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赶海捡到了特殊海洋生物[末世] 本书作者:紫矜 本书简介:末世来临之后,似乎只有海洋生物没有被感染变异。 别人不是在建基地就是在投靠基地的路上,苏然却固守在他那海边小屋里,每天赶赶海,捡捡海货,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直到有一天,他赶海捡到了一条人鱼。 苏然:艹,这大海还是被污染了! 人鱼一尾华丽的深蓝色鱼尾,上半身肌肉性感,面容英俊。 他用双手捧起一只扇贝,陷入沉思:“这是我们的孩子……” 苏然:“你放屁!想蹭吃蹭喝就干活去!!” 于是苏然家后院收纳了每天都会喊脚疼的海洋用工一枚。 后来,苏然赶海又捡到了一只章鱼怪、一只海星怪、一只海胆怪…… ——于是他那小小的屋子不知不觉中竟然变成了一个海洋生物基地??? 人鱼每天择菜,海星每天犁地,章鱼每天打扫卫生,海胆每天靠滚动攻击击退丧尸! 大家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作息相当规律! 陆地生活好,这些海洋生物拖家带口地赶来投奔苏然,苏然的“基地”越来越壮大,名声也越来越广播,大基地想来跟他们建交,小基地想求他们合并,联盟组织请苏然分享基地建设心得…… 苏然:别找我,好麻烦,不想干。 某人鱼微笑道:“还是我不给你增添负担。” 苏然扶着快要断掉的腰,忍无可忍地吼:“你放屁!!!” 内容标签:种田文末世爽文轻松沙雕赶山赶海 主角视角苏然互动星临 一句话简介:赶海赶到了老攻 立意: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第1章 丧尸病毒爆发第32天,晴。 海浪一阵一阵冲上沙滩,退去时带走些许闪烁细腻金光的沙粒。海鸥盘旋在潮间带海面上,不时向下俯冲,再升起时,长长的喙中已叼住细长的小鱼。 海边的村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村子里没有一丁点的动静,仿佛集体沉浸在前夜延续的梦中。 吱呀一声。 某个院子的大门被悄悄拉开一条缝,缝中探出一只眼睛。 瞳仁极黑,眼睫纤长微卷,眼尾一点点勾起。 这只杏仁状的眼睛飞快地左右探视,确认家门口的小道上没“人”,才进一步将门拉开,跻身出来。 他穿着一身极为简单的衣服,上身一件白色长袖卫衣,下身一条黑色运动裤,裤脚被塞进了中筒雨靴里。 左手拎着一只红色塑料桶,桶里倒插一把红柄黄鳝钳,一把牡蛎钩。一双老旧的充满岁月痕迹的劳保手套随意地搭在这两件赶海工具上。 右手则紧握着一把铁铲,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浮起,召显着手的主人做好了随时把它当武器拎起来挥舞的准备。 苏然浑身戒备,刚迈出一步,就察觉到自己的右腿被什么东西拱着。 回头一看,松软银白毛发的大狗正用鼻子顶着他的小腿肚,哼哧哼哧喘着气,尾巴兴奋地甩动,一副努力想要跟着挤出门来的模样。 “嘘!回去!”苏然压低声音,挥挥右手,“外面太危险了,不要跟出来!” 大狗发出细细的嘤嘤声,尾巴甩得屁股都在扭动。 苏然板下脸:“不听话今天没肉吃了哦?” “呜——”大狗跺了跺脚,似乎还想“据理力争”。 见苏然丝毫不为所动,才妥协地后退回院子里,眼巴巴地望着他。 “乖乖待在家里,”苏然将门缓缓合上,犹豫了下,还是低声叮嘱,“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叫……知道不?” 大狗喷了下气。 苏然权当它听懂了。 听不懂也没办法。 他将大门合上,然后回过身,面对家门外的村落小道,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迈出一步,来到了阳光下。 * 丧尸病毒爆发至今已过去一个多月。 他们村子里原先两百多口人,如今加上他,剩下只余两户人家,总共六个人。 然而这也是一周前的情况,是隔壁家哥哥离开这里之前告诉他的——这一个多月,苏然一直在家里关门闭户,被动接收外界讯息,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出门。 一周时间过去,也不知道那两户人家是否还安然无恙。 苏然小心翼翼地在村间小道上走着,警惕地注意四周的动静。 太阳有些猛,才走了没一会儿,他的后背已经悄悄沁出一层薄汗。 鹿安岛虽是海岛,却也算得上四季分明,往常的三月不会热到这种地步。 苏然猛地回过神来——是他太紧张了,浑身绷得太紧,以至于冒出了热汗。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放松肌肉。 …… 白天是丧尸们“休息”的时间。 它们会遵循生前的习惯,回到各自家里,蜷缩在阴影中休眠,轻易不会被引出来。 所以,白天是相对安全的。 苏然极力放轻自己的脚步,像小猫溜过墙角,不留痕迹。 他家离沙滩近,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到了。 但私心使然,今天他特意绕了下远路,去那两户幸存者的家门口瞧了瞧。 一户是过去最爱在村口拉人唠嗑的李婶家。 李婶和她丈夫住在这里,夫妻俩没孩子,就这么相依为命。 苏然在他们家门口探头探脑。 大门紧闭,窗户窗帘全拉着,苏然望了半天瞧不到人影。 李婶是出了名的爱囤菜,天天抱怨家里冰箱塞不下,他们的食材应该还顶得住,院子里也种了些菜……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然遂离开这里,继续往前走。 在前方的转角左转,再右转,小道的尽头就是另一户幸存者人家,赵姐姐家。 赵姐姐去年和老公离婚,回岛做起了导游。 她爸妈最开始还催着她去相亲,后来见她事业风生水起,日子越过越滋润,是真的舒坦,才逐渐想开,不管这事了。 他们一家三口住一起,以前苏然经过他们家门口时总能听到赵姐姐爽朗的笑声和打电话的声音,可此时此刻,这个院子也静得像是无人存在。 苏然沉默地立了半晌,转身离开。 他孤零零一个人,闷头穿过寂静的村落,来到了沙滩边,双脚踩上松软的沙子,胸口那股郁气才算释放出来。 海风呼呼地迎面吹,带着一股咸腥味。 海鸥一声声叫唤着,在已经退出去不少的海面上盘旋。 光看这一幅情景,好像末日不曾到来过。 好像这世界依旧和平,即使是这种只有他们村民知道的沙滩,过一会儿也会有游客说说笑笑游荡而来。 苏然恍惚了好一会儿,甩甩脑袋,把纷乱的思绪全部甩掉,从桶中拿出劳保手套戴上,一脚迈了出去。 丧尸病毒爆发后,全球信号很快出现了问题,各种基础设施遭到破坏,人类文明倒退几个等级。 如今当然是没有网络可以用的,也查不到什么潮汐表,所幸苏然作为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孩子,知道怎么推算涨潮退潮的时间。 今天来得就正好。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潮退了有一半,差不多到下午一点半会退到底,开始涨潮。 无边无际的沙滩上只有他一个小小的人影,不用再顾忌脚步声会引来丧尸,他放开脚跑出去,开始寻觅脚下的海货。 农历十五刚过两天,今天还是大潮,海货应该会有很多。 没一会儿,苏然就在沙滩上找到了一个小鼓包。 他赶紧蹲下身铲沙子,三两下挖出一个半掌心大的文蛤。 是个好兆头。 苏然将文蛤扔进桶里,开始兴奋了。 他在附近又陆续挖到了十几个文蛤,有大有小。 潮继续退,他追着潮走,挖了小半桶蛤蜊后直起身来,一边活动肩颈,一边想着,来点大货吧,来点鱼、蟹,或者八爪鱼……毕竟,是大潮诶! 可惜,天不遂人愿。 苏然找了半天,竟除了蛤蜊就是蛤蜊,除此之外就只在一块礁石上抠了好些辣螺和贻贝下来。 最开始的兴奋很快下头,抬起胳膊擦了下溅到脸上的海水,他有些纳闷。 沙滩上有被他忽略的呼吸孔吗?好像也没有啊。 晃悠到下午两点半,遗憾回家。 总结,这一趟顺利也不顺利。 * 到家后,苏然立刻把立在大门旁的废弃木质衣柜移到门后顶住。 虽然目前看来丧尸不会出现有意识的撞门的举动,但加固一下大门比较有安全感。 还好两个月前爸爸换新衣柜后,没有把这个旧衣柜卖掉。 苏然喘了口气,将劳保手套摘下来扔进桶里,蹲下身来狂撸雪团一通。 雪团是只土狗,虽然曾有很多人把它认成什么品种狼犬,但它确实是地地道道的土狗二代,是苏然妈妈当初从生了小狗的朋友家里抱来,从小养大的。 它今年三岁,爱撒娇,聪明伶俐,但没心没肺,当不了什么看家犬,全家都把它当孩子宠。 这一个多月下来,家里就它和苏然一狗一人相依为命,它从不习惯到习惯,也不过就经历了两三天时间。 苏然给足雪团情绪价值,起身拍拍裤腿,提桶去干活。雪团甩着尾巴跟随在他身侧。 一栋三层楼的小屋,一个六十多平的院子,这就是苏然的家。 大门进来,院子左边停着一辆车,车身上积了不少灰——平时他爸开这辆车,但他爸其实也不常开,出门喜欢骑电动车。 正月十五前一天,他爸送他们家那正读高二的小妹去学校,两人也是打车到岛对岸,再坐大巴走的。 他妈是护士,在岛对岸的市医院里上班,平时都住在医院附近的出租房里,走路上下班,偶尔才会回家来。 他哥今年26岁,也在外地上班,今年就除夕和初一在家,初二就走了。 总而言之,凑巧丧尸病毒爆发的时候,家里就苏然和雪团在,所以至今也就只有他俩守着家。 说回院子。 车子停在那,常年没人动它。 车子后面的墙边上则开辟了一圈近一米宽的花坛,从这面墙的头延伸到这面墙的尾,前半截种满了月季,后半截则是好多年前外公种下的竹子。 墙头长着一棵同样是外公好多年前种下的脐橙树。 在后面那堆竹子和房屋中间的过道上,他妈很有情调地放了桌、椅、太阳伞,每次客人来了,都会请他们在那儿坐上一坐。 一侧是竹子,一侧则是沿着房屋墙角种下的绣球花,时节对的时候过来,颇有几分在自家院子里感受大自然气息的味道。 而院子的右半边,则有俩块长方形的地,分别是1米X3米。 不论是地还是花,平常都由他爸来照顾,这两块地往常总是被利用到极致,春天的时候被种满了各种各样的作物。 当然了,如今时候还没彻底到,这块地上很多地方还保持着翻完土后空荡荡的模样,苏然在这一个月里育的一些苗都还在墙边上的简易育苗棚里。 他将赶海捡来的蛤蜊、辣螺、贻贝全部倒进了自家的海水缸——过去曾被用来养观赏鱼,后来鱼养死了,他爸彻底摆烂,化身菜市场海产摊主,缸里只养近两天要吃的东西——让它们吐沙,等着今晚或明天吃。 然后他洗了把脸,去地里挖土豆和乌塌菜。 雪团始终跟着他忙进忙出。 土豆和乌塌菜都是年前种下的,吃了有一段时间了。 土豆挖出来,一串带了有八、九颗,最小的只有鹌鹑蛋大,最大的一只手都捧不住,除了其中一颗被虫蛀了,其他都是好的。 乌塌菜绿油油,长得茁壮,再不吃,等过段时间指不定就得抽薹了。 洗了菜,苏然来到厨房电磁炉边。 天然气不再供应,但电还有。 早在五年前各种自然灾害开始频发之后,人们就陆陆续续学会了一些东西。 有条件安装光伏发电设备的,安装起来。 有条件购买多功能滤水设备的,购买起来。 苏然妈妈在五年前就很有远见地买了一整套光伏发电设备,光伏板此刻正还铺在他们家屋顶上,持续地运作。 在厨房的柜子里,则藏着一个三年前突然上市的一种家用小型多功能滤水器,可以将雨水、海水统统净化过滤成可直饮的水,供应全屋。 滤水器平常连接自来水管道,丧尸病毒爆发,自来水停止供应后,苏然就把它的另一头接到了三年一起买回家的储水箱上。 这个储水箱过去被放在一楼楼梯下,如今被苏然移到了厨房窗外,摆在了那一片绣球花边,最多能储5吨的水,有2.2米高,1.8米的直径。 与绣球花挨在一块儿,虽不雅观,但都末世了,管它呢。 苏然利落地将土豆上锅蒸,然后把乌塌菜和昨晚拿出冰箱化冻的全精肉给切了,开锅准备炒。 油热之后,先下精肉,再下菜。 噼里啪啦炒完出锅,再把剩下的精肉给煮了,没放盐,是专门用来给雪团伴进狗粮里吃的。 雪团眼巴巴地端坐在一旁,哈喇子不断滴下来。 一顿简单的中饭做好,苏然穿过屋子,来到门口,把狗盆放下,自己则坐在门前台阶上,端碗开吃。 雪团吃东西急,总会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光是听一下就能让人想象出是何等的风卷残云。 苏然一边啃土豆一边自言自语:“冰箱里的肉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吃慢点,好好品尝知道不?” 雪团:“呼噜呼噜呼噜!” “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小笨蛋。” “呼噜呼噜呼噜!” “不懂得珍惜。” 苏然嫌弃地点点雪团的脑袋,转而神色又柔和下来,用手背轻轻地顺了顺它的毛发。 然后安静地吃饭。 吃完后,洗了碗,他拿起摆在窗台边的手机,重新回到台阶上坐下。 点亮屏幕,右上角依旧显示无信号。 打开微信,里头的消息全部停留在2月12日以前。 最顶上是他妈的消息,他妈也是元宵没过就回去上班了,2月12日那天,知道他一个人在家,又是元宵节,给他转了一笔钱,让他点外卖吃点好的。 可岛上实在没什么好吃的,那天苏然还是摘了自家菜,随便吃了些,至于钱,本打算等元宵过了再转回给他妈。 苏然的眸色黯淡了些。 第二条则是妹妹的消息,苏怡欣在2月11日那天刚踏上大巴就想起一件要紧事,发消息叮嘱他:“啊啊啊啊哥我买的谷子延迟发货,我忘记改地址到学校了,你帮我签收下录一个开箱呜呜呜![小猫哭泣.jpg]” 可惜了,那箱谷子大概永远停在了路上。 后面还有他大学室友的,哥哥的,爸爸的…… 苏然今年19岁,在读大二。 寒假归家,没想到被丧尸病毒彻底留下。 他默默看了会儿聊天记录,切换到通话记录页面,最顶上两条通话记录刺入他的视野。 一条是3月9日,一周前,隔壁家哥哥离开村子的当天晚上23:55分,爸爸来电,有一分钟。 另一条是2月13日,丧尸病毒爆发的当天,上午11点23分,妈妈来电,只有短短的12秒。 苏然盯了这两条记录许久。 “呜呜呜……” 雪团不安分地拱着他的手臂,努力把脑袋钻进他的臂弯里来。 苏然放下手机,抱住它的脑袋,轻声喃喃:“我们要乖乖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听话……” 下午打了会儿盹,醒来后苏然开始琢磨。 今天虽然收获不丰,但顺利的往返是一个好的信号。 ——可以出门。 当然,不出门不是不行,就算冰箱里的肉吃完了,光吃素的也能活,但从个人角度来讲,苏然不喜欢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家里。 之前那一个多月的关门闭户是颓靡,不是胆怯和逃避。 就算末世了,他也想探寻一种接近“正常生活”的生活方式。 而且等他摸寻出新的生活方式了,或许也可以帮李婶和赵姐家…… 思绪到这里停住。 苏然闭了闭眼,继续往下想。 今天是大潮,但等到明天大概就是中潮了。 再之后是小潮,死汛,海货只会越来越少,下一波大潮得再等半个月。 要不要趁今晚还有一波退潮,再出去一趟? 白天去的那个沙滩不行,可以试试往南边走,南边礁石多,礁石缝里藏的东西也会多。 晚上那波退潮大概会从七点半开始,那时候天肯定黑了,丧尸会变得活跃起来。 但如果天黑之后,从他家到海滩的这段路上没什么丧尸晃悠出来,那也不是不可行…… 会不会太鲁莽了一些? 苏然摸着雪团的狗头,暗暗思忖。 * 暮色铺满天际。 吃完晚饭后,苏然还是不死心来到三楼自己的卧室窗前,往家门外张望。 其实之前他也观察过一段日子,从他家到沙滩的这一段路上,沿路的那几户人家都比较“宅”,大部分时候都在院子里晃悠,偶尔听到猫叫或鸟叫声了,才会推门出来。 白天时会那么紧张,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是丧尸病毒爆发后他第一次外出。 此时此刻,可以望见对面方伯家里,方伯和方姨已经来到了院子里,正在摇头晃脑地蹦迪。 他们家儿子也在外地工作,元宵没到就走了,此刻生死未卜。 再看向更远的地方,那两户人家的大门也只照常微微隙开一道缝,并没有行迹诡异的身影从那里面出来…… 苏然的心咚咚跳。 走,还是不走? 要是苏家爸妈在,这会儿铁定要用力敲他脑壳了。 苏爸闷葫芦,话不会说太多,只会一味瞪他;苏妈则会怒喝“走什么走”! 但可惜,现在家里没人。 苏然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灵活闪光,好一会儿,他转身下楼。 …… “呜呜呜……” 雪团照旧黏在他的脚边,一路跟随他到大门口。 苏然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示意它别出声。 银白毛发的大狗委屈巴巴坐下来,两只前爪还在不停踩地。 “见势不对我会马上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别叫,知道吗?” “呜呜呜……” “雪团最乖最聪明了,对不对?” 苏然用力撸了两下大狗脑袋,示意它原地坐定,然后悄悄拉开门,如同白天那样,谨慎地观察前后左右,确认没有危险,才提着桶出去。 晚上,村子里的路灯不再亮起,四下里漆黑一片,理论上伸手不见五指。 但在一周前,苏然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突然出现了惊人的提升。 即使在黑暗中不打灯,他也能看清楚视野里的东西。 他屏息凝神,踮着脚从方伯家门口一溜烟跑过。 迅速越过两户人家,到了一个拐角,该右转了,苏然往右边大道上一瞧,心跳得更快了——没有丧尸!丧尸们果然没有出来! 他迅速跑过这一段长路,到了下一个路口再左转,依旧没有丧尸,他就这么一路畅通地跑到了沙滩上! 顺利到达! 他痛快地吐出一口气。 腥咸的海风吹来,前方是更无垠的黑暗,唯有一轮稍稍有些残缺的月亮,悬挂在黑暗中,照亮远方的海面。 苏然小时候经常会跟外公半夜来赶海,每每站在这广阔的黑暗天地之下,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压身的恐惧感。 然而现如今,再看到这庞大的天地,他的心里却只剩下满满的安全感。 苏然往沙滩里又走了一段路,确认这个距离应该安全了,才停下来,眺望前方。 退潮才刚刚开始,要再等一等才能开始赶海。 刚好他得往南边去,得再走一段路。 于是他转过身,踩着沙子,一步一步往南走,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晚上风有些大,要是夏天没穿长裤,这会儿小腿肚就该被风撩起的沙子拍打得刺疼了。 苏然安安静静走了十来分钟,感觉差不多到地方了,刚想随地坐下,忽然注意到斜前方的沙滩上躺着什么东西,粼粼反着光。 ……一条大鱼? 好像……是超级大的一条! 才刚开始退潮就上大货了?! 苏然一阵激动,立马跑了过去,近距离一看,人傻了。 趴在面前这沙滩上的,竟是一个一半鱼尾一半人身,长得太典型以至于苏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没出门而是趴在自家三楼窗边睡着做梦了的…… 人鱼。 第2章 哗啦,哗啦。 海浪声一阵一阵打来,又一阵一阵远去。 苏然懵了好一会儿。 人鱼面朝下地趴着,一动不动,黑色的长发铺在冷白的脊背上,被海水沾湿成一绺一绺,如某种神秘邪肆的图腾般蜿蜒向下。 鱼尾修长,是深色的,鱼鳞粼粼反射着月光。 苏然轰然回过神来——女、女孩?! 他涨红脸,立马将视线从人鱼的上身移开,可下一秒又在心惊肉跳中懵了——这人鱼的身材看起来好强壮好高大,真的是女孩……? 犹豫了下,他从塑料桶里拿出临出门前放进去的头灯,戴到额头上后按下开关,一束灯光立马打在了人鱼身上。 苏然又呆住了。 这明显是一个男性人鱼。 赤.裸的背部肌肉蜿蜒起伏,黏.湿的黑发在上面勾勒出每一道优美的弧度。 宽肩,窄腰,从胯骨开始,冷白的肤色过度成了深蓝的鱼尾。 苏然看不到人鱼的脸,却能看到人鱼的背部正在均匀地起伏,对方明显还活着,应该是睡着了,或者……晕倒了? …………现在可打不了110和野生动物救助中心电话啊。 苏然心跳很快,内心纠结起来。 一方面觉得大晚上的在海边遇见这么诡异的生物最好离远点,谁知道有没有危险;另一方面又觉得“人鱼”好歹占个“人”字吧,遇都遇到了对方还昏迷着,假装没看到走开去的话有点不太好……? 而且,这是末世后难得见到的活人……应该不是丧尸吧……? 几息之后,苏然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近去,将手伸向人鱼的肩膀。 “喂……” 人鱼动了。 原本朝下的脸在这一瞬好像自主侧了过来,隐隐从黑发之下露出了端倪。 苏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人鱼的眼睛。 “你没事——唔!” 窒息感骤然袭来! 脖子被冰冷的利爪扣住,苏然被掀翻,重重摁倒在地,背部撞到沙滩上,睁大眼睛的一瞬用力扣住了人鱼的手腕! 瞬息之间,形势扭转。 哗啦,哗啦。 海浪依旧温柔而平静地冲上沙滩,再一阵一阵地远去。 月亮无声高悬在空中,星星点点在它的光芒下显得黯淡。 无边无际的海岸线上,头灯扩散出来的光圈是唯一灵动的一隅,而在这光圈中,苏然的瞳孔中映出了一抹俊美无俦的身影。 咚,咚,咚,心脏重重地撞击胸腔。 呼吸几乎停滞。 这一刻,苏然觉得自己应该想的是:啊,果然还是不该碰奇奇怪怪的海洋生物,现在落得这个下场,雪团要孤身一狗守家门了。 然而事实上,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一绺黑发忽的从上方垂落下来,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抹痒意。 扣在他咽喉上的利爪,或者说那只冰冷的手,在一瞬仿佛要杀死猎物的紧扣之后,便微微松了力道。 人鱼有着一张好看到难以形容的脸,是艺术家在画纸上才能勾勒出来的俊美。 他有一双和鱼尾同色的眼睛,只是那种深蓝色被装进这双眼睛里,比起大海,更像是浩瀚深邃的宇宙。 苏然觉得自己应该挣扎,应该挥舞起武器。 塑料桶的铁环还被他紧攥在手里,只要摸索一下就能找到那把铁铲,握住后朝这头凶兽的脑门上哐当来一下,就能把人砸晕。 然而他到底是个俗人,冷不丁见到一件美到超乎想象的事物时,陷入到了一种近乎休克般的怔愣中,完全做不出反应。 “……” 凶兽深蓝色的双眸在一瞬的冷厉之后,和他的手一样茫然地涣散开来。 那只手依旧扣在苏然的脖子上,却变成了轻轻地覆着。 人鱼在上,苏然在下,两人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对视。 须臾。 好似下意识一般,那冰冷的手指忽然轻轻摩挲了下苏然的皮肤。 指腹无意间揉过了喉结。 “暖的……” 低哑的喃喃从上方落下来。 苏然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手臂和后背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终于可以呼吸了。 呼…… 呼…… 醒过来,清醒过来。 人鱼似乎很虚弱,刚刚的攻击应该是本能。 快动起来,拉开距离,快。 苏然终于动起来了。 他往后挪动一下,人鱼涣散的视线立马聚焦,直勾勾盯住了他。 苏然蓦地僵住。 …… 海风呼呼地吹,吹得人一层一层起鸡皮疙瘩。 “我站不起来。” 人鱼好像也清醒了,盯着苏然开口。 朦胧的沙哑褪去,这道低沉的声音依旧很好听。 但是。 “……所以?”苏然冷静谨慎地回问。 他也已经清醒了,非常清醒,不会再为美色迷惑了。 人鱼沉思一秒,维持着一只手撑在苏然锁骨上的姿势,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朝上,温柔而虚弱地请求: “扶我起来可以吗?” “……” 苏然干巴巴瞅向这只手。 刚才一直没仔细看,这只手的每一根手指头上都长着很尖锐的指甲,好像轻轻戳一下就能把人体戳出一个可爱的小洞洞。 下一秒,这只手猛地翻转,啪一下按在了他的肩上,非常用力地摁住了他。 苏然:“……” 人鱼微笑:“你看起来是个好人,会帮我的吧?” 苏然一个弹射起步,抽身后撤! 失去支撑,人鱼立马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苏然连连倒退,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那些网络小说里是怎么写的来着?人鱼是一种会用美貌和歌喉蛊惑人类的生物,会把人骗过去杀!这竟然是真的! 他刚刚怎么会傻乎乎地靠那么近?就算想把人喊醒,用铁铲戳一戳也够了啊! 人鱼摔趴下去的模样很狼狈,重新撑起身体的姿态很优雅。 只是抬起头来时,俊美的脸终于还是沾上了沙子。 他幽幽地开口:“海洋生物间一直流传着一个美丽传说,遇到了困难可以找人类求助,他们会不计代价地帮忙……” 苏然一个激灵,什么玩意儿? 他转身就走:“不不不,你肯定听错了!” 身后传来奇怪的沙沙声,苏然回头一看,头皮顿时炸起! 人鱼竟然靠双臂支撑的力量爬过来了! 他竟然爬过来了! 啊啊啊他为什么要跟过来?! 刚才真不该多管闲事的!! 苏然立马扭回头去,改走为跑。 人鱼竟还跟得上,沙沙沙爬得飞快,低沉的嗓音如阴魂绕耳:“不会听错,从小到大长辈们最爱讲你们的故事,他们说人类就是一种自我付出不计代价的生物……” “不要再强调‘不计代价’了,谁传出来的谣言啊太离谱了吧!”苏然崩溃狂奔。 “你们帮鲸鱼剪开过缠在它们身上的绳索,帮海龟解开过罩在它们身上的渔网。深海很危险,但你们还是会不顾一切帮助它们。” “那你可能有所不知,绳子和渔网全都是人类扔进海里去的东西!人类很坏的!你不要跟着我啊!” 苏然狂跑,人鱼狂爬。 一人一鱼在沙滩上留下一道诡异的蜿蜒痕迹,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咦,我的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可能也是你们人类丢进海里来的东西,你过来帮我看看?” 人鱼语气疑惑。 苏然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就那么一下下,没有停。 “你、你撩一下你的头发,身上不就没有东西缠住了?!” 苏然心里打鼓,喊得很大声。 然后人鱼微妙地停顿了。 苏然一瞬间头皮更加发麻,脚下跑得更快。 啊啊啊啊这人鱼!果然是骗他的! 下一秒,人鱼再次开口,这诡异而又虚假的话题回到了原点。 “在海洋生物的眼里人类一直是友好善良的象征,这位友好善良的人类朋友……” 苏然狠狠打断:“你确定你们海洋生物圈用不同语言交流的时候没有传达错误?确定不是自私虚伪的人类朋友?!呼……这个谣言和上一个谣言的传播者夹带私货这么严重,不是海洋生物传出来的吧?不会是、你传出来的吧??” “啊。” “!!”苏然,“我听出来了,你现在在想‘该死,怎么被这个人类识破了’!” “啊。” “我又听出来了,你现在在想‘啧,不能道德绑架这个人类了’!” “嗯……” “我又又听出来了,你现在在想‘接下来我要再说些什么才能哄骗到这个人类呢’!” “唔……” “你不要再想了,我不会上当的!呼……而且你都清醒过来了,非要起来干什么,回海里去不好吗?陆地上到处都是丧尸,大海里不是更安全?” “我们没有家了。” 苏然骤然停住脚步。 一路尾随的沙沙声也终于停下来。 人鱼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冷静平淡。 “很难向你解释我们的居所在哪里,但那个地方已经被岩浆灌满,再也回不去了。” 苏然气喘吁吁,有些哑然,好一会儿,他侧过身。 人鱼支撑着上半身,肌肉线条被拉扯得很漂亮,那条深蓝色鱼尾却无力地一动不动。 他平静地仰望苏然。 “虽然看起来像是海洋生物,也从海里来,但我们和真正的海洋生物不同,平时也并不生活在海水中。大海对我们而言,不是一个好归处。” 苏然的神色有些松动。 人鱼眸光微闪,伸出手。 那只冰冷的,修长的手探向苏然,目标似乎是他垂在身侧的手臂。 人鱼喉咙里发出的嗓音也越加低沉,温柔,似在蛊惑。 “帮帮我。我生病了,需要一个住处安静休养几天……收留我吧,人类?” 他缓缓向前探身。 苏然又一个后撤。 人鱼没握住他的手,又没掌握好平衡,啪叽一下第二次倒下去。 “……”这回他趴了足足三秒,才冷静地将脸从沙子里抬起来,整张俊脸都沾满了沙子,而苏然正居高临下地瞪他。 “刚才还张口闭口海洋生物圈,现在又说平时不住在大海里,你……满嘴谎话!” “……” “我才不会随随便便相信你的话!” 人鱼露出微妙的神情,动了动唇。 “……我也不会随便把陌生人带回家,别说是现在这种时候了,就算是以前也不会。” 苏然平复了气息,神色却还是犹豫下来。 想了想,他从塑料桶里拿出一把九齿钉耙,弯下腰递给人鱼:“喏。” “……”人鱼看向这件张牙舞爪的东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这个给你吧,可以用来防身,也可以用来……挖蛤蜊和蛏子,”苏然有些不自在地说,“别一副嫌弃的样子,你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这种工具有多宝贵吗?等你能站起来了……再自己找地方住吧。” “我帮不了你,但现在很多人类变成丧尸,房子都空出来了,你自己努力一把……找到住处不难的。” 人鱼沉默。 苏然把东西直接塞到他手里,他松松握住。 然后他再次抬头看向苏然。 苏然产生了一种正被雪团眼巴巴仰望的感觉。 但他还是狠狠心,转身走了。 * 晚上八点半左右,潮水终于退出去一段明显的距离。 苏然心不在焉地在泥滩里走着,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身后的动静。 好像没有声音了。 应该没有再跟过来了吧? ……隐隐松了口气,但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鱼,和漫画里一样好看……和恐怖片里一样凶残。 他应该能站起来的吧?鱼尾能和童话故事里一样幻化成双腿吗? 苏然想回头去看,但忍住了。 ……算了,别想了。 别给自己找麻烦。 他甩甩脑袋,一脚迈出去,踩中了什么东西。 挪开脚,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猫眼螺。 苏然眼睛一亮,蹲下身,捡起猫眼螺,后者受到刺激,螺肉自动收缩,飚出来几股小水流。 开张啦! …… 海货出现之后,苏然就彻底把人鱼给忘到脑后了。 广阔无垠的泥滩里,他的头灯是唯一的一粒星。 他走几步,蹲下,再走几步,再蹲下。 除了猫眼螺,浅浅一层海水下的泥沙里还藏着手掌大的毛蚶,间或有一抹深灰色的影子一窜而过,那是海虾在弹射游动。 苏然挖了好些毛蚶出来,又抓了几只虾和几条小鱼,一路走到礁石密集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爬进两块礁石中间,弯腰往石缝里看去。 石缝里,泥沙形成了一个幽深的空洞,里面灌满海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得实际探上一探才能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东西。 回忆突然袭上心头。 外公艺高人胆大,每每遇到这种水洞都直接伸手进去掏。 可他老人家自己虽是这么做的,却会提醒苏然不要用手,要用钩子。 “直接伸手小心被咬哦。”外公总这么吓唬他。 毕竟这些洞里也有可能藏着海蛇和海鳗的嘛。 此刻,苏然乖乖戴上劳保手套,从塑料桶里拿出一根长长的金属钩,往那石缝里捣去。 捣呀捣呀,脑海中的记忆也还在持续地翻腾。 “那外公你怎么用手?”年幼的苏然很不服气。 “因为外公我有经验啊,这里面啊,一看就知道藏着——” ……勾到东西了! 苏然眼尖地瞧到了从石缝里伸出来的一只蟹钳——是一只个头很大的兰花蟹! 兰花蟹触到头灯射出来的光茫就要缩回洞里去,苏然眼疾手快,立马用力一钩,阻断了它的退路,将它整个钩出来,然后嗖地伸手,精准捏住它的后背和屁股,将它高高举起。 “抓到了”三个兴奋的字眼刚要习惯性地冲口而出,他直起身,身旁却空无一人。 记忆消失了,声音也消失了。 环绕在他周身的,唯有一片死寂的黑暗。黑暗的天,和黑暗的水。 还有远处那趴在沙滩上,正一本正经用九齿钉耙刨沙子,好像在研究怎么挖蛤蜊的人鱼。 苏然兴奋的眼散了光,乱跳的心静下来。 他在黑暗中站了会儿。 少顷,他绕出礁石,往岸边走去。 人鱼费劲地刨着沙子,眉头微蹙,一脸困惑,好像在解什么世纪难题。 察觉到苏然走近,他停下,抬头看过来。 苏然在他面前蹲下。 “你在挖什么,又不是每一片沙子下面都有东西,你要找鼓包和呼吸孔啊。” “呼吸孔是什么?” 人鱼发出灵魂提问。 苏然想解释,又觉得费劲。 “算了,这只螃蟹给你吧,还有毛蚶和猫眼螺,我也给你留一点?……你应该能自己找到食物的吧?不会饿死在这里的吧?” 人鱼看向被苏然放下的这几样食物,陷入沉思。 兰花蟹悄悄迈开八只步足,好像在默念“谁都看不见我”,想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开溜。 人鱼深蓝色的眼珠子盯盯它,又掀起眼睫,盯盯苏然。 “生的?” “?”苏然茫然,“啊,你们也要吃熟的啊?” 人鱼凝视他:“你真有趣。” 苏然:“………………” 第3章 苏然不想理这个爬都爬不起来还要开嘲讽的家伙了。 管它生的熟的,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拍拍裤腿起身而去,人鱼也没再叫住他。 找对地方,货就是多。 苏然在泥滩里徘徊许久,陆续发现好多兰花蟹、梭子蟹,只只块头都不小,很快就装满一桶。 螃蟹在里面你挤我我挤你,步足不停划啦桶壁,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密密麻麻。 苏然今天没带渔网,没法把桶给罩住,有螃蟹要越狱,他就用铁钩戳戳它们,无情地把它们戳回桶里去。 他走了很远的路,中途还捡到了两只小八爪鱼,直到半夜一点半开始涨潮了,才调头折返。 返程时沿着沙滩边缘走,因为一路注意着桶里的螃蟹,所以等回过神时才想起,人鱼所在的位置应该已经在身后了。 ……算了,就这样吧。 他往村子里走去。 * 非常幸运,回来路上也没遇到丧尸。 苏然踮着脚一溜烟窜到家,关上大门后,立马把旧衣柜移过去顶住。 雪团兴奋地从客厅门前的台阶下跑下来,嗅嗅他,再嗅嗅塑料桶,一阵嘤嘤。 苏然高兴地说:“今天抓了好多螃蟹,你看!” 他把塑料桶放到地上,雪团好奇地凑过来瞧。 一只趴在最顶上的兰花蟹刚好把钳子高高举起,威慑地张开。 雪团一个激灵立马后撤,才免去被夹破鼻子的下场。 苏然忍俊不禁,连忙摸摸它的鼻头,又拍拍它的脑袋以作安慰,扬起唇角提桶进屋。 时间快要到凌晨三点,他也不打算再做更多事情了。 动作利索地把毛蚶和猫眼螺丢进海水缸里,再把两只八爪鱼给宰了,摘除内脏后洗净,用保鲜袋装好,塞进冰箱冷冻层里冷冻。 再找来一个网兜,扣在塑料桶口上,确保里头的兰花蟹梭子蟹不会爬出来。 苏然拍拍手完事。 这种天气,螃蟹就这样放一个晚上不会死。 他关上一楼客厅的大门,朝正叼着专属娃娃自娱自乐的雪团招手,雪团立马吐掉娃娃冲他跑来。 将一楼的灯给关了,一人一狗上楼去。 在这个家里,一楼除了客厅和厨房,还有两间卧室。 苏然的爷爷奶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外公外婆则和他们一起住。 过去,一楼的两间卧室分别是外公和外婆睡的。 后来外婆去世了,外公则在五年前的地震救灾中牺牲,两个房间便空了下来。 两年前过年那会儿,爸爸妈妈的睡眠质量出现严重下滑,决定分房睡,爸爸搬下楼,睡进了外公原来的房间里,正是一楼靠大门边上的那一间,而妈妈嘛—— 上到二楼,有一个小客厅,三间卧室。这三间卧室就分别是妈妈、哥哥和妹妹的。 当然了,这三人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家,于是这三间卧室如今也常年空着。 苏然独自一人住在三楼。 他从小就喜欢住在高一点的地方,总觉得离天空更近,也可以俯瞰到更远的景色。 三楼有一个超级大的露台,朝西面,还有一间书房和一个空卧房,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去。 乍看之下,雪团好像没有专属房间,但整个屋子,整个院子都是它的窝。 他们家里人不太拘着它,丧尸病毒爆发之前,它爱睡在哪就睡在哪,只是它大部分时候喜欢来苏然的房间里睡。 至于现在,苏然则会勒令它必须和他一起睡。 他害怕哪天在他睡着的时候,外头的丧尸突然变异变强,跃过院墙,闯进屋里,把迷迷蒙蒙没心没肺的大狗给吃了。 苏然打开卧室里的灯,朝雪团打了个手势。 雪团乖乖跨进床角边上的狗窝里趴下,苏然则拿起睡衣和干净内裤,去这层的卫生间洗漱。 接上浅浅一盆水,先是刷牙,再是洗脸,然后用另一块毛巾打湿了,擦拭身体。 苏然不敢用太多水,就算可以去海边运水回来,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水在当下依旧是稀缺资源。 做完这一套工作,他将这盆水倒进一旁的水桶里,做冲马桶备用。 然后才重新接上浅浅一盆干净的水,蹲下去洗屁屁。 …… 凌晨三点半,苏然捣腾干净自己,回到房间,把门关上,反锁。 雪团已经蜷成一团,酝酿出了睡意。 听到动静,只睁开乌黑的眼睛,朝他瞅了瞅。 “别管我,睡吧。”苏然轻声说。 雪团便安心地将眼睛阖上了。 苏然轻手轻脚地越过它,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方伯和方姨还在对面院子里来回摇晃,视线可及的寂静村间小道上,不见丧尸的身影。 今天是风平浪静的一晚。 苏然拉上窗帘,熄灯睡觉。 * 3月17日,晴。 苏然睡到中午才起来,打着哈欠去给自己蒸了两颗土豆,啃完后开始思忖。 昨天晚上,他总共抓了十三只兰花蟹,三只梭子蟹。 昨天白天捡的辣螺、贻贝和蛤蜊也有很多,一两天内绝对吃不完。 吃不完的可以熟冻起来,他们家冰箱还有很多空间,完全放得下,但也可以…… 苏然眸光闪烁。 做好决定,他起身去厨房。 从塑料桶里抓出两只兰花蟹,用细绳将它们结结实实捆住,然后弯腰从柜子里找出一只塑料袋,把两只螃蟹丢进去。 苏然回到客厅,来到海水缸边上,捞了点贻贝和蛤蜊进袋里,把袋子扎紧。 这样算作一袋。 他又一模一样装了另一袋,就这么提着两袋食材出门。 今天没再像昨天那么紧张。 苏然沿着弯折的小路一路走,顺利抵达了李婶家。 他们家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苏然靠近过去,侧耳倾听,和昨天一样,没能从门后听到任何动静。 犹豫了下,他抬起手,摁下门铃。 门铃声是在室内响起的,苏然在外边自然听不见。 他耐心等待了一分钟,门后没有动静。 四下里静得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沉默片刻,苏然清了清嗓子,出声道:“李婶婶你们在吗?我是苏然,我带了点吃的过来!” 语罢再次摁下门铃。 却依然没有回应。 苏然终于后退两步,迟疑的目光缓缓落向大门下方的门缝。 “……”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趴到地上,双手撑地,侧过脸,视线艰难地从一掌宽的门缝里穿过,看到院子里头终于一前一后出现了两双脚,正从远处应声而来。 这两双脚走得不是很快,但目标明确,跌跌撞撞。 苏然缓缓收紧双手。 ……他轻悄悄起身,盯着这扇大门,右脚往后挪了一步。 “哐!” 仿佛两个人径直撞在了门上。 苏然调头就跑。 风刮了起来,刮着他的脸,他的心脏咚咚地跳。 …… 2月13日,元宵节后的第一天,他在昏睡中被外面的尖叫声吵醒。 雪团正在他床边,着急地用湿润的鼻子拱他的脸,见他醒了,发出阵阵呜咽。 苏然不明白它在急什么,只习惯性拿过手机,点亮屏幕。 时间,上午十点半。 他的作息一直很规律,如果前天晚上没有熬夜,第二天一般会在早上七八点的时候自然醒。 苏然也不喜欢熬夜,他不打游戏,也不喜欢追番剧和动漫,生活比起其他同龄人而言枯燥得乏善可陈,元宵节当晚,他自然早早就和雪团一起睡下了,第二天昏睡到这个点才醒过来,显然不正常。 可是身体并没有出现异样,不像是生病了,苏然无暇思考更多,就听到楼下大门被急急拍响。 他穿着睡衣跑下楼开门,隔壁家哥哥脸色冷肃地跻身进来,狠狠关上门的同时捂住他正要发问的嘴,带着他一起连连后退,万分警惕地远离了那扇大门。 尖叫声,哭喊声,凌乱的跑步声。 门后那些混乱的喧嚣一时间让苏然怀疑是不是有剧组进了他们村拍摄灾难片,不然怎么能这么恐怖? 又或者是综艺节目组在拍摄场景剧?据说这段时间是有一个节目组来了岛上,不少狗仔和粉丝跟着一起追了过来。 然而不论他怎么天马行空地猜测,空气中弥漫着的危险因子已经先一步令他的身体做出反应。 鸡皮疙瘩一粒粒冒出,汗毛一根根竖起。 苏然不自觉屏住呼吸,隔壁家哥哥则盯着大门,缓缓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说:“出事了。” 人们在这个清晨苏醒过来,本以为会是无比寻常的一天。 上班族节后返工,中小学开学。 大学生还可以再躺个几天,但也有路途遥远的,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 然而当他们跨出家门,见到的却是梦中、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 人们尖叫逃跑,有人在他们身后追。 追上,扑倒,啃咬。 丧尸病毒,这曾无数次出现在影视剧里的东西,血淋淋地在现实世界登场。 而情况,远比人们能够想象到的更加糟糕。 …… 苏然并不想仔细去回忆那一天。 反正有关于丧尸病毒的有效信息,都是后来那段关门闭户的日子里慢慢才被他们发现、总结出来的。 这种病毒有两种感染模式。 一是传染,感染者咬到健康人类,后者快则立马死亡、变异,慢则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这个过程; 二是原发,他们震惊地发现健康人类会自然转变成丧尸,空气中好像飘满了病毒,他们每一个人都早已吸入进去,会不会彻底病发,就要看免疫力……或者看命? 苏然终于找到了自己睡得昏沉的原因,那是病毒在身体里复制造成的反应。 那段日子里,他每天晚上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都是:明天,我还能不能活着苏醒过来? 每个人吸入病毒后的身体反应也不一样,隔壁家哥哥变得容易出汗,李婶和李叔叔变得格外暴躁,赵姐姐一家人则格外口渴…… 并不只有2月13日是地狱。后来的每一天都是。 他们村里的人死得死,逃得逃,逃出去的那些人有没有成功穿越跨海大桥到达另一端,没人知道。 苏然只知道留在村子里的幸存者,从一开始的21个人,减少到18个人,再到9个,6个…… 即使一家人足不出户,也会有某个家庭成员在某天的睡梦中、饭桌上突然变成吃人的怪物。 病毒防不胜防,他们节节溃败。 一切是在一周前的3月9日突然缓和下来的。 那天,苏然的昏睡症突然好了,因为在晚上的23:55分,他在睡梦中被手机振动声惊醒。 那嗡嗡嗡的轻微震动原本惊动不了他,可他就是那么醒了,而手机的震动,源自于爸爸趁两地信号塔短暂恢复的间隙打过来的电话。 第二天晚上,苏然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大幅提升,身体好像出现了奇异的进化。 由此,他判断丧尸病毒的原发感染可能已经结束,至此为止还没有变异的人类,或许不会再自然变异了。 丧尸病毒的感染途径,只剩下了“咬人传染”这一条。 而李婶一家和赵姐姐一家,是否和他一样还安然无恙? 隔壁家哥哥是在3月9日早上离开的村子,“除你之外还有那两家幸存”也是哥哥那天早上传达给他的讯息。 从那天早上到晚上23:55,这中间的一整天时间……那两家人,熬过来了吗? …… 此时此刻,苏然疾速跑在小道上。 风刮着他的脸,刮进他的嗓子里,生生的疼。 那两头丧尸应该没有追出来,苏然没有听到它们的脚步声,但他不敢放慢速度,一点都不敢,他怕慢上一点,某些厚重粘稠的情绪就会立马追上他,将他活生生吞没。 他最终在一条岔路口刹住脚。 两只沉甸甸的袋子还挂在手上,四只螃蟹被捆住手脚,无法动弹,在袋子里头静得像死物。 苏然撑住膝盖,剧烈喘气,好一会儿才直起身,一阵头晕目眩。 他汗涔涔地、笔直地望向前方这条小道的尽头。 还去吗? 要去吗? ……去吧。 ……总要去的。 苏然咬紧牙关,往前走。 打针时绝不撇开头,要看着那尖锐的针头刺入皮肤才行; 摔倒受伤后也绝不任由长辈捂住他的眼睛,要亲眼看着他们从伤口中取出砂砾。 苏然不喜欢逃避现实。 当疼痛降临时,他希望自己能清醒、明白地面对。 他在赵姐姐一家门外站定。 和李婶家一样,这里同样院门紧闭,毫无声息。 他上前一步,摁下门铃。 一分钟过去,回应他的是同样的死寂。 苏然喉结滚动,不死心想摁第二次,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目光定在了身旁一棵已长出茂密新叶的大树上。 …… 五分钟后,他艰难地上了树,跨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伸长脖子往赵姐姐家院子里望。 赵叔叔赵阿姨擅长养鸡,总是会养一群母鸡和一两只公鸡。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养的公鸡总是很不专业,正经打鸣时分不打鸣,大白天倒是打个不停。 但是在2月13日之后,苏然就再没听到过他们家公鸡远远的打鸣声了,隔壁家哥哥跟他说过,丧尸病毒爆发的当天下午,赵阿姨就果决地把两只公鸡都给杀了。 为了活下去,有些事必须得做得快。 而此刻,苏然看到几只鸡横七竖八躺在他们院子的空地上,血迹斑斑撒了一地,早已发黑,情况明显不正常。 他的心沉了下去。 目光移向房屋二楼,隐约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卧室内,一个“男人”正在床边身体僵直地站立,左右晃头,好像在探寻刚刚屋子里的响声从哪里来。 苏然僵硬地往后躲了躲,让枝条和树叶遮挡住他。 ……再看回院子,一头丧尸摇摇晃晃从室内走出来。 是赵姐姐。 她的头发散乱如稻草,皮肤发青、溃烂,双目迟钝且无神。 她在院子里来回转圈,显然也在找刚刚声音的来源。 苏然坐在树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垂下眼睫,无声地攥紧了手中的塑料袋。 偌大的村子,在这一刻惨白日光的沐浴下,静到了极致。 然后,就在一瞬间,一道光倏地闪过了苏然的脑海。 他回过神,猛地抬起眼,目光如电地往那院子里重新看去。 丧尸还在机械性地来回踱步。 在它不断迈动的双脚后方,在那紧靠院墙搭建的木质鸡窝中,在那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一只小母鸡正窝在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第4章 苏然张了张嘴。 他抬起手,揉揉眼睛,再次看去。 鸡窝里确实有一只小母鸡。 它坐得端端正正,以苏然5.3的视力,能勉强看到它胸脯前松软的羽毛,和软塌塌竖起的小小的粉红色肉冠。 丧尸在它窝前走过来,走过去。 小母鸡一动不动,只在某一瞬,微微撇了一下头,头顶上的肉冠随之晃动一下。 ……活的! 苏然心惊肉跳起来。 但凡它叫上一声,那只丧尸都会立马扑过去咬死它,然而后者已经来回徘徊好几圈了,却就是没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只活物。 这都几天了? 从赵姐姐一家出事到现在,少说已经一周过去了吧?它一直保持着这样? 苏然的心拎了起来。 是被吓傻了,还是在抱窝? 恰在此时,又一只干瘦的丧尸从屋里摇摇晃晃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羽绒背心,手上握着一把晾衣叉,气势汹汹,步伐生猛,是赵阿姨。 苏然又飞快看了眼房屋二楼。 原本在卧室里“自娱自乐”的赵叔叔也转身走出房间了,两三分钟后,一家三口在院子里团聚,一起转圈圈,好像在玩什么幼稚的家庭游戏,脚下不时踩过那些死鸡。 小母鸡在暗处不动如山。 苏然看了好久,紧抿起唇,心绪起伏。 他看了眼自己手上——两袋子海货,抡起来别说是砸晕丧尸了,别成赏赐它们的就不错了。 ……他最终还是下了树,回到家。 雪团出来迎接,他放下东西,蹲下去抱住,喃喃道:“它好厉害,赵姐姐他们全都变成丧尸了,它的同伴都被咬死了,但它还活着。” “它和你一样聪明,雪团。” 雪团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在他耳边喷了口气,颇有些骄傲。 自丧尸病毒爆发后,兴奋起来就爱嗷嗷两声的它再也没有叫过。 “……但是三只丧尸,风险太大了。” 苏然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最近他总是要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事,不要去想那事,脑子里总有很多东西要强行忘掉。 他去育苗棚里看那些正在育的苗。 这个棚子是他爸自己搭建的,非常简易,一个金属框架盖上一层透明塑料布用以保温,冬天实在寒冷的时候会在里面加装设备,进行升温。 但今年冬天他们没用上那些设备,因为气温最低的时候也没下过五度。 此时此刻,一个个贴了标签的正方形育苗盆整整齐齐排列在架子上,各种作物的苗正在安静茁壮地生长,有生菜、莴笋、番茄、茄子、辣椒、花椰菜、卷心菜。 苏然凑近去观察。 虽不像他爸一样整天下地,但他从小到大没少帮忙,种田经验还是丰富的,这些苗都是他亲手育的。 现下,生菜和莴笋已经长出几片嫩绿色的真叶,可以进行移栽了,其他的都得再等等。 移栽适合在早上进行,今天已经下午,就等明天早上再说吧。 苏然突然想到,现在差不多可以育玉米苗了。 家里的米和地里的土豆总有吃完的一天,主食总得想办法续上。 他转身进屋。 他爸妈常年网购各种种子,爸爸专门买可以种来吃的,妈妈则喜欢买花卉的。 然而网购的种子质量良莠不齐,种下去发不了芽是常有的事,所以爸妈也老是会把一袋袋种子往外丢——丢进地里,埋肥。 苏然在厨房柜子里翻捣,不由叹了口气。 早在大半个月前他就发现种子被丢的只剩没几样了……玉米种子还在,剩下的就是此刻育苗棚里和地里已经有的那几样,除了生菜、莴笋那些,其他就是小葱、香菜、韭菜、菠菜、青菜…… 要是能想办法弄到一些其他的种子就好了。 毕竟现在这样的情况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要是一直吃这些,也挺腻的。 苏然倒了一些玉米种子出来,用打湿的纸巾包裹住它们,进行催芽。 催过芽的种子会好种一些。 天色在忙碌中逐渐暗下。 晚上,苏然去地里摘了一些韭菜。 这时候的韭菜是最嫩的,切碎了和鸡蛋一起炒,又香又下饭。 他留了一只螃蟹下来,打算切成块和蛤蜊一起下辣椒酱爆炒——虽然一个人懒得做太复杂的菜式,但有时候清蒸的吃久了,总想吃点重口味的。 其他的螃蟹则打算全都熟冻了。 苏然的手艺不错,是从小跟外婆学的,按照苏怡欣的说法,他的烹饪技术早就已经超越他们爸妈,成为全家第一了,就算是一盘蒜泥炒青菜都能被他做得像顶级珍馐。 要是苏怡欣此刻在这儿……辣炒螃蟹蛤蜊出锅,苏然无意间回过头,看到端坐在厨房门口不停流哈喇子的雪团,忍不住笑了一声。 嗯,估计得和雪团一样。 他照旧给雪团弄了一些水煮肉沫,伴进狗粮里。 一人一狗吃饱喝足,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苏然起身去洗碗,把其余蒸熟的螃蟹全部封好,放进速冻箱。 八点半,关灯上楼。 * 卫生间里,苏然正在仔细擦拭身体。 镜中的青年身材匀称,薄薄一层肌肉恰到好处地覆盖在各处,即使从小在海边长大,也并不像其他乡邻那样有着一层黝黑的肌肤。 与此相反,他很白,只是并非是剔透的白,曾有长辈说他像剥壳的鸡蛋,是暖白的。 但苏然其实活得很糙,他不爱擦防晒霜,觉得黏黏糊糊不清爽,但就是这样也晒不黑。 不过还是会被晒伤,往年夏季总有那么几天他会被晒得整张脸通红,活像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让他妈担心他会活生生把自己给晒毁容了—— “好好一张脸折腾得像只虾!”他妈这样骂他。 可事实上,等他的皮肤好了,就又变成了剥壳鸡蛋,让他妈很是无语。 苏然擦干净身体,放下毛巾,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向镜中的自己。 视线掠过镜中青年的眉眼,鼻梁,唇,上身……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应该没什么不一样吧? 身体的进化好像只体现在了机能上,外貌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苏然暗暗松了口气。 突然,爪子抓门声响起。 他回过神,抓起干净内裤穿上:“干嘛,雪团?” 雪团还在抓门,很急的样子。 苏然蹙起眉,赶紧把睡衣睡裤穿好,走过去开门,雪团立马放下爪子,转身往前跑,跑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来,示意他跟上。 难道有丧尸闯进来了? 苏然沉下脸,从卫生间里抓了拖把跟上。 然而雪团竟是将他引进了卧室,在窗边坐下后,它仰起头,专注的目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投向窗外。 苏然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马抬起手把灯给关了。 光线会引来丧尸。 虽然此刻房间里正拉着窗帘,这一个月来的观察也证明夜晚的丧尸并不是什么时候遇到光线都会狂躁,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对劲。 卧室里暗下来后,苏然快步走到窗边,和雪团一样通过窗帘缝隙观察外面,霎时,瞳孔紧缩。 丧尸全都出来了。 视线可及的每一户院子都大门敞开,一头头丧尸正在黑暗的村间小路上徘徊,此起彼伏发出嘶叫,像是一群饥饿到极致,循着本能出来觅食的野兽。 苏然屏住呼吸,掀起眼帘,缓缓望向夜空。 ……瑰丽的极光正在闪烁。 红色、绿色、紫色、蓝色,缤纷的色彩化作巨大的绸缎,倾泻在夜空中,壮观而又迷幻。 这种奇怪的现象曾在这一个多月里出现过多次。 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它,毕竟真正的极光不可能在这种纬度出现,是什么物质在大气层中发生反应放射出光线,无人知晓。 他们只能唤它以“极光”。 而极光每次出现,丧尸们都会躁动。 不对,不止是丧尸,动物,植物,都会变得极其古怪。 此刻,成群的海鸥飞到村子里来,正在上空狂乱滑翔——它们如今变得在夜里也十分活跃。 其中一只似坠落般向下俯冲,底下几只丧尸纷纷抬起头,一瞬弹射跃起,眨眼之间,海鸥已被其中一只丧尸咬住,撕碎成两半,白羽飘散。 苏然心里一紧。 ……进化了?还是偶然? 底下院子里的香菜、韭菜、小葱正在微微晃动,苏然悄悄将窗户隙开一条缝,伸出手去,却没有感受到风。 和前几次一样,都是无风自动。 他收回手,关上窗,把窗帘拉紧了,转身背靠墙滑坐下来,将雪团抱进怀里。 雪团焦躁地踩着脚,用鼻子拱他的脸,似乎很想和他讨论外面正在发生的诡异现象。 苏然顺着它的毛发,压低声音:“嘘,嘘,别出声。” 在这种夜里,他们要像死了一样安静。 而后,他的思绪逐渐飘远。 ……不知道那只小母鸡怎么样了。 还有那性格古怪的人鱼。 * 苏然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晨光亮起,他放开雪团起身去看窗外。 丧尸们终于从亢奋状态滑落下来,回到了各自的院子里,有些还在院子里呆立或徘徊,有的则已经消失不见,大概已经躲起来休眠。 乍看起来一切好像和往常并无区别,昨晚那几只丧尸的突然弹射只是偶然间的力量爆发。 但,真的是吗? 苏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下楼。 他在家里一顿翻找,发现最趁手的武器还是那把铁铲,手柄够粗,够重,抡起来绝对能让丧尸脑袋开花。 雪团着急地跟随他,不断绕到他脚下,似乎想阻止他。 “我去看看,不行就回来,不会硬闯,”说着说着,苏然不知是对谁叹了口气,“……这一趟还是得去。” 八点十五分,他出了门。 现在,就连那些徘徊在院子里的丧尸也已经全部躲避进室内,苏然一溜烟穿过小巷,顺利抵达了赵姐姐家门外,熟练上树之后,第一时间去看院子。 ——小母鸡还活着! 它还在窝里! 太好了! 苏然的心跳快了几分,全身的肌肉好像在这一刻松弛下来,下一秒又绷起。 他的视线移向二楼。 赵叔叔——好吧,他不想再用这种方式称呼它们了,那根本不是他最熟悉的乡邻,而是一个个活体病毒,怪物。 他要从此刻起将这些怪物和记忆中的人们分割开来。 二楼那只丧尸的脸颊侧面深深插进一根筷子,或许它就是这一家三口中最先转变成丧尸的那一个,不幸的是,用筷子攻击他的那个人大概率并没有精准搅碎它的大脑,而是反被它咬中,成为了它们中的一员。 “筷子”正在床头来回踱步,它僵硬地走向窗边,撞到沙发了,便跟扫地机器人似的转身往回走。 苏然低头观察形势,大脑飞快转动。 这棵树离院墙很近,他可以从树枝上跳过去,踩上墙。 但墙面很窄,踩上去之后他势必没法保持平衡,好在房屋近在眼前,他可以索性来个二级跳,直接借力撞碎玻璃窗,翻进二楼卧室里,进去后立马用铁铲抡碎丧尸脑袋。 难度系数很高……但来都来了! 下定决心,苏然沿着树枝往前爬了一段距离,缓缓起身,像一只小豹子一般,保持弓背蓄势待发的姿势,深呼吸几次,在“筷子”转身的一瞬间,用力一跃! 风扬起他的黑发。 右脚精准踩中院墙,后背一瞬沁出汗意,不多犹豫,苏然用力蹬腿,一举跃向二楼! ——还是不能在离房屋这么近的地方种树,上楼也太方便了!! 铁铲杵碎玻璃的瞬间,苏然顾不得碎玻璃会划破掌心,双手勾住窗沿往里一翻! 嘶吼声迎面而至,腥臭的口水雨点般飞来! 他果断抡起铁铲,一击击中“筷子”的脑袋,将它整个砸向一旁墙面! 接连的响声唤醒了房子里另外两头丧尸,楼下有脚步声和嘶吼声传来。 苏然一个打滚,扑到门边,将门反锁,转身的同时“筷子”也已经梅开二度,喷着口水扑向他! 苏然一脚将它踹飞到床上,起身蹦上去,用铁铲手柄砸向它的脑门,把它砸懵了,立即双手正握铁铲,对准这家伙的脸用力往下一插! ……瞬间,床单上溅满腥臭的浆液,丧尸停止了挣扎。 苏然气喘吁吁。 “砰”“砰”“砰”——撞门声紧接响起,另外两头怪物已经赶到了! 苏然跳下床,飞快地左右张望,眼睛忽的一亮。 他跑到窗边,将单人沙发拖过来,摆在了离门半米的位置。 随后他躲到沙发后面,伸手越过去开门。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第一个冲进来的是赵姐姐——好吧,现在得称呼它为“爆炸头”了——“爆炸头”冷不丁撞到沙发,往前一扑。 苏然立马用铁铲猛砸两下,砸破它的脑袋,浆液飚飞! “羽绒背心”紧随其后,无奈被同伴的尸体挡住脚步,只能一个劲在原地扑腾,两只手呈爪状拼命地朝苏然抓。 苏然同样抡起铁铲,狠狠挥过去! 它的脑袋撞到了门框上,反作用力让这颗脑袋回弹,它还没回过神,又一铲对着它的脑门落下! ——砰,啪,咚! 卧室门口终于寂静下来。 只余下苏然激烈的喘气声。 一分钟后,他拉开沙发椅,两具尸体轰然倒下。 他……踩过它们,飞快下楼,跑进院子里。 阳光大片倾洒在这里,墙角根处是一个小小的木屋。 小母鸡正安静地窝在里头,圆溜溜的两只小眼睛映出闯入到阳光下的苏然。 它静悄悄地凝望着,凝望着,好像终于分辨出他与家中另外三个“生物”的不同,微微歪了下脑袋,肉冠随之一颤。 下一秒,苏然就注意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跳跃。 仔细一看,他睁圆了眼睛。 ……竟有数十只蛆虫从那几只死鸡的尸体里钻出,朝他弹跳过来! 蛆都变异了!! “快过来!”苏然头皮发麻,朝小母鸡一声大吼! 小母鸡应声而起,毛茸茸的屁股底下没有一颗鸡蛋。 它迈出鸡窝,张开翅膀……踉踉跄跄地朝苏然飞奔过来! 蛆一只接一只地朝苏然弹射,像雨林里的青蛙一般接踵而至。 苏然快速后退,小母鸡跑了几米,终于扇动翅膀,哗啦啦飞了起来! 苏然举起双手,一把接住它,左手抱鸡右手揣铲,转身拉开院子大门,冲了出去! …… 风呼啦啦吹着,小母鸡蓬松的毛发下,心脏好像也跳得飞快。 苏然一路狂奔向海边,不敢回头! 直到冲上沙滩,他才回过头去看——竟有两三只蛆一路追到了这里! 幸运的是,没来得及等跳进沙滩,它们便一下电量耗尽似的,纷纷掉到地上不动了。 苏然剧烈喘气,惊疑不定,停下脚步后原地盯了它们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重新走回到路面上…… 它们立马弓起来。 苏然一个紧急后撤。 ……可只动了一下,它们便再没有动静了。 苏然又观察了几秒,才缓缓松出一口气。 这些蛆真是变异得惊人,死得也干脆…… 他平复好呼吸,掂了掂小母鸡,后者正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臂弯里,扭过头,好似在凝望远处的海面。 海风吹来,腥咸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它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忽然,它伸长脖子。 苏然以为它是要跳下来,刚要将它放下,小母鸡却张开嘴,轻轻地发出一声叫唤——咯咯! 苏然愣住。 胸口顿时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他收紧手臂,低下头,额头抵住它松软的羽毛蹭了蹭,又抬起头,温柔地抚摸它的背。 “对不起,昨天丢下你跑了,现在已经安全了哦,很安全了。” 小母鸡回过头看他。 “咯咯!” 这一声叫得很欢快。 苏然鼻子发酸,扬起唇角,而后,被某种奇妙的直觉牵引着,他侧过身,看向了右前方。 远处,金色的沙滩上,一抹颀长的身影正面朝大海站在那儿。 身上不着.片缕,黑发垂落至腰。 海水一阵一阵扑上岸,漫过他赤.裸的双脚。 高大,肌肉线条分明,光是看一眼身姿就能令人想象出肌肉绷紧时力量会是何等的勃发。 苏然看呆了。 腿,竟然真的幻化出来了…… 下一秒,那抹高大而又俊美的身影左右晃动两下,柔弱地,倒了下去…… 苏然:“…………” 第5章 演的吧? 苏然嘴角一抽,一瞬间想调头就走。 然而右脚都转过六十度了,他停顿住。 两三秒后,还是回正过来,一步迈向前方。 …… 海水漫上来,缓缓从脸颊上流淌而过。 人鱼睁开眼,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来到自己面前,放下铁铲,抱着……一只鸡,蹲下。 小母鸡左歪歪头,右歪歪头,伸长脖子来,似乎很想叨他一口。 “人类果然很坏。” 人鱼静静开口。 苏然听到这句开场白,嘴角又猛抽一下。 “那我现在就走?”话虽如此,他并没有再站起来,而是疑惑地问,“你怎么又晕倒了?” 仔细一看,人鱼的肩、后背都有被晒红的痕迹,在冷白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被晒的?”苏然喃喃。 他伸出右手,注意到掌心里方才被碎玻璃割出来的长短交错的血痕,顿了顿,收回去,改为用左手撩起一捧海水,淋到人鱼的身上。 人鱼瞥了眼他的右手,闭上眼,神色出现些许放松,像是被这一瞬的凉意沁得舒服不少。 苏然嘀咕:“你怎么比我还不经晒?才三月的天就这样了。而且晒得受不了了就去水里呆一会儿呀,非要站着干什么……话说你上次是怎么晕的?” 那天可是晚上,没有太阳。 人鱼复又睁开眼,淡淡地说:“陆地空气里的氧气含量还是有点太高了。” 苏然:“…………?” 什么意思? 啊,是说上次是醉氧?? 好娇贵好脆弱的人鱼,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放倒他…… 人鱼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腹诽,深蓝色眸光一转,英气的眉眼一塌,以一种不理解的口吻问:“你宁愿养一只鸡也不愿意养我?” 苏然:“……” 谁家好人会问这种问题? 他没好气地说:“鸡不会袭击我,但你会;鸡不会消耗我太多食物,但你会;鸡不会呛声噎死我,但你会!” 小母鸡摇摆尾巴:“咯咯咯!” “鸡没有价值,但我有。” 苏然眼睛一花,回过神来时,人鱼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样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竟然是一只扇贝! 红色的贝壳在阳光下反射出艳丽的光泽,咔哒咔哒上下开合,肥厚的扇贝肉在里头清晰可见。 苏然的心一阵跳。 扇贝可没那么好捡呢,偶尔能捡着一只就算走大运了! 他激动地伸手去接。 也是,人鱼虽然凶猛,但在海里总比人类自由,要是能潜进海底打猎,那每天能吃得多滋…… “这是我们的孩子。” 人鱼肯定地说。 苏然接出去的手改为一巴掌扇了过去。 人鱼被啪一声扇得脸朝下砸进泥水里,深蓝色的双眼透过湿发幽幽地望向苏然。 苏然嗖一下收回手,抱紧小母鸡,缩紧脖子,警惕又心虚地说:“……我们家就是这样的!小孩子说胡话是要吃巴掌的!” 人鱼拧起眉头,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摸完了又把手放到面前,疑惑地瞧,一副难以相信刚刚扇到自己脑袋上的铁牛之力是人类手掌施展出的模样。 苏然更心虚了,小嘴叭叭地说起来。 “你、你怎么老说奇怪的话……你们人鱼族也看狗血电视剧?但母凭子贵这种戏码我们人类早八百年前就不演了,你不要好的不学学坏的,尽想着走捷径……” 人鱼抬眸看向他:“但长辈们说狗血历久弥新,不论过多久都是经典。” 苏然吐槽:“你这样随随便便哄骗小姑……小伙子就想倒插门的凤凰鱼是挺经典的,可惜了,我不是gay。” 人鱼面露惊讶:“你不是gay?” “?”苏然,“我看起来很像gay吗??” 人鱼的视线扫视他身上身下,苏然感觉自己像被激光扫描了似的,浑身过了一阵电。 他的心不由七上八下地跳起来,脸颊也开始有些发烫,急得差点又想说什么,人鱼开口道:“我们一族人口少,交际圈很窄,没什么选择,所以男女不忌。” 所以本能地以为你也是。 苏然听懂潜台词,慌乱的心立马沉稳几分。 他暗暗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那、那你们挺乱的。” 人鱼一本正经点点头:“确实,乱得令人害怕,所以收留我保护我吧,那边有太多人觊觎我了。” 苏然:“…………” 这鱼怎么见缝插针地求包养。 但他一瞧吧,人鱼虚弱无力地趴在水中,黑发湿黏在身上,深蓝色双眸深邃,浑身散发着一股妖气。 ……确实是会让人觊觎的模样。 但又不阴柔,他的身材、眉眼不会令人想象到女性,苏然都没法从众多娱乐圈男星里找出类似风格的出来。 话说身材高大强壮成这样,哪个傻子敢觊觎他啊?哦,差点忘了,这是一条柔弱不能自理的鱼。 苏然的脑子里,思绪乱七八糟地窜着。 ——不能把这家伙带回家。 明明是这么想的,这才是正确的,这两天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但当昨晚极光在空中闪烁,丧尸在街头嘶吼,当方才小母鸡哗啦啦飞扑进他怀里,当它凝望海面发出那一声松快的鸣叫……苏然不得不承认,他心里的某些角落在松动。 他抿着唇,垂下眼捷。 人鱼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没有开口打扰。 片刻后,苏然抬起眸:“我们家有五口人,除了我、爸妈,我还有一个哥哥和妹妹——但他们现在都不在家。” “所以家里现在其实就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我就还有一只狗,叫雪团,还有这位新成员。” 他捧了捧怀里的小母鸡。 “你要是来了,就是我们家现在的第四个成员。” 人鱼眸色微暗。 这个人类在交底。 他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也在告诉自己:一旦把他带回家,他若是想要杀他,是随时都能做到的,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件事甚至能被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苏然话锋一转:“——但我不养闲人,你来了就得分担家务,我们要一起种地,一起打扫家里,遇到危险了要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他数着手指头开始列举。 人鱼眯起眼。 在赤.裸.裸的交底之后,这个人类竟就这么跳跃过话题,开始讨论起这些有的没的。 是把生死交给他的意思? 还是,彻底放弃了思考复杂的人性问题,将一切交给天意做决定? 苏然列举了一堆家务事例子,又开始谈他们家的规矩,见人鱼好像在开小差,不满地伸过手去挥挥:“听到了吗?能接受吗?不能接受就算,我不养大少爷——” “能。” 人鱼一把用力扣住他的手腕,唇齿间吐出三个字。 “我可以。” 苏然暗暗松了口气。 他挣了挣手,低下头将手伸进自己裤兜里摸索。 很快,他摸出来一把小小的指甲钳,递到了人鱼面前:“喏。” 人鱼:“?” 苏然咳了两声,这指甲钳是他出门前鬼使神差塞进裤兜里的,当时也没来得及细想自己的脑回路。 “刚刚不是说了,进我们家的门就得守我们家的规律么,我们家的其中一条家规就是——不准留这么难看的指甲。” 人鱼:“……” “这就接受不了了?”苏然佯装收回指甲钳,“那我看还是算——” 人鱼一把夺过指甲钳,抿唇瞧了瞧,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拧起眉头把这玩意儿对准了自己的指甲。 苏然心下偷笑,瞧着他这架势,试探地问:“以前没剪过?” “我们一族向来遵循身体的自然发展规律,我的指甲从来没有长过,它只是尖。” 话是这么说着,对准指甲了,人鱼还是干脆利落地摁下钳尾。 咔嚓一声,一枚指甲掉落下来。 苏然瞧了眼人鱼身后的长发。 怪不得头发也养那么长。 人鱼趴在那儿剪得很认真,卡嚓卡嚓声不断,指甲也不停地掉落在沙子上。 某一瞬—— 他皱了下眉头,松开钳尾。 指尖出现一抹血痕,鲜红的血液从皮肤底下迅速渗出来。 人鱼盯着那飞快凝聚起来的血珠,抬起眸刚要说话,才发现青年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几米远之外。 小母鸡被他放到一边,正在沙子上漫步。 青年正用铁铲奋力铲沙子,铲出一堆后,不顾泥水会弄脏他的衣袖,俯身伸手进洞里掏,没一会儿,他掏出来一样东西,兴奋地高高举起,回过头来对他喊:“是蛏子!这里竟然有蛏子!” 他的手中,粗壮的蛏王在阳光下光彩四射。 “啊,你先别剪了,留一只手,你这手用来挖蛏子刚刚好!” 人鱼:“…………” 人类好善变。 * 发现蛏子是意外之喜。 苏然在这片沙滩上转了一圈,发现不少八字形呼吸孔,可惜今天没带盐在身上,只能徒手去挖了。 人鱼很快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比初遇那一晚好不少。 苏然头也不回地朝他招招手,让他快过来。 待庞大的阴影罩着头顶落下,人鱼在他身旁蹲好,苏然转过头,正要教他怎么挖蛏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人鱼的下半身吸引,呃…… 他呆了两三秒,猛地涨红脸,扭过头去,感觉自己头顶快冒烟了。 怎么就能触到地,也太夸张了…… 人鱼完全没有自觉,纳闷地瞧他:“怎么了?” 苏然依旧别着脑袋:“你能不能找东西挡一下……” 人鱼反应过来,垂眼瞥了眼自己下面,挑起眉,丝毫没有赤.身.裸.体的羞耻感,再抬起眸时,语气甚至有些似笑非笑:“不是gay?” “…………不是,就是不是!直男就必须面对你那玩意儿吗?!” “用什么挡?” 余光瞧见人鱼懒洋洋地抓起一把沙子就往那儿一撒,明摆着糊不住反而只会让那玩意儿更具存在感更令人头皮发麻,苏然急忙把铁铲丢过去。 人鱼接到铁铲,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苏然的脸更烫了。 ……他不是gay啊他在脸红什么啊啊啊啊! “好了,别脸红了,”人鱼轻笑,“回过头来吧。” 苏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 ……人鱼已经松松垮垮将铁铲揽住,锃亮的铲面刚好挡在了那个位置。 苏然的脑子还是一阵嗡嗡的,话说家里有谁的衣服能给这家伙穿?这家伙看起来快有一米九,哥哥都才一米八五,身材还没这家伙健壮,衣服穿不下的吧…… 就这么在胡思乱想中教授挖蛏秘诀。 该说不说,人鱼看起来像个大少爷,生活不太能自理的样子,但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成功地挖到了一只。 他们在沙滩上各自盘踞一块领地,撅着屁股,从这里挖到那里,从那里挖到这里。 待日头升至正空,苏然抹了把头顶滑落下来的汗,面前的沙滩上已经摆了一堆竹蛏王,少说有三十只。 人鱼背对着他,裸.露的肩头明显又红了不少。 他挖出一个蛏子,放下,挠挠肩头,刚看准下一个呼吸孔要继续,苏然张了张嘴,喊道:“好了,够了!” “就这样吧,回家了!” * 出门时是一个人,回来时是高高兴兴的两人一鸡一捧蛏子。 雪团震惊地在门前台阶上呆立两秒,忙不迭跑上前,着急地嗅嗅苏然,立起身嗅嗅他怀里的小母鸡,又好奇地扑向人鱼。 人鱼右手捧蛏子,左手拿铲子挡老二,见雪团径直扑向自己两腿中间,木着脸后退两步。 “好了别这样,这是客人,今天开始要住我们家的,”苏然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苏然,然后的然。” 这么关键的问题竟一直忘到现在。 “星临。” “哪个xing哪个lin?” “在人类语言里的话,星星的星,临近的临。” “……你们怎么会这么熟悉我们的语言?”苏然也是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件事。 准确地说,他们此刻正在交流的并不仅仅是“人类的语言”,而是“华夏的语言”。 地球早在两千年前实现了大联盟,如今只有一个联盟政府,但各地人民却依旧使用着祖先的语言。 星临听到他的问题,将目光从雪团移到了他的身上,露出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因为我们从小就要学习你们的语言和文化,要做到哪天遇见你们了也能顺利地交流。” 苏然顿了顿。 “能跟我说说关于你们的事吗?” 他们一起穿过院子,星临打量着两旁。 苏然将小母鸡放到地上,叮嘱它“等会儿就给你吃的,不要乱叨地里的菜哦,就算要叨也只能叨一颗”,又叮嘱异常兴奋的雪团“不能咬它哦,你是哥哥了,要照顾它”,一边和星临走进屋子里。 苏然得先让这家伙去冲澡,然后才能给他穿干净衣服,于是带人往楼上走。 他听到男人的嗓音从后方娓娓传来。 “我们住在地心世界,准确地说那里并不是地心,而是一个依附在地心表面的空洞。你们政府知道我们的存在。” 苏然差点被台阶绊倒。 地心世界?! 地心人这种传说中的生物真的存在? “他们大概是在五年前接触上的?”星临的语调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五年前,你们地面世界开始爆发灾难,我们政府给你们提供过不少技术支援。” “那时候市面上冒出来好多黑科技产品!”苏然愕然。 他们家如今在使用的超小型滤水器,药箱里存放的三秒快速治疗喷雾、超效消炎药,全都是五年前突然面市的产品。 人们惊讶于科技的喷涌式进步,在科技的帮助下渡过天灾带来的一道道难关,并没有怀疑过,那些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 苏然内心震惊,没想到会骤然得知这样一道真相。 “是,我们的科技领先你们许多,但我们没法像你们一样在地表上生存。我们的世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开灯即是天亮,关灯即是天黑。” “没有风,没有雨。从地界的这一头开车到那一头,只需要短短的六个小时。” 星临语气平淡。 “五个单向阀门自古以来就在我们的‘天空’中,它们可以阻挡海水灌进来,坐进飞潜两用艇,打开阀门出去,就能抵达属于你们的海洋。” 苏然不由回过头。 他们刚走到楼梯转角,星临正望着窗外的景色,感应到他的目光,回过眸来。 “当然,我们也可以离开潜艇,脱下防护服,但不论是地面世界的海水还是空气,都会在短时间内杀死我们。” 苏然喃喃:“那你现在……?” 星临蓦地笑了一声。 “因为我们的身体进化了,不,这不应该叫进化,而是异变。” “当灾难从地表侵入地心,岩浆灌入进来,我们通过单向阀门逃到你们的世界后发现,我们的身体能够适应了。” 能够适应海水,能够适应空气。 尽管还是会有一些不适,需要时间习惯。 但他们,终于可以自由地踏上陆地了。 有那么一瞬间,苏然毛骨悚然。 第6章 然而当脑海中闪现过如今满目疮痍的村子,四处横行的丧尸,那种恐惧感又迅速地消褪了下去。 人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产生一种近似于“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当事情糟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就不会害怕它变得更加糟糕了。 苏然冷静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人类和地心人都发生了进化? 不对,按照星临说的,这叫异变。 苏然认同这一点,目前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系列变化一定就是能够帮助他们生存的,或许未来也会有糟糕的转变,或许已经有人出现问题了,只是网络不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被阻断,没人知道而已。 “你们一族逃出来多少人?” 星临的口吻依旧很随意。 “不知道,逃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只顾着自己,顾不上别人,我在海里游了没多久就失去意识了,醒来时已经在沙滩上。嗯,就是遇到你的那天晚上。” 苏然的脑袋打了一下结。 “那你所谓的适应海水了是指什么?你在海里飘了很久吧,是指可以像海洋生物一样在水里呼吸吗?” “异变之前我们也能在水里呼吸,我们本来就有一半的身体系统与海洋生物相同。会杀死我们的是你们的海水成分。” “……所以异变之后,我们的海水对你们来说不再有毒性了?” “嗯,不论是海水还是空气都不再能毒杀我们,但身体适应环境变化还需要时间,在陆地比在海水里舒服。” 苏然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总感觉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一时又想不清楚。 “对了,丧尸是什么?”星临突然问。 “?”苏然,“你们都知道我们这儿发生好多灾难了,却不知道丧尸??” 星临挑眉:“并没有从新闻里听说过你们这儿出现了这种东西。” “……你们那边还公然播我们的新闻?……我们是2月13号爆发丧尸病毒的,你们那边是什么时候被毁的?” “哦,也是2月13。” “…………” 竟然是同一天,怪不得。 所以这家伙在海洋里昏迷了有一个多月? 苏然踏上二楼,努力解释:“丧尸是一种从人变过来,没有理智,只会咬人、传染病毒的怪物。它们最开始就是由一种丧尸病毒感染形成的,这种病毒空气里到处都是,光是2月13日当天就有不少人中招了,到目前为止……我不好说外面情况怎么样,但我们村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刚刚回来的时候可能没注意,沿路那些院子里其实只有丧尸,没有人了。” 星临歪了下脑袋。 苏然的声音轻下来:“我不知道村子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应该也不太乐观,不然早就该有人来救援了。” 然而整座岛静得像是没有活物了一般。 由此可以推想到,海的另一面,内陆城市里,整颗星球上,此刻应该都是非常糟糕的状况。 有多少幸存者正和他一样,在丧尸的环绕中艰难求生,不得而知。 星临看着他,问了一句:“那你不出去看看吗?” 苏然怔住。 “走出这里,寻找同类——如果有人类组织起救援力量了,这些队伍的形成地也只会在那些拥有充足军械力量和人力的大城市,而不是在一座小小的海岛上。” 星临慢吞吞地踏上来。 他很高,苏然平视时,只能看到这家伙高挺的鼻梁和薄唇。 “而且你的家人不也在外面?”男人歪着脑袋,探究地问,“你不担心他们,不想出去找他们吗?” “……” 他面前的青年,松软的黑色额发挡着他的眼。 青年有着一张对男生而言过于清秀漂亮的脸,下巴尖尖的,脸上却还带有一丝婴儿肥,是一种介于少年与成年男性之间,成熟与青涩交织的矛盾气质。 那张脸颊好像很容易就飘上红晕,灵动的双眼很容易就会出现慌乱的情绪,震惊时会睁得圆圆的,像小动物一样…… 星临盯着这张脸瞧。 下一秒,苏然扬起下巴,那双漂亮的黑眸从黑发底下露了出来,却非常平静。 星临顿住。 “怎么可能不想去找他们?但他们跟我报过平安,让我在家等他们回来,我要是这时候不听话跑出去了,不是纯粹给他们添麻烦吗?” 语罢,他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星临跟上脚步,依旧很探究,“他们让你等,你就真的等了?” “不然呢?”苏然走进卫生间里,打开灯,“现在全球信号塔都是停摆状态,我跟他们没法随时保持联络,我只知道他们从哪里出发,不知道他们会从哪条路线回来。要是出去之后不小心和他们错过了,那不就乱套了吗?” 见星临跟进来,他伸手指向洗手台上的一应物品:“护肤品和化妆品都别动哦,我妹妹和妈妈回来要是发现东西被动过会发飙的。毛巾和牙刷洗漱杯我会给你拿一套新的。” 语罢他蹲下身去,打开洗手台下的柜子翻找起来:“你想去外面吗?” 他听到星临的声音从后头懒洋洋传来。 “嗯,等身体恢复了要去外面。” “你的身体还是很不舒服?” “要彻底适应陆地空气还需要一些时间。” “所以现在还会觉得晕晕乎乎的?”苏然很警惕地回过头,“我先说好啊,醉氧也要干家务活的,不能赖掉的!” 人鱼正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容。 “…………谁让你把铁铲放下了?!” “这里又没有别人了。” “我让你用铁铲挡住是在照顾别人的眼睛吗?!” 人鱼觑觑他,把刚放下的铁铲重新拿起来挡住,然后又觑他,一副“按你说的做好了”的模样。 苏然红着脸,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很郁闷,郁闷自己怎么动不动就脸红,别过头去把新一套洗漱用品找出来了,起身放到台面上,闷头说:“……不要用太多水,家里水现在不太够用,后面我得想办法从海边多运一些回来,你这次就……算了,我帮你接好吧,你今天先将就一下,用湿毛巾擦擦身体,头发就先别洗了,我看也不是很脏。” 星临撇头看了眼自己披在肩头的一绺绺湿发。 苏然脸一红。 好吧,“不是很脏”是有点睁眼说瞎话了,毕竟浸过海水,总归会有点不舒服的,但好歹没怎么沾上沙子,吹干了应该能顶个两天…… 他把脸盆搬到洗手台上接水,挣扎之下还是多接了一些,让水位涨到了脸盆中间。 这一个多月来他自己都没一口气用过这么多水呢……家里现在有这用水待遇的,只有地里和育苗棚里的那些小菜叶们。 万分不舍地把这盆水放下,人鱼打量他的脸色,很诚恳地来了一句:“要不你先用,我再用?” 苏然差点给他一脚。 “……赶紧洗,我去给你拿衣服!” 隔着门,苏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谢谢”。 * 苏然跑去哥哥房间,打开衣柜翻找。 幸运的是,他很快找到了几件全新的oversize套装,仔细一想才回忆起来,这是过去妈妈和妹妹给哥哥买的。 犹记得那会儿妈妈老嫌哥哥穿衣风格太正经,衣柜里全都是商务西装和衬衫,无趣古板得像个老头。 苏怡欣非常不同意这个观点,她认为禁欲霸总风还是很有市场的,哥哥要是再戴上一副金边眼镜那味就更正了。 向来审美很统一的母女俩为此激烈掰头一番,妈妈说哥哥小老头没救了,苏怡欣说怎么没救了哥哥长这么好看有救的很,吵到最后母女俩擅自决定给哥哥来一场换衣比赛,她们分头去网购衣服,到货后让哥穿上,再让苏然和爸爸做评委打分,看看谁审美更好。 ……这场莫名其妙的大赛以哥哥狼狈躲去国外出差一个月告以烂尾,等他回来时,这几套衣服已经彻底被家里人遗忘,尘封在了衣柜的角落。 苏然如今让它们得以重新见光。 很显然,母女俩的审美终究还是很统一的,不论是潮流休闲款还是时尚西装款,最后买回来的都是超大号,主打一个一米八五的人穿一米九的衣服叫慵懒松弛。 …………谁能想这家里竟真的会出现一个一米九的男人呢。 苏然在几套衣服中间琢磨。 这里头没有正经冬装,好在现在的气温穿春装也没什么问题,他自己就天天几套卫衣来回换。 就是那人鱼体虚,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冷。 ……不过一直赤.身.裸.体的,好像也没见那家伙抖过。 是条脆弱但火旺的鱼呢。 苏然弯下腰,又从哥哥的抽屉里找出一包全新的内裤,拆开后拿出一条,和衣服一起抱去卫生间,拉开门给人撂下。 ——内裤没有超大码的,全家都没有适合那家伙尺寸的内裤,他可管不了那么多,让那人鱼自己想办法吧! 苏然做完这些事就回到了一楼,小母鸡正在菜地边踱步。 它不时伸长脖子,对准地面就是一叨,仔细瞧,它叼住的是泥土里钻出来的蚯蚓,而非菜叶。 雪团着急地在小母鸡屁股后头绕过来,绕过去,一副很想搭话但碍于语言不通不知如何开口的腼腆模样。 苏然忍俊不禁,走过去从地里摘了一颗青菜出来,蹲下身,掰开菜叶子扔到地上。 小母鸡很聪明,知道这是正式开饭了,立马摇摇摆摆走过来吃菜叶。 它吃得很安静。 从海边回来之后,它就再没发出过声音,和雪团一样。 “其实小点声叫叫也没关系,”苏然小声说,“不用太小心翼翼。” 然而小动物不知“小心翼翼”为何物,它们只有来自生存的本能。 于是,哑巴鸡开心地吃饭,哑巴狗眼巴巴地陪伴,倒也乐得自在。 没一会儿,苏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一瞧便有些呆住了。 男人穿着一件潮牌印花黑色卫衣,下身一条宽松的破洞牛仔裤,踩着一双黑色皮质拖鞋走过来。 明明是苏然亲自送去的衣服,此刻他却看得有些大脑宕机。 这是一身很嘻哈的打扮,衬得人鱼人高马大,没什么不和谐感和荒谬气息,或许是因为五官太过俊美,看起来倒像个准备上节目的顶流爱豆。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把长发给扎起来了。 一头黑发被扎成了马尾辫,线条优雅的脸被整个露出来,唯有几缕碎发从额边垂落,为这张过于耀眼的脸增添了一丝随性。 星临摸着后颈出来,撞见苏然的目光,脚步一顿,下意识说:“你说发绳可以用。” 刚刚苏然丢下衣服就听见门后人鱼问能不能用镜子前架上的发带,苏然说了可以。 发带当然是可以用的,只是苏然没想到这家伙把头发扎起来后,会看起来这么…… “看呆了?”人鱼挑起眉,欠欠地问。 苏然:“…………你放屁!!” 星临不在意地笑笑,走过来在苏然的身后站定,双手插兜,弯腰看小母鸡啄菜叶。 “今天怎么会带它去海边?” 大片阴影盖下来,苏然猛地回过头,掰菜叶的动作都乱了几分。 “因、因为我是先去救它再去海边的,要不是有蛆追上来,我都不一定会到海边去……我说不定会直接回家的!” 星临深蓝色的眼珠子一转,瞥向青年慌乱的双手。 “哦……”这一声被拉得颇有些意味深长,“那你有随身带指甲钳的习惯?” 苏然心一跳,差点揪到自己的手指。 “……是、是啊,不行吗?” “行,”人鱼似笑非笑完,又冷不丁来了一句,“内裤有点勒。” “!”苏然这回要咬到自己舌头了。 “……那没办法,我哥的内裤是全家最大的了,你要是觉得紧就自己想办法撑一撑吧。” “怎么撑?” “…………用手撑啊,不然用哪里?” 他们在干嘛,在聊什么? 星临屈指抵在唇边,不动声色地瞥青年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 “你说被蛆追是怎么回事?” 苏然努力找回自己的神智和逻辑,朝小母鸡扬了扬下巴:“它原本是赵姐姐家养的鸡,他们家其他的鸡全都被咬死了,尸体腐烂长蛆,我去救它的时候那些蛆变异了,追着我跑,不过好在我跑到沙滩那儿的时候它们也死了……” 星临的目光又从苏然的耳朵尖挪到了小母鸡身上。 他思忖片刻,启唇道:“昨晚夜空出现了异象,那种现象理论上应该不会出现在这种纬度吧?” 苏然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 “对,我们暂时把那种光叫极光。极光之前出现过几次,每次出现的时候,丧尸都会变得很躁动,动物和植物也会不太对劲。你呢,昨天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星临在他身旁蹲下,修长的手指从地上捻起一片菜叶,晃动着吸引小母鸡过来。 “要说不舒服,从离开地心世界后我的身体就没有舒服过。就算中间发生过其他的变化,我也感觉不出来。昨天晚上我只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是那些丧尸发出来的?” “对。” 苏然犹豫了下,问:“你们地心世界的科技比我们领先这么多,会有办法解决丧尸病毒吗?” “如果政府和搞科研的那帮人都还活着,或许会有吧。不过——” 男人顿了顿,轻哂:“不还是连岩浆的出现也没有预测到?” 苏然敏锐地察觉到,这家伙对自己的故乡和同胞们始终抱有一种极度疏离的态度,后两者是生存还是毁灭,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 星临眼睫一抬,笔直看向他。 “‘你们’是指?” 苏然简直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星临抬起手,用没能吸引到小母鸡的菜叶子戳戳他的手臂。 “你说,你们暂时把那种光叫做极光。” “啊,对,”苏然的思绪又乱了几分,“丧尸病毒刚爆发的那一阵,村子里还有一些人活着,所以大家一起讨论过这些事。” 虽然那段日子他没怎么出过门,但隔壁家哥哥会向他传递讯息。 “后来有人离开了这里,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死了……” 星临若有所思地瞧着他。 苏然不想再讨论这些事,整理了一下思绪,拍拍裤腿起身道:“你肚子饿不饿?差不多该吃中饭了,你没有忌口的吧?” “没有。” “那我——” 苏然的右手冷不丁被握住。 男人握住他的手后,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掌心。 “怎么还没处理伤口?” 苏然愣住。 蹲在地上的人鱼抬起眼睫:“不疼?” “……” 咚。 胸腔里清晰地发出了一道重响。 苏然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第7章 少顷。 咚! 哐! 当! 厨房里传来很恐怖的剁菜声。 门口,雪团、小母鸡、人鱼,三个脑袋伸过来,一齐探头探脑。 ……苏然正很用力地切菜,内心有点抓狂。 他在敏感什么?在一惊一乍什么? 那是男的,男的!只是长得好看了点,难道以前没见过吗?! …………好像确实没见过。 苏然一僵,下一秒又狠狠切下去了。 ……等等,可就是因为以前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呆了也很正常吧?心惊肉跳一下也很正常吧?他……很正常啊! 苏然很顺利地说服了自己,逐渐冷静下来……然后在松开菜刀去插电磁炉插头的时候不小心看到自己已经喷过喷雾伤口愈合的右手掌心,瞬时又想起了被男人冰冷的指尖划过时的触感,心脏一跳。 苏然:“………………” 啊啊啊啊。 星临承担起了喂小母鸡的责任。 雪团绕来绕去地在他身边打转,一会儿瞅瞅小母鸡,一会儿又瞅瞅他手里的青菜,好像见小母鸡吃得香,自己也开始好奇起菜叶子的味道来了。 星临掰下一片菜叶,在它面前晃晃。 雪团盯成了斗鸡眼,伸长脖子,嗷呜一口咬住,兴奋地嚼嚼,没两下就皱起狗脸,吐了出来,舌头上哈喇子跟着淌下,一副难吃得没边的模样。 星临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么难吃?”他低声喃喃,掰下一片菜叶,咬了一口,“唔,甜的啊。” 雪团:“?” “吃饭了,进来吧!” 身后传来喊声。 星临转过头,苏然端了菜从厨房出来。 要是按照往常,家里多了一位客人,势必是要做一顿大餐招待的。 但现在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苏然只简单做了两菜一汤,主食还是蒸土豆,晚上再吃米饭。 吃饭的地点嘛,终于从门前台阶转移到了正儿八经的餐桌上。 星临在桌边坐下,打量这三道菜。 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苏然这会儿多多少少对他的脸有点免疫力了,态度很正常地问:“你们地心世界平时吃这样的家常菜吗?” “食材一样,但烹饪方式没那么复杂,大部分时候只是把食物做熟。以前听说过华夏曾经是美食之国,每个人都很会做饭,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苏然听到这种评价有种好奇妙的感觉。 他拉开椅子,在星临的对面坐下来:“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做饭,也有人只会点外卖的,不过我们的菜系确实有很多,每个省有每个省的特色。” 星临抬眸看他:“那就是你很会做饭。” “……”苏然又要脸红了……他刚才那句话可不是夸自己的意思。 “你先尝尝看,看吃不吃得惯。” 星临看了眼面前的筷子,拿起。 显然,他是用过筷子的,握上去的姿势非常标准。 只是可能用过的次数不多,所以举起手来时,动作还是体现出了几分生疏。 苏然把他们刚才挖回来的蛏王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放进了海水缸里吐沙。 这一半,他一只只剖开,洗掉泥沙,铺到了放满龙口粉丝的盘子上,加以蒜蓉酱蒸——怕星临吃不了太辣,他没有额外加辣椒,反正蒜蓉酱本身也自带一点辣味了。 看起来是道大菜,但其实做起来并不复杂,反正也要蒸土豆的,顺带一起就给蒸了。 星临最先夹的就是这蛏子。 放到碗里,他用筷子挑出蛏王肉,瞧了瞧,低下头,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顿住。 “……觉得辣?”苏然迟疑地问。 星临摇摇头“……是从来没尝过的味道,所以愣住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苏然:“很好吃。” 苏然也愣住了,然后抿唇笑起来:“……那多吃点!” 星临脸上的表情不多,除了偶尔冷不丁的笑,和万分疑惑时的拧眉,苏然好像没怎么从这张脸上看到过表情。 但他飞快的动作多少能体现出一些端倪。 三两口把蛏子吃掉,他观察了下,又将筷子伸向粉丝。 在蒸的过程中,从蛏子肉里渗出的汁水融合了蒜蓉酱汁,裹住了每一根粉丝。 星临挑了一些进碗里,低头品尝,顿住后,一口气全吸溜进嘴里。 他的脸颊微微鼓起来,飞快地嚼嚼嚼,苏然从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光芒。 他做的另一道菜是青菜炒冬笋,一道很简单的菜。 苏然他们全家都爱吃笋,尤其爱吃冬笋。 冬笋脆嫩,微甜,不论是煮汤还是炒菜都非常鲜。 为了能吃得久一些,妈妈每年都会在冬笋快要下市的时候买多一些回来,剥壳洗净后放进冷冻箱保存。 往常这件事是要在三月底的时候干的,今年冬笋便宜,妈妈在年前就买了许多回来,吃不完就直接塞进了速冻箱,倒便宜了这会儿的他们。 苏然自己也开吃了。 他夹了一片冬笋,放进嘴里。 冷冻过后,口感多少会发生变化,但问题不大。 笋片依旧是脆嫩的,很容易就能嚼碎,舌根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鲜甜味。 青菜则是刚刚从地里摘的,按照过去外公的说法,“魂都没散呢”,非常新鲜。 苏然做青菜,炒的喜欢吃脆的,煮的喜欢吃糯的。 眼下这青菜没经过过长时间的炒制,一口咬下去正是脆脆的口感,不带一丝一毫的苦涩,味道清甜。 他的对面,星临夹菜的频率明显快了起来。 他学苏然拿起一个土豆,撕掉一层皮,一口土豆一口菜,吃得很香。 苏然今天的这碗汤则是用还没吃完的贻贝、蛤蜊和昨天捡回来的小鱼小虾煮成的。 不加一丁点的味精,种类丰富的小海鲜煮出了一锅带一点奶白色的汤,出锅再撒上一些葱花。 星临舀了半碗汤,低头尝了一口,就立马闷声不响地把剩下的一口气喝完了,又舀了满满一整碗。 看别人对自己做的菜风卷残云大概是厨子最幸福的事。 渐渐地,苏然自己都不怎么吃了,托着下巴问:“前两天你吃东西没?我给你的东西吃了吗?” 今天星临出现的位置离前天晚上他们相遇的地方已经往北偏移了一大段距离,应该是这个男人幻化出双腿后走过来的。 苏然没看到那些兰花蟹和猫眼螺,自然也不知道它们的命运。 星临一边低头吃一边回答:“就算身体里有一半的海洋生物系统,随便吃生食我们也会拉肚子、感染寄生虫。” “咳咳,所以……?” “没吃。” 苏然有些讪讪。 “对陌生人保持警惕不是坏事,过多的帮助有时候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善良不是愚蠢,”男人优雅地啃着土豆,“你的做法没问题。” “这话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苏然用手撑住下巴,“那你今天还说我很坏。” “我说‘人类很坏’,并没有特指某个人,”这家伙狡辩起来面不改色的,还瞥了苏然一眼,轻哂,“也没说坏在什么地方。” “…………”什么啊,乱七八糟地说什么笑什么呢! 苏然瞪了他一眼,转移话题:“话说,你的鱼尾要怎么变回来?还能变回来吗?” 星临往下瞥了眼自己的腿。 “随时都能变回来。我们本来就能自由切换身体形态,是上岸后身体没能及时适应环境变化,才会出现卡在鱼尾状态回不来的情况,”星临瞅他,“想看?” “……没有啊!” 男人歪脑袋:“想看就说,没什么不能看的。” “……我没有要看啊!” 星临的眼神里写了三个字:你确定? 一分钟后—— 苏然把椅子搬到了星临旁边,不可思议地摸着那深蓝色的鱼鳞,男人的裤子被搭在一旁椅子上。 “真的跟鱼一样……” “本来就是鱼尾。” “……你的那什么怎么不见了。” 下一秒。 “……啊!为什么鼓起来了?!” “你不是想看?” “我没有想看!不是,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这回没跟你开玩笑,缩回去,让它缩回去!它越来越大了!!” “你们人类好难懂。” “怎么就难懂了,我只是好奇问问,谁还没有这东西啊!” “有吗?” “…………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对不起。” 滑跪很快的人鱼吃东西也很快。 苏然觉得这家伙的脸皮是城墙做的,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什么事能让他感到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也必须转变下心态。 现在是谁的主场? 是他的诶。 这是他的家,这家伙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凭什么他老是被搞得心里七上八下? 于是吃完饭后,苏然下达了第一个任务:“碗你来洗。” 人鱼刚摸着肚子站起来,听到这句话,深蓝色眼眸一转,瞅向他。 苏然板起脸:“有问题?以后我做饭,你洗碗,分担家务,说好的啊。” 他双手环胸,做好了和这条人鱼舌战的准备。 星临却轻轻一笑。 “嗯,没问题。” 他收拾起碗筷。 苏然觑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 第8章 苏然在门外台阶上坐着撸狗撸鸡的时候,悄悄竖起耳朵听厨房里的动静,生怕听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星临看起来太像大少爷了,感觉是那种被家里人宠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 苏然从小就不太会和这类人相处,但如今都住到一起了……不论是他还是他,都得学着适应。 就算碗筷可能会摔在地上,也得让对方试着去做。 不然不就变成他单方面伺候大少爷了? 那可不是良性的同居关系。 苏然摸摸雪团的脑袋。 不过他也算看出来了,人鱼的嘴皮子虽欠,但非常“识时务为俊杰”,从某方面来说,还是好沟通的。 很意外,花的时间虽长了一些,但苏然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碗筷摔地声。 半个小时后,星临走了出来:“碗筷全放进消毒柜了,要现在开始消毒吗?” “不用,晚上睡前消一下毒就行了。” 星临在他身边坐下,微微阖下眼,浮现出一丝疲倦。 苏然观察他的脸色:“很困?” 星临立刻又掀开眼睫,打了一个哈欠。 “嗯,也是身体适应新环境的过程里出现的反应之一。想睡觉,脚也很痛。” 苏然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腿。 “啊,人鱼公主那种痛?” 星临思索:“差不多吧。” “你们那儿也有人鱼公主的故事?” “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男人挑起眉,“那你刚才这么自然就问我了?” “习惯性就……”苏然讷讷。 “有人鱼公主的故事。我不是说过,学校会让我们学习你们的文化,所以你们听过的童话故事,我们当然也听过。” 星临屈肘支在膝盖上,侧过脸撑着脸颊,就这么注视苏然。 这家伙真是将“和别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做到淋漓尽致。 苏然却有点吃不消。 “不过脚痛是上岸后才出现的,”说着,星临的脚趾在拖鞋里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感受那种疼痛,他很认真地评价,“不是踩在刀尖上的感觉,像是有针在刺一样,麻麻的。可能和你们做针灸差不多。” “针灸是胀痛,不是麻,你是脚麻的感觉吧?” “比那个更痛一点。” 话虽如此,从这家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苏然迟疑地想,家里有什么药能缓解他的症状吗? “你的表情真是写在脸上。”星临忽然说。 苏然一愣。 “不用想着怎么帮我,这不是药物能解决的问题,”说着,星临又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等适应了就好了,我现在只需要一张能让我安稳躺下来休息的床。” “……哦。”苏然低低应了一声。 “所以,还有什么家务活要干的?”星临打完哈欠又盯住他了,盯着他的侧脸瞧。 苏然回过神,想了想道:“除了做饭洗碗,另外就是定期打扫一下家里……然后就是那块地了。你看那边,现在不是有好多地方还空着吗,我今天本来打算把一些苗移栽到地里的,但因为各种事情又拖到现在了,还是明天早上再弄吧,到时候你帮我,我教你。” “然后现在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水。” 厨房外储水箱里的水已经快要见底。 那里头的其实并非是海水,而是之前的一个多月里,苏然在下雨天用自制的集雨器收集起来的雨水。 非常幸运,那段时间下过几场大暴雨,他总共收集到了六百多升水。 每天非常节省地使用,将日用水量控制在二十升上下,才勉强撑到了现在。 最近的天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再要用水,就只能从海边运了。 但以个人的力量,单趟能运多少水回来? 首先车这种交通工具就用不了。 当初逃难的时候村子里不少车都被开出去了,有车的家庭就只剩下了没几户,据苏然的了解,车钥匙还都在年轻一辈的手上,那些年轻人在灾难发生的当下都不在家——就像他们家,车钥匙也在爸爸的手上。 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开车。 用别的方式运水吧,就算现在多了一个星临,白天出门也还算安全,而他们去别的院子可以搞来自行车或者电动车——以这样的方式,能运的水量也是有限的,一旦往返次数多了,遭遇丧尸的风险就会增加。 然而水是要一直用下去的,他们必须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苏然之前就隐隐有一个念头,但那个计划由他个人实施起来太困难了,现在多了一个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或许是困倦使然,星临改为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脑袋整个搁了上去,就这么歪着脑袋盯他。 “说说看。” 苏然道:“叶叔家有一辆推车,载重大概两百公斤,唔,叶叔就是住在我们前面的一户人家,刚才回来的时候有路过。如果能用上那辆推车,我们就能一次性多运一点水了。” “但有一个问题是一样的——那辆推车拉起来声音很响,绝对会把周边的丧尸引出来,所以不论我们用什么方法从海边运水,最终都得想办法把沿路的丧尸全部拦在院子里,让它们出不来。” 星临说:“那些丧尸白天不是本来就在院子里?趁它们不注意,从外面用东西堵住门,或者用绳子栓住门把手就行了吧。” “道理是这样,”苏然挠了挠脸颊,“但我还想进去找一下物资……” “哦,要打劫。”人鱼挑起眉梢,翻译了他的话。 “……”难以反驳。 “想一户户打劫过去?” “…………”苏然小声起来,“一户户闯过去太危险了,就找几户,找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哦,精准打劫,所以你知道他们家里都有什么。” “…………”真是越说越奇怪了。 苏然很郁闷:“都是以前不小心听到的,他们平常什么都会聊。” 星临轻笑。 “所以,已经有目标了?” 苏然点点头,又认真道:“但还有一个问题。我可以规划出一条从这里到海边最短的路线,但就算把沿路的院子大门全部栓住了,更远地方的丧尸还是会出来,村子里的路都是通的,它们完全可以从那些路上过来。” 村子很大,他们不可能一户户将门栓过去。 就不提这到底要花费多少时间,能不能在水用竭之前完成——毕竟现在的一切都只是设想,现实不一定会那么顺利——就说用来堵门、栓门的材料,也没这么多。 苏然倾向于用绳索拴住门,这样最方便快捷,可他们哪来那么多绳子。 “我们不可能只运一次海水。救援不来,现在的境况不改变,我们就需要一直运水,这条路线就要一直使用下去。所以最好能将沿路的路口全部用东西挡住。” 目前来讲,丧尸最高等级的行为就是推门、开门,但这种行为仅限于它们各自的家门。 也就是说,它们是全靠身体里残留的本能做出这种动作的,但与此同时,它们的本能好像也就只剩下了这一样。 除了极光出现时那惊人的一跃,其他时候,苏然并没有从丧尸群体中观察到“跨”和“推”这两种行为。 所以用东西挡住路口,理论上就能挡住其他方向过来的丧尸了。 那用什么东西挡呢? ——可以用上一切可以挪动的东西,比如自行车、电动车、家具。 但一户人家里有多少家具他们是能搬得动、能利用的,而为了堵住沿路所有路口,他们又需要闯多少户院子,搬多少家具出来? 这就是一个未知数。 苏然觑着星临:“你看怎么样?” 星临:“可以先试试看。” 不论如何,如果能成功,他们就能拥有一条稳定且安全的运水路线。 水资源,末世最难解决的问题之一,就能解决了。 第9章 商量好了,苏然心里就稳了许多。 他打算今晚早点休息,没想到吃完晚饭,刚在外面喂雪团和小母鸡,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他被吓了跳,连忙起身跑进去看,傻眼地发现星临正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呼呼睡大觉。 这家伙身上的围裙都还没脱,厨台上则摆着一排已经干净到锃亮反光的碗盆…… ……这也休息太早了吧!! 人鱼睡得很死,怎么叫都不醒,苏然心里纳闷。 陆地的空气真的对这家伙没有威胁性了……?……不会是从快速毒杀变成慢性毒杀了吧? 无奈,只好架住这家伙的胳膊,一点一点把人拖进一楼的另一个卧房——奶奶曾经睡过的那个房间里。 再跑去楼上,把新的床单和被子找出来。 一通忙活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苏然终于把这家伙搬上床,盖上了被子。 人鱼睡得毫无防备,微微歪着头,呼吸均匀,仔细看的话,能从那双眼睛底下看到一抹淡淡的青黑色。 好像是很疲惫了。 苏然蹲在床边,出神地注视了好一会儿,伸过手去,将这家伙头上的发带轻轻扯了下来。 一头黑发终于散开,看起来能睡得舒服些。 “……晚安。”他轻声说。 起身,关灯。 * 3月19日,依旧是晴。 星临醒过来时,面对的是一室黑暗。 有那么四五秒时间,他的大脑转动不了,深蓝色双眸也无法聚焦。 疲倦感依旧遍布全身,四肢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 但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了一场深度睡眠,所以今天启动起身体来,比前两天要快。 他动了动,从床上撑起身体,黑发披散下来。 抬起手,五指插入发丝,他闭上眼舒缓一瞬的头疼欲裂,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嘻哈黑色卫衣,余光瞥见了被搭在一旁立式衣架上的红色围裙。 ……终于想起昨晚是怎么昏倒的了。 下床,穿上拖鞋去开门,他发现门背上贴着一张蓝色便利贴,上面写着:水杯牙刷和毛巾给你拿到一楼厕所来了,醒来后先去洗脸刷牙,再去厨房拿早饭(在蒸锅里)。 星临揭下便利贴,打量了会儿这行漂亮的字,折起随手塞进裤兜,迈步去卫生间。 洗漱完,去厨房里瞧了眼,早饭是蒸速冻肉包,包装袋被塞在垃圾桶中,锅里给他留了三只。 他拿起一只叼进嘴里,走去院子,青年正背对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叮叮哐哐地钉木板。 雪团和小母鸡在他旁边嬉闹。 “在啄什么?(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苏然抬起头,看见人鱼酷酷地站在一旁。 一头黑发再次被扎成了马尾辫,干净利落,单手插兜,单手拿肉包,男人一边啃啃啃,一边嘴里鼓鼓囊囊地说话。 “你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星临叼着肉包蹲下来,“你在做木屋?” “对。” 苏然在给小母鸡做木屋。 昨天晚上小母鸡是和雪团挤在一起,在他房间里睡的。 虽然小母鸡很懂事,早上苏然起床时,发现只有他特意铺在地上的报纸上有鸡粪,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但铺报纸终归不是一个办法。 鸡的拉屎频率比狗高多了,苏然得想办法解决小母鸡的屎尿问题。 如今讲究点的人家会在鸡窝里铺发酵床,发酵床则是由锯末、稻壳、谷壳和发酵菌等物质混合而成的垫料。 鸡粪落在发酵床上,菌种会自然分解、发酵鸡粪,使气味变淡,这其实也是变相堆肥,发酵完了再稍作处理就可以用来当肥料。 苏然并不打算关着小母鸡,要在哪儿拉屎其实最终还是看它自己的意志,实在大不了他就勤快点打扫家里卫生……但他就是觉得,小母鸡都能在报纸上定点拉屎了,那说不定也能定点去鸡窝拉屎呢! 关于发酵床垫料,他本来是可以自己配的。 锯末、稻壳可以找近似的干料替代,家里本来也有发酵菌,是爸爸过去为了加速堆肥网购回家的,几种东西拌一拌就能用了。 可惜的是,家里年前把发酵菌用光了。 所以苏然想了想,还是打算找时间再去赵姐姐家一趟,他们家应该有成品垫料。 他还想过要不索性把赵姐姐家那个鸡窝也搬过来算了,但那个鸡窝是给好几只鸡一起用的,很大,搬过来太占地方。 星临将包子剩下的部分全塞进嘴里,见苏然已经把小木屋做出了一个框架,问:“几点醒的?” “我?”苏然道,“我六点半就醒了。” “好早。” “因为晚上睡得早啊。” “像老年人的作息。”星临又单手托住下巴,盯住苏然了。 苏然一噎,撇过头,总感觉侧脸火辣辣的:“那你不是更早?你知道你昨天昏倒在哪吗?厨房,那时候才刚七点。” “那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正常情况下,我才不会睡得那么早。”说着,星临又打了一个哈欠。 苏然悄悄地用余光看他。 “地心世界也有夜生活?” “当然,”星临的语气很怠懒,“夜店、夜市,到处都是人,不过我不喜欢那种地方,很吵。” “那你晚上都做什么?” “看电视,看书,打游戏。” “……” “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都没有。” 苏然做完小木屋框架,就先放下这活,带星临去参观他们家的育苗棚。 他指挥星临把生菜和莴笋苗转移到田地边上,然后亲自示范给他移栽的方法。 地里的底肥早就已经埋好,土也已经松过。 苏然将苗从盆里小心翼翼地带土挖出来,放进地里,填上土后,轻轻地压,再浇透水,确保水分能渗透至根部。 苗与苗之间要保持适当的株距,当然了,他们家这两块地面积不大,为了有效利用空间,也没法给单株苗空出太多地方。 随后,他和星临就一人负责一边,一人负责一种苗,同步移栽起来。 …… 苏然将最后一株生菜苗定植完毕时,太阳已升至正空。 他看着一地生机勃勃的小苗苗,脑海中在思考一个问题。 家里的袋装肥已经用完了,网购的则永远停留在了路上。 三个月前,爸爸在这块地的角落里埋下了厨余,昨晚他睡前挖开来看了眼,全都已经分解完毕,变成了非常漂亮的、充满营养的黑金土。 但这点量是完全不够用的,后续种菜需要用到的肥会有很多。 苏然要堆肥,要用到材料。 小母鸡的发酵床固然是一种材料,但当需要大量用到肥时,那点材料完全不够看。 厨余可以用来堆肥,但家里每天的厨余也非常有限。 地里的烂菜叶也没那么多。 要是有落叶也行,但院子里那棵脐橙树才刚长出新叶子,何来那么多落叶。 所以,材料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得想办法解决啊。 * 问题不是一时能解决掉的,苏然将堆肥的事暂且放到了脑后。 吃完中饭后,他给星临看他画的运水路线图。 图纸上,沿路每户人家的位置都被标注了出来,非常直观——他们需要解决的院子总共是11户,需要堵住的路口有15个。 ……工程量有点大。 “今天先试一下水吧,”苏然指指地图上就在他们家对面的那个坐标点,“先去方伯家。” 防身工具——苏然依旧是那把铁铲,而星临,他说他用不着。 苏然劝了两句,见男人云淡风轻一点都不在意,便放弃了。 行吧,用不着就用不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从家里翻出多余的麻绳带上,苏然打开院子大门,两人各自探出一个脑袋,左瞧瞧,右看看,确认四面八方的来路没有丧尸在晃悠,便关上门,飞快地跑向对面方伯家。 方伯家的院子大门微微隙开了一条缝,没有合严实。 苏然站在门口,压低声音对星临说:“等会儿就攻击它们的头,头坏了它们就死了。” 人鱼背贴着大门,深蓝色双眸漫不经心地扫视门缝里头,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嗯,知道。” 苏然想了想,还是说:“要是对付不来不要勉强,喊我过去。” 人鱼瞟了他一眼,勾起唇:“哦,知道了。” 苏然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了方伯家院子大门上。 ……用力推开,进去后飞快反锁! 这一步是为了防止院子里打斗声太激烈,把其他院子里的丧尸吸引过来,加入战场。 苏然和星临并肩冲进屋子里,一左一右快速检查客厅和每一个房间。 小房间一,没有丧尸; 小房间二,没有丧尸; 苏然高度集中注意力,浑身肌肉绷紧,在来到卫生间的时候,透过隙开的门缝看到了里头镜子上一抹黑灰色手印。 那明显是丧尸身体里分泌出来的腐臭液体干涸后留下的印子。 他握紧铁铲,心里默数三个数,砰一声大力推开门——一头丧尸正坐在马桶上,手中松松握着一团纸巾,听到开门声,倏地抬起低垂的头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苏然:“…………啊,对不起。” 丧尸显然是“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这句话的拥护者,丢开纸巾就恼怒地冲他扑过来,苏然一个激灵,举起铁铲用力挥过去。 然而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丧尸自己丢到地上的纸巾,自己竟不小心踩中了,脚下一滑,身体一歪,苏然原本冲着它脑袋去的铁铲落在了它的肩上! 丧尸被砸得横撞上墙,两眼发懵。 苏然也:啊! 下一秒,丧尸回过神,嘶吼着扶墙爬起来,刚刚转过头,铁铲已经兜头落下,狠狠的五连击,将它的脑袋砸开了花! ……它滑坐下去,瘫在了角落,一动不动。 苏然急促地喘着气…… 他立马转身去找星临。 星临正在厨房,也刚解决掉一只丧尸。 他的身上纤毫不染,气息都没怎么变化,脚下躺着一头丧尸,还凌乱散落着抹布、菜刀之类的东西。 丧尸的头部……应该要打马赛克。 苏然看了眼那菜刀,猜测星临刚刚是随手捡的这玩意儿劈的丧尸。 他说:“方伯和方姨的儿子在外地上班,不在家,所以这里应该就这两只丧尸了。我们现在就去找能用来堵路口的家具!” 语罢刚转过身,冰冷的指尖从他的脸颊上一抚而过。 苏然懵住,停了停脚步。 “这么喘?”低沉悦耳的喃喃声从后方传来。 “……?” “体力好差。” 苏然:“…………??” 人鱼发表完一通莫名其妙的感想,施施然从苏然面前飘过。 苏然瞪着他的背影。 一楼餐厅有一张十几人用的大圆桌,这大圆桌太难挪动了,桌底下空档也大,用来做障碍物不合适,但椅子可以用。 一楼的橱柜也都很大很重,没法搬。 苏然努力让自己集中回注意力,不要去想有的没的……然后磨着牙让星临先把椅子全部搬到院子里,自己则跑去二楼,搜索其他房间。 卧室里应该会有一些小型家具,比如床头柜、沙发椅之类的,会好搬动一些。 他打开楼梯上来的第一间房,果然一眼瞄见了这两样东西。 苏然没有关门,沿着走廊又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斜前方的第二个房间门口,摁上门把手,拧动、推开—— 一股腥臭气息混合着飘飞的口水迎面扑来。 苏然猝不及防。 回过神时,一张狰狞腐朽的脸已然近在咫尺,映入他缩小的瞳孔,大大张开的嘴如一个巨大的捕兽夹,夹中腐烂的齿贴上了他脖颈的肌肤,激起一层颗粒。 冰冷的死亡气息霎时笼罩全身,冻得他僵硬动弹不得。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倏然越过他的脸,一把扣住丧尸的额头,猛一转腕,将它狠狠砸向门框! 凄厉的嘶吼声中,脑袋如碎裂的西瓜般炸开,浆液瞬时四溅,将那只手沾满。 “……” “不是说儿子不在家,去外地上班了?” 淡淡的嗓音从头顶上落下,带着一抹微微的若有所思。 “所以,这是一只旷工尸?” 苏然:“………………” 麻烦不要在这种时候讲冷笑话。 还有。 “你刚刚……是用菜刀劈丧尸的吗?” “不是。” “…………那手上的脑浆呢?” “用抹布擦了。” “………………你就是那只手摸我脸的??” 第10章 苏然扭过头来,发出不敢置信的质问。 人鱼不理解他的羞愤从何而来,疑惑地垂下眸,触到那双因为激荡的情绪而生理性浮现出一层水光的眼睛时,顿了顿。 然后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了,眼神里的疑惑却更浓了,好像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条件反射地道歉。 思忖两秒,他颇为谨慎地解释:“手擦干净了。” “那也是这只手!”苏然很激动。 人鱼:“那以后要怎么样才能摸你的脸?” 苏然:“就不能等洗过再摸吗?!……不是,不对,为什么非要摸?!” 人鱼听到前半句话一脸恍然,听到后半句话陷入沉思。 苏然:“………………” 他的耳朵逐渐红起来,眼睛瞪着这条人鱼,希望对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人鱼就跟望着河面陷入人生思考的夜鹭一般,这沉思状像是一时半会解除不了了。 ……苏然简直想给他一脚。 他憋红了脸回过头去看那具尸体。 从那张已经腐烂不堪的脸上,勉强能看出几分方伯他们家儿子的面孔,所以这确实是那位方大哥,而方大哥也确实没去上班,一直躲在家里? 苏然皱起眉头。 方伯和方姨是最开始的那阵混乱骤歇下来后,村子里幸存下来的村民之二。 “小洲(他们儿子)早就去上班了”这句话,据隔壁家哥哥说,是他们亲口说的。 大家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但平时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个村民的活动轨迹,方洲是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反正和当下的混乱无关,所以大家自然也就没有怀疑过方伯和方姨的话。 后来这两个人成了幸存者中第一批遇难的,他们一直以为是这两人中有一个人率先自然转变为丧尸,才咬伤感染了另一个,现在看来真相却很可能并非如此。 苏然的目光移到了房间中央的那把椅子上。 一捆断裂的绳索凌乱散落在椅角,房间里到处都是打斗痕迹。 ——方洲或许才是这个家里最先变成丧尸的那一个。 或许是他的公司延长了假期,或许是他丢了工作,反正当丧尸病毒爆发时,他正好在家里,成为了第一个感染者。 他的父母将他锁进房间,不舍得杀他,也不敢让旁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们希望能就这么养着他,维持住儿子还活着的假象,结果在某次开门进屋看望他时,被挣脱绳索的他咬伤。 苏然抿唇。 再多复杂的情绪,最后也只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 * 十分钟后,他和星临打开方伯家院子大门。 门前的村道上依旧静悄悄的,他们在屋子里头搞出来的动静,并没有引来任何丧尸的注意。 苏然和星临把院子大门敞开,轻手轻脚把家具一件件搬出去。 苏家和方家周围有三个方向的路口要堵,这三个路口堵住后,再踏出苏家大门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椅子、茶几、床头柜、台式电脑桌…… 哦,院子里还有一辆小电驴,他们也搬出去了。 一件件东西逐渐被堆到路口上。 半小时后,苏然双手叉腰匀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成果,有些头疼。 ——不够用。 小件家具完全不够堵住路口的。 其实主要问题在于路有宽有窄,他们从方家搬出来的家具只够勉强堵住一个大路口,另外一个大路口和一个小路口完全没东西可用。 后面还有14个路口要面对,其中大部分都是大路——没办法,他们村子的道路确实建得宽敞…… 眼下看来,就算将计划更改为把后续的10户人家全都闯一个遍,也不见得能把所有路口都堵住了。 怎么办? 要么扩大战场,多闯几户周边的院子,把家具全部集中到这条运水路线上来? 但一两次顺利不代表次次顺利,闯入的院子越多,面对的丧尸越多,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苏然陷入思索。 星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把最后一张凳子在大路口放下后,他说:“可以试试搬大件家具。” 苏然犹豫了下,分析道:“但就算我们两个人搬得动吧,现在堵住的路也不代表以后就用不着了。如果现在用大件家具堵住它们,以后遇到紧急情况需要走这些路的时候怎么办?” 一旦遇到特殊情况,需要从大件家具堵住的路口紧急逃生,原本最为坚实的“墙”就会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所以,最好还是能找来点“可攻可守”的障碍物。 话正说着,苏然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过斜对面路边的野草,脑海中灵光乍现。 他一把拉上星临,跑回到方家院子里。 停步后,星临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苏然指向院子的另一头——和苏家一样,那里有一块地,地里头有许多菜,但不同的是,因为一个多月没人管理,此刻这些菜大部分都烂了。 苏然语气兴奋地说:“全是烂菜叶子,可以堆肥了!可以做出一个大肥堆!” “你想用肥堆做障碍物?”星临很快get到了他的想法,但是,“量不够。” 尽管目前丧尸的行为等级不高,但谨慎起见他们依旧要把障碍物堆到一米五以上,这也是方家的那些小型家具只够堵住一个大路口的原因。 因为要一个个地垒上去,还不能留太大的空隙。椅子的后头要再堵一个柜子,有滑轮的柜子后头得再压上一个不可移动的障碍物做固定。 肥堆是实心的,这一点固然方便许多,但要堆到一米五高,就算是用来堵一个小路口也要用到很多材料。 “光一户人家地里的烂菜叶子肯定不够,但我们后面还得闯别的院子吧?村子里现在是不分配地了,但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院子种菜,有的种盆里,有的种地里,那些烂菜叶都能用上!” “除此之外,很多人家里没装备用发电机,丧尸病毒爆发后家里就没电了,冰箱里的食材也肯定早就已经不能用了,那些都可以用来当做肥堆材料。” “村子里还有很多人喜欢囤东西,往前去有一户张婶家,她婆婆因为喜欢做柴火饭所以会囤木柴;再往前去有一户黄叔叔家,他们家也经常堆肥,堆落叶肥,所以每年秋冬天都会收集很多落叶;村子里还有不少老人喜欢囤快递纸箱,方伯也是其中之一,快递纸箱也是干料。把胶带胶过的地方、有彩色油墨的地方和防水涂层撕掉,剩余的就能用来堆肥。” “我们把这些东西全都利用起来,小家具堵大路口,肥堆堵小路口,”苏然语速很快,思路也变得非常清晰,“肥堆看起来容易推倒,但其实堆起来后盖上一层防雨布,很牢固的,用来挡丧尸足够了!有氧发酵的肥堆还会升温,高的话能升到五六十度,丧尸不喜欢高温,不是特别激烈的情况下会保持距离。” 整合每家每户的资源,既能拦住丧尸,又能获得大量肥料,这样简直一举两得! 星临盯住了面前青年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 还没待他回过神,眼前的青年已经一溜烟跑走,说干就干了…… 第11章 苏然把方伯家地里的菜全部拔了出来。 农村堆肥比较随意,不太讲究严格的碳氮比控制,大致上湿料干料都有就行。 地里的这些菜叶就烂得很恰到好处,有的已经干成枯草,有的却还保留有水分。 清理完菜地后,苏然转身跑进方伯家客厅,打开冰箱。 他们家就是没有安装备用发电机的那一批,灾难发生后就停电了,隔壁家哥哥曾提起过,方伯和方姨挺后悔的,毕竟当年村委动员过大家装起来,但他们没舍得花钱。 大家本计划着等方伯和方姨的食物不够吃了,就每家每天匀一点过去,结果后来两人很快出事,这件事也就作罢。 此刻,冰箱里的食材俨然都已经变质,鸡蛋、西红柿、豆腐、死鱼,等等等等——苏然把它们全部扒拉出来,抱到外面。 星临又成了搬运工,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负责把肥堆材料从院子里搬到路口。 苏然找遍整个方家,在房屋后墙与院墙的中间找到了方伯囤积的快递箱。 ——尽管早就知道方伯囤快递箱很有一手,村子里不少老头老太把他视作仇敌,但真正见到这些快递箱时,苏然还是非常震撼。 大大小小,垒起来可比他个头高多了。 他把这些快递箱分批转移到路口,彼时星临已经用铁铲把烂菜叶、冰箱食材混合在一起,苏然站在一旁,按照刚才说的那样,把有危害的部分去除掉,剩余的部分撕成碎片丢进去。 中途还想起什么,回到家里把那张沾满小母鸡粪便的报纸拿出来,将上头的便便铲进堆里去。 小路口大概一米多宽,肥堆铺在这里,高度逐渐增加。 从浅浅到他们小腿肚,到逐渐与他们膝盖齐平,再慢慢接近他们的大腿根。 一个充满实用性的障碍物,逐渐形成。 * 堆到大腿高肯定还是不够的。 时间还早,两人商量了下,往前又冲进了下一家院子里去。 世间果然没有万事顺利,这家院子里有三头丧尸,其中一头就格外难缠。 身材壮如小山,飞扑起来虎虎生风,正是曾经的村头霸主壮哥是也。 别看它块头大,它移动起来却格外敏捷。 苏然来回挥舞铁铲硬是击不中它,眼见就要被它泰山压顶,星临陡然出现,长臂一伸就又是一记扣脸。 然而这回他愣是没能把人拎起来往墙上砸过去,五指收拢想原地捏爆,指腹下的脑壳又格外坚硬。 他露出了讶异的神情,而丧尸也已经扣住他的手臂,十根手指头眼见着就要往他的皮肤里抠进去,一旦破皮就会有被感染的可能…… 前方传来一声吼:“扣住它的头不要动,低头!” 人鱼瞳孔一缩,维持住现有姿势撇开头去,下一秒,一把菜刀横向出现,从丧尸的耳朵上削进去,浆液顿时飚飞出来…… 咚——丧尸轰然倒地。 唯余小半个脑壳,还被星临扣在手中,往下啪嗒啪嗒地滴不明液体。 场面相当不可描述。 苏然提着菜刀,额头都是汗,气喘吁吁。 星临松了手,手中东西啪嗒掉地,他看了看自己满掌心的糊状物,摊开来给苏然看:“这次是你——” “——关我屁事啊!” 苏然赶紧打断,红着脸撞过他的肩膀,大步大步往院子深处走去。 人鱼觑着他的背影。 这户人家果然也种了很多菜。 他们都种在泡沫箱里,一箱箱地排列过去,把院子的空地摆得满满当当,这些菜也全都烂了,拔出来之后垒起来的高度相当可观。 苏然还很意外地在这家院子的角落发现了一大堆高高叠起的稻草和秸秆。 “这家人也喜欢做柴火饭?”人鱼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后,弯腰凑在他耳边问。 “……不会啊,我没看到有柴火灶,”苏然也很疑惑,突然想起什么,“……啊!以前晚上我老是会闻到烧东西的味道,爸爸当时就说味道是这个方向飘过来的,但敲了这几家的门,都说不是他们,他们也在找气味的来源!” 现在想来,就是这户人家在偷偷摸摸烧东西吧?难道他们在自制草木灰?? ……苏然艰难地回忆起来,当初他爸带他来敲门的时候,这家的叔叔阿姨义愤填膺地和他爸说:“是啊谁家在烧啊难闻死了找出来了我要去举报他们!” 还挤挤攘攘要和他爸一起出去找,阿姨往叔叔手上塞了根擀面杖,说可以用来防身,他爸都看傻了,不知所措地摆手说“不至于不至于”。 …………演技也是相当精湛。 算了,一切已成往事,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获得这么多干料是意外之喜。 他和星临继续分工合作,星临搬小家具,他堆肥。 有这么多稻草和秸秆相助,再加上烂菜叶和冰箱里的腐烂食物,苏然把刚才第一个小路口的肥堆补充完毕后,顺利地把第二个小路口的肥堆也堆出来了! 他给它们适当地浇了一点水,增加一些湿度,又找来两张红蓝白相间的塑料布,分别盖在两个肥堆上,用路边捡来的石头把布的两边压住、固定。 这样就大功告成。 现在天气还不够热,肥堆可能要过四五天才会出现明显的升温,一个礼拜之后可以进行第一次翻垛。 总的腐熟完毕或许要三四个月时间,或者更久,但微生物的分解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能耐心等待了。 星临也已经把两个大路口给堵好,苏然跑过去和他汇合。 他刚刚从壮哥家里找出来一包崭新的摔炮。 壮哥生前芳龄二十八,但童心未改,过年那段时间和村里头的小孩子们玩烟火鞭炮不亦乐乎。 苏然递给星临一粒,说:“来,看看这两种障碍物行不行。” 他和星临分别站到了一个小路口和一个大路口的前方。 苏家大门就在他们旁边,一旦出现危险,他们可以马上钻进去锁门。 两人对视一眼,苏然回过头道:“一、二、三——扔!” 他们同时抬手,将摔炮用力扔向了肥堆的另一边! 噼!啪! 清脆的两声在两个路口的另一端爆响! 随后,他们屏息紧盯住障碍物另一边的情况。 ……空气中隐隐弥漫开令人不安的氛围。 少顷,两个路口的另一头都出现了丧尸的身影! 它们摇摇晃晃走出各自的院子大门,左右晃头,看见苏然和星临,立马转身大步大步朝这里走来,逐渐改走为奔,喉咙里发出兴奋地嘶吼—— 然后纷纷撞在了家具障碍物和肥堆上! 前者立马发出哐的一声响,堆叠在一起的家具微微晃动了一下。 但因为结构稳固,每一件家具之间互相支撑,所以并没有发生移动或者倒塌。 后者更为坚固,实心的一米五高肥堆果然不是轻易就能推倒跨越的,丧尸只能扑在上头,喷着口水伸出双手朝苏然一顿乱抓,却就是碰不着他。 苏然和星临缓缓后退,背靠背。 丧尸遇见人类后会越来越亢奋,障碍物虽然能挡住它们,但时间久了也有可能会被推翻。 但他们本就没有站在原地调戏丧尸的打算,就算以后要运水,也是拉着推车飞奔而过。 所以—— “回家!” 苏然一声令下,两人立马跑回到院子里,锁上大门,径直冲上三楼。 从三楼望出去,底下两个路口的丧尸失去猎物,立马就迷失了。 它们的兴奋状态解除,行为变得呆滞,在障碍物的另一头歪歪脑袋,打转徘徊,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迷茫地转身离开。 苏然兴奋地和星临对视一眼。 ——这个办法,可行! 第12章 后面两天,他们专心攻克剩下的路线。 他们逐渐形成了一套策略。 一闯进院子,苏然就关上大门,站在院子中央,星临则继续往前,跑到屋子的大门边上,背贴住墙。 苏然把铁铲杵在地上,大吼一声“啊”或者“哈”,力发丹田,气势如虹。 而星临就在门边,当屋子里头的丧尸被声音吸引冲出来时,他瞅准时机,砸死几个算几个,砸不死的,他们俩一同围剿! 效率奇高! 当然,也有遇到难缠的,比如在叶叔家,也就是小推车在的那户人家家里,他们遇到了一只提着菜刀登场的丧尸。 对方乍一出现,苏然以为看到了镜像的自己,一人一尸持械斗起来,星临都差点挨他们两刀。 好在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头丧尸要大,再危险的情况最终也能化险为夷,他们的战斗经验呈指数级上涨。 一个个路口逐渐被封住。 为了加快肥堆的发酵速度,苏然一般会往里头加点动物粪便。 理论上当然是草食动物的粪便最好,因为食肉动物的粪便里可能会有寄生虫、有害病菌……但都末世了,哪还能要求这么高! 很早很早以前,社会还没这么发达的时候,不也得挑人粪撒田里? 反正发酵充分,万事大吉。 于是这两天,苏然把小母鸡和雪团的粪便全都收集起来,往几个肥堆里撒。 他甚至对着自家马桶沉思过……但最终还是万般纠结地转身离开。 不过—— “这个肥堆是不是太‘干’了?” 经过两天下来的观察学习,人鱼同志多多少少也掌握了些堆肥知识,知道干料就是炭料,有益肥堆升温;湿料就是氮料,能加快发酵速度。 科学的碳氮比能将肥堆控制在合适的温度上,进行良好的发酵,农村里堆肥虽不讲究,但为了能发酵成功,也不能让这二者的比例偏移得太夸张。 苏然也觉得这个肥堆干料过多了点,转身跑回家,把这几天累积的厨余搬出来,洒了进去,然后他顿了顿,红着耳朵说:“你,走远点,转身背对我。” 星临:“?” “别看我,快去做!” 人鱼颇为打量地瞟瞟他,轻飘飘后退三米,转过身。 苏然很心虚地转头看了眼,确认这家伙老老实实背过身去了,回过头,拉开自己的裤子拉链…… …… 星临凝视前方的村道,听着后头淅淅沥沥的声音,陷入沉思。 一分钟后,身后传来苏然尴尬的声音。 “咳,这样也可以加快发酵速度……你要是有感觉的话,也去弄一下,弄完后翻一翻垛,把布盖上回来。” 然后一溜烟就往前跑走了,星临只看到了他血红的耳朵…… * 整条运水路线是在第三天建设完毕的。 除了小推车,苏然还收获了十桶各种原材料压榨的食用油、十五袋大米、八袋面粉,酱油、米醋、味精、盐、狗粮、卫生纸,等等等等。 星临则给自己挑了一部手机。 “现在没网没信号,你要手机做什么?”苏然很迷茫。 星临对着他拍下一张照片。 苏然:“!” 他跑过去看,还好,拍得不丑,甚至还挺会拍,光影抓挺好的…… “地心世界的人造灯照射出来的光线很死板,”星临看着这张照片,语气很平淡地说,“摄影学在那里是一门很空虚的学问。” 所谓的阳光并非真正的阳光。 所谓的月光并非真正的月光。 人永远活在人造的环境中,光影从来与“灵动”不沾边。 苏然沉默。 当天下午,他从外面回来,交给星临另一部手机。 “我没找到专门的照相机,只找到这个牌子的手机,以前听说过这个牌子的照相功能会比较好,你可以用用看。” “……”星临接过,看向手中这台钢化膜都裂成蛛网,却看得出来被小心翼翼擦拭干净过的手机,又抬眸看向他。 半晌后,牵起唇角。 “谢谢。” 除此之外,苏然还搜刮来一袋贝贝南瓜种子。 他可以种南瓜啦! 前几天催芽的玉米种子还没成功催出来,苏然抽了一张纸巾,沾湿后包裹住南瓜种子,同样放到冰箱上面去——这儿温度高,有利于种子出芽。 赵姐姐家的发酵床垫料也拿到手了,同时小母鸡的木屋正式打造完毕。 木屋虽小,但五脏俱全。 屋子分为左右两边,左边是活动空间,用金属网格板作“地板”,网格板下方就是厚厚一层发酵床垫料。 从一个圆形门洞钻到右边,则有一个圆形草蒲团,是“卧室”,用来给小母鸡睡觉休息。 小母鸡在新家门前探头探脑,抬脚迈进去后,在左边空间转了两圈,便转身钻到了右边。 它在蒲团上坐下,胸前的羽毛随着弯出来的弧度变得越发蓬松,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咕”! 苏然松了口气。 把这小木屋放到自己卧室里总归不太合适了,苏然最近也发现,有了小伙伴之后,雪团晚上睡觉就变得没那么安分,俩小只半夜里总闹来闹去,吵得他睡不着。 他依旧不放心让它们去院子里睡,但或许是家里多了个星临使然,苏然觉得关上一楼大门和三楼露台门,晚上让雪团和小母鸡在家里别的地方休息也可以。 所以,他把狗窝和鸡窝全部挪到了三楼小客厅。 在第四天的早晨,他和星临拉上推车出门。 俩人对视一眼。 苏然深吸一口气,面对前方寂静的村道。 “——跑!” 嘎啦嘎啦嘎啦! 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和凌乱的车轮撵动声将村道从早晨的睡梦中惊醒,危险的气息迅速开始弥漫,幢幢鬼影出现在沿路障碍物的另一端…… 苏然和星临一点都不回头,他们沿路狂奔,直到冲到终点,来到沙滩上…… 海风迎面扑来。 他们的脚踩进沙子里,不再发出响声。 车轮也陷进沙子里,不再转动。 苏然跑向大海,双脚踢起海浪。 他笑出了声,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笑,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事,但就是突然觉得心里好畅快。 听到笑声,星临回头看他,一开始若有所思地看,后来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这一天,他们来回运了五趟水。 为了不累积丧尸的“愤怒值”,每趟与每趟之间分隔开两个小时,务必保证丧尸们都回家了,睡了,睡开心了,才开始相似的循环。 于是,从天亮运到天黑。 傍晚,厨房墙外。 星临踩着梯子,接过底下苏然递上来的水,哗啦啦倒进储水桶中。 白色塑料桶里的水位线不断往上飞涨。 一百升、两百升、三百升、四百升…… 苏然的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救赎感。 ——终于可以好好洗头洗澡了! 第13章 星临下了梯子,桶内水位线停止在一吨的刻度。 苏然说:“你先去洗澡吧,今天把头也洗一下。” * 星临在洗澡的时候,苏然心情不错地打扫了下一楼的卫生。 打扫完后,他去瞄了眼储水桶里的用水速度。 唔,星临一个人差不多要用掉八十升的水。 长发用水就是多啊。 还好用不着天天洗头,一周两次的话,他们目前倒也能负担。 苏然把一楼大门和灯都关了,上三楼去洗澡。 他把头发和身上仔仔细细搓洗一遍,感觉整个人轻松许多。 吹干头发,回到房间,从窗边路过时,他疑惑地“嗯”了一声,停住脚步往楼下看。 星临正在院子里,从左边视野里出现,走向右边,很快消失踪影,大概回屋里了。 这家伙下去干什么? 苏然走出房间,下到二楼楼梯转角,朝下喊了声:“有事吗?” “没事,去看了下水。”楼下传来男人很正常的嗓音。 “哦。” 这一晚苏然睡得很舒服,第二天难得晚起床了一些。 他洗漱完下楼,去厨房煮速冻水饺,没一会儿听到客厅里传来开门声,知道星临应该是醒了。 几分钟后,身后响起懒洋洋的嗓音:“在煮什么?” “水饺,已经好了。” 苏然把水饺和汤一起舀进碗里,回头道:“你过来拿——你头发怎么短了?!” 斜靠在门口双手抱臂的男人,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剪得毛毛糙糙像被雪团啃过一样的短发。 苏然非常震惊,连忙放下馄饨,跑过去不敢置信地打量:“你剪了?为什么要剪啊?” 星临抬起手,放在唇边打了声哈欠,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颜值被狗啃头拖累。 “浪费水,就剪了。” “……一周两次的话还是用得起的。” “没必要,”星临的眼尾因为哈欠冒出一丁点泪花,放下手后,他歪头看着苏然一脸纠结的表情,“很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把头发养那么长,还保持那么好的发质多不容易,我妈和我妹都养不出那样的头发呢。” 苏然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而且你要剪也过几天再剪啊,刚洗完头,多可惜……还有你不是说你们一族向来遵循身体的自然发展规律吗?” 虽然苏然对此一直觉得很割裂,地心世界在科技上领先他们那么多,但在某些习俗上却又保持着相当的原始性。 可既然是老祖宗的规矩,那这样打破了真的没关系吗? “准确地说,是我们一族中的一部分群体坚持遵循身体的自然发展规律。” 这人鱼递上了姗姗来迟的注解。 “我觉得他们的理论支持依据挺有意思,所以就跟着做了。现在不想做了,就不做了。” 苏然:“…………”原来这么随意的吗? 星临挑起眉:“剪下来的头发还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你要是真这么喜欢我就去捡回——” “要是以前那能卖钱,现在我要来干嘛!”苏然立马转身去拿馄饨了。 “哦,因为你看起来非常舍不得的样子。” “……任谁看到一个大帅哥把自己头发剪那么丑都会失落一下的,”苏然端着碗走回来,红着脸瞪他,“先吃饭!” 吃完饭后,苏然受不了了。 这也太丑了。 这人鱼真打算顶着这颗头过下去吗? 星临在洗碗的时候,苏然跑上二楼,去他妹的房间里把他妹常用的那套剪发工具找了出来。 等星临洗完碗,苏然就把他赶去院子,让他在板凳上坐下。 “你会剪头?” “学过一点。”苏然含糊地说。 苏怡欣总嫌弃理发店剪得丑,去自学了剪发,但后脑勺那块儿的头发她自己也剪不好,于是她就逼苏然去学,让苏然帮她剪。 妹妹相当鸡哥,苏然的手艺飞一般进步,后来他妈妈不想去理发店都找他剪了。 ——嗯,是的,苏然只剪过女式头,没剪过男的。 ……但道理都差不多的嘛。 他谨慎地给星临的头发分层,用梳子和手指夹出一层层头发,细碎地剪。 咔嚓咔嚓,碎发不断掉落。 雪团和小母鸡站在他们前面,左歪歪头,右歪歪头。 星临也跟着歪了一下,头顶上立马传来一句:“别动!” 他立马摆正脑袋,用眼神告诉一狗一鸡:是你们哥哥不让我跟你们玩。 苏然剪得很慢,时不时要绕到星临面前去看一下整体。 一个小时后,剪头工作终于进入尾声,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绕到前方来看,这一次却忽地怔住了。 男人坐在小板凳上,两条长腿被迫曲折起来,彼此交错,双手随意地放在中间。 因为家里没有理发店那种专业的剪头围裙,苏然就让这家伙继续穿厨房围裙,胸前和肩膀上则垫了几张纸巾,用来隔开碎发,模样看起来非常滑稽。 然而狗啃般长短不一的黑发终于被剪出了清爽的层次,每一根发丝仿佛都在阳光下蓬松地飞扬、闪耀。 长发的星临有一种美感的英气,像奇幻电影里才会有的精灵王子。 而一头碎发的星临则有一种充满力量感与阳光感的俊美,他依旧空灵,但他从天上降临到了人间,让人觉得那团幻梦终于可以触摸,可以抓住。 苏然的胸口砰砰地跳起来。 他知道自己剪得非常成功,美是一种非常直观的感受。 但这一瞬间他的思绪着实离谱了一下——他在想,历史上有没有哪个艺术家被自己的作品好看死的? 星临看到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毛扎的手感和刚才差不多,不过苏然的眼神告诉他,应该差挺多的…… “好看?”他问。 苏然点点头。 “有多好看?”他笑。 “能出道当明星!” “那不感兴趣,”星临起身,拿下垫在自己肩上的纸巾,掸了掸围裙上的碎发,走过来,对苏然弯唇一笑,“不过,谢谢你把我变这么帅。” 语罢,便轻飘飘挪进屋子里,去拿扫帚了。 苏然:“……” 他的耳根子在太阳底下发烫。 * 后面几天,苏然和星临没再出门。 他们把“打劫”来的物资整理了一下,分类放好。 其中还剩几块面积很大的防水布,苏然把它们全都改造成了集雨器,这样等下大雨了,他就能把集雨器铺满整个院子,最大程度地集雨水。 3月26日,玉米种子和贝贝南瓜种子都发芽了,他们俩把种子播进育苗盆里。 期间雪团一直缠着他们,苏然一开始以为它没吃饱饭,给它添了一点狗粮,结果它哗啦啦吃完了,又来跟他们急,不停在他们脚边缠绕。 而珠珠——这是苏然给小母鸡取的名字,他觉得它珠圆玉润的——优雅在旁边来回踱步,看似正常,实则也不正常,毕竟珠珠平常溜达目的性都很强,那就是找虫吃,今天却好像就是纯溜达,溜达给他们看,昂首挺胸的,分外骄傲的模样。 苏然和星临对视一眼,苏然去摸珠珠,问:“怎么了呀?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星临则在雪团的引领下转身上楼。 几分钟后,他下楼来。 苏然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愣了愣。 那是一枚反射着柔润光泽,粉黄色的,小小的鸡蛋。 “咯咯!” 珠珠抬起小小的头颅,欢快地摇摆了一下尾巴。 ——被丧尸留下心理阴影,已经好久没有下过蛋的它,终于恢复产出啦! * 苏家院子在海岸村的边缘。 海岸村则在鹿安岛的东南角上。 整座岛分为北线与南线,在两年前开始大力发展旅游业后,北线以非常快的速度建设完毕,沿海岸线有好几个沙滩景点。 南线则还在待开发中。 此刻,小岛北边,有一群人从一家小超市里灰头土脸地逃出来,身后传来呼救声,他们却连头都不敢回,一连穿越几条街,最终冲进一家无人的路边服装店里,进去后把门关上。 六个男人,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靠,死了,呼,死了几个人?” “就剩我们六个了,那几个大学生,还有姓张的和他老婆都没逃出来。” “草,有吃的地方到处都是丧尸,我们根本打不过它们!怎么办,我快饿死了,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三天了吧,我也快没力气跑了,再下去我要吃人了。” “吃谁啊,你啊?” “草你的,嘴贱不贱,去打劫个路人,杀了宰了不行啊!” 话虽如此,六个人却不约而同地警惕且贪婪地盯住彼此,眼中冒出凶光。 其中一个人打断了这诡异又令人有点不适的气氛:“那个,别这样,我们能不能转变下思路。我们这是在海边啊,超市饭店闯不进去,去海边找点海货吃也行啊。” “你是说赶海?哈!你刚来旅游那几天也去赶过吧,赶着啥了,毛线都没看到!买了一堆盐有屁用!” “就是,景区门口那盐还卖得死贵……” “不是,我后来研究过,赶海要讲时候,小潮和中潮就是赶不到什么东西的,要大潮去才行。过两天就初一了,时候正好啊!我们不要去人多的那几个沙滩,往偏一点的方向走,那种地方人少,估计没什么丧尸。” “那你这么想,别人也这么想,到时候海边肯定有人跟我们抢……” “得了吧,现在这岛上还有多少活人都不知道。而且都要饿死了,谁还和谁客气,”提议的人举了举手中的水果刀,语气冷了下来,“活人总比丧尸好对付。敢跟我们抢,干死他们!” 第14章 3月29日,初一,大潮。 苏然在早晨五点半的时候醒过来。 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他对着清晨清新的空气深呼吸一口气,发现楼下的脐橙树,花开了。 世界在悄悄苏醒。 阳光慢慢移向院子里生机勃勃的作物。韭菜、青菜和小葱们成熟而茁壮,前不久定植到地里的生菜和莴笋,茎秆已经长高不少,嫩绿色的叶片逐渐舒展。 苏然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看见雪团和珠珠也醒了,一前一后地下楼,一个甩着尾巴跑得飞快,一个慢吞吞,连走带跳。 他笑了笑,走到珠珠的小木屋前,弯腰从蒲团上捡起一颗还有些热乎的蛋。 从恢复下蛋开始,珠珠几乎每天都会有一颗,苏然有时候直接当早饭吃了,有时候会放进冰箱保存起来。 星临还没起床。 前段日子他起得有些早,苏然以为这条人鱼终于适应了陆地的环境,结果没活之后,这家伙又开始睡到日上三竿,看来之前都是在强撑。 而且仔细观察之后,苏然发现这家伙路走多了,脚步就会有些一深一浅,显然脚也还在疼。 依旧是那条虚弱的人鱼啊。 六点十分,苏然吃完早饭,铲完雪团在地里留下的便便,把昨天累积下来的厨余带到房屋后头,全部倒进一个发酵桶里。 这是前些日子他从其他院子里找来的好东西,用来做厌氧发酵,可以沤出液态肥,给作物进行叶面追肥。 做完所有事情后,他朝雪团招了招手。 大狗放下嘴里的玩具,甩着尾巴开心又疑惑地跑过来。 苏然蹲下身,给它套上久违的狗绳。 雪团:“!!” 狗眼冒出金光! “今天去赶海,到海边再给你解开绳子哦,我怕你路上乱跑,到时候被丧尸吃掉。不要乱叫,知道吗?雪团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的吧。” 苏然摸摸它的脑袋,又看向珠珠。 珠珠转身就走,摇摇摆摆回屋里,一副“不要看我,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苏然失笑。 他起身,拎上塑料桶,牵上狗绳,推开大门。 * 另一头。 经历过两天时间的摸索,六个男人确定了赶海地点,一大早的赶了过来。 “这么早来干嘛啊,才六点。” “你知道几点开始退潮吗,不知道不就只能早点过来蹲点了。” “来点帝王蟹和大龙虾吧,求求了!” “靠,别说了,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两天,他们依旧没找到太多食物,但找到了不少武器。 ——棒球棍、斧头、菜刀,有一样算一样,全部拿上,终于达成人手一件。 此刻,他们就拎着这些武器,出现在了目的地。 该处位于北线与南线的交界处,在景点金沙滩的后面,是平时游客不会来的地方。 潮已经退出去一段距离,沙滩从干燥的沙面逐渐过渡到湿泞的泥滩。 一眼望去,没有一个人影,大海无垠。 “太好了,一个人都没!” “退潮已经开始了,赶紧过去赶紧过去!” * 与此同时,苏然正带着雪团走在安静的村间小道上。 路上他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转,来到一个肥堆前,挪开压住防雨布的石头,掀开布料。 薄薄一股水汽冒出来。 堆叠交织在一起的叶片与茎秆之间,可以看见白色的菌丝。 把手放上去,能够感觉到明显的升温。 苏然思忖着,这两天有空得去找一支温度计出来,观测下这些肥堆的升温状况,太高温了也不好。 他把塑料布放下,重新压上石头,直起身后,余光不经意瞥到肥堆的另一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另一头的地面上,有一抹暗色的湿痕。 出现在路中央,很短,很粗,像是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 看湿润程度,应该是刚不久前留下的。 苏然凝起神,小心地环顾四周——是有什么动物出现过了吗? 然而前后左右,一条条巷道间,不见一抹身影,连一声鸟叫声都无。 苏然思忖半晌,又瞥了这肥堆一眼,转身离开。 他今天打算去北边的沙滩,那里靠近金沙滩,平时游客会比较多,所以这几年苏然没怎么去过。 不过现在哪片沙滩都没人,所以就无所谓啦。 来到地方后,他解开雪团的绳子。 雪团兴奋地冲向前方,迎击海浪,全身毛发被打湿了也一点都不害怕,甩甩脑袋就又朝苏然快乐地跑过来。 苏然笑着提桶走过去。 沙滩上零零散散躺着一些红色海星,苏然不吃海星,所以没去捡,而是弯腰捡了几根长长的褐色海带。 再往前有一块大礁石,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吸附在上面的海蛎螺。 苏然过去后,发现礁石底下还吸附着几颗紫海胆! 哇,赚到了。 他戴上劳保手套,把这几颗海胆摘下来,放进塑料桶里,随后就拿出小铲子,开始认真地铲海蛎螺。 * 另一头,那六个男人兴奋地冲上泥滩,看到很多疑似呼吸孔的小洞,趴下来原地开挖。 然而挖了半天,也没挖到一只蛏子。 “你们有挖到东西吗?” “没啊!” “这真是蛏子洞吗?” “就算不是蛏子洞,这底下肯定也有东西啊!” “是不是就得用盐勾引它们出来?但现在哪里去找盐!” 其中一个人已经连挖三洞,均一无所获,饥饿和失望叠加在一起,让他无名火起。 他站了起来,骂了句脏话,凶狠地看向四周:“这岛上的人真全死光了?怎么就能一个人都没?” “有人不好,没人又不好,你到底想咋的,难道真要杀人吃人啊?” “……”这人没说话。 他想的是,他们这一帮人压根没有赶海经验,怎么可能找得到东西,也太天真了! 就该找一个当地渔民帮他们挖,或者……直接抢对方手上的!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这偌大的沙滩上,目之所及之处,除了他们六个就没有其他人了,再远的地方,他们视力不好也看不清楚。 他不甘心地蹲下来,继续挖眼前这个洞,只是这回挖得就没那么起劲了。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今晚该怎么熬,实在不行,就真的只能去找个人,杀了,然后……他一个激灵:“我、我好像摸到东西了,这底下有东西!” 另外五个人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炯炯地看向他。 这人整个手臂几乎都陷进泥洞里去,他在与黑暗中的那个东西较劲。 “好像是一条鱼,贼滑溜,我抓不住它!靠,是大货!等会儿,等我会儿……我抓住了,我抓住它了,操,超级大一条鱼,估计是海鳗,你们看——” 他猛地把手臂拔出泥洞,高高举起,手中攥着一根通体血红,手腕粗细,无数步足疯狂蠕动的巨虫。 “啊啊啊啊——” 尖叫六重奏中,这人疯了一般甩走这条虫子,踉跄后退! 巨虫掉到泥滩上,扭正身体就朝他们飞快爬过来,这六个人被吓得连滚带爬就跑,跑向南边,头也不回,自然也就没看到巨虫一溜烟就钻回进泥洞里,压根没打算追他们! * 苏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尖叫声,愣了下,直起身竖起耳朵。 哗啦、哗啦…… 海浪声拍打耳膜。 刚刚那阵尖叫仿佛是错觉。 “欧——欧——欧——” 海鸥盘旋在空中,苏然抬头看了眼。 ……难道是海鸥发出来的叫声? 话说,这些海鸥好像比以前更凶了,刚刚有一只明显是冲着他的塑料桶来的,还好雪团够机敏,立马冲上前去呲牙震慑,海鸥才打了个旋,没敢靠近就飞走了。 苏然这会儿把塑料桶就放在自己脚边。 他把这块礁石上的海蛎螺和辣螺铲得差不多了,提桶继续往前走,走了没两步,他眼睛一亮,跑上前,捡起一只大海螺。 大海螺是口朝下躺在沙滩上的,苏然拿起来后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海螺壳,螺肉早就没了,取而代之在里头的,是一只八爪鱼! 也可以,八爪鱼也挺好! 苏然乐观地丢进塑料桶中。 * 那六个男人跑出去足足四百米才停下,一个个都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我、我知道了,刚刚那个、那个是沙蚕,我、呼、我在网上看到过!” “沙蚕、呼、沙蚕能有这么大?刚那玩意儿快赶上一条蛇了我操!” “变异过了吧,现在有多少东西都变异过了,我们都变异过了!” “X的,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们白跑一趟了!” 他们正靠在一块礁石上。 其中一个人转过身,不甘心地眯眼扫视四周,忽然目光一定。 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咦?” 另外五个人狐疑地朝他看的方向望过去。 下一秒,他们的眼神全都变了,他们一同冲出去,你争我抢,最终齐齐扑在前方沙滩上,扑在最前的一个人连着泥沙一起握住了那件东西! 那是一只搁浅在泥滩上的小八爪鱼! 这人顾不上说话,抬起手就将这只小八爪鱼塞进自己嘴巴里。 另外五人如遭雷劈,反应过来后,有人揪住他头发,有人掐住他喉咙。 “你就这么吃了?你就一个人独吞了?!你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这人被掐得拼命咳嗽,嘴巴一松,八爪鱼艰难地伸出一只触角,软绵绵地贴在了他的上嘴唇皮上。 倏地,那五人静下来。 吃进八爪鱼的这人飞快地嚼嚼嚼,生怕有人跟他抢,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你们、你们别这样看我,这几天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抢到东西的人有权利决定怎么分配这东西,我、我就一个人吃了,怎么了!” “不、不是……” “这么一只小八爪鱼,咋分啊,每人吃一根须须?那都不够塞牙缝的!” “不是,老刘……” “而且要说之前几场恶战,哪次不是我出力最多,冒的危险最多?让我独吞一次怎么了!” “老刘啊……” “我跟你们讲,今天就算是跟你们拼命,我也不会把它——” “——不是没人想跟你拼命我们是想说老刘你这章鱼好像不太对劲啊?!” 这人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看见其余五个人正惊恐地看着自己。 “……什么不对劲?” “它的触角上……有好多蓝色圈圈。” “啊?那咋了?” “……?……你没什么感觉吗?” “你们少来吓唬我,一只八爪鱼能有什么不对劲的,管它蓝色圈圈绿色圈圈,吃进我嘴里都是好圈圈——嘶!” “???” “它刚刚好像咬了我一口。” * 一小时后,苏然在那头已经捡了大半桶海货,高高兴兴地和雪团玩水。 这头,五个人围成一个圈,抱膝坐着,圈圈中间是一具一脸安详的尸体。 “老刘死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用沙子给他埋一埋得了。” “太可怕了,蓝环章鱼竟然真的是赶海能赶到的。” “那我们还赶吗?” “不赶我们今天吃什么?吃老刘吗?” “能不能别说这么恶心的话,他现在有毒!” “这是重点吗?!” 五个人交换一波眼神,抹了把脸,气势汹汹站起身。 ……他们就不信了,大潮能赶不到东西! 把老刘简单埋了埋,他们就重整旗鼓继续往南边走。 他们很快又遇到了一块大礁石,也是其中一个人眼睛够尖,才看到礁石底下有两只红色钳子在挥舞。 五个人立马冲过去,从礁石底下的水洞中抓出了两只叠在一起的红色螃蟹! “哈哈!这两只螃蟹在交/配!” “这是什么啊,面包蟹?” “应该是吧?” 五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彼此…… 下一秒,他们开始互殴! 斧头和菜刀齐上,棒球棍共拳头飞舞。 三分钟后决出胜负,其中两个人打晕了另外三个,抱起两只螃蟹就跑往远处。 他们蹲下身,用棒球棍邦邦两下砸晕螃蟹,就这样打开蟹壳,掰下蟹腿,往嘴里塞! “面包蟹、能生吃的吧?”其中一个边吃边问。 “管他呢,反正海里的寄生虫寄生不了人体!”另一个人也拼命往嘴里塞。 * 另一头。 苏然也发现了两只抱在一起的红色螃蟹。 雪团凑过去想要嗅闻,苏然立马把它挥开,警告道:“正直爱洁蟹你也敢碰?有毒的!” 雪团一听,耳朵贴到了脑门上,怂怂地跑回来贴在他的脚边。 秉持着绝不打扰任何一对小情侣的原则,苏然绕过这两只正直爱洁蟹继续往前走,在前方的泥滩上发现了一个大水洞。 这种水洞下面往往也有螃蟹,就不知道这次依旧是正直爱洁蟹,还是别的什么了。 苏然跪下来,用双手将水洞周边的泥沙挖开一些,然后伸钩子进洞里扒拉。 大半个小时后,才终于把洞里的东西钩出来——竟是一只两手才能捧住的大青蟹! 苏然的心跳都加快了。 将这只大青蟹放进塑料桶里后,小小的水桶就满了。 苏然站起身,见潮水已经开始回涨,暗自思忖:这里肯定有不止一只青蟹,要不晚上再来一趟吧? * 镜头转向另一边。 两具尸体躺在沙滩上,其中一具嘴里叼着一只蟹脚,嘴角淌着口水,另一个双手捧着一枚蟹盖,像捧着一枚爱心。两张脸都非常安详。 三道影子打在他们身上。 影子来自那三个刚刚苏醒的小伙伴,鼻青脸肿的他们一脸震撼地看着这一幕,抬起手,狠狠抹了把脸。 “……我擦,螃蟹也有毒?” “还好我刚才没打过他们……” “不是,这海到底还能不能赶了?而且现在都开始涨潮了,我们还什么都没找到,怎么办啊?” 其中一人闭上眼默念三遍“一切都是幻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远处的岸上:“……那边好像有一个村落,还是去那里头找找东西吧。” “要是没人最好,要是有人,”他语气阴冷地说,“杀了他们。” 第15章 苏然回到家的时候,星临刚刚起床,打着哈欠从卫生间里出来。 瞥到那满满当当的塑料桶,他发出了一声朴实无华的称赞:“好大一只螃蟹。” 苏然换掉一身的脏衣服,拎起桶快步走进厨房里:“你早饭还没吃吧?别吃了,快进来帮忙,等会儿直接吃中饭!” 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又捡到好几只小八爪鱼,刚好能凑成一盘菜。 把这些八爪鱼全部丢进水池里,他对走进来的星临说:“喏,你把这些八爪鱼杀了,我来洗青蟹。” 星临慢吞吞地在他身旁站定,挽起袖子。 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池子里这些正在悄咪咪探出腕足,试图越狱的小东西,他饶有兴致地瞧着,冷不丁发出一声很诡异的笑。 “?”苏然很茫然地扭头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 人鱼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菜刀,优雅又干脆利落地杀起来。 真是奇奇怪怪。 苏然回过头,开始专心对付那只大青蟹。 螃蟹虽大,但处理它们的方法都差不多。 用绳子把青蟹的大螯跟身体捆住,让它没法再乱动弹,再拿起摆在窗台上的一支专门用来刷此类海产的牙刷,放到细细的水流下冲刷。 苏然掂量着,这只青蟹估计能有两斤重。 村子里以前只有抓青蟹小能手老张叔能找到这么大的青蟹,而且还不是在他们村附近的海域,而是在岛另一头的红树林里。 末世之后,人变少了,物产倒是丰富了起来。 把青蟹洗刷干净之后,苏然去处理海胆。 利落地剪开海胆壳,把内脏和黑色的膜全部取出,洗净,金色的黄就露出来了。 今天运气不错,几只海胆都很肥。 苏然心情愉快,拿出一只碗,把海胆黄全部撇进去,铺在底部,打了两只鸡蛋,哗啦啦打散后加入适量水,撇去浮沫,倒入碗中。 他的一系列操作都很利索,犹带一丝年少青涩的脸庞和手上熟练的动作形成极大的反差。 一旁,星临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好几眼。 苏然去院子里挖出一串土豆,挑了最大的三颗洗干净,和海胆蛋液、青蟹一起上锅蒸。 那头,星临把八爪鱼也全都处理好了。 苏然调了一份爆炒八爪鱼用的辣味料汁,等锅里的油热后,下锅开始爆炒。 刺激鼻腔的辣香味很快在厨房里弥漫开来,星临有些呛,苏然在噼里啪啦的油爆声中喊:“这里没其他事了,你先出去吧!” 半小时后,所有菜上桌。 窗外阳光明媚,院子里,早已自然晒干了毛发的雪团和珠珠也已经在吃自己的中饭,远远的依稀能听到雪团风卷残云时发出的呼噜噜声。 苏然坐下后,不禁有些感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种特殊时期,住在山边、海边的他们是真的幸运。 “来,快尝尝。” 星临也在桌边坐下。 他拿起筷子,看了看眼前这三道菜,最先伸向的是那道爆炒八爪鱼。 不得不承认,跟苏然一起吃住了一段日子,他的口味也逐渐变重起来。 八爪鱼被切成了段,腕足在高温中变得卷曲。 星临夹起一段,放进嘴里,咀嚼品尝。 鲜辣,脆嫩,一咬下去肉就很Q弹地断裂了,要在没有任何黑科技的加成下达成这种口感,只有极度新鲜的食材才能做得到。 当然,也得有优秀的厨师掌握好火候。 他由衷地感叹:“好吃。” 苏然也已经尝了一口海胆蒸蛋。 虽然一勺没能兜到海胆黄,但还是品出了一丝和普通水蒸蛋不同的鲜甜味。 蛋液和水的比例也调得恰到好处,口感嫩滑,轻轻一抿,就能顺着食道暖暖地滑落进胃袋里。 苏然幸福地眯起眼,两人开始大快朵颐。 大青蟹很烫,苏然特地晾了一会儿才找来剪刀,把捆在它身上的绳子剪开,再去剪那两只大螯,大力敲碎外壳,给星临递了一只,自己捧起另一只。 蟹一点都不瘦,肉质饱满,挤满了整个壳。 肉的纹理是一丝一丝的,吃起来口感特别好,也带了一丝淡淡的鲜甜味。 苏然说:“晚上退潮我想再去一趟,你跟我一起吧?那地方肯定还有青蟹,我们带两只桶去,多抓点回来。” 星临看了他一眼:“早点你是几点走的?” 苏然回忆:“七点不到?” “一点都没听到声音。” “因为不想吵醒你嘛,所以放轻手脚了,”苏然歪歪脑袋,“多睡点觉,你的身体会恢复得快一点吧?” 星临顿了下:“……嗯。不过如果你喊我的话,我也起得来。” “不用啊,非要吵醒你做什么……” 苏然巴拉巴拉说起今天的收获,星临看着青年那无忧无虑的模样,过了会儿,还是选择闭嘴吃螃蟹…… 他们没能把那只大青蟹吃完,因为爆炒八爪鱼和海胆蒸蛋实在太下“饭”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不仅三颗大土豆已经下肚,就连早上给星临留的俩馒头也已经被他们分光。 苏然摸着滚圆的肚子,打出一个饱嗝,起身把剩下来的半只青蟹放回到已经冷却的蒸锅里。 星临端碗进来洗,他出去理菜地。 三月底,中午就算太阳直晒也不至于感到炎热。 苏然把菜地里的杂草拔了,垒到墙角边,留着以后堆肥用,然后跑去育苗棚里看了眼。 架子上,一只只小育苗盆中,番茄和茄子的苗长得很好,差不多可以移栽了。 他暗自思忖,要是明天天气好,就明天上午干吧。 没一会儿,星临洗完碗,坐到门前的台阶上逗狗逗鸡。 苏然给小苗苗们浇完水,回屋,路过厨房时,余光瞄到什么,脚步一顿,颇有些疑惑地走了进去。 三分钟后。 星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和苏然不解的询问:“你还没吃饱吗?” 星临回过头:“什么?” “我看你又吃了点螃蟹,没吃饱的话刚刚怎么不吃了呢?” “?”星临觑着他,“我没吃。” “??”苏然,“你吃完后都没盖好锅盖,那青蟹少了三只腿!” 星临定定看了他几秒,起身,走去厨房。 厨房里,蒸锅被摆在窗边。 原本盖得严严实实的透明锅盖此刻有些歪地卡在上头,隙开了一条缝,里头本还完整半只的青蟹,确实少了三条腿。 苏然跟进来说:“你没吃饱的话刚才全吃完不就好了,本来海鲜剩下来也不好,你是不好意思吃吗?你还会不好意思??……” 星临眯起眼,视线一移,落在了窗台上。 他伸手过去一抹,抬起手来,指腹沾了一些水渍。 瓷砖是白色的,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上面沾水了。 然而他在洗完碗筷后,总是会把厨台也擦干净,这是苏然曾经反复叮嘱过的,他干活时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星临若有所思。 “……所以你到底吃饱没,没的话就继续吃呗,”苏然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我又不会嫌弃你,不用不好意思。” 星临转过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我才不会偷吃,”星临高高挑起眉梢,“想吃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来?” 苏然:“?” 物证全在,说些什么呢。 人鱼却轻飘飘地转身走了,留下他一头雾水。 ……算了。 去别家院子找点洗洁精吧,他也是刚刚才发现这东西快用完了。 * 三个男人成功站在静悄悄的村口边上时,已经快要饿晕。 他们的面前竖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很卡通的“欢迎来到海岸村”七个字,看得出村子想沾上点这几年旅游业的光,只可惜乍一眼望过去,朴实无华的村落着实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特色。 “好像没看到人,”其中一个人有点大小眼,他鬼鬼祟祟地往村子里头张望,“说不定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不知道,先进去看看。” 他们分别拿着棒球棍、菜刀和斧头,瘦骨嶙峋的三具身体紧挨在一起,万分警惕地往里头走。 白天本就是丧尸休眠的时候,他们没看到丧尸,也不知道是这里没有丧尸,还是丧尸都躲起来了。 反正他们不敢贸然闯进那些院子里去,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村落里的小道纵横交错。 走着走着,他们发现,眼下这条小路前方的路口处,有一个奇怪的垛堵在那里。 垛有一米多宽,一米多高,一张红蓝白三色的塑料布盖在上头,布的底端被石头压着。 “这是什么东西?”大小眼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对着这个垛上下打量几番也看不出所以然,谨慎地伸长手去摸了一把,“……草,热的!” 另外两个同伴快步走过来。 “怎么会是热的?” “里面是电器?” “掀开看看!” 他们挪开石头,掀开塑料布,愕然地发现这是一堆……由茎秆叶子果皮之类的东西垒成的垃圾山?还有点臭! “擦,什么玩意儿,谁把这些垃圾堆在这里的?” “赶紧盖上,快!” 盖好塑料布后,他们面面相觑。 ……不论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这明显是人为的,这村子里有活人! 其中一个人长着两撇小胡子,他朝这个垛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翻过去瞧瞧。” 三人艰难地翻越了草垛,来到一条全新的道路上。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与众不同之处——这一整条路的两边,都有各式各样的东西堵住了各条岔路。 有的是和他们身后一样奇怪的垛,有的则是乱七八糟的家具。 这些东西包围出了一条笔直的路线,直通往他们身后大海的方向。 “……这条路上绝对有人住着,往前走过去看看!”小胡子低声说。 三人戒备地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仔细一看,他们还发现这条路上沿路的院子都被绳索栓住了大门。 这也绝对是人为的!有人想用这个办法困住这些院子里头的丧尸? 将门拴住,让它们出不来,再把沿路的岔路口堵住,让其他地方的丧尸过不来……这不就打造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路线! 干出这件事的人,会住在哪里? 哪一栋房子是他的? ……三人一路走,一路观察,逐渐的,前方有一座院子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那是这条路的尽头。说是尽头,并不代表这条路就此终止了,而是这条路到这座院子为止就被拦截物彻底阻断了。 而这是一路以来,他们见到的第一个没有被绳子拴住门的院子。 突然,那扇大门动了一下。 三人一个激灵,立马后撤,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头。 小胡子推了推两个小伙伴,大小眼直接像猴子一样窜到了树上,一拖二把他们一起带上树。 在树叶的掩映下,他们屏住呼吸,看到……那扇大门被从内打开。 一个细皮嫩肉的清秀青年从里头走出来。 第16章 苏然打算去斜对角的那家院子拿洗洁精,因为那家还有一台扫地机器人。 自从有了珠珠这个小伙伴后,雪团的活动范围大幅扩大,每天在院子里、屋子里各种跑酷,留下一地狗毛,打扫起来太麻烦了,还是让扫地机器人来干这活吧。 因为打算去去就回,所以苏然给大门留了条缝,没有合上。 他横穿过小道,来到斜对角那家院子的门前,去解拴在门上的绳索——虽然整条街大部分丧尸都被他们干掉了,但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他和星临最终还是把所有院子的大门都栓上了。 ……他身后的大树上,三个男人屏息凝神。 他们齐齐亮出手中的武器,对视一眼,凶狠的目光落在了苏然的后背上。 ……看起来很好杀! 小胡子舔了舔嘴唇,刚要行动—— “怎么解不开?”树下的青年嘟哝着,回过头喊了一声,“雪团,把我斧头拿过来!” ——小胡子又缩回原地,两个同伴都心有余悸。 饿昏头了,差点忘了这家伙家里可能还有人。 雪团?是这家伙的弟弟?妹妹? 下一秒,后头那院子大门的缝隙里伸出了……一只狗爪。 狗爪毫不费劲地把门打开,一只银白色毛发的大狗叼着一把斧头乐颠乐颠地跑出来。 苏然从它狗嘴里接过斧头,摸摸狗头,夸了一句:“好狗!” ——树上三人:“…………” 竟然是只狗吗?! 算了,一人一狗也好,好杀! 杀了他们,霸占他们的院子,霸占这整条街! 大小眼握紧手中的菜刀,往前探身。 ——树下青年双手握紧斧头,高高举起,手背上青筋浮起。 他倏地冷下脸,对准那团栓门的麻绳狠狠挥下! 锋利的斧头凌厉破开空气,切向绳索,而后顺着惯性重重砸向地面,发出“吭”一声冰冷的金属与石面相撞之音! 青年静了一秒,提了下斧头,费了点劲才拔出来,嘀咕一句“竟然嵌进去了”。 ——大小眼连忙缩回去,慌张地给同伴俩递眼神:这家伙是不是有点猛?? 俩同伴也有点惊疑不定,对着青年纤瘦的背影上下打量几个来回。 小胡子咽咽口水,朝他们挤眉弄眼:慌什么,再怎么猛也就是一个人一条狗,我们三个加起来还能干不过他们?上! 另两人鼓鼓气:也对,干死他们! ——三人又要动身。 吱呀一声,后头的院门被彻底打开,一道低沉的嗓音传出来:“你让雪团给你拿斧头?” 三人再一次来了个急刹车,和树下青年和狗一起,齐齐回过头,只见那门后走出来一个高大颀长的俊美男人,他单手插兜,另一手扶门,一脸费解的模样。 三人瞳孔地震。 怎么来了这么一个猛男?! 身高得有一米九了吧?那一身肌肉看起来就没少吃肉!大家都是混末世的,凭什么! 青年忍俊不禁了:“那不然让你拿吗?你知道斧头放哪儿吗?” 男人挑眉:“你可以告诉我。” “有这点时间雪团都拿过来了。” “嗷!” “你怎么确定它能听懂你的话?”