聚气符,打算见缝插针地找封默贴贴。 虽然玄门对阳气的使用讳莫如深,江羽橙也一知半解,但本着从心之法则,他还是打算尽力用上自己身边的每一分资源。 正好今天是登山协会的新成员见面会,封默肯定在场,江羽橙揣了一张聚气符和准备给封默的礼物,出发前往学生活动中心。 开会的地点是三楼一间阶梯会议室。 他来的很早,会议室只有小猫三四只,封默独自一人站在讲台上调试着教室的多媒体设备。 封默一连一周都忙得不见人影,江羽橙又被脚伤所困,只能提心吊胆地绷紧神经避免被吓到,今天陡然见面,很有种守财奴终于见到宝山的激动。 “默哥!”江羽橙高高兴兴的一声呼喊把整个会议室的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封默抬起头,还没开口,江羽橙已经几步跑到了他面前,热情洋溢地张开双手,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呀!” 封默瞳孔地震。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立刻低头,看似各忙各的,实则都在手机上运指如飞。 不知道一秒钟能沾多少阳气……江羽橙抱了一下后依依不舍地放开封默:“你最近忙完了吗?忙完了我请你吃饭呀!” 封默从震惊中缓过神,看向江羽橙的眼神难免微妙:“你……” 江羽橙不明所以地跟他对视:“怎么了?” “……没事。”封默顿了顿,“以后有空再聊,你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江羽橙乖乖“哦”了一声,环顾一周,只能在第一排坐下了。 这是个挺大的阶梯教室,哪怕第一排距离讲台上的封默也有点距离,江羽橙默默感受了一下,游荡在空气的阳气只能说聊胜于无。 他很是遗憾……还以为是圆桌那种可以贴着封默坐呢。 他坐下后,其他几人陆续看过来,江羽橙一一回复一个友好笑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兄弟抱一下给几人带来了什么震撼。 平心而论,江羽橙的拥抱更像是好友重逢的礼节,没有半点暧昧因素。 但架不住他刚开学就闹了绯闻,更架不住他抱的人是封默啊! 封大男神什么时候愿意跟人这么接近了! 封默没洁癖是真,但不喜欢跟人接触也是真的啊! 他就这么抱上去了而且还没被推开?! 贺岩感受尤其深刻,作为封默的同班同学兼室友,大学三年间他可以说是和封默关系最亲近的朋友,然而他每次放假回来想要给封默一个友谊的抱抱,都会被毫不留情地躲开……封某人甚至会嫌弃他身上精挑细选的男士香水! 但现在小学弟抱一下就完了?! 你特喵的不躲不闪甚至不蛐蛐?! 贺岩只觉得自己一腔真心都喂了狗,满心满眼都是“交友不慎”四个字。 他不由得回想起一周前的招新面试,江羽橙通过之后,他回宿舍拿这件事打趣封默,结果某人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搞得他还以为他们之间真的不熟…… 好好好,搁爷这儿装是吧?! 贺岩疯狂用眼神谴责封默,但封默视若无睹,而新成员逐渐到来,又阻碍了他八卦的进程,整个人都抓心挠肺的。 迎新会的内容并不复杂,除了成员间互相介绍,最重要的议题就是10月中旬的登千行山活动。 这个活动占据了封默这一周大量的时间,反复修改计划和学校沟通,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学校同意他们组织一个三十人的团队,由两个团委的老师和两个校医跟着,经费学校出一点,学生自己出一点,大头三分之二都是他找校外企业拉的赞助。 这让社团其他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愧是一手把登山协会从有名无实带到实至名归的狠人。 给新干事们分配完关于活动组织的相关任务,会议便结束了,江羽橙谢绝了其他人一起走的邀请,一直等到了人差不多走完了才蹦到封默面前:“默哥,你吃不吃宵夜?” 封默正在关闭多媒体,闻言头都不抬:“不吃。” 他这一周平均每天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现在暂时放松,只想回去睡一觉。 “那好吧。”江羽橙有点遗憾地摸摸肚子。 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一个蓝色的香囊递给封默:“这个送给你。” 香囊形状是个完美的三角形,花色素雅,坠着柔顺的流苏,淡淡的药香味传了出来。 封默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语塞。 给男生送香囊?! 江羽橙没觉得半点不对,圆亮的瞳仁像是泡在一汪温水里,认真道:“你之前说有入睡障碍,所以我给你做了这个。里面的配方可是我家祖传的,对缓解入睡障碍很有用,挂在床头就行,你拿回去试试看?” 这话半真半假,配方祖传的没错,但用父亲江峤的话来说就是“吃颗糖的心理安慰都比这有用”,真正起作用的是里面放的一张安神符,但是直接送符可能会被当成神经病……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想了这么个完美包装的。 封默没想到某天凌晨他随口回复的一句入睡障碍居然会被江羽橙放在心上……对方还弄了一个一看就费了心思的礼物给他。 这让他顿感受之有愧,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但江羽橙直接把香囊塞到了他手里:“你最近这么忙,睡眠质量很重要的,而且这东西我可是花了好多功夫才配好的,你不用就浪费了!” 封默不由得捏了捏,草药参差不齐地戳着掌心。 他心情复杂……江羽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东西? 但对上那张真诚的漂亮脸蛋,他拒绝又显得特别不识好歹。 最后封默只能收下:“谢谢,我会保管好的。” 江羽橙摆摆手:“不用怎么保管的,挂床头才有用。” 封默只好说:“我会挂上的。” 江羽橙这才满意。 这么一耽搁,两人落到了最后,等封默最后确认了一遍会议室里的窗户电源已经关好,和江羽橙一起出门时,门外就只剩下了等待封默一起回宿舍的贺岩。 贺岩一眼就看见了封默手里堪称精美的香囊:“哇去!哪里来的?!” 封默动作一顿。 江羽橙解释道:“我做的香囊,可以安神静气,贺哥你也想要吗?” 封默忍不住扭头看他。 江羽橙毫无所觉,他还以为贺岩真的想要:“我只做了一个,如果你想要的话需要等几天,还有就这个材料可能比较费钱……不过你要的话可以便宜一点的!” “……?”贺岩反应一秒,又看看封默手里被攥得死紧的香囊,顿时疯狂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倒头就睡一点儿都不需要。” 江羽橙反而松了一口气:“好哦。” 毕竟一张符纸可是很贵的。 封默缓缓放松捏住香囊的手指:“走吧。” “走走走。”贺岩马上回应,“呃……学弟啊,我们送你回宿舍?” 虽说江羽橙是个男生似乎并不用送…… 但话一出口,江羽橙眼睛立刻就转到了封默身上,语气期待:“可以吗?” “当然可以!”贺岩八卦之心立刻燃烧起来,满嘴答应,然后一马当先带路去了。 江羽橙和封默顺理成章地并肩落到了后面。 封默:“……” 他算是看出来了,贺岩这人本体就是只猹。 江羽橙走在封默身边,一手插在兜里握住聚气符,感受着符咒微微发烫,彷佛看着1%电量的手机缓缓充满,愉悦几乎从眉梢眼角流露了出来。 这样单纯的快乐十分有感染力。 封默忙了一周始终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无意识捏着手中的香囊:“你怎么会想到给我送香囊?” “嗯?”江羽橙不明所以,“这个可以帮你入睡呀。” 封默沉默一秒:“只是因为这样?” 江羽橙很茫然:“是啊,需要有其他原因吗?” 封默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在评估着什么。 江羽橙回以清澈的眼神:“是有什么问题吗?” “……”封默沉吟几秒,还是选择直接问,“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给我送礼物?” 他自认他们关系并不如何亲近,如果只是充当江羽橙分享时的对话框,似乎并不值得对方这么上心。 总不至于江羽橙真的在追他吧? “呃……”江羽橙在他的目光中,竟然有点心虚,“没有无缘无故啊,我们是朋友吧……给朋友送礼物需要理由吗?” 朋友? 封默看着他飘忽的眼神,忍不住挑了挑眉。 第12章 江羽橙有点心虚。 礼物确实是送朋友的,但送礼物的原因也不都是因为朋友。 他给封默送礼物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给封默的一点小补偿。 他偷偷摸摸收集人家散逸的阳气,就算不会对封默产生影响,那也是结下了因果,不能仗着封默不知道就心安理得。 阳气除了先天禀赋,还可以后天补充,抛开一些他不知道的特殊手段,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增加后天之气,原理很复杂,但操作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强身健体。 他管不了封默的生活习惯,那就只能从旁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健康了。 而且忽略掉上述原因,朋友之间也确实可以送礼物的嘛! 江羽橙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封默,试图传达自己的真诚。 封默不知道看没看出来,总之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说道:“我知道了,谢谢。” 江羽橙正想说什么,但宿舍楼已经到了,于是他挥挥手和两位学长告别,一蹦一跳地进了楼。 他身影一消失,贺岩立刻凑上来:“咋回事?!啥情况?!你俩定情信物都有了?!” 封默瞥了他一眼:“你摇摇头。” “?”贺岩茫然地摇了摇头。 “听到了吗?”封默耐心道,“浆糊发出的声音。” 贺岩:“……封默你大爷!” 封默嘴角一勾,转身走了。 “哎哎哎说说看呗。”贺岩一秒心平气和,追了上来,“到底啥情况,他是不是想温水煮青蛙?” 封默捏了捏手中的香囊,不置可否:“或许吧。” “嘶……”贺岩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不对劲……我怎么感觉是你春心要动了……” 封默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贺岩赶紧摇头,又试探地问道,“那你,对小学弟什么看法?” 封默沉吟一秒,坦然道:“他挺有意思的。” 他并不否认自己对江羽橙的莫名好感,或许是因为他出色的五官,也或许是因为他热烈开朗的灵魂,总之,他很乐意结交这样一位朋友。 但当朋友可以,如果江羽橙想要其他关系……那他只好选择彻底斩断彼此的联系了,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否则难免令人遗憾。 封默把这件事丢到脑后,加快了回程的脚步。 完全没注意身后贺岩诡异的眼神。 这个表态,这个放任自流的态度! 贺岩火速拿出手机分享新瓜:“报!魔王真的春心萌动了!!” …… 因为美术系新生的身份,江羽橙被分配到了社团的宣传部,负责登山活动的海报制作。 假艺术生头皮发麻。 这项工作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有了光明正大缠着封默的理由。 对方好像忙完了公事,开始忙私事了,接下来一段日子似乎都打算在图书馆待着。 江羽橙顺理成章地跟了上去,美其名曰找会长指导工作。 封默没拒绝,发现江羽橙其实根本不会用PS之类的软件后,还专门给他发了一个教程。 这倒是很符合江羽橙对他的判断。 这人就是面上冷而已,其实能帮的事情从不推辞。 他每天就揣一张聚气符坐在封默旁边看教程,一连两天,海报进度为零,去东门探查的准备工作倒是差不多了。 悬赏网站申请的法器已经到了。 探测仪、一把伸缩精钢桃木剑和一张临时密钥——也就是古时的阵盘——用来引动A大地底的大阵阵力,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江羽橙挥了挥伸缩桃木剑——现代工业给玄门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以往可遇不可求的辟邪桃木如今可以在种植基地批量种植,古朴的桃木剑被巧妙嵌套进了不锈钢外壳中,伸缩自如,大大减少了携带的难度。 更不要说基于“天眼通”术法研究出来的探测仪,样子是一台巴掌大小的迷你无人机,内嵌经过特殊处理的感应雷达,可以远距离侦查定位厉鬼鬼蜮的存在。 用研究人员的话来说,厉鬼鬼蜮是一个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的高能反应,虽然还未能完全搞清楚其内部原理,但发现还是不成问题的。 临时密钥也做成了一张小巧的卡片,一丝灵力就能开启,十分方便。 他本来还申请了一把灵力枪……但申请没通过。 想想倒也不奇怪,虽然经过特殊设计和处理的枪/支主要作用是发射特制的驱鬼子弹,但那毕竟也是一把/枪,十一局不会允许他在学校这么敏感的地方动枪。 何况任务只是探明情况而已。 探明情况探明情况……江羽橙把目标在自己心里默念几遍,打定主意遇到不对就赶紧跑路,有玄门大阵的兜着,再大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事,但他一个毫无经验的小菜鸡可千万不要把自己搭上。 晚上十一点,室友相继睡下,江羽橙收拾好东西,特意将三张收纳了封默阳气的聚气符仔细折好,放在左边上衣口袋里,紧贴着胸膛。 一切准备就绪,他带上装备悄然离开了寝室。 东区宿舍楼内依然灯火通明。 主要提供给硕博研究生的宿舍楼并没有熄灯停水的规矩,一部分被分配到这里的本科生也跟着沾了光。 贺岩和两位室友结束了今晚“赢一把就下线”的战斗。 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他刷了半天外卖软件,没找到自己想吃的。 他扭过头看向身后的人,嘿嘿一笑:“敬爱的亲爱的会长大人,您今晚要不要出去找灵感啊?” 封默有个视频账号寝室里的人都知道,有些时候他剪视频剪到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半夜出去晃悠平复心情,贺岩他们便戏称他这种行为是找灵感。 虽说他今晚并没有剪视频,但封默回头看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室友一眼:“你们想吃什么?” 三人顿时踊跃发言。 “我要东门集市的那家锅贴,就咱们经常去的那家。” “那我就要隔壁那家的螺蛳粉吧,给加个炸蛋。” “他家隔壁还有螺蛳粉?” “刚开的,味道贼好,他家的桂林米粉也不错。” “那我就要一份米粉。” “再加点烧烤吧,要吃啥,我记下来发群里?” “可以可以,羊肉先来二十串吧。” “……” 封默看了一眼宿舍群聊的信息:“还有别的吗?” “没了没了。”三人齐齐摇头,“爱你哦爸爸~” 封默熟练地忽视了室友们贱兮兮的撩骚,起身换鞋,如同身负重任的单身奶爸,出门给三个好大儿买夜宵去了。 出门看了眼时间,正好凌晨十二点。 他想了想,干脆朝着东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同一时间,东门的小路上。 马志远在江羽橙不远处伸着脑袋:“小天师,情况如何?” 江羽橙操控者探测仪,表情纳闷:“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马志远一怔,连忙道,“这怎么可能,大家伙儿都是在这遇到危险的。” 他欲言又止。 “虽然我没有拿到天师证,”江羽橙看出他的疑虑,举了举手中的探测仪的操控盘,“但这可是十一局出品,傻瓜都能用,我在这条路上飞了两遍也没发现有动静。” 马志远心思被戳穿,很是尴尬:“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江羽橙摇摇头:“没事,我有个想法……” 结合之前众鬼的遭遇,他怀疑这个异常只针对鬼魂出现,于是找了一张纸,让马志远分出一缕鬼气附上,然后挂到了探测仪上。 探测仪带着那张纸再次毫发无损地飞了出来。 江羽橙陷入了沉思。 难道妈妈猜错了,这里其实不存在厉鬼鬼蜮? 这倒也有可能,马志远等众鬼遇上的情况还有可能是A大下方的大阵出了问题,生活在其中气机相融的鬼魂便受到了大阵的影响。 想到这,他拿出密钥,输入一点灵力,他的意识陡然连上了一张宽阔无比的网,眼前彷佛展开了一张绚丽无比的图画,阴阳二气裹挟着绚烂霞光沿玄奥的轨迹飞快地涌动着,散发出一阵阵沛然之力。 过于复杂的线条瞬间就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他眼前一黑一亮,只剩下了有限范围的一张光网。 这便是他能操控的阵力了。 江羽橙定了定神,认真操纵阵力将东门小径附近的一片区域都扫描了一遍。 同样没有异常。 “……”江羽橙不由得挠挠后脑勺,眼神充满困惑,“这不应该啊。” 马志远看着他忙忙碌碌半天,忍不住开口道:“小天师,不如我到出事的地方看看,您在外边监视着?” 江羽橙睁大了眼睛:“这怎么行!” 现在情况不明,万一里面真的有什么厉害玩意儿,他肯定来不及救援的。 “不行不行。”江羽橙头摇得像拨浪鼓,试图恐吓,”情况不明就是最危险的状况,你要出事我肯定转身就跑,才不会管你。” 马志远哑然:“小天师,你……” 他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黑暗瞬间笼罩了他们。 探测仪操控盘掉落在地,又像是被擦去的铅笔画一样,不见了踪影。 东门再次安静下来。 第13章 江羽橙眼前的光线突然消失,他第一时间并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面前的黑暗翻滚起来,如烟尘般的浓雾膨胀而出,漆黑的鬼雾散开,瞬间将他吞噬其中,熟悉的颤抖和疼痛一瞬间席卷全身,他才猛然意识到他竟然被卷入了鬼蜮之中! 东门竟然真的有一个鬼蜮,甚至能骗过玄门大阵和探测仪! 再怎么从小接受训练,他也不过是没有过实战经验的小菜鸡,更不要说还有个怕鬼的毛病。 他一时间甚至只剩下了发抖的本能,像是回到了两年前第一次试炼的那个下午。 他从昏迷中醒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却对着鬼气瑟瑟发抖,连自幼看着他长大的甲辰爷爷都无法靠近,更不要说试炼处还有大量的工作鬼员。 他蜷在角落哭得几乎崩溃。 师父不得不用衣服包裹着他的头,强行把他抱离了试炼处。 无数声音响在他耳边。 “这就是兰家的那个小天才?” “听说是有望晋升一级天师,就这?” “笑死人,见到鬼吓到站都站不起来的一级天师?” “@¥%#¥%……” 窃窃私语变得嘈杂,几乎塞爆了他的脑海,江羽橙意识逐渐模糊消失,连带着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就在他将倒不倒之际,左胸口传来一阵暖流,与此同时传入脑海的还有一声伴随着惨叫的“快跑”。 江羽橙近乎模糊的意识突然清醒了一瞬,他抬眼看去,很快就在黑暗中看见了被锁链吊在空中的马志远。 他脸色痛苦,魂体正被片片撕裂,口中抑制不住发出阵阵惨叫,但偶尔清醒看过来时,嘴里始终重复着“快跑”。 漆黑一片鬼蜮开始变化,分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画面。 一条古香古色但破败的街道,街道尽头是一座县衙,两头石狮子布满青苔,一个布衣女人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坐在衙门口的台阶上面。 燃起大火的简朴校园,被迫蹲在角落的年轻学生,和护在他们身前被敌人砍下头颅的长衫先生。 两个画面逐渐交融,大火平息,长袍先生的头接了回去,短发逐渐变成长发,身上的长衫变成了打满补丁的儒衫。 这是马志远即将被吞噬的前兆。 而唯一能救他的江羽橙却半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挣扎的表情,却只能在疼痛和颤抖中勉强保持着清醒,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水珠不断从眼角滑落,江羽橙又一次感受到那种几乎撕心裂肺的绝望。 站起来啊!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的呐喊起了作用,失去知觉的左胸感受到了几乎令人烫伤的温度,剩余的聚气符瞬间化为灰烬,剩下的阳气尽数涌入江羽橙体内,彷佛一双温暖的手拂过他疼痛的灵魂,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我们家橙橙这么害怕还能去参加这么多次试炼,已经很了不起了。” “小天师能直面恐惧之物,是有大勇气的人。” 我配得上这些评价吗……我配得上吗…… 尽管内心仍然充满质疑否认和惶恐,但他竟然真的生出了一丝不知所谓的勇气,重新感受到了手脚的存在。 勉强恢复行动能力的一瞬间,他将准备好的符箓扬手全部打了出去,春雷明光骤然爆发,缠绕住马志远的鬼气扫荡一空,将即将魂飞魄散(物理)的马志远救了回来。 他同时试图启动密钥,然而大阵被鬼蜮隔绝,竟然连接不上。 江羽橙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竟然能有厉鬼可以隔绝玄门大阵?! 更糟的情况很快出现,马志远身上的驻留证在爆发一阵金光后发出一道清脆的破裂声,制式外壳彻底破裂,露出晶莹剔透的一片晶体。 马志远浑浑噩噩地被晶体收容,眼见晶体就要被鬼气卷走,江羽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起伸缩木剑用力挥出,汹涌而至的灵力击溃了袭向晶体的鬼气,将晶体收入了衣兜。 猎物消失,鬼蜮的主人被激怒了,瞬间将江羽橙层层围住,不断地往内挤压着。 江羽橙颤抖得更厉害了,呼吸急促,喘息得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晕过去,然而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竟然让他死死撑住了最后一丝神智。 平生第一次,他没有在鬼蜮内失去意识。 饶是如此,他本人的状态却非常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恐惧超过了阈值,还是鬼气的挤压导致,他只觉得身体各处都爆发了剧烈的疼痛,就像有什么东西要撕碎他的身体跑出来一样。 “铮——” 他不知哪里来的反应迅速,险险弹出桃木剑,挡住了不知何时到达面目的一柄刀。 刀剑相击带来了巨大的反震,江羽橙手臂一阵发麻,然而身体内近乎撕裂的疼痛却缓解了一些。 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涌动着。 “铮——” 江羽橙再次接住对方一击,终于看清楚它的样貌。 随着刀现身的,是一个面色青白的矮个男人,他看着江羽橙,僵硬地扯起了嘴角。 鬼气一拥而上,如同蛛网一般,一层又一层地缠绕在江羽橙身上,似乎是根植于身体的恐惧和不知名疼痛一起传来,让他持剑的手剧烈抖动起来,抵抗的力道逐渐减弱。 厉鬼面无表情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它已经能感受到外边大阵的气息,如不能速战速决,等待它的结局就是被大阵扫荡一空,而它的使命还没完成,不能折在这里。 但刀下对垒的木剑摇摇晃晃,却终究还是撑住了。 它皱眉低头,却看见了一双燃烧着的黑亮眼睛。 这个弱小的敌人似乎突然有了战斗能力,体内充沛的鬼气顺着剑身涌出,它不得不挥刀抵挡。 然而几式之后,它就发现了不对。 它竟然在刀剑的搏杀中,落入了下风! 而面前的人类少年却越战越勇,裹着金属的桃木剑在一次次挥刺下,竟然出现了银色光辉一般的错觉。 不,那不是错觉。 银色的火焰从剑身涌出,轻而易举地融化了相交的刀剑,烧到了它的身上。 它的表情变了。 它果断切掉被沾染的鬼气,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想要回到主人给的寄托之物上。 但银焰汹涌而至,那个少年带着澎湃而汹涌的鬼气扑了上来,仿佛与他对峙不是那个弱小的人类,而是一个不知存在多少年的同类。 鬼气相撞,它寄生的古朴街道上方突兀地出现了一轮清冷的圆月。 几乎是看见圆月的瞬间,它就直接失去了意识。 诡异的漆黑消散了。 零碎微弱的星光透过层叠的树影洒在东门的小路上。 江羽橙双手撑地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来不及探究方才自己体内陡然出现的力量是什么,也来不及管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得浑身冷得没有知觉,而在那样的严寒中,又有一股极为深沉的悲伤缠绕住了他。 他像是穿着单衣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雪原中,伴随雪花落下的是不知名的凄清挽歌。 在他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感受过这样激烈的伤心。 他双手不由得环住自己,拼命汲取着一点温暖,眼泪如水一般落下,像是在为谁悼念。 “江羽橙?”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你怎么了?” 江羽橙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先是出现了一缕光。 封默把手机的灯光往下压了压,单膝触地蹲了下来,眉头皱着,俊美凌厉的五官看上去有种不近人情的凶,但眼神却是担忧的。 伴随他的靠近,肉眼不可见的散逸的阳气缓缓流入江羽橙几乎被冻僵的经脉中。 江羽橙呆呆地看着他,根本没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只是感受到那股令人渴求的热源,他本能地伸出手,哽咽着开口:“抱,抱一下。” 可是热源没有动。 江羽橙眼角透明液体不断涌出,断断续续地道:“冷……我好冷……” 热源终于靠近了一些。 江羽橙立刻死死抱了上去,流入经脉的暖流变成了河溪,深入骨髓的寒意被驱散,寒意褪去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轮清冷的圆月。 巨大的悲伤一瞬间击中了他,他忍不住抱着面前人的大哭出声,破碎的嗓音偶尔夹杂着“疼”“害怕”的字样。 封默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所措地回抱住江羽橙,笨拙地在他背上轻拍着,轻声重复着一句不知道有用没用的话: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第14章 东门集市是一个大型商圈,除了小吃街,还有数个大型商场,是京市购物中心之一,哪怕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仍然人来人往。 江羽橙趴在集市美食街的公共桌椅上,把脑袋埋在手臂里自闭。 随着理智的回归,他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命抱着封默哭湿了人家半个肩头衣服的,也想起来封默试图把他带出东门小路,他是怎么又哭又闹不愿意走的,还想起来最后封默是怎么用哄孩子的方法牵着手把他哄出来的。 啊啊啊啊啊! 江羽橙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脸,龇牙咧嘴地无声尖叫,如果尴尬有形状,他此时的尴尬已经可以修建四个京市了! 他已经完全不敢想自己在封默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了。 衣兜动了动,一阵鬼气飘荡起来,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江羽橙吓得一蹦。 他立刻抬头,从尴尬中脱离出来。 魂体淡不可见的马志远出现在他面前,看着还有些懵:“小天师,我,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好问题,他也想知道,江羽橙左右看了看,用气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鬼蜮反正是消失了。” 马志远脸上还是很茫然,但他被江羽橙带离A大的范围,本就不清楚的神智愈发模糊,只剩下疯狂叫嚣着回去的本能。 好在东门集市距离A大只有一条街,江羽橙干脆让他先回学校休养,具体情况日后再说。 马志远带着自己驻留证晶片飘走了。 等他离开,江羽橙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不知道是因为马志远身上鬼气稀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刚刚他靠的这么近,自己也没有感受到以往那种不由自主的恐惧。 而且…… 他感受了一□□内充沛的灵力,不仅较之以往有了明显的提升,甚至禁锢于他体内的灵力锁都不见了踪影。 这个样子,倒像是他体内爆发的那阵不知名力量不仅帮他炼化了那只厉鬼、获得提升,而且一并扫除了十一局给他下的禁制。 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他体内? 还有,那股巨大的悲伤,也是这个力量带来的吗? 想到那种刻入骨髓的悲伤,江羽橙一时怆然,还在干涩的眼睛又有点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他赶紧摇摇头,把这股莫名其妙地情绪丢掉,专心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 他不由自主地对比了一下试炼和刚才的场景。 玄门的天师执业试炼,是进入供职于十一局的鬼员工集体构筑的怎么吓人怎么来的鬼蜮内,然后完成指定目标,或者是清除鬼蜮里的小鬼,或者是救出来一具充当人质的塑料人偶。 这些员工往往是修炼多年的鬼修,他们要么是厉鬼机缘巧合找回了神智,要么是各大玄门世家的镇宅阴灵,基本都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老古董。 因而试炼时颇有上古遗风——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算得上相当接近实战了。 但再怎么接近,那也不会真的要人命,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从来没有被激发出潜力?但他以往都是一进去就晕了,根本没有给考官们激发他潜力的机会。 今天没晕过去,除了那股如有实质的死亡危机,似乎是因为那几张聚气符。 江羽橙摸了摸自己的左胸,摸到了一团软散的东西——那是聚气符咒残余灰烬。 所以今晚可以看作是封默间接救了他。 话又说回来,阳气这么好用吗,怪不得古时玄门世家会圈养阳气充足的人当人药……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他都要心动了。 江羽橙立刻心虚地把这个违法犯罪的念头丢掉,抬眸寻找了一下封默。 人高腿长的男生穿了一身运动装,浅蓝色上衣黑色长裤,左手手腕上扣着黑色运动手环,一手插兜,面无表情的等在烧烤摊前,姿态放松但不失挺拔,是一如既往的高冷酷帅,但摊位上暖黄的灯光和腾起的烟火气息却又给他线条凌厉的五官添了几分柔和。 就是左肩上大片干涸的水迹显示着曾经被某人的眼泪糟蹋过。 尴尬的画面一瞬间回归。 啊啊啊啊啊别想了! 江羽橙双手捂住脸,再次爆发无声的尖叫。 等内心世界的狂野兔子踹天踹地完毕后,他终于从尴尬中缓过神来,暗自忏悔了一下自己对封默的犯罪想法,双手撑着脸看着封默,看着看着,思维再度发散出去。 今晚虽然是靠着封默的阳气,还有体内不知名的力量,才莫名其妙地炼化了那只厉鬼,但这怎么也算驱鬼成功了啊! 一股后知后觉的欣喜涌上心头。 虽然今晚独自行动这事跟老妈说肯定会被骂,但是!他自己!独!自!一!人!处理了一只能骗过玄门大阵的厉鬼,怎么都看厉害爆了呀! 江羽橙越想越开心,只觉得过往因为怕鬼带来的小心翼翼一扫而空,甚至觉得再来一次试炼肯定能马上通过技惊四座,膨胀得不行。 封默带着一盘烧烤和一碗酒酿小汤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笑容阳光灿烂的江羽橙。 “默哥!”他挥挥手,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封默心头一动。 刚才还因为不知名原因哭成那个样子,现在又这么高兴,为什么? 因为我吗? 念头一出,封默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自己最近应该离贺岩远点,省得被他影响得老是干这种自作多情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张脸还是更适合笑。 他保持着平静走到桌边,把给江羽橙特意点的小汤圆放在他面前:“你好点了吗?” 江羽橙眼神一阵飘忽:“咳,没事了。” “你需要帮忙吗?”封默把其他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正色看着他,“如果需要的话,不要有顾虑,即使我帮不上,也可以帮你找有能力帮忙的人,不用……”一个人哭得那么绝望。 看他的眼神,也不知道江羽橙今晚撕心裂肺的大哭让他脑补了什么凄惨故事。 江羽橙更尴尬了:“……没,真没事。” 看见封默并不怎么相信的眼神,他干脆心一横:“真的没什么,就是就是来东门买夜宵,但没想到那条路太黑了,我有点怕黑,所以被吓到了……” 我的形象彻底完蛋了…… 江羽橙无可恋地吃了一勺汤圆。 封默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回答……怕黑能怕成那个样子? 但如果是江羽橙,好像也挺合理。 封默不期然想到方才的拥抱,江羽橙搭在他腰背上的手冷得像一块冰,也确实像是惊吓过度的反应。 还真是脆弱又胆小的小白花啊。 封默对他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余光瞥见江羽橙隐藏在黑发里的红耳朵,为了照顾小学弟的自尊心,他把多余的话咽下去,只是平静道:“东门晚上是很黑,下次还是从北门绕路吧。” 他毫不探究的平静表情很好安抚了江羽橙的尴尬,他抬起头,一双莹润的黑眼睛专注盯着封默看了一会儿。 封默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江羽橙眼睛弯起来,“就是觉得默哥你人真的很好!” 哪怕不提此前的帮助,不提不知情的救命之恩,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同龄同性的无理取闹后,还能有耐心安抚的。 封默动作一顿,忍不住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但江羽橙已经低下头吃汤圆了。 封默只好作罢,又把装烧烤的盘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江羽橙今晚消耗不轻,没一会儿就吃的头都不抬,等吃饱喝足,他才发现封默几乎没什么都没吃。 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呃……默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重新买吧。” “不用。”封默摇摇头,“我只是出来帮室友带夜宵。” 江羽橙茫然:“啊?你室友他们为什么不点外卖?” 非要你跑一趟? “他们想吃的没有外卖。”封默解释了一句,随即一本正经道,“这也算养儿子必要的代价吧。” 江羽橙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新奇:“默哥你居然会开玩笑?” 封默挑挑眉:“我为什么不会开玩笑?” “酷哥都是不苟言笑的。”江羽橙一手撑在脸上看着他,“论坛都说你高岭之花接近不了。” 封默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道听途说的话别信。”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岭之花的酷哥,某些时候用不着说话这很难理解吗? 江羽橙兴致勃勃地想调侃他两句,然而还没开口,就见后面烧烤摊的老板冲他们招手。 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指了指两人身后:“老板是不是在叫你?” 封默扭头一看:“对,给室友带的烧烤好了。” 他起身去拿烧烤,很快带着一大包烧烤和三份满满当当的粉走了过来:“我准备回宿舍,你呢?” 江羽橙立刻站起来:“我也回去。” 封默点点头:“走吧,我送你。” “呃……”江羽橙不太好意思,“不用了,我们又不顺路。” 封默静静看他一眼:“你不是怕黑?走吧。” 江羽橙:“……” 自己贴的弱点,含泪也得坚持人设。 第15章 凌晨两点,江羽橙在楼梯间看见楼下的封默离开,这才回到寝室。 三个室友已经睡熟,他拿上盆到水房就着冷水擦了擦身体,才颇为疲惫地回到床上,沾枕头的一瞬间几乎就要睡了过去。 但好在还有点理智,勉强撑着过了半个小时,这才拿起手机给封默发了一条信息。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默哥默哥,你到宿舍了吗? 【封默】:到了。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好哦,早点休息,晚安!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小熊盖被子.jpg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对了,记得把我送你的香囊挂床头~ 过了一会儿,江羽橙已经昏昏欲睡时,封默终于回复了。 【封默】:好。 “看什么呢?一副想不通的样子。”贺岩端着外卖盒喝汤,吃饱喝足后终于有精力来关心跑腿小哥,结果就发现封默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屏幕。 封默脸上是罕见的犹豫:“贺岩,你说……” “说啥?”贺岩放下外卖,等着他说话。 封默沉吟几秒后:“……算了,没什么。” 贺岩:“……?” 不是哥们,你还不如不问! 但封默已经上床拉上了窗帘,把他的满腔吐槽都噎在了嗓子眼里。 封默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的蓝色香囊,想着今晚江羽橙或悲伤或高兴的表情,有些出神。 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 他以为已经睡了的江羽橙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约他明天图书馆一起自习。 他几乎可以确定,明天自己到了以后,江羽橙肯定已经占好座位买好早点了。 ……他对朋友都这么贴心吗? 蓝色香囊轻轻晃动着,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渡上了一层微光。 封默很快睡了过去,睡前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第二天凌晨五点,江羽橙被生物钟唤醒,有些萎靡不振地下床洗漱。 正在空无一人的水房洗漱时,他的眼角突然瞥见了一道黑影。 “咳咳咳……”他猝不及防地被牙膏沫呛到,吞了一嘴薄荷清香,好悬没把牙刷柄戳喉咙里。 火速清洗干净嘴里的牙膏,江羽橙战战兢兢地扭过头。 黑影飘在窗外,赫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蝶音。 昨晚的膨胀昙花一现,事实证明他还是见鬼就发怵,虽然蝶音隔了他起码有五米,但丝毫不影响江羽橙有些腿软。 蝶音扶着帽檐,姿态优雅地朝他微微鞠躬:“小天师。” “什,什么事。”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狼狈,这次江羽橙好歹撑住了。 蝶音没有废话,说明了来意。 马志远在众鬼的帮助下已经醒了过来,但情况并不算太好,驻留证外壳碎裂,只剩下材质特殊的晶体保命。然而他们还是联系不上玄门,因此只能来请他帮忙,希望能让玄门尽早重新送一张驻留证过来。 江羽橙想了想,干脆先回宿舍把仅剩的两张符纸绘制成了聚魂符,再拿出来给蝶音,并且表示自己会尽快联系玄门的。 蝶音道了谢,转身飘走时,突然又绕了回来,十分认真地江羽橙鞠了个躬:“上次吓到您了,十分抱歉,希望来日有荣幸能与您讨论绘画。” 江羽橙:“……” 这么丢脸的事就不能忘了吗?! …… 收拾完离开宿舍楼,时间也不过六点半,校园里还很安静,江羽橙找了个无人的花园,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兰青弦应该巡查回来了,才试探着给她打了个电话。 兰青弦很快接了:“橙橙?” 江羽橙忐忑中夹杂着一点点莫名的骄傲:“妈妈我跟你说,我们学校那个事情,我解决了!” “……?”兰青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解决了,谁解决了?!” 江羽橙没忍住翘尾巴,把昨天和马志远去探查结果出了意外又如何卷入鬼蜮莫名其妙收了厉鬼的事情繁简得当的说了一遍。 但知子莫若母,兰青弦轻松从他那些避重就轻里听出了重点,血压当场就高了:“江羽橙,你什么经验都没有还有个怕鬼的毛病就敢自己去作死?!谁给你的胆子?!发错悬赏接错任务你不会找我、找你姐,或者找其他人重新发一个吗?!你有几条命就敢自己一个人去?” 江羽橙虽然早有意料,但事到临头还是被狂风骤雨训的蔫头耷脑的,甚至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许委屈。 就算是误打误撞,那他不也算是战胜了老毛病一次吗? 兰青弦连珠炮似的问完,深吸一口气,终于缓和了语气:“……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难受?” 江羽橙下意识摇了摇头,又反应过来老妈看不见:“没有受伤,哦对了……” 他把身体里出现的不知名力量说了:“妈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兰青弦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在你体内发现过异常。” 意料之中的回答,江羽橙有些失望,蔫蔫地扯着路边万年青的叶子:“反正我感觉我已经炼化了那只鬼,灵力有明显的增强……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兰青弦那边缓缓舒出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十月是不是要放假了?到时候你回家一趟,我和你师父也会回来,到时候再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哦。”江羽橙回答兴致不是很高。 “橙橙。”兰青弦轻松猜到了他的想法,放柔了声音解释道,“妈妈刚才是关心则乱,不是真的要骂你。” 江羽橙心中的委屈被准确击中,顿时更委屈了,他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你能解决这个事情,很厉害。”兰青弦笑着哄,“只是我还是希望你以安全为上,这种一个人跑去探查的事情,最好不要有第二次了,不然你老母亲的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江羽橙轻而易举地被哄好了,乖乖保证:“下次肯定不会了!哦对了,妈妈,学校里的驻留鬼魂还是联系不上十一局……” 他着重强调了马志远的情况,希望十一局赶紧派人来看看,别真让马老师消散了。 “我知道了,会让人去处理的。”兰青弦道,“另外你把昨晚的事情按格式提交一份报告,我找人先查查看。” “……”江羽橙虚弱道,“我知道了。” 兰青弦有些想笑:“加油宝贝,写报告也是实战的一部分。” 江羽橙无言以对。 到底谁发明的写报告! 挂了电话,刚刚结束新一轮巡查任务的兰青弦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看着不远处笼罩在迷雾中的青芒山,陷入了沉思。 直到有人急速敲了敲门:“小兰。” “进。”她回过神,看向来人,“师兄怎么来了?” 酉虎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眉间皱纹很深,此时脸上尽是担忧:“刚刚我照例检查悬赏网站后台,竟然看到了橙橙!他在上面发了个有关A大的任务,然后他自己接了,这什么情况?” 兰青弦一怔,随即神色微敛:“这件事我正准备去找你,橙橙刚刚给我打了电话……” 她把江羽橙的话复述了一遍:“师兄觉得,他体内的力量会是怎么回事?” 酉虎听懂了她的意有所指,有些惊疑不定:“你是说和他小时候的那次失踪有关?” “他从小长在我们身边,只有那次……”兰青弦沉默半晌,“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江羽橙三岁之前都长在兰家老宅,很少出门,三岁检测出灵脉后,便送到了青芒镇小学——也就是玄门集中培养天师的学堂——进行系统性的学习。 学堂上六休一,平时住学校,休息日各回各家。 酉虎是江羽橙他们那一届的主教官,也是他们共同的师父。他是孤儿出生被师父养大,言传身教之下,他对待徒弟同样上心之极。 平日里他很少放年幼的江羽橙离开视线,回家都是和大七岁的兰羽霜一起亲自送回兰家。 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五岁的小江羽橙竟然突兀的失踪了,众多天师用尽了各种寻人术法,翻遍了整个青芒镇也没找到他。 青芒镇作为玄门世家驻地,自然不可能出现拐卖儿童之事,但有比那更危险的情况——江羽橙无意间掉入了西岭鬼国。 当时兰青弦险些失去理智想要强闯鬼国,江峤和酉虎花了很大功夫劝下她,然而始终找不到小儿子的踪影,在他们几乎绝望的时候,失踪了五天的江羽橙突然出现了。 他独自一人躺在了学校的后院操场上,醒过来后迷迷糊糊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失踪过。 师长们立刻对他进行了检查,结果是除了过于胖嘟嘟外,身体毫无异样。 而失踪的那五天仿佛永远从江羽橙的记忆中消失了,直至如今,他始终没想起来自己有过这段经历。 酉虎等人试探过几次后,发现江羽橙确实毫无印象,事后也身体健康,便选择把这件事压在心底。 如今回想种种诡异迹象,酉虎不得不承认兰青弦说的有道理:“他失踪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年我们检查了整个鬼国外围,都没发现异样,总不能一个小不点儿掉入鬼国深处还能毫发无伤地活着回来吧?” 兰青弦苦笑:“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这股力量是和橙橙的记忆封印在一起的,那他现在,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有些时候想起来未必是好事,”酉虎眉头紧皱,“他得回来一趟……要是出事也好照应。” 兰青弦点头:“他快放假了,到时候还请师兄和我一起回去。” “这是自然。”酉虎理所当然地应下,又有些感慨,“不过他竟然可以自己处理掉那个鬼蜮,没想到离开玄门反而出息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小时候也没有见到鬼就害怕,难道他怕鬼和进鬼蜮就晕的毛病,还跟这股力量有关系?” “不好说。”兰青弦表情有些无奈,“那孩子本来胆子就有点小,小时候他爸突然大声说话都能把他吓得一蹦。” 酉虎:“……”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想起江羽橙从小被人被鬼吓一蹦的各种情形,觉得江羽橙被吓到怕鬼也很合理。 他咳了一声,强行收回思绪,脸色严肃起来:“至于橙橙说的那个厉鬼……A大阵法难道出问题了?” 兰青弦道:“橙橙用到了阵力,阵法应当无事,只是不知道那只鬼是怎么绕过阵法的。” 酉虎皱眉沉思一阵,可能性太多,毫无头绪:“幸好这次巡查已经结束了,早些抽调人手走一趟吧。” 兰青弦点点头,视线看向了外边。 玄门千年封印在她眼里清晰可见,依然金光闪闪,依然牢不可破。 第16章 江羽橙吃完早餐,卡点进了图书馆。 在二楼找到一个靠窗的黄金位置,他放下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又把座位号发给封默。 没多久,单肩背着包的封默走了进来。 “默哥早~”江羽橙压低声音,打了声招呼,“早餐,趁热吃。” 早餐是东区食堂限量供应的牛肉包子,皮薄馅大味道出众,一般都得抢,但江羽橙冠绝大学生的起床时间弥补了一点,他经常能买到刚出锅的第一笼。 封默接过包子和豆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江羽橙不明所以:“默哥?” “你吃了吗?”封默同样压低了声音。 江羽橙弯着眼睛笑:“在食堂吃的。” 图书馆里不好多说话,封默于是点了点头,在对他对面坐了下来,同样打开电脑,登上了微信。 很快,江羽橙电脑上的微信闪了闪。 【封默】:这几天辛苦你早起了,明天想吃什么? 【封默】:我来带吧。 江羽橙一愣,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早起有什么辛苦的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我都是五点起床的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都是食堂开门的时间耽误我吃早餐的速度!、 封默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看上去不太相信现代大学生居然有人能五点起床。 江羽橙表情得意,他这可是从小保持到大的作息。 【封默】:佩服。 【封默】:那中午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谢礼。 江羽橙刚想打字回复,封默的消息率先发了过来。 【封默】:就算是朋友,也讲究礼尚往来。 这话一出,江羽橙反而不好拒绝了,他想了想,这才继续回复。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那我们中午出去吃可以嘛~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猫猫期待.jpg 【封默】:可以。 江羽橙顿时高兴起来。 自从开学后,他几乎没在学校附近逛过,一方面是因为脚伤,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撞鬼。 昨晚虽然误打误撞成功清除了一个鬼蜮,但早上见到蝶音他还是被吓了一跳,事实证明怕鬼不是一天两天能克服的,江羽橙昨天的膨胀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用人提醒都自觉怂人行怂事。 最近他都打定主意跟在封默身边,如今好心的封学长愿意带他出去逛逛,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江羽橙高高兴兴地回复。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谢谢默哥!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猫猫发射爱心.jpg 封默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羽橙回望,然后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脸上是大写的“怎么了”三个字。 【封默】:10月活动的海报做出来了吗? 江羽橙:“……” 他的疑惑瞬间飞走了,双手合十比了个求饶的手势,老老实实地打开PS继续学习。 就是至今也没思路这个海报要怎么做。 江羽橙心不在焉地听着视频,直到封默给他递了一张纸。 他接过来一看,A4草稿纸上大致画了一个排版,上面详细写明每个版块的要求,还贴心写上了向哪位学长学姐请教的小提示。 江羽橙热泪盈眶。 默哥真是好人啊! 有了封默开的小灶,江羽橙花了几天时间磕磕绊绊地把海报做了出来,就是最后的成品…… 单琳作为登山协会的宣传部长,认真欣赏了半天小学弟的成果。 “学弟啊……”她眼神奇异,“你是不是在什么恐怖电影制片厂学习过啊?” 江羽橙满头问号。 这不是按照封默指示做的吗?有山有云有登山的人群,和恐怖电影有什么关系? 单琳看着高大且色泽昏沉的山峰,通向白云深处的小径,只有背影的背包客……如果最上头再P几个鲜血淋漓的《登山迷踪》,妥妥恐怖大片啊! 她赌上恐怖电影爱好者审美的尊严,这海报卖给话剧社当噱头肯定很不错。 听完单琳的评价,江羽橙陷入了沉默。 自己和单琳看的是同一张海报吗? “你们在看什么?”封默推门走了进来,顺手把手里的零食递了过去。 “活动的宣传海报。”单琳麻溜地接过来,“谢谢封总!” “封总?”江羽橙好奇。 “嗨,就他创办的那家小破公司。”单琳把零食倒出来,等着一会儿开会的人来一起吃,一边解释道,“不才也是这家小破公司的打工人,只好忍辱负重叫封总了。” “呃……”江羽橙有些接不上这位学姐的话。 封默习以为常:“别听她胡说。” “哦。”江羽橙乖乖应了一声,想了想,问道,“默哥你的公司是在书香水榭吗?” 封默点点头:“嗯。” “那我可以去参观吗?”江羽橙满眼好奇,“我还没去过公司呢。” 这种组织听上去就很高大上。 封默道:“就是一间住宅改装的办公室,没什么好看的。” 江羽橙失望:“那好吧。” 封默顿了一下:“你要来的话,也可以。” 江羽橙精神一振:“可以吗?” 封默看着他炯炯有神的圆眼睛:“……有空的话。” 江羽橙开开心心:“好,一言为定哦!” 封默移开视线,看向单琳:“海报确定了吗?” 单琳本来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往来,听到这里,干脆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给他看:“有没有觉得小学弟的审美独具风味。” 封默看着跟鬼故事开头一样的海报:“……”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江羽橙,有些想不通他是怎么能把自己的提示做到如此图文不符的。 江羽橙满眼无辜:“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挺真实的啊。” “不是,江小橙同学,谁家好人的山长这个样子啊!”单琳忍不住了,“千行山东峰知道自己是这样子的吗?” “呃……”江羽橙看了半天,没觉得哪里违和,“很正常呀,我家门口的山就这样。” 单琳:“……你家在哪儿?” 江羽橙道:“青芒镇。” 封默猛然抬头。 “默哥你怎么了?”江羽橙敏锐地发现不对。 封默却很快收敛了表情:“没什么。” 其他两人都没注意他攥紧又缓缓放松的手。 “哦我知道,H省那个定时开放的旅游景区?”单琳兴致勃勃,“那你跟封总也太有缘了吧!他去过好几次,特别喜欢青芒山,对吧封总?” “诶?”江羽橙没想到还有这个渊源,有些惊奇,“可我以前听来旅游的驴友说过,青芒山只有一条路线还都是风景一般的悬崖,去一次就没意思了。” 封默看上去不想多谈,言简意赅地回应道:“还好。” 他面色如常,但江羽橙却莫名觉得他心情并不平静。 封印了西岭鬼国的青芒山当然不会是驴友说的那么简单,所谓的一条线路是为了防止更多“你不让去我非要去”的作死行为而弄出来,是被玄门严格监控的定期开放的一条线路。 青芒镇不得不随之定期开放,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玄门中人得一起伪装普通生意人。 但哪怕有这么一个口子,也有很多人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里跑进青芒山。 封默和青芒山有什么渊源? “话说回来,你们青芒镇又不产芒果,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单琳给江羽橙递了一包薯片,问道。 “芒是邙的同音字,青邙的意思是理想的青山坟地。”没等江羽橙回答,封默先淡淡解释了一句。 他声音低沉,解释的内容又过于通俗易懂了。 单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了一眼江羽橙,欲言又止:“你们那……起名不太吉利哈。” 江羽橙干笑两声,无法解释。 青芒镇建立之初。西岭鬼国还张牙舞爪地往外扩散着,青邙亦有埋骨青山之意。 只是时过境迁,这些事情都成了秘密罢了。 今天算是十月活动组织进度的碰头会,随着剩下的人陆续到来,关于青芒山的讨论到此终止。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江羽橙总觉得封默有几分恍惚和心不在焉。 等确认各项事务进度勉强在线,登山协会的干事们纷纷放松,讨论起了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 老油条和新生的差距一下就明显起来。 大二大三几乎都是呼朋引伴出去旅游,大一则多数归心似箭打算回家。 “封大总裁你呢?又公司加班?”贺岩分享完自己的计划,揶揄了封默一句。 作为封默的室友兼朋友,他对封默的私事了解的更多一些,封默的家世符合所有豪门小说中的必备因素——商业联姻,父子反目,继母夺权,兄弟阋墙,简而言之就是跟家里关系不好。 所以一般放假他不是出去拍视频,就是在公司加班。 出乎他意料的是,封默闻言,只是淡淡道:“我回家一趟。” 贺岩一怔,随即打了个哈哈:“好好好,回家好啊,你家Y省可是著名旅游大省啊!” 于是话题顺理成章地转到了Y省旅游攻略上。 江羽橙又看了一眼封默。 吵吵闹闹一个下午过分,把封默带来的零食分食干净,众人各自离开,组织部的干事有些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不小心文件洒了一地。 江羽橙顺手帮她捡起来,是一叠要提交给学校团委的干事信息表,第一张就是封默。 封默的证件照和现在潇洒的酷哥判若两人,面容青涩,气质阴郁。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照的。 “羽橙,给我吧,谢谢你。”干事整理好了其他文件,伸手来接江羽橙手里的。 “不客气。”江羽橙把文件还给她,脑海里还琢磨着方才看到的信息。 照片上的人和现在的封默可真不太像……封默的生日是十月三日诶……看来十一假期是要回去过生日…… 那他正好给人送个好点的生日礼物,正好补上之前欠的人情和恩情。 这么想着,江羽橙回了宿舍后,很快打开电脑进了另外一个网址。 这是面向玄门天师的线上交易平台,同样是十一局充分吸收各大电商的优点后做出来的。 只是江羽橙用着,感觉它和各大电商比起来,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不会从摇一摇跳转。 看了看首页各种奇奇怪怪的法器,江羽橙陷入了沉思。 封默应该不太相信玄学之事,特征太明显的法器肯定不能送……安神符已经送过了,而且生日就送一张符显得很磕碜…… 该送点什么好呢…… 他无意识地滑动着网页,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第17章 军训一结束,大一新生们的课程也开始了,江羽橙不得不放弃每天跟在封默身后,乖乖跑去上课。 前一晚接到江羽橙不去图书馆信息的封默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只是他这个不习惯还没持续一个晚上,早上他被江羽橙一个电话叫醒,电话那头少年活力满满的声音说给他们整个寝室都带了早餐,就放在宿管那,让他记得去取。 封默尚未完全清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要去上课吗?” “我顺路啊!”江羽橙理所当然,他上课地点在第三教学楼,刚好在学校东区,可以从东区食堂直接过去,虽说从东区食堂到封默宿舍会走一段回头路,但还好不远。 “总之你记得去拿,虽然是用保温盒装的,但时间久了还是会冷,冷了就不好吃了!”江羽橙语气轻快,声音都感觉蹦蹦跳跳的。 封默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上次这种兢兢业业坚持给他送早餐的,还是明牌想要追他的某某院花。 他竟然一时搞不清楚江羽橙算是院花二号,还是学校里流浪的那只相当没有边界感谁都要去蹭一下的狸花猫二号。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让人误会? “你不用……”但他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骤然传来一阵杂音。 “江羽橙?”封默瞬间停住,叫了一声,“喂?” 电话挂断了。 封默拿着手机愣了一下,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火速下床穿衣,拿上手机离开了宿舍。 “张峻曦,你有毛病吧!”江羽橙看着自己被他撞落在地的手机,顿时炸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揍你!” “这么大火气干嘛?又不是故意的。”说话的是一个看着和江羽橙差不多大的少年,一张娃娃脸,杏眼黑瞳,内里穿着衬衫西装裤,外边套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本应该是酷帅利落的打扮,但偏偏他年纪不大个子不高,颇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他瞄过江羽橙摔碎的手机,眼中心虚一闪而逝,努力做出一副高傲不在意的表情,然而因为矮了江羽橙接近一个头,怎么高傲都得仰头,十分气势顿时只剩下了三分。 他显然也发现了这点,脸上隐隐有点挂不住,正想说什么,一个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江羽橙才懒得跟他打口水仗,从小就打了这么多次装什么动口不动手的君子。 张峻曦双手交叠,险险架住了到脸前的拳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江羽橙拳头一收,腰腹一扭,提腿便踢了过来。 他不得不收回到嘴边的话,侧身抵挡。 但这一踢力道十足,他本来就力量不足,当即退后了好几步。 江羽橙迅速跟上,矮身肩膀用力一撞,他再度站立不稳向后倒去,狼狈地一个侧翻躲开紧接着的下踢,还没回过神又是一拳袭面。 张峻曦不得不偏头躲避,江羽橙顺势上前,手肘一屈逼得他不得不后仰挺胸抬手抵挡,而江羽橙膝盖顺势一提,直接击中他大开的腹部。 张峻曦闷哼一声,本能想要弯腰饱腹,但江羽橙出手如电,空闲的手顺势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转,本就站立不稳的张峻曦直接被他转了个圈,左脚再顺势一踢……天旋地转后,他被江羽橙脸朝下压在了地上,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 “江羽橙……你他妈放开我!”完全没想到会被压着打的张峻曦彻底怒了,拼命挣扎。 然而一腿跪在他身上的江羽橙一动不动,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我还以为你在十一局有多少长进,原来就这?这你也敢来找我麻烦?!” 张峻曦一噎,憋屈至极。 他在十一局自然是有格斗培训的,但他天生力量不足,只能走灵巧一途,但江羽橙好巧不巧也是灵巧一途,力量还比他大,他更没想到江羽橙会一句话不说就动手,于是第一招没接住后,后续就没了翻盘的可能。 “你来这干什么?”江羽橙才不管他那些心思,直接拷问,“想清楚再回答,敢骗我我就把你今天找我麻烦的事情告诉师父和张伯伯。” “……你除了告状还会什么!”张峻曦咬牙切齿半天,“……是十一局的任务,具体不能告诉你,快点放开我!” 江羽橙心头一动:“你是来给马老师送驻留证的?” “什么马老师?”张峻曦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那只驻留鬼的姓,“你怎么知道的?” 江羽没吭声,按理说张峻曦作为十一局的外派调查员,应该知道A大出了一起厉鬼鬼蜮之事,但他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显然事情是被十一局瞒了下来,他不知道十一局背后有什么考量,自然也不会随便透露情况。 见他没吭声,张峻曦正准备说什么,两人却同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江羽橙心里一惊,下意识松开了张峻曦。 张峻曦反应比他更大,火速跳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江羽橙没理他,找到自己被撞到地上又在打架中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的手机,心疼不已。 这可是最新的旗舰机,而且是江峤拖着病体特意带他到青芒镇所属的云市城区买的,算是父亲送他的大学礼物。 ……张峻曦这王八蛋就该赔他双倍! 脚步声终于停了,江羽橙看着来人一脸惊讶:“默哥?” 这人好浓厚的阳气……张峻曦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封默根本没注意他,喘了一口气后看着江羽橙:“……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挂了电话?” 他一路跑过来边走边找人,几次打电话都是关机,在学校的花园了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江羽橙,不知道脑补了多少他被欺负的事故。 “因为手机碎了。”江羽橙给他看自己蛛网一样的手机屏幕,瘪瘪嘴,“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 封默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手机不小心摔了?” “不是。”江羽橙毫不犹豫地一指张峻曦,“都是他打的!” 张峻曦:“????” 他表情仿佛青天白日撞见鬼,由于太过惊诧第一时间甚至没想到反驳。 但封默已经看了过来。 男生眼神深邃平静,带着和年轻面容完全不符的成熟稳重:“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张峻曦看看前面呈保护态势的封默,又看看他身后笑嘻嘻的江羽橙,血压直接爆表。 怎么逮谁都告状!!!这告状精真的烦死了啊啊啊啊!! 刚才明明是他打的我!! 但他自尊根本不容许他承认这一点,于是只好憋屈地接受栽赃。 “如果不是本校学生,进入学校需要预约,你有预约吗?”封默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怀疑,“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只能通知保安来解决这件事了。” 他当然有!但他此行的身份是十一局的外勤科员,好歹也是官方体面人,如果真让学校的学生报告保安……回去他就得吃个处分。 “算了默哥。”江羽橙拉拉封默的衣角,笑眯眯地看着张峻曦,“道歉赔偿就好了。” 张峻曦差点把牙磨碎。 但封默一副默认了的样子,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他只好和血往肚里吞。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磨着牙吐出来的,看江羽橙的眼神似乎要吃人,“我会赔你的……后面你给我发账单。” 封默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不由得看了看江羽橙:“你们认识?” “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他就喜欢欺负我!”江羽橙张嘴就来,“没想到大学都不在一个城市了,他还来找我麻烦!” 张峻曦:“…………” 他几乎窒息,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混蛋的颠倒黑白,转身就走,黑风衣在空中划过一道怒气冲冲的弧线。 要不是当着一个普通人的面,他今天非拿出剑砍死江羽橙这混蛋! 封默看着他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紧皱。 他幼时也遇到过同龄人的欺凌,只是后面都反击回去了,深知这些人欺软怕硬的本性。 “你不能任由他们欺负。”他转过身看着江羽橙,难得一见地对别人的处事方式指手画脚,“得一次让他们知道疼,才不会有后续。” 江羽橙眨了眨眼睛,神情乖巧无辜,完全看不出来刚才把人摁在地上打的气势:“我知道的。” 封默陷入沉默。 你知道个鬼,你要知道就不会连手机都护不住。 ……算了,他都小白花了,难道还指望他大杀四方吗? 封默无声叹了一口气:“你该去上课了,一会儿要迟到了。” 江羽橙好像刚想起来自己还要上课,抬手一看表:“还好还好,还有二十分钟,来得及。哦对了,这个给你。” 封默低头一看,江羽橙递过来一颗巧克力。 封默:“……” 江羽橙笑眼弯弯:“谢谢你赶过来,还没吃早餐吧?垫垫肚子。” 封默有些麻木地接过来,几乎已经习惯了江羽橙时不时的投喂。 江羽橙自己也拆开一颗丢进嘴里,看着封默把糖收进衣兜,有些疑惑:“你不吃吗?” 封默应该还挺喜欢吃甜食的。 封默又是一阵沉默。 该怎么说,他出来的太着急,还没刷牙? “暂时不饿。”他镇定道,“你先去上课吧,我也要去图书馆了。” 江羽橙不疑有他,伸手挥挥后率先转身离开,只是走出几步后他突然回头,又跑过来给了封默一个拥抱。 “今天谢谢默哥!回头见~”抱完后他果断离开,把浑身僵硬的封默丢在了花园里。 封默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江羽橙偏凉的体温,他看着掌心的巧克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第18章 突然出现的张峻曦如同来时一样,再次突然消失,江羽橙估摸着他应该是回十一局复命了,趁着他刚走没多久,赶紧把账单给他发过去。 在手机原价的基础上翻了两倍。 张峻曦立刻回复:“你怎么不去抢!” 江羽橙也回:“我就是在抢,不然就让师父给我们做主!” 张峻曦是绝对不敢让酉虎知道这件事的。 他愤怒地转完账后,立刻把江羽橙拉黑了。 江羽橙带着赔款笑眯眯地打开购物网站,这笔意外之财补上了他的预算,这下不用找爸妈要钱也可以把封默生日礼物的原材料下单了。 日子就在他上课、跟在封默后面躲鬼、偶尔没躲过被吓一蹦中过去了。 上大学之后的第一个假期终于来了。 江羽橙赶在放假前把定稿了的海报发给单琳,又和两位室友一起吃了顿饭,这才收拾好回家的行李,在九月的最后一天离开宿舍。 封默开着一辆黑色的SUV等在了楼下。 “默哥!”江羽橙提着行李跑过去,“等很久了吗?” “刚到没多久。”封默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打开后备箱替他把行李放了上去。 虽然他们关系已经亲近了很多,但江羽橙还是有些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封默面色平静:“没事,送一个是送,送两个也是送。” 江羽橙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不是封默表示自己有车,要顺便把贺岩和另外一位室友程裕一起送到高铁站,他肯定不愿意这么麻烦封默。 毕竟A大距离车站挺远,京市交通又是出了名的男默女泪。 他本来只想问问封默用什么方式回家,然后试图结伴同行而已。 江羽橙坐进副驾驶,看着封默发动汽车,朝着东区宿舍开去。 车内很干净,车载香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闻着像是甜橙,旁边还放了一对摆件,艺术表现形式很抽象,江羽橙看了半天后,觉得这大概也许可能是大猫在给小猫舔毛。 “这是猫吗?”他伸手戳了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封默视线移过来:“对。” “这样子不像是买的。”毕竟做成这样卖得出去才有鬼了,江羽橙扭头看向封默,“是你自己做的吗?” 封默顿了一下:“不是,别人送的。” “别人”二字复杂难明。 封默对这个“别人”明显感情不一般,江羽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可惜的是,这是人家的隐私,封默没有多谈,他也不好多问。 等贺岩上车之后,车内主题就迅速变成了听他吹牛。 江羽橙听了一路的小故事,乐得不行,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似乎也没有多难熬。 到了高铁进站口,封默下车目送他们进站,江羽橙刷身份证进去之后扭头看了一眼。 封默依然站在车门边,身影莫名寂寥。 他不由得一怔。 “小橙子。”贺岩拍了他一下,“你哪个检票口?” “B12。”江羽橙回神,亮了一下截图,“默哥以前经常送你们吗?” 贺岩坏笑:“吃醋呀?” 江羽橙一头雾水:“吃什么醋?” “咳。”贺岩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笑着解释道,“我们宿舍就他一人有车,平时去哪儿他有时间也就顺便送了。” ……所以他每次都是站在原地看别人离开吗? 江羽橙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外边,但封默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很快贺岩又吵吵嚷嚷地拉着他去检票口,江羽橙心头莫名情绪跟着散去,很快弥漫起了即将回家的欢喜。 青芒镇是一个4A级景区,在网上的评价主要是一句话:神神秘秘但不建议去。 神秘自然是指每年只开放两到三个月,不建议则有多种因素,什么规划凌乱、建筑间距不足阴沉沉的、基础设施不足、全是不走心的小商品二道贩子、青芒山风景一般周围还没什么好玩的之类的。 里面当然有玄门的故意为之,但修建之初为了把各家驻地的阵法连成一个更大的整体,镇子里的房屋排列乍一看也确实抽象,加上每家都有的镇宅老鬼,普通人住得舒服才不正常。 来青芒镇的游客大多都是来爬青芒山的,青芒山不开放的时候,小镇和其他十八线村庄一样,没有什么外人。 小镇整体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圆,一条宽数十米的大河隔开了小镇和青芒山,只有一座木桥连接,一条环形主街和大河呈同心圆排布,半个圆环中布满如同枝干一般的小路和乱七八糟的房屋。 最外围则是一道城墙,一路修到山脚下,平日里大门紧闭,进入小镇只能从城墙根的一道小门进去。 江羽橙从公交车上下来,拖着行李往前走,等到了城墙下的小门前,喘了口气,才按照特定规律敲了敲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漆黑一片。 这个样子,就算有人知道里面是个旅游景区,也会不敢进去。 但在江羽橙眼中,流溢其中的经过驯化的灵气和天然循环的阴气却十分明亮,无需照明也能看清道路。 穿过小门,便进入了一条小巷,穿过小巷,便到了主街上。 这个时候不是开放期,用来应付游客的商铺大多关着门,只有餐馆茶馆和一些超市开着,此时不过下午五点多,但整个小镇已然光线昏沉,橙黄色的风灯悬挂在一座座古朴的庭院门口,长长的街上只零星有一两套店家摆放在外的桌椅,偶尔有身着现代的人和穿着古朴的鬼魂在昏黄灯光下路过,画面异常不真实。 江羽橙在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后身体一僵,但还没来及害怕,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黑裤的老人。 他顿感惊喜:“甲辰爷爷!” 这位兰家的镇宅阴灵兼管家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眼神慈祥:“我看见你到了,就来接你回去。” 他是镇宅之“人”,早与青芒镇大阵融为一体,耳目灵通,江羽橙一进小镇他便知道了,把事情告诉江峤后便先来迎接。 主要是怕江羽橙又被镇上的其他鬼魂吓到。 江羽橙自然知道他的心意,既是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镇上的鬼魂们基本与青芒镇阵法融为一体,体内的鬼气更像是灵气,严格来说江羽橙并不十分害怕他们,而且同龄的天师已经能和厉鬼大战三百回合了,他明明在镇上还要“家长”来接,确实有些难为情。 但这些鬼魂很喜欢时不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窜出来,不管怕不怕鬼都会被吓到,尤其是江羽橙胆子似乎又比别人小一点,于是成了众多无聊透顶的鬼魂的首选吓唬对象。 因此他又相当高兴有甲辰的陪伴。 甲辰“接过”他的行李箱,领着他往兰家老宅的方向走去,沿路帮他屏蔽着鬼魂们的窥视。 走着走着,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衣着休闲的,也有穿着统一制式的衬衫西裤黑风衣的,如同溪流一般汇入街边的各个宅院中。 江羽橙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半,十一局下班时间到了。 人群匆匆他们身边路过,落在江羽橙身上的眼神各异,有的友好,有的古怪。 毕竟他的事迹在玄门颇有传奇色彩,作为一个天赋异禀且从小长在群鬼环绕中的天师居然会怕鬼,这本身就透着股搞笑。 更不要说江羽橙十六岁到十七岁的一年间参加了五次执业试炼,后遗症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他甚至应激到连自己镇宅阴灵的存在都害怕不已,最后不得不青芒镇去往云市休养。 于是笑料加倍,玄门中大多数人都以为江羽橙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青芒镇了。 但如今只过去了不到一年,当初那个被后遗症折磨得形销骨立的人居然就恢复过来了? 人群视线往来,互相传递着消息。 甲辰眉头皱了皱,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人群,又看了看江羽橙的情况。 江羽橙对周围人的视线视若无睹,只是专心吃着刚从路边买到的炸青叶。 甲辰若无其事地说起家中琐事,很快把江羽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一人一鬼边走边聊,很快到了一座大宅院之前。 江羽橙抬头看着自家堪称雄伟的老宅大门,算上之前试炼后的休养时间,他已经离开老宅一年多了。 甲辰戳了戳他的背,示意他别发呆,于是一人一鬼从侧面的小门进了宅院。 越过客人等候的外院,进了二门,绕过白玉影壁,便到了一片古朴精致的园林之中。 平静宽阔的人工湖在昏沉的天色下呈现出绿宝石一样色彩,倒映着其上设计精巧的亭台楼阁,回廊水榭,白玉雕刻而成的神女伫立在花园中央,手中捧着一盏造型奇特的白玉灯盏,院中檐下路边随处可见各色星星点点的小灯,一眼望去,灯光点缀在树影花丛之中,景色如梦似幻。 江羽橙跟在甲辰身后,踏着灯路,走过回廊水榭,路过花团锦簇,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了内院的正门口。 身姿挺拔的秀雅女人,和坐在轮椅上的俊美男人在池边垂柳下聊着天,听到脚步声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江羽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脚步轻快地张开双手小跑过去:“爸,妈,我回来啦!” 第19章 兰家老宅的内院共有两进,分别是待客用的主屋、用作书房和小厨房的左右厢房,以及后院的家主居所。 江羽橙姐弟各自的小院子以及客房则分布在占地面积颇为广阔的花园中。 内院角落种了一颗古银杏,这个时节刚好落了一地的金黄叶子,兰家先祖的另外一位鬼仆吴阿妹便寄身其中。 那位先祖逝世后,吴阿妹同样留在了老宅中,最近几十年迷上了烹饪,江羽橙的外公专门为她做了一个法器,能让她收敛鬼气触碰食物,然后变成了兰家的御用厨师。 此时吴阿妹正在厨房中忙忙碌碌,看见江羽橙,伸出脑袋打了声招呼。 江羽橙一手挽着兰青弦的手臂,一手扶在江峤的轮椅上,兴致勃勃地和父母分享着自己在大学的生活。 兰青弦边听边观察着他的情况。 虽然江羽橙看着已经从试炼的后遗症里彻底恢复了过来,但作为母亲,她依然会担心他会不会心疾复发,尤其是江羽橙刚刚去了一个底细不明的鬼蜮。 但观察半晌后,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酉虎上门拜访,江羽橙条件反射性地站直了身体。 江峤捧着热茶,有些八卦地问道:“你又怎么惹到你师父了?” 江羽橙猛猛摇头:“没有没有。” 惹到酉虎的事情自然是因为未经许可自行跑去探查鬼蜮……只是这事江峤显然还不知道,此时说出来就会面临父母和师父的三方会打,他才不会说。 酉虎嘴角一抽,用力揉了揉他的头,然后看了看兰青弦:“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青芒镇出差,今晚就先检查一下橙橙的身体吧?” 江峤皱眉:“他怎么了?” “看看试炼后遗症的恢复情况。”兰青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趁着师兄还在,我们俩一起检查一下,我更放心。” 江峤闻言松了一口气,握住兰青弦的手笑道:“那你们抓紧时间,时候不早了。” 兰青弦回以一笑,点点头。 江羽橙躲在师父背后,冲自家老爸牙酸地捂了捂脸。 三人很快到了兰家的练功房——位于大院西侧的一排房屋——虽然许久没有人使用了,但靠着甲辰的打理,里面还是很干净。 在母亲和师父的目光下,江羽橙找了一块蒲团坐下,甲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的角落,和两位长辈一起看着他。 兰青弦抬起双手,灵力应势而动,甲辰身体微微虚化,一部分鬼气引动了兰家的大阵,无数灵力流沿着轨迹飞快游动,整个兰家老宅都笼罩在一层微光中。 而在无数的光点中,湖泊中央神女手中的白玉灯盏悄然燃起一抹幽蓝色的火焰。 兰家的镇族之宝引魂灯在家主的法令下启动了。 特殊的波动迅速传遍周围,叶、张、言、玉四家家主不由自主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波动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引魂灯火光骤然熄灭,兰青弦闷哼一声,很快从入定中醒来。 酉虎上前一步:“小兰?” “我没事。”兰青弦闭眼调息片刻,“我什么异常都没看到。” 引魂灯有镇魂安神、勘破虚妄之能,传说中甚至能照出幽冥和人间的分界线。 实际功效当然没有这么夸张,但在它的加持下,兰青弦理应能看清楚江羽橙体内所有的灵力轨迹。 但方才她调动引魂灯之力,却并没有在江羽橙体内看到异常情况,灵力流转非常正常,数量和强度也与江羽橙的等级相符。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体内的灵力锁确实消失了。 “十一局的灵力锁除非有对应的咒语,否则很难解开。”酉虎皱眉沉思,“除非外力已经强到足够冲破封锁……” 但灵力锁是从叶家的镇族之宝捆仙锁上演化而来,对于灵脉出众之人,甚至会在体内引渡一丝捆仙锁的灵力,当初江羽橙体内就有。 而如今灵力锁消失了,这就意味着江羽橙体内确实有一股力量,一股连引魂灯都无法发现的力量。 兰青弦和酉虎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忧虑。 “妈妈,师父?”江羽橙同样从入定中醒来,只觉得浑身有点发冷,“好了吗,我有点冷。” 兰青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了,你先调息。” 江羽橙闭目调息一会儿,感觉自己身体已经回暖,这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位长辈:“妈,师父,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没发现异常。”兰青弦掩盖住了自己的担忧,“目前看你身体的情况还不错。从那个鬼蜮出来之后,你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 江羽橙老实摇头,瘪瘪嘴:“我还以为我出来以后就不会怕鬼来着……” 结果该怕还是怕。 酉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兰青弦哑然失笑,又摸了摸他的头:“怕就怕吧,等大学毕业后你就解脱了。” 他已经获准离开玄门,等大学毕业以后,可以去被玄门重点布防过的大城市里定居,从此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度过不受惊扰的一生。 江羽橙顿了顿,随即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用力点头。 “你还是需要注意自己身体的情况。”酉虎交代道,“趁着这个假期,你最好就在老宅里多调息调息,说不定平日修炼时会有端倪,正好甲辰前辈也能照看你。” 事关自己的身体,江羽橙当然那不会马虎,赶紧点点头应下。 这边三人正在聊天,甲辰突然开口说道:“橙橙,有你的快递。” “嗯?”江羽橙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是什么东西,顿时高兴,“是我买的!” 甲辰闭目感应了一下,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快递盒子,江羽橙接过来,三下五除二给拆开了。 里面露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装了一块光泽莹润的白玉。 “嗯?古玉啊。”酉虎也看见了,作为经验丰富的大天师,他很快感受到了玉上那股难言的韵味。 这种玉不是天然生成的,而是前人以上好的白玉为基础,经过秘法炼制,再经由灵力温养而成,是上好的法器材料。 只是这种古玉很少在外流通,这一块少说也要一两百万才能拿下。 酉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虽然知道兰家是大族,但是江羽橙的小金库这么丰富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兰青弦则皱了皱眉:“你买这个干什么?” 这种古玉虽然珍贵,但兰家库房里还有很多,她想不到江羽橙为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 “我用来送人肯定不能用家里的。”江羽橙毫不犹豫地回答。 兰家宝库里的东西多是多,但那是全族的财产,哪怕兰青弦作为家主,也不能任意取用,更不用说已经离开玄门的江羽橙。 他要申请的话,兰家的长老们肯定要详细问,届时他还得交代清楚为什么申请古玉,要是被追问出来自己在借用封默身上的阳气的话,说不定又是一场麻烦。 兰青弦来了兴趣:“送谁的?” 江羽橙道:“送一位学长。” “学长?”兰青弦有些意外,“怎么不是送给女孩子的?” 江羽橙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送给女孩子?” 母子俩大眼瞪小眼一阵,兰青弦率先反应过来:“你没谈恋爱?” “没有!我为什么要谈恋爱!”江羽橙大声反驳,“不对,我送人礼物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咳。”兰青弦清了清嗓子,“人家都说大学生涯不谈一次恋爱是不完整的,我跟你爸又不反对你谈恋爱。” 以江羽橙的性格,不会给刚认识一两个月的朋友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真的不是送给心仪对象的? 兰青弦半信半疑。 江羽橙不知道自己老妈在想什么,拿到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内心的小鱼噗噗噗地吐着灵感泡泡,恨不得马上动手开始设计。 “妈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我院子里了!”江羽橙一口气说完,期待地看着兰青弦。 兰家家主三分怀疑变成了七分,怀着自家小猪终于会拱白菜的欣慰,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滚蛋。 江羽橙拿着玉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兰青弦才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酉虎:“师兄,怎么了?” 酉虎沉思片刻:“你们平时给橙橙多少零花钱?” 兰青弦:“……” 第20章 是夜。 江羽橙做了一个梦。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也学过如何从这种梦中清醒,然而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无法从梦中醒来。 就好像这不是梦境,而是某个过去的重现一样。 梦中他变得小手小脚,像是回到了自己五六岁的时候,手中还拿着学堂外卖了几十年的老字号糖葫芦。 他一手攥着糖葫芦,艰难地跋涉在一座不知名山峰里,远远看看去像一颗小小圆圆的不倒翁。 他并不知道要去向何方,但却脚步坚定地始终朝着山峰的方向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羽橙感觉自己已经累得头脑发昏时,山顶终于到了。 被漆黑藤蔓掩盖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清醒着的成年江羽橙看着那个欲择人而噬的漆黑洞口,黑亮的圆眼睛里尽是忌惮。 然而小时候他却浑然不惧,瘫在原地气喘吁吁地平复呼吸,几分钟后,小江羽橙再次打起精神,举着糖葫芦跑进了洞口里。 江羽橙脚下一空,突然急速向下落去。 坠落的瞬间,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覆盖了小江羽橙的身体。 “!!!”江羽橙猛然从梦中醒来,一下从床上坐直身体,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橙橙?”耳边传来甲辰的问候,清晰无比。 “……我没事。”江羽橙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就是做了个……噩梦。” 甲辰的声音放松了一些:“做梦啊……你吴姨在厨房准备了椰奶冻,我给你拿一点过来?” “不用了爷爷。”江羽橙重新倒回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我马上就会睡着。” 甲辰没再说话,像是离开了。 但江羽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遍布老宅的鬼气——作为兰家的镇宅阴灵,甲辰某种意义上就是兰家老宅本身。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发现江羽橙的不对劲,但又因为江羽橙怕鬼的毛病,他不敢随意显露自己的存在,怕刺激到他。 江羽橙没有拒绝甲辰的好意,或者说,他现在确实不太舒服。 明明在休养一年后,他对甲辰的鬼气已经没有了害怕应激的反应,但从梦中醒来后,面对还在院子外边的甲辰,他竟然又出现了一丝心悸。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噩梦……刚刚梦到了什么? 江羽橙回忆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印象。 又在床上趴了几分钟,江羽橙终于彻底睡不着了。 他从自己的柔软的大床上爬起来,赤足走到窗边,推开了菱花纹的木窗,深深吸了一口气。 青草湿润的清晰伴随雨丝扑面而来。 青芒镇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兰家老宅随处可见的小灯调暗了灯光,在漫天雨幕中闪着微弱柔和的光,将整个老宅都衬得静谧无比。 他住的“听梧”小院里也不例外,左右厢房和一楼屋檐的小灯微微亮着,隐约照亮了整个小院子,青石板上滴答滴答落着雨,回廊栏杆上放着的牡丹无精打采的,一条连通花园湖泊的小溪将小院一分为二,此刻流水潺潺冲刷着溪边的兰草,一道木制的小桥像一道小小的彩虹横跨其上,被雨滴砸得簌簌作响。 唯有院子角落一棵枝繁叶茂的橙子树精神抖擞,这是他五岁那年,全家人一起为他种下的,如今十三年过去,小树已经长得快和他的小楼一样高了。 江羽橙出神地看着那棵橙子树。 他已经大半年没有做噩梦了,哪怕是在A大时,他为了锻炼胆量每晚看鬼片,但夜晚依然深沉无梦。 但回到老宅就开始了做梦……可能是因为这个他长大的地方承载了太多过去不好的回忆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打破了周围的安静。 江羽橙如梦方醒,低头一看,居然是封默。 下午江羽橙回到自己的小院琢磨怎么处理那块玉,休息间隙便顺便问了一下封默到没到家。 按照封默自己的说法,他上午送完他们后,下午会自己开车回位于Y省省会申城的老家,预计要三个多小时。 但此时已经接近第二天的凌晨四点了,封默却刚刚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封默】:刚到。 江羽橙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会儿,或许是雨夜让人多愁善感,也可能是半夜惊醒脑子还不太清楚,还可能是此情此景与前一个月的多数夜晚太过相似,他手指一动,直接给封默打了一个语音电话。 千里之外的申城,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客房里,封默拿起刚放下的手机,顿时一愣。 他还以为江羽橙已经睡了。 “喂?”他接起电话。 “……默哥。”江羽橙似乎是想起来现在不是正常人应该清醒的时间点,声音有种打扰别人的心虚,“你怎么现在才到家?” “临时有事耽搁了。”封默答道,转而又问,“你还没睡?” 江羽橙声音恹恹:“半夜醒了,现在睡不着。” 封默有些惊讶。 江羽橙在他的印象中一向阳光灿烂,哪怕害怕的哼唧也是中气十足的,还很少听见他这么有气无力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封默不由得问道。 电话那头一时无声,只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江羽橙调整姿势从躺椅上坐起来,抱紧了怀中柔软的抱枕,弱声弱气:“我……做了一个噩梦。” 封默一时语塞。 然而可怕的是,不过一秒之后他就平静如初,并且对此场景产生了习以为常的感觉:“做了什么梦?” 江羽橙沉默得更久,然后用更加小声的话道:“我忘记了。” “……”封默平静道,“忘了梦见什么,只记得害怕?” 江羽橙猛猛点头。 衣物和抱枕摩擦出清晰的声音。 封默继续在奇怪的习以为常中提议道:“那你现在要睡觉吗?可以挂着语音睡。” “我不想睡……”江羽橙说完这句话,头都快埋到抱枕里了,平生第一次他发现自己原来如此得寸进尺。 “那你要聊天吗?”封默保持了令人赞叹的平静,呼吸和语气都没有一点变化。 江羽橙不由得问道:“你不睡觉吗?” 封默回道:“我两个小时后有事,本来就不打算睡了。” “……”江羽橙欲言又止,他觉得封默不应该这么熬夜,但要是封默听劝现在去睡觉了,他怎么办? ……我不仅得寸进尺还自私。 江羽橙默默反省两秒钟,然后把愧疚团吧团吧丢到角落,继续挂着电话。 他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远一会儿进一会儿,明白这是封默换了蓝牙耳机,便安静地等待声音重新清晰起来。 过了一会儿,江羽橙看着雨中愈发黑沉静谧的老宅,轻声道:“我这下雨了。” 封默道:“申城也在下雨。” 耳机解放了双手,他把手机放在吧台,端着一杯咖啡到了窗边,外边的城市在狂风暴雨中沉默矗立,雨水瓢泼一样拍打在建筑的外围,声浪却被质量上佳的双层隔音玻璃挡在了窗外。 于是电话内外只剩下雨滴落到青石板上的声音,有种静谧却又私密的氛围。 “我不喜欢下雨,”江羽橙嘟嘟囔囔,“……雨天总让人想到不高兴的事情。” 封默的声音似乎有些惊奇:“你还有不高兴的事情?” “……”江羽橙,“你不要说得我像是一个随时傻乐的弱智。” “随时让自己保持开心是一种很强悍的能力。”封默认真道,“这不叫傻乐的弱智,相反,我认为这才是生活的强者。” 江羽橙:“……!” 他直起身体,把脸搁到了窗框上,滚了一脸湿漉漉的冰凉雨水,总算感觉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了一些:“……我是不是该说谢谢啊?” 封默声音隐隐有些笑意:“不客气,实话而已……你说的不高兴的事情是什么?” “一些很挫败的事情……”江羽橙脸贴在窗框上,用一种别扭的姿势看着天空:“默哥,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 封默回答的很爽快:“有。” “……啊?”这个答案把江羽橙后续的话都堵了回去,他竟然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有,有吗?” 在他眼里,封默不论生活还是工作还是学业,一向游刃有余,常人害怕的虫蛇老鼠他视若无睹,i人地狱的多边社交场合他应对自如,明明是个普通人,但面对可能的暴力事件也面不改色……更不要说一身冲天阳气堪称鬼见愁。 总之,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害怕的东西……感觉应该是东西害怕他才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惊讶,封默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为什么没有?” “感觉你就是那种什么都不会害怕的人。”江羽橙把脸在贴在湿漉漉的窗框上滑来滑去,莫名有种脸颊溜冰的快感。 封默:“我是人又不是神,当然会有害怕的东西。不过……”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停了停才继续道:“只要能直面恐惧,总有不会害怕的一天。” 这还真是封默会说的话。 “好厉害啊哥哥。”江羽橙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又叹了一口气,“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封默:“……” 他暂且放下手机,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第21章 江羽橙有些时候也会觉得很奇怪。 他的外公外婆、母亲姐姐和众多长辈同辈都是天师,哪怕是没有灵脉的父亲,也曾经是十一局的文职人员,连早已过世的奶奶,也担任过十一局的保洁阿姨。 他从小在青芒镇长大,在这个人鬼共居的小镇里,鬼魂是一种随处可见的生物。 而他竟然会怕鬼。 这和开猫舍的人怕猫一样离谱。 虽然父母、姐姐和师父都给了他最大程度的包容,甚至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换取他离开玄门,从此不受鬼魂惊扰。 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对亲人的愧疚总会某些夜深人静地时候缠绕上来。 他总会想,要是他不怕鬼,真正担起兰家继承人的责任,是不是妈妈和姐姐就会轻松一些,受到异样眼神和风言风语就会少一些。 这样的愧疚和无法克服的恐惧、难以抑制的逃离本能一起,总会在雨天纠缠上他。 “我不喜欢这样。”江羽橙的声音像是被雨打湿皮毛的小动物,“太不干脆了,就像是抓了一手鼻涕还洗不干净,黏糊糊的很恶心。” “……”封默被他奇妙的比喻弄得想笑,顿了一下才说,“你知道吗,贺岩三岁会被蟑螂吓哭,他现在二十三了,前天看见宿舍的蟑螂一样被吓哭。” 江羽橙:“……?” 他怀疑封默是在黑贺岩,但没有证据。 “害怕并不是什么一定要克服的东西。”封默道,“不用钻牛角尖。” 虽然他的情况和贺岩怕蟑螂不太一样,但来自他人的宽慰总是能让他有一个暂时逃避的借口。 江羽橙放过了自己已经变得冰凉的脸颊,带着一脸水重新倒回躺椅上:“你说的有道理……” 封默似乎笑了笑:“那你打算睡觉了吗?” 江羽橙拿下手机看了一眼,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距离封默出门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他问道:“你明天要去哪里,这么早出门?” 封默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去办个私事。” 什么私事不能说吗? 江羽橙内心嘀嘀咕咕,但想想他因为自己的心事找封默安慰时也没有全盘托出,只能遗憾地关上内心八卦的小雷达,转而和封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样子是打算作陪到封默出门。 封默把喝光的咖啡杯放在窗边的桌上,回到酒店的办公桌前拿出电脑,一边刷着资讯一边和江羽橙聊天,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 江羽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昏昏沉沉地爬进卫生间洗漱完毕,刚出门就看见甲辰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院子门口。 江羽橙:“……!” 他直接吓清醒了:“……爷,爷爷。” “起来了?饿不饿?”甲辰举了举手中的食盒,“昨天你几乎没怎么睡,我就没让你爸妈叫你,这是给你留的午饭。” 江羽橙:“……” 他蓦然有种干坏事被长辈抓包的错觉,可他只是半夜和朋友聊天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但面对甲辰的迷之微笑,他还是有些心虚,老实巴交地接过食盒回了小楼一层的客厅。 古香古色的外形里是一间十分现代化的大厅,带着古韵的玻璃隔断巧妙地一百多平的空间分成了三个部分。 宽敞的客厅、温馨的餐厅和雅致的休憩区。 江羽橙回到了餐厅吃饭,甲辰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在院里忙忙碌碌的收拾被雨摧残了一晚上的花草。 三下五初二吃完迟来的午饭,江羽橙擦擦嘴,到二楼换了一身衣服。 “橙橙,你要出去吗?”甲辰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得问了一句。 “嗯嗯。”江羽橙点点头,“我要去子冈陈那里一趟,晚上就在镇上吃饭了,爷爷你跟我爸妈说一声。” 子冈陈是青芒镇上的一家法器铺,老板姓陈,是个没有灵脉的普通人,据说是玉器大师陆子冈的粉丝,于是也给自己起了个子冈的名字。 但这货显然不配入门,虽然以大师为偶像,雕刻技艺却一般,只是仗着钞能力雇用(据说)顶尖程序员编写好程序,让数控雕刻机去工作。 是青芒镇开放时,忽悠外地游客的中坚力量。 甲辰没问他要去干什么,只是问道:“需不需要我陪着你去?” “咳咳。”江羽橙咳了两声,“没事啦爷爷,我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的。” 甲辰宽容一笑,摆了摆手:“那去吧,路上小心。” 说话的同时,一道微不可见的气息波动从兰家老宅散发了出去,镇上的几乎所有孤魂野鬼都接到了这道警告意味十足的信息。 正在街上晃悠的鬼魂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自觉找地方猫了起来。 上次吓唬江羽橙玩儿的鬼被甲辰碎成四截后,用了一个月才重新把自己拼好,甲辰老鬼余威尚在,没鬼想触他的霉头。 江羽橙一路顺利地来到了镇上的一家纪念品商店里。 店铺的名字就叫“子冈陈”。 他熟门熟路地略过前面全国统一的古城旅游纪念品商店,直接到了后院。 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正在树下吸着烟,看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叼着烟点了点头:“回来了?好久没见你小子了。” “陈叔。”江羽橙从怀里把那块儿古玉掏出来,“我想打个玉符。” 这是他打算给封默的生日礼物,为此特地收了一块质地上佳的古玉。这种玉石可以分层雕刻,以玄门特殊的手法在底层刻印上效力不同的符文,表面还可以由玉器师傅雕刻图文,一阴一阳,可以完美掩藏底层的符文。 这样一来,对敌之时除非法器生效,否则敌人难以发现玉符的真正效力,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当然送人也一样,特别是送给玄门之外的普通人,可以掩盖住礼物本身的玄学属性。 “成色很好嘛,不愧是大家族,就是有底蕴。”子冈陈阴阳怪气了一句,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玉,“外边的图样在桌上的册子里,自己去找。你想刻什么符在里面?” 江羽橙早就想好了:“安神符,驱鬼符和六甲天丁符。” 安神符静心凝气,可以治治封默的入睡障碍,驱鬼符和六甲天丁符都是玄门如今常用的符箓,一为攻击一为守御,也是常见的搭配。 虽说封默一身阳气可能比符箓还有用……但他毕竟是个毫无灵脉的普通人,护身符箓有总比没有好。 子冈陈手一抖,都差点把那块玉摔了:“拿我寻开心呢,这三个是能刻一起的吗?” “为什么不能,又不冲突。”江羽橙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理论上当然不冲突,问题是江羽橙拿过来的就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现在这么点空间里刻下三个不算简单的符? 子冈陈牙疼,沉默半晌后伸手点了点他:“来,小子,先把你那三个符给我刻了,等你刻完,我们再来说表面用什么装饰。” 显然他并不相信江羽橙真能把这三个符刻上去。 “也行。”江羽橙想了想,“我要工具。” 纂刻符箓和玉雕不一样,这一步只能天师自己完成。 古时的天师们是直接以灵识灵力为刀,直接在玉上雕刻,随着末法时代的到来,天师们很难再有古时那么强大的灵识灵力,不得不借助一些工具。 玉刻刀就是这么发明出来的,类似一个放大器,可以放大天师的灵识灵力,从而能较为方便地在玉上留下痕迹。 子冈陈十分积极地拿来了一套上好的玉刻刀。 他在青芒镇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不是没见过一次性刻三个符的,但那都是白胡子老头才能秀的操作,江羽橙这么年轻的还是头一回见。 江羽橙没理他看热闹的眼神,沉思一会儿后拿起了玉刻刀。 昨天晚饭前他已经研究了许久,对三道符箓的走笔早已胸有成竹。 他拿起形似青竹的刻刀,灵力激发,古玉随之飘到了空中。 江羽橙闭上眼睛,灵识代替了视线,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古玉内外清晰可见,细微的纹路仿佛在诱导他下笔。 他沉下心思,引导着刻刀在空中移动,微微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玉一样的温润光泽。 子冈陈看着玉刻刀流畅的轨迹和古玉愈发柔和耀眼的光泽,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手法和稳定度,看着比一些老家伙还强。 虽然早有耳闻,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江羽橙的天赋,不由自主地共情起了兰家大长老。 老头最看重的就是江羽橙这个小辈,结果后面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实战,老头气得差点旧伤复发一命呜呼,直到现在江羽橙怕鬼这事在老头那里都是禁忌,谁敢提就要面临九十老丈的拐杖攻击——简直无人(鬼)敢惹。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能力,怪不得他离开玄门时兰家人和十一局痛心疾首,看着像是丢了五十个亿。 可惜没人犟得过武德充沛的兰家家主,她要送走自己的小儿子,谁都拦不住。 子冈陈满腹感慨中,江羽橙的刻录已经到了尾声,最后一笔落下,三道符纹彼此完美勾连,三色光彩闪过一瞬后,隐没下去。 古玉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整体玉质更加温润清透。 “行,你牛!”子冈陈竖起拇指,拿着玉反复观赏,“看看,外边刻什么东西?” 江羽橙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图册,很快看到了一个图样——一棵身姿挺拔的雪松。 他莫名觉得这和封默气质很相配,没怎么犹豫就下定了决心:“这个。” 子冈陈点点头,拿着半成品的玉符去了工作间。 江羽橙则在院子里吃着点心喝着茶等他,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一天后。 不知道封默会不会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第22章 十月二日,申城。 封默坐在医院的VIP候诊室里,等着主治医生的到来。 前台接待人员第三次进来给他倒水,脸上满是歉意:“封先生,麻烦您再等一下,有一个病人突然病发,王医生去处理了。” 封默沉默地点头。 前台很快走了出去。 没有关紧的候诊室门后隐隐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这是十三楼那个贵妇的儿子?这基因可真好,娘美儿帅的。” “脸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疯了。” “嘘!这话是能说的吗?你不想干了!” “本来就是实话嘛。” “实话也给我憋着。这医院里的人非富即贵,你得罪的起谁?” 方才说话的人嘟囔了两句,没了声音。 封默独自一人坐在候诊室里,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又过了一个小时,主治医生才姗姗来迟。 头发花白的老医生脸上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痕,见到封默忍不住苦笑一声:“有个病人突然犯病,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您还好吗?”封默微微颔首,礼貌的询问道。 “不妨事。”王医生默默脸上的伤疤,舒一口气,“我们先说说你妈妈的情况吧。” 封默点头:“您说她想见我?” “是的。”王医生说道,“这是病人入院治疗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想要和亲人见面,我们评估后认为,这对病人的病情好转应当有帮助。” 封默不自觉摩挲着左手的运动手环,过了一会,他问道:“您确定她想见的是我吗?” 王医生知道他家的情况,闻言叹了一口气:“我很确定,她叫了你的名字。” 封默左手小手指不由自主的一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开口:“好,麻烦您安排一下。” “好的。”王医生点点头,“我先去安排,一会儿会有护士领你过去。” 说完他起身离开。 封默又在候诊室里等了半个小时,很快便有护士找到他,领着他往后面的住院楼走去。 这家私人医院面向富商政要,无论是装修还是服务都算得上一流。 住院大楼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一座典雅精致的欧式花园。 封默跟在护士身后,在花园一楼视线良好会客室里见到了久违的母亲。 霍寻瑶尚且不满六十,然而长久的疾病却将她折磨得满头白发,已然看不出昔日名动申城的模样。 唯有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还昭示着她往日的倾城绝色。 封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脚步平稳地走过去。 “妈。”他在霍寻瑶面前站定,“我来看您了。” 霍寻瑶温柔且愧疚地看着他:“小默来了呀,你最近还好吗?” 在她难得清醒的时间里,她对小儿子总是充满歉疚。 封默有些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她清醒的时间才却越来越少,病得越来越严重。 “一切都好。”封默言简意赅地回道。 空气陷入了沉默。 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太深,哪怕此时有心缓和关系,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霍寻瑶显然也是这个想法,她张了张嘴,在沉默中,双手不由自主地绞在了一起。 封默看见他的动作,心头一紧,生怕她因为紧张诱发病症,一句话脱口而出:“我现在……” 霍寻瑶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封默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响起来一个活力四射的声音,他停顿了一下,照着江羽橙提供的范例简要介绍起了自己的生活:“我现在大三,快毕业了,开了自己的公司,经营状况还算不错……” 霍寻瑶认真听着。 但封默终究不是江羽橙,向来少言寡语的他几乎算是绞尽脑汁,然而三年多的时光还是不到五分钟就说完了,于是母子二人不得不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还没等封默想好下一个话题,霍寻瑶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而恍惚,过了一会儿,她脸色突然变得似喜似悲。 她这个样子封默太熟悉了,他霍然起身,始终在外边观察的医护人员也立刻发现不对,飞速往房间里冲了过来。 霍寻瑶猛然扑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使剪得平滑的指甲嵌入他的肉里:“沉沉,沉沉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肯见妈妈了!沉沉,你听我说,你快去找你爸,去找他,封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知道吗!沉沉,沉沉……唔唔唔唔……” 医护人员一拥而上,迅速将防咬带塞进了她的嘴里,同时将她从封默身边拉开。 封默退到人群后面,安静地看着她。 霍寻瑶疯狂挣扎,甚至把还没绑稳的防咬带吐了出来,尖利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刺入封默的耳朵:“沉沉,沉沉你在哪!小默……小默!去找你哥哥!小默,你一定要找到你哥哥,你要找他啊啊啊啊……” 镇定剂把她后续的喊叫都压了回去,医护人员将她抬上床,送回了住院区。 封默和主治医生再次简短沟通后,离开了医院。 等回到车里,他人前镇静的模样便撑不住了,他近乎脱力地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沉默地看着车窗前的猫咪摆件。 这是封沉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十年过去了……他依旧人间蒸发毫无音讯。 霍寻瑶从曾经的满怀希望到身心崩溃,再到将小儿子错认成大儿子,始终未能从十年前的那场不告而别中走出来。 封默独自一人呆坐了很久,终于启动汽车离开了医院。 刚出医院地下停车场的大门,他就发现路边站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 “霍灵资?”封默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霍灵资干笑两声:“表哥,爷爷让我接你去参加封宁兄妹的生日宴会。” 封默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你别看我啊!”霍灵资举手投降状,“我也是听命行事……” 他嘴角努力往右边努了努。 封默循着方向看过去,路边有一辆迈巴赫,车门边还站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封默收回视线,看着霍灵资问道:“你爷爷知道他女儿今天又犯病了吗?” 霍灵资笑得十分尴尬。 谁知道呢……对霍老爷子来说,霍寻瑶是他给出去的联姻筹码,而封沉的失踪和封默的不听话,已经无限削弱了霍寻瑶的价值。 他只在需要封默做事的时候,会想起这个女儿。 “爷爷说,如果你去了,他就让奶奶来看看大姑姑。”霍灵资没费力气说服封默,而是直接把霍老爷子唯一的条件抛出来。 这大概是封默还能忍受霍老爷子的唯一原因了。 果然,封默听到后,冷淡的面容终于松动了片刻:“我会和医生预约好时间。” 霍灵资松了一口气:“表哥你放心,爷爷肯定不会食言的。” …… 封家的城郊庄园里灯红通明,远望集团封航封总年过五十才得来的一对双胞胎儿女年满十二,封航为他们举办了豪华的生日宴会,邀请了申城有头有脸的各路人马。 曾经的姻亲霍家也在其中,来人是霍老爷子的小儿子霍昀。 宾客们眼神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他,眼中充满了探究。 封、霍两家的联姻曾经轰动一时,算得上门当户对,但现在霍家青黄不接开始走下坡路,而远望集团却蒸蒸日上。 故而霍家对这姻亲一向显得很重视,每次封家组局他们必到。 只是留着霍家血的封沉意外失踪宣告死亡,霍寻瑶精神失常,留下的小儿子封默宁愿带着哥哥遗留的信托拿固定收益给亲妈治病,也不愿意听霍老爷子的指挥,两家关系其实已经大不如前了。 霍昀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倒是很好理解——申城东区城郊的景区准备开发了,作为地产龙头的远望集团显然是上面属意的第一梯队,来这里的人谁不想分一杯羹? 封航老神在在,领着娇妻儿女和众人谈笑风生,看不出什么异样。 就在暗流涌动之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了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人。 一身简约而不失设计感的礼服,肩宽窄腰,一张出众的俊美脸庞和行走如风的干脆气质,迅速成为了宴会的焦点。 封航眼前一亮,一改刚才的淡定,迅速朝着封默走了过来,脸上是慈爱的笑:“你外公跟我说你要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回家?” 跟在他身后的美妇人笑容勉强,衣冠楚楚的宾客对望一眼,眼中意味莫名。 “今天刚到,先去了宁安医院,这才来晚了。”封默彬彬有礼。 封航满意的笑脸一僵。 他对娶了霍寻瑶这个疯女人深感耻辱,连带着对封默也没有好脸色,但年过六十后,他越发想要一个家庭和睦、妻贤子孝的面子。 可周夫人出生一般,生的儿女又显得木讷,他就更加怀念起原来外貌能力都极为出众的长子封沉,对封默也爱屋及乌起来。 特别是霍家逐渐没落,封默是他反向侵吞霍家的唯一纽带,他越发上心,对封默这种贴脸输出的行为也宽容了一些。 “没事,来了就好。”封航略过这次小小的冒犯,看向他身后,意味深长,“这就是灵资吧?一转眼也长成大人了。” 霍灵资干笑两声:“姑父。” 天知道他只喜欢吃喝玩乐,对继承家业一点兴趣都没有,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算是平辈兄弟姐妹里唯一一个能和封默说上话的人。 于是每次霍老爷子想指使封默,就会让他上。 他只觉得自己和封默这个表哥微弱的情意都要消耗干净了。 封航一句询问后,开始领着封默到处认人,反而把原来生日的主角丢到了角落里。 封默沉默不言地跟着封航,完全无视了霍昀的挤眉弄眼。 霍灵资则顺势退到了人群外围,看着封默冷淡的脸色,不期然想到了自己那位不太熟悉的同学。 他曾经警告过江羽橙不要追求封默,可他似乎没听进去,反而和封默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论坛的隐秘角落还有他俩的cp粉。 也不知道他如果知道封、霍两家这错综复杂且十分不拟人的关系时,还有没有那个往上扑的勇气。 宴会持续了很久,后半段几乎封航和霍昀各自的拥趸以封默为筏子,围绕申城东郊项目的唾沫横飞。 封默在争论到最高潮时离开了人群。 谁都没发现他的离去。 他将霍家准备的礼物交给管家,又走到找到在角落依偎在一起的双胞胎,一人给了一个方才路边临时买的小玩意。 封宁封静维持着木偶一样的微笑,伸手接过来,眼睛里没什么敌意,倒是有几分羡慕。 封默被这种眼神刺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封家的别墅。 直到他坐上出租,疾驰在绕城高速上,一场大雨不期而至,看着雨中迷蒙又陌生的申城,霍寻瑶的病容、霍昀和封航利欲熏心、双胞胎的死气沉沉……各种景象在脑海里反复纠缠,内心油然而生的思念终于变成了难以忍受的郁气。 ……封沉,你到底去哪里了?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然而和过去十年一样,这些问题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第23章 封默回到酒店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窗外浓郁的夜色像一团泥潭,而他自己陷在里面寸步难行。 他站在落地窗前,明明身心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不由得怀念起了江羽橙送的香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床头挂着那东西他睡眠质量确实好了不少。 但这次他的计划本来是看完母亲就立刻返回学校,于是香囊还挂在他宿舍的床头。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他至今还滞留申城,今晚只能靠自己入睡了,只是想归想,封默并没有上床的念头,依旧看着窗外的夜色的发呆。 不知道站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霍家,还是封航? 封默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江羽橙。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默哥生日快乐!祝你成长的又一岁里事事顺利、身体健康!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花里胡哨的小蛋糕.jpg)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不知道你睡了没!我肯定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对吧对吧!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零点零分零秒,非常准时!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包装精美的礼品盒.jpg)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给你准备的礼物,不过现在只能看看,等回学校了就给你!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不要嫌弃礼物送晚了哦(小猫比心.jpg) 封默看着屏幕,脑袋像是生锈了一样,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上面的意思。 今天居然是他的生日? 居然真的有人会卡在凌晨十二点给另外一个人说生日快乐? 他上次过生日是什么时候? 脑海里竟然毫无印象。 生日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但对封家兄弟来说却并非如此。 