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捡到敌国黑豹上将后》作者：莫千年
　　文案:
　　林绒有两大苦恼。
　　第一，他患有厌人症，天天被虚拟管家念叨着要他去医院治疗，烦不胜烦。
　　第二，他被列入机甲师协会黑名单，即使机甲设计得再好也无人肯驾驶。
　　人人都以为天才设计师林绒会就此消沉下去，直到林绒意外从一架坠毁机甲中意外捡到了一只敌国兽人星域的人型毛茸茸。
　　人型，但有圆圆耳朵长长尾巴的那种，还很能打，开起机甲所向披靡。
　　林绒表面波澜不惊，眼神跟着毛茸茸的尾巴尖移动：“大猫猫快来和我签订饲养协议吧！管吃管住管撸毛……你不会吃亏的！”
　　*
　　上将凌苍，兽型黑豹，兽人星域战区总指挥官，在独自绞杀虫皇重伤后又受到机械帝国追杀，机甲最终坠毁。
　　将他救起的漂亮青年要求签订饲养协议。凌苍皱着眉仔细看看，总觉得这就是兽人星域的结婚条款。
　　对上青年漂亮异瞳中期待的目光，向来以冷漠示人、又严于律己的将军在合约上签了字。
　　*
　　虫族肆虐，各星域危在旦夕。
　　传奇设计师林绒横空出世，揭开机械帝国的阴谋面纱，带领人类毛茸茸联合大军踏平虫族星球。
　　无数人尊敬他，又有无数人喜爱他，示爱信息源源不断涌来。
　　林绒捏着还没来得及背着吃醋大猫处理掉的情书，低头看了看紧紧缠在自己腰上的毛茸茸蓬松豹子尾巴。
　　“我们已经签订结婚协议。”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将他禁锢在座椅上，金色眼瞳中目光晦暗幽深，“你要始乱终弃吗？”
　　林绒：“……”
　　林绒茫然眨眼。
　　不是，他什么时候和猫签订了结婚协议？！
　　最初他只是……单纯想撸猫啊！！
　　阅读指南：
　　1. 重度毛茸控天才设计师受 x 黑豹兽人机甲师攻
　　2. 每天晚上十一二点更
　　3. 想到再加，希望大家可以看得开心0-0
　　内容标签： 强强 星际 甜文 未来架空 萌宠 轻松
　　主角：林绒 凌苍 配角：一些人类和毛茸茸
　　其它：星际，机甲，毛茸茸
　　一句话简介：天才机甲设计师和他的凶残大猫
　　立意：一切皆有可能，在灰暗中不要放弃，从谷底重攀高峰


第1章 林绒
　　“姓名：林绒。”
　　周五下午，浮空城机甲联赛报名处。临近下班时间，工作人员迎来了今天最后一位参赛报名者。
　　距离下班还有最后一分钟，他动作散漫，例行公事扫描了下参赛者的身份手环，抬头看了眼站在面前的青年，低头核对身份光屏上的信息。
　　“二十二岁，自由机甲设计师，已通过机甲设计师认证资格……”他的动作忽然停下，又抬头看了青年一眼。
　　林绒对别人的目光十分敏感。
　　他笔尖一顿，暂停填写电子报名表，抬头礼貌询问道，“是的。有问题吗？”
　　工作人员又仔细看了看他。
　　眼前的青年五官精致，相貌十分漂亮。
　　他套着一件宽松款卫衣，微长的黑色短发拂过眉骨，眉下是十分惹人注目的异瞳。
　　一只眼澄澈浅蓝，另一只眼却是宝石一般剔透的琥珀色。
　　他的目光干净清透，如镜明澈，让工作人员的目光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好像和他对视就能照出自己心里那些阴暗的情绪念头一样。
　　但紧接着，工作人员又低头看了一眼光屏上的提示。
　　“……系统检测到您已被永久列入帝国机甲师协会最高级别黑名单。”工作人员犹豫着说道，“也就是说，所有经过协会注册的机甲师都不能与你进行搭档、驾驶您参与设计、改装的机甲。”
　　“无论是在这场机甲联赛……还是其他任何场合。”
　　今年的年份特殊，是机械帝国五百年庆典。
　　机械帝国崇尚机甲，将于庆典日在首都星举办极为豪华的机甲方阵游行。游行过后，还有一场特为庆典举办的机甲赛。
　　掌握帝国最高权柄、至高无上的机械皇帝将观看这场赛事，并赠与胜者他权杖顶端镶嵌的一颗明珠。
　　为表公平，参与方阵游行和机甲赛的选手在各个城市进行选拔，保证每个城市都能获得参与名额。而浮空城年度机甲联赛今年提前三个月举办，就是为了竞选庆典的参加者。