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那条狗。 “因为它就是聪明啊,当初我爸生病家里没人,都是它照顾我爸的,一喊一个回应!” 男人若有所思。 他发出指令:“雪团,原地转三圈,跳高五次,趴下。” 银白大狗哈哈喘气,尾巴狂甩,原地不动。 男人瞟向青年:好像也没那么聪明。 青年:“它觉得这个指令很傻,不想照做。你这么无聊跟我一起过来吧,把门锁上。” ——男人好像是挺无聊的,不然也不会出门来发起这样一段对话。 他轻飘飘走出来,关上门,走过去。 两人一狗推门进了树下这户院子,男人还在轻飘飘地说:“在宠物犯傻的时候认定它们是在装傻是不是你们这些养宠人立于不败之地的通用技巧?” “……雪团,转三圈跳五次趴下给这家伙看看!” 大狗:“呼哈呼哈呼哈!” “我相信你说的了,它嫌这个指令太傻。”男人戏谑。 “……以前有没有人说过很想咬死你?” “有。” …… 树上的三人安静如鸡。 等两人一狗进屋,声音消失了,他们才喘出一口气来,疯狂讨论。 “……不是,那男的我们打得过吗?!” “就算是吃饱饭的情况下我也打不过!” “你们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了吗?一拳就能送我去轮回!” “他们是兄弟?看起来长得也不像啊,他们爸妈是不是也在?” 大小眼顺着树干往上爬了爬。 从这个高度,他能清楚看到前后两家院子内部的景象。 他瞬时瞪大了眼睛——那“兄弟俩”的家里,种了好多菜,绿油油的新鲜的蔬菜!还有一只鸡!一只活生生的鸡在溜达! 他们有多久没吃过正经饭了?这一个多月下来能吃到泡面和面包就算不错了,米饭简直是梦里才会出现的食物。 嘴里顿时分泌出唾液,饥饿感像一只来自魔鬼的爪子,狠狠攥紧了他的胸腔。 他呼吸急促地说:“好像没看到他们爸妈,但他们院子里有好多菜,还有鸡,他们那儿绝对有好多吃的!” 小胡子和另一个伙伴——这家伙有点秃头——对视一眼,心跳都快了,气血上涌。 小胡子飞快地说:“他们爸妈不一定还在,这一个多月下来你们见过多少人家是一家三口都还在的?不是被丧尸咬了就是自己转化成丧尸了!” 秃头连忙点头:“没错,说不定他们家就只剩他们两个了!” 小胡子:“如果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那我们也能对付,分开对付就行了!” “你是怎么个想法?” * 那头。 苏然上二楼去拿他记忆中见到过的那台扫地机器人,星临和雪团留在一楼杂物间找洗洁精,顺带找找肥皂和牙膏,这俩东西也有点短缺。 苏然推门进一间卧室。 他的视线从房间里扫视而过,先是在右侧靠墙的一个老旧木质衣柜上停顿一秒,紧接着便掠过,定格在窗边墙角下的扫地机器人上。 充电插头都还插在插座里呢。 苏然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弯腰将插头拔下,把整台机器抱起来,回转过身体时,又一次看向了那个衣柜。 ……那天闯进这家院子的时候,他和星临很意外地没找到丧尸。 后来他们来到二楼的这个房间,才发现有两只丧尸藏在这个衣柜里——也不知道它们怎么搞的,和一大堆衣服缠在了一起,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便苏醒过来,嘶吼着想要扑出来。 苏然当时被吓得一脚把它们踹回衣柜,注意到这衣柜有两扇门,其中一扇门上有一个锁孔,锁孔里插了一把钥匙,就把门直接推回去锁上拔出钥匙了。 ……也是没见过这么老式的衣柜,不过确实帮了他一把。 那时候他和星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两只丧尸明显破坏不了这扇木门,那不如就让它们这么留在衣柜里,省得发生正面冲突,徒冒风险。 于是,两只丧尸就活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衣柜里没有传来一丝动静,它们应该没有被他的脚步声吵醒。 苏然鬼鬼祟祟地离开。 他和顺利找到东西的星临、雪团会和,走出院门后,把地上被砍断的麻绳捡起来,重新栓上去扎紧。 随后他们就转身打算回去了,不过苏然冷不丁停住脚步,看向了面前的这棵大树。 ——树上叽里呱啦讨论了好几分钟杀人策略的三人在他们出来时就已经闭嘴,此刻更是安静如鸡,汗如雨下。 树下,星临问:“在看什么?” 苏然撇过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在想会不会有小动物把它们刨出来。” ……在把运水路线建设完毕后,他们一起把所有丧尸的尸体搬运到了这里。 到底曾经是乡邻,留着它们的尸体在太阳底下腐烂发臭也不是回事,苏然就在这棵树下埋了它们。 不过坑没挖太深,苏然也是直到刚刚发现星临的偷吃行径,才想起以前爸爸在地里埋鱼肠,埋得太浅,结果被不知道从哪里翻进院子的野猫给偷偷刨了。 听到苏然的话,星临:“…………” “首先,我没偷吃;其次,”星临瞟他,“为什么这么小声?” “总感觉这里人多。”苏然更小声了。 雪团夹紧尾巴。 “我觉得不会有野猫爱吃这种东西。” “真的? “你看雪团,每次不管是它自己还是珠珠拉完屎都要去闻一下,但它从不闻这里。” “……好有说服力。” 雪团:“?” 苏然沉思一秒:“那走吧。” 星临:“嗯,走。” 两人一狗走了。 余留下树上三人,眼中闪烁着迷茫,迷茫中夹杂着些许聪慧的沉思。 “他们刚刚盯着这棵树的下面在说什么悄悄话,你们听清楚了吗?”秃头压低声音问。 大小眼:“我好像听到什么‘爱吃’。” 秃头激动了:“什么,这棵树下埋着好吃的?!” 第17章 等苏家院子的大门彻底关上,三人立马从树上滑下来,趴到地上去刨土。 树下能埋什么食物?酒?腌菜?腌肉? 红薯?芋头?土豆? 饥肠辘辘的三人被脑海中的幻想馋得淌下口水,浇水般滴到地面上。 秃头疯狂刨了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东西。 他定睛一看,低声喊:“是肉!是腌肉!!” 埋在泥土里的那颜色略微发暗,触感略微有些坚硬的,不是腌肉还能是什么! 大小眼和小胡子闻言,激动地扑过来,三个人合力刨这块土,腌肉露出来的面积越来越大。 “是猪肉吧?这是腌猪蹄是不是?” “我看像牛肉!” “不对,就是猪肉,我操好长一只猪蹄,不会埋了一整头猪吧?” “啊我饿死了,好想吃肉,好想现在就来一口!” “我擦你真来?……香不香,什么味道?” “咳,有点苦,但以前我家做的腌肉表层也有点苦,底下应该就香了!” “这猪怎么还用布料包裹着?这么讲究?” “怕脏吧……哟还有扣子,用的他们自己衣服啊?” “我好像挖到猪脖子了,好瘦的猪啊,脖子都这么细!猪头应该也在吧,猪头肉最好吃了!” “是啊,我来看看这头猪脸上的肉多不多——” * 苏然回到家,刚把扫地机器人的电充上,就听到外头骤然传来一阵很凄厉的惨叫声,嗷嗷嗷的,惊得他连忙抬起头。 星临也刚好从厨房里放好东西出来,与他对视一眼,看向外头。 苏然小声说:“你刚刚也听到狼嚎了?” “嗯。” 星临思忖一秒,朝外走去,苏然连忙跟上。 他们打开院子大门,左右转头,笔直的小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一头狼影。 苏然的视线落在了斜前方的那棵树下——“啊!!” 怕什么来什么,那边的土竟然真的被刨开了! 他们才进去几分钟啊! 苏然赶紧跑过去一看:“竟然都挖出来这么多了!” 泥土里,丧尸大半个身体都露出来了,脸朝上,表情扭曲狰狞中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中夹杂着一丝仇恨。 嘶,这家伙死之前是这表情吗? 苏然想不起来了,蹲下去把土重新埋上,嘴里抱怨:“你还说没有小动物会对丧尸肉感兴趣,你看,这里少了一块肉,都下嘴了!” 星临望着泥土里那张表情五彩斑斓的丧尸脸,沉思片刻,缓缓抬起头,看向树上…… …… 树旁,院墙的另一头。 三人死死捂着自己嘴巴,背贴墙,脸色惨白,浑身汗水,心跳一百八。 靠靠靠靠靠! 刚才那张魔鬼般的丧尸脸牢牢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他们甚至有点被吓断了片,忘了刚才那生死一分钟里他们是怎么窜到树上然后警铃作响肾上腺素飙升凭着本能从树上翻进这个院子里来的。 此时此刻,他们能清楚听到墙的另一头正在发生的对话。 “被咬了好大一口啊,还咬在这种地方……” “什么地方?” “你自己看……” “呵。” “你还笑,刘哥这身衣服还是那天你撕烂的!早知道他会被啃胸,那天就该给他盖上一层衣服再埋……” “不要说得好像我对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这是打斗过程中的正常撕扯。” “……你说要怎么才能防止这里再被动物刨开啊?要埋多深才行?” “撒一层洗衣粉吧,再笨的动物闻到这种味道应该都不会认为这是可以吃的东西。” “嗯……就怕有些动物大脑异变了……” “变得更笨了?” “嗯……” “只要不是笨到超出底限。” “……嗯,你说得对!” 院墙这头,三人:“………………” 秃头:“呕。” 另两人立马捂住他的嘴,用气声喊:“不要发出声音!” 秃头:“呜呜呜呜。” 胃在翻涌,好想吐。 等墙外两人的声音远去,秃头不论多想吐都已经咽了回去,他甚至能感觉到胃袋里那块被嚼碎了细细品尝过的肉已经被胃液消化,渡到了下一个消化器官里……眼角冒出了绝望的泪花。 他会不会变成丧尸? 有没有人是因为吃丧尸肉变成丧尸的啊? 啊,还不如让他变成丧尸算了。 大小眼虚弱地靠着墙,抚自己的胸口。 小胡子双手撑住膝盖,静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眼睛里迸发出凶光:“——我们被做局了!” 大小眼:“啊?” “我们肯定被做局了,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在我们偷听的时候看着那块地说‘爱吃’?!爱吃多吃!” 大小眼:“后面那两个字不是我转述的啊。” 秃头:“呕——” 大小眼:“其实我刚刚回忆了下,那猛男之前说的应该是‘不会有野猫爱吃这种东西’。” “呕——”秃头一边吐酸水一边扑过去掐他脖子。 大小眼闪身一躲:“我操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饿晕了啊,我的大脑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只捡好听的听关我什么事!” 小胡子:“他们刚刚还内涵我们,你们没听到吗?他们说我们大脑异变了,笨到超出底限了!我干死他们!” 大小眼疯狂在院子里跑圈,秃头在他身后追。 “别追了,不是,要怎么干死他们啊,刚刚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小胡子被恨意激发,脑子动得比刚才快很多:“我们逐个击破,找他们落单的时候袭击他们!你们刚才注意到没有,他们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很轻松很悠闲,一点都不怕这里会冒出来丧尸,说明这间院子里的丧尸已经全被/干光了,说不定就埋在刚才那棵树的下面!” “他们把这些空院子当成了物资储备站,肯定经常会过来拿东西!我们就在这等,等他们独自行动的时候,先杀掉一个,再去杀剩下另一个,这样不就成了!” “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干等?”大小眼和秃头还在绕圈。 “等个屁,进去搜!这屋子里面肯定还有吃的东西!”小胡子冲向屋子。 秃头和大小眼闻言也反应过来,立马停止追逐战,跟着前后冲进去。 “有食物”这个念头将刚才“腌猪肉”带来的惊悚和恶心消退得一干二净,他们激动地在屋子里到处翻捣。 大小眼冲进厨房,打开冰箱:“空的!” 小胡子冲进客厅,瞪着那空荡荡的茶几:“这里也什么都没有!” 秃头不相信偌大的房子连一份食物都没,全被那两人搜刮光了。 他绕着一楼猛冲一圈,又冲上二楼,闯进第一个房间。 他气喘吁吁地扫视,忽然眼中精光一闪——靠墙的那个木质柜子锁着门,一旁的书桌上摆着一把钥匙! 那瘦子和猛男不可能没有搜过这里,这柜门肯定是他们锁上,钥匙肯定也是他们放在书桌上的! 什么东西要这样神神秘秘地保护起来? 要是以前和平年代,他相信这里头放的肯定是黄金和珠宝首饰,但现在——现在这世道,这里头藏着的肯定是吃的,不作他想! 他扑过去拿起钥匙,来到木柜子边上,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一把掀开柜门,大声朝楼下喊:“你们快上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 苏然觉得今天自己耳朵有点问题,他好像又听到了一阵很凄厉的嚎叫声,而且又是嗷嗷嗷的。 他十分怀疑地跟一旁的星临说:“其实今天早上在沙滩上我也听到了尖叫声,但应该是海鸥在叫,我是不是最近起太早,睡太少了?” 星临若有所思地望着外头,忽地笑了声:“不是幻听,确实有野兽。” “!”苏然,“所以刚刚这声你也听到了?” “嗯。” 苏然联想到今天早上在肥堆另一头看到的神秘湿润水渍。 他有些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担忧。 有小动物在周边活跃,这死气沉沉的村子多少算是增添上了一丝鲜活的气息,但他也怕哪天不小心和这些野兽狭路相逢,他会干不赢对方。 星临挑起唇:“来得不是正好,冰箱里缺肉,它们要是送上门,我们就杀了,吃了。” 第18章 另一头的屋子里。 一脚把面目狰狞朝他们扑咬过来的秃头踹进衣柜里和那两只丧尸作伴,大小眼和小胡子合力把柜门合上,哆哆嗦嗦转动钥匙锁住,拔出后扔到地上,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他们惊魂未定,冷汗涔涔。 ——一眼没看着这家伙竟然就变成丧尸了!这屋子里竟然还藏着两只丧尸,他们又被坑了! 小胡子骂了几句脏话,提起斧头就要下楼。 大小眼连忙拉住他:“你去干嘛?想去找那瘦子和猛男对峙?你疯了,不是你说我们干不赢他们,要逐个击破的,你清醒一点!” 小胡子骂道:“太阴了,我没想到那两人这么阴!” 大小眼帮着狠狠骂了几句,小胡子才冷静下来。 现在,形势变得更严峻了。 他们只剩下两个人,对面也有两个人,真正是稍稍行差踏错一步就全军覆没。 “这屋子里是真的一点吃的都没,全被搜罗光了,”大小眼皱起眉头,“刚才院子里我也去看过了,这户人家本来肯定有种菜的,他们有好几个花盆,但里面的东西全被拔光了,那瘦子和猛男真够狠的,一点东西都不留。” “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来吧,等他们分开行动了再去逐个击破,你也别急,到时候我们闯进他们那院子,那一地的菜都是我们的,那只鸡也是我们的,这整条路整个村子都是我们的!” 小胡子凶狠地抹掉从嘴角流出的口水,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令人痛快的画面。 “那你说我们现在干什么?” …………十分钟后,院子里出现了两张折叠床,两个人躺在折叠床上,安详地闭上了眼。 睡觉,能缓解饥饿。 在院子里睡觉,能随时听到斜对角那个院子里传来的动静。 一举两得,他们简直聪明极了! …… 日头一点一点西斜,晚霞逐渐铺满天际。 经过一下午的晾晒,两人已经被晒成人干,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他们没能等来猎物,还受到了更高等级的折磨。 大小眼闭着眼喃喃:“我好像闻到了饭香……” 小胡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大小眼:“他们肯定做米饭了,还炒了菜,我好像闻到了韭菜的味道,好香啊,我上次吃韭菜还是出发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我点了一顿外卖,那家店的烤韭菜可好吃了,又嫩,辣味又足……” 小胡子:“能不能别说了……” 大小眼翕动鼻翼,心驰神往:“闻着像是韭菜炒蛋的味道,可恶,这道菜贼下饭,我能吃上三碗……” 小胡子:“你再不闭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大小眼遗憾地闭上嘴,但还在不停吞咽分泌出来的口水。 几分种后,他猛地坐起身,狂抓自己的头发。 “不行,我受不了了,必须要吃点东西!我说我们要不再去海边找找吧,总不能就这样饿到明天吧?那两个人今天晚上肯定不会过来了!” 小胡子茫然地睁开眼:“白天没找到东西,晚上就能找到了?” “我们去的那地方肯定还是不对,得再往前走,差不多就是这个村子出去的那块沙滩,那里肯定有东西!不都说野滩才能出货!” 小胡子有气无力的,根本不想去,奈何大小眼还有精力。 他被提溜起来,两人带上斧头,找了把铲子就翻出院墙。 双脚落地后,他们齐齐看了斜对角那院子一眼,眼神贪婪,随后便轻手轻脚地沿着眼前的这条安全路线,一溜烟往前跑远了。 * 苏然今晚确实做了韭菜炒蛋! 他热了热中午剩的青蟹,还用早上捡的海带煮了碗汤,吃饱喝足后,趁着天还没彻底黑,和星临一起出门了。 抵达海边后,往北再走大约两百多米就是白天他发现青蟹的地方。 彼时天色终于暗下。 初一不见月亮,所以整个天地几乎没有光。 人类的肉眼无法分辨出海天的交接线,更无法知道自己离海浪有多近,离岸边有多远。 他们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海浪声,感受到迎面吹来的腥咸海风。 星临敏锐地察觉到了苏然的不同:“你能看见?” “对,我的夜视能力比以前提升很多。啊,等等,我这就把头灯打开。” 星临想说他们种族的夜视能力也挺不错的,他看得见,但苏然已经啪一下开灯了。 一束明亮的光线,就这么斜射向前方的黑暗。 南面,与他们相隔五十多米的地方。 小胡子和大小眼正在抓瞎,已经在泥地里摔了好几跤。 被远处突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一跳,他们仔细看过去,大小眼震惊:“他们什么时候走到我们前面去的?” 没有人能作答。 黑灯瞎火的,在不知不觉中从他们身后绕过去也很正常。 发现苏然和星临在泥滩里找东西,他们连忙提起精神,目不转睛地观察起来。 ——这两人是本地人,赶海,他们才是专业的。 果然,不一会儿,苏然就蹲下身,朝星临招手了。 他的面前好像有一个洞,星临把其中一个塑料桶递过去,苏然从中拿出一把钩子,伸进洞里去探,探了半天不成功,戴上劳保手套,俯下身去直接用手掏。 大小眼和小胡子屏气凝神,很好奇他能掏出个什么东西。 等了足足半个小时,苏然才叫了一声,从洞里收回手,直起身—— “我靠!”大小眼不由吃惊。 那竟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小胡子揉了揉眼角,目瞪口呆。 和白天发现的那两只红色外壳的不知名螃蟹不同,青蟹他是真的吃过,他认得出来,那青年手上的青蟹绝对有一斤重,大钳子一看就知道藏了很多肉! “快,我们也找找,这沙滩里肯定藏了不止一只青蟹!”他的呼吸都急促了。 两人赶紧摸黑找起来。 因为没有头灯,也没有手机——这玩意儿早就在逃命过程中丢了——所以他们只能靠手来摸索,见洞就探。 然而一个多小时过去,那头都传来三次惊喜的叫喊声了,他们还一个洞都没发现。 两人逐渐开始有点心浮气躁。 好不容易捡到一条很瘦的死鱼,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有什么东西呼啦啦从夜空中俯冲下来,下一秒手里就空了! “该死的海鸥!”大小眼气得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就往夜空里丢,也不管找不找得准那只海鸥的飞行方位! 小胡子眼睛都红了:“不行,我们没有灯,找不到洞的!再下去这块地方的青蟹都要被他们抓光了!” “那你说怎么办?”大小眼也有点急。 小胡子咬了咬牙,眼神阴冷下来。 他举起了手里的斧头。 大小眼一惊。 “不要再犹豫了,现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我们才是有利的那一方!”小胡子压低声音说,“虽然逐个击破的方案是我提出来的,但人要懂得变通,我们都快饿死了,还等什么时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过去杀了他们,抢了他们的桶和螃蟹!” 大小眼犹犹豫豫地听着,忽地一哆嗦,看向自己的脚下。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在看哪里?” “不是,我刚感觉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贴着我的脚过去了。”大小眼弯下腰,狐疑地往自己的脚边摸索。 小胡子等了一分钟。 “摸到东西没?” “没,估计是一条鱼,已经游走了。” “……这地方哪里有水,怎么会有鱼‘游’走?” 潮已经退出去很远,现在他们的脚下只有潮湿的泥沙。 “不知道啊,算了,不管它,”大小眼直起身,握紧手中的铲子,迟疑地问,“你确定要现在过去搞他们?” 小胡子转过头,盯向前方两人的背影:“我确定!”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行动自然只能一起行动。 也是饿急眼了,大小眼咬紧牙关,点了点头,两人就攥紧武器,悄悄开始朝前方的两人靠近。 海风在他们中间来回穿荡,黑暗中,两边的距离开始缩短。 四十米、三十米…… 二十五米、十五米、十米…… 前方,苏然又发现了一个螃蟹洞,兴冲冲地蹲下身去。 星临刚想跟着一起蹲下,忽地顿了顿,不着痕迹地侧过脸。 柔软的光晕浅浅洒在他的侧身,他的脸庞陷在半明半暗之中。 黑暗里,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已经贴近他们的身后……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 小胡子和大小眼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一站一蹲的身影,心跳已经飙到快两百。 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东西,紧紧咬住牙关,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齐齐暴起。 对视一眼后,他们一同往前迈出最后一步,屏住呼吸,对着两人的后脑勺狠狠挥下去—— 冰冷黏腻的触感忽然在黑暗中爬上了他们的脚。 第19章 两人被吓得一激灵,身体失去平衡,嘴里骂出一连串脏话,就这么脸朝下地直直摔了下去,手里的斧头和铁铲飞出几米远! “我操,我操,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小胡子像只青蛙一样翻过身,拼命地在地上蹬腿,疯了一般想要甩开脚上的触感! 大小眼也在尖叫,一边尖叫一边拼命蜷缩身体! 黑暗中他们什么都看不到,是什么爬上了他们的脚,那东西现在又在哪里,他们完全不知道! 蛇?是海蛇吗? 那触感粗得很,不会是变异后的超级大海蛇吧?! 靠!靠!! ——一束光忽然从天而降,打在了他们的身上。 小胡子和大小眼齐齐僵住。 “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青年的嗓音从后方传来,非常警惕。 两人:“………………” 完了。 …… 苏然非常震惊。 他刚刚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还以为是那只神秘的野兽不知不觉靠近过来了,那一瞬间头皮都已经炸开,结果转过身才发现竟然是两个人! 两个偷偷摸摸靠近过来,不知道正准备做什么的男人! 一旁,星临朝斜前方的黑暗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放松了右手。 塑料桶铁环被松开,整个桶微不可见地往下坠了坠。 大小眼和小胡子从地上爬起来,正在狂流冷汗,生硬地解释。 “那个,我们是从市中心来的,好几天没吃饭了就想来海边找点东西,结果就遇见你们了哈哈哈……想说能不能向二位学习一下赶海技巧,是我们不好,是我们不好哈,没出声把你们吓到了吧?” 苏然半点都不信这两人的鬼话,冷下脸来道:“我这边没什么可学的,唯一能提醒你们的就是最好离我们远点,不然吓到我了我可能会把你们当丧尸来揍!” 小胡子和大小眼脸一绿。 还威胁上他们了! ……算了,先不管这,他们都暴露了,哪能两手空空地让人走掉! 小胡子立马赔笑脸:“是是是,是我们不好!但这位同志你看,我们手头没灯,什么都看不见,抓不到螃蟹啊,你的灯能不能借我们用一用?” 苏然简直要气笑:“借给你们了我用什么?” “呃,这个,那你其他的工具……” “也都只有一样,我们都要用的,借不了。” “小兄弟这样不好吧,你这么多工具借我们一个怎么了,现在到处都是丧尸,活人都没多少了,我们应该珍惜彼此相遇的机会……” 苏然的语气更冷了:“是吗?你们很珍惜我们彼此相遇的机会吗?” 小胡子和大小眼一下子噎住。 苏然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他们不死心地想跟上去,却被一抹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抬起头,只见俊美的黑发男人在转身跟上去的那一瞬间,轻飘飘地扫下来一眼。 ——那是一双深蓝色的,看似深邃多情却无甚温度的眼,从这双眼睛里射出来,落在他们身上的,是淡得几乎像是在扫视两坨无机物的视线。 像小胡子和大小眼这种人,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眼色见风使舵的本领却很强,他们有着敏锐的生存本能,知道什么人能欺惹,什么人最好一辈子都别碰。 星临这轻飘飘的一眼扫过来,他们登时就缩回原地,后背冒起一层冷汗。 ……这猛男竟然还是个外国人?混血儿?? 苏然冷着脸往前走,身侧冷不丁传来一句:“走好快。” 他顿了顿,脚步慢下来。 “在生气?” “……” “对着两个陌生人,为什么要气成这样?” 苏然皱了皱鼻子,更正道:“我只是有点生气,没有‘气成这样’。” 星临单手插兜,单手拎桶,落后他一步,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的侧脸。 “所以,”他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要‘有点生气’?” “你好像十万个为什么……”苏然突然泄了点气,那股情绪没了,“我只是气坏人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这么坏,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坏。” “‘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人类快要毁灭,需要团结一切力量的时候。” 身旁传来一声笑。 苏然扭头瞪过去:“我知道我很理想主义、很天真。” “你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人性中恶的一面越是会被激发出来,”星临淡淡道,“坏人在这种时候不会变好,只会变得更坏。好人都有可能随时被环境逼到做出恶事。人类哪天如果毁灭了,绝对不仅仅缘起于环境,还有内部的尔虞我诈和厮杀。” “是,我都知道。当初遇到你的时候,我不敢帮你也是因为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不能烂好心,好心只会换来麻烦。不对,其实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只是现在这种环境下变得越发是这样……”苏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但我就是讨厌这样,一直都很讨厌。我这样是不是也挺烦人的?” 星临看了他一会儿,挪开眼。 “不知道别人怎样,我不烦,只是觉得有点稀奇。其实在他们问你借东西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借出去。” 苏然:“……” 如果遇到的是两个正常人,他刚才真的会借的。 就像当初,他虽然对星临抱有警惕,但力所能及的帮助他还是可以给的。 其他东西不好说,但头灯可以让出去,反正他看得见,星临刚刚也跟他说了能夜视。 他甚至可以直接送对方几只青蟹,或者回家摘点菜……但刚才那两个人的斧头和铁铲都差点要砸上他和星临的后脑勺了诶? 他是理想主义,又不是傻子! 那两个人还在跟着他们,但这回没敢跟太近,不停嘀嘀咕咕的,声音传过来。 “哪里有青蟹啊?这些洞里什么都没。” “是不是掏的还不够深,你看到那小子刚才掏多深没?” “没,不行了,我真的快饿死了,我想啃你两口……” “?你别过来……我擦你还真咬我?!那我也要咬你!” 苏然停下脚步。 身后那两道声音也立马消失了。 苏然蹲下身,头灯照亮了周身一圈的泥滩。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专心对付面前的这一个泥洞。 小胡子和大小眼像鹌鹑一样在旁边闭麦立了多久,见苏然和星临压根不理会他们,才悄悄对视一眼。 他们可不敢再去搞事了,只安静如鸡地找了个灯光能照到的泥洞,趴下来开始跟着掏螃蟹。 凌晨一点,潮水已经涨上来不少,苏然收工,抓了满满两桶青蟹。 大小眼和小胡子蹭他的灯光,竟也抓到了三四只,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了。 小胡子忘了形,上前说:“那个,小伙子,刚刚谢谢你啊,我们蹭你们的光也找到了几只螃蟹,那个,等会儿能不能再去你家借个火……” “你们不是已经闯进金叔他们家院子了?”苏然打断。 小胡子和大小眼一僵。 虽然不知道“金叔”是谁,但大概能猜出来就是他们潜入进去的那户院子的原主人。 “他们那儿有的是东西,你们自己想办法去解决问题吧。”苏然冷着脸从他们面前走过。 * 回到家,苏然关上门后往门缝外看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把家具堵到门后头。 “既然这么警惕他们,刚才何必借他们光?”星临抱胸靠在一旁墙上,懒洋洋地看着他。 苏然嘀咕:“什么叫借光,他们一直跟在后面,要来蹭光我阻止得了?” “真话?” “……”苏然吐出口气,分析道,“首先,如果要让他们一点光都蹭不着,我要么不抓螃蟹了,要么就把头灯都关了。但老实说,做到这个地步,非要让他们一只螃蟹都抓不着,你觉得他们会就这样让自己饿死吗?今晚他们就要来闯我们院子了。” 外公以前教给过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时候不能把人逼急,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可以先给人留一线余地。 至于这之后会怎样……当然是走一步看一步。 星临微微挑起眉梢,他还以为苏然是终究没忍住同情心,但—— “他们闯进来,可以杀了他们。” 苏然:“……能不能不要把杀人说得这么随便!话说下午那会儿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是他们在闹了?” “一点猜测。狼没那么傻,连丧尸和食物都分不清。” “……”苏然,“那就是知道了,你都不告诉我……”语气埋怨。 星临一顿,眸子盯住了他。 苏然浑然不觉,改了那副腔调,谆谆教导:“……不要随便杀人,至少在对方没有实质性犯罪行为之前别干这种事……” “杀人越货不算犯罪?” “……算。” 星临挑起唇,发出一声轻哂。 苏然有点被噎到,这人鱼从他身边走过时还轻飘飘地说:“害怕的话,把眼睛闭起来就好了。” 苏然:“……” 在鄙视谁? * 虽然前一天睡得晚,但第二天早上,苏然依旧五点多就醒了。 他从卧室里悄悄望出去,观察到那院子里的两个人也已经醒了,而且正在二楼窗边,疑似在蹲他们的点,不好说是打算继续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有样学样地去赶海,还是带了点别的心思。 吃完早饭后,他拎起那只赶海专用塑料桶,身后传来开门声和一道带着浓浓倦意的嗓音:“你打算一个人出去?” 苏然回过头,有些惊讶:“你这么早就醒了?我给你留了纸条。” 人鱼还穿着睡衣,一头黑发被睡得乱糟糟的,毫无形象。 他打了一个哈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等我五分钟。” “不,你今天别跟着我,”苏然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我没打算从正门走,从后墙翻出去,那条路能通到南面的海滩,我打算去那边,他们跟不到我的。你今天就守家里,我怕他们蹲不到我等会儿直接过来敲门。要是他们不过来,你可以去溜一下雪团……进出记得把门锁住知道不?” 星临看着他:“你确定?” 苏然连忙点点头。 他不想错过大潮,也不放心让雪团和珠珠一狗一鸡单独留在家里,所以还是这样安排比较好。 把家里那把梯子架到后院墙边上后,他爬上墙头。 星临站在底下,眯眼看着他很熟练地往下一跃,消失了身影。 苏然已经在墙的另一面安全落地。 四周悄然无声,以金叔他们家院子二楼窗户的视角,根本看不到这边。 他踮着脚,一溜烟沿着小道跑远。 * 南面的沙滩正是他和星临当初相遇的地方。 苏然这次跑得更远,更南,最终停下来的位置离海岸村差了大概有一公里。 太阳已经高悬在空中,潮退出去很远,他很快就瞥见了竖直插在泥沙里的大带子,开始了愉快的赶海。 而另一头,大小眼和小胡子没蹲到人,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有点纳闷了。 大小眼说:“难道他们今天不去赶海了?今天应该也是大潮吧?” 小胡子:“你确定他们刚才没从这条路上走过去?” “反正我眼睛没瞎,难道你瞎了?” “你才瞎了……那怎么说?他们要是不去,我们还去不去啊?” 大小眼犹豫了下:“他们是有吃的,我们可还紧缺着,这样吧,你守在这里,我去海边。” 小胡子:“啊?我留在这里干什么?” 大小眼:“你就……继续蹲点啊,看他们不赶海时在干嘛,随机应变!” 小胡子想想也是,虽然不知道要随什么机应什么便,但反正就分头行动呗。 于是大小眼带上他们仅有的工具就出门了,去的依旧是偏北的沙滩。 就这样,海岸村及海岸线上,四个人分别分散到了不同的位置。 …… 苏然竟然捡到了好多生蚝! 他惊喜极了。 这些生蚝就这样躺在沙滩上,不要钱似的,到处都是,每个都有他手掌大,他捡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块海域上原先有一个生蚝养殖场,这些生蚝应该就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他捡得兴高采烈,天色逐渐暗下来。 没太阳了。 苏然没太在意,毕竟前面大半个月都是晴天,偶尔阴一天也正常。 他走得很远,一路往桶里丢生蚝……直到爆了桶,再也放不进去东西了,他直起身才发现……四周起了浓浓的雾。 细密的水雾一阵阵扑到脸上,双眼望出去,已经看不清远方泥滩与潮水的交界线,回过头,岸边也已经变得很模糊。 苏然怔住。 不知不觉间,整个天地竟暗得像是即将迎来黑夜,然而这才刚刚早上八点。 他悄然冒起一层鸡皮疙瘩,立马调头往回走。 然而走出没几步,他就感觉到什么,倏然抬起头,看向天空。 ——极光,出现了。 第20章 另一头。 大小眼离开后,小胡子就一直在二楼客厅的窗边蹲守。 然而蹲久了他就觉得不太对,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底下那条路,最多也就只能看到那瘦子和猛男家二三楼的一角,要是那两人一直不出来,那他难道要在这里空盯一整天吗?他应该盯他们的院子才对! 要看到他们的院子,就得去北面的窗户,偏偏这栋房子总共只有两层楼,二楼偏北的房间正是有三头丧尸的那一间……小胡子宁愿再次去爬树。 于是他抹了把脸,出去爬了。 艰难上树之后,他终于看到了苏家院子里的景象。 只有那猛男一个人在。 他正坐在一楼门前的台阶上啃土豆,那条大狗甩着尾巴绕着他打转。 猛男从狗盆里捡起一颗狗粮,轻轻一丢,狗粮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大狗却岿然不动,只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猛男手里的土豆瞧。 一人一狗陷入沉默的对视,小母鸡在旁边悠闲地晃荡。 ……猛男起身回屋了。 十分钟后,他走出来,给大狗套起狗绳。 要去遛狗? 小胡子静悄悄地扫视那一整栋房子,视线掠过二楼三楼的每一扇窗户……那小瘦子呢,怎么还没出现?是还在睡觉? 院子里,猛男给大狗套好狗绳后,朝小母鸡招了招手。 小母鸡摇摇摆摆走过去,小胡子就看到猛男蹲下身,好像对小母鸡说起了话。 他不禁有些讶异,随后轻嗤一声。 看不出来,这猛男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不一会儿,猛男起身,牵狗出门。 小胡子脸色一变,心惊肉跳地发现,猛男好像没有转身锁门的动作。 那院子大门被打开,被松开,然后就这样顺着惯性轻轻地合拢回去……阖上了。 “……” 他屏住呼吸,看着猛男和狗就这样头也不回地从树下走过,远去,盯了会儿他们的背影,吃惊的目光又回到了那扇院门上。 都知道他们在旁边了,还敢不锁门就出门啊……? 是因为知道小瘦子在里面,不怕他们闯进去?还是觉得他们都是好人,不会去偷东西? 还是说,他们统共只有一把钥匙,而此刻这把钥匙不在家里,不在他的手上……? 小胡子的心跳剧烈起来。 他看人的眼光一般不会错,见到这两人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小瘦子是干活更勤快的那一个,而那猛男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现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小瘦子还不见身影,总不至于是还没起床吧?还是一直在干活?可那栋楼这么多窗户里也没闪现过他的身影啊! 又或者……小瘦子其实早就已经出门了? 小胡子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有光在噼里啪啦地爆炸,无数线索连接在一起。 ——对啊……对啊!就像大小眼说的,现在资源这么紧缺,就算家里有再多菜好了,谁还会嫌食物太多?小瘦子怎么可能会放过大潮的机会? 他肯定会早起去赶海啊,之所以没出现在底下这条路上,要么是他早在他们还没起床的时候就离开了……要么就是他走的根本不是这条路?! 解释通了,全都解释通了! 所以现在那院子里一个人都没了?门还就这样任人推开?! 小胡子登时有种被惊喜冲昏了脑袋的头晕目眩。 只挣扎了几秒钟,他就果断下树,跑到了苏家院子门前。 咽了咽口水,他试着推了下门,这扇门果然微微隙开了一条缝。 小胡子激动地推门进去,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对,是要先偷什么! 是先偷菜?还是—— 菜地那边,小母鸡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见到他后,定住脚步,好像傻了。 一人一鸡大眼瞪小眼。 ……先偷鸡!! 小胡子拔腿冲过去! 小母鸡立马转过身,张开翅膀哗啦啦一阵飞起,飞上台阶后跑进屋子里! 小胡子追在后头,面目狰狞,气息粗重——鸡肉鸡肉鸡肉!他最喜欢吃鸡了,今晚他就要吃鸡! “咯咯咯!”小母鸡听起来很慌张地叫着,一路逃往卫生间。 小胡子径直冲进去,大笑起来:“你自找死路啊!” “——没有犯罪事实不能杀人,现在可以杀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小胡子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已经被摁住,整个人被狠狠摁进了一旁的淋浴间里! * 二十分钟后。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 雪团和珠珠一直蹲守在门外,注意到动静,齐齐抬起小脑袋。 颀长英俊的男人擦着手,漫不经心地从里头出来,随手将身后的门关上了。 瞥见它们,男人蹲下身,先是摸了摸小母鸡的脑袋,夸了一句:“演技不错。” 又揉了揉大狗的脑袋,说:“去院子里玩吧。” 一狗一鸡却岿然不动,雪团跺了跺脚,嘴里发出呜咽声,好像很着急。 星临顿了顿,眸子一转,朝门外看去。 ……不知何时,浓雾弥漫在了院子里。 他眯起眼,起身走到门口,抬头望向天空——整个天地都被雾笼罩着,光线暗得像是马上就要迎来黑夜,能见度低到看不见院子外的任何景色,这里仿佛成了一座迷雾中的孤岛。 下一秒。 流光溢彩的色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空中出现了。 不给任何预警,它们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壮丽而又诡谲地闪烁,在雾中弥散开朦胧梦幻的光芒。 星临眸色微暗,头也不回地将身后的两扇门合上,把急得乱蹦乱跳的大狗和小母鸡全都挡在了里头,刚踏出去一步,一旁就传来一道声音。 “——极光来了,丧尸也全都出来了,你要出去?” 星临顿住脚步。 “我们和人类没有区别,被咬了就会完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 星临微微侧过脸,启唇。 “知道了又怎样?” “……这话竟然是你说出来的?”声音有些惊讶,一股打量的视线萦绕过来,“……你是要去找那个人类吧?我一直以为你只打算对他普通报答一下,没想到你竟然愿意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唔,人类的这句俗语真有意思。” 星临蓦地扯开唇角。 “还是说,和那些小说电视剧里一样,你对那个人类一见钟情——”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星临打断了他,语气很平静地问。 * 苏然没能成功跑回村子。 ……怎么可能跑得回去,在极光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改变主意了! 他一口气冲回到沙滩上,然后果断往南边跑去,那里有一大片陡峭的悬崖峭壁,里头有山洞,是最近的可以用来藏身的地方! 苏然好多年没来过这儿了,但幼时爬这里的记忆还留在身体里。 他很顺利地钻进一个山洞,转身坐到地上,气喘吁吁地看向外头的茫茫雾色。 丧尸应该不会莫名其妙找来这种地方,他只要在这里躲到极光消失就可以了。 就是不知道家里怎么样,那条人鱼……应该不会出来找他吧? 第21章 这个念头只在苏然的脑海中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只一秒,他就给出了答案。 ——不会。 那条人鱼做事冷静,应该不会这么莽撞。 那家伙知道极光出现后丧尸会倾巢出动,也知道沙滩这边一般没什么丧尸,他有时间思考对策,解决困境,不需要别人冒着风险出来救他。 于是苏然转瞬就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去纳闷别的事了。 ——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雾? 近五年来,各种极端气候现象确实频频出现,但今天这雾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 要是发生在他回家的路上,那简直不堪设想。 家里的门应该有好好关着吧? 那些障碍物不知道会不会被躁动起来的丧尸踢翻? 苏然乱糟糟地想着,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根本跑不出去,在这里空想有什么用,于是叹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到山壁上,开始放空大脑。 …… 雾一阵一阵地涌动,四周静谧无声。 海边很潮湿,这山洞的口子上布满了藤壶,密密麻麻一片又一片,看着就让人犯恐惧症。 但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想法是不一样的。 苏然盯着那些藤壶,脑子里想的是:这种藤壶不好吃,里面没什么肉,要鹅颈藤壶才行,那才是好吃的。 以前外公就经常会来这种地方撬鹅颈藤壶——没办法,这种东西总长在风大浪大的地方——而且是偷偷摸摸地撬,因为太危险了,爸爸妈妈根本不可能会同意让他做这种事。 撬完了,带回家后还要藏起来,等到其他人都不在家了,再拿出来偷偷地煮熟、吃掉。 苏然的第一口藤壶肉,就是外公剥出来塞进他嘴巴里的。 很鲜,和螃蟹肉有的一拼。 他记住了这种味道,心中开始好奇鹅颈藤壶长在石缝里的模样,但他知道外公不会让他跟着一起去,于是有天借口和小学同学出去玩,偷偷跟在外公的屁股后头出来,记住位置之后,又挑了一天,独自一人跑来这里,艰难地爬上了这陡峭的地方。 小时候不懂危险,也不怕危险。 他只知道喜欢大海,喜欢沙滩,喜欢这些悬崖峭壁,也喜欢布满礁石与峭壁的,这些如座座小火山一般的藤壶的嶙峋。 和一心想往海对岸跑的同村人不同,苏然从没想过离开这里。寒暑假的时候他会回来,等到大学毕业了,他也势必会回来。 而现如今,他好像终于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又或者,这依旧是一种心甘情愿? 苏然出神地望着山洞外的浓雾,回想起小时候,每每藏在这种山洞里,心中就会有一种天地只属于自己的小兴奋与安全感。 这小小的山洞和偌大的海洋,从来都是他的安全屋。 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躲在这安全屋里,警惕着迷雾中随时可能会到来的怪物。 …… 苏然忽然竖起耳朵。 远处好像传来了一些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他倾身往前,小心翼翼地爬到洞口,往峭壁外的沙滩上望去。 层层迷雾阻挡着视线,他只看到了摇摇晃晃朝这里跑过来的一群幢幢鬼影,粗略看去,竟然有十多道影子! 苏然愕然。 ……是人?还是丧尸?! 塑料桶就在手边,他头也不回地去拔铁铲,用力拔了两下,带出好几只生蚝,才将武器拿到身边,牢牢握紧。 看那跌跌撞撞的跑步姿势,是丧尸没错,可丧尸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有人引过来的? 雾实在太重了,他根本看不清楚那群影子里是否有活人。 还是说……这些丧尸又进化了?它们开始会自主寻找猎物? 苏然紧紧盯着迷雾里的情况。 一群影子摇晃穿行,路线虽然弯曲,但方向大体不变——它们竟径直朝这座峭壁的方向跑了过来! 打头的那只丧尸很快就来到这座峭壁的底下,它停住脚步……然后竟抬起头,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苏然惊得缩了下脖子。 ——这个东西是来找他的?!这绝对不是人,是什么?! 下一秒,那根本看不清面貌的生物轻轻一跃,攀爬上来! 苏然猛地往后一退,僵了一秒,又深吸一口气,握紧铁铲,绷紧身体。 ……水雾在洞口乱序地涌动,一会儿横向流淌,一会儿往上喷涌,无人知道下方正在迅速爬上来的那只东西在如何搅乱它。 苏然不断深呼吸,心脏跳得飞快。 安全屋终究要被打破了吗? 他咬紧牙关,缓缓举起铁铲—— 碎石滚落。 ——一抹身影倏然出现在洞口,与他对上目光的下一秒便翻身进来! 苏然脑子一空,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怎么是你——”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男人盯着洞外,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别出声。” * 苏然的心脏咚咚咚地跳。 他震惊极了。 在他身旁的,竟然是星临! 男人的手很冰冷,一如他惯有的体温。 手背上出现了几道细碎的血痕,看起来像是刚刚才凝固的。 苏然的心脏不仅没跳慢下来,反而跳得更快了,他一把执下星临的手,用气声问:“你被咬到了?!” 星临闻言,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很随意地说:“哦,这个不是丧尸弄的。” “??” 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在峭壁下方,像是有无数指甲在抓挠岩石,声音听着令人牙齿发酸。 苏然没敢再出声,只瞪着这家伙,瞪了会儿,转过头很紧绷地盯住洞口。 少顷,星临往前一探,又过了几秒钟,他退回来,这回说话声音正常了:“它们走了。” 苏然也终于忍不住:“你怎么出来了?!” 人鱼瞟过来一眼,挪开视线,用一种很平板无波的语调说:“我要是再不出来找你,你的狗和鸡大概就要开始联合大演唱跟我一起玉石俱焚了。” 苏然:“……你不要骗我,它们哪有那么偏激?” 人鱼轻哂:“那你觉得我是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所以失去理智跑出来的?” 苏然耳朵一红。 那好像确实是上面那种解释合理一点……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就这样从村子里冲出来了?你手上的伤不是丧尸弄的那是怎么来的?” 苏然有好多问题想问。 人鱼往后一靠,垂下眼睫,竟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我很困,等会儿再跟你说……” 苏然:“??” 你拼尽全力杀出村子就是为了跟我一起被困在这个地方然后睡上一觉?? 他傻了,这个早晨魔幻得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没睡醒。 山洞里再一次寂静下来,只是这次静得就让人有些尴尬。 星临好像真的睡了过去,他的头微微往下低垂,呼吸变得很均匀。 苏然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没有打扰人睡觉的习惯,但又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于是尴尬地卡在了那里,索性开始打量起星临的身上。 ……其他地方好像没有受伤,就只有手背上有几道血痕,很轻微,而且集中在手腕附近,有点像是被挠出来的。 苏然心中一动。 被人挠的? 他又看向星临的脸。 这张脸上看不出什么疲倦,按照之前建造运水路线的经验,这家伙似乎也没有脆弱到战斗一番就要原地倒下陷入昏迷的地步。 所以怎么说睡就睡了? 难道他的身体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恶化了? 苏然想从这张睡颜中瞧出一丝端倪,他看得认真,仔细,出神…… 极光光晕在迷雾中漫射开,五彩的迷幻光芒无声地洒在了山洞的边缘,流动变幻。 ……不知何时,苏然已经离面前这张脸很近。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即远离才对,这才是他会有的反应,但奇怪的是,大脑中并没有产生类似的信号。 他专注地盯着那双紧闭着的眼,极端的专注,死死地盯着。 他感受着男人呼出的,轻轻拍打在他脸颊上的沉重缓慢的呼吸,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感受着他们彼此之间气流的涌动。 他着魔般地靠近过去一些,又靠近了一点…… 下巴忽然被抵住。 近在咫尺的纤长眼睫倏然掀开,那双深蓝色眼睛正探究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男人启唇,嗓音很轻,有些沙哑。 苏然豁然清醒,眨了眨眼,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星临改抵为掐——或者说,那只手只是轻轻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框定住了他的下巴——男人靠在那儿,视线晦暗不明:“靠这么近,想做什么?” “……”苏然张了张嘴,大脑有些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靠这么近是想做什么。 星临视线一垂。 苏然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烫了下。 “——我、我是在看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猛地后撤,心跳飞快,“哪、哪有说睡就睡的,你、你是不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所以装睡?” 苏然慌乱地躲着视线,也不知道刚刚星临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自己现在这么慌又是怎么回事,嘴巴里全凭本能噼里啪啦一通输出。 “……你刚刚是不是干坏事去了,手上的伤不会和那两个大叔有关吧?……你去搞他们了?” 星临听到这番话,先是眯起眼,再是顿住,默默游移开目光,然后好像神经一跳,很无语地瞟了回来。 “什么叫‘搞’?” 苏然讪讪:“……就是去找事。” “我用得着去找他们的事?他们是苍蝇,自己就会闻着味飞过来。” 苏然敏锐抓住其中的漏洞:“——所以你放出什么味道引诱他们过去了?”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俩大叔经过昨晚暂时可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星临:“……” 他闭上嘴。 “?”苏然,“被我说中了?” 人鱼突然一脸好奇地看向那只塑料桶:“哪里捡来这么多生蚝?” “不要转移话题。” “好困。”人鱼再次闭上眼,头要往下点去。 “你再睡我就亲你了!” 人鱼立刻睁开眼,炯炯有神地看向他:“所以你刚刚是想亲我?” 苏然梗着脖子:“你很想我亲你?” 人鱼眯起眼:“是你说要亲我。” “我是在恐吓你!” “你们人类都用这种手段恐吓别人?” “一个男的要来亲你不吓人吗?” “吓人的点在于?” “……在于人类不是全员男同。” “……” “……” 山洞里再一次很尬地静了下来。 苏然有点脚趾抠地。 他的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感觉到对面那条人鱼在盯着他看,头皮渐渐开始有点发麻。 “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所以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人鱼终于回答,“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闯进了院子,我去处理他了。” 苏然一愣,豁然回过头,震惊地问:“他翻进院子里来了?” 星临眸子一转,看向洞外,依旧是那股漫不经心的语调:“不是。” “那……?” “推门进来的。” “??”苏然谨慎地询问,“他砸破门进来的?” “推门。” “推?” “推。” “???”苏然感觉喉头有点被哽住,他匀了匀气,颇有些艰难地问,“……怎么推的?” 人鱼依旧望着洞外:“门没锁,他就推进来了。” 苏然:“????” 他想把此刻萦绕在自己周围的问号全部砸到这条人鱼的头顶上。 他又不是傻子,到这时候还听不懂这家伙的话。 “——你,钓鱼执法?!” 星临笑了一声:“他也这么说。” “?!”苏然努力让自己冷静,“所以你……已经把他杀了?” “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了,人鱼突然变得很老实,“本来想把他杀了,但他喊着‘啊,你钓鱼执法,钓鱼执法不合法’‘我有异议,我要举报’——” 这家伙用很没有感情起伏的语气模仿着对方的语调,苏然听得嘴角直抽。 人鱼手肘抵在膝盖上,屈指抵住下唇,慢条斯理地说:“我猜你回来复盘这件事后也要说我程序不合法,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把他捆起来堵住嘴扔在了卫生间里,等我们意见达成一致了再杀。” 苏然:“………………” 他一点都不想被征求这种意见! “所以,”他深呼吸,“现在家里就雪团、珠珠和他在……?” 星临歪了下脑袋。 “我捆住了他的手,他应该打不开卫生间的门。” ……啊,好想赶紧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外头这时候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苏然一怔,立马扑到洞口朝外看。 ……细密的雨丝穿透浓雾,开始将雾拨散。 天空中的极光在变得黯淡,诡谲幻彩的光线正在一丝一丝地被从大地上抽离。 苏然惊喜地喊:“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 哗啦啦啦—— 小雨转眼间变成倾盆大雨,把浓雾浇得一干二净,大风开始刮起来,如浪般呼呼拍打在峭壁上! 苏然脸色一变。 人鱼:“雨这么大,再等等吧。” “不行,现在就得回去,肥堆要完了!” * 苏家。 雪团和小母鸡在门后着急地打转,它们身后的卫生间大门被撞得砰砰作响,隐约还有绝望的“唔唔”声传来,一狗一鸡却无暇理会。 海岸村口,一道人影冒着大雨出现,他的手上提着一只桶,攥着一把铲,在村口踌躇地探头探脑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这条被各种障碍物围堵住的路线上好像没有丧尸的身影,才敢跑进去。 回到暂住的那家院子后,他放下东西进屋里喊人,喊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眼珠子一转,猜到了什么,于是又出门去了斜对面的那家院子。 他不知道小伙伴是不是在里头,里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想拍门,又有点不敢。 淋着大雨暗忖几秒,他折回去,搬了一把梯子出来。 …… 卫生间里,小胡子用尽办法也撞不开门。 他的手脚全部被捆住,手还被捆在了身后,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绝望地直掉眼泪,忽然一道精光闪过脑海,他开始用舌头去顶塞在嘴里的布团……努力了半天,舌头都快抽筋了,才把布团吐出去,他立马弯下腰用牙去咬那球状的门柄。 咬啊咬啊,嘴巴张得下巴都快脱臼了,口水淌一地,终于——终于!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他激动地扭动身体打开门,甚至顾不上汪汪大叫的狗和呼啦啦一阵起飞的鸡,直冲向门口,可客厅的大门竟然也关着! 小胡子大吼一声“我草你祖宗的”,脚步一转,径直冲向对面的那面墙,用力一跃,哗啦啦撞碎玻璃窗就滚了出去! 大雨淋下来,风几乎能把他吹起。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如刚刚逃出狱的肖申克般顶起风雨,开嗓子大笑:“我出来了,我出来了!哈哈哈!我干你,我干死你,我干死你个——” 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他的瞳孔猛地紧缩,那东西砸向了他的脸。 —— 大小眼颤颤悠悠地爬上梯子。 这风也忒大了,简直能把他吹走。 好不容易,他终于爬上墙,抹掉脸上的雨水,往院子里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把他吓裂了:“我操——” 有什么东西飞向了他! * 苏然和星临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回海岸村,在离家还有两百米的地方,狂风骤起,苏然被吹起来了! 他懵逼地上了天,手里还攥着那塑料桶,桶里头的生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数量太多,一个卡一个地全部卡死在了里面,整个桶都翻转过来了,它们竟一个都没掉出来。 星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抓住了他,然而紧接着……这家伙自己也被吹起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人鱼抓住近在咫尺的一根树枝,另一手猛地将苏然拽近,嗓音被大风撕扯得破碎:“抱住我!” 苏然被风雨吹打得几乎睁不开眼,努力伸长手臂去够星临的腰,牢牢抱住后,星临松开他,用双手抓住树枝,往前一挣,抱住了粗壮的树干。 然而他们能做的也仅止于此。 狂风骤雨之中,他们像风筝一样在空中呼啦啦地飞。 然后苏然看到了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奇葩画面。 ——落叶、草茎被卷到了空中,肥堆被卷到了空中,无数丧尸被卷到了空中。 尚未被微生物分解掉的狗屎就这样和草木堆分离开来,黑乎乎的小长条和沾满了鸡粪的树叶一起,随着小龙卷螺旋上天。 还有人——飞起来的人,和一只超级大章鱼。 那只章鱼简直像一座小山,它的六条触手在空中舞动,另外两条触手的末端则分别塞在两个人类的嘴巴里——正是小胡子和大小眼。 他们被堵得直翻白眼,两人一鱼就以这足以令所有正常人惊喊一句“好变态啊”的连接方式,飞到了半空。 苏然目瞪口呆地抬起头。 然后在狂风骤然消失之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和丧尸、和秸秆树叶、和狗屎鸡粪,和万物一起,如雨点般坠落到地上。 …… ……失去风力承托,他和星临也往下掉去。 苏然的腰被搂住,也不知道人鱼怎么控制身体平衡的,反正他们最终稳稳双脚落地。 “…………”苏然搀扶着星临的手臂,冷静地看向前方,“八爪鱼为什么要这样?” 人鱼轻飘飘地回答:“因为他变态。” …………等等,丧尸全都爬起来了啊啊啊啊! 苏然从桶中拔出铁铲,大喊一声:“先干丧尸!” * 这个上午的魔幻程度……让苏然往后不想再回想。 风停了,雨还在下,地面变得湿泞,激斗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苏然几乎看不清人脸,只能通过衣服颜色或者身形来辨清敌我。 大半个村子的丧尸好像都被风刮到了这里来,他不断抡起铁铲,一路往家门口杀去,也是这时才发现,那只大章鱼的触手中心竟然是一个人! 那家伙简直像动漫里的九尾狐一样,自个儿站在那儿,就用背后长出来的触手不断扇丧尸的巴掌。 “这是你朋友?”苏然震惊地问。 “不是。”人鱼在旁边捏爆一个丧尸脑袋,答得很淡定。 忽然,章鱼大叫一声。 苏然定睛一看,大小眼和小胡子竟一齐咬住了他的一条触手,两人眼球浑浊,面目狰狞,俨然全都变成丧尸了! “星临,快过来帮我砍了这只触手!”大章鱼扬声喊。 苏然:“他就是你的朋友!” 星临:“不认识。” 大章鱼:“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变成丧尸了嗷嗷嗷!” 苏然拔腿冲过去,星临拧了下眉。 跑上前后,苏然二话不说对准大章鱼那条被咬中的触手,挥下铁铲就是一刀! 章鱼断足,小胡子和大小眼因为撕咬得太过用力,踉跄倒在了地上! 然而它们很快就呸呸吐掉断足,站起身重新扑回来,满脸都是仇恨,很难说没有夹杂点私人情绪。 “你刚才为什么要用触手捅他们嘴巴啊?”苏然用铁铲格挡住大小眼,在雨声中声嘶力竭地问。 大章鱼不断地用剩余的七条触手扇开聚集过来的丧尸,直挺挺地立在那儿解释:“他们喊太大声了,会把丧尸招过来,星临走之前让我闲着没事看好点他们……” 苏然:“……”物理堵嘴?! 他有一丝凌乱:“那你都被它们咬中了,就砍一条触手就行?!” “对,我试过好几次了,只要及时砍掉就行,反正这些触手很快就会长回来……” 好几次?? 苏然已经不知道该吐槽什么了,总觉得有好多槽点。 他最后憋出来一句:“呼……那……你现在为什么就站在这里不动啊?!” “哦,因为我的触手在动时,我的身体动不了,我的身体动起来时,我的触手就动不了……” 苏然:“…………”搁这儿卡什么bug呢!! 突然一抹黑影飞扑而来,竟是疯狂的小胡子,那张狰狞的脸都近在眼前了,苏然还抽不出手,瞳孔紧缩之际,一只冷白的手从一旁伸过来,精准扣住了小胡子的脸,将他用力扔了出去! 星临的身后是倒了一地的丧尸,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掐住大小眼的脖子,头也不回地说:“拗断它们的脖子都不会,触手白长了?” 话音刚落,大小眼的头颅就在他的手中软塌塌地挂了下来,整个丧尸轰然倒地。 大章鱼微怔。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要比残暴果然还是没人比得过你啊。” 小胡子再次如小炮弹般飞过来,星临面瘫闪身,身后立马传来一声:“——嗷!!” 苏然:“……这种时候能不能先不要自相残杀了!” 他转过身,崩溃地把小胡子的脑袋给框框砸扁了,又把大章鱼的这条触手也给砍了。 大章鱼和星临刚出场时一样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只是他的黑发没星临那么浓密,那么顺滑。 这些黑发被雨淋湿,像杂乱的海草一样贴在大章鱼瘦削苍白的脸庞上,令他看起来格外虚弱。 他虚弱地对苏然说:“谢谢。” 苏然有些担忧:“你没事吧?”一下子少了两条触手呢。 大章鱼舞动起剩下六条触手:“唔,非要说的话感觉身体忽然轻盈很多……” 苏然:“…………”真的够了。 村道上的丧尸越聚越多,根本杀不干净。 三人一路退进院子里——没错,大章鱼的八条触手最终全断了,他终于切换系统版本,改为用肉/体暴打丧尸——合上大门后,砰砰磅磅的拍门声、撞门声不断传来。 苏然和星临合力顶住门,大章鱼跑去将一旁的家具挪过来。 几分钟后,他们齐齐后退,看着大门及一堆家具被撞得不断摇晃,然后力道渐弱、撞门声渐弱,最后消失,只余下哗啦啦的雨声…… 苏然气喘吁吁,浑身湿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脚下。 满地湿泞的杂草。 大概都是之前他和星临好不容易堆起来的肥。 他又转过头,望向院子的右边,那两块地。 地里的蔬菜、苗苗全都倒伏了,它们脆弱地躺在泥土上,被雨水击打,被积水浸润。 一旁,大章鱼和星临在说话,说些什么,苏然没听清楚。 他突然觉得有点疲惫,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还差一点我就能把那几个肥堆全部都——”大章鱼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友人忽然移开了视线。 星临看向苏然的背影,启唇道:“苏然?” “……我去楼上洗澡,你们也赶紧进来吧……记得把门关上。” 雪团和珠珠之前一直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此刻激动地跟随到了青年的身侧。 青年把塑料桶放下,拖着步伐,消失在屋子深处。 哗啦啦,哗啦啦。 大雨下个不停。 大章鱼顿了顿,问:“你要去安慰他一下吗?” “……”星临看着苏然消失的方向,语气平静,“劳动成果全被毁了,安慰有任何用吗?” “会让人心情好一点。” “依据是?” “依据是我曾经被人安慰过。” 星临回过头,看向他。 大章鱼耸耸肩:“感觉挺好的。” * 进屋后,雨声被墙面隔绝,变得朦胧不真切。 苏然踏上三楼,随便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回到卧室。 他把自己砸进了被窝里,面朝下抱住被子,思绪变得很迟钝。 ……雨还在下。 这么大的雨,应该要把集雨器全部挪到院子里打开,把雨水全部收集起来才行…… 毕竟运水路线已经被破坏了,什么时候能修复好是个不定数…… 他们需要水…… 但是好累。 真想什么都不管,就这样睡一觉算了…… 于是苏然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爸爸蹲在地里检查苗苗,检查完了,起身拉了下头顶上的草帽,转过头对他笑:“长得很好,下个月就能吃了。” 晚上,妈妈把累积好多天的厨余埋进脐橙树下的泥土里,埋完后抬头看了眼院墙,嘀咕说:“也不知道上次的野猫是不是从墙外翻进来的……它们能跳这么高?” 天很黑,家里却亮着灯。 二楼,妹妹在书桌前做作业,开小差往楼下院子里看,被他发现了,吐了吐舌,坐了回去。 哥哥站在另一个房间的窗前,一边打电话,一边扯开领结。 苏然环视周遭的一切,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默默祈祷,不要有人闯进来,不要有人打扰这一切,就这样让他们在这里安静地生活…… 手心里却忽然传来一股震动。 他低头一看,愕然地发现自己手里竟握着一部手机,来电显示“妈妈”。 再抬起头时,妈妈不在了,屋子里的灯也全都消失了。 他惊慌地转过身跑进屋子里,里头一片漆黑,他有些慌,鼓起勇气大喊,却无一人回应。 手机还在持续震动,他连忙接起来,放到耳边,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妈妈气息急促的话语。 “然然?是你吗?你听到了吗?你没出门吧,你在家里对不对?千万别出来,乖乖呆在家里,妈妈和哥哥在一起,会想办法回来的!爸爸和怡欣也好好的,我们都会回来的,会回家来的!” “妈妈——”他喉头干涩。 “你一定要听话,听妈妈的话,要乖,知道吗?千万不要出来,我——” 通话突然中断,耳边传来忙音。 苏然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车外的桥面上是堵死的车流、尖叫逃跑的人群,和疯狂扑杀人类的丧尸。 他浑身都是冷汗,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断裂了的菜刀,整只手臂上沾满污痕。 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死死盯着桥的另一头。 突然,车窗被砰砰拍响,隔壁家哥哥的声音模糊传进来:“快出来,回去了苏然,我们过不去的,该走了!” “苏然!!” 他闭了闭眼,咬牙拉开车门。 …… 梦境杂乱无序。 苏然回到了那个山洞里。 小小的他抱着双腿,听着浪涛拍打上礁石的声音,望着外头的天与海,好像能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他兴奋着,雀跃着,时不时爬到洞口,悄悄往外探看,看有没有人过来,有没有人发现他。 要是没有人,他就退回到山洞里,继续摇摆两只小脚,翘着唇角,心里头哼着喜悦的歌。 然而渐渐的,太阳西斜了,暮色铺满天际了,依旧没有人发现他。 他从兴奋,到平静,从平静,到疑惑,从疑惑,到坐立不安。 天黑了,山洞里依旧只有他。 他想出去,却出不去。 他终于开始惶恐。 这里是他的安全屋。 但这安全屋里,不该只有他一个人。 …… 苏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只手很笨拙地在那覆着,好像想抚摸,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不知道会不会吵醒他。 像是爸爸,也像是哥哥,好像也有点像苏怡欣,和妈妈…… 苏然不知道是哪一个,只下意识地蹭了蹭那只手,然后梦境消散了,他终于在黑沉沉中深深地睡去…… * 清脆的叽喳鸟鸣声在窗外响起。 苏然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 ……他困倦地转过头,恰巧看到一只麻雀停在窗沿上,又叫了两声,呼啦啦展翅飞走。 橙红的暮光铺了满室。 他呆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楼下传来说话声,才想起之前的那一场大雨。 苏然撑起身体,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清凉的微风迎面吹来。 楼下,地面已经干了大半,满地的杂草被扫到角落里,堆成一堆。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大章鱼和星临正站在门外,两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苏然的视线往右边一移,看到雪团和珠珠正在地上玩闹,再往右移了一些,愣住了。 ……地里,所有作物都脆生生地立着。 它们立得笔直、茁壮,抬头挺胸,傲然而自得。 苏然呆了两秒,转身冲下楼,冲进院子里,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听到动静,大章鱼和星临转过头来看他。 苏然也转过头,很懵地看向他们。 “雨停之后它们就慢慢地立起来了,”星临慢条斯理地说,“我和鱼沥没帮任何忙,应该是这些植物异变了。” “鱼沥就是我。”大章鱼指指自己。 苏然消化了三秒,又抬起手,很懵逼地指向远处那个育苗棚,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上午那会儿他没注意到那里,想着地里的菜都被吹成这样了,人都被吹上天了,这育苗棚大概也早就被掀走了,结果此时此刻,那棚子竟还好好地立在那里。 虽然有一层塑料布作阻挡,但苏然确定自己看到了里头安然无恙的苗苗们。 星临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一眼,依旧是很慢条斯理的—— “嗯,都好好的。” 鱼沥解释:“上午没来得及跟你说,星临早上出门前让我把肥堆加固一下,怕丧尸躁动起来把它们踢翻了你心态会崩。” “我趁着那会儿功夫搬了好多石头和家具出去,本来就差一个肥堆就加固完成了,结果突然刮起大风,我感觉不好,就把当时手上的东西全部压到了这个育苗棚上,然后就听到那两个闯进你家里来的人类大喊大叫,堵住了他们的嘴,发生了后来你们看到的那一幕……” “也就是说——”鱼沥安慰,“除了一个肥堆散了,其他一切都还好好的。” “我本来想让星临上去安慰安慰你,但他说让你先睡一觉,等你心情平静下来了再和你说……” 苏然沉默了很久。 久到雪团和珠珠都走过来,担忧地仰头看他。 他缓缓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 鱼沥嘴巴一停。 “……他感动哭了?”他压低声音,“我就说安慰很有效果吧。” 星临瞟他:“效果就是把人惹哭?” 鱼沥:“感动的哭和悲伤的哭你还是得分点清楚,哎,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星临:“呵。” 鱼沥:“甚至有点没人性。” 星临:“你的触手长出来了?” 鱼沥:“没有,别想了,没得砍。” 星临:“你怎么知道没长?” 鱼沥:“因为身体到现在都非常轻盈。” 苏然直起身:“我没在哭——” 两人停下拌嘴,齐齐看向他。 “就是觉得,”苏然用手掌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嘴,他抿唇弯起唇角,哑声说,“……我好像还是有点太容易被挫折打倒了。” 星临看了他一会儿,挪开眼,淡淡道:“人类本来就脆弱,被打倒也正常。” 话不太好听,但听得出来是安慰。 苏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又过了几秒,他终于平复好心情,放下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谢你们啊。” 鱼沥歪了歪脑袋:“不客气。” 转换好心情,步伐也终于轻松起来。 苏然走过去问:“你们刚才站在这里干什么?” 鱼沥说:“之前不是好多丧尸被风刮到这里来了么,后来雨停了它们也出不去,我和星临想办法把它们解决掉了,留下了这么多尸体……” 苏然在星临身旁站定,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也谢谢你之前找到了我。” 星临一顿,垂眸盯向他。 鱼沥还在说:“尸体倒好办,全都埋起来就是了,但有件事很奇怪,之前我们都没注意到,你看这路上——” 苏然收回注意力,朝鱼沥指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哪里来超级多的便便。” 麻雀哗啦啦从空中飞过。 他们面前的这条路上,除了横七竖八躺倒的丧尸,就是满地不可名状之物。 苏然愣了两秒。 他抬起手揉揉眼睛,重新看去……真的都是便便!黑乎乎的一团又一团…… ……雪团的粪便有丝分裂了? 星临走出去,在一具面朝下趴地上的丧尸尸体边上蹲下,把对方翻过来。 面目狰狞的丧尸仰天而躺,星临观察一番,起身走到另一边,用脚把另一具丧尸也踢正过来。 逐渐的,苏然也发现了端倪。 ——这些丧尸的肚子全都破了。 他问鱼沥:“……你掏的?” 鱼沥:“我没有掏人肚子的爱好。” 苏然:“我也没有。” 星临:“别看我。”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丧尸被之前那阵大风卷上天的时候,被风力撕裂身体,粪便从肚子里掉出来了! 此刻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推测很合理。 因为这些丧尸除了破了肚子,有的还少了一只手,少了一条腿。 他们三个都是精准攻击丧尸脑袋,根本不可能会费力去袭击别的地方。 苏然抹了把脸。 这魔幻的一天果然还在延续。 “和尸体一起埋了吧,”星临站起身,“把这条路清理干净了再去处理那个散掉的肥堆,树叶和茎秆全都已经收集起来了,重新堆到那个路口去就——” 他的视线扫过一脸沉思的苏然。 “……你在想什么?” 苏然喃喃:“这么多粪便,扔掉有点可惜了。” 星临和鱼沥:“?” “或许可以堆个丧尸粪肥?” 第22章 成长经历使然,苏然看到单独一坨屎,会觉得:有点脏,赶紧扫了吧。 但如果看到一大堆屎,就会想:有点多,赶紧堆了吧。 堆肥时,食草动物的粪便要优于食肉动物的粪便,丧尸的粪便就更是充满各种病菌等不定因素了……但苏然就是挺好奇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堆出肥,堆出来的肥到底能不能种菜。 总归不会让植物也感染上丧尸病毒吧? 他让鱼沥和星临帮忙一起把地上的粪便全部收集起来。 此刻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运水路线外的那些丧尸已经全部回到了各自的院子里,他们行动起来非常方便。 大风把别的东西也带过来了,路上除了横七竖八的丧尸和粪便,还有公仔、衣服、自行车和电动车(虽然已经被摔得七零八碎)、晾衣杆等等等等…… 苏然竟然还捡到了三只大西瓜! 其中两只躺在地上,各自出现了一道裂纹,但没有彻底裂开,还有一只卡在了一棵树的树杈上。 它们的瓜蒂都还连着一截茎,看得出来是被风扯断的,应该是直接被从哪块地里卷了过来,可能是岛上专门的种植基地,也可能是别人院子里。 苏然刚才一路观察下来,发现沿路的野草似乎没少一根,所有植物的根系似乎都在异变中加强了,但异变好像没让西瓜的茎也变强…… 他也不知道这几只西瓜的主人还在不在,不过植物的生命力本就顽强,即使无人看管,它们有时候也会自行从泥土里吸收养分,在风雨中长大。 把整条运水路线打扫干净后,鱼沥和星临把收集起来的落叶、草茎、秸秆和粪便全部运到空了的小路口上来。 苏然摸了把这些植物。 虽然还没到夏天,但这么会功夫,这些东西表面的水分已经蒸发掉许多,只剩下一点点的潮。 到明天应该就能彻底干燥了吧? 他们把这些东西全部倒到路口,把收集起来的丧尸粪便也全部加进去,拌匀。 “先别盖防雨布了,等明天水分再蒸发掉一点再盖。” 苏然说完,他们三人后退几步,看着这重新堆起来的近一米七高的肥堆,陷入沉思。 鱼沥:“不如索性把那些丧尸一起堆进去……” 苏然:“麻烦不要把这么邪恶的想法说出来!!” * 回到家,刚好是晚饭时间。 苏然随便炒了两盘菜,吃完饭后他们就一起坐到院子里,切西瓜吃。 雪团和珠珠也各自分到了一块,一个啃一个啄,吃得欢快。 苏然捧着西瓜问鱼沥:“你是不是早就在暗中观察我们了?我之前有次在肥堆另一头看到很奇怪的水渍,是不是就是你留下的?” 鱼沥没有星临高,大概一米八五不到点。 他很瘦,比苏然还瘦,那一头黑发即使干了也和枯草一般挂在脸颊两旁,看起来很像男鬼。 他坐在小板凳上,身上穿着一件到处都是破洞的脏兮兮的白色毛衣——苏然让他换,他说用不着——把手头这块西瓜吃得干干净净,他很讲究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感叹道:“肥堆很暖和,之前有两天夜里很冷,我就是靠它们取暖的。” “……”苏然,“你要是来找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张床……那昨天的青蟹是不是也是你偷吃的?” 鱼沥继续感叹:“真奇怪,为什么以前从没觉得清蒸的螃蟹这么好吃,难道是因为少了那碟醋?” 苏然:“其实你光明正大地来吃也行……” 一旁啃西瓜的人鱼淡定插嘴:“他就是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苏然:“?” 鱼沥说:“从地心世界逃出来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被浪打散了,我是一周前游到这个村子的,本来还想着以后要去哪里,结果发现星临在这里,我就也留下来了。我特别好奇他留在这里的原因,结果竟然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适应陆地。” 苏然:“其实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奇……话说你的身体没有反应吗?” “一点点吧,反正没他严重。” 苏然看到星临一脸淡定的样子,问:“所以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来了的……?” “我偷吃螃蟹的时候?”鱼沥比出一根食指,愉快地猜测,“或者是我在沙滩上绊倒那两个入侵者的时候?” 苏然:“???”那也是你? 他扭过头,对星临又用上了有点小埋怨的语气:“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星临一顿,视线如光一般射向他。 苏然被这眼神吓了跳,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鱼的眼神已经收回去了,轻哂道:“为什么要给他存在感?” “……那个我请问下,你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鱼沥:“是的。” 星临:“不是。” 鱼沥感叹:“他从小到大是这样的。” 星临:“不用借他床,也不用总是请他吃饭,他不会住在这里的。” 苏然:“为什么??” 霎时间,八条触手从鱼沥衣服上的破洞里钻出来,像滚轮一样带着他的身体在地上撵动,一路滚到院墙边,爬上去,翻过去,让他只悄咪咪露出了一个脑袋。 鱼沥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因为~我就喜欢~偷偷摸摸观察的感觉~” 苏然:“…………” 星临笑了,嗓音凉薄:“我说了,他就喜欢这样。所以不要给他眼神,也不要给他存在感,那样只会让他更加兴奋,你不会觉得很不爽吗?” 苏然决定放弃思考了。 “那个,你要不还是过来继续吃点西瓜吧,这么多我和星临吃不完的……” 章鱼哥如轮胎般滚过来,用触手卷起两块西瓜后又如轮胎般滚到墙头,趴在那儿啃啃啃。 星临吃完西瓜后就进屋子洗手去了。 苏然默默啃了会儿西瓜,听到鱼沥似不经意地说:“他变得很奇怪,如果是以前的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恰恰是他最抵触别人的时候,这是动物的本能,但他竟然会选择住到你家来。” 苏然顿住。 ……嗯?那家伙还是缠着他死皮赖脸跟回来的…… 但因为一丁点自己都难以捉摸的小心思,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悄悄竖起耳朵,听鱼沥的后文。 “你知道吗,大雾起来之后,我本来想去找你。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当然要去救你了。结果我刚打算走,就发现他也出门了。” “……?” 鱼沥趴在墙头,不停啃着西瓜,唏哩呼噜地说:“这不是他的作风,在他眼里不要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他都无所谓的。六月飘雪了星临也不会冒着危险去管别人。” “六月飘雪不是这么用的……”苏然吐槽完,动了动唇,想问些什么。 鱼沥却兀自笑了一下。 他回想起那一刻。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屋檐下,男人打断了他的试探,语气有些讥讽。 他愣住了,尽管从小到大他们的相处模式从来都称不上相亲相爱,说话也从来都直来直去,不顾情面,但他确实很少听到男人的这种语气。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双腿就迈了出去。 他看不到好友的表情,只听到那依旧平静的嗓音传来:“闲着没事干就去看好里面那人,或者去加固一下肥堆,不然你的供饭人要哭着鼻子回来。” …… 此刻,鱼沥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一脸茫然看着他的青年身上。 星临啊星临,永远是他们当中想法最难猜的一个。 苏然还在等他笑完后的后文,结果他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问起来:“他真就这么找到你了?还是你跑出来,你们两个在路上会和的?” “……他找到我的。” “那算他厉害。不过也是,他知道你往哪里去了,一路过去当然能找到。” “……” 在那大雾天里,危机四伏之下,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苏然默默吃完西瓜,擦擦手,犹豫了下,问:“……鱼沥,你跟星临是一起长大的?” 鱼沥趴在墙头,还没把西瓜啃完,闻言“嗯嗯”两声。 “你刚才说‘你们被浪打散’……你们是有一群小伙伴吗?” “对,一群朋友,我们是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苏然懵了一下。 孤儿院?! 鱼沥注意到他的表情。 “星临没和你说过?也对,以他的性格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起这些事。” “我和他都是有记忆起就在院里了,和我们玩得比较好的朋友还有几个,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还活没活着。” “应该还活着吧?那几个家伙生命力都挺顽强的,就是地表世界太大,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重逢的那一天。” 说起这些事,鱼沥的语气有些感叹,但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苏然发现,不论是星临还是鱼沥,处世观好像都和他所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他们的内心世界有些神秘。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的声音。 “……那你们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只见过母亲的照片。我们都是‘失母婴’,母亲在生下我们的那一刻就去世了。唔,这是地心人里女性特有的一种基因病,成因比较古早和复杂。至于爸爸嘛——我们的母亲都是精子库里直接挑精子受孕的,所以也就不存在父亲这种角色了。大部分孤儿院里收留的都是我们这样的小孩。” “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地心人繁衍困难,政府不舍得错失任何一个小孩,所以会出钱资助各大孤儿院。吃的穿的、教育资源,有父母的孩子拥有的,我们也都有。” 话虽如此,鱼沥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神情,有点像是讥嘲,只是转瞬即逝。 他的语气又轻松起来。 “星临读书就很好,要不是灾难发生了,他这会儿也该入职河外探索部门了吧——哦,这个部门全名叫银河外生存资源探索管理部,很厉害的一个地方,每年只会在整个地心世界招收五名左右的应届生,副总统他们家那位大少爷都进不去,对星临恨得牙痒痒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 星临从屋子里出来,听到这些话也没说什么,只在小桌上放下一包新的纸巾。 鱼沥啃完西瓜了,对苏然说:“他什么事都没告诉过你,你也敢收留他?” 星临轻嗤:“你什么都没告诉他,他不也给你饭吃了?” “嗯,很善良。” 这句话,星临没有反驳。 苏然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他看着星临在对面的椅子上重新坐下,交叠起长腿,懒洋洋地喝起水。 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 这天他们睡得依旧很晚。 鱼沥最终还是没有住进来,他说一旦住进来就没有那种暗中观察的刺激感了……苏然让他好歹找个地方住,别再躺肥堆上,他嗯嗯啊啊答应着,说去旁边找一户院子。 躺到床上去的时候,苏然的脑袋里还在思考很多事。 可是……很多事好像都太复杂了,也很无解的样子。 于是想着想着,他最终还是困倦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晴天。 苏然起了个大早,出门去翻那些肥堆。 经过一个晚上的晾晒,这些肥堆里仅剩的一丝潮气也全都蒸发干了,苏然给它们盖好防雨布,让它们继续发酵。 回到家后,做早饭。 他不确定鱼沥会不会要吃……但他多蒸了两个馒头。 星临起床后,苏然发现那两个馒头已经不见了,当他和星临在院子里捋起袖子准备干活,一根章鱼触手悄咪咪从墙头上挂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 “把番茄和茄子移栽到地里,”苏然抬起头,“你也要来吗?” 墙头露出了鱼沥的脸,他感叹:“露霓最喜欢吃番茄了。” 苏然:“露霓是谁?” 星临:“他的妹妹。” 因为昨晚的话题,苏然此刻对亲人相关的字眼格外敏感:“亲妹妹?” 鱼沥的母亲生了对龙凤胎? 鱼沥从墙上滑下来:“异父异母的妹妹。” 苏然:“??” 星临:“他们凑巧都有章鱼基因,凑巧在同一家孤儿院里,又凑巧都有偷听八卦的爱好,所以形同兄妹——逃出去的时候你和她的触手不是一直缠在一起?”后半句话是对鱼沥说的。 “是,但当时浪太大了,一打过来我和她就分开了。晕过去之前我看到她也被浪打到了这个方向来,就是不确定她如果还活着,会从哪里上岸。” 苏然立马安慰:“你们一定会重逢的。” “不一定,她比我还会藏,也许现在就已经在我们周围了,但为了暗中吃瓜打死都不出来。” 苏然:“…………” “没事,不用安慰我,我们都看很开的。”鱼沥收起触手,走过来拍拍苏然的肩膀。 苏然木着脸继续移栽小苗苗,有点看不开了。 星临在一旁发出一声笑。 移栽完毕后,苏然把昨天吃西瓜留下的西瓜籽拿了出来。 他对西瓜的品种不是很懂,只从昨天那三只西瓜的形状和瓜皮的颜色大概猜测出这是一种没有经过杂交的传统老品种,这也意味着从这种瓜里出来的瓜籽可能会更容易种出东西。 不过毕竟是一件不确定的事,所以他没打算把这些瓜籽种进地里。 他找来一个大花盆,往里面倒了些调配好的泥土,然后就把这些瓜籽撒了进去。 随缘生长吧! 下午,苏然让鱼沥帮忙上屋顶去检查那些太阳能板,看有没有在昨天的风雨里被损坏,或者被落叶树枝遮挡。 鱼沥触手矫健,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苏然看着这一幕,意识到虽然这些地心种族也会被丧尸病毒侵染,但以他们的身手,要离开这个村子,离开这座岛,真的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侧过脸,轻声问身旁的男人:“……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昨天山洞里那会儿是在装睡吧?” 星临漫不经心地答:“……嗯,还行。” 还行,那意思就是还需要休养。 他们还会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苏然默默地想。 几分钟后,鱼沥下来。 “没有损坏的,有树叶稻草掉在上面,我全都拂开了。” “好,谢谢。” “你们家的装备真不错,这些太阳能板面积很大,晴天里供出来的电都能开一整天的空调了吧?要是还有网络那就真的和灾难前没什么区别了。” 苏然说:“现在也不知道是岛上的信号塔有问题,还是中央信号塔出了问题。” 五年前,灾难开始频发之后,人类的各种基础通信设施全部被损坏,又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卫星也陆续被弃用了。 人类建造起一座又一座的信号塔,这是他们之间彼此连接起来的唯一媒介。 中央信号塔在南北半球各有一座,它们发射信号并接受各地信号塔回馈的信号,以此形成庞大的全球网络。 一旦中央信号塔也被损坏了,那地方信号塔再怎么运转也没用。 但如果中央信号塔还好好的,那只要地方信号塔恢复运行,当地的通信就能恢复。 鱼沥说:“去你们岛上的那座信号塔上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果里面还有人,或者里面的机器还在运转,那就说明坏掉的是中央信号塔。如果整座塔都停电了,那就想办法发电试试……” 苏然汗颜:“道理是这样,但就算我们能抵达那边发起电了,有谁会重启那里的仪器吗?” 鱼沥瞅瞅他,他扭头瞅向星临,星临轻哂:“星际航行操控系统和信号塔控制系统是一个东西?” 苏然:“……不是,那个,其实我昨晚就想问了,你们地心种族都能飞出地球外了,那为什么还会被困在地心里啊?不应该早就进行星球迁徙什么的——” 裤兜里忽然一阵震动。 苏然戛然而止,低头看去。 ……习惯使然,虽然如今没法用网络了,也打不了电话,手机除了看时间和打单机游戏,其他时候形同虚设,但他还是会习惯性地随身携带。 它刚刚……震动了? 星临和鱼沥朝他看过来。 苏然心跳加速,拿出手机,屏住呼吸,触摸屏幕。 屏幕亮起,正中央是一个弹窗。 【美丽鹿安岛欢迎您!】 右上角,信号满格。 第23章 鹿安岛信号塔,89层。 “我说了我们要走,你们要留就自己留在这里!” “你们走了这座塔怎么办啊,要是出了问题整个岛都没法和外界联系了!” “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而且这座岛上除了我们还有没有活人都不知道!” “肯定还有啊……” 争执声不断。 无人注意到,他们身后的玻璃窗外,一条粗壮到令人惊异的章鱼触手从下方探上来,悄咪咪地舞动。 室内,一个穿着黑白红格子衬衫,外披一件夹克,满脸胡渣的男人捻掉烟,抬头说:“老许,其他的不说,87楼那台副机只有你一个人会操作,操作秘钥也在你手上,你走之前总得把秘钥和操作手册给我吧。” 被叫做老许的是一个皮肤很黑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 他刚和人争执完,脸红脖子粗的,语气生硬地说:“当然会给你,走都要走了,这两个东西留在我这边有什么用!” “行吧,那你们走吧。” “主任!”格子衬衫男身旁的两人焦急地喊。 “你们还能把他们绑在这里?走吧走吧,都走吧!” 闻言,一群嚷嚷着要离开的人面面相觑。 老许朝他们扬了扬下巴,他们立马四散开,开始集合物资,看这默契程度,大概很久之前就已经在偷偷商量要一起走了。 老许终于顺了口气,这会儿慢吞吞地道:“老白啊,话我先说在前头,我们是要一路闯到海对岸去的,那基地远得很,路上我们需要的物资可不少。” 一听这话,被唤作老白的格子衬衫男身旁的两人立马露出警惕的表情。 老许权当没看到,继续说:“食物我们可以只带走一小部分,反正我们路上可以想办法找,但武器不能缺。现在电梯用不来,从这里下到一楼我们就要对付不少丧尸了,这里的武器我要带走大部分。” 老白左边的眼镜男立刻急道:“许主任,我们留在这里食物也总有吃完的一天,也要下楼去找的啊,你把武器全带走了我们怎么下楼啊?” “那就要问你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了啊,都说了去对岸去对岸,去了那里,加入大基地,不就不愁吃不愁穿了?” 就在二十分钟前,中央信号塔恢复了信号。 他们这群工作人员在这里苦守一个多月,终于迎来了这一天,信号刚通,所有人就联系了各自的家人,然而大部分人电话的另一头只有忙音。 ——鹿安岛信号塔正常运行,中央信号塔正常运行,但其他地方的信号塔,依旧情况不明。 老许是唯一一个联系上亲人的。 他联系上的,是他那在岛对岸的林市里工作的爸爸。 鹿安岛的跨海大桥通往的是光市,林市就在光市的另一头,说远不远,说近但也不近。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没有人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无缘无故跑这么大老远去的。 但老许的父亲说,就在丧尸病毒爆发后的一周内,林市出现了一个小型救助组织,他们以一所小学为基地,这一个多月来不断收集物资,收纳人才,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基地。 基地里有好几台备用发电机,虽然资源依旧紧缺,但暂时而言不愁吃也不愁穿,人们在基地内可以相对正常地生活,不用再每天担惊受怕。 老许一听,心思就活络起来。 早在大半个月前他就已经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尽管塔内也有备用发电机,除了给核心机器供电之外还有少量余电能给他们用,但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首先,余电启动不了电梯,他们被困在了这塔尖上,哪都去不了。 再者,不知道哪里出故障了,整栋塔的灯好像都开不了,他们不仅没法用亮光在黑夜里发出求救信号,还每天一到晚上就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其次,他们这些人并非全都是一个部门的,而是好几层楼的员工逃命聚集到一起的,至今他们还能称他一声“许主任”,勉强听他一些话,老许都觉得捏把汗了。 日子过得令人提心吊胆。 可如果要离开这座塔,他能去哪里?又要怎么让这帮人既愿意跟着他,还能尊敬他,听他的话? 老许想了大半个月啊,现在他的父亲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法子。 他告诉他父亲,他这边有十几个人,都是信号塔的技术工作人员,他们会的可不仅仅是对信号塔的日常系统维护、bug维修,还有其他衍生的电子信息技术。 他父亲立马向那个基地的负责人征询意见,对方表示非常欢迎老许他们,一来二去,在短短二十分钟内,他们就已经决定好了去路。 老许说:“而且我也没说要带走全部武器,只是带走大部分,我们下楼的一路上肯定要解决不少丧尸,也算是替你们扫清前路了吧?” 眼镜男都气笑了:“那我们还要谢谢你们啊?” 谁还不知道这位许主任出了名的说话不老实,他嘴里的“很少”等于几乎没有,他嘴里的“大部分”就几乎等于全部。 以前工作上耍这些小花招也就算了,他们会吃瘪但不会死,现在可不一样,现在是特殊时期,一旦这些人只给他们留下一把水果刀就走,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眼镜男立马转头低声喊:“白主任!” 老白说:“刀给我们留一把长的,其他你们全带走,木棍留三根,羽绒服留三件。” 老许眼睛一眯,正要说话。 “不同意就都别走了,一楼大门的电子钥匙在我手上,我现在就给它关了。” “你——”老许忍了忍,“行,行!” 语罢转身就走。 老白的右边是一个胖子,他有些愁眉苦脸的:“白主任,真让他们走啊?就我们三个在这里能撑下去吗?” “不让他们走能怎么办?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条心的人留下来也帮不上忙。” 眼镜男叹气:“也不知道他们能给我们剩多少食物,我感觉最多也就只能再撑个一礼拜,一个礼拜之后我们必须得下楼去找食物了。” 然而楼下能有多少食物,他们又能下去几层楼? 一旦断了食物和水,他们就得在这高塔里活生生饿死…… 此时此刻,就连眼镜男都在想,这岛上除了他们真的还有活人吗?如果压根没了……那他们坚守在这里,坚守住这信号,又有什么意义? 老白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他拿起打火机,又停顿下来。 就连这烟,也只剩最后三支了。 他把烟塞了回去,说:“我们都能在这么多丧尸的包围下活下来,别人为什么不可以?这岛上有多少居民多少游客,你觉得你就是最屌的,除了你别人都是垃圾,没有生存能力?” 眼镜男讪讪:“那也不是……” 胖子安慰:“白主任说得没错,岛上肯定还有人活着的,只是大家现在还没办法联系上。所以我们才得把这信号守下去,只有信号在,活人才有希望。” 那群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们有包的用包来装,没包的拿垃圾袋来塞,带了满满当当十几个包裹,站在门口时那漠然的表情,不像是相处过几年十几年的同事,更像是一群陌路人。 老白、胖子和眼镜男坐在乱糟糟的工位上,就这么看着他们。 临走前,老许说:“老白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升不上去吗?做人太轴,不懂变通。现在什么时候了?人人自危,人人为己,你还非得在这表现你的大爱无私。为了一群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活人守在这里,食物耗尽饥饿而死,蠢爆了!” 他嗤笑道:“我告诉你,这种时候就算这岛上真的有活人,也不该管!他们失去信号等不到救援死得悄无声息,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语罢,他转过身,招了一下手,那群人齐齐转身,打开楼梯间的大门,消失在了那里。 * 另一头,信号一恢复,苏然立马打妈妈的电话,然而耳边只有一阵忙音。 他又拨了哥哥的电话,同样如此,爸爸、妹妹也一样。 他不死心又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给他妈妈,消息的左边立刻出现一个红圈圈,表示发送失败。 如一桶冷水浇下来,方才的狂喜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现在能用网,代表这座岛上的信号塔没问题,这个半球的中央信号塔没问题,”鱼沥挪到他身旁,看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那就是你家里人所在地的信号塔有问题了。” 苏然打开社交平台app,和之前一样,什么内容都刷不出来,他能看到的就只有一个空白页面。 信号恢复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恢复。 他走到小板凳旁坐下,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星临抱臂看着他,说了一句:“你说过你妈妈在对岸医院上班。” “……嗯。” “从对岸到这里,似乎再怎样都花不了一个月的时间。” 鱼沥:“喂。” 苏然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重新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 鱼沥好奇地问:“这次准备打给谁?” 苏然已经打起精神:“我们岛上这座信号塔的对外联系电话。” 信号塔在日常生活中也承担了一部分救助转接工作,“遇到困难除了可以打110、119、120,还可以打当地信号塔电话”,这是近五年来的宣传,苏然自然也把岛上这座信号塔的对外联系电话号码背下了。 拨号之后,缓慢的“嘟——嘟——”声响起,但一分钟过去了,就是没有人接。 鱼沥:“怎么样?” 苏然摇摇头。 电话已经自动挂断。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们岛上的信号塔曾经出过问题,但被修复了,那塔上肯定就有人在——尽管这一个多月下来苏然从未见过信号塔亮灯——只是那些人不在座机的旁边。 第二种,他们岛上的信号塔一直没出过问题,出问题的是中央信号塔。那么他们的这座岛上信号塔就或许有人,或许没人。 后者也是有可能的——这种场所的备用发电机在停电后会自动开启,即使无人维护也会持续运行下去,维持核心仪器的持续运转。 而若是运气好,丧尸始终没有摧毁核心仪器,那么信号就会存续到现在。 苏然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鱼沥的八条触手瞬间从背后张开,舞动。 “那怎么说,要去看看吗?我可以一个人过去哦,只要从屋顶走就几乎碰不见什么丧尸,我可以先去替你们侦查一下,要是发现幸存者再来告诉你们。” 苏然迟疑地询问:“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 “打丧尸我不太行,单纯跑一趟腿还是没问题的。” 苏然挣扎片刻,点了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了。” 或许有些多管闲事了,但他确实担心如果塔上有人,他们的食物和水会不够。 信号塔很重要,如果塔上还有工作人员活着,这部分人一定要保护好。 他的话音刚落,鱼沥的八条触手登时伸得笔直。 尽管早就知道这家伙用触手进行滚动移动的时候模样很奇葩,然而当他以一种全新的速度像一个高速旋转的轮胎一样碾上墙面爬上屋顶然后再猛地一跃跳到隔壁屋子的顶上时,苏然还是看得目瞪口呆。 等鱼沥离开后,一旁传来男人的嗓音:“我那句话不是说你母亲和哥哥可能已经死了的意思。” 苏然一顿:“我知道。” 沉默几秒,他轻声说:“其实……以前我妈经常随队出去救援。最近五年灾难发生频繁,他们医院也挺忙碌的。” 星临侧过脸。 “你觉得她可能为了救人临时改变路线了?” “……嗯。” 他的妈妈和外公是一类人。 外公年轻时当过兵,对人、对社会有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灾难频频发生之后,他曾想加入官方救助队,奈何救助队不收四十五岁以上的人,而外公当时都快七十了。 爸爸妈妈都劝他别折腾,一大把年纪了,就把事情交给年轻人,外公却联系上了老战友,还是固执地跑了出去。 那一两年时间里,他们也曾顺利地归来过数次。 然而灾难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它们往往难以被预测。 外公最终还是牺牲在了灾后现场。 而他的妈妈,虽然嘴上劝自己的父亲劝得起劲,这五年来却也没少随队往外跑。 她热爱她的工作,把拯救生命刻在了骨子里,哪里需要她,她就毫不犹豫地上。 苏然启唇,语速很缓慢:“……我觉得,或者说,我相信她不会出事。丧尸病毒自然感染结束的那天晚上,我接到过爸爸的电话,他那边信号突然恢复了,他第一个打的就是妈妈的电话。” “他说妈妈和哥哥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碰上的,但他们都安然无恙,没有变异。他们又这么聪明,我相信他们能保护好自己,想办法回到家……” 他停顿了几秒。 “……但是,丧尸病毒也是灾难啊。灾难发生的地方,就会有人需要帮助。我们没法保持联络,我不知道妈妈和哥哥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什么,但他们肯定会有自己的考虑……如果他们临时改变路线,那一定是因为他们重新选择的方向上,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们。” 语罢,他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望着前方,阳光与蓝天映在他的瞳孔中。 良久,他转过头,对星临笑了笑。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相信他们,等他们回来了!” 星临看了他许久。 *** 另一边,信号塔89层。 在一群人离开之后,剩下的三人去清点他们剩下的物资。 “许立新那家伙这次还算说话算话,吃的他没带走太多。”眼镜男嘀咕。 “毕竟一楼大门的电子钥匙在白主任手上,要是说话不算话他可出不去,”胖子叹气,“不过这点吃的估计真就够我们撑十多天。” 他们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大堆膨化食品、速食食品,和几箱矿泉水。 其实能找到这么多东西已经算是奇迹了。 他们并不是光从这89层收集来这些食物的,毕竟单一一层楼的员工再怎么爱在工位里藏小零食也藏不了这么多。 这些全都是灾难发生之后的这一个月多里,他们屡次突破楼上四层得来的结果。 ——信号塔总共有93层楼,他们在楼上除了找到一些吃的,还奇迹地带回来两个小电磁炉和两口锅。 先吃新鲜的,再吃有防腐剂的。 这些天,他们就靠这条规则合理分配食物,撑到了现在。 但因为并没有把楼上四层的丧尸全部杀干净,所以他们目前的活动范围依旧只在89楼。 甚至就连这层楼的丧尸,他们也没能全部解决。 此时此刻,他们正在这层楼中间的大开间里,除了正后方一间原本属于老白的办公室是敞着门的,周围呈环形环绕的其他办公室全都关着门,里头时不时传来砰砰撞门声。 这些声音最开始令他们夜不能寐,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有时候他们甚至还能点评几句某位员工太爱闹腾,某位员工撞门方式听起来有点虎。 老白把那空瘪的烟盒翻来覆去地把玩,此刻开口道:“行了,先不想远的,说不定等我们把这些东西吃完了,救援也就来了。你们肚子饿不饿,饿的话现在吃点吧。” 眼镜男摇头:“不,我还不饿,晚点再说吧。” 胖子感叹:“白主任您真是稳如老狗,要不是有您坐镇,我估计真撑不到现在。” 老白捡起一支笔朝他丢过去:“骂谁呢!” 砰! 玻璃窗被什么东西撞上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 他们以为是有鸟撞上来了,扭过头却看到一根诡异的深灰色粗壮触手贴在玻璃窗上,正在蜿蜒蠕动。 “啊啊啊啊!”他们尖叫起来。 “砰!砰!砰!” 四周办公室里传来的撞门声顿时变得剧烈,一扇扇门板都在震动。 那触手微微抬起,末端宛如一根锥子,它对准了玻璃窗,俨然是要砸破进来的样子。 三人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的三重唱更为高亢。 老白带头冲进他的办公室,眼镜男和胖子一边尖叫一边紧随其后,他们用力关上门,用背或者用手齐力顶住门板,心跳极速飙升,都被吓傻了。 “那是什么?异形?外面都变成这样了?”眼镜男眼泪都飚出来了。 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在外头响起。 胖子嗓音都被吓变调了:“ta进来了,ta进来了,怎么办?!” 老白的额头也淌下了冷汗:“把门顶住,嘘,嘘,先别说话!” 寂静之中,只有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他们的冷汗沿着颊边滚落下来,手心渗出汗意。 在无边的恐惧之中,空气中传来的一丁点波动都足以令他们心惊肉跳。 外头……有桌子被推移的声音响起。 ……好像有一只杯子被打翻,滚落到了地上。 它碎了,声音很刺耳,可能是许立新之前用过的那只玻璃杯。 一开始,他们竖起耳朵也没听到什么诡异的爬动声。 但几秒钟过后,一道脚步声突然出现在了外头。 它在徘徊,但并不是不知道要去找哪间办公室的徘徊,它好像只是绕着整个大开间巡查了一圈,然后就来到了……他们的门后。 三人全部僵硬如石头。 “那个……” 一道幽幽的女声在外响起。 三人一个激灵,对视一眼。 ——女孩子?! “我太饿了,能不能吃一点你们的东西?” 三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眼镜男和胖子没主意地看向他们的领导,而他们的领导脸上愕然和惊疑不定交加,片刻过后,他皱起眉头,让胖子和眼镜男让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外头确实站着一名少女。 她有一头乌黑的短发,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毛衣,下身一条牛仔裤。 见到老白,她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你们好啊……” 老白面露警惕:“……你的触手呢?” * 鱼沥一路滚到信号塔下,彼时触手已经断了三根。 嗯,话还是不能说太早,就算是大白天在屋顶上也可能会遇到安详晒太阳的丧尸,好在居民区里最不缺的就是菜刀,他斩起自己从来都是很利索的。 此刻,身体轻盈不少的他抬头望向眼前的高塔。 塔的四面都是落地窗,窗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一眼望过去,能大致看出来每层楼的格局——办公区域都在中央,那里有大开间,也环绕着不少被隔断出来的独立办公间,无数丧尸或呆立,或蜷缩在角落。 真的会有活人在吗? 鱼沥思忖。 ……上去看看再说吧。 五根触角猛地抻直,带着他僵硬笔直的身体往前滚动,他就这么用吸盘吸住玻璃窗面,一路往上滚去。 太阳高悬,若是有人正看着这一幕,一定会怀疑这是不是在拍什么章鱼大战xx的新爆米花快餐电影。 鱼沥就这么一路360度环绕上爬,尽管视角在高速旋转,但他依旧清晰看到了每一层楼内的景象。 一楼,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二楼,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三楼…… 四楼…… 无数丧尸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他一路滚到89楼,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层楼的背面——也就是背朝他来的方向的那一面,碎了两面玻璃窗,风呼呼往里头灌。 整层楼的开放空间里没有一头丧尸,干净得有些异常。 这里会有人吗? 他立马爬进去,收起触手。 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集中摆在中间某张办公桌上的食物,他更笃定这里有人了,或者说——这里曾经有过人。 但他没有立马高喊一声“有人吗”,而是先静悄悄绕着整个办公区转了一圈,随后就将目光定在了其中一间关着门的办公室上。 他走过去,思忖几秒,抬起手敲了敲门。 “砰!砰!砰!” 门后立马热情地回应他。 鱼沥赶紧后退两步,去敲隔壁的门。 “砰!砰!咚!” 这个办公室里的同志更为热情。 他流着汗再去敲隔壁的。 “咚!哐!砰!” 太热情了太热情了…… 他一路敲到正中间的办公室,这回还没抬起手,里头就传来了砰砰砰的撞门声,还有嘶——嘶——的丧尸呼气声响起。 他再去敲隔壁的,再敲隔壁,再…… 最后得出结论,每个办公室里的都是丧尸,原先曾在这层楼活动过的幸存者们,大概都已经不幸遇难了。 他离开这层楼,继续往上爬,把剩下四层楼也全部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一个活人,遗憾离开。 而几分钟前,89层正中央的那间办公室里。 女孩的背后倏然伸展开八条触手,三个大男人立马捂住嘴巴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门! 触手舞动着朝他们伸来,他们一下又一下地砰砰撞门,仿佛能就这样撞出门外去似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倒吸气声,已经被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 女孩展示完毕,虚弱地把触角收了回去:“这样可以了吗?这些触手确实是我的,但我不是坏人,不会吃你们的,我只吃正常的食物。” 眼镜男和胖子依旧死死捂着嘴巴,他们的眼珠子震动转向他们中间的领导。 ……领导,快说句话啊! 老白匀了半天的气,才发出声音:“……你是人?是异变成这样的?” 女孩摇摇头:“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哦,我是从海底的地心世界里来的,我们族人的身体里都有海洋生物的系统。” “地心人?!”眼镜男放下手失声喊出来,“这不是科幻小说里才有的设定吗?!” 几分钟后…… 打开门,确认外面那几间办公室里的丧尸全都冷静下来了,三人一鱼走了出去。 他们看着女孩盘腿坐在工位上,捧着干巴的面包狼吞虎咽,不由心生怜悯。 女孩一边吃一边自我介绍,她叫露霓,今年十八岁。 地心世界被岩浆灌入毁灭了,她和哥哥一起逃了出来,在途中被浪打散。 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个岛的附近海域,游过来后上了岸,进了市区,但丧尸太可怕了,她不敢和它们发生正面冲突,所以这几天都是绕着它们走的,也没吃什么东西。 昨天一阵骤雨狂风,把她吹到了这座塔上来…… “你昨天就在了?!”眼镜男差点把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喷出来。 露霓点点头,补充道:“严格来说,当时我在下面两层,是慢慢爬上来的。” “不是,你为什么不下去?你的吸盘不是能吸住玻璃窗的吗?” 露霓颇有些苦恼的样子:“我走路必须要看着路的,但我恐高,不敢往下看,所以就没法往下走,只能往上来了。” 三人:“…………” 老白转了转烟盒,思索几秒,问:“那你怎么现在才进来?” 露霓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一直在吵架……” 眼镜男:“哦哦吓到你了吧。” “……我听入迷了,不想打扰你们,所以特意等他们走了才进来。” 三人:“……嗯??” 露霓脸颊微红:“谢谢你们收留我哦,不然我可能要在这座塔上晒成章鱼干了!” 消化完这番迷一样的对话,问题又重新摆在了他们面前。 现在,三张嘴变成了四张嘴,剩下的食物能撑的时间,变得更短了。 * 鱼沥回来告诉他们,很可惜,他没在信号塔上发现活人。 也可能活人藏得太隐蔽了,反正他是没找着。 苏然看着他全部断裂的八条触手,嘴角抽搐:“辛苦你了,去休息下吧……” 鱼沥用那参差不齐的“断手”慢吞吞翻出墙去,苏然遥望那高高的信号塔,叹了口气。 晚上,他又去赶了大潮。 鱼沥和星临跟他一起。 他去的依旧是昨天那片海滩,因为那里生蚝还有很多,他想多捡点回来。 繁星遍布空中,银河若隐若现。 苏然捡起一只生蚝,直起身时,发现星临正在用手机拍星空。 他好奇地问:“拍得清楚吗?” 星临低头看拍下来的照片:“没有肉眼看得清楚。” 苏然走过去:“我看那些专业搞摄影的人也得在电脑上调过参数后,才能把星空完美呈现出来。” 一瞧,果然,照片里的银河淡得几乎都快看不出来了。 苏然发现,下方的缩略图里有好多照片,蓝天白云,夕阳,似乎都是从他们家三楼露台的视角拍出去的,照片里还有地里嫩绿色的小苗,和杂草中开出来的花朵。 他不由看向男人的侧脸。 后者专注地研究着所谓的“参数”,似乎想调整成适合夜间拍摄的模式,重新再拍一张。 他忽然轻声问:“为什么连自己都无所谓啊?” 星临顿住。 两人之间霎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远处,鱼沥刚撬开一只生蚝,挑起里头的肉放进嘴里,发出“好鲜好鲜”的赞叹。 而这头的一隅,两道呼吸声在寂静中起伏交错。 苏然的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 半晌,星临抬起眸,挑唇道:“这么多问题里,就挑了这一个?” 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又为什么一反常态做出不符合自己性格的行为…… 明明有这么多问题摆在他们之间。 苏然的耳朵在夜色下变得有些发烫。 但知道对方看不出来,所以他也无所谓了。 他老实说:“就是想知道。” 星临复又垂下眸,调起拍摄参数,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语气淡淡地问:“你觉得繁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嗯?” “如果人人都不生孩子了,人类就会灭绝——这种话听过吧?” “……嗯,听村里的长辈们说过。” 星临笑了声:“地上地下都一样?” “你们那边也这样催生啊?” “不,地心世界早就用不着这样的方式了,大部分女性都发自内心地觉得延续生命很重要,即使没有深爱的人,即使会死,她们也想拥有她们延续出来的生命。” 苏然怔住。 “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但这就是政府要的效果。几千年如一日的虚伪式关怀,病毒式的思想干预,为的就是让整个种族延续下去……然后呢?” 星临漫不经心地说着。 “生育能力越来越弱,基因病越来越多。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地下的不良环境造成的,只要出去了就有生机。” “然而想去地表,去不了;想在地面建造封闭式生存基地,不提政治问题,他们发现在地表建造这样一个空间,效果等同于在地下;那不如索性彻底换一个生存环境,去太空?但这个方法依旧不行。” “四面都是铜墙铁壁,如果这个世界有造物主,那祂明摆着就是要我们死,但那一群人却就是觉得一定有活路,只要活下去就能找到。” 苏然愕然。 星临停下手上的事,再次掀起眼睫看向苏然。 他用眼神牵引苏然望向星空。 “你知道当我们踏向太空,我们认识到了什么吗?” “……什么?” “宇宙是无边的,但除了地球,没有一处属于我们。” “我们试图寻找可以生存的行星,但每每发现目标,派出探测器后,就发现根本不可行。” “我们试图建造居住用空间站,然而上去一千个人进行实验,所有人都在一年内陆续出现一种罕见的基因病,身体在72小时内极速衰弱。即使立马将他们送回地球,也有一半的人死在了路上。” 苏然更错愕:“我记得我们人类过去在空间站的最长停留记录有一千多天,也没有宇航员得这种病。” “是啊,”星临的语气有些讥讽,“表面上看来,我们的身体机能比你们强大,科技比你们发达,但实际上,我们却好像比你们脆弱多了。” “不论再怎么发疯一样地想要活下去,答案也早就已经摆在面前。而我们——”男人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我们这一代人,或者过去几代人、几十代人,全都是这种没有尽头、没有意义、歇斯底里的疯狂的产物。” 苏然内心震惊,陷入沉默。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是虚无的。 他过早地将一切看透,所以不把任何一件早晚会崩塌的事物放在眼里,其中正包括了他自己。 但是,但是啊…… “星临”,苏然轻声唤道,“你觉得,人类的前路会怎么样?” 星临顿住,撇开了眼。 “你不会想听到我的答案。” 苏然张了张嘴,又闭上,开合几次,他困惑地说:“但是星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造物主,祂想要你们死,那祂为什么要让你们异变,给你们生机,将你们送上岸?如果祂想要杀死我们,那又为什么要让我们也异变,让我们有机会变得强壮?” “我实在不觉得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死路一条。可能现在是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但我也觉得,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找到它。” “当然,我一丁点都不认同你们政府的做法,那样洗脑女性不顾风险地繁衍生育太畸形了,我不够聪明,想不出好的对策,但肯定有更好的选择在某个地方。” “可是撇开这些杂乱的、畸态的因素,你其实也不是完全坦然地接受了‘毁灭’这个选项吧?” “不然你不会跟我回家,不会拍下这些照片,不会想在身体恢复一些之后,就去外面看看。你对这个世界还是感兴趣的,不是吗?” 苏然低声说:“那就再好好地看一看它……看一看你自己呢?” 这一隅重新回归寂然。 繁星在广袤的夜空中闪烁,夜空下的两人看着彼此,男人深蓝色的双眸融着星光,变得更为幽深。 …… “哇,你们看,我发现一只连体蚝!” 远处,鱼沥直起身,大幅度挥手,手上扣着一只超级大的生蚝。 苏然颤了下,从这场令他有些失神的对视中脱离。 他微微往旁边错身,视线越过星临看过去,发出赞叹:“好大!” “对吧!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场开了它?” 苏然一把抓起星临的手。 星临低下头。 他的手依旧很冷,地心人的体温从来都是偏低的,但苏然的手就很温暖。 青年将他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里,对他弯起唇,黑眸恰如这璀璨的星空。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 4月1日,晴。 一大早,三个人把卷心菜、花椰菜、辣椒和玉米的苗移栽到地里。 中午吃完饭后,苏然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到院子里,拿出之前画过运水路线的那张图纸,开始思索。 这些天风平浪静,他终于有空来思考一些事情。 星临端着一个搪瓷杯出来,一边单手插兜喝水,一边在他身后瞄他。 鱼沥的触手在一旁不安分地舞动:“怎么,苏然你又想打劫了?” “……我是想再找点种子出来。” 之前建造运水路线的时候,他和星临闯了11户院子,结果找出来的就一袋南瓜种子。 现在育苗棚里大部分苗都已经移栽到了地里,地里却还有一些空位。 苏然实在不想重复种已有的作物……现在这些种下去就够他们吃了。 “村子里肯定还有人家里有种子,”苏然思忖片刻,在图上画了一笔,“我觉得可以往南边去,那边有洪婶婶家,我记得他们家就有很多种子,往前还能路过我大舅妈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说干就干。 接下来一天半的时间,他们成功闯了五户人家,收集来不少物资。 第二天傍晚,他们终于抵达洪婶婶家门口。 也是到这儿了,苏然才想起这么一个半月过去,他就没见过这一家三口的影子。 进院子后,他们把大门锁上,苏然按照老一套的策略,站在院子里放声大喊,星临和鱼沥站到一楼门口,一左一右,守株待兔。 结果苏然喊了好几声,也没见丧尸冲出来。 三人有些疑惑。 难道这里头没人?洪家一家三口全跑出去了? 进屋子后,他们粗略巡视客厅,依旧没看到丧尸的影子,直到走到楼梯那儿,才悚然看到三只丧尸全部挤在楼梯角的阴影里。 它们的前面有一扇门,三个人都走到它们身后了,它们也完全没发现,或者说无暇理会,六只枯瘦的手全都在门板上疯狂抠抓,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在干嘛,那房间里头有什么?”鱼沥鬼鬼祟祟地问。 苏然也有些狐疑:“……不知道,先干掉它们再说!” 砰砰几下把三头丧尸解决掉,鱼沥把它们拖走,苏然和星临站在门前,把耳朵贴上去……里面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活的。”苏然用气声说。 星临不动声色:“不一定是人。” ……苏然还是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无人回应。 鱼沥过来了,三个人交换一番视线。 苏然后退一步,背贴住左边的墙,手伸长过去握住门把。 星临和鱼沥则全部退到右面,做好迎击不明生物的准备。 苏然深吸一口气——转动门把,拉开! ……密密麻麻的白兔子从里头涌出来。 第24章 像雪崩一样,兔子们涌现出来后便立马分散开,啃墙壁、啃家具、啃苏然他们脚上的鞋…… 鱼沥呜哇大叫飞快提腿,四只兔子却死死咬在他鞋子上不肯松嘴。 “兔子能吃这种东西?”他大喊,“这不对吧?” 苏然非常震惊——因为房间里头的兔子还有很多,跟山一样堆积起来,几乎顶到了天花板。 整个房间的墙壁被啃得坑坑洼洼,左边几个靠墙摆放的铁笼敞开着门,好像也被啃过,只是没被啃下来,所以只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啃后痕迹。 ……怎么会有这么多兔子?! 三个人赶紧调头往客厅里跑,各自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脚上不啃松嘴的兔子们给拔下来,然而鞋子全都已经被咬穿了,隐隐能看见彼此今天都穿了什么颜色的袜子…… 苏然心有余悸:“……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年前好像是问养殖肉兔的亲戚要了几只兔子回来,打算养来吃的。” 鱼沥:“养了这么多?” “异变过了吧,”星临淡定地说,“我是指生育能力。” 鱼沥指着眼前的景象:“那它们的胃肯定也异变过了吧?” 眨眼之间,整个客厅变得到处都是兔子,它们简直啃万物,木质家具、纸板、织物,甚至还想去啃那三具丧尸(苏然赶紧让鱼沥和星临帮忙一起把尸体拖去了院子里)……只要是能用牙齿啃下来的东西,它们全都吃! 苏然突然想起,刚刚那个房间里除了几个铁笼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家具了,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被这样布置的,还是里头原有的家具全都被兔子们吃光了。 如果是后者,那这群兔子的消化代谢能力绝对异变了,它们能消化一切…… 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说:“去找种子,拿到就走!” 星临轻飘飘问:“不养?” 苏然嘴角一抽:“…………你养?” 他又不是什么都能养得动的! 种子被放在了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之后,他们拿起就跑。 当然,还是带走了那三具尸体——老样子,给埋了吧! 这件事就像一个小插曲,在他们离开洪家之后暂时被他们放到了脑后,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苏然就觉得有点不太对。 目前他所见证过的物种的异变全都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而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海鸥变得越来越凶残、聪慧,夜间越来越活跃,经常会在晚上出现在村子的上空。 植物的根系也是慢慢变强大的——至少一个多月前下雨刮风的时候,地里还倒了一点作物。 那这些兔子的生育能力想必也不是从丧尸病毒爆发的那一天起就突然指数级增涨的,而是在这一个半月里缓慢提升,或者在这中间的某一天,累积起来的异变因素才彻底突破爆发。 那洪家本来养了几只肉兔?今天白天时那房间里又有多少只兔子? 它们到底是在多少天内繁衍到这种数量级的? 而它们现在真正的生育能力、生长能力……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苏然咽了咽口水。 ……要不,明天再去看一眼吧? 第二天早上,他还在睡梦中就被鱼沥吵醒。 章鱼触角一下一下敲着他的窗户,他揉着眼睛起床去开床,鱼沥从下方笔直地冒上来,苏然闭上眼:“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出场方式……” “你要不要去洪家看一下?那边发洪灾了哦。” 心里咯噔一声,苏然豁然睁开眼。 …… 等赶到洪家,他傻了。 ……整个院子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兔子。 他们三人踮着脚往里头走,肉眼可见的地方全都是兔子,兔子兔子还是兔子,没有一处地方是空的,就连二楼三楼也都是兔子! 他们被兔子包围了,兔兔们再次无情地啃起他们的鞋,苏然木着脸问:“昨天有这么多吗?” 星临淡定地给出了一个残酷的答案:“没有。” 苏然:“…………给它们分一下公母吧!” 离谱的事实摆在面前,再不把公兔和母兔分开来,这里就得发生兔灾了。 从脚下的兔子开始,他们一只只抓起来,目光如炬地观察它们的羞羞部位。 他们合力把三楼房间里的兔子全都给赶了出来,一部分房间放母兔,一部分房间放公兔。 ……把三楼分完之后,就去二楼分,然后再去一楼。 然而抵达一楼时,苏然震惊地发现……这些兔子垒起来了!它们竟然垒起来了,它们叠叠乐了,肉眼可见的有一帮小兔子出现了!它们又生了! 也在这时,一旁鱼沥喊了一声,苏然和星临看向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一群兔子从楼上蹦蹦跳跳下来,然而楼上的兔子分明全都被他们关进房间里了啊啊啊啊! 他们冲上楼一看——就这么会儿功夫,所有房间的门已经被啃穿。 而尚且留在房间里的兔子里,原本该是公兔的,里头出现了母兔,原本该是母兔的,里头出现了公兔。 鱼沥随手抓起一只兔子,恰巧看到了它生/殖/器官改变的一瞬间,这些兔子竟然能变性…… 苏然已两眼放空。 “怎么办?”鱼沥问。 两个海洋生物齐齐看向他。 “…………”苏然木着脸转身,下楼。 鱼沥和星临对视一眼,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苏然下到一楼,走出客厅,走出院子。 当他们在院子门外站定,苏然转身把门合上,捡起地上的麻绳在门把上栓了五圈,然后安详地说:“好了,走吧。” 另外两人:“……” * 苏然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有些事还是交给老天爷来解决比较好。 下午,他们继续往前推进路线,终于抵达了苏然的大舅妈家。 踏进这座院子前,星临停顿了一下,似不经意地问:“我和鱼沥解决完再叫你进来?” “不用,”苏然很冷静,“要面对的是病毒,不是他们,没什么下不了手的。” 顺利解决掉三头丧尸后,他们在院子里给它们埋了。 苏然从屋子里找来大舅妈过去最爱的泡椒凤爪,大舅舅最爱的二锅头,和大表哥最爱角色的亚克力立牌,给摆在坟头。 他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记得大表哥你以前说过,以后死了要在墓碑前摆上立牌,因为吧唧会生锈,纸片会受潮,只有立牌生存能力最强……现在给你摆过来了,应该是这个角色没错吧……?” 一片叶子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轻轻落在了立牌的头顶上,好像一只手抚摸下来。 起身后,苏然环视这个小时候经常来,至今也非常熟悉的院子,目光定在了前方的车库上。 早些年造这个车库的时候,大舅妈家里还没车。 有人问她费这个劲干什么,大舅妈是这么说的:“等牙牙工作了我们就要买车的,他肯定要去市里或者对岸工作的呀,所以车库肯定要有的呀!”(牙牙是大表哥小名) 谁知大表哥一心沉迷二次元,大学毕业后压根没去找工作,而是当起了谷子团长,专职搞代购,平时连家门都不怎么出,更是别提用车了。 于是车就一直没买,这车库变成了专门用来停放大舅舅和大舅妈电动车的地方,两人每每看到这“豪华电动车房”都是一脸的糟心。 而此刻,两辆电动车却是在院子里,这车库里停放的,变成了一艘小柴油船。 “船怎么放在家里?报废了?”鱼沥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这艘船问。 苏然回忆道:“我妈年前说起过,他们这船好像发动机出了点问题,本来是停在码头的,但当时天气预报说有冰雹。” 近些年冰雹时有发生,且不分季节。 刚好天气预报发出前的一个月,岛上也下过一场冰雹,声势浩大,冰球砸破了好些人的船,于是在看到天气预报后,大舅舅当下就说不能把船放在码头了,要拉回家。 他问朋友借了一辆拖车,把船拖回家后说等年后修好了再放回到码头去,谁想后来丧尸病毒爆发,这艘船就在这车库里停到现在。 三人走进去,苏然和鱼沥爬进船里。 “柴油箱是空的。”苏然说。 “因为被放在了外面。”角落里,星临让开一步,面前是一桶柴油。 “虽然我不懂这种船的发动机,但看起来不像是已经修好的样子。”鱼沥蹲在船头说。 苏然跟着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团他压根看不懂的结构陷入思索。 鱼沥扭头看他:“怎么,你想用这船?” 苏然琢磨:“有船的话就能出海了,附近有几座无人岛,以前我们家经常去那些地方赶海的……” 鱼沥:“你想出海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啊?” 苏然:“嗯??” “给你当船,抱着你游出去不就行了?” 船外,有人停顿了下,投来轻轻一瞥。 …… 一个小时后。 回家放好收集来的物资,三个人来到海边。 苏然脱掉上衣和长裤,留下一条在家换上的泳裤,抖了两抖。 虽然太阳当空直晒,温度尚可,但四月的海风到底还有些凉。 他有些忐忑:“呃,具体要怎么操作,我趴你背上……?” 鱼沥也脱了上衣,但他留了一条长裤。 他的后背,八条触手倏然张开,其中一条触手伸向苏然…… 星临双手抱臂,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苏然被触手卷起,举了起来。 他一脸懵逼地被举着高高,移向海面。 鱼沥很乐观地说:“我就这样举着你游出去不就行了?” 他的触手沉入海水中,舞动起来……苏然发现自己正在砸向海面的时候就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秒他就被砸进了水里! 他及时闭气闭眼,一秒钟后破出水面,他睁开眼猛吸一口气,海面再一次近在眼前,他一脸震惊地再一次被抡进水里…… …………怎么在海里还是像轮胎一样在滚啊!! 鱼沥好像也发现有点不太对。 “咦,等等,我平时不是这样游的,我是那样游的啊!” 大章鱼漂浮在海面上,舞动着八条触手,像是在活动手脚以期能矫正自己的游泳姿势。 然而当他重新出发……就又变成了滚轮式游动! 苏然不断地被以360度旋转抡进水里! 好像听到身后的沙滩上传来了一声无情的嘲笑。 “停下!停下!不对!这不对!”苏然抹掉脸上的水,声嘶力竭地喊。 他快被抡晕了! 鱼沥猛地刹住触手,脸上有些讪讪:“呃,对不起啊,我以前没带人游过,不知道游起来会变成这样,真奇怪啊,怎么就改不回来呢?” 他举起自己的一条触手,纳闷地蜷缩,展开,蜷缩。 “回去吧,先回去再说……”苏然有些虚弱。 大章鱼赶紧调头……轮胎式滚回岸边。 上岸后,苏然跪趴到沙滩上,感觉灵魂已经飞走一半。 鱼沥深感愧疚,给他出主意:“诶,星临你可以背他游出去啊!我是背不来,因为我的触手在动的时候我的身体没法保持平衡,但你可以啊,你用两只手抱着他游都行!” 苏然一定。 安静三秒钟,他听到身旁轻飘飘传来一句:“嗯,可以试试。” …… 五分钟后,苏然趴在星临的背上,红着脸被带往前方。 男人一样褪去了上衣和长裤,不同的是,他把短的也脱了,咳。 两人的皮肤紧贴在一起,苏然能清晰感受到星临走动起来时,肩上、后背肌肉的鼓动…… “抱紧了,别松手。”男人侧过脸,低沉的嗓音像是贴着耳朵传进来的。 “嗯……”苏然小声应着,点点头。 星临修长的双腿站立在阵阵涌来的海水中。 他向前伸长双臂,扑向海面,刹那间,长腿变为一抹深蓝色的鱼尾。 鱼尾拍打海面,鳞片在阳光下流转过璀璨的光芒。 男人沉入水中,像一条真正的鱼一样,以一种矫健的身姿往前游动。 苏然趴在他的背上,半个身体露出在海面上,迎着海风,感受着自由的气息……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随着他身下的男人一起,沉下去…… 苏然感觉不太对。 当水面没过鼻子时,他连忙闭住气,在水中划动起双臂! 星临也感觉不太对,立马打了个旋,回过身来,两人在水中大眼瞪小眼。 朦朦胧胧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喊:“——你、们、怎、么、不、见、了?!” ……星临黑了脸。 苏然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安慰:理解的,你的身体还虚弱啊。 星临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苏然再上来一次。 苏然想了想,也对,星临大概也是第一次进行这种操作,不太熟练,于是他游过去,趴到星临背上,星临带他浮上海面,像一艘平稳的小船一样,继续往前…………然后历史发生了相似的轮回! 星临再次黑下脸,这次他一把搂住苏然的腰,把他抱到正面,好像打算换一种姿势再试一次,苏然却抵住他的胸口,快速摇了摇头。 星临拧起眉头,用眼神问他:怎么? 苏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他刚刚发现一件事——他的闭气能力好像厉害了不少,在水下的状态比以前平稳多了。 星临面露狐疑。 苏然推了推他,他微微松开手……两人分开,苏然转了个身,试着划开海水,往前游去。 星临顿了顿,甩动鱼尾跟上来。 他探究地看着苏然。 苏然比了个ok——他很好,还能憋。 鱼群向他们涌来,围绕他们打了一个旋,便纷纷扬扬离开。 这块地方的海水不深,以前偶尔会有人过来浮潜。 苏然没戴泳镜,最开始眼睛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海底的砂砾、珊瑚,灵活游动的小鱼,和弹射前进的小虾。 上一次游泳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去年的夏天。 一年时间还未到,岸上已物是人非,海洋中却仿佛一切如旧。 他们往前游啊,游啊,前方出现一处水中断崖,水深一下子加大不少,且一路扩大,海水颜色从深蓝过渡成漆黑。 他们默契地没有往前去,而是调转方向,往旁边游。 足足游了三十多分钟,他们才齐齐破出水面。 苏然抹了把脸,气喘吁吁地对星临说:“应该是异变过了,我以前最多只能在水下憋两分钟。” 三十多分钟已经超越人类吉尼斯记录了。 但就算是闭气时间延长到这种程度,他也不可能光靠游的游出海去,毕竟体力依旧是个问题,而且海洋中很危险,水深的地方不能轻易涉足。 可撇开这些…… 他好像可以很轻松地进行浮潜打猎了诶! 鱼沥在岸边等了半天,终于看到这俩人浮出到水面上。 他大声问两人还好不,然而那两家伙面对面地不知道叽里呱啦地在说什么,没人理他……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游过去加入! 一人两鱼重新潜入海底。 这两条鱼吧,虽说有海洋生物系统,但看得出来确实对这大海不太熟,反正在辨认海洋生物的方面,能力远远不及苏然。 食物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却就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略过。 得苏然一把抓住他们,沉下去从海底砂砾里捡起那些卧在沙里的扇贝、螃蟹,他们才会恍然——原来藏在这里? 苏然捡到了海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几只皮皮虾,还发现了藏在珊瑚洞里的大龙虾。 龙虾的两根须须在外头探动,苏然一靠近,须须立马缩了回去。 他想徒手捞,但星临拦住了他,示意他和鱼沥移到珊瑚的前方去。 然后这家伙自己游到了珊瑚后面,不知道怎么一捣鼓,龙虾受到惊吓猛地弹射出来,被苏然和鱼沥抓了个正着! 这天,他们的收获超级丰富。 直到苏然实在没力气了,他们才带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回到岸边。 将怀里的东西全部放到沙滩上,苏然转身躺下去,努力平复呼吸。 星临和鱼沥在他身旁一左一右坐下。 鱼沥跟着倒下来,气喘吁吁,星临穿上裤子,便屈起腿,抬起手一把撩起湿漉漉的黑发。 “今天晚上,吃大龙虾!”苏然喘着气宣布。 “好耶。”鱼沥举双手双脚支持。 “剩下的东西冰箱里塞得进去吗?”星临挑起眉梢,关注点非常务实。 苏然干脆痛快:“塞不进去就全都吃掉,今天晚上吃大餐!” “好耶!”鱼沥再次举起双手双脚表示支持。 苏然放声笑了出来,星临收回视线,望向前方,也勾起了唇角。 海风呼呼地吹,他们坐在灿烂的日光之下,金色的沙滩上,像是普通的日子里来海边旅游的三位友人,烦恼不曾从他们的身边经过。 前方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闪电。 星临瞬时收了笑,身旁两人飞快地坐起了身。 ……爆炸般的霹雳声远远传来。 “……打雷了?”鱼沥抬头看天,“要下雨?” 然而不论是这边的天,还是远方海面上的天,都是晴的。 一座无人岛静悄悄漂浮在那头的海面上,太阳高悬,万里无云,怎么看,都不像是即将出现雷雨的天气。 “……是从海面劈向空中的。”星临缓缓说。 苏然和鱼沥一愣。 闪电只出现了一瞬,他们安静等待了很久,没有等来后续的任何端倪。 仿佛只是大自然中,偶然出现了这么一次意外。 第25章 回到家后,三个人冲澡的冲澡,换衣服的换衣服。 苏然把龙虾给处理好,上锅蒸,海参则做成了蒸蛋。 几只皮皮虾和螃蟹做成辣炒,刚好家里还有点年糕,苏然给一块儿炒了进去。 剩下的一些战利品则统统倒进海水缸,等后面几天吃掉,这样就一点都不占冰箱啦。 鱼沥吃到年糕时惊为天人,直呼“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还拿出一台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手机,对着这几盘菜一顿拍。 当然,给豪华大龙虾来了好几张特写。 苏然看他拍完了还在捣鼓什么,随口问:“在p图?” “不是,我在想你们这社交软件是怎么用的。” “嗯?”苏然凑过去看。 一旁,星临也瞄过来一眼。 苏然愣住了,因为鱼沥打开了过去人们最常用的一个社交app,正在编辑笔记。 “这个app现在还用不来,你发不出去的。”他疑惑地说。 “我知道,就是想看看这东西的用法。” 鱼沥把刚才拍下来的这几张照片全部上传上去,大龙虾作主图。 笔记文案则是:“吃上大龙虾了[开心][旋转]虾蟹俱全,还有从来没吃过的超好吃年糕,从没过过这种好日子[嘻嘻]” 苏然没太注意到他的文字内容,只看到他点了“发布”,结果显而易见,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鱼沥也不在意:“我们地心世界在一千多年前就把手机淘汰掉了,现在用的都是芯片,每个人在出生时植入,在脑子里想一下要联系谁,脑电波就能直接对接起来。不过这种芯片也得在特定的‘网络’下才能使用,现在这个东西已经没用了。” 他展开自己的右臂,露出内侧,苏然注意到他上臂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块颜色深一些的皮肤。 他有些惊讶:“那你们怎么上网?也是脑内想想,字就打出来了?” “闭上眼睛唤出浏览器,思考要搜索什么问题,下一秒页面就会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了。” “那你们在社交软件上吵架是不是也很方便?” 毕竟想一想字就都打上去了,吵架你来我往的几乎可以无缝对接吧? “我们没有社交软件。”星临夹了一筷龙虾肉,开口说。 “嗯??”苏然一时没理解。 鱼沥:“地心世界没有任何可以让陌生人彼此之间远隔千里也能交流的应用软件,芯片的作用一是拨打通讯录上已有的号码、接听电话、发出和接收短信,二是搜索资料,三是广播公告官方需要让大家知道的最新消息。” 苏然微微张开嘴。 明明各方面看起来都这么先进,网络环境却如此封闭? 鱼沥耸耸肩,放下手机继续吃饭了。 苏然也重新拿起筷子,内心有些唏嘘。 但仔细想想,现在他们人类世界不也被迫变得这么封闭?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因为灾难而阻断,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重建社交网络的那一天。 * 在点亮浮潜打猎技能之后,苏然一时有些上头,第二天也跑去海边了。 鱼沥和星临跟他一起,反正在家呆着也无聊。 他们还是在海岸村正对出去的那块海域玩耍,两天时间下来,苏然对这里已经很熟悉,前一天见到过的鱼,第二天还能见到,就像是相熟的老邻居,每天都会打个照面,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在水中翻过身,仰面朝上,隔着泳镜看着日光在海面上摇晃。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水波涌动,好惬意。 没一会儿,余光注意到左边不远处,鱼沥在挥舞触手,苏然扭头看过去,见这家伙又抓到了一只大龙虾,不由笑起来。 星临则在他们中间淡定地游,一脸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 前方有一处珊瑚丛,苏然转正身体,正打算调整前进方向,前方忽然有一道巨大的长条形黑影冷不防地迎面拍打过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了下,抬起头仔细一看,竟在咫尺之距对上了一张狰狞腐朽的面孔。 脸色一变,一连串气泡从嘴里钻出来,他挥动双臂想要后退,身体却因为一时失去平衡而不听使唤。 混乱中,一根手臂从后方揽住他的腰,一抹鱼尾甩上前,将这头丧尸狠狠拍了出去! 丧尸随着水流飘远,没有一丁点反应,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苏然被往上带,破出水面后大口喘气。 他转过身问:“死了?!” “应该是,”星临很冷静,“我下去再看一眼,你先回岸边去。” 苏然没多纠结,水下还是这家伙更自如一些。 “小心点。” 星临重新钻入水中,苏然往岸边游去。 没一会儿,星临和鱼沥都回来了。 鱼沥喘着气说:“那地方的前面不是有个断崖吗,水深一下子加大的地方,那底下有一艘沉船。” 苏然愕然。 “应该是一艘观光游轮,船身上有‘日出号’几个字,昨晚起了大风,那头丧尸应该是被浪从那里带过来的。”星临说。 苏然喃喃:“日出号?那我知道了……北边金沙滩前面有个码头,每天晚上十点会发出一班日出观光游轮,在海上停泊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来。因为回来的时候是去南边的一个码头,所以是往我们这边开的。” 丧尸病毒爆发的确切时间点目前没人知道,但肯定是当天很早的时候,彼时这艘游轮还在海上,当时应该就有游客变异成丧尸,在海上发生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灾难吧。 苏然沉默。 “那些丧尸在掉进海里的时候应该就都已经死了,”鱼沥拍拍他的肩膀,“大不了下次换个地方游。” 苏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 回到家时,他已经转换好了心情。 如今这世道,活人才是稀少的,丧尸真的已经见惯不惯了。 晚上照旧做了一顿大餐,三个人吃得精光,第二天苏然起了个早,去厨房处理厨余。 攒了三天,厨余已经有满满一桶。 那只用来沤液态肥的发酵桶已经满了,再也塞不进去东西,苏然想了想,还是埋去地里吧。 他提桶来到院子里。 他爸经常会把厨余埋进种菜的那两块地里,“埋深点就不会烧根了”,他爸总是这么说。 但他妈就很不喜欢这样,因为埋深点是要多深?家里又不是只有这两块地里有泥,费劲挖这么深的坑做什么,埋别的地方不好吗? ……苏然很赞同妈妈。 他把这桶厨余拎到脐橙树所在的那块花坛边,找了个空位,挖出一个坑,把东西全部倒进去,再埋上。 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连忙走向种了竹子的那块花坛,远远就瞄见了那里头冒出尖尖头的竹笋。 苏然眼睛一亮。 他们家竹子种得不多,但每年都会有一点春笋冒出来,现在刚好是时候! 他欣喜地又走近了一些,然后就看见了令他有些懵逼的一幕。 ——一只小白兔正在抱着一颗笋尖啃。 它啃得专注,用心,连皮带肉一起吞,黑溜溜的眼睛一眨都不眨。 苏然反应过来,快步过去一把将它抓起,震惊地问:“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小白兔的三瓣嘴还在一动一动,全然不理会他。 苏然抬起头,看向竹子后头的院墙……不可能吧?! 他连忙转身往大门口跑,打开门就发现……还有一只兔子正要从底下的门缝里钻进来!! 苏然大吼:“星临!星临你起床没?” 一只触手应声从墙头挂了下来:“干嘛?” “……鱼沥你也行,别动,我出来找你!” 苏然拎着两只兔子出门,想跟鱼沥一起往洪家的方向走,结果只往运水路线上瞥了一眼,他就震惊地看到不远处有几只小白兔正在啃一个肥堆! 他们赶紧跑过去把这几只兔子也给抓了,定睛一看,盖在肥堆上的防雨布已经被啃出了个洞! 苏然感到不妙,拉着鱼沥把整个运水路线检查一遍,发现几乎每个肥堆旁都有兔子。 它们啃防雨布,啃肥堆里的东西,还啃沿路的院墙,啃路边的树干和杂草,啃万物! 苏然炸了,脑瓜子嗡嗡的。 他和鱼沥往洪家跑,彼时星临也被他一嗓子吼醒了,顶着鸡窝头纳闷地跟他们一起过去。 然后在洪家门外,他们眼睁睁看到两只兔子从院墙的一角上跳下来,蹦蹦跳跳两下,来到路边的树下,开啃。 三人:“…………” 鱼沥:“要进去看看吗?” 苏然:“不。” 鱼沥:“你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从这么高的墙上翻出来的吗?” 苏然:“不。” 星临戏谑地扯开了唇角。 “你觉得现在老天爷打算怎么解决这些兔子?” 苏然抬起手,缓缓抹了把脸。 “祂说,今晚要吃麻辣兔丁。” * ……洪家的门当然还是要开的,只是苏然不想进去,他拒绝面对现实,最后是鱼沥和星临进门去抓兔子的。 出来后鱼沥感叹:“你没看到那景象,我从没想过能有一种生物可以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繁衍出这种数量级。” 苏然:“……我只想知道你们抓完后它们今晚还会翻出墙吗?” 鱼沥:“不好说。” 苏然:“…………” 这两人可是各自拎了一大袋兔子! 回到家后,苏然眼神坚毅地撸起袖子。 他们一起在院子里杀兔子烫兔毛,处理完后端去厨房。 苏然很豪横地倒了半桶油,星临和鱼沥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围观。 油热后,下兔丁,噼里啪啦炸至金黄捞起。 因为量很大,所以苏然分了几次才全部炸完。 然后他把一小部分油倒入平底锅,下干辣椒、花椒,炒香后下葱——家里没姜了——最后加入兔丁。 苏然一顿爆炒,抡起锅来力大无穷,鱼沥在一旁连连称赞,星临默默不语只一味拍照。 很快香味就出来了,鱼沥的嘴角简直要淌出口水。 天气好,他们把餐桌摆到了院子里来。 雪团眼巴巴地绕着他们打转,珠珠则在地里怡然自得地叼蚯蚓吃。 苏然对雪团说:“不行,辣的你不能吃,给你煮肉了,去盆里吃去。” 那头鱼沥和星临已经品尝上了万恶的兔肉。 两人嚼了几下,皆是顿住。 “好好吃!”鱼沥眼睛都亮了,“兔肉竟然这么好吃?” 苏然炸得恰到好处,兔肉不干巴也不柴,表皮微微有点焦脆感,里头却还很嫩。 味道又麻又辣,足够鲜香,吃着贼开胃。 星临夹筷的动作也明显快了。 一大碗……或者说一大盆麻辣兔丁,有几公斤苏然不好说,反正他们三个吃撑了也才吃掉一半。 但好在是麻辣口的,所以也没腻,当天晚上他们就把剩下的一半都解决了。 ……但是第二天兔兔又溢出了啊啊啊啊! 于是三人再次去抓兔兔,这次抓的量比昨天还多。 在院子里处理兔兔的时候,鱼沥很期待地问:“今天是什么口味?” 苏然:“红烧吧!” 苏然的红烧兔肉也是一绝,糖加得不多,是咸香口的。 他们中午吃了小半,晚上苏然用搜刮来的瓶装气泡水调了三杯饮料用来开胃,三个人努力把剩下的吃完了。 第三天兔兔继续溢出……苏然做干锅兔。 第四天是手撕蘸水兔…… 第五天…… 砰。 一大盆熟悉的麻辣兔丁落到桌上。 鱼沥沉思两秒,起身说:“……我今晚有点事。” 苏然又放下一盘炸薯条,上面淋满了番茄酱。 鱼沥的屁股又坐回到凳子上,双眼迸出精光。 苏然指指兔肉:“吃十口。” 再指指薯条:“奖励一根薯条。” 鱼沥如遭雷劈,这也行?! 然而那薯条属实炸得漂亮,看起来金黄又松脆,完全能想象到一口咬下去的爆浆感。 鱼沥流泪:“就不能不吃兔肉了吗?直接埋了行不行?只要不发展成兔灾不就行了吗?” 苏然:“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你猜我今天埋了它们之后发生了什么?” 鱼沥:“什么?” “那块地上爆出了好多虫卵,虫卵爆出幼虫,我来不及回家拿杀虫剂它们就全逃走了,我都不知道它们会不会跑到院子里来,还好珠珠能消灭它们。” “没办法我只能把那几只兔子给火化了,这次我谨慎了一点,只往地里撒了一部分骨灰,结果依旧爆虫,而且喷了杀虫剂也没用,那块地到现在还在持续地爆虫子。” “然后我又把剩下那部分骨灰带去了沙滩,但我又怕洒进海里也会出现很糟糕的情况,于是带回家,把它们倒进了一个罐头里,几分钟后我亲眼看着一只小飞虫停在了罐身和罐盖的缝隙里,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地爬了进去,我打开盖子,看到里头又爆出了虫卵。”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就算我能找到足够多的桶来装这些兔子的骨灰,有谁能保证这些桶足够密封,不会有虫子钻进去?有任何万无一失,能保证不会让这些兔子乱点繁殖技能点的处理方法吗?” “别去想冰箱了,速冻箱里没位置。” 鱼沥和星临:“…………” 不是,一个白天你竟然偷偷摸摸干了这么多事? 鱼沥沉思:“等等,那我们吃了这些兔子是不是也会……?” 他低头看向自己下面。 苏然木着脸:“你总能控制住你的下半身吧?” 鱼沥和星临:“。” 鱼沥认命地吃起来。 他懂了,这几天下来他们吃完后吐出来的骨头,和第二天制造出来的不可描述产物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次生灾害,所以目前看来这兔子必须去他们肚子里走一遭。 轮到星临陷入沉思:“听说你们人类很爱放漂流瓶……” 苏然:“没有人会去吃莫名其妙的漂流瓶里装的麻辣兔丁的你不要想了!!” 星临也认命地吃起来。 然而吃到一半,鱼沥还是受不了逃走了。 星临又吃了十几分钟,放下了筷子:“得想别的办法。” * 另一头,信号塔上。 饥肠辘辘的四个人正在83层。 他们的食物终于吃完了。 他们快饿死了,不得不下楼来。 第26章 时间回到白天,下午两点。 食物是在大前天晚上吃完的,比他们预估的还多撑了一天半。 他们靠矿泉水续命到现在,实在是有点续不下去了。 眼镜男和胖子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就连他们稳如老狗的领导也已经虚弱地瘫在了椅子上,两眼放空。 也就露霓情况好一点,毕竟她的身体素质比人类强。 她有些愧疚,如果没多她这一张嘴,这三人的食物本来应该还能够多撑几天。 “不,和你没关系,就算没有你我们迟早也要面对这个问题,”老白打起精神,坐直身体,“是时候该下楼去找食物了。” 听到这句话,眼镜男和胖子的眼神也终于聚焦,忐忑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四个人商量了下。 他们楼下的88和87层是设备摆放区,只有机器没有人,自然也就不可能会有食物,所以得直接去86楼。 那一层目前有多少丧尸,他们不知道,但丧尸病毒爆发是在当天很早的时候,那会儿整栋塔里只有前一天晚上通宵加班留下来的人和当天提早来上班的员工。 86楼恰恰是最具松弛感的一个部门所在的楼层,所以情况大概会比上面四层楼好一点。 当然了,不论如何,丧尸肯定还是有的。 眼镜男抱怨:“要是世界上没有加班就好了。” 胖子:“附议!” 老白:“我们别跟那些丧尸发生正面冲突,还是用之前的老办法。” 露霓:“什么办法?” 老白:“先解决掉一头丧尸,再把它的浆液抹到自己身上,通过模糊气味来屏蔽丧尸的感知。” 露霓惊讶:“丧尸是通过气味发现猎物的吗?” 老白:“那当然不是,但我们之前试过,如果模糊掉气味,那只要在丧尸看到你的那一刻停下来,它就会分不清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了。” 眼镜男补充:“前提是你们之间距离超过5米。” 胖子解释:“所以这实际上就是一个123木头人游戏。丧尸的视线不在你身上的时候赶紧跑,有一只丧尸注意到你了就赶紧停下来。如果你不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漏掉了一只丧尸的视线,那你就死了。” 露霓咽了咽口水。 老白这时候说:“露霓你就别去了。” 露霓下意识道:“为什么呀?我可以的,我也能打!” 老白:“我们知道你能打,咱们这塔用的可是特殊材质玻璃,除了热武器也就你能砸破了。但下去的人越多也就越容易引起丧尸注意,所以三个人就够了。刚好我们三个有经验,还熟悉地形。你就守在这里随时等待接应,等会儿我给你一台手机,需要帮忙我们会发消息给你。” 露霓听到前半段话有些讪讪,听到后半段话乖乖地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计划很成熟,心情还是很紧张。 毕竟之前其他十几个人还在的时候,他们勇闯上面四层还是死了好几个人。 胖子、眼镜男和老白把老许走之前按照要求留下来的三件羽绒服穿上,这是“盔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丧尸的撕咬。 然后他们各自拿起一根棍子,露霓来到某间办公室门前,背贴墙站立。 八条触手从她背后倏然伸展出来,其中一条触手卷住办公室的门把手,拧动,推开。 接下来的一切就发生在分秒之间。 胖子大吼一声:“我在这儿!” 办公室内的怪物们瞬时被唤醒,一头丧尸从门后率先挤出来! 露霓飞快地用触手关上门,那头丧尸嘶吼着朝三人飞扑而去,他们一拥而上,乱棍砸死! 眼镜男和胖子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老白到底是领导,要沉稳一些,下指令道:“抹!” 三个大男人立马蹲下身,手伸向这头丧尸,一顿抠摸,画面相当不忍直视……他们把浆液抹到羽绒服上,脸上脖子上头发上,直到看不出原样了才作罢。 露霓目瞪口呆:“你们之前都是这样做的?” 眼镜男:“是啊。” 露霓:“……那是怎么洗干净的?” 眼镜男:“这个嘛,能用的液体可就多了。” 露霓默默后退两步。 眼镜男一僵:“不是,我不是说用尿,我们这儿漱口水洗手液饮料啥的还是挺多的!!”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三个大男人就从楼梯间下楼了。 他们没有在楼梯间里遇到丧尸——许立新他们好像还真把这里的丧尸清得挺干净的——顺利地抵达了86层,老白站在最前面,轻手轻脚推开楼梯间大门,从门缝向外观察。 白天是丧尸休眠的时候,但所谓的休眠不一定是指全都躺下睡倒了,也有丧尸会呆立在过道上cos雕像,或者在角落里面壁思过。 三人交换眼神,做好心理准备了,老白缓缓将门推开,眼镜男和胖子先出去,他自己后出去,然后再缓缓地,轻轻地把门带上。 一眼望去,整层楼大概十几头丧尸。 万恶的加班文化! 胖子和眼镜男又在内心愤愤骂了一遍。 他们挑没有丧尸的过道走,往安全的工位里钻,全程轻手轻脚仿若做贼。 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没有一头丧尸注意到他们,他们也成功找到了吃的,虽然没有主食,但辣条、虎皮凤爪、薯片什么的也够让他们热泪盈眶了,胖子还顺到了一提听装可乐。 然而天不遂人愿。 前头,眼镜男刚走出这条过道就发出一小声惊呼,紧接着老白和胖子就看到,他的面前拔地而起一般跃出一头丧尸! 三个人全都僵住了,老白最先反应过来,提起棍子往前冲,胖子一个激灵赶紧跟上! 那丧尸已经咬中眼镜男了,当然,眼镜男虽被吓傻但条件反射还在,知道要抬起手去挡,于是那丧尸的牙齿死死咬在了羽绒服袖子上,没两下就撕扯得鸭绒乱飞。 老白和胖子冲上去,一言不发乱棍砸死这丧尸,但打斗声还是传了出去。 他们正在这层楼大开间的角落,其余方位的丧尸已纷纷被唤醒,循声过来。 老白用气声喊:“跟紧我!” 语罢转身往左边跑,径直跑到最后一排工位后,嗖地坐下! 眼镜男和胖子后脚抵达,齐齐坐下,他们背靠冰冷的工位桌,听到后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近这里,气喘吁吁,后背沁出冷汗。 他们的面前就是落地窗,窗上清楚映出了他们身后的景象。 ……十几头丧尸全部聚集到了这里。 它们在四处搜寻,四处嗅闻,一双双浑浊的眼睛来回寻找刚刚声音传来的源头。 眼镜男闭上眼,汗水像下雨般不停从额头上滚落。 胖子抱紧怀里的可乐,脸上流露出一丝绝望。 老白死死盯着窗户,将木棍握得很紧。 ……幸运的是,没有一头丧尸找到最后一排工位上来。 它们一直在几米之外的地方徘徊,几分钟之后,有丧尸放弃,转身离去。 尽管它们并没有重新投入休眠,而是精神奕奕地在工位间荡圈,但三个人终于稍微放松下来一些。 胖子用气声问眼镜男:“刚刚怎么回事?” 眼镜男很郁闷:“我不知道那里有一头丧尸,走到那儿它突然伸出一只脚来,我不小心就踩到了。” 胖子:“啊?钓鱼执法?” 老白:“也可能是睡眠多动症。” 胖子和眼镜男:“…………” 胖子:“领导,现在怎么办?” 老白还在通过窗户的反射观察后方的情况:“等,等它们大部分都休眠了再出去。” 然而不知道这些丧尸是饿久了,一醒来就睡不着,还是纯精神亢奋,反正它们就是死活不去休息。 三个人等啊等啊,那些丧尸荡啊荡啊,也不知道是谁在熬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由明转暗。 他们从警惕到疲倦,从疲倦到无奈,从无奈到发困…… 胖子是最先睡着的。 眼镜男开始还嘲笑他,后来自己也拦不住眼皮子打架了。 老白一直在静静观察后方,但空气太静谧,夕阳的光线又太美好,逐渐地,他的意识也开始涣散…… …… 有什么东西轻轻被敲响。 老白一惊,倏然睁开眼睛。 已经是黑夜,整层楼陷入黑暗,唯有玻璃窗上还晕着一层自然天光,但也不够分明。 露霓正在窗外,八只触角吸附着窗面,身体直挺挺悬空在那儿,要不是大家都挺熟了,这幅画面真的挺吓人的…… 老白赶紧把胖子和眼镜男叫醒,两人发现天都黑了,非常震惊。 露霓的一只触角卷着手机,另一只触角卷着一瓶彩墨,此刻正在用第三只触角将墨水瓶小心翼翼拧开,伸尖尖进去蘸蘸,然后在玻璃窗上写起来…… “这是什么?”眼镜男扶扶眼镜,压低声音,“她在画符?她还懂道教?” 老白:“这是镜像的汉字。” “??”眼镜男,“她在写啥?” 胖子:“好像是:你们没事吧?” 老白立刻拿出手机来打字。 没一会儿,外头露霓的手机屏幕亮了,她抬起触手一看。 -为什么不用手机发消息? 露霓立马写:……不是说了我的触角在动的时候我的身体没法动,用触角发短信难度太高了! 再写:我等了你们好久不见你们上来,很担心你们! 再写:你们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老白打字:“此事说来话长……” 露霓注意到黑暗的楼层深处有黑影在晃动,其中一抹黑影好像注意到了这边,立马静止下来装死。 那头黑影缓缓走近,腐朽的面孔暴露到了天光之下。 露霓狂流冷汗。 这头丧尸狐疑地观察她,她的触角开始渗出汗意。 过了足足一分钟,这头丧尸好像才认识到“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确实是个大型八爪鱼装饰”,于是呆滞地转过身,重新往里走去。 露霓悄悄松气,触手已经滑得都快要吸附不住玻璃。 她赶紧写字:我打破窗户救你们出来? 从89层的外墙下到这层楼来已经突破她的心里极限了,她现在触手都在发软,必须速战速决,赶紧上去! 老白看到这行字,思考起被丧尸追杀着跑上楼和在近四百米高的高空被卷出楼层外哪个更刺激,突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玻璃窗上,发出一声重响。 四个人全都一愣。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密集。 露霓赶紧抬起一只触手挡住自己脑袋,室内的三人则震惊地仰起头,看向夜空——密密麻麻的冰球正不断从空中降落,砸到斜面的玻璃窗上。 而就在这一刻,整片天莫名亮了一瞬,四个人脸色一变。 玻璃窗上映出了幢幢黑影,它们正迅速朝这里聚集过来…… * 八点的时候苏然和星临就各自回房间了。 人鱼实在吃伤了,需要去床上好好缓一个晚上。 苏然洗完澡后,把衣服晾到露台上,思索着兔子的事,叹着气回到房间。 这么早他也睡不着,于是捧起手机翻相簿里过去的照片。 不知何时起,外头下起了雨。 风呼呼地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微微拂动窗帘。 苏然听着听着,觉得这雨声有点不太对劲,下床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下冰雹了。 密密麻麻的冰球砸在院子里,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层白霜。 又是这种怪天气。 他转身走出房间。 外头客厅里,雪团和珠珠也被惊醒了,正站在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后,好奇地往外瞧。 见他来了,雪团发出嘤嘤声。 苏然摸摸它的脑袋,打开门,想看能不能出去收衣服,结果一个拳头大的冰球砸裂在脚尖前,他顿时讪讪地缩回了脚。 下一秒,整片夜空诡异地亮起。 苏然抬起眼,不经意间看到……远处市中心方向,高耸入云的信号塔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风中飘。 他愣住了,揉揉眼睛重新看去,天却已经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霹雳爆炸声骤然响起! 他被吓了跳,继而瞳孔一缩。 ——又是这种雷声! 刚刚是闪电照亮了夜空? 又是海那边发生的?! 他立刻转身跑回自己房间,望向窗外。 他的卧室正对海的方向,但因为离海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其实能看到的依旧只有错落的民居。 这也是当初建房时家里人没有执着地要把露台设在东面的原因,按照外公外婆说的,反正往两边看都只能看到房子,那还不如看看信号塔,也算是一道景色。 此时此刻,苏然的眼前唯有不断落下的冰雹,前方的夜空中没有丝毫端倪。 没一会儿,一道脚步声上楼来。 苏然转过头,看到星临穿着睡衣出现在楼梯口,对他说:“是那道雷。” “你看到了?” “嗯,刚刚走到门口,想看一眼院子。” 他们家院子也对着海的方向。 苏然蹙眉问:“你觉得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星临若有所思,语罢便转过头去看露台,“你想出去?” “……刚刚想去收衣服来着。” 那道雷没有再出现,和上次一样,仅出现了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只能又回到露台门口,看着那几件衣服在风中被撕扯。 苏然有点担心它们被风吹走,虽然不值钱吧,但亲眼看着这一幕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起来。 好在冰雹很快就停了,他终于可以跑出去收衣服。 风依旧很大,呼呼地吹,隐隐有那天把人都卷到天上去的趋势。 尽管看不到月亮,但依稀有黯淡的天光在随着云层的翻涌而变幻出现。 苏然在转身回屋前,下意识地又往信号塔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非常确信,白天时那信号塔上没有任何东西,规律排列干净锃亮的玻璃窗静静地反射出日光,一如这一个多月下来的模样。 可刚刚闪电照亮夜空的时候,好像是有东西扒在那塔上飞。 会是错觉吗? 信号塔离这里有两公里远,虽然他的夜视能力在异变之后厉害了不少,就连视力本身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但或许也会看错? 苏然不由专注起来,聚精会神地远望,视线穿透夜色,直达远方。 然后,在云层涌动,天光变幻的一瞬间,他张了张嘴。 他抬起手,指向信号塔的方向,目瞪口呆地喊:“星临你快过来看,那信号塔上是不是有一只章鱼?!” 第27章 星临顿了一下,狐疑地迈步上前。 风呼啦啦从后方吹过来,两人的睡衣被风灌入、鼓起。 苏然遥指远方信号塔塔尖的方向,大声问:“你看到触手没?” 高塔刺穿黑夜,云层离塔尖很近,在光影变幻的一瞬……两人都用绝佳的视力看到了塔上一抹风中飘扬的小黑点,这小黑点像海胆一样,长着“刺”,唯一不同的是那“刺”好像是软的,在扭动。 星临微妙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苏然:“鱼沥人呢?那是他吗?他怎么会跑这么远的地方去?” 他赶紧回屋里拿了手机出来,拨打了鱼沥手上那台手机的号码。 嘟嘟两声后,那头响起鱼沥欢快的嗓音:“歪歪?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这是他们第一次用手机联络,大章鱼兴奋得像是玩起了过家家游戏。 