封沉的生日典礼素来隆重,他会像一个包装精美的展览品一样,在众多客人面前为封航的教育成果充当点缀,所以封沉一直不喜欢过生日。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会注意并照顾封默的人,他不过生日,封默自然也不过。 时间一久,封默几乎忘了生日这回事。 他呆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下意识地用手摩挲着那个豆子眼的橙子头像。 盛满阳光的卡通甜橙笑容满面。 手机突兀地震了一下。 “你拍了拍‘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并说‘来一张符,价钱我给十倍!’”。 封默:“?” 他一时手忙脚乱,然而这玩意儿既不能删除也不能撤回,封默只能瘫着脸看着这个让人尴尬的标识。 雪上加霜的是,江羽橙居然回了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封默:“……” 平生尴尬可能不过如此。 他心情沉郁地接通了视频。 然而视频那头并不是那张熟悉的漂亮可亲的脸庞,而是一桌子烤串。 焦黄流油的牛肉大串、金黄酥脆的鸡腿,裹满辣椒的面筋,铺满蒜蓉的茄子、一盆红彤彤的小龙虾……更多的食物铺在镜头之外看不清楚。 背景则是听上去像是电视综艺的吵闹声、男女的说话声、肉串上烤架的滋啦声和杯盘碰撞的清脆声音。 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仿佛一只大手直接将封默从泥沼中拽了出来。 封默如同所有冻僵却突然接触到暖意的人一样,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而不用他有所反应,视频那头传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江橙橙你皮痒了吧,吃饭的时候不准玩手机!” “谁玩手机了!”江羽橙不服气地反驳,“我给我朋友看看烧烤!” “这个时候你给人家看烧烤?损不损啊你!”女声说道,“还有你哪位朋友?我看看。” 封默突然回神,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画面天旋地转,江羽橙终于出现在了镜头里。 他看上去刚吃了一串烧烤,嘴唇被油浸润的艳红,额头有些薄汗,一双黑眼睛看着比平时还明亮几分:“默哥晚上好呀!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觉?” 封默还没回答,画面里又挤进来一个人。 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女生,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和江羽橙那种秾艳的漂亮不同,女生面容端庄大气,却又和江羽橙有着微妙的相似。 “默哥,这是我姐姐,兰羽霜。”江羽橙介绍到,“姐,这是我在学校里的学长,封默。” “封默小同学你好呀!”兰羽霜没想到江羽橙的说的朋友居然是个颜值挺高的帅哥,眼前一亮,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里的烤玉米,“叫我霜姐就行!” 她出现得猝不及防,封默浑身都僵了,好在从小的礼仪教育发挥了作用,他看着面色如常地礼貌问好:“霜姐好。” “好好好。”兰羽霜又是一笑,伸手拿过江羽橙手中的肉串,“行了,去和你朋友打电话吧。” 江羽橙于是起身,还不忘交代一句:“那个茄子是我的!” 兰羽霜敷衍地挥了挥手。 画面这才离开明亮得刺眼的餐桌,逐渐幽暗下来。 封默这才看清,江羽橙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小院,看着像是什么国风网红烧烤店的样子。 葡萄藤上帮着橘色的小灯,下面支了一张木桌,除了兰羽霜,还有年纪更长一些的一男一女,看样子应该是江羽橙的父母,三人正在说说笑笑的吃烧烤。 这一幕直接刻进了封默的眼底。 温馨的画面很快变成了江羽橙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夜晚丝毫没有损耗他的活力:“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昨天就没睡觉,怎么现在还没睡?” “……”封默不想回忆自己家的烂摊子,尤其是见识过江羽橙温暖的家庭范围后,他只是含糊道,“办了点事。” “什么事身体都不顾了。”江羽橙皱着眉指指点点,但很快松开眉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既然你没睡那我就当面说一遍,生日快乐默哥!恭喜你又成熟一岁啦!祝你成长的又一岁里事事顺利、身体健康!” “……”封默想要道谢,然而张嘴却发现没有声音,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 “不客气!”江羽橙笑眯眯的,“明天,不对,今天你的生日要怎么安排?” 封默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没有安排,我一般不过生日。” “啊?”江羽橙错愕了一下,眼睛不由得瞪圆了一点,显出一丝小小的惊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是没有这个习惯,还是……其他原因啊?” 他的样子有些不安,像是怕自己不小心戳到了封默的痛处。 “只是没有这个习惯。”封默下意识地安抚道,“我自己都忘了今天是生日。” 江羽橙歪了歪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封默的眼睛轻快说道:“那我记住了!以后每年我来帮你过生日好了!” “每年?”封默下意识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沉默了一下,“……有些话不要乱说。” “什么叫乱说!”江羽橙声音扬了起来,“我一向很有信誉的!” 封默向来不相信什么长远的承诺,也没有把这句话当真,只是随口回道:“是吗?” “那当然。”江羽橙语气理所当然,随即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某些人明明就很高兴,还要装模作样的反问,哼!不诚实!” 封默一愣,这才发现屏幕小窗上的自己嘴角已经不知不觉勾起了一个弧度。 他一时有些尴尬,但看到屏幕那头江羽橙一脸“被我抓到了吧?”的骄傲表情,又不由得想笑:“嗯,名侦探江羽橙。” 江羽橙圆亮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那是,我从小很敏锐的……” 他开始叽里咕噜地和封默自己小时候如何凭直觉找到了被兰羽霜藏起来的零食并吃光的光辉历史,当然省略因为零食吃太多不吃饭被兰青弦罚绕老宅跑十圈的后果。 听着他抑扬顿挫的分享,封默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压抑的困意顿时翻涌而上,他斜靠在玻璃上,眼帘逐渐开始往下垂。 “默哥!”江羽橙的声音把他惊醒,“你太困了!得去睡觉了……不过你这是在哪里?看着不像是家里啊?” 刚才封默困得点头,手机没拿稳,江羽橙看到了视频背景,感觉像是什么酒店。 封默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想:“我在酒店。” 江羽橙又是一愣,他记得封默的老家就在申城,怎么有人回老家却是住在酒店里? 他有心询问,但是封默眉梢眼角透露的疲惫让他忍下了好奇心:“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快去睡觉吧。我准备回去吃宵夜了,嗯……我会多吃一点,弥补你吃不上的遗憾的!” 封默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点笑意:“那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江羽橙张口就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后,他还是对着屏幕那头的封默认真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纪念日,你有义务让自己开心一点的!” 封默一怔。 “好好睡一觉明天去买个漂亮的蛋糕吧默哥!最后再祝你生日快乐,晚安,好好休息!” 视频挂断了。 江羽橙最后留给了他一个眉眼弯弯的开心表情。 封默拿着手机怔愣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还没和江羽橙说晚安。 【封默】:谢谢你的祝福,我会记住的。 他抬头想了想,打下了一个刚刚才听到的名字。 【封默】:晚安,橙橙。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晚安! 江羽橙收起电话,脚步轻快的回到院中,他指名留下的炭烧茄子已经烤好,金黄的蒜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江羽橙在兰羽霜身边坐下,埋头苦吃。 新一轮菜品烤好了,江峤把一串金针菇放到兰羽霜碗里,随口问道:“橙橙,你刚刚和谁打电话呢?” 他身体不好,晚上一般不吃东西,于是担任了给其他三人上菜的工作。 “和一个学长。”江羽橙把口中的茄子咽下去,回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我给他送生日祝福!” “生日?”江峤和兰青弦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样东西。 “你做的那个玉符就是送他的生日礼物吗?”兰青弦问道。 “什么玉符?”兰羽霜抬头,她下午刚刚出差回家,错过了江羽橙收快递刻玉符的过程。 江羽橙点点头,然后给姐姐解释道:“我收了一块古玉,给学长刻了一块护身玉符。” “居然真的是送给男生的。”兰青弦喃喃自语。 兰羽霜眉头一挑:“你跟他关系很好嘛,古玉可不便宜,小金库都没了吧?” “哪有!剩很多!”江羽橙底气不是很充足。 但他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当然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靠着封默的阳气,他也没法从鬼蜮全身而退,滴水之泉还当涌泉相报,何况这还是救命之恩。 只是这个原因他不能告诉家里,只能含混道:“他帮了我很多的,肯定要回礼的。” 兰青弦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兰羽霜先开口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看他的面相也不是什么坏人,有一个交心的朋友也是好事。” 江羽橙猛猛点头附和姐姐。 江峤和兰青弦又对视一眼,最后江峤笑着摊摊手,示意她别管孩子们了。 于是关于学长和送礼的话题到此为止,一家四口继续着夜晚的家庭烧烤。 与此同时,在镇外的青芒山脚,十一局新轮换的巡查人员正在进行巡山前的最后准备。 巡查共有三组,深入西岭鬼国的程度不一,这组人员几乎都是四级天师,负责最外围的巡查,主要任务是把一些偷偷摸摸非要上山作死的人员丢出去。 一个面目威严的中年人突然走了进来。 正在准备的队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打招呼:“家主。” 来人正是十一局的副局长之一张副局长。 十一局共有五个实权副局长,分别对应玄门的五大世家,同时有一个不受副局长管辖的独立调查处,只接受当局派来的监察员监督,而局长同样由当局指定,作为十一局的吉祥物负责在五大世家打起来的时候调停。 这样的安排了除了玄门五大世家根深蒂固之外,主要还是出于实战考虑。 虽然玄门术法在现代科技和研究方式的帮助下和以往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但同宗同源的天师在对战之时仍然可以发挥出远超人数的威力,因此不得不将每个世家作为一个整体考虑进来,外勤编队和巡查编队往往也会将同一世家的人编入一队,当然会尽量错开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以避免出现一次牺牲全家绝户的情况。 张副局长便是此任张家家主。 而这一队巡查小队基本都是张家的子弟,因此他的到来也不奇怪。 张家家主向众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忙自己的,自己则是看向最末尾的年轻人:“峻曦跟我出来。” 众人探究的视线纷纷跟了过来。 张峻曦硬着头皮跟在张家家主身后走了出来。 二人走到门外一个僻静的地方。 张家家主出乎意料的和蔼:“峻曦,你上个月你去A大执行任务时,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张峻曦头皮一炸,“大伯,您,您说的是什么异常?” “那个驻留的鬼魂。”张家家主耐心问道,“你见到他时,是否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咦?原来不是要追究他和江羽橙打架的事情啊?还以为江羽橙那个告状精又开始告状了呢。 张峻曦顿时松了一口气,仔细回想了一下。 他接到的任务是给驻留在A大的马志远替换驻留许可证,顺便检查A大的阵法运行是否顺畅。 两个任务都顺利完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隐去和江羽橙打架的部分,如实道:“没发现什么不对。” 张家家主皱了皱眉头:“你确定那个驻留鬼魂没有什么异常?他为什么需要更换驻留证?” 张峻曦茫然:“因为他的驻留证坏了……其他真没发现什么异常。” “驻留证是十一局特制的,没有那么容易坏……你看到了他坏掉的驻留证吗?”张家家主又问道。 “没有。”张峻曦老实摇头,“他的驻留证已经全部碎了,只有容纳执念的聚魂符还在,我只是帮他把聚魂符重新装到了新证里面。” 说到这,张峻曦突然想起来:“哦,对了,那个鬼魂好像很虚弱。” “虚弱?”张家家主精神一振,“具体说说。” 这有什么能具体说的,张峻曦腹诽,却不敢敷衍:“他驻留证损坏距离我去给他换证的时间,应该没有超过一个星期,但他魂体出乎意料的虚弱,几乎感觉要消散了。按理说不应该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变得那么虚弱的。” “驻留证碎了……魂体虚弱……”张家家主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A大的阵法有什么异常吗?” 张峻曦很果断的摇头:“没有。” 张家家主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随即舒展眉头,说道:“好,那你去忙吧。记得巡逻时小心一点。” 张峻曦心头一暖:“谢谢大伯,哦不对,谢谢家主,我先走了。” 等回到准备间他才突然想起来,如果说上次A大之行有什么意外的话,那应该是和江羽橙关系不浅的那个普通学生。 江羽橙叫他什么来着?“莫哥”? 此人身上的阳气之浓郁简直是他见所未见的。 话说上次大伯好像就在登记一些阳气充足之人的资料…… 他本想将这个消息折回去告诉自己的大伯,但巡查小队已经到了出发的时间,于是他只好将这个念头压下来,专心整队出发。 那边张家家主很快回到了张家的驻地。 和兰家一样的占地宽广规模巨大,但比起兰家的梦幻之景,张家的老宅更加沉肃,依然保留着上古的诸多遗风。 一个面容和张峻曦有些相似的年轻迎了过来:“父亲,您回来了。” “嗯。”张家家主应了一声,随即吩咐道,“峻年,你找机会和峻曦聚一聚,套套那小子的话。” 张峻年眉头一挑:“他难道还能在您面前隐瞒什么不成?” “那倒不是。”对自己的威严张家家主还是很有自信的,“我怀疑那小子自己都忽略了一些事情,所以你和他谈的时候,一定多多注意细节。” 张峻年点头答应,犹豫了一会,他还是问道:“A大出了什么事吗?” 张家家主动作一顿:“兰家那个怕鬼的小子在悬赏网站完成了一个任务,任务报告提交之后,迅速变成了绝密,连我都没有权限查看。” 张峻年顿时大吃一惊:“什么?!您也没有资格查看?那岂不是五大家都不能……” “不。”张家家主面无表情,“兰家可以。” 张峻年眉头一皱:“因为江羽橙?” “不是。”张家家主冷笑一声,“当局刚刚下令,将这件事交给了酉虎的独立调查处进行调查,酉虎已经离开青芒镇了,去向不知。“ 张峻年有些茫然:“这和兰家有什么关系?” “因为酉虎和兰青弦是师兄妹。”张家家主又是一声冷笑,“这件事除了他们那个死了的师父,大概只有我知道了。” “这是违规!”张峻年脱口而出。 因为独立调查处地位特殊,所以他的处长不得和玄门世家有关。 酉虎是孤儿出身,机缘巧合在山里发现一本术法典籍,自学入门后,因为传播封建迷信坑蒙拐骗被警察拘留,十一局把他捞了出来,交给了上任调查处处长培养。 理论上他和玄门世家根本没关系才对! 而且兰青弦作为兰家的人,怎么会有除了家族传承之外的师父? 这其中的内情张家家主也不清楚:“违规又如何,这件事隐蔽,他们不承认,谁还能让他们屈打成招吗?” 何况这些年酉虎担任学堂教官,起码面上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他会随机去各家关心学堂小辈,兰家在其中根本不起眼。 “但这件事和兰家的那小子有关,酉虎说不准会把消息告知兰家。”张家家主脸色沉沉,“我必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绝对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的大计。” 张峻年突然灵机一动:“那江羽橙会不会知道什么?” 张家家主皱了皱眉。 江羽橙刚成年又离开了玄门,按理来说不会知道什么,但保险起见…… “可以想办法试探一下他。”张家家主沉思过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 江羽橙剩下的假期进入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过得相当快乐,可惜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他返校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他准备提前一天返校,离开家那天,拒绝了全家人出动送他去公交车站的行为,挨个抱抱自己的父母姐姐和甲辰吴阿妹,和来时一样,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踏上了返校旅途。 青芒镇没有直达京市的高铁,他只能先坐公交车到县上,再从县火车站坐绿皮车到省城云市,再从云市转乘高铁回京市。 一路需要从早上七点折腾到下午四点。 于是等他回到学校时,连会见到鬼这件事情都忘了,满脑子都只有赶紧回宿舍的念头。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假期还没有结束,A大校园里的鬼魂也没有出来晃荡,江羽橙无惊无险地回到了宿舍。 等他到了宿舍,发现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回来的。 郑游天正坐在桌前看书,桌子收拾的很整齐,看样子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江羽橙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好早呀。” 顺手将家里带的特制小鱼干分了他一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郑游天虽然不太能看上江羽橙,但面对人递到手边的礼物也总不好没礼貌。 “前天回来的。”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有个社团活动。” 江羽橙更加惊讶了:“你们社团的活动在假期举办吗?” 不在十一、五一这种长假举办社团活动是A大校园社团里不成文的规矩,所以登山协会组织的登千行峰的活动就安排在十月中旬。 当然这个规矩不是强制的,只要能承受成员和参会者的怨声载道,一些社团也会选择在节假日举行活动。 郑游天嗯了一声,没有解释的意思。 江羽橙想了想,郑游天参加的好像是那个什么神经科学研讨学会,研讨什么不知道,但这活动组织的时间是有够神经的。 他和郑游天一向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对方不愿意多讲,他也懒得多问,专心收拾起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甲辰准备换洗衣物,吴阿妹准备的各种各样的自制零食,还有一个箱子里装着符纸朱砂符笔宝玉刻刀等各种东西。 发现A大也可能出现鬼蜮后,兰青弦给了他一个十一局战斗人员常用的装备包,避免查清原因之前出现意外。 而A大为什么莫名出现一个鬼蜮,至今江羽橙也不知道原因,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师父已经带人前去调查了,应该是已经检查完A大离开了。 把各种东西收拾放好,又休息一会儿,江羽橙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他把最贵重的东西放到桌上——包装精美的礼盒——也是要送给封默的生日礼物。 这个礼物已经延期三天了,也是时候送出去了。 江羽橙拿出手机给封默发了一条信息。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默哥你在学校吗? 封默回的很快。 【封默】:我在公司。 【封默】:你回来了?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我刚刚到宿舍(>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你现在在公司吗?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我可以来找你吗?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小猫期待.jpg) 封默默默地给他发了一个定位信息。 于是江羽橙带着玉符和手机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这个时间参观完封默的公司正好可以一起吃饭,他可是带了全新的聚气符。 书香水榭是十年前刚刚兴建的A大学区房,房价一度上天,如今虽然没了当初的辉煌,但依旧算得上高价。 江羽橙虽然不关心房价,但在进入书香水榭时,在小区门口看见了房屋出售的信息,对五六万一平的房价啧啧称奇。 他不由得对封默公司的“小公司”定位产生了怀疑,能把办公地点租在这个地方,封默公司看上去也挺有钱的嘛。 他跟着定位七拐八绕,很快在一栋楼下发现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默哥。”江羽橙开开心心地跑过去,习惯性的张开双臂,扑上去抱住了封默,“好久不见呀,生日快乐!” 封默已经习惯了他表达亲近的方式,并没对这个拥抱产生什么过激反应。 等江羽橙放开后,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谢谢,但这是你说的第三遍了。” “祝福哪有人嫌多。”江羽橙摇头晃脑,“给,你迟来的生日礼物,不要嫌弃。” “不会。”封默接过来,手指摩挲着礼物的边缘,一时词穷,只能重复道,“谢谢。” 江羽橙并不在意,他没所谓地挥了挥手,一双黑亮的圆眼睛始终往他身后的楼层里瞟。 封默看出他的想法,没再耽搁,率先转身:“我们上去吧。” 江羽橙立刻点头。 书香水榭的一层入户区修的像是高档酒店,虽然审美不可避免的落后,但依然能看得出开发商极力想表达的华贵意味。 电梯很快上到了十七楼。 十五楼以上一层只有三户,封默租的是最大的三室两厅的户型。 其中客厅和餐厅去掉隔断之后,是空间还算大的办公区,放了六张工位,剩下三个卧室分别被改装成了休息室、会议室和录音室。 封默带着江羽橙简单参观了一下——老实说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巴掌大的地方站在门口就能俯瞰全局。 江羽橙不得不相信小公司果然是小公司。 简单介绍完办公环境,封默领着江羽橙到了休息室,打开角落的储物柜问道:“你想吃什么?” 江羽橙摸了摸肚子,还圆鼓鼓的。 因为路途遥远,吴阿妹怕他路上挨饿,专门给他准备了三层保温盒的小零食,除了公交车上实在不方便吃东西,江羽橙几乎一路都在吃。 “我不是很饿。”他老实说道,“不用吃什么。”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来:“对了,默哥,我从家里带了一些零食,都是我自己家里做的,今天忘记带过来了,明天给你送到寝室吧?” 封默动作一顿,刚想拒绝。 “我准备很多!”江羽橙率先打断他,“我室友、你、还有社团里的学长学姐都有份,不用跟我客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封默也没法再拒绝,只能说出今天的第三个“谢谢”。 一向沉静的面色有了几分尴尬。 江羽橙难得看他这样,乐不可支。 虽然说了不吃零食,但封默还是拿了几样很受好评的东西放在桌上,同时打开单琳准备的花花绿绿的果茶,给江羽橙泡了一杯茶。 颜值满分且闻起来充满花果甜香的茶果然引起了江羽橙的兴趣,他端着纸杯看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然后露出一个被烫到的表情。 封默静静的看着他,突然觉得学校里那些没事就盯着流浪猫吃猫粮的同学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把茶水放在桌上凉着,江羽橙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对了默哥,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 “主要是经营自媒体账号。”封默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现在我们正在做一些业务扩展,还在探索期。” 这就完全涉及到了江羽橙的知识盲区,他只能“哦哦”两声,假装自己听懂了。 封默不动声色地忍下笑意。 “说起来,你怎么会想自己创业呢?”江羽橙不免好奇,“学校里都说你是富二代,这算是你们富二代的传统艺能吗?” 封默动作一顿:“是机缘巧合。”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脱离封家之后也能养活自己努力——虽然封沉失踪前给他留下收益可观的信托财产。 但封沉显然不会想到,自己的失踪会间接导致母亲的发疯。 那些收益几乎都用来支付霍寻瑶的医药费了。 如果他不想被封航和霍家摆弄,就只能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 “我有一个视频账号,最开始只是玩一玩。”封默对疑惑的江羽橙解释道,“结果某次因为意外视频爆火,多了很多粉丝,就尝试着运营账号。” 接着便是随着账号的粉丝越来越多,不得不扩充团队,组建公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羽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只是一双黑眼睛全是好奇和渴望。 封默看着他:“你想知道我的账号?” 江羽橙心思被拆穿,不太好意思:“可以吗?” 封默应该不是很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账号,他不确定自己想要看知道会不会侵犯到封默的边界。 “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封默看上去并不介意,他拿出手机,操作几下后递给江羽橙,“就是知道以后尽量不要告诉其他人。” 江羽橙频频点头,接过手机一看,上面是当下十分火热的一个社交视频平台V网。 而封默展示的账号上有着五百多万粉丝。 江羽橙惊了一下。 虽然他不是很了解自媒体领域,但有这个粉丝量级怎么也应该算得上是行业顶尖了吧? 他好奇地翻看了一眼发布的视频。 看得出来账号的时间已经相当久远了,最早一个视频是七年前,那个时候的封默应该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但视频展示的内容却很极限。 那是一个徒手攀岩的视频,看得出来周围环境相当原始,时不时向下俯瞰万丈悬崖的镜头令人头皮发麻。 只有配乐没有解说,虽然景色壮美刺激,但制作水平看得出来的粗糙,而偶尔露出来的手清瘦小巧,一看就不是成年人。 底下的热评第一是“用孩子拍这种视频博流量,等着坐牢吧垃圾!” 下面还有很多“金句打卡”之类的留言。 江羽橙:“……” 他莫名笑出了声。 封默:“?” 他难道拍的是搞笑视频? 江羽橙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封默的账号,终于看到了一个播放量远超其他其他的视频。 他正想点开看看,门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封默你在这干嘛?”来人一身吊带热裤,打扮的相当清爽,看见江羽橙眼睛都瞪圆了,“江羽橙?你怎么在这儿?” 江羽橙抬头,热情打招呼:“学姐好!” “啊,啊……好好,你也好。”单琳看看他,又看看封默,眼珠子直转,神情很微妙,“小橙子同学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的啊?” “下午刚到。”江羽橙答道,“学姐回来很久了吗?” 单琳干笑:“对啊,回来三四天了吧。” “咦,你是和默哥一起回来的吗?”江羽橙意外,“默哥也是三号就回学校了。” 封默生日当天开车回了京市,离开前他还真去买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小蛋糕,然后给江羽橙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没多久封默又言简意赅地给他发了三个字:“很难吃”。 江羽橙笑得在床上打滚。 封默明显是忙着赶路在路边随便买了一个,奶油和果酱的颜色都不太正常,能好吃才有鬼了。 江羽橙笑够了,大方作出承诺:“我家阿姨做甜点非常好吃,下次生日给你带超级好吃的蛋糕!” 想到这,江羽橙不由得看了看封默,结果恰好对上封默看过来的眼神。 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封默和他想到了一样的事情。 江羽橙顿时笑眼弯弯:“我也带了甜的零食!” 说的是要给封默的零食。 封默咳了一声,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结果扭头才发现单琳还在门口站着。 单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带着迷之微笑。 封默:“……” 第24章 因为江羽橙的到来,封默和单琳的加班计划暂时终止,三人一起到学校门口新开的火锅店吃了一顿晚饭。 晚饭后,封默本打算送江羽橙回宿舍,但被江羽橙连连拒绝,于是三人在火锅店门口各自告别后分开。 江羽橙自己回宿舍,而封默和单琳则是回到了公司继续加班。 虽然暑假积攒的素材已经剪辑发布,暂时没了更新的压力,但他们即将进行新一期的选题,同时对上次的业务拓展进行复盘。 这些工作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十分的耗费时间,在两人大致理出一个框架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的九点多。 封默叫停会议,两人整理了一下会议记录,并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你和小学弟的关系是不是进展的有点过快了?”单琳伸了一个懒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腾出了精力开始八卦,“话说他今天找你干嘛来了?” 封默动作一顿:“参观公司。” “真的只是参观公司?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单琳一脸不信,“他可是刚回学校就来找你了,热恋期也没有这么粘人的!” 封默看她一眼。 “威胁我也没用,这就是事实。”单琳双手一摊,“我前男友那——么粘人,也没有收假一回学校就找我。” 封默顿了顿,道:“他顺便来送生日礼物。” 话一出口,他突然反应过来。 他的本意是想说江羽橙来找他是有正事的,以否认单琳的胡思乱想。 但这句话怎么这么像欲盖弥彰? 果然,单琳眼睛当场瞪成铜铃:“生日礼物?!” 她的声音一下子扬了起来:“不是,我们都认识三年了吧!也没见你过生日啊!我们都不知道结果他知道?还第一天跑来给你送礼物?你们这关系有点暧昧了封默!” 封默:“……” 他觉得单琳有点无理取闹了。 他身边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无论是单琳还是贺岩,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他们对自己的生日都不上心,更不可能记得封默的生日,封默不说,他们自然也不会特地去记。 这分明是一件正常的事,怎么到了单琳嘴里好像变成了他给江羽橙特殊对待了一样。 “他给你送了什么?看看呗,你不好奇吗?”单琳惊讶过后,好奇心涌了上来。 她很快在封默收拾好的桌子上看到了礼物盒,包装还非常完好。 封默的视线也跟着落了过去。 说不想知道那肯定是假的,在江羽橙把礼物的照片发给他的时候,封默就在想他会给自己送什么。 他极少有这么浓郁的期待之情。 但想想江羽橙之前送给他的香囊,他又怀疑江羽橙会送给他一些不能细想的东西。 期待中又夹杂了担忧。 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在楼下收到江羽橙的礼物之时,他其实就很想打开看看,只是当面拆人礼物并不是很礼貌,他强行忍下了这种冲动。 但此时此刻…… 封默想了想,还是动手将礼物拆开了。 拆开最外层的包装纸,里边儿还有一个木盒,盒子表面镂空雕刻了一株挺拔的雪松,针叶细致可见,四面则是浮雕云纹,显得异常精致。 封默顿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光这个木盒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用这个木盒来装的东西究竟有多珍贵? 停顿几秒,做了一下心理准备之后,他才伸手打开木盒。 毫不夸张的说,那一瞬间眼前甚至出现了一道温润的光。 木盒里的红色丝绒上,静静躺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玉佩上同样是一株雕工细致的雪松,在屋里明亮灯光的映照下,玉佩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玉色质地。 现场两人一时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单琳终于惊叹出声:“卧槽!” 作为一个工薪家庭长大的孩子,这种品质的玉佩她只在电视上看见过,甚至她怀疑电视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玉跟这块比起来也是渣渣。 她不由得对江羽橙的家世产生了一些疑问:“小学弟这么有钱吗?这玉不便宜吧?” 岂止是不便宜。 比起单琳,封默知道的显然更多。 封家算得上申城首富,但即使是他当年跟在父兄身后见多了申城富豪们的穷奢极欲,这种品质的玉他也没见过。 他只是曾经听一个爱好玉石文玩的老总说过,有些极品美玉,即使有钱有权,没那个机缘,也得不到。 真的会有人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一个普通朋友? 封默产生了怀疑。 还有江羽橙,他平时的吃穿完全看不出来有这种财力…… 以及这行为真的很像纨绔子弟拿钱猎艳。 封默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手中的木盒变得烫手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还给江羽橙。 第二反应又想……这么还回去会好像很伤人……以江羽橙的性子那不是立刻就会被他弄哭? 封默进退两难。 “咳,你,你怎么想啊?”单琳似乎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了,看着封默问了一句,“他这是真的在追你吧?” 不然解释不了怎么送这么贵的东西。 封默无言以对。 如果是如果是之前,他确实还能理直气壮的反驳单琳。 然而看到这个礼物,某些事情他也不是很确定了。 虽然确实有一些细心的男生会记住朋友的生日,但再怎么细心也不会准备这种礼物吧? 而且玉一般不是刻佛就是刻菩萨,这雪松一看就是定制的,玉本身加上雕刻,其中花费的时间金钱封默甚至不能准确评估出来。 江羽橙对他是不是有些过于上心了? 还有之前,每天帮他买好的早餐、图书馆自习室随时添加好的热水、回家一趟还不忘给他带的零食…… 种种迹象之下,很难让人将两人的关系只限定在朋友的层面。 然而棘手的是,封默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 他处理人际关系素来干脆利落,却无法直接在江羽橙身上复刻对待其他人的方式。 不说江羽橙本身脆弱爱哭的性子,就说生日当天他那个将自己从情绪泥沼中拉出来的视频电话,他也做不到对着江羽橙疾言厉色。 如果江羽橙真的表白了,他还能顺理成章的拒绝,可如今江羽橙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建立在“我们是朋友”的基础上,这让他很多的拒绝都无从谈起。 总不能在人家没有表明心意之前,就先说我对你没意思吧,那显得自己像是有病。 封默在纠结半天之后,只好祭出了“拖”字诀:“再看看吧。” 在此之前得先找个机会回礼。 只是……能和这种品质的玉价值相当的东西…… 封默叹了一口气,把木盒的盖子盖上,小心翼翼地将木盒装到了背包的最深处,对着依然一脸惊叹的单琳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宿舍。” …… 江羽橙还不知道自己准备的礼物给了封默什么样的震撼。 在他的世界观里,古玉贵只是对于他来说的,毕竟他的收入来源是父母给的零花钱和过年时收的压岁钱。 但这种东西其实在家里仓库有一堆,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没有多少社会生活经验的兰家小少爷直接忽略了玄门和社会之间的差异。 他沿着学校灯火通明的大路,揣着一张收拢了不少阳气的聚气符,脚步很是嚣张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被阳气掩盖了的阴阳眼没能看到路旁欲言又止的马志远。 宿舍里空无一人,纪和兴和岑琅都还没返校。 郑游天照例不见踪影。 江羽橙于是先去洗了个澡,清除掉自己一身的火锅味后,才换了一身柔软的睡衣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进入V网。 他准备看看封默账号上都有些什么东西。 虽说这明明是公开的网页,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账号主人的真实信息,江羽橙竟然生出一种窥探隐私的感觉来。 他鬼鬼祟祟地打开的首页置顶的播放量最高的视频 然后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江羽橙被吓了一跳,“哐”地把笔记本合上,惊魂未定地扭头一看,居然是不到熄灯不回宿舍的郑游天。 他没注意江羽橙的动作,提着一个没有任何的标识的帆布袋,脸色苍白,神情疲惫。 “你怎么了?”出于人道主义,江羽橙询问了一句。 郑游天立刻挺直身体,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硬是凹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没事。” 江羽橙想了想:“你是去参加神经研讨会的活动了吗?你们活动很难?” 郑游天眼中茫然一闪而过,紧接着像是理解了江羽橙的意思:“对,有些内容很难理解。” 江羽橙理解地点点头。 毕竟这个社团名字听上去就很难理解。 郑游天回到自己椅子上休息了十多分钟,才打起精神去洗澡。 两人的交谈也到此为止。 江羽橙则是重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继续看刚才没看完的视频。 视频的标题十分标题党,“在荒林鬼村我看到了……” 江羽橙听说过荒林鬼村的名头,好事者还把它和其他村落一起,编了个四大鬼村的名头。 但显然这些都是噱头,如果真的有一个村庄那种范围的鬼蜮没被发现,那玄门这么多天师也未免太废物了。 这种传言之初,十一局排除人员探查过,基本排除了存在鬼蜮的可能。 这让江羽橙十分安心,反正封默不可能撞鬼。 他兴致勃勃地点下播放,打算看看封默在鬼村里看见什么了。 第25章 是夜。 封默正在思考给江羽橙什么回礼。 他给申城那位喜爱玉石文玩的老总看了一眼玉佩的照片,对方一眼便看上了,第一次出价就达到了八位数。 这直接让封默陷入了沉默。 他开始思考江羽橙喜欢什么。 送同等价值的礼物暂时是不可能了,但如果能送人心悦之物,也勉强算诚心。 然而思考下来,他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江羽橙喜欢什么。 对方好像什么都喜欢,于是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偏好。 难道直接问? 封默沉吟之时,江羽橙突然给他发了一个消息。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默哥你睡了吗? 看到这条熟悉的信息,封默一时恍然,怪不得这几天晚上总觉得隐隐约约的不对劲,原来是少了来自江羽橙的电话。 他还以为江羽橙终于放弃了临睡前看恐怖电影了。 原来这是返校的特别版本吗? 封默习以为常的给他回了一个语音电话,以行动表示自己没睡。 “默哥。”不知为什么,江羽橙有点吞吞吐吐。 如果是以前,他应该已经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看恐怖电影吓到了,需要人陪着。 封默有些奇怪:“怎么了?” “嗯……”江羽橙又磨蹭了一会儿,“我给你的礼物你看到了吗?” 这下换封默迟疑了,他沉默了半晌:“……看到了,很漂亮,但太贵重了。” 江羽橙声音活泼了一些:“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哦对了,你记得要随身带,放在盒子里藏着就没用了。” 把一个价值八位数的玉戴在脖子上? 封默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确实打算把这块玉藏起来,倒不全是因为贵重,而是怕戴在身上不小心摔到。 但江羽橙已经叽里咕噜说开了,中心思想就是不戴在脖子上的玉就是一块废石头。 封默只好点头答应。 江羽橙心满意足的换了话题:“默哥,我看到你那个视频了。” “什么视频?”封默话一出口,反应了过来,“我主页探鬼村的那个视频?” 江羽橙“嗯”了一声。 封默既然把自己的账号告诉了江羽橙,也不奇怪他会去看。只是对他的反应感觉有些奇怪。 思绪转了几圈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你被环境吓到了吗?” 这些被称为鬼村的荒村基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人迹罕至,建筑破败,杂草丛生,尤其是晚上的时候,颇有闹鬼的氛围,以江羽橙的胆子,会被吓到并不奇怪。 “谁会被那个吓到啊。”江羽橙嘟嘟囔囔。 如果说什么闹鬼的氛围,谁能比夜晚的青芒镇更吓人,毕竟那是真的有鬼。 但封默也猜对了一部分,他确实遭受了一点惊吓。 这个让封默出圈的视频前半段中规中矩,虽说运镜和bgm配合的恰到好处,确实营造出了一种诡异恐怖的气氛,但总体而言也是这类视频的常见手断了。 视频真正精彩的是在后半段。 白天大致看过鬼村的风貌后,封默便夜宿的村尾外的枯树后。 凌晨时分,鬼村内人影憧憧,模糊的影子被摄像头记录下来,吓得弹幕吱哇乱叫。 而带着摄像机的封默竟然胆大包天的打算进村看看。 他放轻脚步和呼吸,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摸到了那些黑影身后。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这居然是一个绑架现场。 隐没在暗处的封默第一时间并没有惊动绑匪。 他在关押人质的破旧茅房外,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第一时间用短信报了警。 紧接着事态发展急转之下。 先是绑匪似乎并没能和人质的亲属谈妥赎金,在电话里吐出了一串言辞激烈的威胁,然后是绑匪内部出现了分歧,有人想跑,有人不服,有人暴躁,最后似乎是领头的人站了出来,提出了一起撕票,分开跑路,这下大家都有人命在手,谁也别想出卖谁。 眼看这帮家伙真的打算杀人埋尸,封默当机立断,凭借白天对地形的侦察,绕小路火速到了村头,点燃了一丛枯草,顺便丢了一块石头到丛林中,惊起一串飞鸟。 突如其来的火势惊到了绑匪,他们留下一人看守人质,其他人则是去村头去查看情况。 封默便趁机打晕看守之人,解开人质,然后把看守的绑匪扔到了荒村后茂密的丛林中。 随即借助荒林村闹鬼的传闻和敌明我暗的优势,封默让人质藏好别出声后,引着一帮劫匪在荒村里打了快半个小时的游击,终于等到了警察的到来。 整个后半段的剧情跌宕起伏的像演戏。 如果翻看评论区还能看到质疑真实性的评论。 然而质疑的评论下面便是蓝底白字的警方通告和颁发见义勇为奖状通告的截图。 至此这个视频彻底出圈。 虽然理智上知道封默肯定没出事,但后半段江羽橙还是看得提心吊胆的。 封默胆子是真的很大。 这是他看完之后的唯一一个念头。 那群绑匪是真的在谋划着杀人,封默就不怕被抓到以后和人质一起死吗? 而看视频发布的时间,那个时候封默应该也是刚刚成年。 他的父母是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去这种荒山野岭探险的?还是说这就是豪门富二代的爱好? 江羽橙积累了一肚子的疑问,好奇心拼命蹦跶,实在睡不着,干脆给封默发了一条信息。 “橙橙?”封默突然喊了他一声。 江羽橙回过回过神:“啊?我在。” “你被视频吓傻了?”封默挑了挑眉,“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才没被吓到!”江羽橙想都没想,直接反驳,然后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做这种视频啊。” 他在封默账号的主页划拉了一下,最开始是一些极限运动的记录,明显看得出来是个人的分享。 后面逐渐变成了各种徒步、探险视频,运镜、音乐和解说也逐渐专业。 在那个出圈之前,他已经有了很多个播放量数十万的视频。 电话那头的封默一时没有说话。 “嗯……”江羽橙腰背软下去,液体一样趴到了桌上,“是不方便说吗?” “……不是。”封默终于开口了,“如果非要说原因的话,是想找一个答案吧。” 江羽橙一头雾水:“什么答案。” 封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我有一个哥哥,他参加一次徒步活动时,失踪了。” 江羽橙还没来得及对封默居然有哥哥这件事感到惊讶,就被这个后续惊住了:“失踪?” “对。”封默声音很轻,“他一起徒步的朋友都说他是去了风景更好的地方。”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系统学习野外探险的知识,并独自一人走过了很多地方。 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景,会让封沉丢下他离开。 就算封航和霍寻瑶不是合格的父母,那他呢? 封沉明明答应过,会陪着他长大,他们会一起离开那个家,可到离开的那天,他又怎么能走的这么干脆利落呢? 只是随着他去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不想回到那个家庭,便也逐渐理解了封沉。 毕竟封沉大了他十岁,那个时候的他,除了心理上的安慰,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帮上封沉任何事情。 只是他还是很想知道,封沉到底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那你哥哥……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吗?”江羽橙的声音有些难过。 他也有姐姐,如果兰羽霜哪天失踪了……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有多难过,或许是一辈子都无法缓过来的伤痛。 “没有。”封默语气有种认命的平静,“如果他还活着,一个成年人想要失踪是很简单的事情。” 江羽橙想了想:“没有监控拍到他吗?” 不过是徒步失踪的话……那失踪的地点应该是深山老林,可能还真没人拍到。 果然,封默道:“没有,他是主动脱离队伍的,然后就没了踪影。” 听上去像是主动失踪的。 江羽橙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实在是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个人主动脱离原来的社会关系。 这某种程度上是自杀。 “默哥,你还好吗?”江羽橙帮不上忙,只能徒劳问一句。 封默似乎笑了笑:“过去很多年了,基本没感觉了。” 江羽橙仰头想了想:“你要不介意的话,把你哥哥的信息给我一份吧?我让我家里帮忙留意一下。” 封默没想到江羽橙会这么说,一时哑然。 这件事说到底和他并没有关系,再说了,警察都找不到的人,其他人要花费多少精力才能抓到一点尾巴?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这么麻烦江羽橙。 “多个人知道就多点力量嘛!”但江羽橙振振有词,“万一就瞎猫碰死耗子了呢!” 而且玄门天师大多全国各地奔波,能接触的人肯定比封默想象的多。 江羽橙想要的事情,封默一直犟不过他,只好答应:“一会我给你传一份资料。” 他停了停,声音有些自嘲:“只是我欠你的人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呃……”江羽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某种程度上算是兔死狐悲?要是哪天兰羽霜……呸呸,姐姐必不可能出事! 最后他只能笑着道:“我们是朋友嘛,帮忙是应该的!” 满足了好奇心后,江羽橙挂了电话,上床睡觉,准备明天拜托母亲、姐姐和几个在十一局工作的发小帮忙留意一下。 而那头封默握着安静下来的手机,耳边还回荡着江羽橙的最后一句话。 封沉失踪后,他曾经的好友或多或少都向他表达了爱莫能助的意思,时至今日,除了自己,连封沉的家人都不再找他了。 ……没什么是应该的,但江羽橙好像不这么觉得。 回想过去如今,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 ……原来江羽橙真的喜欢自己。 第26章 随着十一假期的结束,江羽橙的大学生活再度恢复了平静。 艺院的课程依旧简单轻松,而紧接着就要到来的登山活动,因为人数众多场地又在校外,登山协会的众人不可避免地繁忙起来,于是江羽橙有了更多时间和理由跟在封默身后嘘寒问暖蹭阳气。 只是江羽橙总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论是独处还是和众人在一起,封默时不时就会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眼神意味不明,像是探究又像是想要确认什么。 江羽橙一度被看的心虚。 是衣服没穿好还是脸上有东西啊? 在无数次整理着装,观察脸部,依然还是能看到封默这样的眼神后,江羽橙放弃了。 看就看吧,又不会少块肉。 他十分宽心地略过这个小细节,充盈的聚气符已经在他的战术小背包里累积了一沓,也就意味着他跟在封默身后的时间和次数终于不用那么多了。 江羽橙松了一口气。 自觉最近打扰封默的时间太多,江羽橙减少了去找封默的次数,一方面是避免过于黏人惹人厌烦,另一方面也是有些困扰。 可能是他找封默贴贴得太频繁,论坛里的八卦帖子见风就长,他和封默走哪儿哪儿有莫名的视线。 封默表示他会去联系论坛管理员处理这些情况,江羽橙不想在他处理完之前给人添乱,最近一段时间不是和室友一起就是和同班同学一起,总算是把同班同学给认齐全了。 但明明大家都是朋友,登山协会里还有一对好闺蜜天天黏一起,这怎么没人说呢! 江羽橙忿忿不平。 好在聚气符有了很多,问题暂时不大。 这么一晃悠过去了一个星期,江羽橙中午上完素描课后,收拾自己的画具准备去食堂吃饭。 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找到了他。 江羽橙脑海里转了几圈,认出了来人:“霍灵资?” “哈哈,你还记得我呀?”霍灵资爽朗一笑,“你现在有空吗?” 江羽橙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霍灵资没有废话:“我听说你们登山协会要去登千行山?” “你想做什么?”江羽橙看着他。 活动预热已经做了一个多月,随处可见他做的宣传海报,霍灵资这句话纯属明知故问。 霍灵资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什么,我想问一下,现在还能报名吗?” 江羽橙一愣:“可报名时间早就截止了呀。” 现在参加人员已经确定,组织部的成员正在为参加的人员一一准备帐篷、申请露营位置,显然已经没有临时加人的余裕了。 霍灵资异常爽快:“食宿都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负责。我就是想问问,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爬山?” 江羽橙有些奇怪。 如果没有食宿方面的负担,加一个人应该也还好,但问题是,如果霍灵资要参加,一个月的时间,怎么都有空报名了,现在报名时间都截止一个多星期了,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参加了? 而且他为什么找自己说啊?他只是登山协会一个小干事,根本做不了主。 这次活动的领队是封默,他应该直接去找封默…… 江羽橙突然反应过来:“封默不愿意让你参加?” 霍灵资一阵猛咳。 江羽橙知道自己猜对了,满脸费解:“你跟他有仇?” 霍灵资赶紧否认:“不不不,我们没仇。其实呢,他是我表哥。” 看见江羽橙明显一愣,霍灵资深吸一口气,“但是他跟我们家里关系不是很好。我爷爷,也就是他外公,很关心他。但只能从我这里找得到他的消息,但我平时也不太能见得到他,我想这个趁这个机会和他多聊一聊,但如果我去找他,他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不帮。”他话没说完,江羽橙就拒绝了。 这下换霍灵资一愣了。 江羽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第一,我管不了默哥想做什么;第二,如果你真的想和他缓和关系,之前一个月你完全可以报名,他肯定不会拒绝,但你没有。” 所以也别想现在来让我帮你走后门。 江羽橙想起封默主动失踪的哥哥,伸手拍了拍霍灵资的肩膀:“这个世界上亲缘不是免死金牌,你想拉近关系是需要诚意的。” 说完他看了看手机,岑琅在寝室群里发消息催他快点。 江羽橙火速丢下霍灵资,背着自己的包跑远了。 霍灵资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冷不丁笑了一声。 不愧是能长久留在封默身边的追求者,有几把刷子。 拉近关系靠诚意…… 霍灵资拿出手机,给霍老爷子发了信息,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 东区食堂。 岑琅和纪和兴已经占好了位置,还顺便帮江羽橙打好了饭菜。 江羽橙匆匆跑过来,冲着岑琅双手双手合十拜拜:“感谢琅哥!以后必涌泉相报。” 岑琅矜持点头:“朕记住了,坐下吃饭吧。” 江羽橙笑嘻嘻的坐下来,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旁边的座位有人坐了下来。 他并没有在意,直到对面的岑琅开口:“封学长,中午好,你也来这儿吃饭呀。” 江羽橙闻言扭头,意外的发现隔壁的人居然是封默,十分惊讶:“默哥,你怎么在这儿?” 封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吃饭。” 江羽橙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废话,眨眨眼睛企图蒙混过关:“你中午不是一般都在北区吃吗?” 北区食堂就在图书馆不远处,这段时间封默在图书馆里工作,自然会去较近的北区食堂吃饭。 封默顿了一下:“今天有课,在第三教学楼。” 江羽橙有一点茫然。 今天封默有课吗?之前的这个时候他好像没有去上课呀。 他正想询问,封默屈指敲了敲桌子:“专心吃饭。” 他们一起自习时,江羽橙一开小差封默就会这么提醒他,于是他条件反射性地把疑问咽了下去,专心吃饭。 既然食堂偶遇,之后结伴前往图书馆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江羽橙照例走在封默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分享着自己身边的各种事,尤其是他们有一周时间基本上只是在微信上聊天,素材就更多了。 封默始终安静的听着,快到图书馆时,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上周很忙?” “呃……”江羽橙东张西,“是有一点点。" 江羽橙并不擅长掩饰心思,封默看着他心虚耷拉着的黑亮眼睛,一个清晰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他是故意不见我的。 可是为什么? 封默有些不解。 明明主动追求的是他,不是吗? 但是当跟在身后的小尾巴不见了之后,首先感到不习惯的竟然是他自己。 封默皱了皱眉,对这样陌生的情绪有些烦躁。 “默哥?”封默闻声抬头,在江羽橙的黑眼睛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你还好吗?”江羽橙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封默好像有些烦躁,虽然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 但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江羽橙已经能从封默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沉静面容上面辨别出他的情绪了。 “没事。”封默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问道,“下周就要去千行山了,你能忙完吗?” 原来是担心这个吗? 江羽橙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组织放心,肯定忙完。” 封默点了点头:“那就好。” 话题到此结束,两人结伴走进图书馆,然后分开。 他们的自习位置并不在一个楼层。 电梯到达三楼,封默目送江羽橙走出电梯,然后重新按下了关门键。 他静静地看着电梯里的广告,思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 江羽橙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专心打小游戏。 没有封默在旁边监督,他也没了好好学习的想法,抓紧大好青春,继续徜徉在游戏的海洋里。 玩了不知多久,江羽橙突然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左边的衣角。 还以为是有同学需要让座,于是他扭头往旁边一看。 看到了一堵白墙。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左边就是墙,怎么会有人在他的左边拉衣角! 有鬼!! 江羽橙险些跳起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出门时携带的聚气符已经两天了,其中的阳气应该已经耗尽了。 他本来中午就应该发现这件事,但没想到偶遇封默,有了本体在,他便忘记了聚气符的持续时间。 这下江羽橙后悔无比。 刚才就应该死皮赖脸的跟在封默身后去五楼的。 他捂着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脏,战战兢兢的盯着白墙。 白色的墙面在他眼中慢慢融化,一张脸出现在了墙面上,没想到还是个熟鬼。 是已经恢复了大半元气的马志远。 江羽橙深吸一口气,感觉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重新落了回去。 “你吓死我了。”他盯着手机,用气音抱怨道。 马志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面前的桌上,只在桌面上露出一个脑袋,看着惊悚无比。 江羽橙本能地咽了咽唾沫。 但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鬼蜮给他做了一次相当有效的脱敏训练,他当下并没有出现十分严重的应激反应。 “我是来当面给小天师道谢的。”马志远笑的温文尔雅,“本应早些时候来,但之前小天师一直没有看见我,才拖到了今天。” 江羽橙:“……” 他不是带着聚气符就是跟在封默身边,能看见才有鬼了。 马志远没有在意,笑了笑道:“还有一件事,我听闻小天师即将要离开学校去千行山?” 江羽橙点点头。 马志远继续道:“前些日子,学校有位大天师来调查厉鬼之事,我虽然不知结果,但大天师走时神色凝重。我猜想或是情况不妙……如此一来,怕是天时有变,小天师为玄门中人,又要前往深山老林之中,还请小心为上。” 说完后,他彬彬有礼地一点头,轻飘飘地消失在了桌子里。 江羽橙若有所思。 大天师是专门称呼二级以上天师的,如今玄门也没几个大天师,又是来A大调查厉鬼之事的…… 十有八九是师父酉虎。 所以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第27章 十月十一日,周五,A大登山协会登千行山的活动正式开始。 按照行程,他们会直接从A大乘坐大巴,历时四个小时后到达千行山的游客中心,吃完中饭休整之后便会开始登山,在晚上到达东峰的露营地露营,之后在周末的白天下山返回学校。 参加活动的学生一共二十六人,随队的还有两位团委的年轻老师和两位校医。总领队是封默,除了他以外的二十五个学生分成了五队,五个有过户外经验的同学是小队长,分别管理自己的小队的成员。 校医和团委老师则是跟着封默。 组织清晰之后,虽然队伍里大部分人都是小白,但整体队伍秩序井然,倒是让本来有些担心会跑丢学生的校医和老师松了一口气。 十一日早上七点,总共二十九人的队伍在学校停车场集合,租赁的大巴早早地停在了停车场。 封默长袖长裤的运动套装,踩着一双黑色的登山鞋,站在车边清点人员,身形挺拔口齿清晰,半点没有早起的困倦。 跟他比起来,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困意。 清点到第四组人员时,封默喊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江羽橙。” “到……”一个含着困意的声音应了一声。 封默闻声望去,对上了江羽橙一双睡意朦胧的圆眼睛。 他有些意外,江羽橙不是习惯了早上五点起床吗?现在正是他精力充沛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困? 但时间由不得他询问,他只能先清点完人数,然后安排大家摆放行李并按次登车。 封默站在驾驶位旁,招呼众人上车并第二次进行人数的清点。 等江羽橙慢腾腾地准备上车时,封默才问了一句:“你没睡好?” 江羽橙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他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一整宿的噩梦,早上几乎是被惊醒的,仿佛在梦中清除了一百个鬼蜮,起来后又困又累的。 封默下意识想问那昨天为什么没给他电话,话还没出口突然反应过来,他居然已经习惯了江羽橙睡不着就打电话骚扰他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见江羽橙困得摇摇晃晃,伸手扶了他一把:“在车上睡一会吧。” 身体相触,阳气涌入,江羽橙精神小小一振,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冲他露出一个笑:“嗯!” 江羽橙身后的女生默不作声地跟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俩互动,一时没注意,脚下踩空,瞬间向前扑去。 封默想要伸手扶她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她就要脸着地,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出将她强行抓了起来。 女生终于站稳,惊魂未定地往后一看,抓住她的是团委周清元老师。 “谢谢周老师。”她脸色臊红,小声道谢。 周清元是本校的博士生,毕业后留校当老师,二十七八岁,戴着银框眼镜,书卷气很浓。 他收回扶着女生的手,笑了笑:“走路还是要小心一点。” 女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看八卦入了神,含糊道谢两句后,重新登上了大巴。 上车后路过前排已经靠在玻璃上闭目养神的江羽橙,她眼神一动,发现江羽橙身边座位上摆放的好像就是封默的背包。 虽然座位安排不强制,但分明她和江羽橙是一个小队,其他队员也基本都在后排。 可江羽橙就是很自然地挨着封默坐下了。 女生顿时如同一只吃到瓜的猹,瞬间忘了刚刚的丢脸事,脚步轻快地找到后排的朋友,聚在一起八卦起来。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到整体的速率,很快,等所有人都上车后,大巴车朝着千行山的方向驶了出去。 作为社交恐怖分子,贺岩主动担任起了一路上氛围组的作用。 领着众人一路歌唱,十分热闹。 江羽橙神情恹恹,靠着窗户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自己的背包,周清元在他身侧坐了下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关心了一句:“羽橙,是不是晕车了?” 江羽橙其实不是很习惯别人这么称呼自己:“周老师叫我橙子就好,我没有晕车,就是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周清元碰了个软钉子,笑了笑,自觉安静下来。 封默和大巴车司机确认了时间后,回到了座位,却发现周清元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本来只要拿走自己的包就好,但看见萎靡不振的江羽橙,封默顿了顿,客气地和周清元说道:“周老师,您的座位是这个。” 他指了指另外一边摆放着相似黑色背包的座位。 周清元一愣,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个眼神。来,你坐吧。” 于是封默在江羽橙身边坐下来,低声问他:“身体不舒服?” 江羽橙有点委屈:“我头好痛。” 他本想在大巴上睡一觉,但过于热闹的氛围又吵得他无法睡着,而且大巴上特有的怪味道和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一起,搞得他十分头疼恶心。 不过封默坐下后,身上的阳气丝丝缕缕地传过来,江羽橙的经脉如同泡在温泉当中,倒是让他舒服了一点。 他不自觉往封默的方向靠了靠。 封默没注意,皱着眉看着他。 自上次的深夜通话之后,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江羽橙毫无活力的样子,看着十分不习惯。 好在这种活动他组织起来算轻车熟路,各项物资准备得相当丰裕,很快从车上备着的医药包里找到了对症的药物。 江羽橙没带杯子,只带了两瓶矿泉水,封默只好用自己的保温瓶盖倒了热水,把药递给他:“先吃药,然后睡一觉。” 江羽橙眉眼间有些抗拒,但封默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他也只好伸手接过药,和着温热的水一口吞了。 一张漂亮的脸顿时皱成了包子,看着更不高兴了。 封默叹了一口气,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真是脆弱胆小还娇气的小白花呀。 中午十二点整,登山协会的大巴终于到达了千行山的游客中心,各自拿好行李后,一群二十多多岁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吵吵嚷嚷地前往已经预定好的餐馆。 路上吃了药又跟整整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的江羽橙终于缓过来了,习惯性的跟在封默身后“默哥默哥”地叫个不停。 封默脚步一停。 江羽橙不明所以:“怎么了?” 封默抬手指了指方才那位女生的方向:“你的小队在那里,不要掉队。” 江羽橙:“……” 他瘪瘪嘴,走到了队友身边。 昨晚做的噩梦总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出于一种天然的直觉,他还是更想待在封默身边。 但毕竟这是集体活动,不好搞特殊,更不好不遵守规则。 否则封默这个领队的威信何在。 好在会参加这种户外活动的同学大多性格开朗,江羽橙很快和小队的几人混熟,一起说说笑笑起来。 在前方确认门票和人数的封默往这边看了一眼,见江羽橙情绪还好,放心了一些,专心和两位团委的老师商量起路线来。 千行山东峰有两条登山路线,第一条是景区最新修建的游山栈道,坡度较为平缓,配套设施崭新且健全,景色比较一般;第二条则是曾经的老栈道,修建时间比较久且坡度更大,部分路段甚至是接近90度的斜坡,当然风景更加秀丽。 东峰最著名的三个景点七仙女峰、千瀑池、寿星松,前两个都在这条路上。 考虑到这次参加活动的大多都是小白,封默更倾向于第一条道路,他本以为两位老师的想法和他一样,没想到周清元率先道:“第二条更好吧,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经典景观都没看到。” 封默顿了顿:“这条路不是很好走。” “但应该也不危险。”周清元笑道,“再说了,都来爬山了,没挑战也没多少意思啊。” 封默暗自皱眉,看向了另外一位团委老师。 另外一人同样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姓于名念,是位活泼爱笑的女老师,听完周清元的话后,她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第二条路更好,千瀑池的照片还在景区门票上呢,总得去看看吧。” 既然二比一,封默也不再废话:“好,那就第二条。” 确认好路线后,一行人总算开始了正式的登山旅程。 前一个小时,所有人都吵吵闹闹的十分开心,前一个半小时,部分人吵吵闹闹的很开心,前两个小时,大部分人气喘吁吁不想讲话,前两个半小时,终于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千瀑池,除了少数老手,其他人都各自找地方瘫坐在地,一动不动。 脚步依然轻松的封默看着这帮战五渣,无声叹了一口气。 视线不自觉地飘到了江羽橙身上。 江羽橙靠在观景亭的柱子上,小口小口地喝水,看上去气息平稳,就是脸色还是不太好。 他想了想,走了过去问道:“好点了吗?” 江羽橙见他过来,弯着眼睛一笑,随手给他递了一颗糖:“头不疼了,就是体力还没恢复。” 封默看着其他拼命喘气平复呼吸的同学,再看看脸色平静呼吸平稳然后说“体力没恢复”的江羽橙,突然觉得他也挺懂凡学精髓的。 小白花好像突然冒出来一截特别坚韧的枝叶呢。 他们站在这里散漫地聊着天,突然听到远处一声落水声,紧接着是人群的惊呼。 两人霍然转头。 第28章 他们赶到池边时,落水的人已经被救了起来。 江羽橙了一眼落水的人,居然还是个熟人。 正是他小队中的一名女生。 封默跟在江羽橙身后,看见双手环着自己肩膀瑟瑟发抖的女生皱了皱眉头:“玲燕,你还好吗?” 秋玲燕只觉得溪水冰凉刺骨,十分寒冷,直到身边的同学给她递了一件衣服裹上之后,才好了一些。听见封默的问话,她勉强笑了笑:“还好。” 两位团委的老师也赶了过来,看见秋玲燕的样子,赶紧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在池边的同学面面相觑,谁都说不清楚。 他们刚才在这里玩水加自拍,秋玲燕站的好好的,突然就摔了下去,水花溅起把他们也吓了一大跳。 秋玲燕的表情也有些茫然:“我好像不小心脚滑了一下。” 千瀑池是五个阶梯状的小池塘组成的景观,开发之后,景区在各个池塘边缘都修筑了一圈鹅暖石堤坝,宽度够一人行走,按理说不会滑倒。 但秋玲燕为了拍照,临时换了高跟凉鞋,没站稳也有可能。 好在池塘的水都很浅,摔下去除了湿了衣服和受了些惊吓外,并没有大碍。 于是众人也没有深究,看见瑟瑟发抖秋玲燕,纷纷让她赶紧上岸去换衣服。 秋玲燕这下不敢大意,搭着同学的手小心翼翼地朝岸边走来。 方才挤到了人群前面的两位团委老师同样伸出手。 秋玲燕伸出手,握住了于老师,顺利上了岸。 于老师则顺势和她一去拿了行李,找到干净衣服去公共卫生间换衣服了。 江羽橙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他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秋玲燕伸手时,抬头看了一眼周清元,那个眼神……很难形容。 封默再次和所有人交代了安全游览的事项之后,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看见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地问道:“橙橙,你在想什么?” “……”江羽橙想了想,“默哥,秋学姐和周老师认识吗?” 封默言简意赅:“认识,周老师是社团指导老师之一。” 而秋玲燕是文学院的大三学生,社团活跃分子,和周清元算得上老熟人了。 江羽橙暗自皱眉。 方才秋玲燕看周清元的那一眼,可不只是像熟人。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封默见他又开始发呆,又问道。 他总觉得江羽橙有点心事重重。 “……没什么。”江羽橙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但看了一旁身边的封默,他又道:“默哥不用担心我,你去忙吧,我也想去池边看看。” 封默不是很赞同,但看到池边三三两两玩水的人群,又咽下了劝阻的话,只是道:“那你自己小心,别和秋玲燕一样摔了。” “别小看我,肯定不可能。”江羽橙露出个笑,转身离开。 封默注视着他安全下到了池边,这才转头去看其他同学的情况。 江羽橙蹲在池塘边,伸手探进了水里。 溪水很凉,但半山腰的温度也说不上高,玩水相当消暑。 他静静地感受了两秒,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因为怕鬼的毛病,他对鬼气的感知敏锐得过分,但刚刚一直待在封默身边,受到了阳气的影响,于是他特意离开,又调动了一番体内的灵力,确保感知已经恢复后,才开始试探。 但确实没有发现异常。 难道秋玲燕真的是不小心摔了,看周清元的眼神也是自己弄错了? 而且…… 江羽橙在池塘边看了看远处的封默。 有封默的阳气压制在,如果真的是鬼怪作祟,不会这么毫无动静才对。 江羽橙又在池塘边绕了几圈,终于放弃,回到了岸上。 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去往下一个景点。 根据游览路线,东峰的三大景点由低到高分别是千瀑池、七仙女峰和寿星松,其中寿星松在山顶露营区的中心地带,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而七仙女峰则在距离山顶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个观景平台,可以远眺七座姿态各异的山峰。 队伍再度出发后,江羽橙的小队掉到了最后。 秋玲燕摔了一跤后,可能是身上有些发痛,速度慢了一倍不止,于是整个小队的人都跟着她落在了后面。 贺岩和于老师在前面带队,作为领队的封默和周清元则是跟在队伍最后面。 一路上秋玲燕没有再看周清元,而是和另外一名女生手拉手,互相拖拽着往前走。 和其他快要累哭的同学没什么两样。 但江羽橙心底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整个人像一只快要炸毛的猫,连带着体内的灵力都开始躁动。 “橙橙。”封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眉头隐隐皱着,“你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封默身上的阳气很快压制他体内灵力的异常,江羽橙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点,他看了一眼前面的秋玲燕和周清元,问道:“默哥,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山顶?” “大概还有两个多少小时吧。”封默抬头看了看前面步履沉重的同学们,给出了自己的推测,“是不是累了?” 江羽橙摇了摇头,方才灵力躁动给他提了一个醒,他在路边停住,取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腰包,三下五除二在自己腰上扣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马志远的提醒,江羽橙收拾行李时带上了兰青弦准备的战术包,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杞人忧天,但有了上次的成功经验,他倒也不是以前那么害怕遇到意外情况。 封默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虽然没看懂,但江羽橙气息明显平复下去,他也没深究,继续步履平稳地走在队伍最后,顺便观察前面有没有同学有异常。 一路无惊无险地到了山顶。 因为要露营,团队成员之间两两成对,各自背着一顶双人帐篷,负担着实很重,也是爬到七仙女峰的时候,众人都没了游览的兴致,在观景台匆匆照了几张相后继续朝着山顶出发。 终于在晚上七点半时,他们到达了山顶的露营地。 众人唉声叹气一阵,然后在封默冷酷无情的要求下打起精神,开始搭帐篷。 帐篷的分配自愿优先,落单的则抓阄决定。 于是江羽橙自然和封默分到了一起。 一人经验丰富,一人受过专门训练,两人是第一对把帐篷搭好的,把行李和睡袋放进帐篷后,封默让江羽橙先休息,自己则是去其他人那里帮忙。 都是同学,江羽橙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他同样走到一组手忙脚乱的同学面前帮忙,余光观察着秋玲燕。 秋玲燕和朋友一边说笑一边熟练地把帐篷支好。 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江羽橙收回视线,在同学的连连道谢声中笑眯眯地转身离开去帮助其他同学。 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总算赶在八点之前把所有帐篷在预定位置搭建好了。 而八点则是露营地篝火大会的开始时间。 东峰山顶的露营地很宽阔,大致分为上中下三层,其中中下两层都是经过平整的草地和相关的商业,主要供游客露营,上层则是在东峰最高点圈出来的一个小广场。 广场中心便是有名的寿星松,树龄一千多年,依旧枝繁叶茂。 寿星松前方的广场上则是呈圆形放满了桌椅,最外围是一圈小摊贩,圆心则是一个巨大燃气火炬塔,旅游旺季的八点,火炬塔会点燃,景区工作人员围着火炬载歌载舞,时不时拉上周围吃饭的游客互动,也是东峰露营地的保留节目。 这种热闹对小学生来说幼稚,对大学生来说刚刚好。 但爬了一天又刚搭完帐篷的众人只觉得感觉筋疲力尽,除了少数精力充沛的高能量人士,谁也不想再爬个五分钟去上层。 再说他们还要在山上待一夜,不如休息好了明天去。 最后封默统计了一下人数,要去凑热闹的居然只有不到十个人,其他人要么已经躺下睡了,要么就是只在营地附近吃点东西然后睡觉。 于是要去凑热闹的贺岩成了领队,封默则是留在人多的下层,于老师犹豫了一下。 于情于理应该有个老师跟着去,但她体能也没多好,实在有些累。 好在周清元及时站了出来:“我也跟着去吧。” 其他人自然不会拒绝。 江羽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他们,手中一片晶体无风自燃,常人不可见的荧光贴上了周清元,让他的轨迹在江羽橙眼中清晰可辨。 给周清元贴了追踪符后,江羽橙又给还在认真检查帐篷的秋玲燕贴了一张,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疲惫随之而来,他在营地自来水管旁简单洗漱后,钻进了睡袋里。 不知过了多久,江羽橙半梦半醒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体内灵力先他一步感受到了充沛的阳气,欢欣鼓舞起来。 “默哥……”江羽橙一手伸出睡袋,迷迷糊糊地抓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暖流一路顺着手指流入心脏。 江羽橙舒适地蹭蹭枕头,沉沉睡了。 封默僵在了原地。 第29章 封默等了很久,终于确定江羽橙已经睡熟了。 然而修长的手指如同绞紧猎物的蛇,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睡着了就这么不遮掩吗? 封默默默吐槽一句,用了点力掰开江羽橙的手指,把自己的手腕解救了出来。 江羽橙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甩甩手后翻了个身。 封默没理他,把自己塞进睡袋,关掉了帐篷的顶灯,一手握着手机,闭目养神。 他暂时还不能睡,需要等一会确认去上层的人回来没有。 闭上眼睛以后,周围的声音明显起来。 营地里人员走动的脚步声,小摊上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激昂音乐…… 紧接着便是一道清浅的呼吸声,冰凉的气息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 封默一下睁开眼睛,扭头一看。 鼻尖擦过一道温凉柔软的触感。 封默呼吸一窒。 江羽橙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他的身边,露在外边的手抓住了他的睡袋,脸颊对着他,距离近得几乎呼吸交缠。 他明明是个身高腿长活力四射的大男生,可不知道为什么,体温凉得不像话。 仿佛呼吸都带冰雪的气息。 外边营地高功率的白炽灯光透过帐篷照了进来,形成一道小小的人工月光。 江羽橙的五官轮廓在月光下纤毫毕现。 封默这才发现他的五官轮廓其实很深,精致又不失利落,当他闭着眼睛,遮住那双黑亮有神的圆瞳孔时,五官便显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俊美来。 此时此刻的他一点都不像小白花了。 封默看着他卷翘的睫毛随呼吸轻颤着,鬼使神差地轻轻吹了一口气。 江羽橙眉头一皱,长睫如同被惊醒的蝴蝶,快速扇动了几下。 封默嘴角一勾,又吹了一口气。 江羽橙不堪其扰地埋了埋头,然后抬手拍上了他的嘴。 封默:“……” 他难得幼稚一次,现世报怎么来的这么快。 江羽橙冰凉的手还捂在他嘴上,人却像是抓住了一个热源,再度挤了过来,如果不是睡袋束缚,封默甚至怀疑他想爬自己身上。 两人的距离顿时近无可近。 ……这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封默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怀疑,一个后知后觉的念头浮上心头。 江羽橙喜欢男生……江羽橙正在追求他…… 他们此时的接触并不算清白。 然而身体却背叛了理智,封默并没有多少排斥或躲闪的想法。 ……难道自己已经对江羽橙心动了吗? 封默这个念头一出,很快被自己否决了。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又不是没见过猪跑,他见过沉迷爱情的模样,自然不觉得自己符合。 应该只是习惯了江羽橙跟在身边…… 封默沉思之中,手机震了一下,他艰难从江羽橙贴得紧紧的地方把手拔出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贺岩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去上层的人都已经回来,各自回了帐篷。 封默身边的膏药牢牢抱住了他,实在没办法在不惊醒江羽橙的情况下起身去查看,他只能相信贺岩,按灭手机后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睡意涌了上来。 明天凌晨还要去看日出,得早些休息…… 脖颈间的玉佩微微发着光,思绪还在工作,但封默的意识不知不觉沉了下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凌晨四点半,江羽橙被闹钟吵醒,手比脑子快先摸到了手机关掉。 过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一张英俊凌厉的脸突然映入眼帘。 封默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呼吸平稳,还在沉睡。 江羽橙愣了一秒,彻底醒了过来,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陷入了沉默。 他放在睡袋外的一只手还抓着封默的睡袋,整个人都紧紧贴着他,封默已经被他挤到了帐篷的角落,而他的背后则是宽阔的空间。 ……我睡相这么差?? 江羽橙不敢置信。 但封默微微蜷着长腿挤在角落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信。 江羽橙为自己的睡相默默道歉,瞅着封默观察有没有被自己挤得睡不着的痕迹。 看上去封默睡得还挺沉的,脖颈间有一道温润的光。 江羽橙忍不住凑近了一点,然后看见了自己送的玉佩。 安神符纹微微亮着,并不如何显眼。 江羽橙的愧疚少了一半。 很好,这礼物果然是送对了。 江羽橙心情很好,欣赏一番学长酷帅的脸……虽然睡着了的封默神色安静,只有帅没有酷。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眼睫毛这么长。 江羽橙手痒,伸手拨弄了一下封默的睫毛。 封默眼睛动了动,但没醒。 不是说早上要组织去日出吗!还睡! 江羽橙怀着干坏事的兴致勃勃,伸手揪住一根长睫,轻轻提了提。 封默突兀地睁开了眼睛。 江羽橙吓得马上收回手背到身后,一脸无辜:“默哥你醒啦!我们是不是要叫上其他人一起出发了!” 封默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几秒,又疲惫地闭上眼缓了一秒,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嗯。” 江羽橙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从封默身边挪开。 封默很快坐直身体,莫名觉得眼睛有点痒,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等放下手时,脸上的困意和疲惫变魔术一般消失不见,恢复了平日里高冷的样子。 江羽橙整理完自己的衣服,抬头就看见他揉眼睛的动作,心虚之下没话找话:“默哥你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封默从睡袋里出来,顿了顿又道,“你送的香囊很有用。” 自从他挂上那个香囊之后,睡眠质量好了不是一星半点,或许是潜移默化地将生物钟一并调整了,他现在即使不在宿舍,入睡也快了很多。 这功效也是很神奇了。 江羽橙笑眯眯:“那就好。” 送给封默香囊里的安神符早就没了效力,后面估计都是玉佩的功劳,自己送的礼物派上用场,果然让人心情舒畅。 他伸了个懒腰,率先直起身体:“我先去洗漱!” 封默点点头,顺手整理了一下帐篷里的东西,跟在他身后出了帐篷。 天色还一片昏沉,但营地却很热闹,准备凌晨去山顶看日出的人陆陆续续起来,挤在水管和卫生间门口洗漱。 封默洗漱完后让江羽橙先去吃早餐,自己则是在附近的帐篷里挨个叫人。 虽然昨天全员报名了今天的看日出活动,但事实证明不是谁都能打败床铺封印,尤其是前一天刚刚经历过剧烈运动的情况下。 封默走了一圈,最终也只有一半人坚持爬了出来。 贺岩哈欠连天地进了小餐馆——他来过千行山很多次,对日出已经没兴趣了,但封默要带着人去山顶,于是把他薅了起来看管营地还在睡觉的同学。 “早呀小橙子。”他端着一碗粥两个包子一个鸡蛋坐到了江羽橙身边,含含糊糊地和江羽橙打招呼,“看什么呢?” 江羽橙回过神:“贺哥早,我看看天色,感觉还早呢。” 贺岩没在意,边吃边说:“对,一般都是六点才日出呢,只是得去早点占位置。” 江羽橙和贺岩闲聊着,余光回到了刚才注目的地方。 两道荧光轨迹在空中清晰可见,最终在营地边缘完成了交汇。 看来昨晚周清元和秋玲燕出来见了一面,之后又各自回去了。 江羽橙在人群中搜寻到了秋玲燕,她毫无异常地和朋友说着话,反倒是周清元,眼下青黑浓重,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俩人直接发生了什么? 江羽橙陷入了沉思,莫名的不安驱使着他,想了想,他干脆拿出手机,打开一个乱码命名的APP,发送了一串特殊的代码。 这是玄门用来共享信息的工具,会自动定位发出者,根据代码的不同,有求救、示警、分享等诸多功能。 江羽橙发的便是示警。 收到示警信息后,十一局最近的驻地就会派出人员前往查看,排除危险。 再没搞清楚自己身上的异常之前,江羽橙十分谨慎地选择求助。 东峰日出也算是千行山一景,不算宽敞的观景平台上人流如织,江羽橙很快被挤下了观景台。 他在山道上找了个位置站稳,没多久感觉一个人走到了自己身边。 “默哥。”他仰头笑笑。 封默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侧身让了让:“这个位置能看到,上来吗?” 虽说古时有日出之时紫气东来的说法,但现代玄门一脉走的极阴的路子,江羽橙对日出什么的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封默既然是好意,他也没有拒绝。 从善如流地走到了封默身后。 一米八七的高个很容易越过人群,看到前方。 只是视线一转,他却发现了不对。 周清元在山道上和一个黑衣黑裤的陌生男子交谈着。 这个距离上,男人的五官看不真切,但却有莫名的感应——那人是个天师。 和周清元说话的男人突然转头看向了这边。 江羽橙下意识弯腰,借封默的身形挡住了自己。 于是错过了男人长久停留在封默身上的目光。 “怎么了?”封默转头看向突然弯腰的江羽橙。 江羽橙装模作样地系鞋带:“鞋带散了。” 封默低头看了一眼:“系牢一些。” 江羽橙“嗯嗯”答应着,重新站直,刚才那个陌生的天师已经不见了踪影,周清元慢慢走到了山顶,虽然还是一副没睡好的憔悴模样,但表情轻松了很多。 江羽橙拿出自己手机看了看,APP上的示警信息显示正在处理。 他不知道十一局的天师是否到了,刚刚那人是否和十一局有关,也不知道最近的十一局驻地在哪儿又谁管辖……思考半天后,他只能给自己老妈发了个消息询问。 但兰青弦没有回复,看上去还在忙。 江羽橙皱眉。 “这是什么牌子的logo吗?” 江羽橙回过神,发现封默的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挎包上,外层背包的一角向翻折着,露出半个样式奇特的logo,有些像一把折断的剑。 这是十一局的标志。 “我也不认识,包是我妈给我的。”江羽橙随手把包翻回去,含糊了一句。 封默并没有在意,视线重新转回了人群。 一转眼到了晚上,东峰的篝火晚会再度开启,休息了一晚,白天又只是在东峰山顶转悠聚会的众人全员到齐,兴致勃勃地朝着上层进发。 然后如同水滴入海,迅速融入了山顶的人流中。 虽然黄金周已经过去,但周末来露营的人并不少,封默只能用手机联系各个小队长,要求他们确认清楚自己小队成员的位置。 周清元一直跟在他身边,见他脸色始终不太好,封默便提议到围绕广场一周的公共桌椅上休息一下。 周清元点头同意,两人很快在角落里见到了熟人,单琳一组买了数量繁多的小吃占据了一张桌子,诚邀两人加入。 没过一会儿,江羽橙一组也找了过来,十二个人庞大队伍顿时成了角落一霸,开启了游戏。 整个广场上火光灯光交相辉映,歌舞声和嬉笑声此起彼伏,加上桌上游戏热火朝天的讨论争吵声,热闹得像是要把人脑子摇出来。 江羽橙坐了一会儿,看见桌上饮料逐渐清空,于是起身准备再去买点,封默很快看了过来,用眼神询问他去哪儿。 虽然两人就坐在一起,但嘈杂的背景音下,彼此之间交谈要么咬耳朵,要么扯着嗓子喊。 看着封默八风不动的神情,江羽橙脑袋旁小灯泡一闪。 他凑到封默耳边喊道:“默哥我去买饮料!你要喝什么?!” 物理意义上的震耳欲聋。 封默沉静的神情破功,无奈地看着他。 江羽橙脸颊被灯光映照得一片红,笑嘻嘻地看着他,摆明了使坏。 但沉稳的封学长大度地原谅了幼稚的小学弟,同样凑到他耳边,用正常音量道:“可乐就行。” 江羽橙故技重施,大声喊:“好的!!” 封默默默地揉了揉耳朵,第一次觉得江羽橙可能是欠揍。 江羽橙使坏成功,高高兴兴地跑远了。 在一家超市里挑挑拣拣了半天,带着饮料零食走出来时,江羽橙意外发现周清元揽着秋玲燕的肩膀离开上层平台,朝着山下走去。 然后在一个岔路旁,拐进去不见了踪影。 第30章 二十分钟了。 封默又看了一眼表,江羽橙还没回来。 他不会买个饮料都迷路了吧? 出于对小白花的刻板印象,封默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怀疑。 想了想,他很快起身,和旁边的单琳说了一声:“我去看看江羽橙怎么还没回来。” 对上单琳高深莫测的眼神,他面不改色地补充一句:“再看看玲燕和周老师去哪里了。” “去吧去吧。”单琳用那种“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握着手牌继续战斗。 封默快速找过了广场上所有卖饮料的商家,居然都没看到江羽橙,拿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无人接听。 他想了想,又分别给周清元和秋玲燕打了电话,同样无人接听。 他又在活动群里询问,大家纷纷表示没看见过这三个人。 一下三个成员失联,这问题就大了! 封默神色凝重起来,转头回到刚才的商铺,一一询问老板有没有见过江羽橙。 不得不说人长得好看就很占便宜,来往客人如此之多的情况下,老板竟然真的对江羽橙有印象。 “那个漂亮小伙子买的东西还在我这呢。”胖胖的老板提了提脚边的塑料袋,“然后他说他有点事,一会来拿,就下山了。” 封默皱眉:“他下山了?” “对啊。”老板指了指道路,“从那下去的。” “多谢。”封默道谢后离开,准备沿着山路往下走。 “封默!”单琳跟了过来,“你去哪儿呢?” 她刚刚看到封默在群里发的消息,顿时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于是赶紧找了过来:“你找到他们仨了吗?” 封默摇摇头,言简意赅地把刚才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单琳于是说道:“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封默没拒绝,于是两人一同沿着山路往下走。 路过一个岔路时,封默的脚步停住了。 “怎么了?”单琳也停下了,看见一旁延伸至树林中深不见光的小路,打了个哆嗦,拉了拉封默:“快走快走,这条路好吓人。” 封默弯腰从路边的灌木丛上捡起了一块黑色的布条。 单琳目瞪口呆:“这你也能看见?” 虽然今天月色很好,但山路上也是黑灯瞎火的,什么样的眼神能看见这个?! 封默顿了顿。 他不是“看见”的,而是一股莫名的感应让他低头看了一眼,结果就发现了这块布。 但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他只好闭嘴,把布条翻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有个没见过但却有些熟悉的图案。 封默不由得在脑海中搜寻起来,突然,他想到了这股熟悉感的来源。 这是江羽橙背包上那个logo的另外一半! 两个图形在他脑海中分别呈现,严丝合缝地卡在了一起,是一柄萦绕着藤蔓的剑! 封默霍然看向那条漆黑的道路:“江羽橙在里面。” 虽然不确定还不是江羽橙身上掉下来的,但意外总不能如此凑巧。 封默看着那条漆黑的小路,一时惊疑不定。 他出了什么事? 江羽橙身上有一种很“乖”的气质,是从小到大老师家长最喜欢的那种孩子,听话乖巧,遵循规则,开朗热情,不会随便干些让人血压升高的事情。 而这条路并不能通行,往前五米左右就被铁门封住了,还贴了个游客勿入的牌子。 所以以江羽橙的性格,他不会进去的。 除非里面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去。 封默瞬间想起了同样不见了踪影的周清元和秋玲燕。 这三人说不定在一起。 封默直觉莫名肯定。 “我要进去看看。”封默言简意赅地交代单琳,“你先上去找贺岩,确认其他同学的位置,十分钟后如果我没给你消息,你就报警。” “啊??”单琳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拽住打算往里走的封默,“不是你发什么神经!这是能进去的吗?而且你怎么知道江羽橙在里面!你别在里面迷路了!” 封默把自己的推测一说,单琳险些要疯,拽着他不撒手:“就算你说的对,他们真在里面遇到危险了,你去也没用啊,这黑灯瞎火的你只会把你自己搭进去!现在就应该马上报警!” “你先报警,我必须去找他。”封默认同了她的想法,但依然推开了她的手,朝着小路深处大步走去,“他怕黑。” 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黑暗里。 “封默!”单琳阻止不了,气得大喊一声,“啊啊啊你烦死了!” 她火速拿出手机报了警,挂了电话后又朝用最快的速度朝上层跑去。 …… 江羽橙蹑手蹑脚地屏息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悄悄冒出来一个脑袋。 前方两男一女还在已经停下了脚步。 赫然是周清元、秋玲燕和白天见到的陌生天师。 仗着自己身上的高阶敛息符,江羽橙艺高人胆大地跟在了极近的位置,在月色下足以让他看清楚三人的脸。 秋玲燕一动不动,然而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细微的颤抖着,像是在挣扎。 周清元焦虑地原地走来走去,是不是问一句:“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好?” “别着急。”陌生天师声音沙哑含混,一听就不是本音。 江羽橙眉头紧皱,有点麻爪。 换个场景他都不会自顾自地跟来……但问题是,这个敌友不明的陌生天师居然是十一局的人。 刚刚他在下山的路口处看见周清元揽着秋玲燕上了小路,没一会儿陌生天师出现,同样跟进了小路。 风拂起他的衣摆,衬衫一角用特殊材质绣上的十一局logo在江羽橙眼中简直熠熠生辉。 但此人行为鬼鬼祟祟,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完全看不清楚五官,身形又和白天那人完全一样……这让江羽橙长了一个心眼,悄悄缀在后面跟了过来。 这货到底是冒充的……还是他真的是十一局的供职天师? 因着这个疑问,江羽橙没敢继续在app上发求助信息,而是匆匆给母亲留言后,自己跟了过来。 “要等到什么时候!”周清元暴躁起来,“你们答应过我的!” “呵呵呵……”陌生天师笑起来,压低的鸭舌帽和口罩将他的五官遮得严严实实,“我们是答应帮你解决麻烦,但也要麻烦先出现不是吗?” 周清元脸色变了,书生模样的五官竟然显得有些狰狞:“你什么意思?!” 陌生天师无所谓的笑笑。 “啊!!!”一道足以惊起飞鸟的惨叫被限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 秋玲燕不知道什么时候扑了过来,一口咬在周清元的肩膀上。 周清元如同被刀砍了一刀,疼得面色扭曲。 “老师……我来找你了……”轻飘的女声回荡起来,秋玲燕双目圆睁,眼球几乎要脱出眼眶,“你不要我和宝宝了吗?” “啊啊啊放过我放过我!”周清元拼命挣扎,让人完全挣不开女生纤细的胳膊,他痛叫着,“我错了……我错了……宁宁,宁宁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啊!” 秋玲燕的五官活泛起来,咬着周清元肩膀不放的同时,五官活泛起来,露出一个快意又扭曲的笑:“老师……老师……老师我爱你的啊……” “滚,滚啊!!!”周清元痛苦地挣扎着,拼命想要抓到旁边袖手旁观的男人,“祁大师救我!救救我!你们答应了的!我们签了协议的!” 被称为祁天师的男人低声一笑,脚步一转就离开了周清元能够到的范围。 周清元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江羽橙不由得攥紧了手下的岩石。 秋玲燕居然被鬼魂附身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他完全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鬼气? 周清元的惨叫声逐渐弱了下去,与之相反的是,秋玲燕身上开始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鬼气,她放开周清元,唇色血红,眼球凸起,眼白布满血丝,肚子逐渐撑大,像是要什么东西要孕育出来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看出来了,附身秋玲燕的鬼魂是周清元惹出来的祸事,而那个姓祁的更是不怀好意,他是要借鬼魂对周清元的恨意和秋玲燕的阴气之身催发子母厉鬼! 这是早就被玄门封禁的禁术! 江羽橙呼吸一窒。 然而他气息一变化,立刻暴露了自己。 “谁!”祁天师一声厉喝,手指一弹,一点荧光飞出。 一道紫雷劈在了他藏身的石头上。 江羽橙敏捷地往旁边一躲,眼疾手快地往自己身上贴了一片六甲天丁符,灵力撑开,替他挡下了四溢的雷光和落石。 他翻身站起,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祁天师扔出的乃是一片晶体状的符箓。 那是十一局最近十几年来才研究出来的新型符纸,相比于传统的符咒,能容纳更多的灵力,拥有更强的效力。 这种东西在十一局内部都是紧俏货。 如果江羽橙不是兰家家主的亲儿子,手上也不可能有。 但这个祁天师居然随手就拿出来了一片? 他居然真的是十一局的人? 十一局里有人在研究禁术,甚至已经在普通人身上施展了! 江羽橙心头一沉。 撞破了这个秘密,面前这个祁天师还会放过他吗? 他抬头,看见了对方眼里清晰的杀意。 对方低低一笑,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指尖荧光闪烁。 第31章 江羽橙心头一凛,想都没想往自己身上又补了一张六甲天丁符,下一秒一道雷光便劈到了他身上。 天雷符劈得他气血翻涌,但好在防护补得及时,本身没受什么伤害。 躲了一击后,江羽橙迅速发动了反击。 “砰——” 惊雷般的声响骤然炸响,祁天师动作不由得一顿,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拍。 震字符生效,趁他失神的一秒钟,江羽橙脚下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冲到了他面前,一拳携着惯性正中鼻梁。 祁天师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梁。 江羽橙得势不饶人,跟到面前,提膝一踢,逼得他不得不伸手抵挡,再次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便再也没拿回主动权,江羽橙再次跟了上来,强行挤到了他身前,手、肘、肩、臂、腿……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似乎都化成了他的武器,动作快而凌厉,落点全是他身上的头颈眼睛等脆弱部位,祁天师被动防守者,颇有种左右支绌的感觉。 鸭舌帽偏开一些,江羽橙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种憋屈且纳闷的眼神。 江羽橙循着身体本能攻击的同时走神一瞬。 这种眼神,难道对方认识他? 他猜的不错,祁礼确实认识他。 毕竟五大家就那么几个核心继承人,江羽橙又是玄门知名天才陨落的怕鬼废物小少爷,他只是没想到,白天他以为同名同姓的情况居然真的是本人。 而且他还没发现江羽橙跟在了后面,以至于陷入了必须杀人灭口的被动中。 虽说上头培训他们对付五大家继承人时,给了绝对可以对付江羽橙的底牌,但来之不易,他实在不愿意浪费。 因此自恃经验丰富的他本来准备按部就班地处理到这个小少爷。 但没想到一番交锋下来,处于下风的居然是自己! 他被压制的节节败退,江羽橙竟然还有出符的余裕,一掌劈退他后,甚至还能丢出一个驱鬼符,强行压制了秋玲燕身上厉鬼的孵化。 此行最大的任务又出了变故,祁礼越发烦躁。 该死,不是说兰家这个小少爷是个怕鬼的废物吗?! 这格斗能力是废物该有的水平吗!都快赶上十一局的格斗教官了! 晃神间又挨了江羽橙一手刀,祁礼只觉得手臂疼得快要断了,再这么下去,他被打到失去行动能力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江羽橙的攻击势如疾风,实在找不到空隙……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想到从周清元哪里套到的情报。 再次硬抗江羽橙一拳后,祁礼表情突然一变,看向江羽橙身后喊道:“封默!” 江羽橙攻势一缓,竟然真的回头看了一眼。 祁礼大喜,手探入腰间,晃响了一个小巧的铃铛。 沉闷的响声爆发,汹涌的鬼气澎湃而起。 江羽橙回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小径时便觉大事不妙,然而鬼气爆发的太过迅速,他没能反应,已经被一口吞了下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想都不想伸手掏出一张聚气符,得亏这段时间和封默相处的时间很多,他攒了一沓。 然而阳气入体并没有让他好一点,对方放出的厉鬼竟然有比上次鬼蜮更加狂暴的力量和不加掩饰的恶意,而这似乎刺激了江羽橙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猛烈的剧痛从身体内部爆发,江羽橙甚至来不及反应,眼前蓦然一黑。 他踉跄着倒了下去。 祁礼见鬼蜮展开并把江羽橙吞了进去,哼笑一声,转身到了秋玲燕跟前,正准备加把劲帮助子母鬼的孵化……身后突然亮起了月光。 秋玲燕身体一颤,空中响起一道不似人声的惨叫,鬼气袅袅,子母鬼竟然被月光强行逼出了身体。 祁礼大惊,扭头一看,目瞪口呆地看着夜空中同时出现的两轮月亮。 …… 江羽橙偷偷摸摸地从自己的小床上爬起来。 他今年已经四岁了,在天师学堂上了一整年学,已经是个成熟的学生,对老师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比如现在,师父酉虎在办公室工作,生活老师在宿舍旁边的休息室聊天,没人会发现他的偷跑。 只是虽然他尽力放轻了动作,但落地的时候还是发出了“咚”的一声。 他发愁地捏了捏自己滚圆的小肚子。 明明爸爸妈妈姐姐都很瘦,但他从小就长得圆滚滚的,比同龄人矮一个头,但胖半个人。 虽然爸妈姐姐爷爷都说他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很可爱……但每天都有同学说他是胖猪。 江羽橙不喜欢被这么奚落,第一次还告诉了姐姐……然后兰羽霜课间冲进他们教室把说他坏话的小孩打哭了。 之后喜提三天禁闭,由于江羽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求情,酉虎把刑期减到了一天。 那以后江羽橙再也不和姐姐说自己的委屈了。 但他很快认识了一个可以听他诉说委屈的新朋友。 新朋友还送了他一个礼物,用手晃一下,宿舍墙上就会出现一扇只有他能看见的小门,他午睡的时候就可以从门里溜出去见他的朋友。 江羽橙抱着一个小罐子,里面装满了特意让吴阿姨做的肉干,蹑手蹑手地穿过还在午睡的同窗,从墙上顺利地离开了宿舍。 七岁以下的小天师们都住在一楼,宿舍楼后就是高三米的围墙,围墙上是闪闪发光的碎玻璃,墙上还刻印了阵法——用物理和玄学的手段隔绝了学生翻墙逃课的可能性。 但这一切难不住江羽橙的好朋友。 他哼哧哼哧地跑到围墙边,对着角落喊了一声:“大黑!大黑!” 孩童奶声奶气的呼喊声刚落,墙角如同波纹一般闪烁起来,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墙角走了出来。 它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通体漆黑,毛发顺滑,威风凛凛,赫然是一头狼! 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学校的封印,没有惊动任何人,身上毫无生气,显然不是活物。 如果酉虎看到,血压恐怕会当场飙升到爆表。 幸好他看不见。 江羽橙颠颠跑到狼面前,伸手抓住了它的毛发,亲昵地蹭了蹭:“大黑我给你带了肉干!” 黑狼不会说话,吻部蹭过他头顶的绒毛,温顺地趴了下来。 它即使趴下来也比江羽橙还高。 江羽橙把小罐子给它叼着,自己抓着大黑的毛发艰难地爬到了他的身上,坐稳后,意气风发地小小喊了一声:“出发!” 黑狼不紧不慢地踱出校园,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到了镇外的大河边。 青芒山脚数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大河,是青芒山封印的一部分,名为明奈河,后来青芒镇成了旅游景区,对河岸进行了绿化,倒是意外给镇上的人和鬼们创造了一处消遣的地方。 江羽橙骑着黑狼到了河边,正值中午,河边没有鬼魂,人也稀疏,但还是有些慢悠悠散步的老人。 他拽了拽黑狼厚实的颈毛:“大黑,我们躲开。” 那几个老人他都认识,被抓到逃课就完了。 黑狼不用他说,十分自然地避开了青芒镇中人的耳目,驮着江羽橙度过了明奈河,到了青芒山脚的森林中。 这里是青芒镇封印的最外围。 作为从小必修的通识课程,江羽橙知道青芒山大阵和西岭鬼国,但毕竟年纪尚小,好奇心总归是比害怕多。 只是他想往里面再走走,黑狼却死活不同意,它不去,江羽橙也没法一个人跑进去,只好遗憾作罢。 黑狼在一块石头前蹲了下来。 江羽橙翻身,走到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黑狼在旁边蹲坐下来,正好和他差不多高——他们可以看着对方的眼睛聊天了。 说是聊天,但黑狼不会说话,所以其实是江羽橙单方面的输出,他打开带来的小罐子,自己吃一口,又给黑狼喂一口,一边分享美食,一边和他倾诉心事。 今天是一组障碍赛跑,要求组队进行,但他又落单了。 兰家这一辈人丁稀少,他又是最小的一个,因此兰家没有人和他同级,和他玩得好的是叶家的两个小孩,但他们今天都请假回家了,江羽橙只好自己完成训练。 然后不出意外地是最后一名。 宣布名次时爆发的笑声他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难受。 哪怕发笑的人被老师罚跑,也没有让他好受一点。 “爷爷说我以后肯定是最厉害的大天师。”江羽橙把最后一块肉干喂给黑狼,瘪着嘴,胖嘟嘟的脸上有些委屈,“但是我跑步都只是最后一名。” 黑狼吻部拱了拱他的手。 “你说我以后会变厉害吗?”江羽橙能“听”到小伙伴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姐姐也这么说,师父还说给我加练,以后肯定让我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挥了挥肉肉的小拳头,不小心锤到了大黑的鼻子。 江羽橙一愣。 但大黑的报复已经开始了,它用吻部拱他的腋下,江羽橙被碰到痒痒肉,哈哈哈地笑起来。 他往后躲着,一仰头从石头上翻了下去。 黑狼敏捷地接住他,顺势往前一跃,江羽橙跟着飞了起来。 惊呼声半途变成了笑声。 黑狼把他抛到天上又接住,一人一狼玩得不亦乐乎。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多久江羽橙就忘记了课间的不开心,脸蛋笑得红扑扑的。 小时候父亲江峤也喜欢这么抛着他玩,但随着他长大,江峤渐渐抛不动他了。 而且四岁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又一次高空坠落,江羽橙躺在黑狼宽阔的背上,气喘吁吁地拽它的毛:“再来一次。” 黑狼颠了颠他,往森林外走去。 江羽橙不高兴地抿嘴。 上课的时间又到了,下午的课程是符箓初解,老师讲的很简单,他早就学会了——他更想和大黑在森林里玩。 但是逃课会被师父处罚,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去。 大黑照例把他送到了宿舍楼外,江羽橙挥挥手:“明天见。” 黑狼点点头,血红的眼珠闪着温润的光。 江羽橙从宿舍墙的门上跑了进去,回到小床上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生活老师进来一一喊他们起床,到江羽橙时她惊呼一声:“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江羽橙闭着嘴装死,被生活老师抱着去洗澡。 目光还落在远处的青芒山上。 青芒山上都是西岭鬼国的封印,大黑的巢穴住在哪里呢?它会不会被鬼国伤害到? 江羽橙决定明天再去大黑详细问一问。 但明天好像一直没有来。 江羽橙不顾身后师长的呼喊,朝着青芒山的方向奔跑着,身形逐渐长高拉长,他一个圆圆的小胖墩变成了身高腿长的大男生。 可黑狼始终不见踪影。 江羽橙终于跑得筋疲力尽,瘫坐在地,茫然地抬起头,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夜空,月光温柔地照耀着他。 他恍惚地睁开眼睛,感受到身体里汹涌澎湃的力量缓缓平息着,眼底还残留着一轮月影。 一些画面闪过又消失了。 祁礼半跪在地上,惊骇欲绝的眼睛盯着他,脸色狰狞,似乎洒在身上轻纱般的月光是什么沉重之物,压得他无法起身。 而他放出来的厉鬼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趴在秋玲燕身上奄奄一息的子母鬼。 它肚子高高隆起,婴儿细细的啼哭声还响在耳边,但月光毫不留情地照了过来。 它挣扎着消散了。 江羽橙眼瞳缓缓动了动,月光从他瞳孔深处沉寂下来,祁礼陡然获得喘息之机,当即想要出手攻击,然而小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祁礼心头一凛,来不及思考,本能的就地一滚,滚入了一旁的灌木中。 簌簌声后,他不见了踪影。 原地就只剩下靠在石头上的江羽橙,和昏迷不醒的周清元和秋玲燕。 没过几秒,脚步声停下,江羽橙慢半拍地抬头看去,封默举着手机照明,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江羽橙愣愣地看着他。 封默脸上是掺杂着无奈的放松,他伸出一只手:“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江羽橙伸手握住他,温暖的阳气涌入。 江羽橙像是从一场长梦中清醒过来,眼睛一眨,水光顺着脸颊滴落到了地上。 封默顿了一下,单膝点地蹲了下来,沉默而轻柔地抱住了他。 江羽橙靠在他怀里,安静地闭着眼睛,任由水光漫过脸庞。 第32章 和上次吓到放声大哭的情形不同,江羽橙哭得无声无息,封默却更加担心了。 他把江羽橙从给自己怀中拉出来,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橙橙?还好吗?” “我没事。”江羽橙抹了一把脸,沙哑着嗓音开口,“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只是……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的童年真的有那么一只黑狼吗? 封默没有多问,只是调整姿势让他靠的更舒服一点。 江羽橙感激地看他一眼,再度感受到那种刻骨的悲伤让他心神俱疲,加上封默一直支撑着他,暖流烘烤着经脉,他不知不觉地靠着封默睡着了。 封默感觉身上一重,低头一看。 江羽橙闭上了眼睛,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他伸手抹掉那点水光,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没过多久,单琳的呼喊声和一大串凌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救援人员终于到了。 …… “姓名?” “……江羽橙。” “……年龄?” “十八。”江羽橙目光幽幽,“师父你是不是还要问我家住哪里?” “咳咳。”酉虎咳嗽两声,瞪了一眼旁边偷笑的助理,“这是程序。” 江羽橙嘟嘟囔囔:“形式主义。” “……”酉虎无言以对,“好了好了,说说你遇见了什么。” 江羽橙想了想,从自己发现秋玲燕和周清元的不对开始,把后面的事情都和酉虎说了一遍。 昨晚他靠着封默睡过去后,一觉醒来已经在千行山县的酒店里了,听到他醒了,县公安局派人把他和封默、单琳等人接到了局里接受询问。 只是他没想到询问他的人是师父酉虎。 想来后续事情都被十一局接管了。 对单琳和封默两个普通人的询问只是走了个过场,显然只有江羽橙这个天师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认识那个人,但我觉得他肯定是十一局的人。”江羽橙认真看着酉虎,“师父,十一局里真的有人在使用禁术。” 酉虎看了一旁的助理一眼。 助理训练有素地递给江羽橙一张纸和一张符:“画一下他的长相。” 江羽橙用了复忆符,把祁天师的样子画在了纸上。 助理翻开电脑,输入画像后开始对比,过了半晌,她道:“和局里登记的天师都对不上。” 江羽橙睁大了眼睛:“不可能!他明明就……” “橙橙。”酉虎打断他,“有些事现在不能告诉你,一会儿我会给你几个电话,以后除了他们还有你家里人,十一局里的人最好暂且别信。” 江羽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毛骨悚然:“您是说……” “局里有人不安分了。”酉虎冷笑一声,点了点那张纸,“我们还在追查,这是目前获得的最清晰的一条线索了。” 这一句话就让江羽橙知道了背后的复杂程度,他张了张嘴:“那,那我妈妈和我姐姐……” “兰家的底蕴你比我清楚。”酉虎笑了笑,安抚道,“别担心,你好好上学,我们会解决这些事情的。” “嗯。”江羽橙勉强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师父,那我学校里那件事也是他们干的吗?” “那个不是。”酉虎否认了,表情有些头疼,最开始他也这样怀疑,但现场看过之后,他确认这和十一局内隐藏的内鬼无关。 A大出现的是一个真正的厉鬼。 不是内鬼靠禁术养出来的东西。 只是内患还没查清楚,又冒出来一个不知底细能顶着A大阵法出现的厉鬼……西岭鬼国也不太平…… 酉虎的内心忧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关心起江羽橙身体里不知名力量来。 江羽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出那只黑狼的事情。 他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幻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甚至怀疑黑狼是自己幼时不开心而幻想出来的。 酉虎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灵力探了一圈,依然毫无收获。 他并不如何意外,如果连兰家的引魂灯都看不出来,他大概率也发现不了。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酉虎又问道。 江羽橙摇摇头,迟疑着:“我灵力好像又多了一点……好像可以晋阶了。” 酉虎:“……” 哪怕作为江羽橙的师父,此时此刻他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嫉妒,小时候这孩子学东西快就算了,稀里糊涂遇到两个鬼蜮,竟然就可以晋阶了? 这让广大挣扎三升四的天师情何以堪。 江羽橙无辜地看着他:“但是我还没通过试炼……是不是要申请例外施法许可啊?” 他不说酉虎都快忘了这件事。 天师等级的晋升无需考试,能晋升之时自己会有感应,之后去十一局做个登记就行,但施法许可就是另外一个东西了。 江羽橙上次自行挣脱灵力锁后,靠着兰青弦的担保,手中拿着的还是临时施法许可证,除非他回到青芒镇,接受叶家捆仙锁又一次封印,否则临时证到期后就得申请例外施法许可证。 但江羽橙已经撞破了十一局内鬼做的事情,此时封印灵力等于自缚手脚,酉虎当然不会这么做。 “我会帮你申请的。”他揉了揉眉心,“你那位同学……” 江羽橙顿时心虚。 酉虎又揉了揉眉心。 见到封默时,他也因为对方身上充沛的阳气吃惊不已,但等知道自己的宝贝徒弟干了什么的时候,吃惊顿时变成了头疼。 跟在封默身边蹭阳气还好说,一些供职天师也会定期到人满为患的大城市住上一段时间,就是为了利用活人身上散逸阳气调节自身灵力,这也算十一局的潜规则之一。 但江羽橙还用了聚气符——这是不允许直接用在活人身上的,虚弱一点的人甚至可能直接被抽干,可江羽橙并没有直接使用,而是激活后放在自己身上收集封默散逸的阳气,一般天师不会这么做,因为普通人散逸的阳气杂乱而稀薄,收集起来也没有用。 但江羽橙偏偏碰上了封默这个奇葩,他散逸的阳气保留了相当的精纯,加上江羽橙时不时的肢体接触,竟然真让他收集到了可以一用的聚气符。 这样一来,江羽橙的行为就卡了规则的漏洞,说违规他没直接对封默用符,说不违规,这某种程度也算是抽取生人阳气,是玄门大忌。 酉虎沉思半天,问道:“阳气可以帮助你在鬼蜮保持清醒,你能确定吗?” 江羽橙犹豫了一下:“不确定。” 第一次确实靠着封默的阳气帮他扛住了,但昨晚他也第一时间使用了聚气符,但还是失去了意识。 于是他也拿不准阳气在鬼蜮里对自己到底有用没用。 “那以后不要用聚气符了。”酉虎叹了一口气,“不然不好交代。” 江羽橙蔫了下来:“哦。” 酉虎补充道:“不过阳气对你的作用可以再观察观察……你平时可以和他多接触下,但记得不要碰禁忌。” 没了聚气符,不用他说江羽橙都会抱紧封默大腿,他打起精神,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师父,那个姓祁的怎么会认识默哥?” 如果不是姓祁的突然用封默耍诈,他也不会陷入鬼蜮。 酉虎一顿:“周清元说,是祁某主动向他询问的,可能是封默阳气充沛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羽橙皱眉:“那十一局内鬼这个事情,会连累到他吗?” 酉虎缓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虽然这么说,但他也有猜测……豢养厉鬼这是古代世家的常用手段,但这个过程并不简单,首先要引出枉死之人的怨念,加重其痛苦,形成一抹幽魂,然后引导其附身阴气之身的女子,然后将附身之人折磨致死,再度引出幽魂到新一名女子身上……循环往复,直至成型。 