　　机械帝国崇拜机甲，崇拜机甲驾驶员、机甲观察手，也崇拜能够设计出高性能机甲的设计师们。比赛中，针对机甲师、观察手、设计师的评判标准不同，但无论如何，如果没有人驾驶机甲，实战分数全为零蛋，是不可能在比赛中晋级的。
　　而且……黑名单意味着就算在联赛以外，只要是在帝国机甲师协会注册的机甲师，都不能驾驶林绒经手的机甲。
　　让林绒换过一个零件的都不行。
　　据工作人员所知，被列在这种永久黑名单上的人，大多都是些自由星域犯了大事穷凶恶极的设计师，又或者是敌国的机甲设计师……
　　那些设计师不仅上了黑名单，身上也都背着通缉令，被身份系统扫描出来就会立即触动警卫队发起逮捕的，而眼前的青年怎么看怎么和那些人沾不上边。
　　“呃……您看看系统数据是否有误？”工作人员怎么看林绒怎么十分怀疑提示的真实性，尝试询问道，“如果是系统问题，可以直接提起上报重新进行核实。”
　　林绒微微一愣，眼中的笑意扩大了一些。
　　“没有什么问题。”他坦然说道，“谢谢提醒。”
　　“我设计的机甲是出了一点事故。”
　　炸废了一个机甲驾驶员的精神域
　　首都星那边的贵族子弟，家里位高权重的那种。
　　只不过，那其实并不是林绒的过错。
　　但林绒因此进了黑名单，又被机甲学院开除，交了一大笔罚款，还被取消了首都星居住资格。
　　如果不是真的没从林绒的设计图纸上找到什么错误没有直接证据定罪，估计还要被送进监狱关上十几年。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林绒并不在意他的表情，将报名表填完，干脆签下自己的名字。
　　“感谢帮助。提前祝你周末愉快。”他把报名表交给工作人员，保存了报名的电子回执，转身离开接待处。
　　青年一手插着兜，手腕上的通讯器屏幕闪了闪，一面通讯光屏自动弹了出来。
　　“您今天的表现十分优秀。”一名女性温柔的嗓音从光屏另一端传来，“主动微笑释放出了善意，并与对方进行了完整对话和礼貌道别。您自己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能有一点感觉到与人交流的亲切与愉快了？”
　　林绒：“……”
　　“和你说过了，别随便调取老姐的音频波长。”他弹了下光屏，在通讯手环虚拟管家界面手动切换虚拟管家的语音频率，恢复默认值，“不怎么样。飞行器开过来，赶紧回家！一会儿要来特大风暴了。今天在外面待得够久的了……”
　　他的余光扫过路上的行人，有些郁闷地轻轻啧了一声，垂下眼。
　　“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设计机甲除外。”
　　“恕我直言，如果您的厌人症一直无法治愈，应该去医院进行药物干预。”已经切换成为平板机械音的虚拟智能管家絮絮叨叨老生常谈，“根据您的过往行为推断，您符合人类通用标准，即，人类是群居动物，需要与智慧生物进行真诚沟通和感情交互。而在现今机械帝国范围内，唯一的智慧生物就是人类。”
　　“我理解您的个人喜好与众不同，但您还是应该尝试突破困境，重新感受愉快……”
　　“主人，通过我对您精神力能量波动的粗略检测，您产生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达到过‘快乐’所规定的范围波长。”
　　虚拟管家老生常谈，林绒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看着自己的老式飞行器在管家的操作下从停泊位上浮起，沿着停泊区航道来到面前。
　　林绒上了飞行器，一言不发，对虚拟管家的话语置之不理。
　　他在和人交流时伪装的很好，让人看不出自己行为上的异常。
　　这就够了。
　　天是浓重的灰色，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好像要将城市吞没。
　　这里和首都星很不一样。