苏然一听那头的声音就觉得不对,没有背景音,太安静了。 “你在家?” “在家呀,刚刚还欣赏了一场冰雹,真激烈啊。”大章鱼感叹。 “那信号塔上那只章鱼是谁??” “什么?” “信号塔上挂了一只章鱼,看那大小肯定不是普通章鱼,像是你们地心族的人!” “嗯??” 三分钟后,一只大章鱼从后方爬过来。 鱼沥一直住在方伯他们家,也就是苏然卧室正对的方向。 来到露台上后,鱼沥用两条触手在地上立直,把自己撑高,用另一只触手卷起一部望远镜,放到自己的眼睛前面。 苏然一看,这不正是当年方伯花重金购置来,在村民面前吹嘘了好久的复古款望远镜吗! 鱼沥立得高,望得远。 夜空中,海鸥正在抵风乱飞,嘎嘎乱叫。 它们如今每晚都会来村子上空转一圈,但今晚明显是被风吹过来的,所以显得格外不情愿和暴躁,不断地想逆风往海的方向飞。 鱼沥一点都不受噪音干扰,专注地看了半分钟,张了张嘴:“好像是露霓。” 苏然:“?!” “她带了三个人,他们旁边的一面窗户破了,里面有好多丧尸,”鱼沥的语速逐渐快了起来,“她好像吸不住玻璃,所以不敢动……应该是被风吹的,她动不了了!” 他扔下望远镜:“我去救她。” 语罢,八条触手立马抻直,往前滚动起来。 滚上露台的栏杆,他用力一跃,弹跳到前方的那家院子里,然后碾上屋顶,一路往前。 今晚下冰雹时动静很大,丧尸全都出门了,此刻格外活跃。 注意到鱼沥,一群丧尸开始在底下追着他跑,然后空中的暴躁海鸥也突然转移了目标——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跟风对抗了,决定找一群出气筒——纷纷俯冲向鱼沥和丧尸所在的方向。 苏然目瞪口呆。 有丧尸跳起来抓海鸥,被后者灵敏躲闪了过去——这些海鸥又进化了,它们的闪避技能被点亮了! 星临上前一步,弯腰捡起鱼沥刚刚丢到地上的望眼镜,放到眼前远望。 观察了会儿,他说:“鱼沥可能赶不上了。” 苏然一惊:“怎么了?让我看看。” 星临把望远镜给他,他赶紧放到自己眼前。 有道具加成,信号塔塔尖上的画面清晰了数十倍。 ——是在塔顶往下七层的位置,正如鱼沥方才所说,一面落地窗破了个大洞,一只大章鱼就吸附在一旁的窗面上。 她的三条触手各自卷着一个人类,或许是高处风更大的缘故,她的整个躯体被风吹得鼓起,处于很不和谐的状态。 她抬起一条触手,好像想往上探,然而触手立马就被风吹开了,她整个人都开始摇晃,那三个人类好像也慌极了。 最糟糕的是,一旁破窗内的丧尸已经形成了一条人体锁链,一个抓一个地扑了出去,最前面的那头丧尸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类的袖子,后者怎么甩都甩不开,还有丧尸要沿着这条锁链爬过去。 这些丧尸绝对也已经进化过了,不然不可能完得成这种高难度操作。 苏然立刻去寻找鱼沥的身影,很快就看到了在民居之间滚动跳跃的他。 竟然有丧尸等在阁楼里,在他跃上屋顶的一瞬间扑上去,鱼沥敏捷地躲闪而过,但下一秒就有海鸥飞啄下来,他的速度因此而变慢。 苏然开始飞速思考。 怎么办? 就像星临说的,塔上那三人一鱼的情况很危险,再下去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丧尸咬一个遍,而鱼沥受到攻击,速度变慢,很可能会赶不及。 能用什么办法帮助他们? 相隔这么远,他们能做什么? 忽然,他被向后拽了一把,耳边传来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 苏然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星临打开了一只飞下来欲攻击他的海鸥。 “这些东西也开始变得什么都能吃了。”星临平静地说。 苏然愣住,这才注意到有部分海鸥攻击丧尸,竟不是纯粹为了泄愤,而是真的会叼走一块肉…… 它们很饿吗? 不对……或许狠吃一顿也是它们泄愤的方式? 苏然再次抬起望远镜,找到鱼沥的身影。 他身边围绕着的海鸥要比丧尸那儿多很多,很明显,尽管食谱范围扩大了,但海鸥们还是更爱“老食谱”。 逐渐的,鱼沥像是在裹着一团飞鸟往前滚,密密匝匝,速度变得更慢。 他们的周身还伴随着被风一路往前卷的落叶,落叶像是一群围观这场混乱戏码的看客,悠扬恣意地荡向远方。 苏然灵机一动。 也没工夫细想,他把望远镜交给星临,转身往里头跑:“我下去拿点东西!” 星临看向他的背影。 两分钟后,苏然气喘吁吁地回来,怀里抱着一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的……星临瞄了眼,竟是他们今晚的剩菜和厨余。 苏然随手抓起一把兔丁和虾壳就往空中撒。 立马有海鸥俯冲下来,叨住一口兔丁就离开。 但大部分兔丁很快就坠地了,倒是虾壳成功被风卷走,有海鸥追了上去。 “好像可以,”苏然喃喃,“得更高一点。” 他跳起来,又撒了一把虾壳,轻飘飘的虾壳随风远去,更多的海鸥展翅去追。 还不够! 苏然正打算跳得再高一些,整个人忽然被抱起。 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架在了星临的肩膀上,男人扣着他的脚腕,问:“这样够吗?” “够、够了。”苏然红了脸。 他赶紧把注意力放回到正事上。 这段时间他们去海边浮潜,抓了不少海虾和鱼回来。 本来还想攒几天厨余就埋进地里去,现在就全贡献给海鸥吧。 苏然抓起一把虾壳和鱼骨,往风中扔。 风带着这些东西飞往前方。 没一会儿,能够看到远处的“球状聚集体”中,有海鸥被吸引了注意力,往空中飞去。 可行!风能把这些东西带到那儿! 苏然定了定心,加快动作。 海岸村上空的风逐渐变得成分复杂。 落叶、虾壳、鱼骨,还有被叨下来又被放弃丢走的丧尸的肉块,它们共同在风中翻滚,搅作一块儿。 远处,陆陆续续有海鸥放弃追逐鱼沥,去争夺这些东西,但还远远不够,要让鱼沥彻底摆脱这些鸟,把速度重新提起来! 苏然往袋子里一抓,这回感觉手感不对。 他低头一看,原来虾壳和鱼骨已经没了,手里此刻的这把东西是兔丁和今晚吃剩下来的薯条! 心刚一沉,空中就有几抹白影箭一般俯冲下来! 苏然被吓了跳,撒了手,星临带着他一个撤步。 他们看到……三四只海鸥快得仿佛化作几抹残影,在地上一闪而过,精准狠地叼走了几根薯条,随即又有更多的海鸥哗哗哗俯冲而至,争夺起了剩下的! 它们打起了架,嘎嘎嘎叫得很凶,你拍我我踹你,发了疯一样。 苏然愣住了。 ……啊! 啊!! 是“老食谱”! “嘎嘎!” “嘎嘎嘎!” 露台上,一堆海鸥一边打架,一边把那几根薯条叨得七零八碎。 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铭刻在灵魂中的味道令上空盘悬着的其他海鸥也躁动起来。 “我们走开点,去旁边,快!”苏然催促星临。 星临立刻带着他往旁边走,远离那群疯狂的海鸥之后,苏然赶紧抓出一大把薯条,不待这些海鸥反应过来,用力往空中一撒! 薯条乘风而去! 露台上,空中,所有海鸥齐齐扭头盯住—— 它们张开翅膀,倏然弹射出去! 风呼啦啦吹着,薯条打着旋往前飘。 数百只海鸥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疯狂如斯。 苏然赶紧拿起望远镜,看到这群海鸥拼了命地往前飞,在几秒种后抵达了鱼沥所在位置的上空。 而就在这一瞬间,围绕在鱼沥周身的海鸥齐齐定了一瞬,也纷纷张开翅膀,哗啦啦飞到空中,汇聚到了大部队里,场面壮观! “行了!”苏然兴奋地喊了一声。 鱼沥终于解脱,提起了速度。 他飞快地在楼宇间跳跃滚动,一路向远。 风比他更快,它推着薯条走,抬起薯条的高度,数百只海鸥追随在其后,也越飞越快,越飞越高,它们逐渐迎向信号塔…… * 一股上升气流。 塔上的三人一鱼同时发出尖叫声。 “它要咬穿羽绒服了,它要咬到我了!”胖子一边随着触手在空中飘,一边惨叫。 “你挥手啊,快挥手!!”眼镜男吼。 “要是能甩走它我能留它到现在,它牙齿都卡我衣服里了!!” 就在几分钟前,86楼的丧尸被冰雹砸窗声和霹雳爆炸声吸引,聚集向窗边,露霓当机立断打破窗户卷了他们出来,却没想到狂风大作,露霓举步维艰,动弹不了了! 此刻他们在风中摇晃,丧尸组成的人体链条也在摇晃,死死咬住胖子手臂的丧尸还在阿巴阿巴地努力加大咬合…… “要不就回去,跟它们拼了!”眼镜男大喊。 “你确定不是送回去让它们拼好饭了!”胖子继续惨叫。 十几头丧尸趴在窗口,张着嘴嗷嗷待哺。 眼镜男:“那怎么办!怎么办啊,主任!” 老白:“呼噜噜噜……” 露霓、眼镜男和胖子扭头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的领导已经被甩晕了,嘴里正在喷涌不明液体。 不明液体往下坠落,被风撕扯,画面相当美丽。 他们:“…………” 眼镜男:“主任也不行了,只能靠我们了!!” 胖子:“不行了不行了,我感觉到它的牙齿了,我要被咬了!” 露霓:“我、我再试一下……” 眼镜男和胖子:“你别!!!” 露霓却已经再一次松开了吸附住窗面的一条触手。 上升气流涌来,推了她一把,她抓住机会,竟成功地将这条触手吸到了上方的窗面上! 然而还来不及高兴,就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打来,噼里啪啦的! “什么东西!” “啊,好痛,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这些东西不仅打在他们的背上,还打在了信号塔的窗面上,眼镜男定睛一看—— “薯条??” 纷纷扬扬砸在玻璃窗上的这些黄色长条形物体,不是他们最熟悉的油炸小食还能是什么! 胖子:“……老天爷临终关怀了?不对!怎么还有海鸥,海鸥怎么也飞这儿来了?” 薯条和海鸥一起,随风对着他们一顿砸。 眼镜男和胖子不得不抬起手挡脸。 眼镜男的怀里还抱着白天时他们搜刮来的一些膨化食品,此刻手一松,好几袋掉了下去,他不由发出一声惨叫。 露霓也尖叫起来。 因为这些海鸥争完薯条就发现了她,一张张尖利的嘴朝她叨来,很快,她的触手就又松开了两条,三人一鱼在风中摇摇欲坠。 “露霓你稳住!”眼镜男声嘶力竭。 “稳不住,我快不行了!”露霓欲哭无泪。 胖子绝望地看着这一幕,薯条碎渣、白色鸟羽、丧尸、触手在他眼底一一晃过,就像是他即将凋零的纷乱人生…… 然后,忽然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是世界还和平时,网上还闹腾时,他曾看到过的某些搞笑短视频…… 他瞪大眼睛,立马朝眼镜男大吼:“薯片,你怀里的薯片,撕开它!” 眼镜男懵逼:“你已经被咬了?” 胖子暴怒:“你放屁,老子要是临终了能只吃一包薯片这么简单!你别废话快撕开!” 眼镜男赶紧抓起怀里仅有的那包原味薯片,用力撕开。 然后他忽然福至心灵了,他忽然悟了,因为胖子过去看过的搞笑短视频都是他转发过去的! 这一刻不再需要胖子指导,他咬紧牙关,拎起这包薯片,大吼一声,奋力往那帮丧尸的方向一掷! ——环绕在露霓周身的海鸥们瞬间扭转脑袋,一颗颗滴溜溜的眼珠子盯住这一包明黄色薯片在空中划过的弧线。 它们齐齐张开翅膀,改变瞄准方向,然后—— 发射! 丧尸发出嘶吼。 在纷飞的薯片和鸟羽中,它们的锁链在空中断裂,一个个往下坠落,剩下还在室内“望眼欲穿”的,也被一窝蜂的海鸥压倒…… …… 风在吼,鸟在叫。 眼镜男和胖子挂在空中,看着这一幕喃喃: “神兵啊。” * 苏然在露台上用望远镜看到,鱼沥成功抵达信号塔塔下,开始上塔。 一开始上得很顺利,堪称飞一般,但随着高度逐渐上升,风力越来越大,他也开始变得有些吃力。 八条触手随风乱飘,要很用力才能往上够到窗面。 但作为“哥哥”,多吃了几年饭,经验就是要老道一些。 没一会儿,鱼沥就适应了这股风,速度重新加快起来。 就在86楼的海鸥们分食完薯片,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露霓身上的时候,鱼沥在他们下方倏然弹射触手,卷住露霓之后就往下滚。 ……苏然看到,那三个人类一路被360度抡动,仿若做云霄飞车一般,大张着嘴,脸部表情扭曲。 他放下望远镜,轻咳一声:“成了。” 然后拍拍星临的脑袋,红着脸小声说:“放我下来吧。” 半小时后,一只全新的大章鱼和三个技术男杵在了院子里——不对,后面三个全是跪着的,因为在吐。 “呕……卧槽,这是,这是干哪儿来了?”眼镜男泪花都出来了。 老白的胃彻底吐空了,因而也是最先缓过来的。 他喘着气,抬起头,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弯腰将纸巾递给他的苏然,喃喃道:“……是……活人。” * 一个小时后。 和哥哥、星临重逢,露霓激动坏了。 她叭叭告诉他们被风吹到信号塔上去之后的一系列经历,鱼沥这才知道当初他上信号塔搜人时闹出了多大的乌龙…… 他有些讪讪,星临发出一声轻哂。 露霓却没怎么在意,她还在激动中。 “哥哥,你不知道刚才有多神奇,海鸥竟然帮我们解决了丧尸!” 眼镜男扶起眼镜:“准确地说,海鸥的眼睛里从头到尾只看到了食物……” 露霓:“可是怎么会有薯条被风吹过来呢,这也很神奇对不对?都末世了,哪里来那么新鲜的薯条呀!” 老白:“这个问题就得问你哥是怎么发现我们在塔上的了……” 哗啦啦啦。 鱼沥和露霓被吓了跳,因为一只海鸥忽然从大门口飞进来,直冲他们面门而去。 ——这东西竟然还不死心跟着他们! 一根薯条飞向它。 “走!” 随着这一声低喝,海鸥立马调转飞行方向,一口叼住薯条。 苏然顺势上前,挥手将它赶出门,砰一声把大门关上。 一套操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后面的露霓、眼镜男和胖子全看呆了。 苏然摸了把裤兜——刚刚在楼上的时候,他看信号塔上的战况看得太专注,没注意就把手里剩下的薯条一把塞进了裤兜,裤兜果然油了,得洗了啊。 他转过身,发现胖子、眼镜男和露霓对他露出了一脸的震惊和崇拜,而老白则仿佛早有所料。 胖子咽咽口水,颤抖地问:“大佬,敢问你这薯条……” “啊,是晚饭时候做的,还剩一点,”苏然眨了眨眼,“你们要吃吗,我可以去热一下?” 几分钟后,吃上热乎薯条的眼镜男、胖子和露霓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海鸥吃得可真好啊! 老白喝了口热水,相当沉稳:“多谢,要是没有你们,这会儿我们四个可能全都已经死了。” “也得谢谢你们,要是没你们收留,我这妹妹能把自己饿死。”鱼沥指了指露霓。 夜已深,他们环坐在客厅沙发上。 珠珠在楼上睡了,雪团则在他们脚边盘成一团。 除了薯条,苏然把剩下的麻辣兔丁也给热了热——当然,不是被他倒进塑料袋里的那部分,那部分他决定找个其他的解决办法…… 胖子、眼镜男和露霓在吃薯条的时候,还矜持地用着筷子,后面看到苏然放下这盘肉,三双眼睛里全都迸发出了惊艳、惊奇的光芒。 “这竟然是末世能吃到的东西?”胖子喃喃着,夹了一口兔肉进嘴里,瞬间眼神就变了。 眼镜男和露霓见状也立马开动,吃了一口,他们就齐齐丢掉筷子,开始上手。 胖子和眼镜男是老饕,过去没少下馆子,各地的特色美食全都品尝过。 苏然的这道麻辣兔丁即使是加热过的剩菜,味道也丝毫不逊色,肉质一点也不老,又麻又香辣,可以说比不少餐馆做的都要优秀了! 露霓就更不用说了,她在地心世界就没吃过一顿好的。 三个人狼吞虎咽。 今天他们本就是饿极了才会下楼去找食物,也就刚才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忘记了饥饿,此刻回过神来,精神和身体都放松了,他们简直能把盘子吞下去。 苏然在一旁说:“不用急,不够吃的话厨房里还有……嗯,还有兔丁……” 一旁,鱼沥和星临瞟瞟苏然,再瞟瞟他们。 星临转过头,对坐在他身旁刚刚放下水杯的老白说:“你不吃点?” 老白愣住。 刚抵达这里,他就对这酷哥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无他,长太高了,脸又好看,跟明星似的。 他还在脑袋里回想了一遍娱乐圈里有没有这号人物,直到露霓蹦蹦跳跳上去跟他们打招呼,他才恍然原来这位也是地心种族。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酷的人竟然会这么热心,老白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谢谢了,我还好……” 眼镜男立刻抬起头,满嘴含糊地说:“主任你可别不好意思了,你也两天没吃东西了,赶紧的吧,这兔肉绝了!” 星临做出“请”的手势。 鱼沥和苏然也:“就是就是,多吃点多吃点!” 老白盛情难却,红着老脸轻咳一声,拿起筷子来。 …… 眼见今天这份麻辣兔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苏然通体舒畅了。 他关心地问:“信号塔里就你们三个人了,没别人了?” 眼镜男立马吐槽:“本来还有十几个人的,但一个多礼拜前信号一通,他们就走了!” “走去哪了?”鱼沥好奇地问。 偷听到全程的露霓代为回答:“说是去林市,那里有一个基地,他们要过去投靠。” 苏然愣住。 眼镜男还在义愤填膺:“说什么留在岛上的人死了也是命数,这是人话?还骂我们蠢爆了,到底是谁蠢啊?我才不信他们能毫发无伤地到那基地,许立新带这么多人走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纯把那些人当路上的护盾,用来挡丧尸的……” 苏然动了动唇:“那……光市那边有消息吗?” 老白摇了摇头:“你有家人在那边?” 岛上有不少人在对岸工作。 苏然沉默地点点头。 老白顿了半晌,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然后他将丧尸病毒爆发后他们遇到的一些事娓娓道来。 ——他们岛上的这座信号塔其实被关闭过。 2月13日当天,他们89楼的幸存者把丧尸全部赶进办公室里关起来,然后就密切地关注起本塔信号状况,发现信号呈现“关闭——恢复一瞬——关闭”的波动情况,猜测应该是核心系统室里发生了打斗,有人在无意中来回碰到了关键按钮。 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又有不少员工聚到了这个楼层,他们商量决定上楼去恢复信号,可惜白天时派出七个人,一直拖到快零点才回来,且只回来了两个,其中就包含了老白。 他们确实成功地开启了信号。 但只有短短一瞬。 因为系统室里的所有员工都变成丧尸了,而他们解决不了,在他们离开后,丧尸显然又在冲撞中把信号给关了。 这是3月9日发生的事。 苏然心中微动。 原来是这样。 2月13日,3月9日,在这两天里,妈妈和爸爸分别来过短暂的来电。 2月13日,他被外头的声音吵醒时,手机就呈无信号状态,当时岛上的信号应该就已经被关闭了。 妈妈很可能是一直在尝试联系他,却联系不上,直到岛上信号恢复的那一刻才抓住机会,打通了电话。 而爸爸则很明确地是在他们两地的信号全都恢复的时候打过来的,后来电话大概就断在了岛上信号再次消失的那一刻。 那段时间,中央信号塔应该一直是正常运行状态? 对此,老白摇了摇头:“不一定,说不定也和我们这边一样,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只是你父母刚好抓住了机会。” “3月12日我们不死心又上去了一趟,这次不仅把信号给开了,还想办法把控制面板给锁了保护住了,才得以让信号一直持续。但当时中央信号塔已经处于彻底寂灭的状态,所以我们开启了信号,但和没有信号没有区别。” “3月31日,中央信号塔恢复信号,我们立刻联系了家人,但大部分人都没联系上。后来又把联络簿上所有信号塔的电话打了一遍,也几乎没有人接……” “几乎?”苏然立刻抓住了字眼。 胖子解释:“就联系上了一个人,他在阳市那边,整座塔上就他一个人了。但后来我们很快又联系不上他了,所以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是许立新带人走后发生的事,老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那本联络簿。 苏然抿唇。 阳市离这里更远。 眼镜男叹气:“那次联系上的时候,阳市那家伙说他想搞一个论坛,再写一个程序,弹出到所有能接收到信号的手机上,这样幸存者下了论坛就能互相交流了。那家伙我认识,这方面能力挺强的,应该是真能搞出来,可惜了……” 苏然又问:“我之前给你们打过电话,就是对外公开的那个号码,但没打通。你们没听到电话声吗?” 老白道:“所有信号塔的对外公开电话都是由一群专员在一个固定办公室里接听,再由他们转接出去的。我们塔的那个办公室在很低的楼层,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肯定是听不到电话铃声的。其他信号塔估计也是一样的情况,可能是在运行的,里头也有人,但那些人不在那个办公室里,手头边就没有那些座机。” “我们打他们的电话也都是用自己手机打的,就连中央信号塔的电话也没人接。只有小陆,就是阳市那位,接到了电话。” 这个答案符合苏然之前的猜测,虽然早有预期,但苏然还是有些悻悻。 “所以现在还是整一个很迷茫的状态,”眼镜男感叹,“联系上小陆的时候,我还觉得有希望了,结果后来又不行了。还好遇到了你们啊,有你们在,终于感觉没那么孤单了。” 语罢又猛干两口兔丁。 星临起身,把厨房锅里剩下的全部倒了过来。 苏然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虽然前路依旧茫然,但好歹朋友多了。 人多力量大,总能想出办法的。 他开始思忖:“你们这边有四个人,露霓可以和鱼沥一起住,那你们三个呢?我家还有几个房间……” 没想到三个人连忙摇头。 老白说:“我们还是得回去,得维护信号。现在塔里的工作人员就剩我们三个,很多原先不归我们负责的机器和系统我们也必须要尽快熟悉起来,不然哪天出问题就糟了。” “另外小陆说的那个论坛,我们自己也想研究下,那个东西离不开信号塔系统,是要融合进去操作的。” 眼镜男嘿嘿笑:“对,我们就守在塔里,知道岛上还有人跟我们一起在坚守就够了!” 既然如此,苏然也不多挽留,就问他们还缺些什么,让鱼沥送他们走时一起带了去,以后他们也可以这样定期输送物资。 鱼沥眼珠子一转,问:“对了,你们那边有冰箱没?” “有些楼层是有的,但我们那层没有……” “那你们那有锅,可以自己做饭的是吧?” “对……” “哦,那没事,那我也可以每天给你们送新鲜食材过去啊!” 三人非常吃惊,老白迟疑地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其实送我们一些耐储存的食物就够了。” 苏然眼神闪烁,立马摇头:“不会麻烦不会麻烦!” 鱼沥也拼命摇头:“不会麻烦不会麻烦!” 星临:“你们安心收下就行,每天的食材由我们定。” 眼镜男立马道:“那必须的啊,白嫖还要求啥呀,那就麻烦大佬和鱼大哥了哈!” 他简直喜出望外。 本来还以为只能带点大米馒头土豆回去,最多就是再带点耐放的蔬菜走,就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没想到大佬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方,竟然愿意每天供应新鲜食材。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锻炼自己厨艺的欲望! 日子也是好起来了哈! 投桃报李,他主动交代自己的各项技能,让苏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胖子也赶紧做出表示。 苏然一听眼镜男会开柴油拖拉机,灵机一动问:“那你会修柴油发电机吗?” 眼镜男卡了下壳:“……会,应该会的,我爸以前教过我!” “我们有一艘柴油船,发动机坏了,你能去看看吗?” “可以啊。” 他们一拍即合。 今天很晚了,三人就在苏然家先睡下,当然了,他们不好意思睡苏然家里人的房间,表示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晚就行。 就算是这,也比信号塔89楼坚硬冰冷的地板要舒服多了。 等明天,鱼沥先把老白和胖子送回信号塔,眼镜男则先留下来,把柴油船修好再说。 一群人站起身,达成了友好合作。 苏然欣慰地说:“那以后你们的一天三餐就交给我们了。” 三个人:“谢谢谢谢谢谢!” 第28章 就说这一晚,客厅里的三人睡得都香极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老白的脑子就清醒许多。 他在厨房里找到不知道正在嘀嘀咕咕什么的苏然、星临和鱼沥三人,敲了敲门道:“那个……” 三人立马停下说话,齐齐扭头看他。 老白的心猛地拎起,舌头差点没捋直。 “呃,我想说其实真没必要天天送食物过来,那太麻烦你们了,隔个两三天送一次也行……” “不不不,要每天的。”苏然立马道。 鱼沥也很热情:“这有什么,我每天跑个一趟,就当锻炼身体了。” 星临看了眼时间:“吃完早饭是不是该走了?” 鱼沥走过去搭上老白的肩膀:“来来来,走走走。” …………半小时后,吃完早饭的老白和胖子就这么被送走了。 苏然和星临在院子里微笑朝他们挥手,笑容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和蔼亲切,老白的心里却无端冒出一股悚然寒意。 然而还没待他细思,鱼沥的触手就缠紧他的腰,把他猛地往前抡过去,他的脑子顿时又没那么清醒了…… * 苏然和星临送眼镜男去大舅舅家。 眼镜男爬进柴油船里,对着发动机检查一番,说:“能修,让我研究下,这两天就能搞定。” 于是两人就把他留在了这里,等中午送饭时才过来。 眼镜男名字叫章时,是从内陆城市过来工作的。 他说当初就想考个编制,其他城市信号塔编报考人数多,竞争压力大,他才选到了鹿安岛上来。 谁能想到现在还走不掉了呢,真成铁饭碗了,就不知道他爸妈在老家怎么样。 “不过我们家在农村,家里也种地,只要他们俩没变异成丧尸,应该能好好在家里苟下去。” 说着,大概怀念起了家里的饭菜,章时又低头猛挖两口米饭和韭菜炒蛋,感叹道:“大佬你做饭也太香了,昨天的麻辣兔丁也好绝。” 苏然心虚:“喜欢就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尝到那一口,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了,兔肉很难搞吧,大佬你昨天应该是把家里存货都拿出来了?” 苏然含含糊糊:“咳,那倒也没有,兔肉还挺多的。” 章时有些惊讶。 没看出来,大佬还是个吃兔大户啊? 星临掀起唇角:“想吃?回去就能吃到了。” 章时:“?” 饭后,苏然和星临回到家。 鱼沥已经送完第二趟回来了——第一趟送人,第二趟送货。 苏然低声问:“怎么说?” 鱼沥比了个ok。 苏然满意了。 院墙上忽然挂下来一条章鱼触手,露霓的嗓音从墙头传来:“我昨天梦里都是麻辣兔丁,醒来了就馋这一口,今天晚上还有没有的吃呀?” 鱼沥脸色一变。 苏然惊讶:“你想吃啊?那我可以……” 鱼沥已经伸出八条触手,飞一般地碾上墙,把妹给带走了。 …… 另一头,信号塔上。 老白和胖子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们被送回来时,鱼沥只带了一些生活用品。 三个小时后鱼沥过来了第二趟,竟带来了一桶水、一桶油、一袋大米、苏然家的一口退休电饭锅、一台从其他院子里找来的多功能净水器、两个速冻馒头、一把新鲜青菜,和一盒切好的新鲜生兔丁! 尤其是最后一样东西,令他们尤其震惊。 肉!这可是如今这世道最难得的肉!大佬不仅昨晚请他们吃,今天还给他们吃啊? 也太大方了吧! 鱼沥的触手卷着一张小纸条,轻轻在生鲜盒上放下。 “你们看一下这个,我去给你们装净水器哈。” 胖子连忙道:“不用不用鱼哥,我会,我来!” “不不不你坐下,我来就行。” 触手强硬地把胖子摁回到座位上去,胖子被过剩的热情砸晕,脸上有点茫然。 老白拿起那张纸条打开,上面写着几行漂亮的字体,明显出自苏然之手。 【今天早饭吃得不太早,估计你们中午不会太饿,所以就直接给你们送晚饭了哈。】 【兔丁一定要及时吃掉,不要放过夜,也不要让蚊虫落在上面。这批兔子有点异变了,死后不及时吃掉也不保存好的话会造成一些小麻烦,不过肉是没问题的,我们已经试验过了,请放心吃。】 【馒头是明早的早饭,要是不够的话发短信和我说。】 胖子凑过来看到这三段话,先是点评:“大佬对我们的饥饿状态估得真准,我现在确实不太饿,他要是送多了都可以留到明天吃。” 又说:“嗐,这种时候还在意什么异不异变,我们自己都异变了,吃点异变兔肉又怎么了!” 老白也是这么想的,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等鱼沥从破损的窗口外爬进来,告诉他们净水器已经装好,管子被导到了楼上一个露台,那里关着门,地上积着一层昨晚下的冰雹化开的水,可以先用一段时间时,老白犹豫了下,问:“那个,鱼……老师,你们村子里有没有多余的电冰箱?” “嗯?” 老白解释:“要是有电冰箱,速冻食品就不用麻烦您每天送过来了,存放在冰箱里头就行,其余食材也可以省着点……” 大章鱼后退一步:“啊?冰箱啊?冰箱我好像还真没看到啊,嘶,我可能也带不过来吧,太重了……还有都说了不用客气,我每天过来一趟不累的,也不要替我们节约,就敞开肚子吃。” “人类有两句话叫什么来着:当天的饭当天干完,不要把今天的饭留到明天!……好了我活干完了先走了明天见!” 不待他们多留,大章鱼已经沿着窗面滑下去了。 老白和胖子面面相觑。 胖子感叹:“这叫什么,这叫盛情难却,领导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大佬的心意就好好收下吧!” * 最愁人的麻烦解决掉后,苏然心里舒坦多了。 下午,他把前段时间搜集来的种子整理了一下。 有空心菜、油麦菜、黄瓜、向日葵、苋菜和木耳菜。 突然多了这么多品类,地里空余的地方应该能被填满了,估计还有点不够用。 苏然坐在小板凳上,瞅着面前的两块地,在心里规划用法,人鱼则听从他的吩咐,正蹲在地里老老实实地拔杂草。 哗啦啦啦。 三两只海鸥飞下来,在院子里游荡。 苏然没抬头。 今天从早上起就这样,这帮海鸥对昨晚的薯条似乎恋恋不舍。 他寻思着,土豆其实可以全拔了,这样就可以空出很大一块地。 天气渐热后,土豆也放不久,倒是可以全部切成条或者块,处理一下放进速冻箱…… 一只海鸥忽然飞向地里,冷不丁地叨了星临的脑袋一口。 人鱼嘶了一声,海鸥还想再叨他,被他抬起手一把捏住,惊慌地挣扎起来。 星临扯了扯唇角:“菜。” 海鸥:“欧——欧——” 星临:“菜就该去地里。” 海鸥挣扎得更为激烈:“嘎——嘎——” 苏然:“……” 他忍俊不禁,上前一步,蹲到地上,拨开泥土,挖出一颗小土豆来。 然后对着海鸥:“嘬嘬嘬。” 星临手里的海鸥听到声音,扭过头来。 看到这颗土豆,它的杀猪叫立马变得悠扬婉转,动听极了。 在院子上空盘旋的海鸥也激动了,飞行路线变得横七竖八,有几只落在了地上。 苏然说:“不要去骚扰那条人鱼,听话的奖励一颗小土豆。” 更多海鸥纷纷落到地上,迈着小爪子向他走近,看都不看后头的人鱼一眼。 苏然突然觉得这些海鸥挺可爱的,不就是一群小鸡么。 他用眼神示意星临把手松开,后者顿了顿,照做了,手中的海鸥顿时扇动翅膀远离了他,飞到苏然面前落下,眼巴巴地跳过来。 星临两只手搭在大腿上,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训练雇佣兵?” 苏然灵机一动:“你说我把这些土豆循环利用再种起来怎么样?” “种地里?”星临看了眼脚下。 “不是,种其他院子里去。” 苏然之前就想过,他们清理了这么多院子,空出来那么多地,放着什么都不种太可惜了。 但地是需要人照顾的,就算有鱼沥和星临当帮手,要同时照顾这么多地,苏然也觉得有点忙不过来。 可转念一想,其实随缘一点不就行了? 不图产量,能长长,不能长就算。 他就把地里的这些土豆全部挖出来,自留一部分,其余的全部切成块,种进那些地里去。 现在这个季节种土豆其实有点晚了,再过一个月天气就会变得很热,土豆不耐高温,不一定长得出来,但反正还是那句话,随缘呗。 刚好,拔完土豆后留出来的空地可以种新的菜。 两全其美。 说干就干,苏然和星临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挖土豆,挖出来一脸盆。 他们把小的给拣出来,自留;大的芽点多,用来种地。 分拣完之后,统统搬进厨房。 作为一个成年人,说话还是要算话的。 被一群海鸥眼巴巴地在背后望着,苏然颇具责任感地在厨房洗起小土豆,准备炸薯条。 …… 快傍晚的时候,鱼沥把章时给接回来了。 章时兴高采烈地说:“有个好消息,白主任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他们联系上小陆了,他还活着!” 苏然一听也有些高兴起来:“那之前怎么断联了?” “跟我们一样,他没吃的了,就一个人下楼去勇闯食堂。结果手机丢了,还被丧尸困在了一个小房间里,一直到今天下午才想办法脱困逃回来。” 苏然佩服:“那他现在吃的应该够了吧?” 章鱼一脸天真地摇摇头:“不啊,他不是被困在食堂,是被困在了去食堂的路上,这几天就啃了点过去同事藏在工位里的辣条,两手空空回来的。现在已经快被饿死了。” 苏然:“…………” 这真的是一个好消息吗?! 鱼沥今天一个上午的工夫已经积攒了些许远距离送快递经验,闻言兴致勃勃地说:“来,给我看看从这里到他们信号塔的地图。” 章时赶紧联系老白,几分钟后,后者用彩信发来一张电子地图。 苏然上楼,把放置许久不用的笔记本电脑给搬下来,他们把地图传到电脑上,看着老白画出来的那条曲折路线,摸着下巴沉思。 齐齐扭头看向鱼沥——“怎么说?” 鱼沥也在沉思:“我会迷路。” “……” 章时委婉地说:“我们可以把地图传到鱼哥你手机上。” 星临泼冷水:“转弯次数超过三他就会走错。” ——那这家伙在让人家把地图拿出来时难道就指望从这里到那里两百多公里的路只拐三个弯吗! 这一刻,也不知道是谁的内心发出了如此这般的吼声,也可能是其余所有人。 露霓挣扎:“我的方向感比我哥好一点,但我不太会对付丧尸。” 苏然冷静下来思考:“其实就算是你和鱼沥两个人一起赶过去,这么远的路还是危险了一点。” “那怎么办?”章时唉声叹气,“我感觉小陆今晚就能被饿死。” 话正说着,只听呼啦啦一阵扇翅声从后方接近。 鱼沥和露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两人立马一个后仰。 一只海鸥从他们的头顶越过,落在桌上,轻轻往前一跳,跳上键盘。 苏然愣住。 鱼沥远远地扯嗓子喊:“你爸的薯条炸完了还在晾呢,急什么?” 海鸥不理会他,侧过脸,圆溜溜的黑眼珠子里静静映着屏幕的光。 两三秒后,它回正脑袋,喙戳了屏幕一下。 “哎!”章时正要去拦,苏然拦住了他。 章时迷茫:“怎么了?” 苏然有些惊疑不定。 他转过头,看向星临。 男人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一幕,眸光一转,与他对上。 “可以试试。” * 陆风是一名在阳市信号塔里工作的程序员,今年25岁。 作为单位里最年轻又最有能力的工作者之一,他从入职起就备受领导青睐,内心充满抱负。 他工作积极,脑子灵活,工作效率高,短短一年半工夫,就升职成为了一个部门的小领导。 可惜,还没在这位置上进一步施展手脚,丧尸病毒就爆发了,他的下属们全都变成了丧尸,此刻正在距他十米的办公室里砰砰拍门,热情地求他“布置工作”。 陆风趴在电脑桌前,两眼呆滞。 最后一口辣条是前天晚上吃掉的,最后一口水是今天下午喝没的。 水尽粮绝,现在的他已经在脑内回顾至今为止的人生,准备做一篇人生总结了。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持续不断,应该是一通电话。 陆风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子。 如今会打电话过来的只有那远在鹿安岛的兄弟单位同事老白。 ……也好,临死之前是该交代一下遗言,说不定白主任他们能活到危机解除,未来替他见到他那此刻同样生死不明的爹娘呢。 这么想着,陆风动了动手指,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小陆你在吗,能听到吗?”老白中气十足的声音立马传出来。 “……我在,”陆风有气无力地回答,“白主任,我老家在云市,地址是上城区新安街朝阳小区4单元——” “停停停,我问你一件事,你现在在你们34层的办公室没动过是吧?” “……是?” 老白诡异地停顿了下,道:“你把窗户开一下。” “?”陆风,“为什么?” “嗯……这事很难解释,反正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开一下,要是五六个小时之后无事发生那你就当无事发生……” 陆风:“???” 他坐直身体。 认识这么久了,他从没见过这位白主任说话这么不明不白,稀奇古怪。 “白主任,五六个小时后我可能已经饿死了。” “那你坚持一下,五六个小时之后再死。” “……” “……” 陆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好”这个字的。 在诡异的气氛中,他们双双把电话挂断。 陆风想了想,死都要死了,还差开一扇窗吗。 于是他艰难地从椅子上起来,拖着脚步来到窗边,推开。 傍晚的凉风呼呼吹进来,掀起他油亮的头帘。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 怎么回事,突然不想死了。 他开窗了,然后呢?? 第29章 苏然喂出几根薯条之后,就把剩下的先藏起来了。 海鸥集体在客厅里蹦蹦跳跳地乞食,把雪团吓得逃上楼梯,只有珠珠还怡然自得走在其中,非常融入。 “等你们老大回来再说,”苏然嘀咕着,“也不知道它还回不回得来。” 从这里飞到阳市信号塔,五六个小时应该够了吧? 但或许海鸥也会迷路? 又或许刚刚那只海鸥戳了下屏幕纯粹是个骗薯条的假动作? 苏然一脸纠结。 ……其实就算它能飞抵阳市信号塔,又要怎么找到小陆呢? 虽然他们是跟它认真强调了五遍“收件人在34楼”…… ……苏然越回想刚才的画面,越觉得刚才的他们好傻。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院子里吃晚饭,已经集体抹除记忆开始讨论第二套方案了。 “实在不行就我和露霓过去,或者再加上一个星临,三个人总能到那儿了。”鱼沥一边啃青蟹腿一边含糊地说。 星临头都没抬:“我是不会让你卷着我走的。” 鱼沥:“你又不是没被卷过。” 星临笑了一声:“那你是还想断一次触手?” 鱼沥抖了两抖。 苏然凑过去小声问:“你不都断触手断习惯了?” 鱼沥也小声回:“八根触手一瞬间齐断的经历还是只有那么一次。” 苏然:“……” 章时狼吞虎咽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有办法的,小陆不会死的!” 所有人:“……” 算了。 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来,还是先吃晚饭吧。 * 阳市,陆风迎风站立。 他探究地观察塔外的景象,视线扫过底下的街道,远处的民居,更远的天地交界线,眼中闪烁着疑惑好奇的光芒。 ……难道白主任他们亲自来阳市给他送惊喜了? ……难道等会儿就会有人出现在塔下,然后沿着外墙面像蜘蛛侠一样爬上来? 他沉思状在风中等了半小时,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想起白主任说要“五六个小时后”才行,他转身回到自己工位,一屁股坐下,转动转椅,正对窗户,翘起二郎腿,聚精会神地盯住。 一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按捺不住,给老白打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回电话的声音明显是在吃东西。 陆风从这家伙嘴里套不出话,寻思着也不像是白主任亲自来找他啊,这不优哉游哉地享受美食呢,舔了舔嘴唇问:“你在吃什么?” “别问了,忍着点,”老白叹气,“你现在怎么样,还清醒吗?” 陆风:“…………谢谢你,比刚才更清醒了。” 电话挂断后,他继续等。 三个小时过去了。 四个小时过去了。 陆风逐渐坐得屁股有点疼,他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思绪开始游离。 白主任刚刚在吃什么,他们不也被困在信号塔了吗,哪来那么多好吃的? 听那咀嚼音甚至有点像在吃米饭,这不可能吧? 他闭上眼回想刚才耳边的声音,狠狠咽了咽口水。 五个小时过去了。 六个小时过去了。 他重新回到窗户边,双手撑住窗沿,拼命往外探头,然而看到的只有一片黑魆魆的夜空,整座城市没有一丁点灯光,更没有一个人影。 …………所以到底让他开窗干嘛?! 是为了方便他跳下去吗?!是这样吗?! 就在他整个人快要陷入癫狂之际,忽听呼啦啦一声扑翅声,夜空中有什么东西飞过来。 它很快就来到了光线散射范围之内,竟是一只…… 陆风愕然地看着小鸟轻轻在他手边的窗沿上落下。 ……鸽子? “鸽子”的喙里叼着两根薯条,它侧过头,用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看他,两秒钟后便回正脑袋。 陆风呆住了,宕机了。 他正在进行大脑风暴。 ……白主任让他开窗,就是为了让他迎接这位……? ……他们竟然训练了此等飞行兵?? 但为什么要叼两根薯条,难道这是给他的补给? …………就两根薯条?! 陆风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思考。 薯条是什么,是土豆,土豆是什么,是淀粉,淀粉是什么,是多糖,多糖是什么,是生命的能量源泉! 他将手伸向“鸽子”的嘴,语气和蔼:“谢谢你送来的薯条。” “鸽子”扬起小脑袋,两根薯条被吞了下去。 陆风僵住。 然后“鸽子”拽拽地抬起一只脚脚,晃了两下,示意他看清楚。 ——这只脚上,绑着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 苏然都准备睡觉了,被喊下了楼。 星临抱臂站在客厅里,章时拿着手机正在外放。 电话的另一头是一道陌生的嘶吼声:“白主任,你们都派飞行兵过来了,竟然就只大老远给我送来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甚至就只写了‘你好’俩字,这是人干事吗啊?!鸽子吃得都比我好,它还有薯条!” “小陆你冷静。”老白沉稳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我要怎么冷静!”小陆哭吼。 “你看你不冷静所以连鸽子和海鸥都分不清楚了。” “……”小陆粗沉地呼吸着,打了个泪嗝,迷茫地问,“……那薯条难道是它自己去偷来的?” “不是,是我们给的。” “…………” “不确定海鸥能不能顺利找到你之前我们也不好把食物直接送过去,不然一不小心不就浪费资源了,你说是不是?那只海鸥现在已经走了?” “它吞掉两根薯条留下这张纸就走了,”大男儿哭哭啼啼,“白主任,我也要吃薯条!” 苏然瞅准时机出声:“陆先生你放心,有比薯条更好吃的!” 陆风被吓了跳:“这位是?” 老白:“我开了免提,这位是苏先生,海鸥和薯条都是他的,我们也是受到他的帮助才能活到现在,等会儿也会由他来给你送补给。” 苏然大力拍胸口保证:“等那只海鸥回来我就让它给你送食物过去,你会吃到肉的,好多好多肉!” 陆风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了,直让苏然喊他小陆就好,还说不用送很多肉,能尝上一口肉他就圆满了。 苏然让他千万不要圆满,要好好活着,等好多好多肉来。 挂掉电话后,苏然把隔壁的鱼沥喊醒,让他和星临去抓兔子。 章时顿时羡慕了:“小陆能吃到兔丁了啊。” 苏然觑他:“你也想吃?” 章时腼腆起来:“嘿嘿,这不是昨天那盘麻辣兔丁太好吃了。” 苏然:“你确定想吃?” 章时拼命点头。 苏然:“你确定就行哦。” 章时:“?” 苏然转身走去厨房。 英雄海鸥是在两小时后回来的,他们大为震惊——回来只花两个钟头,去的时候却用了六个小时,你中途干什么去了? 海鸥扭头用喙打理自己的腋窝,浑然一副“完成任务就行了问这么多干什么”的混不吝模样。 苏然做了三公斤重的麻辣兔丁,给章时留了一公斤。 章时人都傻了,虽然他有点馋,但这夜宵分量也太大了吧? 苏然正寻思着一只海鸥最多能带多重的东西过去,院子里苦等一晚上的海鸥这时集体蹦蹦跳跳进来,围住了他。 他精光一闪,试探地问:“你们……?” 半小时后。 五十只得到奖励的飞行兵齐齐飞起来。 它们翅膀与腿中间的那截身体全都绑着一根宽弹力绳带,绳带往下延伸,挂着一个大网兜——这是苏怡欣学打毛线的失败产物组合起来的装备——网兜里则包着一盆菜和一盒饭,全都用保鲜膜牢牢封好了。 海鸥们呼啦啦升起,那只有成功往返经历的海鸥领队,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小弟们飞出客厅。 所有人看着这壮观的一幕,以敬佩的目光目送它们远去。 …… 这一晚苏然睡得很香,梦里无忧无虑。 第二天起来,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老大您好,我是小陆,这是我的号码。感谢您昨晚送来的饭菜,麻辣兔丁太香了,今天干活都有力气了!” 苏然回复:“还想吃吗?” 对面很快回过来:“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会,爱吃多吃~” 老白、胖子和小陆正式投入到了末世论坛研发当中。 据小陆说,之前他其实已经自己捣鼓到一半了,现在有老白和胖子帮忙,快的话或许这两天内就能完成。 与此同时,章时继续修理柴油船,苏然则拉上星临、鱼沥和露霓一起整地。 鱼沥和露霓负责去其他院子,把那些地里的杂草给拔掉,翻完土后,把苏然已经分切好的土豆块埋进地里去。 苏然和星临把空心菜、油麦菜、黄瓜、苋菜和木耳菜的种子播进自家地里,向日葵的种子则扔到了花盆里去。 来回忙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去看了眼月初播下的西瓜籽。 那些西瓜籽早就出了一批芽,直至今天,差不多可以移栽了。 贝贝南瓜也是。 苏然找了几只花盆出来,把西瓜苗和南瓜苗分株移栽到不同的盆里。 这两种作物后期都需要极大的地爬空间,所以还是移进盆里,挪到空地上养比较好。 下午,他去看了眼速冻箱。 速冻包子、馒头、水饺已经全部消耗光了,幸运的是他们有从其他院子里找来各种面粉和发酵粉,而苏然会做面食。 他思索了下,冰箱里的肉不经吃,用兔子肉作肉馅也很奇怪……就做点馒头和素菜馅包子吧。 三只海洋生物被他叫进厨房,开始学习做面点。 一个下午的功夫,他们合力做出来一大批馒头包子,苏然全都给蒸了,蒸完冷却后,留下明早要吃的,其余塞进速冻箱。 * 4月12日,大潮。 昨天太劳累了,苏然吃完早饭后在院子里躺了会儿,才起身决定去海边瞧瞧。 三只海洋生物很自然而然地起身,跟随在他的屁股后头一起出门。 抵达海边后,他们却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一头巨大的虎鲸,搁浅在沙滩上。 黑背白腹,那庞大的海洋生物侧躺在沙滩上,像一只光滑圆溜的大茄子。 浪已经离它很远,它一动不动,不知道在那边已经晒了多久。 四人连忙跑过去,还没来得及检查这大家伙活没活着,它就发出“嘤”的一声,这下知道了,还活着呢。 “哇,是真的虎鲸,”露霓睁大眼睛看着这头生物,发出感叹,“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苏然也有些惊奇:“……我也是。我们这儿不太能见到虎鲸,上一次出现都是六年前了。” 那时候他还在读初中,人不在岛上,听说渔民在回航的路上遇见了向他们求助的虎鲸母女,小虎鲸被渔网给缠上了。 本来是打算联系专业救助组织的,但恰好附近有一艘出海海钓的私人船,船上有一名潜水教练,有过相关经验,对方穿上装备二话不说就跳下海去实施救助了。 事后虎鲸母女绕那艘海钓船转了很久,嘤嘤呜呜地表达完感谢才离开,新闻上了热搜,那段时间有不少游客专门赶来岛上想要观虎鲸,可惜再没见到过。 …… 此刻,虎鲸的表皮都已经发干了。 苏然立刻道:“鱼沥你回家帮忙拿两样东西过来可以吗?一个是二楼客厅茶几下面放着的我妈做衣服用的布,你剪一块8米左右的下来。” 这头虎鲸的背鳍长得比较低,呈镰刀型,应该是一头雌性,那身长就在7米到8米左右。 苏然需要一块布,把布浸湿了盖在虎鲸身上,这样能让它的身体长时间保持湿润。 “另外把医疗箱里的快速治疗喷雾也带过来。” 光是这么一打眼就能看到虎鲸背部和腹部的一些细小伤痕,帮都帮了,就救鲸救到底吧。 鱼沥:“好嘞!” 他的背部弹出触手,抻直了就往回滚去。 苏然和露霓、星临手上有三只塑料桶,他们往前跑,迎着浪花将塑料桶接满海水,再折返回来细细淋到虎鲸身上。 虎鲸的胸鳍直翘上天,一下一下地颤动着。 它时不时哼唧出声,仿佛想告诉他们,它还活着,不要放弃治疗。 “那你怎么就搁浅在这里了呢?”苏然像和孩子对话一样,小声问,“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和其他海洋生物打架了?” 虎鲸不语,只一味嘤嘤嘤。 露霓又跑去接水了,星临站在虎鲸的背面,忽然道:“像一只手。” “什么?” 苏然怔住,绕过去走到他的身边,发现星临正在看虎鲸背部的一圈伤口。 那是五个血洞,星临将手放上去,血洞的位置刚好和五个指尖契合。 “……被人抓的?”苏然诧异,“它和人类打架了?” 难道有人漂泊在海上,饿极了连虎鲸都想吃? 星临不置可否地收回手,转头遥望向海浪:“涨潮大概要到什么时候?” “可能要十二点左右吧,涨到这里估计要下午两三点了,”苏然蹙眉道,“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等潮涨上来了,我们再推它一把,帮它回海里去。” 很快鱼沥就回来了。 他们把虎鲸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遍,将那块布打湿,盖到它的身上。 傻等着也没什么意义,留下新奇感还没褪去的露霓继续陪伴虎鲸,其他三个人则跑去先拣海货。 今天运气不错,他们没怎么费劲就爆了三只桶,两个桶里是螃蟹和八爪鱼,还有一桶则是一些小银鱼和皮皮虾。 苏然和星临回家把三桶战利品放下,彼时章时也回来了,告诉他们柴油船已经修好,就等实际使用看效果如何。 他们俩把他拉上,回到海边时已经下午两点半。 浪花已经开始打到虎鲸的身上,鱼沥和露霓正在挖它身下的沙子,帮它恢复自由。 章时一声“卧槽”,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拍照片,拍完了就赶紧跟在苏然和星临的身后跑过去。 鱼沥和星临力气最大,在前面一左一右抱住虎鲸的头。 露霓在中间,苏然和章时在最后,抱住虎鲸的尾巴。 他们合力把虎鲸的姿势矫正为头朝大海,在浪打过来的瞬间,借浮力将它往前送。 “一、二、三走——”鱼沥在前头大喊。 虎鲸的尾巴轻轻拍打沙子,它渴望地呼唤着,悠长的一声接一声。 按照常理,仅仅五个人是根本无法为虎鲸做什么的,但好在他们其中三人是特殊海洋生物,身体机能比普通人类强多了。 他们一点一点把它往浪花里带。 浪一阵一阵扑过来,越打越汹涌。 章时不小心被浪扑倒了,眼镜都差点被打下,苏然呛着水回头对他喊:“要不你先回岸上去吧?!” “不,我还可以继续!”章时抹了把脸就爬起来,继续抱住虎鲸。 “一、二、三——” “再加把力!” 呼喊声中,海浪几乎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吞没。 某一刻,虎鲸摆动尾巴,忽地往前一窜。 他们齐齐松开手,被浪打翻在地,等一个拉一个地站起来回到岸边时,看到远处只剩镰刀型的背鳍还浮现在海面上。 它在远去。 章时气喘吁吁地喃喃:“世界末日了还真是什么事都能碰到啊……” 虎鲸游啊,游啊,迎着汹涌的海水不断前进。 但逐渐的,苏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他凝起眉头。 ——那头虎鲸游出去一段距离,就停下来,开始原地徘徊。 它打着圈,不断扑出海面,发出悠长的嘤嘤声,眼看着又要被浪打回来。 “不要回来了,快走!”鱼沥喊道。 虎鲸像是听到了一样,又转了两圈,便重新往前游去。 可过了会儿,它又开始原地徘徊。 露霓有些担忧:“它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感觉它找不到方向?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然凝神又观察了会儿,喃喃道:“……它好像在向我们传达什么讯息。” 其他几人愣住。 那头虎鲸就这样,原地转一会儿圈,往前游一段,再转一会儿圈,再往前游。 它显然并没有生病,也并不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它是故意在徘徊,吸引他们的视线。 苏然仔细观察它的游动路线,是笔直往前的……他的视线缓缓越过它,落向了这条路线前方的落点——那座孤零零浮在海上的无人岛。 ……是在引他们看向那里?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 苏然抬起手,屈指抵唇,陷入思索。 片刻后,他微微侧过脸问身旁的星临:“我们第一次见到那道闪电的时候,你说闪电是从海面劈向空中的?” “是,第二次的时候也是,”星临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在思索,“虽然看不清楚闪电的放射点,但方位与那座岛大致重合。” 苏然复又望向那座岛,那是每一天的朝阳从海面上升起的方向。 “……那座无人岛我小时候跟我爸妈他们上去过,岛上只有一片树林,周围一圈都是礁石,就不知道那上面现在有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他也在思考,同为丧尸病毒爆发后才出现的古怪自然现象,闪电会否和极光有关系……? “那怎么说?”旁边插进来一道鱼沥的声音,“要去那座岛上看看吗?” 两边的目光全部聚集过来。 苏然一顿,试探地问:“……你们怎么看?” 鱼沥立即回答:“那当然要去看看了!” 露霓举起双手:“我要去无人岛玩!” 章时来劲了:“好刺激,我还没去过无人岛来着,刚好可以试试看柴油船到底修好没。” 苏然扭头看向星临,男人微微挑起眉梢,一副随便怎么都行你说了算的模样。 苏然犹豫了下,下定决心:“那就……明天去那座岛上看看!” * 柴油船的试航还得由章时来进行,所以他还不能回信号塔,明天要跟他们一起出海。 苏然觉得这算得上是一项未知而又危险的任务了,得好好探讨一下明天的出行计划,然而他的认知显然不等于其他人的认知…… 露霓高高兴兴地回家收拾衣服去了,仿佛明天是要出海露营。 鱼沥满屋子乱窜,在研究明天能带些什么吃的上岛。 “……我们是当天来回,你们难道还想在上面过夜吗?!”苏然无语凝噎。 星临轻飘飘从他身旁掠过:“把他们俩留在上面不就行了?” 苏然:“…………” ……算了,先去做晚饭! 晚上吃椒盐皮皮虾,银鱼蒸蛋,清蒸大螃蟹。 也是在院子里坐下来开始吃饭了,这帮人才终于开始认真探讨明天要面临的问题。 章时问:“那柴油船要怎么挪去码头啊?码头那边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丧尸吧?” 苏然果断否决:“不去码头,离这里太远了,想办法把船搬到沙滩上,然后一起推进海里,从那里出发。” “可我们拉得动那船吗,那船大概有8米,少说有一百多公斤吧?”章时分析,“虽然比今天那头虎鲸要轻很多,但虎鲸在海里有水的浮力可以借,我们要从这里拉船到海边就纯靠体力了。” 鱼沥一边啃蟹腿一边发言:“可以的,我一个人就带得动,但有个问题就是我和露霓卷住东西往前走时你们都懂的。” 大家嘴角一抽,纷纷回想起被360度狂抡的恐惧。 苏然插嘴:“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想过了。先问下,鱼沥你能不能尽量把船举高,让它每一次转动都只有船底触地?” 鱼沥停啃几秒,好像在脑内演绎了一下那番画面。 “……应该可以吧?只要卷住它的中间部位,保证它一直是横着跟我一起转动的就行?” 苏然道:“这样的话,那我们或许只要加固一下船底,保证它不会被砸裂就行了。我表哥以前做周边代购,家里囤了很多防撞用的泡泡纸和珍珠棉,把这些东西全裹上去应该就可以了。” 星临掀起眼皮子,提出第二个问题:“那船抵达无人岛后是拉上岸还是留在海上?” 苏然同样很快就回答了,俨然也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不知道无人岛上有没有危险,以防万一,我认为就别拉上岛了,这样一旦遇到问题我们可以立刻回到船里,调头离开。” “我们可以在岛上找一根木头作木桩,插进礁石缝里,我表哥家里有手铐,可以用那副手铐和绳索做一个钩绳,勾住船保证它不会被浪带走就行。” 桌边几人顿时目光如电。 鱼沥委婉地问:“敢问你表哥做什么的?” 苏然:“都说了做周边代购。” “手铐也是周边的一种?” “……是。” 三只海洋生物一脸惊叹。 你们人类玩这么花? 苏然红着耳朵端碗吃饭。 章时笑得很猥琐:“嘿嘿,嘿嘿。”显然和表哥是同道中人。 露霓想到了第三个问题,好奇地问:“诶,那无人岛上能不能接收到信号啊?” “好像不行吧?”苏然有些不确定,毕竟他上那座岛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了,记忆有些不确切,他扭头看向章时。 章时比了根食指,让他们稍等片刻,拿出手机给老白打电话。 然而电话没接通,他嘀咕道:“不知道这两天怎么回事,给他们打了几次电话都有气无力的,现在还不接了。” 苏然和鱼沥立马低头,加快进食速度。 星临在一旁泰然处之,淡定自若。 正说着,老白回电话过来了,章时开了免提问:“歪歪?主任你们刚刚在干嘛,在吃饭吗?” “……”老白在那头好像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嗓音嘶哑地说,“还没吃,在干活。你们看下手机。”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来。 下一秒,一个弹窗竟出现在了他们的手机里。 【幸存者的互助小窝】 【点击下载】 他们愣住。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末世交流论坛? 竟然就这么做出来了?! 他们立即点击下载,与此同时,老白用疲惫的声音解说。 “小陆有个前同事在xx公司上班,过去常用的那个社交appAA你们都知道的吧,就是这家公司的。他们俩这两天联系上后一起把原本的论坛页面改造了下,然后他朋友想办法从AA挪了一部分数据过来……” 网速给力,一个小图标很快出现在了每一台手机上。 在黑底上有一座耸立的信号塔,它的顶端发射着金色的希望之光。 苏然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他轻触这个小图标。 “……具体情况比较复杂,反正最后挪过来的是丧尸病毒爆发后各地用户上传但失败的那部分数据。其实也丢失了不少,但抢救过来多少算多少吧,里面也许会有一些关于这场世界末日的线索。” 老白顿了顿。 “毕竟,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看到了灾难爆发的最初那一刻。” 论坛展开。 非常简易,没有什么开屏动画,屏幕变黑一瞬后,就出现了主要页面。 如老白所说,页面已经不像论坛了,而是像过去常见的社交应用软件,上导航有“讨论”“求助”两个栏目,下面一片空白,但代表加载的圈圈只转了两下,左上方就出现了第一篇带图笔记的轮廓。 会是什么? 既然是丧尸病毒爆发后才上传的,那或许是求救信息? 他们屏住呼吸。 …… 苏然和星临猝不及防看到了非常熟悉的照片和文案,两人齐齐愣住。 其他人也都在看,章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去。” 老白也在嘀咕:“一个多礼拜前发的?” ……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中,苏然和星临缓缓抬起头,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某人。 鱼沥正左手抓蟹腿,右手拿手机。 看到这篇笔记,他张了张嘴。 ……然后缓缓抬起左手,挠了下头。 “……诶嘿?” * 同一时刻。 各座能接受到信号的城市里,躲藏在各自安全屋里的无数幸存者收到了这个弹窗。 他们愣了一瞬,怀抱着好奇与疑惑纷纷点击下载,几秒种后,app安装完成。 小小的图标承载了突如其来的奇迹希望。 他们点击它,双手微微颤抖,在心跳声中看着那空白页面中间的圈圈开始旋转。 是谁做出来的app,里面会出现什么信息? 会有同城幸存者在使用这个东西吗?大家都怎么样了,都还好吗? 其他城市又怎样了,全球都沦陷了吗,真的已经到了世界末日吗? 关门闭窗的民居里,破旧空荡的烂尾楼中,阴暗的桥洞下,偏僻的山洞内……绝望的,疲惫的,困倦的,迷茫的,形形色色的孤独灵魂在一下下的心跳声中,伴随着紧张、麻木、期待、忐忑一起,等来了那短暂而又漫长的几秒种后,这个app转出来的第一篇帖子。 他们屏息凝神,定睛看去。 一周前的内容,主图是一只放在盘子里的红彤彤清蒸大龙虾。 下方文案则是—— “吃上大龙虾了[开心][旋转]虾蟹俱全,还有从来没吃过的超好吃年糕,从没过过这种好日子[嘻嘻]” 他们:“?” 第30章 尽管页面上很快就加载出了其他的笔记,然而在线用户还是在第一时间蜂拥进了这篇内容里。 momo:“这不对吧???” momo:“以为是病毒爆发前的笔记,一看时间是4.2的,我傻了[呆住]” momo:“???我们活的是同一个末世吗?” momo:“我去,这不是AA平台吗,这是把AA改造了还是做了个新的出来啊?” momo:“应该是新的吧,如果AA还能用没必要改造成这样啊。” momo:“这么多momo,头像也一样,我要晕了,兄弟姐妹们,改一改成不?” 我好饿啊:“改好了。” 前夫全家变丧尸:“改好了。” 阳市求伙伴:“改好了。” 丧尸萌萌哒:“改好了。” 今天也没拉出屎:“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吗,我哭了[泪]” 蟑螂怎么还能安然无恙:“话说这篇帖子真的是4.2发的吗,就我一个人东躲西藏连块树皮都找不到吗?怎么还有人吃上海鲜大餐了[呆住]” 我好饿啊:“主包求地址,我拼死也会过去的[合十]” 前夫全家变丧尸:“同求[合十]” 丧尸萌萌哒:“同求[合十]” momo:“……谁懂我本来已经站在窗口准备跳下去结果看到这篇帖子现在不想死了,就是说主包在哪里[天真]” 我好饿啊:“想过去抢劫是吗?我懂的。” momo:“不是,想凑一顿[可爱]有被惹到[可爱]” 今天也没拉出屎:“姐妹别跳啊,还有这么人和你一起苟着呢!!!” momo:“……我男的。” 今天也没拉出屎:“哦,不好意思习惯了。” 阳市求伙伴:“这么欠揍的主包还活着,姐妹你怎么能死[泪]” momo:“我男的……” 阳市求伙伴:“哦,不好意思刚没看到。” 前夫全家变丧尸:“姐妹现在感觉到生机勃勃了吗[泪]” momo:“我……算了……” 蟑螂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姐妹现在是更想跳了还是想开了?” momo:“[我开了]” 我勒个:“这真的是现在能吃到的东西??主包家里开海鲜市场的还是住海边啊?这app怎么不显示个ip[抓狂]” 疯了:“啊啊啊啊我也想吃我也想吃我也想吃我要疯了[哭]” 求投喂:“我眼睛都红了。” 别过来啊:“我已经一天半没吃东西了[泪]就是说连蟑螂我都已经不拒了[泪]” 蟑螂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别……” 五分钟过去,这篇笔记的评论就已经增加到了一百多条。 苏然都没心情吐槽鱼沥了,为这鲜活跳跃上升的数字而感到激动。 老白在电话那头说:“在线用户在飞速增加,现在是98……106……123……” 苏然点击下导航里的“我”,在这里他们可以更改个人信息,接收私信。 最下方有一个入口叫“联系站长”,点进去就能看到“陆风”和“白云若”两个名字。 老白的名字竟然这么柔…… 苏然又切回到主页面,聚精会神看加载出来的其他笔记。 这些笔记就很符合末世的画风了。 有惊诧地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有求救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随着时间逐渐往后推移,这些笔记逐渐从惊恐、茫然转变为绝望、悲伤、麻木。 有一篇笔记是4月12日发的,也就是今天,主图是一张窗边的俯视图,配图文字是:“室友全都死了,一个人苟到现在,已经竭尽全力了。记录一下人生的最后一刻,希望下辈子还能做爸妈的女儿。” 底下评论数量在激增。 “别跳!!!” “看照片已经是晚上了,姐妹还在吗?别死啊,我们来了,大家都来了[哭]” “求求你活下去吧[哭]” “别跳别跳别跳!!” “姐妹还在吗?赶紧去看看隔壁的大龙虾,看完后我们一起去找龙虾哥好吗[哭]” “人呢?” “看这照片好像是X大的[呆住]我在1区[呆住]姐妹你在哪?” “主包看到上面这条评论了吗,你们学校还有人,你还有伙伴!” “啊啊啊主包刚刚发新笔记了,她没跳!!她说她刚想跳下去下载弹窗就出现了,她现在不想跳了[哭]” 苏然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退出去后下滑页面。 他仔仔细细阅读每一篇笔记,试图从每一张图片或每一个文字中,寻找到他内心所在期待的踪迹。 每天使用社交软件的人是形形色色的,上到七八十岁的时髦老头老太,下到刚刚上小学的学生,各种各样的人与环境塑造出了色彩缤纷的不同瞬间。 然而或许是信息太纷乱,或许是太急躁,苏然下滑了很久都没有在这海量的信息中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抿紧唇,告诉自己别急。 转念一想,又往上滑,发现已经有人开了新帖,让幸存者们在评论区里报坐标。 他点进这篇笔记。 置顶:“评论区里不聊别的,就报坐标+人名,目的是为了确认同城还有多少幸存者+找人,让大家心里好有个数,安心一点。信息报到多详细各位自己斟酌,毕竟也有被人找上门打劫的可能性。” “坐标鸣市,有同城的吗?” “叶市,求同城伙伴,顺带问问有天河市的人吗,我联系不上我爸妈,不知道他们在天河市怎么样了[哭]” “阳市。” “清市,金河岩你还活着没,还在出差那地方呢?” “凉市。” …… 短短时间内,各种城市坐标出现在评论区里。 苏然也想留言,然而看了眼置顶,动作又停顿下来。 章时在一旁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个劲问:“你们找不找自己爸妈啊?我要不要也发一条评论啊?” 鱼沥:“我们都没有爸妈的,没有这个问题,哈哈。” 章时:“…………对不起。” 他又悄咪咪觑向苏然。 苏然沉默片刻,道:“如果我们爸妈现在有手机,手机能接收到信号,那我们就能直接电话联系上了,根本不需要隔空喊话。” 章时怔住。 “这个app刚出来,未来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又会有什么样的风险,都要过段时间才能知道。现在就暴露过多信息,不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亲人来说,可能都不是一件好事。” 章时琢磨这番话,觉得有点道理。 虽然目前看来在这个评论区里找人除了“做无用功外”,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风险,但换个角度想,有没有风险又怎么可能是当下就能瞧出来的? 都得用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他不禁有些难为情,虽然苏然年纪比他小多了,可考虑事情比他沉稳周全好几倍。 桌边,星临侧过脸,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苏然映着手机屏幕光的侧脸上。 青年说话时冷静又条理清晰,然而语罢便微微垂下眼睫,颤了两下,视线有那么几秒钟的失焦,像是一种大脑放空后不自觉展现出来的迷茫。 这种迷茫很沉默也很安静,让人难以察觉,若不仔细观察,或许会以为他依旧是在冷静地思考。 然而很快,那股视线又凝聚起来。 它顽强,坚韧。 它会短暂地松垮,但似乎永远不会彻底地溃败。 星临收回视线,看向手机。 这个应用软件里的喊话和发泄出来的情绪离他很远,所以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都只是很随意地看着。 直到此刻,他轻点了下屏幕,启唇道:“有人提到了极光。” 闻言,所有人精神一振,立即刷新页面,找到了星临说的这篇笔记。 文字:“这段日子有人见过奇怪的极光吗?” 评论区里七嘴八舌。 “其他地方也能看到?” “我还以为就我这边出现了……” “好家伙,我刚想发同样的帖子,还在想怎么形容那光,都没想到极光……” “从病毒爆发到现在我见过好六次了。” “我也是六次!” “我也是!” “大家见过的次数都是一样的吗?不会极光出现的时间也都是一样的吧?” “我记录了每一次极光出现的时间,分享一下:第一次,X月X日晚上20:31,第二次……第三次……” “卧槽,虽然我记不得具体时间了,但好像和楼上都是能对上的!” “也就是说每次极光出现,都是全球范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发现不仅是我自己和身边的人,就连植物和其他动物好像也发生了异变,是不是都是这个极光带来的影响?” “楼上,或许也有可能是丧尸病毒引起的?或许大家都还在持续地被病毒改造,就连植物也受到了病毒侵染,只是它们不会丧尸化,而极光只不过是极端自然现象的一种……? “我得先告诉大家一件事……目前为止极光出现的次数不是6,而是7,它第一次出现是在2月13日凌晨四点半,当时我还在做试卷,亲眼看到了,大概一个小时后街上就出现丧尸了……” “???” “哈?!” “什么意思,最开始丧尸病毒和极光是一起出现的?” “我操??” 这头院子里,所有人也是一惊。 章时震惊:“2月13日凌晨?那时候我也在熬夜啊,在加班啊,我怎么没看到?!” 老白在电话里出声:“……三点那会儿你就睡着了,我当时想喊你干个活,看你趴在桌上就没去吵你。” 章时:“啊?那主任你呢,还有齐家熠,你们也没看到?” 齐家熠就是胖子。 齐家熠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出现:“我和白主任一直在低头工作哪能看到啊,那个点大部分人都已经半死不活了好吧!” 苏然也有些惊疑不定。 他非常确信植物、动物的变化是极光带来的,因为只有在极光出现时,海鸥才会出现明显的躁乱,地里的植物才会无风自动。 而现在,这位网友说灾难的最初丧尸病毒和极光是一起出现的? ……感染了丧尸病毒却没有变成丧尸的人类全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机能进化,难道从最开始,极光就是一切异变的源头? 这篇笔记的评论区也沸腾了,所有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所以丧尸病毒和极光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对啊,那丧尸病毒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这玩意儿要么是大自然里释放出来的,要么是病毒研究所里人造出来的,反正不可能是极光释放出来的吧?极光再怎么着也只是一种大气现象吧……?” “正常的极光是太阳风带电粒子进入地球磁场后和高层大气里的原子碰撞造成的现象,也许我们现在看到的极光也是类似的原理形成的?当然具体肯定差别很大,毕竟现在是全球都能看到……” “也就是说,有什么特殊的粒子出现在了我们的大气层里,是它引起了极光现象,也是它异变了所有生命体,和病毒……?” “你们的意思是说就连丧尸病毒也是被极光异变出来的?[骷髅]” “???什么玩意儿?” “那这种特殊粒子是从哪来的?太阳风是太阳喷射出来的带电粒子流,这种特殊粒子的源头是什么?” “弱弱插一句嘴……就我一个人在极光出现的时候看到过ufo吗?” “????怎么评论走向越来越玄幻了?” “不是玄幻是科幻,我肚子都不饿了,看得兴致勃勃。” “是卫星吧?” “早几年前卫星就不用了……我看是塑料袋吧。” “??现在是几几年,怎么还有塑料袋党?” “不是塑料袋也不是卫星,那玩意儿我亲眼看着它在极光里穿梭,忽上忽下的,可惜只见过一次,当时也没想到用手机拍下来[捂脸]” “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所以是几个意思,外星人带特殊粒子来地球,毁灭全人类?[笑哭]” “反正那极光不像是自然产物……” “也许一切真的都是人为的,只是背后的人本没有想造成这样的灾难,是实验过程中不小心出现了纰漏……?” “……如果那神秘的粒子真的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制造它的人能打什么好主意?” “不是,就我一个觉得这根本不是我们人类现有科技能造出来的东西吗?” “那前几年突然面市的一些产品不也是技术突飞猛进吗,叫我说我们的科技水平早就已经突破了,只是普通大众不知道而已。” ……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起来。 在微妙的沉默中,章时小心翼翼抬起头,讪讪地开口:“那个,鱼哥,你们还在地心世界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点啥……?” 鱼沥满头问号:“你怀疑极光和我们有关系?” “不是和你们有关系,就是,会不会是你们政府瞒着你们做了什么,毕竟要说科技,你们可比我们高出太多了……”章时满头大汗地解释。 苏然看向星临。 男人若有所思地划拉屏幕,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到冒犯。 苏然回过头,兀自思索了会儿,开口道:“自然灾害是从五年前开始频发的……都是灾难,我并不觉得那五年能和现在分开来讨论。” 先是地震、海啸、极端气候,轮番上演,最后再由丧尸病毒给出重磅一击。 要说这前后二者没有关联,是纯属巧合才凑到了一起,苏然不是很相信。 可这样一来的话,谜团似乎也就更多了。 造成极光的神秘粒子是现在才出现的,如果它是天然的,那是什么释放了它?如果它是人造的,那么它衔接在自然灾害之后,制造它的人的目的是什么,逻辑是什么? 想让全人类进化,以适应灾变的地球? 就眼下的结果而言,似乎并非是这样的好心。 那是打算加一把力,一举毁灭人类? 可这一切如果是地心种族做的,他们或许有这样的科技力量,但再怎么想求一条生路,似乎也不至于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吧? 这中间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苏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家陷入沉思。 “你永远猜不到他们的想法。” 一旁忽然传来这句话。 苏然一愣,转头看去。 星临已经把手机放下了,伸筷子去夹菜,语气云淡风轻:“至少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目前人类在地表见到过的所有不明飞行物,全都是地心世界的产物。” 鱼沥挠头:“这倒是没错……” 章时傻了。 苏然也有些猝不及防,懵了片刻,瞪大眼睛问:“所有?!” 星临轻飘飘地说:“不是和你说过,这整个宇宙除了地球没有一处属于我们,如果碰到过从其他星球来的外星人,政府那帮老头早把它们抓起来审问来源星,研究基因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现在就承认这个结论。” 所以结论就是,从古至今,压根就没有外星人。 或者说准确点,是他们从没有遇见过。 苏然:“…………那你的意思是,评论区里那人看到的ufo可能真的是你们地心世界派出去的?” 人鱼一脸“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表情。 他淡定了,别人是淡定不了了。 章时:“啊?所以极光真有可能跟你们政府有关?” 鱼沥:“这么说的话,还真不好说……” 章时:“啊啊啊??” 这饭在一脸懵逼中吃完了。 饭后苏然抱着手机,晕晕乎乎地想,是不是也太离谱了点,地心世界求生不能拉着地表世界同归于尽……? 老白还在和章时通话。 “……用户增加速度慢下来了,现在人数是234。” “就这么点人啊……” “目前用户的ip来自七个城市,其他地方的信号塔应该还没被点亮。” “七个城市也才两百多人……” “毕竟还有很多人丢失了手机。” 然而丢失手机的能有多少人,合起来这七座城市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活着? 这个答案,没人敢去细想。 苏然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重新点进那个极光讨论帖里。 “有人见到过从地面劈向空中的闪电吗?” 留下这条留言,他退了出去。 有人回复他会收到提醒的。 他复又点进那个报城市ip的笔记,往下滑评论区。 滑着滑着,他“咦”了一声。 “怎么了?”鱼沥坐在他旁边,正沉迷于观帖,闻声随口问了一句。 苏然惊喜地说:“我们岛上还有幸存者!” 他看到的那条评论是这样写的:“坐标鹿安岛,有七个小伙伴,但全都已经快饿死了,现在队伍里能活下去的大概就只有一位黑猫警长,毕竟只有它能来去自如地觅食。” 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只明显是男性的手抚摸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奶牛猫。 那只手已经瘦骨嶙峋,奶牛猫却肥胖圆润,想来伙食不错。 那条评论的留言者颇为苦中作乐地说:“七个笨蛋人类全靠它养,可惜任务繁重,黑猫警长也力有不逮。” 登时,章时不和老白聊天了,露霓也凑过脑袋来了,星临洗完碗从客厅里出来,所有人都聚到了苏然的身边。 苏然点开照片,放大。 奶牛猫身下的瓷砖纹理特殊,雕刻着非常具有特色的海浪纹样。 苏然和章时异口同声:“这不是中心商场吗!” 有七人一猫正躲在市中心的中心商场里! 苏然抬起头,立刻目光如炬下达指令:“去抓兔子!” 星临和鱼沥:“……” 章时:“哇,又有兄弟要享福了!” 老白果断挂断电话。 第31章 中心商场一楼,月光洒落在黑暗的一角。 一群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全都是两眼放空,瘦骨嶙峋的模样。 商场通往地下一层和二层的电梯口全都被他们用东西给拦住、包住了,所以上下几层的丧尸很难过来。 当然,这个商场里的丧尸也不多,病毒爆发时商场还没营业,员工还没到场,眼下在这里头晃悠的丧尸,全都是后来闯进来的避难者转变而成的。 这些天他们定期上下楼去觅食,可惜商场里的餐饮不是奶茶店就是预制菜餐厅,他们只能靠每天喝奶茶,吃珍珠、椰果、西米露等一应“煮粥”食材、嗦预制菜料包来充饥。 直至前天,彻底找不到食物了。 此刻,奶牛猫无忧无虑地仰躺在地上,扭来扭去地蛄蛹,两只爪爪玩着男人的手。 男人揉了把它的肚子,叹了口气,旁边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说:“段老师,要不我们离开这里,重新再找一个地方吧?” 被称作段老师的男人年约40岁,原本长相周正帅气,可惜近两个月下来的各种磨难让他脸颊凹陷,皮肤蜡黄,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还能看出点以前的模样。 他指了指瘫一地的那些人,嗓音嘶哑地说:“你看,现在如果闯进来一群丧尸,你觉得有谁还有力气跳起来对付?就说我自己,现在最多也只能一对一,同时来两个我都对付不了。” 而现在这座岛上,或者说全球,哪个有食物的地点没有大批量的丧尸? 前赴后继的幸存者用尽所有力气寻觅食物,最终都会在末路一脚踏入深渊,他们现在一旦出去,最终的结果大概率也是这样。 已经不是脆弱还是坚强的问题了,人的精气神是会被耗完的。 到了这个地步,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与其变成丧尸,不如就这样作为一个人静静地死去吧。 身旁那人哑然,迅速颓靡下来。 奶牛猫似乎感到气氛不对,翻身起来,“喵”了一声,迈着优雅的猫步一溜烟跑开了。 姓段的男人没拦,苦笑着喃喃:“走吧,别再回来了,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永远自由。” 语罢,他拿起手机。 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该充了。 这座商场里有一台备用发电机,但或许是因为年份已久,发不了多少电,甚至开不了商场里的灯,只能给他们的手机充充电,让他们聊以慰藉。 他再次叹了口气,打开那个末世互助app。 这个app刚才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非常振奋,然而用了几分钟他们就意识到了,这个东西解决不了他们的困境。 且不说留言者里身处在鹿安岛的似乎就只有他们,就算这岛上还有其他人,对方此刻看到了他们的留言,对方又能怎么帮助他们,能给他们什么,又要怎么穿越这座岛,越过这么多障碍和四伏在各处的丧尸来找他们? 不切实际。 他们也不怨谁,是这狗屁的末世太操蛋了。 于是此刻,只剩下这个男人还在看那些笔记,看里头那些鲜活的人,喉头泛起酸涩。 他将应用切换成相机,转换成自拍镜头。 身旁那人注意到这一幕,赶紧问:“段老师,你在拍什么?” “做点纪念,段成风努力活到了现在,也算是击败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男人开玩笑,“成绩算不错了吧?” 他身旁那人眼睛立刻红了,嗓音哽咽:“嗯,已经很厉害了,段老师!” 四周躺一地的那些人没出声,但有人闭上了呆滞的眼睛,有人抬起手盖住了脸。 段成风就着天光看镜头里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自己,觉得这张照片得留漂亮点,于是将镜头往斜上方微微一移——他们的左边就是商场的玻璃大门,从这个角度拍出去,刚好能拍到远方夜空中的月亮。 “今天月亮可真圆,”他喃喃,“是十五吧?” “对,今天是十五来着。” “来,小林,你跟了我也有五年了,我们一起留张照。” “段老师我们俩拍得照片还不够多吗,为什么非要留一张遗照!”小林哭了。 “来吧来吧,难得这么好的月亮。”段成风搭住他的肩膀,将他揽了过来。 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就此定格。 两个男人一个笑一个哭,月亮就在他们的头顶上,远远地照耀他们。 段成风低头看这张照片,一开始是饱含喟叹地看着,后来则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他放大照片,“咦”了一声。 小林正在用衣角擤鼻涕,擤完了顶着红通通的鼻尖扭过头来问:“怎么了段老师?” “这黑点是什么?” “什么黑点?” “你过来看。” 小林凑过去,发现段成风指的是照片中,月亮中间的一个小黑点。 “没拍好吧?或者是一只鸟刚好飞过去了?” 段成风一听,也是,于是道:“那再来一张。” “啊?” “来来来,你知道我有强迫症的,这么重要的一张照片不能有瑕疵。” 于是小林又被搂过去了。 段成风打开相机,把镜头转过来对准他们两人,这次还没来得及按下拍照键,他就“咦”了。 “小林你看这是什么?”他的声音猛地扬高了。 “什么什么?”小林刚刚哭过,眼睛还有些花。 他揉揉眼睛,定睛看去,只见段成风举着手机,用食指和中指将镜头放大了,而镜头中,他们身后的月亮里,那个小黑点好像还在原来的位置,比刚才还大了! “……”小林一脸困惑,“那鸟卡bug停在那儿了?” 段成风扭头朝商场门外看,即使用肉眼也能看到月亮中间的那个黑点,它还在变大。 他立刻起身跑过去,头也不回地喊道:“老李,叶导,别睡了,你们快过来看,今天的月亮不太对劲!” 老李抱着一台摄像机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回应:“天狗吃月了?又不能给我吃两口,有什么好看的……” 叶导是真的睡着了,大概还在做梦,嘴巴一张一合,阿巴阿巴地流着口水。 小林也爬了起来,站到了段成风的身边。 “——好像真的不太对,大家快过来!快起来!” 人到了某种极端的情况下就会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精神需求都要建立在物质需求已经被满足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如果在平时,出现什么古怪的现象了,或者楼下有人吵架了,即使是正在拉屎也会有人狠狠夹断后提起裤子去围观,唯恐错过一个瓜。 然而在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情况下,四大皆空了,即使外星人降临地球他们也提不起丝毫兴趣,除非外星人决定带他们走。 可小林和段成风的魔音贯耳好像比外星人要厉害。 在他们激动的催促声中,躺一地的人终于受不了纷纷爬起来,带着点怨念拖着脚步过去。 “什么啊,月亮中间出现了一个黑点?” “我就说我们是在玩地球online吧!” “段老师,小林,人在快死的时候是会出现幻觉的,就像我,刚刚还看到阿sir送烤鸡来了……我操,阿sir你哪来的烤鸡?!” 名为阿sir的奶牛猫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吐出了嘴里叼着的一只脏兮兮的烤鸡。 这只烤鸡沾满泥土和草叶,不知道在地里躺了有多久,已经完全被风干了。 “喵~” 阿sir一脸“你才是幻觉”的无语模样,用脚踢了踢这只烤鸡,示意他们饿了就快吃,自己则往前走去,轻轻一跃,攀住段成风的腿,一路往上爬,直到段成风头都不低一下就习惯性地抱起它。 后面的人立马七嘴八舌起来。 “竟然不是幻觉?这烤鸡还能吃吗?” “应该是不行了吧……?” “但现在也没别的东西能吃啊,靠,这烤鸡看起来也太好吃了!” “我去你还真敢吃啊?你现在还经得起拉吗?” “死都要死了还怕拉肚子,拉死我吧我不怕!” 小林忍无可忍回头吼了一句:“我说你们现在还有心情吃烤鸡?!你们一点都不好奇月亮上那是什么东西吗?” “现在有什么还能比食物更重要啊林老师……” “不过烤鸡都不是幻觉了,那段老师和小林看到的可能也不是幻觉?” 有人开着玩笑,走到这两人身旁,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商场门外一瞧。 下一秒,脸色就变了。 “…………我操,那是什么?!” 其余人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 就连叶导也醒了,他们纷纷聚拢过去,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什么月亮黑点的,无非就是月食吧? 而这一眼,霎时间把他们的魂都差点吓飞了。 一轮圆月高悬在夜空中,一团黑影在月亮的正中间。 这团黑影明明没动,它就一直在那个位置,但它内部的那团黑色却好像在震动…… 有人手忙脚乱拿出手机,对准这一幕,用手指放大相机镜头。 ——那团黑影变得更清晰了一点。 是一团由无数黑点组成的阴影,内部的黑点在震动,不对,那些黑点好像有翅膀,它们在扇动,那团黑影下方还吊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在朝我们的方向飞过来!” 一声尖叫令所有人齐齐头皮炸起。 有人被吓得后退,有人飞快拍照,段成风始终用镜头聚精会神地观察,逐渐地,他看出了些许端倪。 他震惊地说:“……那好像是一群鸟,它们好像在运输什么东西!” 小林也在叫:“它们真的在朝我们这儿过来!” 其余人方寸大乱。 “它们要干什么?” “这两天也没吃毒蘑菇啊?” “它们越来越近了,好像吊着一个大网兜,那网兜里装着什么?!” “空投炸弹?!” “怎么办啊,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段成风的心砰砰地跳,一瞬间,有什么灵光闪过他的脑海。 他大喊:“把门打开,快!” 其余人傻了:“哈?” 叶导也一脸错愕,然而几秒种后,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扑过去把他们堵在玻璃大门后头的东西给挪开。 其他人这会儿完全是懵逼的状态,见叶导这么干了,也稀里糊涂地过去一起帮忙。 没一会儿,玻璃门后头的东西便全部被移开,而那团黑影已经抵达十字路口斜对角的大楼上方。 那是一群海鸥,它们真的带了一件神秘的巨物在飞向他们! 商场的大门比较老旧,段成风和叶导一左一右将两扇门推开,一群人站在门口,好奇却又不敢踏出去。 呼啦啦。 那群海鸥飞到大门口,开始缓缓降落。 网兜和网兜里的东西最先触地,随后海鸥们也纷纷落到地上。 它们神态倨傲,其中几只嘴里叼着什么东西,段成风仔细一看,惊愕地发现那竟是薯条! 这些海鸥就这么嘎巴嘎巴把嘴里的薯条给吃了,队伍最前方那只海鸥再一次飞起,这次却是飞到了网兜里的那个物件上,落下,转过身看他们。 “……它在示意我们拿走这东西!”段成风喊道,“快!” 其余人反应过来,一脸懵逼地蜂拥而上。 海鸥们左右跳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道,他们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网兜里的东西取出。 ……好像是一个脸盆,被一层厚厚的保鲜膜包裹着。 “这什么啊……” 没待他们看清楚,海鸥们便张开翅膀,呼啦啦再次起飞,带着空网兜走了。 他们茫然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再抬着这大概有十公斤重的脸盆回到商场内。 段成风、小林和叶导纷纷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这盘东西。 ……他们齐齐张开嘴,目瞪口呆。 脸盆里装有一大把新鲜蔬菜、一桶没标刻度但看起来至少有3L的水、一袋用保鲜袋装着的大米、一小盆已经蒸好的米饭,一小盆炒时蔬。 最为重量级的,是被这些东西环绕在中间,看起来占了十公斤重里大部分重量的一盆……爆炒神秘生物肉丁。 * 末世app上。 无论何时何地,猫猫狗狗总是最能吸引注意力。 尽管笔记发布人提醒不要聊别的,然而带黑猫警长的那条评论还是引来了不少人回复。 “主人这么瘦,猫猫这么胖,主人从未考虑过要吃猫猫,人好猫好[哭]” “有七个人还是混到了这种地步吗?好惨……” “那怎么办啊,鹿安岛离好远……” 两个半小时后,有人发现这条评论的留言者突然新增了回复。 “谢谢大家关心,刚刚受到了非常令人震撼的救助,好心人如果还在看这条评论,不介意的话可以私信我一下吗?我不会问你是谁,在哪,只想向你表达一下感谢。” 很快,这条回复下面多了许多评论。 “??” “什么鬼,这才过去两个半小时?” “受到救助却不知道对方是谁……?你没见到对方吗?” “救助了什么啊,好奇蹲蹲。” 然而很快,这条回复就被删了。 连带着原来的那条评论也删了。 没人知道是谁删的,唯有刚刚看到了新回复的个别网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 海鸥回来后,苏然去看了眼那篇笔记。 发现原来的那条评论不见了,他发短信问老白:“你们删的?” 老白很快回复:“不是,对方自己删的。他刚刚的回复我截图了[图片]” 苏然仔细看了看老白截图里的文字。 事实上,他会选择帮助这一群陌生人正是因为刚才看到了那张小猫的照片。 人性经不起试验,在饿到濒死的情况下还能做到不去碰这只大肥猫,足以证明那七个人是善良的。 而此刻对方删评的举动似乎也证实了对方不是傻子,尽管一时冲动发布了那条回复,但清醒过来后就知道这时候保持低调才是最好的。 这样的话,以后就还可以再接触。 …… 虽然现在有线索隐隐暗示极光和地心种族有关系,但到底只是猜测,也有可能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 在不确定答案的情况下,无人岛还是得去,毕竟,虎鲸也在引导他们过去嘛。 苏然让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早点休息。 散开前他交代了下明天的早起时间。 章时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这么早?” 苏然:“因为要在满潮的时候出发,还得提早把柴油船运过去,所以那个点必须起来了。” 鱼沥和露霓一听,赶紧溜回隔壁去了。 苏然说完了,看到星临两手插兜轻飘飘往屋里走,想了想,跟上去问:“你要是起不来的话,要不明天就留家里……?” 星临投下来一瞥,问了一句:“我会起不来?” “?”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的是谁呢。 第二天早上4:20。 天还黑着,亮堂的客厅里,露霓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一把铁铲,头一下一下地往下点。 鱼沥和章时哈欠连天。 苏然站在客厅尾巴上的那个房间门口,抬着手一脸纠结。 章时哈欠打得泪花都要冒出来了:“就敲门吧,或者直接开门进去,都是男的不用怕呀然哥!” 鱼沥也是同样一副快要困死的模样:“你怎么还叫上他哥了?” “嘿嘿,这和年纪无关。” “谁养活你谁是你哥?” “对呀。” “那你怎么不喊爹?” “这不是怕然哥被喊老了……” 苏然嘴角一抽一抽的,正深吸一口气要敲下去,面前的门开了。 男人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门后,闭着眼睛,拧着眉头,一副现在立马就能让世界毁灭的样子。 苏然小声说:“都说起不来就算了……” 人鱼掀开眼睫,深蓝色的眸子幽幽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卫生间走,几分钟后,又从卫生间里出来。 鸡窝头沾上了水珠,黑发已经变得非常柔顺,那张充满起床气的厌世脸也已经恢复了矜贵,看起来是清醒了。 人鱼坐到凳子上,双腿交叠,随手拿起餐桌上半小时前蒸好的馒头,啃下一口,嚼嚼嚼。 优雅地发出指令。 “走。” 鱼沥:“怎么,我们把你抬过去?” 第32章 事实证明,无论什么生物,被强制开机了就会犯傻。 人鱼对此不屑一顾,然后在大门口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4:40分,他们抵达大舅舅家。 露霓和鱼沥用触手把车库里的柴油船抬起来,苏然、星临和章时钻到船底开始打包。 先是用珍珠棉来回裹个几层,把船头和船尾也给包进去了,再是疯狂缠泡泡纸,直至这艘船犹如一个穿上增高鞋垫的人类,高度足足增加50多厘米。 打包完后,星临拎起角落里的那桶柴油,露霓收回触手和他们一起退出车库,让出了外头这条主道。 “来,试试看。”苏然屏息凝神。 鱼沥的四根触手齐齐滑过船底,缠住船身,另外四根触手抵住地面。 他缓缓将船抡起来…… “等等!”苏然一声吼,吓得鱼沥差点手滑,“船要砸到车库天花板了!” …… 十分钟后,他们一齐将这艘船推出车库,鱼沥再一次将船卷住,高高抡起来,往前甩…… 船身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倾斜,在紧张的注视中,头先着地。 然而在珍珠棉和泡泡纸的重重保护下,它只发出了闷闷的一声“咚”! 苏然和章时立即冲上前,检查船身。 “是好的,没事!”章时大声说。 “可以,就这样走吧!”苏然说出这句话,露霓发出欢呼。 就这样,他们跟着鱼沥一起移出大舅舅家的院子,踏上了村间小道。 天光未亮,原本就还未彻底回到各自院子里的丧尸纷纷被怪异的声音吸引,聚集过来。 它们被挡在了各式各样的障碍物后,看到这一幕喉咙里发出凶恶震慑的嘶吼,眼神里却夹杂着一丝疑惑和茫然,一丁点都不明白这两人三鱼大清早的在折腾什么。 咚咚咚的诡异声响穿过半个村子,在快到五点的时候抵达海边。 按照苏然的推算,今天的退潮大概会从六点钟开始。 但等到那个时候再下海就迟了,他们必须要趁现在的平潮期把船开出去。 鱼沥一路将船送进浪花里,苏然说:“好了,鱼沥你松手,到后边来!” 再抡下去,这船就该进水了。 鱼沥把触手收回,屁颠屁颠跑到船尾,和他们站到一起。 星临把那桶柴油灌进油箱,然后将空桶放到了离海水很远的地方。 等他回来,苏然一声令下,他们一齐把船往前推。 在浮力作用下,船变得很好推进。 水深逐渐没过他们的脚踝、小腿肚、再到膝盖…… 苏然瞧着差不多了,喊了声:“上船吧!” 五个人齐齐翻进船内。 章时站起来,摩拳擦掌走到船尾:“让我来看看。” 这艘船的启动方式是最老型的那种拉绳式,章时以前在老家玩过类似启动方式的柴油拖拉机,想来原理是差不多的。 他拉了一下绳,船身震动,像一个熟睡的人突然被惊醒,发出一声状况外的惊呼。 第二下,一模一样的情况。 苏然正坐在船中间整理今天带来的东西,见状担心地抬起头问了声:“可以吗?” 章时有些没底,讪讪地说:“我、我再试试……” 他拉了第三下绳。 终于,一股黑烟从船尾吐出,这艘船终于笃笃笃笃地启动了。 “开喽开喽!”章时彻底兴奋起来了,操纵手杆,这艘八米长的柴油船就这样慢吞吞地开始朝着海浪前进。 苏然松了口气。 他回过头。 露霓和鱼沥把今天带来的东西全卸下来了,这俩是真当春游来准备的,帆布挎包里装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一包薯片、一包妙脆角、一包饼干、一板巧克力和两瓶可乐。 苏然则带了老几样……塑料桶、铁铲、牡蛎勾,另外就是一张很大的网兜——他也不知道能用来干什么,反正看见就随手带上了——和两把菜刀。 “准备砍丧尸去的?”面前落下一道懒洋洋的嗓音。 苏然抬起头,星临在他面前坐下,屈起一条腿,单手撑住船面,垂着眼的模样明显是还没睡醒。 果然,下一秒男人就抬起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哈欠。 像一只困到不行的大型猫科动物。 苏然有些莞尔了:“老实说,你是不是憋疯了想出去玩?” 不然非要死撑着跟他们一起出来干什么? 星临的眼角冒出些许泪花,闻言眸子一转,有点无语地看向他。 然后他眯起眼,过了几秒钟,苏然都被他看得心砰砰跳了,男人才将视线转向斜前方,漫不经心地轻嗤:“你当我是小学生?” 俩真小学生已经打开那包薯片了。 “……那是不喜欢被大部队抛下,觉得被排挤?”苏然暗暗压下心跳,一边开玩笑地说,一边拿起刚才从表哥房间里找出来的那副手铐,将从家里带来的麻绳穿进其中一个手铐圈圈里,开始打结。 星临很不以为然地嗤了第二声。 苏然又悄悄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今天换上了他哥的大码衬衣,那穿在他哥身上估计能兜下两口风的白色休闲款衬衫穿在他身上却是刚刚好,衬得他身形修长,宽肩窄腰。 尤其是这懒洋洋撑坐着的模样,好像在拍画报一样。 远处,有几缕微光从海平线上的某个点射出,穿透夜幕,照出厚重的深蓝色。 海面很平静,除了柴油船发出的笃笃声,就只有柔软的海浪打在船身上发出的哗啦啦水声。 显得这天地间宁静极了。 苏然有点喜欢这样的时刻,如果他们不是要去干一件未知的可能充满危险的事就更好了。 他做好简易版的钩绳,拿出手机。 离岸还不到两百米,手机还能接收到信号。 他打开末世互助app,后台提示他收到了三条回复,他点开看了眼。 “什么闪电?” “春雷也没这么早吧?” “从地面劈向空中?这地球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来,除了他们没有人见识过那种闪电了。 右上角的信号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小格,下一秒,它当着苏然的面彻底寂灭成灰色。 从现在起,他们就彻底联系不上外界了。 苏然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进裤兜里。 鱼沥和露霓卡嚓卡嚓啃薯片啃得欢,递过来问:“要来一片不?” 苏然本来想说算了,他现在有点紧张,结果星临淡定地伸手过去,他顿时也有点馋了…… “我也要我也要。”章时大步一跨,过来掏薯片。 等五个人都咔嚓咔嚓啃起薯片了,露霓好奇地问:“开到那座岛大概要多长时间呀?” 苏然回忆了下:“差不多半个小时吧?这艘船速度慢点,大概四十分钟?” “那也不远啊。” “是不远,那座岛以前挺多村民会上去的,后来大家都不怎么赶海了,就没人去了。” “为什么不赶海了?”露霓疑惑。 “因为不缺吃的?老一辈还偶尔会去海边撬牡蛎,捡蛤蜊,年轻人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了吧,”苏然说着笑了下,更正自己,“城市里的年轻人对赶海大概还是有点兴趣的,但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大部分都腻了。” 露霓嚼着薯片,歪过脑袋:“但你不腻?” “嗯,”苏然转过头,迎着海风看向远处深蓝色的海天一线,嗓音低柔,“我不腻。” 星临抬起眼,安静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章时在船尾把控着船前进的方向,闻言感叹:“确实啊,我来岛上有两年了,除了最开始那一个月来海边玩过几次,后面就没怎么来过了。前面那座无人岛我根本不知道能上去。” 苏然兴致勃勃地说起来:“那上面有一棵年份很久的树,长得特别高特别茂盛,我外公他们都说那是一棵千年古木。岛上还有野生的芒果和百香果,现在这个时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已经有熟芒果可以摘了。沿岛的礁石里还很容易找到鲍鱼!” 章时振奋:“鲍鱼!” 露霓眼睛放光:“我要吃鲍鱼!” 鱼沥立马打量起他们今天带来的工具:“早知道应该多带两个桶来……” 苏然哭笑不得:“等先搞明白那闪电是什么再说吧……” 章时想了想,道:“那闪电其实也不一定和这座岛有关吧?也许是从它后面的海面上发射出来的?诶,会不会有人搞了个海上研究基地,在研究怎么用闪电劈死极光啊?” 露霓放下薯片,大力鼓掌:“哇,好厉害的想象力。” 章时脸蛋一红。 鱼沥头也不抬:“别误会,她当初对孤儿院里那只用尿画爱心的狗也是这么夸的。” “…………”章时灵机一动,再接再厉,“那你们地心族逃出来的时候是在哪个方位?” “离这里可远了,”鱼沥抬起手,朝南面一指,“喏,在那个方向呢。” “哦。”章时顿时有些失望。 鱼沥露出一脸“我还不明白你的小心思”的模样。 章时讪讪摸脑袋:“嘿嘿,这不是随便猜猜……” 苏然失笑。 他发现星临不知何时往后靠在了船沿上,单手曲起搭在上头,正懒洋洋地看着前方的海面。 “你在看什么?”他好奇地问。 星临说:“那艘沉船就在前面。” 苏然愣住。 “什么沉船?”露霓问。 鱼沥道:“一艘日出观光船,之前我们三个下海的时候遇到过从那里飘来的丧尸尸体。” 露霓立刻趴到船边上往下看,章时也低下了头。 天又亮了一些,但依旧很暗,呈现出一种会令人感到窒息的偏黑的宝石蓝,仿佛有另一片深海漂浮在他们的上空。 微弱的天光照射在海面上,让海面呈现出同样的深蓝色。 海鸥从他们身旁滑翔而过,发出欧欧声,又从前方折返,飞回向岸边。 船下的海水中依稀能看到游鱼闪现……逐渐的,深蓝色过度成黑色,他们来到了海底断崖处,那深渊一样的黑里,隐约有一团更浓郁的黑色阴影。 游鱼不见了,天地间好像变得更宁静了,他们迎来了日出前最为死寂的那一刻。 苏然屏住呼吸。 从小到大,他对大海都是既亲近又敬畏的,尽管村里经常会有人来野游,但他知道那样很危险,尤其是这样的深水区。 那是真正的深渊,轻易就会将人卷下去。 “……一整艘船就这样沉底了啊,”章时喃喃,“我们岛上以前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吧?” “嗯,没有的。”苏然轻声道。 “我记得这艘游轮一次性最多能载两百人,每次都是满员的,”章时叹了口气,“要是平时,船翻了怎么着都能救点人上来。” 然而现在,那两百人大概和船一起,永远沉眠在了海底。 他不忍心看了,抬起头来继续看前方。 苏然也一样,默默收回了视线。 露霓却还在看着水下:“……这里有好多鱼,刚刚在前面还没这么多呢。要是现在跳下去,应该能抓一兜回来吧?” 鱼沥舔了舔嘴唇,突然开始畅想:“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华夏人有一道菜叫杂鱼锅……” 苏然忍俊不禁:“你们要是能抓回来我也不是不能做。” 露霓变得有些兴奋:“……那些鱼好像游上来了!我要不下去试试吧?塑料桶呢,哥哥快给我!” 苏然没想到她是真想抓,劝道:“等回来的时候再说吧,我们还得去无人岛,一来一回鱼都死透了。” “也是哦,”露霓一脸遗憾,“可惜了,它们这么主动地游过来……” 星临看着看着,突然放下搭在船边上的手臂,坐直身体,嗓音冷了下来:“那不是鱼。” “什么?”苏然怔住。 其余人也愣住。 鱼沥立刻扭头往海面下重新看去,过了几秒,脸色一变:“……好像是人!” 苏然下意识地看向船外。 那一团巨大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们的船下,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疯狂攒动,像密密麻麻的小鱼儿,形状却又似乎要比鱼纤长许多。 它们前赴后继,你推我攘,直到——一根腐朽的手臂直直破水而出,猛一下弯折,用力扣上了他们的船。 —— “——是丧尸!!”章时的尖叫声惊破平静的海面。 仿佛是一个信号。 一根根枯瘦的手臂哗啦啦齐齐破出海面,像是耸出海上的腐朽木桩一般出现在船的四面八方,它们纷纷压过来,扣上来,船失去平衡,开始摇晃! “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它们怎么在海里活的啊?!”颠簸中,章时惨叫着和苏然一起扑到船中间去拿防身工具,星临、露霓和鱼沥倏然起身,后二者伸展出触手。 然而还不待他们动作,船就被掀翻了—— 苏然刚握住铁铲,人就冷不防滑进了水里去。 他一惊,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哗啦。 沉入水中后,他赶紧睁开眼,酸涩感瞬间充斥整个眼球,隐约能看到星临第一时间变幻出鱼尾,正甩尾从上方朝他游来。 苏然伸展手臂想往上游,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他的脚踝和小腿,他脸色一变,整个人被往下拽去! * 极速下坠。 从海面上射下来的光线在飞速远去,四面八方浮动在海洋中的丧尸犹如混乱的鱼群,到处弹射。 上方的船影在剧烈晃动,章鱼触手、人影乱成一团。 苏然拼命蹬腿,脚上那只手却始终不松开,他低下头,看到丧尸正试图把他的腿拽到嘴边咬他,却因为他的挣动而频频咬空,只咬中了裤腿布料。 ——这些丧尸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从那艘沉船里出来的?可那天星临和鱼沥虽没靠太近检查,但也确认了那些丧尸全都已经死了! 难道它们根本没死,而是陷入了休眠,被柴油船经过时发出的声音给唤醒了?? 水里不好矫正姿势,在试图用铁铲去砸那东西的期间,苏然已经下沉快有百米,短时间内加强的水压让胸口像被石头挤了一样难受,心中骤然产生了一种恐慌感,仿佛自己正在坠向坟墓。 他挣扎得更为剧烈,一连串气泡从唇角溢出。 四周的海水逐渐过渡成漆黑的墨色,庞大的阴影在底下迎接他的到来。 他额头爆起青筋,猛地弯折身体,疯了一样地用铁铲去砸、去捅,丧尸发出的嘶吼声通过水波传递到耳中,像是远古的水中怪兽在幽沉地嘶吼。 前后左右的丧尸注意到这里,开始纷纷靠近过来。 苏然的氧气快要耗尽了,最后拼命全力的一击,终于把脚上这只丧尸的头给铲烂,只留下一个下巴。 然而那只手竟还没有松开。 他用力蹬腿,用铁铲去铲开这只手,过程中身体还在持续地下坠。 四面八方出现了更多的利爪,它们在黑暗中纷纷向他抓来…… 苏然渐渐地失去了力气,视线开始涣散…… ——一抹鱼尾搅乱水波,丧尸群被狠狠拍开! 苏然的腰被搂住,整个人往上一提。 他的意识几乎已经要陷入虚无,忽感唇上剧烈一痛,才猛然清醒过来。 目光倏地聚焦,他愕然地发现人鱼正侧着脸,冰冷的唇压在他的唇上,温热的气息在被渡入他的嘴中。 “……!” 本已缓慢下来的心跳瞬时便恢复了激烈的节奏。 苏然急促地吐息着,本能地抬起手,攀住了人鱼的肩膀。 人鱼掀开眼睫,深蓝色的双眸凝视着他,几秒种后停止渡气,将唇凑到他的耳边。 特殊海洋生物也是海洋生物,在水中可以像在陆地上一样。 苏然听到了近在咫尺的,经由水传递过来,变得朦胧的低沉嗓音。 “忘了?你可以在水里闭气三十分钟。” ——窒息感是由恐慌造成的,氧气并非真的已经被身体消耗殆尽。 苏然喉结滚动,下一秒,他被星临压入了怀里。 鼻尖撞到了男人的肩膀,他懵了一下。 男人的手覆到了他的后颈上,以一种轻而有力的力道下滑,滑至背脊中间,再回到他的后颈上。 就这样安抚一般,抚了他三次。 随后,男人抱紧他,带他一起旋转。 脚踝上的那只利爪终于在旋转中被甩开,他们停止了下坠,在沉船上方灵巧躲避开四面八方涌来的丧尸。 星临扭身正要上浮,一声呦鸣忽然远远传来。 丧尸群顿时变得有些躁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苏然敏锐地察觉到,水流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从原本无序的涌动变成了横向冲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右边飞速过来。 他和星临停止旋转,警惕地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抹庞大的阴影在迅速靠近这里。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是—— 苏然惊愕。 又一声呦鸣。 虎鲸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将分布在他们四周的丧尸狠狠冲散。 它出现得猝不及防,搅乱这里之后,又游出去几十米,在前方大幅度旋转身体,游往下方。 苏然和星临微愕的目光追随着它,看着它贴近了那艘沉船。 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那艘沉船周围还有不少丧尸,这些丧尸始终没有被上方的动静吸引,而是趴在游轮顶层的船长室窗外,好像里头藏着什么甜美可口的蛋糕,令它们虎视眈眈。 苏然的心猛地一跳。 等等…… 难道那天这头虎鲸并不是在引导他们去关注那座无人岛,而是想让他们注意到这艘沉船? 身上的伤口也并不是“人”造成的,而是和这些丧尸搏斗的时候留下的?! ……说起来,目前为止他确实没有见到过丧尸化的动物,被丧尸攻击的动物一般都是直接被咬死了。 如果动物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丧尸病毒感染变异,那么在没有死亡的情况下,那些伤口或许是很难和普通伤口分辨开来…… 苏然和星临对视一眼。 “还行吗?”星临启唇,在水中问。 ——再往下去水压会变得更厉害,身体还承受不承受得了? 事实上,如果是在平时,在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潜水设备的情况下,这种水压苏然是绝对受不了的。 但或许是如今身体机能全面变强了,这会儿又冷静了下来,他虽然难受,但好像还能忍。 苏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星临搂住他的腰,猛一摆尾,带他往下游。 虎鲸在下方贴着船不断来回游动,动作颇有些凶猛,和那天在沙滩上嘤嘤呜呜的模样大相径庭。 船长室周围的丧尸试图攻击它,却要么被水冲开,要么被它用尾巴甩开,没一会儿,船长室外的视野就被清理出来。 苏然和星临趁机下沉靠近过去,惊异地发现,黑暗的室内有一团蓝光。 它静静浮动在黑暗的深处,一明一灭,仿佛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搏动。 这是什么东西? 虎鲸绕到了船的另一头,来回游动,发出急促的呦鸣。 一声,一声,又一声。 忽地,那团光好像被唤醒了。 它动了。 它竟舒展开来,被拉长,变纤长。 它在黑暗中持续地变形,最上端是一个圆形,光线往下收束变得细瘦,又猛地撑开,紧接着在粗壮的主光道两旁出现了两条细瘦的分叉光道。 主光道一路往下,在中下端又分叉成两条纤瘦的分光道。 这抹异形光团就这样“立”在了黑暗之中,开始朝苏然和星临靠近,它是飘过来的,它…… 苏然呆住了。 ……光团缓缓出现在窗边,仰望窗外的他们。 在荧荧蓝光之下,是一张柔和的面庞。 “它”竟是一个人。 一个不知道在溢满海水的黑暗船长室里呆了多久的,发光的女人。 第33章 女人看清楚他们,神情瞬时激烈起来。 她抬起手拍打玻璃窗,用目光警示他们身后。 身后传来一声激亢的鸣叫,苏然和星临立即回过头,只见丧尸群忽然团结起来,开始围攻虎鲸。 它们像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鱼,妄图吞吃掉这庞然大物。 虎鲸困兽犹斗,激烈摆尾,扭转身体,然而眨眼之间,身上已经留下了密密匝匝的伤痕。 深海水波变得动荡,苏然和星临必须要扣住游轮上凸起的结构才能避免不被浪打走。 苏然摁下心底的震惊,飞快地陷入思考。 怎么办,他们要怎么对付这么一大群丧尸? 在水中他们甚至很难施力…… 忽然灵光一闪,扯了下星临的手臂。 他没法在水中说话,只能执起星临的手,在他掌心上写下一个字:网。 星临看懂了,立刻搂紧他的腰。 苏然回过头,朝船长室里的女人比了个手掌微微往下压的动作,示意她等待一下,先别出来。 女人担忧地看了眼那头虎鲸,又看向他们,点了点头。 星临摆尾,带苏然往上游。 他们从那混乱的深海战斗圈里穿梭而过,飞速上浮,隐隐能看到上方已经漂了好多丧尸的尸体,只剩几头还活着,正在划动手脚。 鱼沥、露霓在和它们缠斗。 八爪鱼触手疯狂搅乱水波,鱼沥的指责声从上方传下来。 “——你们袭击就袭击,翻船干什么?知道妙脆角饼干和巧克力是花了多久才找到的吗,要是丢了谁来负责?都世界末日了还这么不珍惜食物!” 苏然嘴角一抽。 另一旁的海面上。 章时费劲巴拉地把柴油船翻正,被露霓忙中用触手一托,上了船。 他扑到船边声嘶力竭地喊:“你们快去找然哥和星哥,这里剩下的几头丧尸我来对付!” 露霓露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眨巴眨巴眼睛:“你确定?” 章时低头一看——手里的武器早丢了,他现在只有赤手空拳,呃…… 连忙抬起头朝周围扫视,还好很快就发现了武器的踪迹。 塑料桶、钩子和那张大网全都飘浮在不远处! 忽然,露霓尖叫一声:“不要过来啊!” 章时定睛一看,只见一头丧尸冷不丁扑向她,一鱼一尸混乱对抗起来。 他连滚带爬跑到船尾,一看仪器全都进水了,短时间内船根本开动不了,纠结了下,转身跳回到海里,拼了命地往那几件工具的方向游。 很快就有丧尸发现他,追了上来,他根本不敢回头仔细看,只拼命划动手臂和双腿,游出了中考游泳都没能游出过的速度。 率先拿到那把铁钩。 握紧弯钩,他猛地回转身体,怒吼一声往前一捅,笔直的手柄就插入了迫近在前的丧尸的左眼。 像发条玩具突然失去动力,丧尸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章时一喜,把铁钩拔出,下一秒整个人却猛地往下一坠。 ——有丧尸抓住了他的右脚! 草草草! 水没过鼻子的一瞬间,他屏住呼吸。 沉入水中后,他甩动右脚,甩不开,又很难弯折身体去够那头丧尸,想了想,只能左腿并拢向右腿,左脚脚尖抵住右脚脚后跟,往下踢踢踢…… 终于,右脚鞋子被踢掉了。 丧尸拽着他的运动鞋一脸懵逼,章时赶紧往上游! 刚浮上海面,抓住那把网兜,左脚又被拽住了,整个人再次往下沉去! 章时在心里骂着脏话,用同样的方法把左鞋也给脱了。 这下两脚空空,他最后拽上那只塑料桶,用最快的速度游回到船边,翻身进去,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就去寻找露霓的身影。 章鱼触手在离他五米远的海面上翻滚。 “露霓,我来了!”他大吼。 “啊啊啊讨厌讨厌讨厌!”露霓的尖叫声从那里传来。 下一秒,就见一根触手甩出海面,尾端卷着半个脑壳,粘附在脑壳上的脑子就这样掉了……下来…… 章时:“…………” 有时候真的很想对敌军喊救命。 水面下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朦胧,低沉,幽长,像是从极深的地方穿透介质传递过来的。 “鱼沥、露霓,带网下来。” 网? 章时激动地挥舞手臂:“网在我这儿,在这儿!!” 鱼沥的触手从水下弹射出来,轻轻一卷,卷走这把网,消失在了水面下。 * 确保鱼沥他们都听见了,星临在水中调整姿势,带着苏然重新往下游。 也是这时候,苏然才想起自己还没换气。 他只能憋三十分钟,现在快到顶了……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搂在他腰后的手臂一使力,将他拢过去。 苏然还没反应过来,星临的唇已经压下来。 从后面跟过来的鱼沥和露霓:“?!!” 苏然大脑宕机。 怎么又……?! 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也…… ……人形氧气瓶?? 人鱼没有停止过摆尾,一路下沉,闭着眼紧贴他的唇,将他的唇微微分开,渡气过来。 几秒种后,星临缓缓睁开眼。 苏然依旧是一副脸快憋青的模样。 “?”星临微拧起眉头,和他分开,狐疑地问,“我渡的不是二氧化碳吧?” “……”苏然骤然吐出一连串泡泡,疯狂摇头。 星临有点点无语的模样,抬起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提醒:“不要再吐出来了。” 语罢,便侧过脸,再次压下来。 苏然闭上眼,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们在深海中无限下沉,双唇紧贴在一起。 不知道是在海水中泡久了,连他的体温都已经丧失,还是他们的体温已经互相传递成一致—— 这回,苏然并没有感觉到冰冷。 压着他的这双唇,好像是有点温热的。 他们契合在一起,融合在一起,气息被从一端缓缓渡到另一端,又被紧张无措的另一端,重新吐息回去。 就这样,在深海中彼此交换。 过了好一会儿,在苏然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缺氧还是醉氧,人都已经开始变迷糊了的时候,两根手指冷不丁插入到他们的唇中间,然后—— 捏住了他的上下两片嘴唇。 苏然豁然睁开眼。 星临微微勾起唇角,眼神有些戏谑。 禁止吐气。 他的脸上写着这四个字。 人在水中脸会红吗?脸红的话,对方看得出来吗? 苏然不知道。 他抓住星临的手,用力摇了摇头,男人终于将手松开,淡定地看向前方,余留下苏然一个人心如擂鼓。 后面的两只章鱼:“…………” 海底近在眼前。 船长室里的蓝光还在明灭,虎鲸还在与丧尸群纠缠。 星临挥臂一指,示意鱼沥和露霓去船尾的位置,把渔网拉开。 他松开苏然,飞射一般朝虎鲸游去,同时将手放到唇边,吹了一声哨。 明明从未合作过,但虎鲸似乎听得懂这一声哨音里携带的讯息。 它的摆尾激烈起来。 密密匝匝的丧尸被它拍开,还未来得及重新靠近,就有一抹深蓝色鱼尾闯入到它们的中间,携带一股激烈的水流,将它们冲向后方! 丧尸群奋力挣扎却依旧被水流卷走,一张大网冷不防从后方拉过来,将它们齐齐收入网中! 鱼沥和露霓立马将网合拢,这会儿即使不用星临交代,鱼沥也知道要怎么做——他用两根触手绞住网兜口子,风火轮一样飞快地抡起来! 与此同时,星临和得到解救的虎鲸齐齐调头往后方游,游到差不多远的距离了,转身回正,再次冲刺前进! 梅开二度,激烈带起的水流卷动还未被收入网中的丧尸,将它们往后推去! 鱼沥已经将网里的丧尸抡得七晕八素,晕头转向,见机立马和露霓一起重新张开这张网,将这第二波丧尸也收进去! 合网,继续抡! 就这样,他们一波波收割起丧尸,苏然瞅准时机,绕开这战场,往船长室的方向游去。 见他游近了,女人立刻指了指面前这扇窗,摇了摇头。 苏然了然——这里的窗户不带开窗设计。 一般为了抗冲击,这种窗也都会使用加厚过的玻璃,很难砸开。 不过他还是打算试验下,于是示意女人退开,举起始终攥在手里的铁铲,用力挥过去! 咚的一下。 铁铲落到玻璃窗上,只发出了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果然如此。 而且在水里很难发挥力量,就更难靠蛮力把窗户砸开了。 苏然看了眼船长室的门,女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回头看了眼,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苏然顿时又明白了——恐怕此刻船内也有很多丧尸。 这大概就是这个女人被困在了这里面的原因,她没什么万全之策,不敢轻举妄动。 他想了想,突然有了一个点子,转身游向鱼沥和露霓。 鱼沥正“放风筝”放得欢,见他游过来了,忙中慰问一句:“怎么说?” 苏然抬起露霓的一根触手,在上面写字。 露霓聚精会神,连看带感受,等苏然写完了,抬头跟鱼沥说:“哥,我们两个往后退一点,搞出点噪音!” “噪音?”鱼沥听话地后退完了,喊,“啊啊啊啊——这样够不够?” 苏然摇摇头,双手比在嘴边,做了个绽放的动作。 鱼沥和露霓立马气沉丹田,张开嘴。 “呀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可谓魔音贯耳,刺穿海洋。 兄妹的尖叫二重唱在海水中扩散开,把前方的虎鲸、星临和丧尸全都吓了一跳。 丧尸群纷纷转头看向他们,面露迟疑,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转攻…… 然而它们的面前有一只更庞大的猎物。 它们回过头,还是虎视眈眈地看向了虎鲸。 ——然后被迎面撞来的激流砸了个晕,全部往后翻滚去! 鱼沥和露霓放出魔音的同时不误正业,拉开网迎接鱼儿们的到来,苏然一脸痛苦地捂住耳朵,扭头观察一旁游轮甲板那儿的动静。 能够吸引丧尸注意力的无非是三样东西,一是气味,这项因素排在最弱,一般情况下可有可无;二是活动的物体,丧尸就像蜥蜴一样,会在第一时间捕捉到移动物体的轨迹;三是声音,尽管不一定能准确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声音足以在一定程度上转移它们的注意力。 游轮内的丧尸即使知道那个女人在船长室里,也看不见摸不着,而虎鲸的鸣叫隔着一层船板,或许会变得很微弱,那么现在呢? 更具穿透力的声音出现了,更具吸引力的猎物出现了,它们总该有动作了吧? 苏然耐心等了一分钟,舞动的阴影从顶层甲板里出现。 船内的丧尸出来了! 方才在苏然的指挥下,鱼沥和露霓已经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此刻甲板正好位于他们与星临虎鲸中间的位置。 大约二三十只丧尸,游出来后第一时间看向鱼沥和露霓,然而很快就注意到另一边更为巨大的虎鲸,调整了猎杀优先级。 然而还没待它们游过去,它们就被迎面冲击来的水流和“同伴”一起卷走,落入了后方的网中。 这个办法可行! 苏然拍拍露霓的肩膀,示意他们继续。 露霓和鱼沥尖叫得更为高亢,第二波丧尸也从游轮里钻出来了。 苏然游向船长室,向女人指了指门的方向,然后指指自己,最后指向后方,告诉她:还是从门走,他会钻进游轮里接应她。 女人听得到声音,知道他们在外面做了什么,坚定地点了点头。 苏然比了个“3”。 三分钟后开门。 女人又赶紧点点头。 苏然转身朝游轮甲板的方向游去。 在鱼沥和露霓的魔音攻击下,游轮里的丧尸被清理出来不少,苏然钻进顶层后,沿着走廊一路往里游,中途只遇见了两头丧尸。 他用铁铲框框砸碎它们脑袋,顺利游到船长室门外,刚好门被从里面打开,女人游出来,两人一起游到船外。 与此同时,外头的丧尸也几乎已经全部被收入网中。 也亏那网兜足够大,竟能将这将近两百只丧尸全部包住,整个包裹体大得令人头皮发麻。 虎鲸呦鸣一声,摆尾朝女人游来。 女人张开手臂接住它,抱住它的脑袋,将脸贴过去蹭。 星临也游过来,重新搂住苏然的腰。 他们所有人一起,往上游去。 * 天已经彻底亮了。 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等待的十几分钟时间里,章时解决了四只丧尸,还发现了漂浮在远处的钩绳、妙脆角、饼干、巧克力和两罐可乐,游过去捡了回来。 回到船上后,他累得躺了几分钟,随后就起身趴到船边喊: “鱼哥,然哥,你们怎么样了?!” “——哈喽?” “有人回我一下吗?!” “sos!” “help!” 吼声再响,在开阔的海面上也轻易就被海风吹散。 没一会儿,一团庞然黑影从下方接近水面。 三秒钟后,一群脑袋齐齐破水而出。 “你们没事吧!”章时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熟悉的虎鲸吓了一跳,“卧槽!” 虎鲸一声声叫着,像孩子向母亲撒娇一样,将硕大的脑袋往女人怀里拱。 女人抱住它,一边哭一边抚摸它的脑袋:“谢谢你,谢谢你哦……” 其余人陆陆续续翻进船里,章时凑到苏然耳边,小声问:“然哥什么情况?怎么多了一个人,这头虎鲸也回来了?” 苏然平复着呼吸,解释道:“这个姐姐被困在了沉船里,我们把她救出来了,虎鲸之前应该是想让我们去救她。” 他望着面前这奇妙的一幕,心中有一个猜测在变得确定。 ——那天,这头虎鲸是故意搁浅的。 从最开始,它就是想找人类求助。 好一会儿,女人也翻进了船。 虎鲸还舍不得离开,绕着他们的船打转。 女人的身体在上浮的途中就不再发光了,这会儿他们终于能看清楚她的容貌。 一头黑发被扎在脑后,湿漉漉并成一束,那张脸白皙明净,看起来大概四十岁上下。 和他们一样,她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好在冬衣够厚实,不会导致尴尬的情况出现。 而即使隔着厚厚一层衣服,也能看出来这个姐姐不是那种瘦弱的女性,她有着强健的体魄,应该有在长期做体育运动。 “你和它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了?我是指在你被困进那艘船里之前,”鱼沥脱掉上衣,绞干水分,好奇地问,“它跟你好亲热,好像把你当妈了。” 女人怜爱地抚摸虎鲸的脑袋,闻言赧然道:“它有妈妈的,我只是在六年前救过它,没想到它还记得我。” “六年前?”苏然怔住。 突然觉得一切好像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当年救了小虎鲸的那个潜水教练是你吗?” 第34章 “对,是我。” 女人对他们自我介绍。 她叫余妍,今年41岁,曾经做过五年的专业潜水教练。 六年前她陪同客户来鹿安岛度假,出海海钓的路上遇到虎鲸母女向人类求助,小虎鲸被渔网给缠上了,网丝早就嵌进了肉里。 恰巧她曾经有过和专业救助队一起救助海洋生物的经验,当下便换了衣服,戴上设备跳下海去,帮小虎鲸把渔网给解开了。 后来新闻大肆报道,游客铺天盖地地涌来,但她早就已经离开了鹿安岛,直到今年过年,因为和父母吵架才独自一人重新回到这里。 余研叹了口气,说起这事,心情有点难言的复杂。 她爱好自由,喜欢极限运动,这辈子打定主意不会结婚生子,可她的家庭传统守旧,为了这事,父母跟她吵翻天了。 她实在累极了才会躲到鹿安岛上来,登上日出号的时候还想着等心平气和下来了,就回家和父母再好好谈一谈,没想到丧尸病毒突然爆发,旅客全都变成了丧尸,日出号船底被击穿,灌入海水下沉,她就这样差点殒命在海底。 “所以从元宵到现在你一直在那艘船里?”章时目瞪口呆,“你怎么活下来的?不需要吃东西和呼吸吗?等等,话说然哥你刚刚下去这么久怎么换气的啊?我都怕你已经出事了……” 苏然正一脸专注听余研讲话,冷不丁被cue到,脸一红。 鱼沥作怪地说起话来:“哦~他啊~他有人形氧气瓶啊~” 苏然:“……”脸更红了。 一旁星临也刚把上衣脱掉,绞干水分,听到这话好像跟没听到一样,一脸淡定,仿佛话题与他无关。 “人形氧气瓶?哦哦哦我懂了——”章时登时激动得红了脸,挤眉弄眼,“鱼哥你给然哥嘴对嘴渡气了?” 鱼沥和露霓:“噗——” 苏然:“…………” 星临原本在淡定地抖衣服,闻言定住,深蓝色眸子一转,晦暗的视线落在了章时的身上。 他发出“呵”的一声。 章时抖了抖,感觉刚刚吹来的这阵海风有点冷。 他摸摸胳膊,继续没头没脑地兴奋追问:“我没猜错吧?是嘴对嘴渡气吧?然哥感觉怎么样?心里有什么感觉?咱们鱼哥的嘴唇——” 苏然受不了了:“不是你别问了!现在妍姐在说话,好好听!” 章时悻悻:“哦。” 鱼沥眼珠子一转,想说什么,可瞥见星临的表情,嘻嘻一声又不说了。 露霓瞅瞅他,又瞅瞅苏然和星临,若有所思,恍有所悟。 余研轻咳两声,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有溺水是因为我长出了这个。” 她侧过脸,露出自己的脸颊。 其余人凑近去仔细看,震惊地发现,她白皙的脸颊上有一块区域竟是若隐若现的鳃,这鳃在翕动。 “异变了?”苏然低声问。 “异变?”脱离陆地两个月,余研显然跟不上这种专业词汇,好在一听就能理解,“对,差不多吧。” “其实仔细想来,出事那天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就很诡异。” “我在日出号上定了一个房间,前一天晚上早早睡下了,导游说日出是五点半开始,所以我定了四点半的闹钟。” “我睡眠差,换一个地方就睡不好,那天晚上确实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是闹钟响了我反而困得厉害,怎么都爬不起来,当时想着要不就不看日出了吧,就放任自己睡过去了。” 其余几人交换目光。 闹钟响是四点半,那正好是第一次极光出现的时候,恐怕也是丧尸病毒开始在空气中散播的时刻,余研的昏睡势必和这有关。 苏然屈指抵在唇边。 她和他在感染丧尸病毒后,出现的身体反应是一样的。 余研继续回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外面走廊上很多人在跑在尖叫,但还是醒不过来,直到船摇晃得特别厉害,外面有人喊船在沉,我才惊醒。” 然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穿上衣服跑出去,海水从走廊的前方直直打过来,她瞬时便被打晕了过去。 当她醒过来时,一切已天翻地覆。 整艘船灌满水,灯全灭,尸体漂浮在黑暗的走廊上,静止在冰冷的海水中。 她受到了惊吓,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长出了鳃,竟然可以在水中呼吸。 她震惊极了,以为自己在做梦,游过去检查那些尸体,发现尸体的相貌很奇怪,像是死了很久已经腐烂到面目全非的模样,更是从头顶寒到了脚底心。 ——而就在那一刻,那些死尸忽然转动本已木然的眼珠子,齐齐看向了她。 听到这里,章时摸了摸胳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余研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它们当中有很多根本没死,只是进入了休眠,我被它们一路追杀,逃进了船长室。那时候船外还没有丧尸,我想打破窗户出去,但那些玻璃太牢固了,我怎么都敲不碎,没办法只能在那里面躲起来。” “船长室里有一些食物,最开始半个月我就是靠这些食物活下去的。后来没东西吃了,我饿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不少丧尸已经转移到了船外,正趴在船长室外盯着我。” “我把船长室的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走廊上的丧尸减少了,但还是有很多,根本不可能闯出去,于是我只能继续回到船长室里。” “也是那时候我发现我连饥饿感都没了,可能也是异变出来的一种能力。” “手机进水不能用了,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少。不用进食不用担心呼吸,也没别的事可做,我只能逼自己睡觉,休息。” “第三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体开始发光,这种发光不受控制,直到刚刚跟你们一起逃出来了,我才发现原来接触到光线这种发光就能停止了。” “但之前在水下,这种光只会让丧尸更加注意到我。我不动时,那些丧尸就休眠,我一动起来,它们就齐齐盯住我。” 苏然听到这里就明白了。 按照余研所说,船里的丧尸只死了小部分,活了大部分。 当初他在海底遇见的那只死丧尸应该就是前者的其中之一。 后来鱼沥和星临靠近沉船,他们没有引起那些丧尸的注意,船长室里的余研也正在沉睡,所以那些丧尸表现出休眠的状态,令他们误以为是全都死了。 余研的视线落在了环绕在他们小船旁的虎鲸上,嗓音变得沙哑:“我没想到它会发现我。最初听到它的声音时,我以为自己一个人在船长室里呆太久,疯了出现幻觉了。直到船外的丧尸跑去攻击它,我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我一眼就认出它了,它长大了好多。它赶不走它们,受了好多伤,我让它不要管我赶紧跑,它好像听懂了一样转身离开了。我当时想着要不死了算了,但船长室里连一件锋利的工具都没,我做不到徒手挖开自己的脖子。” 章时哆嗦了下:“别这样。” 余研含着泪望向他们:“我没想到还能等到有人下来的一天,谢谢你们。” 苏然道:“会找到你不是偶然,是这头虎鲸带我们来的。” 余研惊讶地睁大眼睛。 苏然把虎鲸搁浅的事告诉了她,余研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很显然,那天她让虎鲸离开,虎鲸并不是真的离开了。 它在退潮时逆浪而行,拼着死亡的风险搁浅上岸,就是为了等待一群人类的到来,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从黑暗的船长室里解救出来。 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有些复杂。 你一手我一手地撸起小虎鲸的脑袋,“太聪明了”“好乖”“天才”,各种各样的夸赞噼里啪啦地砸下去,虎鲸嘤嘤嘤地叫着,欢快地回应他们。 “那现在怎么说?”鱼沥话锋一转,“还要去那无人岛吗?” 大家面面相觑。 苏然问章时:“船还能开吗?” 章时说:“现在肯定不行,得把发动机拆下来,弄干了再用。” 余研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哪个无人岛?” 露霓往前方一指:“喏,就是那一座。我们本来以为小虎鲸是在指引我们去那边,刚好那座岛上疑似发射过可疑的闪电,我们怀疑和极光有关系,就想过去看看。” 她解释了下极光是什么,余研有些惊讶。 她往那座岛的方向一瞧。 又回过头,看向鹿安岛的方向。 “呃,你们都已经开到路中间了……” 没错,小船刚好停在了两座岛的中间。 此刻海浪荡啊荡啊,他们坐在船上,也随之晃啊晃啊。 苏然觑觑左右,举起手最先发表意见:“我还是想去无人岛看看,那道闪电的来源还没搞清楚!” 章时立马跟着举起手:“我无脑跟随然哥!” 露霓也举起手:“我无脑跟随爸爸的决定!” 鱼沥:“?他做你爸是什么时候的事?” 露霓:“他给我吃麻辣兔丁的时候!” 章时:“啊?那你早上的时候怎么不早说!” 露霓:“早上说什么了呀?我困死了什么都没听见。” 章时眼珠子一转,立马扭头对苏然喊上一声:“爷爷!” 露霓和鱼沥:“??” 你小子竟然还升级? 鱼沥暗示:“喊他爸爸爷爷可是要吃麻辣兔丁的哦。” 章时和露霓狂喜:“还有这样的好事?” 鱼沥:“……” 苏然镇定地说:“……下一个。” 鱼沥:“你就这么认了??” 苏然扭头看他,眨了眨眼:“你不想去无人岛?” 鱼沥:“我要去。” 然后他们齐齐看向余研和星临。 余研尴尬一笑:“都上这艘船了,我当然听你们的。” 星临已经把上衣穿回去了。 也是奇怪,明明所有人都成落汤鸡了,头发湿哒哒,衣服皱巴巴,偏他穿上那件白色衬衣,底下肉色隐隐透出来,一头黑发湿漉漉沾着水珠,看起来还挺性感挺优雅。 他撩起眼皮。 “游过去?” 空中飘过六个点。 苏然眨眨眼:“我能游。” 星临:“你能?” “?”苏然,“我怎么不能!” 余研:“我也能游。” 章时:“我,呃,唔,这——” 船忽然动起来了。 突然起来的动力让所有人惯性地往后一倒,回过神来才发现,小虎鲸游到船后面,顶着他们出发了! 章时感动了:“哇,你还不去找你妈妈啊?” 虎鲸:“嘤——嘤——” 好像在说:送他们到岸了就回家。 “出发喽出发喽!”鱼沥迎风张开双臂,“前往无人岛!” 章时定睛一看:“咦,鱼哥你手上抓着的绳子是啥?” 鱼沥用力一拉,一坨球形巨物在小船旁边浮出水面,密密麻麻的丧尸挤在里头,手臂和腿从网眼里这边捅一根出来,那边戳一根出来。 章时:“我擦,干嘛?!” 鱼沥:“总不能就这样扔在海底吧,它们随时会挣脱网兜出来的啊。” 章时:“那还要带上岛去啊?给野人送土特产?” 苏然摇摇头,很坚定地说:“不,给植物送营养。” * 小虎鲸比发动机厉害,原本预计还要二十分钟的航程,十分钟就给他们抵达了。 小船轻轻靠上礁石,虎鲸往后退去,脑袋露出水面,还在一声声叫唤着。 余研向它挥手:“走吧,回家去吧,我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呢,别等了!” 小虎鲸在海面上徘徊了会儿,终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他们也站在礁石边恋恋不舍地目送它远去,好一会儿才转身去干活。 因为要把发动机拆下来检查,所以他们只能改变计划,一齐把柴油船搬上岸。 越过礁石,把小船放到沙滩上,章时爬进船里开始拆解,鱼沥则把那坨丧尸也拉上岸,其余人拿起工具,围拢过去开始“拍西瓜”。 砰砰邦邦,一连几百下,总算是让这坨东西停止了挣扎。 苏然直起身抹掉额头上的汗,转头看向前方的树林:“去那儿找个坑挖了吧。” 日头逐渐升至顶空。 待两头都完事,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埋丧尸的坑挖得有点浅,最后填上时土包都拢起来了。 小船的油箱和发动机被拆到了一旁,进行晾晒,和它们并排晒太阳的是所有人的手机,虽然大部分都带防水性能,但晒干后还能不能用依旧是一个很玄学的问题。 一群人围坐在沙滩上,饥肠辘辘。 把巧克力、饼干和妙脆角拆了,两瓶可乐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了,肚子还是咕咕地叫。 “早知道中途会出这么件事儿就该多带点吃得来,体力消耗太大了,”章时摸着肚子叹气,“刚才那包薯片也不该吃这么早啊!” “no,这不是早吃晚吃的问题,是量的问题,”鱼沥竖起一根食指,煞有其事地说,“所以说出门就该多带吃的,这叫远见。” 星临发出一声笑。 鱼沥:“你有什么异议?” 星临懒洋洋地说:“现在重新给你机会,你也只会翻箱倒柜地去找更多膨化食品。” 鱼沥:“膨化食品怎么了,你对它们有什么偏见!” 星临撇开头去看风景:“不顶饱还占地方,带着麻烦。” 鱼沥哇哇叫着:“怎么麻烦了,带着都没半点重量的,而且也没不顶饱啊,你就说你现在是不是没刚才饿了?” “不如兔肉,”星临慢条斯理,“填胃消饥,实实在在。” 鱼沥一僵,满头问号。 “我干什么了要让你这样跟我同归于尽……” 苏然笑出了声。 人鱼忽然看他一眼。 苏然顿时口水卡嗓子眼里,揶揄的笑变成了剧烈的咳。 露霓顺顺他的背,担忧地说:“再饿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口水这么狼吞虎咽啊然爸。” 苏然一头黑线,拍拍裤腿站起来说:“行了,我去找芒果吧。” 露霓眼睛一亮,立马跟着起身:“我也去!” “一起去吧,在这儿坐着也没事干。”余研道。 他们一齐走进树林。 这座岛面积不大,刚刚靠近岸边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从岛的这头走到那头,估计只需要大半个小时时间。 树林茂密,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绿色。 灌木、高树,层层叠叠的叶片遮挡着日光,让气温瞬时低了八度,像是走进空调房。 章时和鱼沥走在后头,还在叽叽喳喳地说早知道应该带口锅,现场赶海,生火煮熟,这才叫生活! 余研观察四周,不由放低了声音:“看起来像是在热带一样……应该不会有毒蛇毒虫吧?” 苏然有些迟疑:“如果没有发生很严重的异变的话,应该是没有的。过去村民来这里也会进树林摘野果,没听说过被毒虫毒蛇袭击的事件。” “那岛上什么人工设施都没的吗?”余研思忖,“刚才来的路上我在想你们说的事,真的会有自然放电的闪电是从地面劈向空中的吗?会不会是人为的?你们最近有观察到有人靠近这座岛吗?” “没,”苏然摇了下头,顿了顿,又道,“但如果有人从岛背面登岛的话,我们是看不见的。” 余研看向幽深的前方。 那如果要弄明白闪电的来源,他们是不是就要穿过树林,去另一端看看了? 在此之前,苏然先找到了芒果树。 倒不是他记忆力超群,到现在都还记得这几棵树的方位,而是这几棵野芒果树长得实在高大,枝条叶片间缀满果实,一打眼就看到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大部分芒果目前还是青的,但少许已经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鱼沥和露霓兴奋地伸展触手,摘下几颗熟芒果分给大家。 苏然有点担心口感会酸涩,毕竟他对这座岛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当年品尝这些芒果的时候味道如何,他完全不记得,一般野生的水果很难像人工培育的那样完美。 没想到剥了皮,尝了果肉,意外地甜美。 “哇好吃!”章时惊艳赞叹。 他们狼吞虎咽,吃得满手都是汁水,鱼沥和露霓继续从树上摘。 一连吃了三颗,苏然有点够了,想找个地方洗手。 他往里走了一段路,发现一处小水洼。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下冰雹的时候积起来的水,反正水质还算清澈。 他蹲下身去洗手,没一会儿,身边落下另一道身影,是星临,他也过来洗手了。 苏然歪了下脑袋,问:“你吃饱了吗?” “还行,本来就不算太饿。”说着,星临又打了个哈欠。 “那刚才还说什么兔肉顶饱,又不是真心想吃。” 星临轻哂,无所谓地说:“看他一脸惊恐的样子不好玩?” 苏然笑了:“你也太喜欢欺负鱼沥了吧?” 人鱼深蓝色的眸子一转,看向他,慢条斯理地问:“很同情他?” 苏然卡壳,想说什么同不同情,他也只是这么随口一吐槽,没想到星临冷不丁抬起手,朝他伸过来。 苏然没来得及躲,男人冰凉的指尖已经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扫过。 他缩了缩脖子,耳朵尖泛起粉色,小声问:“……干嘛?” 星临若有所思。 他先是在他的左脸抚了会儿,片刻后,又挪到他的右脸颊,圈圈画画。 苏然的心砰砰跳着,星临的指尖往下,抚过他的下颚,抚上脖颈,不轻不重地揉过喉结,就像是他们初遇的那一晚。 差别只是,此刻星临是清醒的。 从头到尾,男人的视线都跟随着自己的指尖,那看似漫不经心,隐隐又专注的视线,逐渐地让苏然受不了了。 眼睫颤了颤,他又问了一次:“……干嘛呀?” 这回嗓音变得有些细哑。 星临一顿,眸色晦暗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这微妙的眼神转瞬即逝,眨眼的工夫,男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瞧着他问:“最近除了憋气时间变长,身体还有其他变化吗?” 苏然怔住:“……没有吧?就是各项机能好了点,其他没什么大的变化。怎么,为什么这么问?” 星临说出一句话。 “怕你也长出鳃。” 苏然顿住。 …… 身后不远处,隔着一片灌木丛,鱼沥他们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嘻嘻哈哈,稀松平常。 晴空之下,日光穿过树叶缝隙,丝丝缕缕地落下来,带来些许热度。 苏然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他骤然回想起半个小时前深海中的画面。 虎鲸、人鱼、两头章鱼在和丧尸奋战。 他和余研一齐从黑暗的船里游出来。 在那谁都无暇顾及到彼此的时刻,余研脸颊上的鳃在不为旁人所注意地翕动,而他因为闭气时间延长,也能够在一定时间内于海洋中自由地活动。 当下那一刻,他们与他们,与虎鲸,有何区别? 星临看着他,说:“苏然,不要被大海留住了。” “也千万不要变成我们的样子。” 第35章 栖息在岛上树林里的海鸟不停鸣叫,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颇为热闹。 这一隅,苏然的大脑却陷入了空白。 他望着星临,动了动唇。 ……不会吧,不至于……? 不可能啊…… 明明有很多回答,然而因为脑海中某个若隐若现的恐怖联想,他的嗓子眼变得发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星临突然捏住他的脸,话锋一转。 “——不过还差得远,只能憋三十分钟的气,要靠‘嘴对嘴’的‘渡气’才能在水下呆这么久。要变成我们种族的样子,大概要进化一万年?” 人鱼欠欠地说着,手上一捏一捏。 苏然的脸颊肉都被捏出来了,鼓鼓的。 他骤然回过神,被星临大写加粗的几个字搞得一阵面红耳赤。 “……我下次可以带氧气瓶下海,不用再麻烦你‘渡气’!”他也强调了后面两个字。 “哪里来的氧气瓶?”人鱼挑起眉梢。 “……药店!” “哦,那药店里卖的氧气罐一次可以用多久?” 进入苏然的知识盲区了。 他茫然思索的模样令人鱼发出一声嘲笑。 “!”苏然涨红脸,瞪着他,瓮声瓮气地说,“……反正下次不用你再给我渡气!” 星临笑容一收,唇角捋平:“哦,那打算让谁帮你,鱼沥?” 苏然:“?” 他不下海了不成吗? 话正说着,光线发生了刹那间的变化——骤亮了一瞬。 两人齐齐停下拌嘴抬头,捕捉到了闪电笔直劈向云霄的一瞬间,浑身的毛发都在这一刻感受到静电感应,纷纷竖起。 与此同时,霹雳爆炸声几乎没有间隔地炸响在前方,狂风袭来! “没有时间差,闪电就在前面!”苏然站起身飞快喊道。 后方,鱼沥他们纷纷跑上前来:“闪电出现了!” 章时一脸震惊:“竟然真的是从下往上劈的!” 余研道:“去前面,就在那儿!” 他们立刻往前跑,然而刚跑出去十几米,天突然黑了。 骤然见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齐齐停住脚步,叫喊声此起彼伏。 “哇靠,日食?!”这是章时的声音。 “不是,天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这是露霓的声音。 “余研呢,余研在哪里?”这是鱼沥在问。 一个荧光蓝人影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吓了他们一跳。 余研自己也一脸意外:“原来发光会延迟?” 章时:“突发状况系统也反应不过来卡住了吧!” 余研:“……” 露霓:“啊!” 鱼沥:“怎么了?” 章时:“啊!” 苏然:“怎么了?!” 余研:“啊!” 鱼沥:“怎么了?!!” 余研发出的光绝对不暗,但也实在不够亮,至少是比不了电灯泡的。 苏然只看到有什么黑色的长条形物体突然从她的面前斜射过去,把她惊得踉跄后退一步。 蛇? 难道岛上的蛇真的异变了? 倏然间,一小股风从左侧冲着面门而来,苏然敏捷闪身,星临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径直伸手扣住了那东西。 和前一秒闪现在余研面前的是同一种物体! “……树枝?”星临出声。 苏然惊疑不定。 这种会动的东西,是植物? ——簌、簌、簌、簌! 四面八方传来密集的枝叶摩擦弹射声,在泛着蓝光的朦胧视野里,无数长条形黑影从地里纷纷射出,攻向他们! “跑,快跑!这些东西是冲着我们来的!”章时吼道。 所有人立马往前冲。 有余研在中心做灯,直径十米的范围内勉强可以看到点视野。 他们跨过灌木丛,矮身躲过垂挂下来的枝条,往不知名的黑暗前方前进,然而很快,前方的地里弹射出了更多会动的枝条,它们密密麻麻前后堆叠,像眼镜蛇一样竖直弯曲,堵在前方瞄准他们,威胁震慑,怒气冲冲。 苏然急刹车,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余研喊道:“——它们不想让我们过去,它们是在保护那道闪电!” 章时气喘吁吁躲开从旁边飞过来的枝条:“它们是想赶我们走?!” 鱼沥被枝条打中,哎呦一声:“那怎么办,还去不去了?” 兵荒马乱之中,苏然抬起头。 头顶漆黑一片,连一丝云朵都看不到,这显然不是天黑了,而是像露霓说的,是天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们被这些奇怪的树枝织就的屏障关在了里面。 然而这是恐吓,是为了让他们害怕,这神秘的庞然大物既然想赶走他们,屏障的边界就一定会出现一个出口。 苏然握紧双手,开口问:“铁铲还在你们手上吗?” 身旁传来一道视线。 章时一边躲一边回应:“在,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我把它带上了!” 苏然下定决心:“那你们先出去,我去前面看看就回来!” 他刚往前跑一步,手臂就被一把拽住,冷冷的嗓音落下来:“你觉得你突破得过去?” 一根枝条从斜前方刺向他们,苏然向后仰身,躲了过去。 他对星临说:“我会躲的!” “被一根刺中你就死了,”星临把他往后拽,“走。” 苏然愕然,死死钉住脚步,扬高声音:“闪电就在前面了!” 星临回过头:“所以呢?值得冒着这样的风险过去吗?” “我们来这座岛不就是为了搞明白那几道闪电的来源吗?它们可能和极光有关系!” “搞明白了又怎么样,就能拯救世界了吗?” 苏然被噎住,反应过来后说:“……没实际见到我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拯救世界,也许真的可以呢!” 星临扯开唇角,这回是真正的讽刺。 “在说梦话?如果那种闪电能拯救世界,前两次出现时一切就该有变化了,但除了把我们引诱过来,它还起到了什么作用?” “照你这么说我们最开始的登岛就是没有意义的?” “本来就没有意义,除了你,有任何人把这件事当做一件严肃的任务吗?你非常清楚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一旁,鱼沥一边“跳舞”一边激动地反驳:“你可别污蔑我,虽然我想来春游,但主次我还是分得清楚的!首要目标就是搞清楚那道闪电!” 露霓用触手疯狂拍掉攻过来的枝条,尖叫道:“为什么爸爸他们可以站着说话没有树枝攻击他们呀!” 章时:“我靠,星哥你吵架别带我们,我对我然爷是无条件信任的好吧!他让我吃屎都定有他的道理,更别说是区区登一个岛了,爷爷自有他的主张!” 余研:“……”所以到底是前进还是后退啊,她躲得好累啊啊啊! 苏然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怒气,还有一层生理性的水光蒙在了上面。 “你不是觉得登岛没意义,你是觉得‘拯救世界’没意义,自救没有意义。我们在研究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觉得我们是在过家家,是吗?” 星临启唇想说“是”,然而当看到苏然的眼睛,这个字没能说出口。 苏然面露失望。 他一直希望星临能改变对未来的想法,但很可惜,答案是没有。 “……可能我是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了,我只希望有一天当未来真正发生改变的时候,你能看见,能感受到,”苏然的语气坚定下来,“现在,不要拦住我。不管拼这一趟死有没有意义,我都要去试。只有试了,我才能知道答案。” 他用力挥开手臂,星临僵了一下。 苏然转身又想往前冲……下一秒却被扛了起来! 回过神时,他看到的已经是星临的后背和地面——他竟然被扛在了肩膀上! “……你干嘛!!”苏然气死了,开始挣扎,“你放我下来!啊——” ——鱼沥、章时、余研和露霓他们齐齐往前冲了! 人鱼紧绷的声线传过来:“我说了,被一根树枝刺中你就会死……你对你自己的身体有多脆弱没有一丁点概念吗?” 语罢……苏然就这么被扛着往前移去。 前方,树枝的攻击变得更密集,更疯狂。 这群人类(加特殊海洋生物)不仅没有被吓退,反而开始不要命地往前进,似乎打得它措手不及。 鱼沥和露霓似碾路机一般一路碾过去,触手将那些扭动的枝条纷纷折断,压下。 苏然憋着一股气,不再跟星临争吵,而是专心盯住从后方袭来的枝条,适时用手打开、折断,护住星临的后背。 章时连滚带爬,一路惨叫,某一瞬被往旁边拽去,回过神时……他竟然也被扛在肩上了,是被余研扛了啊啊啊。 “姐,姐姐,虽然我体力不行,但你也不必如此!”他流下了面条泪。 余研解释:“我是觉得像苏然他们那样前后都盯住会更好,还好虽然两个月没运动,但肌肉没掉……就麻烦你了,我负责前面,你负责后面!” 他们像百米跨栏运动员一样,冲刺前进,不断越过障碍物,而闪电发射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某一瞬,鱼沥忽然不见了。 露霓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边继续往前,一边懵懵地四处找:“哥,哥你去哪里了?” 下一秒,她也不见了。 章时在余研肩膀上一路颠簸,七晕八素,都没看清楚他俩是怎么消失的。 “我操,发生什么事——啊啊啊!” 冰冷的东西缠住他的脚踝,将他一把拎了上去! 他的脚正好在余研的视野里,余研看清楚了这一幕,一旁的苏然也看清楚了。 ——是气生根! 有植物的气生根从上方挂下来,把他们卷了上去! “妍姐小心!” 苏然刚喊出口,余研也被吊起来了。 四个小伙伴错落悬挂在空中,好在没死,还有力气朝他和星临喊:“我们没事,你们继续,不要管我们!” 苏然奋力扭过头,看往后方,也就是他和星临正在前进的方向。 ——那棵久远记忆中的,长辈们曾频频感叹,提起过的千年古木矗立在前方。 它如过去一样,繁茂,沧桑,厚重,庄严。 庞大的树冠遮天蔽地,密密麻麻的气生根悬垂至地面,像一位老者浓密的胡须。 而那粗壮的,或许要十人才能环抱住的纹路虬结的树干后方,似乎藏着一具……棺材? 陡然间,所有气生根都扭动起来。 它们纷纷苏醒了,缓缓从地上抬起“脑袋”,盯住了正在朝它们冲来的不知好歹的两人。 苏然的心脏一阵急跳。 他拍起星临的背,急急道:“放我下来,你别往前去了,我个头比你小,更容易钻过去!” 星临不语,只一味往前冲。 “星临!” 气生根簌簌簌飞过来,星临左右闪躲,同时把苏然从肩上拽了下来。 然而并不是放下,而是右手托住苏然臀部,左手护住苏然后颈,就这样以一种抱宝宝的姿势重新抱稳他,继续往前面冲! 三十米、二十米—— 簌簌簌! 气生根像箭雨一般落下来,星临躲过了大部分,但手臂依旧被擦伤了几道,他眉头都不皱一下,速度没有丝毫的缓滞。 十五米、十米—— 苏然浑身僵硬。 他侧过脸,因为脑袋被星临死死压在了肩膀上,所以只能看到男人的耳朵,和被风往后拂去的黑发。 八米、五米、三米—— 他们终于冲刺到树下,星临倒在了那具棺材的跟前。 苏然的背稳稳落地,他呆呆地看着男人撑在他身上,将那些箭雨全部挡在了身后。 人鱼的胸膛急促起伏,冷白的脸庞晕染上一抹激烈运动过后的红。 他抬起眼睫,低声对他说。 “该打开你的宝盒了。” 苏然屏住呼吸。 他猛地翻过身,从地上撑起身体,去开那棺材。 ——与其说是棺材,倒不如说是枝条编织而成的一个长条形匣子,里面藏着什么? 是什么在发电?这棵显然是异变后苏醒了灵智的古木想要掩藏的是什么? 苏然知道星临也已经被气生根卷上去了,而数根冰冷的枝条已经缠住了他的双脚、腰、脖子,开始对他施力,将他拎起。 他将十根手指硬生生插入匣子的“盖”与“匣身”的缝中,拽住,不让气生根将他就这样拽走,与此同时,用力将匣子掰开。 枝条编织得密不透风,密密麻麻的枝条始终牢固地封在上下端。 苏然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吼出了声。 匣子被打开一条缝,隐隐有光照射进去,他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庞大的物体,好像是……一个活物,它会动,会呜呜出声! “那里面是什么?”远处传来鱼沥的喊声。 苏然继续施力,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眼冒金星之时,他终于掰开了匣盖,往里头定睛一看,顿时懵了。 古木似乎彻底恼了,猛然用力,想把他拉开,远离这个匣子。 “!!” 苏然一个激灵,一把抓住里头那个活物的手臂,后者顺着这股力道被拽了出来,卡在了匣子口,发出呜一声怪叫,古木僵住。 “……” 此时此刻,苏然、古木、匣中人都很尴尬。 他们呈一条斜线,笔直地绷紧在半空中。 不远处,“自挂东南枝”的几位小伙伴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 余研晃动身体,错愕地问:“那里面是一个人?!” 章时:“哈?怎么会是人?闪电是他发射的吗?” 苏然:“………” 没错。 这匣子里面,是一个人。 一个被古木捆绑play外加捂嘴play,只能用眼睛向他求救的,男人。 星临被悬挂在正方上,头朝下看到这一幕,掀开唇,发出一声:“……呵。” 苏然僵住。 人鱼:“不是在笑你。” 苏然:“…………谢谢。” 人鱼:“拽着他不累吗?放手吧,反正闪电肯定和他无关。” 匣中人:“呜呜呜呜?!” 下一秒,一抹刺眼的蓝光从匣子的尾端迸发出来,伴随着爆炸声笔直劈往空中,不仅把匣子给劈出了个洞,甚至把“天幕”也劈出了一个洞,灿烂的阳光从外部照射下来。 所有人:“…………” 还真是你啊?? 古木挪动枝条,默默把漏了个洞的天和匣子给修补好了,而匣中人朝苏然挤眉弄眼,似乎在说:不要听这家伙的,你要找的就是我,不要松手我不能再被关进匣子里去了! 然后又朝星临拼命瞪眼睛,那眼神怎么形容,意外中带着一丝震惊,震惊中带着一丝嗔怪,嗔怪中带着一丝埋怨。 苏然被倒吊在空中有点脑溢血,尽量冷静地分析:“虽然只是一种直觉,但直觉告诉我他好像认识你。” “不认识。” “你上次对鱼沥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 匣中人:“呜呜呜呜!呜呜!” 苏然:“他最后两声分别是第一声和第二声,他好像在说,怎么这样,星临!” 星临撇开头:“这么认真地分析他做什么?我不认识会放电的海洋生物。” 匣中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星临忽然自言自语:“不知道他被关在这里多久,有多久没洗澡了。” 苏然下意识地松了手。 匣中人的手臂从他的掌心里滑出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死死扣住苏然的手,这回变成手牵手了。 星临回过眸来,眯起眼:“都已经学会放电了,想从里面出来就放电把自己身上这些东西烧掉。松手。” 匣中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远处的鱼沥将手放在眉头作眺望状:“咦,怎么好像是蛮音的声音,是你吗大鳗鱼?” 匣中人一阵激动,拼命点头,发出呜呜声。 好了,确认这场行动就是个乌龙。 苏然有些郁闷也有点心累:“那个,这位朋友,要不我先松开手,我们隔着匣子交流?” 被称作蛮音的匣中人惊恐摇头,手攥得更紧,简直要和他十指交缠了。 星临抬起头对古木说:“他不是你的吗?把他带走。” 古木矜持地将气生根伸向蛮音。 蛮音:“呜——呜——呜——” 他发出凄惨的悲鸣。 苏然心生怜悯,对古木打商量:“你看先把他的嘴松开行不行?我们不带走他,就和他说说话,顺便听听他在岛上这段幸福美满快乐自由的生活。” 古木迟疑地停住了气生根。 蛮音:“呜呜呜!呜呜呜!” 下一秒,束缚在他嘴上的枝条滑走了。 他终于得到了说话自由,嗷一声就哭了:“星临你是淬了毒吗,怎么能对曾经的小伙伴这么狠心!我虽然异变出了放电能力,从普普通通鲜美大鳗鱼变成牛逼轰轰大电鳗了,但把电放到自己身上还是会被电死的好吗!” 星临还是那俩字:“松手。” 第36章 “我不松!松开我就又要被关进小黑屋里了呜呜呜,我不要,我要跟你们一起走,快救我出去!” 匣子里的男人嗷嗷大哭着,把苏然的手拽得死紧,他周围的枝条又虎视眈眈要往他的脸上爬过去了。 苏然头大:“不想被捂嘴就赶紧说点好听的,不然谁都救不了你了!” 蛮音还在抱怨:“……我苦了大半个月要让我怎么说好听——嗷嗷嗷不要过来!我说,我说!我在这里快乐极了幸福极了自由极了,树林里空气好清新,鸟语花香,在大树底下乘凉好舒服,从没过过这种好日子,呜呜呜!” 枝条满意地退开去。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头顶上飘过六个点。 …………这种强制爱戏码他们是必须要介入吗?! 星临轻嗤一声,掀起眼睫,慢吞吞地对古木说:“如果你真的活了上千年,就该知道人类嘴里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蛮音义正辞严,“我不是人。” 星临:“那我更正一下,是所有见人说人话的生物。” 蛮音:“??星临你对我是有什么意见!我抓下这位小哥的手怎么了,你是他男朋友吗非要揪着这事不放!” 苏然瞬间惊红了脸:“当然不是!” 星临唇角捋平。 蛮音:“我就说嘛,这家伙的心比钻石还硬脑子比木头还不开窍,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鱼沥在远处喃喃:“也才两个月这家伙怎么这么不怕死了?” 苏然倒挂在最前面,又挂得最低,自然看不到后方星临的表情,但蛮音说完话后心虚缩脖子的模样让他也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可转念一想,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男人之间抓下小手怎么了?又不犯法。 于是立马又伸长脖子,理直气壮起来。 不过一直这么拉着手确实挺累的。 念头刚闪过,一旁伸过来一根气生根,矜持地横在他和蛮音之间。 他俩瞅瞅这东西。 古木善解人意地静静等待。 苏然:“……要不我们还是松手吧,改抓这个。” 蛮音:“这和把我交给敌军有什么区别?” 苏然:“区别是抓这个不累,我可以一直抓着,抓你我可能一不小心就手滑松开了,然后你就会再次被关小黑屋。” 蛮音默默松开手,抓住气生根的一端。 苏然抓住另一端。 他们俩终于分开了一点距离,而苏然距离垂直线的角度终于缩小了一丢丢。 他叹了口气,问:“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这棵树囚禁在岛上?” 蛮音苦巴巴说起自己的经历。 地心世界被灌入岩浆,大家一起出逃之后,他很快就晕了过去。 苏然表示这一段可以略过,相同的版本他已经听过三个了。 蛮音一脸怨念,但还是乖乖快进到了他在大海中醒来的那个时刻,他发现前方有一座岛屿,越过岛屿,更远的地方就是大陆。 他本想一口气游到陆地上,奈何越过岛屿之后他就遇到了一群来自海底的丧尸,被它们围攻了—— 听到这里,大家的头顶上又默默飘过六个点。 ……原来你曾经还和那帮丧尸战斗过?! 蛮音说他和那些丧尸大战三百回合,以他灰溜溜调头逃跑告终。 他决定先上无人岛休息几天,等恢复精力后再朝远方的大陆进发,到时候一定要绕开那群海底丧尸所在的位置,谁知竟遇到一棵成精的古木,被关小黑屋了…… “我能感受到它的意念,”蛮音郁闷地说,“它在这座岛上活了有上千年了,过去经常遇到上岛来的人类。它喜欢人类,最爱听他们聊陆地上的故事,因为那些事离它太遥远了,它只能听他们说。” “它好奇他们的家乡,想知道陆地上更多的人在干什么。它每天都在期待明天也能有人类过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某天起再也没有人类上岛了。它等啊等啊,等了很多年都没等来一个人,特别失望特别孤独。” 苏然心中微动。 “在它的记忆里,一切是从某天的凌晨开始发生变化的。那天在天亮之前,天上亮起了一种奇异的光。在那种光的作用下,它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后来那种光又出现了好几次,某一次,它发现自己竟然能挥动枝条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它发现就连气生根和地下根也都能由它操控了。” “它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好像变得有点像人类了。” “但它依旧不是人类,它想要真正的人类。” “遇到我后,它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我留下来,我跟它说好几次了我不是人,是地心种族!!它非说没差别……至于我嘛,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化出了放电功能,能从脚端放电,就开始用这种方式呼救……” “每次放电都要先蓄电一段时间,所以我只能隔几天求救一次……但蓄电期好像在一次次变短,”说到这,蛮音的语气欢快起来,“就刚刚你们激将我那会儿,我发现我这么会儿工夫就又能放电了诶,嘿嘿,厉害吧!” 还厉害吧! 大家一脸无语,蛮音又变得委委屈屈了。 苏然叹了口气,思忖道:“所以刚才第一次放电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我们上岛了?” “我不知道啊,是它突然开始大动作我才意识到不对劲的。” 苏然估计整个过程是这样的:古木可能早在他们上岛的时候就察觉他们来了,但一直按兵不动,直到蛮音惯性地放电求救,古木知道他们已经清楚闪电源头就在前方了,秘密再也藏不住,于是才开始对他们动手。 其他人也想明白了。 鱼沥在远处喊:“所以古木你就是不想让我们把他带走,我们没打算带啊,没人要带走他!虽然我们是朋友,但友情这种东西很脆弱的,当断则断的,你放心吧,先把我们放下来行不行啊?” 蛮音一僵,刚要张嘴开嚎,古木的枝条冷不丁垂挂到他的额头上,轻轻贴住。 他哆嗦一下,几秒种后,露出了险恶的嘴脸:“它跟我说它本来觉得我一个人陪着它就够了,但现在觉得一群人就这样热热闹闹一起留在岛上也挺好!” 大家:“…………” 苏然镇定地问:“那个,古木你是向往大陆吗?那要不……跟我们一起走?” 其余人:“?!” 他们一脸惊奇,就算是为了找借口脱逃,这脑回路也过于清奇了。 章时在远处晕晕乎乎地说:“然哥,不是,然爷,不是我想反驳你,但它少说有几吨重吧,连鱼哥和露霓都抬不动它,怎么让它跟我们走啊?” 露霓转动脑筋,灵光一闪:“但它都能把枝条和根茎当手用了诶,那说不定能游泳呢?” 余研连忙点头:“对,不少动物生来就会游泳,这是生存需求进化出来的能力……成精的精怪肯定也一样的!” …………古木的枝条舞动起来,好像在活动手脚,畅想这种可能性。 蛮音见自己脱离小黑屋有希望,眼珠子一转顿时也跟着鼓励起来:“对啊,要是能游到对岸去,那不是有更多人类可以陪你,更热闹了!” 古木的枝条舞动得更为灵活,好像对这个设想越来越感兴趣了。 它放下枝条,再次贴住蛮音的额头。 苏然问:“它说什么?” 蛮音说:“它说问题是它的根在泥土里扎得太深,没法全部拔出来。” 鱼沥:“那我们把它的根挖出来不就行了。” 章时:“对对对,我手上还有把铁铲呢!” 苏然见机提出:“一把铁铲肯定不够用,我们这里有六个人呢。古木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让我们回家,等我们拿到更多铲子了再回来帮你?” 蛮音顿时险恶脸again:“它说你们只能回去两个。” 鱼沥:“你在幸灾乐祸什么,反正放回去的不会是你。” 蛮音:“……” 苏然扭过头,和小伙伴们交换眼神。 不论可行不可行都得试试,总不能真在这座岛上做野人吧。 柴油船目前还不能用,能靠纯体力游到对岸去的就只有三只海洋生物了。 星临率先撇开头:“累,不想游。” “……”苏然觑觑他,迟疑地问,“那鱼沥和露霓你们两个回去?我家还有一把铁铲,你们住的方伯家应该也有,然后再去别的院子找找……反正能找到几把就带几把过来吧。” 真要把古木的根全部挖出来估计要大半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要在这座岛上过夜,那吃饭的问题也得解决。 想要在岛上吃上炒菜和米饭是不现实的,家里虽然有包子馒头,但也都是速冻状态,两只大章鱼根本不知道怎么用蒸锅。 吃膨化食品吧,苏然又觉得难受得慌。 他索性让鱼沥带一口铁锅和一些蔬菜过来,还告诉他火锅底料放在了哪里,一起拿上。 鱼沥两眼放光——火锅,终于可以吃到传说中的火锅了! 这一天的行程在惊险刺激过后终于回归到了春游日常线,他舞动触手,嗓音荡漾:“包在我身上~统统带来~” …… 他俩离开后,气氛就变得有点点尴尬。 四个倒霉家伙还倒挂在树上,跟卡在匣子里的蛮音大眼瞪小眼,每个人的姿势都不太舒服。 章时虚弱恍惚的喃喃从后方飘来。 “啊,我好像看到我妈了……” 古木顿了顿,缓缓将他们放到地上。 章时立刻精神抖擞:“妈妈刚跟我说不用想她!” 古木又默默把他们缠紧,把他们拎到树下,让他们排排坐好。 苏然嘴角一抽,章时露出苦瓜脸:“我们跑不了,就放开我们不成吗?” 古木用沉默回答:不成。 苏然叹息:“算了,等鱼沥和露霓回来吧。” 等待的时光异常无聊。 大脑不再充血后,精神就恢复了。 余研好奇地问蛮音这段时间吃些什么,还是和她一样什么都没吃? 蛮音语气沧桑:“这座岛上可以说没有哪种野果是我没被投喂过的,我甚至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拉出来的屎都带上了果味的芬芳。” 余研:“……” 章时:“我喊你蛮哥行吗?你说你的放电能力是异变出来的?真牛啊,妍姐也很牛,不仅长出了鳃,还能发光,能不吃东西,我怎么就没异变出点特殊能力!” 蛮音:“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吗?” 章时:“当然不是了,大部分人只进化了点身体机能,其他没什么大变化的,是吧然爷?” 苏然:“嗯。” 蛮音:“刚才就想问了,他是你爷?” 章时:“是啊。” 蛮音:“那我是什么?” 章时:“哥。” 蛮音:“凭什么?” 章时:“凭爷爷给饭吃。” 蛮音扭头对苏然真挚地喊:“祖宗!” 章时:“??” 怎么你小子也升级? “……”苏然瞟他,“你喜欢吃兔肉吗?” 蛮音:“虽然没吃过,但应该喜欢!” 苏然挪开目光,一脸镇定地点头:“……嗯。” 得到了老祖宗的认可,蛮音相当开心,和余研、章时又叽叽喳喳地聊起来,古木的枝条在旁边飘啊飘的,听得兴致盎然。 无人发现,某一隅异常安静。 苏然垂下眼。 他的右边没有一丁点声音,静得好像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坐了会儿,觉得有些别扭,挪动屁股,还是硌得不太舒服。 为了分散注意力,思绪开始飘远。 这时候,旁边才冷不丁传来一句:“为什么不说话?” 苏然顿住。 “……不说话的是你。” 男人不置可否。 过了会儿,又似随意地问:“在想什么?” 苏然轻声说:“……在想小学时候的一件事情。” 视线从右边传递过来。 苏然望着前方,慢慢地说:“小学的时候我有个很好的兄弟,我们性情相投,爱好一致。他能忍受我性格古怪不合群,他的激情也不会让我觉得吵闹想远离。我们几乎不吵架,但就是在六年级快要升初中的时候吵了场大的。” “你是不是以为接下来我要告诉你我们吵了什么?” “……” “才不是,因为具体怎么吵起来的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时候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但回头想想,他好像也没错。我们各有立场,各有道理,但是回想起吵架的过程,我就又生他的气。可我又生自己的气。” 苏然说得漫无边际还很绕,一旁的男人只默默地听着。 然后问:“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吵了那场架后我们谁都没主动求和,后来我直升了附近的初中,他考去了民办。初一的时候我们曾经约出来过一次,那次好像我们不曾吵过架一样,玩得很开心,但后来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有目标的大学,成绩也一直挺好的,应该是成功考上去了吧。也许毕业后就留在那个城市工作了。” 苏然顿了顿,继续道。 “……这么多年来,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很疑惑,我有做错什么吗?我当时应该道歉吗?如果道歉了,我和他的友情是不是就能持续下去?……但有件事我又非常清楚,大部分我所想坚持的事,即使别人认为是错的,即使结果是错的,我也永远无法认为最开始我做出的执行这件事的选择是错的。” 他低下头。 “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这大概是我的缺点,但我改不了。可我又在想,如果再遇到曾经那样的事,我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不失去好朋友呢?” 几秒钟后,身旁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哂。 “苏然,你是不是把今天的事想得太严重了,一定要这么较真吗?” “……因为我确实想不明白。” “你认为在不知道闪电真相的前提下,只要它有一丝和极光有关联的可能性,你都不想错过它。这件事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结果是错的,或许你现在还认为给我们添了麻烦,连累了我们。” 苏然抿了抿唇,瞥过去一眼,别扭地说:“你说得大致没错,但我必须要补充一下,你说今天这趟行动除了我没人当真真的挺气人的,好像把我当成了傻子。” “对不起。” 苏然猝不及防地怔住。 男人被捆缚着,无法动弹手脚。 他靠在树干上,眸光一转看向他,平静地说:“所以应该我向你道歉才对,不是吗?我们各有立场,但先夹枪带棒的是我。” 苏然动了动唇。 “因为我不说话,所以开始感到不安?”星临扯了下唇角,嗓音低下来,“苏然,就算是我,也会有想要和别人说话,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话题而沉默的时候。” 第37章 苏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心脏砰砰地跳,脸上一时有些讷讷。 