但阴气之身的女子并不是大白菜,如果早早死去,幽魂没有吸收到足够的怨念,便无法最后成型。 于是引渡阳气为阴气之身的女子续命便是最常见的手段。 封默很有可能因为阳气被盯上了。 但这些事情随同禁术一道被封印,像江羽橙这么大的天师并不知道。 “总之你可以多注意他周围。”酉虎面色严肃地交代道,“如果他身边有异常,你要及时告诉我。” 酉虎这几乎明牌的态度让江羽橙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门外:“不能告诉他吗?” 在特殊情况下,经过十一局的许可,普通人也可以知道玄门的存在。 酉虎摇了摇头:“还没到那时候。” 普通人的知情申请必须经过十一局高层审核,一旦提交申请等于直接把封默阳气充沛的事实通告五大家,但凡他们中有一家和内鬼有关系,封默只会更加危险。 起码现在,内鬼被江羽橙撞破,直接摆到了台面上,他就有理由要求五大家都配合调查,内鬼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能在不得不告诉他之前,抓出十一局的内鬼,这件事便迎刃而解。 “好吧……那周清元又是怎么回事?”江羽橙又想起了一件事,“秋学姐怎么样了?” “周清元还在处理中,具体情况让你悦姐跟你说。”酉虎没有多说,“至于另外一个女生,现在还在医院,身体亏损有点严重,我已经安排言七去治疗了。好了,你先回去吧,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五大家之一的言家,专精医术,尤其擅长治疗鬼气浸染的症状。 酉虎的助理举了举文件夹:“周清元的事我一会把报告给你一份。” “让你悦姐跟你说。”酉虎显然还有事忙,没空应付他。 “好,谢谢悦姐。”江羽橙挥了挥手,“师父悦姐拜拜。” 他起身跑出了问询室,很快在门口找到了正在听单琳说话的封默。 “学姐好!”江羽橙打了个招呼,一把拽起封默,把他拖到了角落。 单琳:“……” 封默:“……怎么了?” 江羽橙觉得这两人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他没放在心上,而是严肃地看着封默:“默哥,有件事要跟你说,我送你的玉佩你一定要随时戴在身上。” 封默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江羽橙解释不清,选择了不解释:“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被他眼巴巴地看着,封默只好点头,伸手从脖颈间拉出那块玉佩,“一直戴着的。” 江羽橙满意,随手帮他把玉佩塞回去,又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如果你身边出现奇怪的陌生人,记得跟我说一声。” 封默:“……这又是为什么?” 江羽橙想了想,认真道:“因为我也想认识。” 封默眼神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定义奇怪的陌生人?” 江羽橙顿时一愣。 对啊,他也不知道十一局的内鬼会用什么办法接触封默……现代社会他们应该不敢强行绑架,否则身份马上暴露……那就只能坑蒙拐骗,坑蒙拐骗的话…… “非要和你交朋友的!” “想和我交朋友的?”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内容也几乎一模一样。 江羽橙喜笑颜开,用力拍了拍封默:“心有灵犀啊默哥!” 经过昨晚那一遭,他已经彻底把封默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抛开学校里的照顾不谈,认识封默以来他已经好几次在他面前狼狈不堪了,但封默就从来没有嘲笑过他,甚至展示了很多次和酷哥外表不符的温柔。 这让江羽橙对他的态度变得更加随意和亲昵。 封默:“……” 他只是猜想江羽橙是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情敌,于是随口给了一个猜想……结果居然猜对了? 这算什么……严防死守吗? 还有江羽橙居然是这么爱吃醋的人? 小白花的白花瓣上又多了一点醋汁。 看着江羽橙因为他答应而充斥着高兴的黑眼睛,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到了嘴边。 “橙橙。”早前询问他的女警察走了出来,“哦,封先生也在。” 她指了指江羽橙的手机:“东西我发给你了,回去看吧。” 江羽橙笑眯眯地道谢:“谢谢悦姐!” 女警同样笑眯眯:“不客气,改天去我那吃饭。” 等她离开,封默若无其事地问道:“她给了你什么?” “没什么。”江羽橙把小册子收好,看向封默,“默哥,我们去医院看看秋学姐吗?” 第33章 江羽橙和封默赶到医院的时候,秋玲燕正在做最后一项检查,她的父母得知情形后立刻买票飞了过来,这会儿正陪在女儿身边。 江羽橙在病房外探头看了看,站在秋玲燕病床前的医生着实有些眼熟。 他做完检查,又给了秋玲燕父母一张处方,然后转身离开。 江羽橙眼睛一亮,用口型打招呼:“言七哥。” 言七挑挑眉,只见江羽橙指了指楼梯间的方向。 他点点头,面不改色地离开了。 秋玲燕最严重的伤势是被厉鬼附身时所遭受的身体折损,言家处理这种事情可谓轻车熟路,去除附着在她身上的鬼气后,剩下亏损的元气只能慢慢补回来。 不过经过言七初步的治疗,秋玲燕已经好了很多,还有力气和江羽橙封默说笑一会儿。 等探望完秋玲燕,封默准备去看看周清元,江羽橙则找了个借口跑到了楼梯间。 言七还穿着用来伪装的白大褂,悠闲地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风景。 “找我什么事?”看见江羽橙,他把烟拿下来,问道。 江羽橙眨眨眼:“七哥你要去治疗周清元吗?” 言七道:“等会儿去,毕竟是我的任务。” 江羽橙狡黠一笑:“十一局的命令不能和五大家的家训冲突,言家的规矩,不得插手因果。” 言七没忍住笑起来:“你们那个周老师惹到你了?” 江羽橙“哼”了一声:“他不是活该?” 他从悦姐给的报告里得知了事情的全貌,和他猜想的大差不差,只是低估了周清元的恶劣。 周清元读博期间在文学院担任助教,长期替导师给大一新生上课,结果不到半年,他就和一位女学生原宁秘密确认了情侣关系。 地下情侣关系保持了三个月后,原宁怀孕了。 她底下还有两个弟弟,父母本来想让她高中辍学嫁人,她努力了很久,终于换取父母松口,后来更是考上了A大让他们脸上有光,才得到了继续读书的机会,如果未婚先孕的事情让家里知道,她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原宁本能地找周清元求助,周清元第一反应就是堕胎,但原宁不愿意。 她本就缺爱,有了爱人和孩子甚至生出了退学结婚的想法。 但周清元断然拒绝,还提出了分手,原宁不能接受,两人不顾场合的发生了多次争吵,终于,这件事被学院知道了。 文学院院领导是个古板清正的老头,知道之后勃然大怒,当即申请学校开除周清元,但周清元想都不想把责任全推给了原宁,靠着家里和导师的关系,最后竟然只是延毕了一段时间,没受什么实质性影响。 被留下的原宁承受了所有舆论的恶意。 更糟糕的是,她的事被父母知道了,深感丢脸的父亲安排了她退学,让她流产后回老家嫁给一个带娃的鳏夫。 原宁万念俱灰,从和周清元同居的公寓楼上带着身孕一跃而下,就此身化子母鬼,缠上了周清元。 周清元险些被吓疯,几经周转之后,联系上了祁天师,对方答应帮他解决子母鬼,但需要一个阴气之身的女子做媒介。 找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盯上了秋玲燕,祁天师要求周清元把秋玲燕骗出学校,周清元虽然不解,但照做了。 只是秋玲燕安全意识很强,周清元一直没找到下手机会,直到他偶然得知秋玲燕要和登山协会一行人爬千行山,他立刻和学校安排的另外一位老师换了班,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秋玲燕会意外跌到水里,就是当时周清元用了祁天师的符咒,将缠着他的原宁母子引到了秋玲燕身上孕育。 只是酉虎等人还没搞清楚他为什么能一点鬼气不露地完成这种转移。 不过这是玄门的内部通告,对外的说法则是周清元和秋玲燕徒步时迷路,请广大群众不要随便偏离游览路线。 看完这个报告后,江羽橙不由得想起了那只子母厉鬼,根据上次的经验来看,那只子母鬼应该是被他身体里的不知名力量吞噬了。 再想想原宁颇为坎坷的生平,他顿感一阵意难平。 好人已经不长命了,做下恶事的人凭什么还能活得好好的,甚至还可以摆脱冤魂索命? 言七和兰羽霜的关系不错,也把江羽橙当弟弟,有了这个关系,江羽橙来的路上就打算制止言七去给周清元治疗。 只要言七不出手,厉鬼啃噬留下的鬼气足够周清元吃够苦头。 江羽橙觉得这比其他制裁更让人解气,毕竟这是原宁留下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她给自己报仇了。 “周清元被原宁的鬼气所侵,本来就是因果报应,按照言家的家训,你可不能插手。”江羽橙说得有理有据。 言七收敛了笑容,看了他半天:“小橙子,你知道身化厉鬼之后,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吧?” 江羽橙张了张嘴。 “厉鬼没有理智,只有杀戮的本能,身化厉鬼后,原来的那个人就不见了。”言七淡淡道,“不要把你对活人的同情带到厉鬼身上。” “我知道的。”江羽橙嘟囔一句,“那他还想害无辜的人呢!” 如果不是他打断得及时,真让子母鬼从秋玲燕身体里孵化,那她就救不回来了。 “害人这件事还有待调查,他未必知道所作行为的后果。”言七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可以暂时不管,让他吃点苦头……不过最后民事科接手后,他身上的鬼气也会被清空的。” 十一局民事科主要负责调查普通人卷入的事件,普通人在玄学事件的责任承担和判罚由他们进行,最后以正常理由交给当局其他机关执行。 他们接手事件之后,自然也会找人清楚周清元体内留下的鬼气。 但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个月,反正足够周清元喝一壶的。 “谢谢七哥,七哥最好了!”江羽橙知道不能要求更多,非常上道地表示了感谢,“下次回家我请你吃饭!” 言七敬谢不敏:“免了,不然你姐又觉得我带着你胡吃海喝。” 江羽橙眨眨眼睛:“你可以不喝酒的。” “不喝酒吃什么饭。”言七哼笑一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行了,我走了。” 江羽橙目送他边走边脱下白大褂,顺手放在护士站的桌子上,步履潇洒地离开了。 “橙橙?”封默问候完了依旧萎靡不振的周清元,出病房没多久就看见江羽橙伸着脑袋看外边,“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江羽橙收回视线,假惺惺地关心道,“周老师还好吗?” 封默摇摇头:“看上去不太好。” 他有点头大,组织的活动出现了意外,他作为领队还得想想回去怎么跟学校交代,好在其他人没什么大碍,在贺岩的组织下已经离开千行山回学校了。 周清元当天就转到了京市的大医院,秋玲燕则是在千行山县休养了五天,出院后虽然气血还有些虚,但没什么大碍。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周清元一起下山时,只以为是两人走错了路,没有多想,倒是很感激江羽橙和封默及时找到她,刚回学校就表示要请两人吃饭。 但封默拒绝了——他得去给校领导就这件事情做汇报。 江羽橙顿时看了他一眼。 虽然这件事本质上和封默没关系,但他毕竟是领队,走失两位成员,其中一人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周家父母已经闹到了学校,校领导只能紧急把他找去作说明。 封默在校团委的办公室见到了周家父母和众多校领导,只是还没开口说话,其中一位领导电话响起,他出门接了一个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回来,态度顿时一变,拉着周家父母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势汹汹找茬的周家人脸色骤变,急匆匆地离开了。 “散了吧,没事了。”接电话的领导摆摆手,深深看了封默一眼,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一屋子或是若有所思或是莫名其妙的人。 封默看了一眼团委书记刘老师。 刘老师是个慈祥的老太太,相当想得开,既然领导说没事那就是没事,率先站起来拉着封默走了。 “委屈你了小默。”等走出一段距离,刘老师才拍拍他,“这件事本来也不怪你,都是成年人了……只是你也看到了,学校想给小周的父母一个交代,你是组织者,只能把你叫过来了。” “我知道的刘老师。”封默并不太在意,他本来就是做好了检讨的准备的,“那位领导是?” “陈副校长,主要分管校友和对外交流,平时很少在学校,你不认识也正常。”刘老师介绍了两句,“你们这件事就是他代表学校去和警方沟通的,说不定是小周那边发现了不对。” 封默听出一些端倪:“您好像不太喜欢周老师?” 刘老师一般不在背后议论别人,但说起周清元,老太太一肚子火,忍不住冷笑一声:“其他人说不定真的无辜,周清元嘛……当初他在文学院始乱终弃搞得人家女学生没了命,文学院的王老教授不要他,学校就给他塞我这里,当团委是收垃圾的吗!” 但她生气也没办法,最多也就是私下和信任的人抱怨一下,原宁那件事后,周清元老实了不少,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封默若有所思。 所以江羽橙也知道这件事?才会在医院里找借口不去看周清元,还装模作样地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叫“悦姐”的警察告诉他的? 祖传的神奇药方、随手送出了珍贵玉佩……现在看来家里说不定还有政界背景…… 他越想越觉得江羽橙身上的秘密有些多。 “唉,这是不是你们社团那个新生?”走出行政楼大门,刘老师突然拍了拍了封默。 封默从沉思中回神,抬眼一看,引发他好奇的人正在行政楼前的树下冲着他挥手。 他无意识地笑了笑,低头和刘老师告别,走到了江羽橙的身边。 “我们去吃饭吧默哥!”江羽橙一如既往地活力四射,他拍拍自己衣兜,“我请客!” 第34章 封默挑了挑眉:“怎么突然想起来请客了?” “学校肯定让你背黑锅!”江羽橙煞有介事,“所以请客安慰一下你。” 封默忍不住想笑:“谢谢,但没有背锅。” 他把会议上的事情简单和江羽橙说了说。 江羽橙眨眨眼,内心恍然。 A大管理层肯定有人知晓玄门的存在,周清元涉及玄门灵异事件,还扯上了十一局的内鬼,那玄门肯定会通告A大,这位陈副校长应该就是联络人。 所以他知道周清元才是始作俑者,自然不会为难封默。 “不知道吃什么?”封默见他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想吃什么。 江羽橙回过神:“那没有,我已经预约好了,东门新开了一家烧烤店,我室友说味道不错,我们就吃这个吧。” 封默无所谓,举步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下:“我们走东门?” 江羽橙点点头。 但封默却没动:“你确定?现在已经天黑了。” 江羽橙:“……”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一个怕黑的标签。 当初的瞎说变成了回旋镖,江羽橙一时尴尬,但面对封默的关心他又无从解释,只好撒娇似地拱拱他:“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封默被他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江羽橙回以无辜的对视。 封默收回视线,只觉得江羽橙的小动作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被温水煮的青蛙,明知该警惕,却也生不起什么逃离的心思。 就在这种莫名的沉思中,岑琅推荐的烧烤店到了,位于东门集市一家大型商业中心的三楼,里里外外坐满了人,江羽橙不由得庆幸:“幸好我有先见之明预约了!” 他得意的神情还没展开,突然听到了一声暴喝:“江羽橙!” 他们同时扭头看去,一个气冲冲的大汉冲了过来,江羽橙刚想躲就被人一把握住肩膀用力摇晃:“几个意思啊你!叫你吃饭你说有事,结果有事就是你要跟别人吃饭是吧!” “等等等等……”江羽橙被晃得头晕,“琅哥你先放开!” “我倒要看看你……咦?”岑琅正想说“看看你跟哪个小妖精私会”,结果一转眼就看到了被江羽橙挡住的人,顿时大吃一惊,“学长?!” 封默微微颔首:“你好,岑琅对吧?” 岑琅立刻放开了江羽橙,干笑:“对对对,我是岑琅,学长下午好!” 江羽橙重获自由,迅速躲到了封默的另一边,神情很不忿:“你这会儿怎么这么乖!” 岑琅看看他又看看封默,表情一言难尽。 纪和兴和郑游天很快跟了过来,和封默打了招呼,纪和兴一如既往的腼腆,但郑游天却一改眼高于顶的态度,变得谦虚了不少。 封默一一回礼,又扭头看看江羽橙:“今天你们宿舍聚餐?” 江羽橙咳了一声,含糊道:“……算是吧。” 事情起因是东门的旋转小火锅做活动,岑琅抽奖抽到了免单,兴致勃勃地邀请纪和兴江羽橙一起吃大户。 但江羽橙已经决定和封默一起去吃烧烤,还预约好了烧烤店的位置,只好借口有事遗憾拒绝。 而一向对他们集体活动不感兴趣的郑游天突然问能不能一起。 其他三人都愣了。 但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岑琅当然不好直接拒绝,于是他们仨先出发去火锅店,江羽橙则是去了行政楼等封默。 只是江羽橙没想到,明明自己耽误了许久,居然还会这么巧在商场遇见,于是这就有些尴尬了。 封默不清楚他的想法,看见他略显尴尬的神情,只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所以江羽橙是因为觉得他会被迫背黑锅,于是推了宿舍聚餐来专门请他吃饭吗? 封默沉默了一会儿:“你……”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学长,既然碰上了,那要不要一起?”郑游天突然开口。 岑琅:“???” 他险些没跳起来,虽说吃饭遇到熟人是可以拼桌,但你也不看看场合的吗?!江羽橙和封默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 人家约会你当什么电灯泡! 岑琅满腔吐槽说不出来,一脸难以言喻。 郑游天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定定地看着封默。 封默不由得皱了皱眉。 就算要一起,江羽橙才是他的室友,他不应该先问问江羽橙吗? 他又看看江羽橙。 江羽橙表情变化不大,但嘴角细微地瘪了瘪。 “不麻烦了。”封默神情平静,指了指郑游天身后的烧烤店,“我们已经预约了。” “那学长你们快进去吧,别迟到了,这家会超时会取消预约的。”岑琅赶紧接话,顺势让开了路,“我们也准备去吃饭了。” 郑游天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用餐愉快。”封默对他们礼貌点了点头,伸手一拉江羽橙,进了烧烤店。 江羽橙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拽走了,只能和岑琅几人招了招手。 岑琅啧啧两声,懒得对郑游天的行为发表评价,自己也朝着小火锅店的方向走去。 纪和兴则是颇为担心地看了一眼郑游天——作为宿舍老好人,他实在是很怕大家之间的矛盾闹得不可调和。 但郑游天居然没什么异样反应,很平静地道:“我们也走吧。” 纪和兴愣了一下。 郑游天原来这么大度吗? “你们之间有矛盾?”封默在座位上坐下,顺手给江羽橙也到了一杯茶。 “也不算矛盾吧。”江羽橙翻着菜单,想了想,调侃道,“主要原因应该是学霸看不上我这种关系户。” 封默眉头一皱:“他学习很好?” 明明他只是正常询问,江羽橙却莫名听出了一股子不屑……想到封默在学霸云集的管院也是国家奖学金的固定获得者,这问题抛给郑游天他估计得破防。 “跟你肯定没法比啦~”江羽橙笑眯眯,又指了指自己,“但应该比我强点。” 而且他确实靠关系进入的A大,只是这个关系比较特殊而已。 封默沉默了一会儿:“你以前没说过。” A大确实有一小股歧视艺院的风气,但他没想到江羽橙的室友里也有这种人,江羽橙跟他说起自己室友的时候,从来不带什么阴霾,他还以为江羽橙的宿舍关系很和谐。 “因为没必要啊。”江羽橙点好了菜,把菜单递给封默,“看看,还有没有要添的。” 封默手指抵住菜单边缘推回去:“不用,你决定就好……没必要是指?” 江羽橙把菜单给服务员:“就是没必要理他。” 封默忍不住挑了挑眉:“听上去很大度。” “那是。”江羽橙晃晃脑袋,“也是经验之谈,我小时候的同学里这种人可多了。” 小时候他还没进入学堂时,天才之名就已经传遍了各大世家,而在他之前,各家都有出众的小辈,除了年纪相差太大的,大部分人都是一脸不服气地等着他入学。 等他出现在天师学堂时,圆滚滚胖嘟嘟,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还偏偏喜欢笑,怎么看怎么像软和的面团——和众人心目中资质出众的天才实在是相距甚远。 他很快成了众矢之的。 只是那时候年纪太小,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再长大一点,江羽橙才发现同窗叫他“胖猪”和母亲蹭着他的脸叫他“小胖猪”原来不是一个意思。 他一开始还会伤心,会找姐姐告状,甚至……会想有一个其他人都看不见的动物朋友陪着自己。 再后来,他的天赋展露无遗,成为了众人可望不可即的天之骄子,又因为怕鬼的毛病跌落谷底……他已经不会再对其他人的评价有所动摇了。 “我小时候同学都精瘦,就我胖。”江羽橙晃悠着手里的茶杯,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他们都不和我玩,我试过融入,结果发现强融只会让自己难受,最后就看开了,别人怎么想关我屁事。” 这样反而让他交到了几个真心的朋友。 封默听着,眼神在他精致的五官上转了一圈,突然开口:“你小时候应该长得挺可爱的。” 话题转的太快,江羽橙险些没反应过来:“……?” “小孩子胖一点会更可爱。”封默神情平静,半点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何况你长得本来就很好。” 江羽橙的眉眼是无可挑剔的精致,哪怕封默对人的长相不敏感,也得承认有些人确实像是得了女娲的钟爱。 “很有品味啊哥哥~”江羽橙忍不住笑,圆亮的眼睛弯起来,“我家里都说我小时候长得像年画娃娃,改天给你看照片。” 封默动作一顿。 看出来江羽橙对小时候的事情已经毫不在意了,都愿意把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展览。 “默哥你小时候和现在长得像吗?”江羽橙礼尚往来,打量了一番封默的五官后,好奇问道,“你小时候会不会像V网上那种跳街舞的小酷娃?” 江羽橙看过一个视频,四五岁大的孩子,穿着白色卫衣牛仔裤跳街舞,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一举一动潇洒自如,和封默莫名相像。 毕竟比起他,封默的五官轮廓更深,眉眼也更凌厉,小时候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奶团子的样子。 封默忍不住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江羽橙的态度太坦然了以至于他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有句话叫“好奇是爱情的开始”,这句话反过来其实也成立,“爱情会产生好奇”。江羽橙对他的过去有好奇心他能理解,但在刚刚的某一个瞬间,他竟然也对江羽橙的过去产生了好奇。 这让他一时陷入了犹疑。 江羽橙见他没有说话,还以为他不愿意说,顿时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好朋友之间可以理所当然地分享过去呢,毕竟他现在连岑琅幼儿园尿了几次床都知道了……他和封默的关系怎么也应该比岑琅更好啊! 但想想封默本来就是比较高冷内敛的性格,不是岑琅那种喇叭成精,江羽橙又释然了,正想转移话题,对面封默突然开口了:“我小时候……” 他顿了顿:“……不太讨喜。” 第35章 “我小时候……不太讨喜。” 这句话一出,江羽橙顿时一愣:“什么?” 封默却陷入了沉默,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江羽橙莫名想到了上次社团会议时,在登记表上看见的封默的照片,面容青涩,气质阴郁,和现在判若两人。 又想到封默的哥哥主动失踪后至今没有消息,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触碰到了封默的伤疤,顿时有些不安:“我……” 封默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摇了摇头:“没关系,只是时间有点久了。” 他出生的时候,父母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封航光明正大的外宿出轨,想要逼霍寻瑶离婚,霍寻瑶不想离也不敢离,只能加倍抓紧丈夫,她找机会算计了封航,然后有了封默。 封航勃然大怒,不仅变本加厉的冷落霍寻瑶,还迁怒到了封默身上,只当自己没有这个儿子。 霍寻瑶惶惶不安,为了挽回丈夫,甚至试图把他扔了。 但十一岁的封沉把他捡了回来,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开始养弟弟,封航对自己认定的继承人还有几分耐心,默许了,只是从来都把封默当透明人。 对封默来说,那个家里只有封沉会在意他,而对于封沉来说,只有在封默面前才不用伪装。 兄弟俩明明父母双全亲戚一大堆,结果却只能和彼此相依为命。 封默在这种环境里长到十一岁,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封沉的小影子,没有半点存在感,如果不是封沉护着他,能不能长大都不好说。 “……我那个时候也应该挺丑的。”封默声音平淡,“我不喜欢出现在人前,也不会拍照。” 唯一一张照片是封沉拖着他去拍,两张神似的脸,一人笑容完美而虚假,一人阴郁而面无表情,封沉看到成片后沉默良久,屈指弹了弹照片,自嘲一笑:“得,小默,咱俩都快被养成神经病了。” 封沉失踪后,带走了那张照片,时至今日,封默都记不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了。 江羽橙有些无措地捏住了手中瓷杯:“默哥……” “手不烫吗?”封默伸手把装满热茶的白瓷杯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嘴角浮起一个淡不可见的笑,“过去很久了,我早就没感觉了。” “后来呢?”江羽橙放开茶杯,追问道。 后来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封默其实不太想说,但看着江羽橙那双闪烁着好奇和关心的莹润眼睛,却又无法拒绝:“……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后来一些事逼得他不得不从封沉的影子里走出来。 封沉失踪后,封航坚持认为这是竞争对手绑架了自己的儿子,趁机大肆炒作侵夺对手的利益,霍寻瑶则是精神一度崩溃,不是哭就是和封航吵架,不然就是抓着封默让他去找哥哥。 她几乎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寄托到了封沉身上,封沉的失踪对她打击简直致命。 唯一冷静的,竟然只有十二岁的封默。 他安抚了母亲,找到了警察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和盘托出,一一联系封沉关系好的朋友打听,结合所有信息和自己对哥哥的了解为警察提供了寻找的方向。 警察还真在他提供的方向上见到了封沉最后的踪迹。 可惜这就是极限了,最终封沉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寻瑶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状态糟糕透顶,但封航拒绝送她入院治疗——他的竞争对手反击迅速,以他商业诋毁反咬一口,还联合了第三方对封家的产业进行绞杀,封航焦头烂额,如果此时再传出的发妻得了精神病的消息,那绝对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封航直接把她软禁在了家里,任由她状态越来越差。 就在他做好准备和对手斗到底的时候,远望集团母公司突然召开了董事会,代表一名大股东和众多中小股东利益的董事们和联名要求罢免他这个董事长。 封航震惊愤怒之余,立刻派人调查,最后竟然查到了霍家身上,一番扯皮斗争后,自己理亏加上为了保住地位,封航不得不对霍家妥协。 他离了婚,任由封默带走霍寻瑶治疗,还放了一波血给霍家作为安抚。 失了先机,还被竞争对手扯了一块肉。 彼时的封航恨不得灭了霍家这个姻亲。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这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局,居然是自己从没放在眼里的小儿子安排的。 谁都没想到封沉居然每年都会立下遗嘱,给自己弟弟留下了巨额的信托和众多人脉,封默借助这些东西说动了集团内关键位置的股东和董事,从而掌握了把亲爹从一手创办的集团中赶出去的能力。 只是他未成年,霍寻瑶精神失常需要成年亲属的监护,他不得不让霍家参与进来,为了避免封航因为自己迁怒霍寻瑶,他又把自己隐藏在了幕后。 霍昀被指定来帮忙时,看封默的眼神简直像是看怪物。 封默面无表情地和舅舅对视,依然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 这些亲戚好像没想明白,他长期跟在哥哥后面,活成了封沉的影子,那么封沉能做到的事情,难道他做不到吗? 只是前面的大树还在时,他只想做树下能悠闲荡秋千的孩子。 霍老爷子对此惊喜非常,瞬间忘了那个找不到的外孙,给出了相当大方的条件希望封默能为自己所用,只是封默通通拒绝了,如果不是霍老夫人的探望对霍寻瑶的病情有一定益处,封默早就不愿意跟封家霍家有什么牵扯了。 被逼迫几次后,他扯着封航的虎皮逼退了霍家,转头又在封航面前给霍家上了一次眼药,凭借对两家的了解成功让他们互相攀咬,闹得不可开交。 封默趁机给自己办理了转学,直接离开了申城,开始思考只属于自己的道路。 他离开后,回过神来的霍老爷子气笑了,不过经此一役对封默态度倒是缓和了许多,不再强行逼迫,只是用霍老夫人为筹码,时不时让封默帮忙做些事,希望能潜移默化地让封默放弃自己那个不值钱的小公司,回到封家继承家业。 只是对封默来说,他半点都不想再和这些所谓的亲人扯上什么关系。 他隐去自己坑爹的过程简单说了说自己复杂的家庭情况,把江羽橙听得目瞪口呆。 玄门各世家内部素来团结,极少有争权夺利之事——毕竟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因而江羽橙实在不理解这种豪门恩怨,不由得发出了灵魂质问:“图什么呢?” 夫妻、父女、母子之间竟然能毫无情意,充斥着算计利用……就为了那几个钱? 封默险些失笑,随即又有些感慨。 江羽橙看上去也家世不凡,却能家庭幸福,实在是一种幸运。 “贪欲太重而已。”封默淡淡点评了一句,语气像是说陌生人。 江羽橙“呃”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什么:“那你的妈妈……还好吗?” 虽然封默看上去对母亲也没什么感情,但他从家里脱离出来之后什么都不要,只带走了母亲,那对他来说,母亲应该还挺特殊的吧? 治疗精神疾病的医学手段他不会,但玄学手段好像可以努力一下。 封默沉默了一会儿:“……还好。” 他对霍寻瑶这个母亲的感觉一直很复杂,孩子渴望母爱是天性,只是霍寻瑶从来没给他这种东西,久而久之封默也不再想了。 但他也无法责怪霍寻瑶,一个从小被培养成联姻工具的没有自我的柔弱大小姐,少女时期是父亲的工具,结婚后是丈夫的工具,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儿子还一走了之……封默也做不到直接丢下她不管。 而如果他真的永远也找不到封沉,那也只有母亲能和他一起缅怀了。 霍寻瑶这些年病时好时坏,发病时只会记得封沉和霍老爷子让封沉继承封家的叮嘱,清醒过来时又会被对丈夫和父亲的恨意、对大儿子的思念和对小儿子的愧疚折磨。 封默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头……霍寻瑶每次看见他病情都会有波动,他也减少了去探望的次数。 封默没有再多说,江羽橙哪怕有帮忙的想法也无从开口。 气氛一时沉默。 直到服务员将热气腾腾的烧烤端了上来,霸道的味道直接席卷了两人的感官,江羽橙才跟回过神似的说道:“我找了我家里人帮你找你哥哥哦,没想到他居然去过青芒镇。” 怪不得之前社团会议时,封默知道他来自青芒镇会这么不平静。 封默微微颔首,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曾经我以为他是在青芒山上迷路了。” 所以才会反复去往青芒山,试图找到线索。 江羽橙摇了摇头:“我找人问过了,青芒山这些年失踪的人里面没有他。” 青芒山游览路线是被严格监控的,更不要说山体周围的玄门大阵,如果封沉真的去了青芒山,那他肯定会被大阵记录下来。 但兰青弦查过之后告诉他,大阵记录的失踪人群并没有封沉。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说不定封沉现在还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 封默闻言并不怎么失望,凌厉的眉眼被热气模糊,显得柔和了不少:“谢谢。” 江羽橙用筷子敲敲盘子,不满:“你都说了很多遍谢谢了,这么见外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封默:“……” 到底谁不把谁当朋友。 “那就说点实际的吧。”封默给江羽橙的盘子里放了一串牛肉,“你想去海边玩吗?” 江羽橙咬着肉串:“嗯?” 封默道:“我看见了你的朋友圈。” 转发了好几篇卖团营销号坑小白的海边旅游攻略。 江羽橙把口中的肉咽下去,兴致勃勃地道:“是不是很漂亮!我想等寒假的时候去旅游一趟,我还没见过海呢。” 封默于是笑了笑:“你相信我的话,确定好时间后交给我来安排吧。” 江羽橙眼睛一亮,封默作为探险博主走南闯北,旅游经验顶级,他来安排基本等于自己可以不带脑子,当即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好呀!谢谢默哥,爱你呦~” 封默:“……” 他偏过头咳了一声。 第36章 江羽橙回到宿舍时,寝室里只有纪和兴和岑琅两人。 “你回来了?”纪和兴率先发现江羽橙,从屏幕前抬头,招呼了一声。 岑琅也放下手机,从上铺探出一个脑袋,眼睛放光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没去玩别的?” 江羽橙换好鞋抬头,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玩别的?” 就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岑琅“啧”了一声:“,最近上了一个挺有名的爱情电影,你们没去看?” 江羽橙不由得指了指自己:“爱情电影,我?” 他哪里给了岑琅会看爱情电影的错觉? 他只喜欢看爆米花特效大片,并且时常幻想自己能英勇无畏地把酷炫的特效直接砸在厉鬼头上。 “封学长也不喜欢看?”岑琅又问。 江羽橙思维一飘。 以封默的成长经历……他会不会有看电影的心情都是个问题吧。 “你怎么对看电影这么执着?”江羽橙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唉,你们……唉!”岑琅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表情,脑袋缩回了床帘里。 江羽橙:“???” 纪和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没好意思告诉江羽橙,岑琅大概也许可能八成是被论坛八卦洗脑了。 江羽橙上网除了看看消息也就只是打打游戏,所以他不知道学校论坛里他和封默的同人小作文都快有一个合集了。 而自从发现如果公开讨论他俩就会遭遇管理员的铁拳后,这群CP党转入了地下小群,而作为冲浪高手的岑琅不知道为什么混了进去。 一开始只是看乐子……过了一段时间后,岑琅突然问他,觉不觉得江羽橙真的像是在和封默谈恋爱? 纪和兴目瞪口呆。 虽然经过科普,他也还是半信半疑,但反正岑琅是越想越有道理,有一种坐等江羽橙哪天出柜的从容。 犹豫了半天后,生性腼腆的纪和兴还是没勇气把这些事情当面告诉江羽橙。 江羽橙正准备去洗漱,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转而问道:“郑游天呢?” 一起出去的怎么只回来了两个人? 纪和兴回过神,解释道:“他们社团有学术研讨会。” “学术研讨会?”江羽橙吃惊,“这么正式?” 纪和兴欲言又止。 “他们那个社团怪怪的。”岑琅再次把脑袋探了出来,“你知道郑游天那小子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合着是为了宣传他们社团的活动,他想拉我和兴儿参加。” 江羽橙一愣:“这么缺人?” 但郑游天参加的是神经科学研讨学会,起这么个名字的时候就该知道不会有多少参会人员了吧?怎么还发展成拉壮丁了? “其实……”纪和兴犹犹豫豫道,“我去过一次。” 江羽橙和岑琅异口同声:“什么?” 纪和兴解释道:“之前我兼职回来的路上遇到他们,郑游天拉我一起。” “你就和他们去了?”岑琅啧了一声,“我就说你脾气不能太好吧!” 纪和兴腼腆笑笑,但笑容很快消失,变成了费解:“我觉得他们的活动不像是研究,倒像是什么诉苦大会。” 参加的人比他想象的还多,三四十人,里面甚至有些不像是A大的学生,大家在学生活动中心的环形会议室围成一圈,一一说出令自己痛苦不堪的事情,会长和请来的专家会提供建议和安抚。 纪和兴从并不算好的家境中挣扎出来,如今一切向好,自以为心态稳定,然而在那个氛围里竟然还是生出了无穷的痛苦和怨愤,直到发泄出来后才感觉身心一轻。 只是等第二天他回忆起来时,明明心情十分美好,却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此后郑游天又两次邀请他一起,都被他以需要兼职为由拒绝了。 “我靠!这么邪门。”岑琅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江羽橙眉间皱起一个小疙瘩。 十一局的内鬼、莫名出现在学校大阵里的厉鬼,还有此前马志远的提醒,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协会,种种都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打探一下消息,于是开口问道:“他们下一次活动是什么时候?” 岑琅“咳咳”两声,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下一场是恋爱攻略。” “你要参加不?” 贺岩把一张宣传单放在封默桌子上。 “参加什么?”封默扭头看了一眼,这与其说是宣传单,不如说就是一张A4纸,上面用宋体写了一份活动召开的通告,标注了时间地点和主题。 主题是“如何享受一场美妙的爱情”,地点在学生活动中心七楼712活动室,时间是下周末晚上八点。 封默看见这个主题,神情一顿。 贺岩没错过他细微的停顿,内心“嘶”了一声。 他路上遇到一个认识的学弟,对方给了他这张宣传单,他本来只是想用来逗逗封默。 谁让对方这段时间和艺院的小学弟形影不离。 结果这情况怎么看着好像不对啊! “你不会真的想去参加吧?”贺岩语气迟疑。 封默回过了神,平静的看着他:“那你给我这个传单的意思是?” “咳。”贺岩举了举手,“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他有心想问问封默和江羽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想到封默此人对个人隐私保护的夸张态度,又咽了回去。 “周老师那件事学校怎么说?”他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封默把下午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又和他说了一遍。 贺岩眉头一扬,很是诧异:“所以就这么过关了?” 封默点头。 按照刘老师的说法,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只是以后这种校外的多人活动,学校大概率不愿意再批了。 贺岩愣住:“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亏他还以为事情很严重,封默被关在了校领导办公室严刑审问呢! 封默一阵沉默:“……吃晚饭。” 贺岩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你一个人吃的?” “不是。”封默面无表情,“和江羽橙一起。” “嘶!”贺岩倒抽一口凉气,眼神不由得落到了那张A4纸上。 封默:“……” “那你和江羽橙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贺岩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在追你!” 就算抛开送给封默的那些礼物不谈,江羽橙有事没事就会来找封默,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封默的室友。 之前那些女孩子追求封默都没这么粘人过! 封默没说话。 “你什么想法啊?”贺岩又问了一句,还没等封默回答,他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不对不对,你肯定有想法了兄弟……” 不然以封默一贯的干脆利落,肯定早就拒绝江羽橙了。 所以睡在我下铺的是gay……嘶! 贺岩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乐子可能是真的,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封默看了他一眼,嫌弃溢于言表。 只是嫌弃完贺岩,他又陷入了沉思中。 贺岩的自言自语刚好戳中了他尚在犹疑的地方。 封默从未思考过爱情这一话题。 情窦初开的青少年时期,他陡然失去了哥哥的庇护,忙着和不怎么拟人的亲戚斗争,等好不容易脱离那个环境,他又陷入了寻找亲哥的道路上。 他从来没有设想过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因此对待所有追求者都是一视同仁,拒绝得干脆利落。 但江羽橙却和其他人的情况不太一样。 他是真的很黏人。 封默感情经历中十分缺乏“被需求”的经验,而江羽橙又十分擅长对人卖乖讨巧——然后封默的界限被他一次一次打破,直到感情似乎已经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而这期间江羽橙却始终没有正面说过喜欢,这让封默的拒绝无从谈起。 又或者……他其实也不想拒绝? 封默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贺岩放在桌上的A4纸上。 也许他需要一点外力来帮助自己理清思绪,比如搞清楚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对江羽橙心动了…… 他这么想着,将那张纸拿了过来。 贺岩欲言又止。 封默视线在落款的“神经科学研讨学会”上停留了两秒,眉头微微皱了皱:“我们学校还有这个社团?” “有吧。”贺岩随口回道,“我们学校奇葩社团多了去了,也不一定都认识。” 说的也是。 封默将纸折了折,把它夹在了一本书里。 贺岩的表情复杂,夹杂着即将目睹自家猪拱白菜的欣慰和担心自家猪被白菜拐骗后直接上桌的担忧,像个操心无比的老农。 封默:“……” 封默冷酷无情:“有病就去治。” “咳咳咳。”贺岩用力清了清嗓子,“事先说明我对你的性向没有意见,但你是认真的?” 封默自己都没想得很清楚,自然也没有回答。 “这活动如果你去了,当天就能上论坛首页,懂吧?”贺岩提醒道,“到时候你又多一堆离谱传言。” 封默素来高冷,越是这样论坛越喜欢传他的桃色新闻,最夸张的时候,封默勾搭的女友大概有一个班。 他自己倒是很少在意论坛的风言风语,也只是最近因为涉及到江羽橙,才会盯着管理员删帖子。 但他的家里会关注。 大一下半学期时,学校里冒出来一个脚踩多只船的女王事件,封默第一时间就被传成为那位的正牌王夫,闹得满城风雨,当时封默家里就有人来对辅导员“礼貌询问”,最后甚至还惊动了院长。 贺岩在院团委办公室唯一一次见到封默压抑怒火跟人吵架的样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贺岩才知道封默是个豪门富二代,而且和家里关系极差。 作为好兄弟他当然无条件站封默这边,很是操心他这件事如果被家里知道了会不会有麻烦。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封默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随便。” 随便?! 贺岩目瞪口呆。 第37章 周末晚七点五十。 封默出现在学生活动中心的七楼——这一层楼的活动室基本都是圆桌会议室类型的,能容纳的人数有限,一般不是申请不到四楼以下的大活动室,很少有社团愿意上来。 周末晚上这个时间点,七楼更是只有这一场活动。 封默走出电梯,就看见乌央乌央的人群,脚步顿时一停。 看这人数,他都开始担心七楼的活动室装不装得下了。 果然是一群青春洋溢的大学生,被大学要谈一场恋爱荼毒得不轻。 封默面无表情地想着,丝毫没注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穿过闹哄哄地人群,旁若无人地率先进了活动室,站在会议桌上首的男生看见他,眼睛顿时一亮。 会来参加这种小社团活动的,大部分都是闲人,闲人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精神,因此封默一出现在场大部分人都认出了他,顿时围绕着他的桃花传闻兴奋地议论起来。 于是等江羽橙踩着时间赶到时,瞬间感觉全场目光都向他看齐了。 江羽橙:“?” 他还没来得及逮人询问,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会议桌上首,正在和另外一个男生说话的封默。 江羽橙:“???” 江羽橙目瞪口呆。 他从纪和兴那里知道这个社团的聚会有诡异后,便决定亲自来看看是不是玄门最近涌动的暗流之一。 而如果真的和玄门有关系,在江羽橙认识的人里面,封默无疑是最有危险的那个,江羽橙委婉地试探了一下他口风,得知封默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后,暂时放下了心。 结果说好对恋爱不感兴趣的封默居然出现在了活动现场?! 骗子! 江羽橙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眼神还盯在封默身上,内心充满了自家亲戚即将被骗买保健品的忧虑。 “小橙子,收敛一点。”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江羽橙扭头一看,居然是单琳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学姐?”他有些意外,单琳素来是坚定的“恋爱狗都不谈”党,“你竟然也在?” “我是校报记者。”单琳举了举手里的相机,咳了一声:“你眼神都快把封默烧成灰了,咱不兴这么不矜持。” “……”这跟矜持有什么关系,江羽橙听了个半懂不懂,还沉浸在封默骗人的不满中,“默哥在和谁说话?” 说这么起劲搞得他都不好去兴师问罪。 单琳嘴角是迷之微笑:“是神经科学研讨学会的会长,胥涵,外语学院的,伍子胥的胥,涵养的涵,姓氏还挺少见的对吧?” 江羽橙视线又转了回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胥涵。 胥涵面相只是端正,长得不算高,身材很瘦弱,眼下青黑,有种说不出的虚弱感。 江羽橙看了几秒后,发现胥涵身上有种眼熟的气质——和自己那位半生不熟的同院同学霍灵资一模一样,带着良好家世养出来的隐藏得极好的趾高气扬。 话说回来,封默也是富二代,怎么没有这种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气质。 ……难道是因为他是哥哥带大的? 江羽橙摸着下巴,莫名对封沉有了些兴趣,这个看上去简直是封家所有人白月光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旁边单琳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又过了几分钟,首位上的两人终于结束了交谈,封默从胥涵手中接过了一个精美的邀请函后,把首位空间让给了胥涵。 他刚转身,就和江羽橙虎视眈眈的眼神对上了。 封默:“……” 他有种莫名的心虚感,脚步顿了顿才平稳地走到江羽橙旁边,单琳十分利索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封默。 封默:“……谢谢。” 单琳居然没刻薄也没蹬鼻子上脸,带着一脸嘻嘻嘻跑到会议室后面去了,看上去准备拍一些全景照片。 封默在江羽橙身边坐下,见旁边人的瞪着一双黑亮的圆眼睛,一副垮着脸随时准备挠人的模样,莫名有点想笑:“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江羽橙哼哼两声,“某些人不想谈恋爱都来了呢!” 封默一时语塞。 昨天江羽橙突然试探他想不想谈恋爱……只是他自己还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了。 “你不是说今晚你有别的事?”封默低声反问。 江羽橙气势一窒:“……你不也说有事!” 之前周末晚上他会央着封默去学校周边的娱乐设施逛逛,尤其是被师父下了禁令不准用聚气符后。 但今晚他借口有事,刚好封默也说自己有事……结果这谁想得到,他们有的事居然是同一件? 封默嘴角微微勾起:“所以扯平了?” “……”江羽橙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嗯。” “咚咚。”胥涵敲了敲桌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十分满意,“欢迎各位同学的到来,我们今天活动正式开始!” 他首先介绍了自己的社团,又依次介绍今天参会的老师,一位是学校的心理咨室的,另外一位则是校外人员,看简历倒是十分唬人——国内顶尖大学心理学专业毕业,又在国外名校进修过,还多年行医,经验丰富。 今天的主题很简单,先是两位嘉宾简单的讲解恋爱心理,剩下的则是鼓励参加的同学分享。 分享自己感受过的爱情的美好、悲伤等等情绪,也可以分享自己暗恋、单恋、追求的过程。 “……我们尤其鼓励失败案例,特别是暗恋还没来得及表白的。”胥涵笑得很促狭,“说不定说出来就是一次新生。” 众人会心一笑。 胥涵最后留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后,把舞台让给了校外的那位心理专家。 专家开始讲解后,江羽橙的注意力转移走了:“默哥你跟胥涵的关系很好?” 封默听了没两句就被打断了,视线移了回来:“谈不上,只是认识。” 胥家根植京市,背景深厚,曾经和封家有所往来,故而封默和他也算是面子朋友。 只是胥涵资质平庸,在家被亲爹后妈一起忽视,只能坐视弟弟妹妹们争权,过得很边缘,一直觉得自己和封默是同类,对他大概有些单方面的惺惺相惜。 封默没兴趣解释,沉默地任由他误会。 江羽橙听他语气,两人好像真的不太熟,不由得好奇:“那他给你了什么?” 封默一顿,在江羽橙好奇的注视下,还是将那张邀请函拿了出来,是一个豪华游轮派对的邀请。 见到胥涵的时候,封默已经猜到了这个活动的目的,这张邀请函更是帮他做了确定,顿时对这个活动失去了兴趣。 申城也有富家子弟这么搞,以“爱情”为嘘头,吸引一些年轻不知是的美貌男女,然后带到各种隐秘之地,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胥涵见他也来了,还以为他终于想开了打算参加,于是非常热情地给了他这张邀请函。 “只有特别邀请的嘉宾才能上船。”胥涵笑着眨了眨一边眼睛,“你也见过,绝对物超所值。” 这艘豪华游轮是胥涵生母的嫁妆之一,也是如今为数不多还在胥涵手里的财产,里面无论装潢还是服务都是顶尖,胥涵生母曾经在上面举办过生日宴会,封默跟着封沉去了一次,印象深刻。 可能由于他的震惊太明显,封沉还问过他想不想要。 不过那个时候,封航对封沉的掌控还很严格,封沉几点睡几点起都要给封航报备,更不可能说给弟弟买游轮就能买,于是封默直接拒绝了。 现在回忆起来,封沉应该很早就在试图摆脱封航的控制了吧。 想起封沉,封默心头有些沉郁,面对胥涵的邀请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接下邀请函后留下了一句:“有时间的话。” 胥涵意味深长地送他离开。 江羽橙好奇地看了看邀请函:“会出海吗?” “会。”封默答道,“但只在公海停留两天后返航,看不到什么很好的风景。” 言下之意,这不是海边旅游的好地方。 江羽橙倒也不是想要旅游,他只是觉得胥涵有点怪异,不知道算不算疑邻盗斧,总之他是越看越不对劲,正想说话,突然听到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抬头一看,活动室上方的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抽奖页面,下方一等奖赫然写着“豪华游轮三日游”。 一个面容柔美的女生正一脸惊讶地捂着嘴,周围人看她的视线充满了羡慕。 江羽橙一愣,转头看向封默,发现他眉头紧皱,不由得问道:“默哥你怎么了?” 封默回过神:“没事。” 他考虑着要不要提醒了一下那位女生。 江羽橙没有多问,而是指着他手中的邀请函问道:“默哥你会去吗?” 封默看了他一眼:“你想去?” 江羽橙点头,除了想知道胥涵到底有没有问题外,他对豪华游轮也挺好奇的……不知道封默能不能给他弄一张邀请函。 封默沉默半晌:“……你为什么想去?” 江羽橙不解:“我没去过豪华游轮啊,我也没出过海,没吃过新鲜海鲜,没见过海上的风景……” 数了一圈,他由衷叹气:“这么看我好像土包子哦。” 封默:“……” 能随手拿出八位数级别玉石的土包子? 他吐出一口气:“如果你想……” 话音未落,一阵哭声突然传来,江羽橙循声一看,吓了一跳。 一个女生坐在最中间的环形会议桌上,正哭得一抽一抽的。 周围一圈人看着她,红眼睛的红眼睛,跟着哭的跟着哭,场面很是诡异。 江羽橙不由得看向封默,表情浅显易懂:“?” 封默也是一头雾水。 他俩才聊了多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见封默也没答案,江羽橙拉了拉旁边同学的衣角:“怎么了?” 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形容比较潦草的男生,脸上还有没打理干净的胡茬,看面相就是不拘小节的硬汉性格。 但此时他眼含热泪,一点都不硬汉,声音哽咽地道:“说得太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江羽橙:“……” 他不得不又跟男生聊了两句,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因。 原来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到了个人感受的分享环节,每个人分享后,会由心理专家分析两句,给点建议。 按理说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当众剖析自己内心感受,但胥涵请来的专家确实很有水平,在他柔和的声线引导下,一些外向的同学率先敞开心扉,得到了相当有用的建议,于是有一就有二,参加的众人都渐渐放开了自己。 最开始还是相对正向的感情,直到某个女生开始诉说自己暗恋而不得的痛苦,氛围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谁不会在感情里受委屈呢? 方才那个女生就是受了委屈,哭得难以自抑,其他人感同身受,也是伤心不已。 江羽橙:“……” 他不由得对胡子同学刮目相看,就您这不修边幅的尊容居然也是脱单人士,失敬失敬。 整个活动下来,虽然氛围邪门一点,但江羽橙始终没从里面感受到超自然的力量,全程更像是社会学心理实验。 江羽橙有点沉默。 难道真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封默。”胥涵不知道什么走到了他们面前,“这位应该就是江羽橙江学弟了吧?” 江羽橙抬头一看,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竟然都走得差不多了。 “你认识我?”江羽橙问道。 胥涵笑吟吟:“听封二少说起过。” 封二少?江羽橙不由得扭头。 封默眉头皱了皱,声音冷淡:“还有其他事?” 胥涵没有被冻到,只是笑了笑:“刚才看你和小学弟聊天……小学弟是有兴趣参加我们的游轮派对吗?” 他伸出手,递给江羽橙一张和封默手里一模一样的邀请函。 第38章 回宿舍的路上,江羽橙翻来覆去地看那张邀请函,表情有些纳闷:“他怎么知道我想去的?” 不奇怪,凭江羽橙的脸也会被盯上……如果这次不是阴差阳错的他跟了过来,江羽橙被骗到游轮上…… 封默的表情有些难看。 “默哥?”江羽橙扭头,“他,我是说胥涵,经常办这种派对吗?” 封默立刻道:“对,这算是他们猎艳的手段之一……” 他简单讲了讲这些富家子弟的惯用手法,本想提醒江羽橙长个心眼,却见他表情有些奇怪。 难道是讲的太严重吓到他了? 封默语声一停:“橙橙?” “嗯?”江羽橙猛然回神,“我知道了……那今天抽到奖的那个女生怎么办?” 封默沉默了一会:“我会想办法提醒她的。” 但从以往的情况来看,会拒绝的是少数,要么不相信,要么相信了,也想要个机会。 见江羽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封默道:“你想去玩的话,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一起去。” 起码他在,那些刁难的手段用不到他身上。 “好。”江羽橙打起精神,露出个笑,哥俩好地用肩膀撞了撞封默,“谢谢默哥~” 知道这场派对的本质后,江羽橙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一些有钱人玩的非人活动里特别容易滋生恶鬼,如何探查这些活动是学堂侦查科目的培训内容之一,他虽然没有亲自接触过,但见过不少案例。 随着玄门和当局的几十年磨合,类似的活动监管早已形成制度,意味着胥涵这个派对要么有十一局的人盯着,要么已经通过了审查,他去不去的影响不大。 而听到封默说的那些情形让他有点反胃。 只是封默似乎本来不想去,结果以为他想去而改变了想法,江羽橙不好拒绝这样的好意,还是打算去长长见识。 好歹是没见过的豪华游轮,就当旅游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派对前几天的周末。 江羽橙正在电脑上和江峤视频,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自己最近的生活。 虽然聚气符被酉虎禁止了,但有封默在,他几乎不会在学校里见到鬼……大一的课程不是素描就是艺术史,素描已经入门,艺术史很有趣,学得轻松顺利……同班同学很多富二代,大家对前程都不甚在乎,学习氛围也很轻松…… 只不过他独自分到了其他学院的宿舍,郑游天是卷王,纪和兴和岑琅也是学习习惯良好的学霸,更不要说还有个封默,潜移默化之下,他过得其实不算浑噩。 只是如果封默不逼着他解高数题就更好了。 “我宁愿去鬼蜮捉鬼!”江羽橙痛苦面具,“当初我脑子一定出问题了才会选修高数!” 艺院不学数学,但提供了通识课供选修,学分还是最高一档,而传闻中通识课的高数老师从来不为难学生,哪怕从不去上课,期末考试卷面分只要有30,他也会慷慨给你满分的平时分,让你低空过关。 于是江羽橙就选了。 万万没想到老师是不会为难他,但封默会! 两人还不怎么熟悉的时候江羽橙用请教高数题的方式拉关系,结果给自己找了个学霸家教,发现江羽橙其实数学基础很薄弱之后,封默给他弄了一沓卷子,图书馆自习的时候就盯着他解题。 江峤乐不可支,边笑边咳:“你得好好谢谢人家,你们学校的精英当家教费用不低吧。” 江羽橙哼哼:“他又不缺钱。” 说曹操曹操到,江羽橙的手机响了起来,封默给他打了个电话。 江羽橙对父亲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默哥?" “你在宿舍吗?”封默问道。 江羽橙道:“我在,怎么了?” 封默道:“下楼,我带你去买礼服。” 江羽橙满脸问号:“礼服,什么礼服?” “参加游轮派对的礼服。”封默道,“还是说你自己有?” 江羽橙:“……” 江羽橙大受震撼。 不是你们富二代都这么浮夸吗? 他以为这就是个私底下的聚会,结果居然还需要专门穿礼服? 封默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惊讶,语调染上了几分无奈:“一般会有个舞会,不穿礼服不太礼貌……所以你有礼服吗?” 最后一句话是陈述语气,像是笃定了江羽橙没有礼服一样。 而江羽橙真的没有。 毕竟在玄门正儿八经的祭典上,那正式礼服一般是道袍和法衣。 他的衣柜里全是宽松柔软的款式,没一件出席正式场合的正装。 “所以下楼,我快到你们宿舍楼底下了。”封默说完,挂了电话。 江羽橙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橙橙?”江峤挑了挑眉,“怎么了?” “爸……”江羽橙梦游似的,把前因后果简短一说。 长这么大,封默是除了母亲和姐姐外,第三个带他去买衣服的人,问题是封默四舍五入其实是他同龄人,这就有些魔幻了。 “挺好的。”江峤面不改色地评价,“有人愿意带你见世面,是好事,还是那句话,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江羽橙:“……你就不奇怪吗?” 江峤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要是带朋友去祭山大典,也得替人家准备典仪。” 他的反应说辞都十分正常,成功说服了江羽橙,他把内心的异样丢开,和父亲告别后,换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下了楼。 封默已经开着车在宿舍楼底下等他了。 江羽橙打开副驾驶的门,没着急上车,问道:“我要准备什么吗?” 封默愣了一下:“不用,上来吧。” 江羽橙这才上车,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还要穿礼服,早知道不去了。” 又不是没有其他可以买票的大型豪华游轮。 封默启动汽车,随口道:“没事,你以后工作了也得有一套正式的衣服。” 车辆缓缓离开宿舍范围,封默偏头看了他一眼:“比如你以后开画展,总不能穿成这样见观众。” 江羽橙低头看了看自己,短袖卫衣休闲长裤白色板鞋,虽然但是……他以后估计没有开画展的那一天。 “那也不好让你破费。”江羽橙道,“选好了之后我来付账吧。” “不用。”封默直接拒绝了,他单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间,“如果你非要计较的话,我们算下这个玉的钱?” “……”江羽橙闭嘴了。 封默嘴角微微一勾,黑色的SUV驶出了A大校园,朝着京市郊区开去。 过了一会儿,江羽橙忍不住开口:“我们去哪里?” “1139创意园。”封默调整了导航,“京市的招商项目之一,聚集了很多独立艺术家……你应该不陌生。” 毕竟这个园区的雏形是京市几家艺术院校联手创立的学生创业基地,后来市政入场扩充了场地和品牌,他要找的设计师的个人工作室就是那时落地京市的。 江羽橙满脸无辜:“我不知道啊。” 封默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1139创业园吸纳了A大艺院相当一部分的毕业生,尤其是美术系的学生,因为里面有一个名气很大的中型展馆,经常有大师作品展出,展馆的主人还会在大师展期间开放几个小偏厅展出新人作品,是不少美术界新秀的初舞台。 江羽橙居然不知道? “你以后不想当画家吗?”封默忍不住问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不知道。 江羽橙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他既不是学习美术的,也对画画没什么兴趣。 “原来是这样。”封默没有多问,伸手打开了车载音乐,柔和的钢琴声传了出来 江羽橙看着前方出了神。 以后啊……以后他能做什么呢? 脱离玄门世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虽然他无法进入鬼蜮,但不论是制符阵法还是术法都算得上优秀,就算不能作为一线战斗人员,也可以去后勤当符师、阵师,或者去学堂当老师。 只有毫无灵脉的玄门世家子弟,能签下保密协议并承诺终生接受监管之后,离开玄门。 江峤用玄门欠的大人情给他换来了这样一个机会,江羽橙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来到了A大……根本没思考过未来要做什么。 虽然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以兰家的积累也不会养不起他……兰青弦已经为他在云市置业,毕业后哪怕没有工作,他也可以回家躺平当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只是江羽橙潜意识地回避着这个未来。 车辆缓缓在红绿灯路口停住,封默扭头,发现江羽橙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明显在发呆,神色隐约有些伤心。 他不由得开口唤道:“橙橙。” 江羽橙一下回神,扭头看着他,黑眼睛晶亮有神,仿佛的伤心是封默的幻觉。 “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还没问出口,江羽橙似乎就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双手往脑后一枕,靠在了副驾驶上,语气有些苦恼:“我在想以后我要做什么呢?” 第39章 以后要做什么……这个话题太过广泛,封默一时还真给不了答案。 江羽橙没等他说话,又问道:“默哥你当初是怎么决定自己做什么的?” 封默一愣。 对他而言,探险和运营视频账号最多只能算爱好,主业大概是开公司和打理封沉给他留下财产,所以他高考后几乎没怎么考虑就报了金融。 “我大概算是家学渊源吧。”最后封默只能道,“出身商人家庭,经商大概是我最容易选择的了。” 家学渊源…… 江羽橙若有所思……只是对他来说,家学渊源的道路不太能走。 他又发愁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着急,你还有很多时间。”封默声音很平静,“何况现在和未来未必一致。” 听到他话语里再明显不过的安抚,江羽橙扭过头,忍不住笑了笑:“说得对!未来谁说得准呢。” 封默亦是笑了笑,启动汽车顺着车流离开了路口。 1139创业园在京市南郊,本来是一片重工业园区,后来为了京市的空气质量,相关产业全部迁走,剩下的厂房便全部荒废了。 直到1139创业园建立,各类艺术家充分发挥想象力,将整片厂区改造成了如今的样子——厚重的厂房被涂鸦和绿植包裹,各式颇具特点的店招在不经意处闪烁着,衣着时尚或正式的上班族、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游客充斥着街道,给无言耸立的钢铁添上了一丝温情,整个街区颇有一种废土重生的美感。 封默将车停在景区的停车场里,率先朝厂区里面走去。 江羽橙跟在他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 封默左拐右拐,到了其中一个十字路口前。 四面街道都是样式老旧的四层红墙楼房,有着大大的窗户和布满半边墙壁的爬山虎,一层的商业则是各式各样装修雅致或清晰的咖啡馆奶茶屋。 巨大而古老的榕树坐落在路口中央,洒下一大片树影,阳光从树影中斑驳落下,映着周围红墙绿意,显出十分的悠闲安逸来。 树下不少年轻的面孔穿着浮夸的cos装正在拍照,封默从他们之中穿过,走到一家奶茶点旁,顺着水泥楼梯上了楼。 这一爬直接上了四楼。 江羽橙跟在他后面,很是好奇:“设计师在这种地方?” 他还以为封默这种家世的御用设计师应该在什么市中心的高奢店,旁人看一眼都是犯罪的那种。 封默没回头,“嗯”了一声。 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生很快到了四楼,推开一扇画着简约logo的玻璃门,封默带着他朝着左边的空间走了进去。 江羽橙顿时眼前一亮。 面前是一个通透的白色空间,空间杏色木结构和大片玻璃巧妙分割成数个橱窗,里面展览着穿着各式风格衣服的人体模特。 衣服主要是男装,乍一看风格不同,但多看几眼,又能从中感受到一股独具特色的统一美感。 看着这片空间,江羽橙蓦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比市中心的场地差。 “嘿!看看这是谁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壮硕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你可没有提前预约,Nathan.” “Ryan.”封默打了声招呼,指了指江羽橙,“这是我……朋友,江羽橙,叫他江就好,他需要一套参加晚会的礼服。” Ryan看到江羽橙,眼睛一亮,当即飚了一串江羽橙没听懂的外语。 江羽橙茫然看向封默:“他说什么?” “他说他去帮你拿衣服。”封默面不改色地翻译。 “我才没说这个!”Ryan立马不满地反驳,“我是说,甜心,你长了一张我寻觅许久的天使般的脸庞,你愿意充当我下场秀的主秀吗?那是一场拥有东方风韵并且充满阳光的……” 江羽橙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闭嘴,他不愿意,去给他拿礼服。”封默把他拉到身后,冷酷无情地打断了Ryan的话。 Ryan被迫停止输出,依依不舍地看了江羽橙一眼,一边往里走一边嘟囔:“你快和Josiah一样,成为一个该死的资本家了。” 他推开墙上一道隐形门,里面竟然还是一个灯火通明的空间。 Ryan招了招手:“快进来。” 封默举步,带着他往里面走去。 “默哥,他是你朋友吗?”江羽橙在他身后小声问道。 “算是。”封默同样低声回道,“他是封沉的朋友。” 严格来说Ryan是封沉的朋友,但却是他的下属。 封沉二十岁那一年,封航有了开拓欧洲市场的打算,于是封沉前往欧洲替他做调研,在法国认识了Ryan。 “他是意大利一个小众奢侈品牌的设计师。”封默简单介绍了两句,“后来那个牌子倒闭了。” Ryan在法国穷困潦倒,却对服装设计痴迷不减,在街头见到封沉,追着要封沉当他的模特,两人就此结缘。后来在封沉的帮助下,他在法国建立了自己的独立品牌,只是这家伙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没几年差点又破产了,不得不厚着脸皮继续来求助封沉。 但当时封沉已经失踪了,接到他求助的是封默。 封默指挥代理人帮了他,将整个品牌搬到了京市发展,有了封默的幕后注资和安排的职业经理人,Ryan从破产的边缘离开,为了感谢,他成了封默的造型师,工作室常年备着几套给封默定制的礼服。 “Nathan是你的英文名吗?”江羽橙又问道,“Josiah就是你哥哥?” 封默神情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怀念:“对。” 封沉出生的时候,霍寻瑶带着他走遍了各个宗教,为他寻求神明的保佑,封沉有佛寺的珠串,道观的福牌,以及天主教的十字架和一个教名Josiah。 而他把封默捡回来后,他也给了封默相同的东西,给他起名“Nathan”。 意思是“上帝的恩赐”。 江羽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Ryan的出现打破了沉默。 “来看看需要哪一套?”Ryan提了几套成衣出来,嘴里还不忘抱怨,“下次礼服请预约定制,否则给这个美丽的小家伙穿不合身的衣服非常非常的不合适,用你们的话说叫,叫暴珍天物。” 江羽橙嘴角一抽。 “那叫暴殄天物。”封默随口纠正,拿出一套黑色礼服递给江羽橙,“时间来不及定制,只能将就一下,这是我的尺码,你试试看。” 他们身高身形差得不多,应该合身。 江羽橙“哦”了一声,伸手接过,在Ryan的指引下去了试衣间。 Ryan则是看着封默:“你需要我为那个小美人设计一套礼服吗?” 封默点点头。 Ryan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是你第一次找我帮别人设计礼服,你们是什么关系?” 封默沉默一会儿:“朋友。” “朋友?”Ryan显然不太相信,“你可从来没有带到我面前的朋友,放轻松伙计,我又不会歧视同性恋。” “……”封默静静地看着他,“我听说同性恋人群能识别同类,你这么肯定是因为你变成了同性恋吗?” “?”Ryan当即炸毛:“见鬼,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辣妹!辣妹懂吗!” 封默嘴角一勾:“嗯,当然,你说得对。” Ryan领会到了中文阴阳怪气的杀伤力,又气又被噎得说不出话。 封默成功获得了耳畔的清净,没过一会儿,江羽橙换好衣服出来了。 封默神情不由得一顿。 “哇哦。”Ryan发出了一声惊叹。 礼服完美贴合住了江羽橙的身体,勾勒出流畅而修长的线条,领口敞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腰间收束出优美的曲线,西裤垂下,盖住锃亮的牛津鞋,勾勒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纯黑礼服沉肃庄重,掩盖了江羽橙便装时温柔可亲的气质,无限放大了他眉眼间的精致艳丽,显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凌厉美感。 唯有那双亮而清透的眼睛转过来时,才透露出一股属于青年的意气飞扬。 江羽橙没把Ryan的惊呼放在心上,而是举了举手中的同色领带,面色无辜地向封默求助:“默哥,我不会系。” 长这么大他就没穿过西装系过领带。 封默从一瞬的惊讶中回过神,走上前接过领带,示意他低头。 江羽橙乖巧地低下头。 布料绕过他的脖颈,封默伸手翻起衣领,碰到他脖颈间略带凉意的肌肤……江羽橙瑟缩了一下。 封默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整理好衣领,手指绕到了前方。 江羽橙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黑色布料缠绕在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显出一种极致的色差,封默同样低着头帮他系领带,一边系一边讲解,温热的呼吸扑倒脸上,带了一阵截然不同的温度。 江羽橙有些无法专心,视线从封默流畅的下颌线条往下,不由自主地被灵活翻飞的手指吸引,连封默说什么都没听到,直到脖颈间传来束缚之感,他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脑袋,才看见封默有些无奈的表情。 封默问:“我刚说的你记住了吗?” 江羽橙:“……” 他有些心虚:“没有。” “NONONO!”Ryan突然开口,两人下意识各自后退一步,中央空调的冷风吹散了温热的暧昧。 “这条领带不适合你,哦,还有这个胸针。”Ryan根本没注意气氛,惊叹过后他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等封默打好领带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改进建议。 他拿了一条印着小花的橙色领带递给江羽橙,又在外套前胸的装饰性衣兜里叠了一张橙色的手帕,只露出一条色彩鲜艳的橙边。 整理好手帕,Ryan退后一步,催促道:“甜心动起来,系上领带让我看看效果。” 还没学会系领带的江羽橙:“……” 他只能再次把目光转向封默。 封默:“……” 第40章 A大校园的一角。 张峻曦看了一眼手机,江羽橙还没回他的消息,想了想,他又给江羽橙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他有些急了。 群里组长还在催他回京市分局做汇报,他只能有以事情还没办完为借口又拖延了一会儿,组长很快发消息问他什么事情。 张峻曦啧了一声。 上次自家三堂哥张峻年交代他从江羽橙那里询问几个问题,但他忙着十一局的工作,忘了这件事,直到昨天张峻年催他,恰好任务就在京市,他忙完任务后干脆来了A大,打算当面找江羽橙问。 但张峻年叮嘱他不要告诉其他人,他也只好用找江羽橙叙旧当借口顶一顶。 只是他没想到江羽橙居然不在学校! 以他对这个胆小鬼的了解,江羽橙肯定不敢脱离A大大阵的范围到处乱跑,何况这还是工作日期间,他还特地上楼问了江羽橙的室友,结果得知江羽橙和人出去办事了。 不是他一个混日子的有什么事要办的?! 张峻曦团团转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去江羽橙的宿舍蹲他。 走了一小段路后,他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丛林中传来了人声,他不甚在意地继续走着,突然“封默”二字飘进了他的耳朵。 张峻曦脚步一顿,封默,这不是江羽橙室友说的,那个和江羽橙一起出门的学长的名字吗? 同名同姓?还是只是同音? 张峻曦好奇,想了想干脆朝着声音来源走去,并没有发现当他方向改变的一瞬间,树后的声音停止了。 …… 江羽橙在1139创业园待到晚上才回学校。 他是没想到试衣服也能这么麻烦,Ryan找了不少款式的衣服给他换,封默在一边看着颇有种三流小言里“全给我包了”的霸总。 江羽橙试得想求饶,离开Ryan工作室时几乎有种重见天日的解脱。 Ryan依依不舍地放他们离开,留下了江羽橙的三维数据,准备给他弄几身定制的礼服。 至于买下来的那套衣服,则是通过封默交给胥涵,由胥家的工作人员送上游轮,放在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里。 其他行李也是同样的处理方法,届时他们只带上自己的人就可以空着双手上游轮了。 江羽橙第一次体会到资本主义面面俱到的服务,啧啧称奇。 两人又在园区里一家颇有意趣的森林主题餐厅吃过晚饭后,封默才开着车送他回宿舍。 “橙子,今天你有个朋友找你。”宿舍里只有岑琅在专心致志地打游戏,见江羽橙进来后随口说了一声。 嗯? 江羽橙有些意外:“谁找我?” 岑琅“嘶”一声:“叫什么来着名字还挺复杂的……哦,叫张峻曦。” 张峻曦? 江羽橙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果然在免打扰的清单里看到了张峻曦的信息,问他人在哪,请他吃饭。 后面估计是没找到他,还给他打了几个电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羽橙碎碎念着,相当不客气地回了消息:“干嘛?” 但等他洗完澡擦着头发回到宿舍后,张峻曦依然没有回复。 可能又被什么任务耽误了吧。 江羽橙没太在意,擦干头发又给自己老爸发了个报平安的短信后,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今天试了一下午衣物比抓鬼还累。 只是他刚刚躺下,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江羽橙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接通了,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 “江羽橙?我是十一局外勤科的科员张修海,你见过张峻曦了吗?” 江羽橙一愣:“他怎么了?” “这么说你没有见过他。”男人冷静地下了结论,“他失踪了。” …… 江羽橙湿着头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花园中。 一名穿着十一局制式黑风衣的中年男人正指挥着其他几个年轻人查看现场,不远处还飘荡着几个影子,显然是A大驻留鬼魂。 江羽橙头皮一麻,站在了原地。 张修海很快发现了他,走到他面前:“江羽橙?” “对,是我,张,张叔?”江羽橙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 虽然江羽橙之前没见过他,但张家字辈排到了“峥、嵘、修、峻”,张修海应该是张峻曦的叔叔,而江羽橙与张峻曦同辈,理论上也应该叫一声叔叔。 张修海没有在称呼上纠结,随意点点头,干脆利落地问道:“目前就我所知,张峻曦失踪前应该是来找你的,你没有见到他吗?” “没有啊,我下午都在学校外边。”江羽橙一头雾水,“你们怎么确认他失踪了?” 张修海道:“他今天晚上本应回到京市分局述职,但始终没来也无法联系上他,追踪符和定位信息最后位置都在这个花园里,我们查看了学校的监控,可以确定峻曦进入学校之后就没有再出去。” 江羽橙眉头皱了皱,看了看远处的驻留鬼魂们:“他们知道什么?学校里的大阵也没有异动?” 张修海摇了摇头,“当时没有鬼魂在这个花园里,在他们的感知中,阵法也没有异动,综合来看,他被人用物理手段带走了的可能性最高。” 物理手段? 但张峻曦好歹也是十一局的正式员工,经受过格斗训练,什么人能这么容易地带走他? “理论上他可能是他最后联系的人,他有透露什么不对吗?”张修海又问道。 江羽橙摇摇头:“我晚上才回来,回来了之后才发现他给我发的消息,没多久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下午你去了哪里?”张修海问道,“聊天记录可以给我看一眼吗?” 江羽橙爽快地将手机递给了他:“我和一个朋友去买衣服了。” 张修海微微点了点头,查看了一番两人的聊天记录,但信息相当简单,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将手机还给了江羽橙,神色有些凝重地喃喃自语:“看来只能申请局里援助了。” “他也没有告诉你他找我什么事吗?”江羽橙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和张峻曦的关系有些微妙,算得上亦敌亦友,原因是张峻曦老是单方面的和他比较但又比不过,然后经常独自破防并对着江羽橙无能狂怒——尤其是他每次找茬都会被反杀,久而久之江羽橙看他颇有种看自家不听话狗子的错觉。 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在,他也确实有些担心张峻曦的人身安全。 “目前还不知道。”张修海摇了摇头,“我们会尽快开展调查。” 交谈间,张修海的手下已经完成了现场的取证收集,放走了驻留的鬼魂并走到了张修海的身后。 “我们这就离开了。”张修海说完,顿了顿,“你在学校里也要注意安全,这是今年以来A大第二次出事了。” 说完,他带着人离开了。 江羽橙独自在花园里目送他们离开,准备回寝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半夜三更独自一人在充满驻留鬼魂的A大里。 感受到身体还在缓慢消散的暖流,江羽橙不由得庆幸。 ……幸好今天一个下午都在封默身边。 ……默哥真的是我的福星。 封默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拿出钥匙打开了宿舍门。 “你们去干嘛了这么久才回来?”贺岩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见色忘义啊你。” “……”封默冷静道,“你明天想去海兴路287号看看吗?” “?”贺岩一脑袋问号,怀着不祥的预感拿出手机查了导航,当即想要摔手机,“你才要去精神病院!” 封默高冷地开始换衣服。 贺岩熟练地用一秒平息了怒火,又凑了上来:“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家里是不是又出事了?” 封默回过头:“?” 贺岩道:“下午有个男的来找你,说是你爸的秘书,找你有事。” “我爸的秘书?”封默重复了一遍,挑了挑眉,“他自己说的?” 贺岩点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封航找他从来都是自己打电话,基本不通过秘书,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封默当年作局的重要一环就是策反了他身边的首席秘书,从此以后封航对秘书都不是很信任。 加上这几年封航隐约有把他当成继承人的倾向,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更是习惯了亲自打电话。 “他有说找我什么事吗?”封默又问。 贺岩又摇了摇头。 “应该是骗子。”封默平静地下了结论,“你记得他长相吗?” 贺岩先是被他的猜想吓了一跳,接着回忆了一下来人的长相,然后摇了摇头:“长得挺普通的,穿着西装,脸还真没啥印象了。” “明天去宿管那里查查监控吧。”封默换好衣服,开始收拾洗漱用具,“下次不要别人说什么都信。” 贺岩不服:“我这不是怕你被参加那个活动的事情影响吗!” 如他所料,封默上次参加活动后果然引发了一系列猜测,正常的都在猜是哪个美女吸引了男神的注意力,不正常的……认定了这是封默官宣了和小学弟的关系。 特别是参加活动的人还偷拍到了封默和江羽橙坐在一起聊天的照片。 论坛CP党当场过年。 这些讨论虽然很快被管理员的铁拳制裁,但难保封默家里不会听见什么风声。 “万一你家里给你安排了什么千金大小姐联姻……”贺岩发散思维,“然后知道了你在学校里的绯闻,就把你绑回去打一顿,接着压着你去大小姐道歉什么的。” 封默:“……” 封默面无表情:“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少看点小说。” 贺岩“啧”了一声:“开个玩笑嘛。不过话说回来,你参加完那个活动后,有什么收获没?” 封默顿时陷入沉默。 当初他去参加这个活动的时候,想的是借助外力明晰一下心理想法,结果撞上了江羽橙,于是整场活动下来,他不是在和江羽橙聊天,就是江羽橙在和他聊天,主讲人说了什么基本没听到。 最后总结学习成果不能说聊胜于无,只能说一点没有。 而那次活动结束之后,他和江羽橙的相处又恢复了往昔的常态,他还是陷在那种朦胧的感觉无法看清。 从小到大,封默一大行为准则就是不让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自己,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将这个课题埋到了心里,将顺其自然作为问题暂时的解决方式。 只是这些内心的剖析就没有必要告诉贺岩了。 封默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具出门,只给贺岩丢下一句冷酷无情的话:“知道小明爷爷为什么活九十岁吗?因为老人家不管闲事。” 贺岩:“???” 妈的,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下次老子打死也不关心了! 第41章 张峻曦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了消息,江羽橙和张修海以及自家老妈老姐联系了一下,十一局还在寻找,尤其是张峻曦的父母,已经从青芒镇飞抵了京市,但至今仍然没有什么突破。 但兰青弦和兰羽霜都让他不要插手,兰青弦没有多说,但兰羽霜私底下告诉他,张家家主对张峻曦的失踪很不满意,很有些迁怒于他的意思。 玄门内部并非完全的铁板一块,五大家之间各自有些矛盾,尤其是兰、张两家。张家走雷法驱鬼的路子,刚猛爆裂,兰家走安神镇邪的路子,柔和静谧,功法截然相对不说,张家规矩森严,一举一动要求严格,兰家则没有规矩,没大没小乃是常态,两家互相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只是在十一局的调停下,两家人关系客气了不少,但张峻曦失踪在A大,又和江羽橙有点关系,这未免就有些瓜田李下了。 许久不见的世家矛盾又摆上了桌,再想想过去这段时间出现的事情……西岭鬼国异动、A大莫名出现厉鬼、内鬼利用无辜之人养鬼……暗处的洪流有了向上蔓延的趋势,这让江羽橙有些隐约的不安,似乎玄门即将迎来什么大变动一般。 “橙橙,你在担心派对吗?”封默突然开口问道。 这几天江羽橙总有一些心不在焉的,而他们坐上前往海市的高铁后,这种心不在焉到达了顶峰。 思来想去,封默只能以为他是因为没有去过游轮派对而产生了担心。 江羽橙回过神,冲他笑了笑:“那倒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 眼见江羽橙没有解释的意思,封默眉头不露痕迹地皱了皱,尽力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是老家一个朋友的事情……可烦了!”江羽橙想到自己母亲和姐姐的交代,小狗一样甩甩脑袋,试图把烦心事都甩出去,“事实上这个也不关我事,不管他了。” 说罢,他重重舒出一口气,好像是真的不打算管了。 封默无从询问,只能点了点头。 他们在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乘车到达了海市的港口。 胥涵的豪华游轮便停在这里,他们将从这里登上游轮,随即驶向公海,在公海停留一天一夜后,于第三天的傍晚重新回到海市。 整个过程都在海洋上度过,不游览任何陆上景点,所有的娱乐活动都在游轮上。 经过封默的科普,江羽橙已经知道了这艘游轮上的娱乐活动是什么,他其实对这趟旅程并没有太多的期望,然而见到夕阳下的游轮时,他还是被震惊了一下。 这艘游轮没有大型豪华游轮那种堪称巍峨的身姿,但在个体面前仍然称得上庞然大物,在岸边也能看到舱体上的大片落地窗,灯光闪耀在内部,像是将什么装修考究的豪宅搬上了船一样。 船体簇新,船头铭刻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看得出所有者对游轮的保养十分精心。 他们沿着舷梯上了游轮,胥涵站在入口处迎接嘉宾,甲板上站了不少男男女女,一片衣香鬓影。 江羽橙看了看自己和封默身上的休闲装,不由得挠了挠头。 看来他是低估了富二代们的浮夸程度,这不是刚登船吗?怎么有人连晚礼服都换上了? 胥涵很快发现了他们,眼前一亮,当即迎了过来。 “封默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他抓住封默的手,大力摇动了两下神情,甚至有些激动。 封默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动作自然地抽回自己的手,礼貌回道:“客气了,既然是涵少相邀,我自然不会不来。” “哈哈哈是吗?”胥涵大笑,眼神意味深长地扫过江羽橙,“以前我也邀请过你,但你可从来不给这个面子啊。” 封默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以前太忙了。” 胥涵又是一阵大笑,把视线转向了江羽橙:“同时我也欢迎江羽橙小学弟的到来,希望你在游轮上能玩的开心。” 江羽橙眼睛到处乱转,只留了一只耳朵听他们打机锋,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性地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胥涵没再多说,招了招手,便有服务人员走过来,引导他们向朝第三层的客舱走去。 游轮上层甲板共有五层,整体呈上窄下宽的梯形,其中一、二层是休闲娱乐设施,三层是客舱,四层则是一个露天宴会厅,五层是分别位于四层两个角落的观星台。 内部装修整体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奢华,一眼看去只觉得说不出的舒适,但仔细一问就知道内里有多大的乾坤。 江羽橙充满好奇的东张西望,走走停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形象,封默慢悠悠跟在他后面,步履从容,不少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样子实在是很像哪家少爷带着小情儿上船,只是他们大多是胥涵的朋友,根基在京市,对申城的豪门不甚了解,没认出封默,只在暗处打听着信息。 江羽橙没在意其他人视线,只是拉着封默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问东问西,封默则简单地给他讲解,粗略的地方自然有前方领路的工作人员补充说明,气氛倒是相当和谐。 “唔!”江羽橙正仰着头研究舱壁上悬挂的一张画,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不由得闷哼一声。 封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低声问道:“没事吧?” 江羽橙摇了摇头,只是不太舒服地拎起衣服抖了抖。 撞他的人是一个小个子,穿着侍者服,被撞那一下并没有什么感觉,关键是小个子服务生端着的一盘子酒全倒在了他的衣服上,身上黏哒哒的十分不舒服。 封默冷淡的眼神落在了小个子服务生上,还没看清他的脸,一道暴跳如雷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呀你在怎么做事的!”一个身高马大,同样穿着侍者服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小个子服务生脑袋上,将他打得低下了头,高个子低声道,“回去再收拾你!” 然后立刻抬头,冲着江羽橙和封默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两位客人真是十分对不起,这小孩儿第一次工作笨手笨脚的,惊扰到贵客了……您这件衣服多少钱,我帮他赔!还望您高抬贵手,不要跟他计较。” 说完他又用手压住小个子的头,摁着他保持弯腰的姿势,同样用低声但足够江羽橙和封默听见的音量道:“还不赶快给客人道歉!说对不起!” “对……不……起。”小个子服务生挣扎了一下,蚊蝇般的声音响起。 封默冷眼看着他表演,没说话,而是看向了江羽橙。 毕竟直接受害者是江羽橙,如果他要追究,他就去找胥涵解决。 “算了吧。”江羽橙对眼前这一幕有点不适,尤其是小个子始终被大个子压着头,顿时让他幻视电视剧里狗仗人势的监工…… 他拉了拉封默的衣角:“默哥我们走吧,我想先去换衣服。” 封默点头,没理那边两人,而是看向大气不敢喘的领路侍者:“带路。” 大个子服务生立刻点头哈腰地一拉小个子服务生,给他们让开了道路。 很快两人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位于楼层尾部的套房,开门之后便是一个半环形的空间,面朝大海一侧是一整面环绕式的落地窗,几乎在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毫无遮挡地看到海洋。整体装修很是简约,米白的墙壁,褐色木衣柜,杏色沙发和深色地毯,深浅搭配得恰到好处。 窗外夜色深沉,海洋幽暗,窗内则是亮着暖黄色的壁灯,莫名给人一种风雪欲来前躲进温暖小屋的安心感。 江羽橙很是喜欢这个房间,进屋之后连湿了的衣服都顾不上,转悠着参观起来。 一扇透明的玻璃分开了卧室和客厅,客厅靠窗一侧摆着两张相对的杏色沙发,放着柔软的抱枕,靠墙一侧则是一台壁挂式的大电视,往里走则到了卧室。 江羽橙一愣。 卧室只有一张宽敞的双人床,再往前则是一扇小门,里面是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和浴室,浴室里甚至还放了一个单人浴缸。 再然后就没了。 这个套间真的只有一张床。 五岁以后就没和人同床共枕的江羽橙忍不住看了一眼封默,发现他也在看着床铺发呆。 虽然上次露营也和封默一个帐篷,但穿着衣服隔着睡袋和直接睡一张床区别还是挺大的。 而封默这性格一看就是不会和人睡一张床的,陡然碰见内心说不定比自己还纠结……所以说不定一逗就要破防。 江羽橙跃跃欲试,坏水咕噜噜往外冒。 “默哥。”他一本正经地喊了一声,“我们只能睡一起了。” 废话,只有一张床难道还能睡到阳台上吗? 封默沉默地想着。 “没关系,你不要害羞。”江羽橙酝酿了一下,努力做出一个纨绔子弟调戏人的表情,“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嘿嘿嘿~” 封默:“……”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羽橙,试图从此人的玩笑话中看出点真实意思。 但江羽橙非常努力地扮演着“只蹭蹭”类型的纨绔子弟,好像真的想把他怎么了一样。 封默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欲言又止。 江羽橙看着他眼中的纠结,没忍住,率先笑场,哈哈哈的笑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封默:“……” 到底为什么会有人明明刻意撩人,却又能装无辜装得如此自然? 封默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怀疑自己某天会被江羽橙气死。 “身上不难受了吗?赶紧把你衣服换了。”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江羽橙身上湿透的卫衣,制止了只顾着玩的某人。 “哦,好的~”江羽橙闹够了,非常听话,直起身体,双手交叉拉住衣服的下摆,一扬手直接把湿了的上衣脱了下来。 暖黄色的灯光将他的赤/裸的上身映照出一种玉一样的质感。 封默顿时僵住。 第42章 江羽橙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大家都是男孩子,也没有那么讲究,他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上衣,拎着帽子闻了闻,被掺杂的各种酒味呛了一个喷嚏。 他颇为嫌弃地把衣服扔在地上,又摸了摸大腿,感觉裤子上也沾染了酒味,于是顺手把裤子也脱了,但身上依然残留着液体的黏糊感,他抬起头看向封默:“默哥,我打算先洗澡,你要用卫生间吗?” “……不用。”封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好,那我先洗澡了。”江羽橙没在意,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等他打开花洒时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换洗的衣服还在行李箱里忘了拿。 算了,问题不大,一会儿让默哥帮忙拿一下好了。 江羽橙愉快地找到了解决方法,研究了一下浴室里各种设施的用法,突发奇想给自己弄了个玫瑰口味的浴盐,心满意足地泡到了浴缸里。 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和偶尔传出的歌声,封默莫名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缓缓放松下来。 如果刚才江羽橙绕到他的前面,就会发现封默一贯沉静的脸上尽是措手不及的慌乱和隐约的红意。 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封默才缓过神,开始反省自己。 男生之间当面脱个衣服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他从初中就开始住校,男生宿舍里别说当众换衣服,到了夏天,光着身子到处溜达的也不是没有,他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反应? 而且就算江羽橙可能是喜欢男生,但他又不是没见过同性恋,申城二代圈子里喜欢玩小男生的人很多,他曾经被人拉到过那样的场合里,别说是看过那些人的光果的身体,甚至直接现场看过活春宫,除了觉得有点恶心以外,也没有别的感觉。 他不应该大惊小怪的。 但不论他多么不想承认,也明白问题不在于江羽橙的行为,而是他内心的想法有了变化。 他举步朝着角落走去,打算把工作人员提前归置在角落的行李箱拿出来,借助整理行李的空挡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只是看似认真地整理行李,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出现刚刚惊鸿一瞥的一幕。 江羽橙确实长得很白……尤其是身上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连同胸前……的颜色也是淡淡的,联想到他偏凉的体温,封默觉得他倒是真的很像一捧雪。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封默脸色一僵。 就在这时,浴室里的江羽橙突然喊了他一声:“默哥,帮我拿下睡衣可以吗?爱你哟~” 封默还没回答,就听他又提了一句:“还有内裤!就在箱子里!” 封默:“……” 他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江羽橙到底为什么能这么没有边界感?!他不会害羞的吗?! 当然,以为江羽橙不会害羞还是高估了他的脸皮,睡衣还好说,发现自己连换洗的贴身衣物也没拿的时候,江羽橙在挂空挡和找封默帮忙之间还是犹豫了二十秒钟的。 但想到自己曾经在不太熟的时候都能抱着封默哭湿人家一件衣服,江羽橙觉得不会有比这更加丢脸的事情了,遂心安理得地一并让封默帮忙。 很快,浴室们敲响,江羽橙用浴室里的一次性浴巾围住身体,打开门从封默手中接过了睡衣和内裤。 “嘿嘿。”他笑得像是只闯祸后试图讨好人类的猫,“谢谢你哦~” 封默铁面无私地冷酷道:“穿好衣服,小心感冒。” 其实室内中央空调温度适宜,但江羽橙小鸡啄米似频频点头,并不敢反驳。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封默正在阳台上看海。 封默的行李箱已经重新放回了原位,衣柜门开着,一小半已经挂上了封默的衣服,江羽橙的行李箱则是敞开着,只有一套衣服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因为行程只有三天,除了封默给他买的那套礼服,江羽橙只带了一套换洗的便装,现在刚上船就废了一套,让他有些愁。 “默哥,船上有洗衣机吗?”他走到阳台边,扒拉着阳台门问封默。 “嗯?”封默回过神,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江羽橙的衣服已经被酒液弄湿,确实需要清洗一下。 他指了指床头:“那里有张卡,找洗衣房,一会儿有工作人员来收。” 他们会在今晚洗好烘干后明天送回来。 江羽橙带着一脸“哇哦”走了。 只是刚走出几步,他又回过了头:“你还不进来吗?现在海风很大,小心一会儿感冒。” 封默沉默了一会儿,脚步迟缓地走进了房间。 江羽橙坐在床头一角,翻看着造型精致的卡片,找到洗衣房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答应得恭谨而迅速,很快就有人来敲响房门,收走了江羽橙的脏衣服——他们甚至询问需不需要提供贴身衣物的清洗服务。 江羽橙当即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拒绝。 ……这会儿怎么害羞起来了,指使我的时候倒是自然得很。 封默看着他红透的耳垂,内心很想吐槽。 江羽橙送走了工作人员,如释重负一脸虚弱:“这服务也太贴心了。” 贴心得吓人。 “这些都是胥涵母亲家里专门雇佣培训过的工作人员。” 封默解释道,“他们的工作就是为游轮上的客人提供优质的服务。” 封默顿了顿,又道:“虽然胥涵私生活混乱,但对他妈妈留下的人很大方,这些工作人员薪资很高。” 所以接受他们的服务你也不用觉得有负担。 江羽橙若有所思,突然问道:“默哥,胥涵应该也不是经常用这艘游轮吧?” 这种游轮启动一次看上去成本不低的样子,更不要说还有招待这么多客人。 封默点了点头。 “那要是这艘船不开的时候,船上的工作人员可以下船找兼职吗?”江羽橙一脸好奇,“如果可以的话,岂不是拿着胥家的高工资还可以赚另外一份钱?” 封默:“……?” 他有些迟疑地思考了一下从没想过的问题:“应该……不会?” 毕竟他也没有养过一艘游轮。 不过如果是他,不用游轮的时候肯定会把多余的人派下船去干其他的事。 江羽橙的思路已经发散开了:“要是胥涵不用游轮还让他们在船上待命感觉很浪费的样子……还是说胥家就是这么有钱,养着闲人也无所谓,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只能说你们有钱人真可恶啊!” 封默一时哭笑不得:“……你难道不是有钱人?” 不过非要说的话,江羽橙确实不像是一个富二代,直到他收到那块玉之前,他都以为江羽橙家境只是中等。 江羽橙眨了眨眼睛,捂住自己的睡衣口袋:“我穷得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毕竟给封默买那块玉花掉了不少小金库……而且玄门很少有这种穷奢极欲的生活,哪怕各大世家数百年来积累的财富相当吓人,但长久处于战斗状态的紧绷氛围很难让他们分出多少精力去享乐。 封默不知其中内情,只以为他在说笑,正想说什么,只听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房间里微微晃动了一下。 窗外的景色开始变换,逐渐出现了海市港口灯火通明的景象,又渐渐远去。 游轮启航了,预定的行程即将开始。 江羽橙立刻跑出房间,趴在栏杆上看着漆黑一片的海水。 岸边的波光粼粼隐没在黑暗中,游轮上的灯光映照出一小片区域,昏暗的灯光下海水像是一块会流动的墨玉,江羽橙看看近处,又看看远处,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封默缓步跟了出来,站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静静地看着海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封默进屋接电话,听了一会儿后,他捂住话筒问跟进来的江羽橙:“你想出去逛逛吗?现在二楼宴会厅有一个舞会。” 江羽橙眨了眨眼:“需要穿礼服吗?” 封默沉默片刻,淡淡道:“不需要,甚至不穿衣服都可以。” 江羽橙:“……” 他瞬间明白了那是个什么宴会,顿时对这艘游艇上始终存在的淫靡气息绝望了。 看他的表情,封默明白了他的选择,干脆地拒绝了那边的邀请,挂了电话。 江羽橙看了看时间,往床上一趟,用一种马上就要睡着的模糊声音道:“我……要……睡……觉……了……” 封默站在床边,饶是早有准备,一股后知后觉的紧张还是蔓延了上来。 “我先去洗澡。”封默尽量平静地说道,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 江羽橙头埋在枕头里,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声音闷在枕头里完全听不清楚:“好~” 封默暗自吸了一口气,拿上浴袍进了浴室。 直至和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对视时,他不由的产生了一个疑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就算江羽橙可能图谋不轨,难道自己还打不过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吗? 封默沉思半响,终于脱下衣服打开了花洒。 快速洗完一个战斗澡出来以后,房间的顶灯已经关闭,只有两盏床头灯还亮着,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江羽橙仰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动静只是歪了歪头,费力地斜着一只眼睛看封默:“你要睡了吗?” 封默“嗯”了一声,走到床的另外一边掀开了被子。 江羽橙放下手机,顺手关了自己这边的灯,翻了个身道:“那我也睡了,默哥晚安。” 封默:“……晚安。” 灯光熄灭,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43章 胥涵的外公曾经是海市的船王,留给女儿的游轮自然各方面都是顶尖。 包括贵宾套房里的大床。 柔软宽敞,睡两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也绰绰有余。 唯一不好的地方可能就是……床上只放了一床被子。 他和江羽橙分别睡在一边,不论怎么压实被子,另外一人的存在感都无比明显。 封默有些懊恼,说不准这种也是胥涵故意安排的……这混蛋肯定是误会自己和江羽橙的关系了……但他竟然忘了让工作人员再加一床被子…… 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想法,试图把注意力从身边的人身上移开。 而江羽橙道完晚安放下手机没超过一分钟,就已经睡着了。 这睡眠质量简直令人羡慕。 封默却有些难以入睡,特别是江羽橙刚睡着没多久就开始不老实,逐渐朝着他的方向滚。 封默往床边又挪了挪,翻了个身面对江羽橙,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平稳舒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江羽橙看上去睡得很熟。 封默不免有些走神。 没过一会儿,江羽橙卷着被子翻了一个身,被子被瞬间拉平,两人之间出现了一个空挡,冷风贯入,还没等封默有所反应,江羽橙又迅速翻了回来。 封默方才侧睡的观察姿势刚好方便了他,江羽橙直接翻进了他的怀里,一手搭在他的腰上牢牢抱住,头埋在他脖颈间,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后,不动了。 浓郁的玫瑰香瞬间充斥了封默的鼻腔。 封默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脑子里竟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哪里来的玫瑰香? 好像是浴盐的香味——整个浴室只有这玩意儿是玫瑰味的。 ……明天就告诉胥涵,他家游轮上的浴盐香气太腻人了! 封默脑海里各种念头挤做一团,然而注意力无论如何都会被拉扯到身前。 上次露营隔着衣服和睡袋还不甚明显,如今两人之间的间隔只有两层薄薄的睡衣,于是感受变得清晰无比。 江羽橙的身体柔韧而冰凉,身上还残留着玫瑰的香味,像一块刚从冰箱里的拿出来玫瑰奶冻,靠在他肩膀上的脸同样温凉柔软,呼吸拂过锁骨,带来一些奇异的痒意,让人说不出来的难受。 封默深吸一口气,又往后退了退,但他一退江羽橙就往前挤……直到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他只能维持这个姿势强迫自己心如止水,然而越是想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互相接触的地方感受就越是明显……直到烦躁的情绪几乎弥漫整个心脏。 他忍无可忍地伸手,放在江羽橙的腰上,想要把他推开一些。 然而腰上可能是江羽橙的痒痒肉,他手刚放上去,江羽橙身体就是一抖,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后,出手如电,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控制在胸前,依然睡得无知无觉。 封默:“……” 他的手背被迫贴在江羽橙胸膛上,触感柔滑温凉,又带着几分硬度,手指则是怼在了江羽橙嘴唇上,中指甚至不小心探入了一点双唇之间,湿润感若隐若现。 封默木然地蜷缩住手指,抽了抽手,但江羽橙攥得死紧,没有成功。 而江羽橙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美食,嘴唇无意识地在他手指上逡巡,突然张口咬了他的指尖一口。 封默一疼,紧接着又感觉到了一阵湿热,指尖拨弄到了一个柔软湿滑的东西。 他顿时如遭雷击——江羽橙伸出舌头在咬的地方舔了舔,然后把他的指尖含进了嘴里,舌头如同舔糖一样绕了绕。 封默顾不得会不会吵醒江羽橙,立刻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同时用力一退,从床上翻了下来,几乎有些惊魂未定地站在床边。 江羽橙身前猛然一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默哥?” 封默没有回答,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回荡。 江羽橙困得意识不清,没听到回答也不强求,砸了咂嘴,翻了个身抱住被子继续睡了。 封默站了许久,始终无法平息身体里许久不见的热意,只能深吸一口气,干脆到了阳台上。 夜晚凛冽的海风令人神智一清。 封默手肘搭在栏杆上,沉默地看着漆黑的海面。 “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追到你?”大二上半学期,封默拒绝了又一个据说是系花的女生,贺岩便好奇地问他,“或者你真的喜欢男生?可男生给你表白你也不理啊。” 这是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拒绝旁人的示好,第不知道多少次给出同样的回答:“不合适。” 贺岩又问:“那什么样的合适?你都不给人家接近你的机会,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封默无言以对,干脆不回答。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成长经历让他与人的相处方式极具边界感,试问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能说没就没,何况是没有血缘的陌生人? 后来他踏足了各种险峰绝景,大自然的壮阔风景和强大的自我控制力让他不至于变成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偏执狂,但并没有消融他心理竖起的高墙。 他还是不喜欢和人建立太过亲密的关系。 直到江羽橙不管不顾地闯进来,黏在他身边赶都赶不走。 封默冷落过,拒绝过,甚至直接开口驱赶过,但江羽橙对这些的理解好像只有一个:今天很忙是不是?那我明天来找你。 然后第二天继续热情洋溢地跟在他身边。 这种热情的感染力简直可怕,封默从拒绝到习惯,时间还没过去一个月……而在不久之前他自己都忘记了的二十二岁生日,江羽橙好像就已经将他心里竖起的高墙撞出了一个一人通行的大洞。 那时候还只是好像……但今晚过去,这个好像就要变成事实了。 毕竟人的大脑心理会自我欺骗,身体的感觉却不会。 身体的冲动已经平复了下去,但封默并没有回去的意思,而是待在阳台上看海,直至天际泛起亮光,他才眨着有些酸涩的眼睛,回到了室内。 漆黑一片的黑暗给了他一些安全感。 他走到床边,把整个人都横过来脑袋险些掉下床的江羽橙摆正,掀开被子从另一边躺了上去。 某人很快再次贴了过来,但几乎一夜没睡的疲惫漫上来,封默没什么挣扎的欲望,闭上眼睛,很快陷入了沉眠。 …… 江羽橙照例在凌晨五点醒来。 虽然从来没出过海,但昨夜风平浪静,游轮还算平稳,江羽橙睡得很好,还梦见自己在巧克力工厂里抱着一根巨大的巧克力柱子啃,就是才舔了一下巧克力柱就断了,他掉进了牛奶河里,被温热的牛奶泡的浑身骨头发酥。 等等,温热?! 江羽橙猛然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又一次被自己挤到角落的封默。 热流还源源不断地从两人相触的地方传入他的身体。 江羽橙原地僵成一座雕像。 ……甲辰爷爷明明说他睡相很好的!! 亏他昨天还觉得这么大的床,应该不会挤到封默…… 这一定是阳气的问题! 江羽橙迅速找到了原因。 毕竟他体内全是至阴的灵力,封默在他眼里就是个散发热量的暖宝宝,白天还好,晚上这种睡着了根本忍不住嘛。 这种源自身体本能的吸引谁拒绝得了。 江羽橙小心观察了一下封默,发现他睡得很沉,没有被自己吵醒的迹象,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他旁边滚开一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卫生间的隔音还算可以,动作轻点就不会被外边听见,他放轻动作洗漱完,又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封默,拿上手机离开了房间。 封默睡梦中听到门响,皱了皱眉,但由于睡得实在太晚,最终还是败给了困意,没有醒来。 江羽橙走出房门,整个客舱都静悄悄的,他一路走到甲板上,被凛冽的海风吹得一个哆嗦。 但天色已经亮起,从甲板上看去大海无边无垠,地平线上晨光熹微,隐约可见太阳的身影,一种新生之感油然而生。 睡饱了的江羽橙本就心情愉悦,看到这样的风景更是生出了不算白来的想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由衷露出一个笑容。 他脚步轻快地下了三楼,回忆着昨晚在卡片上看到的信息,打算去二层的餐厅看看有没有吃的,祭了五脏庙后顺便给封默带点吃的。 二楼共有三个餐厅,分别供应中餐西餐和甜点零食,去之前他还有些担心二楼餐厅有没有营业,到了之后,三处餐厅都已经灯火通明地开业,但现场险些让他扭头就走。 二楼入目是一片白花花。 前来用餐的人居然不少,只是大部分都只穿了十分节省布料的泳衣,尤其是女士们,清一色的比基尼,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各种痕迹,还有些人就坐在餐厅里激情热吻,不论男女,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是一种混杂着疲惫的迷蒙,似乎精神处于幻梦中没清醒过来。 江羽橙隐约明白为什么这么早餐厅就开了……这帮人不是起得早,怕不是根本还没睡。 在这一群人面前,穿着清爽精神饱满的江羽橙瞬间成了异类,不少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目光意味不明。 江羽橙很快镇定了下来,强行忽视掉这些人身上的痕迹,安慰自己毕竟是出海,二楼和四楼的甲板上都有游泳池,穿着泳衣到处乱跑也正常。 他忽略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转悠着挑选自己想吃的东西,突然,他眼角余光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想了想,正准备走过去看看正面,结果刚走两步,一个人拦住了他。 来人看着很年轻,但眉目轻浮,眼下青黑,一副纵欲过度的肾虚纨绔子弟形象,他手里端着一杯颜色鲜艳的调制鸡尾酒,吊儿郎当地打量了一番江羽橙,目光逐渐变得惊艳。 “你就是封默带上船的小美人?”男人刻意压低了声线,轻笑一声,男人把手中的鸡尾酒往他脸上靠了过来,“他给了你什么?我可以给更多……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人?” 方才觉得眼熟的背影不见了踪影,江羽橙眉头一皱,视线挪了回来,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眯了眯。 第44章 面前的肾虚男完全没感受到危险,只是虚着眼睛打量江羽橙,越看越是心痒。 他们对封默带上船的小美人好奇一晚上了。 船上的宾客大多都是京市的权贵子弟,他们中很多人不认识封默,但认识封默住的房间,毕竟三层就那么几间贵宾套房,胥涵就给了封默一间,一些自以为也应该住贵宾套房的人自然有些不满。 互相打听之下他们知道了封默的来历,还听说他身边还带了一个小美人,上船之后进了房间就没出来过,没多久就叫了洗衣房,连胥涵亲自打电话邀请他们参加派对都被拒绝了。 这颇为暧昧的描述让众人心照不宣之余,对那个小美人充满了好奇,毕竟以封默的家世,哪怕根基不在京市,也值得他们拉拢,那能把这种家世的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金丝雀得有多正点? 只是他们本来以为封默会把人看得很紧,但没想到第二天这个传说中的小美人就自己跑出来了,而且众人的想象中差别巨大。 除了确实外貌惊艳之外,身上这股泰然自若的自信气势着实和一般的金丝雀不太一样。 但就这点不一样不免让人更加亢奋。 江羽橙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更不要说这个餐厅里现在全是猪在跑……他看懂了面前这人恶心的目光,明白对方是误解了他的身份。 他顿时有些倒胃口。 这次游轮本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只是因为不想拒绝封默的好意……虽说上了船之后发现封默似乎也不怎么想来……但来都来了,江羽橙看到船上餐厅的简介本来还很期待。 现在不仅期待落空他甚至很想打人,但这艘游轮的主人是胥涵,算是他的校友,而他又是和封默一起来的,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封默的立场,考虑这二位的面子,他勉强压了压火气,解释道:“我和封默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不论你想干嘛,还是找别人吧。” 说完他就准备离开。 在这个餐厅吃饭简直折寿,不如拿了好吃的回房间,在阳台上和封默一起看海吃早餐。 但他想走,有人却不想放过他,很快有一个明显和肾虚男认识的男人也走了过来,和肾虚男一前一后拦住了他,肾虚男笑眯眯地道:“这个大家都懂,我们也可以做朋友的嘛。” 两人脸上都嬉皮笑脸的,显然是并不相信他的话。 江羽橙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嘴角抿了起来,看了肾虚男一眼,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让不让开?” 面前的男人被看得一惊,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江羽橙的五官一向很有欺骗性,眼睛弧度柔和,瞳仁又大,加上天生笑唇,看着温柔可亲,一副脾气好的不得了样子。 但当他面无表情地抿住嘴唇时,秾艳的五官便显出了强烈的攻击性,尤其是一双纯黑的眼瞳,定定看人的时候几乎深不见光,令人油然而生一种被危险事物盯上的错觉。 但此时整个餐厅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了,肾虚男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只金丝雀的眼神吓了一跳,顿时恼羞成怒,伸手想要抓他的肩膀:“你嚣张什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啊!” 他话音未落,突然惨叫了一声,餐厅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江羽橙随手随手抓住他手腕一扭,直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其他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但出乎江羽橙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没有失去战斗力,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后,双目赤红地看着他,随手抄起一把餐刀就朝他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我杀了你!” 他这一声呼喊不知道是触碰了什么开关,一开始上前帮他拦住江羽橙的狐朋狗友竟然也是一声怪叫,拿起一把餐刀朝着江羽橙扑了过来。 门口的保安大惊失色,立刻冲了进来。 江羽橙懵逼……这么凶的吗被踹了一脚就要持刀杀人? 