　　作为机械帝国中心星，首都星气候适宜、环境安全，而浮空城不仅气候恶劣，时不时就受到大风暴袭击。
　　这里离战区很近，有时会受到虫族侵袭，城郊还有难以剿灭的机械异种，居民们结构复杂，指不定邻居就是潜藏的星盗通缉犯，生存环境十分危险。
　　但比起这些，林绒最大的麻烦之一是，没有人驾驶他设计的机甲意味着……他“失业”了。
　　设计的机甲没有人敢开，他在星网上的机甲设计店铺就没有收入，以前攒下的积蓄马上就要花光了。
　　而更麻烦的是……他得找一名机甲师，通过浮空城机甲联赛筛选，再去首都星参加机甲庆典赛。
　　因为机械皇帝那颗权杖上的明珠……是姐姐很看重的东西。
　　许多年前，姐姐把那颗明珠送给坐上皇位前的那位陛下，现在的机械皇帝梅法德，为了换取一个承诺。
　　现在梅法德显然不想再信守那份承诺了。
　　所以他要去把姐姐送出去的东西拿回来。
　　*
　　林绒在浮空城的公寓十分偏僻。
　　他的飞行器型号老得掉牙，连中速航道都上不去，晃晃悠悠低空飞行了两三个小时，转入通向公寓的航道。
　　到了这里，周围已经一架飞行器都没有了。
　　公寓门前的街道上闪着浅绿色荧光标识，灰线外就是郊野。
　　这里距离城市中心太远，距离危险丛生的郊野又太近，最近十年内这里的住户不是已经去世，就是已经陆陆续续搬离，整个小区一片破败，都找不出什么能住人的屋子。
　　而这间公寓的主人将房子低价挂在交易中心出售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足足挂了五六年都无人问津，被林绒申请买下时害怕林绒是误触按键，甚至连问都没问林绒的情况，直接点击同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风已经刮了起来。
　　飞行器从航道降落至公寓时歪歪扭扭，险些被大风掀翻。林绒只能切断管家的自动驾驶，手动操作飞行器降落。屋里的灯自动亮起，林绒进入公寓时，虚拟管家已经体贴地打开了新闻天气播报。
　　“请各位居民注意，特大风暴今日登录浮空市，伴随重度电磁暴——请大家在家中躲避——避免外出——滋——”
　　林绒快速冲了个澡，而后叼了一条营养液，拉过光脑，像过去一年一样，开始搜索民间机甲协会和自由机甲师的信息，没看到更多信息后，又敲了一串代码，进入黑市界面。
　　“大部分民间机甲协会都会同步官方机甲协会的黑名单。”不甘寂寞的虚拟管家主动开口，“黑市倒是肯定能找到不守规矩的机甲师，但是价格都很贵哎，咱们根本付不起。而且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啊，一不小心惹上通缉犯就太危险了。”
　　“不然我还是给你伪造个身份……”
　　“我要去给老姐拿东西，不想戴着个面具去见梅法德。”林绒头也不抬，继续浏览界面，“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而且，我知道你伪造的身份能通过普通的检测系统，但你能通过首都星的加强审核了？”
　　虚拟管家：“……滋滋——”
　　管家发出委屈的尖锐电流声。
　　“主人给我更新程序后要求我联网进行自我升级……——我已经完成主人的测试任务了！三个月前就完成了！主人根本没有看我上交的任务作业！——”
　　林绒：“……你还真通过加强审核了？三个月前？”
　　“我就知道你肯定行！……但是管叔！你删除记录没有！？咱们只是在进行技术升级实验，不踩红线违规的！我不想因为这个再被抓住把柄……”
　　“滋滋！——当然删除了！我也只尝试了一下就立即撤出了！没有做任何事！主人只关心这些细枝末节！根本不关注我的学习进度！——滋滋滋——”
　　“关心，我当然关心。”林绒被它委屈得耳朵疼，赶紧安抚性地拍了怕通讯手环，“你已经帮了很大忙了。比如公寓的修缮维护和周围的防御系统，不全都是靠你搭建起来的！”
　　虚拟管家得到表扬，勉为其难停下制造电流声响，然而林绒的耳朵并没有得到拯救。
　　“滋滋——滋——”
　　一直被他当作背景音的新闻广播中的电流声越来越重。