人鱼歪了下脑袋:“这是什么表情?” “第一次听你这么坦诚……” 人鱼疑惑:“我以为我一直挺坦诚的。” “……你忘了刚认识的时候是谁满嘴跑火车了吗!” 人鱼一顿,无声游移开目光,仿佛想当做自己刚才没回那句话。 苏然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他垂下眼,轻声说:“……星临,撇开我们之间观念上的矛盾,你说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可你自己不也是吗?” “受伤就是受伤,被刺中要害就会死。我有我想要做的事,该承担的风险我自己会承担,你不需要那样保护我啊……你自己的身体都还没恢复呢。” 他的右边一时没有传来声音。 过了会儿,他往旁边觑了一眼。 这回轮到他问了。 “……这是什么表情?” 人鱼仿佛在沉吟。 “我不喜欢满地烂血碎肉的场面。” “?” “很脏,所以要努力避免一下。” “??”苏然嘴角一抽,“……所以这就是你保护我的原因?但是,就算我被刺中了,也不至于变成‘烂血碎肉’吧?” 他磨牙强调最后四个字。 人鱼理所当然地说:“戳进你身体里的树枝够多就会。” “不会,最多变成马蜂窝!” “这还不够吗?” “那也不是‘烂血碎肉’!” “你的重点好奇怪。” “你的理由才奇怪呢!” 人鱼似乎还想反驳,然而见苏然恶狠狠地瞪他,话又咽了回去。 “……无所谓,反正做都已经做了,”他撇过脸,似自言自语,“原因并不重要。” 苏然在心里嘀咕,才没有不重要呢。 不想看到污染眼睛的场面,那怎么不去保护别人,怎么不怕别人变成“烂血碎肉”——说到底这算什么词啊,听都没听说过,地心世界的语文教育有问题吧——难道这里是他战斗力最差吗? …………他才不认。 苏然不说话了,星临又瞟了过去。 苏然感觉到了,但故意没吭声。 总不能每次都让他绞尽脑汁开启话题吧。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风景,感觉身旁的男人瞄了自己好几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边才传来一句—— “下次下海怎么办?” 苏然微微拧了下眉头,有些疑惑。 这算什么问题? 人鱼的下一句姗姗来迟。 “不是说不用我给你渡气了?” 苏然有点无语:“……我不能定时浮上去换气吗,在你给我渡气之前我是憋死在海里了吗?” “我是说遇到今天这种情况的时候。” 苏然本来想怼“那也不用”,但不知道怎么想的,说出口的时候变成了小声逼逼的一句:“……不是你说的,让鱼沥帮我。” 星临捋平唇角。 苏然偷偷瞄了他一眼。 人鱼撇开脸去,语气听起来很漫不经心:“哦,那我得先提醒你,他平时刷牙五秒钟就结束,小学就有三颗蛀牙,平时最爱吃的零食是怪味糖,最喜欢的水果是榴莲,最向往的人类食物是臭豆腐鲱鱼罐头和蓝纹奶酪。” “……感觉你一口气攻击了好多食物。” 星临掀起唇角,语气嘲讽:“虽然在他给你渡气之前你可能已经被熏死了,但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也可以试试。” “哦,那我试试。” “……” 苏然望天。 人鱼陷入低气压。 苏然没忍住,悄悄翘起唇角。 旁边一下子沉默下来,这种安静越是持续,他就越是觉得好笑。 他想看一看星临此刻脸上的表情,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俩此刻斗得算是什么嘴,但就是突然很期待。 可一边期待着,一边好像又想保留住这份期待。 他望着天问:“你为什么要这么纠结这件事?在船上的时候没见你吭声,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为情。虽然是渡气,但也嘴对嘴了,我的嘴只在小时候亲过我妈的脸。” “……” “就我难为情,就你淡定。” “……” 苏然小声嘀咕:“所以我要怼你。” 一旁又传来意味不明的视线。 苏然转念一想:“实在不行,我可以公开招聘我的‘人形氧气瓶’。谁口腔卫生最健康,意愿最强,我就选谁。工资嘛,想吃什么任意点餐,晚上还给加餐。就冲这一点,鱼沥肯定也会好好刷牙。” 说着说着,苏然心底的那种羞耻感还真褪去了。 本来就是这样——又不是接吻,渡气,帮个忙罢了,他不好意思些什么啊。 公开招聘,竞争上岗,大家都当公事看待就行! “——什么什么,加餐?”一旁的蛮音很会捕捉关键词,停下跟章时的叽里咕噜,凑过来问,“加什么餐我也要吃!” “我也要我也要!”章时急忙来凑热闹,绝不落下一点。 苏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然。” 他“嗯”了声,疑惑地看向一旁。 男人慢吞吞地掀起眼皮:“我刷牙从来都是超过五分钟的。” …… 一旁,古木用枝条摁住两个一听有吃的就兴奋的家伙,轻轻碰了碰他们的嘴唇,示意这个时候小孩子不要乱插话。 而苏然,他微微张开嘴,听男人慢条斯理地说。 “你已经舔过了,所以应该比谁都清楚里面有多干净——” “——不是吗?” …… 章时和蛮音被捂嘴,呜呜哇哇不明所以。 余研无奈地看看这两人,又回过头去看苏然,“咦”了一声。 “苏然,你很热吗?”她担忧地问,“怎么脸这么红?” * ……苏然有点受内伤。 但这苦水没法朝任何人吐。 他回想起刚才那段对话的最后,人鱼一脸死样地说要比口腔健康没有人比得过他,那群家伙邋遢死了还想跟他比,就想吐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吐血什么,反正就是想吐。 鱼沥回来,放下东西哇哇感叹:“抵达对岸后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难道是今天下水时间太久,着凉了?” 蛮音吐槽:“这个世界上有任何海洋生物是因为下水而感冒的吗?” “没有,”鱼沥荡漾地舞动触手,“但我不是普通的海洋生物啊。” 苏然蹲在地上,闷头检查他和露霓带来的东西,背对星临,一句话都不说。 鱼沥见状,眼珠子一转,嘻嘻一笑:“你们还在吵架啊?” 被松了绑,星临正在活动手腕,闻言朝他扫过来一眼。 鱼沥用触手拍拍苏然的背,语重心长:“刚才那点事不算什么,你认识这家伙越久,就会越知道他的嘴里很难说出好听的话,习惯就好啦。” 星临轻飘飘地问:“我说话不好听吗?” 苏然定住。 身后,鱼沥说:“当然不好听了,你有好好听过自己说出来的话吗?” “没,有多不好听?” “会噎死人的那种。” 星临抬起手,屈指放在唇边,自我反省的样子,眸光往下一落,落在了苏然的背上。 “哦,那我为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对不起?” 苏然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变成粉红。 星临的视线萦绕在那一处。 “也不知道这样道歉,能不能让人消气一点。” 苏然:“……” 他抓起一把菜,转过身就往这家伙身上扔! “哎呀!”鱼沥怪叫。 星临低头瞄瞄自己被攻击的小腿。 苏然又快准狠连扔两把! “还要吃呢!”鱼沥着急。 苏然恶狠狠瞪着人鱼,人鱼:“看来还没解气。” 苏然:“不要再说了,闭嘴!” 鱼沥对星临说:“你完了。” 星临:“嗯,我完了。” 鱼沥:“你惹到你的父亲大人了。” 星临:“我不认识这种生物。” 鱼沥:“你对供饭人没有一丁点敬畏。” 星临:“要表达敬畏的话,下次渡气前我可以刷十分钟的——” 苏然:“啊啊啊啊啊!” 他举着一把菜朝人鱼冲过去。 露霓刚从另一头走来,见状震惊地问:“爸爸跟星哥决裂了?” 鱼沥:“跟我没关系啊。” 鱼沥和露霓总共带来了九把铁铲。 ——多带了几把,反正古木也有“手”,能一起加入劳动。 环岛的屏障终于被撤掉,阳光重新倾撒下来,一群人分散在大树四周,小心翼翼地铲开泥土。 古木笨拙地卷着三把铲子,也在自己的脚底下挠痒痒。 蛮音依旧被捆绑在树下,时不时发出一声吆喝。 “加油啊,我什么时候能脱离苦海就看你们的了!” “要快,不要停,专注!” “鱼沥,才这么会儿工夫就累了?你不行啊,快动起来!” 鱼沥停下:“报告,我想问为什么这家伙能光动嘴不动手?” 古木迟疑。 蛮音一脸险恶:“当然因为我是珍贵的人质啊。” 鱼沥指着他:“给这家伙上脚铐不就行了,还怕他跑?” 古木觉得有道理,捆绑在蛮音身上的枝条簌簌下滑,改为捆住他的两只脚踝。 另两根枝条架住他的胳肢窝,把他一把拎起来,随后一把铁铲被递到他的面前。 “……”蛮音冷静地说,“其实我现在有点营养不良。” 鱼沥也露出了险恶脸:“摄取了大半个月的维生素,全世界现在没人比你更健康。” 蛮音苦兮兮地加入了挖土队列。 日头一点点西斜,他们从泥土里刨出来的根越来越多,动土面积也越广阔。 不愧是千年古木,根系几乎遍布大半个岛屿,蔚为壮观。 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他们还得去准备晚餐,几个人商量了下,鱼沥、星临、余研和蛮音继续工作,苏然、露霓和章时则先行去沙滩。 章时负责洗菜,直接去海里洗。 鱼沥和露霓虽然带了一小桶水过来,但淡水宝贵,可不能用在这种地方。 苏然则带露霓去礁石滩找海货——也得有点荤菜嘛。 此刻完全不是退潮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就快要满潮了,礁石只露出来一小部分,浪花拍打在外围,声势激烈。 为了安全,他们俩就在靠里的礁石之间找东西,没一会儿,露霓就发现了一只吸附在石头上的鲍鱼,足有半个手掌大! 苏然也发现了一窝三只鲍鱼。 他们继续往前走,陆陆续续捡到了十几只鲍鱼,有几块礁石上挂满青口贝,密密麻麻排列,看着让人起鸡皮疙瘩,但这全都是美食,每一只青口贝个头都很大,想也知道里头的肉会有多肥美。 还有八爪鱼和小虾藏在石头缝里,被他们眼疾手快地抓住。 有兰花蟹偷偷要溜走,被他们一眼发现。 肥厚的海带被冲上沙滩,大海螺卡在泥沙里,苏然全部捡起。 …… 苏然发现,他的手机开机之后还能用。 滑动分屏很丝滑,打开app也非常流畅,使用感跟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他双手合十,默默低语:感谢科技进步。 傍晚四点,他们兜了一桶清澈的海水,把青口贝倒进去吐沙。 时间短暂,能吐多少算多少了。 苏然把捡来的海货全部洗干净,海带切成段,八爪鱼、鲍鱼和海螺剖开,取出内脏。 章时用捡来的石头搭出一个灶,将从树林里找来的树枝和叶子丢进灶里,用一把枯草做引子,打火机点燃后扔进去。 哗啦啦。 这灶便红红火火地生起来了。 搭上铁锅,倒入清水。 条件有限,就不炒制底料了,苏然把那一整包牛油锅底料全部倒进去,没一会儿,底料就开始融化,汤开始冒泡。 按照他的叮嘱,鱼沥还额外带来了家里存放两年的一次性塑料碗——是当年苏怡欣说要去野餐时买的,剩下许多,一直没能派上用场,今天算是用上了。 还有一把筷子。 牛油锅鲜辣的香味开始发散,飘远。 在他们将又一把枯枝叶塞进灶里去的时候,挖土小分队终于从树林里走出来了。 鱼沥和蛮音步伐最快,冲在最前头,他们一路吸着香气,口水好像都要流出来了。 “火锅火锅!”鱼沥手舞足蹈,“吃火锅喽!” 余研笑着跟在后头。 她今天本来累极了,但是在见到那口红锅的瞬间,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 她也好久没吃过正经食物了啊。 星临走在最后面,一根细长的枝条从他身后探出来。 苏然看到树林深处缓缓靠近过来的一抹庞然黑影,惊讶地问:“你们已经把根全部挖出来了吗?” 移动的古木矜持地停在树林的边缘,只有枝条和气生根还在往这里一探一探,好像在好奇他们打算吃什么。 余研:“是啊,终于给挖完了,我们是明早再走吗?” “对,晚上航行不太安全——来,都坐下吧。” 七个人围着灶纷纷坐下,人手一只小塑料碗,一双筷子。 苏然说:“开动吧!” 红汤锅底咕嘟咕嘟冒泡,海带、青口贝、鲍鱼、蔬菜纷纷被下进去。 螃蟹个头不大,苏然没切,整只下了。 没一会儿,一些菜熟了,大家纷纷伸筷夹菜,吹两口就塞进嘴里。 这个牌子的火锅底料虽然辣,但不会辣到让人受不了,咸鲜开胃,苏家每个人都很喜欢。 此刻,从未尝试过这种口味的蛮音吃了一口也两眼放光,飞快地夹了第二筷。 鲍鱼弹嫩,螃蟹饱满。 青口贝肉质肥软,海带被煮得软糯,甚至有些粘牙。 要是平时吃这一顿,或许不会有多惊艳。 然而在一天的惊险刺激过后,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这顿火锅却显得美味极了。 鱼沥哼哧哼哧吃到一半,拿起手机拍照片,发出感叹:“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尝到这一口。” 苏家的底料只剩这一包了。 苏然想了想说:“其他人家里应该也有吧?只是之前没仔细找,等回去了可以找找看。” 章时一边都斯哈斯哈了,一边还拼命吃吸满辣油的蔬菜,塞了满嘴含糊地说:“不仅要有底料,还得像今天这样,旁边就是海,脚下就是沙滩,头顶就是天空,这才有味道。” 余研揶揄:“这会儿不是被吓到哭的时候了?” 章时:“嗐,古木都成我们的朋友了,是吧?” 古木依旧舞动着枝条,也不知是在回应,还是沉浸在火锅的香气里,羡慕人类能品尝到世间各种奇妙的味道。 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暮色彻底被抽离。 月亮高悬在夜空中,就连星星也显得黯淡。 灶里的火始终没有弱下来过。 苏然吃饱喝足,往后仰去,双手撑在沙滩上,听着海浪声阵阵,眯起了眼睛。 他注意到一旁的星临也是同样的状态,笑了出来:“困了?” 星临掀开眼睫,没撑两秒,眼皮子又挂了下去。 喉咙里应了一声睡意朦胧的:“……嗯。” 苏然轻声说:“困了就躺下吧。” 这家伙本来就嗜睡,今天起那么早,白天又消耗这么多体力,是该困了。 星临闻言,再次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很听话地躺下来——却是横躺,脑袋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苏然的耳朵又红了。 露霓见状,小声问:“爸爸,你们和好了?” 星临侧躺着,面朝苏然的肚子。 双手环胸,眼睛闭着,好像没听见。 苏然清了清嗓子,表情很自然地说:“……也不算吵架吧?” 是吗? 露霓纯洁的眼睛里浮现出这个疑问。 苏然心虚,立刻转移话题:“今晚就在沙滩上睡可以吗?树林里可能会有很多蚊虫。” 鱼沥伸了个懒腰:“都行,反正就将就一晚上。” 余研:“我也都可以。” 章时正在锅里捞底:“沙滩总比我们办公室的地板要软,不过话说回来啊,既然闪电跟极光没关系,那极光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难道真是地心政府搞的?”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原本发现了藏在沙子里的一根若隐若现的线,将这根线拉起,却发现另一端什么都没连。 苏然抬起头,望向夜空。 地心政府的人此刻正在哪里? ……又或者,他们要飞去空中,才能找到答案吗? * 深夜。 月光倾洒在海面上,海面波光粼粼。 潮已经退出去很远,遥远的沙滩上,灶里的火还在燃烧,只剩下微弱的一抹光,于悠缓的海风中颤抖。 铁锅和筷子已经被清洗干净,放在一边。 锅里的汤底残渣全部被倒入一个垃圾袋里扎紧,一次性塑料碗也全都丢在了里头。 树林边上,古木在休憩。 沙滩上,人也在沉睡。 两个女孩子额头抵额头靠在一起,星临依旧枕在苏然的腿上,两人的姿势像一个7,其他三个男人则躺得四仰八叉。 哗啦,哗啦。 浪声阵阵,送人入梦。 蓦地,苏然醒了过来。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感觉天好亮。 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极光又出现了。 漫天都是绸缎般无声垂落下来的彩色光带,而在迷幻的光芒之中,有一粒小点正在忽上忽下地穿梭移动,不经意间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苏然震惊地撑起身体。 那好像,是一架ufo。 第38章 四周,浅浅的鼾声此起彼伏。 苏然推星临的肩膀:“快醒醒!” 男人没有一丁点反应。 “大家快醒一下,极光出来了,UFO也出现了!”苏然扬高嗓音,其他人陆陆续续被吵醒,迷蒙地揉起眼睛。 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章时发出惊叫,余研呆住了。 小小的不明飞行物在壮丽的光带之间若隐若现,画着古怪的路线。 它的高度明显在云层之上,而今晚的云层不低,薄薄的片状云漂浮在高空中,少说在两千米以上。 不明飞行物本身不发光,但是在某些刁钻的角度,通过它反射出来的光芒,他们清楚看见了这东西的形状——非常奇怪,浑身长满刺,像一颗飞天大海胆。 这肯定不是塑料袋,也不是无人机,市面上没有一种无人机长这种模样。 会是来自地心种族的科技吗? 苏然看向鱼沥、蛮音和露霓,问:“怎么说,你们认识这东西吗?” 三人或眉头紧锁,或一脸茫然,纷纷摇头。 鱼沥琢磨着说:“我们政府的各类航行器肯定是星临最了解,这家伙大四的时候就进河外探索部门实习去了,那里头什么都能见到。” 蛮音点头赞同:“对,应该让他来认一下。” 露霓问:“星哥还睡着?” 没错,直至此刻,人鱼都还在沉睡,一动不动。 苏然飞快思索了下,先拿起手机,对准ufo拍了几张照,然而手机像素有限,照片里不仅极光的颜色失了真,ufo更是几乎看不见。 他皱起眉头,无奈只能放下手机再次去唤星临。 真奇怪,这家伙虽然一睡起来就很昏沉,但也不至于这么吵了还不醒过来。 苏然疑惑地低下头仔细去看,这才发现星临的呼吸有些粗重。 他凝重起来。 “他醒不过来?”鱼沥也对着夜空拍了几张照片,拍完后走过来蹲下,用力拍了星临两下肩膀,“喂?怎么睡这么死,不太对劲……” 余研忽然说:“我身上的光不闪了。” 大家一愣,齐齐看向她。 自夜幕落下,即使有火光映照,她的身上也还是浅浅发出了一层光,蓝色的光芒一直在以固定的频率闪烁。 而此刻,这种光芒忽然停闪了。 荧荧蓝光安静地、稳定地从她的身体里浸润出来,从她的皮肤里散射出来,这种安静且持续的发光像是一种讯号—— “……我们还在异变。”苏然低声说。 极光出现,万物的异变就开始再次出发。 此刻,几只海洋生物都在止不住地打哈欠,脸上流露出不同寻常的疲惫。 章时呆呆地望着夜空,抱着手臂,好像觉得很痒,正在拼命抓挠皮肤。 而苏然,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一种躁动正在从他的骨子里涌现出来。 是什么? 不知道。 只觉得有些难受。 想干点什么,纾解掉这种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低头去看星临,吞咽了下口水。 咚、咚、咚。 有一种声音放大在耳边,像是心跳声,但声音好沉重。 是他自己的? 苏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不对,这不是他的心跳。 ……是星临的? ——枕在他腿上的男人倏然睁开眼,深蓝色双眸笔直与他对上,目光亮得惊人。 苏然的心脏猛然一跳,说话差点咬到舌头:“你、你醒了?” “……”星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鱼沥还蹲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见状问:“你怎么回事,身体出问题了?” 星临又看了苏然几秒,这才挪开眼,淡淡道:“你不也感觉到了?” 苏然默默摁下刚才那种心惊的感觉,皱眉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鱼沥挠了挠脸颊:“我现在就感觉很困,想继续睡觉,但睡到一半被叫起来谁都会这样吧?” 作为罪魁祸首,苏然有点尴尬:“那我好像没有这样。” 一旁章时插嘴:“我刚醒来那会儿会这样,但现在脑子清醒就没这种感觉了。” “是这样吗?”鱼沥满头问号,“那这是异变?这也能算是异变?” “从没有人规定异变必须是一项能力,且要有利于我们。”说着,星临撑起身体,抬起手插入发中。 他好像还是有点不舒服,闭上眼缓了几秒。 而后睁开眼,看向夜空,冷静地问:“怎么了,刚才出现什么东西了吗?” 就在星临醒过来之前,ufo往南边移去,很快就隐匿在了夜色之中,所以此刻已经看不见它了。 苏然解释:“我们刚刚看到了一个不明飞行物,浑身长刺,像一颗海胆一样,你见过这种东西吗?” 他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正是那张照片。 星临用手指将照片放大,然而ufo依旧是很模糊的一粒小点,根本看不出具体的形状。 星临沉吟了会儿,道:“我在河外探索部门没见过这种外形的飞行器模型,不排除是其他部门的产物。” 鱼沥闻言嘶了声:“但政府内部在用的东西,你们应该都见过啊?这对你们是公开的吧?” “也有一些进行秘密任务的特殊部门,他们用的技术是不对外公开的,”星临把手机交还给苏然,语气淡淡,“我说过,没人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政府内部在进行的秘密任务少说有十个以上,除了最高层没人知道任务目标是什么。” 苏然思索着问:“你们地心世界的航行器一般是用什么当能源?太阳能?” 这个问题的答案鱼沥也知道。 他摇摇头:“太阳能只能用作补充能源,每架航行器还是会有一个专门的能源箱,要定期补充的。” 苏然灵光一闪:“那刚才那艘航行器还在使用,肯定也要定期补充能源吧?地心世界被毁了,它不可能回得去,补给站应该是在地表?” 按照星临他们的说法,岩浆灌入地心世界是一件所有人都所料未及的事,当时地心政府理应没工夫带着大量的能源出逃才对。 那古怪的航行器如果要补充能源,它所依赖的应该就是已经存在的补给站,也就是说,地心政府可能早就已经在地表建立了补给站? 苏然转向星临,兴冲冲地问:“这些补给站的位置你知道吗?” 星临一盆冷水泼下来:“我们从不在地面上设补给站。” 大家愣住。 星临看向苏然:“就算有,你的设想也要在刚才那个东西是‘航行器’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载人航行器规格大,能源消耗快,飞一次就需要补充大量能源。但如果是无人机,补充完能源,它能飞一百五十年。” “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个不明飞行物具体在多少高度,它的真实大小是多少,到底是航行器,还是无人机?” 这番话把大家问愣住了。 就连鱼沥他们,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一百五十年?小小一架无人机能飞这么久? 那岂不是他们都死了,它还在飞? 苏然没想过“地心世界版无人机”这个可能,这会儿有点怔忪。 他动了动唇,不死心地问:“……如果是无人机,那应该也要有人来操控才对?” 星临泼了第二盆冷水:“不一定,在程序里设定一个任务目标,它就能自己飞行,不需要人为管控。即使现在有人在地面上遥控,你又打算怎么找到ta?你知道ta在哪里吗?” 见到苏然脸上的表情,他顿了顿。 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下来:“……我的意思是,很难从那东西上面下手去调查。” 苏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点失落。 章时叹了口气:“还以为能抓住点线索了呢。” 大家静了下来,都有些悻悻。 余研打起精神,开口道:“先不说这个,你们不是说每次极光出现的时候丧尸都会变得很骚动吗?露霓你们下午回来的时候应该把门关好了吧?” 露霓赶紧点头:“把门锁好了的,雪团和珠珠肯定安全!” 就是不知道,运水路线有没有被破坏了。 极光开始变得有些黯淡,他们齐齐望了眼天。 ——算了,不庸人自扰了,先顾好眼下吧! 明天回去后指不定有的忙呢。 * 第二天,一行人早早就醒了。 大家确认了下彼此的身体状态。 几只海洋生物睡醒后疲惫感就消失了,章时的皮肤不发痒了,苏然身体里古怪的感觉也已经消失。 这些微妙的征兆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异变,当下没人知道。 猜也猜不着,不猜了。 大家商量了下,由苏然出面对古木说:“……现在对岸情况不明,你就先别跟我们一起过去了吧,太危险了,等我们给你传信了你再出发。呃,你要是觉得无聊那蛮音留下来继续陪你。” 蛮音震惊:“祖父,为什么是我!” 鱼沥:“?他什么时候成你祖父的?” 章时拍拍蛮音的肩膀:“都呆大半个月了,不差这点工夫啦。” 蛮音不服气:“那凭什么不是你们留下来!” 章时诶嘿一声缩回手:“因为我们不是珍贵的人质啊!” 蛮音:“…………” 十分钟后,他怨念地看着一群人挥挥小手坐上柴油船。 也是运气好,柴油船的组件在晒干后还能正常使用。 章时拉了三下绳,小船就笃笃笃地开动起来了。 “等我们的信哦,很快就会来的!”苏然朝蛮音和古木喊,小船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大海进发了。 没一会儿,就已经开出去很远。 无人岛静下来。 唯余海鸟还在后面的树林里叽叽喳喳地叫。 蛮音坐下来,双臂抱膝,委屈得像个大胖孩子。 古木立在他身后,繁茂的树叶在海风下簌簌摩擦作响,带着一种悠远的古意。 片刻后,蛮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肩膀。 他慢吞吞抬起头,看到古木举起一根气生根,慢悠悠指向海的方向。 蛮音茫然:“什么意思?” 气生根垂落下来,贴上他的天灵盖。 在意识海中,他听到一道声音。 “怎么这么老实,让你等你就等?腿长自己身上,老夫这就要出发喽!” * 回到鹿安岛,一行人齐力把船推上岸。 苏然找来一根很粗的木头,把它用力插进沙子里做木桩,然后用之前做好的简易钩绳缠住它,用另一端的手铐钩出船身。 固定好船只后,他们匆匆往村里头跑。 抵达运水路线的入口,看到里头的画面,他们停下脚步,目瞪口呆。 ……确实有几只丧尸翻越障碍物进来了,但不多。 多的是兔子。 密密麻麻的兔子。 铺天盖地的兔子。 它们有的正在啃墙角,有的正在挖泥土,还有更多的……正在大战僵尸! 那几头翻越进来的丧尸癫狂地抓着兔子,兔子像跳蚤一样蹦来蹦去,丧尸发出疯狂的嘶吼,兔兔不仅不怕甚至迎面朝丧尸的脸撞上去! 路两旁的障碍物后头,更多的丧尸聚集在那里,拼命“叫好”,它们把障碍物拍得砰砰作响,兴奋得就差把自己扔进去一起大战了。 余研松了口气:“丧尸进来的不多,还好。” 转头一看,苏然和鱼沥完全是天塌了的表情,星临的神情虽然没那么浮夸,但也很像刚死了老婆。 “呃,你们……怎么了?” 苏然深吸一口气,举起铁铲。 鱼沥伸展开触手。 星临缓缓捋起袖子。 苏然气沉丹田,吼出一声:“——冲鸭!!!” …… 如果世界进入了末日,到底是丧尸更可怕,还是无限增殖的兔兔更可怕? 很多人的答案肯定是:兔兔这么可爱,有什么好怕的! 就像章时和露霓,跟在苏然身后冲进兔兔堆里的时候,别说怕了,他们一边打丧尸,一边还要趁间隙抬起手擦掉嘴角淌下的口水。 余研也小心翼翼地,唯恐伤到可爱的兔兔。 ……直到兔兔像飞天大蟑螂一样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咬在他们身上,叼住他们的衣服,嗦起他们的头发。 直到兔兔此起彼伏地弹跳,搞得他们几乎看不清丧尸的身影,武器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抡。 “——救命啊!”章时终于发出了哀嚎。 苏然、鱼沥和星临冲在最前头,不管兔兔还是丧尸都是无情地邦邦一顿敲。 突然间,路两旁的丧尸变得更为亢奋,它们的吼声几乎要刺穿耳膜,好像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它们的神经! 苏然心里咯噔一下,气喘吁吁地回头瞄了一眼,懵逼地看到——后方,丧尸和兔兔像掉进了一台滚筒洗衣机里,全都被卷飞到了天上去。 体积庞大的古木不知何时出现在路口,迈动发达的根系一路碾压过来,气生根和枝条欢快挥舞,把所见之物全部抛上天。 蛮音杀在前头给古木开路,猖狂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跟来了吧!还让我们原地待命,看,你们根本解决不了这些东西,不还得由我们来把你们这条路清干净!” 所有人:“…………” 有话好好说,别乱扔兔子了啊啊啊! * 中心商场。 经过一晚上的混战,直到此刻,段成风他们才终于得以放下武器坐下来,身心俱疲。 昨晚极光在凌晨三点左右出现,躁动起来的丧尸在他们熟睡的时候跨越了障碍物,直至走到他们身边了,他们才被惊醒。 回想起当时那场面,所有人依旧心有余悸。 此刻,几个小年轻把丧尸尸体拖出门外,段成风打开手机,看到末世app上的笔记呈井喷式增加。 -昨晚各地都遇到极光了吗? -大家都还好吗?好的扣1。 -我的身体好像又发生了点变化,有点害怕,有没有人进来讨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稳定的据点,现在又被丧尸毁了,不知道该去哪里,好茫然。 …… 段成风放下手机,想了想,走出商场大门,遥望斜对角。 那正是那天晚上,海鸥们飞过来的方向。 小林推门出来问:“段老师,你在看什么?” 段成风眯起眼,“咦”了一声:“小林你看那个方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小林闻言连忙看过去,阳光太刺眼,他先是同样眯起眼,随后又睁大眼。 ……那个方向,很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飞,乌泱泱的一大片。 “段老师,可以用手机看!” “对!” 段成风赶紧把手机拿起来,打开相机功能,对准那个方向,放大画面。 手机像素不够,他们努力在画面中辨认,依旧看不出那个方向的空中飞的是什么。 好像是一粒一粒很小的东西……间或好像有人体飞起来,还有什么细长细长的东西在舞动?? 段成风和小林一脸茫然。 段成风之所以会想要出来观察那个方向,就是担心昨晚的极光会让恩人遭遇危险。 此刻情况果然不同寻常。 他神情凝重地沉思几秒,打开末世app,斟酌着编辑了一篇笔记,点击发送。 “岛上有人需要帮助吗?” 很快就增加了几条回复。 “什么岛?” “哪个岛啊兄弟,我也在岛上呢,在x岛[哭]” 段成风一一回复。 “抱歉,我在鹿安岛。” 他陷入纠结,恩人此刻如果正在大战,恐怕没工夫看手机。 可如果他贸然过去了,会不会太唐突? 没一会儿,商场里其他的小伙伴也走了出来,叶导问:“你在担心那边?怎么说,要不要过去帮忙?” 到底是在他们濒死的时候拉过他们一把的人,就算过去的路上会有危险,他们也该试一试。 “我正想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段成风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后台收到了一条新的回复提醒。 他赶紧点击查看,其余人也立马围拢过来。 回复他的人是默认昵称momo,对方说:“是需要你们帮点忙,你们还在原来的位置?” 大家一阵激动。 是他,这就是他们那位神秘的恩人! 段成风赶紧回复:“在的!请问需要我们过去帮忙吗?” 对方回:“不用,原地等我就行。” 原地? 大家面面相觑。 原地怎么帮?他们又不能隔空打丧尸。 段成风想了想,又问:“那我需要做什么样的准备?” 对方:“嗯……准备一点健胃消食片?” 这边一群人:…………嗯?? 第39章 神秘恩人都发话了,段成风他们只好乖乖回商场,尽管一个个脸上都非常茫然。 健胃消食片当然是没有的,但前段时间在恩人的资助下,他们填饱肚子,重振士气,去商场外面闯了好几家街边店,其中就包含一家散装零食店,他们拿回来的物资里有一大袋山楂片。 这山楂片在最开始被他们尝了一点,后来就被默默丢到角落了,因为大家发现这玩意儿不能吃,越吃越饿。 但现在嘛…… 段成风思忖。 虽然不懂恩人是什么用意,但他们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 他对小林说:“把那些山楂片拿出来,这个也能健胃消食。” 小林:“好嘞!” 东西准备好,一楼打扫干净,他们就开始坐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导抖着腿,忍不住撇过头对段成风说:“嘿,你说那位是打算亲自过来……?” 段成风摇头:“不清楚。但我们这边地方大,恩人过来也住得下。” “那是,这肯定的,”叶导摸着下巴琢磨,“过来也好,那位应该是个有本事的,要是能加入进来,我们以后也好商量事,就是不知道他年纪多大,我会不会也要叫他一声哥?嘿嘿。” 这儿属他年纪最大,其次才是段成风,他可是整天被喊叔喊烦喽。 随着叶导的这番话,段成风也不由开始幻想恩人的模样。 这位神秘的大人物善良大方、做好事不留名,手里有那么多蔬菜和肉食,家里应该有一块地,还蓄养了不少动物。 要是记得没错,那晚海鸥过来的方向上有一些小村落,恩人应该就住在那儿,所以应该就是一位农民伯伯了。 嗯,也可能不是“伯伯”,是“奶奶”。 也可能不是“伯伯奶奶”,是“男同志女同志”。 ……段成风挥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继续想。 恩人还能训练海鸥,让它们像兵一样听话,应该是一位拥有海一样广阔知识的智者。 他越想越紧张,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他和名导拍过电影,在电影节上拿过大奖,已经很少有什么人什么场面能让他忐忑了。 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自己要面对的是一座神秘巍峨的高山,他站在高山的脚下,仰望耸入云霄的山峰,是那么的无知和渺小。 时间慢慢走向中午十点,他的额头上缓缓有汗淌下来。 小林忽然喊:“来了!” 段成风一惊,连忙起身,和其他人一起快步走向大门,却惊愕地发现—— 来者竟然又是海鸥! 它们乌泱泱地从远处飞过来,齐力吊着一只眼熟的网兜,网兜里这次盛着的不是脸盆,而是一只巨大的袋子。 这只袋子塞满了东西,硬生生被撑成了一个球。 段成风内心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推门出去。 “恩人这次又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他不是要我们帮忙吗,这兜里肯定是什么很棘手的东西吧?” “那健胃消食片是干什么用的,我以为他是打丧尸打吐了需要调理……” 段成风打断他们:“先别说话了,去把东西解下来!” 海鸥已经在他们面前降落,他们上前去拿网兜里的东西,一提就发现……好重! 这次好像不止十公斤,简直得有大几十公斤重了,也亏这些海鸥带得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叶导纳闷地打量这黑乎乎的袋子,“怎么里面好像还有水汽,是热的?” 其中一人变了脸色:“恩人不会是把活丧尸给我们送过来了吧?” 其余人一惊。 “啊?怎么可能……丧尸有体温的吗??” “呃,我也不知道,有谁仔细摸过它们的吗?” “谁会摸啊,又不是变态!” “不是,恩人给我们送这玩意儿干嘛,他都能把丧尸打包进袋子里了难道还不能弄死它们吗?” “那这会是什么啊?” 段成风二话不说去解袋子。 不管活丧尸死丧尸,反正他们都得想办法帮忙解决。 当然了,恩人都处理不了的一定是大麻烦,他绷紧神经和肌肉,做好了一解开袋子,里面的东西就跳出来的准备。 然而当他解开后,他发现里头竟还分装着几十小袋,这些小袋用的好像还是保鲜袋。 他有些愕然,迟疑了下,提起其中一个小袋子。 果真是热乎的,小袋里水汽更多,让人根本看不清楚里头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已经分好的丧尸尸块……?可丧尸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威胁?健胃消食片又是什么用意? 他谨慎地举高,对准阳光,屏息凝神,隔袋观察内容物…… 小林张了张嘴:“……啊,这不是,麻辣兔丁吗?” 一句话,引起一阵喧哗。 ——麻辣兔丁? 是他们之前吃过的那个麻辣兔丁? 恩人说要他们帮忙,结果竟然又是给他们送麻辣兔丁来了?! 上次那顿至今还让他们魂牵梦萦! 他们当中好多人都没吃过兔肉,是小林告诉了他们,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兔肉,原来兔肉是这么好吃的。 恩人竟然是给他们送惊喜来了! 危机警报解除,其余人欣喜不已地围拢过去,而段成风在包围中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把手机拿出来,发现后台多了一条新私信。 打开一看,默认的momo昵称和头像,正是恩人。 对方问:“东西收到了吗?” 段成风赶紧回复:“收到了!您为什么又送我们这么多肉……?” “多做了一点,吃不完,你们就帮下忙吧。” 段成风:“?” 他谨慎地思考,以前他妈妈“多做了一点”是多做多少来着?? ……唔,不管恩人一顿菜做多少量都自有他的考量! 他感激地回复:“这哪得算上是帮忙,简直是又麻烦您了,谢谢!上次的麻辣兔丁很好吃!” “是吗,你们喜欢?” “当然了,大家都非常喜欢!” “太好了,那问一下,你们那边有锅有电的是吗,可以自己烹饪的吧?” “是的,我们这边有一只电饭煲和两口平底锅,您之前送来的大米和蔬菜我们都是正常烹饪吃掉的。” “好。” 段成风有种被领导关怀生活,而自己过得非常好,足以向领导抬头挺胸报告的骄傲感。 对方紧接着就发来:“那以后每天早上八点我会让海鸥准点送新鲜兔肉过去,你们记得接收。” 段成风愣了下,随即睁大了眼睛。 ……每天? ……他们,每天都能吃到兔肉了? * 这头,中心商场里的七人小分队正在为意外被投喂美食而惊喜不已。 另一头网上,一群人看到“龙虾哥”刚发的新笔记破防了。 他竟然晒了一顿火锅,一顿沙滩火锅! 还是自搭的灶,树枝做的柴火,这么野味这么情趣! 看看那食材,竟然有螃蟹,鲍鱼,八爪鱼,海虾,青口贝!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末世之前我都没吃这么好……” “我逃了一晚上的命而龙虾哥你竟然在享受火锅……[一口血]” “上次你发大龙虾我还能安慰自己那是以前的存货,你现在发这个我要怎么欺骗自己[大哭]” “所以龙虾哥到底在哪里?我也住在海边,但不知道是不是赶海姿势不对,这两天只捡到一点蛤蜊……” “我跟你们这群住海边的拼了!” “我也想吃火锅[大哭]我现在好饿[大哭]” “有没有人能送给我点吃的[跪下]” …… 苏家院子。 在把运水路线上的丧尸全部解决掉后,他们就开始着手解决兔子了,大半个小时前刚出炉新鲜热乎的一大锅,让海鸥送走。 此刻,苏然站在家门口,双手叉腰望着马路上还剩下不少的兔兔,神情凝重。 鱼沥站在他左边说:“怎么办,还剩这么多,丢进洪家院子里没一会儿它们自己就跳出来了。” 星临站在他右边轻飘飘地说:“就算多添中心商场里那七张嘴,也追不上它们现在的繁殖速度。” 苏然嘴角抽搐:“所以,快、想、想、办、法。” 两只海洋生物隔着他对视一眼,默默移开目光。 这办法可没那么好想。 经过一晚上极光的催化,这些兔子的繁殖技能点好像又被加强了,他们刚才检查后发现,闯到运水路线上来的这些全都是从洪家院子里满出来的,此刻那院子里兔子的数量级非常恐怖。 如果不能想办法加速消耗掉它们,就真要成灾了。 章时、余研和露霓站在他们身后,一边咽口水一边安静如鸡,就连蛮音也安分不少,因为刚才他刚放下大话就被飞天大白兔扑了脸,至今还留有心理阴影。 ……谁还馋麻辣兔丁谁是勇士! 古木倚在马路边,一只兔子正怼着它的脚跟啃得起劲。 它慢悠悠地用气生根拎起它。 兔兔:“?”三瓣嘴在空气中嚼嚼嚼。 被往外一丢。 苏然想了半天,拿起手机,打开末世app。 他点开鱼沥那篇笔记的评论区,看着里面的各种哭天喊地,凝眉陷入沉思。 片刻后,退出去,滑动主页面。 昨晚极光引起各地丧尸躁动,不少幸存者的居住地被丧尸闯入,打不过的人只好逃了出来。 经历一整晚紧张惊险的战斗,他们此刻筋疲力竭,手头没有一丁点食物,饥饿感已经达到顶峰。 好多帖子在求救,希望同城如果有人看到了,能帮帮他们,给他们点吃的。 他们甚至顾不上会不会有人上门打劫,一个个都把地址报得很详细。 说到底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苏然眸光闪烁,转过身对大家说:“走,继续去做兔子,这次做得更多一点,比刚才的还要多!” 大家:“?” 鱼沥非常警惕:“做这么多给谁吃?” “当然不是给我们吃了,”苏然神神秘秘地说,“有很多更需要食物的人。” 七个小时之后—— 沉浸在暮色中的村落见证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海鸥忽地从某一处院落里缓缓升起,它们升到高空,分散开,排列开,像一大片阴云,铺天盖地。 它们分成数十支小组,每一组都各有一只领头鸥,每一组都各自吊着一只网兜,兜里全都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袋子。 它们齐齐往西面方向飞去,往海的对岸进发…… * 张小雅是一名大学生,此刻正和她的三个室友躲在学校实验室里,四人全都饿得头晕眼花,靠坐在墙角。 “小雅,怎么办,我们要去哪里找吃的啊?”其中一名室友有气无力地问。 张小雅也愁眉苦脸。 丧尸病毒爆发后,最开始的那段日子对她们来说还算好过。 虽然被困在寝室里不敢出去,但她们囤的零食很多,够她们吃上半个月的。 然而半个月过去,救援依旧没来,为了觅食,她们无奈只能离开宿舍楼,开始了闯荡的生涯。 以可能会有食物的地方为目标,她们一路摸索过去,宿舍区外的超市、黄焖鸡店、麻辣烫店、奶茶店、肯德基,她们全都进去过…… 有的里头还有吃的,有的什么都不剩了。 途中遇到过善良的同学,也遇到过险恶的同学。 有的人死了,也有人离开了。 她们四个一直没分开过,互相扶持着一路闯到学校对面的一家炒米粉店里,幸运的是,那家店里还有很多预制的料包。 她们窝在里头吃了整整一个月的炒米粉,脸上都爆痘了,口腔都溃疡了,这也艰难地熬了过来,谁想到昨晚极光出现后,丧尸砸开了这家店的门,她们把丧尸打出去,却有更多的丧尸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她们退不回店里,只能往学校里逃。 现在已经有快24小时没吃东西了,她们又饥又渴,体力已经消耗到尽头。 张小雅心想,学校里只有一家小卖部,昨晚她们路过那边,里头也早就被抢空了。 再要找吃的,就只能再出学校,可现实情况是她们现在在实验楼三楼,而昨晚追上来的丧尸,此刻都还在外头的走廊上。 一部分在走廊上,一部分估计还在楼下两层。 她们一出去,它们就会苏醒,而她们现在一点体力都没,是绝对应付不过来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就有一点湿润。 怎么办呢,都熬这么久了,难道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她不甘心地拿起手机。 这两个多月,她们一直用沿路搜刮来的充电宝给手机电量续命。 而现在,所有充电宝都已经消耗完,她的手机电量也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三十了。 她打开末世app,看到有一篇笔记正在向外界求助。 对方跟她们一样,昨晚遭受重创,如今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发笔记的人报了自己的坐标,希望同城如果有人看见了,能帮一帮他。 评论区里很多同样情况的人在发布自己的具体坐标。 张小雅咬了咬唇,编辑一条评论: “坐标X城A大,10号楼三楼实验室。我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手上一点吃的和喝的都没了。如果有人正在学校周围,能不能帮我们一下?不需要你们帮太多,只要能帮我们把教室外面的丧尸引走一些,我们就能想办法闯出去了。有意者可以后台私信我。” 发出这条评论后,她一开始怀抱着希望,不停刷新后台。 后来开始感到羞愧,现在这世道人人自顾不暇,谁还能有精力来帮助她们? 再后来就是感到绝望。 她抱着安静的手机,看着天空一点一点被美丽的火烧云铺满,而身旁三位室友逐渐地不再说话。 她们全都睡着了,静静地,疲倦地。 而她自己也开始忍不住地往下阖眼皮,沉重地,认命地。 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睡吧,睡吧,就这样永眠过去,可能也算是一种舒服的死法了吧…… …… 哗啦啦,哗啦啦。 有什么轻快的,灵动的声音传来。 “小雅,小雅你快醒醒!” 张小雅被推醒,睁开眼发现,三个室友全都醒了。 天已经暗了,教室里没有灯,她们三个正打着手机手电筒,朝夜空里照。 她一脸茫然地转身往窗外看去。 ……夜空中,好像有一团密密麻麻的鸟在飞,那些鸟一齐吊着一只奇怪的网兜,网兜里装着什么东西。 张小雅站起身,趴到窗口震惊地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呀,我们刚刚醒来就看见了,诶小雅你看,它们好像在往我们这边飞诶!” 说是往她们这边,准确地说好像是在往她们学校的方向飞。 果然,鸟群飞进了校园,隐隐有要拐弯往主干道上飞的意思,这样刚好就会和她们擦肩而过。 然而下一秒,那些鸟群好像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光。 带头的鸟忽地矫正了路线——它们竟冲着她们飞了过来。 第40章 晚上七点半,末世app上出现了一篇帖子。 “拍到了非常诡异的景象,天上出现好多鸟,它们身上绑了很奇怪的东西,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在浓蓝的天空背景下,有两团鸟影。 这两团鸟影离得稍有些远,似乎一群打算往前飞,一群打算往另一边拐,两群鸟均吊着一只网兜,网兜里不知道盛放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大。 评论区很快热闹起来。 “这是在干嘛?” “果然连鸟也都异变了吧,让人绝望的末世。” “……网兜的绳子好像是绑在这些鸟身上的,这是人为的吧?” “它们是在运什么东西吗?” “末世之后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现象都能见到……” “主包在什么地方?我刚也拍到了同样的照片,我在阳市![图片]” 笔记的发表人回复了最后一条评论,两人一对,发现他们的城市离得很近。 这篇笔记很快就引起了其他在线用户的主意。 末世,大家不是打丧尸就是宅在家里,生活很无聊,所以一旦出现什么有趣的话题,不论和他们有没有关,大家都想过去凑凑热闹,掺和几脚。 在线网友呼唤这两个城市ip的其他人出来,问还有没有人看到了同样的景象,知不知道这些鸟是从哪里来的,要往哪里去,网兜里装的是什么。 没想到,同城ip没呼唤出来,倒把其更多ip的人给唤出来了。 清市、鸣市、凉市…… 随着时间推移,竟然有越来越多的人表示目击到了古怪的鸟群,有的在城市,有的在农村,有的在山区。 在线用户们心惊地发现,这怪异的现象牵涉面竟然这么广。 “到底怎么回事,我刚才在看乐子,现在有点害怕了[裂开]” “就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些鸟降落在哪里了吗?” “它们想干嘛啊?” “没有人觉得那些网兜里装的东西很像炸弹吗……” “啊?空投炸弹?[石化]” “有人心态爆炸想用鸟报复社会?[笑哭]” “我现在把我最后一包泡面吃掉还来得及吗,能不能再给我两分钟?” “让我把记忆结成冰~” “别融化了眼泪~” “你妆都化了,要我怎么记得~” “怎么接起歌词来了[石化]” “所以这些鸟到底是谁派来的[笑哭]” “报告,我刚刚看到有一群鸟好像降落到我家隔壁的小区里了,但我们小区里丧尸很多,我不敢出门[裂了]” “求你过去看一看,我快好奇死了[闹了]” “话说这到底什么鸟啊,有没有观鸟大佬来分析分析?” “照片都太模糊了,看不清楚,好像是海鸥。” “啊??[呆住]海鸥为什么要往内陆城市里飞?” “卧槽,刚才有一群鸟往我们小区对面的小学里飞过去了!” “emmm目击鸟群的人这么多,怎么就我什么都没看见[笑哭]笔记里的照片看起来也有点像p的……” “我也没看见,呃。” “大部分人并没有po出照片只是空口在说[呃呃呃]” “什么意思,怀疑我们在撒谎[问号]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没法预料到这些鸟的出现,等反应过来想拍的时候它们已经从视野里飞出去了……” “不是,用脑子思考一下也知道这篇帖子有多假吧?首先这些人看到的鸟明显不是同一批,就当每个城市ip出现一群鸟好了,现在也已经出现7个城市的ip了,从主包的照片上看,一批鸟的数量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只,那么7个城市加起来大概就出现了两三百只鸟。 这些鸟身上的网兜明显是人为绑上去的,我就问你们真信有人能驯服两三百只鸟,让它们这么听话,就这样让他把这么重的东西绑上去?从评论区里的发言来看,这些鸟还明显是有目的地地在飞,鸟能这么聪明,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这还是海鸥!我就问有谁见过这么听话的海鸥?” 这条评论出来之后,不少人动摇了。 这事确实奇怪,互联网时代能人辈出,不少养鸟博主都展现过惊人的德鲁伊技巧,但确实从未见过有人能这样驯服几百只鸟,让它们像手下的兵一样听话的。 而且这人是要做什么呢? 他给这些鸟绑上神秘物体,让它们往各个城市飞,目的是什么? 不论怎么看,这件事都莫名其妙吧。 于是有人开玩笑说:“是不是日子太无聊,大家都疯了[哈哈]” 目击者们很不服气,这话说得好像他们闲着无聊在集体编造一场大型谎言一样,可他们彼此之间根本不认识,撒这种慌对他们也没任何好处啊! 有人说:“那谁知道,这世上缺存在感的人那么多,有时候为了博关注,你都想象不出来他们能干出什么事。” 好家伙,连“缺存在感”这种话都出来了! 目击者们气炸了,两边就这样吵起架来。 …… 末世app如今的注册人数是301,在最初的井喷过后,人数的增长就变得非常缓慢。 或许是因为人太少,大家又都在为明天殚精竭虑,无空顾忌其他,所以社区的画风一直都很和谐。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盛况。 一时间,无数关于海鸥的新笔记涌现,在线用户们各执一词。 不相信这件事的说相信的人标记下来以后卖他们保健品,被质疑的人讽刺对方都世界末日了还要做杠精,整个app吵得火热,疯狂飙升的后台数据令此刻正在各自信号塔里的老白和陆风一脸懵逼,满头问号。 等他们仔细一看吵架的内容,他们就默了。 9点半,一名目击者新开了一篇笔记。 “该说不说,这app之前画风太和谐导致我一直不太习惯,现在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有一点你们没说错,我是缺存在感,是闲的没事干,所以我把我自己的照片和其他目击者的照片放进这个软件里去分析了,来,质疑我们的人,你们看不懂结果我就来给你们解释解释。” 这人显然是个技术大佬,通过一大堆专业术语分析了他截图的几张软件运行结果,用实打实的证据告诉那些质疑者,他们的照片没有经过任何后期处理,全都是真实的。 “要是还有人想来说我们撒谎,那麻烦你也拿出点证据,别空口喷人的把自己也变成闲着没事干的人了[挖鼻]” 质疑者们有点哑火,评论区纷纷讽刺他们,他们下不来面子,就梗着脖子说:“我看不懂这些技术分析,只知道不可能会有人驯服几百只海鸥,这件事绝对是假的!” 下一秒,一条新评论出现在最上方。 “有人看到隔壁的新笔记了吗?哈哈哈哈哈都快去看,还有人敢说这件事是假的,这件事只会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离谱!” 什么新笔记? 质疑者们定睛一看,发现这人附上了跳转链接,他们连忙复制跳转过去,而当那篇新笔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他们缓缓瞪圆了眼睛…… 这篇新笔记是在刚刚,晚上10:23发表的,发表人在鸣市。 笔记主图是一张照片——月光倾撒在教室的水泥地面上,一应物资被摆在镜头前,一袋卤过的肉、一袋蒸熟的米饭、一袋清炒的蔬菜,和用农夫山泉1L的瓶子装好的水。 笔记内容是: “这篇笔记可能会有很多人不相信,但绝对是真实的! 我和我的室友们在今天凌晨极光爆发之后被丧尸逼进了这栋教学楼里,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吃饭了,结果就在刚刚,有一群海鸥飞到了我们的面前! 它们身上挂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是一只扎紧的超市塑料袋,我们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装了这些东西和一张纸条。 陌生的好心人,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只想对你说谢谢,真的非常感谢。从昨晚到刚才我们四个人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这些海鸥没出现我们可能会就这样在梦里饿死过去吧。之前发了求助评论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真的有人看见了我们,你救了我们的命! 吃完这一顿我们会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就想办法从这栋教学楼里突围出去,我们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握拳]” 这个女生一共拍了三张照片,在线用户们急急忙忙去翻看后两张,发现第二张照片拍的是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有一行漂亮的字体。 “肉是兔肉,兔子虽然出现了一点异变,但食用没什么问题,请放心。但请注意,尽量一次性吃完,不然可能会出现污染。水是凉开水,可直接饮用。” 第三张照片拍的是教学楼下,数十只丧尸在校园主干道上林立,仰着头虎视眈眈地望着镜头,令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个女生说的海鸥明显就是他们正在讨论的海鸥,而那些海鸥携带的根本不是什么炸弹,而是食物和水? 质疑者们更是傻了——这件事竟然是真的,而且真相竟然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海鸥竟然是物资的搬运工?! 那照片里的米饭和蔬菜虽然不多,但红烧兔肉是真的满满一大袋,足够四五个成年人吃饱肚子了! 水在当下同样珍贵,如果没有电,不能烧水,那么他们面对的基本就都是污水,根本无法直接饮用,除非做好了被感染细菌,身患重病的准备! 这些海鸥背后的神秘主人竟然就把这些珍贵的资源送给了几个陌生人,还是用这样神奇的运输方法……? ——不对。 他派出去的可不止一队海鸥啊! 人们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很快,第二篇笔记、第三篇笔记、第四篇笔记诞生了…… 陆陆续续有不同城市的人收到了物资,无一例外全都是红烧兔肉、蔬菜、米饭、水和一张小纸条。 收到物资的人震惊极了,当中有人拍到了海鸥携带物资飞到近处的照片,和它们飞走时的背影。 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脑袋,文案内容几乎语无伦次。 “这些东西全都海鸥送过来的,我发誓我没撒谎,我和我爸妈都傻了!” “是谁派这些海鸥来的?我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我简直要对你跪下了!” “你们可能想象不出来这袋红烧兔肉有多重,我掂量了下三公斤是绝对有的,蔬菜很新鲜,米饭也很香,自从病毒爆发我就再没吃过这么好的了,刚才吃着吃着都哭出来了草!” “感谢此刻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海鸥大佬,真的谢谢,你的纸条我会留着,从今天起只要还有我一口饭吃你的纸条就一定不会少供品,求你未来继续保佑我们!” “啊啊啊啊海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海鸥大佬你到底是谁,真的谢谢谢谢!我给您跪了!” …… 手机屏幕的后头,有一部分人呼吸急促了。 收到物资的全都是今天白天发出过求助帖的人,而且无一例外都报过详细的地址。 白天的时候他们一直是这些求助帖默不作声的围观者,他们手上有余粮,但绝不可能白送给陌生人。 可此刻,他们眼睛都红了。 他们手上囤的都是什么粮? 饼干、袋装面包、方便面、大米。 蔬菜少之又少,肉更是摸都摸不着。 城市里的流浪动物大部分都被丧尸咬死了,剩下还活着的也不知道躲到了哪个角落里,这些小动物非常会藏,不想让人找到的时候,没人能找到它们。 他们当中的有些人甚至动过杀人吃肉的念头,但人都杀了,面对割下来的肉却还是吐了出来。 他们只能靠吃这些没滋没味的主食度日,即使是这样还得精打细算着吃,唯恐还没找到下一批物资,手头的这些就已经被消耗殆尽。 “进食”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丝毫愉快可言,丧尸病毒才爆发两个多月,家常菜好像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 可这些求助者,这些被昨晚的丧尸逼进绝路,注定就快要死的人,他们吃的是什么? 是肉!是菜! 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美味! 有人围观了一会儿,坐不住了,发笔记说:“我在X市,具体坐标X区XX街道XX小区六幢三单元202,不知道海鸥大佬还在不在,能不能也施舍我一顿饭,我真的快顶不住了[双手合十]” 却仅过三分钟就被人打假。 有人截图了他之前在别的笔记评论区里的发言,当时他洋洋自得地晒自己的存粮,表示绝对能挺到末世结束。 “看别人有好吃的眼红了?滚,不要来消耗海鸥大佬的善心!” 无数骂声紧随而来,这人被吓得赶紧删了帖子。 也有人酸溜溜暗讽海鸥大佬人可真好,这么广撒爱心,倒显得他们这些之前没吭声的自私了。 有人怼他:“这还用得着海鸥大佬显?现在这世道自私一点没人怪你们,但闭嘴沉默就得了,说出来难不成还要别人安慰你们?” 于是对方也灰溜溜删评了。 还有人暗暗打探这些海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收到物资的人对此纷纷保持沉默,默契地不透露一丁点海鸥过来的方向,但依旧有一个人给出了明确的线索。 “我人在林市,7点多就看到那些海鸥了,它们是从鹿安岛飞出来的。” 这条评论引起轩然大波。 鹿安岛? 海鸥大佬人在鹿安岛? 鹿安岛的信号塔在运行吧,之前好像是有ip在鹿安岛的人发过言的吧? 有人很快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找出app刚诞生的那一晚出现的某一篇笔记。 那篇笔记是用来让大家报ip,找同城幸存者的,这人拼命往下滑动评论区,目光上下扫视,却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记忆中的那条评论。 他切换到其他正在讨论海鸥大佬的笔记里,发言:“我记得之前有看到过一个鹿安岛ip的人发言,说他们一行七个人被困住了快饿死了,结果后来才过两个半小时他好像就得到了救助,但他不知道帮他的人是谁,当时还在评论区里问。我现在去找,发现原评论不见了!” 回复纷至沓来。 “就是海鸥大佬帮的忙吧?” “绝对是的!海鸥大佬人在鹿安岛,他第一个帮助的可能就是那七个人!” “那七个人和海鸥大佬同在岛上,观察一下海鸥过来的方向不就知道大佬具体住哪里了?” “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艾特他一下!” 没一会儿,还真有人把这个人给找出来了。 昵称是一个“段”字,头像是一只奶牛猫,性别显示男,主页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 有人艾特他,问他都知道些什么;有人私信他,问能不能透露海鸥大佬的信息。 然而这个“段”统统没有回复。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逐渐就意识到,这人和今晚那些受到救助的人一样,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们感到有些遗憾。 有些人是纯遗憾,一种吃瓜没吃全的蛋疼感;有的人则是不甘心,一种更阴暗的心思诱发出来的不痛快。 而就在这手忙脚乱的一天就快要走向终点时。 整件事的发展出现了惊人的转折。 ——海鸥大佬自己现身了。 他出现在了一篇笔记的评论区里。 这篇笔记的内容是: “凭什么别人有我们没有?我们也饿啊,也吃不饱饭啊,不能厚此薄彼的吧!要是觉得累,做不动这么多的菜和饭,那可以直接把活兔子送过来,我不要米饭蔬菜,只要多给我点兔子就行,我自己会做兔肉!” 第41章 苏然刷一晚上的手机了,那些笔记他都看在眼里,一直很淡定。 直到看到这一篇,他坐正身体,心脏砰砰跳起来。 这人的昵称叫“幸运老王”,评论区在惊叹他的理直气壮,伸手问人要东西还这么不客气,也太不要脸了,还有人说“海鸥大佬看你一眼算我输”。 没人知道手机这头,苏然都两眼放绿光了,眼睛直勾勾盯住了“多给我点兔子”这几个字。 人鱼瘫在对面的沙发上,电量已耗尽,正在静静思考人生,注意到他的气场变化,扬起头问了句“怎么了”。 苏然没工夫理会他,让自己冷静,先不要高兴这么早。 想了想,他点开这人的私信问:“你要多少?” 结果显示:“对方已开启私信保护机制,只有他关注的人才能私信他哦!” 苏然:“……” 无法,只好把这句话复制到评论区。 这条评论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海量的信息里,在线用户们各种嘲讽,花式玩梗,大量点赞涌向了最出彩的几条,把其余功力显弱的评论全都压在了下面。 苏然正着急,想着怎么给自己找点存在感,一个离奇的功能出现了——站长已点赞。 这个标志出现在评论区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茫然了一下。 互联网时代发展这么多年,各种社交平台层出不穷,然而不论是哪个平台最多只会提示“作者已点赞”,从未有平台搞过什么“站长已点赞”的,说到底你一个站长来找什么存在感,你要赞谁关广大网友屁事? ……呃但是站长在赞什么来着? 大家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条莫名其妙的评论。 用户昵称momo,头像默认,内容是:“你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 大家一头雾水。 手机屏幕后头,有人下意识地上划屏幕,重新去看这篇笔记的文案内容。 他愣了愣,一道精光闪过脑海—— “啊?海鸥大佬?[石化]” 一石惊起千层浪,在线用户们一个激灵。 “啊?” “不可能吧[石化]” “海鸥大佬是你吗??” “不会吧,大佬理他干嘛啊[石化]” “演的吧兄弟?” “站长认识海鸥大佬?不然怎么能捞出这一条……” “如果你是在玩梗我真的会骂死你……” “两个站长是哪里人来着?” “都不认识……” “海鸥大佬不要理他啊!” 苏然见大家情绪激动,考虑了下,增加一条回复:“谢谢大家,我这边的兔子确实需要人帮忙解决,它们异变后繁殖速度太快了,普通的处理方式会造成污染,所以最好是能通过食用解决。如果有人能接收活兔,自行进行处理的话,也可以问我来要。”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佬你有这么多兔肉……” “兔子多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大佬自己养着好啦,这样永远不缺肉吃,不要给别人啦!” “大佬我想请教下你是怎么驯服海鸥的[跪下]” “可惜我这边没厨具不能烧饭,不然我也想问大佬讨一点了[哭]” “海鸥大佬您好,我这边有厨具,可以自行烹饪,请问能否接收一部分兔子?” “我也有厨具,也想要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后面两条评论唤醒了沉睡中的“幸运老王”,他急吼吼地现了身。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有些人少来抢,是我先开帖问的!” 不客气的语气又激起无数骂声。 苏然记住了那两个要兔子的人的昵称,然后回复老王:“你确定吗?我这边真的有很多,而且这些兔子真的繁殖很快哦。” 幸运老王:“我确定,我告诉你,我这边有一个农场,兔子再多能覆盖整个农场吗?要是再不行我给它们绝育,让它们再也生不了!” 苏然:“!” 绝育!! 他更精神更专注了—— “那你可能需要及时绝,它们会转变性别,把雄兔全部绝光了,雌兔还会变成雄兔。” 幸运老王:“知道了,发过来吧!” 苏然:“送出后不退不换的哈。” 幸运老王:“怎么这么啰嗦!” 评论区快骂翻天了。 “你什么态度!” “竟然有一个农场,那还要这么多……” “我看得直翻白眼……” “不要脸,厚颜无耻!” “站长已点赞”又出现了,出现在了苏然那条“送出后不退不换的哈”下面。 “站长也一直在围观吧?” “好家伙,站长是吃幸运老王回扣了吗,这么帮他!” “凭什么啊,这么无耻的人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兔兔!” 不论网友怎么激动,苏然还是让老王关注了他,后续的问题他们私信沟通。 老王利索地点了关注,给他发送了农场的地址。 苏然最后向他确认:“确定要多少有多少?需不需要我去清点下数量,报个数字给你?保守估计至少有五位数,具体几开头我没数过真没办法确定。” 幸运老王这回发来一段语音。 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乡音,听起来大概四十多岁。 “哎呀你个小孩怎的这么啰嗦,说了不用,知道我农场有多大伐?你的兔子再多,顶破天了能把我农场的草全吃光伐?发过来发过来,别废话也别浪费时间了,啊。” 苏然提醒:“还有一件事我要强调下,如果觉得兔子多了,千万不要随便处理,它们的尸体会把繁殖技能点转移给周边的生命体,食用是目前唯一安全的解决法,排泄出来的产物才能无害。然后请一定要及时对它们进行全面绝育,最好多招几个人手。” 老王又发来语音,非常狂妄。 “招什么人,我一个还能绝不过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可是人称阉割大王,手里割过的蛋比你这小孩吃过的米饭还多!” 后面又是一顿对他唠唠叨叨的吐槽。 苏然这次不再废话了,非常乖巧地回答:“好的,那我现在就去打包。” 他放下手机,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气。 这口气吸得悠长,气势如虹,重若千钧。 仿佛他马上要去干什么大事,要把天地精华都吸进肺腑里。 瘫着的人鱼又一次扬起头,递来了万分不解的目光。 苏然目光炯炯地对他说:“走,最后再辛苦一次,我们马上就能解放了!” * 这一晚,信号塔默默运行的几座城市里,无数人睡不着觉。 他们躲在家里,藏在桥洞下,龟缩在更黑暗的犄角旮旯里,抱着手机,心里跟有爪子在挠似的,时而刷新app页面,时而转头看向窗外的夜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幸运老王不再现身,苏然不再回复,只剩在线用户们一个劲闹哄哄的,讨论这件事。 凌晨四点,有人激动地发了帖子。 “我刚刚看到海鸥运输队了,在往北飞,分了好几批,每一批都吊了很大一坨东西,看起来真的有好多兔子!” “我在鸣市,刚也看到了,跟爸妈讨论到现在[笑哭]” “这算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吗?” “得了吧,这叫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也就海鸥大佬心胸开阔忍得了这种人!” “刚刚在老王评论区里要兔子的那两个兄弟好像也收到大佬私信了,说会给他们几只。” “我好羡慕啊[哭]” “同志们我现在心里堵得慌,早知道大佬这么着急解决这批兔子,我刚也该在评论区里要的[哭]” “我不是很理解,现在肉多难得啊,兔子再多,至于全送给那老王吗?” “可能大佬也吃腻了吧。” “麻辣兔丁和麻辣兔头一辈子都吃不腻的吧,不说了,口水要流下来了。” * 幸运老王今年四十三岁,有老婆有孩子,孩子生得晚,今年才八岁。 他的父母跟他们住一块儿,一家五口一起打理一片家庭农场,农场里种植各种蔬菜菌类,还养着一些鸡鸭鹅鱼。 丧尸病毒爆发的时候,农场里大部分员工还没回来,留在这里过年的那几个在变成丧尸后被他们齐心协力解决了,全部埋在了农场后的地里。 那之后情况一直还算平稳,他们从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面变得淡定,发现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他们看着自家农场里的那些作物和牲畜,心中更是升起了一丝隐秘的优越感。 末世app一出现,老王就下载了。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上网冲浪,经常看到有人哭喊没东西吃,也经常会看到有人忍不住炫耀自己丰富的物资。 对于后者他嗤之以鼻,觉得他们都是傻子——财不外漏,这世道还有人不明白这种道理! 老王估计吧,他可能是现在全世界“最富有”的人,没有人会比他拥有更多的资源了,就算这末世一直持续下去,他也有信心他们一家人能健健康康活到老! 打脸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极光爆发,丧尸动乱,无数幸存者据点被毁,情况雪上加霜。 海鸥大佬横空出世,派海鸥到处送食,那满满当当的红烧兔肉把老王眼睛看直了,心里估算了下这人送出去的量,是一个他根本不敢想的数字! 他们家农场养的鸡鸭鹅鱼加起来倒也顶得上这些兔子,但那是他的全部家当,如果让他送出去,他就“破产”了,没肉了,那海鸥大佬既然敢这么送,就说明对方家里有比这更多的肉,这个家伙比他还厉害!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即使不缺某样东西,看到别人拥有也依旧会眼红。 老王看着一个个感谢帖冒出来,忍不住发了那个帖子。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无耻的,人生在世,想过得好就得又争又抢,他爸妈当年不也是靠哭穷争抢争来了上一辈这么多的家产吗,其他亲戚看到他们就要啐一口又怎么了,啐再多也夺不走他们的钱! 帖子发出后,果然招来无数骂声,还有人私信人身攻击他,老王把私信关了,艾特关了,就留一个评论区。 他倒要看看那个什么海鸥大佬会不会回他,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 没想到,嘿,还真给他等来了。 于是他也顾不上财会不会外漏了,打算把兔子要到手再说。 这会儿,老王把已经睡下的家里人全都给叫了起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要迎来一大波兔子了! 儿子一听,高兴地上蹦下跳:“兔子,兔子,我最喜欢兔子了!” 他妈激动地捂住胸口:“很多是多少?真有人这么好心,把这么多兔子送我们?” 他老婆担忧地问:“不会是骗子装成那个什么海鸥大佬,来骗我们家地址的吧?” 老王挥挥手:“你想得真多嘞,我特地观望了一阵才回他的,那个人肯定是海鸥大佬没错!” 他爸精神抖擞:“那具体到底是多少兔子啊?我们要不要去收拾一下,清点地方出来?” 老王想了想:“就把空出来的那块地圈起来吧,等兔子到了就先把它们养在那里。” “好嘞好嘞,那我和你妈赶紧去弄一下。”他爸赶紧穿起外衣。 “明天就吃红烧兔肉,养了这么久的鸡鸭鹅鱼,我都舍不得吃嘞!”他妈红光满面。 没想到他儿子一听,瞬间瞪大了眼睛,揪住他的衣角喊:“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 他妈把他拉开,教育他:“磊磊,那是肉兔,肉兔就是用来吃的呀,你不是早就说想吃肉了吗,兔肉很好吃的。” 儿子一下甩开她的手,躺到地上撒泼打滚:“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养兔兔,你们不准吃!不准吃!” 这孩子来得晚,全家人都很宠。 见状,奶奶最先急急忙忙地哄他:“好好好,不吃,我们不吃,兔兔来了我们先养着!” 语罢给其他人使眼色。 孩子养宠物能有多大的耐心,玩个几天不就没兴趣了,到时候再吃也来得及,他们都不用告诉他这是兔肉,等他吃了,知道香了,就不会说什么了! 大家无奈地点了点头,看孩子这活泼样,又纷纷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深夜,一家人打着手电筒给那块空地围了个围栏。 他爸泡了一壶茶,坐等所谓的海鸥大军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越来越浓稠,空中却迟迟没有传来动静。 他爸妈和妻子又是期待,又怕落一场空,心里很是忐忑。 老王觉得那什么海鸥大佬看起来人品不错,不像是会食言的,所以信心满满地等。 更何况鹿安岛离他们这里这么远,海鸥飞过来都要半天时间不是。 逐渐的,夜空中墨色褪去了,晨光出现了。 太阳升起来了,万物都苏醒了。 客厅里,他爸妈,他老婆和儿子全都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只有老王还强撑着,目光有神地盯住窗外…… “……来了?”他喃喃了一声,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往外一看,大喊,“来了!海鸥来了!” 全家人被惊醒。 他们急急忙忙走出家门,果真看到有成片的海鸥从远处的天边飞过来,场面蔚为壮观。 “竟然是真的!”他爸妈欣喜极了,“哎呦,哎呦,怎么就能让那些海鸥这么听话哦!看它们吊着多大的东西,到底是有多少兔子哦!” 老王说:“快,快朝它们挥手,让它们看到我们!” 一家人用力挥舞起手臂,他儿子更是又跳又喊。 那乌压压的海鸥大军显然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径直朝他们飞过来。 它们越飞越近,越飞越快,身下吊着的那一件件重物也越放越大,越来越清晰。 老王一家人从兴奋到疑惑,从疑惑到震惊,从震惊到惊喜,从惊喜又到疑惑,然后全员归于懵逼…… 他们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大片海鸥缓缓在面前降落,那网眼极小,容量却极大的网兜落了地,里头的兔兔们好像掐着点似的,刚好把网线给咬破,钻出来两只。 然后是八只。 然后是十几只。 然后是上百只…… 没来得及把它们转移去指定圈养地,或者说,他们预估错误,那圈养地好像根本装不下这些兔子……他们被乌泱泱的兔兔大军冲倒在地,兔兔们踩过他们的胸,踩过他们的脸,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扑向自由的草地,扑向了丰盛的食堂…… 第42章 解决掉积蓄多日的大麻烦之后,苏然神清气爽睡了个觉。 他特地留了一份生兔肉给中心商场的那群人,第二天一大早让海鸥送走后,给“段”发了条私信,告诉他事情缘由。 因为剩余所有兔子都已经转交给了“幸运老王”,所以原本答应好的每日一份生兔肉兑现不了了,作为补偿,他今天特意给他们一次性送了份大的,让他们吃个爽,往后都不再惦念! 半小时后,“段”回复了。 “谢谢,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苏然看着那串省略号,沉思两秒,颇为心虚地关怀:“健胃消食片用上了吗?” “昨晚就用完了……” 苏然:“……” “那,好好休息吧……” “嗯……” * 兔兔大转移行动实施完毕后,不少在线用户蹲在老王的评论区,想看他会不会po照片,海鸥大佬到底送给他多少兔子。 然而一天一夜过去,老王好像失踪了一样,一声都没吱。 “散了吧,人家这会儿爽翻天了哪还有空来理我们。” “一想到他现在被兔兔包围我就嫉妒[微笑]” “烂人,收了这么一份重礼都不跟大佬表达一下感谢!” “话又说回来,可能人家私信已经谢过了吧。” “看他之前那副嘴脸,是懂得感恩的人吗?” 苏然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投入到了现实生活中。 章时完成了柴油船任务,要回信号塔去了。 依旧是鱼沥送他回去的,走的时候苏然顺便让他们带了一些大米和新采摘下来的蔬菜走。 章时恋恋不舍,但信号塔那边还有各种艰巨的任务等着他,他将手放在额边,比划了一个“再见”的手势,还是毅然决然转身离开了。 回到信号塔后才过半个小时,他发来短信。 “谢谢爷爷这段时间的喂饭之恩,谢谢谢谢,我真是何德何能这段日子能跟您在一起,让您把我养得这么白白胖胖![大哭][跪下]” …………苏然决定坦然接受这份感谢。 古木在兔兔大转移行动的当天晚上就消失了踪影,不知道晃悠去哪里。 第二天傍晚,苏然才发现原来这老人家已经挑好定居点,住下了——正是在他们村口。 说起来,他们村为了能蹭上岛内飞速发展的旅游业,这两年做过一些努力,试图改善村子的面貌,只可惜想法五花八门,砸钱力度不到位,大改造最终做得不伦不类,村口那两个大花坛就是产物之一。 分别有十米的直径,原本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一个坛竖一个“海”字,一个坛竖一个“岸”字,配色就连村里的大爷大娘们都只能评价一个字,丑。 种下去的花还都是一年生,枯萎了,来年春天就得移新的进去,不巧今年春天人都不在了,于是这两个大花坛就顶着一堆腐烂的杂草光秃至今。 此时此刻,左边的花坛还是丑丑的模样,右边那花坛里的“岸”字已经被拔了,可怜巴巴地躺在十米开外的地上。 古木鸠占鹊巢,挺拔而立,枝条迎风舒展,悠然恣意。 还挺有几分守家神的味道。 苏然想了想,决定明天来给老人家进贡点肥水…… 这两天他自己也挺忙。 首先是绣球花的花苞爆出来了,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还没调蓝。 急急忙忙把他妈网购的调蓝剂找出来,浇灌的时候,一群海洋生物像是在观摩什么新鲜事物一样围在他身边。 露霓好奇地问:“浇下去这些花就会变成蓝色了吗?” 苏然叹了口气:“不一定,调蓝一般得进行一段时间,等花苞出来再调已经晚了,不一定能成功。” 蛮音虚心求教:“那不成功的话,开出来是什么颜色?” “粉色吧。” “粉色也挺好看啊!” 是啊,只是苏然的妈妈喜欢蓝紫色的绣球花,觉得那种颜色特别梦幻,每年要是自己来不及回家调了,就会打电话让他们帮忙弄。 苏然蹲下太阳底下,望着这些粉白色的小花苞,有些想妈妈了。 另外,辣椒、番茄和茄子已经正式进入爬藤阶段,要竖杆子了。 准确地说,辣椒其实用不着爬藤,这种品种长出来就是一棵小树,但为了防止倒伏,苏然决定还是给它们一个依靠。 这是件大工程,几只海洋生物被他赶去地里一起劳动,花了一整个下午的工夫,终于全部竖杆完成。 苏然站起身,望着这两块已经变得相当繁荣的地,心中颇为满足。 再过一周左右,生菜和莴笋就可以开吃了。 下个月,生长周期短的空心菜、苋菜、木耳菜也可以采摘,这三种作物能多茬采摘,留点侧枝或者根就能继续长,吃好几轮;花椰菜、油麦菜、卷心菜也都能吃了。 他们的饭桌会变得非常丰盛。 苏然在心里思忖。 他们现如今和信号塔、中心商场算是友好互助关系。 信号塔三人组维护岛内信号运行,在完成app建设之后,现在开始了另外一项研究,具体是什么,他们还没跟苏然说,只告诉他应该很快就能搞出来。 至于中心商场的七人小队,苏然决定以后也定期送点新鲜食材过去,前者觉得单方面接受馈赠很不好,决定也要回报他。 他们现在身体状况比之前好多了,力气也有了,可以扩大活动范围,出去收集各种物资。 他们让苏然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他们去找,找来了就让海鸥送过去。 苏然也不客气,给他们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药品——他的妈妈虽然是护士长,但家里囤的药属实不多,现在这环境,一旦有个头疼脑热的会很麻烦。 第二天傍晚,“段”就联系他,让他派海鸥过去拿药了,行动相当有效率。 如此一来,信号塔三人组负责技术活和脑力活,中心商场七人小队负责冒险,苏然和家里的海洋军团……就只能多种点菜了! 苏然开始打那无人岛的主意。 古木离开之后,那座岛的中心空出来一块很大土地位置,刚好泥土也已经被翻过……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在这之前,一件事横插进来。 幸运老王后台私信他:“你到底送来了多少兔子?!” 苏然瞄见这条消息,想了想,谨慎地回复:“那天叔叔你说不用点?” 幸运老王:“……” 幸运老王:“它们很不对劲,一晚上的时间好像就多出来很多。” 苏然依旧很谨慎:“我之前跟您说过,它们的繁殖速度很快。” 幸运老王:“你没说过这么快!” 苏然:“我没法每天清点数量,所以算不出具体的繁殖速度,只能说很快。” 幸运老王:“你这不对吧!” 苏然:“[图片]” 图片内容是那天晚上他们在评论区的聊天截图,“送出后不退不换的哈”和“怎么这么啰嗦”被重点放大。 幸运老王:“……” 他开始“正在输入中”,然而过了半天没发过来什么内容,随后就沉默了。 苏然的心脏怦怦跳。 他把手机放回裤兜里,摸摸胸口,告诉自己没事,稳住就行。 继续炒菜。 第二天,幸运老王又来找他。 “你之前说只能通过食用解决,为什么啊??” 虽然已经解释过了,但苏然还是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老王又开始“正在输入中”,几分钟后骂来一句:“你怎么不提早说?!” 苏然再次甩给他聊天截图,正是那天他们后台私信时,他的大段提醒,现在往上拉都还能看到。 于是老王又沉默了。 苏然放下手机,悄悄松了口气。 再接再厉,不惧困难! 第四天,幸运老王来找他时语气柔和很多。 “小兄弟,你养这么多兔子也不容易,我回头想了想,全部要来太不是人了。这样,麻烦你派海鸥再过来一趟,我还一部分给你。” 苏然:“[图片]” 幸运老王:“……我这不是要求退还,我这是替你着想。” 苏然:“谢谢叔叔关心,不用的!” 幸运老王“正在输入中”,然后又沉默了。 当天晚上,幸运老王发表了一篇新笔记。 尽管这几天吃瓜群众已经散去,但不少人给他点了关注,因而这篇笔记一出来,不少人立刻就涌了过去。 笔记里,老王对海鸥大佬表达了感谢,然后说兔子实在太多了,吃不完,有想要的人可以过去自提,私信他会给地址。 “啊?突然这么大方,连地址都愿意报了?” “为什么?” “海鸥大佬到底给了多少[问号]” “真的可以过去自提吗?有人私信了吗,知道地址在哪里不?” “我去问了,好远好偏僻……有去那里的工夫我不如多闯几家超市……” “我也去问了,本来看到是同城我还窃喜,结果看到具体地址我就决定放弃了,这些兔子还是留给他自己吃吧。” 诸如此类的评论不断增加。 令人没想到的是,到了快睡觉的点,幸运老王突然破防了。 他竟然破口大骂海鸥大佬是个骗子,那些兔子就是一个坑,海鸥大佬亲手把他推进了火坑里! 别人连忙问怎么了,他说那些兔子一到他家庄园就不停繁殖繁殖繁殖,他不吃不喝一天阉割三四十只都赶不及它们繁殖的速度,公兔变成母兔,母兔变成公兔,他快要猝死了,现在梦里都是兔子的生/殖/器! 评论区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纷纷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突然愿意送兔子了,我说怎么跟那天抢的时候不是一个嘴脸了呢。” “问题是海鸥大佬早就提醒过你了啊,你们私信还聊了很久吧,你是不是当时急着要兔子所以根本没仔细看?” “笑死,我说海鸥大佬怎么这么着急要把这些兔子脱手[狗头]” “现在破防了,当时干什么去了。” “繁殖速度问题和污染问题海鸥大佬当时全都说过,你自己没当回事啊。” “不给你不是,给了你也不是,怎么既要又要的?” “跟我们急什么,又不是我们替你要的兔子[抠鼻]” “实在处理不了要不就跑远点给这些兔子放生了,让它们自生自灭吧……” “上面那个可能不知道他家农场偏僻到什么程度,是在几座山的中间,山谷的部位。就问他能开车到多远去放生?我敢打赌,他把这些兔子放生了,这些兔子最后会把整个山谷区域变成兔海,几座山也许能把它们跟外界隔绝一段时间,但他们家农场绝对是最先被淹没的。叫我说,还是听大佬的,及时绝育吧!” “要不就多吃点呗[狗头]每天一顿兔肉大餐,不爽吗[狗头]” “好家伙,这是真能吃麻辣兔肉到天荒地老了。” 老王只回复了最后两条评论:“家里孩子不让吃,在闹[大哭][大哭][大哭]” 换来了更多无情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不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熊孩子是谁养出来的,也是你们啊! 热度一路发酵,那天同样问苏然讨了兔子的两人出来替苏然说话。 他们表示,后台私信沟通的时候,海鸥大佬的态度还是挺谨慎的,反复强调这些兔子繁殖速度真的很快,家里没地方养的话要尽快吃掉,也千万不能用其他的处理方式,会造成很严重的污染。 他们一开始对后面那句告诫不以为意,心生贪欲,觉得繁殖速度快那不是正好,他们养起来,以后就不愁没肉吃了,但仔细考虑过后,决定还是听海鸥大佬的话,拿到手就把几只兔子处理了。 现在就是非常感谢海鸥大佬,病毒爆发后他们第一次吃上这么丰盛的一餐。 这两个例子再一次证实了幸运老王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凡他和大佬沟通的时候能把一部分心思从讨要兔子上面挪出来,去想想大佬提到的那几点风险,他现在都不会这么进退两难。 第二天,幸运老王把这篇笔记删了,发了一篇新笔记,跪姿非常标准。 “昨天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向大家道歉,也向海鸥大佬道歉,大佬在私信的时候确实提到过几点风险,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我自己没去重视的原因,我会深深反省。现在的情况就是兔子还在不停繁殖,家里孩子也不让吃,要养,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尽快把它们全部绝育。 我在这里诚招三十名绝育助理,做过兽医、人医,学过兽类或人类医学知识,或者对绝育感兴趣的都可以来问问,不会的我都能教。 包吃包住,一天三餐,农场资源也可以进行适当的分配,只求能齐心协力快点把兔子的问题解决掉。可以约定一个地点,我开车出来接……” 评论区炸了,更多人进来围观。 没人想到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如此离谱,老王竟然愿意给出这样的待遇,这是真走投无路了啊。 三十个人一起过去那儿,甚至都不用怕老王一家人说话不算话,毕竟真要闹起来,看这人数也知道谁会输谁会赢。 一时之间不少人在评论区甩简历,竞争轰轰烈烈。 围观者不禁发出感叹:“都世界末日了还能这样推动就业,怎么不能说海鸥大佬是个人才!” * 网络上热热闹闹的时候,中部地区,某座荒芜城市的一家街边诊所里。 诊所门开着,路边停着几辆越野车,车内和诊所之间不停有人进出来回。 这是一支队伍,差不多有二三十人,有些人受了伤,正在诊所内找药物处理。 黄宁摘了塑胶手套从诊所里出来,脸上流出一丝疲惫。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这条街区尽头的天空,突然听到前方的越野车里传来一道声音:“都已经处理好了?” 黄宁回过神,点了下头:“等会儿应该就能出发了。” 越野车驾驶座里坐着一个年轻男人,闻言,他沉默了几秒,问:“妈,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黄宁顿了顿。 “刘队说拜托我再护送他们一段路,等再找到一名医生他们就派人送我们回去。”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替代你的人?” “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黄宁蹙了下眉,“阿翎,你应该已经知道他们要去找一位很重要的人物,那个人物关系到了我们全人类的命运,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所以那个‘人物’到底在哪里?”苏翎扯了下唇角,“他们现在完全在按照那个地心人手上的信号接收器走,那个机器的路线已经更正了五次,每一次方向都南辕北辙,它真的准确吗,没有坏吗?我们现在在做的事真的有意义吗?” “阿翎——” “我知道你想说不管有没有意义都得试,不试的话这个世界更加完蛋,可是啊——” 苏翎停顿了一下,嗓音压得很低。 “可是啊,妈,可能是我的格局还不够大。我们偏离得太远了……然然还一个人在家等着我们。” 第43章 黄宁哽住了。 这个话题令她所有后续的话全都被硬生生吞回到了肚子里。 有那么片刻光景,次子乖巧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明明时间才过两个多月,他们却好像已经分别了半辈子。 黄宁有些恍惚,有些沉默,然而在身后传来大部队的脚步声时,她定住了神。 “……不管那个地心人手上的机器坏没坏,现在也只有他拥有那位大人物的位置线索,”她走过去,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进去,声音里带着些疲倦,“刘队他们不能出事,就再耐心等一段时间吧,阿翎。” 苏翎握紧方向盘,又问:“那然然呢?” “……他从小跟在你们外公身边长大,会抓海鲜会种地,比你和怡欣强多了,你就别担心他了,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连吃几天泡面就说胃反酸。” 苏翎被噎住。 黄宁别过头,看向窗外:“而且那孩子向来喜欢独处……没事的。” 最后那句低喃,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诊所里的人全都出来了。 他们进了越野车,打头的车中,副驾驶座冒出来一个脑袋,大喊一声:“准备出发!” 一声令下,车辆齐齐启动,苏翎叹了口气,也发动了车子。 黄宁看着车窗外的后视镜,湛蓝的天和棉花般的云朵映在镜子里。 她突然问:“你说那天晚上那些奇怪的海鸥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也异变了吧,最近两个多月什么奇怪的事没见过。” “也是,”黄宁喃喃,“不过海鸥肯定是从海边飞过来的吧?也不知道是来自哪片海。” * 末世app上,关于海鸥大佬的讨论持续了好些天。 收到物资救援的那些人在吃饱喝足后打起精神,陆陆续续从丧尸的包围圈里突破了出去。 重新找到安全的地方住下来后,他们再次发帖感谢海鸥大佬,因为数量太多,所以整个app几乎被这件事刷屏了。 有人开始不满。 “够了吧?连着几天都是这种帖子,都看烦了。” “送物资不过是那位解决麻烦的手段罢了,一个个还真感动上了[抠鼻]” “现在兔子全都给老王了,这场戏也差不多可以散了吧。” 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表示,就在昨晚他还收到了海鸥大军送来的物资! 大前天他在出门找吃的路上被丧尸袭击,逃进了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四十八小时内多次尝试突围,却全都失败了。 无奈之下只能发帖求助,他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地方偏僻,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以前也没什么人来,他也没寄希望于海鸥大佬能帮他,毕竟他也知道大佬的兔子全给送出去了,而且谁能天天盯着手机啊,又不是没事干了,这本来就不现实——没想到昨天晚上,海鸥神兵天降! 他收到的物资里虽然没有兔肉,但有很多蔬菜和米饭,还有一份炒蛤蜊! 这番话引来哗然大波。 炒蛤蜊! 蛤蜊! 海鲜! 虽然过去蛤蜊只是众海鲜品类中最低档最平民的一种,可现在这种时候,普通人就连这种低档次海鲜都尝不到。 海鸥大佬怎么依旧那么大方啊! 苏然其实没想那么多,他觉得自己救人虽然有抱着帮自己解决麻烦的意思,但最重要的,还是帮助别人。 这些天末世app上流通的信息他都看在眼里,在“海鸥大佬”的事件之外,某些阴暗的角落里也有恶劣的事发生。 比如有人发出求救信息,被人找上门杀了,衣服都全部被扒光,没有一丁点体面地死去——这还是其他人想帮忙,上门后才发现的。 也有人联系不上异地的父母,在app里求助,希望同城有人能帮忙找找,结果真有人去找了,很遗憾地表示对方的父母虽然还活着,但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一个变得呆傻,一个出现了中风。 他想帮忙照顾,但两位老人家好像把家里重要的物资全都藏进了保险箱,整个家空空荡荡,靠他一个人去外面收集物资照顾两个失能老人,他也着实吃不消。 子女心疼极了,远程联系对方,告诉他保险箱密码,后来联系上了异地的七大姑八大姨,还让他们多照顾照顾他。 结果过了大半个月才知道——原来他爸妈本来是好的,是被这个男人上门后打成了现在这样! 那男人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本来已经快活不下去了,看到他们的求助帖后心里动了歪念,按照地址摸索过去,把两位老人家揍到失能了,当作人质用来骗吃骗喝。 真相曝光后,那对子女崩溃了,不少人去删了自己的求助帖,就连章时也打电话过来表示心有余悸,要不是那天有苏然,他差点也发类似的帖子了。 这些事苏然全都看在眼里。 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他是这么想的:他可能改变不了坏人,但他可以发动更多好人。 他强迫不了别人,但他可以先把事情给做了。 也许有人看到他的举动会重燃恻隐之心,也许有人受到他的帮助,以后会去帮助别人。 社会的风气是需要带动的,他愿意去做那一股卷在最前面,微弱但或许有用的风。 而他的家人,或许最终会成为善的受益人。 当然了,对他而言海边到处都能捡到的蛤蜊,对其他内陆城市的人而言,如今却顶得上满汉全席。 有人竟然公开发帖表示想加入海鸥大佬的基地,这人把自己的技能全部都给列了出来,表示大佬如果愿意接纳他,给他吃穿,他一辈子肝脑涂地。 这就得说到另一件事,关于苏然所在的地理位置。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鹿安岛,但知道是没用的,想要干点坏事,还得想办法跨越过去。 可就算有能力对抗丧尸,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风险也会成倍地增加,抵达了鹿安岛后还得寻觅苏然的具体地点,这就更难了。 但如果海鸥大佬愿意接纳他们,和他们直接对接,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这篇笔记发布出来之后,其他人也开始按捺不住。 好家伙,就你有技能,就你会肝脑涂地?要是每天都能吃这么好,让他们做大佬身边的狗,每天汪汪叫都行! 于是一个个简历帖发布出来,这些人晒出来的技能和成就一个比一个牛逼,他们艾特苏然,言辞恳切,吃瓜群众看了直起哄。 别说,苏然看了还真有点心动……但他哪有精力养这么多人。 于是舔舔嘴唇,遗憾作罢。 他没吭声,有人却吭声了。 App首页出现了一篇笔记,用户昵称为“林市第一基地”,文案风格特别官方。 这个账户表示,在丧尸病毒爆发后,林市第一基地紧急组成。 他们是一支民间救助队伍,以某个固定场所为基地,这两个月来不断接纳困难者,吸纳人才,收集物资,重建家园。现已拥有xx平米的安全居所,xx个基地居民,xx支对外探索队伍。 他们表示,同城若是有人有困难,可私信联系他们,他们会施以援手,同时他们也欢迎各路人才,一起重建人类家园。 笔记里附了几张照片,照片拍摄的正是基地内的景象,有大片的田地,在田地里带着笑容工作的人,有在空地上排排列好的越野车,和站得笔挺的战士。 没有透露一丁点具体的位置信息,却把基地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网友们惊呆了,原来小说里的末世基地真的在现实中出现了啊,而且看起来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 一时之间,无数应聘帖涌向“林市第一基地”的评论区,海鸥大佬的存在,似乎暂时被人们忘在了脑后。 …… 苏然倒没太在意这种事。 他看到这个账号,第一时间回想的是老白他们的前同事。 果然,章时又打电话来跟他吐槽了。 “许立新那帮人去的肯定就是这个基地,这个基地肯定是个坏的!” 苏然失笑问:“为什么啊?” “能跟那帮人合拍的会是什么好人?”章时不服气地说着,“而且之前首页有那么多求助帖的时候,林市也有人发帖求助了,也没见这个基地出来发声啊!现在一切都被然爷你摆平了,他们才跳出来说什么会援助,假不假啊?” “说到底不就是想蹭然爷你的热度,眼红那么多人才投奔你! 苏然又笑了,章时哇哇大叫:“说真的,然爷你就该成立基地,让更多人来帮你种地,把整个岛都发展成你的地盘!” 苏然:“算了吧,现在要做的事可多了,没空搞这个。你这两天有空没?” 章时:“啊?我……没空,但也可以有空,爷爷你要做什么?” 苏然说:“我们再去无人岛一趟。” 第二天,小船再次嘟嘟出发。 他们重新踏上无人岛,带着铁铲和锄头直奔岛中心。 古木离开后,这里确实空出来很大一块地,但如果要按照苏然的想法种上菜,那么也有问题摆在面前。 ——怎么照料? 诚然,岛上那么多植物都是天然长成的,不靠一丁点的人力,但真要规模种菜,多多少少还是需要人工干预一下,不然就真的全看天意了。 苏然把章时叫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想知道有没有可能在这里搞一个自动喷淋系统,这方面章时这个理工男会懂一点。 章时嘶了声,说:“我要琢磨琢磨。” 苏然让他慢慢琢磨,自己则和其他几人先去清理起这块地上的杂草。 太阳高悬,锄头铲地的声音四处响起。 无人岛常年无人踏足,落叶一层层覆盖在地上,再一层层地被微生物分解,已经形成了非常厚实的一层腐殖土。 腐殖土松软,充满肥力,其实就是一种黑金土。 以前苏然的外公上山,总是会带一桶腐殖土回来,在院子里铺开晾晒,杀虫杀菌,然后再埋进地里去,当年的作物就会长得特别好。 苏然铲着铲着就想,要不他也带一桶回去吧? 现在种植需求大,肥堆分解又慢,带点现成的腐殖土回去不是正好? 于是其他几人铲着铲着就发现,苏然开始鬼鬼祟祟地偷土…… 章时兴冲冲走过来说:“我想好了,自动喷淋系统能搞,我要一台太阳能发电机、一台多功能净水器、几个花洒,最重要的东西我得回信号塔去弄,我要用那里现成的设备改造出一台自动控制系统,让那些花洒定时喷水!” 苏然一听,立马点头:“那前面几样东西我们负责集齐。” “行,我改造好了联系你们!” 回鹿安岛后,鱼沥把章时重新送回信号塔。 他们剩余的人则去其他院子把章时要的那几样东西收集起来,全部放到苏家院子里。 苏然在院子的空地上铺开一层塑料布,把带回来的腐殖土洒在上面,打算晒个三天三夜再说。 珠珠见土自来,目光炯炯地在一旁巡视,苏然摸摸它的脑袋:“看见虫子就去吃,都是你的。” 珠珠两眼放光:“咯咯!” 直起身后,苏然寻思着,去瞧一瞧那些肥堆吧,看看进度如何了。 * 人鱼百无聊赖,双手插兜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出了门。 两人径直沿运水路线走过去。 苏然发现,不知道是不是今年春天比较暖和,大部分肥堆的发酵进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里头的料子全都已经变黑,变碎了,说不定再过一个多月就能分解完成。 他有些高兴,给翻了翻堆,重新盖好防雨布,继续往前走。 一路检查到最后那个小路口,他本以为应该是差不多的情况,没想到掀开这块防雨布,猝不及防地被眼前的画面给弄愣住了。 ——出现在他和星临面前的,是一个漆黑、细碎的泥土状小山堆。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几乎已经不散发什么异味,漂亮得像是一座黑金矿山。 苏然呆了呆,抬起手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这个肥堆看起来像是已经分解完成了? 他疑惑地伸过手去。 “这好像是后来堆的那个丧尸粪肥吧。”人鱼闲闲地在一旁提醒。 苏然蓦地僵住:“……” 想起来了,好像是。 ……不是,怎么这个肥堆发酵这么快?这才过去多久! 苏然想了想,冷静地说:“我回去拿个手套……” 他飞速折返,回来时手上已经戴好了一双厚厚的劳保手套。 在人鱼看戏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把土,摊开在掌心。 颗粒细碎、细腻,一眼看去就知道充满肥力,诱人极了。 这是丧尸粪肥这是丧尸粪肥这是丧尸粪肥…… 苏然靠脑内的无限循环来提醒自己不要垂涎,要清醒,这肥堆是他拿来做实验的,是未知的发酵产物,得小心对待。 他谨慎地思考了下,道:“得找块地试验一下,确认安全再用进别的地里去。” 人鱼瞟他:“开发一户新院子?” 现有的被他们闯过的院子已经全部种上了土豆。 苏然凝重地摇摇头:“得想办法时刻监视住这块地,有什么问题及时发现解决。” 人鱼掀起唇角:“这么麻烦还要用?” 苏然义正辞严:“人类的发展要依赖于技术的进步!对待敌人就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哇,好伟大的思想和策略。”人鱼发出很虚假的感叹。 苏然脸一红:“…………你不好奇这种土会种出来什么东西吗!” 星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苏然正色:“我想好了。” 星临挑眉:“种哪里?” 苏然站起身,镇定地说:“走,我们去找古木老人家。” 两个小时后。 古木默默地看着一人一鱼把它隔壁那个花坛里的烂草全部拔光,把土全部铲出,换进去两大桶神秘黑土之后,再用正常的土覆盖上去,翻了一翻。 干完活,苏然拍拍手,走过来给老人家进贡了点淡水和肥料,双手合十念念叨叨:“明天我们就来撒种子,要是中间出什么问题了,麻烦您老人家随时来敲我家窗户,当然如果您觉得问题不大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心情处理……” 古木淡定地默不作声,苏然又瞟了眼隔壁满花坛漂亮的黑金土。 星临:“不要看了,口水流下来了。” 苏然擦擦嘴角,暗暗告诫自己,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邪恶,保持清醒,不受蛊惑! …… 他们走后,太阳逐渐西斜,暮色逐渐铺满天际。 随后,暮色又一丝一丝地被抽离,夜幕落下,星月升起。 古木舒展枝条,拥抱这浩然寂静的天地,舒舒服服地打盹,忽然之间,某一根气生根本能地弹动了一下。 它苏醒过来。 有活物偷偷摸摸靠近了这里。 是两个人类。 第44章 刘东和刘西是俩兄弟,家住在鹿安岛东面的某个村子里。 丧尸病毒爆发后,他们靠家里种的菜和养的鸡鸭苟到现在,本以为这座岛上除了他们没一个活人了,没想到末世app一经问世,他们发现岛上不仅有活人,还偷偷藏了一位神秘的大佬。 这位大人物在app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凑巧的是,刘东和刘西发现,这位放出海鸥的地点好像离他们很近。 每当他们观察到空中的鸟群时,那些海鸥离地面的距离都还不远。 抱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他们仔细地研究了几天,对那位神秘大佬的所在位置有了大致判断——海岸村,应该就是这地方没错。 今晚,趁着家附近的丧尸不太活跃,他们摸黑跑了过来。 此刻,他们俩贴在一栋民居的侧墙边上,正悄咪咪往前方海岸村的村口瞧。 刘东看了会儿,“咦”了一声。 刘西眼神不太好,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问:“哥,怎么了?” 刘东狐疑地嘟哝:“那棵树……以前在那儿吗?” 刘西揉揉眼睛,往前再仔细一看,注意到那棵古木——非常粗壮,树干上有着一条一条深刻的纹路,光滑油亮反射着月光,根须虬结在一块儿,像是能从里头挤出一张张人脸,看着令人汗毛直竖。 刘西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的,摸了摸胳膊道:“嘶,我以前路过这儿的时候还真没太注意这俩花坛。诶哥,你看,另一个花坛里什么东西都没种,是不是也挺奇怪的?” 刘东点点头,思忖几秒,道:“走,过去看看。” 兄弟俩一溜烟跑到那俩大花坛附近,先是小心翼翼地绕着古木转了一圈。 刘东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怎么记得以前这花坛里种的不是树呢?可种的是什么,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十米开外,月色未照及的角落里,“海”“岸”俩字的立牌正叠在一起,静悄悄躺在路边。 刘东琢磨不出所以然,只好放弃去看另一个花坛。 这一瞧,被他瞧出些许端倪。 他抓起一把泥土,放在手心里捻了捻,又赶紧把花坛里这层土拨开,暴露出更深层的土壤。 他用气声急促地喊起还摸不着头脑的弟弟:“快过来,快看!” “怎么了哥?” “快看这土!” 刘西走过来定睛一瞧,登时眼睛直了。 他们从小跟父母种地,该懂的知识都有,眼下这东西是什么,他们自然一看就知道——这是充满肥力的土壤,黑金土! 兄弟俩的小心脏顿时怦怦跳了。 丧尸病毒爆发后,他们变得很难再收集堆肥材料,家里虽然有过去网购回来的肥,但眼看着也快用光了。 一旦耗尽就没法再施肥,土壤失去肥力就种不出好菜,这可是灾难性的问题,他们正愁着,没想到此刻竟给他们发现这么个好东西! 刘西咽了咽口水,眼睛挪不开了:“哥,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土?” “这我哪知道!” “我们挖点走吧?先进村,回来再挖?” 他们今晚过来这里其实没什么特别明确的目标,就是想探探“海鸥大佬”到底住哪里,如果可以么,最好再了解了解他家里有几口人,养了几条看门狗,好不好闯,怎么闯…… 刘东面露犹豫。 他们身后,古木慢悠悠地抬起气生根。 那蜿蜒灵巧的根如毒蛇一般,无声无息地从空中游走向他们。 就在快要缠上俩兄弟脖子的时候—— “——啧,我看今天先别进去了,一来一回得几点,先把这土带回家,这才是要紧事,马上就能用上的。”刘东低声说。 气生根一个刹车。 “那海岸村来日再探?” “反正那家伙就在这儿,又跑不了。赶紧的,把衣服脱下来,能兜多少兜多少回去!” 刘东说着已经麻利地脱掉身上的衬衫外套,摊平在地上,用双手将花坛里的黑金土往外扒拉。 细腻的泥土颗粒簌簌落到衣服上,像流沙瀑布一样。 “嘿嘿,也行。”刘西不再多废话,开始同样的动作。 俩兄弟在夜色下哼哧哼哧地偷起土,古木在他们身后一下一下地蜷缩气生根,有些踌躇不定。 它默默观察了下那两件衣服的可承载量,思忖片刻,收回气生根…… 光用外套还不够,毕竟末世会持续多久没人知道,这菜要一直种下去,肥土的需求量可是很大的。 兄弟俩把贴身的T恤也脱下来,打着赤膊,把四件衣服全部兜满。 他们把衣服的边角拎起,合拢,扎紧,变成一个包袱,一手拎一袋,一人沉甸甸的两袋,刚刚好! 完事后气喘吁吁望这花坛里一看,也不过才挖走一个角。 刘西抹了把额头的汗:“哥,这土分层那么明显,肯定是人为铺在这花坛里的吧?” “肯定,我刚才想了想,估计是那个海鸥大佬的杰作。” “他哪来那么多黑金土,竟然能铺满整个花坛?” “谁知道,那家伙身上奇怪的事可多了,不过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刘东肯定地说,“那家伙手里的多半是好东西,这土肯定也是好土。” 这点刘西非常赞同。 就说目前为止,那家伙展现出来的东西和手段,哪个不令人垂涎? 刘西灵光一闪:“哥,你说这家伙蔬菜产量那么大,会不会就是用这种土种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明早也赶紧用这土种点东西!” “对,明早就种!” “那我们现在赶紧回去吧。” “对,回去!” 俩兄弟满意地转过身,迈出去之前,刘东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夜幕之下,古木庄严地矗立,根须垂落,如一座时光久远的碑。 刘东暗暗想,这树长这么奇怪,不会也是底下埋这种土了吧? 要是真的,那这黑金土里估计是真加神秘的“科技”了。 不过那位神秘大佬大概想不到—— 他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他在明,他们在暗。 从今以后,他用的所有科技都得和他们兄弟俩“共享”。 刘东得意洋洋地回过头离开。 * 第二天早上,兴冲冲过来播种的苏然一脸懵逼地发现花坛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土丢了一部分。 被他拉来种地的蛮音还有点没睡醒,一脸困惑地挠头:“小动物刨的?” 星临的目光从花坛边少许洒落的土粒上一扫而过,慢吞吞道:“如果是刨出来的,土就该在外面。” 然而现实情况是,花坛边并没有洒落多少泥土,少掉的那部分土壤就是这么不翼而飞了。 鱼沥摸起下巴:“那难道是被吃了?” …………苏然觉得这土看起来像是被偷走的。 他严肃地思考几秒钟,给章时打了一个电话。 “啊?土?什么土?”一大早被电话吵醒,章时的声音睡意朦胧,“我们要是需要土不能直接问然爷你要吗,而且真有这本事能跨城过来偷就好了……” 苏然觉得有道理,暗暗想了想,又在末世app后台试探了“段”。 虽然他没有向对方暴露过具体地址,但同在一座岛上,又有过这么多次海鸥往来,对方要找到海岸村轻而易举。 后者很快就发来回复,对什么土不土的非常茫然,还问他是需要他们去找园艺土吗? 苏然更迷惑了。 所以这土到底被谁拿走了? 倒不是他斤斤计较,而是这是丧尸粪发酵出来的肥,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去用的。 他满脸狐疑,扭头看向古木。 古木沐浴着晨光,岁月静好。 苏然:“…………” 算了,老人家既然没半夜来敲他的窗门,那估计是没什么大事。 可能真的是被饿到失去理智的小动物偷吃掉的吧,只能希望那个小动物不会出事了。 苏然晃晃脑袋,播完种子离开。 后面两天风平浪静,末世app上因为兔兔大军和林市基地掀起的风波逐渐平息。 苏然在家闲了两天,章时那边联系他,说自动控制设备应该很快就能做出来,在这之前,他们三人组的最新研究已经完成了。 说是“最新研究”并不准确,这个东西早在之前和平年代,大众就都有接触。 ——正是信号塔的求救信号接收功能。 过去,人们遇到问题可以拨打110、119、120,也可以联系当地信号塔。 但很多紧急情况发生的时候,人是没工夫打电话的,所以后来,市面上的每一部手机都设置了内嵌程序,只要摁下某个快捷键,最近的信号塔就会接收到求救信号。 相比起前者,后者没法报出准确的地点,没法说明情况,但好在即使是没有信号覆盖的地方发出的求救信号,也能被接收到。 章时说,他们把这个功能修复好之后,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求救信号,这些信号来自岛上的各个角落,但发出时间大多都是在两个多月前。 听了这番话,大家都有点默然。 章时又说—— “只有一个信号很特别。它在两个多月前前后发出过三次,中间停了,三天前再次开始发出,每个白天发射一分钟。” 苏然愣了下,问:“你是说,这个信号今天也……?” “对,今天上午十点的时候它也出现了,”章时语气兴奋,“这个人肯定还活着!” “信号在哪里?” 老白传了一张电子地图到苏然手机上,大家围拢过来,苏然放大地图,辨别地图中标红的那粒小点所在的位置。 他眉头一跳。 这不是正好在海岸村的旁边? 好像是他们家里人以前经常会去的那座野山! 章时说:“我们联系不上那台手机,估计那边就是信号没有覆盖的区域。那个人应该一直在那里,没离开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停了那么久的信号现在又开始发出了,他总不可能是猜到我们在修复这个功能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除非对方有什么连通脑回路的特殊功能。 苏然想了想,抬起头,看向小伙伴们:“我想过去看看,你们怎么说?” 鱼沥理所当然地说:“那当然要一起了,还能让你一个人吗?” 然后话锋一转:“——这次要不要也带点吃的过去?” 苏然嘴角一抽,委婉地表示:“我觉得这次应该能当天来回……” 星临轻飘飘地:“是吗?” 苏然:“……不要诅咒这趟行动!” 露霓转身:“我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薯片哦!” 苏然捂额妥协:“等等,这个季节山上也有吃的,有很多野果。” 蛮音垮下脸:“我不想再吃野果了。” 露霓转身:“那我还是去家里看看有没有薯片哦!” 余研:“山上应该还有其他野味吧?” 露霓转身:“那我再去看看家里有没有好带走的锅——” 苏然:“我们是去救人不是去野炊的!!”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半小时后,他们迅速地整装待发了。 露霓两只手各拎一口平底锅,鱼沥的触手卷着三把菜刀。 蛮音双手叉腰,身上电光噼里啪啦缠绕,余研抱着一根拖把,拖把前端的海绵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千克重的哑铃。 苏然很茫然地问这哑铃哪来的,余研说是露霓从别家院子偷来给她锻炼身体用的,她觉得还不够重,换别的东西练力量了,就把这哑铃改造成了武器。 苏然:“……” 他默默抱紧寒酸的老搭档铁铲。 人鱼淡定地站在他身旁:“往哪走?” 苏然定住神:“跟住我。” * 鹿安岛上有不少山。 这些山都不高,有的被人承包,种满作物;有的则是纯粹的野山,谁都能上去打野。 当然了,游客是不会上这种山的,因为里头没有开发好的路,山上更是蛇虫满地,充满危险。 只有村民们敢上去,尤其是春天和秋天的时候,山上到处都是宝藏。 一行人一路警戒,从海岸村的西面走了出去。 踏出村子,面对村外那熟悉的大马路时,苏然不禁有些恍惚。 有多久没见过村外的世界了? 然而这荒芜的一切,好像并没有丝毫的好转。 …… 穿过这条空无一人的街和后方一片死寂的民居,途中遇到两波丧尸——全都很快解决了,没闹出太大的动静——红点所在的那座野山就在他们面前。 山清水秀,风景优美。 要不是现在这情况,这里倒也算得上是一处春游的好地方。 苏然在山脚下观察了会儿,幸运地发现记忆中上山的那条小路还在。 这个地方还能接收到信号,他打电话问章时:“你们分析出信号发射的具体位置了吗?” 章时说:“大概在半山腰的位置,但具体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还是判断不出来。” “行,知道了,那我先挂电话了。” “等等!……然爷你们要是遇到危险了我们要怎么知道啊?” 苏然沉思一秒:“蛮音会放电。” “哦,对!” “但就算接收到信号了,你们能过来吗?” “呃。” “……” “……” 苏然和蔼地说:“我挂了啊。” “……好。” 苏然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 他回头对身后的小伙伴们说:“山上有蛇,一定要时刻注意脚下,有问题随时说,不行就下山,知道不?” “知道!”小伙伴们乖乖应答。 他们开始上山。 苏然在前头开路,用铁铲把两旁的树丛拨开。 所有上山的路都是前人用脚踩出来的,所以狭窄又崎岖,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被两边的灌木刮到。 余研走在队伍的中间,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说:“这人为什么会在山上,这座山应该不住人吧?” 苏然摇摇头:“岛上的山都没人住的,这人应该是在丧尸病毒爆发后逃到山上去的吧。” “那怎么就下不来了?这座山看起来也不高呀。”露霓又问。 余研试着分析:“也许是不熟悉环境,找不到下山的路了?如果是被丧尸追上山的,在山上躲了这么久,丧尸应该也已经离开了才对,毕竟随便来一些小动物就能吸引走它们的注意力了。” 但也很奇怪,不论找不找得到下山的路,反正只要一路往下不就行了吗,怎么就被困住了呢? 想不出所以然,他们只好暂时把这个疑问放到脑后。 一路上去,除了偶尔瞧见的游走在树丛中的蛇,他们没见到什么丧尸的身影。 爬了大概十多分钟,苏然忽然停住脚步,弯腰从一旁低矮的草丛中摘下来一枚东西。 他用手擦擦,放进嘴里。 鱼沥和蛮音看到这个动作,顿时来了精神:“可以吃的?是什么?” “野草莓,”苏然又摘了一颗下来,擦干净后递给他身后的星临,“尝尝不?挺甜的。” 他的掌心里,野草莓小小的一枚,形状不规则,但红彤彤的,看起来很鲜艳。 星临接过去的时候,后面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神来回—— 怎么就给他摘? 你没手吗还要给你摘? 那为什么给星临摘? 你跟他能比? 怎么就不能比了?! 你是不是傻? 你人身攻击! …… 贪吃鬼们你来我回完,齐齐抹了把脸。 没人给他们摘……那就自己摘喽。 他们纷纷去找草丛中的红色果实,摘下来后学苏然那样,随便用手擦擦就丢进嘴里。 露霓眼睛一亮:“哇好甜!” 余研惊奇:“口感竟然这么好。” 苏然看着星临,歪了下脑袋:“觉得怎么样?” 人鱼背对身后那一片叽叽喳喳,对上苏然期待的双眼,勾起唇角说:“嗯,很甜。” 苏然还带他们认识了桑树,可惜这个时候还没桑葚。 但是桑叶也可以吃,裹点面糊油炸,可好吃了。 他表示等下山可以摘一点回家,晚上给他们尝尝,贪吃鬼们一脸惊喜,野炊什么的已经被忘到脑后。 苏然暗暗点头。 就这样继续保持,争取让他们彻底忘记掉那些有的没的! 继续往上走了有二十多分钟,他们遇到几棵野生枇杷树。 野生的枇杷个头小,肉没多少,还酸。 苏然都这样提醒了,几只海洋生物还是好奇想尝,苏然也就随他们去了。 他独自往旁边走了几步,观察四周。 这个位置差不多就是半山腰了。 求救人会在哪里? 他握紧铁铲,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慢慢往前走。 山上除了草木就是嶙峋的怪石,虫子飞过,鸟群掠走,除了身后,放眼望去看不到半点人影。 后方,星临注意到他,脚步一转跟上来。 苏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 脚下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触感。 他停住脚步,挪开脚尖,低头看去,愣住了。 ……脚下是一滩黏液。 一滩,丧尸身上才会出现的黏液。 他呼吸一滞。 黏液覆盖在深色的泥土上,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痕迹一路蜿蜒向前,苏然的视线缓缓随之移动,最终落在了前方,一部躺在草丛边缘的手机上面。 手机屏幕正亮着,显示出一张双人合照屏保,苏然还没看清楚画面中的人脸,屏幕就暗了下去。 而手机的前方,是一双脚。 苏然一点一点,缓慢地抬起头,和一个背对他站在高高的草丛后头,正回过头来盯住他的丧尸,对上了目光。 “……”丧尸转过身,朝他伸出手。 “小心!”苏然被往后扯去,星临低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下一秒,一小股旋风从后方突如其来,擦着他们的头顶往前刮去! 带起风的是一个巨大的类飞镖物体,它狠狠打翻了丧尸,连带丧尸一起消失在了树丛后头! 不远处的小伙伴们注意到动静,纷纷跑过来。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苏然回过神,立刻转头看向后方——依旧是树木、石头,再往上去就是山顶和蓝天白云,什么人影都没瞧见! 他回过头快步上前,来到草丛的边缘。 树丛太高了,挡着视线,后面是什么情况完全看不清楚。 苏然有些惊疑不定,刚刚那是什么?什么东西飞过来了?那丧尸给他的感觉好像不太对劲。 “这里有一部手机!”露霓弯腰捡起来,“信号是这个手机发出来的?” “那求救人呢?” “刚刚掉下去的是他吗?” 苏然摇了下头:“不是,刚刚在这里的是一头丧尸,不是人,去前面看——” 他拨开树丛刚往前走出一步,脚下就一个踏空。 星临和其他小伙伴:“?” 他们亲眼看着面前的树丛被苏然压出一道口子,苏然一脸懵逼地滚了下去,这树丛后面竟然是一个斜坡! 星临和鱼沥第一时间伸出手(触手),却全都没来得及抓住他,两人均是脸色一变。 其余人脸色也变了,余研惊愕地大喊:“苏然!” 露霓:“然爸!!” 蛮音:“祖宗!!” ——星临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收拢五指,垂下手,冷下脸,果断往前走。 鱼沥神情凝重地说:“这坡太陡了,下去的时候小心点。” ……然后就看到星临跟着滚了下去! 剩下几人:“?” 蛮音吐出枇杷核抱住脑袋:“他们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怎么一个两个都下去了,我们要怎么办啊?” 语罢,四个人诡异地看向彼此。 下一秒,他们齐齐回过头,视死如归地往前迈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除了跟着下去还能怎么办,难道在这看风景吗! 他们抱住脑袋,齐齐往前一探。 咚咚咚咚,像四个大皮球,一溜烟滚下了坡! 第45章 苏然刚才意外滚下去的时候没感觉怎么,在高速旋转中看到后面跟过来五个大皮球时反倒快吐了。 山坡上响起一声崩溃的呐喊。 “你们怎么都下来了?!” 其中一只皮球一边滚一边回:“星临都下去了!”这是鱼沥。 另一只皮球:“然爸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的!”这是露霓。 还有一只皮球:“我……我快吐了……”这是蛮音。 还还有一只皮球很专业:“苏然你护住头颈!”这是余研。 ……剩下一只皮球默不作声滚在苏然的屁股后头。 如果有人在山下看着这一幕……好吧,没人看得见,因为重重树影挡着山上的各色景象,而且这斜坡很快就到头了。 苏然感觉到后背咚地猛撞了一下地面,整个人原地弹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黑发里插满碎叶的星临已经冷着脸朝他扑过来,而身后一股风袭近了他! 苏然的脑海中警报声作响。 在被星临摁进怀里的瞬间,他反握住铁铲,和星临的另一只手一起往后捅去! 那股风瞬时撤离。 苏然和星临立即起身,远离这个地方,苏然转身看见那头丧尸在戒备地后退,瞳孔猛一紧缩。 ——这头丧尸具有高级智慧,它有清晰的“躲避”思维! 鱼沥、余研、露霓和蛮音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四个人全都衣衫凌乱,发丝里裹着草叶,拿上碗就能去街头了。 他们二话不说朝那头丧尸冲过去,而丧尸的后头,另一抹身影迟迟爬起来。 那是一个男人,背后背着一个五角星“龟壳”。 他揉着额头,见到这一幕懵了,大惊之下连忙冲上前喊:“刀下留人!” 看清楚他的脸,鱼沥、露霓和蛮音齐齐蹦出一句:“——怎么是你?!” 然而冲得太猛,这时候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苏然只感觉到一阵眼花缭乱,等眼前的画面定格……这五个人和一头尸已经呈现出了非常复杂的多角关系。 余研扑在最前头,以半跪的姿势高举她的拖把,卡住丧尸张开的嘴。 露霓和鱼沥在她身后,一上一下分别用两把菜刀和两把平底锅扣住丧尸的手,让它无法挥舞。 蛮音跪在最下面死死抱住丧尸的两条腿,而那背龟壳的男人则用手臂扣住了丧尸的脖子,丧尸都要翻出白眼了,男人还在急急叫嚷:“不能杀他,他不是普通的丧尸,他还有家人的!” “——是谁在杀他啊?!”所有人齐齐吼出一句。 苏然张了张嘴,有点被搞懵了。 他指着那个背龟壳的男人,扭头问星临:“他背的是海星?这不会又是你们的哪个小伙伴吧?” 星临扣住他的下巴往上抬,拧眉看着他脸上的一道小划痕:“不认识。” 苏然耳朵一红:“那、那就是了……刚刚飞过去的是他?他为什么一边不让我们杀那头丧尸,一边自己谋杀那头丧尸啊?” 不远处那男人满脸问号:“我什么时候谋杀他了?” 苏然是真的很疑惑:“刚刚把它砸下去的是你,现在掐它脖子的也是你啊?” 男人脸绿了:“我刚刚是想拦住它,它要自杀你们没看见吗!” 丧尸的上下两排牙齿正疯狂咬着拖把杆,身体一阵阵发力,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小火山,所有人都压制得很困难。 鱼沥和露霓用空闲的触手缠绕住它的身体,能清晰感觉到它在一阵一阵地挣动。 鱼沥的话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我请问……它到底哪里和普通丧尸不一样了?” 男人急急道:“他会恢复理智的,恢复后和普通人没区别,但这个就是……一阵一阵的!” 会恢复神智的丧尸? 苏然一惊,快步走过去,凝神观察这头丧尸的面孔。 它在嘶吼,粗重地喷气,皮肉腐烂的程度和普通的丧尸无甚区别,此时此刻,一双眼睛里也只有麻木而又疯狂的杀意。 但苏然回想起刚刚他和对方在草丛的两边对视上的那一瞬间,他心里闪现过的那一丝怪异感似乎就来自于这头丧尸的眼神。 那是一个人类看另一个人类的眼神。 当时这只丧尸朝他伸出了手,似乎也并不是为了攻击他,而是……想拉他避开后头飞过来的东西? 电光石火之间,一系列线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苏然喃喃道:“求救信号是他发出来的?” 背龟壳的男人愣住:“什么求救信号?” 露霓:“就是手机发出的信号啊,我们捡到了一部手机,那是他的吧?” 男人反应过来:“不是,那肯定是叶音的手机,这手机都丢好几天了,原来是被这家伙偷走了!” 蛮音:“叶音又是谁?” 男人:“这家伙的弟弟,说是弟弟,这两个人也不是亲兄弟,只是他们有着非比寻常感人至深的兄弟情……” 鱼沥:“所以你怎么会跟这俩人这么熟?” 男人:“这事说来话长,要从岩浆灌入地心世界说起……” 苏然:“我插一句嘴,那个,这位到底是谁?” 鱼沥:“他叫角阳,五角星的角,阳光的阳,跟我们一个孤儿院的。” 苏然:“好的,我叫苏然,你请继续。” 角阳:“从地心世界逃出来后我很快就晕了过去……” 所有人:“快进!” “……”角阳一脸忍辱负重,“之前这岛上不是下大雨刮大风了吗!我被风吹到这座山上来遇见他们俩,被他们的亲情感动了就一直留在这里照顾他们!” “这个男的叫顾晨,他弟弟叫叶音,他们在丧尸病毒爆发后逃到了山里来,顾晨发生了自然变异,进度条却卡在了中间,变成了一半时间是丧尸一半时间有人类思维的半丧尸!” “顾晨想让叶音不要再管他,两人分道扬镳;叶音不肯,怕下山后人类会把顾晨当丧尸杀了,要求留在山上!几天前我们发现这家伙软的不行打算来硬的,偷摸遛下了山,都把他抓回来好几次了,刚刚我又发现他好像要跳崖自杀,所以才会出手——” 所有人:“出手杀了他?” 角阳跳脚:“才不是!!” 苏然撇过头对星临嘀咕:“我听着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星临:“搞囚禁play的人一般是会用‘为他好’来给自己开脱的。” 角阳:“?!!” 鱼沥抱着疯狂的丧尸,脸都快憋红了:“不是,星临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过来?我快控制不住这家伙了!” 角阳充满报复性质地实时转播:“他们在亲亲我我,星临在摸这个叫苏然的脸,从刚才摸到现在,从五米开外摸到你们背后,摸来摸去,揉来捏去!” 余研、蛮音和露霓同时转头往后看…… 丧尸怒吼一声,将他们齐齐挣开! 所有人都被反弹到地上,这头丧尸就像是某些武打片里的终极boss,残血状态下被激发出了爆表的战斗力! 唯有星临和苏然还站在他的面前。 他猛然凑近到苏然的面前,苏然被吓了跳。 星临的手还抚在苏然的脸上,冰冷的手指停留在那道伤痕边。 没有情绪的深蓝色眼眸微微一转,他张开五指,手臂扭转,直直伸向这头丧尸的脑袋—— 山上传来一道焦急的喊声:“哥,你在哪里?” 丧尸颤了一下,浑浊的双眼骤然出现些许清明。 他急急刹住攻向前的动作,天灵盖被星临一把扣住,顿时整个身体僵硬下来。 苏然抱住星临的手:“停,别捏!” 角阳从地上爬起来:“我们在下面,叶音你快下来!” 山坡上,一道身影隐隐在树丛后头张望。 随后,一只新皮球滚下来…… 丧尸在星临的掌控下动弹不得,望见这一幕,张了张嘴,嘶哑的嗓音从喉咙里发出来:“……阿音……” 苏然不得不承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丧尸竟然是真的可以拥有人类思维的,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停留在这怪异的中间状态。 那只新滚下来的皮球抵达这里,从地上爬起来,是一个看起来和苏然差不多年龄的男生,有着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很明亮。 他见到这里有这么多人,先是愣了一下。 等发现顾晨的脑袋被别人扣住了,他脸色一变,像一颗炮弹一样冲过来:“放开他!” 星临干脆利落松了手,带着苏然轻飘飘后退两步。 叶音一头撞进丧尸怀里,把人撞到了地上。 丧尸发出一声闷哼。 接二连三受到自己人的“重创”,他的双眼流露出些许迷茫。 叶音趴在他的身上,用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把他牢牢抱住,大声喊:“他不是丧尸,他是人,你们不准杀他,不能杀他的!” 角阳在一旁安慰:“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知道的。” 叶音浑身绷得很紧,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整个人都进入了应激状态,还在那说:“他只是偶尔会失去理智,时间都很短的,他是人,不是丧尸,你们不能杀人……” 丧尸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叶音的背。 叶音的背在颤抖。 “我们在山上住得好好的,不会影响任何人,你们下山就行了,不要管我们……” 大家沉默下来。 丧尸躺在地上,望着天。 半晌,他轻声开口:“……阿音你看,你总跟我说山下就算还有人类也没剩几个了,你下去也是孤独的,可是这里有这么多人。” 叶音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哽咽:“我不要这些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刚刚差点又要咬人了,如果不是他们拦住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有一个受害者了。” “……角阳拉住你了吧?他会拉住你的!” “他也会有来不及的时候。而且我停留在人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昨天还能有十分钟,刚刚却只有短短三十秒。我会慢慢转变成彻头彻底的丧尸,你再这么固执下去,总有一天会被我杀死。” “……那就一起死吧,”叶音嗓音沙哑,“一起变成丧尸,一起被人杀死,尸体腐烂了,也一起融进同一片泥土里。” 丧尸苦笑一下。 角阳已经抹起眼角的泪花,转头对鱼沥说:“感不感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其他人很怪异地看他一眼。 苏然看着这一幕,沉默半晌,启唇道:“我们不会对他动手的,今天会来这里没别的目的,只是收到了求救信号,想过来救人。” 叶音一怔,抬起头:“什么求救信号?” 露霓用触手卷起那台手机晃了晃:“这台手机发出的求救信号。” 恰在此时,手机屏幕亮起,那张双人合照屏保再次出现。 照片里正是叶音和一个英俊的男人,他们依偎在一起,幸福地笑着,背对身后的景观塔比剪刀手。 叶音脸色一变:“那是我的手机。” “是我拿的,”丧尸干脆承认了,“我不知道信号塔还能不能接收到信号,死马当活马医了。” 叶音回过头怒道:“为什么要这样啊?” 丧尸叹了口气,抬起手,似乎想抚摸他的脸。 然而瞥见自己那一身腐烂的皮肉,这个动作终究停在了中途,他的脸上露出些许隐忍。 “……我已经说过了,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叶音勃然大怒:“所以我说的话你全都没听进去,你——” 他戛然而止,喉结滚动,似乎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缓撑起身体,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角阳解释:“我看到他要跳崖,想拦住他……” “跳崖?”叶音不怒反笑,“顾晨,你是在演八点档吗?你觉得从我的面前消失了,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死透了,我就能得到解放了吗?” 丧尸动了动唇:“……我不是想死,从这里走会快一点,不会被角阳发现。” 叶音冷下脸:“所以你还是想抛下我,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丧尸一听,跟着撑起身体,也有些生气了:“你总说要跟我一起跟我一起,那我的意愿呢?我不想咬你,不想做未来会杀死你的那个人,你顾过我的想法吗?” “就算你真的彻底变成丧尸了,我也可以把你绑起来,养你一辈子,你不见得会咬到我。” “这只是想象,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被我伤到?”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你太固执了!” “我一直都是这个性格,你今天才认识我吗?” “叶音!” “干什么,我也能叫你,顾晨!” 两人瞪着彼此。 其他人:“…………” 该说不说,现实中的狗血戏码就是刺激。 要是手头边有瓜子花生就好了,他们想坐下来,刚好腿有点酸。 片刻后,丧尸率先挪开了眼。 他低声说:“不要再吵了,今天这些人会上山就是天意,你跟他们走。” 叶音看起来已经要咬牙切齿了。 他死死盯着顾晨:“我们是谈不拢了?” 丧尸握紧双拳,语调生硬:“我们现在连物种都不一样,怎么谈拢?” “……”叶音扯了下唇角,“那算了,我也累了。” 他站起身,突然往前走。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动作搞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前方是一丛高高的树丛,他去那里干什么?要走也该往山上爬吧? 还是说他想开了,准备下山? 只有苏然和顾晨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 顾晨冲上前扣住叶音的手,却被叶音狠狠甩开,顾晨再次抓住,满脸恐惧:“阿音!” “放开我!” 两人拉扯着往那树丛撞去,苏然拔腿冲过去,抱住顾晨的腰往后拖:“快过来拉住他们!这后面是悬崖!” 作为刚刚才中过一次招的人,他现在对这种高草丛特别敏感! 所有人面露愕然。 星临冷下脸,二话不说过来一把扣住顾晨的脖子往后拖。 叶音在拉扯中回头瞥到这个动作,顿时又炸了:“不要掐他脖子!” 星临讥讽:“原来还知道心疼?那怎么不后退一步?” “……我、我退了,你快松开他!” “松不开。” “为什么?!” 因为顾晨又变成丧尸了,正疯狂拧动脖子想挣脱星临的控制。 鱼沥他们反应过来,齐齐上前抱住这两人,场面再一次变得混乱。 “怎么突然就快进到跳崖殉情了?” “谁在拉我?不要拉我,露霓!” “不是我在拉!” “不要动了啊!” “不是我们在动,是这头丧尸在动!” 石子儿从悬崖上滚落,叶音在尖叫:“我要掉下去了!” “现在这么怕刚才干什么去了?” “……刚刚我气死了啊!” “年纪轻轻气性这么大干什么?” 叶音崩溃地喊:“……连着两个月吃饭没盐,男朋友在面前却死活不给亲不给做,明明没感情问题却整天嚷着要跟你分手,换成是你你气性不大啊?!” 鱼沥:“那好像是挺大的。” 露霓:“哇叶音你好厉害。” 蛮音虚心请教:“厉害的点在于?” 余研:“在于他男朋友现在的外观就是纯丧尸状态……” 角阳很疑惑地问:“哪里有男朋友?” 蛮音立马说:“我当初就说我们当中他智商最低,你们还不认同!” 角阳更疑惑了:“你在说谁?” 苏然:“…………你们够了,快往后退!!” 然而混乱之所以混乱,就是因为已经没人能分清自己到底是在往哪走。 一会儿被往前扯,一会儿又被往后挤,回过神的时候,前排的叶音已经一脚踏空。 他发出一声:“啊。” 其余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被猛地往前一带。 这惊悚的一秒钟之内,或许是已经超脱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一段极度冷静的对话,对话如下: 露霓问:“这段斜坡高吗?” 蛮音答:“刚瞄了眼,能直接滚到山底下。” 余研问:“我们会死吗?” 叶音两眼放空:“不死就不是人了吧。” 苏然低语:“你们地心人也会死?” 鱼沥也两眼放空:“我们只是地心人,不是硅基人。” 丧尸:“吼——吼——吼!” —— 一秒钟结束,重力袭来,他们开始下坠,目眦欲裂。 他们团团抱住彼此,苏然感觉到自己的腰和肩膀被星临紧紧扣着,就算是这个男人,在这一刻似乎也除了抱紧他别无他法。 尖叫声中,怪异的事发生了。 ——一股力量突如其来,从天而降,将他们一把拎起,往山上扔了回去。 他们被和彼此分开,天女散花般重重砸落到地上,无形的力量像一张网,连接住了他们每一个人。 它强势地钻进他们的身体里,如一股电流般在他们的四肢百骸中流窜奔腾,令他们浑身震颤,难以动弹。 苏然躺在这张网的中心。 第46章 刹那间,有无数画面闪现过他的眼前。 繁星,日月。 深蓝的大海,从前方奔涌而来又骤然散开的鱼群。 漆黑的天幕,一枚弯月型的灯高悬在人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相隔数公里的地方,巨大的圆形阀门缓缓打开,汹涌的海水从天上轰然倾泻,随之进来的还有一艘小小的飞船,人们发出欢呼。 苏然的胸膛剧烈起伏,瞳孔微微震颤,大脑被大量信息冲刷,整个人无法动弹。 直到这神秘能量形成的网络中,其中一截链路发生了能量的爆炸。 轰然一声,所有人骤然清醒过来。 呻/吟声四起,他们纷纷撑起身体,茫然地看向彼此。 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然气喘吁吁地扫视他们,冷不丁和几米外的星临对上了目光。 人鱼看着他,眼神有些晦暗难辨。 “哥!”叶音忽然叫喊。 他们循着声音看过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顾晨躺在地上,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他的身体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正在发生变化。 腐烂的皮肉在逆转,深红的肌肉、肉粉色的皮肤一层层包裹上去,从他的双手和双脚开始,一路向上转变,穿越过覆盖在他身上的衣物,奔涌向他的脖颈、下颚、唇、鼻、眼、发。 眨眼之间,他竟然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 人高马大,小麦肤色,英俊而又强壮。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没在做梦吧?这家伙竟然变成人了? 叶音激动得眼角都冒出泪花了,他扑过去,大声喊顾晨的名字,后者终于迟迟苏醒过来,撑起身体,揉着额头,一脸的茫然。 “……这是异变出来的能力?”鱼沥喃喃。 余研低声说:“不像,刚刚分明有一股力量连接住了我们每一个人,好像是那个力量让他恢复人形的。” 然而那股力量是什么?从哪里来? “我们要不要再拉一次手试试?”露霓爬起来提议,“会不会拉起手那股力量就又出现了?” 蛮音有点怂:“有点危险吧?” 露霓:“可股力量刚刚救了我们的命呀!” 余研也建议:“试试吧。” 说着,大家起身聚拢到一起,重新牵起手,余研见苏然和星临没动,朝他们招招手,让他们快过来。 苏然的心跳非常快。 他再一次察觉到了星临的目光,几米开外,男人依旧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喉结微微滚动,苏然定了定神,爬起身走向他们。 左手牵住余研,右手牵住星临。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两只手,隐隐能感觉到……残余的能量还在他的身体里,在他的血管中持续地跳动。 他们围成一个圈,每一只手都牵住彼此,怀着忐忑又好奇的心情开始等待。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三分钟过去。 “……” 风呼啦啦地吹,乌鸦嘎嘎飞过。 “好像不行?”鱼沥有些疑惑,“那就是跟我们没关系?那股力量不是我们激发出来的?” 蛮音万般不解:“那难不成还是从天而降的?这有点玄学了吧?” 叶音犹豫了下,道:“那个,被那股力量抓住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可以通过这股力量互相传递寿命?” 露霓一听,激动地直点头:“有,我有!我刚刚一直没想到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是像你说的这样!” 余研也道:“我也有,我感觉那张网好像把我们连接在一起了,我们的生命力可以彼此传递。” 角阳:“这么说的话,我刚刚还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我好像在一家餐厅里啃烤羊腿,但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好东西。” 苏然小声说:“那可能是我的记忆……” 顾晨迟疑地说:“我刚刚做了梦,梦里的天是黑的,有一个很大的阀门在天上,它一打开,海水就倒进来了。” 鱼沥:“这是我们的记忆吧,是地心世界的事。” 这么看来—— 那张神秘的能量网令他们的记忆也共享了。 它不仅连接了他们的身体,连接了他们的生命,还连接了他们的人生。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它为什么出现,从哪里出现,又消失去哪里了? 星临率先松开手。 他又看了苏然一眼,苏然对上他的目光,有点干巴地眨了眨眼。 星临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没说什么,转头看向叶音和顾晨,冷静的嗓音唤回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你把你的生命力传递给他了?” 两人正在说话,闻言停下。 顾晨愣住。 其余人也愣了一下,理解过来星临的意思之后,视线齐齐落在了叶音的身上。 叶音支支吾吾,顾晨脸色一变:“你把你的生命力给了我?” 刚才那股爆炸的能量链路,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 这是他恢复成人形的原因? 叶音低声说:“我刚才感觉能传,就传给你了……” “你都不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 “……哪想得到那么多,我就是本能地觉得这样能救你,”叶音说着说着,语气一换,“结果不是好的吗,你变回人了啊。” 顾晨掰正他的肩膀,着急地查看他浑身上下:“这说不定会影响你寿命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好着呢,真影响寿命又怎么了,少活几年能换回你一条命不好吗?我高中同桌养的猫死了她都说恨不得拿自己几年寿命去换它呢。” “你真是……”顾晨急得不行了,叶音看着他这幅模样,忽然嘴角一咧,捧住他的脸亲了过去。 “哎呀!”露霓捂住眼睛。 其他人也都被吓了跳。 角阳一愣,懵懵地看着这两人,过几秒又一脸茫然地扭头看向鱼沥,似乎很想求一个答案:这俩兄弟在干什么?这合法的吗? 鱼沥看到他这傻样,嘶了声:“我一般不赞同蛮音的。” 捂着眼睛背过身去的蛮音跳起来:“什么,你歧视我!” “这不叫歧视,这叫出于智商水平的正常考量。” 角阳继续呆傻:“你们在说什么?” …… 对于叶音把生命力分给自己这事,顾晨又急又气。 那股神秘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还没搞清楚,贸然利用那股力量转变他,谁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也太危险了。 可亲着亲着,他的情绪也爆发了,把这事给忘了,亲得比叶音还起劲。 再下去画面多少就要有点少儿不宜,苏然干巴巴地建议,要不他们走? 叶音把顾晨推开:“不对。” 顾晨气喘吁吁:“什么不对?” 叶音:“我们得下山。” 顾晨茫然:“你要下山了?” 叶音跳起来:“你现在都变回人形了,我们还躲在山上干什么?你以为我是真喜欢住这里吗,这里都没床,在地上做不嫌硌得慌?” 顾晨俊脸微红。 角阳还在呆滞状态:“在地上做?做什么?” 其他人:“够了,下山,马上下山!” * 尽管还是没搞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在山上傻呆着显然得不到答案。 他们一起去了叶音、顾晨和角阳这段时间住的山洞。 这两个月他们活得跟野人没什么区别,山洞里除了几件衣物、两只水瓶,一堆速食产品包装袋,和一只旅行背包,就剩下一地的稻草和叶子。 简单收拾了下,他们就一起下山了。 按照原路折返,路上他们如期地摘了桑叶。 抵达山脚下,苏然又想起什么,带他们绕去这座山的后面。 走了大概十分钟,一处天然小池塘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苏然的记忆里,每到春末夏初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上完山下来,就会在这里抓龙虾。 野生的龙虾个头大,繁殖快,每过一段时间就能捞上来许多。 此时此刻,在反射着阳光的水面之下,果然也已经有小小的黑影在泥沙间弹射游动。 叶音眼睛都直了。 这段时间他们就没吃过什么正经食物,现在看到小龙虾,他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分泌了出来。 苏然发话:“要是能抓一盘上来,晚上我就给你们做麻辣小龙虾。” 几只海洋生物顿时眼睛放光。 ——一盘哪够?至少得一桶吧! 他们立刻干劲十足地抓起来。 叶音听了苏然的话,有些疑惑又有些忐忑地瞅向他。 苏然见状,笑了笑说:“你和顾晨也来。” 叶音有些惊喜。 苏然问:“对了,你们是本地人吗,还是过来旅游的?” 叶音的嗓音低了下去:“我和他是跟家里闹翻了过来的,算私奔吧。” 苏然怔住。 叶音蹲下身,手伸进池塘里,轻轻拨动水面,开始讲他和顾晨的故事。 “年前我们俩跟家里出柜了,家里人都没接受。” “我爸妈是早就猜到我的性向了,我从小就爱穿女孩子的衣服,喜欢跟女孩子玩,他们没少打我,初中就把我赶出家门了,学费都是我自己想办法赚来的,这些年跟断绝关系没什么差别。一听我要跟男的在一起,他们就让我滚了,让我以后死在外面也别回家。” “他家里么……他爸妈比较传统,对他很严厉,他的生活啊,小到每天睡觉的时间、起床的时间、每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早餐,大到大学专业、毕业后的工作、还有妻子……都要由他们来决定。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会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了解到他家里的情况后也以为我们俩肯定没希望了,没想到他敢跟家里决裂。” “……从家里出来之后,我们本打算用存款先周游世界,然后选一座我们喜欢的城市定居。没想到才到第一站,世界末日就来了。” 叶音的嘴角漾开一抹苦涩的笑容。 “所以你理解吗?我没法接受仅仅因为他变成丧尸就和他分开。我们都为彼此做到这个地步了,都豁出去要开始新的生活了,结果你告诉我这段新的生活开局就是be,我接受不了,就算是死我也想和他死在一起。” 苏然有些动容。 沉默了会儿,他问:“那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叶音的语气又轻松起来:“也没什么打算,现在世道都这样了,又不可能去上班。就找个安稳的地方住下来呗,苟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他成功抓上来一只小龙虾,放到他和苏然之间。 小龙虾用大鳌对准他,见他不为所动,又转过身对准苏然,凶凶的,可惜实在没什么震慑力。 苏然说:“那要不就住我们那儿吧?” 叶音愣住,抬头看向他。 苏然朝前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那帮正在玩水的家伙。 “他们都住在我们村里。我们村除了我,其他人都变成丧尸了。我们清理掉不少,现在空出来很多房子。你和顾晨就挑一间住吧?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生活,有什么困难互相照应。” 苏然转过头,认真地对他说。 “我们可以做家人啊。” 崩塌了的,可以重新构建起来。 失去了的,可以全部找回来。 他们可以拥有新的生活,即使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 叶音望着他。 良久,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涩然。 * 他们今天没带桶,几个男人脱了衣服当容器,装了满满四大袋小龙虾回家。 到家后,把这些龙虾全部倒进水桶里,他们抬起头,期待地看向苏然,等饭的模样跟雪团没区别。 苏然点点头:“可以,进去各拿一把牙刷,开始刷龙虾吧。” 几只海洋生物齐齐僵住:“啊?” “龙虾当然要刷过才能烹饪啊,不然多脏,”苏然瞟瞟他们,“你们不是想吃吗?” ……美食都已经近在眼前了,怎么能在这时候放弃! 几只海洋生物抹了把脸,认命地进屋拿牙刷出来刷。 苏然偷笑着去厨房把桑叶放下,想起什么,转身走去卫生间。 刚刚在山上的时候,星临摸了他的脸好久,难道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可他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苏然对镜检查,有些疑惑。 也还好啊,就左脸颊上有一道小伤痕,大概一厘米,血都凝了,应该抹点碘伏就行了吧? 正思忖着,忽然有人走进来。 门被关上,咔哒一声反锁。 苏然下意识地转过头,右手被扣住,整个人被翻转压到了水池上。 星临凑近来,问:“你也把生命力给那个家伙了?” 第47章 苏然被吓了跳。 两人一下子靠那么近,他的身体很自然地出现了反应,耳朵尖迅速红起来。 “什、什么?” “——那股能量。” 星临进一步低下头,鼻尖几乎能和他抵上,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苏然选择后仰、别开脸。 人鱼眯起眼,不爽地问:“为什么躲我的眼神?” “靠太近,要对眼了。” “不要转移话题。” “没给!刚才我自己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给?” 人鱼的神色缓和了。 苏然的心脏怦怦跳。 他微微侧过脸来,望见这一幕,小声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突然进厕所来,把我吓一跳。” 一句话,把人鱼干沉默了。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人鱼面瘫脸地开口:“有什么让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占便宜的理由?” “?”苏然表情怪异,“这叫占便宜?” “白得一部分寿命,不算?” 人鱼轻嗤一声:“生命力被吸走的后果你想过吗?你不知道,你也根本不了解自己身上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能力,有什么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冒风险?” 行,很有道理,但是。 “……所以都说没给了,就算给了也是我的寿命,又不是给你的寿命,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苏然的一句小声逼逼把问题打回到了原点,也把人鱼再一次干沉默了。 狭窄的卫生间里,两人大眼瞪小眼,两张嘴半天没能挤出下一句话来。 人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很像是大脑在高速运转,也有点像是单纯地在卡机,苏然一动都不敢动,过了会儿就觉得……腰和脖子有点酸。 他悄悄观察了下他和星临之间的距离。 他们的上半身相距大概半米,如果他要站直身体,那么他们就会重新回归对眼距离,对眼睛不太好。 他们的下半身紧贴着,苏然感觉身上都要冒汗了。 总的来讲,还是靠太近。 他故作镇定地说:“你,走开去一点,挤。” 人鱼眉头一拧,往下瞟了一眼。 苏然顿时觉得更热了。 “……快呀。”他忍不住小声催促。 人鱼倏地眼睫一抬,目光如电地看向他。 苏然的心猛地一跳。 他又别开脸去了,耳朵更红,连脖子也红了。 “我、我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就现在这种眼神。” 苏然是没看到,但他感觉到人鱼疑惑地往镜子里瞄了眼。 然后狐疑地问:“‘这种眼神’是什么眼神?” “……很凶的眼神!” “哪里凶了?” “你怎么还问我!” “苏然,是你在问我。”人鱼更不解了。 还好他们俩不是在演电视剧,不然苏然怀疑这家伙的下一句台词就是“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他忍住脸上的热意,又羞又恼地说:“每次你都是冷不丁突然用这种很吓人的眼神看我,你自己没半点自觉吗?” “每次?”人鱼充满质疑地咀嚼这两个字。 “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我们撞见那两个闯进村里来的大叔的当天晚上,我问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突然这样看我!” “第二次我问你早就知道鱼沥出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是这种眼神!” 苏然一一翻旧账,翻着翻着突然就发现盲点。 他扭过头来,一脸狐疑地继续说下去:“——还有这次,你怎么知道那股能量是从我身上出来的?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清楚?你又瞒我什么了?” 人鱼听前两句时随着他的话陷入了思考,一副很认真地在回忆的模样。 听到最后一句,他抬起眸说:“你以为大雾那天我是怎么发现你在山洞里的?” “嗯??” “有东西在雾中找到了我,一路把我牵引到了那里。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我在那个山洞里睡着,你用那个东西碰了我。” 苏然愣住。 过了两三秒,他反应过来,汗毛一根根竖起。 “——我当时根本没有使用那个能力,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是,我知道,”星临的语气很平静,“你当时看起来完全是没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样子,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使用了那股力量。无人岛的那一夜也是一样。” 苏然很震惊。 无人岛的那一晚,他也用那股力量触碰了星临? 所以当时星临才会突然醒过来,用那种眼神看他? 星临垂下眼,视线扫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从刚才到现在,这两只手始终紧扣在一起,他的五根手指嵌入了苏然的指缝,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合。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涌现出来,唯有微不可察的汗意浸润着他们彼此的肌理。 他又抬起眼,探究地望向苏然:“所以刚刚你不是在故意隐藏那股力量,而是真的使不出来了?” “……废话,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它弄出来的。” 苏然的大脑有些混乱。 他喃喃着,再一次问出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件事? 而这次,星临回答了他。 “你感觉不到它,我把这件事说出来,除了吓到你还有什么意义?” 苏然有些悻然,也有些迷惑。 这应该是极光诱导出来的某种异变吧? 尽管这股力量今天救了他们所有人,也救了顾晨,可是传输生命力……这种能力是否太过强大,太过离谱了一些? ……他要怎么去控制住它啊? 他垂着脑袋,神色有些怔忪。 人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举起另一只手,屈指抬起他的下巴。 苏然对上他的双眼,星临拧着眉头对他说:“你在想什么?不管这股力量你能不能掌控住,记住两件事就行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项能力是你的,也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力送给任何人。” 顿了顿。 他说出三个字:“不值得。” 苏然动了动唇。 这一瞬间,有些话已经到了唇边,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的是哪一句。 或许是“值不值得得看救的是什么人”,又或许还是那个问题:你在紧张什么?这是我的能力,不论它是否会毁灭我,那也只和我有关。 然而苏然全都没说出口。 因为面前这个男人的眸色太过幽深,令他突然回忆起……这美丽的深蓝色的背后,是一片用什么都填不满的虚无。 他的所有问题,所有话语,在这双眼睛里都得不到任何他所期望的回应。 “……星临。”苏然只有些失落地喊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只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更迷茫了。 星临看见他这幅模样,眉头更紧地蹙了一下,随后又缓缓舒展开。 沉默半晌,他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说我看你的眼神吓人,那你为什么老是用那种语气说话?” 苏然一听,脑袋上登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抬起头。 什么语气? 人鱼突然学他的语气:“星临~” 苏然:“???” 他瞪圆了眼睛:“那个波浪号是谁加的,我没有。” 人鱼又来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放屁!我才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有。”人鱼很肯定地说。 苏然炸毛:“我没有!” “你绝对有。” “你污蔑我!!” “那你也在污蔑我。” “你是小学生吗?!” “我是小学生那你是什么,幼儿园弟弟?”人鱼歪了下脑袋,语气很欠。 苏然更炸了,什么失落悻悻全部抛到脑后,他朝这家伙了扑过去。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 “里面有人嘛?” 门外,角阳拧着两条腿,有点尿急。 鱼沥从他后面路过,随口说:“楼上也有厕所,去楼上啊。” 话音落地,门就被打开,厕所里一“坨”人出现在他俩的面前。 准确地说……是一个人正用手臂卡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另一个人托着这个人的屁股。 星临和苏然就以这非常拧巴的叠叠乐姿势出现,苏然暗杀到一半,回头看到瞳孔放大的角阳和鱼沥,原本就已经涨红的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 角阳突然不尿急了,指着他们回头对鱼沥说:“这也是合法的?” ……鱼沥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说:“不然呢,你判他们什么刑?” 苏然:“…………” 星临:“唔。” 绞刑。 * 暮色降临。 饭桌被搬到了院子里,小龙虾和啤酒让这四月末有了几分初夏的味道。 啤酒是从某户人家家里淘来的,之前没舍得喝,今天才拿出来,稍稍冰镇了一会儿,饮下去痛快极了。 小龙虾盛了满满两大盘,外壳鲜红,酱料鲜辣,肉质鲜嫩。 几个人围在餐桌边,几乎没停过嘴,把小龙虾全吃完了,才一个个打着饱嗝,靠到椅背上,望着暗下来的天发饭晕。 人多了,聊起天来也七嘴八舌。 角阳问露霓他们是怎么遇到的,叶音问苏然家里人去哪里了。 顾晨在请教余研院子外面那条路上某些神秘的垛是什么来头,鱼沥则接到了章时的电话。 章时担心他们一整天了,打苏然的电话没打通,就打给了他。 鱼沥三两句话打消了电话那头的担忧,还炫耀他们今晚吃了小龙虾,章时被馋哭了,在电话那头嗷嗷着过分。 余研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大家纷纷看过去,脸色随之一变——不知何时,顾晨竟又变回了丧尸的模样。 健康的皮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腐烂的皮肉。 他自己好像也被吓了一跳,呆在了那里。 叶音豁然站起来:“怎么又变回去了?” 顾晨见他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安抚道:“没事,别担心,我感觉……这次好像只有身体变回去了。” 苏然凝眉问:“什么意思?” 顾晨解释:“之前我经常觉得脑袋混混沌沌的,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也能感觉到意识随时会被抽走。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的意识好像没有任何波动,只有身体变回去了。” 叶音还是很急:“身体变回去了也不好啊!” “别急,阿音,我话还没说完。我能感觉到这个身体还是可以变回人类状态的,只是,”顾晨停下话语,陷入思索,像是在感受和探索这种新的身体状态,“可能需要一种方法。” “我可能需要吸取一些能量,就像需要充电的电器,蓄上电了才能使用。而且充上电后,我感觉我的身体可能还会发生进一步的转变,但现在我还不知道那种转变会是什么。” 叶音才不在乎什么转不转变,他只在意眼下的问题。 “什么能量?山上那个神秘的力量?” 顾晨摇头:“不是,那个神秘的力量只是改变了我,但要维持住人类的形态,我需要的可能是另一种能量。嗯,我现在只能凭直觉来说……” 他沉思道:“我可能需要去地里。”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大脑出现了一瞬的卡机。 什么? 什么去地里? 苏然谨慎地请教:“你说的地里是指……?” 顾晨转过头,看向院子后方的那两块地。 他有些尴尬:“我需要吸收的可能是……日月精华?” 大家张了张嘴。 ……哈? 要求虽然离谱,但不是不能满足。 唯一的问题是这整个村子安全的地全都已经种满了菜,如果要用,就得去开发新的院子。 顾晨听了这话,挠挠脸颊说,可能也不一定非得是地里,只要是能被大自然环抱的地方或许都行? 苏然艰难地绞动脑汁,提出建议。 那要不,去海边试试? 半小时后,一行人匆匆来到夜晚的海边。 海水一阵一阵涌上岸,沙滩上,苏然戴头灯,鱼沥和星临打手机手电筒灯,几束灯光齐齐落向他们的包围圈中心,顾晨正僵硬地跪在那儿。 聚光灯太闪耀,他的压力有点大。 鱼沥摸着下巴:“没事,你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好奇怎么个吸收日月精华法,你继续。” 其他人:“对,对。” “哥你快呀!”叶音快急死了。 “……”顾晨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缓缓趴下去。 他面朝下平躺到了沙面上,静了一会儿,把脸更深地埋进沙子里去。 叶音一把把他扒拉起来:“不窒息?” 顾晨更尴尬了:“丧尸状态下不用呼吸。” 叶音:“那你埋这么深干什么?” 顾晨:“因为光躺着好像不够。” 大家:嗯?? 顾晨有点难为情地拍拍叶音的手,示意他松开,然后顶着聚光灯,重新趴回到沙子上……开始缓缓地卧沙。 手脚并用,拨开泥沙,让自己陷进去。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之下,几秒钟的功夫,好好一个人已经完整埋进了沙里,他鼓起一个大沙包,在这平平无奇的沙滩上显得分外夺目。 他还说话了,声音隔着厚厚一层沙子传出来:“对,就是这种感觉。你们不用管我了,我估计要在这里躺一个晚上,我们明天再见。” 大家:“……” 啊? 叶音傻了,有点不知道他今晚是要去哪里睡。 苏然也很囧,可想了想,他们现在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做到底能不能让顾晨变回人形,也就只有明天才知道了。 这一晚,大家很懵地回了家。 叶音最终还是睡在了鱼沥他们那儿,等明天再去选“新房子”。 顾晨在沙滩那边吸收日月精华吸收得如何了,无人得知。 但他反正都是丧尸了……也没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他吧? 抱着这稀奇古怪的疑问,大家纷纷陷入沉睡。 第二天一大早,一件事比顾晨的苏醒更早地唤醒了苏然。 鱼沥敲响他房间的窗户,告诉他—— 村口那花坛里的作物长成了。 只用了短短四天的时间。 * 苏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没睡醒。 大章鱼趴在他的窗口,用触手比划。 “真的,莴笋、卷心菜、辣椒全长出来了,长得特别高,我感觉能摘下来吃了。” 苏然赶紧换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洗漱,跟着鱼沥一起跑到村口。 而看到那大花坛里的景象,苏然吃惊地张大了嘴。 ……所有作物堪称亭亭玉立。 莴笋粗壮,卷心菜大得像一只只橄榄球,小米辣挂在茂密的枝叶间,红彤彤的,油亮反光。 苏然那天播种的时候很随意,没太注意间距,本来这也只是一块试验田,他压根没期待能种出什么好东西。 眼前这幅生机勃勃的画面却震碎了他的三观。 要是记得没错,前天早上他路过这里时,这花坛里都还没什么苗头,也就是说这些蔬菜其实是在二十四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完成了破土、长高、膨大、成熟的过程。 市面上最厉害的植物激素都没这样的效果。 苏然绕着这花坛转了一圈,依旧难以置信。 “我没骗你吧?这丧尸粪肥看来真有点东西,”鱼沥舞动着触手,在他身后打转,“苏然,你这项发明要造福全人类啊。” …………苏然竖起手掌。 “?”鱼沥,“怎么?” 苏然的神情很严肃:“造不造福人类先不说,这产量没让你想起点什么吗?” 鱼沥:“嘎?” “你忘了那群兔子?” 鱼沥:“……” 苏然双手抱胸,以一种科学家的严谨态度说:“这些菜能不能吃还是个不定数,得想办法试验一下。” 问题来了,找谁试毒好呢? …… 另一头,鹿安岛东面的另一个村子。 刘西一早起来,睡意朦胧地走进院子里。 他习惯早上起来先去捡鸡蛋和鸭蛋,刚要往棚子那里走,突然注意到另一头墙角下的几个花盆。 阳光大面积地倾撒在院子里,那几个花盆却刚好在阴影中。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盆中长满了茁壮的蔬菜。 刘西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次看去。 他张大嘴巴,吼了起来:“哥,哥,你快出来,我们种下去的蔬菜长出来了,它们长出来了!” 第48章 圆形饭桌上,五个大花盆漂漂亮亮地摆在上面。 每个盆里种一种作物,花椰菜、香菜、青菜、空心菜、包心菜,每种作物都茁壮得令人心惊,而这竟然全都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刘东直勾勾盯着这五盆东西,呼吸有点急促:“你确定昨天它们都还没长出来?” 刘西也很激动:“我确定,哥你不也一直在家吗,你看到的啊!而且一般种子播下去哪有那么快能发芽,一般至少都得几天起!” 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五盆成熟的蔬菜! 刘东咽了咽口水。 他弟说得没错,他只是太震惊了,有点不敢相信。 发了,简直发了,那海鸥大佬手里的果然都是好东西,这黑金土竟然能一夜催成蔬菜,有这土他们以后还愁没东西吃? 他直起身,果断地说:“尝尝这些菜味道怎么样。” “好!” 尽管才是早上,但俩兄弟很快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花椰菜摘下一颗,切碎了清炒。 香菜凉拌,青菜煮汤;空心菜做成酸辣口,包心菜做成酱炒。 一个小时后,五盘蔬菜摆上桌,俩兄弟端着两碗大米饭,拿起筷子。 刘东迫不及待地夹了花椰菜,刘西则夹了一筷子凉拌香菜。 两人急急将菜塞进嘴里,只咀嚼一下,眼睛里就纷纷冒出光。 好吃,太好吃了! 刘东说:“这花菜又脆又甜,阿西你赶紧尝尝!” 刘西也说:“哥,这香菜太嫩太香了,你也尝尝!” 兄弟俩互换菜吃,吃完了又去尝其他三道菜,脸上一阵阵泛起惊喜。 他们种这些菜用的都是家里的种子,而这些种子他们非常了解,长出来的菜口感无功无过,平平无奇。 可眼下这几道蔬菜,口感却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青菜明明只煮了没一会儿,却非常软糯,轻轻一抿,那菜杆子仿佛能化开来。 空心菜太脆了,明明做成了酸辣口,却就是能品尝到那一丝丝的微甜。 包心菜也是,过去,较厚的菜杆部分怎么炒都吃起来生涩,还出渣,可眼下这盘包心菜,就连菜杆部分都是脆嫩脆嫩的。 这已经不是菜嫩菜老的问题了,这是黑金土把种子的品质都改了! 兄弟俩风卷残云,把五盘蔬菜一扫而光,明明没沾半点荤腥,却吃得心满意足,打起饱嗝来嘴里都是一股菜香。 刘西感叹:“哥,这海鸥大佬真是绝了,你说他到底哪里弄来的这种土?有这种土,怪不得他敢到处送菜了,根本不愁吃完啊!” “就是啊。” 刘东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摸着肚子,暗暗思忖,他们还是太谨慎了点,没直接把这种黑金土用到地里,而是放进了花盆,这五盆菜用掉了一半的黑金土,太浪费了。 剩下的一半他们必须埋进院子那三块地里去,让所有作物都能享受到这种肥力,长成那五盆菜的模样! 还有那黑金土,他们也得再多偷点回来。 不知道那海鸥大佬发现他的土少了没,如果发现了,会不会加强戒备? 刘东坐直身体说:“我们今晚再去探一探那海岸村,看看那花坛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还能偷,我们今晚偷他个两桶回来。” 刘西非常赞同。 两人讨论了一番今晚的行动计划,意见达成一致之后,刘东满意地把空盘子端去厨房。 一旦衣食无忧,那末世宅家生活跟躺平的生活又有什么区别?这不就是过去他们的终极梦想? 他咧开嘴角哼起歌,心情快活极了,就连洗碗这事都变得不再烦人。 洗到一半,他忽然嘶了声,夹紧屁股。 有点想拉屎。 刘东敛了笑,加快洗碗速度,可便意来得迅疾,他发现有点憋不住了,赶紧拧了水龙头,放下手里的碗跑去厕所。 关上门后,他转身脱了裤子在马桶上坐下来,连放两个屁,一股摩擦的舒适感就从后方涌现…… 他发出满足的叹息。 拉屎是人生一大事。 刘东对此从来态度郑重,蹲一次坑少说得半小时起,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算玩几盘俄罗斯方块消磨时间。 然而游戏页面刚出现,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 不轻不重的。 这个天气已经有蚊子了,倒也见怪不怪。 他头也不回地扭了扭屁股,以此来赶走蚊子。 俄罗斯方块开始掉下来,他用手指调整方块掉落的位置,满意地看到图块在指定位置落底。 屁股又被弹了一下。 啧,烦人。 他伸手往后用力挥了挥。 一般来讲,这么挥了蚊子多少会从他的后方飞到前面来,若是能被他看到,他一巴掌就能把它拍死。 