但猝不及防没有影响他的条件反射,他侧身一退,分别伸手攥住两人握刀的手,摸准经络用力一捏,两人惨叫一声松开手指,餐刀掉到了地上。江羽橙顺势一推一拉,两人身不由己地转了个圈,还在晕乎之时被按住后颈,再次身不由己地往前一撞,“咚”的一声互相头槌过后,两人各自捂着额头晕头转向地坐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 他们愣愣看着这一切,谁都没反应过来。 江羽橙一身轻松地拍了拍手,对于他来说,打这么两个战五渣不比呼吸难多少,他只是有些奇怪,这两人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大了? 保安已经冲了进来,蹲下身检查两人的情况,同时用对讲机通知胥涵——他昨晚以喝多了为由,早早回房休息,这会儿还没起来。 但江羽橙已经饿了,他还没吃饭又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现在只想吃饭。 他在保安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拿了两个大的餐盘,在餐厅里挑挑拣拣装满后,一手端着一个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餐厅。 在场众人:“……” ……瞬间对封默充满了敬佩呢。 又过了几分钟,胥涵姗姗来迟,听到安保经理的叙述和肾虚男缓过来后情绪激动的抱怨,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好言好语地劝了半天,才勉强安抚下来。 等事情解决,他揉了揉额头,想到还得去封默那里解释一趟,不免觉得头疼。 而且江羽橙居然有两下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计划的进行……但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保镖和那些奇人异士,他又放下了心。 江羽橙对后续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带着两盘子食物回到了房间。 环形落地窗的窗帘已经全部拉开,浴室亮着灯,看起来封默正在洗漱,江羽橙随手把餐盘放在桌上,手搭在眼睛上看着远方。 天际线上厚实的云层中,橘红色的光芒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似乎只过了一两秒钟,整片云似乎都被橘色光芒点燃,变成了通体温暖的橘色,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露头,然后逐渐变成一团火,将整片海洋照亮。 江羽橙入神的看着,没注意浴室门已经打开,穿戴整齐的封默不知何时走了出来,靠着墙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天光完全亮起,江羽橙才缓过神,一扭头便对上封默专注的眼神,顿时一愣:“默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封默控制住自己想要躲闪的目光,强行落在了江羽橙脸上。 他目光澄澈,样子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封默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佩服,他清楚自己的心意后,以往一些没注意的情绪顿时都涌了上来,他会忍不住地想要盯着对方看,却又会有一些不太敢看江羽橙的羞赧,以至于他觉得面对江羽橙时举止都不太自然了。 但江羽橙面对他时,好像从来没有这种纠结,每一分亲昵都自然而然。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他打算什么时候真正的跟我表白? 封默一边控制不住地分神,一边淡淡地回答道:“刚刚。” “那正好。”江羽橙不疑有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两盘子食物,“我把早餐带回来了,趁热吃。” “带回来?你早上出去了?”封默飘散的思维瞬间回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他一上船就把江羽橙带离了人群,就怕那些富二代的玩法恶心到他,结果他独自一人跑出去了? 封默不由得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呃……”江羽橙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在餐厅把两个人给打了,顿时有些心虚,“大概也许好像……没有事……吧?” 封默一挑眉。 “是有人找我茬……”江羽橙麻溜地一五一十把餐厅里发生的事情和封默说了一遍,眼见封默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声音越来越低,“……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吧?” “不会,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封默脸色缓和了下来,“我会让他们来道歉的。” 一会儿就去找胥涵谈谈人生。 “道不道歉无所谓啦,反正我又没吃亏。”江羽橙很看得开,端起餐盘笑着道:“我们去阳台上吃饭吧!” 套房的环形阳台很大,上面有一套桌椅和两张躺椅,江羽橙早就想在上面一边吃一边看海了。 封默不太赞同地摇摇头,但没有多说什么,端起另外一个餐盘和他一起到了阳台上,放下盘子后才想起来道:“如果不想在外边吃饭,可以给工作人员打电话,让他们把吃的送过来。” 江羽橙右掌右拳一击左掌,“哎呀”了一声:“早知道我就让他们送过来了!” 吃了没见过世面的亏啊! 他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看样子上午的泳装餐厅给他留了不小的阴影。 封默被逗乐了,给他剥了一只海虾:“一会儿有什么想玩的吗?” 江羽橙嚼着虾,仰着头想了想,没什么头绪:“你有推荐吗?” 封默还真没什么好推荐的,这艘游轮上的娱乐设施其实很有限,大部分都和酒和性有关,但这两样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太想让江羽橙碰,于是可选的东西就少了,不是看海就是游泳。 好在江羽橙不觉得无聊。 昨天嗨到凌晨的男男女女都回房睡觉了,白天的游轮上除了工作人员,只有同样没参加昨晚狂欢的正经人还醒着,显得很清净。 江羽橙先是和封默一起在四层的日光浴池中游了一会儿泳,然后在四层星空餐厅里听了一会儿驻唱歌手唱歌,期间和一面之缘的听众聊了会儿天。 酒吧的调酒师是位女士,对色彩相当有审美,她在封默的要求下给江羽橙调了一杯度数不算高的果酒,冰蓝的颜色像是阳光下的极地冰川,江羽橙兴奋地拍了好几张照片发朋友圈炫耀。 刚刚在异地结束加班顶着黑眼圈的兰羽霜在下面评论了一个问号。 江羽橙笑倒在封默身上,举着手机给他看社畜的愤怒,但封默很快把他推着坐直,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江羽橙一头雾水,不由得开始回想是不是刚刚干了什么惹了封默? 但想了半天没结果,他直接心宽地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问题不大,反正默哥脾气很好,一会儿他就自己忘记了。 果然,等他们挪到二楼的书咖时,封默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江羽橙在这家修建得颇为小资的书咖里找到了某点热门的修仙小说,一看便看的入了迷,等他回过神,夜色再度降临了这片海域。 江羽橙是不想再去餐厅吃饭了,于是封默带着他回了房间,叫了十分简单的晚餐。 “晚上八点是一个舞会,到时候还会有很多吃的。”封默面对江羽橙控诉的眼神解释了一句。 江羽橙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这舞会正经吗?” 封默嘴角一抽:“很正经,社交用的。” 他又指了指衣柜:“一会儿就把礼服换上吧,想要化妆吗?船上还有化妆师。” 江羽橙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 只是吃了简单的晚餐后也不过六点,江羽橙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封默让他自己先睡会儿,自己则是换好了礼服——样式和江羽橙的极为接近,只是没有Ryan特意搭配的亮色,整体更加肃穆。 江羽橙曾经在开学典礼上远远见过一次封默的正装皮肤,但冲击力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封默身材很好,量身定制的礼服更是完美修饰出了宽肩窄腰,黑色的运动手环换成了一款银表,他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袖口,沉静的气质和纯黑的礼服完美适配,莫名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来。 江羽橙半躺在沙发上看着他,突发奇想吹了一声口哨:“好帅啊哥哥!” 封默动作一顿,回头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江羽橙:“嘿嘿~” 封默:“……又不困了?” 江羽橙立刻把头埋在抱枕里。 封默没了脾气:“我先去找胥涵,宴会开始前来找你。” 江羽橙抬起头,下巴垫在抱枕上:“好~我会在你回来前换好衣服的。” 封默微微颔首,离开了房间。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第45章 没了人一起说话,江羽橙很快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隐约觉得时间到了,可不管是闹钟还是封默都没有出现,在困意的拉扯下他又觉得似乎可以再睡一会儿。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一个飘渺的女声:“江羽橙……江羽橙……” 江羽橙以为自己回答了,其实只是从喉咙中咕哝了一下,没有出声。 “江羽橙……江羽橙……” 那道女声锲而不舍地喊着。 江羽橙皱了皱眉,身体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但他还很困,并不想从睡梦中醒来,但随着更多感官的回归,他终于发现了一丝违和感:房间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他疑惑而又茫然地睁开眼。 一张女人苍白的脸就怼在他眼前,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球外突,面部青紫肿胀,穿着一条红色的晚礼服,颈间围着一条白色毛巾。 她靠得极近,幽幽的“江羽橙”就从她青紫的嘴唇里飘出来。 江羽橙:“!!!!” 他反应极大的跳了起来,直接一个翻身蹦到了沙发背上,由于身上什么法器符箓都没带,他丢了个一个法诀出去,期待能有作用。 末法时代以来,天师不依靠法器符箓等工具,仅凭自身已经很难和厉鬼抗衡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红衣女鬼竟然一动不动地吃了他一击,魂体飘散一瞬后,又被强行聚拢。 她很是懵逼地看着江羽橙。 江羽橙紧贴在身后的落地窗上,没有继续出手,而是谨慎地观察着。 这个女鬼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艘船上除了她,还有没有其他的鬼?胥涵知不知情?如果胥涵知情,那封默去找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该怎么办?之前因为行李需要通过胥家的工作人员提前运送上船,所以他什么法器符箓都没有带,唯一的武器就是自身的术法和身手,但术法威力有限,没有法器符箓的辅助实在很难对付厉鬼。 虽说他身上有一股搞不清来历但似乎很厉害的力量,但每次出现他都会失去意识,之前在陆地上还好说,可现在他飘在海上! 如果这个时候失去意识而船又出了事,那问题就大了! 江羽橙脑子里乱成一团,站在沙发背上,还不忘警惕地看着对方的对面的女鬼。 而女鬼亦是满眼茫然地飘在空中,和他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江羽橙发现了端倪,这只女鬼似乎没有厉鬼身上常见的恶意,她更像是一只拥有意识的驻留鬼魂。 想到这,江羽橙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一些,但仍然很是警惕:“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女鬼有些茫然地说道,“张天师叫我红衣,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红衣?张天师? 江羽橙看了看她身上红色的晚礼服,嘴角一抽:“哪个张天师?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种有意识的鬼魂万中无一,玄门已经几十年没有新下发驻留证了。 “……我不知道。”女鬼再次面露茫然,“我清醒过来就在这里了,张天师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他给了我这个。” 她举起手,手中有一张卡片——居然是玄门下发的临时驻留证。 这种驻留证的效力不如马志远他们手里的,但也足够稳住一只鬼魂的魂体。 那红衣口中的张天师应该就是十一局的人,虽然现在十一局也有内鬼,但现在看来,红衣对他好像没有恶意。 江羽橙终于从惊吓中缓过了神,这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好像有些问题,他赶紧从沙发背上下来。 ……幸好沙发靠背比较宽,足够他站稳。 江羽橙重新站到地上时,想到刚刚被吓到应激还打了人家一下,他有些尴尬站到了女鬼的面前:“咳,对不起哦,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红衣又有一些茫然,她看上去像是一个懵懂的孩童,并不知道江羽橙的攻击意味着什么,也对他的道歉毫无反应。 江羽橙却没注意,他只是突然发现,他现在对鬼气的恐惧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不过也不好说,红衣身上有驻留证收敛鬼气……他现在对马志远的鬼气也不是很敏感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十一局的天师上了船?还让一只鬼来找他? 江羽橙问道:“你不知道张天师的名字?” 红衣点点头:“张天师没有告诉我名字,只是说他是天师……如果我给他帮忙,他可以帮我的忙。” 帮忙? “帮什么忙?”江羽橙想了想,“他让你的忙就是找我?他找我干什么?他怎么不自己来?” 问题太多,红衣反应了一下,才一个一个地开始回答:“我要找我妹妹,他给了我你的照片,我找了好久才知道你,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来不了,被绑起来了动不了,我也解不开绳子。” 江羽橙:“……” 这里面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憋出来一句:“他让你带什么话?” 红衣道:“他让我找到你,然后告诉你,这艘船上有人违反禁术养厉鬼,让你前去帮忙制止。” 江羽橙呼吸一窒。 下午六点三十分,太阳已经落在海平面之下,只余下天际一点霞光。 江羽橙给封默留了一张纸条,穿着轻便的衣物,在三层的保洁仓库里找了一根长度合适的晾衣杆,跟着红衣离开了三楼。 出门时他不无遗憾地想到,封默给他买的那套礼物怕不是没有穿上的机会了,怪可惜的。 从三楼一路往下,江羽橙既没有碰上什么人,周围环境也很安静,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提高了警惕,直到机械运行噪声越来越明显,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他被红衣带到了下层甲板的一楼,这里是船员居住的地方,没有开灯,充斥着船体发动机辅助设备的噪音,倒是十分方便江羽橙隐藏自己。 那个什么张天师就是被人绑在这里? 江羽橙听着耳边轰隆作响的噪音,同情了一秒。 “张天师就在前面的房间里。”红衣突然从墙上冒出来一张脸。 江羽橙险些吓得叫出声,好在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感受着胸腔内心脏剧烈的跳动,忍不住瞪了红衣一眼,低声道:“你不要突然冒出来!” 红衣努力理解了一下江羽橙的意思,没理解过来,干脆又指了指前面,重复道:“张天师在前面的房间里。” 江羽橙想了想,灵力涌动又完美地将波动收敛在体内,他的眼瞳变得更加黑沉,从隐藏的地方悄悄探出一只眼睛,逐渐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走廊上一间舱门前,两个人高马大的守卫正在走来走去,江羽橙视线下移,看到了腰间鼓鼓囊囊的地方。 对方竟然配了枪?! 江羽橙悚然一惊。 这些人背后来历不小啊……肯定和十一局的内鬼有关……而且这样的情形,作为游轮主人的胥涵肯定知情……那封默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江羽橙脑袋里冒出一个接一个的想法,最后统统沉寂下去,现在他只能先把那张天师救出来,了解情况再说。 “红衣。”江羽橙低低喊了一声,“你能进去找张天师吗?” 红衣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她刚有意识时,还以为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箱子里,而箱子外边有一股她无法拒绝的香味,她拼命挣扎地向外爬去,但是因为爬的太慢,香味快消失她才出来。 出来后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一个人,还在茫然时,张天师就叫住了她,他给了她一张卡片,交代她去找江羽橙,还交代她不能在接近自己诞生的那个箱子。 “那个箱子和张天师在一块?”江羽橙皱了皱眉。 红衣点点头。 这就麻烦了。 江羽橙借助楼梯的死角掩藏自己,实在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守卫。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路上问了红衣几个问题,从她口中,这个张天师还挺了解自己,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还特意交代过红衣不要突然出现,否则会吓到自己。 只是红衣对“突然”的理解有点问题,江羽橙还是被吓了一跳。 既然如此,那个张天师为什么笃定自己可以把他救出来呢?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其实没有多少人? 想到这,江羽橙决定冒险一试,他低声交代了红衣两句,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来当暗器的小茶杯,看准位置,用力的砸向了距离守卫不远处的一扇舱门。 虽然发动机的声音很大,但近在咫尺的碎裂声还是吸引了守卫的注意,其中一人立刻警惕地喝问一声:“谁?” 江羽橙躲在走廊的视线盲区内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其中之一的守卫双手握着枪,脚步缓缓慢而谨慎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江羽橙浑身紧绷,直到前来勘察的守卫踢到了碎裂的陶瓷片,他有些惊讶,一手将枪口朝向上,一边小心地蹲下,捡起了一片碎瓷片。 就在此时,破风声陡然而至。 守卫猝不及防,额角立刻挨了一击——江羽橙砸得很准,另外一个茶杯在额头处爆裂,守卫当即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在走廊上另外一个守卫大吃一惊,毫不犹豫地举枪对着黑暗的走廊大喊一声:“不准动!” 他身上的对讲机发出“滋啦”的噪音,显然他的大喊已经引起了幕后之人的注意,他正想保持举枪的手势汇报情况,却发现远处突兀地出现了一截红色的裙摆。 守卫的脚步立刻停住了。 在一片漆黑的走廊里出现了一片看得清清楚楚的红色裙摆……想到这些天看到的东西和惨死的同僚,他顿时寒毛倒竖,脚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了。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眼前一花,紧接着便是鼻头一酸,随后脖颈一痛,没了意识。 江羽橙干脆利落地打晕他,捡起他掉落的对讲机,压低了声音回道“一切正常”,下层甲板的噪音掩盖了诸多细节,对面似乎并没有怀疑,交代了一句“保持警惕”后,没了声息。 江羽橙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迅速缴了两个守卫的枪械,然后抽出他们腰间的皮带把两人捆了起来,然后拖着他们找到一个未上锁的房间,把两人丢了进去。 红衣无声无息地飘回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江羽橙在两个守卫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出来一把钥匙,他拿着钥匙回到船舱,终于见到了红衣所说的张天师。 “张峻曦?!” 面前这个手脚都被绑缚在椅子上,狼狈至极的人,不是失踪了许久的张峻曦又是谁! 江羽橙目瞪口呆:“你怎么在这?” 张峻曦嘴巴被胶布粘住,瞪了江羽橙一眼,口中嗯嗯作响。 江羽橙赶紧帮他把胶布撕开,张峻曦重获自由,什么都顾不得解释,语调急促道:“快去宴会厅,他们已经准备好最后一步了,晚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 封默到达主宴会厅时,时针刚刚指向六点半。 出乎他意料的是,宴会厅里看上去已然准备就绪,甚至一眼看出,已经有了不少宾客到达。 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或坐或站的互相聊天。 胥涵这次一口气邀请了六十多人上船,除了平日里一起鬼混的纨绔子弟,还挑选了一部分商业合作伙伴,众人都在猜测他想干嘛,今晚的宴会看上去是要揭晓这个答案了。 既然要谈钱,气氛便正经了不少。 封默刚一踏入宴会厅的大门,众人的目光便或明或暗地聚集了过来。 他们基本都知道了早上餐厅发生的那一幕冲突,见封默提前到来且径直走向胥涵,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不管上午那个少年是他的朋友也好小情儿也罢,被人这么当众调戏确实是下了封默的面子,他想找回场子无可厚非,但直接找胥涵?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致挪到了角落里上午找事的两个纨绔子弟身上,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两张铁青的脸。 封默明晃晃是看不上他们,把他们当成胥涵的跟班,所以不跟他们计较,会直接找胥涵的麻烦。 胥涵:“……” 他保持着微笑等着封默走到面前,问候的话还没出口,封默语气淡淡地道:“涵少知道我想说什么。” 胥涵笑意一僵。 他和封默早就通了电话,把这件事小事化了地说了一遍,封默不置可否地当面再谈,他还以为对方懂了他的暗示不打算追究了,合着是打算当面追究? 封默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所以才会纵着江羽橙赖在房间里。 胥涵很快恢复了常态,笑道:“我们不是说过了吗,这件事是个误会……” “既然是误会,”封默打断他后续的话,盯着他的眼睛,“那他们更应该道歉了。” 胥涵碰了个硬钉子,脸色难看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说的也是。”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助理:“去让他们过来。” 旁人顿时面面相觑。 胥涵明显的低姿态有些奇怪,毕竟犯错的又不是他……封默咄咄逼人的姿态也很出乎众人意料,和那个江什么的关系这么好?宁愿得罪胥涵也要给他找回公道? 封默眉头一挑。 虽然他确实不怕得罪胥涵,但胥涵对他的容忍是不是有点太高了……他自认和胥涵没这么好的交情。 他本来都做好了胥涵非要袒护他狐朋狗友的准备。 胥涵交代完,又看向封默:“江小学弟呢,这种事总得他本人在场吧?” 封默淡淡道:“等他们过来确认可以道歉,我再去叫他。” 胥涵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好吧,不如我们先坐下,边聊边等?” 他指了指香槟塔不远处的卡座。 封默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跟着他走到了座位上,周围一群人也跟了过来,瞬间把这个卡座和周边的位置坐满了。 这个位置刚好靠近舞池的边缘,胥涵拉着他聊些没营养的废话,而明明就在宴会厅里的其他两个纨绔子弟却始终没有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是不远。 封默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感觉有些违和,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但周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宴会马上开始,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游轮上的工作人员等候在大厅各处,提前到来的身着礼服的绅士女士们言笑晏晏,一切都无比正常无比普通。 但封默心头就是有一股阴影挥之不去,这种第六感在他过去进行野外探险时救了他不少次,因而他并没有放松警惕,一边应付着胥涵,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终于,他发现了违和感的来源。 没有人踏入舞池。 整个宴会厅大致是一个正方形,有一高一矮两处地方,高的是地方是大门对面的最右侧是乐队所在的环形舞台,低的地方则是正中央的一个圆形舞池,平面位置则是卡座和餐桌。 宴会厅的面积确实不算小,但再怎么大也不能和陆地上比,往来穿梭难免需要经过舞池,但在场没有人踏入。 封默眼睁睁看着一个工作人员端着一杯酒,宁愿一路请人让行,绕了一大圈到了对面,也没有直接穿过舞池, 就好像那里有什么结界一样。 封默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他本想摸手机让江羽橙待在房间里别过来……但一摸衣兜发现,手机在进入宴会厅时就已经交给了侍者。 胥涵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突然凑过来笑问道:“时间到了呢,有兴趣邀请一位女士跳开场舞吗?在场可是有不少女士很期待和你共舞一曲呢。” 封默回过神,暂且把焦虑压下,敷衍道:“我不会。” “是吗?”胥涵显然不信,他们这种家庭的人,交谊舞是从小必修的课程之一,封默不可能不会。 不过他也没计较,手臂一扬,宴会厅里始终关注这边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一名身材高壮的男人端着一托盘红酒走了过来。 “各位。”胥涵心情愉悦地站起身,从托盘中端起一杯红酒,示意男人给周围的人都送一杯,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日我们相聚于此,有好酒好友好风景,未来还有好事,当浮一大白!来,干了这杯,让我们度过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 他举高了手中的高脚杯。 宴会厅里看着手里的红酒,莫名有些想笑。但谁也不会在这时候拂胥涵的面子,分分凑趣地举杯:“干杯!” 封默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并没有特立独行,而是和众人一起起立举杯,只不过多长了一个心眼,红酒在嘴里转了一圈后,借助擦嘴的时机全部吐在了纸巾上。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戴在脖颈上、压在衬衫最下面的玉佩散发出了一阵莹润的光。 这杯开场酒喝过之后,本该进入开场舞的环节,但在场众人似乎都忘了这个,各自聊着天,神情逐渐变得癫狂。 封默敷衍地应付着胥涵,注意力始终在观察环境上,很快发现了这种变化。 他眼神一变,还没有所反应,情况便迅速恶化。 神色精明的中年男人仿佛突然中了邪,不仅不再说话,还一杯一杯的往下灌着酒,大有一副借酒浇愁的姿势;端坐在另外一旁的千金小姐,方才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此时不知为何开始嚎啕大哭,眼泪鼻涕蹭脏了精心装扮的妆容;还有一名轻抚逗趣的花花公司突然站了起来,一边抽着自己耳光,一边说着“我有罪”,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丝毫不见异样,痴迷地看着他手腕上的价值不菲的手表……整个宴会厅的人似乎在一瞬间都疯了。 这一幕差点给封默看傻了,他霍然起身,却在站起的时候脑袋一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又倒了回去。 不好! 封默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是中招了,恐怕有问题的不一定是那杯酒……他第一反应便是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想要保持清醒……然后舌尖一痛,那股眩晕感如同来时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封默:“……?” 这转折太大他差点又没反应过来,但在想要站直的一瞬间灵光一闪,干脆顺势倒在了沙发上,装作昏迷的样子。 胥涵看着他晕在沙发上,松了一口气,环顾一周,看了看周围姿态各异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把那些还在叫的人都打晕了。” 一道陌生男声笑道:“都是你的朋友,这么狠心?” 胥涵冷笑:“他们是我的钱的朋友。” “很清醒。”陌生男人拍了拍手,“听您的吩咐。” 随即宴会厅内不断响起在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轮子划过地板的声音,似乎是把什么沉重的东西运到了宴会厅里。 “可以了,通知船员舱里的人,把那个小少爷带上来。”陌生男人又吩咐了一句。 封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内心难掩焦急。 此事不论后续如何,胥涵都得罪了一大群人,如此极端行事肯定会不择手段,他实在是很担心在房间里的江羽橙此时进来……到时候撞破现场胥涵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但他现在自己还得想办法脱身……封默暗自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专注而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宴会厅里的人又忙碌了一阵后,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封默认真听了听,发现宴会厅里最后只剩下了包括胥涵和陌生男人在内的五个人。 人数比他想象得少。 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是,胥涵似乎非常相信,自己已经晕过去了,竟然没对他的手脚进行什么限制。 很快,有两个人走到了他身边,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架了起来,封默反应极快地放松了肌肉,被两人拖着走了一段。 鼻尖很快传来一个男士香水的味道——这是胥涵身上的。 “把他送进去吧。”陌生男人道。 封默知道不能等了,他突然站住用力一挣,架住他的两个人猝不及防,居然真的让他挣脱了束缚,封默提膝朝着右边人胯间重重一踢,在他惨叫弯腰的同时脚步一转,瞬间到了同样没反应过来的胥涵旁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控制住了他。 封默挟持着胥涵缓慢转了个身,面对着其他四人,语气冷静:“都别动。” “你竟然没事?不愧是久不出世的纯阳之体……”男人喃喃自语了一句。 封默没听清,只见面前的男人突然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笑。 他心头一惊。 男人突然冲了上来,丝毫不顾及他掐在胥涵脖颈间的手,将两人一并朝舞池中央推了过去。 封默猝不及防,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抓错了人质,就在他即将摔倒的之际,他突然感觉自己胸口一疼,紧接着是猛烈的爆炸声。 一道冲击波从身后爆发,封默直接被抛飞,重重跌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清楚了舞池中央的东西。 那是一具漆黑的棺材。 第46章 听到爆炸声时,江羽橙刚和张峻曦一起解决了一队保镖——也是他们倒霉,刚刚找到对方的物资仓库补充法器符箓,就撞上了来寻找张峻曦保镖,顿时陷入了被追杀的境地。 紧随爆炸而来的则是冲天的鬼气,在他们的灵识映射之下,整个船体上方,浓厚的鬼气仿佛张开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 江羽橙脸色一变,想都不想径直朝上层甲板的二楼跑去。 “卧槽你等等我!”张峻曦只是愣了一秒,再回过神时江羽橙居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被这种不顾队友的行为气得够呛,但又不得不跟上,“你忙着投胎吗!” 江羽橙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二楼跑去,内心懊恼的情绪简直铺天盖地。 他就该早点去把封默带出来的。 如果不是张峻曦说需要拿上一些装备,结果又在下层船舱迷路耽误了不少时间……都怪张峻曦! 江羽橙内心暗骂,反应极快的躲开对面保镖射来的子弹,甩出一个天雷符,将对方全部电趴下,直接踩在他们身上,迅速离开这个通道。 张峻曦紧随其后,看见趴了一地的保安,当即一句“卧槽”,追在江羽橙身后大喊:“你不要大开杀戒!你想去青芒山下坐牢吗!” 奈何他实在喊不住前面那个祖宗,只能骂骂咧咧地探了探地上保镖的鼻息。 幸好,只是昏过去了。 对方的人手似乎确实不多,他们没再碰上拦路的,很快到了游轮的上层甲板,鬼蜮已将整个二楼都囊括了过去,鬼气狂暴而汹涌。 江羽橙脚下一个踉跄,及时拉住扶手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看着前方的黑雾,感受着自己发自内心的颤栗,头一次对自己怕鬼的毛病产生了痛恨的情绪。 为什么总要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张峻曦终于赶了上来,看见扶着栏杆的江羽橙,顾不得骂人,伸手扶住他发着抖的身体:“喂喂喂,你没事吧?你不会在这里晕过去吧?你晕过去了我可没法照顾你!你可要坚持住啊……” “闭嘴。”江羽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深吸一口气,“把你身上剩下的符给我。” “你要干嘛?!”张峻曦神色一凛,“别告诉我你想进去!” 江羽橙没说话,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二楼。 张峻曦觉得他疯了:“就你那个臭毛病你逞什么强!这鬼蜮的强度就算我没受伤都不敢进去,你进去不是当场被鬼当一盘菜给吃了!里面有你爹妈还是有你老婆啊你要进去送死!” 就算里面可能困住了大量无辜的普通人,但这种明显有去无回的鬼蜮,哪怕十一再怎么强调责任,也不会强求供职的天师进去送死,更何况江羽橙一个已经脱离了玄门的人。 “里面有我的朋友!”江羽橙脱口而出,怔了一下后强调,“非常重要的朋友。” 这是他千里迢迢离开家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会给他辅导高数,会因为他一句话开车带他跨越半个京市去吃正宗老字号,会记得他怕黑并坚持送他宿舍,会带他买礼服带他参加从来没见过的活动…… 不知不觉之间,封默已经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之一了。 哪怕封默身上阳气充足,又有自己送的玉符保命,但江羽橙也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毕竟封默身上的阳气平日里可以成为驱邪避鬼的利器,但面对如此浓厚狂暴的鬼蜮,更大可能是成为对方觊觎的补药。 特别是他还无法确认封默的情况,如果他是清醒的还好说,但如果此前他已经中了什么阴招呢? 张峻曦深感无语:“先不说什么朋友值得你这样,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对方也把你当朋友,肯定不希望你现在进去送死!” 别说是朋友,哪怕他和江羽橙是死对头,他顶多也就是嘲笑一下江羽橙怕鬼爱哭试炼动不动就晕还拿不到天师证,但也不会希望他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但江羽橙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他转过头看向张峻曦:“你先打电话通知十一局……不,别给局里打,给师父打。” 他们在下层船舱上搜到了一个卫星电话,此时就放在张峻曦身上。 张峻曦其实已经将电话拿了出来,正准备拨号的时候愣了一下:“给酉虎师父打?” 江羽橙点点头,这件事解释起来太麻烦,不如以后再说,张峻曦打电话时他便开始整理身上的装备。 张峻曦刚低头拨完号,抬头就见他这准备作死的模样,差点要疯:“不是!我说你非给你那个朋友殉情是不?你老实说,他到底是你朋友还是你男朋友?!” 江羽橙白了他一眼:“闭嘴,蠢货!” 张峻曦说得很有道理,但他内心深处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实在是不想再逃避了。 小时候害怕可以躲在父母后面躲在姐姐后面躲在师父后面,长大后无法通过试炼,也可以不去试炼甚至可以离开直接离开玄门,发现体内有股不知来源的神秘力量,也可以掩耳盗铃假装一切无事发生……但这种逃避还要多久,他难道真的能逃避一辈子吗? 如今不提十一局隐藏的内鬼,马志远和张修海等人的提醒也历历在目,暗流涌动的日子不会太久,届时如果玄门真的出了大变故,就算他想逃避一辈子,难道就真的能躲掉吗? 就算不提未来,当下他就能眼睁睁的把封默独自一人丢在鬼蜮中吗?在他以后无数个的日子里,回想起今日之时,真的不会因为今日的退缩而后悔万分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如果今天他真的在这里等着十一局的救援力量到来,哪怕封默最后安然无恙,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尤其是,在他还有一张底牌没有动用的情况相下。 体内那股从来没有搞清楚来源的神秘力量,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抹杀掉一个在A大阵法下依然可以存在的厉鬼,那他为什么不赌一把它也可以除掉今天的鬼蜮呢? 而且他可以试着控制一下这股力量——假如他能控制这股力量,那哪怕以后他还是克服不了对鬼怪的害怕,也未尝不能有一战之力。 江羽橙下定了决心,张峻曦劝说无果之后,把自己身上的装备全给了他,只留下两张符护身,然后用一种送烈士的眼神目送他进了二楼的鬼蜮。 江羽橙踏入鬼蜮之时,扑面而来的便是恐怖的恶意和杀意,哪怕熟悉的疼痛和恐惧如约而至,他一时也没能感受到,唯有“我会死”三个字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这毫无疑问激发了他更强的求生本能,体内的不知名力量应激而发,但在求生的本能和想要找到封默的强烈意愿的相互叠加之下,江羽橙艰难地保持住了清醒,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来源。 它竟然来自他的心脏! 庞大的鬼气从心脏处源源不断的涌出,和经过驯化的灵力的不同,带着一股蛮荒的强大,它丝毫不顾及主人的经脉能否承受得住,只是拼命地向外奔涌着。 江羽橙已经顾不上外边的危险,只能拼尽全力和这股力量搏斗着,灵识探入身体经脉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种极致的压榨中,他的意识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眼前再次出现了一轮皎白的月亮,与此同时的还有一幅清晰至极的画面。 年幼的他和一匹黑狼在月光下飞驰着,他骑在黑狼上,紧紧抱着黑狼的脖颈不敢松手,黑狼则是飞快地朝着前方的山洞内奔去,然而不可名状的黑暗陡然降临,月亮只在瞬间便已经崩溃,黑暗将年幼的他和黑狼一并吞噬。 江羽橙仿佛被人在太阳穴重重一击,顿时从那股抽离的状态当中脱离了出来,大脑还疼痛不休,但体内奔涌不息的鬼气已经停歇,反而正在快速地融入他的灵力之中。 而他再也没有感受到属于鬼蜮的杀意和恶意,虽然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但厉鬼就任由他发呆? 江羽橙有些茫然抬头,才发现似乎有一缕光照亮了眼前的道路,而这股光,好像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 他不可思议地抬手一看,只见手指上像是披了一层月光,皎白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发出去,隔绝了鬼蜮涌动的力量。 但肉眼可见的,月光开始变淡。 江羽橙心头一凛,顾不得发呆,迅速朝着鬼蜮深处跑去。 借助身上的月光,他看清楚了前方的道路,只是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按照天师们的教程,鬼蜮一般会显示出厉鬼生前最为执念的一个画面或者一段经历,只有在其中找到厉鬼执念寄存的东西,才有可能将其化用或除掉。用一位资深天师讲课时的话说,每一次深入鬼蜮除鬼都是一场表演,最好以最不惊动厉鬼的方式,融入鬼蜮中,才能最快知道厉鬼的执念留存之所在。 但这种方式毫无疑问危险至极,要么出戏被发现,届时只能靠着战力在鬼蜮里和厉鬼硬刚,要么迷失其中成为厉鬼的食物。 当然还有一种专属于战斗狂魔的方式——一路杀进去,把见到的东西都夷平。一旦成功炼化厉鬼,不成功就被厉鬼吞噬,堪称高风险高收益。 江羽橙眼前这个厉鬼,不知道是不是人为创造的原因,鬼蜮内并无执念,仍然是游轮的模样。宴会厅的大门敞着,一眼能看到里面奢华的装饰和倒了一地的人。 江羽橙很快在角落发现了封默,他身上一丝不苟的礼服已经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上有着灼烧的痕迹,脖颈间的玉佩散发出微弱的白光,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默哥!”他立刻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封默的脉搏——幸好还在跳动,只是身体相触时,以往如同溪流一般的阳气只剩下了气若游丝的一缕,但就是这一缕似乎给他身上的月光充了一口气,已经有些消散的月光再次明亮起来。 江羽橙第一次见到亲近的家人朋友伤到奄奄一息的模样,眼眶不自觉地一热,眼泪滴落在封默身上,晕开一道血迹。 但现在他们还没有脱离危险,没有时间让他发泄心中的难受。 他又给封默补了一张驱鬼符,抹了抹眼睛,很快看到了宴会厅中央漆黑的棺材,源源不断的鬼雾从中涌出,毫无遮掩的意思。 江羽橙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鬼蜮瞬间被激怒了,哪怕惧怕着他身上的这层月光,狂暴的鬼气还是疯狂涌动拍打着。 月光脆弱而又坚韧地隔绝了那些动静,江羽橙虽然倍感压力,但还是一步步走到了棺材面前,本想直接上大威力的符箓,但内心一动,莫名地伸出了手,小心地接触着棺材外围的鬼气。 但突如其来的吸力从手上传来,月光大盛。 江羽橙猝不及防,直接晕了过去。 第47章 江羽橙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他愣愣地从床上坐起来,记忆还停留在自己用手接触了棺材上的鬼气……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茫然地环顾了一圈洁白的病房,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在打瞌睡的姐姐兰羽霜。 兰羽霜十分敏锐地醒了过来,看见病床上坐起身的江羽橙,神色一喜:“太好了,橙橙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姐。”江羽橙沙哑着嗓音叫了一声,“我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兰羽霜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给他倒了一杯水,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酉虎接到张峻曦的求助电话后立刻带队出发,等他们赶到船上时,鬼蜮已经消失了,眼底残留着震惊的张峻曦正在忙忙碌碌地救治伤员。 江羽橙一手还扶在棺材上,半跪着陷入了昏迷,张峻曦不敢碰他,直到酉虎过来才把他带离阵法。 此后他昏迷了四天多,虽然生命体征平稳但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酉虎第一时间通知了兰家,兰青弦和兰羽霜赶了过来,最后兰青弦利用兰家家主和引魂灯的特殊感应,再次确认了他身体情况良好,昏迷可能是正在消化炼化的鬼气,众人这才放下心。 而整艘游轮宾客加上服务人员、保镖等报备给管理部门的人数共计一百一十多人,但找到的生还者还不到八十人,失踪者不乏权贵子弟,船上还发现了大量的养鬼阵法和具备阴气之身的女子……海市距离京市不过百多公里,这等于在当局的眼皮子底下闹出了重大灵异事件,整个十一局压力爆棚,局长已经去京市听训了,五个副局长来了三个,正在处理案件的相关情况。 兰青弦到了以后确认过江羽橙的情况又匆匆离开了,兰羽霜则是留在病房里照顾他。 说完情况,兰羽霜话锋顿时一转:“现在我们来说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自己一个人往鬼蜮里跑的?你知不知道接到消息时候,我们差点没被你吓死!” 江羽橙端着杯子嘟嘟囔囔:“……这不是没事嘛。” “你说什么?!”兰羽霜声音一下提高,“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江羽橙我告诉你……” 她瞬间进入了机关□□式,把江羽橙从小不听话的事迹都突突了一遍。 江羽橙自知理亏,端着杯子乖乖喝水,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兰羽霜喘气的时候,他见缝插针地问道:“默哥……我是说封默,他还好吗?” 兰羽霜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封默是谁?” “……”江羽橙拍了拍被子,“你不要搞事,我才不信你忘了封默是谁!” 兰羽霜冷笑:“哼,你两肋插刀的好兄弟,把你养这么大倒是不知道你还能这么仗义。” “姐——”江羽橙拉长声音,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他真的是我非常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他到底怎么样了?” 兰羽霜没忍住又拍了他脑袋一下:“能怎么样,好着呢。你自己做的玉符心里没数吗?” “他身上的伤不要紧吧?”江羽橙还是担心,毕竟他找到封默的时候封默浑身都是血,“我能去看看他吗?他也在这个医院吗?” 兰羽霜:“……” 她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儿大不中留的错觉:“他是在这个医院,身上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你要去的话,等一会儿师父问完话你就去吧。” 江羽橙顿时高兴起来:“好!那师父什么时候来?” “……”兰羽霜没好气,“我怎么知道,不如给你电话你打电话催?” 江羽橙一秒老实:“不了不了。” 但老实不到两秒,他又忍不住问:“那现在调查到哪一步了?” “具体不太清楚。”兰羽霜摇了摇头,“你昏迷了四天多,前两天都在吵架,现在应该是吵完了,昨天妈过来看过你,我问了问,事情大概还是交给师父来调查吧。” 这倒也不算意外,酉虎的调查处有绝对的独立性,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可能牵扯十一局的内鬼,五大世家肯定谁也不信谁,酉虎是最好的人选了。 “其他的就别问了,你给我老实待着。”兰羽霜斜他一眼,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处理起工作来。 江羽橙:“……” 他再次老实,继续喝水,喝完水后开始在床上扭秧歌,抓耳挠腮地盼着酉虎过来。 终于,在江羽橙的感知中过去一个世纪后,酉虎终于出现在了病房里,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忙得够呛。 江羽橙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兰羽霜站起来:“师父。” “霜霜你先去忙。”酉虎冲她点了点头,“我有事要和橙橙说。” 兰羽霜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等病房里只剩下师徒两人时,江羽橙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事情怎么样了?” “……”酉虎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但各种信息交杂,始终没找到一个线头,闻言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坐好,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 江羽橙:“……哦。” 酉虎放下手,沉吟了一会儿。 这件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游轮的主人胥涵已经失踪,不知道是死在了游轮的鬼蜮中还是提前逃脱了,胥家已经被控制住,但所有成员都坚称不知情,而胥涵身边的可能知情的亲信一样不知所踪。 而且胥涵能布置下被十一局封禁已久的阵法,肯定和十一局的内鬼脱不开干系,如今十一局京市分局、京市政府负责与十一局联络的人员通通被控制住了,但京市分局还是不见了两个招揽来的散修。 这里面还涉及了江羽橙和张峻曦两个玄门小辈,于是张家和兰家也被牵扯了进来,张峻曦此前莫名其妙地在A大失踪,为什么出现在游轮上还没搞清楚,江羽橙上船的方式倒是清晰明了,但又牵扯到封默这么个体质特殊的普通人…… 这背后让人不得不想,十一局的内鬼想要干什么,同样的事情是只有胥家在参与吗? 酉虎还是决定从头问起:“你上游轮后遇到了什么,详细说说?” 江羽橙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说,只是他的乏善可陈,除了那个餐厅里觉得眼熟的背影,实在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毕竟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和封默在一起,在封默阳气的影响下,他想看到什么也不太容易。 “张峻曦知道的应该多一点。”江羽橙最后说道,毕竟这家伙不仅摸清楚了对方的人员数量、仓库位置,甚至还救出来了一只鬼。 酉虎微微点头,针对张峻曦的询问还在进行中,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哦对了,那只叫红衣的鬼怎么样了?”江羽橙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这么个事,“她当时躲在船员舱,不知道有事没事。” 酉虎很快想起来红衣是谁,沉默了一会儿:“她已经散了。” “?”江羽橙一时没反应过来,“散了是什么意思?” 酉虎言简意赅:“执念已除,魂体消散了。” 江羽橙错愕:“怎么会这样?” 酉虎张了张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她的执念是找她妹妹。她们姐妹都是孤儿,相依为命,她辍学打工供妹妹考上了A大,大二那年,她妹妹在参加胥涵游轮派对时,坠海失踪,胥家打点过后,这件事就过去了。” 红衣无法接受,但她还是接受了胥家的封口费,用这笔钱把充满风霜的脸养回了原来的样子,然后如愿得到了和妹妹同样的邀请,她用剩下的全部积蓄租了那条价值不菲的红色晚礼服,同样上了游轮。 可惜面对超自然的力量,她的一切小心都是徒劳,她很快被发现,成为了孕育鬼胎的母体,除了她,船上还有数个阴气之身的女子,鬼胎都已成型,只有少数几人救了回来。 但红衣在这过程中出了意外,还未孕育鬼胎之时已经死去,因为执念深重,就此留存世间,幕后之人显然不是很在乎,本想以鬼气引诱她与其他小鬼互相吞噬,从而向厉鬼转化,但没想到被张峻曦横插一手,用临时驻留证稳定了她的魂体。 “我们查到了她的妹妹的踪迹。”以酉虎见惯生死的心肠,竟然也有些说不出下去,“她的妹妹是孕育鬼胎的母体之一,早已死去。” 红衣知道这个消息后,愣了许久,后来酉虎又给了她一张驻留证,照例给出两个选项,是接受玄门的安排前往某一地点驻守,还是就此消散。 红衣想了想,问酉虎害了她们姐妹的人会有报应吗? 酉虎郑重道:“我和我的同伴便是为此而在,玄门决不允许这种滥用术法的败类继续活在世间。” 红衣得到答案后,露出一个单纯的笑,选择了后一条路。 不管酉虎说的是真是假,她对生前之事的记忆模糊不清,恨意一样不存分毫,唯有找到妹妹一个执念,既然妹妹已经先走一步,她也该上路了。 兰青弦这位当代“引魂灯”亲自送了她最后一程。 江羽橙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愤愤一锤床:“我在船上就应该到处看看的!”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酉虎冷静道,“谁能想到他们当局的眼皮子底下也敢做出这种事!对了,看看看这里面有你觉得眼熟的吗?” 酉虎把京市分局登记的员工的照片递给他,江羽橙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我都没见过。” 酉虎不怎么意外地拿回照片,他甚至怀疑那两个散修留在分局内的资料都是假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江羽橙搂紧了被子,喃喃自语,“那些厉鬼养出来,除了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酉虎没有回答,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养鬼禁术在古时是为了提升鬼仆的实力,但如今已经没了鬼仆,加上天地之气逐渐衰微,养一只厉鬼的代价大得惊人,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买几张符箓实在。 尤其是这些人的养法似乎还有了变种,二楼宴会厅里的人似乎都是打算等厉鬼出世后喂给它增加凶性的,如此养出来的厉鬼无智暴躁,除了惹得天怒人怨劳民伤财之外实在看不出什么作用。 江羽橙伸手在酉虎眼睛前面晃了晃:“师父?” “……没事。”酉虎回过神,看着面前还坐在病床上的小徒弟,突然想起什么,“你这次为什么要一个人进入鬼蜮?” 江羽橙:“……” 同一件事,为什么还要算两次账? 第48章 江羽橙举起一只手发誓自己真的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然后把在鬼蜮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酉虎,包括自己看到的幻象。 酉虎眉头就没松开过,尤其是听到江羽橙看到的幻象时,他忍不住开口打断:“幻象中的你多大了?” 江羽橙不太确定:“看样子四五岁?” “你还记得周围的环境吗?”酉虎又问。 江羽橙摇了摇头:“感觉就是普通的山。师父,您想到什么了吗?” 酉虎沉默不语。 见酉虎半天没有说话,江羽橙又道:“师父?” 酉虎回神,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 江羽橙犹豫半天,还是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了:“我看到的幻象会不会和我身体里的那股力量有关?” 他怀疑自己有一部分记忆和那股力量一起被封印在了身体里,这几次意外陷入生死危机,那股力量被激发,连带着他的一部分记忆也回来了。 “我甚至觉得,我怕鬼是不是就是因为这股力量的原因。”江羽橙有些蔫蔫的,“虽然我胆子确实不大吧,但是也不至于被吓到晕过去这么丢人吧。” 按理来说害怕这种情绪大部分时候都是可以克服的,如果他只是单纯怕鬼,那他忍住恐惧应该也可以进入鬼蜮完成任务,就像很多人怕虫,但也不是不能抄起拖鞋打死蟑螂。 但多了一股力量就不一样了,这股力量却会见到鬼气就应激而发,程度不一,程度严重他就会撑不住晕过去,而因为试炼时的鬼蜮再怎么像真的,潜意识他也不会有生死一瞬间的危机感,因而一直没发现这股力量,故而把这股力量当成了他对鬼怪生理性的恐惧。 直到他误入真正的鬼蜮,被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逼出了潜力,这才发现并有机会掌控这股力量。 酉虎听完一愣,突然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些幻象就是江羽橙五岁那年失踪时发生的事情,而巨大的黑狼、诡异的明月和黑影,青芒镇附近会出现这些东西的地方,那就只有西陵鬼国。 所以江羽橙竟然真的掉入了西岭鬼国还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还在西岭鬼国里有了奇遇? 而这个奇遇又给他带来了怕鬼的毛病……以往试炼的时候他刚进去没多久就昏迷着被送了出来,醒来后对鬼气的存在极为应激,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被鬼气吓到的,换个思路,也许他不是被吓到,而是因为体内这股力量对鬼气的天然排斥? 不,不对。酉虎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想,江羽橙第一次试炼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他不会分不清楚害怕和排斥的区别,而且他当时的表现确实是极度恐惧,哪怕自己看错了,在场那么多经历丰富的天师,总不能都认错了他的情绪。 江羽橙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上满是困惑:“只是为什么这股力量会让我怕鬼啊……它明明强的可怕……” 几个在旁人看来都棘手的鬼蜮,在那轮月亮的照耀下真是如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酉虎也没有答案,不过他倒是认同江羽橙的猜想,这股力量和他的记忆有关,而如果这股力量真的来自西岭鬼国,那势必要慎重对待。 酉虎问道:“你现在能掌控这股力量了吗?” 江羽橙泄气地摇了摇头。 处于安全环境时,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把那股力量召唤出来,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酉虎。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酉虎看出了他的想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每次使用这个力量你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谁知道用多了会有什么后遗症,搞清楚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进入战斗一线的。” 江羽橙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这件事没得商量。”酉虎语气不容置疑,“另外,这件事除了你妈妈,谁都不要说,你姐姐也不能说。” 江羽橙睁大了眼睛:“这么严重?” 比这想的还严重,如果酉虎的猜想为真,江羽橙就是掉入了西岭鬼国然后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这事暴露出去,他就不会再有安宁之日了。 玄门对西岭鬼国内部的探究欲已经成了执念,届时哪怕兰家也保不住他,除非江羽橙自己能突破成为百年来的第二位一级天师。 “总之,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之前,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酉虎最终还是没有把他幼时曾经失踪的事情告诉他,既然如今他的记忆在缓慢的恢复,那还是不要贸然打断的好。 见师父神色严肃,江羽橙只能乖乖点头,把自己的设想咽回去。 他本想想着,按照前几次的经验,封默的阳气可以帮他对抗那股力量出现时的时期,那等封默知道玄门中的种种事情之后,他说不定可以求封默帮助自己,一起去清除鬼蜮,以此来彻底掌控那股力量。 但现在看酉虎的态度,短期内是别想了。 酉虎没注意他的欲言又止,而是直接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另外一件事,你那个叫封默的同学……” 江羽橙一个激灵还以为自己被看穿了,条件反射性地一挺背脊:“啊,啊是的,他,他怎么了?” “怎么突然结巴了?”酉虎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放在心上,“我申请了玄门内的最高权限,让人查了查已经封存的文献,确认他的体质应该是传说中的纯阳之体。” “……啊?”江羽橙反应了一下,眨着黑亮的圆眼睛,“您说的是文献不是什么网络小说唔!” 酉虎毫不犹豫地敲了他脑门一下:“胡说八道!” 江羽橙委屈地揉脑袋。 酉虎又气又想笑,叹了口气:“也不怪你们,这些东西封存的时间太久了。” 有关生人阳气的术法、知识基本都不在向小辈传授,以至于江羽橙除了会看阳气和本能地靠近外,大多数东西都不知道。 纯阳之体在古时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是玄门世家的顶级“人药”。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封默的体质,所以才会第一个被送进阵法——阵法会抽取他的阳气供给鬼母,避免厉鬼出世前因为极阴而消散。 正因纯阳之体的特殊,所以对方绝对不会把他当一次性用品,抽取阳气的阵法会在厉鬼出世后转变为一个保护阵法,隔绝掉他的气息,避免厉鬼出世后把他一并吞了。 哪怕后面江羽橙没有进去,封默最后除了气血亏空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就是事后需要休养。 只是对方没想到封默居然还有行动能力,身上甚至有江羽橙送的品质极高的玉符。而在准备把封默送进去时,阵法半开本就气机不稳,封默反抗时阳气随着气血上涌而加倍活跃,玉符内的驱鬼符感应到鬼气同时应激而动,于是脆弱的平衡被直接打破,阵法爆裂,厉鬼提前孵化,本能地吞噬了最近的一两个人后不得不暂停消化,这才保住了宴会厅里的其他人。 江羽橙听完科普,喃喃自语:“怪不得……” 如果是这样,他和封默一起组队的想法估计不可能实现了,这类在玄门内有成为工具的风险的体质,按照惯例肯定是要尽量和天师们进行隔离的,以避免有心人的利用。 “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胥涵一开始就准备邀请封默上船,所以可以确认幕后之人知道他的体质并直接下手了,有一就会有二,继续隐瞒玄门的存在对他的安全不利。”酉虎接着道,“所以我已经把他的知情申请提交上去了。” 江羽橙先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酉虎说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那他老是薅阳毛的行为岂不是很快就会暴露?! 不行不行,他得早点想个借口。 “什么什么?”酉虎对小徒弟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交代着,“但他现在还没有到能知道的时候,这件事我们用封建迷信的邪教势力暂时糊弄过去了,你和他接触时不要露馅。” 江羽橙还在冥思苦想,敷衍地点点头。 “橙橙!”酉虎面色一沉,江羽橙立刻回神,条件反射地性地摆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酉虎瞪他一眼:“等申请在会议上通过,去和他说玄门中事的人选应该就是你,你做好准备,不能仗着你们熟悉就敷衍了事!” 江羽橙顿时苦了脸,“哦”了一声。 到底要怎么不显尴尬地告诉封默我经常薅你阳毛啊! 酉虎又想了想,觉得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于是大手一挥:“行了,我这暂时没什么问题了,你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谁有事要出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兰青弦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江羽橙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超乖的模样。 但他亲爱的师父并没有放过他,酉虎对兰青弦笑道:“哦,我是说橙橙,刚刚进来就看他一副坐立难安想出去的样子,我还想问问外边有什么好东西呢,刚醒来就想往外跑。” “哦?”兰青弦微笑地看着他,“橙橙,你想去哪?” 江羽橙:“……” 讲讲道理,他只想去看望一眼自己受伤的好朋友,老妈一脸“你想去找谁鬼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江羽橙花了不少口水,终于让兰青弦和酉虎相信“我和封默交朋友真的没有只图谋他的阳气他也没有图谋我的任何东西我们真是意气相投的好朋友”,得以从病房内脱身。 兰青弦还让他带上了一束鲜花和一个果篮。 江羽橙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老妈也不是反对她和封默交朋友,可能就是对他不顾危险硬闯鬼蜮的行为表示不满吧。 江羽橙抱着花提着果篮溜溜达达地找到了封默的病房。 到达病房门口时,江羽橙刚要伸手敲门,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江羽橙和封默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 两人一时错愕。 封默好像瘦了不少…… 江羽橙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封默穿着病号服,脸色还有些失血过多的苍白,沉静的眼瞳一如往昔,眨都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在盯一个幻梦。 江羽橙心头异样一闪而过,被看得莫名害羞,他伸手把手中的花一举,物理隔断了两人的视线:“默哥我来看你啦!” 没了那股让人不自在的视线,江羽橙迅速恢复了正常,他从花丛后面探出脑袋,发现对面的封默也恢复了常态,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封默一副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和颇为放松的神态,率先问道:“你身体好了吗?” 江羽橙猛猛点头:“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呢?” 封默嘴角微微扬起:“嗯,我也很好。” 江羽橙看着他脖颈间、手腕间露出来的绷带,不太相信地撇撇嘴:“你这样子可不像好。” 封默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身上,解释道:“都是皮外伤,问题不大,先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和江羽橙一起进了病房。 由于涉事人员基本都是富家子弟加上事情敏感,所以受害者都被转移到了这家私人医院,人人都住进了豪华单人病房,封默也不例外。 江羽橙进来后,把果篮和花束顺手摆在桌子上,到处转悠了起来,封默则是靠在墙上,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跟着他转悠。 病房面积并不算小,除了病床,还有一张单人陪护床,沙发、独立卫浴、小冰箱、电视机应有尽有,窗台上还摆放了医院统一的绿植。 只是比起其他人病房里人山人海花团锦簇的样子,封默这间病房里除了他没有别人,什么鲜花果篮更是一应俱无,显得异常清冷。 江羽橙总算找到了封默一直盯着他看的原因,一定是因为一个人住院太无聊了,见到认识的人就格外高兴。 想到这,他不由得有些不满。 就算是家里没啥拟人生物,没人陪床,但好歹请个护工每天给摆束花啊……嘶,默哥不会是暂时囊中羞涩连护工都请不起了吧,不然自己给请一个吧…… 封默不知道江羽橙的思路已经转到他快破产上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跟巡视地盘的猫一样在病房了转了一圈,自从听说他陷入昏迷后就一直揪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看上去他恢复的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还满意吗?”等江羽橙转够了,封默才开口问道。 “咳,你这病房显得好冷清。”江羽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正主给冷落了,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见封默的样子顿时一惊,“你身上伤还没好为什么不坐着啊!” 还在那凹造型!小心伤口崩裂! 江羽橙腹诽,强行把封默按在了床边坐下,抬手就想掀他的衣服。 封默反应很大地摁住他:“干嘛?” “看看你的伤啊。”江羽橙理所当然,他在鬼蜮里见到封默的时候,上身的伤势就不轻。 但封默压住他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江羽橙跟他大眼瞪小眼一阵,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坏笑:“默哥,你是不是害羞呀~” 封默:“……” 他深吸一口气,把江羽橙笑得贱兮兮的脸推开:“别耍流氓。” 就算现在大家互有好感……也不行。 “我就看看伤!”风评被害的江羽橙很不满,“都是男人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嘛!” 这可不好说。 封默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抬头见江羽橙眨着一双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心脏不可抑制的一软,还是妥协了。 他沉默地把病号服的袖子往上折了折,露出小臂上缠紧的一条绷带,除了这个伤口外,他手臂上只有一些细微的擦伤。 “看到了?我身上的其他伤口和这个差不多,大部分甚至不如这个严重。”封默放下袖子,“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羽橙勉强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鼻子,转而关心起其他的:“这些伤是都不影响行动吗?你没有找护工吗?我听人说这个医院的食堂很远,没有护工你总不能天天跑食堂吃饭吧,不然我帮你找个护工吧……” “橙橙。”封默被一连串问题灌了一耳朵,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眉心,“我找了护工,现在他去帮我办出院手续了。” 什么?!江羽橙睁大了眼睛:“你现在的一身伤还没好呢,结果你就要出院了?!默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要破产了。” “……”封默不得不重复,“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伤口只需要定期换药就行,不在医院也可以做。” 江羽橙满脸不赞同:“其他环境哪里有医院干净啊?医生肯定也比其他人专业啊,你要是缺钱别不好意思说,我又不会嘲笑你而且还可以借你钱!” 封默:“……”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摇了摇:“需要我给你看看账户余额吗?” 江羽橙:“……也,也不用吧。” “你是不是忘了还得上学?”封默见他一脸“还真没想起来”的表情,无奈中掺杂进了好笑,“我在学校外短租了一间公寓,最近住在校外,找了专业的护工每天换药,肯定不会比医院的差,到时候直接在京市的医院复查就行。” 他一口气交代完,挑眉看向江羽橙:“放心了?” 刚才在门外时感受到的异样再次涌上心头,江羽橙东张西望,嘟囔道:“身体是你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封默摇了摇头:“不说我了,我听说你陷入了昏迷,查到原因了吗?” 原因大概率是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吃饱了连累他一起睡了…… 说起这个,江羽橙顿时想起了尚未找到借口解释薅阳毛一事,面对封默关心的眼神顿时陷入了前所未见的心虚中。 封默不明所以,看见他躲闪的眼神还以为他伤得很重,神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很严重?需不需要联系更好的医院?我认识一位很厉害脑科专家……” “不用不用不用。”江羽橙赶紧制止他,“我已经没事了,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封默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江羽橙镇定的跟他对视。 似乎确认了江羽橙没说谎,封默才挪开颇有压力的眼神。 江羽橙松了一口气,随即他又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觉得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怂? 嗯,一定是刚刚封默的神态语气总让他想起自己不做作业时酉虎面无表情的样子,封默当高数老师的积威犹在啊! 这个话题过去,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江羽橙眼神游移在房间里,封默的眼神则是似有若无地落在了他身上。 算上江羽橙昏迷的时间,他们也不过三天不见,但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这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似乎比之前更加疏远,又似乎更加亲密了一些。 这种奇怪的氛围让江羽橙感觉很不适应,他开始寻思着是不是找个借口跑路。 “橙橙。”封默突然叫了他一声。 “啊?啊?”江羽橙一个激灵,浑身毛都炸了。 “……?”封默属实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了?” 江羽橙定了定神,摸了摸鼻子:“没,没事……你不要这种,突然大声讲话。” 封默:“……” 讲道理,他刚刚难道不是正常音量吗? ……非要说的话,由于刚才病房里太过安静了,他突然开口声音确实有一点点大,但这也能被吓到? ……这胆子怕不是只有芝麻大。 要是江羽橙知道他的想法一定冤枉死了,任谁发呆正专注的时候,旁人突然在耳边说话,都会被吓一跳的好吧? 但封默对江羽橙芝麻大小的胆子有了深刻认识,于是愈发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游轮上的事我很抱歉。”封默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希望你没有因此留下心理阴影。” 江羽橙一脸茫然……那不是玄门内鬼勾结胥涵搞事吗,跟封默有什么关系? 封默继续道:“我知道他们私底下玩的很花,但还是觉得他们不会很过分,所以没多做调查就带你上了游轮,结果遇到了这种事,我……” “这不关你的事。”江羽橙干错利落地打断他,同样认真地看回去,“这件事他……总之,你也是受害者,要道歉也轮不到你,而且一开始你就不想去的吧?是因为我好奇你才决定一起,如果要说对不起,那也应该是我对不起你。” 封默眸色深深:“胥涵主要邀请的对象是我。” 他又不是蠢人,胥涵信了邪教在游轮上搞出这种事,早就惊动了各方势力,在江羽橙昏迷这几天,他病房里来了不少大人物,他们试探着他在游轮上的经历,他也周旋着向他们打听着背后的消息,没费多少功夫就知道了他早就在胥涵的名单上。 所以哪怕他不去参加那场活动、没有见到胥涵,胥涵也会把邀请函送到他的手上,只不过那场活动上江羽橙的出现让胥涵觉得多了一个让自己上船的筹码而已。 但不得不说胥涵猜对了……而自己脱离那个圈子太久,失去了基本的警惕,以至于把江羽橙带入了险境。 江羽橙不知道他脑子里转了多少弯,闻言瞬间想起来酉虎的叮嘱,思路直接拐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上,他有些紧张地拉住封默:“后面你有没有收到其他的邀请函?” 封默思路断了一下:“……?” “你以后要小心!”江羽橙殷殷叮嘱,“特别胥涵这种,以前跟你半熟不熟突然邀请你的,十有八九是鸿门宴,不能再上当了!” 他又想了想,郑重道:“如果你非要去,记得带上我。” 我可以保护你的! 封默:“……” 他一时陷入深深的无力……江羽橙到底意没意识到自己是被牵连的受害者?竟然还有空关心他? 然而无力过后,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这种无理由的信任和关心是因为什么,心头又升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恋爱脑都这么无私奉献吗? 第50章 总之,在一通鸡同鸭讲互相觉得对方是处于危险中的濒危物种之后,封默的护工带着出院手续和午餐回到了病房。 江羽橙拿到了封默接下来一段时间在校外的住所,又和他约了返校后的见面时间后,在兰羽霜的电话催促下回了自己的病房。 他离开后,护工把饭菜在桌上摆好,十分勤快地收拾起病房,正当他想像往常一样,将病房里出现的鲜花果篮收起来扔掉或送人时,突然听到自己的雇主道:“不用。” 护工愣了一下,不由得确认道:“封先生,您是说这些不用扔吗?” “不用。”封默回答的很肯定,“麻烦你去找个袋子,我要带走。” “哦哦好的。”护工答应了下来,不由得转头打量了一下得到自己雇主青睐的鲜花果篮——就是楼下卖的那种,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但既然是雇主的命令,护工还是找了护士站的护士,用了一个大口袋在不损坏鲜花的前提下装好了。 封默慢条斯理地吃完病号餐,总算拿过震动不休的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未接来电。 他没做理会,正打算一一拉入黑名单,上方屏幕却跳出来一条消息,霍灵资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表哥,听说你住院了?” 封默拉黑的动作一顿,他对霍家人没什么好感,但对霍灵资有几分耐心,这个表弟在他看来算是霍家为数不多当人的那种,起码闲暇的节假日,他还愿意去医院看望一下自己的姑姑,陪霍寻瑶聊聊天。 封默给他回了一个问号。 霍灵资忙不迭的给他发过来了一大串,像是担心说话慢了,就会被封默拉黑一样。 “是胥家邮轮的事情,爷爷听说你也被牵连进去了?”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身体还好吗?” “爷爷很关心你,想去看看你。” 封默动动手指。 “他是想关心其中的内幕吧,但我不知道。” 回答的过于干脆利落,以至于霍灵资那边安静了好几十秒。 封默毫不意外,他对霍老爷子的冷血逐利早有预料,方才霍灵资话语里的温情十有八九是这个表弟自己的手笔。 过了一会儿,霍灵资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爷爷的七十大寿要到了,表哥你会来吗?” 像是知道封默的回答,霍灵资又及时补充了一条:“申城东区城郊的景区项目最后还是被姑父拿下了,爷爷不会放弃的。”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封默,即使他不答应,霍老爷子最后也会想办法让他答应的。 封默没有回答,看着这条消息,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么多年,因为霍寻瑶的病情,他面上一直避免和霍家发生直接的冲突,以至于给了霍老爷子可以拿捏他的假象……而有些人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只会得寸进尺。 以前他一个人是无所谓,但如果以后……他的生活想要接受另外一个人的深度参与,那他就必须考虑率先把霍家和封家的这一烂摊子事全部搞定。 想到这,封默不再犹豫,他退出与霍灵资的对话框,点开了一个置顶却很少联系的联系人。 …… 江羽橙溜溜哒哒的回了自己的病房,兰羽霜已经将午餐放在了桌上,见到他来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玩的饭都不想吃了,你今年才三岁吗?” 江羽橙熟练的左耳进右耳出,敷衍的“嗯嗯”两声,转而问道:“姐你吃了吗?” “我不吃干等你的话都饿死了。”兰羽霜阴阳怪气。 江羽橙:“……” 他比了个求饶的手势,开始吃饭。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了,兰羽霜提高声音:“请进。” 门外敲门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停留了三四秒,才打开门。 “霜姐。”来人竟然是张峻曦,他有些拘谨地打了一声招呼,样子十分礼貌,“我来看看江羽橙好点了没。” 江羽橙忍不住眯了眯眼。 兰羽霜露出一个飒爽的笑:“有心了,你那边的调查结束了?” 张峻曦点了点头:“因为需要核实很多细节,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 兰羽霜认同地点点头:“毕竟这件事情比较大,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张峻曦头摇的像拨浪鼓,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发现只有一人份的食物,便问道,“霜姐你还没有吃饭吗?” 兰羽霜拍拍江羽橙的头:“我早就吃了,这不是为了投喂我们家小少爷吗!” 张峻曦跟着露出一个傻笑。 江羽橙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缝了,用筷子敲了敲碗,打断两人的交谈:“你来找我干嘛?!” “说了多少次不准用筷子敲碗。”兰羽霜教训了他一句,又转向张峻曦,笑了笑,“我去给橙橙弄点水,你们先聊。” 说完她给了江羽橙一个“礼貌点”的警告眼神,然后离开了病房。 张峻曦显然迷失在了刚刚的笑容里,好在理智及时刹住了车,克制地点了点头:“霜姐慢走。” 等兰羽霜一离开,江羽橙立刻虎视眈眈地看向张峻曦:“我警告你啊,你别打我姐的主意,你不配!” “放你大爷的狗屁!” 张峻曦勃然大怒,“我对霜姐才没有那种龌龊的想法!” 江羽橙气哼哼:“我管你什么想法,反正离我姐远点!” 张峻曦被气的够呛,瞬间感觉自己这趟就不该来,他关心江羽橙干什么?这王八蛋最好一辈子晕床上! “你到底有事没,没事就快滚!”江羽橙有点不耐烦地又敲了敲碗。 张峻曦同样不耐烦,没好气道:“我来看你死了没有。” 江羽橙凉凉道:“托你的福,活得好好的。” 张峻曦当即翻了个白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就多余来看你!” 说完他起身就走,就是脚步缓慢,显然等着江羽橙叫他。 江羽橙觉得好笑,但他确实有事要问张峻曦:“等下。” 张峻曦立刻回头:“叫我干什么?” 江羽橙对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无语了:“……你上次为什么会在A大失踪?你叔叔,那个叫张修海的说里是去找我的,你那会儿找我又有什么事?” 张峻曦犹豫了一下。 上次他去A大找江羽橙是为了完成自家家主的嘱托,然而这次张家家主一样来到了现场进行指挥,见到他后,特地叮嘱他将上次找江羽橙的事情直接隐瞒下来,理由是他询问那些问题是为了好奇心,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引起兰家的误会。 张峻曦虽然感觉奇怪,但也不会违逆自家家主,于是想了想后,他隐去自己要问江羽橙的问题,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遭遇。 他准备从花园离开去江羽橙宿舍时听到有人谈论封默,一时的心生好奇,前去声音来处查看,结果却一时不查被人打晕了,等他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游轮上了。 江羽橙听得眉头直皱:“封默,你是说他们提到了封默?” 张峻曦凉凉点头:“对,就是你那个舍生忘死也要相救的好朋友封默。” 江羽橙:“……” 到底谁在传播这种阴阳怪气的言论! 张峻曦噎了他一下,很满意地继续说:“总之我上船之后,就发现他们就在养鬼,而领头的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好像想要拉我入伙,我担心不答应会被杀人灭口,所以假装答应虚与委蛇,暗中摸清楚了他们的布置,只是我被看得很紧,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外界联络,直到我发现你也上了船。” 说起这个,张峻曦就一肚子的火:“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去到上层船舱,泼了你一身酒,想要提醒你,结果你丫居然没认出来我是谁!” 江羽橙很震惊:“那个泼我一身酒的小个子服务员是你?” “就是小爷我!”张峻曦咬牙切齿,“江羽橙,我们少说二十年的交情了吧,你丫居然连我的身形声音都认不出来,你当时脑子是被封默糊住了吗!” “关封默什么事你不要乱攀扯!再说了我们哪儿有什么二十年交情!”江羽橙一脸嫌弃,“提醒一下,我今年才满十八岁!而且我们很熟吗,我为什么要认得你的身形声音。” 张峻曦再次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要不是看在此人刚从病床上下来,他当即就要跟对方来个光荣决斗,艰难忍下这口气,他继续说道:“反正这件事暴露了,他们就把我关在了船舱里面,也幸好如此,才能救下红衣……” 提到红衣,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总之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张峻曦故作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我来就是提醒你一下,A大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吸引对方,你自己小心点。” 这句话说完,可能自己也觉得有点破坏人设,张峻曦狼狈丢下一句“我走了,看你这张脸就倒胃口”,没等江羽橙赶人就跑了。 江羽橙:“……” 他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 等张峻曦走后,江羽橙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底,陷入了沉思。 张峻曦的经历倒是意外地带来了突破口,对方居然为了封默直接找到了A大校园里,这算是上了双重保险吗?假如胥涵没有邀请到封默,他们就打算直接绑架? 光天化日之下,不会觉得这样很冒险吗? 但想想对方也是悄无声息的将张峻曦绑架走了,同样的手段用到封默身上也未尝不可,对方在京市的触手看上去伸得很长啊。 再联想到自己开学不久后,在学校东门遇到的那个鬼蜮,A大这一段时间出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多了? 想到这,江羽橙抿了抿唇——他本来应该可以监视一下A大的玄学事件,但他习惯了和封默同进同出,大大削弱了自己的感知,也不知道错过什么线索没有。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把一部分调查重点放在A大上面。 他想了想,给酉虎发了一条信息询问,酉虎没回他,但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酉虎另外一位助理发来的消息,说调查处的一个调查小组将伪装进入A大进行调查,到时候希望他能配合。 江羽橙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然后开始查回校的高铁票。 此时兰羽霜送走张峻曦,推门进来,见他在手机上划拉,随口问道:“你看什么呢橙橙?” 江羽橙头都不抬,随口回答:“我看回学校的车票。” 话音刚落,病房里突然陷入了一阵寂静。 过了一会儿,江羽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头看了自己姐姐一眼。 只见兰羽霜抱着手臂皱着眉头看着他:“你那个好兄弟刚走,你也准备走了,你就这么离不开他?” 江羽橙:“……” 第51章 江羽橙和玄门的调查组一并回了A大。 到学校后,调查组前去调取胥涵的学生档案,江羽橙则是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今天刚好是周末,宿舍的众人都在,发现他失联一个星期后终于回来了,所有人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虽然游轮上具体发生的事情仍然处于保密阶段,但这么大一件事显然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如今外界什么谣言都用,更别说宿舍还有一个八卦小能手,纪和兴天天听着岑琅复述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差点以为江羽橙要回不来了。 此时江羽橙安全回来,担心放下,好奇就升了起来,岑琅拉着江羽橙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现在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游轮故障了啊、遇到海怪了啊、被献祭了啊之类的……现在胥涵学长也没返校,他们学院的人都在猜他是不是已经没了,据传还有人离开给他办了退学手续什么的。” 江羽橙:“……” 别说,还真给他们猜中了一部分。 但具体情况他也不能告诉岑琅,只是含糊了过去,说了些游轮上的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岑琅和纪和兴倒也听得兴致勃勃。 和室友聊了一会儿天,江羽橙突然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停下了话头:“我有事得先走了,回头再聊。” 岑琅一脸懵逼:“啊?你不吃午饭啊?” “出去吃。”江羽橙留下一句话,关门走了,留下纪和兴和岑琅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纪和兴不太确定地道:“我怎么觉得他又去找封学长了?” 岑琅打了个响指:“赞同!” 要是江羽橙知道他俩的猜测高低得说一句猜得真准。 他确实是出发去封默短租的公寓了。 由于他强烈不赞同封默出院,封默只好妥协地给出了自己短租公寓的地址和护工上门换药的时间,承诺自己绝对会按时换药。但江羽橙觉得自己有必要监督一下此人言语中的真假,于是临近和封默约定见面的时间后就出发前往了封默的公寓。 封默的短租公寓同样位于书香水榭,距离他的公司不是很远。江羽橙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输入封默告知的密码,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套房,一进玄关客厅便一览无余,于是江羽橙一眼就看到一个半/裸/男人。 封默褪了上衣,裸/露线条流畅的背部,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些伤痕。 他听到门口的动静的第一时间就想起身,然后被护工一把按了下去。护工是一名五十多岁身材健壮的阿姨,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小伙子你不要动噻,正在擦药呢。” 封默反抗被强力镇压,只能强制镇定地坐在原地等着上药。 “这个小伙子是你朋友么?”护工阿姨还不忘招呼一下江羽橙,“等等啊,马上就好了。” 江羽橙笑眯眯:“不着急不着急。” 之前封默还不让他看伤,这下看得清清楚楚了。 江羽橙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一番伤口,终于满意地发现封默之前没骗他,他身上的伤势确实不严重,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一些小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护工阿姨按在封默肩膀上的手仿佛铁铸,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江羽橙打量,脸上的温度不受控制的升高了一些。 不管他怎么说服自己江羽橙只是在看伤,那道十分有存在感的视线仍然让他感到了一百分的不自在,特别是他和江羽橙的关系算不上清白,实在分不清楚江羽橙到底是在看伤还是在占便宜。 江羽橙很快就发现了封默脸上有隐隐约约的红晕,顿时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脸惊奇的看着封默:“默哥你脸红了呀!” “欸?”护工阿姨好奇地一探头,顿时哈哈哈的爽朗一笑,“别害羞啊娃儿,我年纪都勾当你奶奶了。” 封默:“……” 他满心无力地瞪了江羽橙一眼……小讨厌鬼烦不烦。 江羽橙完全不知收敛,无视封默的眼神,伸出手戳了戳封默的脸颊,用足够封默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温度还升高了耶~” 封默:“……”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试图用眼神警告他,但江羽橙笑嘻嘻的,丝毫不惧。 封默深吸一口气,暂且忍了。 江羽橙乐不可支。 这谁想得到封默平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冷静模样,脸皮居然这么薄,只不过是袒胸露腹上药而已,结果活生生一副失了清白的黄花闺女模样,可惜没拍下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要是拍下来说不定要被封默杀人灭口,还是算了吧。 护工阿姨手法利落,很快给封默换完药重新包扎好,又带走了换药的垃圾。 封默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就把衣服穿上了,动作之迅速看得江羽橙又是一阵大笑。 但笑着笑着他突然觉得不对,封默面无表情地扭了扭手腕。 他当即感觉不好转身就跑,但这房间就这么大点,封默有心算无意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脸朝下摁在沙发上,沉着声音问他:“好玩吗?” 江羽橙脸颊埋在沙发的抱枕里,含糊不清地求饶:“不好玩不好玩,我错了哥哥!” 这家伙搞事的时候就叫哥哥,封默都脱敏了,无视了这个颇有些暧昧的称呼,径直伸手往他腰上招呼,下定决心要给他点教训。 “哈哈哈哈!”江羽橙顿时如同案板上的鱼一样扭来扭去,试图避开封默对痒痒肉的袭击,“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但求饶没用,弱点被人拿捏,江羽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了个身,一把抓住封默的手腕,小腿一别,姿势有些别扭的封默没站稳,被他握住手腕重新按在了沙发上。 江羽橙毫不犹豫地翻身骑在了他腰间,趾高气扬:“哼!你再挠啊!小爷让你动一下都是我输。” 封默身体一僵,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到了江羽橙身上。 江羽橙睫毛上还挂着笑出来的泪珠,眼角也有些发红,脸颊还在挣扎过程中被沙发磨红了一片,一副被蹂躏惨了模样,但骑在他身上耀武扬威时又有种无法掩盖的生机勃勃。 他不清楚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江羽橙却是一愣。 他嚣张念完台词,低头正准备找封默的弱点,结果却撞上了这个眼神。 里面的意味他有些看不懂,却莫名让他变得有些束手束脚,手心里封默手腕的温度顿时变得十分明显,几乎可以把他烫伤。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一会儿,封默突然开口说道:“我伤口有点疼。” “?!”江羽橙一跃而起,一把把他拉起来,有些紧张和懊恼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裂开?” 封默坐起身感受了一下:“没事。去吃饭吗?” 江羽橙一愣,马上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吃什么?火锅烧烤你都不能吃,吃粤菜嘛?还是新开了一家云南菌汤……” 他絮絮叨叨地报菜名,驱散了方才有些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吃饱喝足,封默久违地去了公司,江羽橙下午有课,独自回了学校。 下午是一节艺术史,江羽橙听着听着开始走神,风从教室后门吹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不知不自觉他上学都三个月了,京市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这三个月的经历都快比他过去十八年都精彩了。 也不知道调查组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说曹操曹操到,课间休息时,调查组组长找到了他。 组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士,姓宁,自称宁九,其他人都叫他九哥。 调查处虽说独立五大世家,但事实上也有五大家的人,毕竟玄门就这么多人,身怀绝技的更少,五大家子弟的质量确实比较高。 但游轮这件事涉及内鬼,酉虎不得不抽掉了所有和世家有关的人,全部换成了诸如宁九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 “这趟不算白来。”找了个没人的楼梯间,宁九举了举手中的烟盒,见江羽橙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这才点燃一根烟,“胥涵组建那个社团有问题。” 以胥涵的胆大妄为,有问题很正常,江羽橙追问道:“很严重吗?” 按理说有玄门大阵压着,一些鬼魅手段应该派不上用场才是。 “可大可小吧。”宁九吐了一口烟,“不过总算是逮到了那些孙子的一点尾巴。” 他们在参加过神经学会活动的学生身上发现了一些术法的痕迹,经过讨论和查验,确认是来自于南部一个小门派的术法,至今这个门派已经没有了传人,这个术法也就只作为一条消息收录在十一局的档案库里。 这是一种利用活人的负面情绪来滋养鬼仆的办法,只是相比于内鬼所用的直接折磨鬼母催化厉鬼的方式不同,这种手段更加温和,被吸取了相应情绪的活人甚至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以此规避了世家大族的征伐,故技重施,也没有引起大阵的反应。 但人的七情六欲息息相关,骤然失了一部分自然不会毫无后遗症,时间一久,情绪提供者的七情直接被抽干也有可能,届时只剩下一具空壳,和杀人也并无不同。 而现在能知晓这个术法的人并不多,会使用的更是少之又少,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总算是锁定了一个范围。 宁九唯一想不通的是,内鬼在十一局里潜藏了这么久都没露出马脚,怎么会任由胥涵这么个普通人在外边乱搞? 江羽橙听完,猛然想起来,岑琅曾经感叹过一件事,说郑游天天天研究神经科学都把自己的脾气研究好了,没那么讨厌了。 如今看来,他不是脾气好了,是情绪丢失了一部分了吧。 虽说以前郑游天心高气傲用鼻孔看人让人不爽,但这也莫名遭了无妄之灾的事情也着实让人同情。 “那这些受害的学生怎么处理?”江羽橙问道。 宁九道:“我们处理过了,大部分人身上的印记都已经祛除,视情况严重性养着就行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这是根据一些学生的口供还原的‘老师’,都是胥涵带过来,你看看,有没有你见过的。” 江羽橙接过来看了看,很快发现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身影,他仔细一想,在游轮上遇到的觉得眼熟的身影也是此人,这不就是他在千行山上遇到的那个祁天师吗! 这么一想,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在千行山上见到了封默,然后告知了幕后黑手,才会有后面一连串针对封默的行动。 宁九认可了他的猜测,见江羽橙忧心忡忡的样子,想起最近玄门中流传甚广的消息,安慰地拍了拍江羽橙的肩:“我知道你担心那谁,但别着急,我听说局里正在加速审批他的知情申请,到时候让他提高一些警惕就是了,毕竟这帮人还不敢多光明正大地搞事。” 江羽橙头点到一半又觉得有些不对。 宁九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第52章 游轮事件之后,封默和江羽橙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了,尤其是封默独自一人搬出来住以后,有了比图书馆更加安静的场所,江羽橙自然也跟了过来。 而学习之余也有了更多打发时间的方式,一起买菜做饭、看电影、玩双人游戏……要是时间太晚,江羽橙就会耍赖不想回宿舍,自然只能留宿。 恍然间封默甚至生出了一些错觉——他和江羽橙已经相恋很久且迈入了同居生活。 虽说这个错觉有点三级跳,但主要原因他认为并不在自己。 是江羽橙最近的行为有点怪异。 先是活跃在吃瓜第一线的猹精单琳和贺岩,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凑到了他面前,贱兮兮地打听江羽橙打算什么时候给他告白,能不能给个地点让他们围观一下,理由是江羽橙用蹩脚的理由和他们打听封默的喜好和他们以前给封默送过什么礼物。 交友广泛的贺岩还勾搭上了江羽橙的室友,得知江羽橙也和室友拐弯抹角地打听过送礼物的事情。 紧接着便是江羽橙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诸如“如果我有一些秘密没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气?”“我有个朋友,他一开始交朋友的目的不是很单纯,你说他朋友会不会原谅他?““你有没有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好朋友,发生了什么你才会跟他们绝交?”之类的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在试探什么的问题。 封默好笑,问他:“你有事瞒着我?” 江羽橙顾左右而言他,心虚一笑就把话题扯开了。 最后则是江羽橙有些心不在焉的状态,封默总觉得他面对自己时有些紧张,但直接指出只会得到一只更加紧张且胡说八道的江羽橙——这状态确实很像单琳前男友上位前两三天的样子。 综上种种,封默不得不相信,江羽橙确实很有可能在准备给他告白。 这样一来,他手里的事情就得抓紧时间了。 …… 江羽橙在几天过得却是有些累。 给封默这种对万事万物都情绪淡漠的人送礼物,实在很费脑细胞,谁都拿不准他到底喜欢什么。 江羽橙旁敲侧击过,封默的答案是都行,于是他只好求助外援,终于在封默朋友和自己小伙伴的帮助下准备好了道歉礼物——用来避免封默太生气然后和自己绝交的。 谁让他还是没能就薅阳毛一事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借口呢?和盘托出封默肯定会生气,任谁知道朋友一开始的接触就别有用心,估计也不会给好脸色。 这个时候一个符合心意的礼物就很有必要了。 为了保险起见,江羽橙还准备了三份。 第一份是贺岩建议的护腕,据他说,封默虽然对体育明星并不热衷,但还算喜欢打篮球,偶然也会看些篮球比赛。虽然江羽橙从来没见封默去过体育场,但观察后发现,封默习惯在右手手腕上套一个护腕,现在的护腕似乎用了挺多年,有些旧了,于是他高价买了一个某品牌与某知名篮球巨星的联名款。 第二份则是一束精心包装过的黄玫瑰,来自单琳的建议,单琳说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而且只要对方花粉不过敏,送花很不容易出错,毕竟人对美丽的花朵哪怕不喜欢也会欣赏,她还给江羽橙发了一份花语大全,江羽橙研究半天后发现好像确实只有黄玫瑰有道歉的意思,遂在一家口碑上佳的花点处下了单,选了一个自己都很喜欢的黄玫瑰花束搭配,让他们卡着时间送过来。 第三份则是他自己的想法了,他手写了一封诚意满满的道歉信,把自己开学当天被鬼吓到然后见到封默再到后面和封默拉进关系的心路历程详细说了一遍,重点就是强调自己虽然一开始别有用心但后面绝对真心。 以上三份礼物得到了两位室友的高度赞扬——他们一致评价这兼具了实用主义和象征意义,非常有诚意。 江羽橙也很满意,准备好就坐等玄门的监督员上门。 宁九的猜测很准,调查组离开A大没几天,他就接到了玄门的通知,封默的知情申请得到了批准,江羽橙即作为告知封默世界真相的主要人选,等监督员到场后即可开始。 这也是玄门的惯例,一般由与普通人接触密切的天师负责告知真相,最大程度地消减普通人对相关事实的抗拒,同时派出另外一人监督及给予必要的协助。 比如曾经就有一个命格极阴的当事人,在知道了世界上真的有鬼之后当场吓晕,幸好监督的天师医术傍身,及时给予了救援。 江羽橙没等多久,监督员就到了,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一个好久不见的熟人。 “果果?!”江羽橙看着面前这个西装革履带着墨镜的男人,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叶芝阔笑起来:“不准叫我果果,得叫阔少,懂吗小橙子?” “你少来!”江羽橙被逗乐了,“还阔少,你欠麟哥的钱还完了吗?” 叶芝阔当即啧了一声:“高利贷怎么还的完,要不是看在同父同母的份上,我早就把叶芝麟干掉了!” 江羽橙又是一乐,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拉着他到了学校门口的一家糖水铺子里坐下。 点了几个招牌甜品后,江羽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叶芝阔的样子,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要是在街上遇到你,我都不敢认了!” 在他印象中的叶芝阔还是穿着宽松简单,走两下突然就会蹦起来空气投篮的大男生,和面前这个一副成功人士扮相的人几乎判若两人。 “毕竟世事无常。”叶芝阔熟稔地摆出一副神棍的语气,“我也不是曾经的少年了。” 江羽橙翻了个白眼:“要是麟哥这么说还差不多,你就算了吧。” 叶芝阔不服:“你这是对我的偏见。” 江羽橙一摊手:“你也没给我扭转偏见的机会啊。” 毕竟叶家兄弟的名声从小就定型了,哥哥叶芝麟成熟稳重,弟弟叶芝阔活泼跳脱,江羽橙之前,他们是玄门最受瞩目的天才。 两人只比江羽橙大了一岁多,是学堂的同届,也是江羽橙从小到大少有的三个半朋友中的两个——剩下一个半则是封默和张峻曦。 而十六岁之后,三人命运分道扬镳,叶家兄弟很顺利地通过试炼进入十一局开始牛马生活,然后彼此之间几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次任务叶芝阔还是主动申请来的,主要是最近玄门流传的江羽橙和纯阳之体搞基的消息实在离谱(据说还是兰羽霜亲口说的),引发了他和双胞胎哥哥的好奇心。 如果不是监督员只要一个人,稳重如叶芝麟也想来凑这个热闹。 当然八卦这种事情可以以后再说,现在还得先说正事,他从自己背包里拿出来一个文件夹递给江羽橙:“这是你可以告诉他的东西,你先看一眼。” 江羽橙接过来翻了翻,这大致是一个谈话大纲,写明了他可以告诉封默的事项,基本上包含玄门的存在,青芒镇的真相,与阳气相关的话题,然后就没了。 江羽橙很快浏览完:“就只说这些吗?” “你还想说什么?”叶芝阔墨镜下的眼睛都睁大了,“更机密的东西我们都要分层级更何况他。” 倒也是,江羽橙又翻了翻,指着阳气一栏的问道:“什么叫他的阳气出问题了?” “大概是游轮事件的影响。”叶芝阔耸了耸肩,“结论是言家人给的,不过只是在病房时的初步检测,具体是什么问题还要等他知道一切后重新检测。” 他想了想,提议道:“其实我觉得以这个为开头更好,毕竟上来就问他相不相信鬼,有点像神经病。” 江羽橙:“……” 讲讲道理,上来就说“阳气有问题”也很神经病吧? 叶芝阔端起桌子上的橘子汁喝了一口,语气轻松地说道:“反正又不是我去和他说,怎么说服他就看你的了……哦,对了,小花会在旁边监督你,你会害怕吗?” 小花是叶芝阔的契约鬼仆,这也是叶家有别于其他四家的地方,他们的镇族法器是万鬼幡,听着邪性,却是个圣物。 据传叶家老祖出生于乱世的一个边陲小镇,两国交战,小城被屠城,满城怨魂无处可去,叶家老祖于此无师自通,以己身收容了大部分怨魂,后来更是寻觅天材地宝炼制了万鬼幡,令这些惨死的怨魂寄居其中。 后世叶家子弟会在七岁时经过一道试炼,付出一定代价后,可以从其中引出一道怨魂结成契约,这名鬼仆将会是叶家子弟战斗力的来源,纯净的稚子之心和孩童日后的修炼可以分担怨魂的痛苦,直至叶家人寿终,鬼仆也能无痛归于天地。 谁也说不清万鬼幡里还有多少怨魂,反正如今叶家还是有这个仪式,只不过能契约鬼仆的人越来越少了。 叶家人的术法能力也会与鬼仆挂钩,叶芝阔的能力便是“千里眼顺风耳”,他和鬼仆之间可以共享感官,鬼仆可以代替他去进行侦查,行踪更加隐秘,而叶芝阔的代价是眼睛,小时候鬼仆实力还微弱的时候,他还能看见,但现在几乎只能倚靠鬼仆的视野了。 小花鬼气收敛得极好,样子受叶芝阔这个主人的意志影响,是一只小小的黑猫,因而江羽橙倒是不怎么害怕,摇了摇头。 叶芝阔见状点点头,最后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那位‘纯阳之体’?”。 江羽橙犹豫了一下:“明天吧。” 封默接到江羽橙消息时,刚好上完本周的最后一节课。 贺岩见他面色有异,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江羽橙约我在独坐亭见面。”封默脸色有些奇怪。 独坐亭是A大校园的制高点,在学校假山的顶端,绿荫环绕花团锦簇,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随便往哪里一钻就能把人藏起来,是学校里小情侣幽会的必选之地,也是害羞人群表白的圣地。 约人这里见面,只差没把要干嘛写脑门上了。 “yooooooo……”贺岩忍不住起哄,接到封默杀人的目光才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随即变得贱兮兮的,“等你的好消息,脱单了得请哥几个吃饭。” 封默:“……” 你又知道我会答应了?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贺岩的脸盘子,动手给江羽橙回了一个“好的”。 晚上七点。 封默在独坐亭见到了江羽橙,他正靠着独坐亭的柱子发呆。 封默上前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江羽橙险些吓得跳起来,惊魂未定地看清楚是他后,忍不住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干嘛!” 封默想笑:“不是你约我出来的?” “咳。”江羽橙反应过来,心虚地咳了一声,“那什么,我们先换个地方。” 他拖着封默四处寻找没人的角落,没注意封默看自己若有所思的眼神。 好在现在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江羽橙很快找到了一个被是树木包围的歇脚石凳,周围安静至极没有人声,他余光看了一眼,小花跟了过来,冲他点了点头,意味着附近确实没人。 他松了一口气,确认小花已经找了一根树枝坐好,确认叶芝阔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这才放开封默,对上了他有些探究又有些笃定的眼神。 江羽橙心头疑问一闪而过,但没太注意,他全身心都放到了即将到来的事情上,郑重而又紧张地对封默说道:“默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终于来了。 封默诡异地松了一口气,这些天的猜测都落到了实处,他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手机。 他最近刚刚联系上处理封沉遗产的律师,家里的灰尘还没扫干净…… 他有些心不在焉,而江羽橙似乎也有点难以抑制的紧张——他说完那句话后就开始纠结,似乎不知道从何开始。 沉默就这么蔓延开来,封默耐心等了一段时间,发现江羽橙还是很纠结,他不由得有些哑然。 早在此前他就确认了自己的心意,那又为什么一定要矜持地等待对方先开口? 只是话是这么说,张了张口他才发现这句话并不那么容易,于是不得不清了清嗓,准备重新开口。 而他清嗓惊醒了江羽橙,他也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说话。 于是他们异口同声。 江羽橙:“你身上的阳气出问题了!” 封默:“我也喜欢你!” 话音刚落,两人面面相觑,反应了一下对方说的话,再次异口同声。 封默:“……什么阳气?” 江羽橙:“……什么喜欢?” 坐在山下花园里的叶芝阔一口珍珠奶茶喷了出来。 第53章 寂静,是今晚的独坐亭。 江羽橙心中万马齐喑,早就把玄门的任务丢到了一边,满脑子都是封默那句“我也喜欢你。” 什么叫“我也喜欢你”? 什么叫“我也”?! 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 显然,对这个字充满疑惑的不仅是他,封默甚至来不及追究“阳气”是什么鬼东西,他大脑的片刻空白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声音,脱口而出的便是一句干涩的疑问:“你……你不是在……追我吗?”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艰难之极,江羽橙更是如遭雷击。 追求?!追求谁?!追求封默吗?谁追求他?我吗?!!! 我干了什么事会让封默有这个错觉?!! 他内心的呐喊直接表现在了脸上,又给了封默一记暴击——他自出生到现在的时光中,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尴尬的场景了。 令人窒息的尴尬席卷而上,以至于他几乎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忍不住发出了质问:“那开学的时候你为什么非要我送你?!” “我有原因的!”江羽橙语速飞快地解释了前因后果,直接把玄门给的谈话大纲给忘了,直接一个复刻道歉信,把认识封默以来的心路历程都说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手写了道歉信,否则一时半会他还真没这个简单易懂的语言组织能力。 封默尽管对其中一些看上去像封建迷信的东西半信半疑,但江羽橙言语中的交集和坦荡让他心底结了一层冰。 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江羽橙真的没有其他的心思,整个事件竟然真的是他的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 他听得沉默异常,脸色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江羽橙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气弱,但还是坚持把最后一句说了出来:“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好朋友的……最重要的那种朋友。” 倘若封默心无杂念,听到这句话或许还会感动,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一阵讽刺……甚至觉得太过好笑以至于笑了出来:“这么说,你粘着我只是为了……我的阳气,让你不会看见鬼?” 江羽橙只觉得他笑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毁灭世界,怂怂地点头。 “那这块玉是什么意思?!”封默有些粗暴地从脖颈里拉出来这块玉,“如果不是你……你为什么送我这么一块价值八位数的玉?!” “什么八位数?!”江羽橙目瞪口呆,忍不住喊了出来,“我就花了一百二十万,哪个冤大头出这么多钱啊!” 喊完面对封默阴沉的脸色,他秒怂,小声解释道:“当然这个不是重点……我送你这个玉是因为借用了你的阳气,这是补偿……” 封默深吸一口气:“那你平时的那些关心……都是补偿?!” 从来不缺席的早餐是补偿?不舍昼夜的陪伴也是补偿?甚至记住他的生日、揽下和他没关系的封沉寻踪也是补偿? 还有,还有那些不经意的身体接触、那些亲密的搂搂抱抱……也是补偿?! “那也不是!”江羽橙条件反射性地否认,然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你,你对朋友,不,不那样吗……” 朋友之间搂搂抱抱不是很正常吗? 封默用冷漠的表情告诉他,一点也不。 江羽橙窒息:“……” 怎么办怎么办?! 这种“我把你当兄弟,但你想上我床”的抓马情节怎么会出现他身上啊?! 这乌龙事件直接烧掉了他的CPU,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让两人显得不那么尴尬,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抱着“得救了”的心情,火速掏出手机,看都没看就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开免提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男声:“喂喂喂?美X外卖!帅哥你的玫瑰花到了,我就在你们学校的独坐亭啊,你人呢?!花送迟了小心你女朋友不高兴啊哈哈哈。” 江羽橙:“……”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赶紧挂了电话,在封默莫测的神情里语速飞快地解释:“是黄玫瑰!不是红的!是单琳学姐说这个花是道歉……的意思……来着……” 他越说越小声,只觉得此时的尴尬值已经爆表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封默揉了揉眉心,声音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今天先……这样吧,我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他没等江羽橙回答,率先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江羽橙欲言又止,摸着兜里没能送出去的护腕,目送他离开。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收拾好破碎的三观,抱着外卖小哥放在独坐亭的黄玫瑰花束,步履沉重地下了山。 叶芝阔已经在山脚等着了,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憋屈表情。 要是以往,江羽橙高低要和他打一架,但他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后,继续蔫头耷脑。 叶芝阔揽住他的肩膀:“没事啊橙儿,晚上不是还要和你室友吃饭?高兴一点。” 此前他们本来以为这件事会很顺利,于是江羽橙提前约了自己的几个室友,准备到时候介绍叶芝阔给他们认识认识。 叶芝阔也很有兴趣,当然主要是对着传说中的纯阳之体的。 之前因为郑游天在玄门的调查名单上,他专门看过江羽橙室友的资料,他算是单方面认识了这几人,除了被术法侵袭多次而暂且休学休养的郑游天,其他两人欣然赴约。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此时江羽橙和他的两位室友、封默和叶芝阔应该已经坐在了校外好评第一的火锅店里吃东西了。 江羽橙有种咽不下去的难受,暼了一眼叶芝阔搭在他肩上的手,莫名委屈。 朋友之间身体接触不是很正常吗!封默为什么就会误会?! 叶芝阔揽着他的肩走到大路上,顿时被吓了一跳:“我去你别哭啊!” 江羽橙抹了一把眼睛,嘴硬:“我才没哭!” “被人告白还哭的,你怕是千古第一人。”叶芝阔哭笑不得,“不是哥哥,这有什么好哭的啊?你被人喜欢难道不该骄傲?” 江羽橙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哽咽:“你不懂。” 以封默的自尊心和一向不和人深交的处事方式……他们以后很有可能不会来往了。 但他告诉封默的,他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却不是假话,他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然后又光速失去,这让他非常非常的难受。 