　　“滋——浮空市电力发出预警——滋——今夜——电力供应……——滋滋……——请大家做好准备——”
　　“同时——请各位市民小心……——滋滋——城市防卫系统断连……——废弃机械生物——袭击……——”
　　“嘟嘟——嘟嘟嘟——”
　　混乱的广播声中，沉闷却又清晰地敲击声逐渐响起，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正从公寓的金属外墙上快速爬过，它们坚硬有利的足肢在墙壁上敲出鲜明声响。
　　林绒暂停浏览光屏上的信息。他抬起头，因为嫌吵微微皱起眉，琥珀色的右眼中微微亮起鲜红色的纹路。
　　无形的精神力能量波以林绒为中心向四面散去，沉闷的敲击声戛然而止，而新闻广播还在挣扎着吐出字句。
　　“滋——紧急——……兽——人——……边境——”
　　“啪。”
　　随着一声脆响，因为信号干扰变得一片混乱的广播终于彻底消音，林绒面前的搜索光屏自动关闭。同一时间，客厅中原本亮着的灯光也一齐熄灭。
　　公寓断电了。


第2章 坠落
　　林绒：“……”
　　林绒不得不停止搜索。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向卧室的窗外望了一眼。
　　他卧室的窗户对着荒野，外墙上空无一物。街道上浅绿色的荧光标识在阴黑的夜色中闪着微光，象征着浮空城人类居住区与无人荒野的防御线则因为能源停止供应而熄灭了。
　　而客厅一侧的窗却对着远方的浮空城都市。
　　大风呼啸，卷起地面上的金属沙砾，打在窗户上发出密集沉重的哒哒声。
　　远方的浮空城都市正逐渐陷入黑暗，各个区域的电力供应因为狂风被暂时切断，只有城市最中央高耸的主控塔闪着蓝色灯光，在半空中打出机械帝国的齿轮徽章。
　　这蓝色的标志徽章醒目无比，就算在浮空城的边缘郊野，都清晰可见。
　　那座主塔是浮空城执政区，附带小型居住区。那里的人拥有自己的紧急供电设施和防御设施，不受特大风暴影响。
　　不像林绒家，处于城市边缘，通讯暂停，星网瘫痪，只有本地的虚拟管家还能够正常工作。
　　它启动公寓内林绒搭建的小型供电装置，维持公寓的防御系统运行。但为了节省能量、又不过分显眼，屋里也并未开灯。
　　通讯手环上的光屏也关闭了，管家完成调整后自动进入省电模式，不再和林绒随意搭话。
　　周围一下就安静下来，只有剧烈风声。
　　林绒无事可做，只能走进卧室，裹着被子上了床。因为嫌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太吵，他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背对窗户，把耳朵蒙着，以睡觉应万变。
　　浮空城的气候十分恶劣，一年中有半年都是风暴频发的季节。
　　林绒搬来浮空城后已经经历了几次特大风暴，今夜也只是一个风声稍大些的夜晚。
　　他在越来越大的狂风中逐渐睡熟，对墙壁外传来的悉索异响全不在意，也并未注意到窗外出现的一截金属肢体。
　　七八只手臂粗细的金属肢体末端尖锐，弯曲攀上窗沿，中央背部隆起，一排暗红色的眼睛镶嵌在背部上方，好像经过特殊改造又放大后的金属毒蛛。
　　它的金属肢体猛烈敲打着窗户，公寓的防御系统浮出浅淡光辉，被激起起一阵又一阵灰色能量防御波纹。
　　“啪啪——啪啪！啪啪啪！”越来越多的机械蜘蛛出现，成群结队。它们在破败公寓中钻入钻出，又都被林绒的公寓吸引，一群叠着一群，趴在公寓外墙上，发出吱吱嘎嘎搓碰机械足的恼人声响。
　　随着机械蜘蛛越来越多，房屋的能量防御波动弱了下去。那些机械异种好像下一刻就要闯入屋内，将带有毒液的口器插.入林绒的脖颈。
　　青年被吵得睁开眼。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这些蜘蛛机械异种怎么这么活跃，慌不择路一样在他的公寓外墙上乱爬。
　　吓破了胆，没头苍蝇逃命一样。
　　他睡眼惺忪，一心只想睡觉。
　　他使劲敲了敲窗，与好几只扒在窗边的红色蜘蛛眼对视，示意那些机械蜘蛛好好看着自己。