只可惜蚊子并未出现,不知道逃去了哪个角落,刘东也懒得管,反正别来叮他屁股就行。 他继续玩游戏,非常专注……直到他的屁股一口气被弹三下,这三下非常重,让他一阵吃痛。 刘东嘶了一声,猛地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死蚊子也叮太凶了吧,还一口气来三只? 他扭过头去,瞪大眼睛扫视自己的后方,然而并没有看到蚊子的影子,而这一刻,又有什么东西弹上了他的臀瓣,他立马伸手去打,还真被他抓瞎打中了! 那东西飞弹到了一旁的瓷砖墙面上,反弹后掉落在地,刘东定睛一看,眼睛里浮现出一层茫然。 躺在地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蚊子,而是圆滚滚的一小粒东西,褐色中带一点绿,这是…… ……这是种子? 念头落地的瞬间,他的呼吸静止了。 ——因为,这粒种子竟然动了。 它微微抬起“头部”,竟好像在看他。 刘东僵在马桶上,与这粒种子对视,时间静止三秒钟。 三秒钟结束后,他视野里的这粒种子,和他身后马桶里的东西,开始齐齐对他发起攻击—— …… 刘西正在院子里乐呵呵地埋黑金土,突然听到一声很凄厉的惨叫,抬起头就看到他哥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裤子都没穿好,挂在脚上,整个下半身在开敞篷。 刘西张了张嘴,没明白这是在干什么,虽然他俩是兄弟,但突然这么坦诚相见怪不好意思的,尤其他哥的尺寸从小就让他感到自卑,不是早就说过以后不许比鸟吗。 结果他哥哎呦一声被裤子绊倒在门口台阶上,刘西就看到,屋子里有什么东西紧追其后跳出来,竟好像是一粒粒的小圆珠,它们仿佛有意识一般,纷纷砸向他哥! 刘西的脸上出现了极度惊恐的表情。 ——那些小圆珠竟把他哥的皮肤给砸穿了,肉眼可见的,有无数血点从他哥的屁股、大腿上出现。 他哥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对他呐喊:“屎里有毒,不要拉屎,不要拉屎!!” 刘西心里咯噔一声。 他心想怪了,怎么他哥这么一喊,他反倒想拉屎了呢? * 下午两点,末世app上出现了一篇笔记。 笔记标题是:“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笔记内容则是:“……前段时间搞来了一些土,用家里的种子种了,种出来的菜很不错,产量大口感好,但吃完后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情况。家里所有人拉出来的屎都掺了一种看起来像是种子的东西(但不是真种子,我们后来碾开一粒看了下,里头是木质的,所以这就是一种陌生的植物)。有意识,会攻击人,很凶,连皮肤都能刺穿。 家里人全都受了很重的伤,好不容易用一块塑料布把它们兜起来,全砸碎了才算消停,但还是有几粒逃进了地里去,我们现在找不到它们,不知道它们死没死。到底是土有问题,还是我们的蔬菜种子异变了?” 评论区很快出现回复。 “末世离谱事件+1” “啊?现实版屎里有毒?” “只有生命体才会异变,泥土又不是生命体,所以肯定不是土的问题,就是你们家种子变了吧?” “赞同楼上,话说什么土能增产啊?去哪里能挖到?” “你们拉完一坨冲一下不行吗?” “楼上,那太耗水了吧,现在水不好搞啊。” 笔记的发布人单独回复了关于冲水的那条评论,字里行间充满绝望。 “已经试过拉完马上冲了,但它们会从下水道里爬回来攻击我们。” “我操,用水都冲不死,这是末世版双马尾吗?” “楼上不要乱碰瓷,双马尾已经是nextlevel,如今不仅各个品种都会飞,飞行速度也出现了大幅度的提升呢[狗头]” “救命啊啊啊啊!” 这篇笔记当然是刘东和刘西发的,经历一整个白天的战斗,他们此刻伤痕累累,身上到处都是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皮肤病。 他们惊恐地缩在一间卧室里,肚子还在咕噜噜地响。 然而这不是拉肚子的响,而是肠胃正常蠕动时发出的响。 如果是以前,终于脱离便秘拥有了如此健康的肠道会让他们欣喜万分,然而此刻他们却害怕极了。 他们的括约肌和臀部肌肉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劲,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憋屎,目眦欲裂地刷新评论区,以期有人能给他们一个解决办法。 既然是种子问题,那难道他们家所有种子都不能用了? 那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正常的种子,怎么才能辨别正常种子和不正常种子? 要怎么样才能让现在的他们停止屎意啊?! 他们又虚弱又惶惑,可是没人来解答他们的问题,所有人都在嘻嘻哈哈地笑,他们愤怒极了,却别无他法,只能自己去搜索关于种子的话题。 很快,刘东注意到一篇笔记。 这篇笔记同样是刚刚发布的,内容是讨论变异种子的辨别方式,和能不能吃。 他急急点进去,飞快浏览。 然而发布人并没有认真讨论前一个话题,而是把重点全都放在了后一个话题上。 他认为不论种子变没变异,如何变异,只要吃不死人就能吃,毕竟现在什么东西都变了,要是这么讲究,那到底还有什么是能吃的? 评论区也全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并且非常认同楼主,可问题来了,有些变异后的种子特别难发芽,发芽了也很难长成,怎么才能提高产量呢? 刘东有些失望,他要看的不是这个! 正要右滑退出,刘西忽然哎了声,按住他的屏幕,往上一滑,露出刚刚一闪而过的某条评论。 默认头像,默认昵称,评论下方有一条“我的关注”提醒,这显然是海鸥大佬的发言。 大佬如是说:“前段时间我用丧尸粪堆了一个肥堆,发酵速度很快,只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变成了黑金土。我用这种土试种种子,四天就全部长成,发芽率高,产量大,作物状态很好,但目前还不确定能不能吃,得实验一下。” 底下一溜烟全是惊叹。 “丧尸粪肥??” “我从没想过的赛道出现了……” “试出来了来评论区里说一声啊,我蹲住了。” “这是正常人能搞出来的操作?” 刘东和刘西:“…………”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 网络那头。 苏然发完这条评论后收到不少回复,他随意地刷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到底要怎么试验那批蔬菜的可食用性,忽然刷出一条回复。 “你村口那么一大块地里,埋的全都是丧尸土?!!” 苏然愣了下。 脑海中有一道精光闪过,他坐直身体回复:“偷土的是你?!” 系统却立即弹出提示框,告诉他原评论已被删除。 趁着原页面还在,苏然赶紧点击这个人的头像,进入对方主页。 这家伙刚刚发布一篇笔记,苏然点进去迅速阅读完内容,张开嘴,被深深地震惊了…… 而等到他退出这篇笔记,页面显示用户已销号…… ……他合拢嘴巴,陷入思考。 好吧,看来这批蔬菜还是不能吃。 不过既然都能追着人打,打出伤势来了,那对丧尸不是有更强的杀伤力? 毕竟丧尸的皮肉经过腐烂后,肉质可比活人的松散多了…… …… 这件事发展出了一个新的疑问,另一头,顾晨吸收完天地精华回来了。 非常惊人,他真的恢复了人形。 他红光满面地对他们说:“我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现在身体状态好极了,我现在还能听到一些很奇怪的声音,嘀嘀咕咕像是有人在自言自语!” 苏然指指自己:“我们的心声?” 这不太好吧? “不,你现在就在我面前,但那些声音还是在很远的地方,”顾晨低头想了想,抬起头说,“我感觉我能把那些声音的主人召唤过来!” 大家愣住了。 召唤……谁? 顾晨真的去试了,而半个小时后……苏家院子的外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丧尸。 大约有几十个,它们站在村道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安静得像是一尊尊假人,场面诡异极了。 其中大部分面孔苏然都不认识,明显都是从市区过来的。 苏然目瞪口呆。 ……顾晨听到的声音,来自于它们? 鱼沥指着它们说:“你说你能听到它们的嘀咕声,难道它们和你一样,全都是半人半丧尸?” “不是,”顾晨摇头,“我现在感觉人类的丧尸化程度应该能分好几种,第一种就像你们一样,吸收了空气中的丧尸病毒,病毒也在身体里复制了,但你们完全没有发生丧尸化。” “第二种,丧尸化发生了,但卡在了中间状态,有可能会一路发展成彻底的丧尸,也可能会遇到机遇,中途转回更好的状态,也就是像我这样。” “第三种,丧尸化程度更深,但它们的大脑也未完全被病毒控制,会产生一些无意识的‘残念’,但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丧尸无异。” “第四种,就是百分百的丧尸。” “现在这些丧尸属于第三种,它们应该没法变成像我这样,但我确定,我可以控制住它们。” 控制丧尸? 大家惊呆了。 余研喃喃:“……这不就跟那些末世小说里写的一样了吗?你把它们变成了你的军团,你简直是丧尸皇啊。” 顾晨一下变得讪讪:“呃,但是我们好像也不需要攻打哪里……?” 叶音说:“哥你傻吗,用这些丧尸去打其他丧尸不行吗?你这样简直能把岛上的丧尸全部清理光了!” 那人类消灭丧尸不也指日可待? 顾晨一听,顿时也眼睛一亮。 苏然当机立断:“我们上三楼,你先用它们打村里的丧尸试试看。” 一群人立马转移到三楼露台,从这里能清楚看到底下的情况。 顾晨闭上眼,很快,那批丧尸就像小学生一样,听话地排队走入他们的视野…… 顾晨操控它们一路走远,闹出动静,沿路院子里的丧尸纷纷推门而出,然而对于同类,它们向来是没有反应的,所以一个个都很茫然地来回扫视这条小道,寻找猎物。 顾晨进一步发力,让他的兵去撩架。 这边动手挥一下,那边用脚踢一下。 没反应?那就走过去用肩膀撞。 事实证明,世间万物都有脾气,即使是丧尸也是如此。 撩着撩着,那些正常丧尸的脾气还真被撩起来了,开始还手了。 你一下我一下的,两边如期地打了起来。 三楼露台上,所有人都心怀期待,聚精会神地围观。 然而这热血巷战只激动人心了短短几分钟,就一泻千里…… 受控制的这批丧尸不知是消极怠工,还是手脚不听使唤难以协调,堪称战五渣,没两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缺胳膊断腿。 苏然赶紧道:“让它们回来!” 顾晨流着冷汗闭上眼睛,他的兵连滚带爬跑回原地。 当他们下楼重新打开院门,就看到一头头丧尸垂头丧气地杵在那儿。 撩架不成功反被揍,它们既委屈又尴尬。 就连雪团都呜呜叫着,狗脸一脸怜惜。 大家陷入困惑。 怎么会这样呢? 同样是丧尸,怎么战斗力能差这么多?问题是出在了顾晨的身上,还是这批丧尸还没适应被控制的状态? 星临旁观到现在,抛出一句提醒:“它们和你一样,不同于寻常的丧尸,有些身体特性你们或许是相通的。” 大家齐齐扭头看向他。 什么意思? 顾晨眼睛一亮:“你是说……?” 半个小时后,他们又来到了熟悉的海边…… 阳光普照大地,广阔的沙滩上,几十头丧尸排成十个纵队,九个横队。 由顾晨领头,一声令下,它们整齐划一,齐齐卧进沙里。 沙滩上很快就出现了九十个长方形的大沙包,场面非常壮观,苏然有点冒鸡皮疙瘩,感觉这地方突然变得不太吉利…… 现在,事态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等来了顾晨的转变,现在又得等待另一波奇迹的诞生。 而等到顾晨真的把这控制能力练成了……会发生什么呢? …… 这件事先按下不谈,故事重新回到丧尸土和种子上。 回到家后,苏然想了想,由丧尸土种出来的这些蔬菜最大的危险就在于食用后拉出来的粪便里自带的“种子”状武器。 蔬菜本身是无毒的。 而要知道这些武器能不能用,怎么用,他还是得亲自试一试。 …………于是他给珠珠喂了莴笋叶。 已经是晚上。 大部分人都回去睡觉了,只有星临陪着他,两人在院子里一起观察珠珠。 小母鸡啄完菜叶子,便一边摆尾一边溜达消食,它不太明白今天这两个人这么热情地看着它干什么,而且视线好像集中在它的不可说部位。 它有些尴尬,只好背过身去,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的视线…… 忽然。 “拉了!”苏然豁然从小板凳上起身。 一坨小小的鸡粪软软落在了地上,里头果然裹着一粒种子。 那粒种子接触到空气,扭动两下,朝着距离最近的珠珠飞过去—— 苏然和星临上前一步,拉开事先准备好的透明塑料布,将这枚种子精准兜住。 珠珠被吓了一跳,张开翅膀连飞带跑逃进屋子里,而苏然和星临走近观察,发现这枚种子在塑料布里横冲乱撞,一下接一下,力道很猛,完全有可能会把这塑料布冲破。 按照那偷土人所说,有部分种子进了地里后就消失了踪影。 苏然觉得这暗示了一条线索。 他和星临试着把这枚种子连带塑料布一起放到泥土上,两边一接触,种子就失去了反应,它安静下来了! 苏然眼睛一亮,又将塑料布连它一起拿起,种子便再一次开始横冲乱撞。 反复试验几次都是这样。 他琢磨道:“所以,在动物身体里的时候它没有反应,在泥土里也能休眠,一旦脱离这两个环境,它就开始寻找目标?你觉得这是不是还是有点像种子的特性?它们在寻找的不像是攻击目标,而是‘土壤’?” 粪便显然就是“土壤”之一。 粪便被被排出身体,种子所在的“土壤”环境也就从肠道内部的肥沃变为了稀疏,这大概是这些种子被激活的原因。 如果能落到屎山上,估计它们也能安分下来了吧? 苏然寻思,从这东西的结构上来看,它们是绝对不可能发芽的。 所以说到底这还是一种假种子,真武器。 他扭头对星临说:“我们试试看它能不能射穿丧尸吧?” “嗯。” 两人来到外面。 他们站在障碍物后头,把种子连带塑料布一起扔过去,再大喊一声,很快就有丧尸从前方小路的拐角出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种子在塑料布里疯狂地冲撞扭动,很快就找到出口,钻了出去。 它笔直飞射向丧尸,洞穿它的肩膀,砸到了五米开外的墙面上,反弹落进了底下的花坛里,触到土壤,安静了。 苏然不由振奋。 可以,可以用它来攻击丧尸! 只要种子的数量够多,一定会有几粒射穿丧尸的脑袋! 星临动了起来。 他跨越障碍物,伸手将那头丧尸砸向墙面解决掉,随后走向那个花坛。 苏然愣了下,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人鱼在花坛边站定,背对着他,好像在观察,过了会儿,又弯腰捣鼓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星临走回来对他说:“在泥土里的时候,即使有人在旁边它也不会动。我把它连带土壤一起挖出来,它也是同样的状态。这个东西的寄生有优先级,真正的土壤优先于人体。” 苏然get到了他的意思。 ——只要准备好一抔土壤,他们就完全能避开在战场上胡乱飞射的种子,因为种子一旦飞近人体,就会被土壤吸引过去了! 而只要土壤的量够大,他们随时能把种子全部回收回来。 这个新型武器简直不要太好用! 人鱼挑着眉说:“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量产?” 苏然飞快思索:“要制造它们,就得先大量食用丧尸土蔬菜,生产出来后还得马上控制住它们,让它们没法乱飞,有条件办到这件事的也就只有……” 深夜。 远在千里之外的幸运老王接到了海鸥大佬的私信。 大佬问:“你们那边缺兔粮不?” 第49章 缺。 非常缺。 幸运老王自迎来这一批兔子之后,损失了不少农作物。 尽管已经及时把整个农场一分为二,把所有兔子赶去了其中一边,但眼看着那块地的地皮都要被啃穿,老王还是非常害怕有一天这些兔子会从地下钻过篱笆,跑去另一边,把他剩下的一半农场也给祸祸了。 他爸妈每天都在急:“哎呦,怎么办,怎么办哦。” 他老婆也在抱怨:“你为什么要问人拿这些兔子呀!” 只有他儿子在傻乐:“兔兔好可爱,我最喜欢兔兔了!” 老王也发愁,可他现在甚至没空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眼下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绝育! 绝育还没彻底结束! 之前他在网上发布招聘公告,后台收到不少人的私信,但老王也知道不能见人就收,他可机灵着呢,知道要挑老实的。 于是一个个电话面试过去,各种迂回试探……最终从三十个人里挑出了九个,这九个人陆陆续续艰难地抵达农场,和他一起日以继夜地阉割起兔子,直至今天,他们好歹算是完成了这项任务的百分之九十五。 但这些兔子最令人崩溃的点也就在于,只要还没被全部阉割完毕,它们就会不停生! 这剩下的百分之五简直像是过去某电商平台的邀请红包诈骗,明面上告诉你凑到多少钱就能提现,但最后的一毛钱你就是能凑到天荒地老。 老王收到海鸥大佬私信的时候,仇恨和哀怨简直要溢出屏幕了……但一瞅大佬这意思,他好像能白嫖到点什么,于是立马又狗腿起来:“缺啊,非常缺,大佬有什么指示[搓手]” 海鸥大佬说:“给你发了一份文件,接收一下。” 老王一头雾水,接收下对方发来的文件后,点击打开,迅速浏览一遍,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用兔子制造新型子弹?! 大佬说:“你这些兔子养在农场里,排出来的粪便会直接掉到泥土上,里头包裹的种子就会即刻进入休眠状态。把它们连泥一起铲起来,铺平在水泥地上,让泥土变得疏松,这些种子就会被激活。” “提取种子的方法也很简单,保证你们是那个空间里唯一会被它们攻击的目标,事先准备好一张足够厚实的防雨布(或其他安全性够高的兼具阻挡和收纳两种功能的物品也行),把防雨布拉开,挡在你们身前,等种子飞过来,合拢,连布带种子一起放进一个盛满泥土的盒子里,这样就算一批子弹收集完成。” “我可以长期供应你丧尸土蔬菜,你一周还我一次子弹。至于每次要的子弹量,我给你报一个数,你只要还我这个数就行,剩余的子弹你可以自留。” 老王简直被这消息砸晕了脑袋! 丧尸粪可以堆出丧尸土,丧尸土可以养出四天成蔬菜,吃了这些蔬菜就能排出子弹便?! 这个文件里甚至把制作丧尸土的过程都明明白白写出来了,简直就是一个教程,有这教程在,他还用得着海鸥大佬提供蔬菜?他自己堆肥不行啊?! 然而等老王再仔细一看那丧尸粪肥需要的粪便量…… 呃,好多。 这么多便便,得掏多少丧尸的肚子啊? 这怎么搞,根本搞不来。 老王怂了,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海鸥大佬为什么敢这么大大方方给他看这份文件,因为人家压根没在怕的。 他再去看对方报出来的子弹数量,在心底一算,更敬畏对方了。 尽管目前还不知道兔兔在吃了丧尸土蔬菜后,每排出一粒便便会带有几颗子弹,但假设一粒兔粪带一颗子弹,那么海鸥大佬报出来的每周子弹返还量刚好是他农场里所有兔子一周排便颗粒数的百分之九十五左右。 这位大佬显然非常了解兔子的习性,也非常了解他们这边的阉割速度和兔子的繁殖速度,是在完完全全做好计算的情况下联系他的。 直接定死数量,让他压根没法做假账,昧下子弹。 老王冷汗涔涔,说话语气变谦逊了许多。 “可以是可以,不过操作难度有点高,我这边得先试一试,大佬您什么时候送蔬菜过来?” “今晚就可以。” * 和老王定好合作计划之后,苏然立马召集所有人,把村口花坛里的蔬菜全给拔了,让海鸥当场送走。 他们把土翻了翻,播了下一批种子下去。 要喂饱老王那批兔子,这一个花坛的产出量肯定是不够的,苏然已经想过了,他们还得再清理几间院子出来,顺带把沿路的绿化带也给清干净了,全都用来种丧尸土蔬菜。 于是后面两天,所有人都加入到了这场大劳动中来。 顾晨带兵吸收日月精华颇有成效,那批丧尸卧沙出来,竟一个个地和他一样恢复了人类面貌,红光满面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可惜的是,它们只是外表发生了变化,双目依旧呆滞,内在依旧是丧尸。 甚至就连那外表,也是一脱离顾晨的控制就很快变回去了。 顾晨暂时还是没法指挥它们去打架,他们的“系统连接”还需要靠每日的定时卧沙来巩固,但目前来讲,用它们来种田还是没问题的,于是九十头丧尸先是贡献出自己肚子里的全部便便,然后便纷纷加入了农业大军…… 苏然是这么考虑的:这些特殊的子弹依旧有不可控的一面,所以它们的大批量问世并不代表世间的所有丧尸就能被消灭,甚至事实与之相去甚远。 但人类的手中多一份武器,性命就多一份保障。 他打算把制作丧尸土和子弹的教程在网上公开,每周收集到的子弹自留一部分,其他的全部送出去。 不过关于后者,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 ——海鸥们快撑不住了。 目前,每支海鸥运送队得靠一只领头鸥带路,这只海鸥是一支队伍里最聪明的,能看懂地图,能搞明白苏然的需求,还能识别出收件人。 但领头鸥的数量非常有限,苏然用土豆喂了它们就这么久,也就挑出来十几只,再要增加运送任务,这些领头鸥就得累死了。 得想办法发掘出新的物资运送方式啊。 * 五月九日,晴。 跨海大桥另一端,光市。 一辆suv从街头拐角处出现,漂移拐弯。 它沿着这条笔直的路横冲直撞开了一百多米,在跨海大桥口子上急刹车停下。 车里有闷闷的说话声传出来,仔细一听就会发现是有人在里头吵架。 几分钟后,后座门被狠狠踹开,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颇有几分商务风范的男人气急败坏地走下来。 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岁,衬衫领口大开,肩膀上染血,领口之下隐隐有一抹咬痕,齿痕清晰。 俊脸苍白,唇上血色全无,额头边缘有一些青色的血管显现出来,这分明是丧尸化的迹象。 随着车里头的骂骂咧咧,后座又下来一人。 驾驶座的人在骂:“林向玉你真是疯了,你不跟我们去林市基地打算跟他走?现在已经是世界末日了,公司已经不存在了,他不是你老板,只是一个马上就要变成丧尸的人!” 后下来的那个青年人如其名,颇有些翩翩如玉的气质。 和那气急败坏的男人一样,他也穿着一件白衬衫,不同的是,他的下半身穿着一条休闲牛仔裤,人也并不狼狈,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他扶了扶眼镜,颇为平静地说:“这不是还没变成丧尸?”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那两人简直要被气笑。 “你真的疯了,算了,你爱跟他走就跟他走,我们不管了。” “嗯,你们走吧。” 青年还把门给带上了。 始终如一的平静语气让那两人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他们的脏话都滚到嘴边了,车门外那个先下来的男人忽然抬起头,阴沉沉地看了他们一眼。 那种接近于丧尸的无机质的眼神令他们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们忍住怒意,纷纷发出“你会后悔的”“你们两个傻逼”的嘲讽式冷笑,一脚油门踩下去,风驰电掣地离开。 欧——欧——欧—— 海鸥盘旋在上空,跨海大桥的口子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他们背对彼此。 先下车的那个男人攥紧双手,再松开,他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掌心中的大片血迹已经凝固,只留下几分粘稠的触感,有些恶心。 他动了动唇,嗓音沙哑地说:“我也想问,你跟着下来干什么,我不记得我对你们秘书部有好到能让你们对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地步。” 青年打量着这附近的地形,回答:“嗯,您明白就好,事实上在这趟出差之前有五个人跟我报备已经在系统里递交了辞呈。” 男人一僵,震惊地抬起头:“五个?!” 整个秘书部加上眼前这青年,总共也才六个人! “您在意外什么,去年招了十个人,不也在半年内全部离职光了。” “……我这次招的都是特别吃苦耐劳的!” “吃苦耐劳不是出生入死,不是人人都跟您一样,前天晚上跟人干完几瓶白的第二天还能活着上班。” “…………” 这回轮到男人像吃屎一样难受了,一时之间就连丧尸化带来的恐惧和难受都变得很没存在感。 他满脑子都在想:不就几瓶白的吗,有这么扛不住吗?他都三十岁了,不还能喝?喝完了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怎么这世上就没人能跟他一样抗造了? 不对。 他顿了一下。 还是有人能抗的,尽管外表看起来是最不能抗的那一个。 他抬起头,默默看向已经观察完一圈地形,转过身来面对他的漂亮秘书,这个从毕业起就被他招进公司,跟了他整整五年的人。 男人骂道:“所以你还没说你跟我下车来干什么,再过五分钟我就要变成丧尸了,你想被我咬吗?上班上傻了?” 林向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您是在二十分钟前被咬的,现在还能不知好歹地骂人,证明病毒还没入侵您的脑子,从这个进度来看,您要彻底变成丧尸可能需要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能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慢慢欣赏您被病毒折磨死去的模样,我死而无憾了。” “…………” 男人感到一口心血涌到喉头,他心想是啊,这病毒怎么一丁点都不攻他的脑子,反倒先攻他的心脏去了,他好像要心梗。 林向玉抬头望向前方这近两公里长的跨海大桥,若有所思:“前面就是鹿安岛,那位‘海鸥大佬’好像就在这座岛上。” 男人悻悻地说:“那又怎么样,我都快死了。” “那您是要在这里呆坐到死亡为止吗?” “……” “常年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人终于打算停下来了?”林向玉点点头,“也行,古有高僧坐化,今有资本家灵魂升华,您也得道了。” 男人:“…………”速效救心丸能让血栓不赶在病毒前面杀死他吗? 他抹了把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下来后,头脑也终于回归了往日的清晰。 窝窝囊囊原地等死不是他的作风,就算生命只剩下二十四小时,他也得干点有用的事。 他长吐出一口气,终于挺起颓唐的胸膛。 脚步一转,朝面前这跨海大桥走去。 “走,我护送你过去。找到那位海鸥大佬,把你交给他,也不算辜负你跟我的这五年了。” 刚好他手上握有一些筹码,想必那海鸥大佬愿意做一笔交易。 林向玉顿住,默默看向男人高大的背影。 …… 信号塔,89楼。 这些日子,除了修复各种程序之外,在每日来送食材的鱼沥的帮助下,老白、胖子和章时还勇闯了几层楼,顺利地搬回来一些东西。 有的东西很有用,能帮助他们更好地生活;有的东西则只能拿来玩玩,打发时间——一架专业的望远镜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楼下某部门领导自己网购,摆到办公室里来的东西,那位领导以前闲着没事就爱到处远眺,最远能看到跨海大桥的另一端。 此刻,这架望远镜就被摆在落地窗前。 章时正劈叉站在望远镜的后头,眯着一只眼,一边磕瓜子,一边胡乱地瞧。 望远镜缓缓被转动,视野慢慢来到跨海大桥上。 忽然,章时发出疑惑的一声“嗯”,调整望远镜参数,让画面进一步放大。 他张大了嘴。 “……有人在跨桥,两个活人!” 身后的工位里,胖子和老白齐齐抬起头:“什么?” “你们快过来看!” 两人立即起身走过来,章时把位置让给他们,老白先看,眉头一跳。 ——真有两个活人在跨桥!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过来? 这座桥早在丧尸病毒爆发的当天就被车堵死了,整整两公里水泄不通。 有多少人当时从车里逃出来,想徒步跑去桥对面,又有多少人没能成功,在途中被咬成丧尸,永远地留在了这座桥上? 可以说这座桥是整个鹿安岛最凶险的地方,这两个人为什么好好的光市不去,非要头铁来这里? 此时此刻,视野里,那两人——看起来是两个男人——已经遭遇两头丧尸。 其中一个男的把另一个挡在身后,几乎是不要命地用肉身去对抗丧尸。 老白的心一阵急跳,他分明看到这个男的被咬中了,可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身后那个人好像都没什么反应。 他们不恐惧,不害怕? 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还在往前闯? 这两人也聪明,见从桥面上徒步突破这座桥大概是地狱级别的,索性爬到了旁边一辆车的车顶上,然后就这么从一辆车跳到另一辆车上。 车里的丧尸纷纷被他们震出来,然而没等把他们从车顶上拽下来,这两人便跳到下一辆车上去了。 就这样,他们的前进速度开始加快。 老白思忖片刻,头也不回地说:“给苏然打个电话。” 章时:“啊?说什么啊?” “这两人有点怪,有个男的明明被咬了,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前段时间苏然不是说他们从山上救下来一个半丧尸,让我们以后帮他注意下类似的情况?” “哦哦对,那我去打电话!” 正常来讲,偶尔也会有人出现异变速度特别慢的情况,那类人一般会在被咬伤的24小时后才彻底变为丧尸,但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以防万一,还是得和苏然说一声。 章时很快就打完了电话,回来说:“然爷知道了,他说会让中心商场的那帮人去接应一下,把人接到他们村。” “行。” * 林向玉和男人一口气冲到桥的另一端,整整两公里,一步都没停。 跳下最后一辆车后,他们又往前冲了五十米,见桥上的丧尸没跟出来,才停下脚步撑住膝盖,拼命调整呼吸。 男人——他的名字叫经扬——胳膊上又多添数十道抓痕,西装裤都被抓破成流苏了,他狠狠骂道:“跟打地鼠一样,打完一个又出来一个,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骂完了,他扭头看向正抬起手擦拭汗水的林向玉:“你没受伤吧?” 林向玉摇摇头,直起身来想说话,忽地敛了神色,蹙眉道:“有人在那边。” “什么?” 经扬回过头,神色变得警惕起来。 ——有一队人正站在街对面,个个手中拿着武器,正看着他们这边,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了。 是岛上的地头蛇?! “不对,”林向玉忽然上前一步,睁大眼睛道,“那是段成风!” “谁?” “段成风啊,您竟然不认识?!”林向玉难得露出激动的神色,“一个很有名的演员,他的每部电影我都喜欢,我以前还去过他的新片首映礼!对了,差点忘了,过年那段时间他常驻的那档综艺就在这座岛上录制,怪不得他会在这里!” 说完就抛下他跑了过去。 经扬:“……” 怎么,很有名吗? 他一脸不爽地跟过去。 走近后,段成风友好地对他们解释:“我们有朋友在信号塔上,观察到你们在跨桥,就让我过来接应一下。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上岛来?” 经扬上下打量这家伙。 看起来年纪至少比他大十岁,虽然风韵犹存,但怎么着也是老男人了,不及他青春靓丽吧?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挺直腰板,正想提醒自己的秘书不要太傻白甜,见着偶像就没戒心了,他的秘书就—— “我们?我们是从南边一路过来的!我和我老板想回老家,但还没抵达我老板就被丧尸咬了,我和他被赶下车,也不可能再往老家去了,就想着往岛上来吧!” 经扬的一口血简直要从喉头飚出来,他气结道:“你就这么交代了?!” “?”林向玉瞬间冷静脸,“我和您身上身无分文,难道还怕打劫?” 段成风一听,赶紧摆手:“我们没有恶意,请放心!现在遇到幸存者不容易,我们也是希望能帮一个是一个。你们要是没地方去的话,不如跟我走吧?” 经扬果断拒绝:“不了,我们上岛来是要找人的,不打算跟别人走。” “找人?找谁?” “你既然在岛上那应该也知道,海鸥大佬,我们要找的就是他。” 没想到,段成风听了他的话,反倒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更应该跟我走了。” 经扬和林向玉愣住。 过了几秒钟,他们齐齐反应过来。 ——他是海鸥大佬的人?! 两人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 ……从他们上桥起就关注到了他们,当他们通过大桥,接应队伍刚好就出现在桥的对面。 ……那位大佬洞悉了他们的行踪,看段成风这丝毫不意外的模样,对方似乎也早就已经猜到了他们上岛的意图。 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忽然感觉到,这座安宁美丽的小岛上空,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俯瞰着他们,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紧握着他们。 那位大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50章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他。” 段成风脚步一转,往他身后那条僻静的小路里走去。 然而经扬并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盯着他的背影问:“我们要怎么确认你是真的认识他,而不是在骗我们?” 一旁,小秘书一脸思忖:“他们有七个人,要是我没记错,鹿安岛上有一支七人小队是最早收到海鸥大佬救助的那一批人。” 段成风背对他们颔首:“没错,正是我们。” 经扬嘴角一抽,扭头瞪向林向玉——怎么尽拆他台?! 林向玉疑惑地瞧他一眼:“看我干什么?走吧,老板。” 语罢便抬腿跟上去了。 …………经扬一脸憋屈。 * 这七人小队看起来不太靠谱,有老有少,有胖有瘦,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还被人唤作叶导,显然就是那所谓的综艺节目团队组成的。 但他们行动起来,颇有几分默契和纪律。 段成风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在前头开路,两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抬起手就是静止,挥手就是往前,不论是动是静都没人说话。 他们一路避开丧尸,迅速往小岛的深处突进。 等来到一条大马路上,视野变得开阔,丧尸也不太可能会冷不丁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了,经扬开口问:“你要带我们去信号塔?” “不,那位不在信号塔里。” ——所以在信号塔里观察到他们的,也是那位大佬手下的兵。 经扬暗暗思忖。 这座岛上的丧尸并没有被清理干净,但大佬的人手似乎遍布了整座岛,应该是一整座岛算作一个基地了。 这么想来,留着这些丧尸莫不是为了作天然的防御网用? 毕竟有那么多物资在手,总要防备一下旁人的觊觎。 段成风说:“我要带你们去的是岛上的一个村,那位就住在村里。我会把你们送到村口,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们。” 经扬一愣,和林向玉对视一眼。 ……竟然还得交接? 好严格的规矩,简直是军事化管理。 经扬在商场上见惯了风雨,什么人没见过,此刻却有些捏出一把汗。 那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连段成风都进不了村,那又为什么会同意他们进去?这明显不仅仅是为了“能帮一个是一个”了,大佬找他们分明是有事啊。 段成风却只说:“不用紧张,那位要见你们的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经扬皱皱眉头,想起那海鸥大佬到处送物资救人,也就暂且把自己心底的狐疑给摁了下去。 * 他们在中心商场稍作停顿。 前段时间,段成风他们搞来了一辆suv,到这里其他人就止步了,段成风、小林开车,继续带两人往下走。 一路顺畅,十五分钟后,他们在一个村口停下。 经扬和林向玉往外一看,不由心生肃穆。 ——该说不说,高人住的地方就是不一般。 就说这村口,景象就特别非凡。 两个大花坛设在入口处,其中一个花坛里有一棵粗壮虬结的古木,经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这棵古木的气生根在舞动,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但这当然是他的错觉,树当然是没有动的,他暗暗将此解读为此处灵气充足,所以连植物都长得特别好。 另一个花坛里则是郁郁葱葱的植物,仔细一看全都是用来吃的蔬菜。 什么人会在村口门面的地方种菜?当然是万事处变不惊的大佬才能有这心态! 看那些蔬菜长得多好,这地方果然灵气十足! 村里头有一道身影走出来,段成风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 他叹息道:“你们下车吧,等见到他老人家了,替我向他问好。” 林向玉和经扬赶紧问:“那位年纪很大了?” “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两人下了车,关上车门,内心变得有些忐忑。 能让段成风这四十多岁的人喊一声老人家的,得是多年老的长者? 此刻车内发生如下一段对话: 小林:“出来的这个人年纪好轻啊,难道是大佬的儿子或者孙子?我们都还没见过大佬呢,真羡慕他们两个!” 段成风:“是啊,但那位既然没说要见我们,那应该就是不想见。他要见这两人肯定有原因。” 小林:“段老师,你说大佬年纪到底有多大?” 段成风:“不知道,但有这么宽阔的胸襟,这么渊博的知识,年纪肯定比我大了。” 小林:“我眼红他们,我们不要看了,赶紧走吧段老师。” 段成风:“嗯,走吧。” 刚从村里走出来的苏然一看suv调头走了,“诶”了一声,有些疑惑——网上聊这么久了还没见过面,他还想着今天顺道留他们下来请吃一顿饭呢,怎么这么着急地就走了?难道中心商场里有急事? ……算了,那就下次有机会再请吧。 他走上前,谨慎地打量起面前这两人。 一个浑身沐血,衣衫褴褛;另一个衣冠楚楚,纤尘不染。 前者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丧尸化特征,但就如老白所说,神情举止还是人类的模样。 经扬也在打量苏然,见他年纪这么轻,猜想是海鸥大佬的属下。 他的心里有些紧张,但他没表现出来,气场还颇有几分沉稳。 单刀直入地说:“你好,非常感谢你们找人来接应我们。不知道大佬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苏然脑袋一打结。 “大佬”?是指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腼腆地问:“那你们非要跨桥上岛来是为了什么?” “我们知道大佬在岛上,我希望我这位朋友能有一个安身之所,所以想把他送过来,”经扬把林向玉往前推了一把,“不知道大佬愿不愿意收下。” 林向玉的神色终于变得有些复杂,他动了动唇。 而此刻,他们面前的“大佬”听了这话正在心里想着:不管这个正在丧尸化的人救不救得过来,反正人都到这儿了,他又不会赶出去。 于是点头道:“那你们跟我来吧,找你们是有点事,我先带你们去见个人,别的事后面再谈。” 经扬立刻道:“那我就到这里……” “不,”苏然摇摇头,指向他,“你才是重点。如果你不想死,还想活,就赶紧跟我走吧。” 经扬和林向玉齐齐愣住。 ……什么意思?! 苏然转身朝村里走了。 后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赶紧跟上,而此刻,他们的内心已经从忐忑变为了心惊。 林向玉的嗓子眼有点干涩,他斟酌着问:“……请问,我老板是还有救?” 苏然道:“我不能跟你们保证,等让人给他看过了再说吧。” 林向玉和经扬:“!!” 那就是还有机会的意思! 海鸥大佬竟然有这么神奇的手段,可以把一个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苏然道:“我叫苏然,然后的然,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过来的?” 经扬这会儿态度谦逊极了:“我叫经扬,经过的经,扬帆起航的扬。这是我的秘书,林向玉,向导的向,美玉的玉。” “我们是从x市过来的,本来在那边出差,病毒爆发后想回舟市。那儿是我们两人的老家,我公司也开在那里,结果抵达光市后我被咬了,我们就跟同行的两个人分道扬镳了。” 苏然惊讶地问:“所以你在上桥前就已经被咬了?” 林向玉立刻点头:“对,距离老板第一次被咬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苏然的视线从林向玉的脸上飘过。 这个人非常清楚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信息。 他思忖道:“我知道了。不过现在社会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你们还非要回公司做什么?” 经扬说:“我公司仓库里放着一大批产品库存,是一些挺有用的东西。本来想着直接过去拿,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按照鹿安岛和舟市的距离,那批东西已经能远程唤醒了。” 他委婉地说:“等晚点我可以给大佬展示。” 苏然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但眼下还有正事,于是点点头说:“好的,那就等晚点再说吧。” 这两天,他们把运水路线往后打通到了村口,于是一进入村子,这整条路线就是安全的。 经扬和林向玉也发现,这是一条被各种障碍物围起来的路。 路两边时而会出现一些花坛,花坛里竟也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蔬菜。 沿路有些院子的门大开着,往里头瞄一眼,就能看到里头或摆着种满菜的花盆,或一整块地都种着植物。 三三两两的人默默地在里头耕耘,经扬头一撇,对林向玉坏笑:“到了末世你还是得继续做牛马。” “……”林向玉干巴巴瞟他一眼,“是的,您也终于能‘换位思考’了。” 经扬一僵。 ……靠,也是啊,如果他能活下来,留在这里不也得做牛马? 苏然走在前头,听到两人的悄悄话,额头上淌下一滴尴尬的汗。 后面的两人还在嘀咕。 “不知道这里干活累不累?” “再怎么样也不会有比您更会剥削的资本家了。” “我怎么就剥削了,我只是自己24小时连轴转,没要求你们这样吧?” “是啊,也不过是全年几乎无休,每天加班到十点。” “你放屁,哪里无休了!” “需要随时待命的工作就等于无休。” “……” “所以说,世界上不会有比给您工作更累的活了。” “…………” 后面的经扬流冷汗,前面的苏然简直额头下大雨。 刚好他们经过一处院子,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爸爸!” 经扬和林向玉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站在院子里田地边上的是一个花季少女,正在朝他们这里挥手。 爸爸?在叫谁? 两人一脸茫然,而苏然则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假装没听到。 …… 院子里,露霓疑惑地问:“然爸为什么不理我?” 鱼沥头上绑着一块遮阳头巾,要死不活地蹲在地上割菜:“因为他心虚!” 为了赶种植进度,他们已经整整五天没休息过了,每天工作近十八个小时,不完成目标苏然就不给吃大螃蟹! 那螃蟹就养在海水缸里,每天都在勾引他们!过分! 鱼沥把嘴唇咬得皱巴巴的,幽怨地把割下来的菜扔进框里。 他要吃大螃蟹!! …… 三人一路往前走,经扬暗暗观察两旁,在心里计算这个基地到底有多少人。 目前至少见到二十多个人了,人口可观啊。 忽然左边又传来一声:“祖宗啊!!” ……苏然抖了一下,再一次加快脚步,目不斜视。 经扬和林向玉也再次一脸茫然:怎么又看着他们这里,祖宗?在叫谁? …… 院子里,角阳震撼地抬起头看向蛮音:“你叫他什么?” “祖宗啊!” “为什么?” “因为祖宗管饭吃啊,”蛮音已经被太阳晒成了一根小苦瓜,哭唧唧地说,“他为什么不理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大螃蟹啊?我好累啊,我都这么努力地工作了!” “……你叫他一声祖宗他是能多给你点饭吃吗?” 蛮音立马正色:“那当然了,上次我喊他祖宗,他多给了我一根蟹腿。” 角阳一听,低头认真思考起来。 蛮音险恶脸:“你不要想了,‘爸爸’是露霓的,‘爷爷’被章时占了,你就算喊个‘祖父’也比不过我。” “……”角阳忽然夹起嗓子,“哥哥~” “?” “giegie总~比~你~强~吧~” …… 林向玉和经扬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对他们这里乱喊? 先是爸爸再是祖父,这辈分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在喊大佬呢?可大佬又不在这里。 难道—— 他们咽了咽口水,看向前方苏然僵直的背影。 ……这位是大佬的儿子,基地成员见子如见父? 等苏然回过头,就发现这两人莫名其妙地恭顺了许多,经扬还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这里的生活可真惬意,哈哈。” 苏然:“……哈哈,是吗?” 他颇为心虚地对他们说:“前面就是沙滩了,等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用太惊慌,我们只想帮助你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经扬和林向玉顿时又忐忑起来。 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说一句,难道大佬治人的方式很可怕? 到了沙滩上,他们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苏然径直走过去,那几人齐齐回过头来。 经扬和林向玉粗略一扫视,目光齐齐定在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长者身上。 这里除了这位其他的都是年轻人,那这位就是海鸥大佬了吧? 大佬身材干瘪,皮肤黝黑,上身穿着一件白色汗背心,下身一条大花裤衩,打扮颇为不俗。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经扬和林向玉紧张起来了。 当老板当习惯了,经扬率先走过去,伸出手道:“大佬您好,久闻大名,我叫经扬!” 苏然被吓了一跳。 “大佬”转过身来,经扬态度很谦逊地低下头,下一秒就感觉到一股口臭飞到脸颊边,抬起头时只见“大佬”已经贴近到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歪着个脑袋就要啃上他的脸! “顾晨,控制!快控制!”苏然跳起来了。 话音落地,“大佬”就好像一个发条走到底的玩具,卡在那儿不动了。 经扬被吓得神魂俱裂,后退一步差点就要摔倒。 林向玉连忙扶住他,也是一脸震惊。 一个男人从这群人后头急急走出来:“你们在干什么,这是丧尸,不是人,你们不要随意接触它们!” 苏然赶紧道:“是我的错,我路上没跟他们说这里的情况,想着来这里再跟他们解释也来得及。” 经扬更为震惊:“他们是丧尸?” 苏然:“对,它们只是现在外表看起来像人,但其实并不是。” 顾晨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被丧尸咬了但还没完成丧尸化的人?” 苏然:“对,你觉得他还有救吗?” 顾晨:“我得感受下。” 经扬和林向玉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 这些面无表情的人……全都丧尸?! 他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脑一片空白,忽地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更年轻的男人才是能救人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海鸥大佬! 那段成风怎么会喊“老人家”,这男人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七八! ——等等,不对,都有苏然这么一个看起来十八岁的儿子了,那至少是四十岁? 这简直……青春常驻得有点过分了啊! 经扬内心震撼,再次伸出手去:“大佬您好,刚刚冒昧了,我叫经扬……” 顾晨红了脸,跟他握手:“不至于是‘大佬’,不至于。” “要的要的。” “真不至于,你们叫我名字就行了,我叫顾晨。” “您姓顾?”经扬的脑子卡了一下,“那您儿子跟母姓?” “——他什么时候有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一道声音插进来,又一个人走出来,一脸荒谬地看着他们。 经扬和林向玉又愣住了。 顾晨也有点不明白状况,红着脸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叫叶音,我和他没有领养过儿子啊?” 后半句话,他说得分外困惑。 经扬和林向玉也懵了,这什么情况,海鸥大佬竟然是gay?那刚才路上那群人对着苏然是在喊什——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扑翅声和吵吵嚷嚷的鸟叫声。 叽叽喳喳,欧欧嘎嘎的。 青年叫着:“哎呀,别过来,回去就给你们炸薯条,现在不要闹,有正事!” “……” 两人一点一点,僵硬地,机械地扭过头,看向后方。 …………只见,这一路来遇见过的这么多“人”里最年轻的这一个,正被一大群海鸥环绕。 他抱着脑袋躲到这边,躲到那边,又苦恼又无奈,海鸥落在他的头顶,落在他的肩头,一声声娇俏地叫着,用头顶他的脸,分外撒娇的模样。 触到他们的目光,青年疑惑地说:“你们刚刚到底在干什么,快开始吧,不是说晚点有东西要给我看吗?” 经扬和林向玉:“…………” 段、成、风,你说什么?!! * 五分钟后,灵魂已出窍的经扬已经过顾晨的验证。 顾晨说:“虽然一路发展下去多半是会变成彻头彻尾的丧尸,但现在他的体内还有充沛的生命力,可以卧沙一试。” 经扬听了,愣愣地问:“什么?” “卧沙。” “你说的卧沙是我理解的那个卧沙吗?” 顾晨谨慎地问:“您理解的卧沙是?” 经扬往右边看,一只螃蟹被潮水冲上沙滩,往前爬了几步,陡然发现他们,怂怂地原地开始卧沙…… 顾晨恍然:“哦,那就是这个卧沙。” “……”经扬,“我会窒息而死的。” “你不会,不卧你才会死。” “……” 林向玉低声劝:“老板,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我看你就是想骂我一声牛马!” 林向玉谴责地看他,这是对打工人的偏见。 虽然很害怕,但华夏人有一句老话:来都来了。 经扬纠结半天,还是一脸恐惧地蹲了下去。 哆哆嗦嗦,手脚并用地往沙子里钻……神奇的是,当他整个人都被埋在了沙子底下,他发现自己的呼吸却还很顺畅。 不对……是他对氧气的需求量发生变化了?即使没有那么多的氧气,他好像也不会再感到难受…… 与此同时,一股清新的力量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体。 “怎么回事,好像还挺舒服的——咳咳咳!”沙子涌嘴里了。 “是吧,那你就在这里躺到晚上,看看效果。”顾卧沙总训练师晨如是说。 苏然站在一旁,摸着下巴道:“如果他能成功,那岂不是所有异变速度慢的人都有机会自救了?” 这对人类而言,将会是一项不得了的发现啊。 林向玉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 他看着眼前这个由他老板亲自造就的大沙包,再抬起头,看向周围那些恢复了人类面貌,僵硬地在沙滩上捡蛤蜊的丧尸。 他转过身,郑重地对苏然说:“……苏先生,我们公司是生产无人机的,仓库里现在存放的正是最新款式,可以在一定距离内被远程启动。就像老板刚才说的,鹿安岛和舟市之间的距离刚好就在可唤醒范围内。这些无人机算是我们给您的见面礼。” 沙包里的老板:“你怎么不等我卧完就说出来了!” 林向玉:“老板,您要卧到晚上,这关子卖得实在有点太久了。” 苏然愣住,心跳开始加快:“无人机……可以运输东西吗?” “可以亮灯作无人机表演,每架也可以吊起一公斤重的东西。原本还有实时画面转播功能,但在没有信号的地方无法使用。” 苏然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向玉说:“您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为您启动。” * 与阳光灿烂的鹿安岛不同。 此刻,海岛对岸的几座城市上空开始有乌云聚集,天色逐渐暗下来。 幸存者们躲在各自的安全屋里,瞧着窗外的天色,思索着又该收集雨水了……忽然发现,空中出现了异象。 他们一开始以为海鸥大佬又发动他的兵了,可定睛一看,就发现情况不对。 天空中那密密麻麻,一闪一闪的,是什么啊? 第51章 沙滩上,大沙包正在发号施令。 “亮灯没?全都给我亮上!” “老板,这样太招人眼了。” “我不管,你必须帮我把这句话传达出去!” …… 光市,一辆车停靠在路边,三个小时前和经扬、林向玉分道扬镳的两人刚从一家无人的便利店里跑出来,正捧着好不容易在犄角旮旯里找到的袋装面包狼吞虎咽地啃。 眼看乌云聚集,快要下雨,他们想进车里,忽然注意到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点。 这些光点自由灵动地漂移,先是聚集到一起,再是缓缓分散开。 其中一人揉了揉眼睛:“无人机?” 另一人有些狐疑:“怎么看着有点像是我们公司的那批无人机?机身上是不是有logo?” “不可能吧,经扬这会儿已经死了吧?” “他可以把他的无人机继承给林向玉啊。” “……不是,这些无人机在干嘛?” 只见,从最左边开始,空中的光点缓缓凝聚成一个字:傻。 第二个字:逼。 第三个字:略。 第四个字:略。 第五个字:略。 这五个字排成一条横线,在空中上下浮动,左右摇晃,好像在欢快地跳舞…… 这两人:“…………” 那资本家还没死呢? * 下午两点半,末世app。 笔记标题:“有人研究过这个东西吗?” 配图是某篇笔记评论区里的对话,海鸥大佬说自己用丧尸粪发酵出了黑金土,用这种土养出了速成蔬菜。 光是这,可能只会令人感叹一句“脑回路清奇”,然而后续的对话就真的令人惊掉大牙了。 四天前,海鸥大佬似乎终于想起网上还有那么多人在蹲他的新种蔬菜试吃成果,他回复道: “已验证。蔬菜本身无毒,但食用后排出的粪便里会掺杂一些长得像种子的植物颗粒,会攻击距离最近的生命体,能贯穿丧尸的身体。目前正在研究批量生产法,考虑将其作为一种武器使用,生产出来了会先送给一部分人试用。” 此刻,这篇笔记的发布人说:“这么多天了,无人在意这件事吗?” 评论纷至沓来。 “啊??” “是哪篇笔记?求给指个路。” “会攻击人的种子??怎么感觉看到过类似的笔记[问号]” “为什么会想到用丧尸粪堆肥啊[笑哭]” “有人收到这些子弹了吗?” “有的话应该早就有人repo了吧……” “我现在去报名试用还来得及吗?” “有点离谱,不像真的,这位是不是看最近热度被林市基地抢了,有点坐不住了。” “……热度被抢都来了,你以为是娱乐圈明星争奇斗艳吗?” “难说,现在这种环境人都快无聊死了,总有人会忍不住想找点事做。” “林市基地的粉丝来了?” “啊?现在连基地都有粉丝了吗?” “很难不让人怀疑有,每个关于海鸥大佬的笔记里都有他们ky的影子[笑哭]” 最近,林市基地的存在感逐渐增强。 在官宣之后,他们做出了一系列行动,陆陆续续有一些笔记冒出来,坐标林市的幸存者表示在危难中收到了他们的帮助。 那些笔记写得情真意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关注林市基地的人随之越来越多,即使相隔万里,也有人坚定地认为他们是先行的救世主。 而与之最具有对比性的,就是海鸥大佬。 此刻,这篇笔记的评论区里也吵了起来。 “林市基地怎么就不能有粉丝了呢,好歹他们是真的收留人,不像那一位,阵仗搞那么大,结果一条私信都不回,位置都不敢暴露。” “谁敢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林市基地也不会直接告诉你地址,他们只会让你先到林市某个地方,再派车出来接人!” “所以楼上你也承认林市基地做得比海鸥大佬多了?” “首先我不否认林市基地做了很多事,但海鸥大佬做的难道就少了吗?现在唯一一个有能力帮助到千里之外的受难者的人只有他,没有他,早在之前那场极光发生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死了!” “所以他为什么不公开训练海鸥的方法?要是能让更多人掌握这种训鸟手段,不就能有更多人帮助到其他的人了吗?” “虽然但是,问人讨东西的时候是不是该态度好一点?” “笑了,这叫问人讨东西?现在这个环境人人互助不是应该的吗,都不用别人说就该这么做了吧?” “哇靠,超绝城墙皮。” “厚颜无耻……” “所以你们对海鸥大佬就要求这要求那,各种鸡蛋里挑骨头。而林市基地到底救了多少人?首先现在这个环境就注定了他们的救助范围只能局限在林市内,而近期站出来说受到救助的林市幸存者其实也就只有五位。林市基地到底救了多少人,又收留了多少人,根本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你们倒好像已经把这个数字意淫到很大了,你们不觉得自己双标吗?” “所以说了那么多,四天过去了,到底有没有人收到那批神奇的子弹[抠鼻]” “这种东西真能量产吗?” “我实在不信这种东西能杀死丧尸……” “能不能别吵了,有人关注一下鸣市丧尸潮事件吗?评论区里有没有在鸣市的,现在大家正在召集人手,有能力的一起过去帮忙啊!” * 鸣市同样在海的对岸,与光市之间相隔一座城市。 此刻,一家工厂内,一批工人被困在了食堂里。 自病毒爆发以来,他们就一直在这地方苟着。 两个多月的时间下来,食物快要被耗光,四天前他们决定离开工厂,却没想到当天厂内的一栋楼忽然发生爆炸。 不知道那里头的丧尸干了些什么,爆炸声响彻云霄,火光吞没了整栋楼,而当工人们意识到不妙时,被声音吸引,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丧尸已经遍布整个工厂。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突围出去就有点痴人说梦了,无法,他们只好临时调整计划,准备等丧尸散去了再走。 不幸的是,那栋爆炸楼的火一路蔓延,临近的工厂楼房也着起火来,在昨天下午发生了二次爆炸。 从工厂外聚集过来的丧尸不减反增,它们因为害怕火光而不敢靠近爆炸声的来源,全部停滞在食堂的周围,将一群工人困得出不去。 直到今天,他们彻底水尽粮绝,穷途末路,只能在app上发帖求助。 此刻,工厂外,各条道路上有零零散散的车辆停靠在路边,也有人影在楼宇间闪现。 奔赴而来的救助者望着前方火光冲天的工厂,脸上纷纷露出犹豫的神色。 ——时间要是再早半个月,他们是不会多管闲事跑这一趟的。 如今这世道人人自危,没人愿意做救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自海鸥大佬出现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觉醒,帮助别人,求救帖和感谢帖相继出现,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内心某个被封闭起来的地方开始重新开放。 他们终于想起来,人类团结起来是可以做成很多事的。 然而眼下这情况,着实还是难处理了一些。 光是从这距离望过去,就能看到工厂里的丧尸密密麻麻扎成了堆,他们要怎么才能从这包围圈里突破进去,再把人从这里头带出来? 他们又没法飞天遁地,这太难了。 正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忽然,有人注意到空中出现了一大片奇怪的光点。 没人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工厂上空的,当观察到的时候,这些光点已经纷纷扬扬地降了下来。 ……竟然是一批无人机! 它们当中的一部分飞向工厂,另一部分则在工厂周围四散开来。 有人眼尖地注意到这些无人机每一架都吊着一只黑色塑料袋,熟悉的模式令他们一个激灵——这是,海鸥机械版?! 而无人机好像也发现了他们,纷纷向他们飞近,进一步降低高度。 ……是给他们送东西来的? 救助者们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只只神秘的黑色塑料袋从无人机上解下来,打开扎紧的袋口一瞧,发现里头竟装着一大袋泥土,泥土的最上方则躺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打开纸条,上面以漂亮的字体写着: 新型子弹使用说明书: 1、子弹在泥土的包裹下会陷入休眠,请保证不想使用它们时不将它们从泥土里分离出来; 2、请用像玩橡皮泥的方式捏起一大把土,像扔手榴弹一样用力扔向目标,当泥土被砸散开,子弹接触到空气就会被唤醒,袭击距离最近的活动生命体; 3、为了保证子弹不会误伤你们,请将这一袋泥土保持敞开状态,随时抱在胸前; 4、事后辛苦给个反馈,谢谢。 所有人都懵逼了。 什么子弹,什么泥土,这分明是海鸥大佬的手笔,他这是送什么东西过来了? 新型武器,对抗丧尸用的? ……海鸥大佬好像从没送出过磕碜的东西,他们眼神一凛——不管了,照他说的试试看! 这一刻,分布在工厂周围的救助人纷纷鼓起勇气,行动起来。 他们跑出街道,跑出楼宇,远远地交换一波眼神,然后齐齐将手伸进黑色塑料袋里,捏起一大把泥土,将其揉成一颗紧实的泥球。 他们在工厂门口刹住脚步,肌肉鼓起,青筋暴起,像扔实心球一样,用力将这些泥球掷向前方的丧尸潮! 眨眼之间,这些泥球便纷纷击中丧尸的后背,碎开散落在地!而丧尸们被惊动,则纷纷转动僵硬的身体…… ——火光映照下,有什么东西飞了起来! 它们画出一道道笔直凌厉的路线,开始胡乱地四射! 丧尸们的肩膀、胸膛被贯穿,它们被冲击力带地往后一晃,很快站直身体,愤怒地嘶吼着,挥舞手臂想去抓这些虫子一样乱飞的东西,下一秒却连手臂、掌心也被贯穿! 它们开始想要逃跑,却互相撞在了一起,它们本能地用手护住脑袋,那神秘的颗粒状武器却连手带额头地击穿! 肉眼可见的,丧尸潮开始骚乱,它们的身影开始摇晃。 救助者们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有丧尸倒了下去,工厂内,一群工人一边吼着,一边扔着同样的泥球跑出来,救助者们心惊肉跳地看向手中的这袋泥土…… ——这也太神器了吧?!! …… 晚上九点,一篇笔记冒了出来。 “鸣市工厂工人已获救,人全都接出来了,总共十二个,一个都没少!” 评论区: “卧槽,牛逼!” “妈呀,我看到有人发了照片,那工厂里的丧尸少说有两三百头吧,全解决了?” “这是去了多少人[呆住]鸣市有这么多活人吗?” “还是说有邻市的赶过去了?” “都不是,我在现场,你们绝对想象不到发生了什么,一大批无人机从天而降,海鸥大佬给我们送新型武器来了!武器是一种像种子一样的东西,在泥土里的时候不会动,脱离泥土就会飞,攻击力贼猛,几百头丧尸瞬间倒下三分之一!” “……哈?” “真的假的,有其他人来说说吗?” “我是工人之一,楼上那位兄弟说的是真的,有一大批无人机飞进了工厂里来找到了我们,每一架都吊着一只塑料袋,袋子里装的是泥和子弹的混合物。海鸥大佬给我们写了说明书,我们照做就真的突围出来了!” “我是救助者之一,刚刚现场所有人都在扔泥球,当年花果山下也不过如此了[笑哭]不过新武器是真的很好用,在此感谢海鸥大佬,没有他,今天这场行动多半是要失败了。” “新型子弹?这不就是隔壁那个帖子里说的东西吗?” “什么隔壁帖子??” “[链接]就是这个,我们刚刚还在讨论,大佬四天前就说这批子弹量产出来后会先送给一部分人试用。” “我去看了眼,卧槽,这是人脑能想出来的东西?!” “不是,无人机??不是海鸥了?” “妈耶,我在X市,今天下午的时候有看到一批无人机从空中飞过去,原来那是大佬的新玩具啊?” “哈哈,刚刚隔壁还有一群林市基地的信众不相信大佬能搞出来这批武器,现在被打脸了吧?” “啊啊啊啊我也想要新武器,大佬快看看我!” “大佬刚刚发了笔记,大家快去看[链接]” 就在一分钟前,那个被全站大部分用户关注,却从未发布过一篇笔记的账户终于发出了他的第一篇内容。 “大家好,最近我在研究一种新型武器的量产可行性,就在昨天有了确定的答案。现在我将整个实验过程和制作步骤公布在这里,如果有条件,大家可以自行利用身边的资源进行尝试……” 几乎全站的用户都涌进了这篇笔记里,如饥似渴地阅读这篇文章。 文章里,海鸥大佬把子弹诞生的整个过程详细地阐述了出来,网友们看到要用大量的丧尸粪才能堆出有效可行的肥堆,神情一阵扭曲,再看到他现在量产出来的子弹全都是兔粪子弹,顿时脸色又是一阵五彩斑斓。 大佬提出,子弹的攻击性是确定的,但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大家一起探索——比如,这种子弹是否还具有其他需要注意的风险?这些子弹的自然寿命如何?能用多久? 他需要反馈,需要数据。 希望有条件的人能一起动起手来,制作子弹,使用子弹,用实践来得出答案! 在线用户们继续往下阅读,眼睛瞪大了……因为这篇文章到此并没有结束,海鸥大佬竟然把他训练海鸥的方式也公开了! 文章最末,他写道:“……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以个人的力量,我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能帮助到多少人?因为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所以忘记了有很多事其实是可以大家一起来完成的。感谢点醒我的人,也希望这篇文章能帮助到大家,希望未来大家可以齐心协力,一起渡过难关。” 文章底下,评论暴增。 “大佬也太大方了吧,这全都公开了啊?” “不是,我一直以为大佬是有什么鸟语沟通技能,结果竟然是靠薯条勾引海鸥?!……勾引我成不成,我会比狗还听话[流泪]” “我靠,不会做薯条怎么办?” “我靠,海鸥吃的比我还好怎么办?” “之前说大佬捂着技能不肯公开的人都跑去哪儿了?” “不理解一直攻讦海鸥大佬的人,从这个app出现到现在,做的最多,救助范围最广的就是他。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天经地义的,骂他的人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帮助过任何人吧。” “也就大佬有这胸襟,还感谢那帮人,换成是我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可以说吗,我一直觉得那些骂大佬的都是林市基地内部的人,感觉他们就是想逼大佬交出技能……”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内味!” “我刚刚去找那几个攻击大佬的人,发现他们的评论已经删了,账号好像也注销了!” “达到目的就跑了?!” “卧槽,太恶心了吧,他们官方账号还在的吗?” “还在的!” …… 这是一个不眠夜。 网络上,林市基地的账户被一群愤怒的人涌入。 现实中,无数幸存者开始动手劳动。 家住海边的立刻开始翻找家里还有没有土豆……结果发现没有!一颗都没剩,早吃完了! 家不住海边的也在找土豆……很幸运地找到了,可下一秒就愁眉苦脸:要去哪里找海鸥啊?麻雀斑鸠什么的能不能也吃一口薯条啊?! 两个条件同时满足的则马上开始探索薯条的制作方法,还有更多城市里的人鼓起勇气,拿起武器,踏出家门,开始跟踪在大马路上徘徊的丧尸…… 这一晚,无数城市里的丧尸都感觉到身后出现了诡异的视线,它们的屁股,有点点凉…… * 后面几天,这个app上的画风是这样的。 “今天白天出门,路上躺了好几具被爆菊的丧尸,本来还以为我这座城市里人都死绝了呢,原来都还苟着[白眼]” “我说各位兄弟姐妹,能不能别爆菊,画面太辣眼睛了!正面掏它们肚子行不行啊?!” “说得简单,你去正面上啊[吃瓜]” “千年杀为什么叫千年杀,就是因为人类用一千年的时间验证了这种偷袭方式是最容易得手的。” “楼上一本正经地在乱说些什么[晕]” “有没有人能教一教我怎么炸薯条啊,怎么感觉我自己炸出来的和我以前吃的不一样?” “你切完后用水泡了吗?要泡过才能炸的。” “会炸薯条也没用,家住海边,已经试过了,勾引半天只下来了几只海鸥,叨了两口就飞走了,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是哪里出错了吗?” “我也一样,试过了不行,应该不是大佬给的教程有问题,但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那个,我曾有幸吃过海鸥大佬的红烧兔肉,手艺非常非常好,可以去开饭店的那种,所以我猜想大佬做的炸薯条可能也不是一般的薯条……” “[石化]你的意思是大佬的薯条可能是m记级别的……” “卧槽,不是吧。” “[裂开]感觉破案了。” “[大哭]” “大佬公开海鸥训练教程的时候我就纳闷有这么简单?哈哈哈,果然,看起来越简单的越不简单。” “别说了,我现在不想训练海鸥,只想变成海鸥。” “+1” “+10086” …… 林市基地,厨房里。 一双筷子被狠狠扔到地上。 “一百多个人就炸不出一份好吃的薯条,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啊?!” “看看,看看天上现在飞过去的是什么,是海鸥,人家看都不看一眼你们炸出来的这些东西!我费尽心思让人把那个海鸥佬的秘诀逼出来,结果你们就是这么一帮废物!” 一百多号人干巴巴地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挨训,最前面的一个人嗫嚅道:“首领要不你自己试试……” 首领一僵,破口大骂:“老子娘都没吃过老子做的东西,那群鸟凭什么?!” 凭你想勾引它们呗。 底下的人纷纷腹诽。 首领气得血压都高了,这时候有人进来,附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冷笑一声:“所以昨天那些无人机全都是他们老板的?他们当时就这么把他们的老板放走了,让那批无人机落到了那个海鸥佬的手里?” 属下不敢应声。 “那两人凭什么觉得我还会收留他们?空手套白狼?让他们滚!” “是。” 这名首领用力扯了下领口,不小心再次看到桌上那几盘炸薯条,心中顿时无名火起。 别说海鸥了,就连他吃了都嫌噎嗓子!这什么垃圾玩意儿?简直白费那几筐土豆!早知道当初就该招几个在m记打过工的人进来! 在心里骂了一连串的脏话,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 勾引海鸥计划失败,没关系。 网上口碑崩塌,没关系。 评论区里都在骂他今晚就被丧尸爆菊,没关系…… 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他阴沉着脸问属下:“那十三个半丧尸在土里埋得怎么样了?” 属下低头道:“状态已经非常平稳,可以在丧尸与人类状态之间随时切换。” “那就好。让他们准备准备,过两天出发,前往鹿安岛!” 第52章 网上的事情苏然没太在意,发完帖子他就干活去了。 老王返还来的第一批子弹他自留一部分,其他的分给信号塔三人组和中心商场七人小队各一部分,剩余的就全都让海鸥和无人机送出去了。 纷纷扬扬的快递队伍飞向海对岸的大地。 无人机有一个弊端,当操控人在一个位置固定不动的时候,它们飞不太远。 但好在每一架无人机都能精准定位到一名幸存者,这就大大提高了物资派送效率。 而海鸥则负责远距离配送。 一个礼拜的时间下来,网上的反馈全部收集到苏然的手里,大概总结下来就是两点: 1、子弹的适用地形很刁钻,空旷了容易迷失目标,狭窄了容易伤着自己; 2、子弹的活力不太稳定,有些被唤醒后几秒钟就“死了”,时间最长的则可以用三十分钟。 和苏然最早预料到的问题差不多,所以要靠新型子弹结束末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但有了子弹的帮助,不少人终于可以将自己安全屋附近的丧尸给清理干净——中心商场的七人小队清干净了往上三层楼的丧尸,信号塔里的三人组也终于打通上下几层,各地陆陆续续传来好消息,苏然这些天收获不少感谢。 子弹的事告一段落之后,他的目光就放到了经扬的身上。 在第一天的卧沙结束之后,这家伙的丧尸化进度出现了明显的缓滞。 后来又连续卧沙六天,他额头上那些黑色的血管纹路褪走了,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无异。 然而也只是看起来,因为他实则已经能够随时让自己在人类与丧尸形态之间转换——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半丧尸。 可惜他没法像顾晨一样控制丧尸,反倒会被顾晨控制,但不管怎么说,丧尸化能被逆转总归是一个好消息。 苏然想着再观察两天,确认他状态平稳了,就把这个好消息也公布到网上。 差不多就是这时候,章时打电话来问:“然爷,你们是有丧尸走丢了吗?” 苏然愣住:“嗯?为什么这么问?” * 三个小时前,跨海大桥的另一端。 历经两天时间的跨城跋涉,来自林市基地的十三人半丧尸小队终于抵达这里。 ——没错,他们也早就掌握了逆转丧尸化的办法。 这个发现来源于一个半月前一起基地内的事件。 一个成员在随队外出搜集物资的途中被丧尸咬了,因为怕死,他捂着伤口瞒着大家上了回基地的车,到晚上才被人发现。 他的丧尸化进展明显很缓慢,但慢也没用,他的结局是注定的,于是一整队人都打算原地枪决他,他当下调头就跑,离谱的是,十几个人还真被他甩掉了。 没人知道他逃去了哪里,躲在了基地的哪个角落,那几天基地内人心惶惶,所有人夜不能寐,可后来几天日子却风平浪静,没听说哪里有人见到丧尸,于是大家就想着,也许那家伙是从哪个狗洞爬出基地去了吧? 直到五天后,有人在基地的角落里发现了正在偷啃大白菜的他,他们惊异地发现这家伙进入了人类与丧尸中间的状态,可以自由在二者之间切换。 当他切换到丧尸形态时,只要不出现明显的异样举动,其他的丧尸就不会发现他。 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基地首领立刻让人把他请了过去,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对方这才说出来,原来被追杀的那晚他躲去了基地刚被松过的地里,把自己深埋进泥土里,这些日子他就一直在那里吸收一种神奇的自然力量,让自己的身体慢慢转化。 这事发生之后,林市基地开始外出寻找“被丧尸咬了,却没有立马变成丧尸”的人,带回基地后埋进地里,用一个半月的时间组成了一支十三人小队。 此时此刻,这十三个人站在跨海大桥的入口,威风凛凛望向前方的桥面。 他们的身体破败腐朽,双目看似浑浊,实则眼神凌厉。 为了完美融入到丧尸中,他们全都穿上了基地里最破烂的衣服,每个人的右耳戴着一枚嵌入式耳麦,基地首领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桥上情况怎么样?” 领队的正是当初那第一位半丧尸,他严肃地回答:“车子全堵死了,应该有不少丧尸藏在车里。” “那你们小心行事,伪装好自己。行动可以慢,但一定要稳,不要引发骚乱!” “是!” 语罢,这名领队挥了下手,示意出发。 一整队人精神一整…………开始眼神涣散,表情痴呆,摇摇晃晃地往桥上走。 鹿安岛跨海大桥,整整两公里。 灿日高悬,一切在阳光下一览无遗。 他们慢吞吞地从一辆辆车的缝隙里穿过,悄悄与那些坐在车里休眠的丧尸擦肩而过,屏息凝神,轻手轻脚,用两个小时时间,安全度过了这一座桥。 踏入鹿安岛地界,领队暗暗松出一口气,回头低声交代:“继续保持这个状态,随时注意周围的动静。我们这趟行动的目标是找到海鸥佬的基地,不要和任何丧尸、人类发生冲突。” “是!”身后十二人低低应道。 领队暗暗想,那个海鸥大佬一定猜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能有半丧尸,只要他们不表现出异样,他们在找到对方的基地之后完全可以于外围坦然地进行全方位观察,收集到最详细的信息。 思索完毕,他下令,“先往北面走!” “是!” …… 信号塔上,章时又在嗑瓜子玩望远镜。 他突然注意到市区里出现了十几个行迹很诡异的丧尸。 大白天的,其他丧尸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休眠,它们却在马路上精神抖擞地瞎晃,这是在干什么? 他想也不想就给苏然打了个电话:“然爷,你们是有丧尸走丢了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到大马路上有一群很奇怪的丧尸,不睡觉,沿着路边在走,有点像是你们的人。前两天顾晨不是带丧尸来城里‘扫货’了吗,不会弄丢兵了吧?” 前两天,顾晨说想去市里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可以被他控制的丧尸,有的话全抓回来种田。 他一大早就去了,傍晚带回来五十多头丧尸,整个过程里苏然还真不知道他最开始带出去的人手是多少。 苏然想了想说:“你等等,我给顾晨打个电话。” 挂掉电话后,他立刻联系正在沙滩上进行卧沙训练的顾晨。 后者听到他的问题,很茫然地说:“那天?那天我好像带出去十几头丧尸吧……有没有丢?这,我也不确定了,这些丧尸都长差不多,我有点脸盲。” 这些丧尸虽然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但后来顾晨发现,它们变成人类形态也是在他的操控之下完成的。 换言之,形态转换会分走他的一部分操控力,所以为了更好地操控这些丧尸“劳动”,他放弃了对它们外貌部分的操控,就让它们一直保持在丧尸的形态了。 而丧尸形态下嘛,每个人都长得差不多,五官全都乱七八糟的。 苏然挂断电话后,又打给正在某个院子里犁地的林向玉,让他先回来一趟。 …… 十三人小队正谨慎地往岛屿深处前进,忽听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领队蓦地僵住。 两架小小的无人机竟忽然从前方的路口拐角出现,径直朝他们飞过来! 一整队人因此出现了些许慌乱,领队立刻低声喝道:“不要慌,保持住现在的状态!不要暴露身份!” 嗡嗡嗡,嗡嗡嗡。 两架无人机很快就飞到他们的面前,悬停在了他们的上方,小幅度地上下浮动,好像在疑惑地观察他们。 领队的额头上狂流冷汗。 虽说迅速稳住了属下们,可他的心底也在震惊——怎么就有无人机过来了?? 这是海鸥大佬的东西吧?对方发现他们了? 这么快?!怎么发现的?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然而很快,通过无人机上下左右打量般的飞行路线,他在狂乱的心跳声中得出一个答案——不对,他们的身份还没有暴露。 海鸥大佬好像只是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发现了他们这些“奇怪的丧尸”,但并不知道他们其实不是丧尸,而是人,他还在观察他们! 领队的喉结微微滚动。 他们不能停在这里,一旦停下就真暴露身份了,他们必须往前走,继续走。 他迈开僵硬的步伐,往前走去,身后的十二个人六神无主,只好僵硬地跟随他。 就这样,空旷的街道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十三头丧尸排队前进,两架无人机跟踪拍摄,这场面仿佛不是世界末日,而是某个邪恶的真人秀正在录制现场。 无疑,此刻正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无人机镜头的后方审视他们。 压力逼迫人成长,领队的演技在此刻出现了惊人的升华,他竟然会流口水了,一滴一滴口水从他的嘴角淌下,滑落向地面,他的双目越发呆滞,行走路线越发蛇形。 无人机默默后撤一米。 …… 手机屏幕后面,苏然和林向玉正挨在一起看实时转播过来的画面,嘀嘀咕咕。 苏然:“十三头丧尸……跟顾晨那天带出去的人手数量差不多。” 林向玉:“唔,可是顾先生弄丢了十三名老兵完全没发现吗?” 苏然:“他说他脸盲。” 林向玉:“哦,那理解了。那现在怎么办?” 苏然:“顾晨现在在沙滩上练兵,走不开,我让中心商场那边帮下忙,把它们赶过来。” …… 十三人小队在两架无人机的监视下压力巨大地走了一公里路,内心惶惶地想着它们是要跟多久,难道要跟到他们找到它们的基地为止……? 就在这时,两架无人机忽然升高去了。 十三人愣住。 这是要走了? 下一秒。 “哎呀。”有人叫了声。 领队被吓了跳,低喝:“不要发出声音!” 再下一秒。 “啊!”又有人叫了声。 领队:“你们在干什——嗷!” 有什么东西从后方击中了他的肩膀,剧痛无比! 领队想猛地转过身去,可是注意到那两架无人机只是升高了,并不是离开了,他“猛地转过身去”就变成了……憋屈地慢吞吞转过去…… 然后他瞳孔紧缩了,又放大了,因为有一支人类队伍忽然开着两辆车从后方街区出现,一边朝他们碾过来,一边从车内冲他们狂扔那可怖的泥球! 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了?! 他们调头就跑——僵硬地跑,呆滞地跑,震惊地跑! 后面的两辆车一辆新一辆旧,新的那辆是昨天刚搞来的,段成风坐在副驾驶座喊:“泥球全往地上砸,目标不是弄死它们,而是驱赶它们,把它们往南面赶!” 这话不仅十三人小队听到了,就连他们耳麦里的基地首领也听到了,在那边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就暴露了?你们这帮废物,我养你们有什么用!你们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快回答我!” 没人敢回答! 后面那个男的说要赶他们,那就是还在把他们当丧尸,他们还没暴露,还得继续装下去! 这期间也有属下用惊慌的眼神给领队递话:要不跟这七个人正面硬刚,刚完返程算了? 领队拼命朝他递眼神:你能搞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后面这两辆车明显是海鸥大佬派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布置了多少人手在这周围,是怎么注意到我们的你知道吗? 你确定我们能活着逃回到海对岸?! 一群人的眼中齐齐浮现出恐惧——他们现在竟除了继续装下去别无他法?? 他们慌不择路,见到一个岔路口就要拐弯,一辆车立马从后方包抄上来,阻断他们的前进方向。 领队目眦欲裂,立马往反方向跑——往南,那个男的说了要往南!虽然不知道海鸥大佬打算做什么,但为了保命,先往南再说!! 就这样,十三头“丧尸”像一群小羊一样,一路被赶往南边,在二十分钟后抵达海岸村村口。 彼时,十三个人已经气喘吁吁,但他们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丧尸是不会累不会喘气的,他们必须憋住,尽管已经快把自己给憋得厥过去了! 他们定睛一看,发现一个地形复杂的小村落近在眼前,心中一喜,正要加速前进,忽然有什么冰冷滑溜的东西缠住了他们的脚,将他们猛地拎起,吊挂到空中! 他们用尽毕生的定力才让自己没在这一瞬间发出尖叫! ——为什么这棵树会动?!为什么每一个步骤都出乎他们的意料?!鹿安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而看到这一幕,段成风他们停下车,也目瞪口呆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这棵古木,但全然没想过这棵树竟然是“活”的。 “段老师,现在怎么办啊?”小林懵逼地问。 段成风谨慎地思考:“这棵树肯定是那位移栽到这里当守卫兵用的,我们现在已经完成了我们的任务,接下来的交给那位就好。”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嗯,走吧,别打扰他们了。” 两辆车开走了,两架无人机也飞远了。 领队终于有机会回应在耳麦的那头暴跳如雷的基地首领。 “老大,我们这边现在情况很严峻,海鸥佬已经发现了我们,把我们赶到了一个地方,我们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暂时还没见到他的人!” 基地首领气得直喘气:“什么地方?他肯定不会把你们赶到随便一个地方去,你们现在会不会已经在他的基地门口,等会儿他就要出来抓你们了?!” 领队脑海中精光一闪,临死之前不忘效忠:“有可能!那老大我现在把位置报给你,这个地方位于鹿安岛……岛的啊……啊木……” “什么?‘阿木’什么?”基地首领急切地问。 “啊……巴……” “???阿巴?一个叫阿巴的地方?”首领快急死了,“你说清楚点,阿巴什么?!” …… 海岸村口,古木树下。 苏然、顾晨、林向玉和星临正站在这十三头“丧尸”的面前,仰头望着它们。 十三头丧尸眼神呆滞,流着口水,其中一头还在阿巴阿巴。 苏然撇头问顾晨:“你已经控制住它们了?” “对,已经控制住了。” “那这头丧尸怎么还在阿巴阿巴?” “呃,它的反抗意识比较强烈,等等,我加固一下控制。” 顾晨闭上眼,一秒钟后,这头丧尸便闭上嘴了。 “好了。” “行,”苏然仰起头对古木说,“那辛苦您了,把它们放下来吧。” 古木慢悠悠地松开气生根,十三头“丧尸”齐齐脸着地,有的门牙被摔飞出去,有的下巴歪了。 但不碍事,这是丧尸,就算少掉半个脑壳也没关系,只要别缺胳膊断腿就行,因为那样会妨碍种田。 顾晨操纵这十三个“老兵”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四人转身带它们往村里头走。 走出几步,星临回过头,若有所思的视线从这十三头丧尸僵硬的面孔上一一扫过。 他似不经意地问:“你那天带出去的那批丧尸,穿的是这些衣服?” 顾晨愣了下,又往回看了一眼。 “这……应该是吧?”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苏然,都过两天了,他哪还能记得这些丧尸的穿搭,而且都是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布料,和它们的脸一样根本没辨识度。 苏然当然也不可能记得这种事,觑向星临:你既然这么问,那你记得? 人鱼一脸自然:“不记得。” 大家:“……”那你说什么! 苏然想了想,道:“大白天的这十三头丧尸一起晃悠在街上,还刚好全都能被顾晨控制住,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它们肯定是基地里的老兵,一起走丢的啊。” 顾晨觉得有道理:“没错,应该就是我那天不小心弄丢了,它们违反常理大白天出行可能也是本能地在找回家的路吧。” 苏然:“没事,找回来就好,重新拉去种田吧。” 顾晨:“好嘞。” 无人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十三头丧尸的眼睛里流露出惶惑和茫然。 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了? 种田?他们是来当间谍的,不是来下地的! 天哪,他们到底是把自己送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 当天下午,海岸村农业大队加入了十三股新鲜血液。 而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再一次接近了村口…… 第53章 刘东和刘西又来偷东西了。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偷到什么。 他们就是最近在“子弹”事件上屡屡受挫,心生怨气,所以决定来海岸村薅点羊毛,让自己心里舒坦舒坦。 和上次一样,他们这次也是在村对面的马路边停下,趴在一栋民居的墙边,偷偷摸摸观察前方的形势。 “不妙,”刘西脸色一变,“哥,无人机在巡视呢!” 刘东仔细一瞧,发现海岸村的上空果然盘悬着数架无人机,它们没有亮灯,所以很难被发现,简直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巡逻兵。 好家伙,这是防着他们呢,要是一不注意跑过去,不是直接就被逮着了? 刘东的脸色几经变换,听弟弟问“那怎么办,还去吗”,咬了咬牙道:“去,怎么不去,上回我们偷的是那花坛里的土,所以那海鸥佬肯定着重巡视村口。今晚我们就从村尾巴那里绕过去,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刘西眼珠子一转:“哥你的意思是……?” 俩兄弟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过身,垫着脚尖往另一个方向去。 他们绕了一大段弯路,成功地踏上了沙滩。 海边没什么丧尸,他们的脚步变得特别快,在接近海岸村的地方,他们看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月光下,沙滩上竟隆起上百道沙包,它们整齐排列,全都是长条形的,乍一看像一片棺材。 俩兄弟被吓得一个踉跄,特么在海边建公墓呢?! …… 而此刻,某一个沙包里,一个“丧尸”正身体笔直地僵躺在里头,试图用自己的意识挣脱控制。 此人正是那十三人小队的领队,人称阿冰。 阿冰快被今天的事气死了! 在那个叫顾晨的男人控制住他们之后,谁都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而在他们的幻想中应该是和他们基地首领一样差不多身材魁梧阴险狡诈的海鸥佬,竟然是一个看起来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 小屁孩把他们拉到田地边,他们都已经绝望地接受现实准备种田了,哪想到这瓜娃子的第一个命令是:“把你们的粪便掏出来,扔进这个桶里。” 当时身体不受控制的十三人:“……?…………!!!” 意识清醒地从自己肚子里掏粪是什么感觉? 恶心,屈辱,恐惧,崩溃,阿冰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了!他被毁了! 此刻,他额头上青筋凸起,呼吸非常急促。 等找回身体的自主权,他非杀了那个海鸥佬不可……杀!杀!杀! 倏然间,他感觉到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无形的丝线终于被他挣断了一部分! 他心中一喜,迅速将自己的身体变回到人类形态,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信号,再接下来他就要加把劲彻底找回身体的主控权—— 盖在脸上的沙子忽然被拂开。 阿冰无法睁开眼,有点懵逼,只听到两道压低了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嚯,哥,这里头真的是人!” “死人?” “应该是吧,海鸥佬杀了人就这么处理?……不对啊,死人的皮肤能这么光滑?” 阿冰的脸蛋被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又被捏了一下,他更懵了。 “不对,哥,这是活的,还有体温,还在呼吸!这是活人!” “活人怎么会埋在沙子里一动不动,我们说话也不带睁开眼睛的?” “……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 “这不会是海鸥大佬新研发的仿生机器人吧?” “?” 阿冰也:“?” 那道声音有理有据:“不然就像你说的,活人哪能埋在这种地方,还能埋这么多个在里头?这肯定不是人,是‘东西’啊!那海鸥佬什么都有,有仿生机器人也不奇怪吧?你再想想,他手上那么多的蔬菜肯定是很多块地里种出来的吧,那些地是他一个人能照顾过来的?他手下肯定有很多的兵!” “……有道理。” “哥,你说今晚我们要不就偷这个吧!” “……可以。” 阿冰:“?” 等俩兄弟架着他的胳膊开始把他往外拖了,他变得无比震惊,震惊的同时还在内心嘶吼:顾晨!顾晨!!你特么睡死了连有人偷你的兵你都醒不过来?! 最前面那个沙包:zzzz…… 刘东和刘西心性贪婪,把阿冰拖出来了,舔舔嘴唇想再带一头“仿生机器人”走。 可阿冰身材高大,肌肉量充足,光是他一个人就压得俩兄弟走不动路了,他们遂作罢,扛着他一个大块头往回折返…… 第二天早上,苏然就得知,他们昨天刚找回来的兵,今天就又丢了一个。 顾晨非常懊恼:“都怪我,睡太死了,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叶音很纳闷:“怎么弄丢的?不可能是有人偷的吧?什么人会偷这种东西啊,应该是你没控制好,让它自己溜了?” “估计是了,”顾晨叹气,“这技能我还是得再练练。” 苏然陷入沉思…… 他想了想,问:“那你现在能听到这头丧尸的残念吗?” 顾晨在进化后就变得能听到丧尸思维里的残念,但这个功能有个弊端,会让他的“世界”变得很嘈杂,顾晨有点受不了,后来就把这个功能给关闭了 此刻听到苏然的话,他赶紧闭上眼,竖起耳朵倾听,忽地眉头一拧。 “怎么了?”苏然和叶音齐齐问。 “……有些声音有点怪,在嘀嘀咕咕什么首领,杀了,便便……”顾晨没法听得很清楚,只能听到一些关键词。 苏然立刻问:“是在我们村子里响起的?” “对。” 苏然有些不解:“这种残念很怪吗?” “唔,大部分丧尸的残念都是饿,好累,想吃之类的。” 叶音思忖:“这也没什么吧?有的人就是喜欢吃,有的人就是中二,每个人性格不一样。” 苏然:“嗯……确实,你再听听看有没有远一点的声音?” 顾晨又集中注意力去听了,没一会儿,还真给他找着一道声音。 “有,在东面方向,有一道声音在说‘杀了’‘去死’‘我恨你们’。” …… 东面的小村落。 阿冰正脱着裤子,蹲在地里。 昨晚被抬回这里之后,俩兄弟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启动”他,那做弟弟的不知怎么灵机一动,对他说了一声:“芝麻开门!” …………阿冰就睁开眼睛了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芝麻开门开的是他眼睛的门顾晨你有毛病吧?! 在他睁开眼后俩兄弟欣喜异常,却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他来干什么,直到做弟弟的那个再次灵光一闪,指着墙角边堆着的那一堆菜命令他:“把这些菜全吃了,蹲去地里拉屎。” 那一刻,阿冰就决定了,他第一个要宰的就是这傻逼。 刘西和刘东的烦恼是这样的:在海鸥大佬公开子弹制作和提取方法之后,他们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开始悉心学习制作子弹。但这子弹终究是要有人或动物先把丧尸土蔬菜吃下去了,才能拉出来。 让鸡鸭鹅吃吧,它们听不懂人话,不会乖乖在地里拉屎(以此来控制住子弹的活性)。 让他们自己吃吧……光天化日之下脱裤子蹲在地里拉屎又实在有点突破他们的下限。 这就是他们最近受挫的原因,他们也不知道该解决这个羞耻心问题,直到从海鸥大佬手里抢过来一个仿生机器人,这不就解决了! 刘东昨晚还问:“它一个机器人能吃东西能拉屎?” 刘西:“那它一个机器人还有呼吸有体温呢,海鸥大佬肯定不会搞出什么很挫的机器人,他一搞就一定是高端的!” 刘东觉得有道理,嘿,他弟最近有些变聪明了啊。 ……于是从昨晚到现在,阿冰就一直蹲在地里,一边机械性地往嘴里塞蔬菜,一边后面噗噗产出。 他的大腿已经很酸,后面已经很痛,他满脸屈辱地想着等他彻底找回身体的控制权,他一定要先剥了俩兄弟的皮再抽了他们的筋,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他恨他们,恨他们一辈子…… 忽然,他的大腿抽动了一下。 他的心也跟着一动。 刘东和刘西起床,从屋子里出来了。 俩兄弟过来瞧他一眼,又捂着鼻子后退两步,背过身去嘀嘀咕咕。 “哥,等会儿你铲屎?” “你去铲屎!” “……我们这不是傻了,让它自己铲啊!” ……他们没有发现,身后的阿冰已经悄悄站了起来。 他活动着终于回到他控制之下的手脚,冷笑着跨出来一步,两根手臂无声地抬起,朝他们的后脖颈伸去…… …… 海岸村。 顾晨闭着眼睛:“嘶,我感觉它还是在我掌控之中的,可能只是距离拉远,控制力变弱了。” 苏然觑着他问:“那你能重新控制住它,把它叫回来不?” 顾晨:“我试试。” …… 虚空之中,无形的丝线倏然间从远方扑过来,阿冰狠狠一僵。 刘东和刘西感觉到后脖颈有一股冷风溜过,一个激灵,齐齐转过身—— 仿生机器人一脸乖巧地蹲在地里拉屎,和刚才没什么不同。 刘西拍着胸口惊疑不定:“吓死我了,我刚以为它过来了!” 刘东心里也有点毛毛的:“我也是,我都感觉有东西碰到我脖子了。” 他们充满怀疑地打量阿冰,直到阿冰的后面,又一坨东西落地…… 俩兄弟的神色迅速从怀疑变为平静。 这不是好好拉着屎呢。 “还是去吃早饭吧!” 他们高高兴兴地进屋了,没发现蹲在地里的仿生机器人已经快要目眦欲裂。 他的身体又不受控制了! ——顾晨,你该死! * 吃完早饭后,刘东和刘西就让阿冰穿上裤子去铲自己的屎。 铲完了,又让他去洗碗;洗好,再让他去洗他们昨晚换下来的内裤。 俩兄弟这辈子就没这么使唤过人,简直爽翻了,恨不得连鞋都让对方帮他们穿。 阿冰恨极了他们,在被他们叫去房间给他们做按摩时,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终于又一次挣脱束缚…… 刘东和刘西趴在床上,用手臂垫着下巴。 刘东让阿冰帮他按颈椎,阿冰狞笑着,手缓缓摸上他的脖子,收紧十指…… …… 海岸村。 苏然:“还不行?叫不回来?” 顾晨:“它一直在抵抗我……” 苏然摸了摸下巴:“我想起来了,它是不是昨天一直在阿巴阿巴的那个?” “对对对。” 苏然评价:“看来是生性有点叛逆。” 顾晨道:“我再加大一点力度试试。” …… “哎呦!”刘东猛一吃痛,打开阿冰的手,转过身呵斥他,“你在干什么,你想掐死我啊?!” 一旁的刘西被吓了跳,回过头去看,只见阿冰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放在身前,唯唯诺诺委屈巴巴的样子。 “哥,怎么了?” “它突然很用力地掐我!” “啊?没事吧?” “没事,就是痛了一下。这机器人不行,笨手笨脚的!” “诶,我们会不会不小心找了一台质量有问题的啊?” “有可能,海鸥大佬这批货品控不行。” “那算了,别让它按了,我来给你按吧。” “行,”刘东看阿冰还是有些不爽,命令道,“你去打扫鸡鸭鹅在的那个棚,打扫完了去洗马桶!” 阿冰转身默默地走了,踏出房间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可谓猝了毒。 ——顾晨,我不会放过你的!!!! …… 刘东享受完按摩之后就躺在那边无聊瞎琢磨,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对劲。 他怎么觉得那机器人有点问题呢?总感觉怪怪的。 心里疑窦丛生,他起身到院子里,走去鸡鸭鹅棚,发现仿生机器人正好好地在里头打扫卫生,乖乖巧巧的,又在心里犯嘀咕,难道是最近没睡好,犯神经质了? 瞅见棚里有几颗没捡出来的蛋,他走进去,弯下腰……感觉到一股轻飘飘的气息从自己后脖子上拂过。 瞬间汗毛直竖。 他猛转过身,仿生机器人正在乖巧扫地,鸡鸭鹅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 刘东:“……” 同样的事接连发生。 比如他把正在厕所里洗拖把的机器人赶出去,自己关门在里头蹲坑,某一瞬听到门把手被转动一下,以为是刘西在开门,于是喊了声:“我在拉屎!” 按照往常,刘西多少会嘀咕几句,然而当下门外却悄无声息,无人回应。 刘东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顿时屎都拉不下去了,心底一股股地冒寒意。 再比如他让仿生机器人去做中饭,自己则躺在沙发上玩俄罗斯方块,某一刻抬起眼,悚然看到仿生机器人手中拎着一口锅,正静悄悄站在厨房门口盯着他,不知道盯多久了。 他被吓得魂飞魄散,可眼睛一眨,那人影又消失了。 刘西刚好从院子里走进来,问他脸色怎么这么白,他结巴地说:“那机器人,机器人——” 刘西往厨房里一瞅,纳闷地说:“它在炒蛋啊,啊,蛋焦了。” “…………” 诸如此类,接二连三。 刘东总觉得这机器人有点问题,但要说是有故障吧,也不像,扔出去吧,他又不舍得。 思来想去,他打开末世app,重新注册一个账号,发帖问:“有没有人用过仿生机器人,总感觉它有自己的意志是正常的吗?” 评论区: “?” “兄弟科幻电影看傻了?” “又疯了一个……”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机器人的终极目标就是统治全人类!” “这肯定不正常啊,我之前在的公司就是研发仿生机器人的,建议你把你手里的那台寄给我看看。” …… 刘东觉得自己被当傻子看了,愤愤地退了出去! 他无头苍蝇一样地刷新首页,与此同时,仿生机器人已经把中饭全部端上桌。 刘西招呼他赶紧坐下来吃饭,刘东眼睛不离手机,走过去坐下,忽然刷到一篇笔记,心一跳,立刻点击打开。 “大家好,又是我,今天发这篇笔记是想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验证,我们发现在一种情况下可以实现丧尸化的逆转…… …… ……你们可以利用身边的土地、沙滩、湖水、海水,一切大自然气息充沛环绕的地方都可以尝试。把自己包裹进去,每天躺8-10小时就可以慢慢进入半丧尸状态,完成后可自由控制自己的形态在人类与丧尸之间转换。 另外,有部分真丧尸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恢复到人类形态,但它们的意识无法恢复,如果无法有效控制住它们,请不要轻易尝试……” 笔记已经引爆整个平台,而刘东只看到了“沙滩”“半丧尸”“在人类与丧尸之间转换”几个字眼。 他的呼吸停止,身体僵硬,脑袋里白光一片。 …… 海岸村。 苏然放下手机:“我笔记都发好了,你这边还没好吗?” 顾晨的额头上流下汗水:“我试着放开对其他丧尸的控制,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它身上试试。” 苏然的手机连连震动。 他复又打开末世app的后台,浏览那些接连不断涌来的评论。 其中一条评论引起他的注意。 ——“你们村后头沙滩上的那些机器人,全都是丧尸?!!” 苏然猛地坐直身体。 ——“偷丧尸的,是你们??” 他点进这个账户的主页,系统再一次提示账户已销号…… …… 刘西见刘东迟迟不吃饭,很激动地在摆弄手机,纳闷地问:“哥你在看什么呢,先吃饭啊。” 语罢又注意到仿生机器人向他们走近一步,他转过头去开玩笑道:“怎么,你也想吃饭了——” 刹那间,仿生机器人狞笑着扑向他,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是啊,我也要开动了!!” 他终于彻底掌控住这具身体了! 一整个上午,终于,终于!! 他要杀了这兄弟俩,杀了顾晨和那海鸥佬,杀光所有人,屠光全人类!! 他张开嘴就朝刘西咬过去,刘西被吓傻了没能动弹,而就在阿冰的门牙啃上他脑门的那一瞬间,无形的丝线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迅猛气势从后方的虚空之中扑过来,重重包裹住他,缠住他的手,缠住他的脚,缠住他的身体,再一次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 阿冰的身体僵住,他保持着大张开嘴的姿势,从头顶开始皮肉一路往下腐坏,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丧尸的形态。 双眼浑浊,气息腐臭,烂肉挂在身上颤悠。 兄弟俩目眦欲裂,尖叫声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们的气没上来,抽抽两下,翻了白眼,齐齐昏倒过去…… * 黄昏。 破破烂烂的丧尸木然地立在院子里。 它终于被召唤回来了,一群人正绕着它打转。 鱼沥指着它说:“既然这么难控制,那要不就不要它了吧?” 露霓很天真地问:“放它走?” 没人注意到,丧尸的眼睛里闪了一下光。 下一秒,星临就掀起唇角,冷漠无情地说:“为什么要放走一头丧尸?既然没用,那当然是杀了。” 鱼沥立刻道:“就是,放走干嘛。” 露霓:“也是哦。” 大家七嘴八舌地应和着,丧尸微不可见地僵住,额头上隐隐有汗流下来。 顾晨突然嘶了一声。 大家问:“怎么了?” 顾晨说:“等等,让我再仔细听一听。” 他上前一步,侧过脸,将耳朵贴向丧尸。 丧尸一动不动,但心中疑窦丛生。 顾晨皱着眉头,过了两三秒说:“我怎么听到它在说‘我才要杀了你们’?重复了三遍。” 大家愣住,丧尸也愣住。 苏然蓦地反应过来:“‘才要’?……它能听懂我们的话?” 这分明是对他们刚才说的话的回应,可丧尸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丧尸僵住了,瞳孔地震了,它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而顾晨还在听:“它现在的残念是‘救命’‘啊啊啊’‘谁来管管’。” 大家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向这头丧尸。 丧尸的身姿越发僵硬,顾晨还在实时转播。 “‘走远点’‘疯了’‘快滚’。” “唔,它的残念突然变得很乱,我有点听不清,有很多杂音,它好像在尖叫。” “哦,又能听到了,‘救我’‘不行了’‘走’……” 大家的眼神越来越怀疑,星临已经抬起手腕,拧动起来。 丧尸的目光从崩溃到绝望,从绝望到放空,然后在短短几秒钟内,从放空变为安详…… “嗯?”顾晨说,“它刚刚突然说了一句,‘我爱种田’!” 大家:“嗯??” “‘种田使我快乐’‘犁地’‘开心’‘放牛’‘水稻’……” “?”苏然谨慎地询问,“突然词汇量这么丰富?” “是啊,还有‘肥堆’‘移栽’‘育苗’‘收割’‘挂果’‘人工授粉’‘我很聪明’,”顾晨直起身,挠了下脑袋,“它生前也是种田的?” 苏然摸下巴:“这种专业词汇一般人还真不一定知道……”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那它之前那些残念算什么?” “都已经没有意识了,残念也就是一堆混乱的思维吧?” “所以是胡言乱语?” “这头丧尸是不是话特别多?” “可能生前就是个话痨吧……” 怀疑的目光渐渐地消散了,丧尸的眼角冒出了一滴微不可见的泪光。 苏然最终拍板决定:“行吧,那就先不杀它了,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它这么会种田,顾晨你就着重关注它,从明天起让它带头劳动,给其他丧尸做榜样。” “好嘞!” 夕阳下,丧尸的胸膛挺得悲壮极了。 * 阿冰引起的骚乱就像是小小的石子落入水面,虽然漾开了几圈波纹,但湖面很快便归于平静。 后面几天,苏然他们加大力度,把大半个村子的丧尸都给清了干净。 新的丧尸粪肥已经在发酵,新收割下来的丧尸土蔬菜也已经由海鸥团队送去给幸福老王。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一件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海对岸,有人从海里打捞起了一批巨型海胆。 一共有三十几只,其中最小的都有篮球大,最大的一只带上刺能有一米多的直径,简直惊人。 打捞人晒了图,说最大的那只海胆有点怪,好像会呼吸,他们暂时还没敢开。 笔记吸引了许多目光,而苏然在看到那只大海胆的第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冒出一股直觉。 他扭头问星临:“这是你们的……” “不是。”人鱼秒答。 “……那就是了!” 与此同时,林市基地里。 基地首领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一群人还在对着话筒“喂喂啊啊”,试图唤醒耳麦对面的同伴,不由暴跳如雷:“都几天了,还喂,喂个屁,赶紧把这些话筒关上!” 一群人连忙照做,他扯了扯领口,吐出一口浊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把你们的手机都打开,看到那个海胆的帖子没?仔细看一遍。” “前天我收到了一条小道消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类人生物,叫地心人,极光很可能和他们有关系。地心人全都拥有海洋生物系统,有的能够用生物特征伪装自己。” “这个海胆,”他指指手机,“我们必须要过来。” 第54章 苏然很仔细地把那个海胆帖又看了一遍,觉得很奇怪。 他问星临:“你们这朋友都被人打捞上来了怎么还不醒过来?是装死还是……受伤昏迷了?” 发帖的这人多角度拍摄了那大海胆的照片,苏然是没见着伤口,但不确定是不是海胆颜色太深了,伤口藏在里头看不出来…… 人鱼正在洗碗,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是我们认识的那一个,没人叫他他可以睡到自然死。” 苏然:“…………” “如果真被‘开’了,他当然也会醒,”星临拧上水龙头,擦干净手,“你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因为好歹是你们的朋友,”苏然嘴角抽搐,又虚心请教,“要是被‘开’了他会怎么样?” 人鱼转过身来:“会死。” “…………” 人鱼突然轻哂:“我在开玩笑。” 苏然:“…………你是吗?” “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会死,另外百分之五十是受伤,”人鱼打上了无力苍白且很废话的补丁,走到苏然的面前,双手插兜弯下腰来,盯着他探究地问,“为什么是‘我们的朋友’你就要这么在意?” 苏然不想理他,转身走出厨房,坐到沙发上继续看手机,点进这人的主页。 这人的昵称叫“渔民小张”,过往笔记总共有五篇,里头透露出不少信息。 苏然总结了一下。 这人是对岸叶市人,目前和一批幸存者生活在一起,算得上是一个小型基地的首领。 他们的安全屋离海边很近,每周两次出海捕鱼,基地周围种了些菜,算得上自给自足。 那五篇笔记基本是他们的末世种田日常,字里行间看得出来渔民小张性格活泼,挺好说话。 苏然想了想,私信对方:“你好,请问那个最大的海胆卖吗?” 才过一分钟,对方就回复了。 “海鸥大佬?!!” “你怎么不早点来问,林市基地刚刚已经联系我了[捂脸]” 苏然心一跳,问:“他们也来找你买这个海胆?” “对,刚一个小时前问的,这会儿已经出发了,差不多明天下午到[叹气]” 苏然吃惊,这么快? 对方显然是个藏不住话的,不等他回复就一句接一句地发了过来。 “我本来想着最大的那颗海胆直播开给大家看的,刚好这app有直播功能不是?私底下我都跟一些网友说好了,要给他们见识见识。” “结果林市基地说想要,用物资跟我们换,刚好他们得亲自过来取,我就说到时候直播现场开完,给大家见识过之后再给他们,他们同意了。” “他们可能平常不太吃海鲜吧,图个新鲜,我们这些生在海边的早吃腻了,宁愿换点大米[笑哭]” “不过大佬你怎么也感兴趣啊,是很喜欢吃海胆吗?” “这海胆里面的黄估计很多,你要是想要,我跟林市基地商量商量,分你一点?当然也得拿物资来换的哈。” 苏然回复:“……不用了,林市基地同意你直播开完海胆他们再带回去?” 渔民小张道:“那当然了!他们要是不同意,那我还不告诉他们我基地地址呢!这么大个海胆多难得见,怎么着得让大家见识见识不是!” 苏然觉得渔民小张多半是嫌日子太无聊了…… 他想了想,颇有些羞愧地问:“我确实爱吃海胆,但是不喜欢跟人分,开过后再拿回来也不新鲜,我要是出比林市更多的物资跟你换,你能不能把那颗海胆直接给我?” 渔民小张发来一个:“?” 苏然就知道要完蛋。 然而“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一分钟,对方发来的是:“你能给多少?” 苏然敛了神色。 这条消息被撤回,又过了一分钟,对方说:“不行,林市的人都过来了,除非你过来帮我打他们,不然我不能答应的啊。” 补了一句:“林市挺有钱的,他们车里备着的自用物资估计就有不少。而且这次是他们首领亲自过来。” 意味深长。 苏然还想回复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蹙眉思索,林市基地怎么会对大海胆感兴趣? 他不信他们是真想吃海胆,一定是有别的目的在。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地心人的存在了? 但仅仅如此应该不足以让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跨越城市取这大海胆吧? 除非……那位海胆朋友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把其他人叫过来,把这件事跟他们说了,鱼沥一听先是纳闷道:“如果是丹荧,他身上会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又说:“他们过去我们也可以过去啊,怕什么?” 露霓疑惑:“可是然爸刚刚不是已经拒绝掉那个小张了吗?” 鱼沥一脸“你太年轻”的表情:“谁说我们要光明正大过去了?” 露霓一脸恍然,苏然脸红了,讪讪地给自己找补:“我们可以先过去看看情况……也许你们朋友自己能逃出来呢,那我们接应他一下就行了。” 露霓:“但是,你们怎么知道他们基地在哪?” 苏然的声音更小了:“他们的基地在海边,随时能出海,我刚才让章时用望远镜观察叶市的海岸线,在2号码头的周围发现了有人活动的踪迹……” 露霓一脸“爸爸你闷声干大事啊”的佩服,苏然低头羞愧。 余研迟疑地问:“直接跟对方说那不是海胆,是一个人行吗?” 苏然顿了顿,道:“我有想过,但不敢赌。” 余研明白了,叹了口气。 鱼沥又问了:“林市基地说明天到?那我们这边过去要多久?” 苏然:“叶市在光市的南面……林哥你们之前就是从叶市过来的吧?” 林向玉刚把一壶烧开的热水提出来,放下后道:“对,叶市的2号码头和鹿安岛隔海相望,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码头,但要抵达那里总也得先到光市再开车过去,这么算下来路不算近。以现在的环境,过去总得要一天时间。” 他的前老板正瘫在椅子上。 这几天,经扬晚上卧沙,白天种田,虽说完全比不过他过去加班时的工作力度,但整个人就是有种被耗空的感觉。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现在跨海大桥全被堵死了,车根本开不上去?” 苏然当然没有忘记这件事,他此刻在考虑的正是这个问题。 现在这环境要出远门,车几乎是必需品,如果车开不出去,那出门几乎也就不用想了,风险太大。 可换个角度去思考——渔民小张恰好在码头,他们是不是可以从水上走? 就像之前去无人岛一样,他们可以把那艘柴油船的底部包裹好,让鱼沥先把船运到码头,他们再乘船过去? 但这样操作也有问题,鱼沥运船势必会发出很大的声响,而岛上还有很多丧尸,声音必定会把它们吸引过来,这样太危险了。 就算现在有新型子弹加持,他们也不可能把岛上的丧尸全部消灭光,这根本不现实。 苏然拧着眉头思考,听到余研说:“嗯……如果用上所有的海鸥,也许能连车带人飞到桥对面去?” 大家愣住,看向她。 她谨慎地提出:“当然车里的人肯定不能太多……如果只有四个,或许它们可以提起来?” …………大家顿时抬起头,诡异地看向正在空中乱飞的海鸥。 它们一边欧欧叫着,一边在空中划出混乱的弧线,仔细一看,那些弧线合起来有点像两个字:开饭。 鱼沥缓缓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星临挑了挑眉,拿起茶杯:“一时?” 大家:“…………”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余研提出来的……算是一个好主意。 但如果海鸥都能提起一辆车了,那柴油船更是不在话下,毕竟那艘船可比一辆车要轻,他们是不是还是可以让海鸥把船运到码头,他们再乘船过去? 可这会儿再细想这个计划吧,好像还是有点问题。 首先,如果要乘船,那目的地肯定不是桥对面,而是直接到叶市2号码头了,不然下船后他们难道要徒步在陌生城市里穿梭吗? 但从海上正面前往2号码头是有风险的。 刚刚,渔民小张已经公布了要直播开海胆的消息,也说开完后这颗海胆会送给林市基地。 评论区里,他回复别人道:“海鸥大佬也来联系我了,可惜晚了林市基地一步。” ……暂且不去讨论评论区里苏然的粉丝和林市基地的粉丝怎么打起了架,苏然相信林市基地这会儿已经看到渔民小张的这条回复了。 当然,他已经明确拒绝了小张,所以对林市基地而言,他们现在或许会有点警惕他,但暂时应该不会太小心他。 而一旦他们从海上正面过去,身处2号码头的渔民小张就会很容易发现他们,行踪暴露之后,小张会怎么做,林市基地又会是什么反应,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细想之后,苏然觉得还是不要选择乘船比较好,他们得“苟”一点。 他的脑回路随之一转—— 又或者,他们可以让海鸥直接把他们一个个带飞到对岸? ——不行,这也很离谱,这样会衍生出更多的问题。 最后,思路还是回到了开车出行上面。 如果要用车,那就得让海鸥连车带人送他们到对岸,在这样的重量负担下,海鸥能飞多远是个问题。 能以一个镜像的“L”型路线直接飞到叶市吗?(毕竟直线飞过去照旧很容易被发现)或者就飞到光市?又或者……直接在桥上就把他们撂下了? 经扬摇起手指:“在它们真正落地之前没人能知道答案,连它们自己也不会知道。” 可不可行,只有实践了才知道。 ……苏然决定,今天给鸟儿们炸一锅大的! * 做好决定后,出行的人选也很快定下了。 苏然是肯定要去的,如果能去光市,他私心想去妈妈的医院转一圈。 星临、鱼沥自然也添进了名单里,剩下一个人选他们纠结半天,最后选了蛮音,因为这家伙会发电,勉强算一个强劲的战斗力。 出发时间定在半夜,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睡觉了,可以尽量降低别人观测到他们的可能性。 敲定计划之后,大家一齐开始做准备。 苏然负责炸薯条,星临和鱼沥准备水、充电宝、棍棒、泡面饼干等食物。 老白把光市和叶市的电子地图发了过来。 光市没有信号,在那里他们只能看着地图走; 叶市有信号,老白可以定位他们的手机,在地图上给他们用光标标出实时位置,以此来为他们导航。 苏然离开后,整个村子还是得有一个能管事的人。 余研连连推诿,苏然想了想,把这个重担暂交给了林向玉,后面两天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大家捏不定主意的,可以由他来做决定。 经扬一听,如遭雷劈。 他和秘书的位置要换一换了?! 林向玉疑惑地说:“换?我没和您换,我现在的秘书不是您,是露霓。” 露霓优雅地提起裙摆,弯了弯腿。 经扬再度遭到雷劈,他连秘书都不是了? “谁决定的?!” “我。” “为什么?!” “一个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人,能做秘书?”林向玉更疑惑了,“您忘了您当初亲手写下的秘书招聘启事了吗?还记得上面列了什么条件?” 经扬:“…………” 他两眼一黑。 ……苏然一边看戏一边迅速把薯条出了锅。 凌晨四点,他把海鸥们召唤过来,先喂了一顿。 这些海鸥和他之间的默契已经达到了旁人无法想象,无法干涉,无法学习的地步。 只见苏然进屋后,大部分海鸥都乖乖等在院子里,唯有十几只领头鸥蹦蹦跳跳跟他进去,在他坐下之后,呼啦啦全飞到餐桌上,目光炯炯看向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上,一张地图展开着。 苏然放大地图,直至跨海大桥显示出来了,指了指桥的另一端:“这是二级目标。” 海鸥们黑溜溜的眼睛里映着屏幕的光。 苏然再点点叶市:“这是一级目标。” 最后点了下桥中间:“这里不是目标。” 十几只海鸥上前一步,喙齐齐戳上屏幕,扭过头来看苏然。 苏然起身:“OK,准备出发!” 这次要吊起一辆车,原先的网兜肯定是不够用了。 下午,角阳和蛮音去别的院子找来了十几张渔网,露霓、余研和叶音把这些渔网编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超大型网兜。 顾晨白天带兵去市里偷了一辆车回来,选了最小的车型,重量较轻。 此刻,网铺平在地面上,苏然、鱼沥、星临和蛮音上了车。 星临坐驾驶座——虽说地心世界的车和这种车有点区别,但也没差多少,下午他上手试了两把就说可以了——他启动车子,把车开到网上,其余人立即把网拉起来。 院子里、院墙上、屋顶、脐橙树上,到处都是海鸥。 它们被喂饱了肚子,雄赳赳气昂昂地飞下来,大家把弹力绳带绑到它们的身上。 随后,其余人退开去,副驾驶座里伸出来一只细瘦的手。 这只手招了两招。 哗啦啦啦—— 密集的扑翅声响起,鸟羽飘落。 海鸥大军徐徐升起,车轮开始离开地面。 底下,林向玉他们挥着手,喊道:“一路平安啊!” 苏然也朝他们挥挥手,深吸一口气,望向前方的夜空。 …………老实讲,有点恐飞。 * 凌晨四点半,万籁俱寂。 若是有人正看着夜空,一定会震惊于大半夜的竟然有人飞热气球。 然而只要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压根不是热气球,而是一大团鸟。 它们很努力地飞着,苏然在车里听着它们扇翅的声音都能感觉到它们今天的扇翅频率有点高…… 鱼沥在后座上,一边用手机拍外面的景色,一边感叹:“碳水果然长肉,得减肥了啊。” 顿时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在了车顶和车窗上,仔细一看是鸟粪和从粪里弹出来的“子弹”…… 顶风玻璃顿时变得斑驳,车里静了一瞬,星临平静地问:“等会儿你去擦?” 鱼沥:“……” 明明吃了不少绿叶蔬菜却受到污蔑的海鸥军团非常不服气,为了证明它们不是胖而是壮,它们开始抬高度。 苏然的身体逐渐变得有点僵硬,心脏咚咚咚地跳着。 他实在受不了了,抓出一大把薯条伸出窗外喊:“不要再高了,低一点,低一点!” 然而骄傲的海鸥们竟然不care了!它们很坚毅地往前飞着!…………然后在桥中间集体垮掉,高度迅速下降,在桥的对面咚的一声把他们扔下。 车里的人——一个冷静地握住方向盘,另外三个冷汗涔涔。 车外的鸟——全部降落在地,伸出舌头气喘吁吁。 着陆时发出的重响吸引来了不远处的丧尸,星临立刻启动车子,从网兜里开出去,开出三米后停下。 鱼沥和蛮音打开车门,飞快地跑过去和海鸥们配合着把网兜收回来,上车关门,星临一脚踩上油门,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夜中,整座城市都死寂着。 苏然望着车窗外飞快逝去的景色,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他们掠过一栋栋楼,驶过一条条街,阴暗角落里,唯有丧尸麻木的双眼注视着他们。 …… 夜晚,在马路上晃悠的丧尸还是太多了。 安全起见,他们把车停在了一条无人的小巷,打算等天彻底亮了再走。 四个人短暂地睡了四个钟头,八点半的时候醒过来,啃了点饼干,继续出发。 从这里到高速公路,刚好可以经过苏然妈妈在的医院。 苏然记得他妈妈的护休室在医院3号楼六楼,而3号楼刚好靠近医院的围墙。 中午,他们抵达那片围墙外,透过车窗望向前方的这栋建筑。 鱼沥问:“怎么说,你是想上去看一眼就走,还是要找一找你妈?” 苏然轻声道:“我妈肯定已经不在这里了,就去看一眼吧。” 鱼沥:“那我带你上去,星临蛮音你们就别上来了。” ……苏然又享受到了360度狂抡待遇。 等抵达六楼窗外,他已经快昏过去了。 鱼沥用触手拍拍他的脑袋:“醒醒,这里面好像没人。” 苏然定睛一看,护休室里各种物品散落一地,不少柜门是打开的状态,凝固的血迹大面积喷洒在雪白的墙面上,触目惊心。 胃在这一刻绞了起来。 喉结滚了滚,苏然抬起双手,推开窗户,鱼沥的触手缠着他的腰,把他轻轻往里一送。 爬进去后,苏然先是轻手轻脚地绕到各排柜子后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丧尸藏在角落,才走到门口,将敞开的大门轻轻关上。 鱼沥也已经爬进房间里来。 苏然很快就找到了写着“黄宁”二字的柜子,柜门同样是敞开的状态,他妈妈常背的那只包不在里头,里头只有一只已经高度腐烂的苹果,一瓶还未开封过的酸奶,几张文件纸和一些化妆品。 苏然认得他妈妈最爱的那支口红,默默地拿起来,轻轻地摩挲。 管身是镜面的,上面留有一枚指印,仿佛刚不久前,它还被人拿起过。 鱼沥在后头说:“咦,这里有一瓶可乐……还有糖……哇薯片!” 苏然在柜子前低头立了很久。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动起来。 把那些化妆品全收进裤兜里,至于文件……虽然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派上用场,但也带上吧。 苏然转身和鱼沥一起搜索整个房间,把还能吃的食物全部带上,两人才下楼去。 车里,蛮音见他们带了这么多战利品下来,哇哇惊叹。 星临侧过脸,探寻的视线落在了苏然默然的侧脸上。 顿了会儿,问:“走吗?” 苏然将化妆品和那几封文件全部放进车内储物箱,系好安全带,点了点头。 嗓音沙哑地说:“走吧。” * 一路上还算顺利。 中午十二点,他们离开光市市区,开上高速。 下午一点半,下高速,进入叶市。 ……星临颇有几分飙车的天赋,只是苏然攥着安全带的手沁出了不少冷汗。 他们联系上老白,老白一通操作,苏然手机里的电子地图上就出现了两个小光标,分别代表他们和2号码头。 他们一路看着光标走,中间路过一个工厂,不凑巧被里头的上百头丧尸袭击了…… 等甩掉那些丧尸逃出来,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而渔民小张刚刚在网上说,林市基地的人快到了。 苏然让星临加快速度,让蛮音和鱼沥随时注意周围有没有人。 幸运的是,直到抵达2号码头附近了,他们也没撞到别人。 不幸的是,2号码头旅游集散中心的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越野车,车前有人持棍把守,明显是林市基地的人。 苏然他们就藏在对街的拐角处。 蛮音有些兴奋:“怎么说,我们现在干上去?” 苏然嘴角抽搐:“……要是能干得过这么多人,我们还用得着千辛万苦开车过来吗?先别急,我看看情况。” 他点进渔民小张的主页,发现他已经开直播了。 此刻,直播画面是在一个房间里,镜头对准门口。 一张脸出现在镜头前,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下巴上有点胡渣。 他弯着腰笑呵呵地对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渔民小张,等会儿就用这台手机来给大家直播,大家要蹲住啊。” 已经有一百多名观众涌进直播间,弹幕不断滚动。 “海胆?海胆在这呢,看。” 小张转动手机,镜头中,一个摆在拼接起来的桌面上的巨型水缸一闪而过,依稀能看到里头放着好多颗大到惊人的紫海胆。 观众们还没看清楚,小张就已经把镜头转回来了。 “大吧?不过我们先保留点期待感,等会儿再一起看哈!” 语罢,门外好像有人喊了他一声,他赶紧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 旅游集散中心二楼。 走廊上有人喊:“老张,林市基地的人来了,你快过来!” 小张赶紧走出去。 这一整个旅游集散中心都是他们的基地,但地大人少,他们基地加上他总共也才十八个人,此刻大部分都在下面迎客。 一群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楼下的售票大厅里,浩浩荡荡走进来。 最前头的是一个很魁梧的中年男人,穿着花衬衫,挺着啤酒肚,面无表情,气势很足。 小张做了半辈子的渔民,第一次见识这么大的阵仗,不禁有点紧张。 他没想到林市基地会来这么多人,还好昨天那海鸥大佬没答应跟他一起干他们,不然今天不得翻车? 不过这林市基地的首领是真馋海胆啊…… 早知如此,昨天就该多要点价……或者等会儿拿其他小个点的海胆再跟他们谈一谈? 他一边算计着,一边搓搓手,从停止运行的电梯上跑下去,一路小跑上前,伸出手点头哈腰:“您好您好,您就是林市基地的负责人吧?我叫张发财,您喊我小张就好,请问您怎么称——” 男人身后的两个保镖上前一步,抬起手,两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小张呆住,周围的同基地成员见状尖叫起来。 其中一名保镖立即举起手朝天开了一枪,子弹贯穿房顶,除林市基地外的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蹲下去抱住了脑袋。 男人挥了挥手,身后的属下立马四散开,把原住民全都赶到了角落里,用棍子指着他们。 男人讥讽:“呵,直播?老子把你们信号塔都给屏了,还直播!直个屁!走,给老子带路,老子要看海胆!” 小张被保镖用力推了一把,转身面对电梯,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后脑勺。 他傻了。 不是,等等…… …………再怎么爱吃海胆,也不至于吧?!! * 直播间突然关闭,网友们全在问怎么了。 一声枪响在远处响起,苏然他们一惊,齐齐抬起头看向窗外。 蛮音秒怂:“里面打起来了?怎么还用上枪了?” 苏然也有点震惊,但转念一想又不觉得奇怪了,枪这种武器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只有找不找得到的问题,没有敢不敢用的问题。 他飞速地思索:刚刚镜头里办公室的窗户一闪而过,看窗外的景色,那个房间不像是在一楼。 整个码头总共也才两层楼,那海胆就是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 会是在哪个房间? 忽地,有什么东西撞上车窗玻璃。 苏然被吓了跳,往外看出去,只见一只海鸥飞远了,打了个旋,又伙同它的同伴一起飞回来。 它们就这样一圈圈飞过来,轮流砰砰撞车窗,苏然真有点懵,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 他跟鹿安岛的海鸥是混熟了,但跟叶市的海鸥还是有点物种之间的壁的…… ——嗯?等等。 他灵光一闪,扭头看向中控台。 中控台上,一只保鲜袋软塌塌地躺在上面,里面剩下一些鸟没吃完,人也没吃完的薯条。 ……也有可能,依旧是没有壁的? 心砰砰跳着,他一把拽起这袋薯条,降下车窗。 两只海鸥立刻急切地飞过来,停在了窗沿上,看看薯条,又看看他。 苏然试探地问:“我们做个交易?” 第55章 另一头。 直到渔民小张浑浑噩噩被枪顶着走上二楼了,他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是这么个发展。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很急促的“嗬”,押着他的两名保镖好像也跟着紧张了一下。 小张一个激灵回过神,畏畏缩缩地撇头往后一看,只见那林市基地的首领如临大敌地瞪着窗外,而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了几只海鸥。 小张愣住,灵机一动,嘴上哭喊起来。 “领导啊我说您到底是防备我们什么啊,那只海胆本来就是要给您的,又没人跟您抢!昨天那个海鸥大佬说出比你们更多的物资来跟我换我都没同意,我多守信用啊,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不许乱动,继续带路!”保镖喝他。 林市基地的首领却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冷笑道:“哦?他是这样说的?” 小张再接再厉:“他还说要让我们配合他,给您设一个鸿门宴,我也坚决没同意啊!但您看看那海鸥,他一定还是来了,现在肯定就在外面盯着我们!” “叫我说您赶紧放了我,我们两边一起对付他才是正事,不然——” 小张话还没说完,男人身后的属下已经咔嚓一声拍下外头海鸥的照片,毕恭毕敬地将手机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用两根手指把照片放大,随即抬起一条腿踹上小张的屁股,破口大骂:“再说鬼话试试?外面那几只东西这么瘦,根本就不是那海鸥佬的鸟!他的鸟有多胖你知道吗?你知道吗?特么的比你还胖!” 小张被踹倒在地,屁股上又多挨了几脚,哎呦哎呦地叫着。 “起来,给老子继续往前走!” * 五分钟前。 薯条彻底被耗尽。 一车四个人目送那两只海鸥一路远去,欧欧叫着,呼唤来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 眨眼之间,便有几十只海鸥浩浩荡荡冲向旅游集散中心,守在门口的守卫注意到它们,瞬时变得警惕起来。 但只紧张地盯了一会儿,他们便好像瞧出了些什么,互相交换一个笑而不语的眼神,放松下来。 苏然他们听不见,那几名守卫刚才是这样交流的。 “是胖的吗?首领说那海鸥佬的鸟特别胖!” “不是胖的,不是胖的!” “安全!安全!” 此刻,那群海鸥飞到了集散中心的上空。 苏然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看着它们一会儿聚拢,一会儿散开……最终,一群鸟一分为二,一部分盘旋在那栋楼中间位置的上方,另一批移动到了那栋楼的最北面。 ——嗯?这是什么用意? 苏然沉思。 那栋楼的中间……一楼肯定是大厅,二楼多半是连廊吧? 刚才直播间的画面显示海胆被放在一个房间里,那个位置绝不可能是在连廊,最北面倒更像是那个房间可能会在的地方。 注意到盘旋在中间上空的那批海鸥在默默地往北边移动,苏然明白了过来,那是林市基地的人在室内的实时坐标! ……语言已经无法形容他对这些海鸥的敬意。 他立刻对另外三人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蛮音你先出去,闹出一些动静,把外面那批守卫吸引走,也吸引一下里面那些人的注意,让他们停下来。适当情况下可以放电。” “星临你第二个出去,绕到那栋楼的背面,让他们把目光转过去。他们想要特殊海洋生物,只要你暴露在他们的视野里,他们应该就会先去抓你。” “我和鱼沥趁机从外墙面爬到那个房间,把丹荧救出来,救出来后我让海鸥给你们放信号!” 一通计划竟然迎来了三个人的齐力反对。 蛮音抓着脑袋:“他们有枪!跑出去我会死的!” 星临的眉毛塌了下来,他质疑地问:“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和鱼沥一起行动?” 鱼沥则是问:“你薯条不都喂完了,拿什么使唤那批海鸥啊?” 眼看盘旋在中间上空的海鸥持续地往北面移动,苏然急了,语速变得飞快。 先是对蛮音——“守在门口的那些人拿的全都是棍棒,说明他们手上的枪数量很少,拿枪的人估计全在首领身边了,你不会碰到的!” 蛮音尖叫:“那如果碰到了怎么办?” 星临冷冷的&苏然急急的:“跑!” 蛮音发出尖锐鸣叫。 苏然又对鱼沥——“关于那批海鸥我自有办法,不用担心!” 最后对星临——“你又没法爬墙,你在质疑什么!” 人鱼眯起眼:“谁说我没法爬墙?拉仇恨这件事不也向来是他最强?” 下巴一晃,指向后座。 鱼沥:“啊?我?星临你终于承认自己有技不如人的一面了?哈哈哈。” 前座的俩人却完全没在看他,苏然都不知道这种关头星临在跟他杠什么,抓狂地说:“鱼沥能带我一起上楼,你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人鱼振振有词,“而且你为什么非要跟他一起去?他会爬墙,他自己一个人去不就行了?” “??”苏然,“我是担心他遇到问题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解决!” 蛮音扭头对鱼沥说:“这句我听懂了,他在担忧你的智商。” 鱼沥:“?” 星临的语气不容拒绝:“我跟你去找丹荧,鱼沥去拉仇恨。” 鱼沥:“不是刚刚说会爬墙的一个人去就行——” 苏然和星临——“你不要说话!”“闭嘴。” 鱼沥:“。” 苏然瞪了人鱼两秒,扑到后座,把那塞满东西的背包给拽过来。 见车子里三个人都盯着他,立刻扬高嗓音:“快动起来啊!” —— 蛮音“啊啊啊”崩溃地叫着,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他完全是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的架势,像冲火海一样直冲向旅游集散中心的门口。 等那些守卫反应过来,他已经距离他们只剩十米,而他们压根没看到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守卫们低吼着,齐齐举起棍子,绷紧身体非常紧张,而来者全然不顾跑到近前……一个滑铲就从他们的缝隙中间滑了进去! 他们傻了,僵了两秒转过身,只见那人跟疯了一样怪吼怪叫在集散中心大楼门前的空地上来回跑圈,比丧尸还吓人。 大厅里的人注意到这一幕,跑出来喊:“你们在干什么,这个人是谁,还不快抓住他!” 守卫们一个激灵,赶紧冲进去,然而那疯子的走位特别蛇形,他们竟各种包抄都抓不住他,引得大厅里的基地成员也不得不跑出来帮忙。 骚乱引起二楼走廊上一行人的注意。 林市基地首领停下脚步,问:“外面在干嘛?” …… 苏然观察到,中间位置的那批海鸥停止移动了,它们开始原地盘旋。 他下令:“鱼沥,冲!” 车门被砰一声撞开,大章鱼抻直触手,飞速地往旅游集散中心旁边的小路滚过去! …… 集散中心二楼,走廊。 林市基地首领闭上眼……再用力睁开! 确认楼下他的一帮属下加起来二十多个人竟抓不住一个疯子,他瞬间被气傻。 “废物,一帮废物,给他们的饭都是白吃的?这么多人竟然抓不住一个?!” 保镖低声问:“首领,需要我下去看看吗?” “——首领,你快看这里,海上!”身后又有人喊起来。 林市基地的首领头都快大了,猛地转过身去:“怎么,又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属下们全都贴在走廊另一边的窗前,一脸震惊地望着海的方向。 他走过去定睛一看,倏然瞳孔紧缩。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竟有一只超级大的章鱼在翻滚。 它像是在玩水,又像是在跳舞,它优雅地舞动着触手,忽地翻过身来,竖直朝上,正面竟然是一个男人! 一个长满触手的男人! 男人一会儿沉入水中,一会儿笔直上浮,他幸福地微笑,旋转跳跃…… 林市基地首领瞬时感到气血上涌。 ——这是地心人,活生生的地心人!是他要找的地心人! 他吼道:“赶紧去抓,去抓他,全都下去!” 属下们:“是!” …… 计划如期进行,苏然和星临终于踏出车子。 苏然背起背包,双手拉紧背带,深吸一口气。 以防万一,装备必须要带上。 “走!” * 鹿安岛,信号塔。 早在十分钟前,渔民小张的直播间突然关闭那会儿,老白他们就意识到叶市那儿出事了。 他们尝试联系苏然,联系不上。 打星临、鱼沥、蛮音的电话,也全打不通。 章时正着急着,胖子说:“那个渔民小张的评论区里有人说突然联系不上叶市的朋友了,他们怀疑是叶市的信号塔出了问题!” 老白果断拿起笔记本电脑:“跟我一起去88楼。” 88楼是重要仪器的放置楼层。 一进入这里,体感温度瞬间上升3度,耳边全都是嗡嗡嗡或滴滴答答的仪器运转声。 他们径直走到深处的一台仪器前,仪器正面有一排插孔,每个插孔里都连着一根线。 老白随手拎起一根,将线的另一端连上他的电脑,盘腿坐到地上。 章时和胖子连忙在他身后蹲下。 老白的手飞快敲着键盘,嘴上喃喃:“一座信号塔能稳定运行这么多天就证明核心仪器所在的房间没有丧尸,或者有丧尸,但有人想办法保护住了仪器。这个时候信号突然消失,多半是人为。” 胖子问:“主任你觉得是林市基地的人干的?但他们至于爬上信号塔去关信号吗……” 章时已经明白了他们领导的意思。 “你是不是傻,这台仪器可以发送程序给临近的信号塔,主任这是怀疑叶市信号塔被人黑了!” 老白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信号塔最早建立起来的时候,有黑客曾经编写过一段很简单的程序,只要在信号塔附近一公里内就可以远程用电脑屏蔽掉单座信号塔的信号。” “这段程序被发现后就被加入进了系统拦截目标里,后来再也没出过这种事。但现在这些信号塔,就算是还在运行中的,多少也已经经历过几次关闭重启,每一次重启都会有很多程序需要人为手动打开,拦截程序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没有打开,那段程序可以非常轻松地屏蔽掉信号。” 胖子狐疑地说:“但是普通人不可能知道那段程序吧?会知道的要么是黑客,要么——” 他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老白接上他的话:“——要么是信号塔核心工作人员。” 胖子骂道:“绝对是许立新那个混蛋!” 章时咽了咽口水:“那领导,你……?” 老白沉稳地回答:“我会给拦截程序加一层保护码传送到叶市信号塔。许立新水平不行,破解不了的。” * 镜头转向另一端。 蛮音已经把小鸡捉老鹰玩成了贪吃蛇,并且从在空地上跑圈变成了绕着一整栋楼跑。 苏然在给他委派任务前也没想到他能有此等爆发力和耐力,都跑好几分钟了还能维持住那样的速度,并且把一“群”人拖成了一“排”人。 那些守卫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掉一个排成了队,蛮音就奔在最前头,他们在后面要死不活地追着。 而上方二楼,他们的首领已经完全被海上跳芭蕾的章鱼吸引了注意力,打开窗户嘶吼着远程指挥行动。 那一群跑去捉章鱼的属下也是相当艰难。 他们跳进海里游过去,大章鱼便往后退。 他们犹豫不动了,大章鱼又立马过来贴贴。 等他们再扑上去,大章鱼的触手立马扇他们一巴掌。 …… 趁着北面出现空档,苏然和星临飞快溜过去。 苏然跳上星临的背,人鱼展现出卓越的爬墙能力,轻轻一跃,手脚扣住墙面上的突起,便速度很快地往上窜。 苏然嘀咕:“既然爬墙这么厉害,那以前怎么不爬。昨天在医院的时候都是鱼沥带我上去的。” 人鱼:“……” 苏然想了想,歪了下脑袋:“你是不是只能爬几层,爬不了太高的?” “还是不想去拉仇恨,嫌太丢脸?” 见人鱼始终面色平静不说话,苏然往前凑过去……人鱼忽然转过头来,和他鼻尖对鼻尖,把他吓了一跳。 苏然缩回脖子,耳朵瞬间红了。 星临慢吞吞地说:“二楼的窗有问题。” 苏然怔住。 恰在此时,星临最后往上一攀,他们来到了二楼最北面房间的窗外。 ……环墙的窗户分为上下两排。 下方一整排都没有插销,玻璃嵌死在窗框里,显然无法被打开; 上方那一排窗户有插销,但插销在底端,这种规格的窗一般只能往外推或往里拉,无法上下移动。 而这种外推里拉的窗又往往打不开太大的角度,人很可能根本钻不进去。 苏然凝起眉头,对星临说:“你撑住,我去试试。” 语罢,他一只手按住星临的肩膀,往下施力,另一只手借力往上够。 星临始终稳稳地攀在墙面上,衣服底下肌肉鼓起,充满力量。 苏然好不容易够到窗户边缘了,试着往里推,却发现推不动。 看来是得往外拉了。 无法,他只好去摸索窗户的缝隙,试着把窗户给抠出来…… 室内,房间的门紧闭着,正中央摆着拼接起来的几张桌子,桌面上则摆着一个巨型水缸,数只海胆堆挤在里头。 其中体型最大的那一只有着非常明显的呼吸起伏,频率悠缓,怡然自得。 苏然和星临的下方,一群人还在绕圈。 只是这一次,蛮音刚从拐角那边绕过来就注意到了正攀在墙上的他们俩,一个激灵,来了个急转弯! 他身后的一群人没反应过来,急刹车撞在了一起。 蛮音灵巧闪躲绕过他们往大门口跑,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够了……啊啊啊够了!” …… 苏然快把手指头给抠烂了也没把窗户边缘给抠出来,喘了口气思索了下,忽然想起什么,双腿夹紧星临的腰,两只手一齐松开男人的肩。 人鱼:“?” 他立刻腾出一只手托住苏然的屁股,而苏然已经把背包给脱了下来。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找出他带来的牡蛎钩,用这钩子去撬窗户。 钩子的前端比他的手指细,轻而易举就能探进窗户缝里。 勾了两三下,窗户果然就被开起来了! 苏然赶紧将窗户打开到最大角度,然而和他预想中的一样,缝隙很窄,别说钻进去了,他们连头都钻不进去。 怎么办? 苏然的汗都哗啦啦从额头上、背上淌下来。 他趴回到星临的背上,小声问:“用叫的能叫醒你朋友吗?” 人鱼偏过头来:“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叫醒他,他也不会到现在都还睡着。” “那怎么办?” “用东西砸他。” 苏然谨慎地观测了下他们和那水缸之间的距离,要他砸中那只大海胆,难度不亚于让他一个篮球小白投中三分球。 他搅动脑汁想啊想啊。 忽地,福至心灵了。 他重新把背包拽到胸前,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和一排纸包的糖果,包装纸上写着大大的“曼妥思”三字。 星临拧起眉头,一脸疑惑:“哪里来的东西?” “昨天我和鱼沥从我妈的护休室里找来的呀。” “你打算做什么?”人鱼提醒,“丹荧不是鱼沥他们,没那么馋,他只爱睡觉。” 苏然只说:“你看到就知道了。” 他将可乐拧开,手速飞快地将一整排曼妥思全塞里头,迅速盖上盖子,猛摇十五下。 此刻已见整瓶可乐出现了惊人的变化,气泡在里头疯狂翻涌,隔着瓶身都能听到里头噼里啪啦哗啦啦的声音,充斥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不用苏然叮嘱,星临已经默默抠紧墙壁,抱紧他的屁股。 苏然伸直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可乐递进窗户缝隙里。 他颤颤悠悠地拧开瓶盖。 噗—— 一瞬间,如蛟龙出洞,褐色液体炸开般直直射向天花板,后坐力冲击得苏然差点从星临背上翻下去! 虽然知道会很猛……但也太猛了! 他连忙控制住可乐的喷射方向,那气势凶猛的褐色液体柱在墙面上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斜线,游走向水缸,成功击中了那只最大的海胆! 苏然眼睛一亮。 突然受到强力的攻击,海胆颤了颤,呼吸骤停。 ……它的刺开始不安地舞动,好像在疑惑是什么东西在刺挠。 苏然努力晃动可乐瓶身,褐色液体柱在他的控制下于海胆的身上画起了圈圈。 海胆扭来扭去,躲来躲去,也不知是痛还是痒,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却就是不肯醒……直到苏然不管不顾往里一掷,空瓶竟真的击中了目标。 海胆一个激灵,静止一秒钟。 随后,终于开始变形。 刺迅速缩进去,身体拉长展开。 如同一只刺猬露出肚子,这只海胆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个少年,他赤/身/裸/体地蜷缩在水缸里,抬起头,揉起困倦的眼睛,迷蒙地和窗外的两人对上目光。 “……星哥?” * 海边,鱼沥注意到,盘旋在旅游集散中心上空的海鸥们忽然撤了。 他眸光一闪,立刻潜入水中。 林市基地的那帮人本就已经被他耍得晕头转向,此刻失去目标,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纷纷跟着沉进水里! 然而已经晚了——鱼沥已经迅速游出一百多米,深蓝的大海为他的行踪做了掩护,他飞快地从礁石滩那里上岸,一溜烟跑走! 与此同时,还在绕圈的蛮音也注意到了海鸥的撤离,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累得快直不起腰了。 “你、你、你给我站住!” 回头一看,那二十多个人也快直不起腰了,还在身残志坚拖着脚步朝他过来。 蛮音匀了匀气,邪恶一笑:“是该结束了。” “?” 正在二楼走廊上的林市基地一行人只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巨响,如同惊雷落地,回过身就看到外头的光线骤亮一瞬。 “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们的首领暴跳如雷。 一名属下从外头连滚带爬地逃进来,头发都焦了,崩溃地喊:“首领,那个疯子会放电,他会放电!” 保镖神色一凝,上前道:“首领,情况不对,我们得先去看那海胆。” 首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做局了,踹了小张一脚,吼道:“还不快走!” 小张欲哭无泪,连滚带爬地往前。 他们加快脚步穿过走廊,进入一个环形办公厅,这里有好几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明显还藏着人,但全都躲在里头没敢出来。 小张哆哆嗦嗦小跑向正中央的那一个房间,把门打开。 林市基地一行人推开他,气势汹汹地涌入,定睛一看,房间里有一面玻璃窗破了个洞,一只海鸥停在窗沿上,见到他们就呼啦啦地飞走了。 一个空可乐瓶躺在地上,雪白的天花板和墙面上喷洒着褐色的蛇形轨迹。 中间的桌子上,水缸在,海胆也在,但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保镖把小张拽了过来,用枪顶着他的脑袋问:“最大的那只海胆还在吗?!” 小张快被吓死了,只往那水缸瞄了一眼——海胆密密麻麻地挤在里头,有大有小,大的那只好像还在,又好像已经不在了,他闭上眼喊:“在的在的,最大的那只就是,就是了!” “那可乐瓶是怎么回事,那扇窗户本来就是那样的?” 小张哭喊:“我不知道,刚刚还是好的,那个海鸥,刚刚不是有那只海鸥,肯定是它把玻璃窗给撞破了!” “那可乐呢?!” “我不知道,隔壁办公室小杨肯定来过了,他有可乐,我去骂他,我骂死他,下次我一定搞好卫生再迎接领导!” 林市基地首领大步上前,一瞧水缸里头最大的那只海胆就开骂:“这能有一米直径?这特么还没我肚子大!” 小张惨叫:“我们没有皮尺,也是毛估估的啊领导!” 林市基地首领又充满怀疑地看向那颗最大的海胆,确实比其他的要大一圈,虽然没有一米多的直径,但怎么着九十公分总有了。 刺缓慢地动着,看起来倒有几分在呼吸的样子。 他指着水缸,喝令属下:“把它开了。” 一群人一拥上前。 他们训练有素,把桌上的手机支架和手机拿走,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再把最大的那只海胆从水缸里捞出来,摆到桌上。 一名保镖走上前,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匕首,来到桌边。 而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 背对他们,经过设置不会息屏的手机始终维持在直播间的页面。 此刻,屏幕右上角全灰的信号标志忽然闪烁一下,亮起。 直播间自动重启,在线用户瞬间涌入。 摄像头静悄悄对准了房间的正中央。 “哇,终于来了?” “信号恢复了?” “我要看超大海胆!” “好多人,林市基地的都到了?” “好热闹。” “妈耶,开一个海胆要来这么多人的吗?” “……不是,角落里那个是渔民小张吗?为什么有人用枪顶着他的脑袋?” “啊?” “哪里?” “我靠,是真的!” “……这是在开海胆吗?” “……是的吧,应该是,不是已经有个男的在拿刀开了吗?” “啊??不就开个海胆,至于吗??” 线上的观众懵逼了,线下的小张非常紧张。 观众们想的是:……这是演的吧?那枪不是真的吧? 小张想的是:……反正都是海胆,开出来有黄就行了吧?要是嫌弃太瘦,就把剩下的海胆全送了算了,总能平息怒火了吧……? 而林市基地所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以一种格格不入的氛围戒备着,警惕着。 那名保镖握紧匕首,深呼吸一口气。 做好心理准备,他抬起手,郑重地将刀刺入海胆壳。 “——嘶!” 他家首领好像自己屁股挨了一刀。 属下们本来就神经紧绷,被他的动静吓了跳,集体转过头来。 他竖起眉毛:“看我干什么,盯住这只海胆!” 大家又齐齐缩起脖子回过头。 ……那名保镖已经屏息凝神,缓缓动起刀子。 既然这只东西没反应,那他就只能继续了。 随着匕首转动,海胆的刺摇晃的幅度逐渐大起来,看起来好像在苏醒中。 保镖非常紧张,如临大敌,好几次吞咽口水。 紧张的情绪传递给了手机的另一端,观众们也跟着纷纷咽起口水,心跳加快。 他慢慢在海胆的顶部割出一个圆形的口子,动作小心翼翼,额头上缓缓淌下汗水。 直到圆形的两端连上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拔出刀,放下,仿佛怕惊醒什么怪物,郑重地请示:“……领导。” 林市基地首领喉结滚动一下:“……开!” 保镖从腰间重新拔出枪。 观众们再一次被震惊了,而画面中的他一手握枪,另一只手伸长了,缓缓地,警惕地,掀开了这颗海胆的天灵盖…… …… …………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他们首领紧张地问:“里头是什么?” “…………黄。” “什么?” “是黄,首领。” “什么?一个黄色的人?” “不是,是黄,可以吃的那种黄。” “?” 角落里,小张战战兢兢地伸长脖子,瞄到那海胆里头的景象,顿时大松一口气,激动地巴结起来: “——恭喜领导贺喜领导,是满满当当的黄,您能吃到饱啦!” “……” 林市基地首领很恐怖地安静着。 身前身后,他的所有属下也全都僵着。 他们死死盯着那一只海胆,气氛太凝固,以至于小张的心里又没底起来。 他谨慎观摩他们的神色,从中品出了不敢置信、茫然、激动、崩坏等等情绪。 嗯……是从没见过这么肥的海胆,高兴坏了? …… 直播间里。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他们是在干什么。” “就一颗海胆,林市基地至于吗,难道是怕开出来太肥,小张反悔不肯给他们啊?” “很合理,看他们现在表情多激动,那个怀孕八个月的是他们首领吧,激动得脸都扭曲了。” “这是真爱海胆啊……” “爱得太激烈,有点吓人,下次不许了。” 第56章 关于林市基地如何勃然大怒,网上如何热烈议论这场刺激的开海胆直播,而林市基地在发现信号已经恢复他们的丑态被全网看到之后如何地落荒而逃……苏然他们全然不知。 他们已经趁乱在车边集合。 蛮音从后座里拽了一块毯子出来让丹荧裹上,嘴里唠唠叨叨:“你这睡功真是进化了,被人这样那样了还能睡这么熟——哎呦!” 他吃痛地叫了声,摸摸自己右胳膊,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丹荧披上毯子,终于不是在裸/奔了。 他有着一头小卷毛,猫一样的眼睛,身高比苏然矮一些,看起来有些可爱。 他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完全没察觉到已经被转移到那种地方了,逃出地心世界后我昏迷到现在。” “好了先不说这些,赶紧上去,”鱼沥推了他一把,“你跟我们一起坐后面——嘶!” 他戛然而止,摸了摸左手肘,也感觉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丹荧在上车前回头看向苏然,伸过手来:“哥哥,刚刚谢谢你……” 苏然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接。 ——却被一只手拦下。 星临上前一步,挡在他前面,不咸不淡地说:“别废话了,上车。” 于是丹荧和苏然的手没碰成,倒是和他碰到了。 少年的视线和他撞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漆黑的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收回手,听话地上了车。 空中,海鸥们还在不停盘旋。 当车子开始上路,它们也跟着一起移动起来。 鱼沥探头看到窗外浩浩荡荡的海鸥大军,问苏然:“你这是直接把它们给收编了啊?是要跟我们一起回家?” 苏然轻咳一声,颇有些讪讪:“我刚才跟它们说要是还想吃薯条就跟我一起走。” 鱼沥一脸了然——怪不得这些海鸥能这么听话,说撤就撤,原来是被画饼了。 苏然面露心虚。 也不算画饼吧? 虽然家里库存的土豆所剩不多,后种下去的土豆也都还没长成,但用上丧尸土就能很快种出来了,大不了让这些海鸥去无人岛上拉屎…… 他正在心里嘀嘀咕咕地算着,丹荧忽然凑上前来:“哥哥,你是人类?” 苏然愣住。 近距离面对这张脸时,这双猫一样的眼睛就变得更有冲击感。 眼睫纤长卷翘,瞳孔漆黑。 拥有这么美的眼睛的男性并不多。 在这之前,具有同等冲击力的只有星临的脸……嗯,不对,星临的脸还是要更刺激一些,毕竟一个是可爱,另一个则是…… 苏然的耳朵尖悄悄红起来。 他没注意到一旁开车的某人投来了一道隐晦的目光,点点头道:“对,我叫苏然,你好啊。” “哥哥你好,我叫丹荧,”丹荧又想伸手了,可顿了顿,觑了驾驶座上的星临一眼,他又把手收了回去,一脸乖巧地问,“哥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苏然把网上的事说了,丹荧恍然大悟,然后说起自己的经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确实是从离开地心世界之后就昏睡到现在。 “所以林市基地到底为什么要来抓你?”蛮音纳闷地问,“难道他们纯粹是好奇地心人,想抓一个回去观赏?” ——另一头的路上,林市基地首领打了一个喷嚏,继续大发雷霆:“结果章鱼没抓到海胆也没抓到,我要再去哪里找来一个地心人?啊?!老子到现在连地心人的正脸都没见过!你们这帮废物,全都是废物!” 这头,丹荧突然想起什么:“唔,要说我知道什么,在我昏迷过去前确实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但那些人类应该也不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要来抓我吧?毕竟我只是远远地围观了一下,什么都没参与呀。” 鱼沥和蛮音齐齐问:“什么事?” 丹荧开始回忆:“当时从地心世界里逃出来之后,我找不到你们,就随便跟上了一群人。那群人里有几张脸我认识,以前在电视上出现过,是政府里的高官,我想着他们应该知道我们能去哪里吧?就跟着他们游了。” “可游了一会儿他们就在前方打起来了,他们在抢一个东西,那东西在打架的过程中掉了,但他们打得厉害,没人发现。” 鱼沥、蛮音和苏然精神了:“什么东西?!” 就连正在开车的星临也撇过头来。 “呃,我不知道,只看得出来应该是一件挺重要的东西。当时我一心只想知道我该去哪儿,感觉他们看起来不太靠谱,我就想换个方向游算了,结果刚转身一个浪就打过来,我就昏过去了……” 大家:“……” 你这孩子就没一丁点好奇心的吗?! 苏然问:“所以那个东西……就这么丢了?” “应该是吧?”丹荧有些不确定,“那群人应该也被浪冲走了,不可能再去捡那件东西。在我昏过去前,那件东西已经往下沉了很大一段距离。” 他补充道:“当时那个位置应该刚好是在2号阀门的附近。” 苏然想起来,地心世界总共有五个单向阀门。 他和其余三人对视一眼。 是什么东西会让地心世界的一群高官这样争抢? 总不可能是什么救命用的飞行器的钥匙吧,飞行器都不在眼前,光抢一把钥匙有什么用。 但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当时他们刚从地心世界逃出来,不关心突如其来的岩浆,不关心整个种族的未来,却只关心这件神秘物体,难道这件物体比前二者还重要? 苏然则下意识地思考了更深。 那件神秘物体一路下沉……会不会沉到了海底,至今还在那块海域? 星临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语气淡淡地说:“别想了,如果真坠到2号阀门附近,那个东西就算没被渗出来的岩浆熔毁,也一定已经被高温融化。” 苏然被戳破了心思,低声道:“也不一定吧……” 鱼沥挠了挠脸颊:“其实也不一定是和你们地表世界有关的东西,人急了就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也许他们是在抢一部秘密呼叫电话机呢。” 蛮音:“对……” 丹荧摇摇头:“那东西很大,不像是电话机,是一个黑色的匣子。当时我隐隐有听到他们提起总统和副总统的名字,好像还提到了‘人类政府’,可能真的是和人类有关的东西。” 这话一出,苏然瞬间又来了精神:“还有呢?你还听到了什么?” “没有了,”丹荧有些抱歉,“我当时已经很困了,有点撑不住意识。早知道那东西可能很重要,当时就游过去捡了。” 苏然闻言有些失落,但也继续深思起来。 丹荧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一件神秘的,可能和人类有关的东西坠落到了海底,那件东西会和他们有什么关联? ……能让那群高官这么争吵,会和他们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一切有关吗? 苏然现在总是忍不住把地心种族的一举一动往这方面想,因为他们的手头没有别的线索,他只能努力地从乱成一团的现状中理出那一抹头绪。 ——得去找。 他想。 不论那件神秘物体是否还在原地,是否还安然无恙,都得试着去找找看。 一旁,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过脸来,情绪莫辨的视线落在了他沉思的侧脸上。 车子里忽然静下来,大家都在思考。 丹荧说完了,视线还不停地在星临和苏然之间来回打转。 他往后靠回到椅背上,想了想,扭头问鱼沥:“鱼哥,你们能适应陆地上的生活吗?” “嗯?”鱼沥下意识地回答,“那当然了,你现在不也好好地呼吸着?” “但我总感觉身体有点怪怪的。” “异变了吧?不管是人类还是我们,身体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异变,你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鱼哥你是哪里发生异变了?” “我没有异变啊。” 丹荧:“?” 蛮音:“?” 苏然:“?” 见几个人都看向自己,鱼沥有点茫然。 苏然提醒:“之前在无人岛上的时候,你的睡眠状态不是有点变了?” 鱼沥又否认了:“没有啊!” 苏然:“??” 鱼沥突然回过神:“等等,好像是的,对,你说得没错。” 苏然被这段对话搞得有点懵了。 丹荧眼珠子一转,又扭头问蛮音:“蛮哥你呢,哪里异变了?” 蛮音也回答:“我没有异变啊!” 鱼沥和苏然:“??” 蛮音:“咦,等等,不对,我也异变了,我变成电鳗了!” 其他三人:“…………” 丹荧看向星临:“星哥你——” “不要来问我。”星临面无表情地打断。 “?”苏然小声说,“你怎么这个态度。” 星临顿住,看了他一眼。 苏然:“……干嘛这么看我?” 星临收回目光:“没在看你。” 苏然:“?你在睁眼说什么瞎话,你刚刚就是很不满地看我了,你在不满什么?” 星临:“我没有不满。” 语罢,他突然冷下脸问:“丹荧,你的毒液怎么回事?” 苏然、鱼沥和蛮音统统愣住,毒液? 丹荧摸摸后脑勺,吐了吐舌头:“被发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在试。” 试?? 丹荧又一脸天真地问蛮音了:“蛮哥,你最近是不是变聪明了好多?” 蛮音又下意识地答:“没啊,我怎么可能变聪明,我不是智商最低了吗?——啊啊啊不对,不对,智商最低的是角阳不是我!” 丹荧又扭头看向鱼沥:“鱼哥,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鱼沥想都不想地否认:“长胖?我怎么可能长胖!” 蛮音立刻戳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在偷偷称体重,你都胖十斤了!” 鱼沥捂住嘴,一脸慌张:“不对,我都胖十五斤了……” 场面顿时变得很混乱,苏然看着他们一问一答,忽然悟到点什么,鱼沥和蛮音也终于反应过来,齐齐掐住了丹荧的脖子—— “你这小子,刚刚是不是用刺刺我们了?!” “咳咳咳,只刺了一小下,用了一点点毒液,不会死的——” “不会死?你成年那天为了试验自己有没有变成有毒海胆,给我们每人注射了1ml毒液,我们全被你放倒了!” “只是睡觉,”丹荧一脸正气地对苏然说,“真的,哥哥,只是让他们睡了有点长的一觉!” “你为什么要看着他说?!” “因为然哥看起来像是老大,我必须向他澄清……” 苏然忽然扭过头,目光炯炯地看向星临。 男人微不可见地僵直了背脊。 苏然问:“你刚刚说你对我没有不满,那就是有不满,你在不满什么?” “……我没有。” “你们现在全在说反话!” 丹荧在混乱中向苏然表忠心:“是的然哥,我的毒液应该是从昏睡毒液变成反话毒液了,向他们提问他们就会回答出相反的答案。从过去的下毒经验来看,我刚刚给他们注射的毒液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效——咳咳咳!” 他又被蛮音和鱼沥拽了回去。 苏然用手撑住座椅,朝星临倾过身去,盯着男人看似冷静的侧脸质问:“所以你到底在不爽什么?” “说了没有。” 苏然冷不丁换问法:“那你在爽什么?” 男人迅速反问:“你很喜欢丹荧的脸?” 苏然:“??” 星临黑了脸。 苏然震惊:“你在不爽我喜欢丹荧的脸?” 人鱼很低气压:“……没有不爽。” “为什么要不爽??” “没有为什么。” “那就是有为什么,是为什么?” “……苏然。” 苏然看向后座:“丹荧我接下来该怎么问?” 正在被两个大哥哥料理的丹荧:“呜呜呜@#¥%……!” 苏然回过头来继续问:“丹荧很可爱啊你不觉得吗?” 人鱼僵着脸:“觉得。” “你不觉得,你竟然不觉得丹荧可爱!但就算你不觉得我觉得又怎么了,你有什么好不爽的?” “……没、有、不、爽。”这四个字已经开始有点咬牙切齿了。 苏然还在满脑门问号:“难道……你也有外貌焦虑??” “是的,我有。” 星临说完眉眼就塌了下来,他忽然腾出右手,一把勾住苏然的脖子将他拽过来。 “很好玩吗?” 他垂下睫毛,眯起眼,一字一顿地道:“那要不要问点别的?比如,我现在想对这张嘴干什么。” 苏然:“…………” 他捂住嘴,耳朵红起来。 小声地说:“谢谢你刚才替我挡了丹荧一针。” 星临顿住。 “现在,请不要看我,看路……” “…………” 后座还在上演“长辈教训小孩”现场,前座,两人对视几秒,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各自回正身体,靠回到椅背上,直视前方。 沉默,沉默。 苏然:“……所以你刚才想对我的嘴干什么?” 人鱼:“撕开它。” ……苏然转头看向窗外。 丹荧的毒液真的只有说反话功能? 总感觉人都快神志不清了。 * 当他们一路飞驰在回家的路上时,叶市2号码头旅游集散中心的门口有一排车队停下。 渔民小张刚捡回一条小命,正虚脱地躺在办公室椅子上怀疑人生,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又有人来了”,ptsd顿时发作。 他一个激灵地跳起来,连滚带爬冲去厨房,拿上了两把菜刀。 其他人也都和他差不多,棍子、拖把,甚至是椅子,能用来防身的全都拿上,全基地十八人像是准备迎击哥斯拉一样,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地来到大门口。 他们以为是林市基地一行人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爽,调头回来报复他们了,没想到停在门口的是一列崭新的车队,带头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戴着一副墨镜,人高马大,身姿健硕。 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望着前方这栋建筑喃喃自语:“看来是来迟了?” 渔民小张非常紧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找过来的,想干什么?!” 男人回过神,看向了他,失笑道:“别紧张,我们一进叶市就收到了那个app的弹窗,下载来后看到了你们的帖子。后来又看到了一道怪异的闪电,推测你们应该是在这个地方。” “你们也想要那颗最大的海胆?没了!已经开完了,只剩下个头小的了,你们要是想要我白送你们,求你们快点走!” “我们没有恶意,也对普通海胆没兴趣,”男人的面孔沉静下来,“只想问一句,偷走最大那颗海胆的人是谁,你们知道了吗?” 渔民小张愣住。 ……这人竟然能看出最大的那颗海胆早就已经不见了? ……就连林市基地那群人最开始都被他糊弄过去了,这人是怎么发现的? 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说:“不、不知道,我们进办公室的时候那颗海胆就已经不见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男人只看着他,没有回答。 小张心里一乱,张嘴道:“非、非要说是谁……” 他想起那只海鸥。 “可、可能是那个海鸥大佬吧,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他离我们这儿这么近,又能使唤海鸥……” 男人若有所思。 渔民小张本来就是瞎扯一个靶子,心里特别虚,说着说着就嗫嚅起来。 他都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这么执着于那颗大海胆,连稍微小点的都不行,都末世了还这么挑三拣四。 男人点了下头:“好的,谢谢。打扰你们了,告辞。” 他转身上车,关上车门。 旅游集散中心门口的一行人目送他们离去,面面相觑,对刚刚发生了什么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 深夜,苏然他们在跨海大桥的口子上跟海鸥大军会和了。 ……老兵见到突然冒出来的一群新兵非常震惊(是的,这群海鸥的脸上真的出现了震惊的神情),两边盯视彼此片刻,忽然就疯打起来。 场面一下子变得非常混乱,苏然不得不下车去劝架。 他闯进鸟群斗殴的中心,在乱飘的鸟羽中连打几个喷嚏,还得随时警惕空降下来的“炸弹”,连喊好几遍“全都有的吃”“一个都不会落下”“不要再打了”,这群鸟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却还在仇恨地看着彼此。 忽地,两边各出一只领头鸥,蹦蹦跳跳起飞,飞进车后座里,从鱼沥他们的屁股底下找到了那张已经被坐得皱巴巴的大网兜。 两只鸟各叼住一头,竞争似的一齐飞出窗外,俨然是要来一番业务大比拼。 人类没有选择,只能配合。 只能在跨海大桥上方的千米高空留下他们的惨叫。 等回到家后,小伙伴们关怀地迎接出来,苏然面若白纸,扶着墙说:“明天再说,我要先上楼……” ……吐一顿。 …… 二孩家庭的矛盾发人深省。 苏然在心中警醒自己,不想下次被带去平流层就把两边的薯条给分匀了,千万不能少掉一根…… 洗漱完,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房间,把自己重重摔上了床。 闷头躺了几分钟,意识都快沉入黑暗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谁? 这个时候会联系他的……是章时? 对了,还没跟他们报平安,回来时车子飞得那么高,他们没看见吧…… 苏然伸手去摸,摸到手机了,拿过来,转过头,撑着困倦的眼皮解锁屏幕。 ……结果是末世app后台收到了一条私信。 他慢吞吞点开私信,一个陌生人问:“阿然,是你吗?” 苏然愣住。 愣了几秒,他豁然撑起身体。 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 “昇哥?” 他们隔壁家的哥哥,祁昇。 对方回答—— “是我,我回来了。” 第57章 五月二十五日,晴。 作为热爱睡觉的海胆一族,丹荧平时不睡到别人摇他肩膀打他屁股的程度绝不起来。 与之相对的,为了能让他们在这样长时间不吃不喝的睡眠中生存下来,他们一族的身体早就进化出了伴随他们昏睡一同进入休眠的机制。 昨晚把他领回家时,鱼沥已经暗暗做好了他的房门一个月都不会被打开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定了个惊天连环响的闹钟,用一种非常具有群攻性的方式把自己给叫醒了。 理由是:昨晚回来得迟,没来得及好好看过这个村子。 ……而作为被“群攻”到的人,鱼沥只能忍气吞声跟着起床,苦哈哈地带他去游了一圈。 回到苏家院子时,时间不过才七点半。 地里却已经有人了——苏然正在摘菜。 青菜、卷心菜、花椰菜,各类蔬菜在边上被撂得老高,见到他们,苏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兴冲冲地说:“你们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蔬菜打包起来吧!” 嗯? 两人面面相觑。 打包?是给别人吃的? 鱼沥走过去问:“中心商场和信号塔那边不都说最近两天不用送菜了嘛?” 那两边最近都想办法搞来了冰箱,可以储存食材了。 如今也不用再骗他们每天吃兔兔,苏然每次都会给他们多送一些食材,吃不完的,两边的人就全都放进冰箱里,时间长了,囤的食材多了,就会让他们停送两天。 苏然闻言露出一张笑脸,语气轻快地说:“不是给他们的,这些是送给我哥吃的,我哥回来了!” 两人:“……你哥回来了?!” 见他们好像误会了,苏然连忙解释他说的不是亲哥,而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隔壁家哥哥,住在他们家后头,名字叫祁昇。 