可他自觉给不了封默要的回应……别说性取向这种东西,他连恋爱这件事都没思考过。 叶芝阔确实不懂,但鉴于江羽橙一向情感丰富泪腺发达,他理解地拍拍肩:“没事,咱们一醉解千愁!” 于是等纪和兴和岑琅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已经灌下去三瓶啤酒静静坐着流眼泪的江羽橙。 两人顿时一惊,顾不得一旁眼生的帅哥,坐到了江羽橙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羽橙还有点理智,听到这话委屈巴巴地控诉:“默哥……封默说他喜欢我,他还误会我追求他……” 岑琅大吃一惊:“什么你没追他吗?” 纪和兴也大吃一惊:“什么你们原来没在一起吗?” 岑琅:“……” 纪和兴:“……” 两人面面相觑。 “……”叶芝阔憋笑憋得浑身颤抖,深觉江羽橙的两个室友也属实人才,同时对江羽橙到底做了什么升起了无比的好奇心。 怎么所有人似乎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偏偏江羽橙自己不觉得呢? 江羽橙:“……” 江羽橙:“……” 江羽橙:“……” 他拍案而起:“我没有!你们凭什么、凭什么都说我有!” 岑琅和纪和兴吓了一跳,赶紧安抚:“好好好,你没有,你没有,咱们坐下说话。” 江羽橙瞪着一双圆眼睛,盯着岑琅:“你说!我哪里像在追他了!” 岑琅:“……” 他求助般看了看旁边两人——到底要不要跟醉鬼认真,在场等,很急。 “主要是……你对封学长的关心,比较超出一般人理解的‘朋友’范畴。”纪和兴比较“委婉”地说道,“我们一般不那样对朋友。” 江羽橙又瞪大了一点眼睛:“哪里不像对朋友了!” “咳,最简单的,你也没特地给我们买过早餐啊。”岑琅小声嘟囔。 然而江羽橙耳朵特尖,立马转头:“我哪里没有给你们买早餐了,哪次上课不是我帮你们带的早餐!” 岑琅和纪和兴面面相觑。 感觉很难跟醉鬼解释清楚“和室友刚好在一个教学楼里上早课顺便带个早餐”和“特意去食堂买好早餐送到不顺路的学长宿舍”是两个概念。 然而江羽橙不管这些,见他们不说话顿时觉得自己取得了胜利,于是变得更加不解和难受。 所以他明明是和封默正常相处的,就算为了蹭阳气或许肢体动作亲密了一些,但怎么就会发展到了封默以为自己在追他了? 以后他们还能成为朋友吗? 江羽橙怀着希冀,却又清晰地知道不可能——这个错位被揭穿之后,他们很难再回到以前那种坦然的相处模式中,他会不自觉地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避免给封默带来误会,他不知道封默会怎么想,但清楚知道这样自己会很累。 这样的友情肯定是不持久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大家做回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想到这个可能,江羽橙又难受起来,再次打开一瓶啤酒,吨吨吨灌了下去。 把岑琅和纪和兴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相同的疑问: 这喝法,江羽橙真的不是失恋了吗? 为这一场乌龙难受至极的显然不止江羽橙。 封默率先离开后,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安静一会儿。 他径直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 只是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却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这间房子里实在是有太多江羽橙的痕迹了。 封默租下这间房子时只是用作换药时期的暂时居所,整个房子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客厅里的55寸超高清壁挂电视,除此以外其他家具都只是凑合。 他不太在意这些,但江羽橙显然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 江小少爷留宿一段时间后,出租屋内已经多出了不少的东西:他给客厅的电视机配上了小茶几、毛绒地毯、懒人沙发、零食柜、一大堆抱枕和游戏手柄。 不想回宿舍的时候就赖着沙发上让封默陪他打游戏或者看电影。 零食柜里还堆着许多江羽橙爱吃的零食。 懒人沙发上还随意摆放着一件他落在这里的外套。 封默在玄关愣了很久,才动作缓慢地换好鞋,走进了这间屋子。 懒人沙发直接把他吞到了怀里。 封默手臂压在眼睛上,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过去的种种——那些令他误会、怀疑、暗自窃喜和怦然心动的瞬间一一涌上,最终都定格成了一个小时前江羽橙惊诧无比的表情。 朋友……阳气……补偿…… 原来那些他以为是喜欢的举动背后,有这么多的正当理由。 而尴尬还没消减,另一股失落又浮上心头——他突然发现,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动心好像已经以失败告终了。 江羽橙并不喜欢他。 这个认知甚至比自作多情还让人难以忍受。 封默并没有让自己颓废多久,他很快停下了毫无意义的反刍——再回忆一万遍,再找一万个理由解释自己误会的原因,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现实。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多费功夫,他需要考虑更加现实的问题:以后要怎么办? 发生这种事后,他和江羽橙不可能再相安无事地继续当“朋友”。 封默无意识摩挲着左手的手环,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一早,江羽橙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已经亮起的天光,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几点了!他还要去图书馆占座呢! 他条件反射性地摸出手机,点开封默的微信就想给他发消息,等看到昨天的消息时他突然反应过来。 以后他可能都不需要提前去占座买早餐了。 昨天的乌龙事件后,他和封默就没再联系过。 江羽橙重新倒回了床上,盯着床顶看了几秒,突然烦躁地用被子裹住头嚎叫了起来。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幸好两个室友有早课,人已经走了,不然肯定又被他吓一跳。 发泄了一会儿情绪,江羽橙拉下被子,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下床洗漱,只是他刚刚下来,手机响了。 他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来电显示赫然写着“封默”。 江羽橙一愣,完全没想到封默会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犹豫了一下后接通了。 只是接起来后,却在称呼上都犯了难。 叫“默哥”好像太亲昵了,叫“学长”好像又太冷淡……难道直接叫“封默”?感觉像是要约架…… 封默不知道他的纠结,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平静:“醒了吗?” 江羽橙立刻回神,本能地应了一声:“醒了。” 封默继续问道:“吃过东西了吗?” 江羽橙迟疑着:“……还没。” 封默“嗯”了一声:“那要跟我一起去吃早茶吗?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粤菜馆。” 江羽橙:“……?” 十分钟后,江羽橙收拾好自己,跑下了楼。 封默的黑色SUV已经停在了宿舍楼下,情形一如过去他带江羽橙离校时。 仿佛昨晚的尴尬没有发生过。 但江羽橙没法真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然后以龟速爬行到了副驾驶旁边。 封默早就把车窗放了下来,没问他动作怎么这么慢:“上车吧。” 江羽橙没有动,而是隔着车门谨慎地问道:“鸿门宴?” 封默:“……如果你昨天说的是真的,你还怕打不过我?” 江羽橙没有被说服,他嘟嘟囔囔:“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我又不可能真的对你动手。” 封默:“……” 他觉得自己会误会,江羽橙这随手撩人的毛病得负主要责任。 “昨天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得聊聊。”封默叹了一口气,“那家粤菜馆私密性很好,方便谈话。” 江羽橙这才磨磨蹭蹭地上车,想了想后,又给叶芝阔发了一条信息。 昨天他被封默突如其来的告白打乱了阵脚,以至于并没有完成玄门给的任务,该告诉封默的事情还没有说。 今天肯定该说的得说了,那就必须叶芝阔在场。 封默选定的粤菜馆开在郊区的一座山上,是一个半山农庄,距离A大很有些距离,一路上江羽橙如坐针毡,想说什么打破沉默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封默看出他的不自在,直接开了车载蓝牙,选了一张摇滚歌单开始播放。 这下江羽橙不用纠结了,别说说话,他下车时还感觉自己耳朵轰隆作响。 ……跑这么远也不知道叶芝阔能不能跟上。 他刚这么想,只见不远处一只眼熟的黑猫人立而起,前爪黑气幻化,冲他比了一个中指。 江羽橙:“……” 六月飞雪不过如此,又不是他选的地方。 趁封默没注意,他给小花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别听。 小花懒洋洋地舔爪子。 山庄的服务人员把他们引到了一间竹屋里,四周竹林环绕,私密性确实极佳。 封默早有预定,于是他们坐下没多久,色香味俱全的早茶一一呈上,然后竹门关上,包间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江羽橙坐直了身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叶芝阔的小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包间里一颗文竹的顶端,蹲坐了下来。 封默看上去已经忘了昨天的尴尬场景,一举一动从容自如,他把几个招牌菜往江羽橙的方向推了推:“先吃点东西吧。” 江羽橙其实想快些说完正事然后跑路来着,但是面对热气腾腾的美食……他又觉得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见他开始低头吃东西,封默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看上去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江羽橙只吃了个半饱,然后不得不在小花想要杀人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咳咳……默哥,昨天还有些事没有跟你说。” 封默执筷的手一顿:“你说。” 江羽橙赶紧按照玄门给的大纲把该交待的交待了。 封默听得若有所思,此前有些违和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他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胥涵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上船,他和胥涵既没有多少利益往来也没有深仇大恨,这种执着显得莫名其妙。 原来是为了他的纯阳之体? 他晕过去之前明明看见了一具漆黑的棺材,但得救之后前来问询的警察很肯定地说他出现了幻觉……原来不是幻觉而是没有资格知道吗? 这些事听上去和小说里瞎编的一样。 可江羽橙告诉他的事情环环相扣,听他的意思上面还有一个负责管理的权威机构,如果说是假的,那这造假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封默沉思良久,终于吐了一口气:“好,我明白了,我会小心身边的异常。” “你这就相信啦?”江羽橙诧异地眨眨圆眼睛,觉得封默的接受能力未免太过强悍了,他本来还打算让小花亮相来增加可信度的。 封默笑了笑,道:“对,我相信你。” 江羽橙:“……” 他不由自主揉了揉自己有些烫的耳朵,昨天还未消散的尴尬涌上来,但又有些被交托信任的隐秘欣喜。 封默没有什么探究新世界的想法,见江羽橙似乎已经放松下来了,直接开启了下一个话题:“公事说完,那我们来说说私事吧。” 江羽橙手一抖。 小花瞬间精神抖擞,显然没有什么非礼勿听的想法。 江羽橙用力瞪它。 几秒后,小花不情不愿地踱步离开了房间。 “橙橙?”封默静静地看着他,“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江羽橙赶紧收回视线,含糊了一句。 监督员的事情可说可不说,但叶芝阔昨天围观了乌龙现场,说出来只会更尴尬。 封默微微皱眉。 没了旁观者,江羽橙才看向封默,认真道:“默哥,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你产生了误解,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把我当朋友。”封默突然笑了笑,出声打断了他,“我知道。” 江羽橙噎住,抬头却对上了封默专注的眼神。 他此时才发现,封默的眼瞳并不是纯黑的,而是一种深沉的棕色。 “但我不想跟你做朋友。”封默用谈论天气的平静淡然丢下了一个炸弹,“橙橙,我可以追你吗?” 第54章 江羽橙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封默笑了起来,是江羽橙很少见过的轻松愉快,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我可以追你吗?” 江羽橙:“…………” 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脑子里的一片混乱中,一句话脱口而出:“可我不喜欢男人。” 话音刚落,封默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江羽橙猝不及防,后续的话都噎在了嗓子眼。 封默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收回手淡定道:“但看起来你也不讨厌。” 江羽橙:“………………” 他愣是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你耍赖!我根本,我根本……” 作为一个在父母亲亲抱抱中长大的孩子,江羽橙从来不排斥旁人友好的身体接触,虽然长大以后除了爹妈没人会这么捏他的脸,但以他和封默此前的亲近关系,他本来就不会对封默的接近有什么厌恶的感觉。 封默用这个来论证他可以接受男人根本就是偷换概念的耍流氓。 但江羽橙一时卡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状态,噎得眼睛瞪圆。 “只要不是讨厌就好。”封默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你以后会有很多时间来考虑是否接受我的追求。” 江羽橙再度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境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你问我可不可以干什么!” 封默的言下之意明显是不管江羽橙同不同意,他都会追求他,而江羽橙只需要考虑是否接受就行,那封默一开始那句问话根本就是废话。 封默平静地看着他,眼神甚至有些无辜:“我总得确认我的追求是不是会给你造成困扰。” 如果江羽橙对此的反应十分负面且剧烈,那他自然会选择放弃远离。 “我很困扰!非常困扰!”江羽橙立刻说道,眼神凶凶地盯着他,“不可以追,你不准追!我不同意!” “……”封默花了点功夫才忍住笑,提醒道,“但是手脚长在我身上。” 你说了也不算。 江羽橙:“…………” 他气得一筷子戳穿了碗里的玉米棒。 ……再逗下去真要炸毛了。 封默及时收敛表情,专注而珍郑重地看着江羽橙,放轻了声音:“橙橙,别着急拒绝,试一试好吗?” 在过去的相处中,封默虽然很少发表意见,却是两人中相对强势的一方,相比起江羽橙天马行空的多想少做,封默更习惯决策并实施。 江羽橙习惯了他在最后一锤定音的说一不二,所以当封默软下来将自己放到弱势地位征求他的意见时,满溢的生气如流水一般溜走了。 他如同被人戳破了的气球,浑身的刺软了下来,摸了摸鼻子,讷讷道:“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反正最后我肯定会拒绝你的。” 所以你快点放弃,大家做回朋友不好吗? 封默嘴角微微一扬,没有说话。 一顿饭勉强相安无事地结束了。 餐厅老板派人邀请封默和他的朋友,但江羽橙别别扭扭地不想跟他相处,于是封默独自离开,让江羽橙去花园里散步。 江羽橙梦游似的逛花园,然后看见了眼神幽怨的叶芝阔。 江羽橙:“……” 坏了,他完全忘记了小伙伴。 小花不能离叶芝阔太远,叶芝阔大早上收到江羽橙的信息后,来不及吃早餐就打了张车跟了过来,结果发现这个半山农家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根本没有供他暂且休息的地方。 更要命的是这破店不是会员没有预定还不接待,但大堂经理以为叶芝阔是迷路到这里的盲人,觉得不能欺负残障人士,请示了正好在农庄的老板后,把他迎了进来。 包间是没有的,只有露天餐桌可以坐一坐,喝一点厨房余下的边角料艇仔粥维持温饱这样子。 于是在江羽橙和封默在包厢里你来我往的时候,叶芝阔就和自己的小花凄风苦雨地坐在花园里接受来来往往人群异样的眼光。 江羽橙被十分不忿的叶芝阔劈头盖脸的喷了一顿,什么纠结的心思都没了。 十分钟后,叶芝阔骂够了,勉强解了气,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问道,“你们后面说什么了?” 江羽橙沉默。 “很难讲?”叶芝阔惊讶,“吵起来了?” “没有……还不如吵架呢。”江羽橙有点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蔫哒哒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哥们儿有种啊!”叶芝阔听完,一阵惊叹,一般人遇到这种乌龙事件,别说立刻想清楚直球出击了,只怕尴尬劲都要缓上好一阵子才能直面人生,性格再内耗一点的,说不定这辈子都释怀不了。 但封默只花了一晚上就调整过来并且立刻决定且安排了接下来的行动,这心性决断谁看了不说一声牛逼。 江羽橙瞪他一眼:“你哪边的!” “这跟我哪边有什么关系?”叶芝阔好笑,戳了戳他,“现在是他要追你,你有主动权你怕什么,不喜欢就直接拒绝呗,多大点事儿值得这么烦?” 江羽橙又是沉默了很久,才闷闷道:“我怕拒绝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叶芝阔叹为观止:“这会儿你还想着做朋友呢?” 江羽橙一声不吭,装死。 “就这么舍不得啊小橙子。”叶芝阔突然笑起来,“要是我说我也喜欢你,你怎么办?” 江羽橙警惕地看着他:“……你别胡说啊,不然我会给麟哥打电话的!” 叶芝阔“啧”了一声,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当局者迷,但他没兴趣掺和,反正封默的体质注定了他在玄门的重点观察名单上,不可能真的伤害到江羽橙。 他拍了拍江羽橙的肩膀:“你从小就很擅长让自己过得开心,这件事也一样,别想太多,随心就行。”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盲杖,准备离开。 江羽橙回过神:“你要走了吗?你怎么回去?” 叶芝阔指了指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风衣男:“看见没,司机和专车。” 风衣男翻了一个白眼。 江羽橙嘴角一抽。 对方显然是十一局的人,应该是又有什么任务特意来接叶芝阔的。 等他们离开,江羽橙才缓缓趴在了桌子上,盯着不远处的池塘涟漪发呆。 随心…… “橙橙。”过了回来,封默走了回来,单手插兜站在他不远处喊他,“回学校吗?” 江羽橙下意识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江羽橙没那么不自在了——吃饱喝足后,哪怕还有心事他也直接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学校。 “明天去图书馆吗?”封默解开车锁,问道。 江羽橙刚想拒绝,就听封默轻描淡写地道:“高数期中测验是不是要到了?” “……”江羽橙闭嘴了,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封默笑了笑:“那明天见。” 江羽橙,摸了摸自己的衣兜,踟蹰了一下:“明天见。” 说完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速度飞快地消失在了宿舍楼里。 封默看着他逃命一样的背影,不免叹了口气。 只是一转头,却发现副驾驶上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一封写着“默哥亲启”的信。 他有些诧异,这些东西一看就是给他的,显然不会是江羽橙不小心漏下的。 封默拿起了那封信。 等浏览完信件,他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封道歉信,江羽橙言辞诚恳地对自己曾经蹭阳气的行为做出了检讨,礼物同样是这件事情的赔礼。 他拆开礼物包装,发现里面是一个白黑配色的护腕,某个品牌的联名款,他曾经想要但因为限量要抢,太过麻烦从而放弃了。 江羽橙这个显然是从二道贩子那里收来的,不知道他又花了多少钱。 封默的视线落在了信件的结尾,结尾的日期是前天。 所以江羽橙分明因为昨天的乌龙和今天的告白产生了躲开他的想法,却还是觉得应该对最开始的动机不纯道歉? 可那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一边叫嚣着远离,一边又留下这种可以拉近关系的突破口。 ……怎么能别扭成这样。 封默不自觉又叹了一口气,把信件折叠后妥善收好,将右手上戴了几年的护腕取下,换上了江羽橙送的,然后拿起手机给护腕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江羽橙。 【封默】:照片.jpg 【封默】:谢谢橙橙,戴上很舒服。 江羽橙秒回。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我睡着了!! 【封默】:午安,别忘记下午你还有课。 过了好几十秒,微信才震动了一下。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午安。 封默一挑眉,突然想起什么,又动了动手指。 【封默】:昨天的黄玫瑰呢? 对话框的沉默像是死了。 【封默】:橙橙?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封默看着绿泡泡旁边的红色感叹号,哑然失笑。 他收起手机,启动车辆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贺岩早就望眼欲穿,见到他立刻腆着闪烁着八卦的脸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你昨天怎么都没回来?你俩确定关系了?” 封默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对外很少说自己的私事,也没有兴趣分享感情生活,但是看见贺岩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江羽橙说送黄玫瑰是单琳建议的……也就是说那个小木头送礼前说不定问过包括单琳在内的所有认识的朋友,他在校内的朋友不算多,除了单琳肯定还有个贺岩。 所以这俩猹误会了,连带着影响了自己的思绪,更是给江羽橙出了不少馊主意,以至于发生了昨天的尴尬。 “江羽橙来找你咨询过?”封默没什么表情地问了一句。 “?”他这话太像秋后算账,贺岩忍不住打量他的表情,猜测着江羽橙是不是也步入了院花一二三四的后尘,“啊……他是来找过我,问我你喜欢什么来着。” 贺岩觑着他的表情:“所以……他表白没有,你难道拒绝了?” 以封默对江羽橙的纵容程度,这不能吧? “他没有告白。”封默淡淡道,“他不喜欢我,他只把我当朋友。” 贺岩:“???” 不是,就他那种粘人的方式你说他不喜欢你?!闹呢哥们!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封默又道:“但我确认我喜欢他,所以告白的是我。” 贺岩:“!!!” 等会儿?! “接下来我会去追他。”封默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有个八卦群,你知道怎么说吧?” 贺岩:“……” 贺岩:“……” 贺岩:“……” 封默:“贺岩?” 贺岩木然地点点头,一副三观尽碎的模样。 “很好。”封默微微颔首,“辛苦。” 贺岩:“………………” 靠!你搁我面前装什么逼! 但封默已经扭过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去公司——他下午约了律师见面。 贺岩缓了很久,终于从连续不断的重磅消息中回过了神,见封默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赶紧从千头万绪中找到一条线:“对了,早上有个男生找你,自称是你表弟,说打不通你电话。” 表弟? 封默回头:“多大年纪,我们学校的吗?” “他说他是艺院的。”贺岩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是真的有这么个表弟吧?” 之前有个自称是封默父亲秘书的男人也来找过封默,但封默否认这个人的身份,更诡异的是,后来查监控居然也没发现有这么个人,这件事给贺岩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他一度疑神疑鬼,还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得了老年痴呆。 好在这次封默点了点:“是我表弟,我会去联系他的。” 贺岩松了一口气,随意挥了挥手就当告别,然后转头开始在群里分享最新八卦。 封默并没有着急去见霍灵资,而是依照安排去见了律师。 律师姓邢,笔挺的定制西装在封默的小公司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封默给他倒了一杯茶:“地方有点小,见笑了。” 邢律师摇了摇头:“搞不懂你们两兄弟。” 哥哥明明是正牌继承人,结果非要悄不作声地从搞了个壳子侵吞自家,弟弟明明有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非要辛辛苦苦去搞自媒体挣那几十上百万。 大概有钱人就是会玩吧。 封默笑了笑,没有解释。 邢律师是封沉的私人律师,本来是某一线所的合伙人,但被合伙人坑了一把,背上了对客户的巨额赔偿,落魄之际封沉拉了他一把,因而两人关系十分不错。 他也是封沉指定的遗产处理人。 封沉失踪后没多久就在封航的运作下被宣告死亡,他名下众多不为人所知的财产进入了遗产处理程序,邢律师带着众多法律文件找到指定唯一继承人封默时,发现对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本打算和封默商量是否将封沉的遗产由霍寻瑶代管,没想到封默很快给了他一个震撼。 封默利用那些东西坑了亲爹一把,把霍寻瑶送进医院后却又没有接手的想法。 于是这些产业只能由他和职业经理人看着,定期给封默汇报一下,就这,封少爷还爱答不理,动不动就玩失踪。 邢律师头都要秃了。 他对封沉的雪中送炭和知遇之恩都感激至极,但再怎么感激,面对堪称天量的财富,他也时常感觉自己贪欲开始冒头。 于是为了避免做出错事,他开始频繁联系封默让对方赶紧接手。 但一直到前几天,封默才开口同意,让他着手准备各种财产的转让手续。 邢律师一一给封默解释完各份文件,看着他拿起笔开始边看边签字,老怀大慰:“你可算是愿意接手你哥的东西了,在这么下去,我都要经不起考验了。” 封默抬头,礼貌一笑:“我和我哥都相信你的人品。” “别别别,我自己都不相信。”邢律师连连摇头,又有些好奇,“不过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封默签完字,把文件递给他,“或许人是会变的吧。” 此前他对于未来的想象在封沉失踪的时候就停滞了,牵着风筝的线断了之后,剩下的时光就只剩下了随波逐流,所以他对接手封沉的势力没兴趣——潜意识里他也会觉得,这样是彻底抹杀了哥哥在人间的存在。 不接手这些,不去掺和封、霍两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专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或许有一天他得知了封沉的消息,或者彻底接受封沉的离去后,也会接手封沉的留下的东西,但起码不是现在。 但他没想到生命里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江羽橙。 这意味着他真正有了会被威胁的软肋,而霍老爷子年纪越大欲望越大,也越来越不择手段,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快速强大起来。 虽说以江羽橙那神奇至极的身世,不管是封航还是霍老爷子可能都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但自己如果想要和他在一起,那就必须过了江羽橙的家人这一关。 从江羽橙的言行举止就看得出来,他一定是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如果他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势力,怎么可能说服江羽橙的家人把自己的宝贝交给他? 邢律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封默发生了改变,但能够脱手这个烫手山芋还是很开心的:“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你哥哥把这些留给你,肯定是希望你能过得越来越好,有了这些东西,总比你苦哈哈的从头开始方便。” 封默一怔,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多留了,后续程序我会跟进,有进展会跟你汇报的。”邢律师收拾好桌上的文件,伸手和封默握了握,离开了封默的公司。 邢律师刚走,另外一个客人也到了。 “表哥?”霍灵资从门外探出一个头,“你现在有空了吗?” 封默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进来吧。” 霍灵资干笑一声,赶紧进来,然后谨慎地把门锁上了。 “是老爷子让你来的?有什么事吗?”封默等他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是爷爷让我来的。”霍灵资犹豫了一下,“是我自己有事和你说。” 封默有些意外:“什么事?” “……我从头开始说吧,还是申城东区城郊的那个项目……项目勘探的时候,出了意外。”霍灵芝斟酌着说道,“据说那个项目闹鬼了,有勘探人员坠落,死因很蹊跷。” 那个探勘人员是在平地两米左右的高度,摔了很多次后,活活摔死的,而周围也没有找到绳索等工具。 这种他杀手段实在是诡异莫名,知道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有鬼。 封默心头一跳。 霍灵资见他脸色不变,还以为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样,苦笑一声:“你也觉得荒唐对吧?但姑父他们那一代人都挺迷信的,这个事情出了以后,几个投资方都在想办法找大师驱鬼,而且他们真的找到了一个据说是很厉害的大师。” “然后呢?”封默问道,“鬼驱掉了?” “没有。”霍灵资一摊手,“那个大师也出事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据说是那鬼太凶了没压住。” 封默不自觉摩挲着左手的手环。 按照江羽橙告诉他的,这世间的所谓大师也不全是假的,这件事坑蒙拐骗和真的有鬼之间,几率说不定是五五开。 “那你找我,是想我也帮忙找一个大师?”封默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并不妨碍他用这个去找江羽橙问问……正好有个理由让他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霍灵资连连否认,看向封默的眼神有些犹豫,“我……我要说的事保证是真的!表哥你可别不信。” 封默不置可否:“说说看。” 霍灵资一咬牙:“那天在病房外我听到了那个大师和姑父的话。” 为了这个项目封航的远望集团已经投了不少资金,如果不能准时开工损失难以计量,他头发都急白了几根,言谈中已经把病床上的大师当成了救命稻草。 大师神神叨叨的念了一番霍灵资没听懂的话,然后闭目不言。 封航和霍灵资一样懵逼,好在大师的徒弟解释了一下:“封施主,你们施工惊扰了主人,才会有这种异象,而这位主人只怕太过凶厉,常规手段收服不了啊。” 封航问弦歌知雅意:“请问小师父,除了常规手段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有到是有。”大师徒弟道,“总归你们有错在先,给足赔礼,再请问那位主人搬个家,事情也就解决了。” 霍灵资听得嘴角抽了抽,然而封航深信不疑:“需要什么赔礼尽管说!能找的我绝不推辞。” 大师徒弟也不含糊,当即说了一串生辰八字:“用这个命格的人做人牲,肯定可以安抚住那位。” 说到这,霍灵资深吸一口气:“我记住了那个八字,下来找人算了算……算出来的日期就是你的生日!” 封默眉头一挑。 第55章 江羽橙最终还是错过了下午的课。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情绪起伏太大,他从中午直接睡到了晚上八点,醒过来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在床上呆了两秒钟,他才慢吞吞地坐起来。 他打开手机,有个眼熟的名字问他下午怎么没去上课,又说幸好下午老师没点名,江羽橙回忆了一下,这人似乎是班上的什么学生干部,于是回复了一句“谢谢”,退出对话框又犹豫了半天后,他手指还是点进了黑名单。 封默的微信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江羽橙蓦然一阵心虚。 虽然是封默非要提黄玫瑰让他社死的,但他这一言不合就拉黑好像显得有点过分。 他默不作声地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退出了微信。 只是他刚把封默放出来,对方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封默】:醒了吗? 江羽橙满脸问号。 封默在他身上装监控了吗?! 【封默】:你室友说你醒了,饿不饿? 江羽橙顾不得轰隆作响的肚子,立刻掀开床帘,怒视宿舍里的奸细。 纪和兴兼职去了,宿舍里只有岑琅在,接收到江羽橙的目光,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江羽橙瞪着他:“你给封默通风报信啊!” 岑琅反应过来,“咳”了一声:“什么通风报信……那什么,学长说他联系不上你,问我你在干嘛,我就说你还在睡觉,他就说你醒了让我跟他说一声。” 江羽橙愤愤不平:“他给你发工资吗你这么听话!” “哎哎哎,橙子你跟哥说说。”岑琅一点不心虚,嬉皮笑脸,眼里全是八卦的欲望,“你俩现在什么情况?闹掰了?” “……”江羽橙不情不愿,“没有。” 岑琅顿时换上一副了然的表情:“哦~那就是还在闹别扭了?” “谁跟他闹别扭!”江羽橙想都不想立刻反驳,但话一出口就发现岑琅用那种“还说你没闹别扭”的表情看着他。 江羽橙:“……” 烦死了都怪封默! 他不再搭理岑琅,重新拿过手机,发现封默又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封默】:吃夜宵吗? 【封默】:(位置信息链接) 这是江羽橙很喜欢的一家烧烤店,尤其是烤牛肉。如果是之前,看到消息他已经飞奔在路上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江羽橙谨慎地盯着那个地址看了半天,始终没回消息。 【封默】:有灵异事件需要跟你说。 江羽橙一怔,下意识回道:“什么灵异事件?” 【封默】:见面说。 【封默】:我要到在你们楼下了,吃宵夜吗? 江羽橙:“……” 诡计多端! 但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想到那家鲜嫩多汁的牛肉串,江羽橙咽了咽唾沫,还是回了一句“吃”。 他很快换好衣服,顶着岑琅意味深长的眼神下了楼。 封默在宿舍不远处等他,一贯的面无表情,看见跑出来的江羽橙后,嘴角微微勾了勾。 江羽橙面对这个表情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脚步慢了下来,装作镇定地问:“……你说的是什么灵异事件?” “先吃东西吧。”封默却避而不谈,“不饿吗?” 饿还是饿的,毕竟他直接睡过了晚饭……既然下来了江羽橙也不会继续犟,和封默一起向校外走去。 走的还是东门小路。 故地不知道多少次重游,江羽橙还是头一次心情这么复杂。 ……话说A大出现的这个厉鬼还没搞清楚来历呢。 “橙橙。”封默突然开口,江羽橙险些吓得一蹦,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样。 封默:“……” 他忍住笑:“我是想问,之前你说怕黑,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羽橙瞪他,“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问些让人尴尬的问题,我要拉黑你!” 封默明白了,略过拉黑的话题:“那上次你是为什么哭?” 江羽橙:“……因为见鬼了。” 怕黑和怕鬼之间,还是前者比较丢人。 封默忍不住笑了笑。 江羽橙立刻警惕转头:“你是不是笑话我!” “当然不是。”封默矢口否认,接着问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挺可爱的。” 江羽橙:“……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吃的太晚小心长胖!” 说完他丢开封默率先跑了。 一口气直接冲出校门爬上人行天桥,他才停下来,忍不住暗自抱怨封默有毛病。 哪儿有人夸男生可爱的…… 他在天桥上吹了一会儿风,自觉冷静下来了,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下面。 封默慢悠悠地走到了天桥下面,正在爬楼梯。 江羽橙在原地等一会儿,才等到他。 “不害羞了?”封默上来就是一句,听得江羽橙想打人。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封默这么讨厌。 “你才害羞!”他瞪了他一眼,“你不准说奇奇怪怪的话!” 封默十分好说话:“好的。那我们先去吃东西?” 江羽橙勉强满意。 到了烧烤店,他照着店里贵的东西点了一遍,然后把菜单塞给封默。 封默粗略看了眼菜单:“这么多吃不完吧?” “可以打包,反正你请客!”江羽橙脸上有种干坏事的得意洋洋。 封默失笑,又看了一遍,发现江羽橙宰人的同时也没忘记把自己喜欢吃的全点上,便把菜单直接递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离开后,包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还没等江羽橙不自在,封默便率先开口:“今天下午我表弟来找我了。” 江羽橙一愣:“表弟?” 他知道封默的母亲是被推出来联姻的千金小姐,而封默对外祖家显然十分不待见,几乎没见他提过母亲那边的亲戚。 封默点点头:“对,他也是艺院的,叫霍灵资,你认识吗?” “霍灵资?!他是你表弟?”江羽橙吃惊不小,“那他还让我离你远点!” “?”封默后续的思路一断,“什么离我远点?” 江羽橙把开学典礼上遇到霍灵资的事情说了出来,表情困惑:“他什么意思啊?” 封默内心冷笑,但面上半点不露:“他是好心吧。” 江羽橙睁大了眼睛:“好心?” 跟外人似是而非地说自己表哥坏话,这算哪门子好心啊! “你也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封默声音很轻,似是有几分失落,“事实上我家的情况比说出来的要复杂的多……他可能是不想让你和我牵扯太多。” “再复杂那也是上一辈造的孽啊,和你有什么关系!”江羽橙很不满,“他怎么和外人说你坏话。” “谢谢。”封默沉静的眼睛看着他,眼底隐隐约约有一丝笑意,“不过你不算外人。” 江羽橙:“……” 他拍桌子:“都说了你不准说奇怪的话!!” 封默见好就收:“他今天来找我,是我父亲那边的项目上出了事情……” 江羽橙别扭到一半又被正事噎了回去,只能专心听封默的转述,越到后面眉头越紧。 封默把霍灵资的消息转述了一遍,最后做出结论:“对方好像是冲我来的。” 这就是句废话,不然生辰八字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和他对上。 江羽橙的脸色甚至有些难看,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玄门内鬼……只是整件事听下来实在是处处透露着奇怪。 对方的目的太过明确,反而让人产生了疑虑。 要知道这帮人在玄门内潜伏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让酉虎抓到把柄,但就是最近这几个月内,对方做的事情目的毫不遮掩不说,行事手段更是堪称粗糙,尾巴漏了一大堆。 这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如果是不小心的……那不禁让人怀疑对方过去这么多年是怎么在玄门内潜伏起来的。 可如果是故意的,那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橙橙?”封默见他面色严肃,不由得有些意外,“这件事很严重?” 江羽橙回过神,神色依然严肃:“这个事情牵扯了其他的东西……总之最近你都要小心一点,最好不要回家,也不要让他们有机会找到你下手。” 封默若有所思。 江羽橙没注意,拿出手机边打字边说:“我会和我师父他们说的,他们会派人先去你家和你家的工地看一看。” 封默想到他说的那个管理玄门的组织:“你师父我是不是见过?” 如果游轮事件另有隐情,当时来询问他的警察是不是也有玄门的人假扮的? 江羽橙摸了摸鼻子:“应该见过吧……” 他大致形容了一下酉虎的长相,封默很快对上了人,若有所思:“师父……那你还有什么师兄师姐吗?” 江羽橙发完消息,放下手机,和封默科普了一下玄门学堂的设置:“……不过虽然很多人都叫他师父,但总觉得师父对我姐姐更偏爱一些。” 但这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这位师父是不是对江羽橙偏爱不好说,但江羽橙应该挺在意这位师父的,封默于是将“师父”列入了需要注意的名单内。 江羽橙有父母姐姐,现在还有个师父……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咦?师父这么快就回信了?”江羽橙惊讶地出声,一般酉虎都忙得要死,他本来打算等两个小时要是酉虎还没消息就给他打电话来着。 封默回过神:“他怎么说?” 江羽橙浏览完信息后说:“他说他已经安排人去你家了,总之最近你都不要回申城。” 他抬头认真看着封默:“特别是如果你家里要你回去的话。” “暂时不会。”封默倒是很淡定,“封航还没到绝境。” 封航虽然自私自利,但传宗接代的念头也是根深蒂固,封沉已经失踪,封宁年纪太小,封静是女孩儿,所以封默是他现下传宗接代的唯一选择。 而人牲这种东西一听就危险万分,不到万不得已,封航还不至于对他下手。 只是时间越拖资金压力越大,等封航觉得扛不住的时候,那可就说不准了。 封默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推测,但江羽橙还是满脸不赞同:“他现在可是勾搭上了玄门败类!这帮家伙没什么底线,如果你爸中了什么术法,鬼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 封默很从善如流地请教:“那我要怎么办?” 江羽橙捏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思考。 让玄门派人来保护?不不不,十有八九这个任务会落到他身上,他最近要离封默远一点……让封默待学校里别出去?可对方上次都能在A大校园里绑架张峻曦,也不安全…… “不如我先换个地方?”封默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江羽橙茫然抬头:“换个地方?” 封默解释道:“除了申城,我在其他地方没有房产,如果对方通过封航找我,那就只能来京市,那我暂且离开京市,应该也能避开对方一段时间?” 江羽橙仔细想了想,觉得封默说的还挺对。 虽然对方也有很多种办法追踪封默的行踪,但这样一来,他们也会更多地暴露在酉虎的眼中。 江羽橙于是点头认可了封默的想法,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其实如果去青芒镇,在兰家老宅待着是最安全的……但现在要请封默去自己家……江羽橙立刻把这个念头丢到脑后。 他犹豫不决之时,封默开口道:“去海边怎么样?” 海边? 江羽橙一愣。 封默眼里笑意隐隐:“你不是想去海边玩吗?攻略我做好了,要一起吗?” 江羽橙反应了过来,顿时控诉:“你故意带偏我思路的!” 现在哪里就到需要跑路的时候了! “怎么会。”封默云淡风轻,“你也不是也建议我去外边躲躲吗?” 江羽橙瞪着他:“……我才没这么说!” “那我换个说法。”封默转变得很干脆,“京市冬天很冷,去海边越冬吗?” 江羽橙:“……”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封默拿捏了……但,那可是海边!有大海有海鲜! 过了半晌,江羽橙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强调到:“那我们AA。” 他才不要占封默的便宜。 封默忍笑:“……好。” 他举起手中的可乐:“那祝我们旅途愉快。” 江羽橙跟他碰了碰杯,可乐下肚才反应过来:那他岂不是会和封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独处??? 他顿时想反悔,但已经答应了,反悔不仅言而无信还显得他很怂。 吃完烧烤,封默照例送他回宿舍,江羽橙连不自在都忘了,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憋屈。 于是等封默回到宿舍,拿出手机准备和江羽橙道晚安时,发现自己又被拉黑了。 他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贺岩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暗自腹诽:恋爱果然使人弱智。 …… 申城东郊。 远望集团东郊项目的项目经理目瞪口呆的看着工地门口突然出现的七八个黑衣人:“你们是谁?来干嘛的?” 领头的是一个面容有些愁苦的大汉,他伸手将一张纸递给经理:“警察,这是搜查令。” 经理目瞪口呆,但手中盖着鲜红印章的搜查令又不想是假的,而他一愣神的时间,这些黑衣人就直接走进了项目。 经理想要阻拦,但很快发现这些人目的相当明确,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他定睛一看,那不是曾经那个勘探人员死亡的地方吗? 事情发生之后上头赔了一笔钱把事情压下来了,当时也没报警……现在是东窗事发了? 经理顿时不敢再拦,而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原地,一个面容端庄大气高挑女人走了过来我:“你就是张威,这里的项目经理?” 张威赶紧点头:“警察同志……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女警笑了笑:“别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张威连连点头:“您说,您说。” 女警掏出一支录音笔:“你们老板是不是带了一个什么大师来过工地上?” 张威一愣,十分疑惑:“什么大师?” 女警表情丝毫不见意外,递了一瓶矿泉水:“别紧张,喝口水,慢慢回想一下,你是不是忘记了?” 张威接过水,道谢后喝了一口,然后开始冥思苦想,而想着想着,竟然真的想起来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老板带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挽着道髻,胡子很长,当时工地已经清空了,只有老头的徒弟、他和老板、老板的秘书以及另外一个投资人在。 当时他们都还很好奇,想要看看对方怎么装神弄鬼,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干,他绕着死人的地方转了一圈,然后停了下来,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后,然后突然吐一口血,脸色相当难看。 就在对方朝他们走过来时,突然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然后摔了一跤晕了过去。 老头的徒弟面色大变,赶紧过去将老头扶了起来。 然后画面消失了,又一个晃神后,他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警:“警察同志,你问……什么来着?” “没什么。”女警安抚一笑,“既然你没想起来,那就算了,我们问问别人。” 张威松了一口气,赶紧道谢后站远了一点。 没过多久,黑衣人们拍完照片后再度集结,上了车后扬长而去。 张威不知道他们搜集了什么,目送他们离开后,赶紧给老板打了电话,可电话没接通,他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工地——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开工。 远离工地的车上,酉虎挂了下属的电话,看向一旁的兰羽霜:“医院里没有人,那个大师已经出院离开了,封航也不记得有这件事,只记得自己工地出了一个安全事故。” 兰羽霜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又晚了一步。” 酉虎放下手机道:“来的时候太匆忙,你把事情详细跟我说一下。” “好的,这是我们发现的第七起事件,情节一致,都是闹鬼致人死伤,但总是有各种阴私令发现的人没有报警,紧接着便有大师上门除鬼,而目击者大多失忆,喝了宁神符水之后,也只能回忆起模糊的画面。”兰羽霜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情况,“这七起案件都是因为机缘巧合才被发现的,比如这一次,我们根据上一个案子的线索来到申城,始终没有发现,直到遇到师父您,才知道远望集团的东郊项目。” 酉虎眉头紧皱。 他和他的调查处本来是追踪此前在A大发现南部小门派术法到了申城,接到了江羽橙的消息后,他马上派出人员前往封家别墅、东郊项目和医院,路上遇到了正在调查另外案件的兰羽霜小队,听闻是弟弟的事情而自己的调查又陷入僵局,兰羽霜便独自跟了过来,没想到两边事实一对,案件竟然合流了。 酉虎见兰羽霜一脸欲言又止,便问道的:“你有什么猜测?” “我这案件应该是两伙人。”兰羽霜面色严肃,“前者利用厉鬼伤人,而后者在想办法为前者抹除痕迹。现在结合师父您这边的消息来看,这两伙人应该都是内鬼的势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内讧。” 酉虎不置可否:“可能与内鬼无关,也有可能是同一伙人的不同分工,前者负责行动,后者负责善后。” 兰羽霜摇了摇头:“不对。我们调查过程中发现,闹鬼现场往往都有很多目击者,证明前者毫不遮掩想要闹大;但这些目击者的记忆无一例外收到了清洗,且手段很隐秘,避免了二次闹大被发现,显然后者不想被人发现,如果不是种种机缘巧合,我们根本不会知道。所以如果两者是一伙的,肯定不会出现这种南辕北辙的情况。” 酉虎陷入了沉思。 兰羽霜的猜测很有道理,而且解释了为什么内鬼潜藏多年,但最近的行事却错漏百出。 “现在他们行事毫无章法,想要封默是现在唯一的线索,而且还是封默那边一面之词……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兰羽霜有些不安,“橙橙现在和封默经常混在一起,他不会跟着一起出事吧……” 酉虎脑海里有一个念头若隐若现,却又抓不住,听到兰羽霜的话,他摇了摇头:“还不至于,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他们内部还在角力,这样一来应该不会有大动静……” 兰羽霜吐一口气,想了想:“您说要不要让橙橙和封默一起回青芒镇?有甲辰爷爷和老宅的阵法……” 这是个办法,但酉虎总有些不安:“暂时不急……如果内鬼也是世家中人呢?” 那回青芒镇等于自投罗网。 兰羽霜浑身一僵。 内鬼是世家中人……简直是最坏的一种可能了。 车内陷入了寂静。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酉虎低头一看,是他就在封航处监视的人。 他接起电话,对面声音惊慌失措:“处长不好了!封航的双胞胎儿女失踪了!” 第56章 酉虎等人赶到封家别墅时,留下监视的天师正急得团团转。 看见酉虎,他如同见到了救星,大舒一口气:“处长您终于来了!” “这是小谷。”酉虎简单给兰羽霜介绍一下,然后直接问道,“怎么回事?” 此时封家别墅已经被警察团团团住,几辆警车正在停在门口,红蓝闪得眼花缭乱。 小谷的车便停在警车不远处。 他和兰羽霜点点头权当打招呼,语速飞快地给酉虎说明情况:“俩小孩是自己走出别墅的,疑似被附身了,紧接着保姆发现异常,追出来时鬼气爆发,他们被带走了;保姆以为他们被绑架了,很快报了警。” 他拿出自己的平板递给酉虎:“您看,这是那只厉鬼的行迹图。” 兰羽霜惊了:“你给厉鬼下了追踪符?它没发现?” “我也很奇怪。”小谷摸了摸自己的头,他不是战斗人员,符法水平很一般,但是鬼气爆发的太突然,他死马当成活马医上了一张追踪符,结果真的让他抓到了厉鬼的行迹。 酉虎面色严肃地和兰羽霜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想到了兰羽霜的猜测——这很有可能是内鬼中更张扬的一派做的,所以才会任由小谷追踪,那如果没有意外,抹除痕迹的人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想到这,酉虎不再迟疑,招呼众人按照小谷提供的轨迹追了过去。 兰羽霜则迅速通知了自己的小队,跟在酉虎身后做策应——酉虎会带人先走,假如猜测错误这是对方的陷阱,那兰羽霜等人便作为援军。 小谷让开了驾驶位,开始协调各个部门大开绿灯,数辆车朝着郊区驶去,很快便在城郊追上来那抹鬼气。 在众人眼中,城郊废弃的工厂厂房中黑云蔽日,一张分辨不清男女老少的脸虚浮在空中,嘲讽的表情异常清晰。 这只厉鬼显然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甚至颇为挑衅。 小谷简直震惊:“它有神智?!这是被驯化的鬼仆?” 酉虎脸色难看。 之前的案件中,内鬼养的厉鬼还是毫无神智的,这才多久,他们养出来的厉鬼就拥有神智了? 这里面又赔了多少人命进去? 然而十一局却一无所知,这不亚于当面给了他一耳光。 酉虎深吸一口气,压下愤怒的情绪,有条不紊地安排众人准备突破鬼蜮。 兰羽霜的小队被安排在外围策应。 张峻曦和兰羽霜以及另外一位兰家的中年天师一组,守在一个路口旁,抓捕可能逃窜的人员。 兰家两人在一边,更加靠前和明显,而他则独自守在另外一旁,更加靠后和隐秘。 只是看着不远处翻滚的黑云,他不免有些忧心地在队伍频道小声问:“霜姐,师父他们不会有事吧?” “酉虎大天师的经验可比我们丰富多了。”中年天师听到问话,笑了笑,神情算得上轻松,“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就行。” 兰羽霜微微颔首:“十三叔说的对。” 兰十三又是一笑,看着不远处遮天蔽日的黑云有些感慨:“多事之秋啊,我已经很久没在西岭鬼国封印之外见过这么浓郁的鬼气了。” 兰羽霜心头一动,正想说话,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滚动不休的黑云凝滞一下,顿时如同流云飞泄,四散而去。 “鬼蜮破了,注意警惕。”兰羽霜思绪一收,手摸到了腰间,抽出了一把枪。 经过特殊处理的耳麦在鬼气流溢的影响下依然清晰可闻,兰羽霜一边听着耳麦里酉虎的调度,一边凝神观察自己看守的路口。 杂草丛生的道路上始终没有动静。 此时耳麦里其他路口的人员似乎已经有了发现,呼喝声不绝于耳,兰羽霜不免分了分神。 “小心!”兰十三用力一拉她,两人同时朝一旁摔去,一道天雷在他们隐藏的地方炸响,趁他们躲避之时,一道人影越过他们,狂奔离去。 然而另一旁没有遭到袭击的张峻曦却毫无反应。 兰羽霜顾不得多问,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边追边瞄准,携带者符箓效力的子弹准确击中了对方的小腿,然而对方一个踉跄之后继续朝外奔跑,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苦。 追出不远,跟在兰羽霜身后的兰十三突然面色一变:“趴下!” 兰羽霜一惊,下意识卧倒,前方路旁一栋废弃的土屋陡然爆炸,碎石灰尘扑了她一头一脸。 兰十三赶了上来,拉起她:“没事吧霜霜?” 兰羽霜咳嗽两声,摇了摇头,再度往前看去时,方才的人影已经没了踪迹。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们同时扭头,看见了脸色苍白的张峻曦。 兰羽霜扭头,有些奇怪:“峻曦,出了什么事?” “他,他好像是,是,是我爷爷。”张峻曦神情恍惚,一副青天白日见了大鬼的模样。 兰十三和兰羽霜异口同声:“你爷爷?” 张峻曦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可,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可方才的惊鸿一瞥他确实看清楚了那人的脸,和自家爷爷年轻时一模一样。 但十年前西岭鬼国莫名暴动时,不少天师牺牲了在封印鬼国的过程中,其中就包括了张峻曦的爷爷张嵘新,以及他的孪生兄弟张嵘生。 牺牲之时他们都已经是满头银发的老人了! 方才那人分明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 张峻曦难以置信且怀疑人生,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自己看错了可以解释。 兰羽霜皱了皱眉。 “你们就究竟想干什么?!” 千里之外的青芒镇,张家祖宅。 当代张家家主神色扭曲地盯着面前一团黑雾:“将我张家推上风口浪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只是一个没看住,张嵘新居然就和对方合谋了!还被张峻曦看了个正着! 酉虎的调查处不打招呼直接上了门,如果不是张家自有底蕴,且酉虎没有亲自前来,靠着阵法把宁九那只狐狸骗了过去……今天大家就会一起玩完! “你们不会以为自己扛得住四大家的联手攻伐吧!”张家家主恶狠狠地看着黑雾,“还是说你们想过河拆桥?!” “呵呵,家主大人……”黑雾一阵翻腾,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它发出一阵听不出男女的怪笑,“这话应该是我们要问你吧?” 人影陡然凑近,几乎要贴上张家家主的鼻子:“难道不是你张家想要过河拆桥?” 张家家主脸色难看:“少他妈倒打一耙!你们要的东西我们什么时候没给你们?!如今你们在外肆意妄为,把酉虎那只老狗的视线全部引到了我们身上!” 他愤怒地走来走去:“现在好了!调查处接下来肯定会死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这样你们就满意了?!” 黑影静静立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 “如果我张家倒了。”张家家主狠狠喘了一口气,冷笑不已,“你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修蕴。”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从黑影中传来。 张家家主愤怒的面色一僵:“……爸。”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黑影逐渐凝实成一个温文儒雅的年轻男人,他看着张家家主,神色凝重,“夫人等不了了。” 要是张峻曦在这里,肯定会震惊到麻木,此人不是自家爷爷的孪生兄弟张嵘生又是谁! “要是不尽快把那个疯女人要的东西送上,别说我们,整个青芒镇都要一起陪葬。”张嵘生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我知道。”张家家主看着面前年轻了四十多岁的亲爹,十分别扭地闭了闭眼:“但是爸,你们行事也不能如此冲动极端……” 派出厉鬼到处附身有权有势的普通人就算了,关键是个顶个的脑子有病,任务明明是寻找那位夫人要的人,结果一做事就各有目的,反而闹出一堆不相干的事,他不得不让张家核心子弟去收拾烂摊子。 但知晓张家大计的就那么些人,人手捉襟见肘,结果还是被人抓到了把柄。 接下来要怎么应付调查处和其他四家,张家家主简直头疼至极。 张嵘生倒是很淡定:“接下来的事情张家不用掺和,线索已经拿到,我们会引开玄门的视线,你要做的就是把痕迹抹干净。然后……耐心等着夫人动手的那一天……” 张家家主皱着眉,踟蹰一会儿:“有把握吗?以‘他们’的能力,此前都被她压的抬不起头,现在就可以了?” “自然。”张嵘生呵呵一笑,老态的眼神和那张年轻的面容实在是不甚相配,“她想做成那件事,要付出的代价难以估量,届时我们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吞了她……到时候,儿子,你就不用像我和你二叔一样,受年龄的折磨了。” 听到这句话,张家家主的脸色稍霁:“这样当然很好……但接下来张家势力会全面收缩,您看着‘他们’一点,不要玩脱了。” 张嵘生笑着点了点头。 “另外,”张家家主欲言又止,“峻曦那孩子……” 张嵘生神色一顿,像是在倾听什么:“告诉他真相吧……不行,就让来陪陪你二叔。” 话音未落,黑雾一阵翻腾后,消散了。 张家家主离开这间深埋地下的密室,大儿子张峻年正在门外等候:“父亲。” 张家家主揉了揉眉心:“把外边的人都调回来……他们出去有正当理由吗?” “有。”张峻年答道,“但是……全部调回来吗?” 张家家主点头:“对,什么线索都不要留下。” 张峻年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张家家主突然开口:“峻曦回来吗?” 张峻年摇了摇头:“还没。” “让他赶紧回来,等他回来以后,让他来见我。”张家家主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表情。 …… 玄门的暗中涌动没怎么影响到江羽橙。 距离霍灵资带来的消息过去了一个星期,封家风平浪静——据说封航已经忘记了闹鬼这件事,更别提让封默回家当人牲这件事。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江羽橙莫名其妙。 酉虎似乎发现了一些线索,却并没有和他多说,只是让他专心读书。 甚至连之前让他看住封默的嘱咐都没有了,他一问封默才知道,酉虎那边另外安排了十一局的工作人员和封默对接,让封默每天给他们发一条消息报平安。 老实说这种监视一样的举动很让人反感,但封默不仅十分配合,还十分得体地表达了感谢,从酉虎到十一局工作人员都大加赞赏,表扬短信甚至发到了江羽橙这里。 江羽橙忿忿不平地给封默刷了几十个“装模作样.jpg”的表情包。 封默照单全收,然后慢悠悠地给他回了一句“君子论迹不论心”。 气得江羽橙差点又想拉黑他。 但和封默斗气结束后,他又有些恹恹。 玄门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他的母亲、姐姐、师父、朋友和众多亲人都深陷其中,他却只能在外观望,哪怕明白长辈是好心,他也很难接受。 江羽橙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望着床顶发呆。 手机震动了几下。 他艰难地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点开一看,封默照例问他要不要下楼吃宵夜。 自从通知要追他开始,封默雷打不动地晚上约他出去吃夜宵……当然不一定真的吃东西,探险博主敏锐的观察力在此刻凸显无疑,封默总能在学校周边找到让人眼前一亮或者眼前一黑的东西。 而江羽橙又控制不住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每次都会被封默带出去。 今天也不例外,他在床上翻滚两下后,一如既往地没抗住出去玩的诱惑。 听到他下床的动静,对面的岑琅立刻探出头:“你又出去约会啊?帮我带一杯奶茶一碗酸辣粉,加个麻辣牛肉肉夹馍,谢谢。” “我不是去约会!”江羽橙强调,“为你的乱说道歉,不然你饿着吧!” 岑琅表情一言难尽:“……这位小同志,我劝你不要尽搞些形式主义。” 江羽橙不听。 什么形式主义,没有形式主义,谁说只有情侣约会时才会晚上出去吃宵夜了! 大家都是哥们儿! 岑琅发出了一连串“啧啧啧”。 论坛的八卦已经更新,虽然说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表示,传说中不近女色不近男色如同性冷淡的封默学长铁树开花,是在主动追求江羽橙。 但群众的雪亮眼睛一致认为,追什么追,这俩分明早在一起了,现在就是玩情趣把吃瓜群众当play的一环。 君不见每晚都能看见他俩随机出没在学校周围的任何一个商业区小吃街? 真情侣都没这么黏糊。 但江羽橙就是死鸭子嘴硬表示他对封默没那种想法。 岑琅不理解且大受震撼……没那种想法你一叫就走?学校里的流浪猫都没你这么听话。 男同真是难以理解。 钢铁直男岑琅同志感叹一声,重新缩回到床帘内,开始和真哥们儿一起组排打游戏。 江羽橙下楼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搓了搓手臂。 京市的秋冬交替简直快的猝不及防,前几天秋老虎还热到需要开空调,这几天就开始北风狂吹了。 但江羽橙还没来得及去买冬季的衣物。 他本想让家里给寄,但考虑到现在玄门的风起云涌,他还是决定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 还在寻思着得去哪里买厚衣服时,江羽橙突然感觉脖颈间一暖。 他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靠着惯性出了宿舍门在宿舍楼下的一棵树下见到了封默,然后封默给他系上了一条围巾。 “没有厚衣服吗?”封默戴着另外一条同款不同色的围巾,看着他身上的短袖T恤薄外套,眉头紧皱。 江羽橙理了理柔软的围巾,把自己冰凉的半张脸埋进去。 围巾上还带着封默的体温以及丝丝缕缕的阳气,戴上之后带来了双重暖意,江羽橙暗自长舒一口气,但嘴上十分硬气:“我又不冷!” 封默:“……” 他只好说:“那我冷,周末有空陪我去买衣服吗?” 江羽橙:“……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好吧!” “小孩子哪儿有你这么麻烦。”封默叹了口气,“我三岁侄子都知道了冷了要加衣服。” 江羽橙瞄他:“你有侄子?” 封默很淡定:“没有。” “……”江羽橙怒目而视,“那你说个鬼!还恶意拉踩我和三岁小孩儿!” 封默忍笑:“那我道歉,你去不去买衣服?” 江羽橙一如既往且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好,那周末我叫你。”封默笑笑,然后率先往前走去,“走吧,去吃东西。” 江羽橙很快跟了上来:“吃什么?我要给琅哥带东西,他想吃西门那家的酸辣粉和肉夹馍。” 封默醉翁之意不在夜宵,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去西门。” 江羽橙摸摸鼻子。 眼见他看上去又要应激,封默及时开口:“你高数期中成绩及格了吗?” 这种无关风月的话题显然很得江羽橙的欢心,他立刻开口,神情雀跃且没有最近常见的别扭:“我考了70分!老师说我是艺院得分最高的一个呢!” 只是说到这里,江羽橙又想起来,能考这么多分全靠封默的补习和提前押题,而封默会如此细致地帮他押题,显然不会是什么好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 而且能押中80%的题是什么神人……封默是偷看高数老师的试卷了吧! 江羽橙一边腹诽,一边别别扭扭地道谢:“……这个要谢谢你哦。” “什么?”封默一副没听清的样子。 江羽橙:“……我在骂你!” 封默好笑:“骂什么?说来听听。” “……”江羽橙在匮乏的脏话词汇库里翻找半天后,“混蛋!” “突然骂人。”封默挑挑眉,“素质呢江小少爷?” “我没有素质。”江羽橙想都不想地回嘴,冷不丁伸手在封默背后拍了一下,得意洋洋,“我还打人呢!” 封默:“……” 他默不作声地开始挽袖子。 江羽橙撒腿就跑。 封默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两个人神经病一样一路跑出西门,留下一串面面相觑的同学。 一分钟后,论坛更新热帖。 “不懂就问,男神和小学弟是在上演校园落跑甜心吗?” 江羽橙尚且不知道心血来潮的一瞬间就让自己背上一个后悔万分的绰号,他跑到了西门外的十字路口处停下来,扭头找了找封默。 封默很快跟了上来,状似想要动手报复,江羽橙先发制人:“我错了哥哥!” 封默动作一顿,忍住想捏他的冲动,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他:“下次跟你算账。” 江羽橙嘿嘿一笑。 方才这一番追逐打闹让他心情很好……封默没有刻意暧昧的动作令他不自在,仿佛他们回到了乌龙告白夜之前,相处的轻松愉快。 事实上过去一周江羽橙都处在这种别扭和舒心的叠加态里。 封默的追求像是某种润物细无声的液体,大部分时候他对待江羽橙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帮他辅导麻烦的高数,领着他去吃好吃的东西,时不时让江羽橙帮忙占座带早餐消减他的愧疚感。 这一切都像是过去,江羽橙忍不住就会顺从过去的习惯。 但封默又会时不时用眼神、用语言、用肢体动作提示他——我对你的想法并不单纯。 于是江羽橙在接受他示好的同时,又不能心安理得的只当做是友谊。 他未尝不知道封默这是在温水煮青蛙,但令人难受的是,他好像也跳不出这锅温水,只能鸵鸟一样安慰自己不会有水开的那天。 “橙橙?”封默见他突然沉默,忍不住开口,“找到想吃的了吗?” 江羽橙不自觉地用手绞着围巾,心不在焉地答道:“没有。” 封默便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臂上的衣服:“那跟我来。” 触碰克制而礼貌,提醒过后手便收了回去,他率先朝着灯火通明的街对面走去,似乎半点不担心江羽橙会不跟过来。 江羽橙看了他的背影几秒,然后非常诚实地跟了上去。 ……反正人不能跟美食过不去。 第57章 这次封默开出的盲盒是街边的一个小面摊,汤底麻辣鲜香,很让人上头。 江羽橙连面带汤吃了一大碗后,有些忧愁地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最近天天晚上胡吃海喝,再这么下去他要和小时候的自己看齐了。 封默丝毫不关心他的身材管理,去结账的时候还顺便给他带了一根花花绿绿的糖葫芦。 江羽橙:“……” 封默很疑惑:“怎么了?” 他观察了一下糖葫芦上串起来的水果:“是你爱吃的啊?” “……”江羽橙愤愤地接过来咬下顶端的草莓,含糊不清地抱怨,“我要胖成球了。” 而且封默这个心机的男人,买甜食不给自己买! 江羽橙把口中的糖葫芦咬得嘎吱作响。 封默有些想笑,没想到江羽橙还有这种偶像包袱。 只是他表情还没变动,江羽橙已经警惕地看了过来:“你是不是想笑?!” “没有。”封默面不改色,“你太瘦了,只吃这点问题不大。” 虽然这大概率是在哄他,但江羽橙还是有了心安理得的借口,三下五除二又吃完了一根糖葫芦。 于是封默顺理成章地提出去学校花园里散步消食。 这就是个阳谋,掐准了江羽橙此时不会拒绝。 江羽橙果然也没法拒绝——吃了这么多他也没法入睡,反正都得消食,跟谁散步不是散步。 他们并肩走在花园里,谁都没有说话。 封默看了看天色——今晚没有月亮,花园只有零星的灯光,他们勉强能看清彼此,但又看得不甚分明。 这倒是很适合谈心,朦胧昏暗的环境可以给人安全感,某些别扭的小动物说不定愿意讲心里话。 这么想着,封默轻声开口:“你最近都没和我说自己的事了。” 以前两人相处时,江羽橙总有很多事情想要分享,叽叽喳喳地完全停不下来,而最近一段时间,江羽橙虽然没有明显的躲着他,但也没有以前那样坦荡的分享欲了。 江羽橙好像陷入了一种想躲,又害怕拒绝会让他伤心的死循环里。 封默尽力放慢了自己的步骤,希望江羽橙能逐步适应,只是看上去似乎收效甚微。 江羽橙要是知道他的想法,高低得说一句猜的真准。 他仍然不觉得自己对封默有那样的感情,所以不想给他进一步的暗示,担心他越陷越深……可要是彻底拒绝不相往来,他又无法将如此绝情的话说出口,于是整个人都扭成了一股麻花。 就比如最近他每每想要跟封默分享什么时,都会在点开微信对话框的时犹豫,最后他会把分享欲压了下去,因为总觉得以他们现在别扭的关系,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但这些事情不能告诉封默,江羽橙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围巾的边缘,沉默一会儿后说:“是最近没什么事情好说。” 封默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橙橙,你可以自私一点,用你喜欢的方式和我相处,不用太在意我的想法。” 江羽橙一怔。 “起码现在,追求和喜欢都是我的事,你没有义务一定要回应,同样没有义务关心追求失败后我的心理状态。”封默笑了笑,冷不丁开了个玩笑,“放心,就算最后你拒绝了,我不会变成变态的。” 江羽橙:“……” 他感觉自己脸上热意上升,忍不住往围巾里埋了埋,闷声闷气地吐出两个字:“难说。” “好吧。”封默从善如流,“就算变成变态,你也能打得过我不是吗?” 江羽橙手指绞者围巾,嘟囔了一句:“能打十个你。” 封默嘴角微微勾起,略过了这个暴力的话题,用一贯平静的语调娓娓道来:“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也需要寻求一个彼此都舒服的相处方式,而如果仅仅是现在,就让你失去了习惯的生活方式,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那这段关系就失去了维持的必要。” “……”江羽橙一滞,小小声说,“我没有。” 封默笑了笑,没拆穿他的死鸭子嘴硬:“既然没有,那就自在一些……不行你就先当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吧。” 说得轻巧。 江羽橙腹诽,心不在焉地折腾围巾,手指握紧又放松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我会试试的。” 封默扭头看他。 江羽橙没说自己会试什么,只是看着他,圆润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只是,默哥,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虽然……但不论如何,你也可以自私一点,多在意一点自己的感受。” “我不能仗着你的喜欢就肆无忌惮。”江羽橙摸摸鼻子,“你也不要因为喜欢就委屈自己。” 哪怕最终他无法回应封默的喜欢,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他也希望封默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封默一时怔住,深深地看他一眼,他闭了闭眼睛,勉强抑制住内心涌上的热意。 “我会的。”他轻声回答,深棕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江羽橙,像是要把他刻在内心深处。 江羽橙在这样的眼神下感觉不自在极了,明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他却不觉得轻松,只觉得一股难耐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让他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逃跑。 “这个围巾不太好打理。”封默突然开口。 江羽橙一怔,低头一看,刚才他一直用手绞揉围巾,现在围巾平整的边缘已经彻底被折腾成了皱巴巴的模样。 江羽橙:“……” 他伸手扯了扯。 围巾倔强地继续展示自己的皱巴巴皮肤。 封默忍着笑:“北门有一家干洗店,让他们给熨一下。” 江羽橙沉默半晌,把皱褶的地方压到了最下面,若无其事地把手揣进了兜里:“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宿舍吗?” 说完他凶巴巴地盯着封默,一副“敢笑就打死你”的表情。 封默一秒正色,十分平静地点点头。 这个小插曲打断了刚才难耐的氛围,江羽橙回宿舍的脚步都轻快了一些。 走过葱郁的苹果树园,封默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前你跟我说我这个世界上有鬼,那我们学校有吗?” 江羽橙陷入了沉默,无数不堪回首的画面涌上心头:“有的,有很多。” 封默饶有兴致:“那我能看见他们吗?” 江羽橙瞄了瞄他:“以你身上的阳气,这辈子是别想看到他们了。” 阳气? 封默一愣,顿时想起江羽橙给写的道歉信——江羽橙的种种亲近,一大目的就是为了蹭他身上的阳气。 封默若有所思:“阳气对你们很有用?” 江羽橙诚实地点点头:“就是因为很有用,所以现在阳气的具体使用方法都已经封存了,不然像你这样的体质,一不小心就会被天师抓去当丹药!” “丹药吗?”封默突然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会当炉鼎。” “???”江羽橙目瞪口呆,忍不住控诉,“你思想怎么这么肮脏!” 封默面不改色地反击:“你不是也想到了同样的东西?小流氓。” 江羽橙被这个倒打一耙惊呆了。 他还在酝酿着骂回去,结果封默突然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声道:“但如果是你的话,不管是丹药还是炉鼎,我都不介意。” 江羽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耳朵,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在快要冒烟的热意里终于憋出一句:“你才是流氓!大流氓!” 封默挑挑眉,终于将早就有了的想法付诸实践——他伸手捏了一把江羽橙的脸,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这才叫流氓。” 江羽橙:“……封!默!” 封默转身就跑,江羽橙追在后面愤怒地喊:“我要打死你!!!” 今晚的第二场追逐在出花园的路口停下,封默拦住张牙舞爪的江羽橙:“好了不闹了。” “到底是谁在闹!”江羽橙愤愤不平,挣扎着挣开他,非要在他背上拍一巴掌。 封默挨了不痛不痒的一击,目光冷淡地看向他背后:“有事?” 江羽橙身体一僵,警惕转头,但只看到了空荡荡的道路。 他迅速转回来,看见封默忍笑的表情,只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封默你好烦啊!!!” 封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被恼羞成怒的江羽橙掐着脖子猛摇。 又闹了好一阵子,封默总算哄好了炸毛的江羽橙,两人这才重新出发前往宿舍。 或许是刚刚“教训”了封默一顿,剩余的路途江羽橙自在了很多,加上封默的刻意引导,他话匣子逐渐打开,自然而然的开始汇报自己的生活,等到宿舍楼下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再次确认和封默聊天实在是件很开心的事情……要是大家感情更纯洁一点那就更好了。 江羽橙不无遗憾地想着。 即将分别之际,封默皱着眉接起了一个电话:“爸,有事吗?” 江羽橙回去的脚步顿住,两只耳朵竖的老高,恨不得钻进电话里听。 封默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江羽橙立刻开口:“他找你什么事?” “我外公的七十大寿。”封默简单解释了一句,“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去参加。” 霍灵资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只是封默一直当不知道,随着老头生日越来越近,他却始终没有回信,封航便亲自打电话来了。 霍老爷子觊觎封航的远望集团,封航同样觊觎着霍家,这两人各怀鬼胎,都想把他当工具……就是谁都没仔细想过他到底是不是提线木偶。 他得催一催邢律师那边的进度了。 江羽橙不清楚这背后的豪门恩怨,但他对封航有天然的警惕,他可还记得封航曾经想让封默去当人牲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似乎背后另有隐情,最后结束的虎头蛇尾,江羽橙询问过酉虎,但酉虎没有多说……他决定今晚回去一定要和师父问清楚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不会想要一个人去吧?”江羽橙警惕的看着封默,提醒道,“你那个老爸可没安好心。” 封默并没有打算去,但见江羽橙一脸担忧的样子,忍不住就想逗他,他叹了一口气:“毕竟是我外公,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看,就算一个人也没办法,谁让我妈和我哥都不在呢。” 江羽橙沉默半天,别别扭扭地道:“……你要去的话,我和你一起。” 有自己在肯定可以帮他规避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谢橙橙。”封默忍住笑,一本正经,“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你?” 麻烦倒是不至于,但是他得提前和家里通个气,鬼知道那两家会不会还和玄门内鬼有牵扯…… 不对! 江羽橙想着想着,突然发现了不对……封默明显对他外公没什么感情,怎么会在明知有鬼的情况下还要去庆生?! 他狐疑地看着封默:“你真要去啊?” 他这么一问,封默顿时忍不住笑:“江大师都提醒了,我怎么还会去以身犯险呢?” 江羽橙:“……” 江羽橙:“……” 江羽橙:“……” 他恼羞成怒:“你混蛋!” 骂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封默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跑上楼后,他才发现封默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提醒他周末别忘了去买厚衣服。 江羽橙动作熟练地拉黑他。 买什么衣服,不买,冷死也不买! 第58章 江羽橙洗漱完后,就找个没人的楼梯间打电话。 可他没能联系上酉虎,给自己老妈打电话,同样没联系上。 好在兰羽霜还没失踪,电话接通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说话,他就被兰羽霜疲惫的嗓音惊到了:“姐?出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兰羽霜的声音透着股加班过度的有气无力,“各地突然冒出来不少厉鬼伤人事件不说,西岭鬼国封印也有些不稳,局里已经忙疯了。我们外勤还算好的,只要考虑除鬼就好了,宣传处理各地舆情才是忙疯了。” 江羽橙一惊:“西岭鬼国?那妈妈他们?” “嗯,几大家家主,还有师父和一些供职天师都去了。”兰羽霜吐了一口气,“我问过甲辰爷爷了,他们现在还和外界保持着联络,问题并不是很严重,估计过几天就出来了。” 江羽橙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抱怨道:“她进封印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就算跟你说了,你还能飞回去陪她吗?”兰羽霜笑了一声,“你好好上学就行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你们是不是要放寒假了?” 江羽橙欲言又止,闷闷地“嗯”了一声。 “放假了直接回家?还是你要出去玩?”兰羽霜问了一句,没等江羽橙回答,她又说,“不过最近不太平,青芒镇上基本只有鬼守着,你要是不想早早回去,出去玩玩也行。” “默哥说他可以带我去海边玩。”江羽橙一只手无意识地在玻璃窗上画了朵花,沾了一手灰,他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 “默哥,是说封默?”兰羽霜问道。 江羽橙“嗯”了一声。 兰羽霜“啧”了一声:“你跟他关系很好嘛,以前叶芝麟好不容易休假想带你出去你都不去。” 江羽橙踌躇一下,没敢告诉姐姐封默正在追求他。 “不过说起他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兰羽霜声音严肃起来,“师父现在去处理西岭鬼国的事情了,调查处现在由宁九哥看着,但他声望不够,对内鬼的调查已经停滞了。” “啊?”江羽橙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兰羽霜语气染上了无奈:“傻不傻你!师父可是大天师,宁九哥最多跟我同级,现在查到了张家上,师父不在他怎么可能查得动。” 江羽橙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什么?张家?!” “你小点声!”兰羽霜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现在只是猜测……总之你少给咋咋呼呼的。” 江羽橙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内鬼能掩藏这么多年,肯定与五大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没想到直接就是其中一家……如果是张家的话,他们图什么啊? 财权势,玄门五大世家缺哪一样了? “我刚刚在说什么来着?”兰羽霜被他打了个岔,顿时忘了前面的话,拍了拍脑袋才想起来,“哦,封默。他最好不要离开A大大阵的范围。” 兰羽霜声音严肃:“我怀疑现在各地出现的案子都是在混淆视线,对方肯定还会伺机对他下手,A大有阵法保护会安全一点。另外,如果你整天跟他混在一起,也要自己小心。” 江羽橙张张嘴:“可是……留校申请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这意味着寒假之后封默就会被赶出去。 “还有这回事啊?”从来没上过大学的兰羽霜愣住,想了想才说,“那不然你带他回家?在老宅里待着。” 江羽橙:“……” 他语气含糊:“再说吧再说吧……说不定师父很快就出来了呢!” 兰羽霜正想再说什么,但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叫她,只好匆匆交代了一句“总之你们别瞎跑”后,就挂了电话。 江羽橙握着手机呆愣了一会,磨磨蹭蹭地又把封默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他把兰羽霜的消息简单和封默说了一下,叮嘱他不要离学校太远,语气特别的公事公办。 【封默】:好。 【封默】:但是我没有申请寒假留校,住校外会有影响吗? 江羽橙:“……”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了的。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事先说明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只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寒假你要不要去我家? 【安神符三块钱一张】:我家老宅有阵法保护,很安全。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等的江羽橙都有些坐立不安时,封默终于回了消息。 【封默】:你明知我求之不得。 “我靠。”江羽橙忍不住低低冒了一句脏话,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在洗漱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后,他回到了宿舍准备睡觉。 只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按照姐姐的说法,那在内鬼解决之前,他和封默岂不是都不能出去玩了? ……说好的海边旅行就这么没了。 ……可恶! 江羽橙翻过身,在对旅行的惋惜和对内鬼的愤怒中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江羽橙照例上课下课和封默在学校范围内吃喝游玩,和封默的关系似乎退了一步,又回到了以前当朋友时的轻松自在,这让江羽橙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是封默变得讨厌了一些。 以前的封学长沉默少言,沉稳可靠……而现在的封默就是个烦死人的幼稚鬼。 江羽橙看着自己少了一个脑袋的小熊蛋糕,表情很阴沉。 这是一家私家蛋糕的新品,限量供应,江羽橙在同班同学那里吃过一次,惊为天人,抢了两天终于抢到了。 本着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的原则,他邀请封默一起吃——而封默不喜欢吃甜的,所以他可以只给他一点点,然后一个人独享整个蛋糕。 结果封默毫不犹豫地切走了整个熊脑袋。 封默叉起熊脑袋上用作装饰巧克力片,忍着笑问江羽橙:“怎么不吃了?” “你把熊脑袋切走了。”江羽橙幽幽的看着他,“你好残忍。” 封默偏头咳了一声,转过来正色道:“我以为你是要给我分一半的意思。” 江羽橙狠狠地瞪他一眼。 他要是还看不出来封默就是故意逗他,那眼睛就可以不要了! 他把剩下的半个熊身子拖回来,一刀切下熊尾巴喂进嘴里,甜而不腻的浓郁奶香在嘴里绽开,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然后十分大度的原谅了封默。 但是嘛……江羽橙咽下口中的蛋糕,眼睛一转,笑眯眯:“默哥你说得对,这可是我专门给你留一半的,你必须给我吃完!” 封默表情一僵。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封默默默地切下半只熊耳朵吃掉,然后马上灌了一杯水。 江羽橙眼见他表情逐渐痛苦,乐得拍了一下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哼!让你切熊脑袋!” 封默动作一顿,看着他弯起的眉眼,嘴里发苦的甜味逐渐转化成了另外一种沁人心脾的甜味,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最后江羽橙还是大发慈悲地解救了封默,把他只吃了一只耳朵的熊脑袋拿了回来自己吃。 封默松了一口气。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江羽橙吃着蛋糕抬头,见封默拿起了自己手机,接通了电话。 几秒钟后,他霍然起身,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第59章 “怎么了?”江羽橙跟着站起了身,一脸紧张地看着封默。 封默挂了电话,脸色十分难看:“是我妈的护工,她说我妈被我外公从医院带走了。” 江羽橙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什么?!” 封默的母亲不是在一个封闭管理的私人医院里治疗吗?而且填的唯一监护人是封默,他外公是怎么把人带走的? 封默微微闭了闭眼睛。 当初霍寻瑶的病情无法长途跋涉前往异地,封默只好在申城内部选医院,只是现在看来,哪怕当初他千挑万选了和霍家没有牵扯的医院,现在也没能躲开霍家的势力。 但现在不是追究医院责任的时候……封默做了两次深呼吸,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先拿出手机给霍老爷子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听,紧接着两条信息就发了过来。 “霍老先生很想您。” “霍小姐现在很安全。” 封默面色冷漠地看着这两条消息,转头邢律师打了电话,和对方约了见面的时间。 安排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一旁一脸担忧的江羽橙。 江羽橙在一直安静地看着他进行各种安排,等封默的忙碌似乎告一段落了,他才开口问道:“默哥,你还好吗?” 封默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没事。” 江羽橙皱了皱眉:“你妈妈她……”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封默摇了摇头,“但她的安全应该没问题。” 至于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封默脸色阴沉……霍老爷子很清楚霍寻瑶是他能制衡封默的唯一一张牌,所以过去虽然利用霍寻瑶,但从来不做不利于霍寻瑶病情恢复的事情。 而现在他竟然那不管不顾地把霍寻瑶带出了医院?而且从护工惊慌失措的语调中不难听出,对方还是强行闯入把她带走的……霍老爷子就不怕霍寻瑶出了意外,和封默彻底撕破脸皮吗? “默哥。”江羽橙突然出声,打断了封默的沉思,“你是不是准备回家?” 封默沉默半晌:“……对。” 他有些抱歉,明明自己才答应过江羽橙会在学校老实待着,但计划显然赶不上变化,他必须回家一趟了。 霍老爷子的意思很清很明确,他要封默去参加他的七十大寿,联想到远望集团已然开始筹备开工霍家却没能参与进去的东郊项目,他几乎能猜到或老爷子为什么一定要他出现——只要他出现,霍老爷子就能以他作为筏子,把手伸进东郊项目里。 此前他决定不去参加时,做好了准备应对霍老爷子的刁难,包括霍寻瑶——他给母亲配了保镖,再三告知医院除了自己拒绝一切霍寻瑶的探望,但他唯独没想到霍老爷子会直接强闯医院。 而且这次他回去不仅是为了霍寻瑶,也要和这些糟心的亲戚做个了断。 封默正准备开口解释,江羽橙却突然开口:“我跟你一起回去。” 封默一怔:“橙橙,你不用……” “这件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江羽橙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很肯定,“之前有人诱骗你父亲,想把你骗回去,现在你外公直接用你母亲威胁,这不可能是巧合。 封默话音一顿,不得不承认江羽橙说的有道理。 刚才他关心则乱,竟然忘记了这个可能。 “所以我得跟你回去。”江羽橙理直气壮,“不然你们一群普通人搞得懂玄门那些阴私手段吗?” 封默:“……” 他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想了想:“你们不是有一个组织吗?我记得是叫十一局,可以和他们求助吗?” 江羽橙摸了摸鼻子:“……可能不行。” 看兰羽霜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情形,十一局这会儿估计腾不出来手。 不过……他倒是可以找宁九问问此前他们调查封家的结果。 封默没问他为什么不行,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看着江羽橙说道:“我可以带你一起回去,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遇到危险,你首先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江羽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心虚一闪而过,胡乱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封默不是很放心,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甚至怀疑,哪怕自己拒绝了江羽橙同行的要求,江羽橙说不定会在后面自己跟过来,到时候更危险。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江羽橙没给他再说话的计划,直接说道,“明天吧明天吧,我要准备一下。” 封默只好点头。 他也要需要准备些东西。 江羽橙三口两口吃完了剩下的蛋糕,封默把他送回宿舍后,独自驱车去见了邢律师。 对方已经将所有法律文件准备好了,能加急的流程已经办完,剩下还没走完的程序也已经先联系了相关的利益方——这里面包括封、霍两家核心业务公司的控股方、投资方、有影响力的中小股东、实权董事等等……封沉花费数年时间在两家的势力里戳了一个洞,而他失踪后,在封默的授意下,这个洞持续扩大,终于变成了可以威胁两家的弱点。 封默花了很长时间和邢律师确认好了计划,紧接着邢律师便提前赶赴申城,封默则是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间。 他打开门时,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 以往早就睡熟的江羽橙还醒着,他把自己埋在衣柜里的百宝箱带了出来,此时各色符纸朱砂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铺了一桌子。 他闭着眼睛,手里握着一支毛笔凌空而动,复杂而流畅的线条在橙黄色的符纸上落下,流转着一股特殊的韵味。 虽然封默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上有鬼的设定,但看到江羽橙现在的样子,不可思议之感还是油然而生。 他放轻动作换了鞋,悄然靠近。 没走几步,江羽橙突然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 “嗯。”封默停顿几秒,压下内心因为这句话升起的奇异感觉,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你忙完了吗?” “快了。”江羽橙又把眼睛闭上了,手中的毛笔落下最后一笔,桌上的符纸闪了闪,色泽黯淡了下来。 封默:“……” 他看着这堪比电影特效的一幕,好半天后才迟疑着问道:“这是……坏了吗?” 怎么看着还不如原来鲜艳? “嗯?”江羽橙低头一看,“画好了啊。” 灵力内锁,而外表古朴稚拙,完全看不出来威力,非常完美! 封默顿了顿,十分明智地略过了这个完全陌生的话题:“困不困?”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江羽橙就打了个哈欠,他抹去眼角生理性的眼泪,神情有些恹恹:“困,但是睡不着。” 之前兰青弦给他准备战术包他基本没用到,里面的东西还很多,他做的准备其实就是给宁九打了个电话。 得到的回答不出所料,宁九表示现在十一局恨不得文职都上一线,不可能抽出人手去查一个面上只是豪门斗争的事情,除非有直接的证据,因此他更建议江羽橙从兰家找人。 但此时从兰家能找的人,就只剩下了因为各种原因赋闲在家的老弱病残。 江羽橙不可能去摧残自己家的退休老头老太太们,只能自己随机应变……而且曾经被酉虎压了下去的、寻找鬼蜮提升自己的念头也开始蠢蠢欲动。 反正现在不管是亲妈还是亲师父都管不了他,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想到这江羽橙有点过于激动,于是检查完自己的行李后,他在沙发上翻滚了几下都没能睡着,只能爬起来画符平心静气。 封默在懒人沙发的另外一边和他一起躺了下来,没有问他为什么睡不着,也没有催他去睡觉。 江羽橙费力地斜着眼睛地看他:“你也睡不着呀?” 封默闭着眼睛,感受到他的视线,嘴角微微一翘:“嗯。” “担心你妈妈吗?”江羽橙翻了个身,枕在手肘上看着他。 封默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吧。” 他对霍寻瑶的感情很难描述,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母子亲情,却又实实在在地连接着血缘。 霍寻瑶曾经对他十分冷漠,从来没尽过母亲的责任,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来是封航和霍老爷子,因而封默无法责备她,却也难以释怀曾经受到的伤害。 将霍寻瑶送进医院后,他平日里很少想起这个母亲,所以他理应是不会担心的。 但得知霍寻瑶被带走后,他还是感到了出离的愤怒,而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后续事务的间隙,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想:霍寻瑶还好吗?她会发病吗?她发病的时候,会有专业人员照顾她吗? 然而这些问题除了徒增担心,根本不会有答案。 “理论上是说我不应该担心她的,或许是这几年她清醒的时候,总是显得很愧疚,我就觉得,她或许也有一点在乎我吧。”封默语调平静,说到最后自嘲地笑笑,“……有些时候感觉,人确实很喜欢犯贱。” “可这是本能啊。”江羽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个趴着的姿势,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抱枕里,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妈妈曾经跟我说过,父母对孩子的爱不一定毫无保留,但孩子对母亲的爱一定是全心全意的,所以她很高兴我一出生她就享有我毫无保留的爱,这是她作为母亲的骄傲。” 江羽橙眨着眼睛:“这是人类的本能,我们进化了这么久还是保留着,证明这就是生命最本源的基因,为什么要用‘贱’这种词去形容啊?” 封默静静地听着,末了轻轻笑了笑:“你说得对。” “那是。”江羽橙摇头晃脑,脸上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理所当然,有一种令人心动的纯然。 封默既高兴他的童年充满爱意,有难以抑制的生出了羡慕:“听上去,你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 江羽橙忍不住“哇”了一声:“那你是不知道,我一个表舅说,我妈年轻的时候可是知名女武神,打遍玄门无敌手的那种。我外公催婚她就在镇上摆个擂台比武招亲,把适龄男青年全部揍趴下后回去跟我外公说外边都是废物配不上她,我外公差点没被她气死。” 封默:“……噗。” “抱歉抱歉。”他赶紧道歉,主要是刚才那句温柔的解释和这个女武神的形象差距着实有点大。 “没想到吧!”江羽橙嘿嘿一笑,“她好像就对家里人温柔,在外可凶可凌厉了。” “……”封默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妈妈对于同性恋的看法是?” 江羽橙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笑声。 封默难得脸热,一把按住笑得想要打滚的江羽橙:“别笑,你认真说,你妈妈应该不会动手打人吧?” “肯定会!”江羽橙眉眼弯弯,神情骄矜地翘尾巴,“所以你快点放弃,当我的好兄弟,回家我妈妈不仅不会动手还会给你做好吃的。” 封默动作一顿,收回了手,面色淡定:“那还是让她打死我吧。” “……”江羽橙用抱枕丢他,“你油盐不进啊!” 封默接住他砸过来的抱枕,看着江羽橙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因为不论如何,我都想要你的喜欢。” 他深棕色的眼睛映着室内的灯光,有种琉璃般的质感。 江羽橙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忍不住蜷缩起了手指,蓦然转头把脸埋在了抱枕里:“禁言禁言,你今天给我禁言!” 封默笑了笑,没去戳含羞草卷起的叶片,而是问起下一个关心的话题:“那你爸爸呢?不会是另外一个打遍玄门无敌手的男武神吧?” 提到父亲,江羽橙飞扬的情绪就低了下去,他揉着抱枕:“我爸,我爸他身体不太好……” 封默一怔,他还以为江羽橙的母亲会喜欢和自己同样强大的男人。 “所以说只要喜欢其他条件都不重要啦!”江羽橙吐槽,“我爸体质虽然比较特殊,但就是个普通人,他是因为一起涉及封建迷信的诈骗案被十一局注意到,然后入职十一局成了文职。” 封默有些意外:“文职?” 江羽橙妈妈的口味还真是……不好琢磨。 “因为我爸长得好看呀。”江羽橙继续说道,语气甚至有些炫耀,“我爸可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是当明星都可以靠脸吃饭的那种帅。” 封默看着他,笑着道:“可以想象。” 如果不是父母的基因很好,怎么可能生出江羽橙这样的长相。 江羽橙:“……” 他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但又没有证据,只能用抱枕拍了一下封默:“不准打岔!” 封默比了个“请”的手势,江羽橙这才继续说下去。 兰青弦到底是没逃掉人类看脸的劣根性,江峤长得好,性格温和贤惠,还是个战五渣,她无法暴打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青年,只能别别扭扭地接触……顺理成章地被追到了手。 婚后江峤揽下了家里的内务,让兰青弦毫无后顾之忧地收拾内外的不平声,坐稳了兰家家主的位置,又生下了一儿一女,是玄门知名模范夫妻。 只是后面出了意外。 “我爸的体质是‘容灵之体’,简单理解的话,这大概是种充电宝体质,可以收纳提纯灵力,然后反哺出去,也是上古时候邪修很喜欢的人药之一。”江羽橙瘪瘪嘴,“他要是个其他体质就好了。” 比起纯阳之体这种好好养着反复使用的,容灵之体大多都是一次性消耗品,存满鬼气后人也没了,就剩下一具尸体而已。 结婚之后,兰青弦为了江峤,还把内院的阵法调整过了,硬生生在青芒镇里弄出来一片没有鬼气的小净土,就怕江峤不小心吸收了过量鬼气挂掉。 只是世事无常,十年前西岭鬼国莫名暴动,里面积压的不知凡几的鬼气猛然向外扩张,直接冲破了青芒山上的封印。 玄门紧急调度,以青芒镇为根基重新构筑了防线,将向外扩张的鬼气强行引入了青芒镇,同时派出大量资深天师进入青芒山内,清除鬼气并重启封印。 但冲击青芒镇的鬼气超出了阵法能处理的上限,溢出的鬼气如果不能及时处理,极有可能冲垮整个青芒镇并向外蔓延,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江峤就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以自身为祭品,强行吸纳了大阵无法处理的溢出的鬼气,保住了阵法和青芒镇,虽然最后十分幸运的活了下来,但身体根基彻底损坏,从一个健康强壮的成年男人变成了一个出入都要靠轮椅的病秧子。 这么多年残留的鬼气仍然在折磨他,如果不是兰青弦够强,这么多年强行帮助丈夫炼化鬼气,江峤恐怕早就离世了。 “我当时都没见到我爸。”江羽橙抱紧了抱枕。 据说当时江峤被鬼气侵蚀得浑身溃烂,一双儿女都被拦在了病房外边,生怕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但对于时年只有八岁的江羽橙来说,接下来半年时间都没能见到病房里的父亲,耳边还全是江峤逝世的流言,那种害怕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封默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江羽橙下意识蹭了蹭,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立刻怒目而视:“不准摸我的头!” 封默举起手以示无辜:“你继续说,后来呢?你爸爸身体好点了吗?” “好不了了。”江羽橙鼓起的气又泄了,“这么多年只能靠我妈给他缓解,当年他吸收了太多的鬼气,一直没有办法彻底清除。” 封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后来,我爸用这个和玄门谈条件,让我离开。”江羽橙神情恹恹,“本来像我这种身负灵力的天师是很难彻底离开玄门的。” 但当年江峤的功劳太大,牺牲也很大,当他提出要用这个功劳换取小儿子离开玄门时,谁都没法拒绝。 但江羽橙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想离开。 他从小学习的就是符箓术法,接触的事物便是阴阳两界,陡然让他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身具天赋却只能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奔波,内心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哪怕他怕鬼,但潜意识他也觉得自己其实是可以克服的。 但他试炼结束后糟糕的身心状态吓到了一向宠他的江峤,等他从昏迷中醒来时,江峤已经完成了和玄门的交易。 江羽橙没法无视父亲的付出,加上当时确实身心俱疲,于是只能同意离开。 他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的,父母姐姐都会放心,他自己也不用在折磨自己。 只是潜意识里,他依然是不甘心的。 封默在他的道歉信中了解到过江羽橙怕鬼的毛病,此时看出他的不甘心,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会怕鬼呢?” 江羽橙犹豫了一下,把自己体内的有股不知名力量的事情告诉了他。 封默眉头紧皱:“你家里人,妈妈和师父,都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江羽橙蔫蔫地点了点头。 封默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身上的阳气是不是对你这个症状有作用?” 江羽橙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封默一摊手。 江羽橙的心思太好猜了,那封道歉信中只是说他怕鬼,借助他身上的阳气可以让他看不见鬼,但现在江羽橙显然对于离开玄门这件事很不甘心,既然如此,他会单纯因为怕鬼就一直粘着自己吗? 显然,阳气对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应该也有好处。 “我能帮你吗?”封默问道。 江羽橙眉间皱起一个疙瘩。 虽说他在此之前确实想过,借助封默的阳气帮自己掌握身体里那股不知名的力量……但现在,封默身陷内鬼的觊觎中,这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纯阳之体是怎样珍贵的体质。 而封默现在主动提出帮他,等于把自己的安危全部交了出来,江羽橙甚至怀疑哪怕自己想在他身上重现提取阳气的禁术,封默也会答应。 而他这样做的原因显而易见。 在不能给封默想要的回应之前,他并不想这样去利用封默的喜欢。 江羽橙最终摇了摇头:“这个事情只能我自己克服。”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开口,不要有道德负担。”封默静静的看着他,眼里全是认真,“橙橙,我很高兴能被你利用。” 第60章 第二天,封默带着江羽橙驱车赶往申城,和先到一步的邢律师一起吃了一顿简餐后,没怎么耽搁便去了霍老爷子休养的庄园。 庄园位于一片距离申城国家湿地公园不远的别墅群里,整体仿欧式风格,其中一栋楼王便属于霍家,屋前有一占地面积颇广的花园,摆放着天使造型的喷泉。 封默开着车越过花园,径直在别墅雪白浮夸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一人面无表情,一人笑意盈盈。 江羽橙眨了眨眼睛。 “这是我两个舅舅。”封默车速一手扶在方向盘上,一手指了指面无表情的男人,“这是大舅霍明,另外一个小舅霍昀。” 江羽橙鼓了鼓脸,悄咪咪吐槽:“都说外甥像舅,怎么感觉你比他们帅好多。” 封默身上阴沉的情绪散了些,他低低笑了一声:“你喜欢就好。” 江羽橙:“……” 他扭过头拍了一下自己嘴……就你话多! 车在门口停下,封默率先下车,霍昀笑了笑:“小默辛苦了,一路开车累不累?” “小舅。”封默平静地打了声招呼,“我妈呢?” 他眼神随即移开,和霍明对视了一眼。 霍明垂下了眼眸。 “你妈妈现在还在休养。”霍昀笑容不变,“放心,她现在没事。” “她在一个没有专业设施和专业医护人员的地方休养?”封默平静的语调说不出来的讽刺,“你见过她了吗?” 霍昀一僵。 霍寻瑶精神不稳定,接回来后就关在了别墅后的小楼里,时不时就能听到她渗人的惨叫,前几天才伤了去看望她的霍老夫人。 霍昀没事当然不会往上凑。 封默看他表情便知道了答案,冷笑一声,径直朝别墅里走去。 “等等。”霍昀伸手拦住江羽橙,“这位是?” 封默身上将江羽橙拉到身后:“我朋友。” 他并没有什么详细介绍的意思,说完这三个字就拉着江羽橙往里走,江羽橙眨了眨眼睛,安静的跟在封默身后当花瓶。 他边走边扭头看了一眼,霍昀脸色阴晴不定,霍明倒是面色不变,很快跟了上来。 他没对江羽橙的存在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走到封默身边,低声道:“老爷子最近心情不好。” 封默面色冷漠:“不意外。” 霍老爷子虽然还是霍氏的太上皇,但毕竟年事已高,精力跟不上,早已分出一部分管理权交给了两个儿子。 霍明沉默寡言,能力也不突出,虽然名义上还是董事长,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肉图章,很多决策都要得到老爷子的许可。 而霍昀长相更加俊朗且嘴甜会来事儿,更得老爷子的宠爱,也就得到了更多的重要项目和历练。 但霍昀主推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赔进去了大笔资金,霍老爷子不得不帮忙收拾烂摊子,他急需一个前景优良的项目来稳定人心和获取新的注资。 于是他盯上了远望集团的东郊项目,这个项目除了主体的生态公园外,还附带一大片配套措施和一整个生态产业园区,是申城未来五年的重点项目,很受重视,有充足的资金来源。 霍老爷子和远望集团的姻亲关系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还有封默这么个连结点,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想要封默回来。 霍昀显然也知道这点,对待封默不像是对待外甥,倒像是对待什么金主。 江羽橙对他们这塑料亲情暗自咋舌,很快没了兴趣,转头开始专心观察起周围环境来。 别墅的装修自不必多言,是肉眼可见的高级,只是光线有些昏沉,大片的白和黑撞进人眼睛里,像是一间即将准备就绪的灵堂,显得诡异莫名。 江羽橙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并没能看出异常,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直觉有问题却没能看见鬼气了。 对方有很高明的敛气手段。 他一手握住在衣兜的符箓,一手握住手机,趁着封默的遮掩把定时发送的信息再度推迟了十分钟。 这是他留的后手,定时信息早已准备好,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推迟十分钟,如果这期间他和封默真的身陷囹圄了,那最迟十分钟后短信就会自动发送到宁九那里,宁九会把信息转给负责申城的分局,并让他们优先处理——这是宁九能给出的最大帮助了,毕竟现在十一局分身乏术,能调动分局人手的大天师又都都进了鬼国。 江羽橙也没办法要求更多,而且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对自己体内那股不知名力量总有一种莫名的信心。 霍昀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他好几眼,正准备继续观察的时候,封默挡住了他的视线,俊美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霜:“请小舅带下路,我想先见见我妈。” “不要着急。”霍昀还没说话,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个穿着马甲西装裤,拄着一根镶银的手杖的老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霍昀和霍明都微微低下了头。 封默和他对视一眼,脸色更冷了一点。 江羽橙从他身后探出半张脸,默默把灵力调动到极致,试图观察面前这个老头有没有异样。 霍老爷子五官凌厉,脸颊瘦削,额间皱纹很深,是一副刻薄寡情的面相,他走到封默面前,露出一个画上去的慈祥微笑:“难得来一次,先休息一下吧。” “外公。”封默已经不想跟他虚情假意了,“如果您想要我帮忙解决小舅的烂摊子,那就拿出点诚意。” 霍老爷子和霍昀的表情同时一变。 “HIO不是完全没有继续投资的价值。”他无视这两人的脸色,“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投资人,只是对方没兴趣而已。” 霍老爷子脸上画一般的笑容消失了,显出一种真实的审视来:“一段时间不见,小默你的消息灵通了不少啊。” “我消息一向灵通。”封默淡淡道,“所以您不用浪费时间在一些没意义的话上。” 霍老爷子眯了眯眼睛,一时沉默。 “现在,我可以见我妈了吗?”封默又问道。 霍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率先转身:“走吧,一起去见见瑶瑶。” 封默扭头看了江羽橙一眼。 霍老爷子注意他的眼神,这才发现封默身后的年轻人居然有一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且看上去并不像是封默的助理或者跟班。 他正在打算询问,突然喉间一痒,咳嗽一声。 这一咳就停不下来了,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在客厅回响,越来越剧烈,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他身体颤动,下意识伸手寻找支撑。 距离他最近的助理和封默同时伸手。 就在这一瞬间,江羽橙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封默的手臂,阳气从接触的地方涌入,刚好撞上他全力调动的灵气。 江羽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副幻象——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心脏,心脏深处有一颗小小的黑色宝石。 他顿时一愣,放开了拉住封默的手,眼前的幻象再度消失。 封默放开了霍老爷子,转头看了过来,见江羽橙神情怔怔地发呆,心头一紧:“橙橙?” 江羽橙猛然回神:“啊?我没事。” “怎么了?”封默眉头紧锁,再度压低声音,“有什么不对吗?” 江羽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伴随刚才那个幻象出现的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好像抓到了身体里那股不知名力量的痕迹,只是一瞬间这个力量再度消失了。 但现在不是详细说这个时候,他只能用眼神示意封默看前面的霍老头:“等会儿再说。” 封默见他神色如常,暂且放下心,重新回头看向霍老爷子。 在霍昀和管家的帮助下,霍老爷子吃了药,总算是不再咳嗽了,他叹了一口气,自嘲道:“老了,老了,身体各处都不太行了啊。” 封默已经恢复了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您没事的话,可以带路了吗?” 江羽橙当即低下头,避免自己笑出来。 霍老爷子一噎,脸颊微微鼓动,疑似咬了咬牙,过了几秒,他一甩手:“走吧。” 封默拉着江羽橙跟了上去。 离开别墅客厅时,江羽橙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但他想了想,没能想起来,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放下。 霍寻瑶“休养”的地方是别墅后院的一间两层小楼,棕色木材和落地窗搭出了颇为小资的氛围,此时两层楼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入口还有保安和身着白大褂的人看守。 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其中一个护士模样的人站了起来:“霍老先生,您……” 霍老爷子面无表情:“瑶瑶的儿子来了,要看看她”。 “可是……”护士神色为难,“霍小姐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客。” 封默眼神一冷:“不适合见客是什么意思?” “她最近的状态不是很稳定。”霍老爷子开口道,“不过有医护人员全天候照顾,你可以去看看她,但要听医生的安排。” 他看向护士:“郑医生在里面吗?” 护士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在的。” “那就让孩子进去看看吧。”霍老爷子和颜悦色,“你妈妈应该在她原来的房间里。” 封默一言不发地朝里走,护士眼见江羽橙想跟上,赶紧道:“一个人,只能一个人见她,人多了她会应激!” 封默脚步一顿。 要把江羽橙一个人留在外边?他眉头皱了皱,下意识看了一眼江羽橙。 江羽橙同样停下了脚步,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不用担心。 封默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前扯了扯,另一只手环绕住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轻柔的拥抱。 江羽橙一惊,还没来得及躲,封默就在他耳边低声道:“给你的护身符,自己小心。” 说完他干脆地放开江羽橙,走到护士面前:“带路。” 护士神色奇异地看看他又看看江羽橙,这才转身领着他进去了。 江羽橙独自留在原地,低头揉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尽力忽略来自封默外公和两个舅舅的视线。 昨晚闲聊的最后,封默为了表示自己乐意被利用,问了他不少关于阳气的事情,甚至不要脸地用上了谈判技巧。 