　　这一瞬间，青年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漂亮鲜红色光芒。
　　林绒眼里的红和那些金属怪物的眼睛截然不同。
　　他眼中的颜色好像一丛火，又像一片盛放的花。
　　一阵极为强烈的精神力波动从他身上传出，蜘蛛怪物们瞬间僵住了。
　　“！！”片刻后，蜘蛛怪物们的虫肢骤然松开公寓外墙，劈里啪啦地掉了下去。
　　几只蜘蛛僵硬摔在道路上就一动不动了。稍大一些的蜘蛛快速啃噬了同伴们的尸.体，咬着满嘴金属碎末向其他地方逃窜。
　　“是不是又换了一批异种……”林绒按了按因为提高了精神力使用强度而开始疼起来的右眼，嘟囔着重新躺下，“好不容易给前面那批机械异种吓得不敢来……”
　　他翻了个身，并不关心这些异种在为什么这么慌乱，把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埋，打算继续睡觉。
　　半梦半醒间，林绒却忽然觉得眼前有一片灿然光亮。
　　林绒以为是使用精神力后，眼睛的闪光症又犯了，然而那剧烈的光亮却一直没有褪去。
　　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又透过一层薄薄被子的遮挡，好像有近在咫尺的朝阳旭日直直照在他眼皮上。
　　紧接着，林绒听见一声巨响。
　　“轰——！”
　　好像一道炸雷落向地面，剧烈的轰隆声让整栋屋子的地板都猛烈振颤着。卧室的窗户在巨响声中应声而碎，砸了一地。大风卷着尘沙呼啸而入，扯飞了帘，将卧室桌子上架子上的东西掀翻在地。
　　林绒在一片狼藉中被彻底惊醒。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看向窗外，从缝隙中看见天空上残留的火光。
　　和荒野上大团的火球。
　　从天空中直直坠下的庞大火球剧烈燃烧，将屋内映得亮如白昼，火色中包裹着几乎和林绒屋舍一样高大的金属巨物，近在咫尺，仿佛旧时代灾难片中的天降陨石。
　　明明离得很远，看起来却又很近。
　　“滴滴——检测到房屋损坏——”
　　虚拟管家进入应急模式，大声叫道，“万能家务机器人启动——”
　　林绒却没管那扇震碎了的窗户。
　　他愣愣看了那个金属巨物一会儿，而后忽然掀开被子跳到地上，三两下披好外套穿上长靴，快速穿上就立在客厅墙边的防护外骨骼，拎上工具箱，而后甩上屋门快速往楼下冲。
　　“主人——主人——”虚拟管家立即叫道，“外面都是吃人的机械异种！又是大风暴！浮空城建议所有居民在家躲避——”
　　屋外街道上聚满了蜘蛛异种。
　　它们的足肢踏在地上沙沙作响，却为林绒让出了一条道路。
　　林绒的右眼中鲜红色纹路明显，颜色妖艳。
　　林绒开启防护外骨骼脚下的推进器，将外骨骼手臂能量枪蓄能，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荒野。
　　“我的信号——发源地——在公寓——信号太弱——”虚拟管家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模糊，“主人不能去啊——滋滋哇哇——！”
　　这里是城市外的荒野无人区，机械异种的地盘与巢穴，通常除了黑市的人偶尔进入荒野进入资源，是没有人敢进来的。
　　林绒也曾经进入荒野外围找过几次能源块，他现在的这架防护外骨骼就是用荒野里找到的废弃品重新拼装的。
　　外面的风很大，外骨骼的动力很足。林绒拉下防护面罩，顶着风快速向前。
　　“……不是吧。”他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外面坠落的那个看着可像是……大型作战机甲啊！……哇，这玩意不在前线战区一般可看不到……！！”
　　“之前也就在机甲学院看到过粗略图纸！精细图纸没有，连模型机都没见过……”
　　荒野很危险。
　　大风暴很危险。
　　但这架可是这正的大型作战机甲啊！！
　　好东西啊！他一直想将原本的机甲设计推向大型机甲的！但是因为没有相关学习资料已经卡了很久……