大他两岁,一直很照顾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和亲哥没什么区别了。 鱼沥和丹荧一脸好奇,竟然还有这么个人物? 苏然将一些事娓娓道来。 祁昇是丧尸病毒爆发后村子里的幸存者之一,最开始那段时间甚至算得上是整个村子的主心骨,在大家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冲击得心神恍惚的时候,是他凝聚起大家的力量,带他们渡过了最开始那段混乱又慌张的时光。 可天不遂人愿,幸存者还是一个个地死了,就连祁昇自己的父母也败在了病毒脚下。 祁昇受到打击,在3月9日那天离开了村子。 走之前他对苏然说,也许踏出村子他就死了,也有可能他会死在跨海大桥上,外面的世界有千百万种死法,但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条活路,那一定也是在外面。 他想去找找看。 他想找到它,然后带它一起回来。 …… 其实,苏然不好说那天的祁昇到底是想求活多一些,还是想寻死多一些,也许祁昇自己也是想等老天爷给他一个答案吧。 而当时的苏然因为家里人生死不明而持续地心情低落着,连自己都无暇顾及,就更别说是别人了。 十几年的交情,面对的很可能是天人永别,然而离别的那一天却分外地平静。 祁昇平静地离去,他平静地目送。 后来回想起那一天,苏然的心里总是很懊悔,他觉得当时自己或许该去挽留一下,也许他该告诉昇哥,从今以后他们可以成为彼此最亲的亲人,就不要走了吧? 又或者可以说:行,那你说到做到,一定要回来,我会等你回来。 ……只可惜,所有的这些话语最后都成为了没说出口的遗憾。 所以昨晚收到祁昇的消息之后,他别提多高兴了,昇哥想打电话聊,他都怕自己的声音太哽咽,被对方听出来笑话,硬是没同意,两人最后在末世app私信框里聊到半夜才各自去睡觉。 鱼沥和丹荧听了,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鱼沥走过来蹲下,一边捡菜一边似不经意地问:“你说他回来了……那他现在在哪里?怎么认出你就是海鸥大佬的?” 说到这,苏然的情绪又沉了下来。 “他说之前他离开鹿安岛的时候,岛上基本没什么活人了……所以在知道‘海鸥大佬’是鹿安岛人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再加上,呃,‘海鸥大佬’厨艺不错,所以他直接就锁定在了我身上。” 苏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之前跑了很远,跨越好几座城市,路上认识了一些朋友,昨天刚带队回到叶市,准备去光市。他们想在那边找一个地方作基地,等情况平稳了,把光市的信号塔也给恢复了,再回来找我。” 说着说着,苏然的情绪又好起来了。 他摘完最后一颗菜,放下后起身道:“对了,他们那边估计没条件做饭,我去做点热菜,你们帮我把这里收拾一下,等会儿让海鸥一起送过去!” 语罢就跑回屋去了。 鱼沥和丹荧目送他离去……两人收回目光,微妙地看向彼此。 鱼沥立刻加快手上的动作:“赶紧的,快把这里收拾完。” 丹荧心有灵犀地点头:“好!” 把这些蔬菜收拾好,打包进袋子里,两人蹑手蹑脚穿过屋子,路过厨房和正在厨房里哼歌做菜的苏然,一溜烟钻进最后头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窗帘紧闭,一丝光线都没。 好在地心人夜视能力不错,两人精准找到了窝在被子里睡得死沉的男人。 一左一右爬上床,两人齐力掀开被子。 “还睡呢!” “星哥该醒了!” …………男人侧躺着,只微不可见地拧了一下眉头。 鱼沥碎碎念:“自古竹马和天降就必有一战,现在人家竹马都杀到对岸了,你竟然还睡得下去?” 丹荧推着星临的肩膀:“星哥赶紧醒醒。” 鱼沥仰起头,攥紧双手,语气激昂:“你知道什么样的狗血故事最动人心吗?破镜重圆,失而复得!现在的读者就好这一口,等两边遇上就没你什么事了!” 丹荧继续推:“星哥该吃饭了!” 鱼沥:“不要把好好的天降人设玩成可有可无的种菜工具人了,星临你听见没?你醒了吗?我知道你醒了,你不要再装了。” 丹荧:“星哥我要扎针了!” 男人一动不动,唯有眉头越拧越紧。 丹荧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分外疑惑地问:“鱼哥,星哥这是朝我的方向进化了?” 鱼沥沉思几秒,竖起一根食指,表示他还有一计。 他俯下身,低下头,把嘴凑到星临的耳边…… “——苏、然、跟、野、男、人、跑、啦!” * 苏然刚把一盘辣炒螃蟹出锅,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两声很凄厉的惨叫,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星临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丹荧和鱼沥被狠狠踹了出来。 两人全都脸着地地趴下,摔得七晕八素的,而黑暗的房间里,一道颀长的身影幽幽站在暗处。 …………苏然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问:“你们在干嘛?” 没有人回答他。 丹荧和鱼沥痛得要死,冒着泪花揉着他们差点被磕坏的下巴,而黑暗中的那道身影也静默着,但苏然就是莫名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在看着自己,无声的,萦绕的。 ……怪吓人的。 他默默关了电磁炉,拿起铁铲抱进怀里。 ……直到房间里的男人走出一步,来到光线下。 星临穿着一身深灰色睡衣,顶着一头鸡窝乱发,双眼下方覆着一层睡眠不足带来的青色,深蓝色的双眸浓得发黑,带着一种没睡醒时特有的混杂着戾气和不耐烦的冷笑,正看着地上两人。 “还不起来?”他开口,嗓音沙哑,“想再来一脚吗?” 鱼沥还在嗷嗷地叫着,揉着屁股控诉:“星临你过分了,我和丹荧可是好心——嗷嗷嗷!” 男人无情地踩着他的背走过去了。 苏然嘴角抽搐,见男人朝自己走过来,小声问:“你们在干嘛呀?” “问他们,”星临面无表情,“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两只喇叭。” “——你有本事别往厨房的方向走!”鱼沥起身吼道。 人鱼的脚步刹住了。 苏然一脸懵逼。 他看看这三人,满头问号。 为什么?为什么别往厨房的方向走? 这家伙的起床气已经发展到要炸厨房的地步了? 然而下一秒,人鱼便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迈步了。 等来到苏然面前,他双手插进裤兜里,瞥了眼厨房里头,懒洋洋地斜倚上门框,低眸问他:“早上吃什么?” 苏然眨了眨眼:“嗯?馒头啊,早就蒸好了,饿了吗?那快去刷牙。” 人鱼没动,似漫不经心地又往里头扫了一眼,挑唇道:“哦,那那些螃蟹是中饭?” “那不是,那是给我哥做的,”苏然不得不再解释一遍祁昇的事,“现在才八点钟,谁家这么早做中饭啊。” “是啊,谁家?”人鱼很懒地笑了声,慢吞吞地说着,“难道这些螃蟹是送过去给‘你哥’当早饭吃的?” 苏然一听,又懵了。 他觉得这人鱼好像在阴阳怪气,但又没听懂他在阴阳怪气什么。 过了足足三秒钟,才猛地反应过来。 苏然疑惑地说:“海鸥送过去也要时间吧,我当然要提早做好了,你……” 他怪异地打量人鱼。 人鱼不动声色。 苏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也想吃螃蟹了?那直说嘛,等着,我现在就去拿几只出来解冻。” 他一个转身进厨房,无忧无虑地去冰箱速冻层拿螃蟹了。 星临:“…………”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没忍住的“噗”,唇角的线条默默捋平。 苏然直起身,见他还没走,疑惑地催促:“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洗脸刷牙吧,中饭还早呢。” 语罢挥挥小手,让他别等了,要馋也等中午再馋。 …………星临又倚了半天,唇动了好几次,愣是没见青年再转过身来一下。 青年已经忙活起了下一道菜,好像完全没意识到门口的人还没走,愉快得又哼起了歌。 星临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缓缓站直身体。 眉眼耷下,转身去刷牙。 鱼沥沉迷于看戏,甚至忘记了从地上爬起来:“哈哈哈——” 被路过的人鱼面无表情地又重重踩了一脚。 “——哈哎呀!” * 苏然不知道星临在发什么脾气。 不过换位思考,今天明明没什么大事却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对一个爱睡懒觉的人而言确实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不怪这家伙一整上午都在不爽。 苏然万分体谅,并暖心地给他的早餐多加了一个溏心荷包蛋。 祁昇昨天告诉他不用操心他们那边,但苏然还是打算多送一点东西过去,除了食物,他还准备了水和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 看着海鸥大军带着一应物资浩浩荡荡地离开,他的唇角久久没放下来。 ……离去的人终会陆陆续续地回来……对吧? 中午吃完饭后,他就开始琢磨起别的事了。 他想找借口溜走,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好像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刚要脚底抹油,人鱼就叫住了他:“要去哪里?” 苏然拼命想借口:“我想去其他院子看看……” “——看看柴油船还在不在海边?”星临打断了他的话,也令他怔住。 一看,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意外的模样。 余研笑着道:“昨天你们回来后鱼沥就把事情告诉我们了,你是想去找那个神秘的黑匣子吧?” 苏然动了动唇。 “一起去吧,我们也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 小小的柴油船坐不下太多的人,最终其余人全都留在了岸边,出发的是苏然、星临、鱼沥和丹荧四人。 也是在开船过去的路上,苏然才听说了更多关于他们逃出来时的细节。 地心世界的天上有五个单向阀门,编号为1至5,每个阀门都连有一道可移动的直升梯。 这些直升梯只有在飞船要进出时才会被挪开,其余大部分时候都被保留在原地,而当岩浆灌入地心世界时,星临他们就是挤进直升梯里走的,走的是1号阀门。 1号阀门位于海岸村以南三海里的海域,而2号阀门则又要往南去五海里,丹荧当时就是在那个地方被浪打晕的,而被地心政府高官争夺的神秘黑匣子大概也就是掉落在了这个位置。 他们乘坐小船,不快不慢地行驶在海上。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丹荧说:“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船停下,随着风浪而轻微地来回晃动。 苏然趴到船边往下看,底下的水很深,视线的终点是一片黑暗。 丹荧脱了上衣:“我下去看看,你们谁跟我一起?” 鱼沥刚张开嘴,星临淡淡道:“我跟你一起下去。” 鱼沥和苏然都怔了怔。 将干净衣物留在船上后,两人就跳入水里。 丹荧没有伸出刺,很普通地游下去了。 星临则变幻出了鱼尾。 苏然望着那抹深蓝色鱼尾随着摆尾不断反射出光线,一路远去,有些出神。 “我还以为他对那东西不感兴趣呢,”鱼沥嘀咕,“竟然这么积极。” 苏然默默不语。 他们俩就在船上枯燥地等起来。 为了打发时间,鱼沥问起他关于祁昇的事。 苏然勉强集中注意力,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比如他们俩当初上的是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甚至就连高中都考到了一块儿,他和他亲哥都没这么“形影不离”。 鱼沥听着听着就“嘶”了一声,连连追问更多细节,最后好像急了,说:“你这哥哥有照片没有,快让我看看!” 苏然有点讶异:“没有的,我们不太爱拍照片。” 鱼沥对昇哥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他们俩又不认识…… 啊……等等! 星临好像说过,地心种族男女不忌……? 苏然有些震惊,上下打量鱼沥。 难道……?! 他怎么一直没看出来……?! 一转念,他又变得充满困惑。 鱼沥觉得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脑袋卡了下壳问:“为什么这么看我?” 苏然想了想,委婉地问:“那个,昇哥是什么方面吸引了你?” 鱼沥:“?” 他也委婉起来:“你说他成绩好脑子聪明,还又高又帅。” 这不是超级危险,他作为星临的兄弟总要急人之急吧? 苏然听了则在心里琢磨,也对,聪明的帅哥不仅会吸引女生当然也会吸引男同,不过也很奇怪—— 他继续委婉地问:“那星临不是也挺聪明,又高又帅的?” 怎么你们就处成了这样? 鱼沥一听,深以为然:“是啊!星临的脑子也很聪明,也又高又帅啊!” 所以你更喜欢哪一个? 两人都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彼此,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求知若渴。 然后就在那微妙的一瞬间,他们忽然意识到,他们在讨论的难道不是一件事……? 他们顿住,眼神中齐齐浮现出狐疑,不约而同地张开嘴正要继续问。 ——有人在船边破水而出! 丹荧和星临回来了。 苏然的视线转过去,一瞬间变了脸色。 这两人的皮肤竟全都泛着一层明显的红,尤其是星临,本就是冷白肤色,一层红色覆盖上去,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他扑到船边,急急伸出手去覆上星临的侧脸,嗓子发紧:“……好烫,底下水温很高吗?” 丹荧的脸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郁闷,他喘着气回答:“对,距离海底还有三百米水温就高起来了,我和星哥又往下潜了一百多米,实在撑不住回来了。那下面水温绝对有八十度以上,到海底估计能有接近一百度,活人根本不可能抵达那儿!” 第58章 尽管早就知道这一趟可能不会太顺利,但真正听到答案时,苏然还是有些失落。 这么高的温度,大概派丧尸下去都不行,脑子都被煮熟了…… 鱼沥问:“所以你们没找到那个黑匣子?” 丹荧摇头:“没,不可能找得到啊……” 星临在苏然的手贴上他脸颊的时候便抬起了眼。 他的呼吸还未平复,炙热的温度从他的皮肤深处一层一层传递到苏然的掌心,就连睫毛上滚落的水珠,仿佛也变得滚烫。 他垂了垂眼,下意识地侧过脸。 脸颊与掌心贴得更紧了。 一旁鱼沥赶紧去拉丹荧上船:“行了,先上来再说吧。” 苏然回过神,也连忙将星临拉进来。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听到男人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抱歉。” 苏然愣了愣,喉头瞬时哽住了。 他无法形容这一刻胀在胸口的情绪,只摇了摇头,哑声道: “……你们尽力了。” * 回到岸边后,听到这个结果,几个人类也都挺失望的。 经扬嘀咕道:“要是有潜艇就好了。” 叶音情绪低落地说:“有潜艇也得有人游出去捡那件东西吧,一百多度的水温谁吃得消。” 经扬梗着脖子:“就出去一会儿难道就能被煮熟了?我可以去啊。” ……然而在没有潜艇的情况下,一切不过是空谈。 相比较他们这边,特殊海洋生物那一边就好多了,虽然没能找到那神秘的黑匣子还是令人有点失望,但他们本就不执着于改变末世,所以在回去的路上就恢复成了嘻嘻哈哈的模样。 苏然还是有点担心星临。 刚刚在回航的路上,丹荧说星临其实潜得更深一点,丹荧是看着他一路往深处走,实在不行了才折返回来的。 此刻,他们俩坠在大部队的后头。 苏然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触碰星临的手臂,感觉还是烫烫的,不由拧起眉头。 “没起皮也没起泡,细胞组织都是正常状态,在担心什么?” 头顶上冷不丁落下这句话,苏然顿了顿,悄悄收回手。 被发现了。 他装作一副很自然的模样,小声嘀咕:“明知道离海底还有很大一段距离,还往下游干什么。” 平白被烫一身。 不如早点折返回来。 走在他身旁的人鱼好像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不是想找到那个东西?” 苏然的脚步停顿了下:“……我是想找,但没让你这么拼命。” “要是不够‘拼命’,回头你就偷偷溜出去,自己开船到那边去找了吧。” 星临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令苏然的脚步再一次出现停滞。 ……那种感觉又来了。 胸口又酸又胀的,胀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抬起头,望向并肩而行的男人的侧脸。 明明才认识没多久,对彼此的过去也还有很多不了解,但这一刻他突然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俩,好像其实是非常靠近的。 他们的心是挨在一块儿跳的。 当星临破水而出的时候,他的心跳随着这个男人急促的心跳而急促,而此刻,他的心跳好像也在随着这个男人的平静而平静。 苏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共振,他只感觉到……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 星临正启唇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了。 “——星临,下次不要因为我这么拼命了吧?” ……星临的脚步缓下。 他转过头。 苏然停下,转身面对他,轻声说:“不要再为了我受伤了。” 不论是这一次,还是在无人岛上的那一次。 明明只要独善其身,这个家伙就可以毫发无伤。 ……何必呢。 “如果你是为了自己这么拼命,那我不会拦着,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我是能理解这一点的,”苏然仓促地低下头,“但……不要再为了我这样了。” 这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大部队已经往前走了,他们面对着彼此,耳边只余下微风拂过树叶时发出的簌簌响声。 苏然说完后,心里有点忐忑,他觉得人鱼说不定会嘲讽他“谁为了你了”,那样他可能会有点尴尬,但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他又觉得……如果星临这么回答,那也挺好的。 他闷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头拧在一起。 等啊,等啊,却迟迟没能等来回答。 他忍不住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过去。 ……星临正以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苏然讪讪:“……为什么不说话?” “这样很不符合我的作风?”星临忽然嗓音很低地问,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然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对,这样……不太像你的作风,你就做自己就好啦。” 星临反问:“但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能相信‘末世可以结束’?” 苏然被问住了。 “那你……现在相信了吗?” “不知道。” “……”那你说什么! “但你既然这么希望,为什么不一直这样希望下去?”星临看着他,“我被改变了不好吗?” 苏然张了张嘴。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我不希望你被改变后会受伤。如果会那样……那我觉得,你不改变也挺好的……” 观念是在什么时候被改变的? 不知道。 曾经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和他一样,对未来抱有信念,能够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好像和这个念头和解了——不同的成长环境就是会铸就不同的理念,这样的理念很难被改变,而这个世界上也永远不可能会出现所有人都走在一条道路上的情形。 有关系吗?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关系。 即使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他们依旧是伙伴,他们的心依旧是牵系在一起的不是吗? 当他未来摸索到这条道路的终点时,他依旧会转过头对另一条道上的他们说:快回来看看吧?要是喜欢这里的风景,也可以留下。 “……星临,你说过你们的身体看起来比我们人类强大,实则却比我们脆弱多了。” 苏然轻声道:“就不要再受伤了,好吗?珍惜自己的身体,直到我们把未来……带到你面前吧?” 他还想说什么,人鱼却眯眼问:“‘我们’是谁?” “……?” 苏然的脑袋卡了下壳:“呃,就是,我们这些真心愿意相信末世可以结束的人……” “所以是谁?” “?” 苏然不知道这家伙突然干嘛:“比如……妍姐,叶音,林哥……?” 星临反问:“你没问过他们,怎么确定他们就一定跟你志同道合?” 苏然再一次被问住了。 “你又怎么确定,”男人直直地盯着他,“他们就一定离你更近,我就一定离你更远?” 苏然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脑袋却再次卡壳……他觉得这家伙在问他一个根本没标准答案的答案,有点作弊…… 然而人鱼压根没给他思考时间,歪了下脑袋,又问:“就他们?” “什、什么?” “你说的‘我们’,就只有他们?” “那肯定还有别人啊,比如白主任章时他们……” “还有呢?” “?”苏然彻底出戏了,谨慎地问,“你想听我说谁?” “……”人鱼好像哑巴了一样,只颇有气势地盯住了他。 好像在反问:你说呢? 虽然有点无理取闹了,不过苏然还是姑且试探起来:“……经扬?” 人鱼表情不变。 “……顾晨?” 人鱼目光炯炯。 “‘段’老师?” 人鱼的眼神好像没那么有攻击力了。 苏然有点稀里糊涂:“还有谁?” 他认识的人好像都快说遍了,这家伙到底是在在意哪一个? 人鱼的表情松了。 他明显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双手插进兜里,一副“没事了,当我没说”的样子,苏然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还有我昇哥!” 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兴冲冲地抬起头,就看到人鱼塌着眉眼,以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呃,怎么了……” 星临盯了他足足十秒钟,苏然总觉得此刻无声胜有声,但他确实不知道这条人鱼脑袋里在想什么…… 直到他的心里都打起鼓来,男人忽然扯了下唇角。 “苏然,你让我不要再这样不要再那样——你有没有想过,对我来说想就做了,哪有那么多要和不要?” “如果你觉得那样不符合我的作风,也许那就是我新的作风。” “你要做的是习惯,而不是让我变回去,”男人淡淡道,“我不打算变回去。” 语罢,他脚步一转,往前走了。 苏然还是有点懵,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回路怎么就能这么跳跃,而且到底在气什么,连背影都透着一股不爽…… * 人鱼心,海底针。 大海捞针太难了,苏然选择放弃。 至于神秘黑匣子,第二天他们试着派两头丧尸下去,结果果然不行,半个小时后,顾晨就失去了对它们的控制,大概率是死在下面了。 无解,只能暂时将这件东西放到一边。 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天,苏然突然想起无人岛上的作物该去看看了。 在章时把自动喷淋系统做好后,他们就找时间去了一趟,把种子都给播了,至今已过小半个月。 ——遂派角阳和蛮音坐小船出发。 两人在两小时后回来,说那边一切ok,盖个房子都能过上世外桃源的生活了。 苏然觉得这主意不错。 他们以后总还会有要上无人岛的时候,在上面盖个简易的房子不是更方便过夜? 当然,正经房子难度还是太高了,但搭个棚子什么的不难吧? 他转身刚要去找搭建材料,忽然注意到角阳的后腰沾了一块鳞片,大拇指指甲盖大小,蓝色的。 心里一动,便取了下来。 角阳感觉到了,转过身来问:“嗯?还有事吗?” 苏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立马将手揣进了衣兜里,心虚地说:“没、没什么,干活去吧!” “哦……” 等角阳和蛮音离开了,苏然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在阳光下把鳞片拿出来,仔细观察。 这个大小和颜色,好像星临鱼尾上的鳞片啊…… 那家伙今天有下过海吗? 可就算下过了,鳞片又怎么会沾到角阳的身上? 而且怎么会掉下来,难道跟人会脱发一样,鱼也会脱鳞…… 苏然的脑袋里转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望着这片鳞片出神。 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他打开抽屉,从里头找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盯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将鱼鳞放进去,塞住瓶塞。 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好像也傻了,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楼下有人喊他,才猛回过神,心虚地把小瓶子藏到抽屉深处…… 另一头,海边。 一抹身影正悄悄潜伏在距岸边一百米的海上。 这人身上的皮肉全都腐烂了,俨然是丧尸的状态,他有着一双机敏灵动的眼睛,显然还保有自己的意识。 与此同时,他的下半身是一抹蓝紫色的鱼尾,充分召显了他的身份。 此人名叫银刹,是一位地心族人鱼。 今年十九岁,在地心世界崩塌前有着非常高贵的身份——副总统的独子。 小少爷本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虽在学业上稍有不顺,但只要无视了那个叫星临的可恶的家伙,也还算过得去…… 哪想到一夜之间家园毁灭,他被保镖们护着逃出地心世界,却被浪打到陌生的海域,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独身一人,还变成了一半人鱼一半丧尸的状态,简直晴天霹雳…… 之前那两个月的颠沛流离,银刹不想再多回忆。 今天他被一群人类追杀着,逃来了这块海域,无意中发现一艘小船从无人岛上开出来,而船上坐着两个眼熟的家伙,遂一路偷偷摸摸跟到这里。 此刻,他还在谨慎地观察岸上的情况。 ……沙滩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而且它们……是在捡蛤蜊? 刚刚角阳和蛮音下船的时候,这些丧尸为什么不去咬他们啊?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难道都是和他一样的半丧尸,有自己的意识? 可看起来也不像啊,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银刹非常疑惑。 他更好奇角阳和蛮音在这里干什么,他们俩都在,那是不是说明…… 他决定还是上岸去看看。 反正他现在是丧尸状态,只要别太抽象,没有丧尸会来关注他。 他划动皮肉腐烂的手臂,摆动斑驳的蓝紫色鱼尾,在水中留下一抹灿烂的光华和稀稀落落的鱼鳞……就这样上了岸。 把鱼尾收起后,他迈着剧痛的双腿小心翼翼靠近这些丧尸。 在它们面前晃晃手,踢踢脚,这些丧尸毫无反应。 银刹摸起下巴。 怎么这些丧尸跟机器人一样,除了完成特定的动作,对外界全然没有反应了? 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嗯?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也在这时候,沙滩上的所有丧尸忽然直起身体,把他吓了跳。 他以为这些东西终于发现它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异类,要来抓他了,然而这些丧尸却齐齐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过去,完完全全无视了他。 银刹有些茫然,而后灵机一动,抬起腿踹了经过他身边的丧尸一脚,把对方踹到地上后又扑过去补了两拳,把对方身上的衣服扒了,穿到自己身上。 ……他没注意到那头丧尸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瞪着自己,伪装完毕,把这头丧尸拖到角落里用沙子埋起来,再在上面压一块石头,随后便两眼痴呆跑走,摇摇晃晃地跟上了大部队。 而前方,用余光注意到这一幕的阿冰和他的其余十一名属下也非常震惊:……这人谁?! …… 银刹就这样混入了队伍,在十二道警惕且愤怒的目光中一路跟到村子的核心区域。 道路的前方,有三个人等在那里。 银刹定睛一看,瞬间汗毛都立起来了——星临,果然是星临!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帮孤儿院团体在的地方这个家伙肯定也在! 这一刻,兴奋、嫉妒、愤怒,种种激荡的情绪升腾起来,让他的面孔出现了一瞬的扭曲。 他对这家伙的恨是从小学起就根植在心里的。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考试他都被这家伙压一头,这家伙万年第一,他万年第二,最可恨的是明明每次排行榜他们的名字都挨在一起,可当他站到这家伙面前时,这家伙却总是一副“你谁”的模样。 银刹讨厌死他了,在发现地表世界丧尸横行之后,他就暗暗诅咒这家伙最好也变成了丧尸,哪天被他找到了,他一定要狠狠地玩他、作弄他、折磨他。 可这家伙竟然…… 大部队缓缓停下,静谧无声地立在道路中央,前方的三个人还在兀自说话,没来理会他们。 银刹激动地打量星临的浑身上下。 ——这家伙的状态好极了,面色红润,身上的肌肉好像都没少掉一分,脸上那种淡然的神情跟以前一样臭屁。 凭什么,岸上都世界末日了,这家伙竟然还过这么好? 他又暗暗去观察星临身旁的两人,好像是两个人类,站在中间正在说话的那个看起来好弱鸡。 ……呵,这家伙竟然跟人类混到了一起? 忽然,后方有鱼沥、丹荧和露霓路过。 银刹震惊于这帮孤儿院团体竟全都聚集到了这里,就见那个看起来最弱鸡的人类青年回过头喊:“鱼沥你们来的正好,去帮我把那几袋东西搬过来!” 鱼沥一听就缩起脖子想遛:“我要去锄地……” 青年:“锄什么地现在没地要锄,去搬!” 鱼沥还想耍赖:“但是——” 青年:“今天晚上吃螃蟹。” 鱼沥:“使命必达!” 他拽上丹荧和露霓跑了,青年又回过头,曲起手肘捅星临一下:“你也去。” 星临游移开目光:“他们三个够搬了。” “你闲着也是闲着,快去。” 星临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好像有点不满地看向这个青年,青年的目光毫不退缩。 “……”星临转身走了。 …… 银刹有些愣住了……随后他不敢置信地笑了一声。 他又确认了一眼,那四道乖乖远去的背影就是他认识的那四个人。 哈……这帮人以前我行我素,上天入地,谁的话他们都不放在心上,嚣张极了,现在却被区区一个弱鸡人类使唤……? 哈哈,哈哈哈! 他们是有什么把柄被那个人类捏在手上了吗?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可笑的事? 银刹重新打量那个青年。 纤瘦无害,一捏就会死的模样。 他讥讽地勾起唇角。 被这种人类拿捏,看来星临他们的日子也没他想的那么好嘛…… 十分钟后,五大袋沉甸甸的神秘物体被放到它们面前,青年指着这五袋东西对它们说:“把这里面的兔粪捡出来,捡完后把剩下的泥土和子弹混合物全部分装成小袋。” 银刹还没反应过来,其他丧尸已经接收到命令摇摇晃晃往前去了。 什么,什么兔粪? 青年注意到他:“嗯?那个怎么没动?” 银刹一个激灵,赶紧装傻子跟上去,然后就震惊地看到……这些丧尸竟然真的在捡兔粪,圆溜溜,一粒粒的兔粪! 它们小心翼翼地将兔粪挑出来,捧起来,放到一边。 那个青年再指挥一部分丧尸将这些兔粪收集到另一个袋子里。 银刹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屎! 他才不要碰屎,他是拉完屎擦完屁股都绝不回头的男人! 青年又一次注意到他,拧起眉头疑惑地问:“顾晨,这个丧尸怎么回事?” 银刹僵住。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包括那几个孤儿院的家伙。 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老相识们”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缓缓扫过,却全都是看陌生人的眼神,显然并没有认出他。 他的后背渗出冷汗,心脏狂跳。 “……” 咬了咬牙,银刹忍辱负重地蹲下身去,可手伸向那些袋子了,又着实摸不下手…… 空气突然间变得非常安静。 他能感觉到,那些打量的目光还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他流着冷汗在心底挣扎。 偶尔有那么一两台不受控制的“机器”应该也正常吧,这是控制人的问题,和他又没关系,去问责那个控制人吧…… 就听到青年询问:“这又是那个阿巴阿巴?” 那个叫顾晨的男人回答:“不是,阿巴阿巴在旁边,这个不是它。” “这个也很难控制吗?” “我看看……” 青年忽然叹了口气:“我感觉不能稳定控制住的丧尸留着始终是个隐患,要不还是处理掉算了?” 银刹脑子一空,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青年无奈:“你们看,它在看我。” 第59章 苏然觉得让一头不那么受控制的丧尸接近过来还挺吓人的。 看,那头丧尸此刻眼睛瞪得那么大,身体都抖动起来了,完全就是控制不住本能要攻击过来的样子。 劳动力再宝贵,肯定也还是性命更重要啊。 他内心有些惋惜,但还是转头找起铁铲。 星临说:“在找什么,直接动手不就行了?” 他往前迈出一步,神色淡然地挽起袖子,顾晨忽然道:“嗯?它动起来了。” 苏然闻言回过头——就如顾晨所说,那只丧尸动起来了。 一转眼,它竟已经在乖乖捡兔屎了。 它手速飞快,咻咻咻一阵残影过去,就有一大把兔粪被挑了出来,比旁边的同类要利落许多,和刚才那个卡住坏掉的模样判若两尸。 所以刚刚是怎么回事? 顾晨评价:“嗯……我感觉它是反射弧太长,反应有些迟钝。还是再观察观察吧,实在不行我再解决掉它。” 苏然想了想:“行,那就辛苦你多盯一把了。” …………银刹额头上青筋暴起,暗暗咬碎一口牙。 * 就这样,他莫名其妙加入了捡粪大军,在人类的监视下挥汗如雨。 他好几遍拷问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混进这个村子里来的,又告诉自己答案:当然是要搞清楚星临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会受制于一个人类! 他告诉自己必须坚持下去,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击溃心理防线,都已经把洁净的双手给玷污了,怎么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就离开? 银刹死死咬住嘴唇,暗暗在小本本上给“星临”加上一百点的仇恨值,还在下面写上了那个弱鸡人类的名字。 他记住了,那个家伙叫“苏然”。 ……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监视他们的名叫顾晨的男人有事走开了,银刹寻到机会,悄悄起身,离开大部队。 ——依旧没注意到身后有十二道嫉妒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背影。 他沿着曲折的村道鬼鬼祟祟地一路往前摸索,寻思着星临他们会在哪儿。 这村子还挺大,道路两旁全都是自建房,一个个院落大门敞开,里头全都是正在辛勤劳作的丧尸。 银刹看着看着有点共情上了,内心很是愤愤。 死后竟然比生前还牛马,这谁受得了,那帮家伙真的太过分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路上他没遇到什么人,还算顺利,就这么走啊走啊,终于遇到一户院子,而这户院子有些不同。 这里头养着一只鸡和一条狗,明显有活人。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大门上,通过门缝往里面窥探,看到那个叫苏然的人类青年提着一只垃圾桶走出来,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过了会儿又出现,回到室内。 银刹暗暗思忖。 ……虽然没找到星临,但找到这个人类也不错。 他的想法还是没变,这个人类肯定是捏着星临他们的把柄才能让他们这么听话,而拿捏住他,不就等于变相拿捏住星临? 他甚至在想,要是这个人类死在他的手中,星临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会羞愧羞耻,终于明白他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还是会对他感恩戴德,感激他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他沉浸在想象中,快活得不行。 趁那只鸡和那条狗跟着一起回到屋子里,他迅速地四处张望一番,向一旁跑去,凭借优越的身体机能一把翻上墙。 上墙后,他目光一扫,注意到那个青年此刻正在房屋后头的某个房间里,就在窗边忙活,连忙跳下去,矮下身子,窜到对面背贴住墙,一路往前,直到来到那扇窗户的底下。 正在想要怎么登场吓那人类一跳,忽然听到里头传来炒菜的声音,哐哐哐的,一股浓郁的菜香味飘出来。 犹如受到一记重锤,他愣在了那儿。 厨房里,苏然正在做避风塘梭子蟹。 他今天翻了橱柜才发现家里还有一罐避风塘炒料,再不用就得过期了,刚好许诺鱼沥今天做螃蟹,就顺带用上了。 他一顿爆炒,把炒料和螃蟹炒香,再放入几只干辣椒,香味顿时变得更加浓郁扑鼻。 ……窗外,银刹傻了。 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两个月他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每顿吃的还都是生的海鲜,活得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要知道他以前最爱吃了,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开饭的时刻,每次家里招聘新厨师都得由他把关。 在他心里,干饭是人生头等大事,因而这两个月的生食对他而言简直是酷刑。 而这个人类,他竟然……他竟然会做饭…… 里头,菜好像出锅了,青年用铲子铲了两下锅底,然后不知道掀开了哪个锅盖,一股卤香味又飘了出来…… 好……好香……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味道…… 是做的什么啊…… 银刹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拼命翕动鼻翼,嗅着空气中的香气,不断吞咽口水,饥饿感像一把火一样烧了起来。 忽地,里头又响起噼里啪啦的油炸声。 他颤了颤。 那人类在炸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 窗内传来一道人声:“这是给它们吃的?” 银刹一僵,竖起耳朵——是星临的声音,这家伙竟然也在这里? “对,”苏然回答,“这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嘛,工作这么辛苦不容易,是该喂它们一点了。” 银刹恍惚。 这是、这是在说他们?是在说丧尸? 这个叫苏然的青年竟然这么有人性,不是,这么有同理心,竟然会给丧尸提供食物? 苏然的声音又传出来:“肚子饿啦?再等个半小时吧,等喂完它们就开饭。” 半小时—— 银刹的目光终于聚焦。 半小时后能吃上饭! 他肃然低下头,开始一场疯狂的头脑风暴:跳进去袭击这两人和想办法吃上饭,选哪个? 0.1秒后,权衡结束。 他爱工作! 等里头没什么声音了,他悄悄沿原路返回。 回到刚刚的那条小道上后,他重新加入捡兔粪大军。 这回他捡得主动极了,积极极了。 他挺直自己的脊梁,目光如炬,手快如电,当那个叫顾晨的男人回来时,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应该是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等会儿也许会分到更多的饭! 银刹就这么辛勤劳作一个上午,直到丧尸劳动大队重新被召集起来,苏然抱着一个装满薯条的不锈钢脸盆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心跳飞快,饥肠辘辘,望眼欲穿。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等待开饭的小狗,就差朝主人甩尾巴哈气了。 苏然将手放进盆里,抓起一把薯条,缓缓抬起手。 银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这只手,就等它松开后,扑向那些薯条…… ——空中,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数百道黑影,簌簌簌向苏然飞过去。 等银刹回过神,被抛到空中的薯条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眨了眨眼。 苏然又来了一遍——他将薯条抛到空中,数百道神秘黑影再次飞射过来,像变戏法一样,眼睛一眨,薯条已经全部消失。 银刹:“…………???” 苏然一边挥洒薯条一边对它们——对丧尸喊:“把刚刚分装好的混合土拿起来,准备接子弹!” 丧尸们纷纷动起来。 银刹还在懵逼,空中已经开始下起“小雨”。 一坨一坨小小的湿湿的鸟粪像雨水一样下来,一种神秘的颗粒状物体开始在丧尸之间乱飞。 他被那种东西打了好几下,差点就要惊叫出声,不得不学着那些丧尸抱起一包刚才分装好的泥土,这才让那些颗粒状物体改变飞行路线,飞进泥土里。 而等抱头乱窜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 他爹的,薯条竟然是给海鸥吃的?! 还有,他怎么又在玩屎了?!! * 银刹恨极了。 他被欺骗感情了。 他活了十九年,防住了地心世界的所有男人女人,却没防住区区一个弱鸡人类! 他恨苏然,就像恨星临一样恨他! ……等接完所有的子弹,手中的泥土又重了一斤,身上全都是稀稀拉拉的鸟粪,银刹带着一身怨气再次从队伍里偷遛出去。 他意识到,不能靠那个人类太近。 人不可貌相,那个人类虽然长得弱鸡,但很擅长迷惑人、勾引人,一旦靠太近,对方指不定又会用什么方式令他昏头昏脑! 他必须保持距离,保持清醒,找到那个人类身上的漏洞,弄死他! 银刹偷偷摸摸钻进邻近苏家的一栋没人的屋子,跑到三楼,在正对苏家院子的窗口边蹲下,气势汹汹,准备偷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在脑内幻想各种折磨人的手法,等啊,等啊……愣是没等到视野中出现一道人影。 ……那帮人吃饭也太慢了吧?至于吃这么久吗,是很好吃吗? 他狠狠抹掉唇角淌下的口水,恨意加倍。 终于,不知道已经是几点了,他注意到苏然的身影出现在三楼一个房间的窗前,立马缩起脖子,将自己藏得更深。 远处,苏然手上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书桌,擦完了又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简单打扫完房间后,他终于在书桌前坐下,懒洋洋地仰头望天,发起了呆,眼神迷迷蒙蒙,像是午后犯起了困,有点可爱……银刹扇了自己一巴掌。 忽地,苏然好像想起什么,坐直身体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 银刹眯起眼仔细看,发现那好像是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的是——嗯? 他揉揉眼睛,定睛看去。 ……那玻璃瓶里的东西,怎么看起来有点像是一片鱼鳞……? 成长环境使然,银刹多少有点自恋。 他从小就被各种长辈夸长得俊俏,鱼尾漂亮,尤其是鱼尾的颜色,又高级又优雅,遂每天都会在浴缸里一边泡澡一边欣赏自己的尾巴,对自己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非常熟悉。 他非常确定,此刻苏然手里的那只玻璃瓶里,装的是他的鱼尾鳞片。 那优雅高级的蓝紫色就算是被烧成灰他都认得。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这一幕,而苏然也出神地望着那片鱼鳞,眼神柔软…… 那头。 苏然正在发呆,忽然听到敲门声。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玻璃瓶往怀里一藏,结巴地问:“什、什么事?” 门被打开,星临出现在门外道:“你说下午要把那些子弹全部寄出去,地址都准——” 他忽然顿住。 房间里,苏然蜷缩着背脊,双手藏在前面,脸颊绯红一脸慌张。 星临歪了下脑袋问:“……我打扰到你了?” 苏然懵了,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这条人鱼误会了什么,顿时又惊又羞地挺直背脊:“我没有在……打/飞/机!” 人鱼差点就要把门合上了,闻言停下:“是吗?你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像。” “谁、谁会大白天干这种事啊!” “任何一个男性都会,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你放屁,我就从来没有过,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星临忽然笑了,他还想说什么,却刹住嘴,挑起眉,定定地看了他两秒钟,松开门把手,走进房间里来。 苏然的脑瓜子嗡嗡的,他这辈子就没闹过这么羞耻的乌龙,正想再骂两句,就看到人鱼在他面前停下,俯下身。 “你干嘛,我都说了我没在干那事!” 人鱼握住他的左手,苏然想说他手里既没纸巾也没可疑液体看了也白看,结果手被提起来才想起他攥着什么…… 星临将那玻璃瓶拿了过去,直起身,低头打量,意味不明地抬眸看他:“这是什么?” 苏然:“……” “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藏起来?” “……” “为什么要用瓶子装起来?” “……” “什么时候的事?” “……” “苏然。” “……” 半晌,一道低低的声音被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人类,有时候会把很多东西当药材用。” 人鱼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一脸“是这样?”的表情。 苏然僵着脸:“……不信你去网上问,我们会拿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泡酒。” “就用一片鳞片?” “……积少成多。” “泡了酒,酒会更好喝吗?” “……会有药效。” “什么药效?” “……祛湿养胃滋阴壮阳……” “那用鱼鳞泡酒是哪种药效?” “……不知道,神农尝百草,尝过了才能知道。” 人鱼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转动起那只小瓶子,鳞片在里头随之缓慢地滚动。 苏然僵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动也不动,神经突突跳动,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他不如现在就从这扇窗里跳出去,这样也许来得更痛快。 星临将木质瓶塞拔出来,噗的一声。 再把里头的那片鱼鳞倒出来,慢条斯理地问:“来路不明的鱼鳞也可以用来泡酒?” “……?”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但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你要不再仔细看一看,它不是蓝色,是蓝紫色。” “……???” 苏然瞪直眼睛,看向人鱼递到他面前来的这片东西。 小小的鳞片反射着窗外射进来的灿烂日光,在某个角度下,它呈现出一种炫目的紫光。 而下一秒,人鱼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来一片鳞片,同样放到掌心里。 这片新的鳞片是纯正的海洋般的深蓝色……不仔细看时感觉二者好像没什么差别,放在一起时差别却特别大。 苏然呆住了。 人鱼合拢手掌,翻转朝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片深蓝色鳞片轻轻抵到桌面上。 “人类讲究以形补形?”他似随意地说着,“苏然,该多吃点鱼眼了。” …… ……等人鱼离开,门被轻飘飘地合上,房间里复又只剩下一个人,苏然依旧僵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深蓝色的鱼鳞静静躺在书桌上,它的旁边立着一只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空瓶。 一个小小的家被腾出来,仿佛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真正的主人。 ……苏然一点一点弯下腰,低下头,额头抵住书桌的边缘。 他的耳朵红得仿佛能滴出血。 内心深处发出尖锐爆鸣。 …………他怎么就没想到反驳一句:谁告诉你我是在收藏你的鱼鳞了? * 远处的某栋屋子里。 另一条人鱼完全没关注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脑海中还停留在苏然刚才深情凝望自己鱼鳞的那一幕。 由于冲击力过大,所以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怎么回事? 他捧住胸口,心脏砰砰地跳。 那个人类……好出人意料啊。 第60章 由于太过羞耻,苏然一整个下午没和星临说话,但他好像总能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视线。 当他回过头时,却只看到三三两两的丧尸在默默地劳作…… 傍晚,他叫上丹荧一起去海边运水。 顾晨已经把所有丧尸都集合到沙滩上,准备让它们先行卧沙。 放眼望去,整个沙滩上全都是“人”,看着怪热闹的。 苏然打上水,拉动推车往回走,刚走出两步,那种被盯住的感觉就又来了。 他机敏地回过头,依稀看到有一头丧尸低下了头,但他没注意,他真正注意到的,是海上。 “然哥,你在看什么?”丹荧问。 苏然满腹狐疑。 海上一望无垠,但刚刚他好像确实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若有所思地说:“没什么……先走吧。” 回过头,走出十米后,他突然停下,再次飞快扭过头—— 海面波光粼粼,依旧无事发生。 苏然想了想,朝顾晨招招手,等后者过来后低声说:“跟我走。” 三人拉着推车快步离开。 …… 远处的海面上,两个人破水而出。 他们急促地喘着气,悄悄观察了一番沙滩上的情形,发现只剩下丧尸,不见人了,才艰难地爬到筏子上,把浆也从水里捞起来。 “老梁,这地方不对劲啊,怎么刚才那三个人杵在那么多丧尸中间,那些丧尸都不带有反应的?” “这里是鹿安岛,你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先说话的那人一惊,随即狠狠咽下口水。 他们俩来自林市基地,正在追踪一条丧尸人鱼。 自从抓海胆失利之后,他们首领就发起了疯,把他们这些得力干将全部赶出基地去调查地心族的行踪。 大家没什么头绪,只好扎堆往海边跑,没成想真叫他俩有了点收获。 昨天傍晚,他们在隔壁城市的海边发现了一条在礁石滩里偷偷嗑海虹的丧尸人鱼。 对方明显还保有自己的意识,是一个半丧尸,见到他们立即就跃进海里逃走了。 他们俩划着筏子追不上那家伙,好在那条人鱼掉鳞片非常严重,而这两天海上没什么风浪,于是他们就一路追踪鳞片来到了这里。 此刻,先说话那人低声喃喃:“你的意思是,沙滩上那些全都是半丧尸?这全都是海鸥大佬的兵……?” 他们基地费劲力气也不过才组成了一支十三人的半丧尸队伍,还全葬送在鹿安岛了,而远处那沙滩上的丧尸是什么数量级?少说有一百头! 那海鸥佬去哪里找来那么多半丧尸?光一个鹿安岛能有这么多“人才”? 老梁忽然按住他:“嘘。” “怎么了?” “沙滩上情况不对。” …… 远处的沙滩上。 三人离开之后,丧尸们没收到指令,就开始变得“松散”起来。 它们眼神呆滞,有的开始无意识地转起圈圈,有的则呆呆地原地踏步。 其中一头丧尸怔怔地望着那三人离去的方向,捧着胸口。 另有十二头丧尸暗暗地打量他,颇有些敌意和鄙夷。 作为领队,阿冰正在暗暗思忖:那边那个装货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明明也没受顾晨的控制,怎么还留在这里不走了? 总不会是真爱种田,来这里寻找梦想了吧? 忽然,身旁的副手发出“呃”“呃”的声音,引起了阿冰的注意。 阿冰艰难地控制声带,发出一声:“……嗯?” 怎么了? 副手僵直地摇摆身体,晃了好多下,才说出了完整的字眼:“海……海上……” 海上? 阿冰又用尽全力才转动眼珠子,往海面上看去。 ——在他们乖下来之后,顾晨的控制就没那么紧了,偶尔距离远了,他们还能找回点身体的自主控制权,当然,想要身体灵活地逃离这个村子还是不切实际的。 阿冰往远处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 海上竟有两个人,他们好像正坐在一个筏子上遥望这里,其中一个看着怎么那么像他的朋友老梁呢? 等等……老梁旁边那个,不是老刘吗? 真的是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来找他们的?! 阿冰转念一想,激动起来的心立马又冷静下去。 ……要救人早就过来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他们俩肯定是因为别的任务才会到这里来的。 ……难道他们也被派来侦查海鸥佬?首领还没死心? 他们根本不知道海鸥佬有多阴险狡诈,来这里就是送死! 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着急想要拯救迷途的小伙伴,他竟冲破禁锢,找回了两根手臂的控制权。 他一愣,立即抬起双臂,大幅度地摇摆起来。 尽管喊不出声,但动作已经传递出了明确的信号: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 海面上,老刘发现竟有一头丧尸在对他们摆手。 再仔细一看,瞠目结舌:那不是阿冰吗,他竟然还活着? 他身旁那十一个人不正是他们派出去的那支半丧尸部队吗?怎么他们全都还活着? 看样子还是自由的,海鸥佬既没把他们关起来也没给他们栓脚铐,他们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老刘心惊肉跳地问:“老梁,这什么情况,阿冰现在是什么意思?” 老梁自然也注意到了,凝重地说:“老刘你发现没,除了他们,沙滩上其他的那些丧尸对我们俩根本没反应,我怀疑那些就是普通的丧尸。” 老刘更为震惊:“普通的丧尸怎么可能会不扑人?刚刚那三个活人你看到了吧,他们就这么自如地从这些丧尸中间穿过去了!” “是,所以我刚刚在想,那海鸥佬的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我怀疑阿冰他们现在还活着可能也和那个秘密有关,”他进一步地推测,“我怀疑,海鸥佬很可能压根还没发现他们的身份,把他们当成普通的丧尸了。” 老刘呆住:“你的意思是……” 老梁缓缓道:“我们以为他们死了,所以关了话筒。他们卧薪尝胆,现在终于等来了我们。老刘,阿冰是在向我们呼救啊。” 两人对视一眼。 下一秒便齐齐拿起木浆,往前方划去。 兄弟有难,怎能不救! 沙滩上,阿冰目眦欲裂。 怎么还过来了,这俩人是没看到他吗?! 他更加努力地摇摆手臂,而海上的两人接收到讯号,划船划得更加起劲了。 十分钟后他们跳下筏子跑过来,发现阿冰满脸崩溃,与此同时沙滩上的所有丧尸齐齐转头看向他们。 ——银刹为了不显得不合群,假模假样地收回目光,跟着一起扭过头来,见到这两人被吓得一哆嗦。 怎么还跟到这里来了?! 老刘和老梁意识到不对劲,齐齐停下脚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些丧尸二话不说就朝他们扑了过来,银刹和阿冰带头扑在最前面! 两人被吓得转过身,却还没踏出一步就被压到了沙滩上! 中计了! “阿冰你什么意思,你阴我们?!”老梁奋力挣扎怒吼。 “呃……我……”阿冰身不由己,又说不出完整的话,快急死了。 “你已经向海鸥佬投诚了?!” “呃……没……” “阿冰你完了,我会告诉——” “——阿冰是谁?” 一道温润的嗓音忽然从他们的头顶落下。 他们齐齐僵住。 阿冰在这一刻止住呼吸,而老梁和老刘被压在重重丧尸身下,也快窒息了! 他们的额头上暴起青筋,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刚才从沙滩上消失的三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说话的正是看起来最无害的那个青年。 他站在三人中间,气质最温润,此刻却也最吓人。 苏然的目光落在了阿冰的身上。 “你喊的,是它?” 阿冰:“…………” ……他仰天长啸,张开血盆大口就朝老梁的脑门咬过去! 老梁被吓了跳,在阿冰的牙齿贴上他头皮的那一瞬间奋力扭头躲掉。 他张开嘴要说话,然而阿冰拧过脖子又要朝他的嘴咬过去! 操的,被正在丧尸状态中的这家伙咬到了可是真的会变成丧尸的! 老梁疯了,阿冰也疯狂了,银刹被挤在“汉堡”中间也趁机嗷嗷咬过去两口,尽管只咬了个空气——苏然看着这幅热闹的场景,刚刚升起的一丝疑虑缓缓被打消。 这不都挺丧模丧样的。 他扭过头疑惑地问顾晨:“刚刚是你操纵它挥手的吗?” 刚才他意识到有人潜伏在海上,就把丹荧和顾晨都拉走了,躲到了一栋房子的后头,想看偷窥者会不会现身。 果然,他们一走开,海上就冒出了两道人影。 苏然正在跟顾晨商量要怎么把那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引诱过来,就看到一头丧尸忽然摇摆起双手,他想说这法子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点,没想到还成功了。 顾晨被问住了:“呃,我刚刚确实有在脑海中想过这个办法,可能不小心把指令传递给它了吧……” 苏然了然,而老梁一听,更为仇恨地瞪视上了阿冰。 ……还在嗷嗷的阿冰委屈极了,这是他的错吗?他都努力把两根手臂交叉了,那不就是一个大写的“X”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老梁和老刘被抓走了。 十分钟后,他们被捆住手脚扔进了苏然家的院子里,大家听说苏然抓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外来人,全都赶过来围观。 老梁坐在地上,一脸坚贞不屈:“别想了,我什么都不会回答的!” 苏然思忖着问:“你们是从林市基地来的?” 老梁和老刘惊诧地抬头看他。 苏然:“看来是了。” 两人:“……” 露霓好奇:“为什么,然爸你是怎么猜到的?” 苏然指着两人:“因为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像带着很大的偏见。” 两人:“…………” 鱼沥:“所以林市基地派人来侦查我们?他们想干什么,打架吗?” 老刘顿时激动地嚷嚷起来:“谁要跟你们打架了,不要自作多情!我们是一路跟踪目标到这个地方来的好吗,根本没你们的事!” 苏然恍然:“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在跟踪谁?” “当然是——”老刘被老梁撞了一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才不会告诉你们,别想套我的话!” 躲在院子外面偷听的银刹出了一身冷汗。 林向玉问苏然:“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苏然沉思。 其实他对这两人在执行什么任务追踪什么人不感兴趣,但他们来自林市基地,这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林向玉也道:“虽然他们是无意中找到这里的,但毕竟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具体位置,放他们回去恐怕不太好,林市基地一直对你有敌意。” 老刘和老梁悄悄僵住了身体。 老梁咬了咬牙,道:“再怎么着我们基地也不可能会跨越这么多的路来打你们……” 林向玉温雅地回答:“是吗?那你们不也跨越那么多的路去打叶市2号码头了吗?” 老梁:“……” 苏然招招手,示意大家到屋里去说话。 进屋后,他问:“你们怎么看?” 星临淡淡道:“杀了就行了。” 经扬和叶音:“赞同。” 苏然嘴角一抽,转过头问林向玉:“你怎么看?” 经扬:“凭什么无视我们!” 林向玉认真建议:“如果你不想杀了他们,又不想留下他们,那最好是让他们闭嘴了再走。” 苏然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 林向玉温柔地说:“割断他们的声带,砍了他们的双手。” 大家:“……” 鱼沥悄悄对经扬说:“你招秘书的标准是比你还狠吗?” 经扬:“……” 鱼沥:“你怎么不说话,你抖什么?” 林向玉又认真地思索:“但只要他们还有腿,他们依旧可以亲自把林市基地的人引到这里来,所以最好是把他们的腿也去除掉。” 鱼沥又问了:“你们人类都这么擅长做人彘的吗?” 苏然捂住额头,觉得已经没人能正经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认真考虑起来。 虽然不好说他们的具体位置会在什么时候被彻底曝光,曝光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至少目前来讲,确实最好是能藏就藏。 他不想随随便便地杀人,也不想留这样的两张嘴吃饭,所以最佳方案就是像林向玉说的那样,堵住他们的嘴再放他们走。 ……当然,做成人彘肯定是不行的。 他看向丹荧:“你的毒液……只能让人‘说’反话?” 丹荧领会到他的意思,立刻道:“前天我给鱼哥又扎了一针,和他一起研究了下,发现把毒液量加上去之后,不仅能让他在表面上‘说’反话,还能改变他的记忆,让他近一周的记忆也变成相反的状态。鱼哥完全意识不到这点,直到毒液效果解除。” 苏然又问:“嗯……那把毒液量拉满,能让效果维持多久……?” 丹荧露出隐秘的微笑。 * 院子里。 老梁和老刘看着一群人在屋子里背对他们嘀嘀咕咕,不禁有点紧张。 老刘咽了咽口水,低声问:“老梁,你说哪个是海鸥佬?会不会是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男的?” 老梁缓缓道:“你没发现吗,刚才他们所有人都在听那个小年轻说话。” 老刘一惊,睁大眼睛。 那个男孩子是海鸥佬?! 那么年轻的一个小男孩能当一个基地的首领?! 老梁叹气:“人不可貌相啊,老刘。” 老刘淌着冷汗,没什么主意地说:“年纪这么小,应该不会那么残忍做掉我们吧……?你是不是就是吃准这点才不松口的?” 老梁缓缓点头。 老刘很纠结:“可如果他们真决定杀掉我们怎么办?我们难道要为一条人鱼死在这里?其实告诉他们也没什么吧?” 老梁道:“那条人鱼的鱼鳞就消失在这块海域,我们要是这时候招供了,你猜海鸥佬会不会先找到那条人鱼?你猜首领知道这件事后,我们又会是什么下场?” “那、那大不了就不回基地了,总比死在这里好吧……”老刘喃喃着,下意识地说,“其实阿冰在海鸥佬的手底下也活得好好的……” 老梁立即竖起眉毛:“怎么,你难道要像他一样跟海鸥佬投诚?!” 老刘缩了缩脖子:“我这不是就随便说说……” 忽然一道阴影打下来,俩人抬头一看,悚然发现一头丧尸阴森森立在他们面前。 再仔细一看,这丧尸有点眼熟,这特么的不是他们在追的那头丧尸人鱼吗?! 两人目眦欲裂,银刹立即伸出双臂,用力捂住了他们的嘴。 他来这里当然是要解决掉这两个跟踪狂的。 他呲出牙,率先朝老梁咬过去! 老梁和老刘奋力挣扎,银刹连连咬空。 无声混乱之际,好不容易挣脱控制的阿冰也步伐僵硬地出现在了院子门口,看到这一幕面露震惊。 这是在干什么?那个装货怎么还跟老梁老刘干上了?! 他踉踉跄跄地跑进来,行动艰涩如一位百岁老人,屋内的十几个人完全没发现院子里已经变得这么热闹。 老梁注意到阿冰,毫无庆幸只有惊怒。 这家伙竟然还敢过来! 他终于挣开银刹的手脱口而出:“我——” 阿冰伸向银刹的手瞬间变成一把捂住老梁的嘴! 银刹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也被吓了一跳,扭过头就和阿冰大眼瞪小眼。 这一瞬间他们用眼神打了几个来回。 -你是谁? -你又是谁? -你想干嘛? -你又想干嘛? -我要弄死他们!一起? -?谁跟你一起? -??再不动手屋子里那些人就要发现我们了,你在犹豫什么,你要是放过手里那个人,他就要告发你了! 阿冰一惊,看向老梁。 老梁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我唔会,放顾你的——” …… 苏然他们商量完转过身就发现院子里两个人已经倒在地上抽抽了,浑身爬满黑色青筋。 两头丧尸正趴在他们身上,嗷嗷呜呜一副还想再咬他们两口的样子。 ——一个不见怎么就咬上了!! 苏然跳了起来:“顾晨!” 顾晨赶紧伸展出意念的触角——他皱了下眉头,疑惑的视线落在了其中更瘦弱的那一只丧尸身上。 伸向这头丧尸的触角怎么好像被打了一下? 然而转眼间,两头丧尸已经乖乖站起来了,似乎已经重新回归到他的控制之下。 苏然跑过去查看老梁和老刘的情况,赶紧喊道:“快把他们拉去沙滩上!” 他惊疑不定地问顾晨:“这是阿巴阿巴和阿巴阿巴2号?” “对。” “它们怎么又不受控制了?” “它们的反抗意识一直比较强烈,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能被控制住,所以我一直没下定决心处理掉它们。主要吧,它们一直是干活比较勤快的两个……” 两只丧尸抬头挺胸地立着。 苏然:“……” 他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片刻后,说:“那……那就让它们回去休息吧……” 两只丧尸乖巧地走了,其余人则合力把老梁和老刘拉到沙滩上埋起来。 好在这两人不是那种秒变丧尸的类型,也许还有救。 苏然凝重地思考了会儿,道:“顾晨,今晚你必须把他们俩看住了,不能再让任何丧尸靠近他们。” “好。” 现在的问题就是林市基地那边了,不知道他们发没发现基地成员丢了两个…… * 林市基地当然发现了。 而且他们在傍晚时就收到了老梁的消息,老梁说他和老刘追踪那条人鱼到了鹿安岛附近海域,之后就彻底联系不上了。 基地首领勃然大怒。 又是鹿安岛,他在鹿安岛上又丢了两个人! 之前就已经在海鸥佬的手上折掉了一支十三人部队,这次老刘和老梁失踪,想也知道肯定还是海鸥佬搞的鬼!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海鸥佬是在打他的脸! 副手询问道:“老大,要安排人去联系海鸥佬那边吗?” 基地首领发完一通脾气,阴恻恻地说:“不,我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是时候该逼他出面了。” “您的意思是……?” 他招招手,示意副手过来,附到对方耳边嘟哝几句,副手连连点头。 晚上八点,林市基地官方账号发布一个帖子,艾特了那位知名momo,质问道:“请问我们和您是有什么过节,要让您这样一声都不知会就扣下我们的人手?” 第61章 最近林市基地的名声不太好,骂他们的人太多,逼得他们把私信都关了。 这当中除了一些已知的事件,就还有一些投奔者的曝光,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发帖说林市基地嘴上说着欢迎所有人加入,实则却根本不是这样。 全都是亲身经历——只要私信他们,他们就会甩一个碰面地址过来,而等到真正碰面后,他们会高高在上地评估每一个来者的“价值”,“有用”的人才会被留下,“没用”的人只会被撂下,看着他们的车子绝尘而去。 一个基地要筛选入住者的资质倒也正常,但引起大家愤怒的是,你既然有标准那为什么不提前说? 是很忙,没空说,所以先甩个地址出来,等人到了再说?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家是为了什么才要投奔你们?翻越千里赶去林市,当大家是过去旅游的吗? 骂的人多了,内部人士也开始憋不住,透露最近基地搞起了“末位淘汰制”,从各方面评估每一个人的“有用”程度。半个月一轮,贡献少的直接踢出基地。 倒不是物资供养不了这么多人了,而是基地高层突然觉得可以“精益求精”,只留下最有“价值”的人,还可以让剩下的成员抽紧那根筋,随时保持在“奋斗”状态…… ……前两天就刚赶走十几个人,这些人不是没有贡献,干农活杂货都挺积极的,但不论怎么哀求都还是被扔出了大门,基地内部人心惶惶,却没人敢抗议。 太过离谱抽象,以至于又掀起了群众的怒火。 世界末日了还搞狼性文化,还看不起干“小事”的人,好啊,那制定这个规则的人又干了多少“实事”,有没有被一起量化,参不参与末位淘汰? 大家快把这个账号喷出屎了,有一部分人几乎每天都会来打卡,变着花样地骂,林市基地一直装死,概不回应。 因而当它今晚发出这篇笔记时,网友们瞬间精神抖擞了。 怎么,终于活了?终于想起这个账号的密码了? 想好怎么回应这些事了吗? 他们气势汹汹地涌进去,准备好新一轮开骂,结果一看内容——什么玩意儿,海鸥大佬扣押他们的人? “海鸥大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扣下你们的人,你们干坏事了吧?” “贼喊捉贼?” “大佬扣得好扣得妙[微笑]” “你们是不是派人去搞海鸥大佬了……我服了,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肯定是他们派间谍了啊,不然他们的人怎么会到海鸥大佬的手上?” …… 林市基地首领被气了个半死。 他将手机从副手那里一把抢过来,愤愤地戳起屏幕,亲自下场回复—— “我们是派人去调查一起事件!这件事和海鸥佬无关,只是调查的那两人一路追踪线索刚好到了鹿安岛附近,之后就失去联络了,我不问他问谁?!” 他把老梁的那条短信截图也给附了上去。 这次他们基地可是实打实的受害者,他一点都没在怕的! 而网友们看到这张截图,心里也开始泛起嘀咕:连截图都甩出来了,看起来倒像是真的,难道这次还真是冤枉他们了? 敏锐的人却立即抓住了其中的逻辑漏洞—— “看过图了,所以你们的人只是在鹿安岛附近消失了,并没有证据表明是海鸥大佬抓的人吧?” 其他网友瞬时反应过来。 对啊!这张截图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有人追踪线索到了鹿安岛海域,并没法证明是海鸥大佬把人抓走了呀? 也许是他们自己出事了呢?也许是他们的手机没电了呢? 也许他们压根没停留在鹿安岛,而是往前走,去到了一个没有信号的地方呢? 这条短信是今天傍晚发的,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小时,这就急吼吼要来讨伐海鸥大佬,根本是早有怨气,早有预谋吧? 换句话说,如果真怀疑是海鸥大佬扣下了他们的人,那他们有去找海鸥大佬私下沟通过吗? 评论区的风向立即反弹,这账号又回复了: “为什么知道是海鸥佬扣下了人?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微笑]半个月前我们有一支十三人的半丧尸小队外出执行任务,刚好任务地点也离鹿安岛很近,同样也是突然消失。消失之前领队传回来的消息是他们疑似到了海鸥佬的基地附近,后来就再怎么都联系不上了,估计是都丧命在那里了。” “为什么我不私下联系海鸥佬?因为只有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我们才有可能保住这次两个小伙伴的命。@momo请出来回应。” 评论区哗然。 之前已经有过类似的情况?十三个人都没了?? 尽管还是有人质疑怎么他们基地三番两次执行任务都执行到了鹿安岛上去,但评论区风向终于不是一边倒了。 “那确实有点微妙……” “海鸥大佬要不还是出来回应一下吧,到底是什么情况@momo” “是啊,出来把话说清楚,有误会也好解开。” 林市基地首领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就是要把事情搞大,要让海鸥佬看到网友们的评论,不敢随意动他的那两个人。 而在把人保下来之后,他就要捏住筹码进行一些谈判了。 他笃定了之前那十三个人早就已经死翘翘,如今死无对证,海鸥佬无法证明那十三个人最开始就是冲他过去的,因而他也就无法成为“受害者”,他的处决行为成为不了“正当防卫”,那么在线用户们也就不会再一面倒地站他,信任他。 就算是世界末日了,舆论也会给人压力。 只要能成功一次,他就能抓住海鸥佬的尾巴! 他看着评论区里的人开始和他一起催海鸥大佬出面,终于在沙发上坐下来,得意洋洋、胜券在握地架起二郎腿,等待起苏然的回应。 全然不知,另一头看到这篇笔记和评论区的苏然,头顶上默默飘过六个点…… 半个月前? 十三人小队? 都到“他的基地”门口了? 苏然抬起头,拧起眉头,疑惑地回忆——有这么回事吗? 想着想着,他神色一凛,和对面沙发上同样在看这篇笔记的星临对视一眼。 他谨慎地思考片刻,在这个评论区里回复: “没见过你说的那十三个人,有照片吗?” 他的现身犹如火星落入柴堆,瞬间燃起大火。 在线用户们激动起来了,另一头的林市基地首领也起劲了。 苏然的这条回复看起来特别像是苍白的抵赖,他想也不想就甩出了那十三个人的照片,悲痛地质问: “哦?这十三张脸你不认识?你忘得掉?这可是活生生的十三条命,你信不信他们现在在天上看着你?!” 他问得铿锵有力,认定海鸥佬必定会心虚,其他人也必定会同情和愤慨,完全不知道…………另一头苏然拿到这张照片就跳起来和星临一起出门了。 …… 虽然才晚上八点半,但如今没电视看,手机也没什么好玩,顾晨早早就睡下了,正要美美地进入梦乡。 骤然被苏然在楼下的喊声吵醒,他连忙换上衣服下楼。 碰面后,苏然简短说明了下情况,他脸色一变,和两人一起跑去沙滩,把所有丧尸都唤醒起来。 苏然对他说:“辛苦你了,把它们全都变成人类形态。” 此话一出,丧尸群中有几头明显眼神慌张起来。 顾晨严肃地点点头,闭上眼。 一分钟后,这些丧尸开始出现变化。 粉红色的新鲜皮肉一层一层覆盖上腐烂之躯,麻木的双眼迅速变得黑白分明,秃掉的头顶长出黑色秀发…… 这些丧尸慢慢恢复成人类时的模样,它们依旧呆呆地立着,一张张面孔非常陌生。 阿冰和他的十一名属下站在后方,一边流冷汗,一边努力装傻子。 大半夜的,海鸥佬这是在搞哪一出?怎么突击检查来了? 他不可能记得住一百多个人的脸吧?现在是在找谁啊? 难道是在找那个装货? 可那个装货刚才不知道偷溜到哪里去了,人根本不在这里…… 阿冰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眼前一花,苏然已经站定在他的面前。 他:“……” 苏然看看手机,再看看他,瞪起眼,脸上又失望又气。 “顾晨,放开它!” 阿冰感觉到禁锢住自己的意念骤然一松,冷汗更是哗哗狂流。 苏然:“阿巴阿巴1号,说话!” 阿冰:“…………” 他内心茫然,万分挣扎,犹豫片刻,两眼呆滞地发出:“阿……阿巴阿巴?” …… 末世app上,所有人都意识到,海鸥大佬消失了。 在林市官方账号甩出那十三个人的照片后,他突然就不吱声了! 这下好了,就连原本支持他的人也开始动摇。 难道大佬真的杀了十三个无辜的人,现在心虚跑了……? 林市基地首领仰天大笑——之前有多少人踩他捧那个海鸥佬,现在傻了吧? 骂吧骂吧,集火对方去吧,像之前辱骂他被丧尸爆菊那样辱骂对方去吧! 谁都不是好人啊!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momo再次出现,并且同样甩出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里,那十三个人俱在,只是灰头土脸的,其中十二个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另一个光溜溜的,就只裹了一层毯子。 他们像劳改犯一样在镜头前排排站好,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全都是非常心虚的模样。 Momo:“感谢提醒,不然还不知道基地里混进来了十三个奸细,现在人找出来了,给你们送回去?” 这条回复引起轩然大波,林市基地首领也傻了。 他猛地将手机拿近,照片里那十三个人分明就是他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那十三个,他们竟全都还活着! 评论区: “这就反转了?[呆]” “奸细??所以林市基地说谎了,这十三个人根本就不是无意中踏入鹿安岛的?” “好家伙,又被骗了!” “大佬刚刚是不是拿着照片去找人了?” “林市基地是不是以为这十三个人全都死了,死无对证,所以一口咬定是海鸥大佬无故杀人,想给他泼脏水?” “大佬好聪明,要是没把林市基地这张照片骗出来,他就算把人找出来了对面也可以否认说不是这些人……” “我就知道,林市基地盯海鸥大佬很久了,一直在搞事……” 骂声席卷重来,林市基地首领却难以置信。 这事分明有猫腻,那十三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立即质问苏然:“他们要是一直在你基地里做奸细,你怎么可能到现在才发现?你难道没发现多出了十三张陌生的脸吗?” 苏然直截了当地回复:“因为他们之前一直是丧尸状态,没人分得清丧尸的脸。” 林市基地首领敏锐地抓住了细节—— “所以你基地里有丧尸?你在养丧尸?你为什么要养丧尸?!” “关你什么事?” 苏然的一巴掌冷不丁打过来,把林市基地首领给扇懵了,没想到还能这么回复。 反应过来后,他气炸了,不甘心地再次质问:“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养丧尸?!” 快来人啊,这不可疑吗?这不奇怪吗?!和他一起拷问这个人啊! 网友们如期而至,一齐扇他巴掌—— “海鸥大佬能是常人?能搞出丧尸土和兔粪子弹的能是普通人?!他养丧尸必有他的道理,你瞎几把操什么心?!” 林市基地首领快被气晕了,这些人全都是笨蛋,笨蛋! 见那momo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要不要这十三个人”,他喉头一哽,气冲冲地回复:“……他们在你基地里呆了这么久,我哪知道他们有没有向你投诚?” momo反问:“那你不怕今天来的那两个也已经投诚了?” 林市基地首领简直要吐出一口血! 网友们快笑死了。 “是啊,今天消失的那两个不也已经在海鸥大佬那里呆了几个小时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投诚?” “相比较一个搞狼性文化的基地,肯定还是跟着海鸥大佬过日子爽吧?” “这么想想,换成是我我也要接这样的侦查任务,带着物资理直气壮地过去,投奔大佬……” * 苏然其实挺气的。 这十三个人干活勤快,算得上是近期丧尸农业大队里的积极分子了,结果竟然是林市派来的奸细! 他紧抿着唇,气场很低沉地等待林市基地的回复。 过了十几分钟,后者才发来一句:“我只要今天被你扣下的那两个。” 苏然抬起头,语气淡淡把这条回复复述给面前的十三个人。 肉眼可见的,这十三个人的表情全都碎裂了。 尤其是阿冰,不敢相信地问:“这是首领亲自回复的吗?” “不知道,你们自己看。”苏然把手机递过去。 阿冰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十三个人立马围拢起来。 而苏然看着他们,暗暗地思忖…… 这十三人当中,有一个人是在沙滩的角落里被发现的。 他们发现他时,这家伙的身上压了块很重的石头,让他根本起不了身。 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扒光了,说是有一个伪装成丧尸的半丧尸袭击了他,穿上他的衣服混进了海岸村里。 所以,现在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没被找到。 是谁? 会是刚才那群丧尸中的哪一个? 说起来……刚刚是不是没看到阿巴阿巴2号? 想着想着,苏然的怨念就更重了……左右两边的人鱼和顾晨默默远离这股怨气…… 阿冰他们浏览完整个评论区,非常失望地确定了一件事:此刻在用账号回复网友和苏然的,正是他们的首领本人。 那欠揍的语气舍他其谁。 然而首领再欠揍,他们到底也把对方当首领看待,因而此刻的心情非常失落。 他们把基地当做家,把首领当做恩人,正因为如此,当初才会毫不犹豫地接下侦查鹿安岛的任务,舍命来到这里。 结果他们为之奋斗的人这么轻易就舍弃了他们,那种嫌弃的语气,分明是不想跟他们沾上半点关系。 阿冰默默地抬起头,看到苏然正冷眼望着他们,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些日子虽在顾晨的控制下受尽羞辱(好吧,其实主要还是被控制住身体这件事让人破防),但他们也亲眼看到了海岸村里的真实面貌。 这里真正的活人很少,但都像家人一样相处。 这里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勾心斗角。虽说老是在心里骂“海鸥佬阴险狡诈”,但阿冰也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就是立场感作祟,得靠不停的自我洗脑来提醒自己不能背叛首领……可实际上呢,海鸥佬看起来年纪轻,却像一个大家长,只要是被他认定的人,都会受到他的照顾。 他们也亲眼看到海鸥一次又一次地带着物资飞走,这位青年不求回报地支援远方的陌生人,而这是他们在林市基地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此刻,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换成是自家首领,老早就叫人拉出去把他们处理了,苏然却还冷静地坐在这里,跟他们这样谈话。 阿冰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令他喉头哽塞。 他嗫嚅道:“那、那您是什么打算……” 苏然也不知道。 他抱臂沉默片刻,问:“你们有地方去吗?” “……没有。” 十三个人垂头丧气,像是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流浪狗。 阿冰挣扎再三,顶着满腔羞愧站出来问:“我们……我们能不能留下?”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耳朵里摘下那枚一直到现在都还留在里头,却已经沉默许久的耳麦,扔到地上狠狠踩碎。 其他十二人愣住,反应过来后,立即也做了一样的举动。 阿冰涨红脸道:“我们脑子笨,想不了太复杂的事,说句实话,如果首领还要我们,我们这会儿肯定还是想回去的。当初在我们艰难的时候是他给我们提供了住处,是他给了我们一份饭吃,我们都记着这份恩情。” “但现在他抛弃了我们,这是事实。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却没有选择杀掉我们,这也是事实。我们清楚您不是被舆论裹挟不敢杀,因为就算老梁老刘丧尸化了,您还是想尽力救他们一把——” 苏然干巴巴提醒:“他们俩是你咬的。” “……”阿冰镇定地说,“我当时以为他要害我。这件事是我鬼迷心窍,犯了错误。” 他的属下叽叽喳喳说开了。 “领队您当时不是想救老梁他们去的吗?” “对啊,怎么后来改主意了?” 阿冰:“呃,我当时遇到了那个跟我们一样装成丧尸的怪人……” 苏然趁机问:“那家伙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有注意到吗?” 立刻有人报告:“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沙滩上了,身上光溜溜的,应该就是从海上游过来的。后来老梁和老刘不是也过来了吗?我怀疑他们俩就是追着那个家伙过来的!” 苏然陷入思索。 那两人确实说过在跟踪一个目标,这事得等他们卧沙结束后好好问问…… 他重新看向阿冰:“你继续。” 阿冰的脑袋卡了一下。 “呃,就是,反正,我们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用行动告诉您收留我们绝对不会是一个赔本买卖!我们会继续努力干农活,需要我们时我们也绝对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我们不怕死——” “——收留人从来都不是一项‘买卖’。” 苏然打断了他们。 他们怔住。 苏然平静地说:“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赴汤蹈火。在这里大家是一体的,有困难会一起解决,不会只让一部分人去送命。我只问一句,你们是真心想留下来吗?” “如果你们其实并不想留,只是因为不知道能去哪里所以才向我表忠心,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我会送一部分物资给你们,让你们带走。这部分物资至少能保证你们一周内的吃喝。你们是半丧尸,能自由切换到丧尸状态,在城市里游走相对比较安全,一周的时间应该足够你们找到安全屋了。” “你们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想好了再答复我。” 十三个人面露愕然,没想到苏然会说出这番话。 事实上,留下来诚然是最简单、最轻松的决定,但客观上来说,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苏然可能会一直对他们抱有戒心——也许苏然并不这么想,但他们也许会这么怀疑。 日子久了,猜忌会在他们之间逐渐形成,而这样的相处想必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因此,苏然此刻做出的允诺其实是方便了他们。 带着一周份量的粮食和水离开这里,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宜居之地,在那里扎根、构建新的生活,这样或许更干净利落,但是…… 阿冰扭头看向自己的属下们。 他们的眼神比起刚才还要更加坚定了。 苏然的话反倒让他们觉得,他们这次的选择没有做错,所以,答案已经清晰—— 阿冰回过头来。 他握紧双手,沉着而坚定地回答:“谢谢您,但我们希望……这里能成为我们新的家。” 一个……不会再抛弃他们的家。 苏然了然了。 其实在开口前他就已经做了决定,只是他必须要确认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当然,还得令他们坚定一下信念。 他放下双手,点点头道:“行,那我也坦白跟你们说,我还是得给你们设一个考察期。我会让丹荧给你们注射一定剂量的反话毒液,毒液效果消失的那天就是考察期结束的那天。你们能接受吗?” 十三个人昂首挺胸,齐齐回答:“能!” “行。” 苏然拿出手机,重新打开林市基地的那篇帖子。 此刻,评论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网友们各种嘲讽,林市基地官方账号也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到处怼人,被人怀疑是不是他们首领亲自上阵了。 苏然留言道:“那两个人可以还给你,明天我就放他们走。” 该账号立刻回他:“我们要过来接人,两个方案给你选,要么你直接把你们基地地址私信给我,我们过来接,要么你定一个位置,我们在那里等,如果是后者你必须负责把他们安全护送到那里!” 网友们骂骂咧咧。 “还叫你谈上条件了,你有选择吗?” “你还想让海鸥大佬把地址暴露给你?想得美!” “凭什么让海鸥大佬出人护送?” “不要脸皮!” 苏然却一口应下了第二种方案。 他也没去后台私信,直接在评论区里说:“地点就定在跨海大桥光市的那个口子上,我会把人送到那里,之后的事我就不管了。” 第62章 不论在线用户们怎么群情激奋,这件事在约定好之后,就变成了苏然和林市基地二者之间的私事。 林市基地官方账号终于关注了他,发私信说他们的人大概明晚八点到。 苏然回了个“嗯”就放下手机。 * 第二天傍晚,他们一起去海边看老梁和老刘的卧沙情况。 这两人闭着眼睛在沙坑里呼呼大睡着,身上的黑色青筋已经消褪不少。 被叫醒后,他们一脸茫然,等目光扫过苏然身后的阿冰……就跳起来就朝他扑过去! “你这个叛徒!我弄死你!” “我要告诉首领,你完了我告诉你!” 阿冰恭顺地站在那里,任由他俩怎么打他晃他都岿然不动,低眉敛目地说:“两位先生请勿激动,您二位刚刚完成丧尸化逆转,现在可以尝试一下转变形态。” “什么玩意儿,我跟你说话呢,你看着我!” “你果然已经成为海鸥佬的走狗了,我呸!” 阿冰继续恭顺:“转变为丧尸形态后您二位就可以在丧尸中间自由穿梭,但要注意不能太过活泼,不然还是会引起丧尸的注意。离开这里之后最好能找到土堆之类的替代环境再连埋五天,务必确保身体状态能稳定下来。” “叽里咕噜什么,说人话!” “你tm是人机吗,我们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旁边忽然插进来一句话:“——当时咬你们的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吧,是谁?” 老梁听了脱口而出:“对,还有那条死人鱼,那条人鱼竟然也混进——” 他倏然僵住。 说漏嘴了! 再看一旁,年纪轻轻的海鸥佬愣了愣,扭过头就震惊地看向了自己身旁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 英俊男人瞟他:“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但人鱼……” 电光石火之间,苏然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星临的唇角缓缓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们身后,鱼沥他们亦是若有所思。 老梁看不懂他们的反应,只觉得坏了,地心族的消息透露给了海鸥佬,这事要是最后让海鸥佬占了便宜,首领绝不会放过他们俩! 又忽地一个激灵。 他们现在在海鸥佬的手上,海鸥佬压根就没说过会放他们走…… 苏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静下来后道:“我已经跟你们首领交涉过了,今晚就送你们走,他们会到跨海大桥的另一头来接你们。” 老梁和老刘愣住,反应过来后喜不自胜。 首领竟然派人过来接他们?这也太暖心了! “有句话希望你们能替我带给你们首领——”苏然的话还没说完,他缓缓说道,“不要再过来打扰我们,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客气了。” 老梁和老刘瞬时敛了笑意,咽下口水。 ……海鸥佬虽然年轻,但他说出来的这句话,他们不敢无视。 可私下里,他们又悄悄在想,如今你基地位置都暴露了,未来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我们回去就能带人打过来,你硬气什么,吓唬我们什么? 苏然才懒得管他们怎么想,给丹荧使了个眼色。 丹荧悄咪咪地往旁边绕开去,趁这两人还在心底蛐蛐苏然,来到他们的身后,悄悄伸长他的刺…… 老梁和老刘:“哎呦!” 丹荧咻一下将刺收回,在这两人转过头来时将手背到身后,梗着脖子道:“我都听见了,你们在心底说我们首领的坏话,说坏话就是要受惩罚!” 老梁和老刘:“……” 行行行,你们最厉害,都能到听心声了! 偷偷戳人屁股,阴险! * 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早。 老梁和老刘去不了别的地方,还要受到监视,无聊只好原地练起形态转换。 别说,虽然恨阿冰恨得牙痒痒的,但这技能是真好用。 变成丧尸之后,他们感觉身体机能好像加强了,和周围那些丧尸也融为一体了,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特别自由。 就是脑子好像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像有一层雾蒙着一样,刚刚经历过的事转眼便有些忘了细节,不知道是不是丧尸化的后遗症…… 两人没太在意,摇头晃脑便把这种小事放到了脑后。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终于到了晚上七点。 苏然对阿冰说:“准备出发吧。” 十三人半丧尸小队站在院子里,他们扣押着老梁和老刘,齐齐站直身体,吼声直上云霄:“是!” 经扬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正架着二郎腿摆弄手机。 院子里停放着几十台无人机,在这一刻齐齐起飞,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院子门口,顾晨背对他们,面前立着一百多头丧尸。 听到苏然的号令,他侧过身,一百多头丧尸也齐齐让道。 苏然拿起手机,对另一头的章时说:“你们在信号塔上观测住情况,有问题随时联系。” “好嘞,包在我们身上!” 老梁和老刘看着这一切,暗暗咽下口水。 ……也许,他们真的小看海鸥佬了…… * 另一头,光市。 整座城市没有一丝灯光,唯有悬在夜空中的银月维持着光亮。 跨海大桥的口子上,几辆车停在路边,一群健壮的男人抱臂站在桥口,迎风耐心等待。 他们身后是各种森然林立的建筑,其中几栋写字楼格外高,足有八十层。 其中一栋楼的六十二楼,隐隐有几道人影在窗前晃悠。 ——那同样是林市基地的人,是今天赶来的另一支分队。 事实上,早在下午两点他们就已经抵达这里了。 按照首领的要求,他们当时迅速找到一个临时据点,想办法启动楼里的备用发电机,抵达了他们能够抵达的最高楼层。 架好几台望远镜,确保从这个高度能够俯瞰到几乎整座鹿安岛之后,他们便开始耐心等待天黑。 他们首领的计划是这样的: 天黑之后,丧尸就会开始活跃,纷纷来到大街上。 海鸥佬要在这个时候把人送过来,不论他是不是亲自出动,到底是不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反正老梁和老刘总是两个活人,一路过来总会引起丧尸的骚动吧? 就算是开车送人,也一定会引起丧尸的注意吧? 他们在这六十二楼的高度上或许无法精准捕捉到岛上活动的人,但一旦丧尸大面积骚动起来了,他们就能通过望远镜观测到这一现象,然后再由丧尸骚动的路线反向推出海鸥佬的基地所在位置。 ——没错,要人根本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他们甚至压根没指望老刘和老梁能活着踏出鹿安岛。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借此机会勘破海鸥佬的底细。 就在刚才,接人的小分队已经下楼,站到桥口。 而此刻,留在六十二楼的另一支分队则已经将几台望远镜对准鹿安岛,屏息凝神做好准备。 骚乱,会从哪里出现? …… 老刘、老梁和十三人半丧尸小队正在岛内偷偷摸摸地穿行…… 十五个人全都是丧尸状态,老刘和老梁被护在最中间。 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只闷头跟在阿冰的身后走。 道路两旁有无数丧尸在晃悠,他们能清楚感觉到那些丧尸麻木冰冷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缓缓爬过,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没有亮灯的无人机在低空嗡嗡地伴他们飞行。 遥远的信号塔上,有一层楼亮着微弱的光。 他们一路穿过纵横的街道,越过鳞次栉比的楼宇,路过中心商场和里头严肃望着这一幕的人,不停歇地往前、往前…… …… 桥对岸的写字楼上,观测小分队队长看了眼时间。 已经七点四十分了,海鸥佬怎么着都该把人送出来了吧,怎么岛上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他问属下们:“所有方位都没迹象?” 属下们纷纷转动望远镜。 “没有,队长!” “我也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奇了怪了,难道海鸥佬临时变卦,不打算放人走了? 队长神情凝重。 昨天开会的时候他们倒也讨论过这个可能性,但大家一致认为海鸥佬应该不至于这么不守信用。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道海鸥佬的基地就在大桥边上,过来只要几分钟就行了? 不对啊,跨个桥怎么着也得要时间吧? 他想来想去,还是暗暗告诉自己,再等一等,也许马上就能捕捉到那家伙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岛上的十五人在黑夜中不断往前推进,岛对岸的人越来越焦躁。 而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在光市深处那座于夜色中高高耸立的信号塔里,有人在黑暗的房间中,轻轻拨动了一枚控制台上的手柄。 …… 丧尸病毒爆发之后,这颗星球上的每一座城市都变得像是死城。 没有活物,没有声音,没有光亮。 然而事实上,在每一座城市的角落里,又还有零星的幸存者在艰难地苟活。 他们的数量很少,活得都很安静,存在感也都很微弱。 当有人驾车从城市间穿梭而过时,后者不知道前者的存在,前者也不知后者曾路过。 光市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林市基地小分队全然不知,在同一栋写字楼、同一个楼层的隔壁房间里,其实有几个活人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那是五个年轻人,三个女性两个男性。 由于一直以来昼夜颠倒的作息,他们在丧尸病毒爆发后除了要出去找食物的日子,其他时候基本都是白天睡,晚上醒,此刻正是他们醒来的时候。 一般来讲,醒来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 实在饿的话就吃点东西,能忍的话尽量还是忍着。 想要打发时间可以玩手机,幸运的是他们在外出觅食时找到不少充电宝,得以让他们的电量续到现在。 此刻,一个名叫洪雅妮的女孩麻木地解锁自己手机,刚想照旧打开贪吃蛇,两个弹框就接连出现在她面前。 【欢迎来到光市!】 【幸存者的互助小窝】 【点击下载】 她愣了足足十秒,豁然坐直身体,不敢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的右上角——信号……竟然是满格的,它竟然是满格的! “你们快醒醒,看手机!信号来了,我们有信号了!”她激动地叫起来。 其他四人还躺在地上,全都睁着眼睛发呆,闻言愣愣地转动眼珠子看向她,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傻愣着干什么,快去看!你们快去看呀!” 四人懵懵地拿起自己的手机。 解锁屏幕后,他们和洪雅妮一样,接连收到了那两个弹框,他们一开始还是有点茫然,等终于回过神了,他们坐起身瞠目结舌,眼眶迅速变得通红。 ……多久了?都过去多久了?! 他们都以为这日子就这样了,不会再好了,人类会走向灭绝,挣扎根本没有意义,他们都已经在默默安排自己的死亡了,竟迎来了这样的转机! 洪雅妮激动地下载了那个app,很快,一个陌生小图标出现在了屏幕上。 她手指发抖地点开,这个app好像不用注册,她可以直接浏览到首页的那些笔记,一篇篇鲜活的文字,一张张多彩的照片映入她的眼帘。 里头的人们好像已经使用这个app很久了,他们在讨论各种各样的事,而他们五个却像闯入了新大陆,此刻压根什么都看不进去,只呜哇乱叫着,激动地不知所措…… 十几分钟后,他们才算缓过来。 洪雅妮改了自己的昵称,神情郑重地回到首页,想浏览帖子了解一些讯息,却在这时发现,好像有很多人在讨论他们现在所在的光市? 小伙伴们也发现了:“我们这里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他们都在说?” “不知道啊,点进去看看!” 洪雅妮点进其中一篇帖子,内容是—— “现在这会儿大佬和林市的人已经在做人质交接了吧?我总感觉林市基地还会搞幺蛾子,我不信他们真有那么在意那两个人,能为了他们冒这么大风险跑去光市。” 评论区: “我也不信,他们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海鸥大佬就不该应下的,他放走那两个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林市基地的目的在探查大佬的基地位置,大佬真的得小心他们……” “啊啊啊要是光市也有信号就好了,想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 洪雅妮他们有些茫然。 林市基地?海鸥大佬?这都是什么? 人果然不能断网,一断网就跟不上时代。 其中一个小伙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记不记得我们还在市中心那家肯德基里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了很奇怪的海鸥?” 这句话唤起了大家的回忆,他们立即点头。 “有有有!” “那些海鸥吊着一大坨东西,好像是从鹿安岛的方向飞过来的!” “海鸥大佬是指这个?那林市基地又是什么?” “是林市有人组成了一个基地吧?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林市基地的人和‘海鸥大佬’在光市做人质交接?他们在哪里交接?” 洪雅妮想到什么,忽然起身跑到窗边,往下一看:“——在前面,他们就在桥口上!” “什么?” “我靠?” 其他四人赶紧起身跑过来,视线越过前方的几栋矮楼,落向跨海大桥的口子。 ——真的,有十几道身影站在那边,一旁还停着几辆车,分明就是那个什么林市基地的人! 他们震惊极了,网上讨论的大瓜竟然就发生在他们的身边,这是什么运气? 洪雅妮弯腰拿起地上被放置已久的相机。 他们五人全都是段成风的粉丝,过年那会儿听说偶像参加的综艺节目组到鹿安岛来录制了,才特地跟过来的。 五个人都有非常成熟的应援经验,制作好手幅,带上小礼物和信,人手一台相机,万事俱备只等偶像,哪想到还没见到人,丧尸病毒就爆发了! 此刻他们多少有种滑稽感。 其实他们辛辛苦苦跑来这栋楼并不是因为觉得这里有多安全,而是默契地觉得从这里跳下去能死得干脆,没想到现在人不用死了,这里反倒成了他们的绝佳吃瓜地点。 洪雅妮拉开窗户,想拍得更清楚一点,没想到隔壁传来一阵争吵声—— “岛上根本没动静,海鸥佬就是放我们鸽子了!” “那现在怎么办?闪光弹还放吗?” “首领给我们闪光弹是为了在岛上出现动静的时候能照得更清楚一点,现在人都没出现我们放什么弹,不是纯浪费资源吗?” “等等,我手机怎么有信号了?” “我也有,怎么回事,光市信号塔上有人了?” “我给首领打个电话!” 这边,洪雅妮他们震惊地面面相觑。 ……擦,这也太刺激了吧? 一个男生眼珠子一转,比出一根手指,表示他有一个点子。 他端起手机,捣鼓一通,迅速开出一个直播间,标题是“现场直播林市基地海鸥大佬交接人质”。 其他四人一脸佩服。 这小子是段成风的大粉,过去为了涨粉,没少蹭社会各界热点话题,活生生把自己账号搞成了营销号的模样。 该说不说,功力不减啊。 果然,很快就有观众涌入直播间,弹幕上全在惊诧。 “???主播人在哪里?” “光市现在没信号吧,怎么直播?” “蹭热度的?” 小伙子悄悄说了句:“光市刚刚来信号了。” 语罢便不再多说,把镜头对向前方跨海大桥,观众们全都震惊了,镜头画面里竟真的是通往鹿安岛的跨海大桥,夜色中真的有人在那里等着,惊叹号和问号不断从屏幕上飘过。 小伙子正想说巧不巧,林市基地的人就在他们旁边,就听一旁传来一句暴喝—— “什么,那海鸥佬人还没出来?!” “是的首领,我们到现在都还没观测到迹象,您看要不撤——” “撤个屁!不准撤!”这道好像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情绪激动地骂了几句脏话,道,“海鸥佬肯定已经出来了,他肯定用了什么办法躲过了那些丧尸!你们这样,你们现在就把那五颗闪光弹全部放出去!” “首领?!” “照我说的做,把岛上的丧尸全部刺激起来,我不信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地过来!” 直播间里,弹幕静止一瞬。 紧接着,各种脏话糊满屏幕。 洪雅妮他们震惊地看着隔壁窗户里飞出去五枚“导弹”,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工具发射的,五枚“导弹”径直飞越到鹿安岛上空,轰然炸开。 五声巨响,它们点亮了整片夜空,也照亮了大地之上密密麻麻的丧尸。 这一刻,洪雅妮他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疯了,隔壁疯了吧?他们想干什么啊?! 而同一时刻,苏然在自家客厅里接到了预料之中的电话。 章时语速飞快地说:“然爷,对岸有人从一栋楼里射了五颗闪光弹过来,阿冰他们现在停下了,他们周围的丧尸好像注意到他们了!” 苏然冷静地说:“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对等在门外的顾晨说:“出发。” 顾晨站直身体:“好!” …… 闪光弹只亮了一瞬,却引来一系列的变化。 岛内岛外,线上线下,无数人都坐不住了。 直播间里骂得不堪入目,“就知道林市有别的目的”“他们是想杀了海鸥大佬”“去死啊”“林市基地你们今晚就被丧尸咬死”“人渣”“吐了”,各种各样的弹幕铺满屏幕。 洪雅妮他们都没心情拍摄了,此刻正忧心忡忡望着海岛的方向。 而隔壁房间里,林市基地的人全然不知自己又一次被直播了,一群人正紧盯着望远镜,紧张地等待变化的出现。 他们等啊,等啊……终于,有情况出现了! 在岛中部的一条十字路口,分散在那里的丧尸忽然骚动起来,它们开始聚拢,迎向后方! 立刻有人喊:“捕捉到了!” 队长手机里立刻传来他们首领的声音:“看到老梁和老刘了吗?” “看不清楚人,天色太暗了,但丧尸动起来了!” “录下来,赶紧用手机录下来!” “是!” “报告,那个位置的后方忽然涌来很多丧尸!” “他们被两面夹击了?” “好像是,后方那些丧尸好像把那地方包围起来了,老梁和老刘可能有危险!” “不去管他们,盯住那些丧尸就行,他们现在还在前进吗?” “是的!” “他们的速度加快了!” “他们马上要上跨海大桥了!” 随着一声声汇报,前方的丧尸群离他们越来越近,林市基地的人全都很激动——尽管事情和预计的不太一样,但总算有进展了! 然而很快,不论是他们还是在桥口接人的那支小分队都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望远镜前,一名属下喃喃:“不对,那些丧尸有点不对……” 他们首领立即问:“什么东西不对?” “那些丧尸……就是刚才从后面冲上来的那一批,它们好像、好像是在保护中间的人……” “不对啊领导,它们很奇怪,它们……” 属下的嗓子变调了:“——它们好像不是普通丧尸,是半丧尸!那些好像全都是半丧尸!” “太多了,数量太多了,至少有上百个!!” 正在看望远镜的属下们全都骚动了起来,手机那头炸了:“一百多个?怎么可能,海鸥佬从哪里找来那么多人?!” 小分队队长也惊了,大步上前推开一名属下,弯腰看向望远镜,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视野中央那正在朝他们涌来的丧尸团中,有很大一部分丧尸明显是在包围守护中心的一部分人,它们冷静地不断往前,而被它们挡在外围的……才是真正的丧尸。 后者嘶吼乱叫着一路被碾过来,带过来,带向桥的这一头…… ……不好,不好! ——桥口上,接人小分队慌张地后撤。 太慢了,会来不及的! 队长立即直起身,声嘶力竭地朝窗外吼:“快跑!快进车里!快离开!快走!” 吼声传递出去,那头的人能不能听见,无人知晓。 桥上,密密麻麻的丧尸被乌泱泱碾到了桥的这一头,如同雪崩一样涌向那十几个林市基地的人。 他们连滚带爬跑回车里,丧尸却追上来,跳上了他们的车,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他们被丧尸重重包围了! 观测小分队也陷入到了慌乱之中,突然看到窗户前有什么东西往下坠落。 他们愣住。 又一件东西从楼上掉下来! 又有一件! 楼上不停坠下/体积巨大的东西,那是…… 那是…… 他们惊恐地后退,楼上不知道第几次掉下东西,而这一回,那“东西”却一把扣住了窗沿—— 那是一根腐朽的手臂。 那是……那是……丧尸…… 他们目眦欲裂。 刚才队长喊得太大声,他们被楼上的丧尸发现了…… 一声尖叫划破黑夜。 接二连三的丧尸掉下来,扣住他们的窗户爬进来,他们连望远镜都没来得及收走,惊恐地转身就逃! 丧尸前赴后继地追上去,发出的嘶吼声吸引来楼内的其他丧尸,林市基地的人被两面夹击,尖叫声此起彼伏。 隔壁。 五个年轻人还在呆呆地拍摄桥头的那一幕。 在两个人质被释放,乌泱泱的丧尸大军和林市基地的几辆车对抗起来之后…… 那群护送人质过来的半丧尸却迟迟没有撤走。 它们,不对,应该说是“他们”? ……他们神色冷漠,或站在地面上,或蹲在车顶。 他们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齐停留在原地,停留在镜头中,像是在无声地传递一条讯息: ——不要再试图刺探鹿安岛。 这里,不是任何人能乱来的地方。 第63章 网上对此次事件爆发了热烈的议论。 “你们看到最后了吗?那么多半丧尸是真的?[石化]” “我截屏数了下,大概有156个,大佬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半丧尸的??” “其实最近我们基地试了一下,不管被咬后丧尸化速度怎么样,第一时间拉去埋土都有机会可以逆转成半丧尸,也许海鸥大佬的这批战士都是临时转化出来的。” “那也得有这么多人被咬才行吧?” “???什么意思,是说大佬为了炼化出半丧尸部队故意让人去被咬?” “不是吧,我觉得大佬不是这种人……” “我也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就说小小一个鹿安岛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活人?我们这个app现在点亮8座城市了吧,幸存者但凡收到弹窗应该没有不会下载的,但在线用户总共也才359,每座城市平均才44-45人……” “所以大佬到底是怎么组织起这支部队来的啊啊啊太好奇了[抱头]” “大佬之所以能成为大佬不就是因为手段神秘[淡定]膜拜就完事了。” “可以说吗,我感觉大佬其实早就猜到林市基地的目的了,之所以会应下来就是想趁此机会震慑他们。” “+1别说林市基地了,直播最后那一幕我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他爹的我想揍死林市那帮***(因为骂太脏被屏蔽)海鸥大佬帮了这么多人,他们林市基地又干了些什么?!他们要是再敢碰海鸥大佬,我翻山越岭爬都要爬去林市炸了他们!”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但我还是希望林市基地这帮人早点死[微笑]” “他们最好今晚就死[微笑]搅屎棍[微笑]” “话说是不是有人闯到光市信号塔上去了,不然怎么突然来了信号?” “能闯上信号塔的都是勇士,光市也有猛人啊……” …… 此次行动,林市基地总共出动了三十六人,最后坐上车逃出生天的只有十六个人,加上老刘和老梁,也不过才十八。 三辆车在夜晚的马路上开出歪七扭八的路线,一大群丧尸犹如蝗虫尾随在他们后方,过了整整六条街才彻底被甩掉。 彼时车里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车子的速度终于慢下来。 他们终于能安定地驾驶,讨论今晚发生的事情。 高耸的信号塔逐渐出现在前方,依稀能看见,塔尖上有了一抹光亮。 忽然—— “前面有人!” 一声惊喝过后,三辆车急刹车停下。 夜色下,前方出现了一支一字排开的队伍。 林市基地所有人都差点要以为海鸥佬派来的那支半丧尸队伍包抄他们了,心脏差点骤停,可就着车灯光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就是一群普通人类。 ——不对。 似乎也不普通…… 那群人个个荷枪实弹,高大强壮,并排站在一起,如一堵墙般拦住他们的去路,气场森然冷厉。 林市基地的人咽下口水——这是群什么人? 一个男人走出来,身穿一件黑色紧身衣,腰间别着一把枪,模样颇为英俊。 他彬彬有礼地说:“后方是我们的基地领域,请各位转道走吧。” 林市基地的人全部愣住。 光市竟然也有基地了? 怪不得……怪不得能点亮信号塔,看来是集结起不少力量了。 又仔细打量了眼这群人身上的装备……算了算了,他们今晚消耗太多,还是别硬碰硬了。 打头的车辆默默调头,想往左边去,没想到,那个男人又发话了: “我说后方是我们基地领域的意思是,这后方的一整块市区区域都是我们的地盘。你们要走的话,请原路返回,从跨海大桥那边绕走吧。” 林市基地的人一听,脑子炸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边现在全都是丧尸,我们刚从那里逃过来!” “我们贴着你们基地的边走不行吗,又不进去!” “就是啊,我们是要去林市,对你们基地不感兴趣!” 男人笑了笑。 下一秒,打头那辆车的车窗玻璃出现一个洞口,蛛网纹瞬间爆开,上一刻还在叫嚣的人集体消了声。 坐在后座的人僵硬地转动眼珠子——后窗玻璃出现了同样一枚洞口。 这帮家伙……竟然就这么开枪了! 随着柔和夜风而来的,是那个男人依旧温和的话语。 “请转道而行吧。” 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商量。 只有命令。 要是再不配合,他们就不会那么温和了——男人仿佛在述说着如此的潜台词。 林市基地一行人咬紧牙关,冷汗沿着颊边簌簌而下。 他们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碰到这种硬茬子?光市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人物的,怎么之前他们过来时没碰到?! 车子里,焦虑的低语声响起。 “怎么说,我们真要调头啊?” “那群丧尸肯定还在那里,我们回去就是送死!” “那硬闯过去就不是送死吗,没看到他们身上有多少枪吗?” “队长,你们说怎么办?!” 接人小分队和观测小分队队长各自开着一辆车,两人隔着车窗对视一眼。 片刻后,三辆车窝囊地调了头。 这么对比起来,从跨海大桥那边走,他们好歹还有生机…… 后视镜里,那排战士的身影不断远去,男人脸上的微笑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唯有信号塔顶端的光亮,始终如一。 * 在把老刘和老梁送走之后,海岸村这边也没消停下来。 苏然让经扬派出剩下所有的无人机,四散开来寻找那条神秘的“人鱼”,大家伙也全部出动,投入到搜查当中。 奇怪的是,他们都快把整个村子翻遍了,也没找到人。 难道那家伙是知道自己露馅,已经逃跑了? 星临从一户漆黑的院子里推门出来。 无人机飞行的嗡嗡声环绕在四周,前方依稀可见鱼沥露霓他们一窜而过的身影。 他原地站着,思忖片刻,眸光一转,视线落在了斜前方的苏家院子上。 近些日子,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整个海岸村终于全部变为安全地带。 因而在走出家门时,大家都不再会万分警惕地将院门关上。 此刻,苏家院子就敞开着大门,雪团和珠珠在门口张望。 星临迈步过去。 雪团和珠珠见他过来,亲昵地凑到他的脚边嗅闻。 星临慢步走入客厅,站定,环视一圈,再往前,走上楼梯。 二楼空无一人,甚至没有亮灯,唯有月色在窗边的地面上洒下一片银光。 三楼,客厅里打着一盏小夜灯。 星临刚看到这层楼的情况,脚步就停顿了下。 随后,他迈上最后一层阶梯,径直走到苏然的房间门口,停住。 ——房门紧闭,门前的地上躺着一片小小的蓝紫色鱼鳞。 他弯腰,捡起来,面无表情地打量。 下一秒,果断抬起手,摁上门柄,拧动,推开。 ……门的另一边地面上躺着更多的鳞片,大概有十几枚,被摆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小的爱心。 “……” 良久,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 …… 楼下传来说话声。 “今天晚上就这样吧,明天白天再用无人机找一遍。” “行,那我先把它们叫回来了啊,你自己晚上把门窗关好。” “你们也是,阿冰你们也走吧,自己去找房子住,别去后面那家院子就行,那是昇哥家的。” “好!” 星临慢慢踏下楼梯,看到苏然刚刚送走经扬和阿冰两人,将客厅大门关上。 回头看到他,苏然嘟哝道:“那个人鱼会不会跟你们认识,有过节?不然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躲来躲去的?我们对他又没敌意。” 他走到一旁拿起扫帚和畚箕,习惯性地收拾起客厅,每天晚上都得这样扫一遍地。 “……不过林市基地的人追了他一路,他对我们警惕点好像也正常。但他如果要一直这么躲下去也不行吧,好奇怪,感觉会被偷窥……” 他摇头晃脑,一路扫来楼梯前,将地上的碎屑垃圾扫进畚箕。 转身的瞬间,后腰裤缝上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一闪而过,似乎是夹着一枚鳞片。 星临慢慢迈下两层台阶,微微垂下眼。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感觉要把他叫出来还是得靠你们,毕竟你们是同类,”苏然转过身对他说,“他对你们总没那么——” 人鱼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站定,冷不丁抬起手,掐住他的下巴,侧过脸堵住了他的嘴。 苏然僵住,脑子哗一下空白。 ……什……么? “——我操/你XXXX!” 随着一道清脆的撕裂声响起,一连串很脏的脏话从后方骤然出现。 苏然的唇痛了一下。 人鱼倏然掀开眼睫,一把将他薅到身后,抬起手就扣住了不知从哪里飞扑过来的男人的脸。 这家伙奋力地想要抓挠他,奈何手臂不够长,人也不够高,指尖在离星临脖子几厘米远的空中努力地绷直。 他有着一头秀丽的及肩黑发,肤色像珍珠一样白,身上却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嘴上尖叫辱骂。 “你竟然敢亲他,我杀了你,我弄死你,啊啊啊啊我要撕烂你的嘴!!” 苏然站在星临身后,依旧是大脑宕机的状态。 他的下唇有一抹红,水润欲滴,欲破不破的样子,是刚才被咬的。 人鱼站在他身前,用毫无情绪波澜的语调说:“竟然藏在这种地方,副总统知道自己儿子变得这么猥琐了吗?” “啊啊啊你才猥琐,你全家都猥琐!!” “——还像狗一样尿尿标记地盘。” “你骂我是狗?!你竟然骂我是狗?!你凭什么?!我什么时候尿了哪里尿了?!” 人鱼抬起另一只手,伸到这人的头顶上方,松开,一片片鳞片就这样从他的掌心里落下。 “啊啊啊死星临!这是我送给苏然的定情信物!去死去死去死啊!” “定情?你和他?”人鱼嗤了一声,“你偷窥了整整两天,难道不知道他想收藏的是我的鳞片?” “啊啊啊啊闭嘴闭嘴闭嘴!” “或许你还不知道一件事,”人鱼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嘴,我早就亲过了。” 话音落地,另一条人鱼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他浑身炸毛,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发出高分贝的尖叫。 “现在,你该走了。” 星临无情语罢,开始施力。 “不准推我,我说了不准推我!!啊啊啊啊!!” 人鱼就这样扣着这家伙的脸一步步往前,对方被迫一步步倒退,两人穿过客厅一路退到门口,一狗一鸡懵逼地目送他们,星临面无表情地伸手去开门—— “……沙发……” 身后传来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语。 星临没听见,打开门,正要把人往外推。 银刹也没听见,还在死命挣扎。 “——我说这家伙撕烂了我的沙发你让他就这样走掉了那沙发你来缝吗?!”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成功地让两人猛刹住动作。 屋子里一片寂静。 唯有身后传来很急促很粗重的喘气声。 星临缓缓扭过头,和银刹一起看过去…… ……青年攥紧着双手,站在楼梯口,以一种快要火山喷发的状态死死盯着他俩。 非常愤怒了。 星临:“……” 银刹:“……” 两人齐齐咽下口水。 苏然抬起手臂,指向沙发,也就是刚才银刹出来的地方。 ——这玩意儿被撕开成两半,白色的棉花从里头漏了出来。 他冷冷地问:“你,或你,谁来?” 第64章 半小时后。 银刹跪在地上,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枚细细的针,哭唧唧地缝补破烂的沙发,像是被恶毒后妈使唤的灰姑娘。 苏然双腿交叠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环着胸。 客厅很安静,气氛很严肃,人很生气,轻易不能惹。 但一杯水递了过来。 苏然往旁边瞥一眼。 人鱼觑着他,把水往前送了送。 苏然收回目光,紧抿起唇。 心情很差地回了一句:“不要。” “……” 他板起脸问银刹:“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躲进我家沙发里?” 银刹哀怨地说:“你分明把我的鱼鳞很珍藏地放进了那个小瓶子里……” “……”苏然僵硬地说,“那确实是个误会。” 一旁的人鱼发出一声轻呵。 银刹立马很凶狠地瞪他。 苏然:“…………” 他定了定神,严肃教育:“……就算误会了你也不能这样!放在以前这样是违法的,放在现在你可能会直接被打死,你既然是你们副总统的儿子就更应该遵纪守法啊。” 人鱼又发出一声笑。 银刹龇牙咧嘴:“你笑什么,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很遵纪守法的好吗!” 星临慢吞吞地说:“你是指在孤儿院的四面八方安排盯梢的保镖,二十四小时监视我的‘遵纪守法’吗?” “我是怀疑你作弊!” “在家里作弊?” “我是怀疑你的脑子就是个作弊器,我要他们观察你的行为正不正常!” 人鱼扯开一抹嘲讽的笑容,一脸“以你的脑子这么想倒是挺正常”的表情。 眼见银刹又要爆炸,苏然头疼地打岔:“那个,你父母呢?” 银刹瞬间情绪低落下来:“岩浆灌进地心世界的时候,我爸在上班,我妈在陆地上跟你们政府的人谈工作,我是被保镖护着单独从家里逃出来的,没见到他们两个……” 苏然怔住,下意识地看向星临。 星临瞥他:“他的母亲是副总统。” 原来如此…… 等等,那—— 苏然前倾身体,声线紧绷地问:“你母亲和我们政府的人在谈什么工作?她知道些什么吗?” 银刹有点茫然:“你是指什么?” “就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自然灾害,丧尸病毒,她知道相关内情吗?她在这个时间点去找我们政府的人,应该为的就是这些事吧?” “我、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什么内情,但我妈找你们政府一般都是送技术产品去的,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吧……?” 星临淡淡提醒:“就算他母亲知道内情,也不可能会告诉他。” ……也对。 苏然觉得自己真是急昏头了,叹了口气。 银刹听了星临的话却有些不爽:“保密级别高的事我是不知道,但有些事我可能还是知道的好吗,要你们问了我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啊。” “哦?”人鱼没有语调起伏地问,“那极光是怎么来的?” 银刹叽里呱啦出一堆。 “什么极光?你是指天上出现过的那种彩色光带?那不是自然现象吗,什么叫怎么来的,你现在是在考我科学题?” 星临挑起唇角。 苏然无奈。 银刹本来以为星临是在故意刁难他,见到他俩的表情,顿时抓挠起一头秀发:“等等,星临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啊?” 苏然解释道:“目前大家都在怀疑极光是由一种特殊粒子引发的现象,那种特殊粒子可能是一切异变的源头……是人为投放到大气中的。” 银刹愣住。 他花了好几秒钟消化掉这条信息,下意识地说:“那我也不知道这种粒子是从哪来的……不是,等等,这种事我妈能知道什么内情?” 他突然反应过来,变了脸色。 “……你们怀疑那种特殊粒子是地心政府投放的?” “——怎么可能?!我们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啊,就算把你们人类消灭光了我们也不可能占领你们的土地啊!星临你都被河外探索部录入了,不比任何人清楚这件事吗?我们之前根本是哪都去不了!” 星临语气淡淡:“你也说了,是‘之前’。” 银刹哽住了:“……我们现在是能在陆地正常生活了,但这个方向的异变……不可能是提前被预测到的!” “如果我妈他们手里有这样的进化武器,他们完全可以在地下提前转变好我们,再去陆地上投放,他们一定会是这个顺序,不可能是像现在这样。更重要的是——” 他一字一顿:“——我妈和总统叔叔就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决定!” “星临,我知道你对政府一直有意见,总觉得他们在干什么坏事,但一个群体中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一个群体经过更迭更是会和旧群体完全不同!至少我妈和总统叔叔不像上一届,他们一直希望能在不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我们一族的出路!” “我妈坐到副总统这个位置上之后就把所有关于鼓励生育的宣传都撤掉了,他们在改变了!地表世界的这一系列灾难就不可能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完了,星临却没有回答。 男人只眼眸一转,淡淡看向别处,像是无所谓这些回答,也像是觉得这种辩解毫无意义。 银刹的嗓音弱了下来:“你们的悲剧,都是以前的政府造成的……” 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银刹低下头,嗫嚅不出声了。 苏然沉默半晌,启唇道:“……银刹,我们推测特殊粒子和地心世界有关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是在没有发现过任何外星文明的情况下,这种程度的科技好像只有你们能达到。另一个原因是,在极光出现的时候,天上曾出现过一种不明飞行物。” “有人早在之前就目击过它,上个月我们在无人岛上也目击到了。它飞得很高,我们不知道具体体积,只能看到它外形带刺,像一颗海胆。” “这种形状的飞行器应该不是我们地表世界的产物,如果不是外星来客的飞船,那么好像也就只有可能是你们地心世界的东西了。” 银刹一开始有些怔住,听着听着,就露出了夹带回忆和惊诧的神色。 苏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和刚才状态的不同,问:“你知道什么?” 银刹咽了咽口水:“……我、我好像见过这种形状的飞行器。” 星临转过眸子来。 苏然一惊:“什么,在哪里?” “……在飞行器实验场,”银刹流起冷汗,喃喃道,“星临你也去过那地方吧,我们地心世界所有的飞行器都是在那个地方被研发出来的,所有研究所都在那里工作。” “我小时候被我妈带去过一次。那天我闲着无聊跑出我妈的办公室,在那里头乱转,无意间找到走廊角落的一个废弃品间,在那里头见到了那个长得像海胆一样的飞行器。” “它通体全黑,大概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表面上有很多刮痕,看起来非常陈旧。” “其他所有飞行器都有同序列量产出来的同类品,只有它,它在那个房间里只有独自一个。” “我妈找到我后,告诉我它是五百多年前的产物,是一台无人机。因为制作工艺复杂,材料难找,所以五百多年来,地心世界始终只有它这么一台成品。” “它孤独地飞了无数年,在一百多年前终于被人类发现,才被召回。因为以后不太可能会再使用它了,保密等级也不高,所以工作人员将它放到了那个房间里去。我妈说它可能会被拆解掉,所有材料都被回收,投入新的研发……” 苏然心惊肉跳起来。 银刹结巴地说:“但、但那是我七岁时候的事了,离现在过去了十二年。它、它应该早就消失了……” “有没有可能他们拆解掉它又重新制造出了一台?”苏然急切地问。 “不、不可能吧?我妈说它其实还是能用的,只是它的任务目标已经不重要了……” “它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不知道,我妈没和我说……” “那你妈当时还和你说过什么?” “就是、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她还说过它是老祖宗设计出来的东西……” “老祖宗?” 星临忽然启唇:“一般地心世界提起‘老祖宗’,指的都是写下‘回忆录’的那批人,也就是四千多年前的地心族始祖。” 苏然有些懵。 什么“回忆录”,什么始祖? 是指像人类始祖一样的猿人?或者山顶洞人之类的? 星临不疾不缓地道: “地心族有可靠依据的历史从四千多年前起。最早的一批地心人被称作‘始祖’。”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留下了回忆录,里面记载了不同的内容。如今一部分回忆录向社会公开,收入中小学教材;一部分回忆录为保密文件,只有政府一级要员才能翻阅。” “在公开的那部分回忆录里,那些始祖称他们苏醒时即在水里,拥有成年体的身躯,是造物主用水孕育了他们。他们的大脑中蕴藏无数知识,是造物主赠给他们的诞生礼。” 注意到苏然的眼神,星临语气平静地说:“知识是真实存在的,就是靠他们留下来的技术资料,地心世界才能在发展上领先地表世界数千年。人类还在青铜器时代的时候,我们已经能飞向宇宙了。” 苏然内心震撼。 之前从未有人提起过这些事,这听起来简直像是某些宗教教典里才会出现的内容。 银刹妈妈说那种海胆型飞行器是老祖宗设计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说,设计图早在四千多年前就有了……? 可……怎么可能? 一件四千多年前被设计出来的东西,是怎么和当下的世界产生联系的? 地心族始祖设计它的初衷是什么,它如今又在做什么? 是什么令地心世界废弃了它,又起用了它? 明明一下子获得了许多线索,苏然却觉得脑子更乱了。 银刹弱弱地说:“也有可能我看到的和你们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东西,只是长的有点像。” 苏然冷静了一下:“或许吧,但如果是同一件东西,那事情就变得很复杂了。” 与此同时,也有一件事变得更加确定,那就是—— 人类的末世果然与地心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 人类的命运也与地心族息息相关。 想要解决问题……恐怕不是靠哪一边单独的力量就能达成的。 苏然摁下心头混乱的思绪,问起另一件事:“丹荧说他逃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帮政府要员在抢一个黑匣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银刹小声问:“什么黑匣子,能不能描述得再具体一点?”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苏然叹了口气,说:“算了。” 他坐在客厅里又兀自思忖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疲惫地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先去休息吧,明天你再过来继续缝。” 银刹眼睛一亮,期待地问:“那我今晚睡哪里?” 苏然:“呃。” 星临:“鱼沥那边还有房间。” 银刹瞬间凶神恶煞:“凭什么你能睡在这里我就要去隔壁?!” 人鱼轻飘飘地说:“凭你会破坏家具,而我不会。” “…………” 银刹泪汪汪地看向苏然:“我会很乖的!还会铺床、叠被子,天气冷了可以暖被窝!” 星临嘲讽:“就凭你的体温?” “你不要插嘴!” 苏然捂额:“你去鱼沥那边睡吧。” “为什么?!!” 人鱼问他:“现在我可以撵他走了?” “……请。” 银刹又一次发出了尖叫鸡的声音,他被拎着后衣领站起来,一路被拖往门口。 “——我很有用的!我还会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我身强体壮武力高强,林市基地打过来了我第一个冲在前面!” “放心,他们不会打过来的。”苏然干巴巴地如此说道。 * 另一头。 林市基地的三辆车狼狈地从跨海大桥那儿打擦边穿梭过去,非常艰难地再一次甩掉丧尸,离开光市。 第二天傍晚,他们回到基地。 老刘和老梁一下车就被叫去首领的办公室,后者劈头盖脸地骂:“海鸥佬把你们变成半丧尸了你们都不知道反抗一下?!简直丢我的脸!都这样滚回来了要是还拿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你们就给我走,给我滚出基地,我不养废物!” 老刘和老梁冷汗涔涔,老梁立刻道:“首领,我们知道海鸥佬的基地在哪里,可以把路线画出来!” 首领扔了一张地图过来:“你们最好是能画出来!” 他本不寄希望于这两人能活着回来。 他的人生主旨是能掌握的东西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所以才会计划昨晚这场行动。 没想到还是被海鸥佬阴了一把,丧尸出现骚动的位置是在海岛中心,那地方肯定不是海鸥佬的基地,真要找到那地方,最后还是得靠这两个没用的东西。 他扔的地图是打印出来的鹿安岛地图。 老梁握住笔,一边流着汗努力回忆,一边画起路线。 老刘在一旁也很紧张,时不时帮忙补充信息。 基地首领一开始抽着烟,看他们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后来瞄到他们画下来的路线,就觉得不太对劲。 “等等等等,你们当时明明是从偏南的方向过来的,怎么画到北边去了?” “?”老梁直起身,“我们就是从北边过来的啊?” “??”基地首领,“你再仔细想想!老刘,你说!” 老刘摸着后脑勺:“老梁没画错啊领导,我们就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 “???” 首领绕到他们这边,低头去看路线,满脸狐疑:“你们确定?” 两人全都点头,紧张地说:“非常确定,千真万确啊领导!” “……那难道是海鸥佬特地让人给你们绕了下路?想迷惑我的视线?” 老刘和老梁不敢说。 “……你们继续画。” 两人再次低下头去,基地首领不停抽着烟,琢磨了会儿,问:“你们见到海鸥佬本人了?” “见到了!” “他几岁,长啥样?” “他可老了!” “比我年纪还大?” “比您大多了,至少比您大三十岁!” 基地首领脑袋卡了下壳——他今年几岁来着?哦,四十八。 比他还大三十岁……海鸥佬竟然是七旬老人?!不对,都快八旬了! 他呛到了烟,震惊地问:“你们确定?他看起来有这么老?这把年纪,头发都很白了吧?” 老梁和老刘一齐点头:“是啊是啊,头发就是很白,简直满头银发!” “……他身体怎么样?” “特别强壮!” 基地首领再次呛到烟:“特别强壮??他不瘦吗?” “那家伙可壮可高了!像头老虎一样,看起来有劲得很!” ……基地首领捻了烟,六神无主起来。 八旬老汉,身强体壮,这特么不是武侠小说里武宗级别的人物吗? 怪不得,怪不得这家伙会这么狡猾,有这么多神奇的手段,原来是早就成精了。 这特么他们出动全基地的人去进攻都会被他一个人打死吧? 想着想着,他又瞥向这两人画的路线,发现终点落在海边的一处位置。 “这是哪?” 老梁仔细看地图上的标语,回答道:“第一海水浴场。” 这就是海鸥佬的基地? 基地首领严肃地思考起来——不知道他们从海面上进攻,能不能打海鸥佬一个措手不及? …… 别人在想些什么、计划些什么,苏然完全不知道。 他现在也顾不上。 他终于接到了祁昇的电话,昇哥说光市那边的事暂时已经处理好,他可以回来了。 他们终于可以见面了! 第65章 提前一天,苏然就做起准备。 把村子重新扫查一遍,确认没有漏洞能让外界的丧尸钻进来。 再把冷冻箱里的螃蟹、八爪鱼等海鲜拿出一部分放到冷藏室,进行缓慢的解冻。 再再把自家院子打扫干净,把已经开花的绣球花修剪修剪。 银刹已经把沙发缝好了,虽然缝得很丑,但好歹还能继续再用一用,他现在没事干就黏在苏然身后,像一只大型跟屁虫。 “所以你跟‘昇哥’到底什么关系,他回来了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还给他吃螃蟹!我都还没吃过螃蟹!” “他要在这里住几天,不会住着不走了吧?” 苏然嘴角抽搐:“这里是他的家,他要是真不走了不也是理所应当吗?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帮忙把卫生间里的被单洗一下。” 银刹立刻刹住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哦,好哦,那我去了哦。” 语罢一脸窃喜地走了。 苏然看见他那副表情,一瞬间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该告诉他那是星临换下来的被单…… 而人鱼,正双手环胸斜靠在厨房门框上,以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他。 苏然僵硬地收回视线,过程中刻意避开了这家伙的眼神,回过头继续洗菜。 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啦啦地冲出来。 明明声音也很响亮,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厨房好像就是很静,静得让人不太自在。 身后,男人懒洋洋的嗓音响了起来。 “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暂时没什么要你做的,你要是坐不住就去扫地。” “地不是早上你刚扫过?” “……雪团最近掉毛厉害,这会儿肯定又脏了。” “扫地机器人不是也开着?” “……不想扫就去玩,反正这里没你什么事。” “哦,”男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我以为为了迎接‘昇哥’回来,还有更兴师动众的事要做。” “…………” 苏然不想理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 他顾自洗完一把菜,甩干水分就放进一旁干净的脸盆里。 再把刚从院子里剪下来的茄子拿过来洗。 现在已经是六月上旬,地里有不少蔬菜已经成熟,可以吃了。 玉米也已经抽花,进入了人工授粉期;西瓜和贝贝南瓜结出果实,需要静待膨大;向日葵现蕾,也要等花苞长大。 一切都欣欣向荣,就像这个村子,从当初的死寂变得如今这样生机勃勃,热热闹闹。 当然,生活好了,人依旧会有烦恼。 只是苏然最近的烦恼,很难与旁人述说。 他手上不停,装得很淡定,实则悄悄竖起着耳朵。 好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以为人鱼已经走了,身体刚有些放松下来,他就听到低沉的嗓音贴着耳朵后边响起。 “——为什么这两天不理我?” 苏然被吓了一跳,浑身的汗毛都差点要炸起来。 他猛地往旁边一撤:“你突然靠这么近干什么!” 人鱼正距离很近地站在他身后。 听到这话,男人露出很疑惑的神色:“我很正常地走了过来,是你没听到脚步声。” “你走路声音这么轻!” “不是一直很轻吗?” “哪有!” 星临眯起眼:“你最近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苏然镇定地说,“我没有。” “你有。为什么?”星临探究地看着他,启唇道,“因为那个吻?” 苏然瞬间红了整张脸,与此同时,那股怒气又上来了。 他把大茄子甩到这家伙脸上,羞恼地走出厨房:“剩下的你洗!” 身后,人鱼捧着茄子看着他的背影,面露不解。 * 苏然让自己忙碌了一整个白天,期间人鱼数次飘到他身边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找借口遛走了。 吃完晚饭,他也是简单收拾了下客厅就上楼去了。 洗完澡,苏然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四周静谧无声,他的脑袋里却转着很多事……有明天昇哥的回归,前两天银刹吐露的地心族秘密,大潮、赶海,还有…… ……还有那天晚上,转过身的一瞬间,男人扣住他下巴的冰冷的手指,和唇上压下来的触感。 ——苏然一把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忘掉忘掉忘掉! 啊啊啊好烦…… …… “汪!” “汪汪!” 雪团的叫声唤醒了这个早晨。 苏然迷迷糊糊醒过来,还在纳闷它怎么突然叫起来了,忽地一个激灵,起身换好衣服,连脸都没洗就冲下楼。 很意外的,星临也已经醒了,穿着睡衣打开房门,刚走出来。 两人只短暂地对视一眼,苏然就挪开目光,跑去了院子里。 雪团对着大门叫个不停,尾巴兴奋地甩动着。 珠珠站在它旁边,看看它又看向前方,似乎在好奇它在激动什么。 苏然走过去把大门打开,三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外。 他们的腰间、后背配着枪,除了枪,还有看起来充满血腥气的匕首。 体格强壮,堵在门口像三座连起来的小山,令人一打眼就产生畏惧感。 然而苏然的目光定在中间的男人上,却是鼻子酸了起来。 “——昇哥!” 他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中间的英俊男人接住他,露出带着些许涩然的笑容,开口唤道:“阿然。” * 祁昇是和两个兄弟一起回来的。 那两人一个自称萝卜,一个被唤作金子。 两个人性格都很不错,等苏然和祁昇深情拥抱完了,上来和苏然轮流握手,笑眯眯地说祁昇经常提起他,就连手机屏保都是他,在别人那儿有此待遇的只有女朋友或者老婆……被祁昇狠狠踹了两脚。 苏然请他们进来,关心地打量他们身上:“你们没受伤吧,怎么穿过那座跨海大桥的啊?” “是啊,怎么穿过来的啊,我都佩服我自己,”金子心有余悸,“那座桥绝对是我打过的所有‘副本’里难度最高的,地狱级别,都不知道老大当初是怎么一个人从那里过去的。” 祁昇道:“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从车顶上走,不要跟那些丧尸硬碰硬。” “那些丧尸会过来抓你的腿啊。” “所以让你们今天穿厚一点的袜子啊。” “我靠,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脚穿厚一点的袜子就在鞋里顶住了!” “之前让你换大一点的鞋子你怎么不换?” “丑啊,就算世界末日了我这个人在穿着上还是有讲究的好吧……” 一路插科打诨走进院子。 雪团一个劲往祁昇身上扑,祁昇边走边撸它的脑袋,笑着说:“雪团还是这么漂亮啊?” 又注意到一路跟过来的珠珠,好奇地问:“你养了只鸡?” 苏然道:“是赵姐姐家的,他们家其他的鸡都死了,就剩它还活着,我就把它救回来养着了。” 祁昇的脚步顿住,笑容敛了。 “赵姐家出事了?” 苏然点点头。 “李婶他们呢?” 苏然沉默地摇摇头。 祁昇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苏然道:“不知道,反正你走后一个礼拜我踏出家门,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都已经出事了。” 祁昇一时没说出话。 苏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你们吃早饭了吗?我刚起床,去蒸点馒头,你们要吃不?” 金子乐哈哈地跟上:“可以吗,会不会有点破费?” “不会,冰箱里有好多呢。” 萝卜见祁昇定在原地没动,问:“老大,怎么不走了?” 祁昇望着苏然的背影,喉结微微滚动,哑声道:“……我以为村里还有人陪着他,当初才会走的。” 萝卜怔住:“什么意思?是说刚才没了的两户人家?你们村难道……” “当时除了他,就只剩下那两户人了。” 萝卜消了声。 祁昇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里头传来苏然的喊声:“昇哥你们进来啊。” 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 他仿佛被唤回了神,也在这一刻,终于注意到门口还有一个陌生男人正懒洋洋地双手环胸靠在那里。 男人不知在那儿站了有多久,一直在看着他。 身材非常高挑,五官很优越。 祁昇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在这人人都灰头土脸的环境下,他的相貌时常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然而眼下这个穿睡衣的男人,相貌却完全是另一种等级的俊美。 是那种任谁见到了,都会在心底琢磨一番这到底是否是一个人类男人该有的美貌的程度。 祁昇整理了下心情,彬彬有礼地开口:“您是?” 男人淡淡回答:“星临。” “xing?好像没听过这种姓氏。” “因为这不是姓氏,就是名字。” 祁昇顿了顿,抬脚迈上阶梯,语气依旧温和。 “是哪里人?逃来海岸村后和阿然认识的吗?” 星临一副懒得回答的模样。 祁昇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又道:“阿然的警惕心不差,一般不会让陌生人住进自己家,所以我有些惊讶。我之前听他说过现在多了很多朋友,但我以为你们都住在别的房子里。” 两人擦肩而过,星临淡淡道:“其他人是住在别的房子里,但我住在这里,可能是占了第一个被他带回家的便宜吧。” 祁昇的脚步滞住。 “也可能是他当时一个人生活,太孤独了?” 男人似自言自语着,语气很随意,慢条斯理。 “也有可能,单纯是被我的脸迷惑住了。” “…………” 苏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纳闷地问:“你们在门口说什么?昇哥你怎么还不进来,星临你不去换一下衣服吗……” 星临转身,一脸淡定地回到房间,将门关上。 苏然又瞅向祁昇,语气有些迟疑:“他和你说了什么?他有时候说话很抽象,但没什么恶意的,纯抽风而已,昇哥你不要介意。” 萝卜在祁昇身后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叫没有恶意? 他都看到一把剑明晃晃地照着他们老大的天灵盖劈过去了啊。 * 不论如何。 十分钟后,三位客人还是在客厅里坐了下来。 苏然见星临也坐下来面无表情地啃起馒头,挣扎片刻还是凑过去小声问:“你干嘛这么早起来,你们地心族还有小孩要跟家长一起迎客的规矩?” 人鱼停下咀嚼,眯眼道:“小孩,家长?” “……我就是这么打个比方。” “你很想我走开?” “?”苏然狐疑,“你现在是在发起床气吗?” 人鱼盯了他一会儿,很没笑感地笑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吧。” 语罢继续啃起馒头,大口大口的。 苏然看着他这幅模样,耳朵尖慢慢染上了一点红。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话,星临瞥过去:“你说什么?” 苏然别扭道:“没什么。” 祁昇坐在对面,一直看着他们。 他捏紧馒头,又松开,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开口问:“阿然,你爸妈那边始终没音信?” 苏然沉默地摇摇头。 祁昇道:“我刚抵达光市的时候在那边停留过一个多月,想找找看阿姨和你哥,可惜没什么线索。后来遇到一波幸存者,他们说病毒爆发后曾经有一列很奇怪的车队来到过光市,带上医护人员后就离开了。” 苏然一愣,瞬间挺直背脊。 “我按照他们指的方向追过去,可惜时间间隔太久,那列车队应该是走很远了,我没追到他们。后来遇到金子他们,就重新规划了路线。” “抱歉,阿然,但我相信阿姨他们一定还好好活着,也许等他们手上的事情做完,他们就会回来了。” 苏然很激动,用力摇头:“没什么好道歉的,昇哥你已经尽力了!那些幸存者给你指的是什么方向?” “林市,但那边肯定只是一个中转站,离开林市后他们又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苏然心绪起伏,又听祁昇说: “这两三个月里我们跨越了很多座城市,那些城市基本都已经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基地,那些基地也都在想办法攻克信号塔。我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更多城市的人出现在那个末世app里,到时候我们一定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之后,金子和萝卜又讲了不少他们旅途中的趣事。 他们俩有种苦中作乐的精神,听他们说话,苏然就会觉得末世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由地会笑起来,笑着笑着,心里也就振奋了。 快要到中午,祁昇起身,说想回家看一看。 当初他在离开前把父母埋进了院子里,把全家打扫了一遍,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应该落不少灰了。 他说中饭由他来做,苏然只需要帮忙提供点食材就行。 饭桌就摆在他自己家院子里,到时候请苏然的新伙伴们一起过来吃。 说好之后,两边就分开了。 苏然钻进厨房,赶紧洗菜。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床,听说祁昇已经到了,对他万分好奇。 中午十二点,二十多个人在祁家院子里坐下。 金子有些吃惊:“竟然有这么多人,你们岛上的幸存者不少啊。” 鱼沥很自来熟:“信号塔和中心商场那边还有人呢,东面还有俩身份不明的小偷。” “小偷??” “是啊,对了,苏然你没带他们逛过村子?” 苏然说:“还没来得及,昇哥,下午我带你们转一圈吧。” 祁昇问:“怎么,村子里还有什么吗?” 苏然也不卖关子:“顾晨他是半丧尸,有控制丧尸的能力。你们看到网上关于我们和林市基地的事了吧?那一百多个人不是半丧尸,就是纯丧尸,是被他控制住的。” 金子和萝卜差点把刚吃进去的饭喷出来。 控制丧尸?! 祁昇也惊愕地看向一脸腼腆的顾晨。 “不过这事你们别跟外人说,我们不想惹来麻烦,”苏然夹着菜,“昇哥你要是有需要,这部分丧尸随时可以借给你用,我们过去是很麻烦,但顾晨带丧尸跨越城市还是简单的。” 祁昇压下心头的震惊,神色复杂地看向苏然:“怎么变得这么生分,我怎么可能会告诉别人这种事。” “我就是随口一说,昇哥你别介意。” 鱼沥在桌子对面瞅瞅这俩人,又瞥向坐在自己身旁面无表情吃饭的好友,曲起胳膊肘捅他一下。 人鱼看过来:“你是想吃屎吗?” “怎么就直接进阶到人身攻击了?!” 人鱼不理他,回过头去继续吃饭,鱼沥凑过去低声问:“你怎么都不插个嘴,就让他俩这么聊天?” 人鱼扯起唇角:“所以你想被插嘴了?” “不要整天思想这么暴力,你现在心情很差,我看出来了。人要勇于出击,不爽的话就要想办法让自己爽起来。” 人鱼讥讽:“你现在就是在‘想办法让自己爽起来’?” 鱼沥啧啧:“你现在又在暴力恐吓我了,我听得出来。我不是m,只是变态,被揍不会让我爽也不会让你爽。你知道的,你应该攻略的目标不是我。” 人鱼又不理他了,一筷一筷把饭菜塞进嘴里,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进食机器。 鱼沥转了圈眼珠子,改变了目标。 他笑嘻嘻对祁昇说:“你这一趟回来打算留多久?多住几天吧?” 祁昇摇摇头道:“住不了太久,可能后天就得回去了。” 苏然吃惊:“这么快?” “是的,我们刚圈出基地地盘,里头还需要打扫和建设,得回去帮忙。” 苏然迟疑地问:“昇哥……那你以后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吗?” 祁昇放下筷子:“阿然,你觉得末世会结束吗?” 苏然怔住。 “……会,我相信会的。” “我也相信会,”祁昇温柔地注视着他,“我之所以要留在光市,是因为那边更容易与其他城市往来。一旦外界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可以迅速地从那里出动。而等末世结束了,我当然会回家。” 苏然缓慢地点头。 “在那之前,我们基地可以作为你们的防护盾。以后再遇到林市基地那种情况,你直接打电话告诉我,我连光市都不会让他们踏入。” 苏然又笑了:“林市基地的事其实我心里有打算。” “嗯,我知道,你是想震慑他们,但以后别冒这种险了。” …………鱼沥又强势插嘴:“那个,你这菜做得不错,跟苏然有的一拼,跟一个师父学的?” 话题过于抽象,祁昇也愣了一下:“不是,我跟我爸学的,他跟他外婆学的。” “哇,那你们两家的长辈都是大厨啊,对了苏然以前上学的时候谈过恋爱没?” 苏然扬高嗓音:“怎么突然问这个!” 祁昇笑了:“那没有。” 鱼沥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这个男人说:“那我一直管着他的。” “!!!” …… 这之后饭桌上的话题被鱼沥七拐八拐,大家都被他拐晕了。 苏然也不知道鱼沥见到昇哥怎么这么激动,有这么多话题好聊,吃着吃着,突然就想起原因…… ……他的脸色微妙起来。 鱼沥还在问:“那个,你有女朋友没?” 祁昇:“我?……我没有。” “长这么帅还没女朋友?” “……嗯,还是学业比较重要吧。”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呃,好像也没什么特定的类型……” “肯定会有啊,怎么会没有,你仔细想想,看你这么一表人才,应该是喜欢脾气火辣的类型吧?” “啊?” 苏然看了这两人一会儿,又偷偷去观察其他人。 怎么回事,就他一个人意识到不对劲吗? 就没人跟他一起震惊一下吗,鱼沥追人的方式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冷不丁地,和星临对上了目光。 苏然顿了顿,又悄咪咪挪开…… * 这顿饭在鱼沥的叽里咕噜中结束。 饭后,大家帮忙一起收拾了一下,鱼沥自告奋勇要带祁昇他们去逛村子。 祁昇婉拒了:“你带萝卜和金子去吧,我和阿然还有话要说。” 苏然干巴巴杵在一旁,很认真地思考了零点一秒要不要给这两人一点私人空间。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得先问一问昇哥的意见哈……于是用一种“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鱼沥。 鱼沥扭头问星临:“他什么眼神,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人鱼的说话语气比刚才还要冷嘲热讽:“他看你不一直是这种眼神?” “?你在说什么屁话,他以前看我的眼神哪有这么怪!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 苏然带祁昇在村子里大致转了转,就往海边去了。 过去他们经常会来海边玩,游泳、浮潜、赶海,他们全都一起做过,可以说这片沙滩上就没有他们不熟悉的地方,到处都是回忆。 吹着海风,祁昇惬意地跟苏然讲了些他在外面的见闻,有的很有趣,有的很血腥。 他道:“跟你讲这些是希望你多长长心,虽然你认识的这帮朋友人都不错,但以后不要再随意接收外来人了。风险太大,你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我心里有数的,昇哥。” “我怎么觉得分开两三个月,你比以前还犟了?” 苏然失笑:“也还好吧?我不是小孩子了,昇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要是心真的这么大,也活不到现在啊。” 祁昇脸上的笑容便又敛了。 沉默片刻,他看向前方,说:“……其实我们在外面的时候,还听说了一些事。” “嗯?” “你听说过地心人吗?” 苏然的脚步顿了顿。 祁昇还在匀速往前走。 “以前只在科幻小说里看过这种设定吧?但我们曾遇到过一个政府里的人,他告诉我们地心人是真实存在的,人类正在面对的这场灾难,大概率就和他们有关。” “他说近五年时间,地心人给人类提供过不少技术支援,但这支种族的现身最开始就带着模糊不清的意图。” “他们的技术和资源不是免费赠送的,而是用来交换一部分信息——全球灾难汇总报告。” 苏然慢慢跟上去…… 他听到祁昇以沉稳的语调说: “很奇怪,不是吗?人类需要汇总灾难信息是因为要组织救援、进行灾后建设、分析灾难发生的规律,而地心族是为了什么?” “要说他们是关心人类,可在过去人类艰难发展的那些岁月里他们从未现身。” “要说他们是怕地表的灾难会牵连到他们,那类似于飓风、冰雹等只会在地表发生的灾难,他们为什么也万分关注?” “他们的行为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他们拒绝解释。” “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他们的副总统来到地表,说想和人类政府联合召开一个重大会议。议题她无法提前说明,要在会议中才能揭开。与会人员的等级必须很高,这将会是一场保密会议。然而会议还未开始,病毒就爆发了。” “地心族副总统被保镖护着逃走,下落不明,人类政府幸存下来的人员现在到处在寻找她,可惜暂时未获得任何行踪。他们提醒我们注意地心族,这支种族或许其实对人类抱有敌意。” 祁昇说完这一番话,又过了一会儿,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他:“阿然——” “——星临他们没有敌意。”苏然果断打断了他。 他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昇哥,其实早在最开始你就猜到我身边有地心人了吧?” 在他给祁昇送去物资的那一天晚上,海鸥们带回来了一袋回礼。 那是一袋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吃的喝的,还有衣服鞋子,后者曾引起过他的注意。 “之前你送过来的那些衣服和鞋子尺码有大有小,显然不是给我一个人穿的,我当时根本没和你说过我这边有这么多人,但那些衣服你当时就是送给他们穿的吧?” 祁昇蹙起眉头:“是,我之前去过叶市,知道你们接走了那个海胆型地心人。要做到这件事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达成的,你身边肯定有其他人,而且肯定是地心人。阿然——” “你既然知道,当时也没过问,默不作声到今天,那就证明你其实猜得出这些人是友好的不是吗?你刚刚不也说了,他们都是不错的人啊!” “昇哥,我不知道他们的政府在这场灾难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他们这些普通的地心族就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什么都不知情,他们对人类也没有敌意,他们——” 苏然有些哽住。 他们只是一帮连未来都不期待,只活在当下的没心没肺的家伙。 祁昇眉头紧皱:“阿然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挑拨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跟你说这些事是想告诉你,现在有相当一部分人类认为地心人对他们有敌意,是灾难的罪魁祸首。他们仇恨地心人,而且在到处寻找他们。你不能对外泄露你身边这些地心人的身份,不然你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苏然顿时冷静下来:“……哦,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两人之间骤然静下来。 苏然有些不太自在和尴尬,祁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苏然,动了动唇:“阿然,你会怪我吗?” 苏然怔住了:“什么?” “我当初抛下你一个人离开了村子。虽然我嘴上说着想出去找出路,但你应该看的出来,我当时只是为了逃避现实。” 苏然有些不解:“怎么可能会怪你?我还怪自己呢,当时自顾自的没注意到你的心情……” “你有什么好怪自己的,你当时担心家里人不是很正常。” “那你当时逃避现实也很正常嘛……” 两人都有点被噎到,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失笑了。 笑完之后,祁昇沉默了下,道:“阿然,你跟那个叫星临的人……” “嗯?” 祁昇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然疑惑地问:“昇哥你是想问什么?” “我……” 迷幻的光晕缓缓倾撒下来,弥漫在他们之间。 两人全都愣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头。 壮丽的极光,出现在晴空之中。 第66章 苏家,鱼沥正在碎碎念。 “……你不去看看?他们俩现在可是在二人世界,你不急,不想知道他们私底下在聊些什么?” 星临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像一只停不下来的播音喇叭。 星临在客厅门口台阶上坐下,拿菜叶子喂珠珠,他跟着一屁股在旁边坐下,继续魔音贯耳:“听金子说他俩早上还抱上了,你看得过去?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偷偷拉上小手——”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他被冷不丁打断。 人鱼面无表情地说:“想看自己去看,不要在这里叽叽喳喳。” 鱼沥合上嘴巴,摸起下巴。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好友冰冷的侧脸,过了半晌,笑了一声。 “我说,你是不是其实压根看不明白自己?” “你和苏然这两天在冷战吧,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有数没?” 终于,他的好友侧过脸,朝他瞥过来一眼。 很冷冰冰的一眼。 鱼沥却一点都不惧:“看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矛盾产生必有原因,苏然这么简单的性子,生气的原因肯定也很简单。” 他慢悠悠地问:“看来你是一丁点都不知道了?” 星临又回过头去,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 “哇你这种性格迟早要完我跟你说,等尘埃落定的那天你会哭的,会后悔的!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作为你的好友我可是已经想尽办法点化——” 地里,蔬菜忽然无风自动起来。 星临一顿,倏然抬起眸。 ——晴朗的天空中,壮丽绚烂的光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 一如过去几次那般,它们五彩缤纷,漫天遍布,如绸缎一般垂挂向大地,只因白天自然光线太过强烈,所以变得不再像前几次那样容易令人注意到。 星临迅速站起身。 鱼沥还没反应过来:“——你了,是你自己脑子不开窍,你——你去哪里,你怎么又跑了!” 他追在星临身后下了台阶,抬起头才注意到极光出现了,顿时一个激灵。 * 海边。 苏然只紧张一瞬便冷静了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遇到极光不用像以前那么慌了。 他对祁昇说:“不用太担心,村子周围的路都用东西堵上了,外面的丧尸进不来的。我们先回去吧昇哥。” 祁昇只能把未完的话吞回肚子里,点点头道:“走。” 他们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跑。 习惯使然,祁昇还是将腰间的配枪拔出来,握紧在手中。 他跑在前头,警惕地注意左右两边的动静,头也不回地对身后道:“阿然你不要离我太远,有什么情况立刻和我说!” 身后没有传来回应。 祁昇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去——身后的沙滩上空无一人,碧蓝的大海一望无际。 苏然竟然不见了。 祁昇瞬时变了脸色,大声喊道:“阿然?!” 喊声传递出去,被轻易地打散在海风中。 依旧没人回应他,也依旧没有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祁昇立即往回跑,着急地左右张望。 “阿然,你在哪里?!” “阿然!” 北面有几块黑色的礁石,他疯了一样冲过去,然而到了那里,依旧没在礁石的后头看到人。 他只能又跑回原地,冲进海里,大声喊苏然的名字。 天地浩荡,回应他的唯有海浪冲上岸时发出的哗啦啦声。 一只手忽然从后方伸过来,用力扣住了他的肩膀。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他人呢?!” 祁昇回过头,看到了星临。 而星临一见到他苍白如鬼的脸色,就狠狠将他推开,冲向前方,跃进了水中。 长裤瞬时被撕裂,双腿合并幻化成一抹深蓝色的鱼尾,在水下闪过一抹斑斓的光晕。 只一眨眼,他便奋不顾身地游了出去。 更多人赶到了——鱼沥,跟在他屁股后头过来的露霓、蛮音、角阳、丹荧,还有余研和金子他们。 所有人都过来了。 “你们没事吧?” “苏然人呢?” “星临去哪儿了?” 祁昇的脸色难看至极,嗓音也在发抖:“阿然不见了,我没看到他是怎么消失的,回过头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大家愣住,余研立即问:“你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连声音都没听见。” “好好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鱼沥反应过来,立即大吼:“分散开来找人!顾晨,把所有丧尸都叫过来!苏然肯定就在这块地方,他不可能飞到别的地方去的,不是在海里就是在沙子里!一部分人去海里找,剩下的人把沙子挖开来!” 大家立即行动起来。 露霓、蛮音、余研、叶音一齐跑向大海,跃入水中。 角阳伸展出后背上的五角星,丹荧的刺刺穿衣服。 在金子和萝卜惊愕的目光之中,他们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开始原地旋转掘沙! 林向玉他们也分散开来,跪下来用双手大把大把地挖出沙子。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紧绷,动作很拼命。 就像鱼沥说的那样,苏然不可能是被什么传送门送走了,极光只会异变生物,不会创造玄学! 他肯定还在这块区域,而且肯定是被什么生物袭击了,被拖入了海里或者沙子里才会离奇消失,不论是哪一种,他们都要赶在他窒息之前找到他! 祁昇终于动起僵硬的身体,往前走去,金子道:“老大我水性不错,我去海里,你留在这里找吧!” 祁昇摇摇头,反手脱掉上衣:“这里人手够多了,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海里。” * 丧尸大军赶到后,整片沙滩上布满了人。 他们将沙滩挖得遍地是坑,却始终没有见到苏然的影子。 海面上微风吹拂,波光粼粼。 海面下又是什么样的状况,无人得知。 挖了好几分钟,鱼沥直起身来,屈肘擦掉额头上淌下的汗。 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时间还远远没到三十分钟,苏然的闭气时间还没到极限,但还有两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面前。 ——苏然被袭击的时候受伤没,袭击他的不明生物现在又还在不在他的身边? 他们不能就这样傻乎乎地一直掘下去,时间不是唯一会威胁到苏然生命的因素。 正飞速思考着,一旁传来林向玉气喘吁吁的声音: “刚才他们两个在沙滩上散步,离海水肯定有一段距离。不明生物如果是从海里出来,把苏然拖进了海里去,那么除非是一击毙命,不然苏然肯定会呼叫,祁昇肯定会听到声音。” 鱼沥顺着他的思路分析:“但如果是一击毙命,苏然肯定会大量出血,沙滩上多少会留下血迹。真要是体型大到能把他一口吞的生物,祁昇也不可能会看不见。” “对,所以现在既然没看到血迹,祁昇也没听到任何动静,没看到任何东西,那不明生物大概率就是从沙子里钻出来,原地袭击的苏然,他没有丝毫的反应时间。” 现在是涨潮时间,潮水一阵一阵地扑上岸,一次比一次扑得离他们更近。 但要满潮应该还要很久,因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沙子全都是暗色的,明显是满潮时会被海水覆盖的地方。 而这种沙子非常潮湿,充满水分。 挖开一个洞,立刻就会有海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带着泥沙一起填充进去,消抹痕迹,这或许就是他们没法一眼识别出事故发生位置的原因。 但不论怎么说都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就将一个坑洞填平,那些坑洞一定会留下痕迹。 两人站起身,喘着气,聚精会神地观察沙面,一寸一寸地扫视。 会在哪里? 痕迹……会在哪里?! 忽地,林向玉注意到前方已经被海水覆盖住的地方有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浅坑,大概一个小脸盆大小。 海水带着泥沙一阵阵冲刷过来,它正在迅速地消失。 他立刻跑过去。 不远处,经扬注意到他的动作,起身跟着过来:“是在这里?” “不知道,挖开来看看再说!” 两人跪下来疯狂开挖,全然不顾海浪一阵一阵凶猛地打到他们身上。 然而挖了没两下,经扬就注意到什么,往前扑过去,双手按在一道从沙坑里延伸出去的微微鼓起来的蜿蜒轨迹上:“不对,那东西带着苏然跑了,他们现在不在这里!” 两人又赶紧起身,追寻这道蜿蜒轨迹。 轨迹一路往北,延伸出去几米,痕迹就消失了。 是停在了这个地方?还是—— “——在这里!都过来,来这里挖!” 鱼沥突然吼起来。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此刻已经开启触手模式,疯狂地刨起沙子! 三四只海鸥轮流俯冲下来,正在疯狂撞击他身前的那处沙面。 这奇异的一幕传递出某些讯号,它们撞击的位置正好就在那条蜿蜒轨迹的前方! 林向玉和经扬冲了过去! 见状,其他所有人也抛下手中的沙坑,跑到这里来。 他们的身上已经变得很脏,裤子、衣服全湿,裸/露的皮肤上沾满大片大片的沙子,每个人都气喘吁吁。 