江羽橙对他本来就没有防备,更没多少社会经验,三下两下就被套了话,封默很顺利地知道了阳气对他的作用,然后很主动地表示可以多给他一些,当做护身符。 江羽橙愤怒地指着他脖颈间的玉佩:“这才是护身符!” 封默这才知道这块看上去很贵的玉还有更贵的实用价值,当即表示更应该给他阳气了,江羽橙只能搬出酉虎的禁令,表示自己不可能再收集他的阳气,结果封默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没关系,可以用肢体接触的方式。” 江羽橙大惊,立刻严厉禁止他靠近自己,那样子,说不清是谁想要谁的阳气。 封默忍着笑,颇为遗憾的表示“那就算了”。 回想起昨夜江羽橙更生气了,他就知道!算了什么算了!封默就是个言而无信的混蛋! 虽然愤愤不平,但江羽橙还是老实地引导着刚刚涌入体内的阳气沉入经脉……只是随着热流在经脉中流动,他突然有股冲动把它们全部引向心脏位置试试看。 念头一起,他有些蠢蠢欲动,好在理智制止了他——现在不是随时尝试的时候。 霍老爷子在助理的搀扶下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杖,冲他招招手:“这位小朋友,过来坐吧。” 霍明和霍昀一左一右的站在霍老爷子身后。 江羽橙挑了挑眉。 三堂会审吗? 他大大方方地霍老爷子对面坐下:“霍老先生您好,我叫江羽橙。” 霍老爷子呵呵一笑:“不用客气,和小默一样叫我外公就好。” 江羽橙乖巧笑了笑,但没有重新叫人的想法。 他正儿八经的外公可是曾经的玄门领袖,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他外公的。 更何况面前的老头对封默一点都不好。 霍老爷子端起助理刚刚摆上的茶杯,和蔼问道:“小默基本不带人来家里,你还是第一个。你和他认识多久了,怎么没听他提过?” 江羽橙眨眨眼睛:“默哥也没有跟我提过你们哦。” 霍老爷子面色一僵。 江羽橙视若无睹,继续乖乖巧巧地问道:“您是他外公对他小时候的事情一定很了解吧?有没有他的黑历史可以告诉我的呀?” 封沉失踪之前从来没把封默放在眼里的霍老爷子:“……” 小楼里,封默突然感觉鼻头有些发痒。 他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打量了一下小楼内的环境。 这栋小楼在霍寻瑶出嫁前,是她的闺房,如今已经被改成了客房,只剩下二楼的主卧还保留着她的东西。 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室内黑沉沉的一片,只有零星的灯光照耀着,护士本想给封默交代几句,但觑着他冰冷的表情,还是没敢说话。 很快她也不用说话了,两人走上二楼时,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凄厉的尖叫,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封默面色一变,陡然加快脚步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等一下。”护士小跑着跟上他,“霍小姐又发病了,你不能进去了!” 但二楼空间就这么一点,封默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生几步就到了门口。 主卧的门开着,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按着挣扎不休的霍寻瑶,嘴里还喊着“镇定剂镇定剂”。 霍寻瑶穿着自己的睡衣,脸色惨白,双目惊恐,和门口的封默对上眼神的一瞬间,她突然顿住了。 按着她的医护人员还以为她挣扎累了,刚刚松了一点劲,结果霍寻瑶比刚才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他们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让她挣脱了。 “救我!救命!”霍寻瑶赤着脚,尖叫着朝着封默扑了过来,“沉沉,沉沉,救救妈妈,救救妈妈,有鬼!有鬼啊!!” 医护人员脸色大变,蜂拥而上试图抓住她。 但霍寻瑶已经跑到了封默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躲在他背后,嘴里不断念叨着“有鬼、有鬼、有鬼要吃我。” 封默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拦住了面前的医护人员。 领头的眼镜医生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有些焦急:“你是谁?先放开病人,她需要打针。” “郑医生,这是病人的儿子。”带封默进来的护士插了一句。 郑医生一愣。 “打镇定剂吗?”封默问道。 郑医生有些缓不过神地看了看他:“对,病人这几天经常出现幻觉,只要清醒着就会一直大喊大叫,她需要休息。” 封默侧了侧身体想看看霍寻瑶的状态。 霍寻瑶已经没有尖叫了,跟着他转了个身,继续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封默看了看郑医生。 郑医生有些尴尬:“她之前真的一直……” “啊啊啊啊啊!”霍寻瑶又是一阵剧烈的尖叫,打断了郑医生的话,指甲几乎嵌入封默的手臂,“有鬼有鬼有鬼啊啊啊啊!” “妈!”封默试图拉住她,但霍寻瑶挣扎不休,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想到江羽橙说过的话,一把将脖颈间的玉佩拉了出来,贴到了霍寻瑶的脑袋上。 玉佩亮起一道微光。 霍寻瑶挣扎的神色一顿,缓缓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封默怀里。 就在封默接住霍寻瑶的一瞬间,谁都没看见一道黑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的身体。 “她睡着了吗?”郑医生没看到封默的动作,见霍寻瑶突然倒下,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眼里全是“你不会把她打晕了吧?”的怀疑。 封默没有解释,只是把霍寻瑶抱起放在了床上。 然后目光逡巡一圈,找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蒋姨?” 他给霍寻瑶找了一男一女两个护工,其中男护工因为霍老爷子强闯医院带走霍寻瑶时阻拦,被打了一顿,现在拿了封默的赔偿已经走人了。 女护工就是蒋姨,封默一直没接到她的消息,原来是被带过来一起控制住了。 蒋姨刚才躲在角落,见霍寻瑶已经睡了过去,赶紧出来,看封默的眼神像是看救星:“封先生……这,这……” “辛苦您了,后续我会把给您结算五倍工资,同时另外给出赔偿。”封默干脆利落地说道,“现在麻烦您收拾一下我妈的东西,我要带她走。” 蒋姨脸上的惶恐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喜悦,连连道“好的”。 一旁的眼镜医生此时已经彻底搞清楚了人物关系,顿时脸色发苦。 他接到雇佣时,只知道雇主和病人是父女,并没有多想,结果现在病人的儿子出现了,一出现就要带病人走,此时他还看不出来自己是被卷入了豪门斗法,那就白长脑子了。 他咽了咽唾沫:“那个,那个封先生。” 见封默冷冷地看了过来,他硬着头皮道:“我不建议您带走病人,她现在经不起换环境的刺激了……哦对,我是医生,有营业执照那种,曾经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出来单干的!我以我职业道德发誓,刚才说的都是基于病情的职业判断!” 封默审视地看了他半晌:“你现在这里等等。” 说完他转身离开房间。 眼镜医生长舒一口气,实在是没想到这么个年轻人会有这种压迫力拉满的眼神。 封默很快出了门,见到了一旁和霍老爷子相谈甚欢的江羽橙。 霍老爷子见到封默出来,不甚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小默。” 江羽橙回过头,很快收敛了嘴角的笑:“默哥。” 封默暂时没空追究他为什么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只是伸手一拉他:“跟我来。” 江羽橙不明所以:“怎么了?” 封默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说:“我不知道我妈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有鬼,我想让你帮我看看。” 江羽橙脸色逐渐严肃。 他依然没有感受到鬼气,但出于谨慎,他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同时把定时短信的时间定在五分钟后,这才上了二楼。 而推开霍寻瑶所在的房间门后,他依然什么都没看见。 第61章 “橙橙?” 江羽橙从沉思中惊醒,转头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封默:“怎么了?” 封默在红灯前把车停下,也转过了头:“还在想霍家的事?” 江羽橙困惑地点头:“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他在霍寻瑶的房间里到处检查了一遍,询问了照顾她的医护人员,甚至找借口看过了霍家的别墅,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本来还想,环境没问题,那人呢? 判断普通人是否被鬼气侵染是学堂的必修课之一,江羽橙还对别墅里外接触过霍寻瑶和霍老爷子的人探查了一遍,结果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直到封默找来的十几个身高一米九人体重两百斤的保安将霍寻瑶看护起来,他们在霍老爷子难看的脸色里离开霍家后,依然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江羽橙迟疑着取消了给宁九的信息,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想不通”。 “没有是好事。”封默倒是很平静,“没意外因素干扰,我正好解决一下家里的麻烦。” 江羽橙眉间一个疙瘩:“可霍家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没事……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不用烦躁。”封默伸手按了按他眉间的小疙瘩,“不用为暂时没答案的问题困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江羽橙甩甩脑袋,把他的手甩开,哼哼两声:“你倒是一点不害怕……明明就是冲你来的!” “因为我充分相信江大师的能力。”封默十分淡定地启动汽车,“有你的保护,我肯定很安全。” 江羽橙:“……” 他咳了一声,扭过了头,嘟嘟囔囔:“算你识相。” 只是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我给你的玉符你戴着的吧?没离过身吧?” 封默点头:“没有。” 江羽橙勉强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他又在自己的背包里找出来几张符,一起交给了封默:“这个你带着,以防万一。” 封默自身阳气充足,再带上这么多保护符箓,哪怕遇到危险应该也能扛一阵。 封默暂且将车停在路边,伸手把符箓接了过来,内心有些微妙——没想到这种坑蒙拐骗的一样的情况会出现在他身上。 “放心了?”封默将符箓贴身放好,笑着看向江羽橙。 江羽橙果不其然又别扭起来,扭过头不理他了。 封默见好就收,重新启动汽车向前开去,过一会儿,江羽橙突然反应过来:“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你可以了解我的地方。”封默笑了笑,“下次问我,不需要找我外公。” 江羽橙:“……” 封默临走前特意去和霍明聊天果然是没干人事! 他心虚地反驳:“我才不想了解你,我想知道的是你的黑历史!黑历史懂吗!把柄懂吗!” “嗯,这就是我的黑历史。”封默很淡定,“到了你就知道了。” 江羽橙在别扭和好奇之间选择了别扭地好奇,一路上虽然什么问题都没问,但眼珠子到处乱转,试图在周围环境中发现端倪。 汽车很快在一条街边停了下来。 江羽橙直起身体,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条城市老街区常见的街道,两边是层数不高的楼房,一楼是各式商铺,二楼以上则是老式住宅的样子。 封默直接把车停在路边锁上,然后领着江羽橙从一间商铺旁只容一人通过的楼梯上楼,最后到了四楼的一间屋子,打开了门。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屋,地点不大,但非常干净。 书柜直接摆放在客厅里,上面还摆放着中小学的课本,墙上贴着快要褪色的海报,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封默的名字。 “这是……你家?”江羽橙惊奇地左右看看,“你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房子。” 封默靠在门框上看着屋内的摆设,脸上是细微的怀念:“这是我小时候经常住的地方。” 江羽橙眨眨眼:“小时候?” “对,那边是申城第一小学,”封默关上门,走到了窗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足球场,方向一转,又指向了另一边的工地,“那边是申城一中的旧址,现在搬走了。” 这两所学校都是公认的申城教学质量最好的公立学校。 江羽橙恍然,也走到了窗边,扒拉着窗框看了看:“我还以为你读的是那种贵族小学。” “这么说也没错。”封默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脸上有些怀念:“最开始是,后来我哥把我送到这边。” 虽然他在家里是个小透明,但到底还是封航的儿子,还有封沉照看,所以一开始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确实就读于申城最高端的贵族小学。 申城数得上名号的豪门子弟基本聚集在里面。 封默的身世虽然不是秘密,但因为封航的冷漠和霍寻瑶对他的不喜,外界一致猜测他其实是封航在外边留下的野种,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进了封家的门。 这么个身世在那所贵族小学里,自然而然会受到霸凌。 那个时候的封默不敢向父母求助,也不愿意给哥哥添麻烦,所以他选择自己解决,几次暴力反抗后,他身上的伤被封沉发现了。 封沉很快安排了他转学,事后还找了欺负他的小孩以及小孩家长的麻烦,但也因为这件事,惹得封航非常不爽,连带着看封默更加不顺眼。 于是封沉就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一间条件还算不错的民房,找了保姆照顾他,自己也会偶尔过来住。 虽然周末和放假兄弟俩都得回封家的别墅,但这件房屋,某种意义上成了两人休息的避风港。 在只有兄弟两人的房间里,封默可以大声说话,不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封沉不用保持形象仪态,他会一睡睡一天,起来之后大裤衩人字拖胡子拉碴地点外卖,给封默点炸鸡汉堡,吃完之后再指挥封默下楼去丢垃圾。 他在那间屋子把自己会的一切教给封默,然后承诺等他把家产搞到手就带着封默搬出封家那座令人窒息的别墅。 而这一切都在封默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 封默不得不独自面对未来的一切,他在那间屋子里固执地等着封沉回来,又在那里度过了最为惶恐的少年时期,直至考上高中,封沉仍然没有回来。 他用封沉留下的遗产买下了这间房屋,让人定期打理,仍然保持着以前的样子。 “这间是我的卧室,那边那间是我哥的。”封默带着江羽橙转了转,很快回到了书桌前,“这些是我小学和初中的课本作业之类的,一直没有收拾。” “这是什么?”江羽橙拿起桌上一个画框,里面封存的是一棵橡皮泥做成的大树,做工很粗糙,画风很抽象,让江羽橙想到了封默车上那只同样抽象的猫咪摆件。 “这是二年级时的手工课作业,捏的是它。”封默顿了一下,指了指窗外几乎有五层楼的行道树。 江羽橙看看手中的画框,再看看窗外的树,斟酌了一下用词:“和你车上那个猫咪摆件一样,起码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一看就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封默面无表情地说道:“车上那个猫咪是封沉做的。” 江羽橙:“……” 他非常顺畅地改口:“一看你们就是亲兄弟。” 封默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鼻梁。 江羽橙甚至懒得再躲他这种时不时出现的小动作,只是低头又打量了一下这幅画框,翻过来才发现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如果我是一朵花二年(3)班封默”。 江羽橙一愣:“如果我是一朵花?” 但捏的不是树吗? 封默神情一顿:“对。” 作业的主题是“如果我是一朵花”,因为老师刚刚教了几种花朵的捏法。 “但我觉得,花不适合我。”封默淡淡道,“我更希望自己是一棵树。” 不需要花朵那样的悉心呵护,只要有一点土壤,一点阳光,就能向下扎根,就能生长。 就像窗外这棵行道树,市政基本没管过它,它仍然在布满钢筋水泥的城市里长得枝繁叶茂。 在此后数年独自成长的时光中,这棵树便始终生长在他的脊骨里,支撑着他。 江羽橙抱着怀中的画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株在长在雪山下的挺拔雪松。 在过去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江羽橙已经能拼凑出封默的人生轨迹。 只是在他过去的印象里,封默小时候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唯一亲近的哥哥还失踪了的小可怜,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印象过于刻板了。 封默小时候或许就有了现在的样子,他或许曾经孤独而艰难,但却不需要旁人居高临下的“可怜”,他是一棵在面对任何困难都会肆意生长的巨树,只会接受旁人的钦佩。 封默回过头,刚好撞进他专注的眼神里,视线一时便挪不开了。 他不自觉地朝着江羽橙靠近一些,那双圆润的黑眼睛里迟疑在慢慢酝酿,但又迟钝地没有躲闪,耳边另一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柔软冰凉的脸颊也越来越近…… “烤红薯!香甜的烤红薯!”突如其来的大喇叭陡然惊醒了两个人,江羽橙反应很大地往后退了一步,退的太急重心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封默赶紧伸手拉他,江羽橙胡乱抓住他的手,稳住身体后四目相对……两人触电一般放开彼此。 江羽橙不自觉地把手背到了身后,封默的体温前所未有的明显。 “橙橙……” “我想吃红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封默愣了一下。 江羽橙扭头认真看着下面卖红薯的小推车,只给他留了一只通红的耳朵。 封默无奈一笑:“我下去买。” 江羽橙:“……嗯。” 第62章 封默下楼买烤红薯,等待的过程中,抬头就看见江羽橙在窗边鬼鬼祟祟地打量他,注意到他的视线后,立刻离开了窗边。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颇有种努力大半年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无奈。 可也不能怪他……刚才江羽橙看他的眼神实在是……没有一个人能在喜欢的人露出这种眼神时忍住。 封默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小伙子叹什么气啊。”大爷乐呵呵地把两个热腾腾的烤红薯递给他,“吃点甜的热的,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多谢。”封默客气地接过红薯,想了想,又到了路旁的水果店买了几个江羽橙喜欢吃的梨和一把小的水果刀,转过身正准备回去时,他余光突然瞥到了一个背影。 封默愣在了原地,一秒后,他发疯般地追了上去。 这个背影……这个背影…… 这个背影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每一次都带给他难以言喻的隐痛。 对方的脚步悠然自得,没有停顿的在人群当中穿梭,而封默却被人群所阻挡,难以追上。 眼见对方的背影即将被人群吞没,封默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站住!封沉你站住!哥!!” 人群投以诧异的眼光,然而封默不管不顾地在人群中穿梭中,眼睛里只有那个悠闲的背影。 而那个背影置若罔闻,仍然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很快便到了街角的一个巷口,拐了进去。 封默冲到巷口,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然而拐过一个弯后,眼前的景色骤变,不再是申城老城区的民宅,而是一条颇具旅游商业气息的街道,天际线处,一座雄伟的山峰若隐若现。 封默脸色一变,脚步猛然停住。 他认出了这条街道,这是封沉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云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县城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但它是去旅游景区青芒镇的中转站。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封沉可能迷路在了青芒山中,过去的时间里多次前往寻找。 而不久之前,他已经知晓青芒山里是个危险的秘境,而江羽橙也告诉了玄门没有在青芒山里发现过封沉的踪迹。 那现在,他为什么会看到这条街? 而远处的那座山,轮廓有种似是而非的样子,像是青芒山,但又不那么相像。 封默从猛然见到封沉的强烈冲击中缓过神来,后背先是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诡异的场景瞬间让他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他们毫无危险地离开霍家,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对方此时于发难,诱饵还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冷静对待的封沉……他中计得不冤。 探险经历丰富的好处顿时显现了出来,封默迅速冷静了下来,对方对他下手极有可能是为了自己这个纯阳之体,按照江羽橙的说法,这种体质活着比死了有用,所以自己一时半会应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江羽橙送的各种宝贝,以及据说对鬼魅之物十分克制的阳气。 当务之急是给江羽橙留下找到自己的线索……但自己现在可能落到了传说中的鬼蜮里,要怎么留下足以突破封锁的痕迹? 封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就在他迟疑不前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小默。” 封默猛然抬头,前方的封沉回过了头,年轻的面容一如从前,带着细微的洒脱笑意。 他喊了他一声,又转过了头,继续逛着街。 封默眼神复杂。 前方封沉的背影依然在优哉游哉地逛商店,透着一种漫无目的地放松,这和十年前他的一模一样。 而一个人经过了十年,怎么可能毫无变化呢?只是他骤然看见这个熟悉的背影,一时乱了心神,才会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破绽。 封沉继续向前走着,而封默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这条街去似乎毫无止境地朝前延伸而去,封默眼看远处的山峰越来越近,直至能看清山上如同伤痕一般的蜿蜒道路。 封沉整理一下行囊,缓缓朝山上走去。 封默内心爆发出极大的不舍,似乎有个声音在让他跟上去。 他迈出一步后,胸口一烫,有些迷糊的意识顿时清醒,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拿出刚买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液顺着手指滴落而下,翻腾起一阵烟雾后,消失不见。 …… 江羽橙已经追到了巷子口,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巷子,这是一条死路,巷子深处堆满了垃圾。 一小团极为凝练的黑气完美融入了黑暗中。 他的心沉了下去。 刚才他在房子里左等右等不见封默的踪影,不由得心生不安,干脆下楼寻找,只是刚刚下楼,他便感受到了一丝细微的鬼气。 江羽橙心头一惊,甚至来不及感到害怕,赶紧询问卖红薯的大爷,得知封默朝着鬼气延伸的地方跑走后,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追了过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这个样子封默显然已经被吞入了鬼蜮。 他的余光瞥过那团黑气,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涌上心头,他瞬间收回了视线,不敢多看。 没事的……没事的…… 江羽橙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行安抚住自己……他已经能初步感觉体内的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无需惧怕鬼蜮,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封默救出来! 怪不得之前在霍家没有发现异常,对方的手段竟然是直接下到封默身上的! 封默自身阳气充足又有玉符护体,以至于成了他的视线盲区,他完全没想起来应该检查一下封默的情况。 鬼气凝练到这种程度的厉鬼,难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纯阳之体上动手脚,还能直接吞了他……只怕学校的大阵也能抗一阵……想到这,江羽橙蓦然一怔。 他很快想起了A大东门出现的厉鬼……难道对方那个时候就盯上了封默?! 因为前者的折戟成沙,所以觉得要把他引出学校?! 江羽橙脑子里一时混乱不堪。 之前师父他们认为那个厉鬼的出现与内鬼无关,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只是内鬼想要封默做人药,而那个厉鬼只是想要A大里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 而现在的事实告诉他,A大那个厉鬼的目的很有可能也是封默……它,或者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直接吞噬封默以调节阴阳然后晋升?! 可没听说纯阳之体有这种功效啊,以阳气对鬼气的克制,这和直接服毒有什么区别! 江羽橙既是懊恼又是担心,杂乱的情绪逐渐压过心悸,他拿出手机给宁九发了一条求救信息,紧接着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后,将此前和封默接触积攒的阳气一股脑地全部调往了心脏。 他再次清楚地看见了心脏里的黑色宝石,它像一颗小小的虚幻的圆石头,像一道附着在江羽橙心脏上的幻影。 阳气在快速消耗,他屏住呼吸,引出一道注入宝石之中,蕴含蛮荒意味的狂躁鬼气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涌出,迅速被阳气调和分化,变得柔顺可控。 江羽橙真真切切地拥有了这股力量的主导权。 他下意识低下头,本能地抬起手,一道似有若无的月光出现在他手指尖。 江羽橙心头一喜,趁着此时直接伸手摸向了那团黑气。 他眼前一花,第一次神智清醒且并无不适地进入了鬼蜮——面前是一条破败但古香古色的街道。 江羽橙在原地呆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书上说的鬼蜮幻化之景,只是他少数几次进入鬼蜮的时候都神志不清,以至于这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 都说鬼蜮幻化的都是厉鬼的执念……这个厉鬼难道不是现代人? 江羽橙茫然地看着眼前破败的街道,黄泥路旁摆着小摊,穿着短打的小贩站在小摊后,清一色的微笑嘴角和愁苦眼睛。 街上往来的男女均留着长发,不论是长袍还是短打,都打着补丁,一副穷苦而陈旧的模样。 牛车慢吞吞地在街上反复走着,所有的一切如同一副默片,没有半点声音。 他慢半拍地看了看自己,他还穿着出来时的薄羽绒服和厚牛仔裤,他先是一惊,又有些奇怪。 一般而言,鬼蜮很快就会入侵者,武德充沛的天师就会在被厉鬼发现后直接物理超度,但遇到打不过的,那就只能靠欺骗。 天师的灵力和鬼气同出一门,调动全身灵力融入鬼蜮的天师会被没什么神智的厉鬼当成鬼蜮的一部分,幻化成其中一个NPC,以此掩藏自己来寻找击破鬼蜮的弱点。 江羽橙作为一个从来没有靠正儿八经的方式进入过鬼蜮的菜鸟天师,他完全忘了书上说的注意事项,大咧咧地就进来了,可他现在既没有被幻化,也没有被识破。 他仿佛一道影子直接出现在了鬼蜮里。 江羽橙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上淡淡的月光……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封默找回来,这个样子刚好方便了他行事。 只是这个鬼蜮出乎意料的庞大,简直就是一座完整的小镇……江羽橙快速跑过数条街道,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却始终没能发现封默的痕迹。 他身上覆盖的月光逐渐变淡,心悸的感觉也越来越强,江羽橙越找越恐慌,封默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一样到这个可能,江羽橙呼吸一窒。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这么快的……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和谐,仿佛在一面圆融的镜子中发现了一个破洞,明显至极。 他当即朝着那个地方奔跑而去,前方出现了一座威严却同样破败的建筑,虽然门匾上的字符他并不认识,但形制与古时的衙门极为相似。 江羽橙冲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县衙中央的人。 封默坐在县衙之上,低垂着头,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第63章 “默哥!”江羽橙既惊又喜,迅速跑了过去,快要接近封默时他心头一突,本能地转过身体。 “砰——” 一道大力撞上他,六甲天丁符一阵灵光乱闪。 江羽橙转身转得及时,顺势后退几步后稳住了身形,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鬼蜮翻腾起来,县衙的幻境逐渐褪色成一片漆黑,一道人形黑影若隐若现。 厉鬼被惊动了。 江羽橙想都不想转身朝封默跑去,而厉鬼被他的行为激怒,幻化的动作快了不止一点。 江羽橙即将接近封默时,身后风声袭来……他一咬牙,硬挨了厉鬼一记,伸手拉住了封默的手腕。 下一刻,他们双双跌落在地。 江羽橙身上的六甲天丁符已经完全碎裂,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月光护住了他。 而厉鬼的攻击来得又快又狠,又是一记重击正中胸口,江羽橙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手腕,连带着封默一起再次摔了出去。 他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月光无声无息地消失,熟悉的撕裂般的疼痛再度从经脉中泛起。 不好! 江羽橙脑子念头刚刚闪过,一滴温热的血甩到了他的脸上,阳气涌入平复了体内不受控制的力量。 但仅仅只是一秒,阳气消耗殆尽,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再度张牙舞爪起来。 江羽橙余光只看到封默摔落在地的左手手心有一道血痕,鲜血如细流涌出,灼烧着周围的鬼气,封默的眉眼掩盖在发丝下,苍白如雪。 ……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过多! ……得快些出去! 两个念头飞速闪过,江羽橙一咬牙,逼出一丝力气朝着封默的方向扑了过去,一把攥住了他的左掌。 虽然他不知道该如何抽取阳气,但血液中丰沛的阳气弥补了这一点,涌入体内的热流迅速汇集成浪潮,和从他心脏涌出的力量撞在了一起。 江羽橙一个踉跄,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在眼前闪过的各种画面,专心引导着体内的灵力收服这股力量。 形似一名冷漠女子的厉鬼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她手掌一合,再度拉开时手中出现了一柄燃烧着黑火的长枪,她握住枪的中段,黑色火焰缭绕全身,毫不犹豫地朝着江羽橙刺了过来。 月光猛然大盛,枪尖卡在空中动弹不得。 一轮银月随着缓缓从升起,江羽橙高挑的身形逐渐从月光中显露,月关给他镀上了一层银黑,纯黑的双眸显得愈发深邃,他嘴唇紧抿,精致的五官有一种近乎无情的凌厉,他抬起右手,姿态缓慢而庄重,如同传说中月光的神祇给予信徒赐福一样,手指点在了枪尖上。 黑火无声无息地倒涌,厉鬼瞬间散成一团烟雾,尖啸声随即响起,整个鬼蜮都沸腾了起来,似乎崩解近在眼前。 江羽橙死死咬着牙,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跪倒在地,方才轻描淡写的一击几乎耗费了他全部力量,他手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身后的银月虚幻了不少,甚至有了崩溃的迹象。 然而以往战无不胜的月光却并没能破除这个鬼蜮,女子模样的厉鬼在不远处重新组出人形,面容依然清晰,只是身形单薄了很多,眼中充满了人性化的忌惮和茫然。 眼见江羽橙身后的银月闪烁了几下后彻底消失,她却也没有攻击。 江羽橙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仍然迅速抓住了封默的手,并朝兜里摸去,准备拿出符箓再搏一次。 就在此时,一道艰涩的女声响起。 “回……回去……” 江羽橙震惊地停下了动作,眼睛瞪得溜圆:“你,你会说话?!” 厉鬼只有本能并无神智,这是公认的常识,然而这只厉鬼看上去不仅有神智,甚至还会说话?这又是什么时候进化出来的新品种?! “走……离开……”形如一名清冷女子的厉鬼看着他,又吐出了几个字:“回……夫人……需要……” 她如同一名牙牙学语的孩童,十分费力地组织着语言:“不,不打……契约……不伤害……” 江羽橙听得云里雾里,但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放我们走?” “你,离开。”女鬼看着封默,“他,留下。” 江羽橙下意识搂紧了封默,想到没想直接拒绝:“不可能!” 女鬼陷入了沉默。 江羽橙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虽然她刚刚表达了不打架的想法,但现在双方目的有根本冲突,鬼知道她会不会突然翻脸。 然而女鬼踟蹰半天,最后冒出来几个字:“交换……条件……随意。” 这意思是随意让他开条件交换封默的意思? 江羽橙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道:“什么都可以?” 女鬼警惕地看着他:“可以……做到……的。” 江羽橙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对方为什么对他这么客气……或者说,对方是对他体内那股力量这么客气? 江羽橙真是越来越好奇这股力量的来源了……多激发几次不知道能不能想起什么…… 他思维一散即收,仍然搂紧了封默:“我不换……你再不放我们走他会死的!” 女鬼刚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 江羽橙敏锐地抬头,鬼蜮翻腾不休,雷暴声不绝于耳。 他心头一喜,直到进入鬼蜮之前发送的求助短信起了作用,可看着面前的女鬼他又有些犹豫,这只鬼可以交流,说不定能套出点情报。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女鬼相当果断地一收鬼蜮,转瞬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句缥缈的话语传入他的耳朵:“燕合县……” 燕合县? 这是什么地方? “江羽橙?”一道男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一个穿着黑风衣的人影大步走来,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人后脸色一变,迅速转头大声喊道,“有伤员!救护车!” 直到此时,江羽橙心神才彻底放松,只是刚刚放松精神,他眼前蓦然一黑,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 “回去吗?” “暂时不,我打算去青芒山看看。” “你去那干嘛?那座山没什么好玩的,山下的镇子也没啥好玩的。” “嗯……就当去看看古建筑吧。” “看不了啊哥们,那些建筑都是私人住宅非请勿入,只能看看外边。” 最开始说话的青年只是笑。 “好吧好吧,你一个人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你先回吧,唔,帮我把我买的东西送给我弟,跟他说我很快回来。” “行。” …… “弟弟……你哥他……可能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封默猛然惊醒,急促的心跳还没平复,率先感受到了身体由内而外的虚弱和左手手掌的疼痛。 “小封总!”邢律师颇为惊喜,“你终于醒了!” 封默眼珠迟钝地转了转:“邢律师?” “是我。”邢律师脸上充满庆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封默疲惫地闭了闭眼:“还好,我怎么了?” 邢律师表情微妙:“你遇上了抢劫犯,失血过多,刚刚从抢救室里出来,已经昏迷两天了。” 看他的表情,不知道脑补了多少豪门恩怨。 封默一听就知道这是粉饰后的说辞,说明应该是江羽橙找到了他,但他却没看见他:“橙……江羽橙呢?” “小江同学去接他家里人了吧。”邢律师道,“他也刚从病床上下来。” 封默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邢律师诡异地沉默一秒:“……据说是低血糖晕过去了。” 封默:“……” 江羽橙有个鬼的低血糖。 “我的手机。”封默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他得问问江羽橙有没有受伤。 邢律师赶紧按住他,一个头两个大:“等等等等,你不要乱动,他没事好吧。” 封默动作停了下来,眼睛定定看着他。 “……”邢律师无奈,只好先交代江羽橙的情况,“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你手术室外边活蹦乱跳地等着了,这两天也是他在陪床,只是刚刚接到家里人的电话才离开的。” 听上去没什么大问题,封默稍微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邢律师:“……” 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吗? 他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出席和霍家约好的会议,我联系你的时候那位小江同学接了电话。” 接通电话的时候对方哭得语不成声,差点没把他心脏病吓出来,还以为封默光荣牺牲了呢。 后来他马上放下手里的事赶到医院,在手术室门口见到了自称是警察的黑衣人,从他那里了解到他们路上碰到了劫匪。 邢律师听着这个解释,再看看眼睛红彤彤的江羽橙,不免有些怀疑这是封默英雄救美负伤了,再想想刚刚封默醒过来就问江羽橙的踪迹…… 啧,现在的年轻人。 邢律师一边内心感慨,一边和封默说起了正事:“你醒来也好,这几天你没出现,之前联系的人里有些人开始不放心了,你看是不是再拖延一段时间?” “不,照常。”封默声音还是有些虚弱,眼睛却很亮,“未来我需要一段不受打扰的时间,必须要在最近解决这些事情。”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知道了封沉的具体去处,他势必要去一次青芒镇……那也是江羽橙的家乡。 他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他会在青芒镇待上不短的时间。 邢律师在他坚持的眼神里欲言又止。 “咚咚咚。”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邢律师扬声道:“请进。” 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面容端庄大气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穿着便于行动的运动装,身上有种久居高位的从容不迫。 封默却没看她,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江羽橙身上。 江羽橙耷拉着眉眼跟在女人身后,有种被人捏住后脖颈的乖巧。 感受到封默的视线,他抬起了头,两人四目相对。 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第64章 明明时间只过去了几十个小时,两人却都有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视线黏上之后一时便难以分开。 邢律师瞥过封默一脸怔然的表情,牙酸不已,眼见封默没什么开口的想法,他不得不率先打破了屋内的沉默:“您好,女士,您是?” “我是江羽橙的妈妈,我姓兰。”兰青弦笑了笑,“我有些事想和封默小朋友说。” 邢律师顿时了然,这是丈母娘考察……呃……儿媳?儿婿?嗯……总之就是亲妈考察儿子的伴侣来了,他一个外人显然不适合听。 于是他非常识时务的准备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给封默抬一下咖位:“那封总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公司还等您早日恢复主持大局呢。” 说完他步履潇洒的走了。 封默:“……?” 吃错药了? 兰青弦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后生可畏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自己的事业了……橙橙被我和他爸宠得有些幼稚,这段时间没给你添麻烦吧?” 江羽橙:“???” 他非常不满:“我哪里幼稚了!” 封默亦是摇了摇头:“橙橙很好。” 江羽橙闻言顿时别扭,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小声附和:“……就是。” 兰青弦扭头看了他一眼、 江羽橙立刻站直了身体,一副“我什么都没说”的模样。 兰青弦内心好笑,但她来是有正事,没空追究江羽橙的小心思。 她拉了把椅子在封默病床前坐了下来,姿态放松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糊弄的威严:“你身体好点了吗?” 封默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紧张——面前的这个女人可是江羽橙的妈妈,一个应对不好,就有可能变成他追求江羽橙路上最大的拦路虎。 “好多了。”他不动声色地打起了精神:“阿姨,您找我是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紧张。”兰青弦交叠双手放在膝盖上,声音很温和,“我听橙橙说你刚从ICU里转出来没多久,这会儿是不是刚醒?见过医生了吗?” 虽然她态度很好,但封默并不敢怠慢,他可还记得兰青弦开擂台比武招亲的丰功伟绩,并不想试一试打败玄门无敌手的女武神身手怎么样。 只是他刚醒过来,还不知道自己曾经进过icu,想了想,他谨慎的说道:“医生还没来过,但我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们可以先说正事。” 江羽橙当即就想说话。 兰青弦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江羽橙顿时眼观鼻鼻观心,非常老实地把话咽了下去。 封默一时有些想笑。 但兰青弦转过头时,他非常迅速地收敛了笑意,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们长话短说,尽量不耽误你治疗。”兰青弦微微颔首,“首先得和你说一声对不住。” 她微微抬手,制止了封默想说话的动作:“这句道歉是以十一局领导之一的身份说的,你身份特殊,但我们却没有及时安排人员为你提供保护,这是我们的失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们补偿的,请尽管开口。” 封默一怔,他没想到兰青弦会这样说,但余光瞥到他身后微微抿着唇的江羽橙时,他顿时明白过来。 他从江羽橙那里了解了一些玄门的规矩,普通人在有天师保护的时候被卷入灵异事件且受伤,对于承担保护责任的那位天师是很严重的失职。虽然江羽橙不是十一局的员工,但他毕竟也是个天师。 不管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如何,但江羽橙始终和他一起行动是事实,而他现在受了伤,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来追究江羽橙的责任。 所以兰青弦要把这件事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是十一局的领导,有足够的分量来承担这件事的责任,这样一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江羽橙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封默相信她肯定知道江羽橙和自己的关系,就算不知道自己正在追求江羽橙,也肯定知道他和江羽橙是朋友,但即便是这样,兰青弦第一反应仍然非常谨慎地选择先让江羽橙远离可能的危险。 她确实是一位非常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这只是一个意外。”封默倒没什么不被信任的气愤,更何况面对未来的丈母娘,也不敢有,他只是摇了摇头,“我能安全躺在这里和您说话,还要谢谢橙橙。” 他视线十分自然的上移,落在了江羽橙脸上。 江羽橙本来一直都偷偷瞄他,正对上他的视线后,立刻移开了目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封默眼里有了些笑意。 兰青弦没注意他们的互动,闻言脸色更柔和了一些:“十分感谢你的谅解,那我们……” 兰青弦本想继续询问,但逆子一直在背后戳她的背催她快点结束,嘴上不得不换了个话题:“身体还撑得住吗?需不需要先休息,我们改天再说?” 封默摇了摇头:“我没事,您想问什么?” 江羽橙欲言又止。 “说说具体的情况吧,进入鬼蜮的前后,你看到了什么?”兰青弦直接无视了江羽橙的催促,按照自己的节奏问道。 封默还有些萎靡的精神顿时一振,他也有想向玄门询问的事情:“这事要从我下楼买红薯说起……” 他把事情的经过和自己在鬼蜮里看到的都告知了兰青弦,末了道:“我想我哥有很大可能到了青芒镇,但橙橙曾经跟我说,封沉没有出现在玄门的监控里,我想请您调查一下。” 兰青弦陷入了沉思。 对于封沉她自然有印象,江羽橙当初动用了自己在玄门的所有人脉帮自己刚认识的好朋友找哥哥,很少见儿子这么兴师动众的她自然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只是让助理查了查后,确实没有在记录里见过这么个人。 后来她也就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再次听到封沉的名字是在这个时候,江羽橙接她来医院的路上已经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体内诡异莫名的力量,有神智会说话的厉鬼,以及对方提到的“契约”、“夫人”、“燕合县”等等词语,都透着一股从未听闻的神秘意味,以她坐拥玄门所有秘密的身份,竟然也找不到对应的解释。 但这也并非毫无线索,能让玄门千年历史都没有记载的东西,只剩下了一个至今没有摸清楚底细的西岭鬼国。 只是方才她想不清楚,千年之前就已经变成一片鬼蜮的西岭鬼国为什么会非要针对封默一个生活在现代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就算他纯阳之体十分珍贵,但过去千年又不是没出现过,那时这么没见西岭鬼国有动静。 直到现在,这里面联系似乎才隐隐浮上水面,莫名躲开玄门视线与青芒山有了联系的封沉,或许才是其中的关键线索。 只是封沉和青芒山又有什么关系,他真的是消失在青芒山的吗? 兰青弦抬起头:“这件事我会进行调查的,青芒山被玄门大阵包围,理论上你哥哥没可能绕开视线……所以这其中肯定另有秘辛,一时半会我无法给你结论。” “我明白。”封默有些疲惫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他又道,“我可以亲眼看看,上青芒山的路吗?” 他说的显然不是玄门定期开放的那个游览路线,而是真正的青芒山道。 兰青弦沉默了很长时间,淡淡道:“等调查结果吧。” “……”封默亦是沉默了一会儿,“好的,我明白了。” “你好好休息。”兰青弦看了看他的脸色,“这段时间橙橙会在这里照顾你,外边也有人保护,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提出来。” 封默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谢谢您。” “不客气,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兰青弦起身,临走之前看了一眼江羽橙,“……橙橙,你要做的事情我不干涉,看你自己能不能说服你封默学长了。” 说完,她离开了病房。 封默长舒一口气,疲惫涌了上来,但他并不想就这么睡着。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了他和江羽橙。 他视线再度落到了江羽橙身上:“你妈妈说的是什么事情?” “……以后再说。”江羽橙扭扭捏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我去把医生叫来。” “没事。”封默伸手揉了揉眉心。 医生要来早就来了,现在没来应该是邢律师交代过了,现在他只是有些虚弱,倒是不着急先找医生。 “我听邢律师数说你哭了?”封默放下手,笑意隐隐地看着江羽橙。 江羽橙一秒炸毛:“谁哭了!我才没哭!你那律师怎么造谣!知法犯法是吧!” 封默心情不可抑制地变好:“真的?” 江羽橙黑亮的圆眼睛瞪着他:“当然是真的!就是你的律师造谣传谣,我要……” 他嘀嘀咕咕地声音弱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着封默,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封默心头一紧……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固然可以因为江羽橙对自己的担心而欣喜,但却不能忽略担忧这种情绪带给江羽橙的消耗。 心上人的眼泪不是用来标榜自己在心里有多重要的,哪怕心上人是个哭包也一样。 “橙橙,是不是吓到你了?”封默轻声道,“抱歉,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江羽橙眼眶立刻就红了,他有些狼狈地转头抹了一把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就是你的错,谁让你乱跑的!” 他这次着实是被吓得不轻。 如果说发现封默消失的时候他还只是紧张,等他把封默送进医院,手术室的灯光亮起,声音紧绷的医生来来往往,一副和阎王争分夺秒的架势,好不容易熬到手术室的灯熄灭,还没看到封默一眼他就被送进了ICU……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那种亲近之人随时可以能离开的恐惧一瞬间就把带回了八岁那年,他眼泪汪汪地守在病房外,等着里面生死未卜的父亲。 但那个时候他有妈妈,有姐姐、有师父、还有甲辰爷爷、叶家兄弟等等亲朋好友,他们想方设法转移着他的注意力,缓解着他的恐惧。 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在封默病房外,不仅没有人能分担他的恐惧,他还要保持镇静,去和申城分局的天师解释封默的身份,去解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去跟进那只消失的厉鬼跑去了哪里。 这种压力下他也只是掉了两滴眼泪没有嚎啕大哭……江羽橙觉得自己已经比小时候勇敢很多了。 但丝毫不妨碍他现在内心委屈一阵阵的涌上,他眼睛通红地看着封默,强调道:“都怪你!” “对,都怪我。”封默身上没多少力气,只能躺在床上徒劳安慰,“等我出院带你去吃好吃的,现在就不哭了好不好?” 江羽橙吸了吸鼻子,生气:“我又不是猪整天只想着吃。” 封默无奈:“那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呢小少爷?” 江羽橙沉默一秒,小声道:“你快点好起来……我就原谅你。” 第65章 医生终于姗姗来迟,确认了封默的恢复进度还不错,紧接着开出药和一大堆食补的法子,叮嘱封默得多补血。 江羽橙在一旁听得面色凝重,活像受伤的是他。 封默在病床上扮演乖巧,等医生交代完离开,他才饶有兴致地看着江羽橙:“记的这么认真,你要给我做饭吗?” “想得美!我又不会做饭。”江羽橙翻了个白眼,检查了一下手机上的记录,确认没问题后直接发给了邢律师,然后拜托他找个靠谱的厨师。 邢律师回了个省略号。 江羽橙挠挠头,把聊天记录给封默看:“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封默嘴角一抽:“你为什么会给他发消息?”” 江羽橙理所当然:“我在申城只认识他啊。” 而且他既是封默这边的,人看上去又很靠谱。 “……”封默服气,这理由真是无懈可击,“不用理他,他会处理的。” 话应刚落,邢律师给他发了几条信息,大意是“你男朋友的要求我已经转给你助理了麻烦让他下次有事直接找你助理不要把我当助理!” 封默有些想笑。 不过这确实他的疏忽,之前他并没有助理,还是最近接手封沉遗产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不得不找了个人,自己都没太习惯更不要说告诉江羽橙。 江羽橙凑了过来,封默遮掩不及,他一眼就看到了“男朋友”三个字。 然后不出所料地当即炸毛:“谁是你男朋友!我们才没有这么不纯洁的关系!你快给他解释!” 封默收起了手机,眼神说不出逗他玩还是认真的:“可我们的关系真的很纯洁吗?” “……”江羽橙底气不足,“我们就是好朋友!” 封默已经对他的“好朋友说”免疫了:“好朋友就好朋友吧,那我应该也算是最好的一档对不对,毕竟一般的朋友受伤你应该不会急得一直哭?” 江羽橙:“……” 说清楚,什么叫一直哭?! 封默再接再厉:“那这个最好的朋友距离男朋友距离有多少?有没有进度条可以参考一下?” 江羽橙:“……” “橙橙?”封默状似疑惑,“怎么不说话?” 江羽橙深吸一口气,凶神恶煞:“进度条是零!不对,现在已经是负数了!” “是负数岂不是朋友都做不了?”封默若有所思,“也挺好,反正我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封默你烦死了!!”江羽橙气得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愤怒地锤了一下床,“等你出院我一定要揍你!” 封默慢悠悠:“好,等我出院再说……现在能请你帮我去拿一下药吗?” 江羽橙:“……” 他生气地转身出门去找医生拿药了。 封默目送他离开,无意识弯起的嘴角缓缓拉平,他摸了摸胸口已经有了一丝裂纹的玉佩,缓缓叹了一口气。 ……不能着急,对付别扭的小动物得多些耐心。 这么想着,身体的疲惫涌上,他闭上眼睛躺下,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等江羽橙拿完药回来,封默已经睡熟了,他轻手轻脚地给他拉了拉被子,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虽然他嘴上反驳封默的各种调戏还是很理直气壮,但内心已经没了最开始的笃定,反思对比一下自己的行为,他对封默确实比对叶芝阔兄弟更加亲近一些,但这已经到爱情的程度了吗?好像也没有。 作为没有恋爱经验的小白,在那次乌龙事件之后他就上网查了很多关于喜欢上一个人的表现,总结网友五花八门的回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跟随身体的感受。 喜欢一个人见到会高兴,没见到会想,会脸红心跳会人心黄黄……但这些除了见到封默会高兴外,他好像一个都没有。 江羽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封默的脸上。 作为A大学子投票出来的第一男神,封默的五官无疑是非常英俊的,线条利落的轮廓在熟睡中也不曾变得柔和,反而在阴影的分割下显得更加凌厉立体。 这让他不期然想到刚开学的时候,封默还是那个不太好接近的冷漠酷哥……虽然当时他并不觉得封默冷酷,但现在他已经很少在封默身上感受到那股不自觉的疏离了。 喜欢上一个人,差距会这么大吗? 那他自己呢?会有什么变化吗? 不过封默的五官是真的很帅,皮肤虽然没有那么白,但肤质却很好,脸上毫无瑕疵……就很合适在上面画乌龟。 不过画了会被打的吧? 江羽橙思维漫无边际地飘着,逐渐趴到了病床边上,合上了眼睛。 …… “黄助理来了。”邢律师今天今天带来了另外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西装革履,是封沉留下的职业经理人之一,现在暂时担任封默的助理,“你打算什么时候见见你小舅?” 封默把今天的药吞下去:“他很着急?” “他当然着急。”黄经理双手一摊,“目前投资方给HIO的宽限期已经到了,再补不上这个窟窿,HIO将面临以亿计算的回购额和违约金,他们现在没有这个现金流,一旦违约,霍氏很容易就被牵扯进去,我们什么时候下场?” 封默不置可否:“远望集团没有表示?” “没有。”黄助理对封家父子斗法的局面习以为常,早就准备好了相关情报,“封航应该也在等压价进场的时机,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更想等霍氏被牵连进来之后坐收渔利。” 这确实是封航的性格。 封默点了点头:“那就不着急,再等一等,盯好远望的动静。” 便宜给再婚的前女婿还是给亲外孙,霍老爷子应该心里有谱。 “好的。”黄助理记下,把另外一摞需要封默签字的文件拿出来,边等他签字边介绍相关情况。 在黄助理和邢律师的加快推进下,各项工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就差一个契机了。 解决完这边的事情,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去青芒镇寻找封沉的踪迹……以及专心想办法在去青芒镇之前,把自己的身份从江羽橙的朋友变成江羽橙的男朋友。 “你们说完了吗?”说曹操曹操到,病房门被敲了敲,江羽橙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看着他们,“封默得吃药了。” 封默加快动作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了字,然后把文件还给黄助理:“说完了,你进来吧。” 江羽橙于是推门走了进来,端着一张药盘子,上面放着几颗花花绿绿的药和半纸杯温水。 黄助理拿着文件向后退了退,内心还在想这家医院的男护士颜值挺高,就见这位“男护士”直接把盘子怼到封默面前:“吃药!” 他陷入了沉默。 这不像是医院的护士,更像是家里恃宠而骄的猫主子。 封默用包裹着纱布地左手拿起药,十分老实地吞了,喝了半杯水后突然皱了皱眉:“换药了吗?这么苦。” “嗯?”江羽橙狐疑:“没有啊,就是昨天吃的那种。” 封默强调:“但真的很苦。” 江羽橙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递给封默:“那你吃点糖?” 封默眼里笑意一闪而逝,微微举了举双手——右手还在打点滴,左手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叹了一口气:“我撕不开啊橙橙。” “……”江羽橙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没能说话,他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憋出两个字,“骗子!” 封默一副很冤枉的样子:“这么就骗子了?” 江羽橙:“……” 他在邢律师饶有兴致的眼神里实在说不出那句“你骗我喂你吃糖”,憋屈了一会儿后动作粗暴地拆开包装纸,一把塞进了封默的嘴里:“齁死你算了!” 齁不齁没看出来,反正封默一个吃甜食如同吞毒药的人面不改色地把甜到腻的巧克力给咽下去了。 一旁的黄助理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很早就认识了封默,和笑面虎一样的封沉比起来,封默更加沉默和锋芒毕露——他从来没见过封默这样子。 像是一个靠抓辫子吸引女孩注意力的小学鸡。 没想到封默先生有一天也会有关系这么亲近的朋友,不知道封沉先生看见会不会高兴。 他内心感慨,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了江羽橙身上,就一次很敏锐地回望过来。 他看上去年龄不大,眉眼间还有些稚气,显然还在因为封默刚刚的逗弄而生气,圆润的黑眼睛微微瞪着,水光莹润的。 但对上黄助理的视线后,他又很快笑了笑,眼睛弯弯的,真诚的友好气息扑面而来。 黄助理不由自主地回了他一个笑。 “咳咳。”封默突然咳了一声。 江羽橙迅速转头,有些心虚地问道:“怎么了?呛到了吗?” 那块巧克力还挺大的来着…… 封默摇了摇头:“没有,是嗓子有些痒。” 黄助理关心道:“是不是感冒了?下周五的会议您还能出席吗?” 封默沉默一秒,淡淡道:“没事,你去安排就好。” 在场年纪最大也是唯一一个心如明镜的邢律师推了推自己的平光眼镜,用一种看戏看够了的戏谑语气道:“黄助理,我们先去安排吧,让小封总多休息休息。” 封默:“……” 他在邢律师的眼神下难得有些尴尬:“嗯,下周五见。” 真直男黄助理丝毫没发现什么不对:“好的,那我们先走了,下周五见。” 等他们离开后,江羽橙凑了过来,眨着眼睛问道:“下周五你要去开会吗?” 封默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预计明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修养了,这段时间各地的灵异事件逐渐减少,十一局人手充裕了不少,对封默的全天候保护也重新上线,他得提前给十一局报备行踪。 “对,我去处理一下我家里的事情。”封默没有多说,“橙橙,之前你妈妈说,需要说服我的事是什么?” 第66章 封默说的是兰青弦上次来探望他时,说起江羽橙要做的事情需要说服封默,当时封默便询问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江羽橙含糊了过去。 后面封默几次追问,江羽橙却一直以等他伤愈再说为借口,磨磨蹭蹭的没有说。 而现在封默已经伤愈准备出院,江羽橙显然没了借口。 江羽橙也清楚这点,他磨磨蹭蹭地在封默的病床旁边坐下,随手扯过椅子上的抱枕抱在怀里,手指不断揉捏着抱枕柔软的表面。 “我是有个事情想让你帮忙。”他小声说,“会有危险,你要仔细考虑后再决定。” 这句话刚说完,他立马眼睛一瞪:“你不准说奇怪的话!” 封默大感冤枉:“我什么话都没说。” “我还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江羽橙嘟嘟囔囔,猜都不用猜封默肯定又要说一些让他难为情的话,于是他直接蛮横地下了指令,“总之你不准说话,让我先说完。” 封默只好点头。 江羽橙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体内有一个不知名的力量吗?” 封默再次点了点头,他不仅记得,而且对此印象深刻——这股江羽橙的家人都看不出来历的力量可能是导致江羽橙怕鬼的直接原因。 换句话说,这股力量也是导致他以为江羽橙喜欢自己的罪魁祸首,所以别说忘记,他甚至觉得自己会记一辈子。 江羽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紧接着把封默的阳气可以让自己控制这股力量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想做的事情就是借助封默的阳气,让自己完全掌握这股力量,这样一来他不仅有可能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还可以重新拿到天师执业证,然后回到玄门。 而要达成上述目的,他就得前往驱除鬼蜮的第一线,而聚气符这种可能违反玄门禁忌的工具不能使用,封默只能跟着他一起去往各种现场,当场提供补气服务。 这意味他可能会被卷入鬼蜮。 所以江羽橙说这件事会有危险。 他隐去自己想重回玄门的想法,只说自己想要解决体内这股力量的隐患,成功说服了兰青弦,母亲会帮他搞定玄门内的阻碍,但封默这里就需要他自己来解释。 “你也见识过鬼蜮了……对普通人真的很危险,哪怕你有阳气护体也一样。”江羽橙刻意强调道,“总之你得理性地认真地刨除感情因素地考虑一下。” 封默难得没有逗他,而是问道:“你如果要去四处除鬼的话,大学不上了吗?” 虽说艺院的作用主要是给镀金,但那张大学文凭还是很有作用的。 江羽橙一愣,显然是没想过这点,他犹豫了一会:“应该会选择休学吧。” 毕竟普通的大学也教不了他们想要学习的东西。 “那这股力量确定对你的身体没有害处吗?”封默又问道。 江羽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迄今为止,这股力量已经在鬼蜮中救了他两三次,看上去对他并没有恶意。 “而且我也不想放弃这个可能回到玄门的机会。”他将未曾告诉母亲的缘由坦诚地告诉了封默,“我也不想按照我家里给我安排的,拿一张大学毕业证然后去当一个普通人。” 封默静静看着他:“这样不好吗?” 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共情江羽橙的家人,就算抛开他那个怕鬼的毛病不谈,和这些神神鬼鬼的力量打交道,说不定哪天就出事了。 而现在有一个选项可以让他远离这种危险,封默觉得,换做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 “谈不上好不好,只是我不想。”江羽橙的回答很平静,目光定格在天花板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一会儿,他才说道:“默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姐姐?” 封默摇了摇头。 虽然在上个生日时,他见过兰羽霜一面,但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名字,以及江羽橙和自己姐姐的关系很好。 “有句话叫长姐如母,就很适合我姐姐。”江羽橙笑起来,眼睛弯起一道月牙般的弧度,“我姐大了我七岁,有些时候真的很像我第二个妈。” 封默自己也有哥哥,自然不陌生他这种表情,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想回到玄门,跟你姐姐有关?” 江羽橙点了点头:“一部分原因吧……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从他刚记事起,他就是各位长辈眼中未来的大天师,那时候他年纪太小,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由于这个名头可以让从兰家长辈那里拿到更多的压岁钱,江羽橙还挺喜欢自己这个定位的。 兰羽霜那个时候就喜欢逗他,说以后把兰家给他,自己就可以无拘无束地出去玩了。 小江羽橙根本没听懂姐姐的话,就记住了兰羽霜想出去玩。 他六七岁的时候,兰羽霜的叛逆期到了,对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轨迹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和父母展开了坚决的抗争,江峤一届文弱书生还好,只是讲讲道理,兰羽霜听烦了直接不理就行。 但兰青弦才不管这么多,兰羽霜敢缺课,她就敢五六七八倍的加倍罚练回来,因此母女俩经常起冲突,江峤根本拦不住,小江羽橙看在眼里,想起姐姐的愿望,他很快有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在姐姐和母亲又一次因为训练吵架的时候,六岁的江羽橙抱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木剑冲了进去,勇敢拦在母亲面前表示以后兰家有自己,可以让姐姐去做想做的事情,直接把兰青弦气笑了。 结果自然和兰羽霜一起关了禁闭,兰羽霜抱着他吧嗒吧嗒地掉眼泪,说自己一点都不稀罕兰家,问他为什么他们就要死绑在玄门这艘破船上。 江羽橙回答不了,只能给姐姐擦擦眼泪。 当然,随着他们慢慢长大,不论他还是兰羽霜都知道小时候的想法真的就只是说笑,生在玄门,这就是他们逃不掉的责任。 所以叛逆期过去的兰羽霜没再提过脱离玄门的想法,在十一局的外勤科混得风生水起,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样子。但年幼时的禁闭室始终印刻在江羽橙的记忆里,他始终觉得,自己应当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来减轻家人身上的担子。 而他天生的、玄门公认的顶级天赋给了他践行这种责任的底气,直到十六岁的试炼讲他从小固守的规划、信念和责任一击而碎。 他不得不接受家人的安排离开玄门——他不仅没有减轻家人的重担,甚至成为了累赘的一部分。 他花掉了江峤用命换来的功勋,他还成为了母亲和姐姐可以被攻击的笑柄。 他可以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而忽略这些事带来的影响,但不代表他真的可以释怀……所以现在有一条路可以让他实现过去的想法,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江羽橙最后总结了一句:“所以不管后果是什么,我都想试试。” 封默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想起游轮之行前,江羽橙曾经和他讨论过未来要做什么的话题,当时的江羽橙表情迷茫,他那时以为只是他还没想好。 却没想到,江羽橙其实早就决定了自己未来的人生,只是一道看上去无法逾越的鸿沟阻碍他的道路,而哪怕是这样,他也没有完全放弃过。 他会偷偷摸摸看鬼片壮胆,也会对着危险的鬼蜮跃跃欲试,哪怕最后他看上去都十分狼狈,但都没有动摇他的心志。 他想起自己对江羽橙的第一印象,觉得他是一朵脆弱娇气爱哭的小白花,时至如今他仍然觉得江羽橙身上有一种被保护的很好的天真纯稚,但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他那些娇气外表下的坚韧。 江羽橙剖析完自己的想法,正想让封默再仔细考虑一下,结果抬头对上了封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一怔。 封默的眼神沉静,有一种江羽橙不太能看懂的意味,他不免有些别扭:“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封默嘴角勾了勾,“只是突然发现你好帅。” 江羽橙:“……” 他恼羞成怒,把自己手中的抱枕拍到了封默脸上:“都说了你不准说奇怪的话。” 封默拿下抱枕:“我考虑清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江羽橙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根本没听我的话?我都说了你要理性地认真地刨除感情因素地考虑!” “我很理性认真且不受感情影响。”封默回答的相当淡定,“抛开你给我的谢礼不谈,既然你妈妈也知道这件事,那我答应以后她会亏待我吗?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应该相当有钱有势吧。” 江羽橙:“……” 封默说得还真是该死的有道理。 只是他才不信他是真的不受感情影响……就是这句话说出来简直就是给封默递话柄让他调戏自己。 思来想去,江羽橙只能别扭地问:“那,那你想要什么谢礼?” “不着急。”封默看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有地点了吗?” 江羽橙总觉得他要搞个大的,小心谨慎地回到:“我会从十一局的悬赏网站里选,还没决定去哪里,至于时间……我会等你把申城的事情处理完的。” 封默于是笑了笑:“那地点我来选吧,去海边吗,橙橙?” 第67章 虽然封默嘴上说自己来选,但发给江羽橙的PDF里其实包含了好几条旅游路线和数个海滨城市,他最终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江羽橙。 江羽橙翻看着这些攻略,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 一起去海边旅游的约定几乎贯穿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化历程,从朋友到现在追求者与被追求者之间的关系,江羽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次旅行不可能纯洁如白纸。 但现在是有求于人,态度总得拿出来,于是他答应了由封默来安排。 只是现在封默表现的越大方,江羽橙就越警惕,这段时间他总在疑神疑鬼地观察着封默,生怕他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搞个大的。 封默十分淡定,自己做自己的事,任由他成天鬼鬼祟祟地观察自己。 江羽橙始终没下决定,一方面是封默安排的各种线路都很有吸引力,选择困难症一时犯了,另外一方面则是他马上就得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封闭训练。 按照惯例,玄门天师在正式入职十一局前,都有三个月的实习训练,包括理论和实战两部分,理论哪里都能学,而实战只能回到青芒镇,由十一局的鬼员工展开鬼蜮进行实战训练。 但江羽橙情况特殊,不用接受实战训练,所以在得知他已经说服了封默,做好了进入鬼蜮的准备后,兰青弦很快给了他一张十一局的实习证并安排他去京市分局训练,顺便让他去A大办理完自己的休学手续。 而封默出院后就开始着手解决家里的事情,过起了忙碌的霸总生活,黄助理帮他在申城一家五星酒店里开了个长期套房,每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 因此江羽橙离开申城的时候,别说一起回京市,封默都没空送他,只能安排助理送他离开。 江羽橙挎着脸独自离开了申城。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分开的最长时间,江羽橙相当不习惯,封闭训练期间只有食堂没有时不时美食投喂,也不能随时玩手机,导致他心情不好都没人可以骚扰,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这精神状态让训练他的教官很不顺眼,要不是训练的成绩很好,他估计已经给兰青弦申请退货了。 好在这种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月后,江羽橙结束训练,在教官提供的任务表和封默提供的旅游攻略里,选中了一个同时存在的海边小镇,崇文镇。 这是一座建立在海岛上的小镇,并没有多少旅游资源,江羽橙选这的原因,除了这个正在调查的疑似鬼蜮的事件外,就是看中了这里没有多少旅游资源,减少了封默搞事的可能性。 封默没有对他的选择提出任何意见,直接答应了下来,然后表示“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我们就出发。” 江羽橙嘴上嘀嘀咕咕,但身体很诚实地期待起来,一边准备任务需要的东西,一边收拾出去旅游的行李。 没过多久,封默处理完了家里的事情,率先飞到滨海市——这是去往崇文镇最近的中转站。 江羽橙的飞机晚了他两天,于是等他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出口处长身玉立的熟悉身影。 封默穿着休闲又不失设计感,垂感良好的面料将他整个人的身形完全修饰了出来,一眼看去身材比例逆天。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江羽橙的错觉,他总觉得封默似乎已经褪去了身上那股单纯的学生气,多了一种平日里不常见的凌厉,那股令人不敢接近的酷拽气质更加明显了。 直到他的视线找到江羽橙,沉静的黑瞳才泛起阵阵柔和的涟漪,他招了招手:“橙橙。” 江羽橙摸摸鼻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扬的嘴角,几步跑到他面前,险险停下脚步:“默哥,好久不见。” 封默张开了手臂,嘴角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好久不见,抱一下?” 嘴上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他没等江羽橙回应就上前一步,虚虚环住江羽橙,衣服上熟悉的香氛包裹住了江羽橙。 悸动同样包裹住了他,他在由衷的兴奋里想到,他们确实好久没见了。 于是江羽橙挣扎的动作还没开始就夭折了,磨蹭了一会儿后,他同样伸手揽住了封默的腰背。 封默控制不住自己收拢了手臂,将他整个人都勒进了怀里,力道之大甚至让他感到了疼痛。 江羽橙感觉封默在他耳后轻轻嗅了嗅。 他半边身子都麻了,火速推开封默,刚想兴师问罪,封默立刻开口:“饿了吗?我定好了全鱼宴。” “……”江羽橙噎住,斟酌了一下,觉得骂人也不急于一时,他矜持地点点头,“我想吃新鲜的。” 封默笑道:“保证很新鲜。” 江羽橙高兴起来,拉起自己的行李箱率先朝外边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眼睛瞄着封默——带路。 封默忍着笑,率先朝反方向走去。 江羽橙:“……” 封默真的烦死了!!! …… 江羽橙本以为封默是租了一张车,没想到他直接把他带到了地下停车场,走了一段路后,不远处一张梅赛德斯奔驰自动亮起了车灯。 这一张崭新的车,整张车都透露着一种“刚出厂很新很昂贵”的气息,绝对不会是用来出租的。 封默走近,把江羽橙的行李放了进去,江羽橙这才反应过来这真是封默的车。 他大吃一惊:“你旅游还买新车?!” 听出他语气里暗含的“败家子”意味,封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买的。” 江羽橙换上了一副谨慎的表情:“那,那是你借的?弄坏了要不要赔啊?” 虽然封默平时开车好像很稳,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像新手机是最容易摔花屏幕的一样,这车也难保不会刮着蹭着什么的…… 封默:“……” 他打开车锁,示意江羽橙先上车:“虽然这车不是我买的,但也是我的。” 江羽橙一头雾水地上了副驾驶,东摸西看一阵,发现了一个非常眼熟的东西,一只相当抽象的猫咪摆件就放在车台上。 “咦?”江羽橙伸手摸了摸那只猫,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这是你哥哥的车吗?这也是他做的?” “这确实是他的车。”封默看了看小猫摆件,“但这是我做的。” 江羽橙:“……” 他委婉地说道:“默哥,有些时候艺术天赋强求不来的。” 封默看了他一眼:“很丑?” 丑倒是也说不上,比起封沉的抽象大作,封默做的陶塑猫起码初具猫形,眼睛又大又圆,一副炸毛的样子……神态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回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这个神态对应学校里的哪只猫,江羽橙干脆伸手拿起了这只陶塑猫仔细观察,然后他一翻底部,赫然看到了这只猫的名字——它叫“橙橙”。 “?”江羽橙不敢置信地又看了几遍,确认那两个字和自己名字一模一样。 江羽橙:“……” 江羽橙:“……” 江羽橙:“……” 他直接把这只猫拍在了封默大腿上,凶巴巴地盯着他:“什么意思啊!你给我解释解释!” 封默从他观察这只猫开始就一副忍笑的模样,直至此时憋不住笑出了声,他在江羽橙要刀人的眼神里拿起这只猫,在他脸旁比了比:“真的很像。” 江羽橙:“……” 他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没找到抱枕,干脆撸起袖子准备给封默一个教训——像猫是吧!让你见识下猫是怎么挠人的。 封默及时架住他伸过来的爪子,连忙安抚:“这是在滨海市一家手工店做的,你要不要去玩玩?” “当然要去!”江羽橙一双圆眼睛瞪得更圆了,“我要捏你!捏一只狗!” 封默:“……” 好朴实无华的报复方式。 “没问题。”他淡定道,“吃了饭如果时间还够,我就带你去,店主有很多种捏狗的教程,你可以选一只你喜欢的捏。” 他故意加重了“喜欢的”三个字。 江羽橙听出了他隐含的意思,顿时又想炸毛,但看到封默手指间把玩的陶塑猫,又觉得自己不能加深这种刻板印象,于是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缓了缓才装出一副沉稳且不在意的模样:“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我们先去吃饭吧。” 封默:“……” 他觉得自己要是此时笑出来的话,江羽橙估计得徒手劈汽车,于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将猫咪摆件放回原位,然后启动了汽车。 江羽橙趁他双手都在操作时,迅速拿起那只猫咪丢进了自己面前的储物柜里,“哐”的一声把柜子关上,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看向窗外。 封默:“……” 他是不是以为他瞎了? 江羽橙若无其事地转过头:“默哥,你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封默只好当自己真的瞎了,解释道,“处理的差不多了。” 江羽橙好奇:“那他们不会来烦你了吗?” 封默笑了笑:“对。” “那就好。”江羽橙没问他是怎么解决的,而是问道,“那你妈妈呢?” 封默手指抚了抚方向盘的边缘:“她现在重新住进医院了,我给她重新安排了医生。” 江羽橙想了想:“可信吗?” 别又来一次上次的事情。 封默言简意赅道:”不会了。” 霍寻瑶在那家医院住了很久,熟悉的环境对她的病情恢复有好处,而她上次在医院被强行带走,影响实在太差也太大,封默借此拿到了医院很大一部分股权,霍寻瑶的安全不用再担心。 更何况,霍家现在已经被他架空,霍老爷子接受不了现实进了医院,坐在董事长位置上的霍明自愿成了他的傀儡,而借霍家的名义又将封航骗到了HIO这个坑里……也不会有人再打霍寻瑶的主意。 “你的任务怎么安排?”封默不再想申城的烦心,转而问起了江羽橙,“要不要在滨海市玩一玩?” 江羽橙掏出手机看了看,有些遗憾:“不行,我们明天就得去崇文镇。” 十一局派出的同行人员已经在崇文镇等着他们了。 第68章 崇文镇并不大,从面积上来看它可能更像是一个村,从镇口的码头进村以后,没多久就到了镇上唯二的旅馆之一。 这种镇上渔民闲置房屋再就业的旅馆环境自然用指望环境有多好,但还算干净,漆成蓝色的墙面、洁白的床单和挂在墙上做装饰船舵,还有种低配地中海风格的感觉。 旅馆老板带他们看了房间,把钥匙递给他们后就走了,但跟着主人一起过来的狗子在院子里摇着尾巴撒娇一样的哼哼唧唧,一副不想走想玩的模样。 江羽橙放下行李,经不住诱惑出去逗狗子了,没多久就被小狗拐跑了。 封默在房间将行李箱打开,把两人的洗漱用具拿出来放好,然后拿出手机和约好的向导确认自己要的东西是否已经运上了岛。 江羽橙“噔噔噔”地又从外边跑了回来。 “这地方真小呀。”他进门便是一句感慨,“我没走多远就看见海了。” “狗狗带你去的?”封默放下手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么喜欢狗?” 江羽橙看着他的眼神,一秒想起昨天自己说要去那家陶塑店捏一只封默小狗。 ……这人为什么总能把话题拐到这个上面! 江羽橙冲他丢一个枕头,气冲冲地跑出去找真的小狗玩了。 封默接住江羽橙丢过来的枕头,心情很好地放回原位。 毕竟江羽橙别扭归别扭,现在都不会反驳这些话了……看起来进度条快到底了。 微信响了一声,封默低头一看,向导说他们已经到了,问东西放在哪里? 封默出门一看,江羽橙蹲在旅馆面前逗狗,眼睛瞄了他一眼立刻转过了头。 于是他趁这个机会先去找了老板交代了一声,这才走到江羽橙面前,没事人一样问道:“我们现在去找你同僚吗?” 说起正事,江羽橙收起了别扭,点点头:“那我们现在走吧。” 来之前江羽橙已经看过了任务内容,这次要处理的是一个即将生成的鬼蜮,是落水之人的怨念集合而成的水鬼。 崇文镇为了取水,在镇子西郊的山脚挖了一个池塘,多年前一次意外,六名半夜爬山试图看日出的游客落入池中,由于池壁湿滑又远离镇子,于是六人全部溺亡,后来这个池塘又吞噬了不少自杀的人,怨气越积越多。 十一局发现后封禁了周围,派人一直监督着,最近发现有水鬼生成的趋势,便派遣人员来进行处理。 这件事难也不难,难是因为这种多年怨念息形成的水鬼一般都鬼气强横不太好处理,不难则是因为水鬼作为玄门的老朋友,如何处理已经形成了人尽皆知的惯例,处理起来堪称按部就班。 所以这能扔给江羽橙这个实习生锻炼,除了他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四级天师,都是言家的人,女性名为言颖,男性名为言颂,血缘上看,两人应该是关系比较远的表兄妹。 他们住在镇子西郊入口的一户居民家里——这户居民是玄门线人,开了一家小卖部,主业卖货,副业是用无人机探测仪替玄门观察池塘的情况。 男主人将江羽橙和封默引到了房屋的后院,言家兄妹已经等着他们了。 言颖明显活泼很多,眼珠子在他们脸上轮流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江羽橙看不懂的奇怪笑容:“江羽橙?封默?” 江羽橙点点头:“言颖?” 言颖眼睛亮晶晶地伸出一只手:“久仰久仰,两位都久仰久仰了!” 言颂在一旁露出个不忍直视的表情。 这热情突如其来,江羽橙甚至有些懵,他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和言颖握了握,开了个玩笑:“久仰得不会是我怕鬼的名声吧?” “不是不是。”言颖连连摇头,“哎呀,先不说这个,我们先说正事先说正事。” 江羽橙和封默对视了一眼。 封默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羽橙满头雾水地在椅子上坐下,言颂起身三言两语交代了处理的方案,基本就是等待鬼蜮生成——做好准备冲进去——干掉厉鬼收工。 计划简单粗暴,细节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这种怨念纠集而成的鬼蜮往往很难找到执念化解,进入之后多点开花前行破开才是最优解。 为此言家兄妹带了不少大威力的东西。 封默静静坐在角落听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边的三人,眼见言家兄妹陆续拿出符箓、精钢桃木剑、无人机探测仪、灵力手枪……他的表情逐渐怪异,终于在言颂从包里掏出两个手榴弹的时候彻底绷不住了表情。 这画风是不是不太对? 和大众印象里的天师也差太多了吧!谁家天师除鬼上手榴弹?! 可能是他震惊的眼神太过明显,言颂扭头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摆在桌上的手榴弹,顿时笑了笑:“厉害吧!十一局研发局刚刚搞出来的新东西,将多张符箓的灵力进行了压缩,拉开之后就会集中爆发,威力大着呢。” 封默:“……” 这种科技和灵异的融合太过怪异,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江羽橙倒是很兴奋,他拿起一个手榴弹上下颠了颠,感受到里面充沛的灵力,由衷赞叹道:“厉害呀!” “那可不。”言颂来了性质,掏出自己手机调出图库给他看,“你看,这是研发局打算参考现代重型武器搞的灵力版本,虽然现在还在征集意见和论证阶段,但真他妈酷呀……” 江羽橙一双眼睛滚圆,双目放光,连连点头。 封默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总觉得江羽橙迟早有一天变成枝条缠着冲锋枪迫击炮等等东西的食人花。 突然他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扭头一看,是言颖。 对上封默的视线,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看了看那边讨论新式武器的两人,她凑了过来:“你好!” 封默沉默了一下:“你好。” “哈哈哈。”言颖尬笑一声,最终还是按捺不住,“你和江羽橙认识很久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封默反问道。 言颖:“……呃。” 总不能告诉封默,他和江羽橙搞基的谣言在玄门内部已经流传很久了,而自从上个月有人八卦先是被兰羽霜逮了个正着,紧接着又被兰羽霜暴打一顿之后,这个谣言已经彻底坐实了。 言颖作为八卦小分队的一员,本来只是远远吃瓜,没想到一朝见到了正主,不多问问都对不起自己在这破镇子上守着的一个月! 封默若有所思看着她,深棕色的眼睛沉静深邃,一瞬间让人有被狼王盯上的毛骨悚然,但他很快收回了打量的视线,看了一眼旁边的江羽橙:“他在玄门很出名吗?” “谁?”言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江羽橙吗?” 封默点点头。 言颖也点头:“是很出名。” 最开始是不世出的天才,又是兰家家主的儿子,连她这种早就进入十一局的人都有耳闻,更不用说和他同辈的。 反正就言颖的观察来看,言家和他同龄的小辈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天才。 紧接着便是十五六岁时的急转直下,消息传开的时候她还在专心追踪一个鬼蜮,两耳不闻窗外事,等她回到青芒镇时,江羽橙已经因为试炼的后遗症离开青芒镇去云市休养了。 “休养?”封默心头一紧,“他受伤了?” “呃……应该不是,好像就只是有点应激。”言颖抓瞎,她常年不在青芒镇,根本没见过江羽橙,而她和兰羽霜又不是很熟,自然不清楚江羽橙的状况,知道的消息都是二手的。 封默看出她的为难,很快换了个话题。 等江羽橙和言颂心满意足地结束话题,各自找到自己的同伴时,言颖已经把江羽橙在玄门的各种传闻都和封默说了一遍,等两边人约好了轮值的时间各自分开后,言颖突然反应过来,她不是去找封默打听八卦的吗? 怎么什么都没打听到,反而被封默套了很多话? 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怎么了?”言颂收拾好东西,见她表情怪异,不由得问道。 言颖深沉道:“江羽橙会被封默骗的裤衩子都不剩的吧?” 言颂:“……?” 江羽橙不知道言颖在背后蛐蛐他,步伐轻快地边走边和封默分享自己从言颂那里听来的奇思妙想,只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干嘛这么看着我?”他小声而别扭地问道。 封默眼神柔和,眼底的情绪直白而坦荡……江羽橙恍然回到了封默说要追他的时候,手足无措之感溢于言表。 封默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我听言颖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言颖?我认识她她认识我吗? 江羽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随即反应过来,言颖告诉封默的应该是玄门里各种离谱的传言。 “那些事情做不得准的。”江羽橙赶紧强调,“就和学校论坛一样,你知道会有多离谱。” “是吗?”封默笑了笑,笑意很快隐没下去。 他们沉默地又走了一段。 江羽橙一下一下地瞄他:“你在想什么?” 封默看了看他:“我在想,我要是早点认识就好了。” “……”江羽橙揉了揉耳朵,恐吓道,“早点认识我就意味着你早就见鬼了!说不定已经被人绑了当人药!” 封默笑着问:“那你会来救我吗?” 江羽橙一本正经:“我那个时候只是个小孩子,肯定救不了你。” 封默不甚在意:“救不了也没关系,但我还是很想早点认识你。” 江羽橙干脆一步跨到他前面,面对着倒退走路:“为什么?” “大概因为……可以陪着你度过那段时间。”封默静静地看着他。 ……在你“天才陨落”的那段时间。 在听言颖八卦玄门的传闻时,他不期然想起十一假期时,江羽橙的深夜来电,问他有没有害怕的东西,如果害怕的东西不能克服怎么办。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问题背后有这么多故事。 成年人尚且难以接受从成功到失败的落差,那当时只有十五六岁的江羽橙是怎么忍受从天才变成废物的过程的? 封默不用细想都知道那是一段怎样难熬的时间,哪怕是以江羽橙的乐观开朗,也成为了他午夜惊醒时的梦魇。 江羽橙轻而易举地听懂他的话,脸上的热度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他迅速转过身体,就在封默以为他又要因为害羞躲起来时,江羽橙却突然回头,声音虽然轻却足够他听清楚:“我也想早点认识你!” 第69章 言颂带来了玄门最新款的探测仪,根据探测仪的推断,水鬼爆发的时间估计就在这几天 因此四人分成了两组轮流进行监测。 江羽橙上岛后的第五天,由言家兄妹进行监测,凌晨一点,他和封默还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言颖的电话。 电话那头言颖的语气像是再说月亮已经出来了:“鬼蜮快要生成了,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江羽橙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连忙叫醒封默,两人火速换好衣服,带上装备赶到了镇子西郊的居民家里。 言家兄妹两人已经准备完毕,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池塘的方向,见到他们俩,言颂随口交代了一句:“做好准备,我们随时进去。” 江羽橙“噢”了一声,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战术背包,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做另外一个准备,他给封默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转到了一堵墙后面,隔绝了言家兄妹的视线。 “默哥。”江羽橙习以为常地张开手,“抱一下。” 封默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没有说话,只是同样张开双手搂住他。 封默虽然不清楚阳气对于天师的作用,但能猜出来阳气入体应该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几乎贴在他身上,表情神似吸了猫薄荷的江羽橙。 他不由自主地把他搂紧,像是想把人揉进身体里。 江羽橙被勒到了,但没有推开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很自然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沉浸式地感受暖流在自己体内汇聚成河,全然忘了最开始的模样。 封默不自觉地过挑了挑嘴角,像一只骗到鸡的狐狸。 在不能使用符箓的情况下,借助他身上阳气的方法就是通过身体的直接接触,在来之前,江羽橙已经将这个方式告诉了他,并郑重地表示为了减少误会,两人的肢体动作就限制在拉手就好。 虽然可能会慢一点,但比较安全。 他当时并没有提出异议,毕竟那个时候,他还觉得自己不能太着急。 但自从江羽橙把那句“我也想早点认识你”说出口后,封默依稀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条线,可江羽橙依然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起来,如果他不主动打破这个边界,两人十有八九会把这么个不上不下的状态维持很久。 可他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耐心了。 家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他有自信给江羽橙足够优渥的生活,而江羽橙看上去对他也并非没有好感,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继续拖延。 正好江羽橙的需求给了他绝佳的借口。 这几天他以提前适应为由,逐步加大了两人的亲密接触,江羽橙一次两次还会炸毛,安抚下来后的第三次四次就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等到第五次六次的时候,他已经自暴自弃地习惯了。 虽然嘴里还是念叨着什么“都是为了任务更好准备”之类口是心非的话。 但封默是个很现实的人,占了的便宜是自己的,随便江羽橙怎么嘴硬。 而且吸阳气看上去确实非常快乐,江羽橙趴他怀里感觉快睡着了——这本来就是他习惯的睡眠时间。 封默卡在再抱下去马上要出事的关口,不动声色地提醒道:“橙橙,好了吗?” “!!!”江羽橙如梦方醒,直接从他怀里弹了出去,刚想跑走就被封默拉住了。 封默把自己右手上江羽橙送的护腕褪了下来,拉起江羽橙的右手,小心地给他戴上了。 戴完后他抬起头,笑着问江羽橙:“这上面有阳气吗?” “……我要过去了!”江羽橙避而不答,甩开封默的直接转身就跑,“你去屋里躲着不要乱跑!” 封默哑然:“……” 用完就丢,什么小渣猫。 他从墙后走到前面,江羽橙耳朵红红专心地跟在言颂身边看探测仪控制器,自以为很隐蔽地瞄了一眼封默。 封默无奈,言颖眼里的探究欲都要溢出来了,就江羽橙觉得自己掩盖的很好。 “你们准备好了?”言颂毫无所觉,先是指了他进入的地点,又指了指已经提前清空的民居二楼,对封默说,“里面有个保护阵法,你到里面去不要乱跑。” 封默:“……” 好吧,看来也不是江羽橙一个人迟钝,他又看了一眼江羽橙。 江羽橙非常专心致志。 封默好笑,对言颂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后,江羽橙终于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又控制不住地回头,想知道封默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有,结果直接撞上了封默的眼睛。 封默抱臂斜靠在窗框旁边往下看,对上江羽橙的视线后嘴角一勾,食中指并拢点在太阳穴又扬起,冲他打了个招呼。 江羽橙立马扭头,内心不住腹诽。 ……好端端的耍什么帅!你以为你是孔雀要开屏吗! 但念叨完,他又回想了一下封默的那个动作……确实很潇洒酷帅。 ……我也要学,哼! “小心,来了!”言颂突然低声喝道,江羽橙心头一凛,满脑子的小剧场瞬间飞了,专心致志地看着不远处。 池塘已经不见了踪影,浓郁的黑雾弥散开来。 江羽橙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受到他情绪的影响,方才涌入阳气缓缓流动着,舒缓着他的神经。 江羽橙不自觉地摸了摸右手手腕,护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封默的体温,如丝缕般的阳气缓缓融入。 他不自觉地静了心,只是平心静气还没有一秒差点又破功了。 只见言颂迅速打开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将探测仪上的参数输入,屏幕上代码飞速滚动,两秒后给出了三个坐标。 江羽橙惊奇地看着那台电脑,少时的疑问好像终于有了答案。 按照玄门的研究,执念有深有浅,这种集合而成的鬼蜮很容易在特定方位有破绽,以此为突破口能最大程度地给鬼蜮造成损伤,上古时期天师都需要精通术数观气之法,为的就是能及时计算类似鬼蜮的突破方位。 玄门学堂也开设了观气、术数,不过是选修,江羽橙小时候还很奇怪,问酉虎为什么这不是必修,古书上都说这是天师的必备技能。 酉虎可能是觉得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于是说等你入职十一局就知道了。 但后来他没有去十一局,自然也没有得到答案。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难怪不需要再学术数观气……人脑怎么快的过计算机! 言颂迅速分配了任务,把其中鬼气最浓郁的部分留给了自己,江羽橙犹豫一下后,主动提出自己去这个方位。 言颂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本想拒绝,但想起之前上头交代尽量江羽橙多锻炼,又想到江羽橙手里各种大威力的武器:“可以,但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江羽橙点了点头,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变动的参数:“我需要去这个地方。” 言颂不再多说什么,合上电脑后面色严肃:“出发!” 江羽橙深吸一口气,迈步离开时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封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直了身体,面色同样严肃,对上他的视线后笑了笑,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江羽橙奇异地受到了鼓舞,走进了前方已经逐渐扩散开来的黑雾里。 眼前的景象破碎而奇异,像是无数种场景牛头不对马嘴地拼合在了一起,江羽橙一进入这个诡异的空间就按照事先的排练,摒弃了心头各种干扰,强行把注意力集中在激发身体里不知名的力量和抽取阳气平衡上。 渐渐的,他对体内那股力量的掌握越来越清晰,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破碎拼接的场景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江羽橙感觉到了自己的四肢——他似乎变成了一只狼。 “他”在这片森林里出生成长,是族群中最健壮和聪明的个体,“他”成年后打败驱逐了老狼王,带领着族群在森林里谋生。 有瘦弱的两脚行走的怪异生物成群结队地进入森林——“他”逐渐搞清楚了这些怪异的东西是人,他们想要进山打猎。 “他”谨慎地没有选择攻击,观察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这些人要的很少,为了避免他们深入森林打扰自己的族群,“他”选择把族群不要的东西丢给他们。 他们跪了下来,连连叩拜,“他”看不懂这种动作的含义,带着族群离开。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聪明,获取食物的方法越来越多,族群也越来越庞大,终于有一天,他听懂了外边那些人的语言。 他们叫“他”山神,把他的族群奉为山神的使者。 他们的供奉让“他”触碰到了一种“兽”与“神”之间的界限。 “他”开始主动施加庇护——给予他们难以得到的森林深处的馈赠,约束族群不在伤人。 人类感激涕零,为“他”塑造了神像,建起庙宇。 “他”果然越来越接近那条界限,森林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对手,族群真正成为了森林里的王,当“他”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地真正成为“神”的时候。 “他”庇佑的人类村庄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和黑气,火光点燃了他赖以生存的森林。 等“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虬结干枯的树枝,“他”认出这里曾经是“他”的森林,但无论是族群还是人类,都不见了踪影。 而森林中心有一个让“他”感到害怕的力量,“他”从来不往里面去。 “他”在外围游荡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天,一个圆墩墩的人类幼崽出现在了他的领地里,手里抓着一根肉条,满脸迷茫地看着“他”。 江羽橙认出那个胖娃娃,那时小时候的自己。 第70章 “他”谨慎地看着那只幼崽。 幼崽似乎摔了一跤,衣服上都是灰尘,但他并没有哭闹,而是手脚并用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大喊“狗狗”! “他”感受到了冒犯。 但或许是长久的游荡生涯让“他”对突然出现的活物充满了耐心,“他”没有计较这只幼崽的冒犯,而是上前,用吻部嗅了嗅他。 幼崽“咯咯”地笑了两声,抓着“他”的毛发试图爬到“他”身上。 “他”非常不高兴,但想到这个小不点摔下来可能会死,“他”不情不愿地蹲了下来,让这只无法无天的幼崽爬到了自己身上。 这么小的孩子家人一定在附近。 “他”莫名感到了振奋,受人类供奉多年,“他”对这个异族充满了好感,于是循着身上这只幼崽气味,第一次走出了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干枯森林,见到了一座古香古色的小镇,镇中人的衣着虽然让“他”感觉陌生,但却是毋庸置疑的人类。 只是镇外有一圈无形的隔阂,“他”被拦在了外边。 幼崽跑了进去,很惊讶地拽着“他”的毛,试图把“他”一起带进去。 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他”都无法进入那个“圈”里,最后“他”放弃了,用吻部拱了拱幼崽,示意“他”自己走吧。 幼崽不舍地摸了摸“他”,转身离开了。 他听到里面的一声惊呼“甲辰老鬼你家崽跑出来了”,随即感受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存在,是和那些人类身上截然不同的死气。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或许已经死在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里,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人类说得“鬼”。 “他”蹲坐在“圈”外看了许久,重新转身走进了森林。 随着“他”重新回到森林,江羽橙被动从“他”身上剥离了下来,他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黑狼,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浮现出来。 家里的鬼厨师吴阿妹做了很好吃的肉条,他想给正在学堂上学的姐姐送一点,因为三岁已经长大了,他在其他人没发现的时候偷偷溜出了老宅。 然后在镇上迷了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森林里,见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狗。 他想要把大狗带给家人看,于是指挥着它回到了青芒镇,但大狗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于是他打算先回家询问妈妈和甲辰爷爷要怎么办。 可惜刚进青芒镇他就被满脸惊慌失措的甲辰抱了回去,紧接着因为“离家出走”被骂了一顿,还被罚掉了心爱的小蛋糕,他太过伤心就忘了这件事。 但后来呢?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在学堂也见过这只黑狼,它是怎么进入青芒镇的? 江羽橙记忆一阵模糊,脚下一空,猛然清醒了过来。 他回到了旅馆,躺在自己的床上,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了中午十二点。 体内奔涌的力量提示着他鬼蜮已经清除完毕,他甚至隐约摸到了下一个等级的界限。 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江羽橙不由得有些庆幸,幸好提前交待过自己可能会陷入昏迷,但一两天就会醒过来,所以这会封默他们没把他送医院,不然进一次鬼蜮去一次医院也太丢人了。 他默默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心脏处的黑色宝石变得越发虚幻,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他即将把这股力量消化完毕。 已经回想起的记忆并没有消失,江羽橙清晰地记得虬结在一起干枯树林和那只黑狼,他不怎么费力就能得出结论,不论是黑狼还是森林,应当都是西岭鬼国的一部分。 那个让玄门众人闻之色变的鬼国深处,有一处被烈火灼烧过的森林,那森林的更深处又是什么呢? 江羽橙若有所思,决定把这些事情先记下来,然后交给自家老妈和师父去烦恼。 这次任务他最大的收获是验证自己想法的可行性,或许等他“消化”完那颗黑色宝石,失去的记忆就会全部回来,届时他能搞清楚西岭鬼国内部的模样也说不定。 江羽橙乐观地想着,有种即将解开大秘密的开心愉悦。 “咔哒。” 门锁响了一声,封默提着一个饭盒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到坐在床上的江羽橙,竟然愣了一下。 “默哥。”江羽橙看到了他,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中午好!” 封默神情恍然一瞬,随手关上门,将饭盒往桌上一放,快步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江羽橙。 力道极大,江羽橙甚至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有些懵逼,但紧贴的胸膛处传来封默的心跳声,急促的仿佛某种鼓点。 江羽橙的挣扎的欲望被消解了,他犹犹豫豫地回抱住封默,在他耳边小声问道:“怎么了?” 封默将他搂紧了一些,静静感受了几秒他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音,终于舒了一口气,缓缓地放开了他,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你睡了五天。” “什么?”江羽橙猛然瞪大了眼睛,“这么久?!” 他以为自己对那个力量已经有了一定掌握,就算晕过去最多一两天也会醒过来。 但怎么会过去了五天?! 封默无声地点头,眼睛还粘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言家兄妹一致判断他没什么事,最好不要过多打扰,他早就把江羽橙送医院了。 但每天都能看到一个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江羽橙,对他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 哪怕现在江羽橙醒了过来,看上去真的一点异常都没有,心悸之感仍然留有余波。 江羽橙理解了封默的反应,歉疚立刻涌了上来。 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判断失误导致封默陷入担忧也是不争的事实,他并不希望封默被这些负面情绪折磨……尤其是封默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更是加重了他的歉疚。 “我没想到会这么久。”江羽橙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伸手拉了拉封默的袖子,“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看我现在已经好……了……” 封默没有说话,深棕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情绪难明。 江羽橙被他看得收了声,讷讷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封默突然倾身靠近了他,呼吸几乎扑到了他的脸上。 江羽橙一阵紧张,看着近在迟尺的熟悉面容,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唾沫:“你,你要干嘛?” “橙橙。”封默的手指贴上了他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让江羽橙有种被烫伤的错觉。 封默的声音很沉,有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这些天我一直很生气……你在让我帮你的时候,从来没告诉我你会有什么事。” 江羽橙心虚,下意识想往后躲,嘴硬道:“我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事。” 但封默手指收紧,直接钳住他的下巴,江羽橙后退的动作被限制住,一时动弹不得,圆眼睛控诉地瞪着他。 “你知道我这五天在想什么吗?”封默不为所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肉,声音很平静,“我一直想等你醒了,我要怎么收拾你。” 江羽橙:“……” 他莫名不安,不由得开始思考用哪种力道打晕封默不会让他受伤,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嘴唇上突然一热。 江羽橙当即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绪感官都集中了到嘴唇上,属于另一人的温度在上面辗转探索,钳住他的下颌的手指捏的他有些发疼,从未体会过的莫名的快感忠实地传递到了他的大脑,将所有的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 “默……唔……”江羽橙想让他放开,但一张口后续的话语都被另外一人吞了下去,一条柔软的蛇钻了进来,绞住他的舌头。 江羽橙如同被电了一下,浑身发麻,他下意识挣扎地想往后逃离这种感觉,但外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后脑勺,五指插入他的头发中轻重不一的按摩着,同时口中的小蛇用力一绞。 一种灵魂被汲取的感觉击中了江羽橙,他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软,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背部撞到了旅馆不怎么柔软的床垫。 封默覆了上来,再次吻住他,身上特有的如同雪松一样的冰凉气味把江羽橙整个都包裹了起来。 他几乎要溺毙在这种气息里。 封默感受到江羽橙迟钝的本能的给了回应,忍不住将人搂得更紧一些……五天以来压抑的恐慌担忧终于得以宣泄,不真实感终于缓缓退去。 相贴的温度是前所未有的真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缓缓放开已经江羽橙,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耳垂,哑声道:“橙橙,呼吸。” 江羽橙嘴唇透着艳色,几缕发丝被汗湿透,贴在额头上,显出一种奇异的脆弱来,他茫然的看着他,圆眼珠迟钝地转了转,一副傻了的模样。 封默忍不住愉快地笑了笑,手指下滑压到他的唇上,又哄了一句:“呼吸,宝贝。” 江羽橙终于反应了过来,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把自己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封默想要给他顺气,但江羽橙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身手,伸腿一绞身体一翻,瞬间把他按在了床上,然后自己火速起身,踉跄地退到了另外一张床上,拉起被子裹住自己,惊慌失措但凶巴巴:“你,你别过来!不然我要打你了!!” 封默:“……” 第71章 江羽橙醒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作为实质上的队长,言颂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江羽橙提前交代过,但对方毕竟是兰家家主的儿子,他一个言家的旁系实在是得罪不起这种大佛。 于是他拉上言颖,从镇上的一户渔民家里买了一条新鲜的海鱼,拜托渔民做好后,带着新鲜出炉的蒸鱼前来探望。 只是言家兄妹刚到旅馆门口,就看见了蹲在角落里一边拔草一边碎碎念的江羽橙,旁边还蹲着一只摇着尾巴的狗子。 “江小兄弟。”言颂打了个招呼,“你在干什么呢,身体怎么样了?” 江羽橙直接原地蹦了起来,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 言颂:“……” 言颖:“……” 兄妹俩面面相觑一会,言颖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江羽橙磕巴了一下,干巴巴的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会突然有人过来了。” “哈哈哈,我和小颖冒昧过来,希望没打扰你。”言颂爽朗一笑,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给你带条鱼,渔民昨晚刚捞上来的,你不讨厌吃鱼吧?” 江羽橙眼睛一亮,笑眯眯地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我挺喜欢的,谢谢你们……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倒没有。”言颂很诚实,“基本都是封小兄弟在照顾你,哦对了,他人呢?” 江羽橙表情一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肉眼可见地飞起两片薄红,在白皙的脸颊上异常明显。 “鬼知道他去哪里了!”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迟钝如言颂也发现了不对,没等言颖阻止,他直接大咧咧地问了出来:“你们吵架了?” 江羽橙表情更僵硬了。 他倒宁愿是吵架了! “吵的……很厉害?”言颂小心翼翼地问道,伸手指了指他的脸,“你脸都气红了。” 江羽橙:“……” 他下意识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封默手上唇上炙热的体温。 ……不能再想了!!封默就是个大流氓!! 江羽橙愤愤不平,脸变得更红了……这回真是被气的。 “那个……哎我去!”言颂刚想问他们为什么吵架,打算当一个调解员,结果被言颖一记肘击,当即吃痛闭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言颖。 言颖虽然也很好奇,但江羽橙的表情里明显混杂着羞恼……这表情她只在自己亲姐姐脸上看见过——当姐夫非要玩什么破廉耻的情趣时。 她再怎么八卦也不想八卦人家的闺房之乐,一拉言颂就打算溜:“哈哈你刚刚醒过来还是多休息休息,明天我们再对下任务报告。” 说完拖着言颂往外走去。 言颂不明所以地被她拖着往外走,还不忘交代一句:“鱼是两人份的,得趁热吃,你提着这条鱼去和他聊聊……没什么是一顿饭说不开的!” “你快给我闭嘴吧!”言颖有点崩溃地喊了一句。 “诶你干嘛啊!怎么一直不让我说话!” “因为你不说人话!” “……”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远了,江羽橙拎着一袋子鱼留在原地进退两难。 封默当然没有无故失踪,而是就待在房间里。 但江羽橙不想面对他。 一看到封默就会自动想起不久前莫名的意乱情迷……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在封默想要说话的时候直接一个蛇皮走位,绕开了封默躲了出来。 只是蹲在墙角霍霍小草二十分钟,和狗子吐槽封默是流氓四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把自己的心态调整正常。 江羽橙心情沉重地颠了颠手中的塑料袋。 分量十足,言颂确实很实在,说是两人份就是两人份。 “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亲了一口大老爷们有什么大不了的鱼还是要趁热吃……”江羽橙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步履缓慢地朝着房间里走去。 封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正靠着墙发呆。 当江羽橙出现时,他很敏锐地把视线转了过来,脸上无意识露出一个笑。 江羽橙在他的注视里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举了举手中的鱼:“颂哥他们送的鱼……你吃吗?” 封默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还生气吗?” “……”江羽橙想起了生气的原因,恼羞成怒,“再提这件事你就出去!饿着吧!” 但封默并不打算糊弄过去,他追问道:“橙橙,你生气的是我亲了你,还是生气我未经许可亲了你?” 江羽橙羞恼到一半被他问懵了:“……这有什么区别?” 封默耐心而平静地解释到:“如果是前者,那说明你并不喜欢我的亲近。但如果是后者……”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你同意我是不是就能亲你了?” “……”江羽橙反应过来他的逻辑,当即炸毛,“不可以!