　　这荒郊野岭的！居然从天上掉下来了大型作战机甲！
　　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主人……主人！”管家保持着平板音色断断续续崩溃大叫，“突然有——作战机甲坠落——滋滋——！显然不是正常情形——滋——主人不要只想着机甲设计——滋滋滋——太危险！——”
　　“这种情况——滋——风暴停止以前浮空城警卫队都不敢来的！——”
　　“机甲大概只有胸部以上，说不定还没驾驶舱……”林绒随意道，“荒野外围的低级机械异种不算什么，又不是里面的大家伙。这里看不清楚机甲，我们先过去再说！”
　　他看着那架机甲在坠落时就已经解体了！不用他废太多工具拆卸！掉下来的这部分里最好能包括头部，里面动力结构精神力能量传输结构……
　　林绒对机甲了如指掌。
　　他一眼就看出来掉下来的是机甲并不完整，只有胸部向上的部分，而机甲的能源储存舱一般都在腰部。这说明坠落的这部分机甲残骸内没有能源，不会发生爆炸，火也烧不了多久。
　　是探查的好时候！
　　如果没有驾驶舱，这里除了机械异种就没有其他危险。
　　而如果有驾驶舱……
　　虽然林绒不喜欢和人交往。
　　但如果有驾驶舱，就更应过去看看了。
　　万一还有活人呢。
　　就算不喜欢……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管家通过数据分析察觉到了林绒的担忧。
　　“……你不是厌人症吗——主人——滋！——”他大声呐喊，但林绒只安抚性地拍了拍通讯手环，没有任何更改决定的意思。
　　林绒对机甲状态的估计没有错。
　　机甲坠落的那片废墟很大，这庞大的机甲看着是近，但等林绒从屋子里赶到机甲前方时，周围的火色已经减弱了许多。林绒跃过零散火光，来到机甲残骸近前，打开外骨骼手腕上的照明灯。
　　眼前的金属造物外壳已经被烧得漆黑斑驳，林绒仔细辨认火光中机甲残骸的轮廓，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看着不像是帝国的制式机甲……”林绒睁大眼，“……机甲上的能量波动很杂乱……看来是刚打完架，别真是什么通缉犯……哎呀……驾驶舱还真在。”
　　虚拟管家：“……啪。”
　　它改变不了林绒的决定，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绝望地假装断线。
　　林绒帮管家关闭了光屏，又看向机甲，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帝国的制式机甲。
　　那驾驶舱里的人……或许是比想象中更大的麻烦。
　　“……但又不可能不管。”林绒小声嘟囔道。
　　“……也不一定是通缉犯。这里离边境进战区近，可能是战区使用的特殊保密机甲……”他按了按自己的右眼，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提起警惕心，走向驾驶舱，准备着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这架机甲拦胸截断，胸部钢板全部撕裂，管线迸溅得到处都是，原本隐藏在护板后的驾驶舱也因此暴露在外，舱门在剧烈的撞击中变形开裂，周围的能量波动混乱。
　　林绒干脆伸手拉住裂缝处的钢板，他身上穿戴的外骨骼关节处蓄能器发出一声轻响，随着林绒的动作逐渐蓄力。
　　片刻后，随着嘭的一声闷响，驾驶舱门被青年大力掰开。
　　林绒站在一片黑暗的驾驶舱门外，抬起手，用手腕上的照明灯向机甲舱内照去，动作间还顺手调暗了些照明灯的亮度。
　　他微微眯着眼，一眼看清了驾驶舱中的情况。
　　然后猛地愣住了。


第3章 兽人
　　“……”
　　驾驶舱内传来一阵衣物摩挲的声响。
　　坠落机甲的驾驶员竟然还有意识。
　　他在光照的刺激下清醒过来，偏头看向舱门边，皱着眉，伸手去摸驾驶座上的固定器，只是手指刚搭上固定器的金属边缘就又脱力滑落了下去。