丹荧和角阳抵达后立刻投入到掘沙工程之中,他们的速度很快,效率很高,沙子不停地被掘飞出去,转眼之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一米多深的坑。 顾晨的眼睛很尖:“——出来了!” 坑的边缘出现了一抹黑色的衣角,苏然今天穿的正是一件黑色短袖! 然而还不待他们蹲下去挖人,那衣角便咻一下缩进了沙子里。 大家脸色一变。 ——那不明生物还在拽苏然! 二话不说,他们齐齐扑过去,将手臂纷纷插进沙子里,发出怒吼,用尽所有力气将湿黏的沙块一把掘起! 终于,苏然的身体露出来了,他们看到了他的腰! 鱼沥的触手飞射过来,将那截腰缠住,将人从沙子里猛然拽出! 惊呼声四起。 苏然出来了! 他浑身糊满沙子,沙子蒙住他的眼,堵住他的鼻,他们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只看到他的双手正紧紧攥着一根东西。 很粗很长,有着深灰色的光滑表皮,好像是一条鱼。 苏然死死拽着这条怪鱼的后半截,而鱼的前半截则深陷在泥沙里没出来,于是鱼沥将苏然拎起到一半,他就卡在半空中,跟那条鱼一起绷紧成了一根直线! 大家目瞪口呆。 整个场面静止几秒钟。 鱼猛地扭动一下。 苏然差点被从鱼沥的触手里拽出去。 大家被吓死了。 “苏然你快松手!” “松开它啊!” “还拽着干什么!” …………空中的泥人张开嘴,沙子噗噗被他喷出来。 “是一条,咳,咳咳,超级大的,海鳗!” 大家:“…………” ——人都快没了还海鳗呢!! ……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 苏然刚要跟上祁昇的脚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 他愣住,低下头看到这条海鳗的瞬间,被猛地往沙子里拽了进去。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或许是在一次次的极光中发生了异变,这条海鳗体型非常大,力量也很强劲,苏然没能来得及发出一声求救,人已经被沙子吞没。 他被一路拽往沙子的深处。 泥沙裹住他的浑身上下,挤压他的眼皮,填进他的鼻孔。 他无法睁开眼睛,还得屏住呼吸,挣扎得非常困难。 潮间带的沙子浸透海水,像水泥一样沉重,他连手臂都动弹不了,更别提逃脱。 当下有些慌张,但幸运的是,海鳗的武力进化了,智商却好像没怎么进化,竟将他一路拖到了沙子相对干燥的区域。 而沙子一旦干燥,流动性也就增强了。 苏然终于能卷起身体,双手摸索到海鳗那条缠住他双腿的尾巴,用力攥住。 海鳗大概意识到不对,松开他的脚踝想要开溜,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上方的沙子被掘开。 此刻,苏然晕晕乎乎地听着底下大家的喊声,脑子里想的却是:这条海鳗吓他那么大一跳,绝对不能放过它。 那么大一条,都够他们所有人吃两顿了! 然而很快,大家的呼声就转变了。 “星临,在这里!” “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你干什么去了,不是去找人的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苏然怔住。 他立刻就想睁开眼。 然而一掀开眼帘,就有沙子钻进眼睛里,刺激得他立马又合上,泪水生理性地分泌出来。 鼻孔里也堵着沙子,一吸气好像就会吸进肺里,他只能张开嘴呼吸,特别难受。 “你没事吧?” “在海底遇到什么了?” 底下,大家还在关心地问着,却没有听到人鱼的声音。 苏然心急如焚,再一次睁开眼。 这回他努力地睁开,不论眼睛怎么刺痛都不合上,泪水不断分泌出来,溢出眼眶,他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一道向他走过来的身影。 男人的上半身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 下半身的裤子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勉勉强强挂在他的腰间,也勉勉强强遮挡住了重点部位,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苏然忍不住闭了下眼,甩了甩脑袋,又急急睁开。 男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正仰头看着他。 嗓音清冷如旧,只是好像有些哑了:“你在干什么?松手。” ……苏然便乖乖地把手松开了。 海鳗立马往沙子里钻,却在临门一脚被鱼沥用触手一把卷住。 “诶嘿,往哪里逃!” 苏然被放了下去。 他无力地跪倒在沙滩上。 隐隐看到还有几人也从海里回来了,余研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他们找到他了,在那里!” 苏然还是有些懵。 星临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他的面前,跪下,捧起他的脸。 沉重的气息喷洒过来,他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急促的呼吸声。 冰冷的手指抹上他的脸,缓慢地将他颊侧、眼皮上、嘴唇上的沙子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抹掉。 再捏住他的鼻梁,将鼻孔里的沙子也挤出来。 苏然任由他弄着,不断地眨着眼,泪水将他的视野一点一点洗干净,他终于看清楚了星临此刻的模样。 这家伙受了好多的伤。 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好多血痕,看起来好恐怖。 “你、咳,”苏然开了口,嗓音也很哑,“你怎么了?海底,咳,还有丧尸?” 男人终于大致抹干净他的脸。 他垂着眼睫,嗓音低哑,听不出情绪。 “只是撞到了珊瑚。” 语罢,俯过身来,左臂勾起苏然的腿弯,右臂托住他的臀。 当祁昇走到这里,星临已经把苏然一把抱了起来。 他的神色晦暗不清。 “回去了。” 第67章 一行人急急忙忙回到苏家。 吵闹声中,苏然被径直抱入一楼的卫生间,在淋浴间里被放下来。 星临收回手臂,苏然的两条腿沾着地就软下去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已经一屁股坐在了瓷砖地面上,懵懵地跟星临大眼瞪小眼。 “……!” 脸颊瞬间通红,他扶住墙,想站起来,一片阴影落下,熟悉的两根手臂又回来了…… 等重新被抱起后,苏然尴尬地低下头,小声说:“我、我站得起来的……” 就是要缓一缓罢了…… 星临一言不发地抱着他,一如这一路上时的模样。 转身走出淋浴间,俯下身,将他轻轻放到洗手台上。 洗手台台面比淋浴间的地面还要冰冷,苏然一坐上去就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眼帘,看着星临抽身离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门外,鱼沥他们正扒着门框津津有味地围观,见星临出来,自动让开一条道,面面相觑。 鱼沥对着他的背影喊:“你去干嘛?” 星临没有回答。 鱼沥又回过头来:“他去干嘛?” 苏然还是很尴尬:“不知道……” ……难道是在生气?为什么? 因为他刚才攥着那根海鳗没放? 可为什么要把他抱到洗手台上……明明都已经到淋浴间了,实在不行,他坐着也能洗澡的嘛…… 难道是惩罚……? 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他用双手撑住台面,想跳下来…… 星临去而复返,提来了一张蓝色塑料小板凳。 苏然愣住了,见到他的动作,人鱼也顿住了。 “……我、我以为你走了……” 星临只看了他一眼,就走进来,将小板凳放进淋浴间,花洒的正下方。 随后返身过来,第三次抱起他,把他抱回到淋浴间里,在板凳上放下。 苏然真的有点懵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是被当小孩子照顾了,而这样照顾他的人竟然是这条人鱼。 起身后,星临把花洒拿下来递给他:“这样行吗?” “行、行的……”苏然差点咬到舌头,接过花洒,见星临又要走了,脱口而出,“星临!” 男人停下,侧过身看他。 “……”苏然动了动唇,低声说,“你也快去洗一洗吧,洗完后……把伤口处理下。” 男人望着他的眼神依旧晦暗不明,让人有些看不懂。 片刻后,低沉地应了一声。 “嗯。” * 因为星临古怪的表现,苏然冲澡时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的一幕幕从眼前闪现而过,那家伙身上交错的伤口,烂成布条的滑稽长裤,看他的黑沉沉的眼神……他加快动作,把身上的肥皂泡冲洗干净。 十分钟后,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边用干发巾擦湿发,一边扫视整个客厅。 大部分人已经走了,鱼沥和露霓还坐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地说话,祁昇独自一人抱臂靠在窗边,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见他出来,三人齐齐看过来。 “然爸!” 鱼沥问:“你身体没事了吧?” 苏然道:“没事了。”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右边——星临的房间,门正紧闭着。 他问:“星临已经洗完了?” 鱼沥:“没,刚才露霓给他塞了瓶快速治疗喷雾他就回房间去了,一直没出来。” 苏然立刻皱起眉头:“有多久了?” “就是你开始洗澡后没多久。” 那有快二十分钟了,这家伙在干什么? 难道是在处理伤口?但是澡都没洗过,伤口里指不定掺着沙子,怎么能就这样直接上喷雾? 苏然转身走过去,抬起手扣了两下门。 “星临?” 没人应声。 苏然又用力敲了两下:“星临,你先去洗澡啊。” ——门被豁然打开。 苏然怔住。 人鱼赤着上身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凌乱的黑发搭着他的眉眼。 肌肉曲线蜿蜒匍匐在冷白的皮肤上,散发出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性感,不论见过多少次,这样的画面都会让苏然感到脸颊发烫。 然而此刻这具身体上的伤痕却像一桶冷水兜头泼下,将他所有不为人知的心绪起伏浇得一干二净。 破裤子被换了,换成了一条居家长裤,柔软的布料垂坠着,显得他的双腿格外地长,手上拎着那套脏衣服,依稀能看见那破裤子惨兮兮龇着毛边的布条。 明明变整洁了,但不知为何,苏然的喉头却好像更苦涩了,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堵着。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星临抢先一步,漫不经心地问:“洗完了?” ……苏然只好把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的话语咽下,点点头道:“洗完了。” 星临拎着那团脏衣服走向卫生间。 苏然对他的背影喊:“你再换一条裤子吧!” 都没洗过澡就换了裤子上去,那裤子不还是脏了。 他没听到星临的回答,等卫生间的门关了,抿紧唇,果断走进眼前这个房间,打开了靠墙的那一排衣柜。 衣柜里的衣物很少,除了最早被他找出来的他哥的那四套oversize套装,就还有后来他意外翻到的两套爸爸的“大号老头装”。 当初拿这两套衣服给人鱼时他颇有些心虚,怕人鱼嫌老气,没想到那家伙在这方面倒不挑剔,很正常地就收下了。 反倒是后来祁昇寄过来的那些衣服,他一件都没要。 苏然蹲在地上,看到这些衣服时心里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随便选了一条裤子,走去卫生间,把门打开一条缝,伸手放了进去,合上门后转头对鱼沥说:“去你那儿拿两套衣服。” 祁昇寄过来的大码男装基本都在鱼沥那儿了。 鱼沥起身道:“行,我早就让他选两套过去了,他非不要,也不知道在犟什么。” 他还嘀咕了一句话,但苏然没听清楚。 既然都要回家了,露霓自然也一起走了。 祁昇看着三人转身朝外走去,站直身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 苏然在鱼沥的那堆衣服里尽量挑了两套符合星临尺寸,又够好看够时尚的。 他拎起衣服就要走,顿了顿,转过身问:“他怎么会去海里找我?” 鱼沥愣了下:“我们赶到那儿的时候祁昇站在水里喊你名字,他大概以为你是在海里出事了吧,就直接跳进去了。” 苏然不理解:“我怎么可能会在海里?从沙滩到海水能淹没我头顶的位置得有多长一段距离,如果是被拖那么远去了我肯定会叫啊!” 鱼沥眼珠子一转:“是啊,我们后来也是这么分析的,但当时从他拍祁昇的肩膀到跳进海里不过才一两秒,哪来得及叫住他。” 苏然哽住了。 鱼沥还慢悠悠道:“你那昇哥不也一样。” “……星临性格比他冷静!” “不就是没冷静下来嘛。” 苏然攥紧衣物,转身又想走,可是又顿住了。 过了几秒钟,又回过身来说:“……几分钟没找到我他就该浮上来看看情况了!” 鱼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是啊,道理都懂。 但这些问题,在他这里是得不到回答的。 苏然又哽住了,这回彻底调头离开。 他闷头走回家里,踏进客厅才发现祁昇还在,怔了怔道:“昇哥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没事了。” 祁昇沉默几秒,道:“阿然,今天是我没保护好你。” “别说这种话了,你又不是超人,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我当时在你身后,那条海鳗袭击得又那么突然,你没察觉到很正常,”苏然一边说一边走去星临的房间,把衣服放下,然后又折返到卫生间门口,指着门道,“他还没出来?” 祁昇沉默地摇头。 苏然抬起手想敲门,敲下去前停顿了下,劝道:“昇哥,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祁昇定定地看着他,看到他都心生疑惑了,终于苦笑了下。 “……嗯,”这一声有些像是叹息,“那就明天再说吧。” 祁昇离开后,苏然把雪团和珠珠从院子里叫进来,把客厅大门关上。 然后就走到卫生间门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敲下门。 “星临,你洗完没?” 隔着门,听到了里头男人低沉的声音。 “嗯。” “你自己能处理伤口吗,不行我帮你?” 里头好像顿了一顿。 “那你进来吧。” 苏然没多想就开门进去,一打照面就呆住了。 星临没穿衣服。 人鱼赤/身/裸/体地站在镜子前,单手撑着洗手台,正在用喷雾处理自己下巴上的一道伤口。 见他进来了,也不过就是很随意地瞥过来一眼,丝毫没有此刻这画面过分具有冲击力的自觉。 苏然僵在门口,从头红到了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人鱼回过眸去,对着自己的下巴喷了一下,问:“他们都走了?” “……”苏然艰难地发出两声,“嗯、嗯……” 心脏咚咚跳着,他告诉自己这家伙身上到处都是伤,这会儿不穿衣服很正常,穿了衣服还怎么喷药,不要慌,会显得很奇怪…… ……他镇定地走进去,把探头探脑的珠珠和雪团关在门外。 整个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温热的水汽,若有似无地掺杂着一丝沐浴露的芬芳。 明明几十分钟前自己才用过,但苏然就是觉得,此刻空气中的香气好像有些不一样。 好像有些,令人心猿意马。 他低着头讷讷地问:“哪些伤口喷不到,我帮你……” “背上的所有。” 星临随意地说着,清冷的音质砸进温热的水汽里,溅起一股别样的氛围。 苏然的眼睫颤了颤,缓慢抬起。 然后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背上都有这么多伤?!全都是撞珊瑚撞出来的?” 他急急走过去,二话不说夺过星临手中的喷雾,男人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他却无暇关注,径直走到男人身后,抚上那些伤口。 指腹下的肌肉好像绷紧一瞬。 苏然抬起头紧张地问:“疼?” 星临没回头,只双手撑住了洗手台,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痒。” 那就不管了。 苏然低头凝神去看,最长的一道伤口快有五厘米长,横亘在这家伙的后腰上,触目惊心的。 他蹲下身,眉头紧皱地又仔细查看一番,确认里面没沙子了,才对准它按下喷雾。 沙的一声。 一瞬间,指腹下的肌肉更猛地紧绷了。 苏然又抬头:“这下是疼?” “……不是。” “你别告诉我又是痒……” “就是痒。”人鱼回答得斩钉截铁。 苏然骂起来:“你放屁,你有这么怕痒吗!” “这一直是我的弱点,只是过去没让别人发现。” “你快得了吧,喊疼没人会嘲笑你!” 苏然语罢就要凑近去吹。 一根手臂倏然伸下来,用力摁住了他的脑袋,人鱼的语气听起来危险极了。 “你把我当小孩了?” “那你刚才不也把我当小孩子抱来抱去的?” “苏然,刚才是你自己腿软。” “我是腿软又不是腿断了,缓一缓不就站起来了。” “我要是不去抱你,那帮人立刻就会用谴责的眼神看我。” “少来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意?” “你能不能不要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人鱼的眉头拧起来:“你在说我?” “不然在说谁?”苏然梗着脖子。 两人一上一下瞪着彼此,星临拧过了上半身,以苏然此刻的角度,很轻易就能看到某些关键部位。 对视一秒、两秒、三秒—— 星临收回手飞快回过身,苏然也立刻低下头,红透了脸。 沉默。 沉默。 “……” 苏然心如擂鼓,悄悄抬起眼帘,不死心地盯住那道伤疤,抿起了唇。 他飞快凑近去吹了一口气,不等这家伙反应过来就摁下喷雾。 很少能听见人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这样一点都没有止痛效果。” “本来就只是转移你的注意力罢了。”苏然小声嘟哝。 人鱼好像不知道要怎么怼他了,张了张嘴就没了下文,苏然抿唇笑了起来。 那之后,卫生间里就只剩下了喷雾被摁下时发出的沙沙声。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苏然专心处理那些伤口,星临则撑着洗手台,望着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苏然启唇,慢吞吞地问:“回来的路上……为什么不说话?” 人鱼好像瞥下来一眼。 道:“有什么话非说不可?” 好吧。 “那刚才为什么不去二楼洗澡,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做任何事都必须有理由吗?” “当然。” “一定要告诉你?” “那倒不是,”苏然站起身,开始处理这家伙肩胛骨上的伤口,“但我会忍不住一直想。” 人鱼好像轻哂了一下。 “因为你会一直想,我就必须要回答?” 苏然有点无语地抬起头,想说没什么必不必须的,但你说得这么冷漠就有点伤人了,却冷不丁在镜中与这家伙发生了对视。 男人的下一句话是—— “那你为什么生气,会告诉我吗?” 苏然怔住。 星临在镜子里盯着他。 “毕竟,我也想了整整两天了。” 第68章 又来了。 认识这么久,苏然时常会感觉到这条人鱼很会打直球,眼下这一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在镜中与这家伙对视片刻,低下头去。 能感觉到对方好像眯起了眼。 苏然处理好一处伤口,慢慢开了口:“……那天为什么要亲我?”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人鱼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当时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原因?你这么在意这件事?” 苏然真恨不得怼准某条伤口连喷几十下疼死他。 “当时要引银刹出来明明有很多其他的办法,为什么非要用亲的?想做就做?那你难道想告诉我你当时就是想亲我吗!” 他的耳朵已经红了起来,而人鱼微妙地沉默了。 苏然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让自己显得冷静。 “我不喜欢这样。” 人鱼立刻反问:“为什么,之前在海里不就已经亲过了?” 苏然炸毛:“那是渡气,不是亲!” “有什么区别?都是嘴对嘴,你的舌头都伸进来了。” “我……我那是不小心的!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能我们现在就闭嘴不要再谈了!” 人鱼显然还是想再谈的,于是选择率先闭上自己的嘴。 但他依旧锲而不舍地在镜子里追寻苏然的双眼,只是苏然……此刻无法和他对视。 关于这件事,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觉得一旦把自己的内心想法剖析得明明白白的,就会暴露出些什么,苏然不习惯这样,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有种难以踏出第一步的不适应感。 可这家伙步步紧逼,让他有些没招了。 他闷着头问:“如果我是女生你会这么随便吗?肯定不会吧,那难道因为我是男的就可以这样吗……有些男生是不介意,怎么开玩笑都行,但我不是,我不习惯很亲密的接触,如果真要做这种事,那得是关系很亲密的人才行——” 余光注意到人鱼又要张嘴输出,他打断道:“我说的很亲密的关系是指恋爱关系,不是指很好的朋友关系!” 于是人鱼又闭嘴了,只是看他的目光好像更隐晦了。 苏然一触到这种目光,就有种心脏都紧缩起来的感觉。 他再一次猛低下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所以接吻对我来说不是这么随便的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它、它必须有个理由,只有……爱人,才能没理由地想亲就亲……” 说完这些,他的心跳已经快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他几乎觉得自己要心脏病发作而死了。 他都不敢想这条人鱼下一句会回什么,脑瓜子嗡嗡作响,也许人鱼说什么了他也听不见。 他飞快喷好这家伙背上的最后一道伤口,立即后退一步,拉开些微距离。 空气很安静。 人鱼缓缓拽过一旁的浴巾,打开后围在腰上,这片刻的沉默好像是在消化他的话。 系好浴巾后,转过身问:“只有你的爱人才能吻你?” 苏然依旧低着头,感觉自己的脖子可能都红了。 “这是……当然的啊!” “因为我不是你的爱人,所以你讨厌我吻你?”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那除了这个原因,我吻你的时候,你会生理性地讨厌吗?” 苏然的声音更低了。 “……难道……我还要喜欢吗……” “……” “是吗?”人鱼的声音轻得好似在自我喃喃,“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至少那一瞬间的感觉和‘讨厌’是完全沾不上边的。” 苏然心一跳。 他想抬头看看这家伙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可还是有些不敢。 不是对这个男人感到怯懦……而是对某些未曾揭开过面纱,未曾戳破过窗户纸的一些事……感到怯懦。 这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比刚才还要热,把他蒸得有些出汗。 他心慌意乱地转动视线,不由自主就飘到了近在咫尺的那扇门上。 只有一跨步的距离。 出去吧……离开这个地方吧?反正这家伙背上的伤都处理好了。 他心随意动,挪动脚尖,人鱼却用下一句话拽住了他。 “——上午在招待祁昇的时候,你在嘀咕什么?” 苏然刹住动作,没跟上这家伙的脑回路。 “……什么?” “早上,我说你就当我是在发起床气之后,你当时说了什么?我想知道。” “……” “都聊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能说吗?”人鱼直勾勾地盯着他,“当时,你是在说他,还是在说我?” “……”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还是有些太近了。 苏然能感觉到,这家伙的呼吸正轻轻浅浅喷洒到他的额头上。 他变得更加紧张,但这个时候再往后退,就会显得他过分弱势了。 “……这很重要吗?” “直觉告诉我很重要。” “……也许我只是随便嘀咕了一句废话。”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废话’。” 被野兽穷追不舍,逼困到悬崖,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寻常人在这种时候是会选择拼死一搏,还是转身跳下去? “苏然。” 男人如此唤着他的名字。 如此执着地,仿佛不寻求到答案不会罢休。 苏然的选择是深吸一口气,猛然抬起头——可惜幅度不够大,只够他看到这条人鱼的下巴——他的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得非常急促,薄薄一件T恤因为热汗而黏在了身上,就连发丝似乎也沾上了些微的水汽,变得有些湿润。 喉结滚动着,他试图用提高音量来充起自己的胆量—— “我当时说——你早上那么反常,非要跟着我们——我当时说你、你是不是在嫉妒昇哥!” 每一个字都狠狠撞击在了四周的墙面上,每一个字又都被狠狠地反弹,砸向他们,将他们撕出裂口。 回音在震荡,当“吗”字尾音落地,卫生间里已经变得死寂。 滴答。 水珠从花洒的孔道里溢出来,滴落到瓷砖地面上。 苏然的胸口急促起伏着,他死死盯着人鱼的下巴,一下收紧一下放松地攥着手中的药瓶,有种什么都不管了的解脱感,也有种自己这辈子完了的绝望感。 他都说了什么啊。 他甚至已经没力气了,闭上眼自暴自弃地问:“……你问完了吗?我想出去了,这里很热……” 他转过身就要走。 人鱼没拦他。 只看着他,开口道: “鱼沥说一个人在不爽的时候要想办法让自己爽起来,虽然这家伙的嘴里向来吐不出什么象牙,但我一直在想,这句话是不是至少算是一个答案?” 苏然停住脚步,有些怔住。 “你又怎么看待这句话?”男人在他身后说,“苏然,如果我告诉你接下来的这些话,你会给我什么答案?” “在发现银刹跟苍蝇一样偷偷摸摸在你周围乱飞的时候我觉得不爽,所以我吻了你。这件事我想做就做了,看到他气急败坏跳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很痛快。” “看到你像小蝴蝶一样飞扑向祁昇的时候我也很不爽,所以我讽刺了他,看到他一脸僵硬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我又感觉到了痛快,那种痛快没有过去任何一种感觉能比拟。” 苏然呆住了。 什么? 这家伙在说什么? 他转过身,看回去。 星临始终望着他,当他回过头,他们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相触了。 这个男人继续用一种极度冷静的语气陈述着。 “但你们的关系很紧密,好像不是我随便讽刺两句就能中止掉的。我忍不住地跟着你们,变成了我以前最讨厌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跟屁虫。我觉得很烦,所以干脆远离你们。但这样做似乎并不能让我痛快,所以这是一个错误选择。” “极光出现的时候我想也不想就冲去了海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猜到你们最后去了那里。发现你消失了而他还好好站在那里的时候我想一拳揍过去,但我忘了这件事,等回想起来,我的裤子已经破了,那时候再动手似乎会显得我特别可笑。” “一直到踏进这间卫生间的时候,我都在不爽。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痛快一点。” 苏然呆呆地看着这家伙。 男人深蓝色的双眸里映着他的影子。 他说:“放你进来好像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苏然颤了一下。 “但还不够。” “我还需要做一些能让自己更痛快的事。” 苏然已经浑身是汗了。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蒸发出它们所无法承受的热意。 “撇开这个问题,我现在说的这些话,能不能够回答你的问题?” 滴答。 水声再一次出现。 这狭小的空间再一次变得静谧。 苏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的,敲鼓一样无限放大在他的耳边,令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有点缓不过来,缓慢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而面前的这家伙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时间。 “现在,该你给我一个答案了。” “你觉得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真正痛快起来?” “……” 他们的呼吸声在炙热的空间里彼此起伏交错。 呼吸的频率令彼此的心绪昭然若揭。 苏然觉得自己像变成了一根木头,没有知觉,无法动弹,就连神经末梢都是麻木的。 他又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血管里正噼里啪啦流窜着激烈的电流,所谓过电大概就是如此。 他的脑海里发生了山洪海啸,天雷地动,世界毁灭了又重塑,重塑了又毁灭。 好半晌,才动起来。 他一点一点,僵硬地低下头,呆呆地看向地面。 过了一分钟,又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看向这个家伙。 男人始终安静地凝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而苏然张开嘴,低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话。 “……你……问我……?” 人鱼顿了顿。 好像没想到如此漫长的沉默过后会得来这样一个反问。 他的眼神变得探究,好像在分析他此刻算是什么精神状态,几秒种后坦白说: “我没有经验。” 苏然不断深呼吸着,喉结滚动。 “…………那我,看起来就很有吗…………?” 人鱼又顿住了。 他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就差把“这是个好问题”这句话顶到自己的头顶上。 苏然张开嘴,又闭上,再张开嘴,再闭上,如此来回好几次,人鱼始终没放出下一个屁。 逐渐地,一股羞恼感从胸口升了起来。 他瞪了这家伙一眼,转身要去开门,人鱼愣了一下。 当他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一根手臂伸过来将门按上了。 苏然炸毛:“让我出去!” “你又在生气?”人鱼的语气又谨慎又困惑,“为什么?” “我……”苏然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能不能别生气?我不喜欢冷战。” 苏然又炸了,脑袋像被核弹轰过了一样。 这条鱼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话?! “不行,你松手!” “你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我再松,”人鱼探头探脑过来,“刚刚才把上一个矛盾解开,我不想马上就留下新的矛盾。” 苏然:“!!!” 不要再打直球了!不要! 这家伙又讨价还价起来:“或者你先允许一件事,我再放你走。” “什、什么事?” “允许我做接下来想做的任何一件事。” “?!!” 你听听自己前后这两句话像样吗?! 人鱼好像觉得挺像样的,再次请示:“如何?” 苏然涨红脸跳脚:“当然不行!什么叫允许你做任何事,我们是什么关系,凭什么签这种霸王条款!” “我以为我们现在就是要搞明白这个问题,”人鱼耐心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你又问我?!”苏然觉得自己真要心脏病发作了,“……约法三章总要有吧?!” “哪三章?” 苏然卡住了,想说他到底为什么非要一本正经地跟这家伙谈怎么签订霸王条款,可感觉到这家伙喷在他后颈上的呼吸,已经遍地狼藉的大脑再再再次被暴力轰炸…… 他已经没有正常的智力了,也没有正常的思维了。 他简直在胡言乱语。 “亲……肯定不能乱亲吧!也、也不能乱摸,乱抱吧?!” 余光注意到,人鱼拧起眉头,好像别开视线盘算了下。 到“三章”了,但是—— “遵守这三条规则应该痛快不起来。” 他重新看过来,一点都不委婉地表示。 苏然的回答是双手合十成手刀,用力砍向这家伙按住门的手臂! 人鱼:“啊。” 门把手被松开,苏然开门逃了出去。 “——痛快不起来就别签!!” …… 他逃远了。 而卫生间里,人鱼依旧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 半晌过去,男人收回目光。 他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左臂,平静地看向手腕。 一道新的伤口出现了。 半个指甲盖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豁开到一厘米左右,猩红的血珠涌现出来。 “呜……” 门外,一狗一鸡疑惑又担忧地望着他。 星临眼睫一抬,望向它们。 “你们的爸爸把药瓶拿走了,”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着,“得要回来。” * 这晚苏然多少有点失眠。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那条人鱼说的话,一会儿拿被子蒙住头,一会儿又扯下被子,发很长时间的呆。 心跳一直没能平静下来。 等第二天醒过来了,他才懵懵地想起,昨天不知道各地怎么样了…… 拿起手机,打开末世app。 看到首页,他颇有些意外。 各地幸存者的情绪竟非常平稳。 有人昨天被丧尸袭击了,但立即就地把自己埋进了泥土里去,今天早上发帖说丧尸化进度好像被控制下来了。 有些人用自己制作或苏然赠送的子弹成功击退丧尸,保住了自己的安全屋。 还有更多人早在之前就通过论坛上的交流做出了自己的一套极光应对预案,不论是紧急加固安全屋,还是其他方法,他们都安然渡过了昨天。 苏然松了口气。 心情忽然轻松起来。 不论怎样,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星临今天没起早,直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祁昇从隔壁过来的时候,这家伙刚好顶着鸡窝头从卫生间里出来。 两人一打照面,人鱼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卫生间里,把门关上。 大家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十分钟后,他再次出来,鸡窝头已经被理顺了,一头黑发湿漉漉地沾着水汽,帅气值直飚一万点。 大家恍然大悟,调侃他还挺在意外人面前的形象管理,只有苏然红了耳朵,悄悄低下头。 祁昇今天话有些少。 金子和萝卜把他们在外面关于地心人的所见所闻全都坦白说了,大家一脸意外,而祁昇大部分时候只是沉默地在听。 银刹激动地说:“你们人类的末世跟我们没关系,这是污蔑!我妈要你们的灾难信息汇总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你妈?”祁昇敏锐地问。 银刹噎住,小声把他母亲就是那位副总统的事说了。 苏然顺便把南边的海里沉着某个神秘黑匣子的事也给说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掌握了一部分关键的信息,但谜题呈现多点分布的状态。 没人知道它们之间会不会有关联,能不能连成一条线,他们至少得先解开其中几个谜题才能知道答案。 祁昇沉思片刻,对银刹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提供你母亲的照片给我,我会派人去找她。然后就是那个黑匣子——” “我们队伍里恰好有一个人异变出了耐高温的身体机能,也许可以下去探一探。” 第69章 祁昇暂时不走了,把那名队员给叫了过来。 他和萝卜、金子本是开车到跨海大桥的光市口子上,穿过桥又在市内找了辆车开过来的,他们后叫过来的那支队伍也是这样的路径。 第二天中午,又三名高大强壮的男人站在了苏家院子的门口,咧出三口大白牙:“大家好呀,我们来啦!” 因为这回要下去的是人类,所以需要用到一些专业装备。 余研作为潜水教练给他们列了张清单,他们找遍整个村子只找出来其中几样。 无法,只好第二天跑去北边一个潜水训练中心,齐心协力突破重重丧尸的包围,把里头洗劫一空,这才把装备集齐。 第三天上午,他们坐小船重新来到那个海上坐标点。 那名耐热能力者穿上专业潜水服,戴好全套装备和一台微型记录仪,在余研的辅导下练习了十几个来回,就正式下潜了。 余研浮出到海上,趴到船边气喘吁吁地说:“目前人类最高的下潜记录是三百多米,这里的海深绝对不止了,至少在五百米以上,他大概率是到不了那儿的。而且他只练了几次,下去得太仓促了,会很危险的。” 祁昇道:“我和他说过感觉不行就立刻回来,看他的情况吧。” 苏然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无意识地张合着手指。 一个小时后,那高个子破出水面了,摘了面罩喊:“不行,下面水压太厉害了,我受不了!” 祁昇问:“离海底还有多远?” “不知道,下面黑乎乎的一片,我用灯照了也看不清楚,回去看录像吧!” 他们折返回村,抵达苏家后把记录仪里的内容导到电脑上,大家聚在一起围观。 漫长而沉默的视频里,大部分时候只有水流涌动时发出的咕噜噜声。 画面从一开始阳光照射下来的灿蓝,逐渐过度成深蓝和黑色。 漫步边际,没有尽头的黑暗。 人类潜行在海洋中,仿佛潜行在深邃浩渺的宇宙里。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高个子开始拆负重了,显然已经承受不了这里的水压。 他的身体乱晃着,头灯射出的光线也随之凌乱晃动,无意中扫过下方,大家注意到,有一抹红色的光晕一闪而过! 苏然立刻按下暂停,放大画面。 ……那是一个火焰红的圆圈圈,看起来很像人类首次拍到的黑洞照片。 丹荧立刻道:“这就是2号阀门,那个红色的光应该是岩浆!” 苏然继续播放。 这红圈圈在晃动的视野里出现好几次,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股红在流动,在深红与耀红之间变幻。 大家直起身体,一时有些沉默。 露霓喃喃道:“真的整个都被淹没了啊。” 他们的家,他们的故乡。 这辈子都绝不会有再回去的可能了。 “没看到什么黑匣子,”鱼沥思忖道,“那东西不知道有多重,不一定能沉到海底,说不定早就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也可能早就被岩浆熔毁了。”祁昇说。 苏然来回拖动进度条,反复看这段视频,片刻后道:“我把这段视频发给章时,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再分析下画面吧。” 这件事暂告一个段落,祁昇他们要回光市去了。 出发的那天中午,他们聚在一起又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吃饱喝足后,回家休息的休息,金子他们则去隔壁搞最后一次卫生。 苏家院子里,祁昇站在两块地边上,抽着一根烟。 他出神地吐出烟雾,忽地,身侧掠过一道影子。 头戴一顶草帽的人鱼拎着一个小水壶,走到地里撒了起来,那味道闻起来应该是在撒液态肥。 屋子里传来苏然的吼声:“撒均匀点,不要太多,嫌累就蹲着撒!” 人鱼很听话地蹲下。 “……” “……” 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此处静得可怕。 祁昇抬起眼,望向远方的天。 他吸进一口烟,缓缓吐出,原本多少能解压的行为,此刻却解不了他半分的烦郁。 过了好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你喜欢男的?” 人鱼蹲在一处,把眼前的几株植株追肥完,再往前挪两步,继续下一排。 没理他。 祁昇也不想追问,自言自语似的道:“阿然看起来不像喜欢男的。” “至少以前没看出过一丁点征兆。” “他甚至完全没开过窍,以前有女生追他,他完全不知道,只以为对方是突然好学了。” 人鱼的动作缓了一缓。 “还好他没开窍。” 祁昇又抽了口烟。 “他现在也不一定开窍了,这小子哪天恋爱了可能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喜欢。但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人鱼终于开口,语气嘲讽:“你以什么身份说话?” “哥哥,”祁昇道,“看着他长大的邻家哥哥。” 他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像是要把胸口的郁气全部吐出来。 “离开村子之后,我无数次想过回来时他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很冷漠,或者埋怨我。我被这种想法纠缠着,只能拼了命地在外面找线索,找结束这一切的方法。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离开是有意义的,是必须的。” “其实能猜到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这样,但真正见到他那张笑脸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很失望。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只是一个关系再普通不过的邻家哥哥,是去是留其实他无所谓。” “这样想也很差劲,是不是?阿然说过曾经想挽留我,他当然不可能无所谓,他只是——”祁昇顿住,“他只是确实把我当做了一个重要的‘哥哥’。” 他终于放下手。 烟从指间落下,落在地上。 火星撞到地面,明灭一瞬,便被脚碾灭。 祁昇走去一边,拿畚箕和扫帚过来把烟蒂扫掉。 星临蹲在原地没动。 “我知道你那天很想揍我,你确实该揍我一拳。我弄丢他两次,这一拳是我该得的。你要是想补,现在也可以补上。” 祁昇将扫帚畚箕放回原位,一边说道。 人鱼轻嗤一声。 “现在莫名其妙来一拳,好让他心疼你?” “……我看起来也没这么阴险吧?” “谁知道。” 人鱼又提壶撒起肥料来了,懒洋洋地说:“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赶紧走,回去你的基地干正事比在这里聊闲话有意义。” “……我实在想象不出阿然会喜欢这种类型。” “你想不到的事很少吗?” 祁昇有点被噎到。 他抬起手抓了把头发,蓦地笑出来一声,妥协似的叹息:“世事难料,我想不到的事确实太多了。” “行了,我走了,希望你照顾好他,也督促他照顾好自己。然后还有你自己——” “那天在海底,我看到你了。” 星临顿住。 留下这句话,祁昇转身离开。 苏然刚好从屋子里出来,见状问“昇哥你要走了吗”,祁昇按了把他的脑袋,叮嘱他几句,便离开了这个院子。 叶面上湿漉漉的,细密的水雾反射出刺眼的阳光。 星临拉下帽檐。 * 一下子走了六个人,村子里好像有点冷清下来了。 但事实上当然是冷清不了半点的,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银刹要提供他妈妈的照片,但他现在手头上没有,于是只好动手——亲自画。 这家伙握着铅笔,很认真地在一张白纸上画来画去,大家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线条逐渐构造出大圆脸、蒜头鼻、死鱼眼和嘴角一颗痣…… 苏然迷茫地问:“你们副总统长这样?” 怎么跟银刹半点不像的? 这家伙虽然抽风,但好歹也算是一个美男子。 鱼沥坚决摇头:“不是,绝对不是,他妈是个知性大美女,这画拿出去没人会认的!” 银刹抬起头反驳:“你放屁,我妈就会认,她看到这印象派画风就知道是亲亲宝贝我了!” 鱼沥:“印象派画家们同意吗?” 苏然嘴角一抽,开始纠结还有没有必要把这张画拍给祁昇…… 银刹见他这样,嗷嗷哭着就要扑过来,说不能这样不相信他,星临面瘫地按住他的脸,苏然赶紧拿纸就走。 算了算了,反正去找人的是昇哥,又不是他…… 祁昇派出了两支队伍,一支往南,一支往北。 其实此半球的中心政府在西面,但为什么没往那里去呢,因为祁昇他们早在之前就往那里探索过了,没找到半点线索,所以现在只能选择新的方向。 这之后,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三天后,苏然准备干一件大事。 他先是找顾晨确认了下,以顾晨现在的控制能力,他完全可以做到自己在鹿安岛,而丧尸兵们在无人岛上依旧受他的控制。 于是苏然挑了八个丧尸兵出来,从中检验出一个最灵活最聪明的,给它套上自己的一件红T恤以作标志。 他对阿红说:“把鱼沥家院子里的建筑材料分批运去无人岛,你们八个一起去。运完了你开船回来,其他七个留在那边。我给你塞点薯条,有事让海鸥过来通知我。” 他把一手薯条塞进阿红的衣兜里。 当天晚上阿红就回来了,木瞪瞪地站在院子里,哼哼唧唧表示顺利达成任务。 第二天一早,苏然带上星临、鱼沥、林向玉和经扬,前往无人岛。 岛上的作物们已经长得非常好了。 当初在这里种下的都是空心菜之类的耐高温蔬菜,生长周期也特别短,一个多月就能收割,现在已经能吃了。 苏然这趟打算在这里住个几天,于是带了锅、泡面、火锅底料和其他一些调料,可以就地取材,做饭做菜! 而他来这一趟,是为了实践之前的想法——搭棚子。 其实只搭一个简易棚子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但苏然还有很多别的想法,他们当中没有建筑型人才,没什么搭建经验,所以他只能试着先从简单的做起,累积经验,后面再慢慢去尝试难度高的。 第一天,五个人先是寻找搭棚子的位置、画设计图。 位置最终就定在岛中心那块田地的边上,一个周围有许多树木环抱的地方,夏天自然能乘凉。 第二天开始动工。 白天,他们劳动,丧尸兵们也在田地里劳动。 晚上,他们吃火锅,丧尸兵们继续劳动。 鱼沥好不快活,每顿都发照片到末世app上,还好岛上没信号,这些笔记暂时发不出去。 当然,等他们回到鹿安岛的那一天,网友们就得迎接暴击了。 他们的工作节奏并不紧凑,到下午两点苏然就给放假了,鱼沥他们躲去哪里睡午觉他不知道,反正他每天都会去海里游一个来回。 这天,海里。 苏然挥动手臂游动着,和小鱼儿们擦肩而过,闭上眼开始凝神。 ……丝丝缕缕的触角从他的身体各处冒出,如一个刚接触世界的怪物,小心翼翼地伸展开去。 它们好奇地抚过海底的砂砾,扫过黑色光滑的石头,轻触躲在珊瑚从里的螃蟹。 还碰到了一个人。 苏然意外地睁开眼,回过头。 人鱼从后方跟了上来,抬起右手。 他的掌心里什么都没有,但两人都能感觉到,他们被连接在一起了。 苏然有些愕然。 星临探究地看着他:“能控制这个能力了?” 苏然摇摇头,执过星临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下:极光出现的时候感觉加强了,所以想试试。 又写:我没想连接你。 星临合拢掌心,道:“可能是因为我主动连了。” 苏然有点懵。 “反正你总要找人练习的不是吗,”人鱼看着他,“现在就渡一点生命力给你试试?” “?!” 苏然猛摇头,连接他们的触角差点就要断裂,星临却伸过来扣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还给我。能力既然已经被激发,那就尽早掌控住它。” 话音落下,苏然就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热源从他们掌心接触的地方流向了他。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记忆的洪流,他像被闪电劈中一般,定住了。 …… 他又看到了地心世界那穹顶般的天空。 “他”正站在一个院子里,仰头漠然地望着。 身后有人唤:“星临!” “他”转过头,看到孤儿院的老师走了出来,说外面冷,让他快进屋。 小小的鱼沥和露霓站在屋子门口,嗦着手指看着他,丹荧正趴在一旁的窗边睡觉。 屋里头,蛮音和角阳为了一个玩具打在一起。 “他”回头又看了眼穹顶,巨大的阀门缓缓打开,冰冷的海水淋下来,一架飞行器顶着汹涌的水柱飞出去。 “你也想出去吗?”老师搭着他的肩膀说,“要是想出去,就要努力学习,考到河外探索部那种部门去。” “他”听了,却没作回答,转身回屋。 画面一转。 苏然看到一本摊开的教科书,上面写着:“……孕育我们的是咸水湖泊。我们醒来时即有成年的身体,有的年轻,有的年老。也有人已经死了,那是诞生失败的人。我们的脑海中有无穷无尽的知识,那是造物主慷慨的馈赠……” 几行后,又是: “……这个世界上有蓝天白云,星月白昼。白天时太阳会升起,夜晚则会换成星星与月亮。大雨来临前可以嗅到空气中青草的味道,四季轮转时可以感受到不同温度的阳光洒在皮肤上的感觉。我们要去那里,一定要去那里……” 老师在前方的讲台上说: “……是的,早在四千多年前,我们还没有制造出飞行器的时候,始祖们就已经预言到了地表世界的存在……我们和地表世界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被一种至今还未知的纽带紧密联系在一起……” 画面再转。 “他”在考试。 周围全都是簌簌簌的落笔声,试卷上是各种各样的题目,“他”没有丝毫停顿地解答下去。 这世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有一个既定的答案,“他”并不需要寻求什么,考试、升学,不过是按部就班。 至于地表世界?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尽管从不像周围人那样向往,但要是能看一眼—— 也行。 …… 苏然被庞大到恐怖的信息流充斥大脑,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画面在脑海中交杂,光怪陆离。 然后在某一瞬间,它们统统被吸进一个漩涡,消失了—— ……唯有银色的月光从天穹之上静静地倾撒下来。 “他”沉重地呼吸着,呼吸着陆地上新鲜的空气,感受着陆地上冰冷的温度。 “他”在模糊晃动的视野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青涩、慌张、茫然的,被“他”摁倒在地的,漂亮的人类。 璀璨的星月映照在这个人类漆黑的瞳孔里。 深邃的夜空映照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 浩渺的宇宙映照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 ——还有“他”。 “他”也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和那庞大璀璨的宇宙一起。 “他”有些呆住了,不知道是为了这一刻眼前这几件事物中的哪一样。 又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类。 因为这个脆弱的人类漂亮的眼睛,和他温柔的体温。 “他”不由自主地摩挲那细腻的皮肤,发出喃喃: “暖的……” …… 触角豁然断裂,两人的手骤然分开。 他们在水下看着彼此。 苏然很懵地瞪着星临,人鱼则一脸微妙地看着他。 ……下一秒,两人抬起头,齐齐往上浮去。 破出水面后,苏然平复了会儿呼吸,红着脸说:“我、我看到你的记忆了……” “……我也看到了你的。”人鱼有些心不在焉。 “……你原来对地表世界没那么感兴趣的吗?” 星临顿了顿,道:“电视上经常会放地表世界的录像,书里也有各种描述和记载,我并不觉得见到‘实物’会有更多的惊喜。” 苏然试探:“那你现在……” 男人看着他:“现在觉得挺美的。” 苏然心一跳。 他抿唇笑了起来,越想笑意扩得越大。 星临歪了下脑袋:“有这么开心?” “嗯,”苏然露出大大的笑脸,“能被认证图片不是‘仅供参考’当然要开心了,我也觉得这世界挺漂亮的,你能感觉到就好!” 人鱼慢吞吞地说:“是吗?” “——所以‘李青’是谁,为什么要天天给你送辣条?” 苏然一下没反应过来。 “嗯??” 人鱼又问:“‘赵路’又是谁,为什么每天都要问你抄作业?” 苏然脑袋打结,回忆了下,谨慎地回答:“……李青是我初中同桌,赵路是我高中学习委员……你问他们干什么?” 人鱼不答反问:“‘方强’又是谁,为什么非要教你打篮球?” “……他也是我高中同学,不是,你问他们到底干什么??” “‘‘余铭’又是谁,为什么到现在都时不时发微信骚扰你,给你发他的照片?” “他是我小学同学从小就以欺负我炫耀他的富有为乐……不是,你等等,”苏然忽然领悟到什么,涨红了脸,“他们都是男的!” 人鱼:“呵,男的。” “你笑什么,他们就是男的!” 人鱼别开眼:“都是男的。” “……你自己不是男的吗?!” 人鱼继续阴阳怪气:“围在你身边的苍蝇真多。” “…………他们只是送辣条、抄作业、打篮球和发照片!我十八年那么多的记忆你就只看到了这些吗!!” * 暮色逐渐降临。 小岛后方,一艘竹筏逐渐靠近过来。 三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丢掉竹竿做的浆,跌跌撞撞跑上沙滩,张开双臂发出吼声。 “终于上岸了!” “他爹的快累死我了!” “我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简陋的船,就没划过这么远的水路,就没过过这种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他们像猴子一样发出鬼吼鬼叫,在沙滩上乱跑一通,在五分钟后消耗掉了他们最后的一丁点体力,只能扶住膝盖,原地狼狈喘气。 其中一人道:“不行,现在还没到放松下来的时候,这看起来像一座无人岛,我们得找到吃的!” 另一人说:“有树林肯定就有吃的吧,实在不行啃树皮也行。” “那不行,本少爷怎么能啃树皮!” “你那天不是饿得差点就要啃丧尸了?” “呕——” “草,别吐我身上!” 其中一个男人直起身,道:“其实刚刚我就想说了,你们没发现吗?” 另两人停下打闹,抬头看他:“发现什么?” 男人目光炯炯,那张被太阳晒得黢黑的俊脸微红:“这里是鹿安岛海域,这座无人岛的前面应该就是海岸村了……” 那两人愣了愣,随即流露出两脸的震惊。 “——你还没忘记你的梦中情然呢余铭?!” 第70章 名叫余铭的男人理直气壮地说:“都是小学同学,你们俩我都记得,苏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靠,我们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关系!” “你真好意思说这话啊。” 余铭脸更红了,但他假装很镇定。 其中一个发小说:“丧尸病毒都爆发四个月了,我们仨都成这样了,不是我说,苏然很可能已经无了啊……” 余铭脸色一变,急急道:“别乱说,他肯定还活着!” “哎你……” 余铭打断:“你们忘了,来的路上有人说鹿安岛上出现了一个海鸥大佬,帮了很多人!苏然跟那个大佬离得那么近,肯定也还好好活着!我、我要是现在手机还在,马上就能联系到他你们信不信!”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叹了口气,不再戳破他的幻想了。 直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行了,哥们信你的,走吧,先去树林里找吃的。” * 树林里草木茂密,蚊虫乱飞。 三人原先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虽说经历四个月的磨练已经糙了不少,但还是娇贵,一会儿抱怨一会儿惊叫的。 有的树上挂着一些果实,色泽鲜艳诱人,但不知道能不能吃。 他们咽着口水踌躇不定,最后决定出一个人去试毒,就在这时忽然发现……前方的一棵矮树上,停着一只海鸥。 它背对他们,正抬起一只翅膀,歪头用喙打理自己的小腋毛,全然没发现他们。 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对视一眼,他们眼神坚定,齐齐点头,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一步、两步……猛扑! 海鸥被惊动,呼啦啦飞起,却被茂密的枝条树叶挡着没能一下飞向空中,欧欧叫着往前飞去。 三个男人连滚带爬地追—— “飞好快!” “我去!”有一个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 “快点快点,它要逃掉了!” 他们追着海鸥一路冲出树林,炽热的阳光大面积倾撒下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空旷的平地。 ……各种各样的植株以规律的间距于土地上亭亭玉立。 仔细一看,全都是平常用来吃的那些蔬菜,这分明是一块田地,左右两边立着两台长相特别古怪的机器,机器上各自杵着一根花洒,似乎是用来喷水的。 几道勤劳的身影在田地上劳作,他们除着杂草,收割成熟的作物,他们……它们分明是丧尸啊啊啊啊! 三个男人像被掐住了脖子,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叫,转过身就屁滚尿流往回跑! 这不是无人岛吗?!没听说这块海域除了鹿安岛还有其他住人的岛屿啊! 无人岛上怎么会有丧尸! 无人岛上怎么会有人变成丧尸! 丧尸为什么会在种田?! …………是啊丧尸怎么会在种田?! 余铭终于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眼——远处,那几头丧尸根本没理会他们,还在自顾自地工作! 他们虽然没发出尖叫,但因为慌张,脚步声不算轻,丧尸向来敏锐,不可能这样了都还没发现他们! “停!停!”他一把拉住两个发小,惊疑不定地说,“那些真是丧尸吗?” 两个发小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不是丧尸还能是什么,特效演员吗!” 余铭说:“但它们没追上来!” “那是它们还没发现我们!你疯了,你还停下来,真不怕死啊?” “不是!”余铭暴躁地说,“你们真没觉得不对劲?丧尸怎么可能会种地!” 这一句话总算唤回两个发小的神智。 他们冷静下来,回头去看,这才意识到,那几头丧尸确实有问题。 要回去看看吗? 有必要吗? 但那边有菜诶! 他们咽下口水,内心挣扎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在田地边缘停下,在一棵树后躲好,小心翼翼地往前方观察。 ……那些丧尸头都不抬一下的。 一共有八只,分散在田地各处,像机器人一样不停歇地干着各自的活儿。 这四个月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冲突和战斗,他们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都呆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再看那地里的菜,有青菜、空心菜,好像还有木耳菜什么的。 他们都多长时间没吃过新鲜蔬菜了,以前最不爱吃素菜的小伙现在口腔里都不由分泌出唾液。 余铭鼓起勇气,悄悄走了出去。 两个发小没拉住他,快被吓死了。 余铭盯着那八头丧尸,小心翼翼地走到田地边上,矮下身,手速飞快地拔出两颗青菜! 他立刻折返回树后,发小都激动坏了。 三人掰下青菜叶子,用手擦擦就塞进嘴里,本以为会苦涩,没想到除了轻微的“草味”,就没了其他怪异的味道,能吃! 他们狼吞虎咽把这两颗青菜分食完,而那八头丧尸还没注意到他们。 于是,胆子终于大起来了。 他们集体出动,溜进田地里,一边警惕丧尸,一边开始飞快地偷菜吃。 ……太阳当空,嘴里塞满了“草”,他们疯狂咀嚼,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们已经分不清楚身上的汗水到底是被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只知道当那些丧尸转过身来,面对他们时,身体僵硬得都快麻木了。 可丧尸们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平滑地扫了过去,好像完全没看见他们似的,他们心惊肉跳,又喜不自胜。 余铭生吞完一颗木耳菜,重新观察这八头丧尸,注意到其中一头格外不一样。 其他丧尸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唯有它,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短袖,干净又鲜艳,像是新换上去的。 它为什么不同? 犹豫了下,他谨慎地伸手摸向后方。 那里裤腰上夹着一把竹子制作而成的“刺刀”,平常使用率很低,因为用这玩意儿杀丧尸得离很近,他不敢,用这玩意儿杀人类,他又没破底线到这种程度。 于是一把刺刀跟新的一样,平时除了在他各种动作时戳几下他的屁股,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两名发小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下进食,重新紧张起来。 余铭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接近这头红衣丧尸。 后者始终背对他们,蹲在地上机械地拔草。 拔出一把,扔到一旁。 再拔一把,这块地方的杂草被清干净了,它动了动,准备挪身。 一片阴影就在这时盖了下来。 它停下动作。 余铭也停下了,心脏狂跳,攥着刺刀,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丧尸缓缓转过头。 一人一尸,两双眼睛,直直对上。 ——这头丧尸果然和其他七只不一样! ——它能“看到”他,必须得把它杀了! 余铭举起手,咬紧牙关就要刺下去,却在这头丧尸站起身来时愣住了。 “……余铭你在干什么!”身后的发小见他定住不动了,压低声音提醒他,“快刺下去啊!” 余铭的呼吸却急促起来。 ……这头丧尸身上的那件红T恤正面,竟然有一只哆啦A梦。 他慌张地打量向它的面孔,而丧尸一时也没动,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在识别他的身份。 “我操/你疯了,怎么傻在那里了!” 两个发小快急死了,不得不跑上来拽他——不敢杀就跑,傻不伶仃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余铭的脚下却生了根。 他的表情都快破碎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 余铭发出一声怆然的:“——苏、苏然!” 两个发小刹住脚,扭过头来:“?” 余铭悲怆地伸出手,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下扣住了面前这头丧尸的肩膀:“苏然……是你吗?” 发小们:“??!” “你在说什么,快松手!” 余铭快哭了:“你们别拽我,这是苏然!” “这是丧尸!” “不,这就是苏然!这件T恤我认识,红色哆啦A梦,他在他朋友圈里发的照片里经常穿着这件衣服!去年夏天这件衣服的左肩上破了个洞,你们看,这件这里也有洞!它就是苏然!” “……我操,你个变态,真特么够了,人家苏然地下有知都要吐了!” 余铭赤红着双眼。 苏然竟然真的变成了丧尸,他竟然在无人岛、在这么炎热的太阳底下种地…… 他的心都要碎了! 咬了咬牙,他说道:“我、我要带他走!” 两个发小:“???” “它没攻击我,说明它认得出我,还有意识,他还是那个苏然!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发小们炸毛了。 “你真疯了?!” “你带它走是要干嘛,跟它谈恋爱吗?!” 余铭却不管不顾地攥住了丧尸的手腕。 然而转身拽了两下没拽动,他回过头,只见丧尸木愣愣地低下头,将空着的那只手插入衣服口袋。 这个动作令余铭一阵惊喜——这像人类一样的表现,分明就是还有意识! …………然后他就看到丧尸从衣兜里摸出来一把薯条。 一把金黄金黄,看起来脆生生香喷喷的薯条。 他呆呆地笑着:“给、给我吃的?” 咻咻咻咻。 空中忽然从四面八方射下来神秘物体。 等三人回过神,丧尸手中的薯条已经全部消失,而海鸥们飞回到空中,开始绕圈圈盘旋,发出欧欧欧的叫声,声势浩荡。 俩发小感觉到不对劲。 这些海鸥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发信号? 给谁发信号?这个岛上还有人?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窜过他们的脑海。 其中一人惊疑不定地说:“——那个海鸥大佬该不会在岛上吧?!” 仔细想想,这座岛离鹿安岛最近,而这些作物、田地、丧尸看起来也都像是人为安排在这里的……该不会,全都是那海鸥大佬的东西吧?! 三人直瞪着彼此,在海鸥那令人紧张慌乱的吵闹叫声中有些不知所措。 要逃吗?他们刚刚偷吃了人家的菜…… 可要逃吗?那可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海鸥大佬,要是能抱上对方大腿……他们不就幸福了? …………余铭一把将红衣丧尸公主抱起来,仰天大吼:“管他什么海鸥大佬麻雀大佬,他敢奴役苏然就是我的敌人!” 语罢转身就往回跑! 两个发小没反应过来:“你去干嘛?” 余铭给他们留下一道背影:“我要带苏然走,等以后东山再起了回来杀了海鸥大佬!” “…………你特么还留个预告啊?!” “我擦,这货指定是疯了!” * 另一头,苏然和星临上岸后就沿着沙滩边聊边走,走着走着,注意到前方的沙滩上躺着一艘竹筏。 与此同时,森林里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扇翅声,有鸟群飞了起来。 两人抬头一看,发现是海鸥,它们在空中盘旋,发出吵闹的叫声。 是警示。 苏然愣住,想了想,加快脚步往前走过去。 ……躺在前方的真是竹筏,三根大概是用来划水的竹竿都还飘在不远处。 有人上岛了? 星临关注着海鸥的动向,眯起眼道:“他们在靠近我们。” ——海鸥正在迅速飞向他们这个方向。 苏然倒没有很紧张,如今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他的心态好了不少。 他将那三根竹竿捡了回来:“……是三个人?” 又注意到竹筏上有几处用来捆竹子的不是绳子,而是皮带——大概是某些意外发生后的紧急处理——遂走上去,蹲下身观察。 这一看,把他看愣住了。 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星临也走过来。 他的目光从那几根皮带上扫过,在其中一根上面定住。 那根皮带的颜色特别骚包,是豹纹蓝。 市面上很难见到这种款式,看过一眼就很难令人忘记,比如,在某人记忆中,某个小学同学曾经发给他的照片里。 苏然:“……” 星临:“……呵。” 另一头。 余铭一路狂冲。 注意到空中的海鸥在实时标记他们的位置,后方的两个发小都要被吓死了。 “要不别逃了,我们老老实实认罪吧!” “余铭你不是说要去鹿安岛吗,那不还是人家的地盘吗?” “人家也不认识你的梦中情然啊,就觉得这头丧尸好用就用了,这怪不了人家啊!” “就是,而且不是给它衣服穿了吗,已经给它特殊照顾了!” 余铭不听也不停。 树林的出口就在前方,他一口气不停歇地冲了出去。 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前方,他们的竹筏上,竟有两个人站着。 一高一矮,并肩而立,背对他们。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很整洁,和他们野人似的模样完全不同。 ……海鸥大佬?! ……既然如此,只能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这里,解决掉了! 余铭双目赤红,大吼一声,加快脚步径直撞过去! “我撞死你们——” 听到他的吼声,前方的两人齐齐回过头来。 “——这两个畜啊啊啊啊……” 他曲起双腿,一个滑铲…… 静静地跪在了这两人的脚尖前。 …… 身后树林里,两个发小姗姗来迟,气喘吁吁。 “你、你特么跑慢点,苏然都在你怀里了,又不会跑……” 注意到前方的场景,他们被吓了一跳,齐齐刹住脚步。 操,谁? 等看清楚其中一人的面孔,他们消声了。 …… 此刻,灿烂的阳光静静照射在他们之间。 一身红衣的丧尸娇俏地窝在余铭的怀里。 他一脸安详地捧着它,像捧着一条哈达。 呼啦啦。 几只海鸥从空中飞下来,落在他面前这人的肩膀上,发出欧欧欧撒娇的叫声。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道久远而熟悉的嗓音落下来。 “……你们,刚刚在喊谁?” 一阵爆笑从前方树林里响起。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某只睡午觉被吵醒然后跟踪了一路的章鱼发出了拍大腿的声音。 “他说要宰了你,还对着小红一边喊你的名字一边又摸又抱!哈哈哈!哈哈哈哈!星临你忍得了?” 第71章 某条人鱼忍不忍得了,苏然不知道。 反正他忍不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怎么能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还是这么诡异的情况! 他喝道:“小红,下来!” “余铭,你,起来!” “那边那个,不准再笑了!” 远处的大章鱼立马合上自己的嘴巴,整片沙滩登时消音。 苏然瞪着他们:“你们把事情解释清楚!” * 傍晚。 田地边上的棚子里燃着火堆,火上架着一口锅,里头的红汤在咕嘟嘟冒泡。 三个脏得跟乞丐一样的男人端着碗,嗦着面条狼吞虎咽。 “好烫,好辣!” “我靠,这什么面,怎么这么好吃!” “苏然这面还有吗!” 苏然喝着今天露霓在海对岸鲜榨出来后让海鸥送过来的西瓜汁,瞟着这三个家伙。 “这就是康师傅泡面……还剩一包了,你们吃了吧。” 林向玉夹了一筷子空心菜,问:“这都是你小学同学?” “是的。” 不过小学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如今苏然只记得余铭左边那个洋葱头是“老二”,右边那个嘴唇特别厚的是“老三”。 这三人小学时候就形影不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一起。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严肃地盘问:“你们怎么会过来这里的?” 老二抬起头,老实交代:“说真的,我们真的是乱划一通过来的,根本不知道走的是哪个方向,但有一说一我现在怀疑余铭是早就计算好的,他就是想来找你——” 余铭赶紧一巴掌糊了过去,把人嗷一声给拍倒去了。 他收回手,在脏兮兮的裤子上搓了两搓,颇有些羞涩:“你、你别听他胡说,我们就是无意中飘到这儿来的,没、没想到刚好是鹿安岛附近。” 话虽如此,小眼神却一下一下地朝苏然身上飘。 空气中好像还有一朵朵小花在飞。 …………苏然感觉到身旁传递来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静悄悄挺直了背脊。 他发誓,余铭这家伙小学的时候尽欺负他了,又是拿他橡皮又是扯他衣服的,没一天消停。 他可烦这家伙了,根本不知道这家伙这几年是经历了什么样的转变……每次收到这家伙发来的照片他也很摸不着头脑……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假装没看到余铭含羞带涩的模样,很正儿八经地问:“那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在另一个半球读书吧?” 这问的当然是余铭。 老三嗦进一口面条扭头对余铭说:“出息了,他还知道你在地球对面读书。” 余铭也一脸惊喜。 “?”苏然有点茫然,感觉到身旁传递来的眼神更隐晦不明了,立马澄清,“我经常看朋友圈的!就连小学班长家里的母狗年前生了四只小狗一只黑一只黄一只白一只花都知道!” 余铭再次一脸惊喜:“好巧哦,我也知道!” 苏然感觉天塌了,这个世界不对劲,人也不对劲了! 一旁忽然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 “我的喝完了,你的还喝吗?” 苏然闻言转过头,发现人鱼的杯子空了。 他愣了下。 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对西瓜喜爱度挺一般的,竟然这么喜欢喝西瓜汁吗,这就喝完了……难道平时是懒得吐籽? 也没多想,道:“那我这杯给你吧,我越喝越渴了,刚好想喝白开水。” 他把自己这杯递给星临,让经扬帮忙递一瓶矿泉水过来。 人鱼很自然地接过他的杯子。 余铭、老二、老三都看得眼巴巴的,只是三人的渴望截然不同,后两者想的是他们也想再来一杯,前者的心思不言自明…… 而当下一幕发生,三个人都愣住了。 鲜榨果汁多少会残留一些果肉残渣,喝过的地方果肉会挂壁,会留下痕迹,清晰可见。 而这个男人转都不转一下杯子,对着苏然留下的印子……就这么抿上去了。 老二和老三有点懵逼,是他们平时受男同发小影响太大,腐眼看人基了还是怎么着,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余铭则第一次凝重地打量起星临的相貌——从见到苏然起他的目光就没挪到别人身上去过,此刻仔细一瞧,如鲠在喉。 ……竟然长这么帅! 人鱼就这么慢吞吞地咽了两口西瓜汁,苏然回过头来看到,也愣住了,脸一红,小声说:“怎么不转一下?” 人鱼轻描淡写:“不是允许我做任何事?” “……” “没违反三章吧?” “…………” 鱼沥他们竖起耳朵,什么,什么“三张”? 苏然强自镇定,人鱼将杯子放下,漫不经心地道:“想吃鱼,帮我下一点?” 苏然轻咳一声:“嗯?哦。” 鱼刚好就在他的左手边,是今天赶海捡来的小海鱼。 “海带也要。” “……行,放了。” “刚下的鲍鱼熟了吗?” “这个水里窜一下就熟啦,要吗?喏,给你。” “谢谢,”男人的视线落在了苏然汗湿的额发上,嗓音轻而低沉,“热吗,我把电风扇挪一下。” “不用,现在这个风向刚刚好,火锅的热气往没人的地方吹。你呢,热吗?” “有一点。” “那还是调整下吧。” 苏然转身去挪电风扇。 两人一来二去,经历过开头那点小微妙后,对话就变得极其自然,互动中透露着一丝旁人没法插足的默契感,余铭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鱼沥、经扬和林向玉一边吃菜一边吃瓜,眼珠子转到这边又转到那边,表情丰富极了。 苏然调整完电风扇后回过身来,想起刚才聊到一半:“刚刚说到哪里了来着……哦对了,你们是从另一个半球过来的?不会就是这么一路划船过来的吧?” 人鱼施施然地夹起菜,好像刚刚那一通全都不是有意为之。 余铭、老二和老三:“…………” 老二老三闷头吃螃蟹:迟喽迟喽,算喽算喽,还是多吃点菜吧! 余铭瘪着嘴,似乎胸口堵着一口气,动了动唇,小声逼逼:“苏然,你还没跟我们介绍你这些朋友……” “哦哦不好意思,我身边这个叫星临,坐在你右手边的分别是经扬、林向玉和鱼沥。” “嗨你们好呀。”鱼沥笑眯眯地打招呼。 余铭继续小声逼逼:“你们怎么认识的,年龄看起来相差好大啊……” 经扬不爽地撂下筷子:“你说谁?” 余铭被吓了跳,登时缩起脖子。 苏然解释道:“都是病毒爆发后机遇巧合下认识的朋友,所以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你们呢,是出事那天就在一起还是后来逃跑的时候遇上的?” 老二嗦了一口子空心菜,嚼几下就咽下去,开始娓娓道来:“病毒爆发的前一天我们刚好有朋友搞了个派对,我们三个喝多了就直接在那别墅里睡了过去,所以第二天早上是一起跑出来的。” “一开始在这家伙的公寓里苟了半个月——” 他用筷子点点余铭。 “后来周围的餐饮店都被我们打劫完了,我们没办法,只好往远的地方跑。” “我们在灯塔区呆了大概有一个多月吧,本来也没什么远大志向想着要翻山越岭回家,后来灯塔区开始大面积下雨,那雨水太烦人了,感觉人都要发霉,到处都在发大水,我们听说港口有人要开船走,就想办法用一部分物资交换了登船位。” 他说的时候,老三心有戚戚地点头。 “那船在海上开了一个半月才到华夏区,我们在X城下的船,在那边停留了一个礼拜,结果那里也开始下雨。” 苏然听着听着凝起神。 X城在北方,离这里挺远的,是还没有点亮信号塔的区域。 老二抱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到哪,哪儿就下雨!反正后来我们找了艘竹筏就又逃出来了,一路来了这里。” 林向玉询问:“你们就是因为那些地方下雨才逃出来的?” 老三抬头道:“也不是,那些地方不止下雨,期间冰雹、打雷什么的都有,可吓人了。” “打雷的时候整片天都是电光,我们三个从不怕打雷的人待在室内都怕雷把房子给劈了,连觉都不敢睡。我们从灯塔区离开的那天好像还刮龙卷风了,从X城离开的那天突然下起了雪,就感觉极端天气好像撵着我们跑似的!” 苏然凝神听着,道:“……我们这里极端天气也偶尔会出现,但一般不会连续。” 老三:“是的,问题就在这里,那些地方的极端现象一直就没停过!该说不说,我真的觉得有点邪门,那些地方好像被咒了一样,就各种天气现象轮番出现,然后这个灾难面积一路扩大,从灯塔区蔓延到华夏区,跟病毒一样扩散!” 其他人听着都放下了筷子。 老二叹气:“可惜那些地方的信号塔都没亮起来,真想问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天到底晴没晴。” 老三:“别提了,我都怕这里也开始下雨,就这样一路走走走,到最后全球都下雨,都被极端天气笼罩,我们连逃都没地方逃!” 老二:“没地方逃就不逃了呗,反正现在都遇到老同学了……” 说起这里,老二一顿,小心翼翼地问:“话说苏然,你是不是就是‘海鸥大佬’啊?” 听到他的话,老三和余铭也定住神,有些紧张起来。 下午那会儿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了,那些海鸥很亲昵地落在苏然的肩上,苏然一声口哨吹起,它们就呼啦啦飞走了,听话得很。 “小红”也听苏然的话,苏然让它下来,它就从余铭的怀里一个挺身蹦下来了,跟训练好的兵似的。 田地里的那些丧尸也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就连此刻坐在这桌边的那几个人,隐隐好像也是以他为中心的。 他们默默看着这一切,心底震撼极了。 想当初,他们是在X城听一个萍水相逢的叔叔提到“海鸥大佬”的,那个叔叔来自南方一座信号塔已经点亮的城市,到X城是来找父母的,说起“海鸥大佬”时,他用的是非常钦佩的语气。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嘴上说着互帮互助,共渡难关,真到关键时刻躲得比谁都快。只有他,真正做到了尽自己的力帮助他能帮到的所有人。” “他的能力也很神奇,能把海鸥训练得那么听话,能发明出丧尸土、种子子弹这种东西,都不是寻常人能想到的!” “你们要是有机会去到信号塔点亮的城市可以好好了解了解他,要是人类文明有幸还能延续下去,他会在历史里留下名字的。” ……而当下,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对方口中所说的人,竟然会是那个小学时候看起来既柔弱又孤僻的苏然,这个若不是余铭在意,他们可能都不会记得有这么号人物的家伙。 再看此刻他们身处的环境。 虽然没有舒适的居所,但简单的棚子框定出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远处的田地里,作物们欣欣向荣。 他们面前的桌上,火锅嘟嘟作响。 赶海捡来的螃蟹、八爪鱼、小鱼小虾、各种贝类,地里割来的青菜、空心菜、油麦菜,丰富的食材摆了满桌。 饭前,他们还亲眼看到海鸥从海对岸飞过来,送来了鲜榨西瓜汁,和一桶冰块。 这些冰块一部分进了他们的杯子里,一部分被摆在了风扇前,吹过来的风凉爽极了。 这一切都是末世来临后他们根本不敢想的。 在这个混乱的当下,金钱不再有任何价值,社会等级也早就被打乱重新分配。 他们三个大少爷变成了再渺小不过,再脆弱不过的普通人,从寒冷的冬日艰难熬到极热的夏日,可以说文明时代的一切舒适已经彻底离他们远去,而眼下这一切,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而这都是苏然给他们的。 此刻,他们不敢开半点玩笑,望向苏然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郑重。 苏然卡了下壳:“嗯……确实是我,但你们别这么称呼我啦……” 怪尴尬的。 老二咽了咽口水,有点忐忑:“那、那你能收留我们吗?” 老三立刻说:“我们不会吃白饭的,需要我们干什么活我们一定上!” 老二:“对对对。” 他曲起手肘戳了余铭一下:“快说话呀,别惦记你那些少男心事了!” 余铭从失落中回过神,结巴道:“我、我们都能种田的,什么体力活都能干!” “对!” “是!” 苏然都遇到他们了,当然不会把他们往外踢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余铭你是不是学建筑的来着?” “!!”余铭的眼睛里又升起光芒,“你知道我学建筑啊?” 老二立刻泼冷水:“可得了吧,你天天在朋友圈里晒你那些鬼画符的图纸,我家的狗都知道你在学建筑了!” 余铭:“……” 老三也彻底倒戈了:“苏然你别理他,我们三个都读的建筑学,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苏然咳嗽两声道:“我想在岛上多建几个棚子,或者是再牢固一点,接近于房屋的建筑。我们找来的建筑材料有不少,但很多都不知道能不能用。” 老三讶异:“你真想建设无人岛啊,想把基地从海岸村挪过来?” 苏然摇摇头:“只是防患于未然。这座岛远离大陆,算是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 他考虑这件事其实有一段时间了。 一开始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林市基地搞事情的那晚才彻底成形。 倒不是说他怕得要躲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而是多一处基地,总有备无患。 老二老三却有点迟疑:“我们才大二,只学了点理论知识,完全没下过工地。” 余铭立刻挺起胸脯:“怎么没下过,以前还在华夏区的时候我不是都带你们去下过的吗!” 两个发小嘴角抽搐:“……你是说你作为房地产商大少爷带我们去自家在建工地里转了一圈的‘下工地’吗?” 余铭脸红了:“那也是看过猪跑了!” “这种事光看过猪跑可不行吧,一不小心要塌房出人命的!” 苏然赶紧道:“不是非得建房子,棚子也可以的。主要是希望你们帮忙看看怎么建比较好,如果要住人的话还有什么方面需要被考虑到的。” 老二摸起下巴:“那要考虑的东西可多了,比如排水啊,用电啊……行,你让我们来搞这个我们还是可以试试的,反正也没有比我们更适合的人选了。” 苏然:“对!” 余铭又低落了:“所以我们要留守在这无人岛上了吗……” 苏然缩起脖子,颇有些心虚:“呃,你们也可以想回来就回来,洗个澡,休息两天什么的,反正我们这里双休制是绝对有的……” 老二老三搭住余铭的肩膀:“好啦,有的吃有的住,还要啥自行车!高兴起来吧,大不了让苏然把小红给你留下!” 远处地里的小红直起身,回过头来,光秃秃的头顶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 刚好,这棚子差不多也要收工了。 第二天,他们合力把一张塑料布钉到棚子的“屋檐”上。 这塑料布夏天掀开能乘凉,冬天盖上能保暖,非常不错。 就这样,一行人收拾了下这块地方,坐上小船回了鹿安岛。 航行途中,余铭不停地在苏然和星临之间瞟着,心里还抱着暗戳戳的期待,直到他跟回海岸村,亲眼看着鱼沥、林向玉、经扬进了别的屋子,而星临跟苏然一起回到了苏家…… 他彻底碎裂了,杵在院子里成了一座伤心雕像,就连雪团嗅他的脚,珠珠叨他的袜子都毫无反应。 老二老三不停揉搓他,试图把碎掉的他揉搓成完整的他。 “好啦好啦,接受现实吧,谁叫你整天尽给人发莫名其妙的照片,正经话一句都不说,记住这个教训吧,以后可不能这样啦!” 余铭嗷一声嚎啕大哭了,苏然被这声音吓到,跑出来一看,只看到了这家伙泪奔而走的背影…… 当天晚上,断情绝爱的余铭就决定要回无人岛了。 他要离开这个伤心地,进行自我疗愈…… * 就这样,无人岛上多了三个搬砖的。 苏然觉得非常完美,一切都有条不紊! 两天后他接到章时的电话。 “然爷,那个视频我们最后还是交给阳市的小陆去分析了,分析结果刚出来,我发到你的电脑上。” 笔记本电脑被放在餐桌上。 屏幕上,一个弹窗跳了出来,苏然立刻点击接收。 端着水杯喝茶的人鱼飘到他身后,站定。 章时给他发了十几张照片,应该都是那个视频最后一段的截图,所有画面都是黑乎乎的,最显眼的依旧是中间那个红色圆圈圈。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画面经过调色、锐化和其他一些苏然不懂的处理,有一部分原本隐藏于黑暗中的细节终于显现出来。 “然爷你发现没,那个圆圈圈的中间有东西!” 第72章 苏然凝神放大图片,眉心一跳。 ——在所有图片里,那个火焰红圈圈的某一条边上好像都有一个暗色物件。 因为拍摄时镜头一直在转动,所以这个物件时而出现在上方,时而出现在下方。 它有着清晰的棱角,好像是一个立方体。 章时激动地说:“然爷,这肯定就是那个黑匣子了,它就在那儿,就在阀门的盖上!” ……苏然缓缓后靠到椅背上。 这位置也太刁钻了,竟然就在阀门中心。 如果要捡起它,他们不能偏离2号阀门半点,丝毫躲避不了那股高温。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人。 下午三点,大家聚集到他家,祁昇来了电话。 “那问题还是回到了原点,我们需要一艘潜艇才能抵达那里。” 问题就在于,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潜艇? 苏然想了想,问:“昇哥,你们当初是怎么弄到子弹和枪的……?” 这两样东西如果只弄来一点,那还能说是从民间某些不法分子那儿抢来的,但像祁昇他们拥有这么大的量,来源显然就不普通了。 果然,祁昇说这批军火是两个队友提供的,他们以前在特殊部队服役。 “——但潜艇一般在海军基地,和他们差太远了,”祁昇知道苏然想问什么,道,“如果我记得没错,Y市那儿应该有一处海军基地。” 苏然飞快回忆。 Y市在海对岸,离光市还有好几座城市的距离。 祁昇道:“远也要过去,找到了能不能开起来另说。我们明天就出动一支队伍。” “那就辛苦你们了,昇哥。” “这是关系到所有人的事,谈什么辛不辛苦。对了,你派海鸥过来一下吧,我们这边刚清点过枪和子弹,分你们一部分。” 苏然呆了一下:“啊?” “啊什么啊,不会用学学就会了,我可以再过去一趟,亲自教你们。” 这电话是外放的,所有人都听着,人鱼这时淡淡插嘴。 “我会,不用你来,在那边好好呆着。” 电话里:“……” 其他人:“……” 瞬间集体化身旺仔,大眼睛往人鱼那边转转,再往手机那边转转。 苏然很意外地转头看向星临:“你会用枪啊?” 鱼沥笑嘻嘻地说:“他是河外探索部的啊,进了这部门所有人都得学会用枪。星临枪法可好了,连飞行移动的靶子都可以秒中靶心。” 人鱼懒洋洋地站在桌边,后腰松松地靠着桌角,喝一口茶,云淡风轻。 苏然:“既然这样,那昇哥你就别过来了,多麻烦。” “……”祁昇吸气,“行,不过我先和你说好,我给你这些东西是希望你们学会之后跟我们一起把跨海大桥上的丧尸给清了。城里的丧尸不提,这桥必须弄干净,不然以后往来都不方便。” 苏然怔了一怔,立刻应好。 如果有条件,他当然也想把跨海大桥给清干净了,这样哪天爸爸妈妈哥哥和苏怡欣回家了,也能安全。 既然说定了,挂掉电话之后,苏然就把海鸥大军给派了出去。 它们在晚餐时分回来,带来了三十多支枪和一整箱子弹。 场面还是挺壮观的。 叶音、露霓和丹荧全都激动坏了,中二病当场发作,纷纷拿起空匣枪各种比划,互相拍照。 苏然提醒:“这种照片就别往网上发了……”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学习。 没有靶场,只能在沙滩上学。 专业的靶子也没有,但好在真实的靶子有不少…… 十几头丧尸穿着白T恤在前方乱晃,T恤上用红色马克笔画出了层层叠叠的圈圈。 苏然喊道:“射哪里都行,就是别射脸,死了没法补位的!” 整个岛上能使唤的丧尸都在这儿了! 大家齐齐应道:“好——” 星临今天穿着一件烟灰色衬衫,下身一条西装长裤。 实在不是他想耍帅,而是他能穿的衣服里最“紧身”的就是这一套了。 两条长腿分立,双臂抬起;左手托枪,右手扣在扳机上。 海风吹起他凌乱的黑发,阳光映照着他冷白的皮肤。 他冷静地瞄准前方,苏然却觉得,这一瞬间被瞄准的好像是自己的心脏…… 消音器作用下,一枪发出。 五十多米外,某头丧尸向后跌倒,坐到了地上,懵懵地摸向自己正胸口。 ——正是靶心的位置! 大家欢呼起来。 “牛逼!” “不愧是你!” “再来一次!” 人鱼淡然地又来了两发,全都帅气地命中前方丧尸的靶心。 完事后他收回动作,回头问他们:“学会了吗?” 一群人的欢呼声就这样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 “……?”鱼沥同志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问,“你该不会教完了……?” 人鱼同志也发出了“……?”的疑问。 他质疑地说:“我们教官当初就是这样教的。” 大家:“……???你真教完了?!” 人鱼明白了,这帮人没学会。 他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回过身去给枪上膛,道:“那我最后再来两次,你们看清楚。” “——不是,你来几次都没用,你手把手教啊!” …… 让人鱼手把手教是不可能的。 他一听就一脸的嫌弃。 鱼沥立刻扭头对苏然说:“把你昇哥叫过来!” 人鱼冷下脸,改变策略:“其他人先回去,苏然留下。明天上午叶音和林向玉过来,其他人下午再来。” “为什么!” “没有这么多为什么,现在这里没你们的事,要是无聊想在这里干站着也无所谓。” ……你都这么说了,谁还会回去啊,就算是狗也有好奇心的好吧! 一群人也不练枪了,齐齐走到一旁,双手抱臂,虎视眈眈地盯住这头人鱼,想看看他打算干什么。 只见他迈步走向一脸茫然的苏然,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然点点头,分立开双腿,举起双臂,变成射击姿势。 星临绕到他后方,脚伸进他的两条腿中间,左右踢了踢。 苏然立刻将双腿分得更开,直到与肩同宽。 然后星临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苏然僵住了,其他人也瞪大眼睛了。 那头,两人的对话是这样。 “……不是说好了不许抱!”苏然的耳朵在急速变红中。 “我们现在的距离有整整一厘米,算不上抱吧?” 男人的嗓音很轻,听起来正经极了。 他站在他身后,虚虚地拢着他,一只手覆住他扣住扳机的手,另一只手托起他的手腕。 为了适应苏然的站姿,这家伙微微低下了头,唇就在苏然的耳边,说出的话像是贴着苏然的耳廓钻进耳道里的。 苏然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一厘米,这么精准的吗?”他讷讷。 人鱼的语速慢吞吞的:“不精准的话,你又要生气了。” 苏然顿时清醒:“……你现在是在阴阳怪气我?” “我以为我是在正常陈述。” “但听起来很像阴阳怪气。” 说完,苏然飞快地往旁边瞟了一眼。 人鱼的眉头都困惑地拧起来了。 苏然没忍住偷笑起来,以为这家伙要来谴责一句“你好难沟通”,没想到这家伙转动眼眸,近距离地与他对视半分钟,很认真地启唇: “我没有在阴阳怪气你。” 苏然:“……” ……他脸红了。 他觉得自己有病,脸红的点是什么? 旁边的一群人也:“…………” ——把他们赶走就是想干这事啊哈!那他们就不走了,他们就在这看着,看到天荒地老! …… ……事实证明,有些场面要是看到天荒地老,伤害的是观众。 那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一直抱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好一会儿射出一枪,嚯,有星临把关,确实射得很准,正中靶心,苏然都惊喜地跳起来了。 紧接着星临就又嘀咕几句话,苏然立刻点点头,一脸认真地重新摆好姿势。 然后两人就又黏黏糊糊起来了,一会儿抬抬手,一会儿挺挺腰,过老半天才射出第二枪。 丹荧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喃喃道:“我们真要这样看到结束吗鱼哥?” 鱼沥双目如炬,振振有词:“这也是一种学习,以后你会懂的!” 露霓疑惑地问:“为什么星哥让林哥和阿音明天上午过来,我们其他人要下午才能过来?” 叶音已经看穿一切,老神在在地解答:“因为他不想碰我们,所以要先教会苏然,再让苏然教我们。但他又不想让苏然多碰我们,所以只能让他先教会同属性的我们俩,再让我们俩去教其他所有人。” 其他人:“…………”脑回路这么崎岖的吗? 林向玉难得脑袋打了下结:“‘同属性的我们俩’?” 叶音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最后指向远处的苏然,咧开嘴:“同属性,明白了吗?” 林向玉:“……?……??” 经扬反应过来:“噗哈——” 顾晨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红着俊脸说:“那阿音你也不能碰其他人,明天你先教我,我再去教其他人……” 叶音:“那我还不乐意你碰别人呢!” “不行不行……” “如果我不行那你也不行,如果你行那我也行!” 两人拌起嘴来,一旁被晒到快晕过去的蛮音狠狠抹掉额头上被热出来的汗,发出灵魂质问: “——你们男同都这么麻烦的吗?!” * 总而言之,一群人通过格外曲折的教学路线,最终还是在五天后集体学会了用枪。 约定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他们和祁昇的队伍抵达跨海大桥的两头,正式开始了这一场联合大作战。 两公里的桥面,车将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看不到丧尸的身影,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危险的怪物正在车中休眠,随时都会被唤醒。 苏然拿着手机,祁昇的声音正在外放。 “速战速决,我们桥中心见!” 苏然郑重地说:“嗯,桥中心见!” 挂断电话后,他抬了下手。 几十架小小的无人机嗡嗡嗡飞起,迅速往桥面上空移动而去。 一颗颗泥球被扔下,砸落到桥面上、车顶上。 泥土碎裂开来,种子子弹接触到空气,纷纷被唤醒。 它们开始胡乱地飞起、四射,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将车子里的丧尸们吸引了出来。 这些怪物按住车门框,缓缓探出头,有的立即就被种子射穿头颅,有的则机敏地躲闪过去,浑浊的目光移向桥的这一段,看向他们…… “出发!” 苏然一声令下,所有人举起枪,冲向前方。 …… 这场作战,声势并不激烈。 所有手枪都被装了消音器,在簌簌簌的破空之声中,一头头丧尸被击倒在地。 穿梭在车辆间的时候,苏然不由回想起了2月13日。 那天尖叫逃跑的人群,他们有的穿着冬季厚实的睡衣,有的裹着长长的羽绒服,他们顶着呼呼吹的寒风向前奔跑,最终却没能逃离这座桥。 在这里,他们挥别了冬日,迎来了炎夏。 他们时而苏醒,却更长久地沉眠。 直到此刻—— 才彻底解脱。 一个小时后,他们和祁昇的队伍在桥中心汇合,各自身后都倒了一地的丧尸。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而苏然和祁昇望向他们各自的来路与去路,胸口升起一股复杂的感受。 跨海大桥,终于安全了。 * 桥上的车子是没法挪了,所幸并不碍事,反正步行也能过桥。 他们一齐将那些死尸拖下桥,找了一处地方集中埋下,这之后就各回各家。 临走前,祁昇建议苏然找时间将岛上其他区域的丧尸也都清理干净,这固然是一项大工程,但早日完成,舒服的是他们自己。 苏然点了点头,如今他们的装备齐全,确实可以行动起来。 就是从哪里开始,具体怎么进行,还得好好计划计划…… 这晚他一直思索到深夜零点才睡下,关掉台灯后,听到外头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 ……要是明天醒来还在下,就把集雨器全部打开吧。 他盖好被子,陷入梦乡。 * 第二天,早上七点。 天空阴沉沉的,还在下小雨。 苏然起床后先是把集雨器全都搬到了院子里张开,然后再回去刷牙洗脸做早饭。 天气不便,鱼沥他们没过来蹭早饭。 星临到中午十一点才起床,彼时小雨变成了大雨,集雨器收集到的雨水已经灌满了三个比较小的水桶,苏然把水全部倒进厨房外头的储水桶里,把空桶拿回去继续接。 闲着没事干,就只能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躺着。 雪团趴在地上,珠珠也窝在角落里打盹。 苏然刷着末世app,今天好多城市似乎都在下雨,有人拍了雨景照,一到这种天气就开始emo,有人在晒自制的集雨器,传授经验。 苏然看着看着,放下手机,眉宇间心事重重。 他坐直身体,一旁的人鱼见状,抬起头来问:“怎么?” 苏然叹了口气:“要是无人岛上也有信号就行了。” 他现在很想跟余铭他们聊两句。 下午,他打着伞去海边望了一眼,无人岛那儿也在下雨。 阴云覆盖了整片广袤的天空,那三个一路逃来这里的家伙,终究是没能逃出这场大雨。 他招来海鸥,给他们捎去一封信,让他们在那边呆不下去就回来。 晚上海鸥回来,带来一张新纸条,上面写着:“ok明白,昨天刚建起一个新棚子,目前还在试防雨性能。” 苏然失笑。 建设热情还挺足。 行吧。 他便让海鸥加送了些食物和生活用品过去。 第三天,雨还没停,苏然决定把集雨器挪到那两块地上,给作物们挡雨水。 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这场雨后来下了足足半个月。 末世app上,所有人叫苦连天。 “以前天天祈雨,现在只想让它别下了,菜都要被浇死了[石化]” “这就是梅雨季吗?” “都七月了还梅雨季吗,以前这会儿不都开始三伏天了吗?” “三伏天还得再等等吧。” “今天早上起床发现床脚长了一颗蘑菇[笑哭]能吃吗,大家帮我看看[图片]” “人都要发霉了,别下了啊啊啊!” 期间,余铭他们还是回来了一趟,但住了三天就打算回去了。 苏然有些惊讶于他们现在的吃苦耐劳,老三却说:“新建的棚子防水性能真的不错,我们再改造改造能当一个小房子住了。” 老二道:“对,我们得趁现在还有雨水赶紧回去再试试。” 余铭犹豫再三,对苏然说:“你还记得吧,我们说过离开灯塔区的那天,那儿刮起了龙卷风。我们离开X城的那天,那边下起了冰雹……我怕等现在这场雨结束,也还会有别的事发生,你……多加注意。” 苏然怔了怔,赶紧道:“我会的……那你们确定还要回去?要不就先别回去了吧?” 余铭摇摇头,叹了口气,释怀地笑了:“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终究躲不掉,这是我们这快四个月时间悟出来的道理。你就别担心我们了,照顾好自己吧。” 就这样,三个人顶着风雨,开着小船,又消失在了海面上。 这之后苏然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看向窗外,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前方等着他们。 7月10日。 这天清晨,他在睡梦中听到了清脆的鸟叫声。 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唱着婉转的歌。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到一束金灿灿的光打在天花板上。 倏然清醒,掀开被子,下床跑到窗边,哗一下拉开窗帘。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天,晴了。 苏然高兴地跑下楼,把集雨器全部收起来。 一个小时后,鱼沥他们摇摇晃晃过来了,来蹭这顿久违的早饭。 余研感叹:“前段时间的雨下得我都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没想到今天醒过来,天这么晴,这么看来之前那段时间果然是梅雨季吧?” “可能吧,”苏然把做好的鸡蛋卷放下,几双筷子伸过来,瞬间给夹没了,“可能就是天气反常,所以吓人了点。” “今天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对啊去海边吧。” “之前不是说要清岛上的丧尸吗?” “过两天再说吧,先放松放松。” “躺了大半个月了还没躺够呢?” “被迫躺和自愿躺怎么能一样!” 苏然忍俊不禁,道:“今天是十六,还是大潮,去赶海吧!” 中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去海边捡海货。 不知道是不是这连绵的雨给了助力,今天他们的收获格外丰盛。 光是螃蟹就爆了两桶,青蟹、兰花蟹、梭子蟹都有,个头都很大。 礁石上布满了各种贻贝、海蛎螺和牡蛎,全都被他们铲了下来。 苏然抓到十几只在浅水层弹射游动的皮皮虾,而星临竟然抓到了一条活带鱼! 新鲜的带鱼特别漂亮,银色的鱼皮反射着日光,看起来blingbling五彩斑斓的。 ——可惜马上就死了,带鱼上岸活不了。 鱼沥捡到了几颗紫海胆,露霓捡回来好几根长长的海带。 他们带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回家,当天晚上就煮了火锅,所有人放开肚皮吃,也只消掉一小部分。 送走他们,打扫完客厅后,苏然在沙发上躺下来发饭晕。 好困。 但现在就睡也太早了。 他打起精神,拿起手机打开末世app,一打眼就看到鱼沥又在晒吃的。 图片里正是今晚那口火锅,海鲜摆了满桌。 “我擦,连带鱼都有?” “雨停了本来不emo了,现在看到这照片我又开始emo了[大哭]” “龙虾哥你欠我的拿什么还?[大哭]” “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发能让我钻到屏幕里的手机啊[大哭]” “话说,就我一个人现在看到龙虾哥po食物感觉很安心吗?” “举手,我也是。” “虽然很馋很羡慕,但会让我短暂地忘掉现在的处境,挺解压的。” “哪天龙虾哥不晒吃的我才要开始慌了。” “是啊,还是希望龙虾哥一直晒下去。” …… 苏然不由笑了。 没想到鱼沥这拉仇恨的行为还能起到正面作用? 他给这篇笔记点了个赞。 下一秒,周遭一切剧烈晃动起来。 第73章 一开始苏然还以为是自己头晕了,直到雪团忽然原地跳起,大声吠叫,珠珠也被惊醒,张开翅膀飞奔过来。 这时才意识到,真的出事了。 星临冲出厨房——这家伙刚刚在烧水——拽起他就往外跑! 家具已经开始抖动,橱窗的柜门自动隙开,摇晃,发出叮铃当啷的声音。 两人一狗一鸡冲出屋子,来到院子里,没能站稳,纷纷跌倒在地。 远远传来蛮音的尖叫:“——地震了啊啊啊啊!” 还有余研的喊声:“不要呆在屋子里,都出来!快出来!” “汪!汪!” 雪团呼应着他们,站起来又被晃倒,被晃倒又坚强地站起。 苏然这个主人也好不了多少,不对,是比它更差劲——他压根站不起来! 他震惊极了。 鹿安岛虽是海岛,但以前从未发生过地震,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简直要被晃晕过去了。 忽地,膝盖弯被勾起,整个人腾空。 苏然一惊,回过神时已经落进一个怀里,星临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有些嘶哑:“别动了!” 苏然怔住。 天地在崩裂中发出怪异的巨响,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动荡。 这条人鱼自己都跪在地上,怀里却像是一个稳固的安全屋,为他圈出了一个单独的天地。 苏然默默攀住这家伙的肩膀,闭上眼睛,冷汗沿着颊边缓缓淌下来。 ——所幸,这场地震没有持续多久,震幅也没有很大。 停止下来后,他们第一时间跑出院子。 所有人都来到了村道上,彼此呼喊。 “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 “有房子塌了没?” “好像没看到!” 苏然定了定神,立刻组织下去:“分头把村子检查一遍,重点检查围在各条路口的障碍物,有问题随时电话联系!” “好!” 大家分散开来,苏然和星临往南边去。 快速检查村内房屋和各项设施的同时,他给章时拨了个电话。 只嘟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了,章时简直像接着亲娘电话一样对他嗷嗷大哭:“竟然地震了,快吓死我了呜呜呜然爷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你们三个呢,受伤没?” “我们也没事,就是刚才太晃了我们差点以为塔要倒了呜呜呜……” “你们在那么高的楼层,晃动感肯定要比我们强烈,”苏然安慰了几句,“没事就好,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给我,我让海鸥给你们送过去。” “好,暂时没什么需要的,”章时依旧哭哭唧唧的,“然爷你们先忙,我们要把办公室收拾一下。” 挂掉电话后,苏然又果断拨了“段”的手机号。 其实很早之前“段”就把手机号给他了,但苏然不太习惯给陌生人直接打电话,所以一直是用末世app后台联系。 此刻,他将手机放在耳边。 嘟——嘟——嘟—— 三声后,电话被接起。 “……请问是哪位?”那边响起一道迟疑的声音,听起来很成熟稳重。 “是我。” 苏然实在不好意思跟人自称“海鸥大佬”,说了干巴巴的两个字后突然就觉得这样有点尴尬…… 果然,那头也出现了很令人尴尬的沉默。 然而“段”显然是个聪明男人,只停顿几秒便反应过来,开了口,只是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是您?” “对,是我,”苏然实在不想再停在这尬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环节了,赶紧把话接了下去,“你们那边还好吗,有人受伤没?” “……没,没有人受伤!”“段”深吸一口气,语速快了起来,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就是用来挡丧尸的障碍物倒了一些,我们已经重新搭建起来了。您呢,您……受伤没?” 他好像很紧张。 “我们这边也一切都好,”苏然把对章时的话一模一样地说了一遍,“你们那边要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打电话告诉我,我让海鸥给你们送过去。” “好!我们这边暂时没什么需要的,不用担心我们,”“段”好像还有话想说,但又不好意思耽误苏然的时间,“您现在是不是在忙?是的话不用管我们,先去忙吧,但要注意余震……也许会有余震!” 苏然接受了这份善意的提醒:“好,我知道了,你们也是,多加注意。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他和星临撞上了从另一个方向检查过来的余研和露霓,得知村里头大部分房屋都完好,路边障碍物确实倒了一些,但大家都给重新堆好了。 余研说:“我以前在别的地方经历过地震,这次体感震级不大,可能震中离我们很远,真正严重的是别的地方。怕就怕震源在海里,引发海啸。” 如今没有相关部门能做出评估和预警,他们完全只能靠自己来做出判断,这是风险最大的一个环节。 他们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不一定能做出准确的决策。 苏然眉头紧缩,想了想,打出了第三通电话——给祁昇。 幸运的是这通电话也很快就被接起了,那头声音很乱,祁昇说:“我们这边也震了,基地里倒了两栋房屋,他们正在把重要设施从废墟里头找出来,人员倒是没有伤亡。” 倒了两栋? 苏然思忖着,道:“行,那昇哥我们晚点再联系。” 他立即转身回家,写好一张纸条,让海鸥送去无人岛。 如果无人岛那边也地震了,以余铭他们对这一系列灾难的熟练程度,再怎么洒脱他们应该也会马上开船回来,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海上了。 如果那三人没动静,那就说明无人岛海域无事发生,震源很可能就不是在海里,而是在内陆方向。 一个小时后,海鸥回来,带回来一张新的纸条,上面写着: “啊?你们那边地震了?我们这边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苏然松了一口气,心里稳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他们应该暂时用不着撤离了。 然而傍晚八点,祁昇又传来一个坏消息。 “我联系上了一个在K市的朋友,他们那边也地震了,情况比我们这边严重。这次地震的面积可能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大。” 苏然吃惊:“K市?” 那可是北方城市,离这里可远了。 那边都被波及到了,这次地震的面积得有多广? 祁昇的嗓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半个小时前我们还接收了一批从西面逃过来的幸存者,这会儿金子正在安顿他们。他们说靠近林市的那一块区域地震很厉害,很多房屋都倒了,丧尸全都跑了出来,有很多人在大街上逃。但不知道他们逃去了哪里,反正我这边只接收到十二个人。” 苏然的心情沉重下来。 他想了想,说:“我让经扬派无人机过去看看吧,但最远可能只能飞到林市。” 只能飞到哪儿算哪儿了。 …… 晚上九点,大家再一次聚集到苏家。 一批无人机缓缓地从院子里升起,纷纷扬扬地向远方飞去。 此刻所有人都站在笔记本电脑的后头,凝神看着上百个小方格里的实时画面。 夜幕之下,城市里是一片漆黑。 实时画面中,鹿安岛上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很模糊。 但就着月光,他们依旧能看到岛内基本没有倒塌的建筑,这次地震,他们确实只是擦了个边。 等画面抵达跨海大桥,缓慢进入到光市领域后,就逐渐能看到灾难的痕迹了。 有零星的树木横倒在马路上,也有比较破旧的独栋民居跨塌。 但总体情况依旧尚可。 马路上只有丧尸在徘徊,没有出现人类,也没有小动物,生灵们依旧躲藏在各自的安全屋里,这是一个好迹象。 大家屏息凝神,看着画面进入祁昇他们的基地…… 基地内部有条不紊,有人在搬东西,有人在跑动。 注意到天上飞过的这些无人机,他们抬起头,却见怪不怪——这段日子下来,谁都知道海鸥大佬是他们首领的朋友,为了来回运送物资,海鸥和无人机最近没少过来。 无人机飞啊,飞啊,飞出光市,逐渐进入林市…… 而满目疮痍终于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马路中央出现可怖的地裂。 树木倒了大片。 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废墟一片接着一片。 丧尸全都在马路上麻木地走动,月光下,角落里,有小动物一动不动地躺着,应该是刚刚被咬死的,腥红的血液撒了满地。 还有人类——正在抽搐、丧尸化的人类。 整个客厅静得落针可闻,竦人的画面仿佛把空气都给吸走了。 而无人机还在持续地,无声地向前飞行,将一切记录在镜头之中。 他们终于看到了活人…… 瑟瑟发抖,哭喊乞求的活人…… * 林市郊区,一所小学门口。 此刻正有二三十人聚集在此处,他们用电动车和私家车挡住了两头的路口,正拼命拍打小学的大门,求里头的人放他们进去。 他们并不全都来自林市,有的是从左右两边城市的郊区逃过来的。 地震发生后,他们从跨塌的房屋里逃出来,一路开车跨越障碍,摆脱丧尸,寻找新的安全屋,直至来到这里。 无意中发现这所小学里有人——某栋教学楼的某个教室亮着灯,窗前站着几个人,好像正在用望远镜观察外面——他们便在这里停了下来。 从左右两边城市过来的人之前没有信号,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这地方看起来有些像是一个大型基地,而林市本地人则惊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林市基地? 原来是在这里,这可太好了! 他们已经逃不下去了,地震发生后到处都是倒塌的建筑和裂开的地面,随时都会遇到车子开不过去,而丧尸从后头逼近的情况。 他们每个人都已经经历过好几次险情,筋疲力尽,此刻只想找到一个能让他们暂时躲避的地方喘一口气。 于是纷纷下车,求林市基地开门。 现实情况却令人寒意彻骨。 从他们开始拍门到现在过去半个小时了,根本没有人来回应他们。 教学楼里那几个用望远镜观察他们的人冷静而冷漠地看了他们二十分钟便撤走了,灯也关了,之后再也无人出现。 “求你们了,放我们进去吧!” “我们不会捣乱的,也不会抢吃的!” “那些丧尸都过来了,求求你们了啊!” “让我们呆一个晚上也好!” 聚拢过来的丧尸越来越多,它们在简陋的障碍物后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已经有丧尸在尝试翻越。 这些人绝望极了,内心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停下来了,他们竟把自己困在了这个地方! 可就算不停下来,他们又能逃去哪里?还能逃多久?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试图在中途下车,钻进某些建筑物里进行暂时的躲避,事实却是根本找不到下车的机会,因为一开门,被地震激发变得躁动活跃的丧尸就会从后方扑过来! 也就是在这林市基地的门口,他们才得到了一段马路的空白,想来是为了防止丧尸撞门,林市基地已经先行把这里给清理过了。 可丧尸突破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小女孩躲在妈妈的怀里,望着远处的丧尸,低声说:“妈妈,它们要过来了。” 她的妈妈抱紧她,她的父亲也放弃了拍门,走过来抱紧她们,自责地说:“早知道就不该走这条路,我们就该上高速,去更远的地方!” 妻子摇摇头,哑声道:“你哪知道高速路有没有断裂,说这些话没意义。” 丈夫还是在自责:“我们应该早点挪屋子的,那块地方的屋子都太简陋了,一晃就全都倒了!” “别说这些了,这里什么时候发生过地震,你根本猜不到……” 有人愤怒地朝面前这扇大门吼了起来。 “我们没想占领你们的地方,只想躲一个晚上,一个晚上都不行吗?!等明天丧尸全都休息去了我们就会走,我们是同胞啊,你们怎么能这样?!” 一旁有人泄气地拉他:“好了,别说了,你这样只会把丧尸吸引过来。” “他们也不敢相信我们吧,现在这世道谁都不相信谁……” 换位思考,都能理解。 情感上,却还是有些绝望与崩溃。 此刻他们联起手来,还能从左右两边那密密麻麻的丧尸堆里突破出去吗? 他们还能继续逃吗? ……一阵嗡嗡声忽然从远处靠近。 有人听到声音,在泪眼迷蒙中抬起头,注意到空中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 抬起手,擦擦眼睛仔细一看,懵了。 “那是……无人机?” 听到这话,正垂头丧气的所有人都抬起头。 他们愣住了。 空中出现了成片的光点,好像真的是无人机……好多,有好多,好像有上百架! 从左右两边城市过来的人没见过这场面,呆住了:“这是哪里飞来的?” 林市本地人却激动了:“这、这是海鸥大佬的无人机!” “海鸥大佬?” “就是鹿安岛那边一个神秘的大佬,因为有一批海鸥兵所以被我们称作为海鸥大佬!” “……鹿安岛啊,这么远,”说话的人又丧气了,“你们在激动什么,他又不能用无人机救我们……” “就是,他只是过来看看吧……” 林市的人眼中却升起光芒:“不,你们不懂!海鸥大佬如果看到我们了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快,大家快把手举起来,让他知道我们需要帮助!” 催促之下,所有人都把手举起来挥舞。 林市那几个人还躺到地上,用身体拼出“SOS”。 然而无人机只是在空中上下浮动着,始终没有其余的动作。 有人泄气了:“你们看,根本没反应!” “现在的我们对任何基地来说都是烫手山芋,没人会想接手的!” 一片丧气话中,女孩却始终睁大眼睛,望着天空。 她突然跳起来,指向空中:“快看,它们在排字!” 大家愣住,再次抬起头。 ……那些无人机上下浮动,左右摇晃,仔细看……竟好似真的在进行一些有序的排列。 很快,最左边出现一个字,是:等。 第二个字:救。 第三个字:援。 这三个字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不仅他们看见了,林市基地里头的人也看见了。 某个办公室里,林市基地首领正在破口大骂“海鸥佬装什么逼”! 基地内部,却有不少人默默地望着这一幕,心中升起复杂的感受。 而门口,那群逃难者的心跳加快了。 空中,无人机打乱顺序,排列出一个个新的文字。 先。 加。 固。 路。 障。 ——等救援,先加固路障! “快!”有人喊了起来,“大家快动起来!” 第74章 小学门口上演了热火朝天的一幕。 所有人立刻分散开来找东西,能用来当墙堵的,能用来投掷出去的,全部用上。 求生意志一旦被唤醒,人就能爆发出无穷大的力量。 短短十几分钟功夫,形势就被逆转,原本虎视眈眈试图翻越障碍物的丧尸群被他们用各种手段齐力逼退到几米开外,大家纷纷欢呼起来。 “可以的,这样可以!” “大家坚持住,坚持到海鸥大佬过来!” 林市基地内部。 “首领,我们要不要放人进来?” 说话的人探头看了眼外头徘徊在空中的无人机——虽然这些机器很有边界感地没有进到学校里来,但在家门口被人这样打脸实在有点不是滋味。 他犹豫着说:“反正他们过一夜就走……” 基地首领暴喝:“——你信他们的鬼话?!你真以为这些人进来了还会走?要是不走怎么办,你的口粮分给他们,你的住处让给他们?!” 他双手撑在桌上,额头上青筋暴起,因为恼怒,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一旁的小喽啰不敢说话了。 基地首领盯着外面的那些无人机,阴恻恻道:“把老梁他们叫来。这些无人机窥探我们基地,把它们全部打下来!” * 校门口的那批逃难者刚得到喘息的空隙,就发现空中的无人机掉了一架。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是个别机器出现了故障,但一分钟后,又一架无人机猛地往后一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坠落到十几米开外的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们愣住了。 这个坠落弧线,不像是自然故障吧?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有人反应过来,顺着无人机后冲的反方向转过头,看向面前的这所小学…… 他脸色大变:“——林市基地的人在射这些无人机!他们在打它们!” 话音落地,第三架无人机坠地。 所有人都震惊了。 林市基地在射击这些无人机……? 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攻击愿意帮助他们的人……? 这是要让他们死在这里啊! 登时就有人骂了一句脏话,大步走上前,用力踹起小学校门。 “出来!你们给我出来!”他吼道,“你们让我们死,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大不了今天在这里同归于尽,谁都别活了!” 其他人同仇敌忾,一齐上前砸门。 “对,大不了都别活了!” “今天全死在这里!” 空中的无人机一边躲避从学校内部射出来的子弹,一边拼凑出新的文字。 【冷静】 然而这些逃难者怒火上头,根本看不到这两个字。 之前他们希望林市基地能放他们进去,虽然林市基地表现很冷漠,但他们到底没到要拉着同胞一起死的地步,所以没这么歇斯底里。 此刻却不一样了。 此刻,他们是真的恨极了。 他们用力踹门,将铁门踹得哐哐作响,门板上逐渐出现凹陷。 学校里头,有人忍不住了,大声喊起来:“为什么不放他们进来!他们只是想躲一个晚上啊!” “就是啊!” “基地明明养得起这么多人,大家每天都在干活,每天都在收集物资、种地,为什么有条件却不帮他们!” “不放就算了,为什么连海鸥大佬的无人机都要打下来?它们根本没进基地里面来啊!” “对啊!” “那都是同胞啊!” 抗议的声音此起彼伏,正在办公室里看着这一切的基地首领却越加咬牙切齿。 他吼道:“这个基地是我组建的,学校的大门也是我带头打开的,他们能活到现在全都是因为我,不服可以现在就走!你们现在马上就下去,把他们全部扔出去!” 身后却静得诡异。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一群属下跟鹌鹑一样缩着脑袋,不敢吱声,额头上的青筋顿时突突跳起来。 “怎么,你们也不服?!”吼声震天,“你们也想滚吗?!” 有人抖了抖,鼓起勇气劝:“首领,那都是做出过不少贡献的基地成员,这样不好吧?” 见状,其他人也附和。 “对啊,海鸥佬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就别管那些无人机了吧……” “再下去大门真要被踹坏了,那就危险了啊……” “别生气了,就随他们去吧。” 谁都知道,他们这位首领就是被海鸥佬打脸,觉得没面子。 这个中年男人在基地形成之初确实起到了领头羊的作用,但他也向来情绪不太稳定,平时发发脾气也就算了,这会儿还这么任由情绪驱使,可是会害死所有人的。 他们一个个都劝起来,苦口婆心。 但很显然,劝慰的话对于情绪不稳定的人而言反而是炸弹。 肉眼可见的,他们首领红温了。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气喘如牛,声音像是从丹田里发出来的一样:“到底你们是首领还是我——” 轰然一声巨响。 他们一惊,齐齐朝窗外看去。 ——门被踹飞了! 他们基地的大门,竟然被踹飞了! 那两扇铁门像纸做的一样,飞出几米远,轻飘飘砸在了空地上,打了两个旋,静止了。 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大门口,一群双眼血红的逃难者神情冰冷。 而远处的空中,更多闪烁着灯光的无人机飞了过来…… 它们分散到这片天空的各处,开始投放种子子弹…… 丧尸群陷入了“枪林弹雨”,它们嘶吼,倒地。 喧嚣之中,那群原本乞求他们开门的人却没有踏进来半步。 为首的男人冰冷地启唇:“善恶终有报,这扇大门,就是清算你们的入口。” 语罢,他们默契地从左右两边散开,消失了踪影。 基地里,不少人缩在角落里,愣住了。 什么意思? 忽然,有个最开始就抗议基地决策的人反应过来,冲向停车区。 他飞快跨上一辆车的驾驶座,关上车门,启动车子。 他的几个朋友也反应过来,接二连三冲了出去,速度飞快地上了副驾驶和后座。 倒车、转向,在其他人回过神之前,他们就将车开出了基地。 外部,那些逃难者已经趁丧尸混乱之际上了车。 空中,一部分无人机排成一条直线,向远处引路,车队跟随它们,闯出了丧尸的重重包围! 林市基地里出来的这辆车就跟在这些车队的屁股后头,他们一边探出身,用棍棒打走那些跟上来的丧尸,帮大家扫尾,一边坚定不移地行驶往前。 ——他们也要去找海鸥大佬,他们再也无法在那个没人性的基地里呆下去了! 学校里,所有人都傻了。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老赵他们走了……他们跟那帮人走了!” 离开的那几人虽然不是基地高层,但社会的法则是一贯的,即使到了世界的末日,依旧是底层人干最多的活,出最多的力。 被称作老赵的男人和他的朋友,恰恰是执行过最多外出任务,实力最强悍的那一批人。 因为实力太过强悍,所以基地高层一直不敢把枪给他们,怕他们造反。 而此刻,他们的离去就像是点燃了一个火引子。 又有一群人咬住牙关,冲向了前方的停车区,上车,追出去。 接二连三。 办公室里看着这一幕的基地要员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打开窗户嘶吼:“拦住他们,不准让他们走!把大门堵住,快!”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接连四辆车开出去后,广场上剩下来的人慌慌张张地想去找障碍物,鬼魅之影却已经在门口出现。 那是丧尸……失去了原本的目标,转而瞄准了他们的,密密麻麻的丧尸…… * 苏然和经扬用无人机观察、挑选路线。 丧尸多的、有地裂的、有倒塌建筑的岔路全部叉掉,最终选出来一条最通畅的路线,让那几十个人连夜开到了祁昇的基地。 打电话的时候,苏然特地提醒了一句,有十几个林市基地的人跟在车队的最后头。 虽然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他们大概率是因为与林市基地“道不同不相为谋”才走的,但还是得注意下。 祁昇说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苏然让鱼沥他们去摘一些菜下来,等会儿让海鸥送去光市。 ——昇哥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人员,他也得帮忙分担一些压力。 做完这些事,时间也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大家疲惫地散去。 苏然洗完澡上床,终于有空打开末世app。 今夜的app好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帖子问大家是不是都遇到地震了,都还好吗? 评论区却空空荡荡,没多少人回应。 有人说:“可能信号塔都受影响了。” 苏然沉默,切换到短信页面,发消息给章时:“地震会干扰到信号吗?还是说现在没信号的地方都是塔倒了……?” 本以为要明天才能收到回复,没想到几分钟后,章时就回过来了。 “地震发生的当下有可能会干扰到信号,但结束后一般就没影响了。这个时候还没恢复信号,有可能是塔倒了,也可能是一些仪器在地震中出了点小问题。要看有没有人去修了。” 苏然的心情有些沉重。 躺下后,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会儿想起那冷冷清清的末世app,一会儿回想起祁昇的那句话。 “我联系上了一个在K市的朋友,他们那边也地震了,情况比我们这边严重。这次地震的面积可能有点大。” …… 一个小时后还是没睡着,苏然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 * 夜色寂静。 缺了小小一角的月亮静静悬挂在夜空中,蛐蛐声在草丛里响起,一阵又一阵。 苏然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响起星临的声音:“睡不着?” 愣了下,回过头。 男人正站在门口,望着他。 这家伙穿着一身浅白色的睡衣,月光打在他的侧身,显得他的气质异常宁静。 他将大门轻轻关上,走了过来。 “你跟着出来干嘛?”苏然小声说,“睡觉去嘛。” 男人瞥向他:“本来已经睡着了,被你的声音吵醒,现在睡不着了。” 苏然:“……” 他明明轻手轻脚的! 两人并肩后,便沉默地沿着村道慢慢往前走去。 苏然仰起头,望向夜空,深呼吸,吸入夏日的气息,再慢慢长出这口气。 “……我总觉得特别割裂,”他喃喃道,“今晚好多地方应该都是不眠夜,我们村子却这么静。” 星临淡淡地说:“因为丧尸全都被清理干净了。” “……是,”苏然叹气,“但很多人没这个条件。” “原本有信号的城市现在也没信号了,那些幸存者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想帮忙都帮不了。海鸥虽然聪明,但也没聪明到能识别出哪些人需要帮助,哪些人不需要的地步。” “无人机也飞不了多远,今天飞到林市基地那边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有再多的助力,依旧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就是现实。 苏然甚至考虑过,要不他们开车到桥对岸,通过移动自身的距离,去加大无人机的飞行距离? 但这个办法依旧很受限制,因为物资始终是要从海岸村这里送出去的,而为了保持联络,他们必须保证自己身处在有信号的城市里,这样的城市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 想到最后,苏然只能放空脑子。 没法再想了。 他帮不了所有人。 星临伴在他身旁,一直没说话,只安静地听他倾诉。 直到他们走到海边,一股温柔的海风迎面吹来,这家伙忽然说:“你的家人会安然无恙的。” 苏然怔住。 他倏然转过头。 男人正侧过脸,望着他,似能看穿他所有想法一般,说:“他们会是‘善的受益人’,不是吗?” 海风温柔地吹着他们的黑发。 苏然的鼻子酸了。 这个家伙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家伙全都知道。 他用力点了点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星临深蓝色的双眸变得幽深。 他伸过手来,放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两下,然后微微用力,将他拢进怀里。 这一刻,没人再提起什么“约法三章”。 苏然轻轻靠着这家伙的肩膀,闭上双眼,眼睛里有些湿润。 海风吹啊,吹啊。 他们之间变得就像这夜色一般宁静。 …… 噗。 沙沙沙。 细微的动静从脚下传来。 苏然怔忪地睁开眼,看到他和星临的中间……有一截弯曲的木头正暴露在沙子外头。 ……这里刚刚有这么一根木头吗? 等等,不对。 他推开星临,讶异地说:“是古木的根?” 他蹲下身,将沙子扒开,这截地下根像蛇一般蠕动一下,正是古木的根没错。 ……竟然从村口一路延伸到了这里? 苏然有些震惊。 这条根忽然从沙子里翘出了尖尖头,向上伸展,轻轻贴上他的太阳穴。 苏然在意识中听到了一道苍老的嗓音。 “……#¥@布全球!” “……什么?” “%¥@&*#——球!” “什么,什么球?” 他和古木的联结显然不如蛮音来得紧密,古木重复了好几遍,苏然依旧没听懂这位老人家到底想说啥。 最后老人家气咻咻地把根收回。 苏然连忙道:“诶,您可以把蛮音叫醒跟他说啊!” 老人家朝他掀了一把沙子,发完脾气就走了,显然不想再多废话。 苏然:“……” 他抹掉一脸沙子,站起身,有点摸不着头脑:“它为什么这么生气?” 人鱼挑起眉梢:“蛮音睡觉的时候跟丹荧一样死,它应该已经去叫过了,没叫醒。” 苏然:“……那它也可以找你试试嘛,说不定你能听懂呢,或者写字……呃,它应该会写字吧?” “谁知道,老年人发脾气的时候就是会失去一部分智力。” 人鱼轻飘飘说完就转身打算回去了。 苏然:“…………” 还好“老年人”已经走了,没听见这句…… 第二天,他们才知道古木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一大早的,“段”发来消息说:“商场门口出现了一截会动的树根,是您村口的那棵古木吗……?” 祁昇也给他留了言:“你村口那棵树的根都长到我们基地来了……?[图片]” 末世app上,有人发表笔记:“今天一起来家门口就出现了这玩意儿,会动,是活的!现在树都成精了?” 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截破出水泥地面的突兀的植物根。 “——但我这附近没树啊,这根是哪里来的?” 还有更多人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我也是!” “我这里也有!” “大家都这样?是什么树啊,这么牛逼,根不会扎进地球内部遍布全球了吧?” 苏然一个激灵。 古木的根系遍布全球? 不对! 他知道了! 昨晚老人家说的是—— “老夫的友人遍布全球!” 这些千年古木能定位到人类的位置,它们能辅助这场救灾行动! 第75章 一早上,无数幸存者从死寂的城市中醒来。 他们眯着眼掀开遮光的窗帘,麻木地打开房屋的大门,恍恍惚惚地走上阳台……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幕。 ——巨大的植物根系隆起于地面。 它们有的弯曲如拱门般耸立,有的如即将飞天的游龙延伸向天际。 它们定格在朝阳之下,古老而沧桑,粗壮而虬结,壮观而令人心生震撼,像是某种远古的神秘遗迹。 晴空之下,被废墟包围的某栋屋子里发出一声女孩的惊叫。 “爸爸妈妈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啊?” 某栋在地震中被震歪了,下层楼房已全成碎石无法通行的楼宇阳台上,原本眼神木然的男子倏然睁大眼睛,张口结舌,往前扑到栏杆上。 “什、什么东西?!” 遥远的城市中,信号塔里,一群人正在与丧尸战斗。 这些丧尸原本栖息在低楼层,与一直躲在高楼层里的他们毫无相干,却在地震中被激发,涌上楼来。 这些人一路往后,退入一个房间,喊声此起彼伏。 “快关门!” “老张快去看机器怎么回事!” “还能不能把信号重启?” 某个退到房间最深处的人转身正要冲向机器,一眼看到窗外的景象,被惊呆住了。 “——外面、外面有树!” “什么玩意儿?我们在90楼,哪来的树!” ……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各地。 若是有一双眼睛正在俯瞰这颗星球,定会为如此生机勃勃的画面而感到惊叹。 而在这颗星球某个偏远的小岛中,在小岛东南角的某一个村落里,住在这里的人们也正在热火朝天。 “蛮音,古树老人家说什么?” “它说它们会做不同的记号!弯成拱形代表这里有人需要食物;笔直朝天代表这里的人需要种子子弹;要是弯成了波浪线那就代表这里的人两种东西都需要;正在舞动就代表我们不用管,这里的人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能从高处移动到地面上就行,老人家它们自己就能处理!” “好,那我现在就把海鸥叫过来!” 随着一声哨声响起,庞大的鸟群从海的那边飞来,纷纷扬扬落向这处院落。 一个小时后,它们又带着各自的物资与任务陆陆续续出发,飞向大地四处。 * 钟婉是一个在外地拼搏的打工人,今年过年没回家,本想着到了五一再回去看爸妈,结果被陡然爆发的丧尸病毒彻底留在了这座城市。 她和同事们一路又是打又是逃,直至今日,加上她只还剩下四个人。 近一周时间,他们一直躲在一家麻辣烫店里。 昨晚地震发生后,他们先是逃出店外,发现前方有楼倒塌,丧尸群向他们这里涌了过来时,又连滚带爬回到店里,关上大门。 幸运的是,这座小小的安全屋并没有倒。 不幸的是,那些聚集过来的丧尸一晚上都没散去,始终徘徊在店外的马路上。 时间接近凌晨,他们昏昏沉沉地睡去,而此刻中午十点,他们在饥饿中苏醒了。 钟婉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外面还没散走的丧尸,绝望地闭上眼睛。 同事在说:“怎么办啊,本来今天都该走了,现在要怎么出去啊?” 另一个同事哑声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再等一天了。” 剩下一个同事在郁闷:“昨天白天就该走的,当时马路上也有丧尸,但没这么多!” “谁能想到会突然来地震。” “哎。” “怕就怕那些丧尸明天也散不走,我们都两天没吃饭了,还能挨多久啊?” “不会要死在这儿了吧……” 有人打开手机。 这座城市始终没有信号,他们无法联系外界,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手机于他们而言,只剩下了三个简单的作用——确认时间,玩单机小游戏,看相册里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记录着和平幸福的过去,那人红了眼眶,大拇指指腹缓缓抚过照片里父母的脸庞。 忽然,钟婉翻过身,趴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直勾勾盯着外头“……那里原本有树吗?” “什么?” “马路对面……你们快过来看!”她有些惊疑不定,“那里原本没树的吧?” 其他三人闻言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往对街一瞧,纷纷惊愕。 ……那能说是树吗? 一根粗壮虬结的,树干(或者说是树根?)一样的东西从水泥地面里破出来,呈波浪线扭曲朝向天空。 没有分叉的枝丫,也没有一片绿叶,这古怪的植物就这样孤零零地杵在那里,看起来怪异极了。 “不是吧……本来没有的吧……?” “要是原本就有我们能到今天才发现吗……” “对啊!那是什么东西啊?变异的植物?” 也在这时,钟婉看到了更古怪的现象。 ——远处的天边,飞来了鸟群。 自丧尸病毒爆发后,活人没剩多少,动物也都消失了踪影。 他们偶尔能看到零星几只小猫或小狗从角落里机敏地溜走,看到孤鸟从空中滑翔而过,但几乎见不到成群的动物。 而此刻,竟有一群鸟从远方飞过来! 钟婉不由盯住了。 她的视力很好,盯了一会儿就发现,这些鸟正齐力吊着一件什么东西。 “草!” 身后的同事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街对面那古怪的植物动起来了,它突然伸得更长,进一步地延伸到空中! 而鸟群竟调整了方向,径直朝着这里飞过来! 同事们惊呆了。 “那些鸟在朝着这棵‘树’飞?” “那是什么鸟啊,吊着什么东西?” “这到底什么情况?” 钟婉的心脏怦怦跳着,她发现,那些鸟中只有一部分吊着那件重物,另一部分是自由的。 自由的那一部分小鸟似乎用爪子抓着什么东西,飞到这条街的上方后,它们纷纷松开爪子——空投炸弹一般,那些神秘的物体掉到地上,全部碎裂开来,紧接着就有什么肉眼很难捕捉到的东西开始胡乱四射! 街上的丧尸被袭击了! 它们开始摇晃,嘶叫,很快就有身影倒地! 而吊着重物的那一部分鸟——他们终于看清楚,那是海鸥——还在飞,在飞向他们! 钟婉急促地呼吸着,心中升起一股预感。 她当机立断,推开店门。 同事们发出惊恐的喊声,而鸟群降低高度,飞到了店门前。 钟婉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些……是给我们的?” 海鸥当然没法说话,只会欧欧地叫,叫声听起来颇为不耐烦。 钟婉赶紧上前,把那网兜里的一袋重物拿下来。 那是一只扎紧了的超市塑料袋,看不清楚里面装了什么。 她做完这个动作,海鸥群立刻升起,飞走,而对街的植物也在这时缩进了地里,消失不见。 钟婉快速关上门,转身把那袋神秘物体放到地上打开,同事们聚拢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袋子里装着几只馒头、几瓶水,还有一袋泥土状的东西,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躺在上面。 钟婉颤抖地拿起这张纸条,展开,上面写着:“新型子弹使用说明书……” …… 陌生的城市里,破土而出的神秘植物延展向跨塌掉一半的高楼,将楼顶上孤立无援的人送至地面。 地面上见证了这一幕的人们发出惊喜的呼叫,还没来得及探究那植物来源于何处,后者便缩进地里,只留下一个幽深的地洞。 …… 混乱的信号塔中,正在一边与丧尸搏斗,一边试图恢复信号的人群迎来了海鸥,收到了一大袋种子子弹。 他们激动地喊了起来。 “是海鸥大佬!海鸥大佬给我们送新型子弹来了!” “什么?!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肯定是外面那奇怪的植物报的信,那植物也是海鸥大佬的兵!” “海鸥大佬牛逼!!” “海鸥大佬万岁!!” …… 其他城市里,一些从未被点亮过的信号塔里也有人在奋斗。 他们来自每座城市的各处,因同样的目标而相聚在塔下,齐心协力向塔顶进发——他们要点亮信号塔,点亮这现代社会关联了所有人的重要纽带! 混乱之中收到物资援助,他们震惊极了。 “是什么东西?!”有人一边对抗丧尸一边吼。 “是、是一袋土!还有馒头和水!” “什么,刚才是谁送来的来着?” “海鸥!” “什么?” “是海鸥送来的!” “?!” “袋子里还有一张纸,说这种土能用来当武器!” “什么东西?!草——不行了,我快挡不住这些丧尸了,不管是啥快拿过来用!” …… 还有某些正在危急之中的小型基地—— 余震震垮了基地的墙面,无数丧尸从外界涌入。 人们奋战到力竭,绝望之际收到了新型子弹。 瞬时,形势扭转,重振旗鼓。 他们呐喊着随同飞射的种子一起冲向那些丧尸,于不同的时间段前后收尾了这一场场惊险的战斗。 某个基地里,一名副手走到首领身边,低声说:“首领,海鸥大佬送来的物资还剩不少。” 首领望着面前那满目狼藉,缓缓道:“那些海鸥是看到外面的植物才飞过来的,外面的植物出现了十根,海鸥就来了十批,每批都是一样的量。那位敢放心地让这些‘属下’这样调配物资,敢舍得送出这么多东西……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啊。” 感叹完,他转过身,下达命令:“告诉他们,把这里收拾完后准备准备出发。” 副手怔住:“去哪里?” “哪里需要我们就去哪里。那位这么大方地把物资送给我们,我们总不好浪费了。” …… 于是,当日头升至正空时,一辆辆车又从各个基地开出去。 他们满载着“那位”的援助,满载着自己的援助,飞驰向四面八方…… * 北方的某座城市。 昨晚,这里也发生了地震。 一栋楼垮了,压了好些躲藏在里头的人。 早上有人开车路过这里,看到这幅画面减慢速度,心生戚戚,听到里头传来呼叫声,登时大惊失色,下车救人。 后来又有一列奇怪的车队路过这里,见到这情况,也停下来加入救援。 此刻,已经有五个幸存者被救出来,三具尸体被发现。 活下来的人被搀扶到车边,黄宁在这里给他们做检查、包扎。 苏翎把碘伏从另一辆车里拿过来的时候,又有三辆陌生的车从前方的拐角出现,开了过来。 这三辆全都是越野车,坐在里头男人个个精壮,路过这里,他们放慢速度,降下车窗。 苏翎心中刚升起警惕,就听他们问:“你们需要帮忙吗?” 他顿了顿,摇了下头道:“人差不多已经全救出来了,谢谢你们。” “那物资需要不?我们这里有水有馒头,还有一种新型子弹,可以用来打丧尸,需要的话分你们点?” 苏翎有些愣住了。 末世降临都多久了,他们一路上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善良的,但从没遇到过这样语气随意地问“要不要,分你们点”的,好像手里的物资一点都不值钱一样。 正常来讲这会儿他都要把枪拔出来了,但看这些人松散的状态,又不像是意图不轨。 对方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挠了挠脸颊道:“不是我们嫌东西多,没处用,这都是海鸥大佬送来的物资——呃,那个,海鸥大佬你们知道吧?” 苏翎迟疑地摇摇头。 黄宁听到对话,直起身,转过头来,有些疑惑。 车里,驾驶座上的男人咬着烟说:“他们可能不知道,这座城市的信号塔一直就没亮起过吧。” “也是,”副驾驶座上的那人有点脑壳疼的样子,解释起来,“嗐,海鸥大佬是鹿安岛上的一个大佬,物资多,人大方,经常让海鸥送物资给需要的人,是一个大好人。” “昨天不是各地都遇到地震了吗,我们基地的墙也被震垮了,今早上还在打丧尸,突然就收到了他送来的东西。” “用完了还有剩,我们就想着送给更需要的人,也不枉费大佬的一番好心了。” 驾驶座上那人忍不住感叹:“大佬这次估计是大出血啊,看这阵仗,是真送出去不少。” 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回过头,唠了起来:“对,那植物也厉害,竟然是活的,把我们全都给标记出来了!” “海鸥就不厉害吗,竟然能认准这些植物标记飞。” “应该说海鸥大佬牛逼!” “那是了,他的‘兵’涉及到的物种领域让人想都想不到……” 这两人说的大部分话,黄宁和苏翎都听不懂。 但他们听到了“鹿安岛”三个字,心不由一跳。 也在这时,周围有人发出惊呼,指向这条路前方的天空喊:“好多鸟!” “它们在干什么?!” 黄宁和苏翎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空中,有一群海鸥浩浩荡荡飞过。 它们齐力吊着一件奇怪的物体,还没待他们看清楚,便消失在了左边层层叠叠的楼宇之后。 那三辆车里的人全都探出了头来,见到这一幕,兴奋地说:“对对对,就是这个,这就是海鸥大佬的兵!” “看来前面也有人被困了!” “那我们去那边吧,那边说不定需要帮忙!” “行,调头调头——哦对了,”最开始和他们搭话的男人问,“还没说呢,你们需要这些物资不?”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脸上没有半点的算计,唯有淳朴。 苏翎已经呆住了。 黄宁率先回过神,礼貌地说:“不用,我们这边武器和食物都还充足,谢谢你们了。不过冒昧问一下,‘海鸥大佬’……叫什么名字?” “嗯?不知道啊!我们也想知道恩人的名字呢,哈哈哈哈!” 第76章 那三辆车离开后,苏翎颇有些激动:“妈,是我们岛上的……!” 黄宁有些出神:“……嗯。” “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照顾到,那然然说不定也受到照顾了,村里的情况说不定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好!”苏翎自言自语着,有些懊恼,“刚才应该多问几句,不知道那个海鸥大佬具体住在哪里,回去后要是能拜访下就好了……说不定是我们认识的人呢?” “你们老家在鹿安岛?” 一旁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黄宁回过神,转头看去,被从废墟里救出来的老人正坐在车上,佝偻着背脊,轻声问她。 黄宁转过身面对她,继续刚才没完成的包扎,低头说:“对。” “那离这里好远了,你们怎么会来北方?” “……因为一些意外,”黄宁努力集中注意力,“本来是要回家的,结果一路走到这里来了。” “那就老公一个人在家里?” 黄宁摇摇头,笑道:“我有三个孩子,旁边那个是我大儿子,我老公和小女儿在一起,也在外地,应该还没到家,家里就只有……” 她的嗓音轻了下去:“只有一个小儿子。” 老人惊讶地看她。 黄宁敛了神色,低声说:“……我们快回家了。” 老人不再说话。 当黄宁包扎完毕,摘掉医用手套时,她听到对方似梦呓般喃喃:“那还是早点回家去吧,我也好想我的孩子回来,好想见她哟……” 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走远几步,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随后转头看向前方的某辆车。 那辆车通体全黑,车窗也不透光,所有人员上下这辆车都习惯性地关门,作风严谨。 黄宁又回过头,看向那堆废墟。 救援工作已经在收尾,刘队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指挥工作。 这个男人是在光市和他们相遇的。 彼时她和苏翎逃离医院,正打算想办法回家,这个男人带队路过,说前方城市有一群兄弟受了伤,情况凶险,需要医务人员帮忙。 黄宁是犹豫过的。 在丧尸横行的当下,原本开车一个小时就能到家的路已经变得艰险万分,一旦离开光市去到更远的地方,回来又得多难? 但性情使然,她又很难做到明知道有人需要治疗却弃之不顾。 于是还是上了车,随车队一起去了邻市。 本想着去去就回来,然而命运似乎总不随计划走。 在路上,他们得知刘队这一整队人都是特殊部队出身,他们从鸣市过来,在鸣市那边捉到了一个上岸的地心人。 那地心人身份特殊,是地心族政府总统秘书。 在他们的逼问之下,对方告知地表上的这场灾难隐藏着某个秘密,总统和副总统是最了解的,但总统已经牺牲了——在逃出地心世界之前,为了救一个孩子而被岩浆吞没——所以现在必须找到副总统。 这人手上有一个定位器,能定位到总统和副总统的实时位置,是地心政府一种极端的后备手段,专门用在特殊时刻。 可惜定位器在他逃难的途中受到损伤,已经变得不太灵敏,可能会出现路线误差。 但总的来讲,这台机器是他们唯一能看到的希望,他们要守护住这台东西。 ……于是,原本一趟“去去就回”的旅程,一直持续到现在。 就在两天前,他们终于找到那位副总统了。 是一名女性。 但因为身体情况非常糟糕,所以直到此刻都在昏迷之中。 那已经不是黄宁一名护士长能解决的问题了,所幸他们遇到了一支逃亡的医生团队,此刻那辆黑车中,正是由他们在照料那位大人物。 黄宁收回思绪,迈步走向前方,喊道:“刘队。” 男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哦,辛苦了,那五名幸存者的包扎都已经结束了?” “对,情况都不算严重,”黄宁组织了下语言,“找您是想说,我和苏翎差不多该走了。” 刘队的神情并不意外。 从找到那位副总统的那一刻起,这场对话就在意料之中。 黄宁斟酌着说:“你们要是人手不够就别安排人护送我们了,可以的话,多给我们两把枪和一些子弹就行,车子我们也能自己去找——” 刘队失笑了,摆摆手让她打住。 “怎么这么客气,你和苏翎跟了我们这么久,我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就让你们俩自己走了。从这里回鹿安岛多远的路,我们能放心吗?” 他朝那辆黑车扬了扬下巴。 “告诉你件事情,那位副总统,今早醒来过。” 黄宁愣住。 “她没能说太多话,只告诉了我们两件事:一、她需要一艘潜艇;二、她要和全人类开一个大型会议,公开一些秘密,同时商量一个重要决策。” 刘队的嗓音压得很低。 “潜艇这玩意儿,我们知道的也就只有海军基地那里有,所以目前的打算是折返回南方,去Y市。本来想着等空下来就跟你说这件事,既然都要去Y市了,那不如就顺道送你和苏翎回鹿安岛了,你说是吧?” 黄宁有些吃惊:“和全人类开会议?怎么开?” 刘队耸耸肩膀:“不知道,我想那位的意思也不是说非得真的和所有人类幸存者一起开会,大概就是找一些目前规模较大的、能联系上的基地,让他们的负责人出席一下线上会议吧。大不了让他们自己把会议直播给基地内成员看。反正目前还不清楚,要等她的身体情况好转一点再说。” 说着,他笑了一下:“黄老师,你能想象到那位要公开的秘密会是什么吗?” 黄宁神色凝重地摇头。 “我也想象不出来。有什么事是必须要让全人类知道的?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我三十年没冒过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样一个秘密真的是我们能承受的吗?所谓的重大决策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老实说,我都有点害怕。” 他注意到黄宁的神色,开玩笑道: “不过对你来说,现在没有比回去见你小儿子更重要的事了吧?” 黄宁怔了怔,扯开唇角。 “……是,现在对我来说,这场灾难是怎么发生的,还能不能结束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会毁灭,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毁灭的前一天能全家团聚。” 刘队大笑。 “行,那就回家!” 回家吧! …… 大地之上,相距甚远的另一座陌生城市里,女孩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同样的废墟里响起。 “爸爸,这袋子里有一张纸条,字迹好像二哥的啊!” “真的?” “爸爸,这个馒头你快尝尝,好像外婆的味道!” “是吗?” “爸爸,那些海鸥也好像我们岛上的那些海鸥啊!” “这你都能认得出来?” “那当然了,它们以前老是抢我的薯片吃,我记得可牢了!” 男人终于失笑,屈指拭过女孩眼睛下面的泪痕:“想家了?” 女孩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那吃完这一顿,我们就继续上路,回家!” “嗯,回家!” * 鹿安岛。 这些天,为了能足量供应物资,大家每天都会起早来苏家,把桌椅都搬到院子里,各种揉面,发馒头,蒸熟。 面粉肉眼可见地一袋袋消耗下去。 海鸥们也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 苏然很心疼,没少炸薯条给它们补身体。 第五天的时候,末世app上冒出来一篇帖子。 “亲爱的同胞们,我想死你们啦!” “坐标清河市信号塔,今天总算是把信号给修复了,在此感恩海鸥大佬,没有您送来的子弹我们恐怕在三天前就死了[鞠躬][鞠躬][鞠躬]” 评论区: “太好了!!” “所有人都要平安[欢呼]” “我们也想死你们啦,这两天app上好冷清好不习惯[大哭]” “海鸥大佬就是最牛的!” “同在清河市,辛苦你们,也辛苦海鸥大佬了[大哭]” “希望其他同胞们也尽快上来报平安!” 最后一条评论仿佛是一种预言。 接下来几天,失踪人口陆陆续续回归。 不少城市的信号塔都被恢复了,幸存者们上线报平安,花式对海鸥大佬表达感激,同时述说这段时间的惊险遭遇。 第十天,一篇笔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新人报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0.0?” 评论区: “新人?” “!!!快报ip!” 帖主回复:“我是张市哒,和一群小伙伴在信号塔里奋斗好多天了,今天早上终于把信号给开了,手机弹出一个窗口让我下载这个app,你们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吗0.0?” 大家很热情。 “对,这个app已经存在很久了!” “欢迎张市的小伙伴!” “你们是从外部闯入信号塔的?一路闯到高层啊?” 帖主回复:“对,太难了[大哭]开始的那天晚上就来地震,谁能有我们倒霉[大哭] 话说问问大家,有遇到过奇怪的植物和海鸥吗?地震第二天有一群海鸥送来了一大袋物资,里面有馒头、水、一袋裹着奇怪子弹的泥土和一张纸条,不知道是哪位好人送来的,我们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里的0.0” 评论区: “哈哈哈哈哈哈哈海鸥大佬!” “是海鸥大佬!” “是海鸥大佬啊宝子!” “那个植物就是他的兵他的定位器啊!” 帖主一头雾水,很快就有人来认真解释—— “海鸥大佬是身在鹿安岛的一位神秘大佬,人善,兵强,总会有各种出其不意的手段解决困境,帮过很多人。不仅海鸥是他的标志,无人机也是他的标志,见到这二者你就知道是大佬来了!” 底下全都是“没错”“楼主看这里”“√”“ddd”,对这段话表示了高度的认可。 帖主吃惊极了,立刻在平台内搜索关键词,了解到这位大佬的事迹后,受到了极强的震撼。 后面几天,又有几座城市的信号塔相继被点亮。 大量新人抱着激动与好奇涌入这个平台,和同胞们热泪相拥,得知海鸥大佬的事迹之后,无不震惊。 站内用户的数量出现了井喷,从原本已经停滞许久不动的364,跳动到397、455、501…… 很显然,在经历过剧痛之后,人类顽强的精神令原本已经在崩溃的一切扭转,走向了一个更好的方向。 但,也不全都是好事。 大地震发生之后,各地陆陆续续出现余震。 祁昇已经接收了好几批逃难者,依旧挡不住有人被余震赶来,从光市的两侧逃往跨海大桥的方向。 ——他们显然是之前使用过末世app的用户,在两地之间,选择了有海鸥大佬的鹿安岛。 祁昇本来想替苏然拦截的。 但苏然想了想,没必要。 正常情况下他当然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投靠,但现在又不是“正常情况”,尽把逃难者抛给祁昇算怎么回事? 他让“段”去帮忙接应这批人,让大家一起把村子里打扫干净,都做好准备迎接新人入住了……没想到那些逃难者被送到了海岸村门口,却踌躇着没敢进来。 等了半天,鱼沥好奇地跑去村口问,一对夫妻羞愧地说:“我们是想离海鸥大佬近一点,这样比较有安全感,但不好意思打扰他,就、就不进村了吧,这周围也没什么丧尸,我们刚刚找到一间屋子,住在这里就行了。” 其他人也都说:“对,这里有空房子,也能住人。” “是啊,我们是想来投靠大佬,不想搞的好像打过来了一样……” “希望大佬别嫌弃我们。” “我们不会打扰他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在寻找障碍物,试图把这一块地方给围起来。 鱼沥有些惊讶,回去把话转述给苏然,苏然也有些怔楞。 不过转念一想……也行吧,反正大家都以自己舒服的状态来就行了,短期内的食材他还是会供应,长期的食材……他就教他们种呗。 而且之后或许还会有其他逃难者过来,要是全接进村子里,还真不一定能住得下,倒不如就这样开拓出更多的安全领域,让大家都能有地方住。 于是后面几天,他让阿冰他们带动这些逃难者,按照他原定的路线开始清理周边的丧尸。 大家轰轰烈烈地干起来,以海岸村为核心基地,周边的区域逐渐变得干净…… * 7月25日。 这天下午刚从海边赶海回来,苏然就接到了祁昇的电话。 “有支队伍找到银刹的母亲了。” “是在M市找到的,她被一队人保护着,遭遇了余震,连车带人一起被压在了废墟下面,所幸人没事。领队的说他们要去Y市海军基地,我猜是为了那个黑匣子的事,但暂时还没和他们聊过这件事。” “他们说想召开一场全人类会议,有些事必须让所有人都知晓。我建议他们先去Y市隔壁的Z市,那边有我一个兄弟的基地,有信号,在那边开完会再去Y市。” “所以现在就是,人在往Z市赶,我在光市这边替他们联系能联系上的大小基地。” “阿然,这场会议,你们也要参加的吧?” 第77章 那当然是要的。 苏然挂掉这个电话就把消息告诉了银刹,银刹激动极了,说要立马前往Z市。 苏然转身正要帮他去打包上路的物资,银刹瞬间变脸,哀哀戚戚地说:“你都不挽留我一下的吗苏然?” 苏然:“……?” 他嘴角狠狠一抽,斟酌着问:“嗯,那你,别走了?” 银刹立刻又变得扭捏:“可、可我妈妈要去Z市……” 话音落地,一颗大白菜从一旁飞过来,正中他的脸。 他嗷一声倒退两步接住菜,鼻子都差点被撞歪,恼火地往菜飞过来的方向一看—— 另一条人鱼正戴着草帽蹲在地里,漫不经心地说:“一颗菜够吃两天,总共带五颗,够了吧?” 苏然:“…………” 银刹暴跳如雷:“连番茄都不肯分我一颗吗星临你这个抠货!!” 总而言之。 这家伙在当天傍晚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上路了,走之前依依不舍,但又充满希望。 “等局势稳定了我们再见!” 带着大大的笑脸留下这句话,他雄赳赳气昂昂,消失在了夕阳背景之下。 苏然颇有种家养的小孩第一次踏出外面世界的感觉…… 当天晚上,祁昇在末世app上发表了一篇笔记,正式说明了关于这场会议的情况。 他已经联系到一些基地,如果还有他所不知道的基地正在看这篇帖子,希望后者能联系他,一起参加会议。 目前暂定会议在五天后举行,具体时间和流程另行通知。 所有与会人员线上参加,整场会议会在这个app上进行公开直播。 所以这五天里,希望有余力的基地能够帮助周边城市点亮信号塔,让更多的幸存者参与到这场大事件中来…… 这篇笔记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全人类会议、重大秘密都算是其次的,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地心人?! 评论区: “我没看错吧,科幻小说照进现实了?” “我有点懵,那个,地心人是外星人吗?” “不是吧,地心人就是住在地心的人类(应该是人类吧?),这应该不叫外星人吧[笑哭]” “突然想到有人说过在极光出现的时候看到过ufo……越来越迷幻了,难道极光和地心人有关?” “这个时候需要向全人类公布的重大秘密除了这场灾难的真相我想不出别的了。” “什么意思?丧尸病毒跟地心人有关??” “不会是他们不小心泄露了什么东西,现在来认罪吧?” “哈??” “我在逃命途中听说过一些事,楼上猜测的大致是对的,这场灾难的确和地心族有关。在丧尸病毒爆发前夕他们的副总统想跟我们政府的人开会,当时说是想开一场秘密会议,我估计会议内容和五天后的这场会议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从秘密会议变成公开的全人类会议了。” “???所以我们现在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地心人导致的?!” “……那还开什么会[微笑]不该直接把他们副总统抓起来审问吗[微笑]” “楼上太武断了吧,也可能地心人只是比我们知道更多的事……” “之前已经有大神分析过,造成极光现象的特殊粒子有极大可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制造者的科技水平比我们普通人认知中的现代社会科技水平要高出许多。如果这种粒子是由地心人制造出来的,那就合理了,但如果不是,那就细思恐极了,除了地心人,难道还有其他的生物种族潜藏在我们这颗星球上?难道真是外星人?” “[呆住]” “话说地心人长啥样?和我们人类一样吗?” “其实我见过一个地心人,他们拥有一部分海洋生物系统,我遇到的那个有鱼鳍……” “卧槽?有这种事你们之前都不告诉我?” “也不告诉我……” “+1111……” 苏然翻完这篇帖子,长吐出一口气。 地心种族正式在人类的视野中登场了。 未来他们到底是能携手共渡难关,还是……就看五天后的那场会议了。 ……与他的担忧不同,那帮特殊海洋生物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副总统找到了? 好事啊,那就让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呗。 在此之余,他们每天轮流去村口送菜和生活用品,闲着无聊还会坐下来跟人唠嗑老半天。 鱼沥把外面那几十个人的名字全都给记住了,就连张姨的女儿晓音的娃娃名字叫茜茜都知道。 苏然也是佩服这家伙的社交能力…… 鱼沥说既然要开会那总要布置出一个会议室来,总不好到时候就在客厅里参加线上会议吧,银刹缝的那丑到没处说的缝合线还留在沙发上呢。 苏然觉得有道理。 考虑了下,就把三楼那个书房当做会议室了。 把里头打扫打扫,不合适的、会暴露家庭成员个人癖好的物件全部挪开。 鱼沥又一拍脑袋,说参加会议总不能穿得太随意,要穿正装吧! 苏然:“啊?要吗?” 经扬理所当然地说:“当然要啊,谁穿哆啦A梦开会啊。” 苏然身中一枪,心虚地捂住自己这件白T恤上的哆啦A梦。 林向玉淡淡地说:“据我所知,李董开会就穿得很随意,有时候运动完直接穿着运动衫就去开会了。哦,李董就是那个XX电商集团的董事,你们都知道的那位大富翁。” 后半句是对其他人的解释。 经扬一听,顿时哽住,哇哇大叫:“那人李董也不会穿哆啦A梦开会!” 林向玉:“您哪知道,也许不是哆啦A梦是宝可梦呢,反正人家不爱整天穿些古板无趣的西装。” 经扬:“古……你是不是在阴阳我?” “没这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穿衣喜好。” “那你就是在讽刺我穿衣品味差!” “您要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 苏然尴尬地插嘴:“呃,其实我也有不带哆啦A梦的T恤……” 可这老板和秘书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苏然只好扭过头,求助地看向星临。 人鱼看着他,若有所思,几秒种后点点头道:“穿正装吧。” 苏然吃惊。 连这家伙都觉得要穿正装出席? 好吧…… 家里没有他能穿的正装,得去鱼沥那边翻翻之前昇哥寄来的衣服了。 他脑壳疼地走开了,书房里,鱼沥瞟向自己的友人,笑嘻嘻地说:“想看他穿西装?怎么不直说,你也是越来越假正经了哈哈哈——咿呀!” 人鱼无情碾过他的脚,施施然地走出房间。 * 7月29日晚六点,祁昇发出第二篇笔记,公布了与会基地名单、会议召开时间和具体流程。 地心族副总统具体会在什么时候抵达Y市尚不清楚,但他们没必要一直等着。 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把所有基地凝聚到一起,他们可以先行开会,讨论讨论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比如最近的救援工作,物资短缺的解决方法等等…… 所以,召开时间就定在早上九点。 与会基地名单也对外公开。 在线用户们好奇地浏览名单,发现了很多眼熟的基地。 有他们本地的,也有外地的…… 嚯,叶市那个因为一颗大海胆差点引发悲剧的基地不在呢…… 嚯,臭名昭著的林市基地也不在里头呢…… 嚯……鹿安岛基地……嗯? ……嗯?!! “鹿安岛上的基地?” “名字越简单事情越不简单,这不会就是海鸥大佬的基地吧?” “卧槽?” “估计就是了,鹿安岛这么小一个海岛,不可能有第二个基地吧[呆住]” “要见到海鸥大佬真容了?!” “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大佬!我那素未蒙面的父亲!” “我明天绝壁要准时起床!” “我也是!” “啊啊啊我要定闹钟,我要见大佬!” “天哪,明天一定会很精彩。” “我靠,那个地心族副总统说要公布秘密让我失眠四天了,今晚要继续失眠的节奏啊。” “楼上我也是[笑哭]” “总有种明天一定会发生大事的预感……” …… 别说,苏然也失眠了。 本来倒也没什么,结果下午的时候,祁昇打电话过来开玩笑地说,明天参与会议的24个基地里,他是铁板钉钉的年纪最小的那个基地负责人,所有人见到他都要吓一跳,苏然登时也被吓一跳了…… 仔细一回想,他从小到大参与过的规模最大的会议是高中每周一的全校晨会。 “……” ……算了算了,睡觉吧,管它呢。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闹钟准时响起。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显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 苏然睡意朦胧地按掉闹钟,起床,换上白衬衣、西装。 去卫生间里刷完牙洗完脸,大家也都上楼来了。 余研替他打理头发。 林向玉给他带来一条领带。 露霓贴心地递上馒头和水。 苏然一边啃馒头,一边从镜子里看身后的大家。 今天,所有人都穿得很正经,不是正装也是类似正装的款式。 苏然觉得鱼沥和露霓他们几个肯定是觉得好玩,跟过家家一个性质,其他人要么是被他们忽悠的,要么是被逼的,至于星临……嗯,不懂…… 他只想感叹一句,也亏昇哥寄来的衣服里有这么多套正装可以让他们选…… 鱼沥扎起了那一头枯草般的长发,第一次露出自己的整张脸,他依旧笑嘻嘻的,和往日里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但莫名有了一种风流的气质。 露霓和余研穿上正装,也全都变得精神帅气,有种英气勃发的美。 经扬和林向玉是最适合这种调调的,经扬有种常年在商场上大杀四方的混不吝的锐气,林向玉则像一柄宝石镶嵌的匕首,所有锋利都藏在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之下。 蛮音、角阳、顾晨和叶音全都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十三人半丧尸小队也精神抖擞。 还有星临…… 他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后方的墙上,深蓝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里的他。 渐渐地,苏然的耳朵红了。 他避开眼神,咕咚一声咽下馒头…… 十几分钟后,余研说:“好了。” 她松开手,后退两步。 大家停下叽叽喳喳,纷纷朝这里看过来。 青年坐在镜子前,镜中的他一头细碎的黑发被向后撩起,唯有几缕发丝还随性地垂落在额前。 美玉般的脸完美呈现出来,一双杏仁状的眼睛漆黑,如星般明亮,眼梢微勾,漂亮迷人。 黑白分明的正装勾勒出他纤瘦修长的身材,将他的气质衬得柔和却有力,锐利却绝不冷峻,俊美而夺目。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没人说话。 苏然:“……” 他悄悄僵直了背脊,心脏越跳越快。 尤其是身后某条人鱼的眼神,让他有点…… “——苏然,你真该天天搞背头啊,”鱼沥终于爆发出一声惊叹,“这多好看!” 其他人也终于回过神。 “就是,帅爆了!”叶音跳过来,激动地说,“早上我也想让妍姐帮我搞背头,但试了一下不适合,你这简直是我梦想中的样子!” “太帅了!” “要是走大街上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就是!”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吹起彩虹屁,苏然却越来越亚历山大…… 内心挣扎一番,终于,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个,有件事能不能跟你们商量下……” * 上午8点半,“全人类会议”直播间正式开放。 在线用户们瞬间涌入,直播间人数飞速上涨。 这五天时间,不少基地按照祁昇说的那样尽力帮助周边城市,倒真的又点亮了几座信号塔,app用户过四位数了。 此刻,直播间的人数也正奔着这个数字而去。 无数人身在不同城市,躲在各自的安全屋里,或捧着手机,或打开电脑,等待这一场会议的开始。 直播间画面被分割成24个小方格,以四行六列的方式排列,每个小方格的左上角都用很小很小的字标注出了基地名称。 已有一半基地已到位。 大部分都是落座一个人,后方又站着一群人,前者大概就是基地首领,后者则是智囊团。 “好正式的感觉……” “哇紧张起来了。” “海鸥大佬还没现身!” “急急急。” “哇X市基地的负责人长这样啊……” “有个美女姐姐!” “右上角有个老爷爷,年纪看起来好大啊……” “啊啊啊好紧张,海鸥大佬什么时候来啊……” “人都快坐满了,时间也快九点了,快来了吧……” “人来了!!” 随着这一声惊呼,所有观众集中了精神。 只见中间靠左的一个标着“鹿安岛基地”的小方格里,一群人就在这时涌入画面。 ……好多人,有二十几个,都好年轻,全都是帅哥美女,还都穿得特别帅气,惊呆了所有人。 “草!” “我被闪瞎了……” “这是什么颜值天团[呆住]” “这是真实的吗……” “我没进错直播间吧?这确定不是什么爱豆打歌舞台现场?” “不是,怎么都这么帅这么美,啊啊啊啊,大佬是哪一个?!” “气势太强了……” “感觉跟其他基地不在一个次元……” 很显然,其他基地也都最关注这一个小方格。 这群人一出现,他们就齐齐停下正在进行的对话,做了一个统一的动作——凑近屏幕,眯起眼。 然后脸色就变得很微妙。 要是心声能外放,这会儿所有观众就能听到他们内心在骂——草,这么花枝招展,海鸥大佬是靠颜值筛选基地成员的吗?! 但“鹿安岛基地”的人显然不管别人怎么想。 他们淡定又帅气地在背景墙前面排排站好,两边的人往中间瞟。 在所有观众、所有基地或期待、或微妙的关注之中…… 一个扎马尾辫的瘦高男人抬头挺胸地走出来。 他一屁股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高贵冷艳地叠起二郎腿,双手环胸。 观众们深吸一口气。 这……这就是海鸥大佬……? 第78章 当下这一刻,在无数台手机后头,是有不少人觉得不对劲的。 比如中心商场,段成风看到这位就“嘶”了一声。 一旁,小林惊叹:“段老师,恩人竟然长这样!” 段成风回忆起那通电话里年轻的声音,总觉得……嗯……这…… 又比如遥远的林市。 某个被这场会议拒之门外的基地里,有人爆发一声怒喝。 “不是说海鸥佬是八旬老汉?!老刘老梁呢,把他们叫过来,这是八旬?” …… 而更多的人,此刻只震惊于这位独特的形象。 很瘦,很高,一头干枯的黑发要是放下来估计能到肚脐眼,吊起眼睛那模样仿佛一切都无所吊谓。 多少人曾想象过这位大佬的模样。 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位要么稳重,要么和蔼,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艺术家”。 此刻各个基地都是闭麦状态,但看他们或指着屏幕回过头跟小伙伴们叽叽喳喳,或猛凑近屏幕,神情激动,嘴巴一张一合的模样,就能猜到他们都在说什么。 无非是同一种惊呼:——没搞错人吧?! “海鸥大佬”镇定地保持着狂妄的坐姿,不论别人怎么对他指指点点都岿然不动。 他身后的一群人亦不动如山。 弹幕: “好有个性……” “震惊了。” “完全没想到大佬是走这种路线的……” “爱了爱了!” “卧槽……” 时间正式走到九点后,中央小方格中的主持人终于出现。 