不能!我不会同意的!” 封默点了点头:“所以不是前一种。” 江羽橙噎得说不出话:“……” 你怎么这么会抓重点呢! “如果是其他人,你会同意他们亲你吗?”封默突然上前一步,陡然将两人的距离拉进,呼吸相闻的状态瞬间把江羽橙带到了躺在床上时的某个瞬间。 他僵在了原地。 封默无声勾了勾嘴角:“所以你也有一点喜欢我对不对?” 江羽橙:“……” 他很想反驳封默是自作多情,但封默的两个问题问得他底气不足……换个人直接凑上来亲他,不对,换个人根本不可能这么接近他。 江羽橙心乱如麻,最后选择了可耻但有用的逃避:“……我饿了先吃鱼。” 说完绕开封默跑进了房间里。 他的沉默对于封默来说就是一种答案,他有些忐忑的心瞬间落地,慢悠悠地跟了进来,脸上恢复了过往从容不迫的沉静。 江羽橙把言颂送的鱼拿出来放在了桌上,眼神乱飘,反正就是不看封默,但等封默低头吃鱼时,又能感觉他在悄咪咪地观察自己。 封默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把里面的少数几根大刺挑了出来,然后放到了江羽橙碗里:“你的任务是不是搞定了,想不想出海去玩?” 江羽橙沉默两秒,夹起那块鱼肉一口吃掉,边嚼边点头。 封默有种小动物终于闹完别扭愿意让人摸的欣慰,又给他夹了一筷鱼:“那我来安排,这几天天气很好,海上风浪也小,正好出去。那我们明天出发?” “明天早上和颂哥他们对一下任务报告。”江羽橙道,“下午才能走。” 封默点了点头:“可以。” 他安排小型游艇可以在海上过夜,出发早晚并不影响行程。 江羽橙又不说话了,低头专心致志地吃鱼。 封默又给他剔了几块鱼,碗里突然多了一片的雪白的鱼肉。 他抬头一看,江羽橙若无其事地捧着自己的饭盒扒饭,眼神直直盯着桌上的鱼,好像突然出现在封默碗里的鱼是自己飞进去的一样。 “谢谢橙橙。”封默笑了笑。 江羽橙咳了一声,把饭盒里剩下的鱼分了分,把其中一半多一点的往封默的方向推了推,意思很明显:这半是你的。 封默失笑,很给面子地把半碗鱼夹到自己的碗里。 江羽橙满意了。 一顿饭波澜不惊地吃完了,封默收拾了饭盒,起身准备拿出去扔掉,临出门前他突然停下,扭头看了一眼江羽橙:“你一会要出门吗?” 江羽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啊。” “那就好。”封默笑了笑,拎着垃圾出去了。 江羽橙慢半拍反应过来,封默的言下之意是问他还躲不躲着他。 “你也有一点喜欢我对不对?”江羽橙耳边又回荡起封默的询问,他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起来。 躲在黑暗的被窝深处,江羽橙的鼻尖动了动,嗅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气味。 他恍然想起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就是被人按在这张床上亲吻的。 他脸上的热度又升了起来。 “你也有一点喜欢我对不对?” 江羽橙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终于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是有那么一点点。 …… 第二天,江羽橙先去找了言家兄妹,没过多久又回到了旅馆。 封默有些意外:“这么快?” “就是互相看看。”江羽橙摸了摸鼻子。 十一局的任务报告基本都是模板,大家核对也只是例行公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而他作为实习人员又情况特殊,提交给十一局的报告只写了短短两行字,更加详细的版本这是打算只给自己妈妈看。 言颂看过他的报告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意见都没发表。 于是简单核对过后,言家兄妹率先离开了崇文镇,他们还有新的任务。 江羽橙则是清闲下来了。 本来这次任务只是兰青弦交给他做验证的,而他能不能继续,就只能等兰青弦看过他的报告之后再说。 “以后我可能也要当十一局的牛马了。”江羽橙调侃了一句,但眼神却很亮。 封默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就趁现在还是自由身,好好玩一玩吧。” 江羽橙下巴垫在枕头上看着他:“去玩什么?” 封默却买了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72章 封默卖关子的行为充分勾起了江羽橙的好奇心,收拾行李期间他一直在不停地猜封默的行程的安排。 反正出海就是这么些活动,江羽橙猜一样,封默应一声,江羽橙开始指责封默敷衍,封默则一脸冤枉地辩解。 两人一路拌嘴到了崇文镇的码头,江羽橙瞬间收声。 他被码头上的庞然大物惊呆了。 这是一艘线条流畅利落的豪华游艇,看上去有一百多米长,五六米宽,艇身覆盖着一层纯黑的金属漆,映照着海上的波光,有种奢华的气场。 这种游艇倒也不是非常庞然,只是停在崇文镇小码头不远处,和水泥砌成的小码头对比着实强烈了一些。 不少镇民都跑出来看热闹。 游艇出行的人不少,但这种级别的游艇很少见,更不会到崇文镇这种地方。 江羽橙看着这艘游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出行之前他放出豪言,这次旅行要和封默AA,但现在看着这艘游艇,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A不动。 “这是你租的,还是你买的?”江羽橙谨慎地问道。 封默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江羽橙的想法,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租的,还挺贵。” 江羽橙沉默了一会儿:“你花了多少钱?” “几百万吧。”封默随口胡诌,“稍后我把账单发给你。” 这么贵?! 毫无常识的江小少爷被物价惊呆,下意识开始计算自己的小金库余额。 封默没想到他直接就信了,忍不住用拳头抵了一下唇,避免自己笑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十分善解人意地靠近江羽橙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分摊不了没关系的,你可以肉偿。” 江羽橙:“?” 他瞬间发应过来自己上当了,顿时怒气冲冲:“你混蛋!” 他就说怎么租金都能这么贵! “那你就是笨蛋。”封默忍着笑,“几百万都可以买一艘了宝贝。” 江羽橙伸手拍他:“你才是笨蛋,还有不准乱喊!” 封默及时抓住他的手腕,赶紧顺毛:“租都租了我们先上去看看。” 江羽橙瞪着眼睛:“回头再跟你算账。” 封默满口答应,拉着他上了码头旁边的小艇。 崇文镇的码头停不下这艘游艇,只能停在不远处,用小艇上船。 江羽橙实际踏上船舷时,不免咋舌。 游艇内部配置是和外观一致的奢华,船舱内部像是一座海上移动的豪宅大平层,卧室客房客厅餐厅厨房洗手间影音室一应俱全,船尾和飞桥还精心设置户外休闲区,无论是户外烧烤、日光浴还是坐观海景,都能找到相应的设施。 这和上次去胥家的豪华游轮又是安全不同的体验,虽然大小远远不如,但因为载客量小,里面的各项设施看起来反而更大一些。 江羽橙从头到尾囫囵看了一便,表情逐渐飞扬,封默见他喜欢,也舒了一口气。 船上还有一些陌生人,封默一一给江羽橙介绍,除了两名驾驶员、一名厨师和一名安全员,封默还带了两个教练。 “教练?”江羽橙吃惊,“教什么的?” “潜水和水上活动。”封默分别介绍了两位教练,一高一矮,很有特色。 介绍完同行的乘员,封默才拉着江羽橙去了主卧放置行李,主卧位于船舱中部,有相当宽敞的两米大床。 江羽橙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他站在门口,谨慎地观察了一圈:“我们……住一起?” 封默面不改色:“船上只有两间双人客房。” 而厨师驾驶员等人加起来已经有六个了,他们六个还得三个人挤一间房,自然不可能再分出一间房给江羽橙。 江羽橙忍不住狐疑地看着封默:“你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封默矢口否认,“不过你坚持的话,我可以让两位教练下去……只是潜水和海上冲浪这些就玩不了。” 江羽橙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封默,眸中千言万语。 封默忍着笑:“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敢做什么就打断你的腿!”江羽橙嘟嘟囔囔,把自己的行李收到了柜子里。 太阳期间从地平线落下的时候,游艇离开了崇文镇,朝着大海深处进发。 他们会在距离崇文镇几十海里一处无名小岛停留,再从那里出发去往潜水的目的。 今夜天气很好,明月高悬,风平浪静。 但江羽橙却一点都不平静,洗完澡后他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缩在床边,看似玩手机,实则严阵以待。 封默很快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非常不讲男德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从胸到腰的线条一览无余。 江羽橙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余光不断瞥着封默的动静,做好了封默要分被子死也不给的准备。 封默十分淡定,似乎没发现他的打量,按部就班地吹干头发,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新的被子,在离江羽橙有一段距离的另一边铺开,然后躺了进去。 咦? 江羽橙忍不住挪开手机,露出一只眼睛观察观察。 封默似乎没发现,同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躺了下来,闭着眼睛说道:“开关是声控的,想睡觉的时候直接关灯就好。早点休息橙橙,晚安。” 说完这句话,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江羽橙彻底放下了手机,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趴在被子上疑神疑鬼看了半天。 ……封默白天说得竟然是真的! 两人之间现在隔了一条银河,还盖了两床被子,果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江羽橙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困意翻涌而上,他打了个哈欠,也模模糊糊陷入了睡眠。 或许是游艇的体积太小,扛不住近海的风浪,江羽橙总觉得摇摇晃晃地睡不安稳。 模模糊糊中他感觉有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鼻尖擦过那只的手腕,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默哥?”他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铺满地板的粼粼月光,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纱,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捏了捏。 没什么感觉。 哦,是梦。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拽着那只手,又闭上了眼睛,身体跟着海浪的节奏摇摇晃晃,有种脑浆被晃匀的快感。 没过一会儿,江羽橙握住的手腕巧妙地挣开了他,熟悉的气息兜头笼罩下来,包含热意的呼吸扑在他脸上。 江羽橙不情不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果然在自己面前看到了封默那张熟悉的脸。 “橙橙?”他压低的声音很好听,但江羽橙不想回应,他又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触感落了下来,和上次狂风骤雨一般的入侵不同,这次的触感极为温柔,江羽橙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一片柔软的花瓣反复轻蹭,飘然欲仙和不甚满足两种感觉在心头反复交织。 他不是很高兴地哼了哼。 感受到主人的不高兴,梦境忠实地给予了回应,温热的身躯结结实实地压了下来,如同一袭温暖的毯子把他包裹在内。 更多细密的吻落到他的脸上。 江羽橙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 …… 封默并没有睡着,他在江羽橙的呼吸变沉后,就睁开了眼睛。 他翻了个身,借助窗外洒落的月光静静地看着江羽橙,心头一片安静。 在一望无垠的海洋上,他和心爱之人共处如同孤舟一样的室内,极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几乎充斥心间。 他伸直手臂,轻而易举地碰到了江羽橙的脸颊,然后不含任何意味地轻轻戳了戳。 结果被江羽橙一把抓住了。 完全没想到他熟睡了也有这种反应,封默猝不及防,等想收回手时发现江羽橙已经把他的手直接垫在了脑袋下面,鼻尖还在他手腕上嗅了嗅。 封默:“……” 他不免头疼,要是不能把手收回来,等明天江羽橙醒过来,十有八九又要跟他闹别扭,但明天他还想把他只穿泳衣拐下水,不能把人惹炸毛了。 封默只好挪动身体靠近江羽橙,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后颈,想要在不惊醒他的前提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只是没一会,江羽橙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封默一惊,顾不得许多立刻捧住他的脸晃了晃:“橙橙,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江羽橙没有回应,只是呼吸越来越急。 封默顾不得许多,一把掀开两人中间的碍事的被子,握着江羽橙的肩膀试图把他晃醒。 江羽橙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水光潋滟,看像封默的眼神十分茫然。 封默松了一口气:“橙橙?” 没想到他话一出口,江羽橙反应极大地向后退去,只是他本来就睡在床边,这么一退眼看就要摔下去。 封默想都不想一揽他的腰把人拉回来。 江羽橙惯性往前一扑,两人身体贴了个严严实实,一些身体反应也就一览无余。 江羽橙彻底僵住。 “……”封默低头看了看,脸上表情变换,最终定格在了哭笑不得上,“我还以为你做噩梦了……结果是梦到春天了吗?小色猫。” “滚滚滚!”江羽橙手脚并用地推开他,羞愤欲死。 身体快速发育的青少年时期他不是没做过这种梦,只是梦中人都面色不清,他甚至不记得梦里做了什么,只记得早上醒来时的一片黏腻。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么清晰的梦,梦中的人,梦中的一举一动都记忆犹新。 江羽橙心中万马奔腾,只恨自己不是一条超能力鱼,能打破窗户跳海逃跑。 “成年人做这种梦很正常。”封默已经恢复了淡定,语气仿佛知心大哥哥,“不用害羞。” 江羽橙警惕地盯着他。 封默这么善解人意必有幺蛾子。 果然,下一秒,封默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梦见谁了?” 江羽橙:“……” 他就知道! 封默就是个混蛋! 江羽橙羞恼成怒怒气冲冲,扭身想要下床逃跑,但封默突然出手,揽住他的肩背直接倒在了床上。 ……这个姿势立刻让他想到了刚才的梦境。 更雪上加霜的是,封默以一种极亲密姿态覆在他身上,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语调带笑:“橙橙,你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江羽橙几乎羞恼到窒息:“你给我放开!!” “不。”封默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有一种痞帅的坏,“你确定不用我帮忙吗?” “我才不……唔!”一只手滑了下去,江羽橙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一时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在脑袋嗡嗡作响的同时,他听到了封默诱哄的声音:“乖,会舒服的。” 第73章 封默一夜无梦,睡得极好,将醒未醒时伸手只摸到了一片冰凉,他顿时惊醒过来,往旁边一看,身侧的床铺已经没了人。 他看了看窗外,天还没有完全亮。 手环显示现在刚刚凌晨五点。 江羽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穿好衣服,想了想,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实的外套,这才朝着外边走去,很快就在船尾的露天休息区里找到了江羽橙。 他只穿了一套薄薄的睡衣,赤着脚,盘腿坐在床尾的甲板上,静静的看着远方的大海。 “橙橙?”封默眉头皱了皱,快步走到他身边,把外衣披在他身上,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揉了揉耳朵,入手均是一片冰凉,“你待多久了?” 凌晨的海风依然很凛冽,一会儿得让江羽橙吃点药,不然他这个吹法,非感冒不可。 江羽橙没有对他摸脸揉耳的动作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诚实的拢了拢身上的外衣,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着大海发呆。 封默无奈地笑了一下,在他旁边同样盘腿坐下:“什么时候起来的?” 他本来都做好江羽橙不会回答的准备……之前亲一口都别扭得半天不想理他,何况是昨天更加过分的事情。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羽橙竟然开口了:“半个小时前吧。” 声音听着颇为平静。 封默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番江羽橙。 他发现自己可能也有些贱骨头,江羽橙不炸毛了,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江羽橙腰背笔直地盘腿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海,有种看破红尘的四大皆空。 “在想什么?”封默忍不住开口问道。 过了一会儿,江羽橙慢吞吞地开口:“我在想……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之前的那个亲吻,还可以说是因为他昏迷的时间超出预期,导致封默情绪失控,事发突然自己又来不及反应……总之是个意外。 但昨晚他在完全清醒且可以反抗的情况下,被人用手……甚至最后还被封默哄着也用手帮了他一次。 不管他怎么不想承认,昨晚就是一次你情我愿的互帮互助。 江羽橙其实非常羞恼,但又觉得自己羞恼得很没有道理。 于是一向倒头就睡的他昨晚竟然失眠了。 辗转反侧很久后,他认命地爬了起来,到船尾思考他和封默的关系。 这个时候再坚持“大家是朋友”,未免有点自欺欺人,但如果因为一次意料之外的意乱情迷,就给彼此关系定性,又显得十分敷衍。 江羽橙他看着封默,眼底是自己都没发觉的茫然,他问道:“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吗?” 封默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都可以。” “?”江羽橙追问道,“都可以是什么意思?” 封默的眼神很温柔:“意思就是按你喜欢的来——如果你觉得我们现在已经是情侣关系了,那我很开心,但如果你觉得你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关系变化,那也无所谓,保持现状就很好。” 封默牵起他的手,把他冰凉的手指拢在手心里暖着:“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在我面前尽管自私一点,只以自己的感受为准就好。” 江羽橙的手指在封默温热的掌心里不自觉地蜷了蜷,他闷闷地道:“你说的我好像是个渣男。” “没关系,我可以是恋爱脑。”封默一本正经,“毕竟网上都说,渣男和恋爱脑是绝配。” 江羽橙被他逗乐了,抿了抿唇:“你这人怎么还夹带私货!” 封默面不改色:“人之常情。” 江羽橙一副不想笑但又憋不住的模样,最后干脆一扭头,用后脑勺对着封默。 但被牵住的手并没有收回去,甚至往他掌心里递了递。 封默无声一笑,捏了捏他的手指:“外边风太大了,我们还是进去吧,想不想再睡一会儿?” 不得不说封默的话很好地安慰到了江羽橙,他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放松,困意随即涌上,他点了点头。 于是封默撑地站起,又伸出一只手给他,江羽橙下意识的抬手握住……封默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牵着手向主卧的方向走去。 江羽橙落后封默一步,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到主卧门口时,他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我会好好想想……不会太久的。” 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安静的船舱内清晰可闻,封默嘴角一勾:“说什么?没有听清。” 江羽橙一下甩开他的手,率先跑回房间,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双圆眼睛:“听不见算了,好话不说第二遍。” “是吗?”封默慢条斯理地把两人的外衣整理好,放进衣柜,这才转身看向江羽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昨晚你叫哥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江羽橙瞬间想起了昨晚某些人使坏逼着他叫哥哥的场面,自认还算平和的心态瞬间爆炸,他一把掀开被子,用床上的枕头仍封默:“流氓!” 封默接住枕头,十分不认可这个评价:“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烦死了!”江羽橙怒气冲冲,“不准提昨天,再提昨天我就把你扔海里!” 封默见好就收,点头表示自己会闭嘴。 江羽橙勉强满意,重新拉好被子盖住自己,在一种诡异的放松当中,昨夜几乎一晚未睡的疲惫涌上来,他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封默隔着一小段距离在他身边躺下,没过几秒,感受到热源的江羽橙很快滚到了他身边,他微微张开手臂,将拱到怀里的人抱住,同样闭上了眼睛。 他们额头相抵,双双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江羽橙在热烘烘的被窝中醒过来时,还有一些迷茫,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八爪鱼一样抱上了封默。 他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脚,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封默像个非要在猫睡觉时扒拉的无良主人,一定要提醒他:“睡得舒服吗?你主动抱过来时我都没敢动。” 江羽橙:“……” 他沉默不语的拿起枕头摁在封默脸上,语气凶神恶煞:“今天你不准再说一句话!” 封默慢悠悠地举起右手比了个ok。 江羽橙这才放开他,准备下床换衣服,在脱下睡衣时,他犹豫了片刻,但想想昨天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还是坦然脱了衣服,换上换了一身短袖大裤衩,踩着拖鞋跑了出去。 厨师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此时正在客厅里玩手机,看见他愣了一下,收起手机站了起来:“啊,你们终于起来了……我去准备午饭。” 虽然上午他们除了睡觉什么也没干,但江羽橙莫名有些心虚:“谢谢您。” “嗨,客气啥。”厨师大叔挥了挥手,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感叹道,“不过年轻人就是好呀,一觉能睡到现在,我这把岁数都睡不了这么多啦!” 江羽橙:“……” 他更心虚了。 于是等封默换好衣服慢悠悠走出来时,立刻就收到了江羽橙的一个大白眼。 小封总非常无辜。 他正想询问自己又怎么惹到了江羽橙,一高一矮两名教练走了进来,矮个教练率先说道:“两位帅哥中午好,由于咱们早上睡过去了,之前的安排就没法全部玩了,今天下午咱们就选一两样试试看,你们觉得呢?” 江羽橙瞄着封默,但封默一言不发,他只好接上教练的话茬:“下午可以玩什么?” “本来咱们安排的是上午试试冲浪板,下午趁光照好,就去珊瑚礁那边潜泳。”高个教练补充道,“现在就看您二位,是想先去潜泳还是先玩冲浪板?” 江羽橙看了看外边隔着防晒玻璃能感受到的灿烂阳光,想了想道:“那我们先去潜泳吧?” 他征询地看了一眼封默。 封默点了点头,没说话。 两位教练自然不会反对,高个教练道:“好,那我先去检查设备,等你们吃了午饭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去珊瑚礁那边,正好你们休息,到地穿好设备就可以下水了。” 说完他俩便离开了客厅。 这来去匆匆的架势把江羽橙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封默还是沉默。 江羽橙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封默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尊口:“你不是让我今天都别说话吗?得遵从江小少爷的指示。” “……”江羽橙磨着牙,“封!默!” 封默敏捷地躲开他伸出来的一爪子,在客厅绕了几圈后,朝飞桥跑去,江羽橙紧追不舍:“你给我站住!” 封默抽空回了他一句:“我又不傻。” 两人小学鸡一样边跑边斗嘴……在船尾看两位教练整理装备的安全员透过玻璃看见他们的行动,一脸欲言又止,刚想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不要在游艇上追逐打闹时,封默已经快步上了飞桥。 江羽橙自己追了上去。 安全员张了张嘴。 高个教练安慰地拍了拍他。 江羽橙最终把封默按在了飞桥的沙发上,报复性地挠他的腰……可惜封默腰部一点都不敏感,不痛不痒地挨了他几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了好了,先休战吧,是我错了。” 江羽橙哼哼唧唧:“算你识相!” 封默坐直身体,看着他笑了笑。 江羽橙抿了抿唇,忽视耳朵上的热意,扭过头假装专心看海。 碧蓝的海水折射出晶光碎屑一样的阳光,随着海浪的翻涌仿佛光也在跳跃。 江羽橙不知不觉看入了迷,缓缓趴在了沙发上,把脸颊靠在了沙发背上。 封默慢慢靠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江羽橙,在他挣扎前将下颌靠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刚好落在他耳边,轻声道:“宝贝抱一会儿好不好?” 过了很长时间,江羽橙小声回答:“……嗯。” 第74章 又是一天日落月升,江羽橙疯玩了一个白天,洗好澡换好衣服后,难得安静地坐在飞桥的单人沙发上看风景。 “橙橙?” 江羽橙扭过头,封默端着两个高脚杯走了上来,把其中一杯偏粉色的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江羽橙接过来闻了闻,有一股蜜桃一样的清甜味道。 “厨师调的酒精饮料。”封默解释了一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玩得开心吗?” 江羽橙喝了一口泛着甜意的饮料,矜持地点点头。 何止是开心,是有点太开心了。 第一天的潜泳见到了形态各异的珊瑚,第二天的海上冲浪、跳伞等运动十分刺激,第三天的海蚀洞穴足够幽邃,第四天的海钓也很有意思……海上远离了生活的一起烦恼,每天都在吃喝玩乐中循环,以至于江羽橙都忘记了自己有个大问题要思考。 明明是下定决心要思考一下自己和封默的关系的。 江羽橙心虚一秒,很快重新理直气壮……反正是封默自己说的让他以自己的感受为准……就是自己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 “不好喝吗?”封默眼见他喝了一口就开始脸色变幻,不由得疑惑,这应该是江羽橙会喜欢的口味才对啊。 江羽橙回过神,眼神有些飘忽:“嗯,好喝的。” 封默眉头挑了挑:“在想什么坏事呢?” “谁想坏事了!”江羽橙立刻反驳,“你才想干坏事,以己度人!” 封默好笑:“你现在的样子我们有个专门的成语,叫欲盖弥彰。” “……”江羽橙一扭头,“反正是你想干坏事!” “嗯?”封默被他倒打一耙,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他了一下,“确实有些坏事想干。” 江羽橙轻而易举地看懂了他的暗示,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转过头继续喝小甜水看好风景。 没看见他炸毛,封默“啧”了一声……这些天逗弄的太多,江羽橙看上去都快脱敏了。 他也安静了下来,陪着他一起看海浪。 过了一会儿,江羽橙把头转了回来:“我们要回去了吗?” 听出他语气中暗含的不舍,封默道:“也可以再玩几天。” 他腾出了足够的时间陪江羽橙游玩,并不着急回去。 “……还是不了。”江羽橙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拒绝了,“我妈妈早就让我回去了。” 第一个任务卓有成效,但样本太少兰青弦并不太放心,于是又给他安排了几个难度不大的任务,不过都被他插科打诨糊弄了过去,如今能玩的都玩了,该体验的也体验的,也该回归日常的生活了。 听他这么说,封默便不再坚持:“好,我们今天休息一晚后,明天就返航。” 江羽橙点点头,看着船舷外依然平静的海洋,由衷叹了一口气。 “不用叹气,以后想来我们可以再来。”封默淡淡安慰了一句。 江羽橙瞄着他:“你又知道我要跟你来了?” “这个嘛……”封默很淡定的逗他,“就看江小少爷愿意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 江羽橙双手揣在兜里,很神气的哼了一声:“看你的表现。” 封默眼中笑意一闪而逝,赞同地点点头:“放心,肯定让你满意。” 他一副要搞大事的语气。 江羽橙早就忘了出发前自己对封默搞大事的警惕,此时此刻只是充满了好奇:“你要干什么?” 封默当然不会回答他,随口扯开了话题。 江羽橙好奇得抓心挠肺,但为了表现自己一点都没有被封默拿捏到,硬生生忍下了所有的好奇心。 他这副一边装不在意一边又好奇得要死的模样不仅成功逗乐了封默,还激发了他一肚子的坏水。 封默配合着江羽橙的试探,然后总在江羽橙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试探出来时扯开话题,欣赏他欲炸又止的别扭表情。 当然,几次之后江羽橙就发现了他是故意的,气冲冲地踩了他一脚之后跑进了影音室,选了一个炸炸炸的爆米花电影,带上隔音效果极佳的头戴式耳机后不理他了。 封默试着哄了两分钟,未果,只好遗憾地退出影音厅,把空间交给江羽橙。 趁此机会,他到飞桥上,联系了自己安排的最后一个项目的负责人。 “差点以为我们没有出场机会,只能含泪收下您的辛苦费了。”负责人接通电话,调侃了一句。 虽然他为了封默的委托,他带着团队在海上吃了不少苦头,但在钞能力的加持下,依然非常喜欢封默这个要求清晰明确从不想一出是一出的多金甲方:“很高兴我们有出场机会,提前祝贺您得偿所愿。” 封默一愣,随即笑了笑:“谢谢。” 他安排这个项目时,他并不确认这个项目有没有用上的一天,他还记得负责人听到他说“做好准备但随时会取消”时一脸“你要不要看看医生”的表情。 好在,上天总算是眷顾了他一回。 “我有些事需要和你们确认。”封默道。 负责人满口答应:“完全没问题,您有什么问题?” …… 封默和负责人这一沟通差不多花了一个半小时,等他挂了电话,就发现江羽橙在楼梯间探头探脑。 封默有些想笑……如果用猫来比喻江羽橙,那他实在是那种猫德很好的猫咪,哪怕被人逗得炸毛也会自己哄好自己然后继续凑上来。 比如现在,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被封默耍了一圈的事,笑眯眯地给封默递了一根小鱼干:“大叔刚刚做的,好吃!” 封默接过来喂进嘴里,点头表示味道确实很好。 江羽橙拍拍手上的盐粒:“大叔说这是当夜宵的零食,晚饭已经做好了,去吃饭吗?” “走吧。”封默走到他身边,““电影看完了?” ”看完了,不过不是很好看,除了特效就是一坨……”江羽橙一蹦一蹦地下楼,嘴上不忘和封默吐槽刚刚那部电影奇葩的剧情线。 封默边走边听,时不时给他一两句回应,江羽橙越说谈性越浓,话题逐渐延展开,直到吃完饭嘴都没停下来。 封默恍然间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和江羽橙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江羽橙就如同一只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小鸟,随时随地有新鲜事物要跟他分享。 他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身旁边吃小鱼一边兴致勃勃讲话的江羽橙,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江羽橙说不会让他等太久,但他好像还没有开始等,他就已经给了他想要的回应。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江羽橙说话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表情有些别扭。 封默难得没有逗他,只是真心实意的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自己很幸运。” “?”江羽橙一脸茫然,没能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感慨是什么情况,最后只能归咎于封默可能是哪根筋不小心搭错了。 封默不知道他内心里在蛐蛐自己,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便示意驾驶员出发。 船体一晃,江羽橙猝不及防地跟着晃悠了一下,及时扶住墙稳住自己,一头雾水:“我们这就回去了吗?” “不。”封默愉快地笑了笑,“给你看个好风景。” “什么风景?我们去哪里看?”江羽橙追问道,没等封默说话,他又立刻凶巴巴的补了一句,“你再卖关子我就打你了!” 封默对他的威胁浑然不惧,拉着他的手腕朝飞桥上走去:“不要心急,马上就能看到了。” 江羽橙任由他拉着走,嘴上嘀嘀咕咕:“谁急了,我一点都不急。” 封默扭头笑了一声:“好吧,那时我比较急。” 飞桥的遮阳棚已经降了下去,视野开阔无垠,游艇已经离开了在无名小岛的停靠位置,沿着小岛的海岸线,朝着另外一面飞快的驶去。 这个无名小岛面积很小,主体是一座很小的山峰,山顶地势较为平坦,上面立了一座已经废弃的灯塔。 出海的第一天江羽橙便上岛游览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不过乘坐游艇绕海观赏倒也有另外一种的风景。 尤其是今天又是一个的好天气,海面风平浪静,月亮高悬夜空,能见度极高。 江羽橙本以为封默说的风景还需要行驶一段时间,然而十几分钟之后,他的眼睛猝然瞪大,连游艇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都没发现。 夜空之中出现了一艘月亮船。 形状极为标准的月牙闪着乳白色的灯光,绿色的藤蔓从月牙尖上垂落而下,上面点缀着各色盛开的花朵,有细微的光芒在月牙周围闪烁着,仿佛一只只翅膀带光的蝴蝶,有飞檐流丹的精致建筑在月牙下若隐若现。 “这是……”江羽橙愣愣地看着空中仿佛海市蜃楼一般的景色,认出了这是什么,却不敢相信。 “这是无人机表演编队。”封默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喜欢吗?” 江羽橙语言系统都有些错乱:“可,可这是在海上……” 在一望无垠的海上搞这种规模的无人机编队,不怕炸机吗? “测试过很多次了,问题不大。”封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执着的追问道,“你喜欢吗?” 江羽橙还没说话,天上的无人机再次发生了变化。 江羽橙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回了天上,只是看着看着,他发现这个无人机编队竟然讲了一个故事! 一颗独自生活在月亮上的深绿色大树,在某一天迎来了一只橙色小鸟,小鸟绕着大树勤奋地飞着,无数闪光点似乎是小鸟向大树传达的语言。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树逐渐敞开了自己的枝条,在它最粗壮的枝干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精致的巢穴。 小鸟开心地飞了进去,大树重新合拢枝条,光影逐渐变幻成为最开始月亮船,在最后一次流光溢彩的烟花绽放之后,夜空中只剩下了一轮月亮高悬。 “橙橙。” 江羽橙还沉浸在对光影魔法的震撼中,下意识转头。 封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朵中央是一枚敞开的首饰盒,里面装着一根项链。 碎钻和宝石勾勒出了一个写意的简笔画,挺拔的小树和立于枝头的小鸟。 江羽橙再次愣住。 “我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告白闹了个乌龙,所以我觉得需要一个更加正式的告白。”封默捧着花,深棕色的眼睛说不出的认真,“橙橙,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会倾尽全力,为你构筑一处足够安稳的爱巢。 第75章 江羽橙一副如坠梦中的样子,恍恍惚惚接过封默手中的花,脑子里一团浆糊。 虽然他好像还没想清楚自己对封默的感情,但身体的反应却不会骗人,难以抑制的欣喜和害羞和跳动越来越快的心脏,无不直白显示着他的想法。 封默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你这是答应了?” “我,我……”江羽橙结结巴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中的花。 封默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倾过身体,隔着鲜花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这个亲吻比起此前,简直纯洁温柔得不像话,封默只是用嘴唇贴了贴他,很快便离开,只留下一句两个人都听到的耳语:“橙橙,我很高兴。” 江羽橙脸颊通红,总算是从悬浮的不真实感中反应过来——无论言语如何,他接受了封默的花束和亲吻,无异于一种默认。 只是……他试探着伸手,拉住了封默的手腕。 分明是经常有的动作,但在气氛的衬托下似乎都变得奇怪了起来,封默手腕的温度清晰至极,突出的腕骨抵在他的虎口,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力量感。 封默顺着他的动作又靠近了一些,笑着问道:“怎么了?” 江羽橙:“……” 他其实相当别扭和难为情……在此之前他从未接受过来自平等一方的爱意,胸腔中激荡的情感和亲情截然不同,以至于他面对父母姐姐时可以坦荡说出口的话变得那艰难起来。 但他也从不吝啬和害怕过表达情感,既然接受了封默的告白,他也应该给予回应。 毕竟有些时候,言语的力量是行动无法企及的。 江羽橙开口还是很紧张,磕巴了一下:“我,我应该也很喜欢你的,虽然可能没有你那么笃定。” 封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亮的出奇。 江羽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更小了:“今晚我也很高兴,无人机表演很漂亮,我以后会……唔!” 他想说“我以后会努力赶上你的喜欢”,但话还没说完,封默按住他的后脑勺有些粗暴的吻了上来。 他轻车熟路地撬开江羽橙的嘴唇,肆意掠夺着……江羽橙猝不及防,满肚子话都变成了“唔唔唔”的不明呢喃。 玫瑰花束脱手而出,江羽橙靠着仅剩的理智伸手,只抓住了装项链的盒子。 精心搭配的早上刚刚飞跃几千公里到达游艇的玫瑰花束摔落在了甲板上。 亲密无间的影子覆盖玫瑰掉落的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羽橙终于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喘气。 封默和他额头相抵,急促的呼吸扑在他脸上……江羽橙又有了自己要窒息的感觉。 “怎么还是不会换气?”封默紧紧地抱着他,嘴唇在他脸侧耳逡巡轻吻,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江羽橙眼里全是水光,急促地调整着呼吸,闻言瞪了他一眼:“你肯定有经验!” “嗯,你说得对。”封默直接应下,然后看着他骤然睁大的眼睛,嘴角一勾,“梦里已经跟你实践过很多次了。” 江羽橙:“……” 他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话骚回去,只能徒劳且毫无杀伤力地吐出两个字:“流氓!” 封默笑了一声,选择重新按住他的后脑勺,直接坐实流氓的称号。 江羽橙反抗不及,很快被他卷入了新的一轮悸动中。 …… 第二天一早,江羽橙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昨晚他莫名其妙地做了一晚上无人机蹦炸的梦,天上到处是火光和“砰砰砰”的声音,以至于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是好累。 房间里一片漆黑,以往为了方便观景而从来不拉的窗帘居然拉得严严实实,但他身旁的床铺已经是一片冰冷,以往都会和他一起起床的封默不知道去哪里了。 什么意思啊!刚到手就不珍惜了?! 江羽橙莫名有点不爽,伸手摸过手机一看,居然已经到了上午九点半,距离平时起床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很少起这么晚的江羽橙:“……” 那场炫酷的光影魔法之后,心情激动难以入眠的显然不止封默……所以回到主卧聊着聊着做点什么也是人之常情。 除了缺乏工具的最后一步……差不多能做的都做了。 江羽橙越想越觉得脸庞发烫,忍不住把锅都甩给了不在场的某人。 都怪封默! 他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勉强驱散身体里的睡意,慢吞吞地下床洗漱。 只是他刚刚脱下上衣,主卧的门开了,封默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江羽橙光果着上身和他面面相觑。 封默反手关上主卧的门,挑了挑眉:“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一点都不是时候!”江羽橙愤愤咬牙,火速把衣服穿上,“非礼勿视懂不懂!” 封默随手把餐盘放在桌上,走到他面前,十分自然地环住他的腰:“看自己的男朋友怎么会是非礼勿视?” 江羽橙耳朵有点红,虽然确实是确认了关系,但昨晚到现在封默提这茬好多遍了,烦不烦! 再说了…… “你早上干嘛去了?”江羽橙气势汹汹地拷问他,“还把我关在黑漆漆的卧室里!” 封默哭笑不得:“谁关你了……” 整艘游艇的玻璃都是透光度极高的单向玻璃,因此窗帘基本不用拉,方便人坐在船舱里看海。 江羽橙之前就很喜欢醒过来后趴在床上看海上日出。 但昨天胡闹的有点晚,今早江羽橙睡得正熟被阳光吵到,哼哼唧唧一个劲地往被窝里拱,试图躲光,封默干脆把窗帘拉上了。 但江羽橙现在显然不想听他解释,于是封默十分明智的换了一个方式。 他捏住江羽橙的下巴,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手指从他脑后插入发间,轻轻的摩挲着。 亲密无间的接触瞬间唤起了江羽橙身体的记忆,他炸起的毛都顺了下去,下意识伸手环住封默的腰,沉溺地回应着这个吻。 良久,两人才分开。 封默依然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手掌在他脊背上一下一下的抚着,轻笑着问:“我赔罪的诚意怎么样?” 江羽橙显然被顺毛顺得很舒服,脸颊无意识地在他脖颈旁蹭了蹭,但嘴上反正很硬气:“马马虎虎吧……你还没说你干嘛去了!” “我们崇文镇了。”封默解释道,“蒋师傅说如果不直接回滨海市的话,他想去崇文镇上买点新鲜的海货,我也跟着去逛了逛。” 蒋师傅是游艇的驾驶员,据他说家里一个很喜欢吃海蟹的女儿,他每次跟客人出海都会买点新鲜的带回去。 江羽橙瞬间直起身体,瞪着一双圆眼睛:“你去逛街不带我?” “我倒是想带。”封默叹了一口气,“有只小猪怎么叫都不醒。” “……”江羽橙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真的叫我了?” 封默面不改色:“当然。” 江羽橙努力回忆了一下,始终没在记忆里找到相应的片段……难道真的是自己睡太死了?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封默打断了他的回忆,放开他后端起装着三明治的盘子走到窗边的小桌子上,顺手打开窗帘,对江羽橙招了招手,“大叔刚做好的海鲜三明治,用的都是刚买的海货,来尝尝看。” 江羽橙好奇地跟了过来:“你吃了吗?” “我们吃过了。”封默道,“镇上小摊贩卖的鱼饼。” “好吃吗?”江羽橙带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三明治准备琢磨着往哪里下嘴。 封默皱了皱眉:“吃不太惯……不是很好吃。” 那就好……谁让你不带我! 江羽橙满意了,直接咬了一大口三明治,鲜甜的虾肉和煎蛋、蔬菜、酱汁及松软的吐司一起在口腔里爆出浓厚的香味,他忍不住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封默坐在他对面,安静而又专注地看着他进食。 江羽橙显然饿了,吃得头都不抬,只是厨师大叔做的三明治并不算大,他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有吗?” 封默摇了摇头:“我们一会儿就回滨海了,中午安排了正餐。现在就先填填肚子吧。” 听到滨海两个字,江羽橙突然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感觉。 仿佛即将从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幻梦中醒过来一样。 虽然这次出海的游艇上一共有八个人,但其他六人如非必要基本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部分时候江羽橙都只和封默待在一起。 而在他们刚刚走进一段新的关系时,又不得不把时刻集中在彼此身上视线分出一部分给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江羽橙就算明知不应该,也陡然生出了失落。 “橙橙。”封默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可以陪着你去想去的一切地方。” 江羽橙回过神,掩饰性地揉了揉鼻子,嘀嘀咕咕:“骗人,明明早上逛街都不带我。” 封默哭笑不得:“怎么这么记仇……而且那不是面向游客的正经市场,主要是渔民和滨海市的餐馆、工厂交易的地方,全是鱼腥味,去了也不好玩。” “那我不管。”江羽橙一副抓到了把柄的得意表情,“反正你错了,你得补偿我。” 封默只得投降:“那少爷您要什么补偿?” 江羽橙仰头想了想:“没想好,想好了跟你说。” 封默笑了笑:“好,我随时等着。” 这种被无条件包容的感觉实在是很好,江羽橙用力抿了抿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开心:“你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哦?” “尽管开。”封默很淡定,“给得起的都给你。” 江羽橙偏要为难他:“给不起的呢?” 封默勾唇一笑:“那就辛苦你在我身边等一等,总有给得起的一天。” 江羽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起来,在封默没注意的时候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封默一怔,但江羽橙已经跑走了,只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提前给你的谢礼。” 他沉默片刻,干脆起身关上窗帘锁上门。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要一点谢礼,但就不太方便让人看到了。 第76章 不论江羽橙再怎么不舍,游玩的行程还是结束了。 比起刚结束假期就要上班的假期综合症,更糟糕的消息是,他不得不和封默暂时分开。 兰青弦给他安排的新任务在京市千里之外的乐城,并且给他规定了最晚到岗时间……其中大部分都在出海期间过去了。 于是他得结束旅游后立刻前往乐城。 按理来说他应该和封默一起的,但比起已经办完休学手续的江羽橙,封默不自由得多,他得回A大销假并参加期末考试,要处理自己在京市的初创小公司,还得去一趟申城巩固自己刚刚弄到手的家业,并不能及时抽出时间陪他一起。 好在比起崇文镇任务中言家兄妹已经做好了前期准备工作的情况,乐城的事件则需要江羽橙提前到场学习如何与十一局的其他人进行前期的合作调查,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封默跟着,可以等他忙完后到乐城会合。 两人在滨海的机场就得分赴两地,虽说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对于刚刚确定关系的热恋小情侣来说,多少都有点残忍,封默都难得沉了脸,更不要说江羽橙,去机场的一路上都怏怏不乐。 江羽橙的飞机先起飞,封默先送他去登机,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做太亲密的动作,只能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落地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发消息有什么用。”江羽橙哼哼两声,“你那个时候不是还在飞机上。” 封默笑笑:“那我落地就能看到了啊。” 江羽橙带着鸭舌帽低着头,眼睛藏在帽檐下面看不清楚:“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封默叹了一口气:“时间不会很长的。” 他当初为了不让封航和霍老爷子有资格插手他的感情生活,彻底完成了封沉当初的布局,把封霍两家的实权都拿到了手里……然而代价就是他必须分出精力去处理两家的事,没了当初经营小公司时想走就走的自由。 这也算一种是有得必有失吧。 江羽橙不说话了,没多久,航班已经开始登机,江羽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地勤人员,吐了一口气,伸手抱住封默:“那我在乐城等你!” 封默用力回抱住他,借助姿势的便利在他耳朵上吻了一下:“好,一路顺风。” 江羽橙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独自上了飞机。 这种分离的不爽一直持续到飞机降落乐城,江羽橙面无表情地拖着行李走出航站楼,专心寻找十一局的接机人员时,突然听到一道含笑的女声:“谁惹我们家小少爷不高兴了?” 江羽橙猛然循声看去,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又惊又喜:“姐?” 他冲上去给了兰羽霜一个熊抱:“你怎么在这啊!” 矮了自己弟弟差不多两个头的兰羽霜直接被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不由得无奈地拍他:“行了行了,放我下来!” 江羽橙放开她,眼神亮晶晶的:“你专门来接我的吗?” 兰青弦给他的任务情报里根本没提到兰羽霜的存在,他还以为自己需要从头认识任务组里的其他人。 现在看到人自然知道这是姐姐给他的惊喜。 “那不然呢?”兰羽霜好笑,“我看你在海上玩得倒是很高兴,消息都不给家里发一个。” “呃……”江羽橙蓦然有些心虚。 兰羽霜显然是误会了他的心虚:“好了好了,也不是怪你。只是你才多大,自己就跑出去玩这么久……下次记得除了出发回来,随时给我们报个平安。” 江羽橙连连点头。 “这个任务是咱们家主导,正好带你认识几个你不太熟的亲戚。”兰羽霜领着他往外走:“不过细节明天再说,你先到酒店休息一下……” 兰羽霜一边走一边安排接下来的行动,等姐弟俩坐上了车,兰羽霜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你这次出海是和封默一起去的?” "……"江羽橙强自镇定,“嗯。” “你问问他,什么时候他有空,请他去家里多玩几天。”兰羽霜转着方向盘,随口说道。 江羽橙一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兰羽霜莫名其妙,“你们认识才多久,人家就到处带着你玩。我看你这次出海的照片,什么游艇设备之类的应该都挺贵的,于情于理你不得招待人家一下?” 当然这只是说给江羽橙听的原因,真实原因其实是兰家母女工作中见惯了有钱人的蝇营狗苟,这会儿见江羽橙和封默走得近,而她们对封默的了解却很有限,实在是很担心江羽橙被带到沟里。 正好这次以感谢封默带江羽橙玩为理由,请他到兰家老宅住上几天,可以观察观察封默的人品。 江羽橙一阵头皮发麻。 虽然他和封默确定关系还没多久,但已经深刻理解了什么叫情难自禁……如果封默到了老宅,那岂不是他们一举一动都会被甲辰爷爷看到! 江羽橙如同一个早恋即将被家长抓到的高中生,支支吾吾:“我,我问问他。” “嗯?”兰羽霜敏锐地发现了不对,趁着红灯扭头看他,“怎么含含糊糊的,背着家里干坏事了啊?” “……”江羽橙隐秘地吸了一口气,镇定道,“哪儿有干坏事!我明明在想怎么问他。” 兰羽霜皱了皱眉:“不对,橙橙,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江羽橙硬着头皮:“……没有。” “呵,江小橙,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带大的。”兰羽霜干脆把车停到了路边,抱臂看着他,“老实交代,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跟封默有关?”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江羽橙不由自主地揉着自己的衣角——这是他紧张时候的小动作。 兰羽霜脸色顿时一变:“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江羽橙赶紧反驳,“他没欺负我……就是,就是……” 兰羽霜皱着眉看着他:“就是什么?” 江羽橙脑子里极速运转,却“就是”不出来一个所以然……说到底,他从小到大就很少对家里人说谎,更不要说谈恋爱这种在他必须要告诉家里的人生大事,他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到借口糊弄。 虽然现在告诉姐姐恋情好像不太合适……但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迟早他都要把封默介绍给爸妈和姐姐。 江羽橙深吸一口气,心一横直接说道:“就是我和封默在一起了!” 兰羽霜面色一僵。 …… 封默的飞机在下午六点才落地京市。 飞机降落后,他第一时间关闭飞行模式,看了一眼消息,但江羽橙并没有按照约定给他发消息报平安。 他皱了皱眉,主动给江羽橙发了消息,可直到他回到京市的出租屋,也没有收到回复。 直到晚上十点半,封默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通过玄门保护他的人联系江羽橙的家人时,才收到江羽橙的视频电话。 封默松了一口气,赶紧接通。 江羽橙笑眯眯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晚上好~亲爱的封默同志。” 封默由衷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笑盈盈的脸,即使心头发软又是牙根痒痒,自己联系不上他担心得不行,他倒是没心没肺的很开心。 封默叹了一口气:“封默同志一点都不好,某个小没良心的上了飞机就忘了答应我的事。” “咳咳,不是故意没给你发消息的,是遇到了一点事……”江羽橙心虚地摸摸鼻子,讨好一笑,“对不起哦哥哥。” “……”封默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出了什么事?” “嘿嘿那什么……”江羽橙显得更心虚了,“默哥我要跟你说件事……你千万要冷静。” “……”他不加最后一句还好,他这么一说封默反而紧张起来了,声音都紧绷了起来,“什么事?” 江羽橙摸了摸鼻子:“我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姐姐了。” “什么?!”封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羽橙一股脑把下午的事都说了出来,兰羽霜的整个状态就是如遭雷击恍恍惚惚……把他带到酒店后丢下一句“我要冷静冷静”就把自己关房门里了。 刚刚江羽橙去找她吃饭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江羽橙摊了摊手:“感觉我姐被我刺激大发了。” 封默终于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了神,第一反应便是:“我马上来找你。” 虽然他们的事迟早都要告诉江羽橙的家人,但现在确实不太是时候……毕竟就算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但满打满算,其实认识的时间还不到半年,正式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只有几天……换他是江羽橙的亲人,肯定也接受不了这种看上去像是胡闹一样的恋情。 这个时候虽然他出现未必能改变什么,但总不能把压力都丢给江羽橙一个人。 “不用了默哥。”江羽橙赶紧制止他,“你先忙你的……让我姐冷静冷静。” 封默皱了皱眉:“确定不要我陪着吗?” 江羽橙摇摇头:“不用,我又没那么脆弱……而且搞定我家里人是我的责任,总不能让你来给我顶着。我姐估计就是一时想不通,等她冷静了我再跟她聊聊,放心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样子非常的乐观。 下午直接和兰羽霜摊牌之后,他就充满这种“还能多坏呢”的破罐破摔似的乐观。 封默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只能点了点头:“那有需要记得随时告诉我。” “嗯嗯。”江羽橙点点头,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反正你最后都要来的~想好怎么见我姐姐没有?” 封默:“……” 第77章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江羽橙突然坦白的影响,封默用极快的时间就处理好了自己的事情,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坐上了前往乐城的飞机。 这次换江羽橙在接机口等着他。 封默刚刚走出接机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默哥!” 他循声看去,看到了一只蹦起来的白色企鹅——江羽橙在熙攘的人群后面,跳起来跟他招了招手。 乐城地处偏北,临入冬的气温只有个位数,江羽橙羽绒服护耳罩毛手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羽绒服帽子上的白色绒毛掩盖了他半张脸,只有一双漆黑的圆眼睛露在外面,眼里满是笑意。 封默忍不住迅速绕过护栏和人群,朝着他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近乎小跑。 江羽橙同样朝着他跑了过来,并在封默自然而然张开了手臂时直接扑倒了他怀里。 封默收紧手臂抱住他,炽热的呼吸扑在江羽橙耳边:“橙橙,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羽橙在他脖颈里蹭了蹭,小声撒娇,“我好想你啊~” 明明每天都有视频,但见到真人时仍然有种许久不见的迫切思念。 封默被他一句话勾起了想亲吻他的欲望,但考虑到是公共场所,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欲望,克制地偏头吻了吻他的头发:“我也很想你。” 江羽橙放开他,又看了他好几眼,这才拉着他往外边走去。 封默任由他拉着,见他往地下停车场走去,忍不住问道:“你开车来的?” 江羽橙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 “怎么可能!”江羽橙无语地回过头,“我又不会开车,一个星期怎么可能学得会。” 封默挑了挑眉:“那我们去停车场干什么?” “你开车啊!”江羽橙得意洋洋,“我叫代驾开过来的,现在代驾走了,就得你开了。” “……”封默忍不住提醒他,“橙橙,是你来接我。” 江羽橙莫名其妙:“是啊,谁说被接的就不能开车了。” 封默沉默片刻:“……合理。” 江羽橙嘿嘿一笑。 封默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少爷的司机呢。” “我这是为你好。”江羽橙双手一摊,“我反正不会开车,不然就只能让我姐开车来接你,你也不想她当司机吧。” “……”封默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几秒突然问道,“你姐姐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到这个,江羽橙也忍不住苦了脸,点点头。 他和兰羽霜坦白后,本来以为第二天姐姐就能冷静下来然后详谈一番,谁成想兰羽霜冷静是冷静了,但对这件事却避而不谈。 江羽橙几次开口都被她以“任务要紧”堵了回去,这让江羽橙实在拿不准姐姐的态度。 “我应该早点过来的。”封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姐姐可能是想跟我谈谈。” 江羽橙瞄着他:“你又知道了!说不定她就是想等任务结束后再跟我算账。” 封默笑了笑,又捏了捏他的脸:“那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江羽橙问道。 封默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江羽橙顿时面红耳赤,凶巴巴地瞪他:“流氓!” “不敢赌也不要骂人。”封默面色淡定,“这样不好。” “你!”江羽橙黑眼睛瞪得溜圆,“赌就赌!你输了就把你刚刚说的事情给我做一遍!” 封默嘴角一勾,直接把回旋镖插回去:“小流氓。” 江羽橙:“……” 他直接在封默雪白的板鞋面上留下一个黑脚印,怒气冲冲地跑了。 封默悠然拖着行李箱往前走,果然,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磨蹭着等他的江羽橙。 “你……凭什么觉得我姐姐在等你?”江羽橙又走了几步,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封默微微偏头:“现在当然不能告诉你,万一你又反悔不赌了怎么办?” “……你脑子里能不能干净点!”江羽橙恨铁不成钢,“你A大男神的高冷风度呢!” 封默不以为然:“高冷当然是对外人的,谁对恋人还高冷,又不是有病。” 江羽橙:“那也没让你对我耍流氓!” 封默一笑:“那你可以对我耍流氓,我不介意。” “……”江羽橙终于确定自己在不要脸方面确实不是封默的对手,干脆一扭头,下定决心今天都不要理他了。 只是这个决心刚到车边就被打破了。 封默放好行李箱后走到副驾驶旁边,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车门。 早就坐稳绑好了安全带的江羽橙警惕地看着他:“做什……唔!” 封默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来,安全带把江羽橙牢牢束缚在副驾驶上挣脱不得,只能被动承受封默的侵入。 这个吻短暂却热烈,江羽橙感觉自己口腔里被肆虐一番后,罪魁祸首没等他抓住就退了出去。 “橙橙。”封默依然半压在他身上,大拇指轻轻抹去两人唇角的银丝,语气沙哑而温柔,“我很想你。” “……”江羽橙别扭了两秒钟,还是回过头主动贴了贴他的唇,“我也是。” 不起眼的黑色SUV在停车场角落停了许久,直到被过路的汽车鸣笛惊醒,方才缓缓驶离乐城机场。 …… 兰羽霜对封默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客气而周到地招待了他,十分礼貌地感谢他对江羽橙的帮助。 在封默来之前,兰羽霜领着组员已经雷厉风行地确认目标鬼蜮可能的生成位置,因此封默到达后不久,正式行动就已经开始。 比起崇文镇,解锁了新关系的江羽橙从封默那里得到了远超预期的阳气,只是当他自以为毫无异常地溜回队伍里时,丝毫没注意自家姐姐深呼吸了好几次。 借着整理行装的功夫,兰羽霜咬牙启齿地在江羽橙耳边低声道:“下次你们动作给我隐蔽点,也不看看你的嘴像什么样子!” 江羽橙:“……”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刚才他们好像没亲多久……吧? “等任务结束我在跟你算账!”兰羽霜丢下一句话,接手了整个队伍的指挥权。 而江羽橙第一反应居然是……姐姐想法就是等任务结束后再讨论私事,封默输了! 那他就得……嘿嘿。 嘴角笑意还没完全展开,江羽橙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嘴角一僵,忍不住捂了捂脸……可恶!近墨者黑,近封默者黄,自己都被封默这个流氓带坏了! 江羽橙定了定神,听着兰羽霜的指令,朝着预定的鬼蜮入口冲了进去。 …… 熟悉的流程过后,他再度回到了那片烧焦的树林。 那位黑狼形态山神同样出现在这里。 只是比起以往漫无目的地游荡,“他”开始有意识地筑巢,“他”在一座山的半山腰挖出了一条直通山腹的洞穴,里面布置得干净舒适。 “他”并不在意住所,但是他新认识的小朋友需要。 那个意外落入他领地的胖娃娃自称“橙橙”,在和“他”的交谈中,“橙橙”毫无防备地把“加成爷爷”转述的一些话告诉了“他”,“他”从中知道了“鬼气”和”鬼气的使用方法”,借助胖娃娃的气息遮掩,“他”终于可以突破镇上的屏障,走到小镇上。 小镇上有一些“他”也有些忌惮的人和同类,“他”非常小心地掩藏着自己,一边陪着胖娃娃玩,一边学习。 他逐渐知道了外界的变迁,读懂了镇上众人对森林的忌惮……只是“他”并不在乎。 “他”只是一条机缘巧合有了神智的狼,人类的过去和好奇心与“他”无关……“他”唯一珍惜的是刚认识不久的小朋友。 “橙橙”虽然被家人百般宠爱,但不知为何,在学堂里却没有多少一起玩乐的小伙伴,于是“他”总在“橙橙”的朋友不在学校时,把接到森林里一起玩耍。 在“他”的地盘上,本不应该有意外。 本不应该…… …… 江羽橙猛然惊醒,睁开眼睛一看,他还站立在原地,鬼蜮已经消散,露出此地本来面目——一座装修典雅的背别墅。 或许是他对那股力量的掌控日渐熟练,这次他竟然是站着的。 江羽橙充满了庆幸。 “橙橙?”兰羽霜有些着急的声音传来,江羽橙赶紧回道:“姐姐,我没事。” 兰羽霜到了他面前,打量了他一番,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很快恢复了运筹帷幄的组长形象,有条不紊地安排众人收工善后,等现场处理的差不多,她才回到当头的警车上,收队回十一局。 车上只坐了兰十三和江羽橙。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兰羽霜拎起江羽橙的手腕,感受了一下,“身体有不舒服吗?” 江羽橙摇了摇头:“没有。” “橙橙是不是要突破了?”开车的兰十三随口问道,“刚刚在鬼蜮里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强大灵力,看方向应该就是你吧?” 江羽橙不太确定感受了一下:“可能是吧……” “这事怎么还有可能的?”兰十三摇了摇头,“不然你回青芒镇一趟,让家主看看。” 闻言,兰羽霜转了过来,眼神幽幽:“呵呵,你最好是想好了怎么跟妈妈说。” “说什么?”状况外的兰十三问了一句。 江羽橙干笑,嘟嘟囔囔:“不就那么说。” 兰羽霜深呼吸:“你等着,我先跟封默谈完的。” “……?”江羽橙耳朵立马立了起来,“你之前不说这件事真的是在等默哥?” “默哥什么默哥,叫得倒是亲密。”兰羽霜没好气,“不等他难道等你?我要知道他怎么想的还能问你不成?” 江羽橙:“……” 第78章 “请坐。”兰羽霜给封默倒了一杯茶,“自我介绍下,我是兰羽霜,江羽橙的姐姐,我们以前见过几面。” “是的,霜姐好。”封默态度很平静。 好像他丝毫不奇怪兰羽霜会趁着江羽橙不在的时候把他约出来一样。 兰羽霜审视着他。 她对封默并不陌生,虽然只是最开始隔着屏幕打过一次招呼,但后来江羽橙把封默描述成了一个只有哥哥结果哥哥还不见了的小可怜,让她帮忙找找封默的哥哥,再到后来大名鼎鼎的纯阳之体,最后是和酉虎一起调查封家涉及的内鬼事件,知道了封默的家庭情况很复杂。 这些都让她对封默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而江羽橙给她扔了个炸弹之后,兰羽霜又多方打听了一番封默的消息,甚至隐晦地问了问兰青弦。 这才知道封默复杂的家庭环境,以及他那个失踪的哥哥封沉说不定和玄门的内鬼有关。 这让兰羽霜充满了忧虑。 不提封默复杂的家庭环境会不会给江羽橙造成伤害,如果封沉真的和玄门内鬼有关,再加上封默的纯阳之体,那危险简直近在迟尺。 只是思索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先亲眼看看封默是个什么样的人。 兰羽霜看着面前这个在她毫不客气的审视下依然不卑不亢的年轻人,笑了笑:“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没什么好紧张的。”封默坦诚道,“你是橙橙的姐姐,自然不会对我怎么样。” 兰羽霜柳眉一竖:“很自信嘛年轻人。” 封默脸上露出一个细微的笑:“不是自信,是基于橙橙性格的分析。” 江羽橙会直接把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兰羽霜,丝毫不担心自己刚成年就交了一个同性男朋友这种放在普通家庭里堪称地震的事情会遭到强烈的反对和责骂,那就只能说他家里人是真的非常宠他,对他意愿的相当尊重。 所以兰羽霜在对江羽橙的恋情发表意见之前,一定会先确认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以江羽橙家里的底蕴,只要他不是那种触碰底线的大奸大恶之人,江羽橙家人的态度大概率以继续观察为主。 封默将自己的分析如实相告,兰羽霜沉默了几秒:“你倒是了解他。” 封默含蓄一笑:“他很好懂。”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兰羽霜继续问道,“我印象中你们应该是今年九月份才认识的。” “在一起的时间不久。”封默模糊了只在一起四五天的事实,“我们是橙橙开学的时候认识的。” 兰羽霜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我们这次任务的背景吗?” 封默一愣:“什么?” 兰羽霜自顾自地说道:“我们这次任务涉及的鬼蜮也是很常见的类型,玄门内有个诨名,叫‘血桃花’。” 封默眉头皱了皱。 “听名字就应该知道是什么类型的。”兰羽霜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自己的茶盖,“具体不方便告诉你,但你肯定接触过,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男孩,因为种种原因成了某些人的玩物,死后怨气深重,回来索命。” 封默眉头一跳,隐隐感觉到了兰羽霜的言下之意。 兰羽霜继续道:“这次搞出来‘血桃花’的,只是乐城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富商的儿子,在乐城的富豪圈里可能都排不上号,但他们依然能玩出这种大祸事。” “啪嗒”一声轻响,她把茶盖盖回茶杯上,眼睛直视封默,有种剑一般的锋芒:“你的家世百倍于这次罪魁祸首,接触到的人或事只多不少……我凭什么相信出生于那个圈子的你,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例外?凭什么相信你对刚认识了还不到半年的江羽橙是真心而不是玩弄? 封默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答道:“我过去并没有参加任何类似的东西……相信你肯定调查过我,而我可以肯定我对橙橙是认真的,但这我很难自证。” 兰羽霜轻轻眯了眯眼睛,又打量了他一会儿:“你很坦诚。” 封默嘴角一勾,开了个玩笑:“毕竟真诚才是必杀技。” 兰羽霜笑了笑:“的确,这种主观的感觉,即使你满口保证我也不会相信,更何况人心易变,什么保证都可能是假的。” 封默:“……” 他这才发现这居然是兰羽霜设下的陷阱……如果他刚刚直接给出什么山盟海誓的好听话,说不定这会一个“轻浮纨绔”的标签就贴到身上了。 “我确实也调查过你。”兰羽霜话锋一转,“以你们家复杂的情况,不会把橙橙牵连进去吗?” 封默沉吟了一会问道:“你现在对我家的情况知道多少?” 兰羽霜诧异地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玄门中是否有一些处于灰色地带的公司调查部门。”封默如实道,“不管是封家的远望集团,还是霍家的雨佳集团,这些集团企业公示的信息只是很小一部分,尤其是关于公司控制权的问题。” 兰羽霜先是被他噎了一下,随即听出了点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 “不需要担心我的家庭。”封默轻描淡写,“从实际上来说,那两家企业现在都是我的了,只是控制的程序比较复杂,且相关资料是集团内部的绝密……我想你们应该不太了解。” 这回换兰羽霜陷入了沉默。 ……十一局的天师打听阴私八卦还行,毕竟有看不见的帮手,但让他们搞清楚商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就有点为难人了。 所以她确实不清楚封默家族企业的变化,唯一知道的就是封家的企业好像新进了一个很强势的股东,联合其他人把创始人封航给免职了,而霍家那边,听说霍老爷子病重入院,霍大争权成功,把霍二给赶到了国外……现在听封默的意思,这些其实都是他干的? 她不由得“啧”了一声……没想到今天这次会面本应该是她考察封默的,结果倒让封默在自己面前装了个逼,这让大小姐不是很爽快。 “你应该知道我们……”兰羽霜话应未落,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服务员打开门:“女士、先生,这位……” “好了我就是找他们!”江羽橙没等他说完话就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知道找了多久,大冷天的他头上竟然还冒了汗。 他顾不上兰羽霜的存在,直接跑到封默面前,拉起他的手腕上下看了看:“你没事吧?!我姐没揍你吧?” 兰羽霜:“……” 她磨了磨牙。 封默哭笑不得:“别乱说,霜姐又不是什么暴力狂。” 服务员见江羽橙真的和包厢里的两位客人认识,无声地躬了躬身,拉上门离开了。 “我看是你想挨揍了。”兰羽霜毫不客气地看着江羽橙,“谁让你开会中途跑出来的?” “……”江羽橙心虚一瞬,随即理直气壮,“你都不在开什么总结会,你明明就是要支开我!” 他又转向封默:“你们聊什么了?” 兰羽霜给封默使了一个眼色。 封默心领神会:“随便聊了点家常……先把外衣脱了吧,想喝什么,我去帮你点。” 江羽橙顺手退下衣服堆在封默旁边,伸手扇了扇风:“我想吃冰淇淋。” 兰羽霜重重咳了一声。 江羽橙不情不愿地改口:“那……芒果味的甜品就行。” 封默忍笑答应,起身把空间让给了姐弟俩。 “坐。”兰羽霜扬了扬下巴,示意江羽橙坐到对面,“怎么找过来的?” 江羽橙乖乖坐下:这附近就这么几家店,一家一家问过来的。” 兰羽霜不由得抚了抚额头:“你倒是有耐心。” 江羽橙眨眨眼睛:“姐,你们到底聊什么了?” “什么都没聊!”兰羽霜没好气,“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们才谈了多久?!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认识时间又不能说明问题。”江羽橙抗议,“我和煤球还从小认识呢,影响我们打架了吗?” 煤球是叶家和江羽橙同岁的一个小辈。和张峻曦那种似敌似友的关系不同,江羽橙和煤球是真不对付,兰羽霜小时候没少揍他帮江羽橙出头。 兰羽霜一时语塞:“……” “姐,我真的很喜欢默哥。”江羽橙趁机道,“他对我也很好,我们是认真的。” “你在跟我演电视剧吗江羽橙?”兰羽霜表情难以言喻,“就你们这几天几个月的恋情配得上说这些吗?” 江羽橙一脸无辜:“可要是我不喜欢,连这几天几个月都不会有啊。” 兰羽霜再一次语塞:“……” 她只好伸手指点了点江羽橙。 江羽橙换了个方向做到她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蹭了蹭:“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不是一直说我成天娇生惯养吗?你要相信娇气少爷的判断力!” 兰羽霜被他逗乐了:“说你娇气你还挺得意……你有什么判断力?” 江羽橙笑眯眯:“当然是对享福的判断力了!和谁在一起会很舒服很开心,和谁在一起很讨厌不开心,我感受都很清晰的!如果默哥他不是真心对我,我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出来然后踹了他,不用担心我的。” 兰羽霜:“……” 她一时间啼笑皆非。 就算明知江羽橙是在给封默说好话,但这理由太无懈可击,她确实找不到反驳的角度。 ……毕竟江羽橙确实很尊重自己的感受,从小到大大概只有怕鬼一件事让他受了委屈。 “这个事情我不会帮你告诉爸妈。”兰羽霜叹了一口气,“当然不代表我就接受了……我只是暂时懒得管你。” “好哦!”江羽橙开心,“爸妈那里我会去说的,谢谢姐姐~” 兰羽霜一把把他按在座位上:“你给我坐好,少撒娇!” 她刚准备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兰羽霜只好先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后,她明显愣了一下:“你说谁不见了?!” 第79章 “谁不见了?”等兰羽霜挂了电话,江羽橙询问道。 兰羽霜的脸色很难看:“张峻曦不见了……他父亲找他的路上遭到袭击,现在生命垂危。” 电话是她在十一局办公室的一位好友打过来的,张家出了这么大事,正在总部里吵着要调查其他几家,好友特地来提醒她在外要小心被张家的人泼脏水。 江羽橙听完一愣:“怎么又是张峻曦?” “因为你只认识他。”兰羽霜无奈,“目前标记可能跟内鬼有关的天师很多,张峻曦只是其中之一……这些人之间暂时没发现强关联。”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或者说,其中的关联被不知名的力量抹平了。” 江羽橙一惊。 因为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兰家家主,所以兰羽霜在外勤科的权限级别很高,她能看到的信息大部分都是直接呈递给几大世家核心人员的。 而如果这份情报出现了问题,那内鬼基本就锁定在了五大世家里。 “师父那边有消息吗?”江羽橙问道。 五大家出了问题,那就只能独立于世家的调查处来调查,江羽橙相信既然兰羽霜都有这种感觉,经验更加老道的酉虎不会察觉不了。 “具体不清楚,我只知道之前师父正在调查张家。”兰羽霜摇摇头,“现在谁都不敢和师父走的很近……他也不敢和任何一家走近。” 否则其他几家都会对调查处的独立性失去信任,届时调查更是僵局。 “之前什么都没调查出来?”江羽橙有些吃惊,“不是张家吗?” “不好说……”兰羽霜缓缓摇头,据她所知,对张家的调查基本没有什么进展,张家的行为看上去都很干净,家族子弟和聘用的客卿顾问之类的人也很干净。 只是看上去有点干净过了头,酉虎本想继续追踪,结果西岭鬼国突然暴动,他不得不进入封印加固,调查处群龙无首,调查进度也就停滞了。 时至今日西岭鬼国的暴动依然时断时续,牵扯了酉虎的很多精力,故而对张家的调查也断断续续,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结果就是张家的嫌疑越来越低。 而现在张峻曦父子又出事了。 “这件事后,张家的嫌疑应该彻底解除了。”兰羽霜眉头皱得死紧,“情况不太妙。” 江羽橙疑惑:“为什么?就不能是他们自导自演的?” “张峻曦的父亲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极有可能活不下来,而这可是张家唯二的大天师之一。”兰羽霜叹了一口气,“假如你是幕后黑手,你会牺牲这种级别的天师来做局吗?” 江羽橙一时语塞,忧虑泛上心头:“那张峻曦是不是危险了?” “目前还不好说。”兰羽霜眉宇间也很忧虑,“就看后面会不会有线索了。” 如果始终找不到他和伤他父亲的线索,张家极有可能以此为借口要求反查其他几家,其他几家断然不会同意,届时大家先内斗起来,内鬼直接坐收渔利就好了。 “好了,这个事情暂时跟你没有关系。”兰羽霜见江羽橙也愁眉不展,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楚你的记忆和那个力量,局里再怎么乱也还有我和妈妈。” 江羽橙欲言又止。 兰羽霜看懂了他的意思:“第一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第二从地位上来说,你就是个实习生,回去除了给妈当个能看的吉祥物,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实力……”她开了个玩笑,“要是到时候大家真打起来了,你起码还能当个打手。” 江羽橙却没有笑,他认真看着兰羽霜:“那你要回去吗?” 出了这种事,各家等级较高的核心人员肯定会陆续往回调,留在外边的人越多,就越给自己招惹嫌疑,兰羽霜极有可能就得回去证明兰家的清白。 兰羽霜点了点头,见江羽橙一脸担忧,又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咱们家问心无愧,不会有事的……就算真有人想给咱们泼脏水……他们怕不是忘了妈妈昔年打败天下无敌手的事迹了。” 江羽橙忍不住一乐。 但很快他又收敛了笑意,认真看着兰羽霜:“我会快点解决自己身体的问题的!” 然后回去帮你们! 兰羽霜本想说“不用着急”,但见他一脸斗志昂扬,又觉得没必要打击孩子的自信心,于是把话咽了下去:“封默呢?怎么还没回来?” 说不定在外边偷听。 江羽橙暗自嘟囔,拿出手机准备给封默发了一条信息,只是编辑信息时,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封沉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兰羽霜眼神有些微妙:“封沉的事我不太清楚。” 哪怕她隐晦地向兰青弦询问了,母亲也没有多说,只是提了一嘴可能和内鬼有关。 “好吧。”江羽橙挠了挠头,想起封默在鬼蜮里见到封沉上了一座神似青芒山的山脉……兰青弦的理由很有可能是让兰羽霜别打听的托词。 看来只能找母亲询问了。 “咚咚。” 包间的门被敲响,封默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上面除了江羽橙想吃的芒果千层,还放了一块乳白色的慕斯蛋糕和两杯饮料。 “不清楚霜姐你的口味,我就要了他们店里的热销款。”封默将慕斯蛋糕和白桃甜奶放在兰羽霜面前,解释了一句。 兰羽霜沉默一秒,矜持地点点头:“有心了。” 神态和江羽橙某些时候一模一样。 封默抿了抿唇,把笑意咽下去,又把芒果千层放在江羽橙面前,还给他带了一杯青柠气泡水解腻,水珠在温暖的室内凝结在杯壁上,看着就很清凉。 江羽橙笑眯眯:“谢谢默哥~” 要不是人姐姐就坐在对面,封默实在很想捏捏他的脸。 他不清楚刚才姐弟俩聊了什么,只是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凝滞,他不清楚着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也不好随便开口。 兰羽霜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慕斯蛋糕,提起自己的手包,看着封默:“我得先走了……橙橙接下来还有任务,就拜托你照顾他了。” 封默起身,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三个字:“你放心。” 江羽橙也站了起来:“姐,你,你要小心。” 兰羽霜示意他低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做你自己的事,别担心。” 说完,她步履潇洒地走了。 包间里只剩下了封默和江羽橙两个人。 “出了什么事?”封默问道,姐弟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不像是谈论江羽橙感情问题造成的。 江羽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细说:“是玄门的事。” 虽然封默已经知道了玄门内鬼的存在,但方才兰羽霜说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内鬼的范畴。 张家现在显然是因为此前被当做内鬼调查的事情,伺机对其他几家进行报复,这涉及玄门的权力内斗,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而且他也不想让封默很跟着一起担心。 封默并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告诉我。” 江羽橙微微偏头,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心。 “你接下来的任务在哪里?”封默问道。 江羽橙看了看手机里兰青弦给他的任务,还剩下两个任务,都在没有听说过的小县城里。 他又感受了一□□内心脏处黑宝石的样子,感觉这两个任务做完,自己差不多就能把那股力量消化完了。 听他这么说,封默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 江羽橙瞄着他:“你不上班啦?” “我可以远程工作。”封默回答的很干脆,嘴角勾了勾,“而且我刚刚才答应了你姐姐要照顾你。” 江羽橙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放心!跟着少爷走,不会亏待你的!” 封默想笑:“是吗?” 江羽橙表情矜持:“那当然,衣食住行都包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扩充一下工作内容?”封默笑起来,调侃道,“毕竟少爷这么大方。” 江羽橙瞬间警惕起来:“你要扩充什么工作内容?” 封默环住他的腰,手臂一用力将他抱进了怀中,贴在他唇边低声说道:“当然是照顾好少爷的特殊需求。” “我才不……”江羽橙含含糊糊的拒绝都被吞了下去,很快伸手回抱住封默,沉浸在这个附加服务之中。 …… 千里之外的青芒镇。 整个青芒山都笼罩进了云雾当中,远处看去仿佛天上的云朵落了下来。 在浓厚的云雾中,金色的纹路在兰青弦的眼中纤毫毕现。 这些古老的阵纹在内部不断的冲击中变形、碎裂,又飞快地重新聚合,有一种难言的韧性。 她平日盘起来的长发已经尽数散开,在灵力的拂动下飘飞下,脚下踩着一个图案繁复的圆形阵盘,磅礴灵力源源不断地往阵盘里注入,补充进金色的丝线当中。 她的灵识同样顺着金色丝线蔓延,感受着其他方向的情况。 一道不算陌生的灵识延伸了过来:“青姐。” “言兮?”兰青弦心头一动,“怎么是你?” “我有事想和青姐商量,只能请大哥遮掩一二。”言兮声音含笑,她是言家家主外的第二位大天师,只是精研的方向是驱除鬼气治愈后遗症,并不擅长战斗。 玄门最近安排大天师轮流镇守封印,并没有把她排上,镇守在封印内的是言家的家主。 “张老二最近很奇怪,青姐不觉得吗?”言兮不紧不慢,“现在各家人人自危,我只好在这里和青姐商量一二了。” 兰青弦不置可否:“毕竟折了一位大天师,丢了一位天赋极佳的后辈,换我我也着急上火。” “峻曦那孩子可不是张老二的直系血脉。”言兮轻笑,“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青姐不会觉得张老二兄弟俩关系很好吧?” 兰青弦没有说话。 “现在五家之中,数你们兰家人最少。”言兮继续道,“虽然青姐你确实是我们中最强的……但兰家的小辈可没你这种水平。” 兰青弦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与其等张家借题发挥,找到盟友对你们兰家下手。”言兮不再卖关子,“不如你先和我们联手,掀一掀张家的老底,如何?” 兰青弦眸光一闪。 第80章 任务结束后,江羽橙和封默又在乐城游玩了两天,这才在酒店里做前往江羽橙下一个任务地点的准备。 下一个任务是在一个名为金家镇的小镇上,没有高铁飞机直达,一般只能到最近的城市里坐大巴。 但江羽橙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他规划了一会儿路线后蹭到了封默身边。 “哥哥你有车吗?”他把地图放在封默面前,抱住他蹭了蹭,“我们开车去吧!” 写作“我们”读作“你”。 封默好笑,捏捏他的鼻子:“说好衣食住行少爷全包的呢?” 江羽橙眨了眨眼睛:“油钱我出。” “我像是缺油钱的样子吗?”封默一本正经,“招聘司机得心诚一点。” 不用想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心诚。 流氓! 江羽橙内心哼哼唧唧地骂街,身体很诚实地凑上去贴贴他的嘴唇:“哥哥我们开车去吧!好不好好不好!” 封默被他贴在嘴边的说话的方式弄得有些痒,忍着等他说完话后,才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了他一口,含住他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江羽橙卡在再亲下去就要出事的时间点停了下来,强行把封默推开一些,额头抵在他肩膀处喘息。 封默的手不甚安分地在他的脸颊、脖颈、背上摩挲揉捏着,手法像是在撸猫。 但江羽橙有些拒绝不了这种亲昵的抚摸,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下来,整个人都贴在了封默身上。 封默抱着他缓了半天才把冲动按捺下去,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还好吗?” 江羽橙眼睛半闭,看上去都快睡着了:“嗯。” 封默有些好笑:“不是要准备任务吗?” “准备好了,开车过去再说。”江羽橙干脆把眼睛闭上了,“我睡着了!” 封默沉默了一会,干脆揽住江羽橙的腰腿,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我靠!”江羽橙瞬间睁开眼睛,惊得冒出了脏话,下意识紧紧揽住封默的脖颈,整个人都惊慌失措,“放我下来!” 封默走了几步到了床边,把他放到柔软的大床上,手臂撑在他两边看着他笑:“不是睡着了?” “我很重的!”江羽橙重音强调自己身上全是结实的肌肉,“抱不起来摔了怎么办?” 封默一挑眉:“小看我?” “嗯!”江羽橙笑得不怀好意,伸一根指头戳了戳他的胸,“你看你都没有胸肌!” 说没有胸肌纯属胡说八道,但封默确实不是那种肌肉贲张的类型,他的体型很匀称,身上覆盖的一层薄肌在穿着衣服时并不明显。 封默沉默了一秒,神情莫测:“喜欢胸肌很大的?” 江羽橙下意识点头,只是头点到一半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危险,动作僵在了半途。 封默平静地笑了笑。 江羽橙这下毛骨悚然了,当即就想跑,但封默出手如电,一把捏在了他的腰上。 “放开放开我错了!”江羽橙立刻挣扎起来,在床上用力拱了两下,想逃开封默的魔爪。 只是过程并不顺利,封默屈膝别开他的膝盖,一手制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精准打击腰间的痒痒肉,江羽橙浑身一颤,力道卸了大半,只剩下了笑的本能。 没一会儿他眼泪都笑出来了,用仅剩的力气抓住封默的手腕不让他动,终于得了喘息之机,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封默俯下/身,吻去他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橙橙,再说一遍,你喜欢什么?” 江羽橙喘匀了气,躺在床上哼哼:“小气鬼!” “嗯?”封默眉毛一扬。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江羽橙立刻认怂,软着嗓音撒娇。 封默明知这家伙是张口就来,但还是被“最喜欢”三个字击中了心田,他手不自觉轻抚着身下人细腻的皮肤,再次低头吻住了他。 急促的喘息和黏腻的水声一并传来。 …… 江羽橙一觉睡醒,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醒了?”封默半躺在他身边,支着平板不知道在干什么。 江羽橙身体里还残留着发泄后的酥软和久睡后绵绵睡意,睁着看了他两秒后又闭上了眼睛。 封默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揉弄着他的耳垂。 江羽橙在枕头上挪了挪,躲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控诉:“都怪你!白日宣淫!衣冠禽兽!” “这叫食色性也。”封默很淡定地反驳他,“最后是谁扒着我说‘想要’的?” “那明明都怪你!”江羽橙一下睁开双眼控诉,“我都是被你带坏的!” 封默低头看他一眼,突然愉快地笑了笑:“嗯,我很荣幸。” “……”江羽橙又闭上了眼睛,“哥哥,有些时候你真的很不要脸。” “大部分时候要脸都没什么用。”封默言行合一,伸手揽住他的肩往自己方向按了按,“我们之前打赌你输了,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江羽橙本来顺着他的动作把脸贴在了他腰间,闻言直接默默地推开他,用力一个翻身,卷走被子缩成一团不动了。 封默稳住差点掉下去的平板电脑,顺手放到床头,扒拉一下旁边的毛毛虫:“橙橙,愿赌服输。” “我才不。”江羽橙露出一双眼睛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就是玩不起怎么了!” 封默:“……” 江羽橙得意洋洋:“你说的,要脸没什么用。” 封默气乐了:“这你倒是学得快!” 江羽橙嘿嘿一笑。 封默没了脾气,叹了一口气:“算了,饿不饿,去吃饭吗?” “去!”江羽橙又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我们吃什么?” 封默想了想:“去附近的夜市小吃街逛逛?” 江羽橙眼睛亮了亮。 酒店附近的小吃街并不是什么刻意规划的景点,而是因为周围太多居民小区而自发形成的商业聚集地,故而不少小吃都相当地道。 他们入住的当晚就逛过一次,江羽橙基本处于“这也想吃那也想吃”的状态。 把刚买到手的炸小鱼交给封默,江羽橙又挤到了买炸鸡的队伍,只是等他拎着两个炸鸡腿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却发现封默怔怔地地望着远方出神。 “默哥?”江羽橙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不明所以的回过头,“你怎么了?” 封默一言不发地握住他的手腕,顿了两秒,似乎找回了某种真实感:“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对不对?” 江羽橙敏锐的从他的话音中感觉到了不对:“你看到了什么?” 封默闭了闭眼睛。 刚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远处卖玩具的小摊上,身着一身运动服,背着登山包的封沉正蹲在地上选毛绒玩具,最终他买下来了一只猫猫玩偶。 那个玩偶最终通过他的好友交到了自己手上。 买下玩偶后,封沉便朝着远方的山峰继续进发,封默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跟了上去。 只是眼角余光瞥到正在买炸鸡队伍里翘首以盼的江羽橙,封默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比起不明真假的封沉,还是马上会回来找他的江羽橙更加重要一些。 江羽橙听完他的描述,神色严肃了起来,他认真看着封默:“你现在还能看到吗?” 封默抬头看去,点了点头。 街道上人来人往,封沉的样子却异常突出,他在街道中央,似乎在等封默的到来。 江羽橙眉头紧皱,反握住封默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调用一丝灵力进入了封默的体内——然后不出意料地被阳气挡下消融。 “嗯?”封默感受到手腕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丝奇怪的凉意,很快又没了踪影,不由得有些惊奇地低头看了一眼。 江羽橙紧紧地抓着他,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橙橙。”封默唤了他一声,把手里提着的小鱼干在他鼻子下面晃了晃,“不着急,先先吃饭吧。” 江羽橙回过神,埋怨地看他一眼:“这还不着急!哪天你就被不知名的孤魂野鬼拐走了!” “没那么容易。”封默笑了笑,“这次不是没上当吗?” 他又不是傻子,第一次毫无防备中了计,第二次自然会万分小心。 话是这么说,但江羽橙还是愁眉苦脸的。 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封默能躲过第一次第二次,那第三四五六次呢? 对方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避开封默的满身阳气直接在他身上做文章的? 自从上次受伤后,封默这是第一次看到封沉,而十一局派来保护的人员因为长时间没发现异常,早就收队回去了……情况再次变成了封默身边只有江羽橙可以保护一二的情况。 而就是这个时候,他又看到了封沉。 对方是怎么精准掌握他们的状态的? 江羽橙沉思着吃完了自己的晚餐,一路上牢牢抓着封默的手回了酒店。 “要不要一起洗澡?”封默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不然我看你不放心我一个人独处。” 江羽橙触电般的丢开他的手:“流氓!” “下次换个骂人的词吧宝贝。”封默叹了一口气,重新拉起他的手,“不要太紧张了,现在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江羽橙瞄了他两眼,泄气地靠在他身上:“我想不通。” 封默很淡定:“想不通就暂时不想,我们现在其实是有线索的,对吧?” 江羽橙眼珠子动了动:“你是说青芒山吗?” “对。”封默手一下一下在他背上顺毛,“只是之前你妈妈并不同意……现在或许可以再问问她?” 江羽橙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于是火速拿起手机给自己母亲打电话。 电话那头兰青弦沉默了很久。 “妈妈?”江羽橙一头雾水,“喂喂,听得到吗?” “我听到了,明天给你回复。”没等江羽橙再说话,兰青弦直接挂了电话,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被铐起来的男人,“你们究竟想在封默身上得到什么?” 男人缓缓抬头,赫然是张家家主张修蕴。 他无声地笑了笑。 第81章 “纯阳之体固然珍贵,但相应的术法早已失传,他对你们张家并没有大用。” “更何况现在张家的核心嫡系都在这里陪你。” “你们有其他的帮手还在盯着他。” “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 “你们张家的目的又是什么?” 兰青弦静静地看着面前颇为狼狈的张家家主:“事到如今,这些事情你说不说有区别吗?说出来起码还能保住几个人。” 张修蕴笑意缓缓收敛,脸色还算从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兰青弦眉头皱了皱。 张修蕴要是一直咬死不说……事情还真有些棘手。 虽然她和言家、调查处联手,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袭了张家老宅,靠着出其不意抓到了张家的多数核心……但事实上这次行动完全不合规不合法,叶、玉两大家和其他小家族纷纷抗议,甚至引来了局长的过问——意味着当局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得尽快调查清楚张家的问题给其他人一个交待。 酉虎正在带人搜查张家老宅,但兰青弦同为一族之长,可太清楚这种经营百年的家族老宅会有多少难以破解的障眼法了。 故而酉虎那边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有进展……如果审讯张修蕴还是没有问题,那在他们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迫于当局和其他家族的压力,出事的就得是兰家和言家了。 “我们在祠堂里发现了鬼气残留。”言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裹在一件毛领大衣里,“我请玉家的那位帮忙算了算,那下面另有玄机。” 张修蕴脸色微微一变。 言兮视若无睹:“玉家那位说解阵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我想不如试试以力破阵?我大哥、青姐加上有酉虎大天师,说不定就能破了。” “你们想干什么?那是我张家的祠堂!”张修蕴咬牙启齿,“你们做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是想自绝于玄门吗?” 兰青弦和言兮对视一眼。 “我们会恭恭敬敬地把张家列位祖师请出去的。”兰青弦淡淡道,“你们暗中豢养厉鬼,把玄门全体架在火上烤,我们也是为了查清真相保住玄门香火,祖师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的。” 张修蕴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后,闭上了眼睛。 眼见他拒不配合,兰青弦没再多说,示意地牢中的狱警把他带回去,自己和言兮一起离开。 “张家祠堂真的有问题?”出了青芒山的地牢,兰青弦问道。 言兮摇了摇头:“诈他的……不过玉家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对,只是暂时找不到是哪里的问题。” “张修承呢,醒得过来吗?”兰青弦又问道。 张修承便是张峻曦的父亲,张家的另外一位大天师,在寻子路上受袭昏迷,如果他能醒过来,肯定会有新线索。 言兮再次摇头:“我今天又去看了他一次,情况不是很乐观。” 兰青弦陷入了沉思。 “青姐不怀疑张家是无辜的吗?”言兮笑着问道。 兰青弦回过神,淡淡道:“指向他们的巧合太多……何况现在西岭鬼国始终不安分,玄门内部问题必须快点解决才行。” “青姐说得对。”言兮又笑了笑,“我来就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喽啰交代了,酉虎大天师让你一起去听。” 兰青弦侧目。 “你怀疑张家和西岭鬼国有联系?!”言家家主目瞪口呆。 会议室里叶、玉两家和其他有一定实力的小家族代表各自面面相觑,对酉虎的猜测都感到匪夷所思。 “从来没有人知晓西岭鬼国的内部情况,张家是怎么联系上的?” “酉虎处长你有证据吗?” “张家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酉虎大天师这么说,莫非是知道西岭鬼国的秘密?” “……” “各位肃静。”酉虎环顾四周,等周围的声音全部安静后,才把自己的猜想一一说来。 张家被捕的门生弟子众多,基本都被下了相应的禁制,但也不是谁都愿意和张家共存亡的,张家家主招募了不少野生的天师,这些人平日里就在琢磨怎么挣脱禁制,在精通阵法玉家人帮助下,有一两个人成功摆脱了禁制,全都招了。 虽然不是核心成员,知道的不多,但基本可以确认张家就是在豢养厉鬼。 众所周知,这种术法早就被玄门封禁,但张家供养的天师所知道的养鬼之法却与玄门封禁的法术不甚相同,他们甚至知晓一些早就失传的术法。 当初胥涵在A大学生身上用的术法便是其中一种。 还有张峻曦曾经说过自己在一起案发现场见到了自己的爷爷,而他的爷爷早就在十年前的鬼国暴动中牺牲。 如此种种线索汇聚一处,不难得出结论——张家早就和西岭鬼国有了联系。 所以牺牲在西岭鬼国暴动时的张家人会“死而复生”,所以他们会知道玄门早已失传的术法,毕竟西岭鬼国同样历史悠久。 酉虎说完,会议室针落可闻。 过了好半天,叶家家主终于憋出来一句话:“有证据吗?” 酉虎缓缓摇了摇头:“目前只有证言。” 众人面面相觑,或许是西岭鬼国的神秘在众人心中已经成了铁律,这个猜测一时让众人都有些难以接受。 “不管怎么说,张家肯定有违禁行为,这点大家没意见吧?”言家家主率先打破沉默,“依我看,就从张家入手,彻查一番。以及,我们要同时加强对西岭鬼国的戒备,最好把各家退休的老家伙们找回来,再收集汇总一次西岭鬼国的信息……各位觉得呢?” 众人互相望望,最终点头同意了言家家主的想法。 事情就此定下,众人心事重重地离开的会议室,兰青弦落到最后,手里把玩着手机,眼神犹豫。 “青弦,你怎么了?”酉虎同样落到了后面,低声问道。 兰青弦想了想:“师兄还记得橙橙和那位纯阳之体小朋友经历过的事情吗?” 酉虎自然记得,江羽橙遇到的厉鬼留下了意味不明“契约”“燕合县”之类的词语,还有封默看见自己哥哥去了疑似青芒山的地方。 “你是说?”他皱了皱眉,“这两个小家伙也和西岭鬼国有关系?” “很大概率。”兰青弦把江羽橙和封默刚刚遇到的事告诉了酉虎,“师兄你不觉得吗?橙橙遇到的厉鬼、留在封默身上让橙橙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的手脚、还有那个查不到踪迹的燕合县,很有可能都来自于西岭鬼国。” 酉虎沉思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兰青弦说的有道理:“你的意思是?” 兰青弦眉头紧皱:“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么西岭鬼国里面的玩意儿早就盯上了橙橙和封默……让他们独自在外,我不是很放心。” 但如果让他们回来,风险同样巨大。 事涉西岭鬼国,世界上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青芒镇了,安全是因为玄门最精锐的力量都在此处,还有各家经营百年的阵法、还有青芒山上的玄门大阵……危险则是因为青芒镇和西岭鬼国近在迟尺,假如玄门大阵一破,最先遭到攻击的就是青芒镇。 而江羽橙两人如果继续远离青芒镇,玄门就算可以让大天师去寸步不离地保护两人,但谁也不知道西岭鬼国能拿出的力量有多强,万一大天师也打不过呢? 江羽橙还好说,除了那个怕鬼的毛病,本身实力其实很强,自保绰绰有余,何况还有一个不明所以但似乎确实有效的“不伤害契约”,但封默的安全就难说了,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阳气比较旺盛的普通人。 但思来想去后,酉虎还是说道:“我建议两个孩子回来……就算青芒山是西岭鬼国的老巢,可青芒镇也是我们的地盘,人手武器都不缺,主场总比客场安全。” 兰青弦缓缓点了点头。 江羽橙接到母亲电话时,刚和封默从一家电影院出来。 他挤挤蹭蹭地挨在封默身边,一手被封默牵着塞在了羽绒服口袋里——自从那天看到幻想后,出门封默就得拉着他,美其名曰避免自己被幻象欺骗。 江羽橙嗤之以鼻,但乐城的冬天确实很冷,体温本就寒凉的江羽橙实在拒绝不了封默身上体温加阳气的双重热度,很自觉地挤在他身边取暖。 好在乐城确实很冷,人们挤着走的还挺多,他们俩也不算突兀。 两人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江羽橙这才接通母亲的电话:“妈妈~” 饶是兰青弦心情沉郁,也忍不住放松了一点神经:“心情很好?” 江羽橙声音都快飞起来了。 “嗯嗯,我们刚刚看完电影!就是最近刚上的那部评分很高的,我跟你讲……” 江羽橙打开了话匣子,噼里叭啦剧透了一通,好在兰青弦没什么看电影的爱好,并不会体会到悬疑电影爱好者被人剧透一脸的痛苦,微笑着听完他的话后,把话题拉了回来。 “封默在你身边吗?”她问道。 江羽橙“嗯”了一声,直接把电话递给了封默:“妈妈找你。” 这两孩子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兰青弦心头疑问一闪而逝,很快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正事上。 她把情况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封默,包括他们可能面临的风险,最后说道:“你的危险可能远远大于橙橙,你最好的仔细考虑……” “不用了。”封默没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谢谢您的提醒,兰阿姨,但我会去青芒镇的。” 兰青弦有些诧异:“你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了。”封默声音很平静,“不出意外,这是我最后能得到我哥哥消息的机会了。” 第82章 虽说当时答应的很痛快,但回到酒店后,封默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激动和紧张。 不只是因为终于有了封沉消息,还因为他即将前往江羽橙的家里,会见到了江羽橙的父母亲人。 这和应对兰羽霜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 他该带什么东西去江羽橙家里? 封默皱眉沉思。 江羽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转眼就看见封默坐在沙发上,面色严肃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广告。 他从沙发后伸直上半身,好奇地探出一个脑袋到封默眼前,看看电视又看看封默:“默哥,你不会想买保健品吧?” 封默回过神,一眼看见电视上的保健品广告,嘴角一抽:“……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江羽橙手掌一撑,直接从沙发后跳坐到了沙发上,原地弹了两下。 “咦?”江羽橙被沙发的弹性惊住了,忍不住站起身再次重重坐下,自己弹了两下的同时把封默端正的坐姿也给颠歪了。 封默:“……” 江羽橙乐不可支,眼看就要再来一次,封默赶紧伸手按住他:“坐好,你今年才三岁吗?” 江羽橙顺着他的力道躺在他大腿上,伸手在封默的下巴上捏了捏:“你刚刚在担心这次行程吗?” 封默一怔。 “青芒镇可是玄门的大本营,很安全的!”江羽橙信誓旦旦,顺手捏了捏封默的脸颊,“而且我会保护好你的。” 封默被他的语气弄的有些想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在唇边吻了一下:“那先谢谢江小少爷。” 俗话说十指连心,江羽橙有种被封默在心上吻了一下的错觉,手指忍不住蜷了蜷,矜持地咳了一声:“不用客气,应该的。” 封默失笑,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过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嗯?”江羽橙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封默沉默了几秒:“我该给你的爸爸妈妈带点什么?” 江羽橙反应过来他在忧心什么,顿时乐了,一脸幸灾乐祸地戳戳封默:“完蛋了,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你打算怎么办?” 封默眉头一扬:“我很丑?” “怎么会~”江羽橙笑眯眯,“哥哥你最帅了~那世界上最帅的哥哥你想好怎么应对我爸妈了吗?” 封默:“……” 他忍不住捏住江羽橙的脸颊肉来回扯了扯:“你幸灾乐祸什么,咱俩才是一伙的。” “那不一定。”江羽橙摇头晃脑,“我爸妈肯定觉得你是带坏我的。” 封默无言以对,只好伸手扶住他的脑袋,避免某人得意忘形从他腿上摔下去。 闹了一阵,江羽橙终于正经起来,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不要担心,我爸妈会喜欢你的。” 封默低头和他对视两秒:“这么肯定?” “咳咳,那当然。”江羽橙视线有些飘忽,小声说了一句,“毕竟我这么喜欢你。” 除了游艇告白那一次,这是江羽橙第一次认真的、不带任何其他情绪地表达喜欢,说完难免有点难为情,扭过头把脸埋在了他的腰腹间,只留下一只晕染着红意的耳朵。 封默笑了笑,伸手拨弄了一下小少爷的红耳朵:“我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了!”江羽橙说话的气息扑在他腰腹间,封默忍不住挺直了背。 他咳了一声,转移注意力一样问道:“你爸妈和姐姐喜欢什么?” 江羽橙终于把头扭了回来:“我想想……” …… 清晨的阳光洒在青芒镇古香古色的建筑上,镇中的人人鬼鬼们开始新的一天。 镇上的人已经少了大半,剩下的不是有战斗能力的天师,就是捆绑在青芒镇防护阵法上的鬼魂们。 不远处的青芒山依然云雾缭绕,比起之前,云层显然厚了不止一点。 甲辰早早来到了小镇的出入口处。 “哟,甲辰老鬼,你来这里干什么?”一道稚嫩的童子音响起,甲辰扭头一看,是个熟鬼。 “乙辛你不跟着叶大天师去巡视西岭鬼国,在这里干什么?”甲辰淡淡道。 乙辛“啧”了一声:“便是驴也有休息的时候,我昨儿才去了那鬼地方,今天怎么就不能休息休息了。” 甲辰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灵识仍然放在了小镇之外。 乙辛好奇至极。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来了一阵阵引擎的轰鸣声。 甲辰面上一喜,乙辛则很是诧异:“不是说通往青芒镇的路都封了吗,怎么会有车过来。” 甲辰还没回答,阵门悄然打开一道口子,一辆仿佛镀了一层黑光的SUV驶入了小镇。 甲辰和乙辛齐齐一愣。 他们认出了那个车标,在外边的世界似乎很贵……叶家有个小辈曾经想要来着,但是被长辈以挥霍无度骂了一顿。 小辈哭得伤心的时候,乙辛还上去“安慰”了一番。 玄门世家有钱是不假,但族人众多,分到每个人头上,也不是谁都消费得起这种东西的。 车辆缓缓在甲辰面前停下,车窗降下,江羽橙在副驾驶上眉开眼笑:“甲辰爷爷!” “哎!”甲辰赶紧应了一声,看着封默的表情有些迟疑,“这位,这位就是封默小友吧?” “对,我是封默。”封默两手还放在方向盘上,彬彬有礼地打个招呼,“甲辰爷爷好。” “你好你好。”甲辰哈哈一笑,“橙橙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呢!” “爷爷我们回家再说吧。”江羽橙趴在封默肩膀上跟甲辰说话,“我们给你带了好东西~” 甲辰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好好好,你们先走,车库们已经打开了。” 江羽橙比了个OK的手势,给封默指了指路。 黑车重新启动,朝着前往缓慢行驶而去。 乙辛摸着自己的下巴:“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纯阳之体?这车是小橙子的还是他的?” 甲辰瞥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嘿嘿。”乙辛猥琐一笑,“还以为你家橙橙是看上了个穷小子,没想到啊没想到……” 甲辰脸色一黑:“你说什么?!” “砰”的一声,乙辛原地炸成一团烟雾,火速跑走了。 甲辰嘴角一抽。 江羽橙和封默的谣言传遍了整个十一局的年轻一辈,连带着镇上一些八卦点的鬼也知道了,甲辰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但他只以为这是有人看不惯自家小孩,对这种谣言深恶痛绝。 但不知道是不是疑邻盗斧,乙辛这么一提醒,甲辰也觉得,刚刚橙橙对封默的动作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甲辰心念一转,火速回到了兰家老宅。 江羽橙和封默已经到了兰家老宅门口。 封默忍不住看了看那个颇为宏伟的正门。 “默哥?”江羽橙见车不动了,有些奇怪地扭头看了看他。 封默摩挲了一下方向盘:“以前我来过这里。” 当时只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小镇。 他自己来过,带队来过,路过很多次这间宅院,听过无数人感叹过这间私人宅院的规模,只是没想到自己就有一天居然会进入这里面。 江羽橙乐了:“那正好,我带你参观参观!” 停在老宅门口的车辆重新起步,从正门旁已经打开的小门里开了进去,转便是一个驶入地下的通道,连接着一片堪称宽广的地下车库。 车库里感应到有人到来,两起一片通明的灯光。 封默打量了一下,车库里只停了两辆不太起眼的轿车,其余部分都堆放着杂物,如果没看错,更远处像是一片水培种植的架子,养着不少植物。 “那是甲辰爷爷的药园。”江羽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片架子,笑眯眯地解释,“以前地面没有硬化,是直接种在土里的,后面甲辰爷爷学了新的技术,就搞了这么一片东西。” 封默:“……” 他已经知道了甲辰是一只鬼,但没想到一只鬼这么有与时俱进。 两人携带的东西不少,除了各自的行李,还有很多给礼物,全部从车上卸下来后,封默道:“我们俩好像没法带上去。” “没关系。”江羽橙豪气地摆摆手,“等甲辰爷爷来拿就好了,我们先上去。” 说完他拉着封默从电梯回到了地面。 虽说电梯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在一座古香古色的建筑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电梯,还是让封默有种违和感。 尤其是从电梯一出来,面前就是一副堪比江南园林的画卷。 封默陷入了沉默。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低估了“玄门世家”四个字的含义。 江羽橙浑然不觉,拉着他往外跑,身上洋溢着一种“到我地盘了”的嚣张,他拉着封默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我们去哪儿?”封默忍不住问道,现在不应该先去拜访江羽橙的父母吗? 江羽橙回过头:“我先带你去看个东西!” 封默:“……”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先去见拜访宅院的主人,但情感上他完全拒绝不了神采飞扬的江羽橙,只好被拉着从花园的边缘绕行到了一座小院里。 小院门前挂了一块“听梧”的牌匾。 …… 甲辰回到了兰家老宅。 兰青弦母女还在十一局没回来,江峤独自一人待在主院闭目养神。 感受到甲辰的气息,他睁开眼睛,见只有甲辰一鬼,有些愣:“两个孩子呢?” 甲辰亦是一愣:“他们还没回来?” 不应该啊。 他立刻启动灵识,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原地僵了一座雕像。 江峤感到了不对:“老爷子?” “……”甲辰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甲辰在漫长的鬼生中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听梧院角落的两个孩子……是抱在一起亲嘴没错吧?!! 第83章 封默进入听梧院时,便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很“江羽橙”的气息。 墙角的秋千、檐下的躺椅、小溪中的微雕模型,还有隔着落地窗能看到客厅里柔软宽敞的懒人沙发和装满零食的小柜子……在整座老宅一以贯之的古香古色之中,透露着几分独属于江羽橙的跳脱温软。 封默难得好奇。 这是江羽橙的“房间”吗?里面会不会有他的小时候的痕迹? 但江羽橙没有带他参观的意思,只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凑了过来:“你猜我要给你看什么?” 封默回过神,不由得有些好笑,随口猜道:“你小时候的照片?” “啧。”江羽橙很不满,“你都没给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封默很淡定的卖惨:“我小时候不招爹妈喜欢,所以没有照片。” 江羽橙:“……” 明知封默是故意的,但他还是生出了一丝酸软和愧疚。 他摸了摸鼻子,不再卖关子,拉着封默的手把他带到了院子的一角。 一颗橙子树伫立在角落,翠绿的叶片下裹着稀疏几颗金果。 封默看见这棵树,无声地笑了笑:“这是你的本体吗?小橙子树。” “嗯哼~”江羽橙不无得意,“这么说也可以,这是我五岁的时候,全家一起种下的。” 虽然他当时只是个小豆丁,但也用甲辰为他特意做的小锄头挖了一点点土。 封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树干,直观体会到了江羽橙充满爱意的童年。 但江羽橙要给他看的不是这个,他指了指更加靠里面的地方:“默哥你看。” 封默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一怔。 在橙树的不远处,种上了一棵小小雪松。 从它脚下疏松干净的土壤不难看出,这课雪松种下的时间并不长。 但它仍然挺拔如剑,精神抖擞地矗立着。 “这是我给你种的树!”江羽橙从背后亲昵地抱住他晃了晃,“惊不惊喜!” 封默神情有些恍惚,伸手握住他环抱在腰间的手,哑声问道:“你怎么会想……种一棵树?” 江羽橙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你还记得你在申城的出租屋里跟我说过的话吗?跟我家里人想的一样哦!” 封默曾告诉少年时期的自己,要做一棵无惧风吹雨打的大树……而在江羽橙小时候,家人为他种下这棵树,亦是期许他如同小树一般,历经风雨仍能健康成长。 而除此之外,这棵橙子树也像是留住了江羽橙的一部分魂魄,提醒着他这座老宅和老宅里的人,将永远是为他提供养分的家园。 “你爸妈喜不喜欢你根本不重要。”江羽橙笑得眉眼弯弯,“现在我给你种了一棵树,这是小松树的家,也会是你的家,我们都会对你很好的!” 封默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嗓子似乎被什么异物堵住了。 可江羽橙偏偏要拉着他说话:“默哥你喜不喜欢?” 封默闭了闭眼睛。 理智告诉他应该快点回应江羽橙的问题,然而身体却不怎么听使唤,哽在喉头的异物难以下咽,阻碍了话语上升的通道。 他有些粗暴地拽住江羽橙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身前,压住他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住了他。 这个亲吻比以往来得更加凶猛热切,封默撬开他的唇舌,力道大的想要把他吞下去。 江羽橙先是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但确定关系以来的日子里两人颇有种化身亲亲狂魔的趋势,唇舌相交的一瞬间肌肉记忆就被唤醒了,他下意识回应着封默,并在那种酥麻的快感里忘记了身处的环境。 直到熟悉的鬼气毫无遮掩地出现在江羽橙的感应中。 他猛然回神,一把推开封默。 封默被骤然推开,下意识皱眉,正想把人抓回来,冷不丁看见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坐在轮椅上的俊美男人和他身后的白发老人。 两人俱是一脸震惊。 …… 兰家老宅主院。 封默被甲辰客气地请到了温暖的主屋会客厅里,一名身形有些飘忽的女子给他上了一盘点心。 根据江羽橙的介绍,封默认出了她,他应该是兰家的另外一名鬼仆兼厨师吴阿妹。 封默平生大概第一次这么拘谨:“谢谢您。” “不客气的。”吴阿妹慈祥一笑,“跟着橙橙叫我阿姨就好。” “咳咳咳。”甲辰猛然咳嗽了两声——他现在有点听不得“跟着橙橙叫”这几个字。 封默表情也是一僵。 虽说他来之前就做好了要坦白的准备,但主动坦白和被家长撞破完全是两个概念。 君不见现在甲辰看他的表情都不怎么善良。 至于江羽橙,则是被江峤直接抓到了后院,要先进行一场父子对话。 ……以江羽橙父亲身体状况,应该不可能直接动手打人。 封默默默安慰着自己,悄然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平静的在主屋里等待着。 甲辰见状额角一抽,不知道该说这孩子是心理强大还是脸皮极厚。 他分出一丝感应到了后院,江羽橙父子之间气氛倒是一点都不剑拔弩张。 江峤坐在轮椅上,最初的震惊过后并没有显得多么不可接受,脸色很平和地询问起他们交往的情况来。 他对封默身份有一点了解,但完全没想到他和江羽橙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江羽橙像以前一样,盘膝坐在铺满绒毯的地上,趴在江峤轮椅的扶手上,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告诉了他。 江峤看着他眉梢眼角流淌的甜意,若有所思:“这么说你们没在一起多长时间。” 江羽橙秀完恩爱还有点意犹未尽心虚:“一个多月了呢!。” 江峤:“……” 才一个多月……就亲密得恨不得幕天席地,时间再长点还了得? 江峤揉了揉眉头,一个更深切的担忧涌上心头,他很直接地问道:“你们有过亲密行为了吗?” 江羽橙目瞪口呆:“什,什么?” “亲密行为。”江峤很耐心,“不是指接吻,是指任何幸交行为。” “爸您胡说什么!”江羽橙面红耳赤,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这是能和亲爹讨论的话题吗?! 江峤见他这反应,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样子看来是没有。 “橙橙,虽然你已经十八岁快十九岁的人了,按理来说我们不该干涉你的私事。”江峤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性……” “好了您不要说了!”江羽橙听不下去了,跳起来一把捂住江峤的嘴,他一点都不想跟亲爹讨论房中术,“说点其他的!!” 江峤拿下他的手,眉头皱得很紧,脸色十分不赞同:“任何恋爱关系里,性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尤其你们还是两个男生……这方面随便很容易受伤得病。”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吧!”江羽橙忍不住喊,“您给点普通家长的反应!” 江峤定定看他几秒,突然笑了起来:“普通家长是什么反应?给那孩子一张支票让他离开你吗?” 江羽橙:“……您还是少看点狗血电视剧吧。” “按你甲辰爷爷说的,那孩子也很有钱,说不定我还给不起让他心动的支票。”江峤轻描淡写的,“而且你之前鬼鬼祟祟地让老爷子帮你在院子里种树……也是为了他?” “我哪儿有鬼鬼祟祟!”江羽橙嘟囔两句,重新坐回地板上,乖乖地点了点头。 江峤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既然你都舍得在你院子给他分一块地皮……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关心一下你们的身体健康。” 江羽橙脸上刚有消退迹象的红意再次起飞:“……这个不用您关心!” 江峤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橙橙,记得爸爸小时候告诉过你的话吗?” 江羽橙眨了眨眼睛。 “我和你妈妈不会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江峤继续道,“你只要记得不要委屈就好。” 江羽橙笑起来,如小时候一般抱住他的腿蹭蹭:“我知道啦~爸爸我们去吃饭吧!” 江峤笑着点点头。 江羽橙手掌一撑从地上蹦起来,推着他往外走。 封默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下意识站起身,面对江峤的眼神有种不知道手脚怎么放的尴尬。 “坐,不用客气。”江峤笑了笑,“刚刚橙橙和我介绍了一下你。” 封默忍不住看了一眼江羽橙。 江羽橙摇头晃脑地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定自己老爸的,封默还是松了一口气,被江峤撞破的尴尬逐渐缓解,恢复了过往不卑不亢的沉静模样。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吴阿妹十分开心地呈上了一桌子菜:“难得有客人来,先随便吃点,等晚上青弦和霜霜回来,阿姨再给你们做大餐。” 封默动作一僵。 这考核难不成还分上下? “他妈妈那里我会去说。”江峤慢条斯理地给他递了一双筷子,“既然都以橙橙男朋友的身份进了我家,就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封默:“……” ……该说不说,江羽橙这家庭环境着实令人佩服。 一顿还算和睦的午餐后,江羽橙帮着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很快缠上了吴阿妹想吃甜点。 封默在主屋门口站了一会儿,正打算进去时,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传来。 他的脚步顿住了:“江叔叔。” “嗯,有没有想吃的餐后甜点?让吴阿姨一起做了。”江峤声音很温和。 封默摇了摇头:“橙橙才喜欢吃甜的。” 江峤笑着点点头:“幸好他大了以后就不怎么长肉了,不然和小时候一样圆滚滚的,他又要自卑了。” 封默一时侧目。 “有事想问我?”江峤挑了挑眉。 封默沉默了一会儿:“您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江峤失笑:“我要说什么?让你们分开?” 封默定定看着他。 “除非橙橙出家当和尚,不然迟早有一天他都要领一个人回来。”江峤面色平静,“陪他走完余生的是他的伴侣,所以只能让他自己来选。” 封默忍不住问道:“您不怕他遇人不淑吗?” “当然是怕的。所以我调查了你的一些的的情况,知道你不是大奸大恶之流,也就够了。”江峤态度相当坦诚,“至于其他的……只要他还想谈情说爱,就有可能受到情伤,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封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您比我想象的豁达。” “这可不是豁达。”江峤摇头笑了笑,“只是相信我养出来的孩子。” 他目光注视着厨房里跑来跑去帮忙准备食材的江羽橙:“我相信他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所以我不会对你说什么。” 江峤淡淡的目光挪过来,有着不自觉的压力:“考验你的只会是橙橙本人。” 封默沉默地看着厨房里的江羽橙,半晌后突然笑了笑,看着江峤认真说道:“我明白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江峤静静看了他几秒,正打算说什么,就听厨房里江羽橙突然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默哥快来看!!” 封默神情一顿。 江峤点点头:“去吧。” 封默礼貌地冲他点点头,大步朝着江羽橙走去。 江峤看着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两个年轻人,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第84章 封默暂时在兰家老宅住了下来。 江羽橙的家人异常顺滑地接受了他的存在,甚至都没给他准备客房——入夜时分,甲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羽橙的小院里,给他们多加了一床被褥。 顺便放下一袋子计生用品。 江羽橙快炸了:“爷爷你干嘛!” 甲辰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爸爸让我拿过来的。” 江羽橙:“……” 比起江峤,甲辰更像是那个被震惊到的老父亲,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橙橙啊……你还小,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别说了!!”江羽橙恨不得捂耳朵,有些凶巴巴地看着甲辰,“您少跟我爸学!晚上不许看我这边!” 甲辰眼神复杂地飘走了。 江羽橙想了想,干脆在门上贴了一张符,隔绝了甲辰对小院的监控。 倒不是不相信甲辰,而是因为甲辰作为镇宅鬼灵,灵识会时不时扫过整个老宅,有些时候看到什么并非他的本意。 为了老人家的身心健康,江羽橙还是决定用符咒提醒一下。 封默洗完澡出来时,见江羽橙提着一个袋子四处转悠,有些不解:“橙橙,你在干嘛?” 江羽橙惊得一蹦,下意识把手背在了后面:“你你你,你洗完了啊。” 封默一挑眉:“做什么坏事呢?” “你才做坏事!”江羽橙矢口否认,看着封默湿润的头发,瞬间计上心头,“你先把头发吹干,吹风机在那边的柜子里。” 封默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秒,依言去找吹风机了。 江羽橙松了一口气,转头继续找角落藏东西。 冷不丁手上一空,刚刚去找吹风机的封默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地转了回来,趁他不防备直接拿走了他手上的袋子。 “草莓……润滑?”封默伸手拿出一个瓶子,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沉默了。 “……”江羽橙耳根通红,“我说是我爸准备的你信吗?” 封默眼神复杂:“……你觉得呢?” 江羽橙窒息:“是真的!” 可恶,明天就去找妈妈告状!! 封默顺手又翻了翻袋子里,该有的一样不少……如果说这是江峤准备的,那未免也太贴心了。 藏东西是不可能了,江羽橙直接选择溜,他一个灵活走位越过封默跑进浴室,只丢下一句“我要洗澡”。 封默想了想,干脆挑拣了一番,找出几个放到了一边。 他们此前一直没做到最后,不是他有事就是江羽橙有事,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而此时他们回到江羽橙从小长大的地方,有长辈庇护,暂时得到了一个休憩的空间。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更何况…… 封默看了看紧闭的浴室门和整齐叠放在沙发上的睡衣。 没过一会儿,浴室传来江羽橙犹犹豫豫的声音:“默哥……帮我拿下睡衣。” 封默听到了,放下手机,并没有拿睡衣,而是拿上了挑选出来的东西。 江羽橙听到浴室门外的脚步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封默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腕,顺势一推,挤入了浴室里。 “!!!”江羽橙眼睛瞪得滚圆,“你你你!”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君子坦荡荡还是立马遮住重点部位……虽然也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 “又不是没看过。”封默轻轻一笑,抚上他柔软的脸颊,声音都被浴室的水气浸出了潮热,“橙橙……要不要试用一下?” 江羽橙瞄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红了……他感觉自己原地拧成了一根麻花……既是不好意思又确实很好奇…… 天人交战中封默上前了一步,就着抚摸他脸颊的姿势吻了上去。 …… 江羽橙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冬日的暖阳已经照进了小楼的二楼,在地板上留下一副斑驳的光影。 他把脑袋从封默脖颈间抬起来,体内还残留着快感过度累积留下的酥软,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感受到他的动静,封默睡梦中又把他抱紧了一些。 江羽橙顺势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住他,刚睁开的眼睛又逐渐闭上了。 昨天实在玩的太晚……初次上路的两个人都有点过度兴奋和好奇,从浴室到床上,不小心试了不少姿势,早上起不来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有只手不太安分地摸上了他的脸。 江羽橙懒散地蹭了蹭那只手,哼哼唧唧地骂人:“流氓。” 封默顺势捏了捏他的脸颊:“骂谁?” 江羽橙睁开一只眼睛:“骂你!” “哦。”封默的手收了回去,江羽橙警惕地睁开两只眼睛,但已经来不及了,封默微微一倾身就吻住而他,唇舌交缠间轻而易举地就唤起了早上的冲动。 “唔唔……停!”江羽橙及时挣脱出来,“不来了哥哥!” 封默伸手拂过他眼角的红痕,低声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哼,我是为你好。”江羽橙嘴硬,猛然伸手拍了一下封默的臀部,“下次一定让你哭。” 封默抓住他的不安分的手,挑挑眉:“拭目以待。” 江羽橙:“……” 他莫名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讲道理,泪腺发达又不是他的错。 江羽橙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封默从背后抱住他,一只手很不老实地往下。 江羽橙闷哼一声,立马转身,封默早有准备地接住他,贴在他耳边调笑:“到底谁是流氓,嗯?” “……”江羽橙一言不发地找到地方一捏,看着封默骤然眯起的眼睛得意洋洋,“我就说你是!” 封默“呵”了一声,变本加厉地动了动手指,江羽橙自然不甘示弱…… 等打仗一样的互相帮助结束,江羽橙更是一动不想动,埋首在封默脖颈间哼哼:“我好饿啊哥哥。” 封默平复了一下呼吸,扯张纸擦干净两人,这才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起床吧,一楼冰箱里还有你昨天晚上放进去的甜点。” “你去帮我拿。”江羽橙放开他翻了个身,拖长了声音,“谢谢哥哥~” 封默:“……” 他只好任劳任怨地爬起来,在浴室收拾干净自己后,换好衣服下楼。 不一会儿,江羽橙在床上闻到了小馄饨的味道。 他睁眼一看,只见封默端着一个餐盘走了上来,上面两碗馄饨两杯豆浆和一份甜点。 江羽橙“噌”地坐起身体:“甲辰爷爷来了吗?” 封默点点头:“我刚下楼他就出现了,带了馄饨……他还说你妈妈让吃完后去找她。” 江羽橙:“……” 想起昨晚甲辰五味杂陈的表情,他莫名有点心虚。 “起来洗漱吧。”封默放下餐盘,“冷了就不好吃了。” 江羽橙火速爬起来,边刷牙边含含混混地问:“我妈找我们干什么?” 封默在小餐桌前一边浏览手机上的新闻一边等他:“甲辰爷爷没有说。” 江羽橙想了想,很大可能和西岭鬼国有关。 他加快了动作,吃完早餐后和封默一起去了主院。 这还是封默第二次从兰家老宅的花园中穿行而过,比起夜晚的如梦似幻,白天的花园越发像是江南园林旅游名胜,再看一遍仍然震撼。 以至于他甚至有点理解不了江羽橙是怎么忍受宿舍那种狭窄环境的。 或许这就是家教特别好的小少爷吧,享福能心安理得地享,吃苦也能毫不抱怨地吃。 他们在主院见到了一身休闲的兰青弦,还有一旁穿着黑风衣的兰羽霜。 “妈妈,姐姐,我们过来啦!”江羽橙从门外蹦跶进来,“你们今天没上班吗?” 兰羽霜翻了个白眼:“专门请假等你的,结果你睡到现在。” 江羽橙摸了摸鼻子。 封默紧跟在他身后,和兰青弦母女礼貌地打了招呼。 兰青弦面上没什么异常,问道:“你们昨晚睡得好吗?” 江羽橙和封默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抛开那些不方便的说的事情,其他时候都睡得挺好。 “有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例如做了怪梦?”兰青弦继续问道。 两人又是齐齐摇头。 兰青弦缓缓点了点头。 此前按照他和酉虎的猜测,江羽橙和封默可能都在不同程度上与西岭鬼国产生了关联,那么他们现在回到了距离西岭鬼国近在咫尺的地方,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一些特殊的反应。 但现在不仅他们两人毫无异常,从日常巡视的队伍反映的情况看,西岭鬼国似乎也毫无异常。 可能西岭鬼国里东西还没发现他们,也可能是阵法阻隔起了作用,最好是后者……这样两人在兰家老宅内,安全起码有一定的保证。 “你们昨晚干什么了?”兰羽霜好奇,“是没发现异常,还是做其他事情分心了没注意?” 江羽橙:“……” 封默:“……” 江羽橙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封默倒是还稳得住,面不改色地答道:“我们就是玩了一会儿游戏,确实没发现哪里不对。” 兰羽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哼了一声。 玩游戏?玩得怕不是床上的游戏! 而且江羽橙这个笨蛋不会是被人吃干抹净了吧! 兰羽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样。 莫名被瞪的江羽橙:“?” 兰青弦咳了一声,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这段时间你们多注意一下身上的情况,如果有异常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想了想,又道:“最近橙橙可以带着小默在镇子里逛一逛,但不要往青芒山的方向太过靠近。” 江羽橙点头:“我们不会越过十一局的。” 过了十一局不远,就是镇子的另外一个出口,直达青芒山脚下。 “你哥哥的消息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兰青弦又看向封默为,“最近我们调查内鬼,发现了一些不在失踪名单上的人员,你哥哥可能也在其中。” 封默心头猛然一跳。 第85章 封默拿到了兰青弦令人转交给他的资料,装在一个移动硬盘里。 江羽橙拿来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和封默挤在椅子上一起看。 玄门的千年封印将青芒山围的严严实实,监控着每一个进入青芒山的人或动物,十一局内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名为监控科,主要就是监视封印的动向,及时发现坠入其中的倒霉鬼,并派人把他们捞出来。 和其他部门一样,监控科同样由各个世家的人组成,其中张家人占比不小,于是这么多年以来,有不少坠入封印里的人都在玄门的视线中消失了。 在发现自己有可能暴露后,张家家主便下令销毁各种记录,但兰青弦等人动手速度够快,所以依然保留了一部分的信息。 其中就发现了封沉了踪影。 十年前的某个下午,封沉出现在了青芒镇外,彼时还是青芒镇对外开放的时候,他游玩两天后再度离开了青芒镇。 记录到此中断。 封默手抖了一下,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把几段简单的录像看了好几遍。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期待。 在纸质资料的最后,调查人员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依然不确定封沉的行踪。 因为张家豢养阳气充足之人的罪证已经发现,以封默纯阳之体的情况来看,封沉极有可能也是阳气充足之人,故有可能被张家圈禁,只是目前尚未找到全部的受害者。 而还有另外一种不太妙的情况。 十年前那次西岭鬼国的暴动,时间刚好在封沉离开青芒镇后不久。 虽然发现西岭鬼国暴动的第一时间十一局的应急管理科就出动疏散青芒镇附近的人群,但难保封沉不是在此之前就已经被西岭鬼国吞噬。 但即便是已经被吞噬,封沉依然有可能还活着,因为西岭鬼国内确认存在可以沟通的具备神智的生灵,所以封沉还是有一定存活的可能。 封默的心情随着调查结论忽上忽下。 他一时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在漫长的寻找中,他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接受了封沉逝去的结果……只是在时不时冒出来的侥幸心理中,他又觉得或许封沉或许还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活着。 而现在,漫长的寻找似乎马上到了尽头,却依然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封默难免感觉焦躁。 柔软的触感从脸上传来,封默愣了一下。 江羽橙亲昵地用脸蹭了蹭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捏了捏:“我再去问问妈妈,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应该没有了。”封默沉默了一会儿,反握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以阿姨的性格,她应该是找齐了资料才会给我送过来。” 江羽橙偏头看他,偏要抬杠:“你才认识我妈妈多久,你又知道她性格了。” 封默忍不住笑了笑:“毕竟我会用眼睛看。” 从第一次见面时兰青弦三言两语把江羽橙从麻烦中摘出来,就能看得出来她行事的滴水不漏,这种小事自然不可能出现疏漏。 江羽橙眯了眯眼睛,凶巴巴地咬了他脖颈一口:“你是不是骂我眼瞎!” 封默“嘶”了一声:“小少爷讲点道理好吗?我什么都没说。” 江羽橙哼了一声:“你心里骂了!” “……”封默无言以对,用牙签戳起一块切好的雪梨喂给他,全当赔罪。 只是闹过一阵后,压在封默心上沉甸甸的情绪并没有消失,在江羽橙没注意的地方,他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又消失了。 江羽橙嚼着雪梨,余光瞥到他的表情,内心有些担忧。 可他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安慰……现在能解决封默情绪问题的大概只有封沉的确切消息,但这偏偏是现在无法得知的。 江羽橙把口中的雪梨咽下,伸手用一个别扭地姿势抱了抱他,试图给他传递一点安慰。 封默回过神,习惯性地张开双手搂住他,江羽橙别扭的姿势调整半天后,认命地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个十分暧昧的姿势让封默勉强提起了一点精神调笑道:“投怀送抱?” 江羽橙难得没炸毛,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捧起他的脸,十分认真地说道:“你现在不要想太多,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你哥哥福大命大哪怕掉进了西岭鬼国也活得好好的呢!” 封默安静地仰头看着他,江羽橙的絮絮叨叨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 封默伸手压下了他的头,温柔地封住了他的唇瓣。 江羽橙很积极地回应着他,希望他感觉能好一点。 这个浅尝辄止的亲吻很快停下,封默和他抵着额头,轻轻地笑了笑:“谢谢橙橙。” 江羽橙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不客气……你现在好点了吗?” 封默把负面情绪都压了下去,不希望过度影响江羽橙,他摸了摸江羽橙的脸:“好多了……昨天你不是说请我吃青芒镇真正的特产?” 江羽橙高兴起来,站起身拉了他一把:“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封默随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跟甲辰打了一声招呼后,两人一起离开了兰家老宅。 …… 和兰家距离半个小镇的张家老宅里。 昔日戒备深严的玄门世家大本营之一,如今已经全部开放,十一局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试图从里面找到点蛛丝马迹。 玉家作为五大世家中最精通阵法的家族,一早就在张家祠堂下方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法阵,由于不清楚法阵背后的玄机,贸然破阵后果难料,故而只能稳扎稳打地一点点探索。 终于,经过玉家上下众多优秀阵法师的破译,阵法终于被破开,看似是实心的法阵下方出现了一片宽阔的空间。 密密麻麻的棺材陈列其中,线条黯淡的法阵从棺材底部蔓延出去,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地面。 玉家众人震惊当场,鸡皮疙瘩起来一地。 谁都没注意到一丝鬼气凭空消散在了空中。 青芒山下的地牢阵法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座借助青芒山千年封印的力量加固的牢房是专为玄门中犯下严重罪行的天师准备的,地牢下方的阵法连接封印,关入此处的天师会被阵法缓慢抽取力量补充进封印中。 直到犯事天师的灵力被抽取干净,如果人还活着,那边有可能转到普通的监狱中度过余生,只是大部分人都会随着灵力的消散而死去。 转眼张家家主张修蕴已经在此处被关了半月有余。 他的牢房在最上层,哪怕为了问出他知晓的秘密,狱长特意控制了抽取的速度,但他体内接近一半的灵力仍然被抽干,昔日风光无限的大天师如今已经变得形容狼狈,老了十岁不止。 “呵呵,家主怎么变得如此狼狈?”一道飘忽的声音响在张修蕴的脑海里。 他缓慢抬起眼睛,面前依然是钢铁密封起来的牢房墙壁,四周极为安静,这道声音的主人并没有惊动牢房里的狱卒。 张修蕴嘲讽一笑,凝神传音道:“托各位的福,看见各位还在封印里活的好好的,真是令人欣慰。” 最后四个字咬牙切齿,怨气丛生。 飘忽的声音突然一滞,有些理亏。 他们均是厉鬼在上千年的时光中机缘巧合找回了神智,行事往往随心所欲,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早先封印松动,作为鬼主的夫人又陷入执妄,他们便以为胜券在握,故而对张家缓慢的暗中行动极为不满,选择自己出山。 一通在人间的乱搅和虽然成功找到了夫人想要的人,并引诱她分出力量给属下去把那个人带回来,但也引起了整个玄门的警惕。 在十一局的安排下,玄门精锐尽数回归青芒镇,开始加固封印,他们的力量顿时被限制,而夫人派出去找人的属下铩羽而归,夫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开始清扫鬼蜮内部,又给了他们一记重创。 他们的突然消失等于直接把张家卖了,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张家不管怎么小心,这么多年的行动总归有些蛛丝马迹,更何况还摊上了行事毫无顾忌的猪队友,最终还是被调查处和其他世家抓到了尾巴。 张修蕴利用手中的底牌将张峻曦诱导进了西岭鬼国,在自己的堂弟前往救子是重伤他,以这个苦肉计转移了大部分的怀疑……唯独算错了言兮的赌性和兰青弦的果断,这两个女人竟然真的敢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动手。 结果就是验证了一力破十巧的含金量,如今张家核心弟子尽皆入狱,留在外边的暗子在玄门全力戒备的情况下很难接近的西岭鬼国的封印,张修蕴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着深埋老宅地底的后手生效。 半个多月过去,他终于等到了。 “废话就不用说了,你们准备好了吗?”张修蕴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飘忽的声音笑道:“呵呵,这得问家主你……你的诱饵准备好了吗?” “以玄门的效率,应该查到了之前的文件。”张修蕴淡淡道,“诱饵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他哥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来青芒镇的。” 飘忽的声音呵呵一笑:“那就好,等确认诱饵的动静后,我们就行动……还请家主稍安勿躁,保存自身。” 张修蕴冷哼一声:“与其关心我,阁下不如想想自己有没有实力打破玄门千年的防护吧。” 飘忽声音再度一笑,不再说话。 张修蕴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后,继续闭目养神。 事已至此,他留下的后手尽数触发,剩下的唯有尽人事知天命罢了。 第86章 江羽橙和封默在镇上漫无目的逛了一圈,临近黄昏时回到了兰家老宅,和兰家人一起吃了丰盛的晚餐。 晚餐后兰青弦和江峤到花园散步消食,兰羽霜前往青芒山轮值巡视,江羽橙带着封默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打了几小时双人游戏后,双双洗漱躺下。 夜色渐深,兰家老宅逐渐安静,一切都平静如常。 不知过了多久,兰青弦猛然清醒。 她身侧的江峤毫无征兆地喷了一口鲜血。 兰家老宅如梦似幻的小橘灯纷纷亮起奇异的光,光芒在半空织成一张网,和不知何时出现的铺天盖地的鬼气抗衡着。 甲辰第一时间出现在兰青弦夫妻的卧室门口,苍老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家主,出事了!” “我知道。”兰青弦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她一手印在江峤的背心,浑厚的灵力涌入,压制住了他体内陡然沸腾起来的鬼气,“有霜霜的消息吗?橙橙呢?” 在她的感应中,玄门的千年封印在只剩下了丝丝缕缕的金光勉强维持,却完全挡不住青芒山上浓厚的云层,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鬼气正如浪潮般朝着青芒镇涌来。 青芒镇的阵法已经渐次启动,但鬼气来得太快太汹涌,不少家族实力一般的小家族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卷入了云层中,致使青芒镇严密的防御体系出现了不少漏洞。 甚至就连兰家老宅也遭到了入侵……阵力正在甲辰的全力调动下驱逐着鬼气。 整个青芒镇已经彻底化成了战场,到处可见零星的反抗,但在潮涌一般鬼气中,那些许星火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十年前的那次暴动与现在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兰青弦心焦如焚。 这种规模的暴动……那巡视封印的兰羽霜……还有兰家老宅遭到入侵的方向刚好是江羽橙的小院…… 兰青弦额头隐隐见汗,已经不敢想下去。 甲辰的声音很快印证了她的担忧。 “没有联系上霜霜……橙橙他……橙橙和那个姓封的小子不见了!”甲辰的声音有些吃力,还夹杂着不亚于兰青弦的恐慌,“我的分神出不去……没有办法找那两个孩子。” “青弦……”江峤终于勉强从鬼气的冲击中醒了过来,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是不是大阵出事了……” 现在他身体的感受和十年前西岭鬼国暴动时简直一模一样。 兰青弦勉强笑了笑:“嗯,别担心。” “孩子们是不是也出事了?”几十年夫妻,江峤自然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情绪,能让兰青弦压不住惊慌的事情全世界大概也没几件。 “还不一定。”兰青弦深吸一口气,强行把内心的负面情绪全部压下,冷静道,“封印还没完全失效,我得马上去阵法中枢一趟……两个孩子……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情况还没这么遭……还有你……” 江峤的容灵之体在十年前就已经榨干,任由他的继续吸收西岭鬼国溢出的暴虐鬼气,只怕不要一秒就会变成行尸走肉。 “我没事。”江峤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还记得我们以前准备吗,老爷子护住我足够了,你去做你的事。” 甲辰在门外应了一声:“安全屋准备好了。” 那时位于兰家阵法中心的一件地下室,既是阵法中枢也刻印了额外的阵法,江峤在那里待上数个小时完全没问题。 而如果数个小时后危机仍然没能解除……那只能说明青芒镇在此役中全军覆没,没了兰青弦的灵力帮忙压制调理,他也活不了多久,届时躲不躲已经没有意义了。 兰青弦收回灵力,定定的看了他几秒,最后伸手抱住了他。 江峤抚过她柔顺的秀发:“我在家里等你和孩子们安全回来。” “嗯。”兰青弦应了一声,最后偏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配合甲辰将江峤送进了阵法中枢。 安置好丈夫,她身上仅剩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玄门大天师应有的杀伐决断,磅礴的灵力借助兰家的阵法宣泄出去,直接在兰家上方扫除了一片真空。 湖中的神女像猛然亮起极为耀眼的光芒,手中的引魂灯随即燃起一簇火光,幽幽暗暗的光芒如同飞虹一般越过浓厚的云层,联系上了尚未卷入鬼蜮的众人。 各家的大天师基本尚存,正倚仗阵法搏斗着,兰青弦松了一口气,借助引魂灯的照破虚妄的能力,散落各处的力量终于有了合流的趋势。 将兰家的阵法交给甲辰主持,又把兰家剩下的天师交给一位德高望重但早已退休的长老指挥,兰青弦离开的兰家,飞速朝着青芒山赶去。 和她的一起的还有酉虎等人——他们将赶赴封印阵枢,想办法重启封印。 虽然不知道里面的东西究竟是怎么突破阵法的,但时至今日,这个传承千年的阵法是他们手中最强的一张底牌了。 只有先解决眼下的危局,才有时间精力去寻找自己的两个孩子。 兰青弦压下对儿女的担忧,加快了速度。 …… 江羽橙又陷入了熟悉的梦境中。 虬结干枯的黑森林,皎洁的明月光,月光下飞速奔驰的黑狼和紧紧趴在黑狼背上的小时候的自己。 清晰的回忆终于一点一点的泛起。 一次意外让他在这个神秘黑森林里认识了大狗狗一样的黑狼,年幼的他和黑狼成为了好朋友。 他经常会去黑森林里,到朋友“家里”做客。 这个时间持续了一年、两年或许更长时间,在小朋友的世界里,时间总是慢悠悠的,尤其是他和黑狼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可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某一天他在黑狼“家里”做客的时候,黑狼的领地遭到了莫名的入侵。 来者是一群黑乎乎的人,彼时已经在学堂上学的江羽橙认出了这是课堂上讲过的“厉鬼”。 个子还没有黑狼腿高的小江羽橙勇敢地挡在了黑狼面前,学着甲辰爷爷讲的故事里的天师一样奶声奶气地喝道:“天师在此,厉鬼伏法!” 黑狼惊得毛都炸了。 入侵的厉鬼先是一愣,随即不怀好意的笑夹杂着恶意的低语响起:“你竟然敢违背夫人的旨意豢养人类!” 江羽橙完全没听懂,调动着身体里少的可怜的灵力试图“降妖除魔”。 然后眼前月光大盛,无数厉鬼在月光中凄嚎着消散。 江羽橙还没反应过来,黑狼叼起他后脖筋的衣服把他甩到了自己背上,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即撒足狂奔。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他逐渐能理解黑狼的一部分意思,黑狼让他“抓紧”。 江羽橙下意识抓住他的皮毛,肉嘟嘟的脸上满是疑惑:“大黑,怎么了。” 黑狼在飞奔中抽空回了一句带着惊惶的话语:“夫人发现了。” 江羽橙还没来及问夫人是什么,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夜空中的皎白月亮被浓黑的云层绞碎,黑狼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把江羽橙抖落下来,但他完全不敢停顿,在云层下疯狂奔跑着。 江羽橙已经没了问问题的好奇心,从未体会过的恐惧牢牢攥住了他的心神,泪珠在眼眶中的打着转,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但他努力的没有哭出声,小手死死抓着的黑狼的皮毛。 头顶的黑云越发张扬,逐渐从云变成了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江羽橙心跳的愈发剧烈,几乎被那种根植于本能的恐惧吓傻了。 终于,在黑云的不耐烦地从天空坠落时,黑狼赶回了自己的巢穴——位于半山腰洞穴温暖干净,一进入的大厅内拜访着一尊蹲坐的威风凛凛的黑狼神像。 山民的信仰和供奉在这尊神像上留下了痕迹,黑云徘徊在外,始终没有侵入。 但黑狼仍然焦躁不安。 江羽橙摸了摸他的毛发。 黑狼用吻部拱了拱他:“夫人在外边,我没有办法把你送出去。” 江羽橙眨了眨眼睛,虽然根本没怎么听懂其中的逻辑关系,但不妨碍他贴心地安慰小伙伴:“没关系的,可以等我妈妈来接我!” 黑狼原地坐下了,发出来一声疑似苦笑的动静。 但看着面前孩童清澈无比的眼神,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江羽橙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他始终没有等到妈妈、师父或者姐姐,他和黑狼像是被困在了这处山洞里。 他带来的小零食早就吃完了,一开始,感到肚子饿的江羽橙还能捏着自己滚圆的小肚子安慰自己减肥了,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困局变得近乎漫无止境起来。 他逐渐变得浑身无力,眼前发黑,只能躺在黑狼柔软腹部,轻轻抓着他的毛小声说自己难受。 黑狼会用吻部拱拱他,到后面,他也越来越沉默。 直到某一天,江羽橙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饥饿如同火一般烧灼着他的身体,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狼端正地坐在他面前,轻轻地叫了几声。 江羽橙听懂了他的话。 他说:“我找到救你出去的办法了。” 第87章 江羽橙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只能躺在地上看着他。 虽然他努力的不想给黑狼添麻烦,但小朋友的控制力毕竟比不上成年人,不知不觉间,泪珠子还是大颗大颗地落下。 黑狼伸舌头帮他洗了个脸,除了冰凉的气息,什么味道都没有。 江羽橙有些痒痒,破涕为笑,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一缕毛发:“大黑,我想我妈妈。” 黑狼沉默地注视着他。 在洞穴之外,属于夫人的鬼气铺天盖地,只要他把这个小豆丁交出去,就能保住自己,夫人从不为难属于森林的一切。 他也只是山林间一只普通的狼,机缘巧合之下走上修炼一途,成为山民供奉的野神,还没修成正果,又死在了突如其来的大火中,最终成了一只鬼。 他没有义务为一个千百年后陌生的人类献身。 但……也许是游荡在森林里的时间实在过于无聊了,供奉他的人类、他的族群都不见了踪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依然存在。 他低下头,用吻部拱了拱小豆丁,想让小豆丁以后帮他了解一下自己存在的原因,却又觉得对方只是个五岁的孩童,恐怕听不懂他的意思。 最后他只是低低吼了几声,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一会记得不要出声。” 江羽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却有种莫名的预感,他抓住黑狼的毛发,忍不住瘪着嘴抽泣起来:“不要,不要。” 可不要什么,他又说不清楚。 黑狼咧嘴,露出来一个有些狰狞的微笑,身上月色从他身上逐渐散开,温柔地把江羽橙包裹起来,鬼气丝丝缕缕浸入,又小心地在他的经脉中沉淀下来。 江羽橙无法炼化如此凝实的鬼气,哪怕黑狼的动作非常轻柔,但鬼气入侵仍然带来了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江羽橙抽泣变成了大哭,一个劲地喊疼。 孩童奶声奶气的哭喊声回荡在山间,张牙舞爪的黑云莫名停顿了一瞬,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消减了一些。 黑狼并未因为江羽橙的哭声停下,越来越多的鬼气注入到了江羽橙的身体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羽橙已经晕了过去,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一抽一抽的。 鬼气碾过他的经脉,最终在心脏处汇集,凝成了一颗小小的黑色宝石。 黑狼只剩下了一道勉强看出形状的影子,他“撑”起身体,满意的看到面前的孩童身上没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 那颗黑色宝石会逐渐收拢属于他的鬼气,并在适合的时机供江羽橙炼化,所以他必须在鬼气完全收拢之前,把江羽橙送出去。 他费力地裹起江羽橙,凝神感受着外边的动静。 夫人似乎以为他把江羽橙吃了,逡巡了一会,并没有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于是黑云逐渐散去。 就是现在! 黑狼剩下影子裹着江羽橙飞奔离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出了森林的屏障。 他本想像以前那样,把江羽橙送到他的小床上,只是等他靠近那个小镇时,比以前更加汹涌的斥力传来——他剩下的鬼气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前行了。 他只能把江羽橙放在了学校的院墙之外,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逐渐消逝,却不知道跨越千年交到的小友醒过来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但这也无需强求,因为正常人可能早在他注入鬼气的过程中就已经死去,也就是江羽橙天赋异禀,以尚未完全长成的经脉撑住了,醒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都很正常。 只是希望他日后依然能健康。 黑狼低下头,用逐渐稀薄的“吻部”像以前那样拱了拱他。 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了这次永远的离别,江羽橙昏迷中再度流下了眼泪,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大黑”。 黑狼轻轻地笑了笑。 他因人类的供奉而生出灵智,最后也还于人类,算得上有始有终了。 等在青芒镇疯狂找了一天的众人发现江羽橙踪迹时,只看见他一个人躺在学校后院墙外的树下。 兰青弦死死抱着他不撒手:“橙橙,醒醒。” 江羽橙醒了过来。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熟悉的房间,兰家大阵全力催动的光芒透过窗外照了进来,同样照亮了他脸上连绵不断的泪珠。 原来幼时,他真的有一个动物朋友。 原来在他被遗忘的记忆里,有一个朋友为了他的存活而牺牲了自己。 而他却将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只记住了鬼气侵体的剧烈疼痛,以至于很多年后,这成了他的另外一个心结。 江羽橙站在原地,内心难以抑制的悲恸蔓延,哭得有些停不下来。 过去好一阵子后,专心对抗鬼气的甲辰扫了一眼,惊喜莫名地发现江羽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橙橙!”甲辰现出一个影子,喊了他一声,发现他脸上的泪珠后又立刻严肃起来,顾不得深究太多,连忙问道,“是不是觉得难受?爷爷送你去你爸爸那里!” “不用了爷爷。”江羽橙深吸一口气,伸手粗暴地擦掉自己的眼泪,“我没事了。” 甲辰的一道影子出现在他面前,眼里全是担忧:“真的吗?” 江羽橙勉强笑了笑,长睫上的一滴眼泪坠落下来,在柔软的地毯上留下一小团湿气。 发泄过后他好了很多,终于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只是这情况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感受到了外部铺天盖地的鬼气,除了内心下意识翻涌起来的酸涩,身体已经没了其他的反应。 他下意识一扭头,床上已经没了封默的身影,他顿时一惊:“默哥呢?” 甲辰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不清楚,我连你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都没发现……橙橙,你刚刚……” “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江羽橙打断了他,焦急后知后觉爬上了他的脸,“默哥肯定坠入鬼蜮……我得去找他……还有,我爸爸妈妈和姐姐呢?” 甲辰简单和他说了说情况,兰青弦等众多大天师已经重启了阵法中枢,封印正在和西岭鬼国角力,虽然依然落在下风,但好歹有了不少好消息。 鬼气爆发第一时间被卷入的天师借助阵法之力找了回来,只是伤亡惨重,兰羽霜也受了伤,简单处理后又投入了战斗。 重启的封印成了鬼气的重点攻击对象,镇上众人的喘了一口气,在各家经营多年的阵法加持下,把一些迷失在鬼蜮内的天师找了回来,已经开始组织成规模的清理和反抗队伍。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江羽橙才会从鬼蜮里出来。 只是江羽橙自己知道,他能出来,大概率是黑狼的功劳。 他接收了黑狼几乎全部的力量,也知晓了他的过去……他就是西岭鬼国中的一员,因为感受到了黑狼的力量,所以西岭鬼国允许他自由出入,他想“醒”过来时,自然就离开了鬼蜮。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羽橙很快做了决定:“我要去青芒山。” “什么?”甲辰吃了一惊,“不行!现在山上除了大天师,谁都不能上去,太危险了,而且你……” 他欲言又止。 虽然江羽橙说自己没事了,但他对鬼气应激的过去仍然让甲辰充满疑虑……虽然外边仍然苦战不休,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出于长辈的私心,他并不想让江羽橙出去冒险。 “我必须要去。”江羽橙很坚持,“我有西岭鬼国的情报。” 而且封默也在里面……联系以前遇见的厉鬼口中的“夫人”、“燕合县”等信息,他几乎肯定封默肯定会遇上那个神秘莫测的夫人。 连黑狼这个半个“山神”都恐惧不已的鬼主……他怎么可能安心在外边的待着。 他必须去找到封默。 他承诺过要保护他的。 “你……”甲辰皱着眉看着他,“你现在确认完全不怕了?没有其他反应?” 江羽橙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发现他所谓的“怕鬼”、“应激”其实来源于一个朋友的牺牲和保护时,那些令他恐惧的东西就不会再是梦魇,而将是支撑他前进的盔甲。 他炼化了黑狼的力量,还有这么多年训练和积累……他已经有了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本钱……他同样可以,去完成大黑的未曾言明的嘱托。 甲辰最终在他坚持面前败下阵来,只能目送他朝着青芒山的黑云中走去。 青芒山已经不像青芒山了。 倒是很像曾经在鬼蜮里看见过的样子。 封默站在原地,默然无声地注视着远处的山峰。 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判断出了自己的处境……他十有八九是又进入了鬼蜮。 他缓慢地舒出一口气……倒是不太慌张。 一方面是因为,他昨晚身处兰家老宅,又和江羽橙相拥而眠,兰家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消失不见,救援力量肯定来得很快。 而另一方面…… 封默举起双手,仔细看了看。 这具躯体处处透着似是而非的熟悉,但却不是他的身体。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这是封沉的身体。 年少时他长时间跟在哥哥身后,很熟悉他的样貌。 他不知道什么原因,附身到了自己亲哥哥身上……或者换句话说,他应该是见到了封沉过去的记忆。 这个事实就足以驱散封默所有的恐惧了。 他太想知道,封沉当初为什么会去青芒山,又遇到了什么,他还活着吗? 封默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循着身体的本能,迈步向前走去。 “封沉”在青芒镇街上逛了挺久,在子冈陈买了一块图案眼熟的玉——和江羽橙送他的那块玉十分形似。 封默下意识摸向了胸口,摸了个空。 江羽橙之前送的那块玉出现了裂纹,回到兰家后,江羽橙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一块成色更好的玉胚,或是要给他重新做一块。 只是新的玉佩还没到手,他已经陷入了这个莫名的鬼蜮。 封默放下手,任由身体凭借本能朝镇子外边走去。 从有身着保安服看守的出入口出来,“封沉”似乎打算去乘坐大巴车,只是走了一段路后,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 铺装路面逐渐变成了沙石土路,一条小径蜿蜒崎岖地延伸到山体中。 “封沉”似乎犹豫了一下。 但最终,他还是举步踏上了蜿蜒的小路,朝着山上走去。 第88章 “人撤出来没有?”酉虎声音紧绷,大半精力都在对抗西岭鬼国的侵蚀上。 “撤出来了。”言家家主言简意赅,“言兮正在救治。” 兰青弦神色凝重:“他醒了吗?” 言兮的声音传来:“没有。” 言家家主深吸一口气:“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尽快合拢封印。” “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快的问题。”兰青弦眉头紧锁,一时有些犹豫。 这次西岭鬼国的爆发烈度远甚以往,封印重启后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把满天的鬼气压制回去,在和鬼气的斗争中,兰青弦生出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趁机西岭鬼国门户大开和封印僵持之际,派出玄门的精锐历练,到里面一探究竟,最好能摸清楚内部的状况,找到方法彻底解决这个玄门的心腹大患。 其他几位大天师略一思考,竟然一致觉得这个冒险之极的方法还不错。 于是除了维持封印的人外,剩下的大天师和二级天师中的佼佼者迅速组织起来,在封印的保护下突入了封印深处。 只是结果并不如人意,进去的人陆续出来,受伤的受伤,昏迷的昏迷,清醒着的人还说法不一。 这无疑是验证了玄门从张家之事里得到的推测——西岭鬼国内的鬼主有神智,它正在针对性地反制玄门的行动。 如果不继续的探查,以后敌暗我明,防守只会更加被动,可如果继续探查,以目前的实力根本摸不到西岭鬼国的核心,看样子只会徒增伤亡。 只是想着想着,兰青弦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漏了一个事情。 她猛然抬头,立刻借助封印传音给监狱科的人:“青芒山地牢的情况怎么样?张家的人呢?” 酉虎等人齐齐一愣,随即脸色骤变。 监狱科的回复让众人都心下一沉。 位于青芒山脚的地牢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联系,哪怕现在封印重启,却依然无法沟通地牢的阵法,像是有什么力量牢牢阻止住了一样。 这下也不用犹豫了,兰青弦吐了一口气,加大力量稳定住手中的封印:“诸位,我们得加大人手了。” 不仅要探查西岭鬼国内部的情况,还要想办法的逮到张家的人。 其他人默默点了点头。 且不说封印本身只会阻拦厉鬼,就说张家家主在玄门身居高位多年,对封印堪称了如指掌,有他在,即使封印合拢也难保安全。 于是刚从封印里退出来的队伍休整片刻后,立刻准备继续出发。 就在此时,执掌封印的兰青弦突然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她猛然回头:“橙橙?!” “什么?”酉虎等人紧随其后,俱是吃惊不已。 此前他们已经得知了江羽橙有可能迷失在鬼蜮里的消息,还颇为担心兰青弦的状态。 但现在江羽橙竟然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了封印之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酉虎惊疑不定,下意识用上了术法辨认。 但山下的少年无论是外貌举止还是气息,都与江羽橙本人无异,看上去并非是鬼魅手段幻化的。 江羽橙很快接近了封印的金光,他伸手抚上其中一根丝线:“妈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作为母亲的兰青弦比其他人更加迅速地确认了自己孩子的身份,她来不及多想,赶紧询问道:“橙橙,你怎么在这儿?” 江羽橙语速很快的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告诉了兰青弦。 饶是兰青弦和酉虎对江羽橙曾经坠入西岭鬼国的事实有所了解,但仍然被震撼了一下,更不用说对此一无所知的其他天师。 等他说完,言家家主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但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此时此刻,江羽橙再怎么不着调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更何况,江羽橙的说法虽然像是天方夜谭,却印证了玄门此前的猜测,同时还解释了为何进去的天师所见皆不一致。 如果西岭鬼国真的是众多厉鬼的执念集合而成,那所见不一致便十分正常,只是这无疑是另外一个坏消息,诸多有神智的厉鬼……谁知道他们一朝解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还有,这里面的夫人是何许人也? 如果能找到此人的相关信息,说不定能推断出一些执念弱点。 可惜的是,黑狼只知道夫人的存在,并不认识夫人本人,江羽橙自然也无法知晓。 不过此前他就将夫人的存在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和师父,此时下意识看向了他们。 酉虎微微摇了摇头。 他早就根据江羽橙提供的信息查阅了诸多典籍,夫人这个称呼太常见,只能从当初那个“燕合县”出发,但并未找到任何与之有关的内容。 但即便如此,江羽橙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重要,对这种众多执念集合而成的鬼蜮,玄门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只是比起以往那些没有神智全凭本能的厉鬼,西岭鬼国内有神智的东西要对付得多。 但比起此前漫无目的的摸索已经好了很多。 准备进入西岭鬼国内部的天师队伍再次行动起来,针对性的准备着符箓武器,江羽橙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妈妈我也要去。” 兰青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能保护好自己吗?” 江羽橙肯定的点了点头,秾艳精致的脸上显出一种不常见的凌厉肃杀来。 兰青弦的眼底有欣慰有感慨,还有些惆怅,只是现在感叹这些不合时宜,她微微低下头,声音直接响在了江羽橙耳朵里。 这是一段复杂的口诀,江羽橙下意识跟随口诀调动灵力,只感觉自己的思绪连接上了一盏幽幽暗暗的灯——这是兰家的镇族之宝,引魂灯。 江羽橙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理论上这个口诀只能由兰家家主掌握。 兰青弦微微笑了笑:“本以为只有你姐姐才有机会学这个,好在现在也能教给你了……自己小心。” 说完,她指挥丝线让开了道路。 江羽橙知道这是母亲为了他的安全,违反了兰家的祖训……他鼻子莫名有些酸:“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还会把默哥也安全带出来。 兰青弦只是笑了笑。 江羽橙拿上自己的装备,站到了队伍的前排,旁边左手缠着绷带的兰羽霜冲他笑了笑:“有些人刚刚不是还很坚定吗,怎么这会又要哭鼻子了?” 江羽橙揉了揉鼻子,嘴硬:“谁哭鼻子了。” “一会儿进去记得跟紧队伍。”兰羽霜不再逗他,严肃地交代道,“注意身上封印的留存,有消失的迹象就立刻求助,不要逞能。” 江羽橙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很快在封印的牵引下走进了浓厚的鬼雾当中。 …… 不知过了多久,江羽橙才浑浑噩噩的恢复神智,首先传来的便是一阵极度的疲惫,像是不眠不休地搬了三天三夜的砖。 他这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姐姐和其他人呢? 江羽橙迷迷糊糊地摸向自己的肩膀,却摸了一个空……他并没有感受到封印的金线。 他猛然清醒过来,而腰部要断裂的疼痛率先袭击了他。 而却还顶着疼痛不停地弯腰播种。 赤脚踩在泥土碎石中的感觉十分不舒服,但又有一种奇异的习以为常之感。 ……不对,这不是他。 这是他的“身体”。 他进入鬼蜮时收敛了自身的全部气息,所以按理来说他应该会被鬼蜮同化成其中的一个NPC,拥有一定的自主行动能力。 但他似乎被限制在了这具身体里……他控制不了这具身体,却能体会到这具身体的感受。 在他接受的教育和培训中,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类似“附身”的情况。 江羽橙在疲惫和昏沉中用力回忆着,试着召唤被自己完全驯化的月光……月光短暂闪烁了一下,又不见了踪影。 身体的主人停下来,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束胸。 ……等等?!束胸?! 江羽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是附身在了一个女孩子身上! 他顿时如遭雷劈……缓了好半天,才勉强接受现实……毕竟他现在只是附身只是附身……但接下来哪怕直面夫人也最好不要遇到任何熟人了! 江羽橙面无表情地想。 此时此刻他更像是一团意识,贴在了这个女孩儿的脑海中,不知道她是谁,和这个鬼蜮厉鬼的关系为何,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结局是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摆脱现在这个局面。 思来想去,江羽橙只能再度试图调动自己的灵力……结果毫无回应。 女孩还在不停地播种,江羽橙只能忍着那股恨不得倒头就睡的疲惫一次一次地调动自己灵力……不知道努力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松动。 他心头一喜,突然天旋地转……女孩晕倒在了地里。 江羽橙:“……” 虽然这个时候庆幸很不道德,但在女孩晕倒后,他却获得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他从女孩身上“飘”了出来,不过却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看着晕倒在地的女孩,江羽橙一时风中凌乱,说不清楚谁更像鬼一点。 他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孩。 她穿着打着补丁的短打,看样子是男装,赤着一双伤痕累累的脚,手掌上全是操劳留下的老茧。 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身形瘦小,外貌普通。 江羽橙看不出她所处的朝代,但能轻而易举地猜出来,女孩不是现代人。 他心头一动。 ……说不定,这个女孩就是那个“燕合县”的人呢? 说不定他这是直接进入到了夫人的鬼蜮。 这个猜测让他精神一振。 他试探着往前走一步……顿时眼前一黑。 第89章 江羽橙被再度拉回了女孩身体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女孩自己清醒了过来,她习以为常地揉了揉摔破了皮的手臂,走了一段路,捧起灌溉的水随意清洗了一下伤口。 江羽橙龇牙咧嘴。 他怀疑这姑娘的痛觉神经都转移给他了! “处理”完伤口,她又回去继续种地了,直到天色渐暗,她才收拾好东西,扛起锄头,朝着远处走去。 远方逐渐出现了炊烟和村落。 她始终低着头,从村头走到村尾,最终走进了村尾的一间破旧茅草屋里。 她把农具放下后,没有休息,又开始了一系列的忙碌,打水做饭洗衣喂鸡照顾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的孩子和一个卧病在床的妇人……直到夜色渐深,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蜷缩在稻草上睡去。 一些凌乱的信息出现在了江羽橙的脑海里。 母亲重病带来的极度贫困,还欠下了员外的巨额债务,父兄不得不在员外家做工还债,她很小便承担了起了家里所有的活计。 天色蒙蒙亮,女孩拖着完全没有休息好的身体再度爬起来,用仅剩的米煮了碗粥,自己喝掉清汤寡水的,把稍微稠浓一点的部分喂给母亲和弟弟,再度背起农具朝田里走去。 这样忙碌又饥饿的日子持续了很久,而且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江羽橙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似似而非的鬼气……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因为绝望而生出的死气。 没过多久,父亲受伤、母亲犯病、兄长议亲……种种事情加在一起,家里的进项已经完全不够了……她麻木地穿上粗糙的红嫁衣,去了村子里的穷书生家。 书生父亲早逝,要专心读书,母亲无力劳作,只是买一个媳妇照顾家里。 他们用一两银子换回了她。 虽然是卖身嫁人,但她体内的死气竟然淡了一些。 此后大段大段的记忆都被一名面容普通的青衣书生占据。 书生领着她拜了天地,把家中的银钱都给了她,郑重拜托她在他顾不上时照顾家里……她近乎受宠若惊地开始了嫁人后生活。 出乎意料地比家里轻松。 婆婆在过门后没多久病逝,书生会在温习课文之余帮她承担一些劳作,他还有一手好字好画,卖的字画可以补贴家用,她第一次知道了吃饱是什么感觉。 书生会在夜晚教她磨墨写字,给她讲一些从未听过的道理,鼓励她自己学习思考……她长到这么大,好像是从这一天才真正见过这个世界。 不久之后,他们有了一对双胞儿女,书生给一家人画了一幅小像,珍藏在家里最值钱的一个木箱子里。 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她的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对于一个从未离开过村落的女孩,现在的生活已经算得上是神仙日子了。 而生活的转机来得比想象的更快,书生很快高中进士,获得了国君的赏识担任京官,他带着她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家乡,前往了国都。 丈夫在国都只是一名小官,却偏偏刚正不阿,以至于在国都反而陷入了更加清贫的生活……她有限的礼仪学识融不进京城的权贵圈子,受尽了冷待。 好在她并不如何介意清贫的生活,她如同海绵一样汲取着从未见过的事物,思考着从未接触过的关系……她还是结识了几个闺中密友,除了丈夫,有了更多可以请教的人。 她逐渐褪去了无知和粗鲁,从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女孩变成了官太太,只是地位的提高反而加重了她体内的死气。 在国都待的越久,越是看到繁华之下无数挣扎求生的百姓,让她想到了少时艰难活着的自己,她逐渐理解了书生深藏眼底的悲凉和愁眉不展,却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国君喜好繁华,专心求仙问道,朝野一片糜烂,最终书生还是离开了这个大染缸,带着她离开了京城,开始了颠沛流离的为官之路。 他们走过了无数个县城,每到一个地方,书生都试图整顿吏治、平反冤案、劝课农桑,而她就跟在书生背后,给那些困苦的女孩教授绣工厨艺、令她们有一技之长,又教她们读书认字……或许她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些比她更年轻的女孩们会有一天能想通。 书生虽然笑她天真,但每到一地,仍然以县令之尊令当地女孩必须加入夫人开创的女学。 他们的尝试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们在一地待不了三年物资,就会被想办法驱逐……每每离开,总有百姓千里想送,而在每次赴任的路上,他们总能听到就任过的故地如何重回民不聊生境地的消息。 她见识越来越广,气度越来越雍容,体内死气却越积越重。 不论她和丈夫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改变这世间哪怕一点。 最后他们到了国境边缘的燕合县,在这里待了数十年,盖因国君垂垂老矣,储君之争牵扯了国都里的所有大人物,终于没有人盯着书生报复了。 燕合县在长时间的治理下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百姓不算富足,却无饥馑之忧,商贾流通算不上多,却也有繁华之景……她身边依然跟着不少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她们之中不乏连书生都惊叹的天资之才。 一个眉间点痣的女孩儿便在她的支持下,当上了县衙的女书吏,这让老人不喜的同时,又带来了新的风气。 她在这种欣欣向荣的景象里,几乎散去了内心的所有死气。 她整个燕合县人人尊敬的夫人,脸上再也看不到少女时期的麻木痛苦。 就在她以为她和丈夫终于做出了一点改变时,国都一道旨意打破了县城的宁静。 国师献策,以风水宝地之民献于上天,换取国君的福寿绵延,而这个被选中的宝地,就是燕合县及周围数十村落。 书生无法接受,奋而抗旨,领着长大成人的大儿子和众多年轻力壮的县衙衙役奔袭国都,试图想办法组织这个荒谬的旨意。 她领着众人给他送行。 多年夫妻,默契天成,书生读懂了她的担忧,但只是捏了捏她的手,留下一句“等我回来”,便策马而去,一袭青衫猎猎隐入了尘烟之中。 她留在燕合县,代替丈夫主持着日常的劳作,许多百姓只知道县令大人有事离开,依然过着的平静的生活。 直到某月某天,火光冲天。 燕合县地处燕山半山,被密林包裹,国君所遣军队将出山之路团团围住,然后放火烧山。 大火吞噬了山林和山林中燕合县,她用尽全力奔走着安排百姓逃离,可逃离的人不是死在大火中,就是死在了山下官军的箭矢中。 她没有等来丈夫,只等来了一场血腥屠杀。 她踉跄奔跑在街头,孩童哭喊着求夫人救命,眉间点痣的女官压在县衙的书库横梁下方没了声息,她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件熟悉的房子。 她和丈夫亲手为小女儿备下的新房,此时燃烧着冲天的火光,依稀可见趴到在房门边,只差一步之遥便逃离房屋女儿女婿,以及他们牢牢抱在怀中的幼童。 她颓然跪倒在地,痛苦如同一块石头牢牢堵住了她的喉咙,噎得她痛不欲生,在这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痛苦中,她的思绪翩然飘飞,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了江河山川,见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颓靡国都。 青衣书生被砍做数截,如同农家腊肉一般,随意地挂在国都外的绞刑架上,与他童同去的大儿子和其他年轻小伙则只剩下了头颅,同样随意地丢弃在了国都之外。 她怔怔地看着他们,一道清晰地诘问的浮现在她的心中。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一点幸福的日子都不给她?! 在这种无言的拷问中,她丝毫没注意眼角留下一行血红的泪,火光冲天的县城外升起了大团大团的黑雾,似乎在庆祝鬼王的诞生。 她早已生出华发的发鬓变得浓黑,多年劳累留下的伤痛不治而愈,身体里充斥着一种排山倒海的力量。 她轻而易举地扑灭了燃烧整个燕山的大火,把所有生灵残存的意识收拢到了自己的怀中,被破坏的县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所有人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他们依然呆滞……但没关系。 她无师自通了体内力量的使用,仅是一步就跨越了整个国境,黑色的云雾覆盖了整个国境,她把那些坐视书生被切分的权贵们全部剁成了肉泥,把过往无数的委屈宣泄一空,鲜血甚至染红了贯穿国境的大河。 她的神智在这样的宣泄中逐渐消失,直到一群道士带着威力莫名的法器找上了她。 他们和她斗了很多年,死了很多人,这些人的血肉让她找回了县城里百姓的神智……她备受鼓舞,既然可以找回县城的百姓,自然也可以找回自己的丈夫,只要这些人再多一点。 她开始领着已经恢复神智百姓们对外寻找。 血腥的杀戮和反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最终她还是受限于百姓太少,陷入了争斗的下方,县城周围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竟然围了一圈威力其大阵法。 她勃然大怒,在她用尽全力的冲击下,那个刚刚成型的阵法有了溃散的迹象。 而就在此时,一个眼神平静的老道独自一人走进了她的地盘。 老道自称玄门之主,尤擅占卜之法,只要她愿意停下杀戮的脚步,他愿意以命起卦,为她卜算一事。 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让他卜算丈夫的下落。 老道平静地起卦,最后告诉她,书生为民请命而亡,功德圆满,已经转世,若她愿意等待,千年之后还有相见之机。 语罢,老道七窍流血而亡。 她震荡的鬼气逐渐平息收拢,覆盖了当初燕合县的范围,她任由外边那群道士将她团团围住,自顾自地梳理力量。 她在自己的鬼蜮中央,重新建立起了一座燕合县城,城中百姓有的恢复了神智,有的依然浑浑噩噩。 她总是在一轮惨白的太阳升起时,安静地坐在县衙的台阶上,静静地等待着,直至月升日落,再回到县衙内休息。 小女儿一家呆滞的魂魄就跟在她的身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眉间点痣的女书吏恢复了神智,书生留下保护她的年轻衙役也恢复了神智,女书吏和他学了一手剑法,每日都陪她坐在县衙门口等待着。 厉鬼是不会觉得时间流逝的。 她们就这么耐心的、日复一日的看着县城的街道。 她的思绪逐渐沉寂,连带着附身在她身上的江羽橙都险些陷入沉睡。 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和她一起盯着街道的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冲锋衣运动裤,背着登山包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江羽橙脱口而出:“默哥!” 对方眼神异常惊诧。 第90章 封默已经在山里转悠了三天。 密林里不见日月,他只能靠自己数数来计时,幸好过去户外经验丰富,否则他可能早就迷失了对时间的感知。 他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行动究竟是出于自己本心在寻找出路,还是单纯在重复封沉的过去。 如果是重复封沉的过去,那他这三天是怎么过的? 封默自己不觉得饿,可能是因为身处鬼蜮的特殊情况,但如果是封沉,登山包里只准备了一天的食物,剩下的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 封默不得而知。 外边的救援也迟迟没有到来,封默不知道是没有找到他,还是外边也出事了,只能继续在密林转悠。 他记得江羽橙曾经告诉过他的一些原理,虽然完全不清楚应该怎么判断厉鬼的执念所在,但当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到处找找线索了。 抱着这个念头,他又在密林里没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天多,终于,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古时的城楼。 样式和中原地区的明城楼差距不大,但细微之处又有些许不同,整体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异域风情。 城楼中央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燕合县”。 定定看着这三个字许久,封默拉了拉登山包的肩带,举步走进了城门。 这座城似乎只有一条街道通向县衙的位置,他走了几步之后,就看到了县衙以及门口坐着的女人。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雍容的气质遮盖了普通的面容,她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有种寺庙神像一般的悠远。 夫人。 封默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想起了整个称呼。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江羽橙的声音。 封默心头一喜,只是还没等他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只见面前的女人突然露出了一个笑。 嘴角直接拉扯到了鬓边,血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下,神像瞬间变成了恶鬼,嘶哑不似人声的话语从她口中传出:“找到你了!” “小心!” 封默心头一凛,下意识将背上的登山包丢了出去,自己迅速一个闪身离开原地。 他方才所在的位置顿时被一股黑烟笼罩,登山包在空中就直接消失了。 封默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刚刚江羽橙的声音是不是也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只是他没空细究,又是一道黑光闪烁,封默几乎毫无反应时间地被击中,一道大力从胸前传来,他踉跄着退了几步。 胸前的雪松玉符直接碎成齑粉。 封默心头一凛,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裤兜里的小刀……他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超自然存在唯一的利器就是自己的阳气,血液无疑是相当好的攻击手段。 他曾经和江羽橙商量过如果自己单独坠入鬼蜮的应对方法,江羽橙不情不愿地给他弄了一把随身携带刻印了符箓的小刀。 他可以用血引动上面的符文,从而对鬼怪造成一定的杀伤。 就在他准备划破手指时,夫人的攻击却突然停下了。 她的身体莫名膨胀起来,下半身彻底化成了一片浓厚的雾气,张牙舞爪地散开,一道朦朦胧胧的月光在黑雾之中亮起。 “小狼崽……”嘶哑的声音响起来,“当初就不该放过你。” 月光越来越盛,直至突破黑雾的封锁,还穿着睡衣的江羽橙有些狼狈地现身,直接冲到了封默身边:“默哥你没事吧!” 封默接住他,一时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橙橙?!” “嗯嗯嗯!”江羽橙连连点头,情绪不顾场合的翻腾起来,放松担忧紧张种种交织,让他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红,看着有些委屈。 封默下意识摸摸他的眼睛,哄道:“我没事,别担心,你怎么……” 他话音未落,江羽橙猛然将他扑倒在地,月光腾起,将侵袭而来的鬼气一荡而空。 夫人已经升上了半空,不成形体的鬼雾从下身弥漫到腰间,被烈火灼烧的痕迹蔓延上了她的面容,浓厚如云的鬼气在她身后聚散,像是凝聚了世间最为深沉的恶意,令人看着便心生恐惧。 封默和江羽橙搀扶着起身,下意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羽橙半挡在他身前,圆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反手扣住封默的手指捏了捏,感受着阳气的流入,然后在经脉中与自身灵气会和。 “默哥,你不要理我太远。”江羽橙眼睛仍然死死盯着空中的夫人,小声交代一句,收回握住封默的手指,握住了怀中的枪柄。 封默悄然深吸一口气,将小刀握在掌中,很听话地靠近了一些。 “砰!” 鬼气从中爆开,江羽橙反应神速地掏枪射击,特制子弹接触鬼雾后立刻爆开,菁纯的灵力直接击退了夫人的攻击。 江羽橙得势不饶人,直接从战术背包里掏出数个灵力手雷,朝着夫人散开残破一瞬的鬼躯上丢去,更加猛烈灵力的炸开,夫人尚未复原的躯体再度爆开。 夫人面容一阵飘忽不定,身后铺天盖地鬼雾猛然翻滚起来,凝结成剑,如落雨从天而降,渐成铺天盖地之势。 朦胧的月光从雨雾中亮起,如同一层防水纱,将雨滴过滤了出去。 夫人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指,磅礴的鬼气再度如利剑一般朝着江羽橙二人射去。 江羽橙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疯狂扭转,一轮巨大的明月自空中降临,月光如同冰霜,见鬼气冻结空中,趁此机会,江羽橙再度掏出几个手雷,朝着夫人丢去。 夫人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下意识散开躯体,躲避这玩意儿的爆炸。 但玄门的研究部也不是吃干饭的,手雷感鬼气而爆,仍然有大量能量冲着夫人袭击而去,她不得不在退一步。 乘此机会,江羽橙一拉封默,两人迅速离开鬼雨笼罩的范围,夜空中的月轮轻轻一荡,扫空了附近了的鬼气。 封默沉默地扶住江羽橙有些颤抖的身体,甚至生出了一丝无能为力的愤怒。 江羽橙脸色嘴唇一盘苍白,显然,刚才的交锋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封默支撑着他的身体,不知道自己的阳气会不会让他好受一些:“橙橙,你还好吗?” 源源不断的阳气调和着他体力翻腾的灵力,江羽橙呼了一口气,白着脸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么一瞬间,夫人已然恢复如初,浓厚如云的鬼气再次压了下来。 江羽橙神色凝重地摸了摸战术背包——他携带的最大威力武器就是手雷,然而刚刚消耗了半数,却几乎没给夫人造成什么损伤。 他再度调动起体内的灵力,空中的明月越发明亮圆润,一头隐隐约约的狼出现在月亮中央。 夫人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飘了过来。 就在此时,她突然面色一变,身后井然有序的鬼雾骤然爆发出一阵尖啸,像是陷入了极端愤怒的狂潮。 江羽橙一愣,只见半空中的黑云蓦然分出了一半还多,朝着远方呼啸而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机不可失,他迅速催动月亮,巨大的狼影成型,携带月光朝着夫人冲了过去。 变化无形的鬼雾和巨大的狼王战成一团。 …… 在西岭鬼国的另一端,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两方领头的都是年轻人,一男一女。 兰十七扶着奄奄一息的张峻曦,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神色别扭无比。 这一趟也真是多灾多难。 先是进入鬼蜮便各自失散,好在凭借封印的指引,众人废了半天劲重新聚首,可偏偏不见了江羽橙,在寻找江羽橙的过程中又误打误撞地救下了狼狈逃命的张峻曦。 还没等众人询问,张峻曦语气急促地让他们前去阻止张家人的阴谋,思考片刻后,他们果断根据张峻曦指引来到了此处。 一路上听完了张峻曦的情报,兰十七只觉得心惊肉跳,完全没想到张家暗中谋划的东西居然这么大胆。 结果当头撞上了守在此处的年轻男人,他看上去和兰羽霜差不多大,却有一双异常沧桑的眼睛,赫然是张家昔日的大长老,张嵘新。 而根据张峻曦所言,早已脱困的张家家主等人则是不见踪影。 张嵘新面色难看:“峻曦,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张峻曦勉强站直,露出一个愤愤的表情:“这话应该我问您!爷爷,你真的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张嵘新冷哼一声:“自然是为了张家和玄门的未来!十一局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宁愿跟着外人对付家里?!” “开历史倒车有个屁的未来。”张峻曦脱口而出,“厉鬼横行还不是得玄门用人命顶上!到时候就算你能号令天下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死咳咳咳咳……” 兰十七赶紧给他顺气。 兰羽霜不关心他们的斗嘴,看了一眼他身后山壁中似有若无的洞口,担心对方在拖延时间,示意众人直接动手。 “小姑娘且慢!”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响起,隐隐绰绰的影子出现在张嵘新身边,“现在可不是各位起冲突的时候。” 张嵘新表情以外:“连音道长?这就准备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被称为连音的影子随口回道,看了看兰羽霜和她背后手握各式奇怪武器的众人,慢条斯理地发出邀请,“各位,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张嵘新面色意外,随即想到什么,不再说话。 兰羽霜则是表情一冷:“我不觉得有什么好合作的。” 按照张峻曦所言,张家心心念念地就是恢复千百年前玄门独尊天下的地位——古时厉鬼横行,掌握了除鬼术法的天师自然是各方势力的座上宾,堪称为所欲为。 而如今,玄门各家受制于十一局的严格管控,很多时候更是要看当局的眼色……张家早就想要谋求更加独立尊贵的地位,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世间再度回归妖鬼横行之态。 但末法时代和十一局监管的双重影响下,这一计划进展很是缓慢,直到十年前张嵘新等人意外在西岭鬼国获得重生,才知道里面封印的是一股怎样的力量。 以连音为代表厉鬼想要摆脱夫人和封印,张家需要缺少养寇自重的“寇”,两方一拍即合,达成了合作协议。 而张嵘新的存在又给张家的计划上加上了一个诱人至极的砝码——张家人可以在死后重返青春,以厉鬼的形式获得长生。 兰羽霜理解不了这种丧心病狂的计划,且不提厉鬼横行有多少无辜人遭殃,单说千年前什么科技水平,现在又是什么科技水平,张家不会以为当局是吃素的吧?就这么肯定自己能干掉当局所有的有生力量自己称王称霸? 她懒得再说,伸手示意大家突防,就在此时,连音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小丫头,如果不和我们合作干掉夫人,你不会以为外边那个壳子真的还会有用吧?” 兰羽霜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第91章 “这只是夫人的鬼蜮。”连音对兰羽霜警惕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千年前修炼没有如今这么困难。有一类人生前功德浓厚,受万民供奉,死时执念深重,死后一瞬间便可修成鬼仙之躯……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脱离了肉体凡胎的仙人!” 兰羽霜眉头一皱,下意识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 连张嵘新都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难道夫人就是鬼仙?以前你可没说过这个!” “她以前是。”连音哂笑,“只不过后来她堕入迷障,非要给亡夫报仇,手段暴虐滥杀无辜,最后坏了道途力量大损,否则那些道士哪里来的本事把她封印住。” “那照你所说……”兰羽霜终于开口,“你难道也是夫人鬼蜮的一部分?” 连音顿了顿:“自然不是,这燕山,也就是你们说的青芒山内,大部分厉鬼都是她的执念所化,不过也有部分是被她的鬼气裹挟,比如老道。” “你们也看到了,恢复了这么多年,如果夫人铁了心想要出去,你们外边的这层壳根本拦不住她,而后面这地方……”连音指了指身后似有若无的洞口,“里面有她用绝大部分力量维系的结界,里面有她的一部分尸骨,只要毁了,势必可以对她造成重创。” “老道知晓小姑娘你背后的人和我们未必同路,但你我双方完全可以暂时联手,解决了夫人的威胁后,再来分说一二,届时是战是和,老道都奉陪到底。” 连音说完,定定地看着兰羽霜:“小姑娘,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出乎他意料的是,兰羽霜的回答毫不犹豫,抬手比了一个手势,她身后的众人训练有素地迅速摆开攻击架势,符箓术法与子弹火药齐飞,瞬间淹没了连音等鬼所在的地方。 “你!”连音和张嵘新猝不及防,身形瞬间被打散,受损不轻。 “鬼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兰羽霜冷笑一声,“张家此前罪行累累,害了多少无辜人,想谈条件可以,先把罪赎了再说。” 重新凝成人形的张嵘新没了年轻的面容,恢复了苍老的模样。 兰家一位天师攻击之余瞥见他的样子,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不也还是老头吗,你返老还童的不彻底啊!” 张嵘新面色一僵,随即大怒,鬼气凝成利剑飞射而来。 兰羽霜甩出一道五雷符击散鬼气,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她对连音的话半信半疑……但如果这个地方真的是那个夫人的命门……她会毫无察觉吗? 她变化了一个手势,示意队伍边打边退,最好先远离这个地方。 可异变突生。 “小心!”兰十三的惊呼声瞬间被淹没,山呼海啸的鬼气似乎是从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一样,直接将交战的双方包裹了进去。 不远处洞穴中传来几声喝骂,很快没了动静。 而在另一边战场,江羽橙已经牢牢掌控住了主动权,月光组成的巨狼虚影已经彻底凝实,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一道柔和的月光把他和封默包裹在内,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往后退一些,封默会默契地伸手给他补充一些阳气。 转化黑狼力量的过程给了他启发,在与夫人战斗过程中,他下意思地吸收着夫人的鬼气,借助封默的阳气炼化着,体内灵力不仅没有过度消耗,反而充盈了不少,于是越打越凶,彻底面前的“夫人”压制住了。 但很明显,夫人的大部分力量分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羽橙有些不安,手上的动作又凌厉了几分,想要快点解决面前的鬼然后去支援。 可就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面前已经完全没了人形的“夫人”突然生出数根粗壮的鬼气触手,牢牢缠住狼影的同时,一鞭子抽向了江羽橙。 江羽橙完全没料到看上去已经强弩之末的“夫人”还有这种力道的攻击,顿时闷哼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封默心头一凛,迅速上前抵住他的背:“橙橙?没事吧?!” 江羽橙气血翻涌,还没来得及说话,心头警铃大作,想都不想一揽封默,用力朝旁边一个翻滚,又是一鞭狠狠抽在了他们刚才的位置上。 夫人离开的力量不知道为何回来了大半! “小心!”封默一拉他,险而又险地避开一道细微的尖刺。 “默哥威武!”江羽橙百忙之中还不忘咋乎一句,听得封默无奈至极。 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鬼蜮的环境,刚刚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下意识拉了一下江羽橙,没想到真的躲开了一击。 “专心些。”封默言简意赅地交代一句。 话语之间他又感觉自己被一道大力撞了一下,身不由己的退了好几步。 覆盖在他体表的月光一阵乱颤。 江羽橙又是一阵闷哼。 比刚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的攻击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更不要说他要护住两个人,一时间只能被动防御,挨了好几下猛烈的攻击。 他口中已经有了些腥甜的味道。 封默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又一次躲闪中他突然摸到了自己兜里的小刀。 他迅速拿出来,握住刀刃,任由鲜血浸入刀身上的符文,然后将小刀递给了江羽橙。 江羽橙扭头一看,险些骂人,但现在显然不是算账的时候,他只能凶巴巴地瞪了封默一眼,接过了扭转着微光的小刀。 他深吸一口气,榨取处体内剩余的灵力,巨大的狼影再度成型,朝着夫人迎了过去,与此同时,浸润着纯阳之体血液小刀在狼影的掩护下飞射而去。 鬼气猛然爆开。 江羽橙和封默下意识一起伸手,想要把对方护在怀里……结果就以相拥的姿势一起被掀飞了出去。 他们相互扶着起身,还没站稳,就听到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婉娘。” 伴随着这道声音周围浓厚暴虐的鬼气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片漆黑中逐渐出现了一个颇为宽敞的院落,从敞开院门看去,能看到山下阵法流光溢彩的青芒镇。 江羽橙愣住了。 如果不是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他险些以为自己又出了鬼蜮。 “你们打算抱多久?”那个声音再出现。 江羽橙猛然回神,下意识想和封默分开,但封默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江羽橙一扭头,发现封默怔怔地看着前方,神色说不出的恍惚。 他顺着视线看去,见到了一个面容俊朗严肃的中年男人,看到他的第一眼,江羽橙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中年版的封默。 他内心对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封沉?”封默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忍不住一笑:“还以为这个样子威严一点呢……算了。” 他五官一阵变化,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重新出现在两人面前,不是失踪了多年的封沉又是谁! 他五官和照片上差别不大,只是比起照片上的矜贵严肃,真人气质更加洒脱不羁,看上去像是会人字拖大裤衩叼着烤串在街边看热闹的类型。 江羽橙看看他,又看看封默,陷入了沉默。 刚刚还在打生打死,突然变成了兄弟相见的感人场景,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 而封默始终沉默中,说不清是不是已经惊喜傻了。 江羽橙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真是封沉?” “对。”封沉爽快地承认了,院子里躺椅上躺下,姿态闲散地伸手冲他们招了招,“来,过来坐。” 江羽橙想了想,干脆拉着封默走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圆眼睛仔细打量着,在他身上看到了微弱的生气:“你还活着?” 封沉看了看自己:“不算吧,我现在能出来,主要是靠小默的血。” 江羽橙一愣。 封默也抬了抬眸。 对上他的视线,封沉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小默,你都长这么大了。” 封默喉结动了动,脸颊随着咬牙的动作微微鼓起,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异常沙哑:“我找了你很多年。” 封沉嘴角的笑意隐没,轻声道:“我知道……辛苦你了。” 封默闭了闭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多年的夙愿一朝实现,第一时间竟然是无言以对。 “这位小朋友是谁?不给我介绍一下?”封沉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打破了沉默。 一直乖巧当摆件的江羽橙又看了看封默,迟疑着自我介绍:“我叫江羽橙,是默哥的……嗯,朋友?” “不是。”封默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显然很不满意他的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江羽橙一脸无辜。 刚见面就给这么劲爆的消息,也不考虑考虑你哥的感受? 封沉脸上意外之色一闪而过,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啧啧称奇:“小时候还真不知道你有这种倾向。” “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封默一句话脱口而出。 这是他见到封沉后最有情绪的一句话了……说完后再度陷入了沉默。 封沉噎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封默,却没法在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看出情绪。 此时此刻他才对离开的时间有了实感……当初他一眼就能看出想法的小孩子,已经在他的视线范围外长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了。 虽然这是他当初的培养方向,只是亲眼看见后,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我们先说说正事?”江羽橙眼见两兄弟气氛不对,赶紧打断,他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封沉,“你为什么在这里,夫人去哪里了?” 封沉转移视线,顺着台阶下来了,他指了指正屋:“让她先休息一下吧。” 江羽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张供桌。 ……供桌……上面是夫人的牌位?还是尸骨?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封沉平静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位……江小天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第92章 前世今生? 江羽橙突然想到了自己在鬼蜮所见所闻的一切……自称玄门之主的老道人告诉夫人,青衣书生已经转是,千年之后或许有相见的时机。 江羽橙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所以……你是夫人的前夫的转世?” 封沉:“……” 封默:“……” 两张神似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无语。 江羽橙也很无辜:“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封沉坦然答道,“她觉得我是,但我没有任何记忆……而且始终也回想不起来任何东西。所以我想问问你这种专业人士,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江羽橙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道:“就我所知,没有……夫人大概率是被骗了。” 在他附身在夫人身上见到那个老道人时,就有这种微妙的感觉……老道人的神情太过笃定了。 江羽橙虽然不擅长,但确实是学过卜卦的,卜卦未来之事,最多只有一个大的趋势,没有什么卦师敢确切无疑的预测未来。 更何况是千年后的未来。 除此之外,在他接受的所有教育里,从来没有提到轮回一事,大部分人死后灵魂也消失了,机缘巧合留在世间的鬼魂也并非长存不灭……从没听说、从未见过所谓的转世之人。 老道人很有可能和夫人是同时代的人,大概率是得知了夫人的来历,精准抓到了她的执念之一,以自身性命做局将她在封印里困了千年。 后人一直加固封印,派人巡视封印边界,清除外溢鬼气……很有可能都是为了在千年间削弱夫人的实力,以便彻底抹除她的存在。 只是如果这样推测,江羽橙又有一点想不通:“按理来说不存在千年后相见的情况……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封沉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你们在说什么?”封默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询问道。 江羽橙趁机把自己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封默挑了挑眉,视线忍不住落到了封沉身上。 “你……” “我……” 封沉和封默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你先说?” 封默沉默片刻:“你也觉得自己是她的丈夫转世吗?” 所以宁愿在这里陪着她? 封沉笑着摇了摇头,眼神落在江羽橙身上:“我有一个猜测。” 江羽橙眨眨眼睛:“什么?” 封沉起身,从院子的角落里拖出来一个大木箱,又从里面拿出来两个小的箱子,将其中一个打开给江羽橙看。 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雕。 封沉从里面拿出来一只木簪子。 江羽橙莫名觉得很眼熟。 “十年前,我在青芒镇的小摊贩那里,买到了这个。”封沉看着这只簪子,眼神很复杂。 这只簪子所用的木料不算多好,但簪尾的图案却写意流畅,古朴雅致,一看就是大家手笔,硬生生把一块破木簪弄成了收藏品的样子,当年放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堪称鹤立鸡群。 小摊贩也相当识货,张嘴就是七位数,吓怕了不少游客,但封沉思索片刻后,还是我买下了这只簪子,打算把它送给自己的母亲。 他一般不会给霍寻瑶送这种礼物——这种不名贵但有心意的礼物,在那个家里只有封默会喜欢。 不论是封航还是霍寻瑶,他们只会嫌弃这种礼物上不得台面。 只是看见这只簪子时,封沉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霍寻瑶有一条旗袍,配这个簪子肯定很好看。 买下后他有自嘲,以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亲子不如说是主宠,没见过当狗被虐待还惦记着给主人买礼物的。 他握住这只簪子,在丢和留着之间犹豫,分神中就已经离开了青芒镇。 “后来我来到了这里。”封沉把簪子递给江羽橙,“婉娘说这是她丈夫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江羽橙恍然,难怪他觉得眼熟,在夫人的记忆里她头上时常戴着这根簪子。 “难道是因为这只簪子?”江羽橙喃喃自语,隐约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夫人或许也没有完全相信那个千年后相见的预言,但厉鬼无法对抗自身执念,所以她还是等了下去,直至千年期限逐渐靠近,她忍不住了。 丢出鬼蜮的簪子是个试探,她或许觉得丈夫转世后,对前世亲手纂刻的簪子会有印象,因此当封沉买下它后,夫人便认为这是丈夫转世回来了。 而封沉受到簪子主人的鬼气影响,不自觉地走进了西岭鬼国的范围内。 “我一开始试图离开,但只要我表现出想要走的念头,她就会……嗯,黑化?怪吓人的。”封沉淡定地像是在说别人,末了还能开个玩笑,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封默,“后来发现,我好想确实没有办法离开了。” 封默右手小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封沉顿了一下,咽下了多余的话,拍了拍另外一个小箱子,对封默说道:“这是给你的礼物,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送给你了。” 封默打开一看,是整整一箱子的木雕小摆件。 拜访时间久的显然是前期作品,抽象的画风如同封默车上的猫咪摆件,越到后面木料成色越新,画风也更加精致,无论人或物都栩栩如生。 封默怔怔地看着,没有动弹。 “这些是你亲手做的吗?”江羽橙凑过来看了看,问道。 封沉点点头:“这里面包含生日礼物和新年礼物……不过山中无日月,我也记不得过了几年,可能做的有些多。” 封默回过神,定定地看着他,心底某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涌上,他眼睛红了一圈,一个问题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你过得好吗?” 这些年被困鬼蜮,目之所及都是非人之物,你过得还好吗? 封沉出神一瞬,然后洒然一笑:“挺好的。” 封默喉结滚动了一下。 “真的,别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封沉抬手,似乎像想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脑袋,但看着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弟弟,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他露出一个平和的笑:“起码比在家好。” “封沉”在封家更像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符号,是封、霍两家联姻最好的产品,但人要怎么才能完美无缺呢? 人不可能完美无缺,而封沉为这个不可能的完美吃尽了苦头。 有来自父亲的谩骂和体罚,有来自母亲的哭诉和道德绑架,还有来自其他亲戚不怀好意的捧杀和阴阳怪气。 他一度把自己当成一块麻木不仁的木头,随便父母想要怎么雕刻他,对外界的反应淡漠到了极致。 直到捡回封默后,有了代偿的对象,他的精神状态才好一点,但时间飞逝,封默马上进入就要青春期,担心自己精神状态会影响叛逆期的封默,他才会给自己安排一个长途旅行,打算休整一下,但没想到就此就成了长久的别离。 但除了别离和一开始被“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以及“我居然被女鬼囚禁了”两个大离谱事件震碎三观外,封沉剩下的日子还真不算难过。 婉娘对他算的上千依百顺,除了离开这件事,什么都可以答应,她从来不干涉他的生活习惯,从不逼他做任何事情,更多的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他想练字画画,她就找来笔墨纸砚,而且是外界有市无价的高档货,他想雕木头玩,她就弄来一棵千年古木,砍成数截堆在角落,以至于封沉刚开始下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这棵树。 他不想说话,她也不会出声,他不想理人,就不会有人或者鬼来打扰他,他想躺在地上睡一天,她就给他盖上毯子被褥任由他躺着。 在他偶尔状态还行的时候,她还会把院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他从山上就能看到山下人来人往的小镇。 封沉经常会看上很久。 她甚至会使坏,偷听进山巡视的天师们的对话,再把里面有意思的事情给他转述一遍,因此封沉才会见到江羽橙时就认出他天师的身份。 在这种极致的悠闲宁静中,封沉一点点把自己找了回来,他恢复了交流的能力,知道了女鬼的名字和过去,以及发现她非常坚持地把自己当成了丈夫的转世。 封沉并不想侵占别人的身份,但发现丈夫转世这个身份似乎是维系女鬼神智和存在的关键后,他也不再否认。 既然她给了他一个绝对自由宁和的环境,他又为什么不能维持她的幻梦呢? 封默安静地看着他,观察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如此放松的兄长。 眼见两兄弟又要相顾无言,江羽橙只好开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封沉又陷入了沉默,看着封默的眼神隐约有些怜惜和不舍,他轻声道:“我快撑不住了。” 封默眼瞳一缩。 下意识扭头看了江羽橙一眼,眼中有自己都没发觉的求助。 但江羽橙张了张嘴,却没能说话。 封沉作为一个普通人,误入西岭鬼国这种天师都要层层防护的鬼蜮,恐怕在进入的一瞬间就已经奄奄一息,这么多年应该全靠夫人的维持。 但他身体彻底死去的那天,意识就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夫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维持住。 封沉斟酌语句:“婉娘她……不太能接受。” 所以她开始想办法延续他的生机,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鬼蜮里除了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给婉娘出了一个主意。 “他们让她去找我同父同母的弟弟,用他的命换我的命。”封沉声音冷了下来,“婉娘说她从没和他们说过我的存在,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有一个弟弟的?” 以封沉从小严苛教育出来的双商,他没费什么劲就猜出来了那帮人肯定是和外界有联系,因而知道了他的身世……既然背着婉娘这个主人和外界有了联系,又恰到好处地送上她需要的东西,提的还是这种挑拨离间一样的建议,不用想都知道这帮人不怀好意。 在综合婉娘对整个鬼蜮的控制能力,封沉很容易就推断出了一个结论:“他们是不是想要婉娘的命?” 江羽橙和封默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封沉口中的他们应该就是和张家相勾结的鬼物,这些厉鬼被夫人压制,想要挣脱,刚好封沉生机消耗殆尽,被他们发现,于是通过张家知道了封默的存在,以封默为饵引夫人分出力量去寻找封默,才会有A大厉鬼的事情。 派出去的分魂一样的手下覆灭,夫人谨慎地发现了事情不对劲,收拢了力量,而那些厉鬼发现不对,便开始在外边主动挑事,张家配合调动玄门力量,放松对夫人的监控,加上封沉的情况越来越遭,夫人再次动手,如果不是江羽橙在,她可能真的能把封默带回来。 “玄门现在已经关押了张家,这些鬼东西也别想跑。”江羽橙信誓旦旦地看着他,“不用担心他们。” “是吗?”封沉放松腰背躺在了躺椅上,出神地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过了一会,他问道,“那你进来,也是想要她的命吗?” 第93章 他话音刚落,主屋里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响动,那股暴虐的熟悉鬼气开始蔓延。 封沉脸色一变,语速极快地说道:“情况不对!以前不是这样的……” 夫人时不时会陷入癫狂,因此她给了他一道法诀,可以暂时把癫狂的她封印在自己的牌位上。 以香火供奉,能够帮她恢复神智。 封沉之前因为虚弱一直陷入沉睡,直到封默的血落到他的身上,他醒过来并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一阵眼就看见了大开杀戒的夫人,只好匆忙把她封印起来。 一般而言夫人从封印里出来时,身上的鬼气不会这么暴虐。 江羽橙听他说完,很快推断出了原因,脸色很凝重:“她不想让你死。” 封默的血可以唤醒封沉,意味着兄弟之间以命换命或许真的可行,夫人临门一脚被打断,恐怕已经因为愤怒陷入癫狂了。 封沉顿了一下。 “我们不可能让她继续存在的。”江羽橙轻声道。 玄门确实会接纳一些恢复神智的厉鬼,但前提是这个厉鬼除了仇人外没有别的人命。可当年夫人报仇时就杀了太多无辜的人,千年来意外落入西岭鬼国的倒霉蛋不知凡几,同样死在了她的手上。 所以她的鬼气极强却又浑浊暴戾,甚至会难以自控,恐怕对着封沉她偶尔也会生出杀心,这才会把一道堪称命门的口诀教给封沉。 封沉出神地看着主屋内越来越浓越来越狂躁的鬼气,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能阻止她吗?” 他曾经见过失去理智的婉娘,对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心有余悸,更不要说他不可能接受用封默来换自己。 江羽橙看了看他:“我试试看。” 他毕竟亲眼见过了夫人的大半生,还真有个思路,说不定可以化解她的执念。 只是需要封默帮忙。 他扭头看了看封默,只见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眼神跟着封沉,长时间的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受到江羽橙的目光,他同样扭过了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抱一下?”封默下意识张开手臂。 封沉“啧”了一声,扭过了头。 事急从权,江羽橙没法多想,扑倒封默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虽然是为了积攒阳气,但抱住封默的一瞬间,他还是感受到了封默未能表现出来的难过。 封默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哥是不是没时间了?”借由姿势的掩盖,封默在他耳边轻轻问道。 江羽橙手上又用了一点力:“默哥……我会陪着你的。” 封默知晓了答案,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睛。 鬼气终于挣脱了主屋的束缚,张牙舞爪地冲上天空,半人半鬼的夫人浮在空中,眼神落在封沉身上,严重烧灼的脸上露出一个挣扎的表情。 江羽橙放开了封默,将他往封沉的方向推了推,一道浅淡的月光笼罩住了两人。 夫人脸上挣扎的神情一瞬间消失,目中暴虐地盯着那道月光,随即发出一声猎物被抢一般的尖啸,铺天盖地的鬼气朝着江羽橙碾了过来。 江羽橙任由鬼气包裹自己,主动踏入了夫人的鬼蜮。 冲天的火光在古朴陈旧的县城里烧起,将江羽橙白皙的脸颊映衬得通红一片,他闭上眼睛,尽力忽略身体的灼烧感,心中反复默念着兰青弦传授的口诀,意识迅速拔高,在冥冥之中看见了一盏灯。 小巧的灯盏上亮着一束明亮却不刺眼的暖光。 兰家的镇族之宝,引魂灯。 江羽橙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驱使它,但好在他还有个外挂。 明月在他身后若隐若现,鬼气幻化的火光如同收到了感召,朝着江羽橙的经脉里涌了进去。 他直接在夫人的鬼蜮里和她抢夺起了鬼气! 完全将江羽橙吞入鬼气中的夫人发现了不对,她顿时大怒,将分散在外的鬼气都收了回来,如泰山压顶般朝江羽橙攻了过去。 在外维持封印的大天师和深入鬼蜮清除鬼气的天师俱是压力一轻,各自面面相觑。 唯独兰青弦心神一动。 封印最深处,江羽橙和夫人的争夺陷入了僵持,未经炼化的暴虐鬼气在江羽橙的经脉里反复冲撞,他身体因疼痛而颤抖着,却始终未停下这种简单粗暴的吞噬。 渐渐的,他体内未转化的鬼气超过了本身的灵力,整个人几乎融入了夫人的鬼蜮里。 江羽橙以积攒的阳气护住关键器官,以黑狼留下的月光做引导,硬生生撬动了冥冥虚空之中的引魂灯。 他的视线逐渐出现了分野,一只眼睛中映出一片漆黑的夜空,无数星辰闪烁其上——这是引魂灯映照出来的灵魂,另一只眼睛则是被火光冲天的燕合县照的通红。 他在这种奇异的视野里迷失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一边继续汲取着夫人暴虐的力量补充自己,一边催动着引魂灯。 如豆的灯光逐渐膨胀,直至成为一道光带,江羽橙的意识顺着光带蔓延出去,联系上了无数闪烁的星辰。 夫人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点灯光。 灯光若隐若现,将整个燃烧的燕合县城包裹了进去,火种凄厉惨叫的人影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副奇景。 平整的路面,川流不息的铁盒子,路边立着明亮如星的灯,地砖切分出整齐的线条,无数高大的建筑冲天而起,墙面流光溢彩,闪烁着各式各样的招牌。 她的动作一顿。 一种极为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击中了她,时间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跟随书生到了国都,见到繁华的街景,由衷产生了惊叹好奇。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一一掠过。 她看见满街往来的人群,衣着奇异却没有窘迫之感,身材有胖有瘦却没有饥馑之态,年轻的女孩儿从路边的高楼里出来,手中挎着好几个袋子,在路边上了一个钢铁盒子后扬长而去。 她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天师十分狼狈地从空中摔下,鬼气给他留下的伤口正在冒着鲜血,他艰难地爬到路边,此时经过的一个钢铁盒子停了下来,下来的两个人大呼小叫地用衣服给他止血,几次拒绝后他无奈地接受了那两个人留下的食物和药品。 她看见又一个载满天师的钢铁盒子在笔直的道路上疾驰,路两边是满满的金黄色的麦穗,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在麦田里往来收割着麦穗。 她看见很多很多未曾见过的景色,看见了很多很多的人。 她入神的看着这一切,不期然想起了丈夫某日的低声自问:“何日可得天下太平,百姓安宁?” 她陪在书生身边,甚至想象不出来这样的场景。 但如今,她好像看到了他们毕生所求之景。 暴戾的鬼气又一次动荡起来,那点火光从摇摇欲坠变得明亮稳定,燕合县冲天的火光渐渐熄灭,烧毁的建筑在原地重建,无数熟悉的身影渐次出现,他们穿着那种奇形怪状但簇新的衣服,满脸笑容地走进了面前的画面里。 一座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房子出现,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家三口和一个年轻男人,她看了很久,恍然间想起,那好像是她阔别已久的小女儿一家和刚订下婚约就已经赴死的大儿子。 房子门口站着一个青衣陈旧的书生,他面容普通,眉间皱褶极深,因为常年的愁苦操劳,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上好几岁,他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冲她招了招手:“婉娘,回家了。” 透明的血泪从她脸上缓缓的坠落,涤荡开一片稀薄的鬼气。 她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温暖,数不清楚多少年积攒的痛苦和怨愤正在缓缓消失,那些控制不住的愤怒和杀戮,以及杀戮过后几乎吞噬己身的痛苦一并从她的身体里消失,她蓦然有种得偿所愿的飘忽感。 她面前景色一阵模糊,一个年轻人浮在她面前,手执一盏古朴明灯,背后是一轮皎洁的明月,他看着她,精致的脸上有种和月光同出一辙的纯净:“您看到了吗?” 她点了点头,生涩地扯起嘴角,做了一个笑的模样。 “斯人已逝,您何必再留?”江羽橙轻声道,手中引魂灯光芒越来越亮,彻底驱散了夫人眼前的迷雾。 “他不是他。”夫人目光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封沉,第一次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比书生年轻英俊许多,但好像又不如书生好看。 她看了一会儿,见年轻人视线转了过来,便双手交叠,躬身行礼,既是感谢,又是致歉。 英俊的年轻人洒然一笑,亦是左手抚胸微微躬身,回了一礼,既是感谢,也是原谅。 她起身抬头,书生依然等候在温暖的房子面前,笑意微微。 于是她不再迟疑,举步朝他走去。 灯光温和地笼罩了她。 精纯的鬼气蓦然荡开,江羽橙猝不及防,下意识运转灵力收纳,一瞬过后,明亮温暖的巨大光束从江羽橙身上绽放,一瞬间便将附近残留的鬼气扫荡一空。 一轮明月冉冉升空,清冷的月光洒遍山上山下各处。 江羽橙闭目立于明月中央,纤长的眼睫承载着月光微微颤动着,肤色在月光下泛着玉一样的质感,他遵循着莫名的本能举高了手中的引魂灯,温暖柔和的灯光再次绽放,度化着四散的鬼气,莫名让人想起了古时祈福的神使,有种不容亵渎的神性。 兰青弦勉力维持的封印突然力量一空,从未见过本来面目的青芒山在她面前出现,她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意外后便是一脸欣慰。 逮住了张家众人正在苦战的兰羽霜和其他天师,眼见月光洒下,鬼气一时涤荡干净,顿时大喜过望地乘胜追击。 青芒镇内莫名陷入了安静,入侵小镇的鬼气在月光的照耀下消失,一片乱战的天师们失去对手,纷纷停下动作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真厉害呀。”封沉看着明月中的少年,由衷感叹了一句,“他这么厉害你以后不会被家暴吧?” 封默看着哥哥在月光下近乎透明的身体,勉强扯了扯嘴角。 见玩笑没起作用,封沉也收敛了表情,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想把他记在心里:“小默,哥哥很高兴能再见你一面。” 封默用力眨了眨眼,想要控制住湿润的眼睛。 “你怪我也没有关系,虽然当年我主观上没有想丢下你。”封沉笑了笑,“但我不能否认,不用回家,不用背着重担,这样的生活很吸引我,所以这些年我过得有些乐不思蜀……只是有些时候会很想你。” 封默眼眶通红,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水珠从眼尾一滴滴地坠落下来。 “是哥哥对不起你,但我还是很高兴你长成了一个坚强的男人。”封沉想要抹掉他的眼泪,但手指直接穿过了封默的脸庞,他似有所悟地收回手,低低一笑,“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吧,我不知道那个小家伙人品怎么样,不过我相信你有判断能力……以后你一定有办法过好自己的生活对不对?” 封默咬着牙点了点头。 “公司的事你做的很好,我留给你的人应该都可以信任,不过你要小心一些倚老卖老的家伙,该下手时就果断一点,不要顾及我的面子……”封沉顿了顿,“不过这些你应该都知道了。” “哥。”见面以来,封默第一次喊出这个久违的称呼,他低头擦了擦眼睛,再抬头时便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我没有怪过你……我找你只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如你所见,过得很好。”封沉静静地说道,“过去的时间你过得辛苦,那以后,你会不会过得很好?” 封默尽量维持平稳的嗓音里有控制不住的哽咽:“我会的。” “那就好,我也没什么……”哦对了!”封沉做了一个拍拍他头的动作,“要是能找到我的尸骨,你就带回申城,火化了葬在咱们的秘密基地。” 封默再次点了点头。 “照顾好自己,不要委屈自己……”封沉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轻,“再见了小默,哥哥会一直看着你的。” 封默睁着模糊的视线沉默了很久,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再见。” 他面前的人影已经消失,漆黑的山体孤独地伫立,封默感到了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凉。 空中的明月余辉缓缓消失,江羽橙踩着仅剩的月光落到了他面前。 他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封默缓缓回抱住他,难得在他面前显出脆弱的一面,他声音很轻的说道:“橙橙,我哥哥走了。” 江羽橙收紧怀抱:“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封默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怀抱里。 一夜的兵荒马乱过后,晨曦的微光终于刺破云层,洒在紧紧相拥的恋人身上。 新的时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