　　这个人伤得很重。
　　他的呼吸急促沉重，唇边都是血迹，紧紧皱着眉，一双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在光照下黑色瞳孔缩成一点。
　　目光很冷。
　　他因为伤重皱着眉，薄唇紧紧抿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的惊慌恐惧。
　　这人长得很帅。
　　眉眼锋利，轮廓深刻。
　　实际上，他这样偏头看过来时，目光还有些骇人。
　　好像如果来者不善，这个人就还能撑着身体，再杀出一条血路。
　　但林绒并不在意这些。
　　对青年来说，此时最重要的是……
　　男人头上……有两个圆圆的、毛茸茸的耳朵。
　　黑色的，耳尖圆圆，毛茸茸！
　　从男人漆黑的短发中支棱出来，随着他艰难的呼吸微微抖动。
　　还不止如此。
　　他的屁.股后面还长着尾巴。
　　在健康状态下时应该是十分强劲有力的长尾，现在正从驾驶座上滑下，无力耷拉在地上，蓬松的尾巴末端微卷着摊在男人脚边。
　　林绒：“……”
　　……好……很好。
　　林绒神色冷静，闭了下眼，又重新看过去，目光在耳朵和尾巴上反复扫视，确信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原来这架机甲的驾驶员不是真正的人。
　　是兽人星域的兽人！有毛茸茸耳朵和毛茸茸尾巴的兽人！
　　虽然还沾着一个人字，但四舍五入也是毛茸茸了！
　　林绒冷静了三秒，而后实在控制不住，喜形于色。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见到真正的毛茸茸了！！
　　“我帮你！”林绒于是热情说道。
　　他走进驾驶舱，弯下腰一手按着固定器，一手却先在男人腰部腿根来回摸了一遍。
　　毛茸茸：“……！”
　　男人的呼吸比刚刚更加急促。
　　他抬手搭上林绒的胳膊，身体微微发颤，想要阻止林绒的动作。
　　但他并未从青年身上察觉到危险。
　　他伤得太重，没有危险的刺激，连抬起作为固定器的力气都没有，手指搭在林绒身上，却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
　　“哎，别急，我只是收缴一下你的武器。”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对方腰间的便携能量枪挂到了自己身上，顺势握住对方的手掌，摘下对方手腕上的通讯器，同样收到了自己身上，顺便还操作凌苍的空间钮将机甲收了回去。
　　“怕你觉得我是坏人暴起反击。”林绒一边动作一边解释，“听说你们毛茸茸都很厉害，万一你拼死反击，我不是倒了大霉……”
　　林绒又在男人腰间胸前都摸了一圈，确定身上没再带更多的武器，才伸手解开机甲固定器。他对上毛茸茸那双金色的眼睛，动作不自觉停顿了一下。
　　“你不要紧张，不要乱动啊。”林绒对他强调，“我不会害你的。我最喜欢毛茸茸了！”
　　被摸了个遍的毛茸茸看起来不像是要袭击林绒的样子。
　　固定器一解开，他的身体就往下滑。林绒架着他的腋下将人捞起来，让他把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揽着他的腰，让他趴在自己背上，半背半抱着把人带出驾驶舱。
　　废墟上的火已经大半熄灭了。
　　男人沉重呼吸着，他的目光借着零星火光林绒手腕上的探照灯扫向四周，最后落在远处高耸主控塔顶端的蓝色灯光上。
　　片刻后，他虚弱垂下头，下巴抵在林绒外骨骼的肩甲上，哑声道，“这里是机械帝国。”
　　林绒正操作外骨骼往家赶，听着这道声音，脚步微微一顿。
　　好！林绒想道，毛茸茸说话就是比普通人类好听！
　　就是他说话的声音太轻，风声呼啸，林绒仔细辨别了半天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是机械帝国，但你放心，我不会报警喊人来抓你的。”青年说道。
　　虚拟管家：“……”