落座后,他先是扫视所有小方格,视线在掠过“鹿安岛基地”的时候微妙地停顿了下……然后丝滑地滑走,开麦道: “大家好,我是今天这场会议的主持人祁昇,来自光市基地。” “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一一做自我介绍了,直接进入正题。” 这是丧尸病毒爆发后,人类的第一场大型联合会议。 此前,所有基地都是各自为战;而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联手作战。 祁昇率先提出的两个议题正是他之前说起过的,一是灾后的救援工作,主要是指逃难者的收留问题,二是物资短缺问题。 然而对于大部分基地而言,这两个问题显然是一个问题。 A说:“就是因为缺物资我们才不敢随便收留人啊,收进来后物资怎么分配?有人不满意了,打起来,或者抢起来怎么办?那不是危害到基地里原居民的安全了吗!” 不少基地负责人纷纷点头。 B说:“虽然丧尸土可以种出四天成的蔬菜,但丧尸土的量是有限的,同一堆土最多只能种出四茬,之后土壤就没肥力了,什么东西都种不出来了。这解决不了粮食短缺的问题!” 祁昇问:“你们基地内部没有长期耕种的土地吗?” 这下好,底下全都叽叽喳喳起来了。 “当然有了,但那哪是那么好种的!” “就是,又不是人人都是农村家庭出身,现在农村里又有多少人懂种地啊!” “根本种不出多少菜,自己吃都够呛!” “不是我们不想解决问题,是问题真的很难解决。” 说着说着,有个基地负责人话锋一转,道:“鹿安岛基地不是粮食多吗,能者多劳,你们应该多收留点逃难者啊。” 这话一出,所有负责人立刻停止输出,微妙地安静了。 弹幕却瞬间增加。 “哈?” “凭什么?” “物资多不是你们尽逮着大佬薅的理由……” “林市基地不在了,又来了一个这货……” “在这种公开会议上针对海鸥大佬,脸都不要了……” “离谱。” …… “海鸥大佬”缓缓挑起眉梢。 祁昇皱了下眉头,刚张开嘴,“海鸥大佬”就竖起手掌示意他别说话,祁昇:“……” 他微妙地看向这位身后的那一群人。 那一群人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一点都不打算插手的样子。 只见“大佬”放下二郎腿,两条腿岔开,两只手按在膝盖上,人凑近屏幕。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发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镇定地回答:“我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我——” “——怎么不重要了,你这基地的名字叫‘神州大陆第一基地’,连个具体的城市都没,对骂起来我不吃亏的吗?” “你张嘴就能骂我是海鸥佬,或者‘鹿安岛上那个’,我要怎么骂你?我都打不准靶子!” “你不会是故意取这么一个名字的吧?不行,你要不说你人在哪里,要不说你叫什么名字,说完了我们再继续吵!” 所有人都呆住了。 啊?这位怎么是这样一个画风? 直播间弹幕在一瞬的静止后,飞快地滚动起来…… “6666……” “大佬竟然是这种性格[呆住]” “我刚捋起袖子大佬自己已经冲上去了……” “牛啊!” “怼得好!” 神州大陆第一基地的负责人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海鸥大佬”一张嘴叭叭的:“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让我怎样就怎样啊?” 对方涨红了脸:“你、你不用听我,那你可以听别人的吧,你不如问问大家是不是都这么想的!” 那个美女负责人立刻挑眉道:“别带我,我没这么想。” 右上角的老人家摇头:“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一个责任全推到一个人的头上。”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起来: “……咳,其实吧我们基地已经收留一部分逃难者了,只是如果还要再收人就得解决掉一些问题……” “你也不可能让各地的逃难者都往鹿安岛赶吧……” “是啊,不现实……” 当然,也有个别负责人没说话。 那神州大陆第一基地的负责人脸上没面子,恼羞成怒了:“那你海鸥大佬能拿出那么多的粮食,倒是教教大家怎么种啊,大家捧你夸你,你也要担得起这些称赞吧!” “海鸥大佬”一脸疑惑:“他们夸我捧我不是因为我本来就已经做了值得被夸被捧的事吗?他们没捧你夸你肯定也是因为你什么事都没干啊?” 对方:“?!” 他拍桌而起,怒指屏幕:“你羞辱人!” “海鸥大佬”回过头征求小伙伴们的意见:“你们说我现在是讲道理还是真的羞辱他一顿?” 小伙伴们:“…………” 对方:“?!!” 弹幕: “哈哈哈哈哈!” “大佬66666……” “笑死我了!” 祁昇捂住额头,开口道:“打住,神州大陆第一……算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男人:“……你不是说就不浪费时间自我介绍了?!” 祁昇:“你们基地的名字实在有点太长了。” “海鸥大佬”:“哈哈!” 这一声自由的“哈哈”登时又让不少人没绷住。 他们有的咳嗽着别开脸,有的低下头绷紧嘴角,努力让自己保持严肃。 而那神州大陆第一基地负责人的面孔一阵扭曲。 祁昇头疼地说:“或者说下贵姓吧,好歹让我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对方咬牙切齿:“……我,我姓牛。” “牛先生,这里不是菜市场,不要进行无意义的争吵,”祁昇平静下来说,“地震灾害是全人类的事,灾后的救助问题不可能成为单个人的责任。希望大家接下来也能有效发言,不要浪费时间。” 牛姓负责人涨红脸,似乎还想说什么,祁昇却已经闭了他的麦。 那位美女负责人出声:“我想请教一下海鸥……大佬先生,您供应出去的食材都是你们基地里自己种出来的吗?” “海鸥大佬”点点头:“是啊。” “可是大部分蔬菜不都要几个月才能长成吗,病毒爆发到现在也不过才五个多月,您是在开始就找到很多地,把种子全都播下去了吗?” “呃,那倒不是……” “不是?”对方似乎有些惊讶,“那是怎么做到大量供应的?还是您种菜有秘诀?可以分享一下吗?” “海鸥大佬”支支吾吾,目光左右游移起来。 其他人道: “对,我们也想问问关于种田的事,您这方面比较专业……” “是啊,我们基地发现有些菜怎么都种不好,搞不明白是为什么……” “堆肥也很难,虽然看过您在网上的回答,但还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您……” “海鸥大佬”开始抓耳挠腮。 他觑觑左,觑觑右,坐立不安了会儿,缓缓起身。 大家噤了声,期待地望着他,以为他要开始一番盛大的教学了。 他镇定地说:“……下一个!” 大家愣住了。 观众愣住了。 ……嗯?? 然后他们就看到“海鸥大佬”走了……他走了!! 鱼沥心虚地走向后方的小伙伴们,小伙伴们谴责地看着他。 都种这么久的田了,怎么连这些问题都回答不了? 鱼沥很委屈,他只负责按苏然说的种,种的时候又不动脑子! 而观众们一脸懵逼地看着那一群人嘀嘀咕咕一阵,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英俊男人走出来,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拽拽地说:“我来回答!” 其他负责人终于反应过来。 “您是?!” 男人扬起下巴:“你们不是要问种田的问题吗,我来告诉你们。” 不留给他们反应时间,他机关炮一样地逼逼起来。 “能供应那么多菜是因为我们后来主要种耐热的夏季蔬菜,空心菜木耳菜油麦菜,这些蔬菜一个多月就能成熟,而且可以多茬采摘,种一次能吃好几轮,量当然大了。你们要是想增产就去找这几种蔬菜的种子!” “菜种不好的原因那么多,怎么跟你讲啊?有的菜耐高温,有的菜不耐;有些菜不能种一起,有些菜适合种一起。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们真要问就写一份详细的问题报告发过来。” “堆肥也是,有氧堆肥厌氧堆肥完全不一样,两种方式又具体细分了很多种堆肥法。但话又说回来,不讲究这么多,你们就往土里一埋,埋深一点,几个月后基本也都分解掉了,哪来那么多诀窍。” 身后的小伙伴们欣慰地望着他。 其他负责人已经忘记刚才要问啥,都在拼命记知识点。 逼逼完一顿后,“海鸥大佬”二号翘起二郎腿。 “还有什么要问的没,一起问出来,我都回答了!” 立刻有人问:“这些蔬菜的种子不一定能找得到,我们能不能跟你们签订一份长期供应合同,从你们那边定期拿货啊?” 其他人懵了,还能这样? “海鸥大佬”二号立刻来劲,放下腿问:“你们打算用什么东西来换?” “我们住在一个服装生产基地里,可以用成衣、布料来换。” “成衣布料现在可算不上消耗品,我们不需要这么多。” “那武器呢?我们隔壁还有个厂,可以生产刀具。” “除了子弹,其他武器也都算不上消耗品,我们可以跟你们一次性/交换物资,但签不了长期互换合同。” “你这话说的!……那、那现在除了粮食还有什么算得上消耗品,全都算不上!” “是啊,本来就是。” “那你的意思就是怎么样都没法签长期合同,只能进行单次交易?” “能不能签就看你们能给出什么东西了,如果你们真能说出一件东西,让我们觉得这玩意儿可以签,那我们当然就签了。” 对方咬了咬牙,问:“……那单次交易怎么来?一把26厘米长的钢刀能换多少粮食?” “海鸥大佬”二号后靠到椅背上,云淡风轻地说: “十克米、二十克面粉、一颗菜,三者选一。” 对方拍桌而起:“三选一?这过分了吧?不应该三个一起吗?!” 英俊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三个一起?那只是一把刀,刀的质量如何还不知道,有多锋利?能一下就削掉丧尸的脑袋吗?就算能削掉这也是近战工具,从安全性角度来讲甚至没一把铁铲强,好歹铁铲的手柄够长吧?让你在这三者里选一已经不错了,正常来讲我甚至不会跟你一把刀起谈,至少先拿出一百件再说吧。” 对方又忍辱负重地问:“那一百把刀你愿意给多少……” “一公斤米、两公斤面粉、一百颗菜。” 对方炸了:“这特么不是一点都没多吗?!” “我是说正常来讲你要先拿得出这么多货我才会跟你交易,咱们是商业合作,不是夜市摆地摊,还一件件卖。” “你个奸商,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这样谁还愿意跟你交易!” “多的是人愿意。” “哪里有人?啊?我就问你哪里有人?” 其他基地负责人插嘴:“海鸥大佬啊,要不稍微给多点吧?现在所有资源都宝贵啊……” “是啊,大家也不容易……” 英俊男人软硬不吃:“你们不容易我们就容易了?菜不是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给了你们我们不用花时间重新种?” “咱们这不是商量嘛……” “就是呀,合作要慢慢谈嘛……” “您别这么暴脾气……” 涉及到利益问题,不少人都开始暗暗使力了。 却见这个男人冷笑一声:“在我这儿谈不了,你们不用再多费力气,或者直接去问我领导,他要是同意我就同意!” 语罢起身走人。 其他人:“???” 不是,兄弟你去哪里? 男人走向后方的小伙伴,依稀能听到有人谴责了一句:“您当年还当牛马的时候就是这样跟人谈生意的?” 而弹幕也疯了。 “???” “什么情况,怎么又走了?” “领导?哪个领导?” “这个也不是海鸥大佬?” “我也要疯了,海鸥大佬到底是哪个?!” …… 那小小的方格里,一群人又开始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一分钟后,他们当中走出来一个满脸心虚的男人…… 基地负责人&观众们立刻:“——你是海鸥大佬?!” 蛮音屁股刚沾上椅子就原地弹起,怂怂地调头回去。 所有人:啊啊啊啊啊! 又是替身!又是! 到底是谁? 海鸥大佬到底是哪个?! 他们呼吸急促了,脸上都红温了,血压都高了,瞪大眼睛看着那一群人。 是那两个女孩子? 两个女孩子咳嗽着左右别开脸。 是那一群男的?! 一群男的视线乱晃,看天看地。 ……还是那个个子最高,长得最帅的帅哥?! 帅哥一脸微妙地看着前方那张空座椅,好像在挣扎自己到底要不要坐过去。 …… 一声叹息传出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他们身后伸出来,拨开他们。 他们纷纷让开,依稀有低低的唤声响起。 “老大……” “然爸。” “祖宗……” 那后面还有人?! 爸? 祖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海鸥大佬到底是什么人啊? 此时此刻,可以说每一台手机后头的人都绷紧了神经,屏住了呼吸。 他们真的太想见见这位神秘大人物的真容,太想知道他到底何许人也了,心跳都不由变得飞快。 一名温润漂亮的青年走了出来。 全场愣住。 ……他看起来年纪好小,大学都还没毕业的样子。 很清瘦,有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这双眼睛澄澈,明亮,不含半点的沉黯。 穿着一身西装,气质有些青涩,青涩中却又隐隐透露出一丝此刻所有观众都能清晰感受到的,熟悉的温厚与稳重。 他走近镜头,在椅子上坐下,开口,嗓音和人一样温润,饱含歉意。 “抱歉,给大家添乱了。” * Z市基地。 一群人行色匆匆走在走廊上,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女性。 她被左右搀扶着,发间夹杂着几缕银丝,面容憔悴,却一步不停,快速往前。 她低声问:“银刹人呢?” 身旁的人回答:“他昨晚到了我们这儿,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息,我们已经把您到了的消息告诉他了。” 女人又问:“他们现在已经在开会了?” “对,您随时可以进去,没关系。” 说着,他们已经抵达会议室的门口。 Z市基地成员扣了两下门,等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便将门推开。 小小的会议室呈现在他们面前。 光线很暗。 投影仪开着,巨大的画面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二十四个小方格规整排列,里头的人全都在叽叽喳喳说话。 房间里站着几个人,中间的椅子上则坐着一个,大概就是这个基地的负责人。 后者见状,连忙起身,走过来将为首的那名女性扶住。 “您好,我叫李阳。您进来吧,大家等您很久了。” 地心族的副总统被缓缓搀扶进去。 黄宁和苏翎正站在人群的后方。 看着这一幕,两人松了口气,身上的重担终于被卸下来了。 苏翎低声说:“妈,这里有信号,我给然然打个电话吧,告诉他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黄宁立刻点头:“好。” 两人的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苏翎拿起手机时,手心甚至渗出些许汗意。 他打开拨号页面,找到苏然的名字,刚要按下去,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小声惊呼:“那就是海鸥大佬?这么年轻!” 两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往房间里看去。 ……投影在墙面上的二十四个小方格排列得有点密密麻麻。 每个方格里都有好几张面孔,一眼望去会让人有点脸盲,寻找不到目标。 黄宁和苏翎却一下愣住了。 因为中间靠左的某个小方格里,是一张他们日思夜想的,最为熟悉的面孔。 是一个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有人问:“你就是海鸥大佬?” 青年回答:“是。我叫苏然,是鹿安岛基地的负责人。” 第79章 会议直播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就连弹幕都静止了。 无他,确实没有人想到,海鸥大佬会这么年轻。 尽管他身后站着的那一群人里还有看起来更年轻的,但本来就没人会猜测到他们的身上去。 就连那两名女性中年纪看起来更小的那个,有些人也只是抓狂了才会把她胡乱放进选项里。 没想到,海鸥大佬竟真的是个“小孩子”。 此刻,所有人都在不可思议地端详这张年轻、柔和、漂亮的面孔。 难以想象这五个多月来的无数壮举,竟然都是他做出来的。 那位美女负责人试探着问:“您是真的……?” 这回总不是替身了吧……? 苏然:“……是真的。” 他简直想捂额了。 临到会议开始前他突然变得很紧张,灵光一闪,想到这场会议好像也没说非得由负责人出面啊!……于是他就让鱼沥上去顶一顶,鱼沥不行了就换经扬上去,大老板身经百战,总扛得住这种场面吧,结果一个两个的…… 他叹出一口气。 算了算了。 来都来了。 刚才和经扬谈判的那名基地负责人惊疑不定,眸光微闪。 他眼珠子一转,语气不善地开口:“既然你才是负责人,那怎么不早点上来!” “我和你的属下谈了半天,结果他什么都做不了主,那不是浪费时间吗?还有他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哪有这样跟人交易的?你说说,一把刀换那三样东西不困难吧?” 这话一出,直播间里其他人变得神色各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看海鸥大佬年纪小,想拿捏他了。 祁昇皱起眉头又要开口,苏然抢先一步,温和地说:“也不算浪费时间了,如果您能接受他的条件,这个交易当然是可以进行的。但您要是接受不了,那我们就线下再说吧。说实话现在基地里也不缺武器。” 对方一愣,反应过来后,僵住了。 ——这、这是压根不打算再跟他们谈了?! 是想说本来属下想玩那就让他玩了,但你既然不乐意那就索性别玩了?! 直播间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其他基地的负责人都转头跟属下们低声交谈起来。 弹幕: “66666……还以为大佬要被欺负了,结果我忘了,这要是真大佬,怎么可能会被欺负[嘻嘻]” “林市基地搞事那一晚,大佬是怎么震慑他们的都还记得吧?[咧嘴]” “用最软的脸说出最硬的话[欢呼]” “这是真大佬!!” “啊啊啊啊太帅气了吧!!” “哈哈哈,嫌给的不够?那就什么都别要了!大佬牛逼!” “本来要是好好谈说不定还能聊下去,非要拿捏大佬,那不是活该了。” “我的恩人好帅[哭][哭][哭]” 直播间里正在怎么激情表白,苏然不知道。 他承受着各种各样打量、忌惮的目光,有点干巴巴的,想说要不就跳过这一趴进入下一个议题吧,他又不是这场会议的主角…… 就在这时,右下一个小方格里迎来了一道特殊的身影。 祁昇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侧过身低声聊了两句,挂掉后打断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地心族副总统瑾音女士已经到了,让我们欢迎她。”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苏然怔住。 右下的那个小方格被提到中间位,放大。 Z市基地负责人已经退到后方,一名中年女性取而代之坐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 她穿着一身灰蓝色西装,虚弱,沧桑,却挺直背脊,严肃而庄重。 她开口道:“我是瑾音,大家好。” * Z市。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了。 苏翎和黄宁却迟迟没回过神。 两人愣了好一会儿,苏翎震惊道:“妈,那是……然然?!” 那分明是苏然,是他的亲弟弟,他绝不会认错那张脸! 他好像正在他们家三楼的那个书房里,身后站着一大群陌生人!那些人都是谁? 还有刚才主持会议的那个人,好像是隔壁家的祁昇! 这两人怎么会…… 刘队就在这时从后方走过来。 他挂断一个电话,见到他俩就问:“那位已经进去了?” 见会议室的大门都关上了,他自然而然地往下说:“你们俩是现在就要走,还是等会议结束再说?路上信号可能会不太稳定,你们要是好奇会议内容,可以留在这里听完了再回去。” “说来也巧,你们知道跟我们对接的那支光市的小队,他们的首领是谁吗?竟然也是鹿安岛的,是你们的老乡!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早知道应该让你们跟那边对接啊!” 刘队为这缘分哈哈大笑着,黄宁和苏翎却已经立马下载好末世app,急急忙忙打开了直播间。 直播间里,瑾音女士正在做自我介绍。 他们俩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左下方那个小方格里熟悉的面孔,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弹幕上飘满了观众对他的表白与感激。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窃窃私语也四处响起。 “海鸥大佬真的好年轻啊……” “看起来比我弟弟还小……” “我在来这里之前收到过他的物资呢……” “真的假的?运气这么好!” “是啊,没他我可能早就死了吧,我一直留着他的纸条,每次撑不住了就看一看……” “我爸妈在老家也收到过他的物资,他们都超级感激大佬的……” “天呐……” …… 苏翎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哑声道:“妈,然然……好像比我们厉害多了。” 他那令人牵挂的弟弟,他那以为需要他们回去保护、照顾的弟弟……好像在这五个多月里做出了不少壮举,成为了无数人敬仰的人。 简直都要让他们不认识了。 黄宁轻轻抚过屏幕里苏然的脸,胸口涌起无比复杂的感受。 * “我是瑾音,大家好。” 这位中年女性一开口,直播间里便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或警惕,或好奇;或漠然,或思忖。 各种各样的思绪和念头在这一方虚拟空间里交织,这位女性却似乎并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和眼光,沉着冷静地说了下去。 “我来自地心族,是地心世界现任的副总统。在地表世界与地心世界都如此危急的关头,这场会议本该由我们的总统鹿云先生来召开。可惜他已经不幸牺牲,所以现在由我站在了这里。”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最近或许听到过不少传言。” “这场大灾难是由地心族带来的;造成极光现象的特殊粒子是由地心族制造、释放的;地心族对人类有敌意,想屠杀人类,占领这片土地……” 弹幕逐渐少了起来。 直播间逐渐变得死寂。 瑾音缓缓说道:“我在这里郑重说明,这都是某些人员在对真相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做出的错误解读。地心族对人类没有敌意。” “这场灾难与我们地心族有关联,但并非是‘始作俑者’的关联。我接下来要告诉大家的,正是促使我在病毒爆发前夕去寻找你们人类政府,召开秘密会议的原因。” 苏然能感觉到,身后的星临、鱼沥他们收起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全都在安静地听瑾音说话。 他也不由地放轻呼吸,唯恐错过一个字。 此时此刻,这整片大地上,所有幸存者大概都在屏息凝神,聆听这一位女士的话语。 瑾音说: “2月5日,我踏上地表世界。2月12日,我终于见到了你们的政府要员。” “我曾数次踏上这块陆地,这一次却是最艰难的一次。路上我遭遇了十次刺杀,差点殒命在途中。” 不少人愣住。 弹幕又开始滚动。 “病毒爆发后,或者说,极光出现、异变开始后,我陷入了间歇性的昏厥。我的属下带着我一路逃命,这回追杀我的除了同族人,还有误以为我掌控着灾难的‘开关’,想要杀我夺‘宝’的人类。” 弹幕变得更多了,直播间里再次出现窃窃私语。 “所以,为什么我要将秘密会议变为公开会议?”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有些事从最开始就不该只由少数人知道。这关系到全人类、全地心族的事,就该让每个人都知晓。” 瑾音抬起一只手。 一旁有人递过来一本厚重的书籍,大概是她的下属。 所有人都盯住了这本东西。 它被黑色的书皮包裹着,好像没有书名。 至少有十五厘米厚,看起来非常沉重。 “非常幸运,我当初是带着它离开地心世界的。这是地心族祖先留下的回忆录复制合订本,里面收录了祖先们从在地心世界大地上诞生至逝去,这一生中记录下来的所有话语。” “它预言了人类的末日。” 直播间静了一瞬。 下一秒,便爆发了激烈的议论。 “——预言?!” “开什么玩笑!” “你现在是在跟我们搞玄学吗?!” “太荒谬了,你今天召开这场会议就是想用这些神神叨叨的解释来糊弄我们?!”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苏然蹙起眉头。 想起那台极有可能是四千年前就被设计出来的海胆型飞行器,他缓缓攥紧双手,有了一种很紧张的感觉。 瑾音招了一下手,示意让人把镜头拿近。 有人绕到仪器后方,抬着仪器走到她的面前。 她将书本放到大腿上,倒转,正对镜头,翻开。 书页被翻得很快,大家神经紧绷地盯住了,也很难看清楚那些快速略过的纸页上写着什么,只看到有的是文字,有的是图画。 瑾音显然对这本书非常了解,很快就定在了某一页上。 镜头拉近过去,对准书本。 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地震、飓风、冰雹、干旱……各种自然灾害,极端气候轮番上演,足足五年,没有停歇……】 【……然后在某一天,一种绚丽的光出现在了黎明前的夜空中……】 【他们开始腐朽,变成行尸走肉……】 “我知道你们这时候可能会想,这本东西也许是我为了逃脱罪责而临时编写出来的呢?” “五个月的时间,要写出一万多页的一本书,很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瑾音又翻页了。 她迅速往后翻了上百页,停住。 一副手绘的设计图就这样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苏然的瞳孔猛地紧缩。 “但事实上,祖先们早在四千年前便设计出了一种探测机器。” “他们说,‘真相就在那里’,这台机器会飞上天空告诉我们,诱发万物异变的X物质的源头,是什么。” 第80章 所有人立刻凑近镜头。 有人惊疑不定地望着这页图纸,有人却想也不想地就质疑起来—— “X物质?你们祖先连这种物质的名字都取好了?” “探测器这种东西要在知道探测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才能造出来吧,你们祖先靠占卜就把X物质的结构……或者化学式也勘破了?” “简直荒谬!” 苏然看不懂设计图,但此刻屏幕上展示出来的,显然不是为了糊弄大家而瞎画出来的一幅图纸。 它有着精密的结构,所有数据和需要用到的材料都被清清楚楚地标注在上面,文字排列得密密麻麻。 更重要的是,这正是他们曾在夜空中看到过的那台海胆型飞行器。 它竟然是一个探测器。 在图纸的空白部分,有一个类似于课本上基础粒子的结构图被画在上面,图的下方写了“X物质构成粒子”七个字。 苏然的化学和物理学得不算好,但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不太对,那怪异的结构似乎不像是任何他们已知的基础粒子。 有一瞬他甚至怀疑了下……这是他们所生存的这个宇宙中会出现的东西吗? 他转过头,压低声音问:“怎么说,你们能看出什么吗?” 鱼沥的神色有些怪异:“这幅图纸我是看不懂,但刚才她翻过去的有几页上是我们教科书里出现过的内容,和我们教材里的原文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星临启唇道:“‘……我想起来一些知识,它们清晰地呈现在我脑海中,明明是今天才想起来的,我却觉得它们似乎生来就在我的身体里’。” 他一眼就把这句话记住、背了出来,然后道: “这句话在我们教科书中的原文是——‘我想起来一些知识,它们清晰地呈现在我脑海中,仿佛与生俱来,我想这是造物主的馈赠’。” 苏然立刻皱起眉头:“她这本书的版本里没有‘造物主’这个词?” 他最开始听到这些内容觉得像宗教教典就是因为“造物主”这三个字,而这竟然不是真正原文里的内容? 星临一时没有回答。 毕竟他们只在瑾音翻页的过程中看到了零星的片段,目前无法下结论。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幅设计图,半晌后道:“如果那种结构的粒子是真实存在的,那图上的这种探测器或许也有效可行。” 苏然怔住。 下一秒,就听到直播间里出现了模糊的争论声。 回过头去,只见某个小方格里,一群人正在吵架,隐约能听到“这种粒子理论上可以存在”“胡说八道”“那种结构只能出现在想象中”“截图下来我们去隔壁分析”……显然是一批学者。 弹幕上也有相关领域的人在发声。 他们在震惊中思索,在思索中得出了和星临一样的结论,然而这种结论亦非常惊人。 一个基地的负责人说话了。 他指着镜头说:“我就假设这种X物质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探测器确实可以捕捉到这种物质并进行分析,我就想问,你们那些四千多年前的祖宗到底是靠什么方式预知到这些的?” “我们都接触过预言这种东西,大部分所谓的预言家只会做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描述,比如什么‘北方会有晨星陨落’,那到底是指有人死了还是要有小行星撞地球了,他不说你也不知道,到时候什么情况都可以套进这句话里,显得他的预言好像很准。” 大家纷纷点头。 “但你们这些祖先连粒子的结构都画出来了,好像他们曾经亲自接触过这种物质一样,”这人眯起眼,“——可他们如果真的接触过,那这又怎么能叫预言?这难道不就是他们手里曾经有过的东西吗?” 弹幕: “对!” “说得没错啊,这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预言……” “怎么证明这东西不是他们祖辈创造出来的武器?” “这整本书都有可能是造假的啊!” 瑾音合上书本。 “首先,关于内容造假这个问题,我再给你们举一个例子吧。” “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一年前,你们地表世界的另一个半球曾接连有好几座火山喷发。你们的政府预测到了,对那里的人员进行了及时的疏散。火山喷发后,一种大型‘净化器’第一时间被投放到空中处理火山灰,才避免了全球大气受到污染的可能。” “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明白,那种特殊技术造就的大型净化器来自于哪里。” “——那正是我们地心世界提供的机器。早在火山喷发前一周,我们就已经将机器运到了地表。” “关于那一系列火山活动,你们政府也只预测到了其中一部分,有几座火山的喷发实则在他们的意料之外。真正的完整预告来自于我们地心世界。只是当时不方便透露祖先们的回忆录,所以我们对此的解释是我们拥有更先进的预测技术。” “若是你们有机会遇到你们政府的人,可以向他们求证。我们之间的每一场会议都进行了文字和视频的双重记录。” 直播间里又开始窸窸窣窣起来。 有的负责人神情凝重地看向身后,人群中有人点头。 瑾音冷静地往下说。 “事实上,因为我们生活在地心,所以有再先进的手段也无法准确预测到每一场地表灾难的出现。我们之所以能做到,正是因为这些祖先们的预言。” “而关于我们祖先是怎么预测到如此具体的——抱歉,这对我们而言至今也是一个谜题。” 直播间里顿时出现轩然大波。 他们竟然也不知道?! 苏然有些讶异。 “这本回忆录我已经让人扫描成电子版,这场会议结束后,我会让人在网上将其公开,所有人都能下载。” 瑾音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些许疲惫。 “我们地心世界无数代人都在研究这本东西。时间过去太久,历史资料里并没有多少关于祖先们如何预测未来的记载,每每提到这件事,古籍里写的都是‘他们回忆起来’‘他们想起’,这就是这本东西自古以来都被称作‘回忆录’的原因。” “它里面有许多谜题。” “比如,我们地心世界是在三千八百年前才彻底点亮整个地心世界,看到了我们的穹顶与五个单向阀门。” “在三千三百年前,我们制造出第一台飞行器。” “在三千年前,我们才真正乘坐飞行器飞出地心世界,进入你们地表世界的海洋当中。” “然而早在所有技术还未成型的四千多年前,祖先们就已经告知了我们地表世界的存在。他们说我们并非生存在这颗星球真正的世界上,有一个世界,它有太阳、有月亮,它会刮风下雨,四季轮转。” “直到有能力飞出地心世界,我们才证实了这一切。” “在回忆录里,祖先们留下了无数技术资料。我们用上千年的时间才掌握住这些技术,制造出书中早就已经画下的,对当时的先辈们而言和天方夜谭没有差别的机器。” “我们要怎么向大众解释这一切?根本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的东西会造成恐慌,引起社会动乱,但我们又无法全面禁止回忆录的部分公开,因为一个文明不可能没有历史,而我们种族走过来的每一步路都与回忆录紧密相连。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更虚无缥缈的‘造物主’出现了。” “用‘造物主’来解释一切,大众不会深究。相信的人愿意相信,不相信的人嗤之以鼻。社会需要这种稳定,于是从三千年前开始,先辈们修改过后的回忆录版本一直流传至今。而原版一直藏在政府内部,只有核心人员才能查阅。” 直播间里的议论声更响了,弹幕的数量也开始喷发。 “我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无法评判这种做法的对与错。我选择将这一切说出来,是因为我觉得至少在这个时刻,所有人都需要知道真相。” “用来探测X物质的飞行器需要用到特殊的材料和技术,我们在五百年前才正式将它制造出来,将它放飞到大气中。可它飞行无数年,从未在你们的大气里检测到X物质。” “一百多年前,你们人类政府发现了它。当时我们还未与你们政府接触,也不想暴露我们的存在,于是将它召回。” “当时的地心政府讨论过是否还有必要将它更隐秘地放回到空中,他们开始怀疑X物质是否存在,祖先们的预言一定条条都是准确的吗?” “在那些预言里,全人类,整个人类文明最终会被一系列灾难毁灭。” “因为太过夸张了,所以有人觉得这部分预言可能存在误差。或者我们对它们的理解出现了错误。” “直到五年前,灾难正式开始上演。预言一条条被证实,我们终于再一次意识到,回忆录里的内容全都是准确的。” “而这些预言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X物质是最重磅的一击,但同时,它的源头也蕴藏了一切灾难的真相。” “所以,就连天灾的背后也藏有秘密吗?” “我们下定决心与你们政府接触,提供技术支援,同时向他们要来了全球灾难信息汇总,试图找出一些规律——如果就连天灾都并非自然发生,那罪魁祸首是什么?X物质又从何而来?是什么,或者是谁将它释放到了大气中?” “我们重新启用了那台探测器,与此同时努力地研究、寻找,却一无所获。那台探测器始终未检测到X物质,我们也找不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线索。” “2月3日,我们地心政府会议决定向人类政府告知所有真相。” “灾难已经进行到第五年,最后的大毁灭就快要来临。祖先们虽没预言到我们地心世界会如何,但你们人类都毁灭了,我们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们是命运的共同体,即使生活在同一颗星球的两面,彼此之间也息息相关。” “但依旧有人觉得我们不该向人类暴露回忆录的存在,那样会引起很大的问题。甚至有人开始想要抢夺探测器的终端遥控,想把掌握全球命运的这台东西,掌控到自己的手里。” 说到这里,苏然的眉心跳了一下。 他和另一个小方格里的祁昇不约而同地看了彼此一眼。 随后,他们一齐挪开视线,缓缓扫视其他二十二个小方格里的面孔。 此刻,有人眸光闪动,有人若有所思,也有人眉头紧皱。 瑾音缓缓道: “我在这里告知诸位一件重要的事情。” “按照祖先们的指引,我们对探测器与它的终端遥控做了终极防护处理。它们不会轻易被毁灭,因此即使终端遥控此刻还在地心世界的熔浆里,它必定也还完好地存在着。” “所有数据都要在终端才能被查看到,所以找到此刻还在大气中飞行的探测器是没用的,我们必须将遥控找回来。” “我们需要潜艇,要对潜艇做同样的终极防护处理,让它能够潜入到岩浆里去。我们需要人才,要相关的制造材料。” “我请求诸位帮助我们,或者说,也是帮助你们自己,帮助全人类,全地心族,完成这一次拾回计划。我们必须找到X物质的源头,终结这一场灾难!” 瑾音的话说完了,底下依旧是嗡嗡嗡的一片。 很显然,信息量太大,大部分人一时接受不了。 祁昇重新做回主持人,但他之后说了什么,苏然其实也没听进去。 会议结束后,一个叫“拾回计划”的官方账号出现在末世app里,公开了回忆录电子扫描版的压缩包。 和其他人一样,苏然第一时间下载下来。 他们一起下了楼,在客厅里歪七扭八地坐着,安静地浏览这份东西。 看着看着,鱼沥嘀咕出声:“简直跟我们当初学到的两模两样嘛……” 林向玉喃喃:“但我好像能理解了,如果直接给你们看原文会造成很大的问题。” 这本回忆录里的内容,堪称混乱和胡言乱语。 书本的开头就有好几位始祖说他们在不同的咸水湖泊里醒来,苏醒时即有成年的身体。 有的年轻,有的年老,也有人已经死了——这些都和苏然在星临记忆里看到过的一模一样,但这些话的后头并没有那一句——“那是诞生失败的人”。 也就是说,这句话是三千年前的地心政府杜撰上去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显然,“苏醒”本身与“诞生”没有强关联,一个人苏醒了,不代表他就是在这一刻诞生的。 他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睡了一觉,就这样醒过来了。 但这些祖先又说了,他们苏醒时即有成年的身体,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睡梦后的苏醒,他们何必要这么说?简直多此一举。 只有在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他们接触世界的第一眼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写下这样的话。 ——所以,事实上,这场“苏醒”于他们而言,就是与降生无异。 这样就很诡异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降生即成年? 而且什么叫在咸水湖泊里醒来,那他们的父母呢? 这种玄妙的事如果不用同样玄妙的“造物主”无法解释,只有加了造物主这种设定,这些胡言乱语才能看起来稍微“讲得通”一点。 或者也可以说——会显得“更虚假”一点。 一眼就虚假的东西,大众是不会去深究的,就像神话,大众只会把那当做睡前故事。 苏然凝神往后翻阅。 有一位始祖留下了一句简短的—— “在我们苏醒之前,世界运行了多少年?几百年?上千年?上亿年?” 几页后又收录了另一位始祖没头没尾的—— “那是整整四亿年。” 还有—— “我们苏醒了,但有许多记忆还没苏醒。我们的大脑是宝库,要将它打开。” “我的脑海中蕴藏着无数知识,我必须尽快把它们整理出来、记录下来,在我的生命终结之前!” “是什么在阻碍我们的发展?是什么拦在我们的前面?那是一堵无形的庞大的墙,它在拦着我们飞向外面!” “X物质,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气之中,用绚丽的光带召显它的存在……” “……万物异变……” “真相就在那里,探测器会找到……” …… 苏然渐渐地停止往下翻阅。 ……不知何时,手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 脑海中,有一团庞大的线缠绕在一起。 但这一刻,他好像心惊肉跳地隐隐看到了这一切的头尾,隐隐地…… 手机忽地嗡嗡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妈妈。 苏然愣住。 他猛地止住呼吸,挺直背脊,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他睁大眼睛,视野里的一切事物却都已经消失,周遭的声音也全都在远去。 唯有那一道熟悉的柔软嗓音在耳边响起。 “……然然,我和你哥在Z市了。” …… 客厅里,所有人正眉头紧皱地研究回忆录,冷不丁被苏然吓了一跳—— 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捧着手机,手发着抖,眼圈泛红。 还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们,一副想说话又激动地说不出来的样子。 鱼沥懵了下,放下二郎腿,谨慎地说:“呃,怎么,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们帮你出气!” 星临也缓缓放下手机,坐直身体,神色凝重。 苏然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不断深呼吸着,手都快抖出残影了。 终于,他成功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 “——我、我妈和我哥要回来了!他们要回家了!” 大家愣住。 苏然激动地跳了起来,哽咽着重复了一遍: “他们在Z市,现在准备出发来这里了!” …… ………… 客厅里出现了几秒钟的死寂。 紧接着—— “我靠!” “这么突然!” “打扫,赶紧打扫卫生,把村子全都扫一遍!” “我这衣服是不是不太体面,是不是最好再去找一套新的?” “你这么紧张干嘛?” “那是老大的妈妈和哥哥!” 鸡飞狗跳之中,鱼沥反应过来,悄悄转动眼珠子,看向身旁沉默的好友。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后者的情绪不如此刻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他直勾勾地盯着虚空处,双手虚虚拢着,身体好像微微有点僵硬。 “嘻嘻,”鱼沥捂住嘴,“反正我不紧张~” 第81章 银刹从这儿到Z市花了五天时间,妈妈和哥哥过来也差不多。 他们是人类,路上多少会招惹到一些丧尸,所以可能还要多出个一两天。 激动过后,苏然很快就冷静下来。 当然,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网络上,关于回忆录和探测器的讨论非常热烈。 现实中,祁昇带队抵达Z市,和其他人一起护送地心族副总统转移至Y市海军基地。 ——那地方早就被丧尸占领了,需要攻进去。 苏然通过祁昇知道,私底下有不少人投去简历,想加入潜艇的改造任务。 他们快速筛选了一批人,距离近的今晚就能赶到了。 近来变化无常的天气和那场大地震带来不少紧迫感,他们想用最快的速度将潜艇改造完毕,赶在一切彻底完蛋前拾回黑匣子。 苏然在海岸村这边帮不上什么忙,这几天倒闲了下来。 有几个基地私底下联系了他,说有许多关于种田的问题想请教。 他们汇总出一份问题合集,苏然就着这份合集写出了一份详细的种田攻略,直接上传到了末世app上,所有人都能下载。 于是一时之间,大家除了要研读厚达一万多页的《回忆录》,还多出了一份学习任务…… “当年上学的时候都没那么努力[泪]” “是谁天天自习到晚上十点[跪下]” “要不出个考卷吧真的,不然感觉好空虚……” 五天后,Y市那边出事了。 苏然是在一切结束后才接到祁昇电话的。 有一批人武装闯入了潜艇基地,放他们进来的是正在进行改造任务的两名技术工,应该是一早就安排进来的奸细。 他们意在抢走潜艇,可惜的是,这一步早就被祁昇和瑾音给算到了。 ——事实上,为了提防这些潜在的不轨分子,祁昇和瑾音安排好了两步棋。 首先是潜艇基地,他们在那里找到了两艘可用的潜艇,将这两艘潜艇安排在相距较远的两个维修仓,再将远道而来的技术工分为两批人,一批绝对安全,一批身份存疑。 这两批工人见不到彼此的面,也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各自都以为整个基地只有自己面前的这艘潜艇可用,这就保证了一旦有一艘潜艇出事,他们还有另一艘潜艇可用。 其次是关于终端遥控的位置。 早在五天前的那场会议开始之前,祁昇就已经把黑匣子在2号阀门那边的事告诉了瑾音。 但在会议中,瑾音告知大众的依旧是:终端遥控在地心世界的熔浆里。 这样一来,若是他们没能第一时间抓住不轨分子,潜艇还是被抢走了,那不轨分子依旧不知道黑匣子的准确位置,而从五个阀门的搜寻难易程度上来讲,2号阀门和3号阀门是最高的,它们的位置最深,最不容易被找到。 安排好这两步棋,拾回计划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 来自各地的想要齐心协力结束末日的人们依旧可以投入到自己的奋斗当中,而对不轨分子而言,这场计划则是一口毒酒。 幸运的是,他们在第一步就被拦住了。 不轨分子总共一百十三人,是某两个基地的联合军,他们被扣押在某个仓库,受到了严密的监视。 两艘潜艇全都完好无损,第二天一早,第一艘潜艇便完成改造。 下午,正式下海。 * 苏然他们开了两辆车,来到2号阀门正对过来的那片沙滩上。 七月下旬,天气非常炎热。 他们走到树荫底下,耐心等待,没一会儿,一艘船便从北面徐徐开过来,停在了这块海面上。 依稀可以看到,一群人簇拥着瑾音来到甲板上,银刹和祁昇也在其中。 他们一起往下俯视海面,潜艇应该是已经下去了。 苏然不由地有些紧张。 身后,露霓嘀咕道:“要是世界末日能结束……我们也得继续生活在陆地上吧?” 蛮音:“那肯定了,底下都那样了,哪还回得去。” 角阳:“哎,结束了也好,地表世界那么大,我还挺想去到处看看的。” 苏然侧过脸,看向身旁的星临。 海风吹拂他的黑发,日光透过上方晃动的叶片,在他脸上投落斑驳的光影。 某一瞬,察觉到他的视线,男人眸光一转,与他对上。 苏然小声说:“刚认识的时候,你也说过等你身体恢复了要去外面的。” 星临顿了顿,很微妙地游移开目光:“……嗯,好像是说过。” “想过要先去哪里嘛?” “……没,”星临又回过眸来,眯眼道,“我没想过这个。” “这么看我干什么,又不是要赶你走,”苏然看回海面,翘起唇角,“更何况又不是回不来了。” 能感觉到,这家伙看了他好一会儿。 没说什么,便和他一样,看向前方。 苏然再次小声开口:“建议你去W市,那边有高山,山顶上有天池,景色特别漂亮,我小时候去过一次,到现在都忘不了。” “还有H市,他们的城市建设是独一份的,你去哪里都见不到那样的城市布局,特别有意思,那边好吃的也很多。” “S市也可以去看看,我大学就在那边,”说到这里,苏然停了一停,忍不住笑了出来,“差点忘了,我大学还没读完。要是现在这情况能结束,还得回去读书。” 人鱼回过眸,又看向他。 “S市有什么?” “唔,有园林?有漂亮的山水,江南景色,春秋天的时候去最好。” 人鱼若有所思,不知是在想象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丢出一句: “那就先去S市。” 苏然心一跳,看向他。 星临也持续地,安静地望着他,阳光照射进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将那大海一样的深蓝色照出了湖水般的透绿。 “——那就先去S市再去H市最后去W市爬山,十五天十四夜,完美!” 鱼沥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苏然和星临:“…………” 两人干巴巴地移开眼。 “不过等秩序恢复了再要出去旅游就得花钱了哈,不知道你们人类什么工作来钱快一点,太脑力活的我干不来——” “有动静了。”丹荧忽然打断。 所有人齐齐集中注意力。 只见远方的船只上,那群人的情绪好像变得很激动。 苏然等了会儿,等不住了,打电话给祁昇,过了足足一分钟,那边才接起来。 “昇哥?” “失败了。” 三个沉重的字眼打过来,苏然滞住了。 祁昇哑声道:“在距离海底还差五十米的地方所有机器失灵,全体人员从潜艇里逃了出来,在十分钟后全部失联。” 大概都牺牲了。 …… 这个消息,他们没有告诉给任何人。 网络上,大家还在抱着末日能结束的期待乐观地学习着。 而在Y市,新一轮的改造已经开始。 经过通宵的讨论会议,几名一级工程师确定了新的改造方向,所有任务小分队全部出发,要用最快的速度将需要的材料全部带回来。 …… 鹿安岛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苏然在卧室里昏昏沉沉睡到中午,被一通电话吵醒。 ——是爸爸打来的。 他瞬时清醒,接起电话,苏怡欣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 “二哥!亲爱的二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和爸爸快要到林市了!我们快到家了!” ……苏然简直要被惊喜冲晕头脑了。 他攥紧双手,嗓子哑了:“你……你和爸爸都还好吗?” “好极了!就是饿瘦了很多,不过没关系,我本来就要减肥!”苏怡欣活泼的嗓音和这阴郁的雨天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爸你快来跟二哥打声招呼呀!” 那头响起爸爸的声音:“然然,你还在家里吗?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我一直在家里的!妈妈和哥哥也快到家了,他们是从Y市赶过来的,”苏然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家里现在人有点多,我认识了好些朋友,他们现在都住在村子里。” “好好好,你不是一个人就好。照顾好自己,等我们回来,”说着,爸爸和苏怡欣商量起来,“不知道你妈他们到哪儿了,说不定我们能一起跨桥。” “啊,那赶紧打电话给妈妈呀!二哥我们这边先挂了,等到家再说哈!” “好!” 苏然振奋了,下了床,开始干活。 一个小时后,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她和苏翎已经抵达光市,打算先去祁昇的基地休息一晚,等明天或后天和爸爸苏怡欣汇合了再一起跨桥。 苏然全都说好。 只要能安全回来就好。 晚上,小雨变成暴雨。 而这场雨覆盖的面积好像在逐渐扩大。 末世app上,大家开始有点担忧。 “怎么又大面积下雨了?” “上次雨下了半个月,这次又要多久[石化]” “上次大雨下完后可是来了地震啊……这次不会又要来什么吧……” “不要吧,快扛不住了,那个探测器的遥控捞怎么样了啊?” “不知道,完全没消息,有点慌……” 因为暴雨,爸爸和苏怡欣的行程被拖慢了。 苏然告诉他们不急,也让妈妈和哥哥安心在祁昇的基地里等着,等汇合了,天气好一点了,再上路。 又过了五天,第二艘潜艇终于改造完毕。 这次工程师们抱了十足的信心,说是一定能顺利潜至海底。 当天中午,他们从Y市出发,苏然他们也再一次从村子里出发。 出发时,雨停了。 太阳从厚重的云层后面钻出来,在辽阔的海面上投下丝丝缕缕金色的光芒。 苏然他们在上次的位置站好,不一会儿,熟悉的船只从远处开来。 苏然比上次还紧张,心跳非常快。 他突然止不住地开始回忆《回忆录》里那些零碎的片段。 【……我们做错了选择……】 【……那是一条不归路……】 【……万物异变……】 【……真相就在那里……】 身后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余研问:“鱼沥你感冒了?” “没,嗓子突然有点发痒。” 叶音:“那不就是感冒的前兆吗?” “我可是身强体壮从来不感冒的!” 叶音委婉地说:“俗话说四肢发达头脑……” “——那是蛮音和角阳不是我!” 然后响起齐齐两声:“说谁呢?!” 苏然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他不由地再一次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星临。 而人鱼察觉到了,也再一次看向他。 苏然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还是不说了,现在说什么都像立flag,他要把话压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再说。 他长吐出一口气,凝神望向海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甲板上凝望海面的瑾音他们像是化作了一尊尊石像,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很显然,他们不敢错漏海底下一丝一毫的动静。 大概半小时后,他们突然齐齐举起双手欢呼起来。 苏然心一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下一秒,地面突然开始震动! 蛮音惊叫:“又地震了?” 余研喊道:“趴下!全部趴下!” 可他们刚蹲下身,震动就停止了,大家惊疑不定地望向彼此……这次这么短? 苏然飞快地抬起头,看向那艘船——船上所有人也全都蹲下身去,大家都在你看我我看你。 他立刻打电话给祁昇,接通后急急问:“昇哥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祁昇语速飞快:“没事,刚刚收到潜艇传来的消息,他们成功抵达海底了!” 苏然眼睛一亮,然而紧接着就听到那头有人用一种恐慌的语气喊“联系不上他们了”! 苏然心一沉,敛了神色。 他听到祁昇在和那边的人员低声、快速地沟通,气氛非常凝重。 电话被突兀地挂断,苏然僵了一会儿,回过头看向一群小伙伴们,小伙伴们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苏然的喉头哽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木木地摇了摇头。 又过了十分钟,祁昇发来一则消息。 “没能拾回黑匣子,潜艇被突然喷出来的海底岩浆击中了。” 苏然的大脑一片空白。 祁昇没有发来后续的话语,因为似乎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已经是他们能够找到的、尚可使用的、仅有的潜艇。 全球已经没有其他潜艇可用了,这是早在十多天前拾回计划被公布之后,就被各地确认过的事实。 他们已经没有潜艇了。 没有任何东西能再带他们下至海底。 没有了。 第82章 第二天,瑾音再次发起线上会议,只是这次来参会的基地少了很多。 在听说拾回计划失败后,大家出现了一致的沉默,弹幕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很快,美女负责人打起精神,问:“那您觉得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比较好?” “是啊,有新的计划吗?” “有可能从零开始造一艘新的潜艇吗?” “不现实吧,这得造多久,不觉得最近这天气越来越古怪了吗?新潜艇还没造完我们就全完了。” “那能不能设计出一款更简单点的,能快一点造好的潜水艇?”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中,角落里有一个小方格发话了。 那是来自“P市基地”的负责人。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么一个不知道捡不捡得起来,就算捡起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东西上面,不如研究研究怎么转变我们人类的基因?” 大家愣住。 这人敲了敲桌子:“各项事实已经证明地心族比我们人类更能适应末世。” “他们的身体机能更强大,陆地上活不了至少还能去海里苟。人类当中也已经有不少人异变出了海洋生物的特征,有人长出了鳃,有人的身上出现了鳞片,他们已经在靠拢地心族了,事实就是他们的身体就是更强壮啊。” “这才是我们该走的方向吧?我的基地里有相关学科的博士,已经带团队研发出了一套基因改造技术,就差真人实验了。” 这番话又引起轩然大波。 “人体实验?” “基因改造?你是真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也太不靠谱了!” 却也有人眸光闪烁,似乎考虑起这个方向的可能性。 P市基地负责人挑起眉,视线缓缓扫过瑾音,再扫向苏然…… 苏然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下双手。 他隔着屏幕冷静地与这人对视。 仅一秒,后者就挪开目光,摊了摊手道:“能不能行得试过了才知道,人类方的实验组我们基地里有不少人自愿加入,现在差的是地心族实验体,得有一个提供基因的人。不知道瑾音女士是否愿意……?” 弹幕变得激烈起来。 “疯了吧?” “拒绝人体实验!” “有违伦理的事是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也不是不能试试吧,现在不是没别的办法了吗?” “死都要死了还管伦理吗?” “不看好。”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吐……” “大家是不是都已经疯了?” 在这人说出如此惊天动地的方案时,瑾音却丝毫没有震惊、愤怒之类的情绪。 此刻,她平静地回答:“你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地心族绝不比你们人类有更多抗住世界末日的可能性。” P市基地负责人眯起眼。 下一秒,瑾音便不顾对方的脸色结束了这个话题:“还是来说说终端遥控的事吧。” “这五个多月的时间,咳,我们地心族也在异变。我知道有个别人异变出了耐高温的身体机能——能抵挡住高温,又能适应海底的水压,我们其实是有几率潜到海底去的。” 尾音落地,瑾音的脸颊上冷不丁豁出了一道血痕。 苏然愣住了,其他人注意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弹幕: “?” “她怎么了?” “脸上怎么了?” “她没事吧?” 瑾音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抬起手,拭去了从伤口里溢出来的血珠:“希望能有人站出来,主动联系我们,我们会将终端遥控的位置告诉你们。至于这场会议,只能到这里结束了,之后若是再要开会,应该就不是由我来给大家开了。” 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 “诸位,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我们依旧有机会携手同心结束这场灾难,我会做先行者,为大家开好这条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您什么意思!” “您要亲自去海底?!” “你的身体状态不适合吧!” “别冲动!” 然而瑾音没有再回应。 她的属下已经含泪将她扶走,会议室的门一开一合的瞬间,苏然看到了外头红着眼睛的银刹。 直播间关闭了。 苏然沉默了很久很久,整个房间里一片死寂。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一帮小伙伴们。 和往日不同,他们也嘻嘻哈哈不出来了。 丹荧看看身旁的哥哥姐姐们,低头想了想,迟疑地说:“要不……我们也再下去一次?” 苏然摇头。 “然哥?” 苏然哑声道:“没意义,你们当中又没人进化出耐高温的机能,去了也是送死。” 语罢,他顿了顿,问:“你们的身体都还好吧?” 鱼沥立刻回答:“挺好的啊。” “对啊,我们能有什么事。” “你就别担心我们了。” 苏然抿着唇,看向星临。 人鱼云淡风轻地说:“看我干什么。” 苏然却固执地盯着他。 过了两秒,人鱼别开眼,看向别处。 苏然攥紧双手,又缓缓松开。 他沉默地下了楼。 * 这天,不论是网络上还是现实中,气氛都很沉闷。 末世app上没几个新帖子。 村口那帮逃难者也没几个在干活。 苏然在古木旁边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轻声说:“地球是不会毁灭的,只有人类会毁灭。哪天我们不见了,您应该也还会好好活着吧?” 古木迎风伸展枝条,淡然自若。 “您真的只活了上千年吗?”苏然仰起头,疑惑地问,“会不会您自己也忘了,其实您已经活了上万年,见证过地球的好几个轮回了?” 一根枝条缓缓垂落下来,贴上他的太阳穴。 “%#@老夫#¥%痴呆!” …………老夫痴呆? 苏然谨慎地考虑了下,决定还是不把自己听到的复述出来了。 古木又道:“@#¥%你家地球一万年就能有一个轮回?” 苏然:“……” 这句怎么变这么清楚了! 古木还在叽里咕噜着。 “万物更新@#¥%*&总会到来……@#¥%无法阻挡……” 万物更新,总会到来。 无法阻挡。 陈旧的细胞会凋谢,全新的细胞会诞生。 到了那个时候,人还是那个人,却又已经不是那个人,这颗星球亦是如此。 造物主不会在乎。 苏然攥紧双手。 * 当天晚上,祁昇传来一个噩耗。 瑾音失联在水下。 下海之前,她做了一套耐热测试,随后带着一个信号器跃入海中,最后一次发出信号是在海深八百米的地方。 她确实为所有人开了一个头。 至少在这之后,耐热测试不如她的人都不用再无意义地送命。 祁昇他们已经收到了十几位地心族的联络,这些地心族表示自己可以下海去试试。 祁昇让他们先来Z市,做完测试后,再送他们去海上。 于是后面两天。 一个又一个地下海。 一个又一个地失联。 人就像真的变成了饺子,主动将自己送进滚烫的汤里,然后被深渊吞吃入腹。 苏然曾回到那块沙滩上,亲眼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从遥远的船上跃入水中。 船上的人等啊,等啊。 他也等啊,等啊。 星临陪伴在他身边,始终一言不发。 而过去许久,船上突然有人跪了下去,掩面痛哭,有人俯身靠到栏杆上,握拳一下一下地砸着。 苏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许久,起身回家。 第三天晚上,他又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你爸和怡欣终于到了,我们明天早上就回家。” 苏然终于打起精神,眼睛里亮起了光:“你们大概几点出发?我去桥口接你们!” “八九点吧,你就别过来了,祁昇会让人护送我们的,你在家里等着我们就行。” “好!” 挂断电话后,苏然站起身,兴奋地在房间里打转。 明天爸爸妈妈他们就要和星临他们见面了,势必要做一顿大餐,要把冰箱里的存货全部拿出来! 他兴冲冲跑下楼,刚打开冰箱就听到不知多远的地方传来尖叫声,一声枪声响起。 他一惊。 雪团被吓了跳,站起来狂吠。 星临打开卧室的门,和他对视一眼。 两人立刻跑出门去。 …… 村口,火光映照着夜空。 一栋楼燃烧着,数十架陌生的无人机在低空中飞。 它们配备着枪,正在自动朝下方扫射,人们在四处逃窜。 鱼沥、露霓、蛮音和角阳都在这里,他们最近无聊了就会来村口玩,此刻正在和这些无人机大战。 苏然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古木也在战斗,枝条凌厉地挥舞。 人群中有几道身影在配合无人机攻击鱼沥他们,苏然仔细一看,竟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一个人逃了过来,朝他们喊:“今天下午来了五六个人,我们以为也是逃难来的就接收进来了,结果露霓刚刚说那是坏人,刚戳穿他们他们就拔出枪来了!” 恰在此时,露霓用触手卷起一个呜哇大叫的男人,喊道:“许立新,我记得你的脸!” 苏然愕然。 许立新? 章时和白主任他们的前同事?抛下他们投奔林市的那一个? 林市基地攻进来了? 下一秒,许立新就惨叫:“我不是——我不是奸细——我跟那帮人根本不认识,是在跨海大桥的口子上才遇上的!我早就被林市基地赶出门了,是走投无路才跑来这里的,对不起不要晃我了我要吐了呕——” 也在这时,章时打来电话,很懵逼地说:“然爷,我们刚刚发现有一群人偷偷摸摸从第一海水浴场那边登陆上岸来了,带队的好像是之前误闯过你们村的林市基地那两人,好像叫老梁和老刘?” 苏然:“……” “不知道他们在干啥,在那边鬼鬼祟祟转半天了,你说要不要管他们?” “……我让经扬去处理。” 挂断电话后,他给经扬发了一条消息,随后冷下脸。 所以,现在在这里闹事的不是林市基地的人。 但林市基地和这群人在同一时刻发起行动必然不是巧合。 这两伙人是一起的。 只是林市基地因为丹荧的反话毒液搞了乌龙,才找错了地方。 是谁在和他们联手? 此刻这帮陌生人一直停留在村口,目标似乎不是攻进海岸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 身旁,星临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这些人的目标,是地心族。 ——他们根本不需要进村,因为鱼沥他们就在这里! 苏然的脸色更冷了。 火光之中,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 召开各大基地联合会议需要提前登记各项信息,联系方式也是其中之一。 嘟嘟声响了两下,便被接起。 苏然开门见山:“没有地心人愿意加入实验就来硬抢?” 对方笑了一声:“海鸥大佬为大家做出这么多贡献,临到头来却不顾大局了吗?你那边有好几个地心人吧,地心人的长相和人类略有不同,我粗略估计,你身边至少有三四个?给一个都这么舍不得?” 苏然扯了一下唇角。 “张先生,你是姓张吧?你是觉得就算行动失败了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是吗?” “不然呢,你还能找到我?”对方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我的基地在哪里吗?” 下一秒,对面的冷静就转化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手机对面,还有更多惊恐的呼声响起。 “哪里来的树枝!” “为什么会动!” “老大被缠住了,快开枪!” “这是海鸥大佬的树,他找到我们了!” 苏然站在古木身旁,缓缓道:“张先生,你是不是还搞不清楚情况?只要你还活着,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那头传来一阵激烈的撞击声,紧接着,咚的一下,手机好像掉落在地,通话断了。 与此同时,古木终于狂躁起来。 它挥舞起所有的枝条在空中一扫而过,无人机全部被扫落在地。 鱼沥和露霓甩飞了三个闹事者,剩下三人中,两个被丧尸兵扑到,另一个被星临击毙。 骚乱终于被平息。 然而那栋着火的楼依旧在熊熊燃烧。 地面上到处都是弹孔。 有人受了伤,有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还有鱼沥他们。 他们喘得异常急促,身上也落了不少伤痕。 苏然看着这一幕,看到他们擦了擦脸,走过来语气轻松地说:“多大点事,用得着露出这种表情?这点小伤口,回去喷一下药就好了。” 露霓顶着一张小花猫脸对他笑:“然爸你隔空解决了坏人,这事传出去绝对没人再敢过来了!” 经扬也晃来了村口:“……这里刚刚在干嘛?” 鱼沥:“没干嘛,你来干嘛?” “刚苏然跟我说第一海水浴场有脏东西要解决,我操纵无人机飞过去组了一行字,他们就被吓跑了。” “什么字?” “‘傻逼,你们已经被发现了’。” “…………” “我想着汇报一下,结果打他电话没人接,就想着过来看一看。” 苏然看到经扬指向他。 “他干嘛,怎么这幅表情?” 于是,所有人再次看向他。 一道细细的血痕冷不丁从鱼沥的脸上出现。 鱼沥感觉到了,愣了下,飞快抬起手,擦了下脸。 擦完了,手也没放下来,他就这么挡着脸,给星临使了个眼色,讪讪地说:“……你快说句话啊。” 苏然感觉到,星临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然而没待这家伙开口,他便说话了。 他问:“疼吗?” 鱼沥他们均是一怔。 鱼沥踌躇着说:“还……还行?” 他又问:“止得住吗?” 鱼沥张了张嘴,变得有些心虚和不确定:“愈合了……应该就好了吧?” “那回去吧。” 鱼沥他们再一次怔住。 苏然听到自己说:“上药,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夜已深。 回村的一路上很沉默。 分开之前,鱼沥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然如常地向他们道别,走进院子里,走进屋里,关上门。 踏上楼梯的时候,他的手被扣住。 回过头,星临探究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这话该我问你们。”苏然说。 星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回去休息吧,”苏然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星临盯了他很久,终究缓缓地松开手。 …… 深夜,极光在夜空中亮起。 迷幻的光晕铺满整片天际,悄无声息地穿透窗帘的缝隙,洒进黑暗的房间里。 苏然仰躺在床上,嘴唇苍白,脸颊酡红。 …… 第二天一早,鱼沥和露霓就过来了。 兄妹俩一晚上没睡好,颇有些忐忑,走进客厅后探头探脑一番,没见到苏然的人,就又走去厨房里一瞧—— 锅里都是空的。 于是便自己张罗起来。 十一点,星临起床,神情疲惫。 鱼沥放下手机,心虚地问:“苏然还在睡觉吗?没看到他下来,难道一早就去海边赶海了?” 星临一顿,立刻转身上楼。 鱼沥和露霓对视一眼,赶紧起身跟上去。 到了三楼,苏然的房间一如往常般房门紧闭着。 星临上前敲了两下门,喊了他的名字。 里头没有传来回应。 星临果断打开门。 苏然仰躺在里头的床上,还在睡着。 平时他不可能到这个点还睡这么死,情况明显不正常。 星临快步走进去,在床边俯下身,眉头紧蹙地观察一番,将手放到苏然的额头上。 沉下声道:“他发烧了。” * 苏然突然生病让所有人陷入到了鸡飞狗跳之中。 而另一头,跨海大桥的光市口子上,一辆车停了下来。 里头传来欢快的声音。 “有哥哥罩着,岛上的情况应该还好吧?” “嗯,确实还好,比起其他城市算有秩序的了。” 车门被推开,一名少女跳下来。 她望见远处跨海大桥上堵成了串的车辆,瞬时瞪圆了眼睛。 车上又下来三个人,分别是黄宁、苏翎和父亲苏建强,最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护送他们前来的金子和萝卜也下车,关上车门。 海风徐徐吹来,金子抓了把头发道:“算不错了吧?桥上本来有挺多丧尸的,但都已经被我们清完了。这段路你们可以放心走,等过了桥我们就再上车,我们停了好几辆车在桥边来着。” 萝卜:“叔叔阿姨,还有哥哥妹妹跟紧我们哈,有情况直接喊。” 语罢,两人便拔出枪,大摇大摆地朝桥上走去。 ……一家四口跟在他们身后,踏上桥面时,看到喷洒在这些车车身上及路面上的大片黑色血迹,苏怡欣终于敛了神色,抿紧双唇。 海风里仿佛裹上了一丝血腥气。 眼前这满目疮痍,仿佛将病毒爆发当天混乱惨烈的一切重现在他们眼前。 黄宁的眼睛被刺痛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明明已经经历了之前坎坷的五个多月,对死亡都已经麻木了,可此时此刻,竟好像要鼓起勇气才能往前走。 走向他们那遥远的家。 另一头,海岸村,苏家三楼里。 苏然在高烧之中陷入梦境。 他在梦中回到了那黑色的第一天。 家门外,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祁昇捂着他的嘴倒退几步,低声在他耳边说:“出事了。” 苏然的大脑有持续好几分钟的空白,祁昇后来说的话,他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真正像梦一样朦胧。 只知道某一刻,他猛打开祁昇的手,回屋里拿上一把菜刀就冲出了门。 祁昇没拉住他,在他身后吼着“你要去哪里”“我们出不去的”“你根本到不了对岸”,苏然的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去找妈妈! 找到妈妈,再去找哥哥,爸爸,苏怡欣! 他要找到他们所有人! 梦中,他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害怕,撞开丧尸,掠过人群,疯了一般地开拓—— 直到来到跨海大桥的口子上。 前方,整座桥堵得水泄不通,人像挤在一只罐头里,举起手,飞起来,倒下去,压上去。 惨叫声将这里变成人间炼狱,仅仅是在这里停留,都需要鼓足勇气。 苏然急促地喘着气,祁昇从身后追上来按住他的肩膀,还在劝他,他却什么都听不见,坚定地踏上了桥。 …… 桥上很安静,甚至称得上死寂。 明明还在夏季,吹过来的风却有些冰冷。 黄宁一步一步从这些车子中间穿过,目光扫到躺在某辆车车轮底下的一根断手,立即闭住眼,转过头。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又看到前方某辆车的车窗上,印着一个黑色的血手印。 仿佛曾有人在车内被袭击,死去之前只来得及拍打车窗,绝望地向外头的人求救。 …… 梦中,苏然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车子与车子的缝隙之间全都是人,有人就在他身边变成丧尸,朝他扑过来,有人在车子里被袭击,腥红的血液溅上车窗。 他的手臂好像被割伤了,但到底是被割伤还是被咬伤的,他也不确定,他没看到。 棍子朝他砸下来,疯狂的人们已经彻底分辨不清敌我。 苏然躲了一下,却依旧被击中肩膀。 他咬着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还有多远? 丧尸迎面扑来,他挥臂用菜刀砍去——离桥对面,还有多远?! …… 黄宁不想再看了,然而视线避无可避。 她只好低下头,看向地面,耳朵却仿佛还能听到空气里残留的各种惨叫。 …… 苏然的神经也已经麻木了,眼前的人仿佛全都变成了虚影。 他的身上溅满粘稠的血液,挥臂到手臂失去知觉。 …… 灿日之下,一家四口逐渐走到这座桥的中间位置。 梦境中,苏然也逐渐跑向了这座桥的中心…… —— 某一瞬,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之音响起。 苏然猛地回过神,气喘吁吁地看向自己血淋淋的右手——菜刀断了。 前面又有一头丧尸嘶吼着扑过来,瞳孔猛地紧缩,他立即钻进右手边一辆空车里,用力拉上门!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很沉闷。 他不断地喘着气,肺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 ……怎么办? 菜刀断了,还能往前走吗? ……得走,必须得走!要去光市!妈妈还在那里,她—— 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他颤了颤,睁大眼睛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妈妈。 …… 黄宁突然停住脚步。 她的身上蓦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僵硬地拧动脖子,一点一点转向自己的左边——一辆空车。 车门隙开一道缝,和其他车子一样,这辆车的内部也溅满了血,尤其以驾驶座上最为严重。 苏怡欣走上前,小声问:“妈妈,怎么不走了?” 黄宁却死死盯着车内的中控台。 那上面,躺着一把断裂的,连刀柄上历经岁月留下的划痕都无比熟悉的菜刀。 就这么突然的,那天的那通电话就这样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然然?是你吗?你听到了吗?” 那天的她一边随着医院内尖叫的人群往外跑,一边焦急地喊。 “你没出门吧,你在家里对不对?千万别出来,乖乖呆在家里,妈妈和哥哥在一起,会想办法回来的!爸爸和怡欣也好好的,我们都会回来的,会回家来的!” “妈妈——” 那头,他的小儿子嗓音沙哑地开口。 她想也不想就打断了,严厉地说:“你一定要听话,听妈妈的话,要乖,知道吗?千万不要出来,我——” 通话断了。 这一刻,黄宁看着那把断刀,好像看到一个浑身溅血的孩子气喘吁吁地坐在里头,魂魄出窍般地发愣。 她终于痛哭出来。 前方的金子和萝卜被吓了跳,停下脚步转过身。 身后,苏建强、苏翎和苏怡欣赶紧上前,围住她问怎么了。 黄宁却掩着面,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吗? 明明一直以来都明白,自己的小儿子为了他们能不顾一切,可这五个多月里,她却一直试图洗脑自己,没有他们,苏然也可以好好地生活。 不能。 不能啊。 她的孩子,是孤独的啊。 * 苏然睡了很久很久。 梦中,仿佛曾有眼泪滴到他的额头上,温温热热的,不知道是谁的泪滴。 然后,他就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 …… 仿佛有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初时不真切,逐渐地靠近过来,苏然便听清楚了…… 那是苏怡欣的喊声。 “……不行!不准!雪团,不能乱吃垃圾!” 爸爸的吆喝声紧接着响起。 “怡欣你过来,帮我把这堆杂草扫走,堆到墙边上去。” “我来吧爸。”这是哥哥的声音。 然后是妈妈的—— “你们赶紧把桌子搬出去,今天天气好,就在院子里吃饭吧。” 苏然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好一会儿后,才找回知觉,从床上撑起身体。 脑袋有点晕晕乎乎地,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背上竟贴着医用胶带,好像曾挂过吊瓶。 “你醒了。” 一旁传来一道非常沙哑的嗓音。 苏然愣愣地转过头,光线没有照到的角落里,星临坐在椅子上。 一只手支起着,好像刚刚还抵着他的脑袋。 他的眼睛下面有很浓的一片黑色,仿佛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 “你……”苏然的嗓音也变得很哑,他不由清了清嗓子,“咳,你怎么,咳,在这里?” 星临没有回答,起身走过来,抬起手,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苏然还在发愣,“我生病了?睡几天了?” “五天。” 苏然睁大了眼睛。 五天?! “你发了高烧,要不是你妈回来了,你会出事。” 说着,星临的手向下滑落,贴住他的脸颊。 男人眸色幽暗地望着他:“这几天晚上极光一直在闪烁,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苏然还是在发愣。 过了几秒,倏然清醒。 他反问:“你们呢,身体又怎么样了?” 星临顿住。 下一秒,门被打开,苏怡欣的声音闯进来:“星哥吃中饭了,你快下来——卧槽,二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这小妮子跳起来,扯起嗓子对楼下吼:“妈妈——爸——二哥醒了!!他开眼了!!” 苏然的耳朵差点聋掉,嘴角不由一抽。 开眼…… ……算了…… 又和星临对视一眼。 星临放下手,苏然抿了下唇,两人没再说什么。 下楼后,妈妈爸爸和苏翎全都围到了楼梯口。 苏然飞扑过去,他们赶紧接住。 一家人抱在一起,眼眶里都泛起了泪。 雪团在旁边汪汪乱叫,尾巴甩得飞快,珠珠好奇地在旁边来回踱步,探头探脑。 鱼沥他们也在,此刻正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开。 苏然吸着鼻子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当然是说好要回来的那天就回来了,”黄宁揉着他的脑袋,红着眼睛说,“我们好不容易到了家,结果你倒发起高烧,不省人事了。星临他们去市里找了药过来,我给你挂了多少瓶盐水!” 苏怡欣挤进来问:“哥,你到底是吃坏肚子还是感染什么病毒了啊?我们都不知道你是细菌感染还是病毒感染,妈都不敢随便给你用药,纠结了好久。” 苏建强立刻摇头:“肯定不是这些原因,我就说他肯定是被那个极光搞的!你现在醒过来感觉身体有什么问题没有?” “还行吧,”苏然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你们呢,这五个月下来身体有什么变化没?” 黄宁说:“我和你爸倒没什么变化,你哥的嗅觉好像变灵敏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怡欣的力气大了很多。” 苏翎颇有些尴尬地咳嗽。 苏怡欣很骄傲地举起手臂,鼓鼓肌肉。 苏然哭笑不得,又看向远处的鱼沥他们:“你们呢?” 鱼沥他们这时才敢吱声,支支吾吾地:“我们也都挺好的……” “伤痕都没再出现了?” 顿时,一群人讪讪。 见状,黄宁道:“先吃饭吧,饭都做好了,吃饱了再说。” 一群人很快在院子里坐下。 苏翎端菜出来,打趣说:“回到家看到家里有这么多人的时候我实在是被吓了一跳,该说不愧是海鸥大佬,部下众多?” 苏然有点羞耻:“……哥!”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说了。” 没一会儿,祁昇也从隔壁过来了,见到他时叹了口气:“终于醒了啊。” 苏然有点愣住。 作为刚苏醒的病人,他自然是没法立马大鱼大肉的。 端到他面前来的,是一碗临时煮出来的菜泡饭。 苏然用勺子搅着稀饭,问:“这五天都发生什么了?” 鱼沥叽里呱啦说起来。 “你倒下当天这里下了一场超大冰雹,章时他们那儿的窗都被砸穿了。第二天有地方发生了龙卷风,网上大家都在说。” 苏怡欣接上:“极光每晚都出现,一点都不顾我们死活,好在村子里的丧尸都被哥你们清完了,所以没出什么大事。” 鱼沥又说:“捞遥控那事也没后续了。” 苏然看向祁昇。 祁昇的脸上有一丝疲惫:“一共死了三十五个人,一个比一个耐热测试强,但就是没有一个能成功回来。” “下海之前和他们都说过,不行了就不要往下去了,但没有一个人听。” “我们把遥控地址也公开了,最开始不公开是怕有人抢潜艇偷黑匣子,现在再藏着也没意义了。联系我们的人也已经所剩不多,到了Z市的那几个我们全都测试过,耐热测试结果和之前已经下过海的那批人差不了多少,没必要再做无意义的牺牲。” “我和地心族那位总统秘书还有几个基地的负责人讨论了下,本想着那个探测器无非是在空中寻找X物质的源头,那我们用无人机去找行不行?释放物体积再小,我们只要找得够仔细,总也能找到吧?” “但联合各地的基地放飞了上万架无人机,搜寻到现在,依旧一无所获。” “昨天我把基地交给我兄弟就回来了。” 祁昇始终没有抬头。 他低着头道:“阿然,对不起。” 碗中的菜泡饭有些凉下来了。 苏然低声说:“昇哥你总是道这种不需要你来道的歉。” 饭桌上静了一会儿。 苏怡欣故作轻快的声音响起来:“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看极光和极端气候出现的频率,我们可能真的没剩几天好活了,我跟爸爸妈妈说想每天吃一顿火锅,他们还不同意,还剩几天了还不同意,二哥你来说!” 苏然失笑:“你吃火锅不是经常拉肚子吗,都还剩几天了,你难道要在拉稀中度过吗?” “哇哥你怎么能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 黄宁和苏建强笑了起来。 “你哥哪里说错了?” “就是,要真只剩最后几天时间,不该身体健健康康,到处走走看看吗?” “这五个多月时间走得路还不够多哇?我要躺平!我再也不要踏出家门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鱼沥乐呵呵地掰下一只蟹腿,星临低头安静地吃饭。 苏然依旧用勺子一下一下地搅着,冷不丁对他们说:“你们呢?有什么打算?” 鱼沥没反应过来:“嗯??” 星临顿了下,抬起头看他。 “你们一直瞒着我。” 苏然语气平静地说着。 “星临你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转,每天需要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我在海边出事的那天,你身上的伤也压根不是撞珊瑚撞出来的,全都是自主出现的。” 祁昇停住动作,叹了口气,后靠到椅背上。 苏然抬起眼:“昇哥你知道?” “我那天在海底亲眼看到他身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伤口,但我想着这事该由他来跟你说。” 星临启唇想说话,苏然打断:“我知道,你觉得这事让我知道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我担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别开眼。 “……我想过,也许会好转。” 苏然怔住。 星临垂下眸,淡声道:“我想等好转了再和你说。” 苏然倏地攥紧双手。 鱼沥出来打圆场:“怕你担心肯定是有的,另一方面我们也想看看这种变化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有一个结论了才好跟你说嘛。” 苏然又看向他:“那你们现在是什么结论?” 鱼沥被噎住。 “那天晚上村口出事,你们呼吸这么急促,肺部都出问题了吧?鱼沥你和瑾音一样都出现了咳嗽,你比星临还会装。” 鱼沥讪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然此刻回忆,终于想起一个细节。 在营救丹荧的那天,丹荧曾问鱼沥:“鱼哥,你们能适应陆地上的生活吗?” 而在反话毒液的作用下,鱼沥条件反射的回答是:“那当然了,你现在不也好好地呼吸着?” ——在那个时候,鱼沥的呼吸系统就已经出问题了。 此刻,一群特殊海洋生物都低着头。 好像犯了错误一般,有些心虚,有些郁闷。 也有点担心他生气,于是悄咪咪地抬起头,观察他的脸色。 生气吗? 当然。 但是在当下,苏然又有点气不动了。 如果这个世界只还留给他们几天时间,用来生气岂不是浪费? 他沉默地搅着泡饭,终于舀起一口,吃了。 “你们想去外面看看吗?” 大家愣住。 “鱼沥你前几天不还说想出去旅游?” 鱼沥摸起后脑勺:“要是世道能稳定下来那肯定想去看看的……” “蛮音你也是吧?” 突然被cue到,蛮音连忙吞下嘴里的东西,愣愣地说:“嗯,是啊。” “你们呢?”苏然的目光扫向露霓、角阳和丹荧。 他们面面相觑。 露霓迟疑地说:“想肯定是想的,不过要大家一起去吧,现在……” 苏然说:“走吧,是时候出发了。” 第83章 这句话出口,饭桌上静了一秒。 鱼沥愣了好一会儿,挠挠脑袋:“呃,你是说我们所有人一起?可以啊,下午出发都可以……” 露霓刚有些兴奋起来,苏然便道:“我当然不一起去了,我是说你们,妍姐你们也是,想走的话,是时候了。” 余研他们懵了,立刻摇摇头。 露霓和鱼沥有点呆。 苏然对他们说:“但主要还是说你们,毕竟你们踏上陆地后就一直在这里,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 黄宁和苏建强对视一眼,迟疑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星临直勾勾地盯着苏然。 没人料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苏然却没有半点玩笑。 他的情绪甚至称得上平和。 “你们最开始为什么会留下来?星临留下来是因为想养身体,鱼沥看到他在这里,于是也想也不想地跟着留下来了,露霓、蛮音、角阳、丹荧,你们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说实话,我也希望你们留得越久越好,”苏然垂下眼睫,“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在这儿,直到我的家人回来,末世结束了……” 黄宁又红了眼眶。 她低下头。 “但现实情况是,我的家人已经回来了,末世却好像结束不了了。” “这个世界没剩几天了,你们的身体很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不是吗?”苏然复又抬起眼,认真地注视他们,“这个时候,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趁还有机会,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看看想看的景色。” “和好朋友死在一块儿听起来浪漫,但会留下太多遗憾。” 饭桌上静悄悄的。 鱼沥他们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鱼沥下意识地看向星临。 星临却重新动起筷子,头也不回地说:“看我干什么?谁想走谁走,和我无关。” “……” 苏然笑了一下:“你们好好考虑吧。” 这顿饭吃得各是一番复杂滋味。 散走之前,经扬感叹着:“要不是我年轻时已经环球旅行过了,我也想趁最后这点时间出去看看啊。” 林向玉叹息:“您还是赶紧闭嘴吧。” 苏然大病初愈,什么活都不被允许干,闲着无聊就在门前台阶上坐下来,拿菜叶子喂珠珠。 厨房那儿一直传来洗碗的声音。 良久,水龙头停下。 又过了一会儿,身旁出现一道身影。 抬起头,只见星临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甩手,低下头来,目光相触。 好像这时才发现他坐在这角落里,人鱼顿了一顿。 苏然回过头去,继续喂珠珠,道:“我吃饭时候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也考虑一下。” 人鱼回得干脆利落:“不需要。” 苏然失笑。 他拍拍身边的位子:“坐吗?” 人鱼没动。 “坐过来吧,近一点说话。” ……半晌,还是在他身边落座了。 苏然轻声说:“你明明最早就是计划要走的,现在却准备死都要留在这里了?为什么?因为我?” 珠珠啄着菜叶子,摇头摆尾,无忧无虑。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仿佛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不需要多余的重复。 苏然很轻地笑了下,启唇道:“……虽然没明说过,但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也喜欢你。” 能感觉到,星临倏然看向了他。 苏然没有转头,耳朵却染上一抹绯色。 “但我们最近在做的,不就是探寻这种喜欢的程度吗?我没谈过恋爱,更别说是和同性谈了。你也没谈过恋爱,你甚至从没考虑过这种事吧?” “这种好感到底是性方面的好感,还是我们只是作为朋友太适合彼此了……” 星临耷拉下眉毛,打断了他:“我不至于连是哪种好感都分不清楚,和你保持距离是想知道你能接受什么程度的关系——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苏然,“好吧,我是,那是我分不清楚。” “……”人鱼好像被哽到了。 苏然别开脸,忍不住笑了:“好吧,我也分得清楚。” 他红着脸,小声说:“……我不会对其他男性有这种感觉的。” “……” 身旁的视线好像变得灼人起来。 苏然始终没回头,慢吞吞地说:“……但喜欢是分程度的,你也该承认这一点吧?是普通的喜欢,总想和彼此黏在一块儿的喜欢,还是到了死都要在一起的地步——可到了这种程度也不该叫喜欢,应该叫‘爱’了吧?” “星临,我们才认识五个多月。” “这么短的时间,你也知道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承认这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人的感情本来就是要慢慢增进的,是现实没给我们留那么多时间。你可能觉得抛下我离开这里是不负责任,好像跟分手一样,但我们本来就没开始交往,也没到要对彼此负责任的程度。” 菜叶子被珠珠啄得差不多。 苏然终于转过头,看向这家伙。 这家伙的眉头紧锁着。 苏然莞尔,抬起手,伸出食指,轻轻抚上他的眉间。 “‘喜欢’本来就比‘爱’要轻松、自由。所以,你也要活得轻松自由一点。” “就算分开了,我们也可以记挂彼此。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之所以有意思,就是因为它能跨越时间和空间。” “不论这辈子还见不见得到面,你都会成为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在世界毁灭之前,要是不能通电话,我们就想一想彼此。要是还能通电话,我们就再说一说话。” “你可以告诉我你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色。说不定是我也去过的地方呢,我就能告诉你我曾经在那里做过什么事。” “星临,W市的山真的很高,山顶的天和海一样蓝,空气和这里是不一样的味道。” “S市的江南景色也是真的美,诗情画意的,在湖边坐上一坐,感觉心灵都被净化了。” “你说过摄影学在地心世界是一门空虚的学问,但在陆地上,摄影是一种有无限可能的美学,”苏然顿了一顿,轻声说,“你会喜欢的。” 星临始终静静地听着。 他的眉头也始终没松开。 他问:“为什么不能一起走?” “因为每个人临死前的心愿不一样。我想留在岛上,把这个孕育我的地方再好好看一遍——哎,你原来这么粘人的吗?” 苏然故作轻松地感叹,星临却没有回答。 苏然不由讷讷:“你这时候不该反问一句‘你说的是我’?” 星临直视着他:“‘承认这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是吗?” 苏然滞住。 他低下头,静了会儿。 “我也不想你走。” “那就不要说这种话。苏然,不觉得你现在的台词太狗血了吗?” “……现实情况就不狗血吗……我不想把你困在这儿。”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对我来说现在这种情况并不叫‘被困’?” “我们好像又绕回原点了,”苏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那我问你,如果没有我,你这时候会选择留在这里吗?” “……” “你不会,”苏然望着他,“要是没有我,你早就已经离开这里了。你对这个世界有兴趣,这就是答案。” 门前又静了下来。 “星临,时间和生命都是宝贵的……不要把这两样东西全都只用在我的身上。你会留遗憾的。” 阳光斜扫进室内。 角落的阴影里,鱼沥他们靠墙抱膝坐着,抬起头,叹了口气。 * 话虽如此,后面几天却没人再谈起这件事,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一样。 苏然也没再多说,干起自己的事。 就算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饭还是得吃,总不能在世界毁灭之前先把自己饿死了。 于是,照常下地,摘菜…… 玉米终于成熟了,苏然想吃烤玉米,苏建强撸起袖子来——全家烧烤他最强。 烤完的玉米喷香喷香,吃起来更甜了。 苏然让海鸥送一些去给中心商场和信号塔,剩下的则去村口分光。 所有人都吃得乐呵。 或许是这五个多月下来受到的磨难够多了,“死到临头”这件事并没有在他们的心中造成太大的阴影。 末世app上,大家在短暂的绝望和沉寂之后,也重新乐观起来。 没人再提什么终端遥控的事,大家都在聊还有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想试着自己做上一做。 也有人和苏然想法一样,觉得就该趁最后这点时间出去看看,准备起行囊。 反正现在装备充足,手段良多,丧尸已经没那么可怕了。 “走到哪里算哪里,走到哪天算哪天,我不想再缩在这里了!” “兄弟,不考虑丧尸也得考虑意外吧,你不怕再来地震啊?” “怕有什么用,躲在家里也随时可能会被地震震塌房子不是吗[笑哭]” “也对……” “绝了。” “没毛病。” 苏然和星临说的话全都是真心的,他想把这座岛再好好看上一看。 于是在种田之余,他爸开车带他们环岛玩耍。 小岛的北线有很多旅游景点,有一座庙,过去香火很旺,如今蒙上厚厚一层灰,冷清寂然。 苏然在佛像前认认真真拜上三拜,一帮特殊海洋生物大概没经历过这种文化习俗,懵头懵脑地跟他有样学样。 唯有星临依旧我行我素,这家伙显然是信奉“我只信我自己”的。 苏然起身后,悄悄把一个小小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 人鱼顿了一顿,瞟他一眼,轻声问:“……法物流通处里偷来的?” 苏然无语:“是我小时候外婆在这里给我求来的,跟了我十多年了!我刚又拿它去拜了拜……送给你,希望它保佑你平安。” 他还寻思这家伙会不会来一句“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可星临低头看了这小小的护身符一眼,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问:“给了我,你呢?” 苏然抿唇笑了。 “观音和佛祖就在这里,”他双手合十,“他们会保佑我的。” 北面还有风车,他们在这里拍照。 有一座山,登到山顶可以看见海对岸的城市景色。 苏建强单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指向远方,对鱼沥他们说: “看到那里没?那里是F市,有一个很出名的主题乐园,以前很热闹的,节假日的时候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去,排队都要排半天。我和怡欣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感觉里面还有人,商量商量说不定还能进去,有些项目也许还能玩呢。” 露霓睁圆眼睛:“哇,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地心世界没有这种乐园的……” 苏怡欣吃惊:“啊?为什么啊?” “唔,因为我们那儿休闲娱乐产业发展得不怎么样,文娱业也不行,没什么大ip。” “竟然这样……那你真该去看看,主题乐园可好玩了!”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开始热聊。 苏建强又说:“……再往远点去是M市,那里好吃的特别多,随便什么人去了都得胖十斤回来。” 鱼沥擦擦口水:“现在这情况还能吃到当地美食吗?” 苏建强:“你不懂,我们人类对美食的追求是极致的,你现在路过那边指不定还会看到空荡荡的马路上有人开着摊呢,只有世界真的毁灭了才能让我们停止吃。” 鱼沥:“果然还是地表世界适合我。” 苏建强:“那是了,你们真是来对了。” “我们也想早点上来啊。” “可惜这极光没再早点出现是吧?” 苏然:“…………” 第一次知道他爸也这么能胡言乱语…… 苏建强的手再往旁边一挪,一群“小朋友”的视线立刻跟他一起移动。 “N市在那个方向,千年古都,遍地都是老祖宗的墓。” “再往北去风景就完全不一样了,吃的也和我们完全不一样。要是还能再经历一轮冬天,你们去那里可以感受到什么叫松软的雪。” “那种雪能做到跟沙滩上的沙子一样,用手捧起来了一粒粒地往下掉,你凑近看,能看到每一片雪花的模样,全都是独一无二的。” “时候对了,早上起来还能见到雾凇。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上都结着白色的冰晶。无人的湿地里,晨雾在结冰的湖面上飘着,金色的光照下来,真正像仙境一样。” 随着他的话语,一群海洋生物好像已经进入了那样一个梦幻朦胧的世界。 他们的目光里含着想象、好奇,与向往。 苏然转过头,注意到星临也有些出神。 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收回眼神,很冷静地和他对视一眼。 苏然忍不住笑出来,轻轻触碰他垂落的掌心:“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 他们去逛了脐橙园……可惜橙子都还没成熟。 去野山上摘百香果。 去红树林里抓青蟹。 每晚都是大餐,他们吃饱喝足,摸着肚子看星星看月亮。 人在体力耗空的情况下是没法动脑子的。 于是他们也就真的什么都没想,就这样没心没肺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 直到地震再一次来临。 兵荒马乱过后,清点人员,村口有五六人受伤,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但章时打来电话说,对岸叶市和光市的交界处有一块地裂了,沉进了海里去……还有不少建筑也垮了…… 他们的世界,在逐渐变成一堆废墟。 “谁来说说,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之前情况明明在慢慢好转,我还以为我们能走出末世呢。” 末世app上,还是有人忍不住颓丧地发出了这样一个帖子。 评论区里: “谁不是这么想的呢。” “有些问题可以靠人力解决,比如丧尸;有些问题是凡人控制不了的,比如天灾。” “但是地心族的回忆录里不是暗示了这些天灾可能也是人为的吗?” “人家老祖宗的原话是‘X物质里蕴藏了所有的真相’,并没有说天灾就是人为,这都是后人的解读……”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老天爷不想吃饭,打翻了饭碗。” “也可能是老天爷觉得这个世界没救了,想洗牌重来。” “[笑哭]所以你们认可造物主的存在……?” “爱咋咋的吧,有没有造物主我等凡人又能如何?还不如洗洗睡一觉,或者想一想要是还剩下24小时我们能干点什么。” “我想再吃一碗泡面。” “没出息,我想再吃一顿火锅。” “你们才叫没出息,我要突入龙虾哥老家,抢走他的龙虾!” “说起来,龙虾哥也好久没发笔记了……” …… 客厅里一片寂静。 苏然放下手机,所有人都沉默着。 远处,星临抬起头,和他对上目光。 苏然笑了笑:“要不要来玩一个游戏?” 露霓听了,抬起头好奇地问:“什么游戏?” “明天我送你们到桥口,你们走上去。” “要是想往前走,那就走吧,不要再回来了;要是想转身,那就回来,这个家永远对你们打开大门。” 大家怔忪地看着他。 “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听从一次内心的选择吧。” * 第二天是一个好天气。 最近接连阴雨,难得能一早上起来就看到太阳。 晨光将雾悄无声息地驱散,城市在疲倦中醒来。 两辆车徐徐在桥边停下,一行人慢吞吞地走下来。 大桥就在前方,凌乱停放的车辆一如过往。 桥对岸的城市比之前又“空”了不少,因为许多较高的建筑已经倒塌了,沿海的部位缺了一块,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饼干。 丹荧迷茫地转过头,看向苏然:“然哥……” “嗯?” 他欲言又止,鼓起勇气问:“真的只是一场游戏?” “当然,”背光的青年失笑,“难道你们不想走了我还能把你们拦在家门外吗,你们住的都不是我家。” 丹荧讪讪。 也是哦。 鱼沥望着这座桥,冷不丁地问:“要是我们刚走过去桥就断了怎么办?” 丹荧:“呃,那我们可以游回来。” 鱼沥恍然:“对哦,差点忘了自己的设定!” 又问:“那要是刚过桥我们就异变到不会游了怎么办?” 丹荧:“那……还有海鸥,能带我们飞过来!” “是哦,差点忘了还有它们。” 露霓站在后面,有些迟疑地看看苏然,又扭头看向星临。 后者始终望着前者,目光里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意味。 苏然说:“走吧,不要在这里依依不舍了,就算真走了,对面光市也还有信号,舍不得我可以打电话回来。” 一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不敢踏出这第一步。 直到星临淡淡说了句:“你们先走,我马上过来。” 他们愣了一下。 星临竟然也……? 面面相觑,他们迟疑地走向大桥。 而他们身后,星临走到苏然的面前,垂着眸道:“我想要一个吻。” 苏然愣住,脸颊红了起来:“为、为什么?” “想确认一下,对你的喜欢到底到什么程度。” 苏然的脖子也烧起来了。 他低下头,喉结滚动着,好像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抬起头,捧住星临的脸,微微踮起脚…… “不是让你亲额头。” 低低一句话擦过耳边,苏然的唇被用力吻住了。 他被刺激得闭上眼,指尖打起了颤。 星临强势地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抬起,侧过脸,气息与他融在了一块儿,苏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汹涌地吞没了。 依稀能听到,前方传来了倒吸气声。 这个吻有点长。 又好像不够长。 苏然只知道,自己的思维都要被夺走了,感观都失去了,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星临终于撤开——像是连同他的魂魄一起从他的嘴里抽离了出去。 他大口大口喘气,星临的胸口也在剧烈起伏。 苏然低下头,连指尖都红了,浑身像被煮过一样。 星临又问:“都要走了,确定还要低着头?” “……”苏然咽了咽口水,缓缓抬起头。 他直勾勾地,眷恋地看向这家伙,像是要把他刻进心底里去。 星临凝视着他的眼睛,贴在他脸颊上的大拇指轻轻刮了一下。 “走了。” “……嗯,”苏然露出一个笑脸,“走吧,记得要打电话给我啊。” …… 星临最后并没有说“再见”。 走得很干脆。 背影融进了晨光里去,金灿灿的。 苏然安静地望着,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随后垂下眼,拉开车门,坐回副驾驶座。 ……驾驶座上,苏翎用手撑着额头,气若游丝:“我一定是起太早,出现幻觉了……” 苏然笑出了声。 “哥,走吧。” 车子调头,沿原路返回。 路上,兄弟俩闲聊着。 “哥,病毒爆发那天你怎么会到妈妈医院里去的?” “那天早上坐凌晨的航班回来的,有点感冒,就想着去找妈开点药,谁知道刚到医院就出事了。” “要是末世能结束你还要在这个公司呆下去吗?” “不干了,绝对不干了,又不是没人挖我,我之前鬼迷心窍了才会在那儿死磕!” “哈哈哈。” “你呢,要是末世能结束想好怎么出柜没?” “…………等末世真能结束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吧。” “哈哈哈!” …… 等车子开到家门口,苏然下车:“哥,你先回家吧,我去海边走走。” 苏翎无奈地看着他:“心情这么不好,何必还非要赶他们走?” “因为他们好不容易才踏上陆地,要是到死都只见识过海岸村,我真的觉得会是一件很遗憾的事。”苏然认真地说。 “但遗不遗憾要由他们自己来评判啊。也许对刚上岸的他们来说,他们最想要的确实是把陆地上的城市游个一遍,但也许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他们只想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天能和最好的朋友们在一起呢。” 说着,苏翎又叹气。 “算了,走都走了。你去吧,心情好了就回来,别晒中暑了。” “好,知道的。”苏然笑眯眯。 苏翎打了方向盘,正准备把车开进院子里去,苏然又出声道:“……哥,如果末世真的能结束,一定要跳槽啊,在那公司里呆下去你的身体迟早会出问题的!” 苏翎愣了下,笑出了声:“行行行,我们就每天祈祷一下,世界不要毁灭,我还要回去上班。” 苏然笑着挥挥手:“我走啦哥。” “去吧去吧。” 雪团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珠珠也翘首望着这里,但因为车子挡着路,所以它们过不来。 苏然便往旁边弯了下腰,朝它们挥挥手。 雪团立即静止了,尾巴也不甩了,歪了下脑袋。 苏然又注意到妈妈在二楼换花瓶里的花,爸爸在三楼抽烟,于是朝他们也分别挥挥。 妈妈疑惑地看他,爸爸虽不明所以,但也乐呵呵地朝他挥手。 苏然笑了笑,便转过身,朝海边走去。 太阳一点一点升高,世界变得越来越明亮。 海浪一阵一阵冲上金色的沙滩,在这里卧沙的丧尸们还没有苏醒。 苏然越过它们,走向大海,脚踩进水里。 前段时间鱼沥他们去无人岛送过东西,回来时懒得游,把船给开回来了,说等“下次有空”再给送回去。 苏然将连接着木桩的钩绳从柴油船上取下,借着海水的浮力,将船往前推出一段距离,跳上去,拉了三下绳,小船笃笃笃地开起来。 他朝着南面进发。 今天的海面很平静,船只有轻微的晃动。 海风掀起他的黑发,他迎着海面的粼粼波光,微微眯起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截枝条湿漉漉地爬进船里,蛇一般立起身体,向上延伸,直至够到他的脑袋。 古木老人家狐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黑匣子?” 苏然嗓音温软:“是,我打算去找黑匣子。” “%@#&……下不去的!” “不用负重也下得去,我的身体又异变过了,我能感觉到这次异变出现了新的能力。” “但高温……%&*@会死¥%……” 苏然耐心地回答。 “是,耐高温的机能没出现,但一周前昏睡的期间,我发现其实我可以调动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 “您想,很多人类在极限环境下失能时并不会立即死亡,他们其实还活着,只是失去意识了。这个时候如果可以调动起身体深处的能量,把能量供应到心脏、大脑、四肢,他们就可以重新掌控住身体,再撑一段路。” “等会儿我就打算这样做。我会确保每一个细胞的能量都被榨干了再死。但要是最后还是没法活着浮出水面,您要帮忙带黑匣子回村呀。” 古木沉默片刻,喃喃道:“……¥@!哪来的#¥@!胆量?” 苏然弯唇。 “说不定牺牲我一个人就能结束末世,这么划算的事还不够让我有胆量吗?灾难和异变也许能停止,所有人都还能继续活着,星临他们说不定也是——就是为了类似这样的目标,瑾音副总统,还有跟在她身后下去的那三十五个人,才会义无返顾地走上这条路啊。” “我们不怕死,怕的是到死了依旧游不到海底。” “所以……” 苏然拉起绳子,小船倏然停下。 他们停在了那熟悉的位置,他从摇摇晃晃的小船里站起身。 “希望今天的大海对我好点儿。” …… 两个小时前。 大桥上,一群人似乌龟爬一般缓慢地往前挪动…… 在诡异的沉默之中,角阳的声音最先响起来。 “你们刚才真的亲了……” “——还在回想那一幕呢?!” 大家红着脸跳起来,异口同声地吐槽。 被吐槽的正主却不为所动,一脸淡定。 角阳急急申辩:“我哪见过那种场面,电视剧里都没亲那么夸张!” 鱼沥义正辞严:“一个假的,一个真的,怎么能比!” 角阳:“话是这么说……” 鱼沥伸长脖子,慷慨激昂:“这叫有感而发,不对,这叫情之所至!” 露霓捧住脸:“啊啊啊好害羞哦……” 角阳满头问号:“又不是你亲的你害羞什么……?” 丹荧:“咳,还、还是会害羞一下的……” 角阳扭头一看,震惊:“你小子脸也这么红?!” 丹荧顿时更难为情了。 蛮音突然插嘴:“——不是,那个,就我想问,我们真要走啊?” 这话一出口,桥上又诡异地静下来。 他们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秒钟挪动一厘米。 路边上要是有只蚂蚁,此刻会爬得比他们更快。 角阳一脸纠结:“我也想问,虽然我挺想去外面玩的吧,但这个时候走总感觉不是滋味……更重要的是这速度也太慢了吧,不想走我们其实可以回去的……” 丹荧有些迷茫:“好奇怪,我以前明明没那么舍不得离开家的。” 蛮音:“可能因为你没把孤儿院当家吧……” 丹荧:“呃,那还是当的。” 鱼沥:“老师们就差没把他当宝宝宠了,还不够‘家’啊?” 丹荧:“可能天然的太阳光晒多了人就会开朗起来吧,我现在觉得活着挺好的,和哥哥你们在一起也挺好的,所以离开村子和然哥就有点伤感……” 蛮音:“哎,还是得多晒晒太阳补充维生素D啊。” 鱼沥:“也是奇怪,我本来没想走的,怎么被苏然哄着哄着就走到这里了?” 角阳:“是啊,跟中了迷魂计一样……” 露霓垂下脑袋:“然爸是真心为我们考虑吧,但说真的,他不跟我们一起走我都没劲玩了……” 丹荧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我也是……” 鱼沥摇头晃脑:“我倒是仔细考虑过,但说真的,比起旅游我现在更好奇星临你要是回去了会怎么跟苏然谈恋——嗯?你不走了?” 大家回头一看。 星临已经停下脚步。 他慢条斯理地转头看了眼,桥口的车子早消失没影了。 “回去了。” “啊?” 大家猝不及防。 鱼沥一脸茫然:“虽然我也觉得多半要回去,但你怎么一副一开始就做好打算要回去的样子,那你出来干什么?” 人鱼凉薄地扯开唇角,说出一句话。 “我们要是不走,他会行动吗?地雷既然已经埋在那里,那不如让它早点炸开算了。” 语罢转身就走。 桥上飘过六个点。 蛮音和角阳懵逼地扭头问鱼沥:“什么意思?” 鱼沥眼睛一亮,已经跟了上去。 “——是说苏然把我们支开是想偷偷摸摸干大事,我们现在要过去逮他!” “啊?” 大章鱼恢复了往日的神气,伸出触手花枝乱颤地挥舞,荡漾的嗓音回荡在晴空之下。 “星临你可以啊,竟然空手套白狼骗来一个亲亲!” 第84章 苏然跃入海中。 大海静谧无声,光影在水中变幻。 他屏住呼吸,很快就发现……他还在呼吸。 一粒粒小气泡从皮肤的表层冒出来,脱离,往上飞去——他的皮肤好像代替了肺,转换成了呼吸器官。 果然异变出了新的能力。 苏然定了定心,往下游去。 …… 咕咚、咕咚,水流涌动着。 不需要负重,只要调整呼吸的频率与幅度,身体就能自然下潜。 水压的快速变化也不会再难以适应。 苏然注视着前方,手臂与双腿以始终如一的频率划动。 鱼群涌上来,遇到他,像一朵烟火般绽开,从他的四面八方掠走。 海龟慢悠悠地从前方飘过,那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像转动了,瞥过来一眼。 远方传来悠远的鸣叫声……或许是某种鲸类,或许就是那条曾经遇到过的虎鲸。 光线逐渐抽离。 黑暗逐渐笼罩。 苏然开始感觉到热。 一开始是温热,慢慢的,温度升高,就像冬天时洗澡,一点一点将调节温度的手柄往左摇,水温很快就变得烫人。 呼吸,好像也随之变得有点沉重。 苏然飞快地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气泡还在持续不断地冒出来,皮肤还在运作,所以还有氧气在供应,只是温度太高了,才让大脑产生了窒息感。 于是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与专注。 …… 海水越来越烫,皮肤开始感到刺痛。 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在落下来,直要把他的皮肤给戳烂不可。 黑暗浸润了四面八方,他好像在宇宙中游,而人类在宇宙中自然是无法生存的,真空甚至会让人体爆炸。 心底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一股恐慌,苏然用力甩了甩脑袋,闭上眼,开始调动起身体深处的能量。 ……生命力如清泉般涌上来,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睁开眼……再把部分能量送给自己的双眼,让他的眼球不至于在高温中被煮熟、失明。 然而越接近海底,水温的提升也就越快。 每游动一米,便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炼狱。 心脏撞击着胸腔,好像快要爆炸。 手脚已经快要麻木,失去知觉。 ……撑住,再撑一段路,应该就能到了吧……? 忽然之间,左脚脚踝被缠住。 苏然被惊了下,原本在体内涌动的触角本能地对接上了来自外部的一缕丝线。 他回过头,却看不见是什么,只能凭感觉判断——是古木。 它竟然跟到了这里来? 苏然踢踢脚,提醒古木这里危险。 古木却沉默地缠着他,将历经千载岁月的生命力传递给他。 ……苏然喉头微涩。 于是,灼烫到麻木的皮肤恢复了知觉,身体变得轻盈…… …… 他从未走过这么漫长的一段路。 突然想起七岁上小学的那一天。 外公和外婆一起送他到学校门口,哄着他“然然是大孩子了,去吧”“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万分忐忑。 那好像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了,如今回想来起来,却也不过才区区二十米。 所以,也许他现在也只剩下二十米? 也许鼓起勇气,再往前走一走,就能走到了。 渐渐的,古木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他。 那根枝条好像已经变成了一截纯粹的木头,失去了生命力。 苏然却依旧没有停止。 他还在游。 失去能量供应,皮肤迅速被高温灼烫坏死。 他立即将身体深处的能量榨取出来,送给皮肤。 下一秒,眼球又开始剧痛。 下方遥远的岩浆火光已经隐约可见,可他很快就失去了视野,陷入黑暗。 于是,再将生命力送给失明的眼睛。 他像一只快要被煮熟的青蛙,在一锅未沸的沸水里挣扎。 明知道锅底是最烫的,却依旧要义无返顾地下去,为什么? 因为希望在地狱的入口。 希望总是在地狱的入口。 苏然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一连串气泡从嘴中冒出。 他绝望地收回划动的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地回想起来,他现在没在用肺呼吸。 于是清醒过来,继续艰难地游动。 前方的火焰好像开始晃动、流动。 它好像在喷发,化作利爪伸出来,想要捉住他。 又像是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火焰是它的獠牙,黑暗是它的喉咙,它上下咬合着它的牙齿,幸灾乐祸地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生命之泉不断地在黑暗中涌出,水流却在迅速变弱。 泉眼在枯竭。 它快要喷不出任何东西了。 苏然麻木地挥动手臂,变得像一只木偶,能够调动起他四肢的丝线在一根根地断裂。 而在所有的线全部断掉的那一刻,他大概就将徒劳地下沉,直至深渊…… 倏然间。 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地从后方涌来。 委顿地蜷缩在身体里的触角灵敏地竖起,仿佛在感应,随即不待他反应过来,便迫不及待地从他的体内冲了出去,与那丝丝缕缕相连。 蓬勃的生命力涌入他的体内。 苏然一个激灵。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遥远的喊声借由海水滚向他的耳膜。 “等——等——我——们——” “游——慢——点——” “好烫好烫!” 苏然震惊地回过头,一根手臂从后方伸过来,拥抱住了他。 他呆住了。 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是星临。 还有鱼沥、露霓、蛮音、丹荧和角阳。 他们全追了上来,在黑暗中与他相遇。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星临眯起眼,一把捏住他的脸,将他捏得嘴都嘟了起来,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说我们什么事都瞒着你,你不也一样?” “苏然,要死就一起死。” 苏然睁大眼睛。 下一秒,星临松开他,往下游去。 苏然回过神,赶紧跟上! 黑暗中看不清太多细节,但这些家伙的身体状态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就算他们连成了一张生命力之网,互相供应着也撑不了太久! 苏然无措地抓住星临的手臂,男人却只将他一把拽往前。 还说:“不是想捡回黑匣子?” 转过眸,视线凝向他。 “想吗?” 后方,鱼沥他们在叽叽喳喳: “讲道理,这个海底靠单个人的力量根本下不去,苏然你真想捡就该叫上我们一起!” “就是,你都有这个能力了,不得多叫几个人一起下来啊,竟然还一个劲骗我们走!” “话说那天在山上是然爸你救了我们啊……” “然哥,一起走吧,要活就一起活着回去,要死就大家死一起。” “对!” 心底涌起复杂的感受,苏然的眼眶有些发酸。 小小的气泡从眼角那儿冒了出来。 喉头哽了好一会儿,他抿紧唇,点点头。 ……那就一起吧! 星临扣住他的手。 苏然重新看向前方,不再迟疑。 他们以全新的速度和勇气向海底进发。 而这一刻,黑暗中好像有更多细密的丝丝缕缕探向他们,连接上这张生命力的网。 庞大的能量涌入链路,冲刷、奔腾。 他们惊讶地看向彼此—— 那好像是这整片海洋在与他们共振。 仿佛有一道庞大的意识在告诉他们:万物与他们同在。 走吧! 冲啊! 他们坚定地望向那地狱的入口。 向那里冲刺! 火焰的红光越来越近,滚烫的巨兽在阀门后虎视眈眈地窥探。 他们却游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无畏。 苏然和星临携手游在最前方,在这里,光线被高温给蒸得扭曲,空间仿佛都已经发生畸变。 一秒钟之内,构成他们的数以亿计的细胞死亡重生数百遍。 疼痛排山倒海,毁天灭地。 他们却咬紧牙关,一同奋力地将手伸向那火光包裹住的地狱之眼—— …… 海面上起了风。 空荡荡的柴油船上,唯有一截枝条有气无力地挂在边上。 它断了,断口处龇着毛刺,而断掉的那一截枝条则飘荡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发着黑,俨然已经枯死。 它微微挪动一下,好像叹出一口气。 忽然之间—— 七个脑袋齐齐破出水面。 “呼啊——” 他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脖子全都是通红通红的。 枝条立马竖直立起,苏然捧起一个黑匣子,大声朝它喊:“我们捡回来了!我们把它捡回来了!” “——我们赢了!!” 枝条竖得更起了,好像在惊讶。 其他几只鬼吼鬼叫,拍打水面,庆祝这一次与鬼门关的擦肩而过,然而没高兴多久,星临便道:“情况不对。” ——远方的天竟然是黑的,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苏然敛了笑意。 怎么回事? 古木越过船,贴上他的额头,老人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半小时前%¥@¥……” 鱼沥他们赶紧游过来问:“说啥说啥?” 苏然:“它说半个小时前……” “……?” “然后什么都没听清楚……” 古木:“…………” 它抽了他脑瓜子一下。 苏然:“哎呀!” 星临一把攥住枝条。 苏然赶紧拦住:“不疼不疼,尊老爱幼……” 枝条气咻咻地从星临手里抽走,指向北边,示意他们——既然听不懂就赶紧回去! 七个人立刻翻进船里,开船返回。 一个小时后,当小船回到鹿安岛附近,他们震惊了。 所有人都来到了沙滩上,乱作一团。 顾晨正指挥丧尸兵分散到四处,着急地喊着“船去哪儿了”。 其他人则在喊苏然的名字,好像在找他。 余研最先注意到他们,指着他们喊:“他们在那儿!” 大家齐齐看过来。 “卧槽,你们怎么在海上!” “你们去哪儿了?” “星临你们怎么也在,不是一大早就走了吗?” “你们身上怎么这么湿,去海里游了一圈?” “快把船开过来,出大事了!” 他们赶紧把船开过去,差不多了苏然便跳下船,踩着水跑过去。 雪团和珠珠竟然也在这里,见到他就激动地扑进他怀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黄宁冲过来,一把捧住他的脸,嗓音沙哑:“脸这么烫,你……去那儿了?!” 苏然有些心虚和愧疚,小声说:“妈,我们把黑匣子捡回来了。” 黄宁的眼睛瞬间红了:“你……!” “别担心,我们都好好的,”苏然哄道,“先不说这个,你们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林向玉走过来说:“两个小时前远处的天突然变得很黑,网上很多人说有大片大片的蝗虫飞过来,不仅吃作物,还啃其他东西,连人都咬。无孔不入,到处都是。” “这些虫子能把窗户都震碎,很多人在家里躲不下去,只能驾车逃走,目前的说法是这些虫子一不会飞到太高,二怕水,我们就想着能不能去无人岛上先避一避。这边虽然不跟对岸直接连在一起,但距离也太近了。” 苏然有些震惊。 还好末世以来,各种紧急情况他们都应对过。 此刻他亦迅速地投入到思考之中,组织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先上船,怡欣、露霓、叶音、妍姐、林哥和经哥,你们一起走,把雪团和珠珠都抱走。等会儿林哥和经哥再把船开回来。” “阿冰你们分成两队,一队去村口把那边的人都带过来,另一队去中心商场找那边的七人小队。” “顾晨,让丧尸把地里的所有菜都挖出来装进袋子里,角阳、蛮音、丹荧你们在这里等着,丧尸一把菜交接给你们,你们就立即游去无人岛。” 又吹了一声口哨,把海鸥们召唤过来。 “去信号塔,把那三个人叼过来!” 最后说:“目前不知道要在无人岛苟多久,哥、昇哥、鱼沥还有星临,你们跟我回家,我们带一些生活用品走!” 话音落地,其他人训练有素地分散开,黄宁、苏建强、苏怡欣和苏翎却是愣住的。 直到林向玉请前三者去坐船,他们才猛然回过神来。 看着苏然果断离去的背影,他们的心情有些复杂。 真的,都快不认识了…… * 蝗灾来得猝不及防,但鹿安岛这边撤退得井然有序。 黄宁他们先一步上无人岛,原本都有些身心俱疲了,被正在树林边缘捡枯枝落叶的三个野人狠狠吓了一跳,便什么都忘光了。 三个野人皮肤黢黑,六眼茫然,不知道突然这么多人上岛是干什么。 林向玉赶紧上前介绍,这边是苏然的爸爸妈妈,大家一起过来是因为陆地上出事了……这边是苏然的小学同学,在无人岛上搬砖…… 黄宁和苏建强非常震惊。 自家儿子竟把小学同学发派到这里……? 余铭一个箭步上去握住二老的手,激动地说:“苏然的爸妈就是我的爸妈!爸爸妈妈你们好,里边请……” 夫妻俩:“?” 一个半小时后,整个鹿安岛完成了大转移——古木也一起过来了,帮忙卷着不少人游过来的。 东边的那俩小偷也被阿冰他们瞅见顺带捎上了——尽管非常地被嫌弃。 他俩被丢给了鱼沥,在海上尖叫了整整半个小时。 祁昇接到光市那边兄弟们的电话,和苏然商量了下。 三个小时后,光市基地全体人员携带银刹和那位地心族总统秘书也逃过来了。 无人岛上变得非常拥挤。 而遥远的鹿安岛上空,黑压压的蝗虫已经覆盖了一切。 大家望着那边有些绝望,同时又震惊于这座无人岛的“繁荣”。 岛中心竟然有很大一块田地,田地周围错落分布着许多小房子,有的是茅房,有的是砖瓦房,尽管非常粗糙,但能遮风挡雨。 田地边上还有一个类似于小型信号塔的东西,章时、白主任和胖子一过来就注意到了,问余铭这是什么,得到答案是用来接收信号的简易装置,三个人立马帮忙研究起来。 银刹见到苏然,怏怏地打了一声招呼。 苏然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番。 段成风终于见到苏然,很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而苏然瞠目结舌。 虽然他不太爱看电影……但段成风他知道的啊! 一旁路过的林向玉见他这么震惊,也很讶异:“你之前一直不知道他是段成风?” 苏然:“不……不知道……” 后方幽幽贴过来一条人鱼,似随意地问:“‘段成风’是谁?” “——是男神啊啊啊!!”苏怡欣尖叫着像一颗流星一样飞过来,“段叔叔求拍照啊啊啊!” “什么,段成风?!” “段叔叔在哪里?!” 人群中有五个颓靡的年轻人,听到声音原地跳了起来。 他们正是曾在光市写字楼上直播了林市基地与苏然交接人质的那五个段成风粉丝。 当初离开写字楼后,他们在机遇巧合之下加入了光市基地,所以刚才跟着一块儿过来了。 他们急急地左右张望,见到了段成风,顿时疯了,一起冲了过去! …… 亲眼看着段成风被热情的粉丝压退十几米,苏然瞟向身旁的人鱼,干巴巴地说:“他是一个很有名的电影明星,拿过影帝奖的,粉丝很多,怡欣很喜欢他。” 人鱼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哦,这样。” “……”苏然红着脸小声嘀咕了句话。 人鱼瞥向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 苏然转身要走,却被人鱼拽住。 人鱼探头探脑地过来:“到底在说什么?” “……说你敏感多疑,也太爱吃醋了!” “……”人鱼好像有点被噎到。 苏然偷笑:“让你问。” …… 他们搬运来的物资需要整理放好。 丧尸兵们跑前跑后,将还能埋回土里的蔬菜找地方给种回去。 种不回去的,一部分放冰箱——没错,他们连冰箱也给运来了。 另一部分则露天存放——岛上现在这么多人,两天时间就能消耗得差不多。 还有一些锅具、医疗箱、手电筒、刀棍等杂物,全都要专门腾地方安置。 逃难过来的人当中有需要严加注意的,比如刘东刘西俩兄弟。 但好在这里大部分都是自己人,所以都不用提醒,全都自觉当起了守卫兵,瞪着眼睛盯住了这些家伙。 海鸥们疲惫地在树林里休憩下来,因为数量太多,所以乍一眼望过去都不像树林了,简直是海鸥林,枝丫上全长鸟了。 尤其以古木身上的鸟最多,它在树林边缘找了个位置安顿下来,迎着海风,沉甸甸的枝条都伸展不起来了。 小小的无人岛承载了它所不能承载的重量,但它努力地挺着。 大概到下午两点,大家才忙完。 章时他们把小信号塔给点亮了,鹿安岛上的信号转接到这里,大家又能上网了。 可这会儿各地大概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没人有空上网发帖子,所以末世app上一片冷清。 大家唉声叹气着,苏然和鱼沥把黑匣子给搬了出来。 这个漆黑的立方体长宽高大概都是半米,重量无法估计,反正需要两个人才能搬动。 他们从人群中走过时引起了一路的注目,等听说这就是探测器的终端遥控,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这个东西竟然被捡回来了?! 他们又有救了?! 全部围拢过来。 地心族的总统秘书名叫旸琴,是一名瘦瘦高高的男性。 见到这个立方体,他脸色一变,扶着眼镜站起身,绕着它观察一圈,半跪下去,将立方体翻了个面。 苏然他们是看不出什么,这玩意儿六个面全是黑的,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不同,对旸琴而言却好像不一样。 他喃喃道:“我升秘书三年,从没碰过这个终端,但我们那儿所有探测器的终端都是类似的规制,这个应该也一样……就在这儿!” 他眼睛一亮,指着某一面说:“这一面在光线下泛金光,操控面板应该就在这里。你们有电脑吗?” “有有有!” 章时举起手来,跑开去了,没一会儿就搬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过来。 旸琴先是在黑匣子的面板上点了好几下,这块面板就像平板电脑一样显示出一连串让人看不懂的数据。 随后他又转身在笔记本电脑上捣鼓一阵,道:“数据导过来了!” 苏然快步绕到他身后,一帮海洋生物跟着他一起。 其他人则全都挤在周围,既紧张又期待地等着。 旸琴凝重地说:“一般这些终端的数据记录方式都是相似的,但这毕竟是五百多年前造出来的东西,我不一定能看得懂,只能尽力一试了。” 苏然:“好,您试试吧!” 旸琴敲下回车,登时,一串又一串的数据从电脑屏幕上滚了出来。 它们从旸琴的镜片上滚过,从苏然的眼睛里滚过,带起一阵又一阵紧张的心跳。 苏然很认真地去看……但真的一点都看不懂,只好扭头关注旸琴。 那台探测器在空中发现了什么? 诱发万物异变的X物质到底来自于哪里,这一系列的灾难背后的真相又是什么? 旸琴皱起眉头。 苏然心里咯噔一下。 旸琴叹气:“这些数据被加密过,我解不了。” “——用的是五百六十年前的四级加密法,”星临的嗓音在一旁响起,“你起来,我来。” 旸琴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交换位置。 星临盘腿坐在树下,在键盘上一顿敲。 他的手速很快,没人能看清他进行了什么样的操作,反正十几分钟后,屏幕上的数据全部消失,紧接着,第一行出现了一排更规整的数据。 打头的是:【20xx,x月x日,22:02:01】 苏然道:“这是它被重新放飞到大气中的时间?!” 接着跳出第二行,是类似于经纬度和高度的数据。 第三行则是“0”,附带一个特殊的单位。 苏然的心跳越来越快……这是X物质的独有单位? 星临不停敲回车,同样规格的数据一组又一组出现,每组数据以秒计。 然后再捣鼓一阵,屏幕上的数据再次全部消失,一秒钟之后,一段数据总结报告取而代之。 【20xx,x月x日,22:02:01至20xx,x月x日,22:56:23】 【探测结果:无有效数据。】 前后时间相差整整三个月。 星临道:“这台探测器被设定为三个月一个周期,一个周期内应该是把全球都飞过了。” 然而探测到的X物质为0。 但这种神秘物质是在2月13日凌晨才出现的,因而这台探测器在之前的两三年里什么都检测不到也正常。 这之后,星临飞快地敲回车,一组又一组的数据总结飞快地从他们眼前闪过,全都是“无有效数据”。 直到他敲到【20xx,2月1日,22:23:12至20xx,5月1日,22:45:24】,这回紧跟其后出现的是—— 【探测结果:共8次检测到目标物质。】 来了! 苏然聚精会神。 星临切换到具体检测数据页面,一组组数据出现在他们眼前…… 时间,2月13日,04:29:43。 苏然看不懂经纬度,只注意到第三行的数值高达3286,似乎代表着当下那一块区域的空气内X物质的含量。 在检测到第一组有效数据后,这台机器的高度数值就开始上涨——它开始往上飞。 而随着它逐步抬升,第三行的数值一点一点升高。 4567,7896,15720…… “升得很快,”白主任站在苏然身后,思索着道,“释放源还在上面,在很高的地方。” 29763,62817,102348…… “这有点吓人了吧?”章时有点震惊,“高度都已经快到外太空去了,这浓度还在升高?” 然后在越过某一个高度后,原本已经高达328765的数值忽然清零。 大家都愣住了。 0? 怎么就0了? 意思是到了这个地方,大气中的X物质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星临继续往下敲。 很显然,在2月13日当天极光出现的整个过程里,探测器只来得及检测到这一处位置的垂直数据。 而过了几天,当极光第二次出现,它所处的经纬度已经相差十万八千里。 它照旧从低空往上飞,X物质数值从1024开始起飚,升至436271的下一秒,猛降至0。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为什么? 苏然喃喃:“每次都是快到太空就消失了?” 章时抓起了头:“什么意思,这东西果然是外星人放出来的?” 星临再次往下敲数据。 极光第三次出现,探测器又换了一个位置,空气中的X物质含量从1980开始,飙升至390821,瞬间清零,彼时探测器在同样的高度。 第四次,2345升至447263,清零。 第五次,1805升至334526,清零。 第六次…… 第七次…… 第八次…… 鱼沥嘶了一声,摸起下巴。 “按理来说释放源周围的浓度肯定是最高的,但这都检测八次了,每次位置都完全随机,但从低空到高空的每一组数值水平都差不多,很均匀。难道这些位置的终点都各有一个释放源?” 可如果真是那样,那好像就意味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整颗星球,很可能已经被数以亿计的神秘释放源给包围了。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探测器不论怎么调换位置,都得出一模一样的检测结果。 所有人统统竖起汗毛。 ……可要将整个地球都包围起来,真的就只有外星文明才能做到吧? 所以还是外星人搞的鬼?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想要攻占地球,那高等文明应该有更干脆利落的方式。 如果说意不在侵略,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发出疑问。 “回忆录里不是暗示了现在这些自然灾害也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吗?难道也都是外星人搞的?” “他们的文明等级肯定高我们很多吧,直接把我们全扫射了不行,非要这样一点一点折磨我们?” “就是啊!” 星临还在持续地敲出数据。 苏然看着那些数字从低升高,再从高点瞬间清零,就像是他们一直在追寻的真相,好像在那一瞬间全部归为虚无。 他缓缓直起身。 星临也终于停止了。 他们之间安静下来。 有人说:“——大费周章地把这个匣子捞回来,结果得到的就是这么个答案?我们怎么对抗得了外星人啊?人家现在在天上飞着呢,我们别说弄死他们了,连飞都飞不上去!” “就是啊,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知道真相了有什么用啊,而且这个真相我们老早就猜到了!” “对啊……” 一片颓丧之气当中,苏然发出了很低的声音。 “……不可能……” 鱼沥在他身旁,问:“苏然你说什么?” 苏然低低道:“……飘散在空气里的高浓度物质不可能在一厘米的空间内骤降至零,要做到这种效果,除非有一道物理屏障挡在中间,让那些物质从开始就飘不上去……” 周围人小声下来,纷纷看向他。 “但如果空中真的有一道物理屏障,探测器就会被挡住,不可能越过它继续往上飞,也不可能检测到更高空的数据……这是不可能的事。” 大家面面相觑。 苏怡欣不确定地问:“呃,也许探测器往旁边绕路了?” 鱼沥想了一下,皱起眉头:“不对,要做到全球随机坐标点上空都是这样一厘米之内X物质直接消失的效果,只有可能是整个地球都被一道物理屏障裹住了。只有这些物质被严严实实地捂在了大气内部,才会一丁点都飞不出去。” 苏怡欣:“但……有这么一道屏障在的话,探测器就不可能往更高的地方飞……” 说到这里,她呆住。 是了,二哥已经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检测记录显示了,这台探测器在之前每一次探测到X物质时,好像都越过了那道屏障,在更高空得出了无数个“0”的结果。 不可能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什么意思啊大佬?” “难道是探测器坏了?” 旸琴立刻摇头:“如果它已经坏了,就不可能保留住这么完整的数据。” “那就是没坏?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如果有屏障,探测器就不可能检测到更高空的数据,但它确实检测到了,只是检测到了一连串鸭蛋而已;如果它能检测到,那就说明高空没有物理屏障,但没有物理屏障X物质不可能一秒清零……” “我操,脑子不够用了。” “有没有可能外星人就是用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清除了X物质啊?” “——‘真相就在那里’。” 星临突然启唇,平静地说: “四千多年前的他们给了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所以真相也许也没那么复杂,非常简单。” “……是、是什么?” 他抬起头。 “‘不合理的事确实发生了’。” 大家呆住。 ……什么?什么意思? 星临淡淡道:“我们地心族用上千年的时间探索外太空,从未遇见过外星文明。如果他们确实存在,只是技术先进到让我们用尽方法却依旧找不到他们,那么拥有如此压倒性技术的他们在进攻一颗星球时就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甚至没必要隐藏自己——这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但这件‘不合理的事’其实可以用一个很简单的答案来解释,那就是,在当下这个事件里,‘外星文明’这个角色根本不存在。” 所有人都懵了。 “但还有很多事是无法解释的,是确凿的‘不合理’。” “除了这个探测器检测出来的结果,还有一些过去的发现。” “比如,地心族学者认为我们一族生存得越来越艰难是因为地下环境不够优良,改变环境就会好了,但在地表上建造封闭式基地,在里面生存,效果依旧等同于在地下。” “是一切与环境无关,只因为我们的种族基因在自然衰败?” “但自然界中如果有一支种族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发生群体性的基因自然衰败,那这本就是一堆有问题的基因,这样的基因最初为什么会出现?” 苏然心情复杂地看向星临。 他依稀记得这家伙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这个世界有造物主,那祂明摆着就是要我们死,但那一群人却就是觉得一定有活路,只要活下去就能找到。】 这个家伙对曾经的地心族政府的做法不屑一顾,但他也一直在冷静地观察。 将那些不合理的,不自然的细节,一一尽收眼底。 “又比如,我们曾将一千人送去空间站进行生存实验,所有人却在一年内陆续出现基因病,大半人死亡。研究证明这种基因病与辐射无关,全都是自然发生的突变。” “理论上这种突变在地球上也随时有可能发生,但我们只在空间站遇到了这样密集的爆发。” “就好像我们的身体里藏着一枚炸弹,它却只在我们踏向外太空时,爆炸了。” 有人喃喃:“不合理……” “所以,这又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星临继续道。 “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还有很多可以归为‘不合理的事’。” “类型不同的自然灾害为什么会密集地爆发在一起?地质灾害与极端气象之间并没有逻辑严密的关联,可它们一起以紧凑的节奏接二连三地发生。” “大部分火山都能被预测出活动周期,为什么又会有火山打破规律,突然喷发?” “一切都好像有意地在将我们和你们赶上绝路,但大自然理论上没有意志,它们不会‘想要’杀死我们。” 大家愣愣地听着,章时喃喃道:“是啊,不可能啊,所以……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苏然沉默到现在,终于开口。 “我们在潜入海底的过程中曾接收过大海的能量。怎么接收的我暂时很难跟你们解释清楚,但当时的感觉就是……大海好像有意志,万物都有意志。” 所有人再一次呆住。 “所以,也许,我只能说也许,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我们想象不到的更高等级的意志。” “祂不是外星文明,祂或许真的可以用‘造物主’来称呼,又或者祂只是一种规律,一种宇宙法则。” “祂就是可以以这个宇宙内的文明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方式、以一种粗暴打破所有科学规律的办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无数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苏然缓缓道。 “灾难为什么会以不正常的节奏接踵而至?因为祂要如此。” “地心族为什么好像在走向灭亡?因为祂设定好如此。” “为什么X物质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分布在我们的大气中,又在某个高度以离奇的方式骤然消失?因为那就是祂洒下来的东西,是祂要将我们捂在这个‘罐子’里。” “但单纯的‘摧毁’是无意义的,如果至高意志真的存在,祂的目的绝不会是简单的毁灭一切。不然就像星临刚才说的那样,一键将我们清零不就行了?祂完全能做到。” “我暂时无法猜测祂真正的意图,但这就像一个游戏,祂设置好了关卡,某个角落就一定会存在通关的办法。” “地心族的祖先们说过他们当初做错了选择,所以我想,我们现在要做的,或许就是做对选择。” 所有人都呆住了。 有人反应过来,立即指出:“他们做错了选择?他们是活在四千多年前的人,他们当时做了什么选择和我们的现在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 苏然的这句话刚说完,祁昇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愣了一下,苏然注意到来电显示是某个基地的首领,道:“昇哥你接吧。” 祁昇依言接通,听着听着,表情变了。 苏然问:“什么事?” 祁昇张了张嘴,道:“……有人在另一个半球的海底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地心世界……有八个单向阀门分布在它的表壳……他们已经派机器飞进去检测过了,里面很安全,空气成分虽然和陆地上略有不同,但我们应该可以适应。他问我们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迁徙进去。” 所有人愕然。 一个新的地心世界?! “真的假的?” “那我们赶紧走啊,这陆地上是不会好了!” “可我们怎么进去啊,现在又没潜艇,我们哪能游到海底去?” “我可以,我异变出鳃了,我可以在水里呼吸!” “我也可以,我长出鳞片了,能像鱼一样在海里游泳!” 一时之间有人兴奋有人恐慌。 兴奋的人为的是终于有人找到了一个听起来可以让他们一劳永逸的安全屋;恐慌的人害怕的则是会因为无法潜入海底而被抛下。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祁昇有些茫然地问:“阿然,你怎么看?” 苏然回答:“下去了,然后呢?一起成为地球文明下一个轮回周期里的地心种族?” 瞬间,所有人就像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这里静得落针可闻。 “已经说了呀,四千多年前,或者说,四亿年前的他们,全都做错了选择。” “回忆录里记载的根本不是他们对未来的预言,而是他们真实的过去。” “地心族,全都是由人类转变而来的。” 第85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 大概是半个月前的某天,章时私底下跟他说自己长出了鳞片的时候。 当时他有些吃惊,但冥冥之中又莫名诞生出一个念头——果真如此。 后来他在昏睡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尽管当时还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什么,但心中就是有一种直觉。 当他潜入海底,皮肤开始呼吸,这种直觉被验证了。 丧尸病毒爆发以来,人类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异变。 有的人身体机能增强,有的人则开发出了全新的机能。 在这么多种异变方向里,似乎有相当一部分人群出现了海洋生物系统,这会是偶然吗? 寂静之中,苏然说道: “回忆录里有一位地心族祖先说到,他们苏醒时全都在咸水湖泊里,这些咸水湖泊有大有小,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时间太久远了,身处这个时代的你们可能已经没法去验证——” 他看向怔楞中的旸琴。 “四千多年前的那些咸水湖,或许全都在那五个阀门的附近。” 旸琴变了脸色。 章时惊道:“然爷你的意思是,那都是他们最开始打开那五个阀门时灌进去的海水?” “是。” 在震惊的注视之中,苏然继续道:“为什么他们苏醒时就有成年的身体?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从那个湖泊里诞生的。” “他们应该沉睡了很久,久到他们刚醒来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好几位祖先都发出了疑问,在他们苏醒之前世界运行了多少年?而在一位祖先混乱的记忆里藏着答案——那是整整四亿年。” 四亿年,久远到人类还未出现,恐龙还未出现。 久远到神秘而令人难以探知,根本无法想象。 ……那是上一个地球纪年里,人类所生活的年代。 苏然现在已经完全能还原当时发生的一切。 人类文明发展到像现在一样非常成熟的阶段,灾难降临。 至高意志设下重重难关,而当时的人类就和现在的他们一样,被逼入绝境。 ——他们选择潜入海底,迁徙至地心。 【海洋是孕育生命的摇篮。】 这句话铭刻在所有人类的基因里。 当意识到异变出海洋生物系统的他们有了活路时,他们应该对这句话感到更亲切了吧。 而当没有异变出此类机能的人类被抛下时,他们一定也很绝望吧。 人类一分为二,世界分崩离析。 前者推开海底的那五个阀门,随着汹涌的海水一起坠落下去,随后在与陆地截然不同成分的空气中,陷入昏迷。 ……那之后的整整四亿年,他们应该都在沉睡中持续、缓慢地异变。 作为第一批地心人,他们的异变应该最为复杂,特殊的身体机能让他们撑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 他们慢慢变得能够适应地心世界,体内的海洋生物系统也发展得更为成熟。 彼时,他们看起来依旧像人类,却已经与人类截然不同。 在这过程里,挺不住的人类陆陆续续死去。 而活下来的那些人,统统都在四亿年后的四千年前苏醒。 但是在失忆的茫然境况中,他们隐隐意识到了——这不对。 一切都错了! 【我的脑海中蕴藏着无数知识,我必须尽快把它们整理出来、记录下来,在我的生命终结之前!】 地心世界的科技为什么能飞速发展? 因为他们本就承接在四亿年前那个科技已经非常成熟的人类文明之后。 【是什么拦在我们的前面?那是一堵无形的庞大的墙,它在拦着我们飞向外面!】 地心世界不是生路,他们要冲破禁锢,回到陆地! 【真相就在那里……】 所有灾难都是至高意志降下的,因此纠结于灾难的源头根本没有意义,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去抵抗完全凌驾于他们的存在。 他们真正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做对选择”。 …… “现在另一个半球出现了新的地心世界,这个地心世界的存在,你们之前知道吗?” 苏然问旸琴。 杨青呆愣地摇头:“不……我、我们从未检测到过……” 苏然看向众人:“所以,为什么我们人类的探测技术远不如地心族,却能发现它?” “也许是因为,它是直到现在才在某种我们所无法想象的力量的控制之下,显现出来。” 周围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苏然。 鱼沥他们也呆住了,唯有星临安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眼。 苏然最后说道:“……希望与地狱总是在一条线的两端,不小心跨错一步就是截然不同的结局。迁徙至地心或许可以让我们暂时躲过这一劫,但我给的建议是,不要进去。” 安静半晌,有人问:“……那、那我们在岸上待着,就能活吗?” ……蝗虫已经覆盖了所有的城市,这之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磨难等着他们,会否连这小小的无人岛,他们最后的安全屋也被毁灭? 他们要就在这里……坚持下去吗? 苏然说:“我不知道,我们只能试试看。” 还是有人很挣扎:“……可是四亿年前肯定也有一部分人没法去海底,只能留在陆地上的吧?他们最后不也死了吗?” 他们要是没死,人类文明也不可能归零重启啊! 苏然道:“在同样的困境里,五个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可能活不下来,十个人或许就可以。这道题目的答案可能就是这么简单。” 大家依旧呆呆的。 所以……必须是所有人团结在一起? 好一会儿,一个女孩低声说:“我相信你。” 其他人终于回过神。 “我、我也相信你,我这条命当初都是你给的!” “那、那我也选留下来吧……” “听大佬你的,不去地心了!” “对,大家一起留下来!” “宁愿在陆地上死,也不要在地狱里活!” “对!” “大家团结起来,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他们终于振奋起来,打气声此起彼伏。 很多时候,人类需要的只是明白“我要怎么做”,但凡能有一只手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他们就可以互相支撑着走下去。 天色开始变暗,长辈们招呼着一起去准备晚饭。 所有人都散开去了,各干各的活。 星临把电脑合上,旸琴还坐在树下发愣。 鱼沥他们原地杵了一会儿,慢慢挪去角落里坐下。 周围的人类来来往往,士气振奋。 他们缩在阴影里,非常安静。 鱼沥的脸上又冒出来一道血痕,他抬起手擦掉了。 苏然见状转身离开,没一会儿,提着一只医疗箱回来,在他们面前蹲下。 他将一支快速治疗喷雾递过去:“喏,处理一下。” 鱼沥怔了怔,默默地接过,讪讪道:“谢、谢谢啊。” 银刹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有些苍白,苏然问:“你们能吸氧气吗,会不会越吸越难受了?” 银刹愣住,懵懵地摇头:“不、不知道……” “那要不要试试?” “好……” 银刹接过氧气瓶,犹豫了下,用面罩罩住口鼻,按下按压泵。 小股氧气喷洒出来,他呼吸几次,脸色有些好转了。 “有、有用……” “那就好,多用会儿吧。” 星临的下巴上也冒出了一道血痕。 苏然瞥见了,默不作声地拿起一瓶新的喷雾,捧住他的脸,仔细地喷上去。 寂静之中,他说:“我们再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大家都看向他。 “跟我们一起坚持下去,我觉得你们不会死。” “祂让你们踏上陆地,就是把你们放回到了四亿年前你们的祖先曾所处的位置上,让你们重新拥有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当然,你们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要比你们的祖先差多了,生存下来的难度也比当时的他们大多了,但几率再小,也是一种可能性。” “我们一起活下去,好吗?” 大家神色复杂。 露霓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好!” 蛮音挠起脑袋:“坚持肯定还是要坚持一下的,总不能就这么摆烂躺死。” 角阳:“是啊,就是现在肚子好饿……” 苏然失笑:“他们已经去做饭了,等一等吧。” 丹荧有些出神:“我刚刚一直在想,四亿年前我们的祖先有遇到过当时的地心人吗?如果有的话,那应该就是上上个轮回周期里逃进地心去的人类了吧?” 角阳和蛮音一脸懵逼。 苏然解释:“他的意思是,如果地球一直是这么周期性轮回的,那我们现在是在第二个轮回里,还是前面已经发生无数次轮回了。” 丹荧:“对对对。” 苏然想了想,道:“不知道,也许去海底探测一下到底曾经有过多少个附着在地心周围的空洞就知道了。但我猜我们什么都探测不到,痕迹早就被掩盖掉了,不然你们地心族早就发现了。” “其实就算前面已经轮回过无数次,也不一定每个轮回的发展都一模一样的。” “有可能某个轮回里的人类迁徙到地心了,但所有人都没扛过那漫长的四亿年进化,全在睡梦中死了,那在下一个轮回里就没有地心种族这个角色了。” “也可能在某个轮回里,岩浆灌入地心的时候没有一个地心族逃出来。都说不准。” 鱼沥摇头晃脑地说:“也可能地心族逃出来了,和现在的我们一样,跟人类会和了,但没有一个人想到进入地心是错误的,一发现新的地心世界就着急忙慌全进去了。结局依旧是全部gg。” 苏然:“是的。” 丹荧叹了口气:“希望我们能打出不一样的结局。” “一定可以的,”苏然说,“其实你们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像那些漫画小说里的剧情吗?” “主角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得接受考验,只有通过考验才能向下一段旅程进发。” “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或许就得接受这样的考验了,祂的意图或许就在于此。” “当然,祂绝不是善意的,但祂如果本身就是一种法则,那法则本就是冰冷无情的,它只会按照程序设定好的那样被触发。” “为什么你们从没遇到过外星文明?也许是因为,那些在遥远星球上的文明也在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和我们一样的难关。” 他们惊讶地看他,好像从没考虑过这种思路。 苏然说:“我们的身体要能抗得住异变,变得强壮;意志要扛得住挑战,变得坚定。最重要的是,要团结,凝聚在一起……” “在突破桎梏的那一天……我们的文明或许就会进阶。” “然后,我们就会在宇宙中相遇。” 随着他的这番话,所有人都出了神。 露霓喃喃:“好浪漫的说法。” 苏然弯起唇:“那就想着这种浪漫的可能性,坚持下去吧!” 聊过这一番话后,大家明显打起精神来。 苏然扭头看向星临,问:“你怎么不说话?” 人鱼慢吞吞地说:“我在想,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的人为什么会在八个小时前去寻死。” 苏然僵住,心虚起来:“……我、我是为了求生……” “为了给别人求生,”人鱼掀起眼皮看着他,“然后爱你的人看到你的尸体会想死。” “这件事能揭过吗……”苏然有点狼狈地流下冷汗。 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拔高嗓音。 “——还没说你呢,你竟然骗我亲你!” 其他几只喷了出来,银刹碎裂了:“……他们又亲了?!!” 人鱼立刻挑起眉梢:“两情相悦的吻能叫骗?” “不要偷换概念,我们的约法三章还没取消呢!” “我都要走了。”人鱼别开脸,一副“走都走了,你还不给亲”的模样。 苏然登时涨红脸。 “……你又没真走!你、你就是故意演戏,想看我打算干什么!” 人鱼又回过头来。 “既然都知道,当时怎么还上当了?” “你、你演得那么像……” “所以当时一丁点都没怀疑过?” “我……” “在我已经充分表示过你在这里我就会在这里的前提下?” “你……” 人鱼又别开脸:“有点伤心了苏然。” 苏然:“…………” 他面红耳赤地将喷雾扔进这货怀里:“你再演!” 星临接住这瓶东西,回过眸来,眸色很深地看他。 一旁的鱼沥他们:“那什么,要不我们爬开——” 苏然没给他们爬走后暗中观察的机会,羞愤地起身跑走了。 第86章 无人岛上条件有限,他们煮了一大锅米饭和一大盆蔬菜,蘸着酱油,就这么解决完了第一顿饭。 时间已经很晚,差不多该休息了。 余铭他们建成了五间简陋的小房子,加上苏然他们最早搭起来的棚子,总共是六个小房间,每个房间能睡四到五人。 老幼病残被安排进去后,六间房就满了,其他人便全部睡在外头,无人有怨言。 这一夜,他们望着星空,叹息着进入梦乡。 …… 第二天,海上弥漫起浓雾。 鹿安岛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陆地上的蝗灾有没有消停下来没人知道,反正他们暂时不敢贸然回去。 更远的海面也看不见了,只能看到海水一阵一阵地冲上沙滩,哗啦啦的水声在小岛的四周不停歇地响起。 一时之间,好像整颗星球只剩下这么一座孤岛,全球只剩下他们这两百多个活人。 一些人陷入了恐慌,苏然注意到了,立刻动员大家干活。 ——建筑材料还有多余的,他们可以继续搭房子啊! ——储备粮一味消耗下去不行,得想办法让它们增加起来啊! 搬砖、赶海,全部搞起来! 搬砖,苏建强有经验,他还小的时候跟他爸一起造过房子,于是带领一帮中年男人单独开辟出一块“地皮”,和余铭他们玩起了竞争。 赶海,苏然是最强的,余研他们跟着他学了几个月,也颇有心得。 他们各自带领一支队伍,环岛一顿赶,可以说角角落落都没放过,礁石缝都被他们抠遍了。 ——当然,为了可持续发展,苏然特意叮嘱抓大不抓小,要是抓到小的就给放了,让这些海洋生物们再长长。 人一旦忙起来就没空再胡思乱想。 在苏然的推动下,整座岛变得热火朝天,没人再有心思惆怅。 这天晚上虽然依旧吃得轻淡,但因为有了赶海捡来的海鲜,所以竟显出一些丰盛。 睡前,末世app上终于回来了一些人。 “兄弟们我回来啦!!” “昨天一路逃,最后躲进了一栋写字楼里,逃到了顶层,幸亏这栋楼没在之前的地震里倒下……” “昨天认命呆在家里,直接睡了,想着死就死吧,结果今天竟然还能醒来[石化]……可这些虫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啊,怎么还在[哭]” “还有多少人在,请举手!” “举手!” “举手+1” “举手+10086” “话说问问,昨天我们基地首领听说有人在另一个半球发现了一个新的地心世界,但没打听到更多细节,有人知道这件事吗,是真的假的?” “啊??” “卧槽,新的地心世界??” “我知道,是有这么件事,我们老大被问过要不要过去,但听说海鸥大佬不建议就放弃了。” “???到底什么情况?我跟不上这发展了[呆住]” “大佬为什么不建议啊?” “我是X市基地的,昨天这个消息是我们这边放出去的。 我们老大昨天接到电话,他有个在另一个半球的朋友带队在海底发现了一个新的地心世界,已经放机器进去检测过,环境、空气都是ok的,就想着说要不让大家一起迁徙进去。 电话打到光市基地首领那边的时候,对方刚好和海鸥大佬在一起,海鸥大佬说我们要是进去了就完了,会变成下一支地心种族,我们老大赶紧和他那个朋友说了,两边商量了下就打消了这个计划。 海鸥大佬把回忆录也给分析出来了,那里面写的根本不是对我们的预言,是地心族祖先们的亲身经历,早在四亿年前他们就经历过和现在的我们一模一样的事。 还有那个探测器的终端遥控,他们也捞出来看过数据了,真相就是……” 这人把所有情况说得明明白白,倒省得苏然他们再去解释了。 而评论区里自然是一片震惊。 就这么一天工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X物质根本不是这个宇宙中任何生命释放出来的东西,而是某种凌驾于他们的至高意志洒下来的?! “所以大佬的意思是我们得一起在陆地上苟下去……?” “是的,大概就是这样,大家得团结在一起。” “可蝗灾还有多久能结束都不知道[哭]如果食物消耗光了还没结束呢,这种情况下都没法往来输送物资,要怎么活啊?[哭]” “先省着点吃吧,实在不行再想办法,现在这情况找结实一点的车应该还是能开出去的,就是看不清路,得开得慢一点。” “有困难就在这里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一起苟住!” “没错,大家一起活下去!” “好!” 苏然退出这篇帖子,发了两个字——“加油!” 一起加油!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人的心态会在这期间发生丰富的变化。 在苟到第三天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不再焦虑了,变得淡定下来。 反正食物嘛,暂时还有的吃,就是得省着点儿; 水嘛,有一台多功能净水器,只要海水不竭,他们就不会渴死。 蝗虫虽然无孔不入,但好像暂时摧毁不了遥远的信号塔,于是信号也坚/挺着。 只要信号还在,他们就还能上网。 至于太阳能发电机,早在余铭他们在岛上住下来的时候,苏然就加送过来几台,现下大家轮流给手机充电,于是电量也就不愁…… 全球幸存者们的日常变成了:早上醒来,打卡问好;中午吃饭,打卡晒图;晚上休息,打卡晚安。 “哎,龙虾哥不知道是否还安好,好久没见他发帖子了……” “卧槽楼上是预言家吗,龙虾哥刚刚发笔记了!” “什么什么!” “龙虾哥还活着?” “他又发吃的了?” 所有网友急急忙忙点进“龙虾哥”的主页,看到他的最新笔记,主图…………是大鲍鱼!! “草!” “沃日。” “吐血!” “果然,不论世界变成什么样,这哥们永远都吃得这么豪华……” “[捂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骂街……” 岛上也正有人在看这篇笔记,羡慕地说:“龙虾哥到底在哪里啊,一直吃这么好!” 她旁边的友人突然发现不对:“等等。” 凑过来放大屏幕上的照片……那鲍鱼底下的盘子是白底带蓝花的,这花纹实在有点熟悉,这花纹…… ……不是她们晚饭时用的海鸥大佬家的盘子吗?! 她们震惊地抬起头,刚好看到不远处,某个曾当着她们的面展现过触手的大章鱼吃完最后一颗鲍鱼,摸着滚圆的肚子感叹:“早知道应该把虾和鱼也拍进去啊!” 苏然吐槽:“不是你自己嫌鱼虾太普通不拍的吗?” “放在平时是有点普通,放在现在不普通啊~多好的素材,浪费可惜了~” “你可别拉仇恨了!” 俩小姑娘:“…………” 卧槽! …… 鱼沥可憎的真面目有幸没有被曝光到网上。 这得亏于苏然,因为任何事只要牵扯到海鸥大佬,就会让人觉得怎么离谱都情有可原了…… 吃这么好也正常……毕竟一直生活在大佬的身边啊…… 第十天,海上下起暴雨。 彼时已经又有两个粗糙的棚子被搭建起来,所有人躲进室内,挨在一块儿度过了拥挤的两天。 第十三天,雨停,浓雾再次弥漫,极光出现。 不少人出现了强烈的异变反应,身体不适。 黄宁到处奔走,药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下去。 那帮特殊海洋生物是反应最强烈的,他们脸上的血色消褪,双眸变得黯淡无光,呼吸变得短促。 苏然把氧气瓶全给了他们,用完了也不见丝毫好转。 仿佛能亲眼看到,他们的生命之火在逐渐变得微弱…… 苏然沉默许久,在他们面前蹲下身。 ……无形的丝丝缕缕伸展出去,附着到他们的身上。 星临原本阖着眼,突然被惊醒,扣住了他的手,嗓音低哑地制止:“不要再给我们了。” 其他几个也全都醒了过来。 苏然没有停手,低声说:“如果我们异变出来的每一项能力都是这场游戏里的一环,那这种能力就该利用起来。” 星临用力,试图扯开他的手。 “把你的寿命跟我们均分?不需要!” 苏然固执地定在原地。 “不是均分!之前海洋输送了很多能量给我,我现在是在把多出来的那部分给你们!” “你自己用。” “我要这么多有什么用,活到两百岁吗!你乖乖待着,不要扯我!” “苏然,你撒太多谎了,我不相信你。” “……我撒谎?我也就撒那一次慌,都没你多!” 争执声引来了更远处的注目。 鱼沥出来打圆场:“不要吵架不要吵架,那个,苏然,我们已经好多了,你别把生命力给我们了。” “对呀然爸,我们已经舒服多了。” “是啊是啊。” 苏然冷下脸:“你们好没好我感觉不出来吗?安静不准说话,等差不多了我自己会停手!” 星临眯起眼,又张开嘴。 苏然飞快转过头,亲了他一下。 星临:“……?” 鱼沥他们:“…………???” 人鱼凝固住了,其他几只呆了。 只有苏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亲完了依旧一脸镇定。 当然,表面上镇定,心脏是跳很快的。 等这几只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输送完毕,镇定地站起身:“那你们先休息,我……” 星临一把将他拦腰捞起。 “啊,你带我去哪里!” 鱼沥他们眼睁睁看着星临把苏然扛进了小树林…… 小树林里传来如下对话: “你干嘛,你——唔!” 过了会儿。 “呼,我——唔!呜……” 再过一会儿。 “我、我喘不过气了……” “现在喘上来了吗?” “嗯,嗯……不要再亲了……” “惩罚是说停就能停的?” “你……唔!” 另一头,一群人嘻嘻哈哈要踏入小树林,被古木拦住去路。 古木的枝条贴上他们的太阳穴。 “啊?有小情侣在里面?好、好吧,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靠,世界末日了还虐狗,谁啊!” “嗐,都世界末日了,人家谈恋爱也不容易,走走走……” …… 第二十天。 从对岸带过来的蔬菜已经全部吃完,米还剩一袋。 他们吃得更为节省,赶海时更加拼命。 第二十五天。 米已经一粒不剩,食材只剩下岛中心那块田里的菜,和每天不知道能有多少的赶海成果。 第三十天。 地里的菜也只剩下一小部分。 为了减少能量消耗,大部分人不再活动,每天从早躺到晚,望着那白茫茫的天发呆。 第三十五天。 末世app上出现崩溃的发泄帖。 “一个月了这些虫子还没走,整个世界都要被它们吃完了!” 大家都在安慰。 “不会的,它们一定会走的!” “相信一切会好转!” “坚持住!” “我们都还在!” …… 第四十天,地里的菜已经所剩无几。 鱼沥他们冒险下海,抓回来好多螃蟹和龙虾。 大家惊喜不已,举手欢呼,等注意到他们浑身是血,又被吓死。 苏然赶紧给他们处理伤口,还好这回他们身体状态还行,休息会儿就好了,伤口也没有再出现。 第四十一天,意识到小岛周边海域尚能下去的人们纷纷下海抓海货。 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海鲜勉强苟了一周,直到第四十九天,狂风骤起,暴雨来袭,他们没敢再下去,只能重新吃回干巴巴的蔬菜。 第五十六天,雨还没停。 地里的最后几颗菜贡献给了几位老人和小朋友。 其他人躲在屋檐下,麻木地望着外面的雨景,死寂在蔓延…… 第五十七天,是全员断粮的第一天。 第五十八天,有人啃起树皮。 第五十九天,有人开始发烧,黄宁给他们用了些药,大家轮流照看。 第六十天,一些人好了,一些人又倒下了,鱼沥他们冒雨又抓来一些海鲜,他们又有吃的了,但或许是因为身体严重缺乏维生素,大家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大的好转,鱼沥他们经过一番折腾,也变得更加虚弱。 苏然想再次给他们传输生命力,却被他们全员拒绝了。 鱼沥说:“苏然,没到要死的地步就不要再给我们输送能量了。要是我们快死了,你可以给我们一点点,一点点就行了。这个世界如果还能好,我们只要看一眼,看看它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就足够了。” 苏然红着眼眶,沉默半晌,点头道:“好。” 第六十一天,大雨停了,迷雾重新涌来,大家安静地度过了一天。 第六十二天,岛上更加死寂。 第六十三天,大部分人已经陷入长时间的昏睡。 苏然也变得昏昏沉沉。 醒过来的间隙,他看向睡在一旁的星临他们,无声地给他们送了一些生命力。 他们的眉心都动了,苏然轻声说:“没事,都睡吧。” 于是,他们的眉头便松开了。 唯有星临睁开了眼,与他对视。 苏然躺在他身边,弯了弯唇,转头望向雾蒙蒙的夜空说:“你知道有种叫‘蓝眼泪’的景观吗?很多海域都会出现。” “我们岛上就有,每年都有游客冲着这种景观来这里。其实本质上就是夜光藻之类的海洋生物在发光,非要说的话对生态还有负面影响,但就是好看,就是少见,所以总有人来追。” “我见过几次,曾经亲眼看到有人在蓝眼泪出现时踩进水里,出来后腿上发起皮疹。” “那时候想着,要是这个世界上能有一种蓝眼泪,既美,又纯净就好了。海水带着它一阵一阵地卷过来,我能坐在沙滩上,欣赏这种景色到天荒地老。” “后来真被我遇到了。” 他转过头,笑着说:“你猜是在哪里,哪一天见到的?” 人鱼深蓝如海的双眸望着他,双唇微启:“苏然,你的表白好老土。” “哈哈哈哈!”苏然笑了出来,伸过手去,轻轻抚过星临的眼下,“哪里老土了?我以为很有新意呢。” “前摇太长,”星临闭上眼,“不过,我收下了。” 苏然唇角的弧度扩大。 人鱼轻喃:“为什么突然这样表白?” 苏然回答:“反正不是因为觉得我们要完了。” “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头铁,固执,不会轻易怀疑自己所相信的事,所以就算是现在这一刻,你也相信大雨会停,迷雾会散,一切都会结束。” 人鱼侧过脸,贴向他的掌心。 “因为你是苏然。” 苏然安静地笑了。 他说:“对。就是因为直到此刻我都相信我们能走出末世,所以我要对你表白。我要给你充电,让你努力活下去。” 星临也笑了。 他睁开眼说:“有件事从没和你说过。” “什么事?” “我对人类和这个世界的所有想象都来自于你。” 苏然疑惑:“什么意思?” “人类很脆弱,但又出乎我意料地坚强。” “人类天真,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但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又出奇地坚韧执着,不管傻里傻气地被绊倒几次都不会停下来。” “人类比我们弱小,又比我们强大;比我们平凡,又比我们特别。” “还有这个世界——” 天空中,光芒一丝一缕地穿透浓雾与黑夜,悄无声息地洒落下来。 纯净的光,金色的光。 “——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广阔、神秘。我承认,我想探索它,见识它更多的模样。” 苏然漆黑的眼中升起星星点点。 他红着脸,小声说:“这也是表白?” “嗯。” “……” “老土?” 苏然摇摇头:“……有点肉麻……” 星临戏谑地笑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肉麻……” “反正不是因为觉得我们要完了,”他握住苏然的手,道,“或许是因为想告诉你,我也想活下去。” 光芒越渐强烈,周围的其他人被陆陆续续唤醒。 他们疲惫而又困倦地睁开眼。 浓雾散去,旭日东升。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美丽如深海的天空。 “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他们纷纷撑起身体,睁大眼睛,眼眶里滚着欣喜的泪光。 “想和你一起,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