　　林绒手腕上的光屏仿若重生，虚弱地亮了亮。
　　“你刚刚还说不会踩红线。”管家小声提醒，“帝国早就宣布和兽人星域断绝往来，不许兽人入境了。”
　　林绒看到男人的猫耳朵快速向后撇去。
　　林绒：“这件事不一样。”
　　机械帝国是十年前突然宣布和兽人星域断交的。刚刚上任不足十日的新帝梅法德宣布兽人与老皇帝的突然去世有关，驱逐逮捕帝国境内的兽人。政.策执行了十年，仍有民众不满，林绒就是其中之一。
　　在前往首都星前，他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帝国边境星域。那时候虫族活动更频繁，他所在的孤儿院被虫族袭击了很多次，好几次都是当时来支援的兽人军.队救了他。
　　兽人们的身影对小时候的林绒来说……格外帅气。
　　后来他被领养到首都星生活，他的姐姐也曾作过兽人的饲养人。姐姐给他看了许多自己养的犬族兽人的照片，变成兽型时毛茸茸，威武又可爱。
　　姐姐说她的兽人是十分听话的大狗狗，不过林绒……林绒在阅读兽人种群百科后，觉得更喜欢大猫猫。
　　比如他背上的这只！
　　圆形的耳朵尖，有力的长尾，还有金色兽瞳……看特征应该是大型猫科兽人！
　　酷得很！
　　林绒感觉到毛茸茸的身体因为虚弱发抖得厉害，偏头查看他的情况：“你撑着点，我家有治疗机器人。型号虽然旧，但是经过我的改装，功效很强的！而且我们家的治疗仪一直都还搭载着兽人治疗模式，对你也有效果的！”
　　可别死了啊！他想养毛茸茸很久了！从姐姐那里听说人类可以和兽人签订契约作为饲养人后，他就想养了！
　　兽人和人类不同。
　　他们情绪坦率，表达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没有太多复杂的思虑和纠葛。
　　厌人症一点也不耽误他喜欢兽人！
　　而且……这耳朵！这尾巴！一看就知道，撸起来手感肯定很好！
　　林绒手痒痒！
　　男人：“……”
　　“带我回去……”他垂着眼，声音比刚刚更低了几分，“你会有麻烦。”
　　“我也可以自己离开。”
　　林绒看见他漂亮的金色的瞳孔已经微微放大，目光有些涣散，说话声越来越弱，像是就快昏过去了。
　　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这副随时都快断气的样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自己离开。
　　林绒觉得，如果就这么把他留在野外不进行治疗，就算风暴停后没有警卫队追捕……他也很难活下来。
　　“别睡啊！”林绒加快脚步，觉得大猫猫情况不妙。
　　“你先别睡，我们来聊聊天！”
　　“你是哪种兽人啊？看瞳孔和尾巴的话……是猫科对不对？”
　　“大猫？大老虎吗？还是豹子？”
　　“是哪一种？……猫猫？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男人：“……”
　　还从未有人这么叫自己。
　　他皱了下眉，想要让对方不要这样用叠字称呼，但已经没有力气说太多话。
　　声音好听的青年一直在问自己问题，他深深喘了几口气，决定率先回答林绒的问题。
　　“黑豹。”他的声音很低，要不是林绒认真听着，肯定分辨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哎呀！果然是大猫！超厉害的！”
　　“看你穿的军装制服……你是兽人星域的军官吗？”
　　“肩上星星这么多，军衔很高哎，战斗力肯定不弱！”
　　“这里离对抗虫族的战区很近。你的机甲在这里坠毁……你是从战区来吗？”
　　“……对。”
　　战区。
　　那里原本由机械帝国和兽人星域共同组建，用以对抗一直试图侵入人类和兽人星域的虫族。
　　双方断交后，战区也被一分为二。但机械皇帝对帝国需要负责的战区并不上心。而战区的兽人们为了防止虫族泛滥，威胁兽人星域，其实帮击退了不少次虫族针对机械帝国战区的袭击。
　　在战区受伤的毛茸茸，其实也保护了机械帝国的居民。
　　很难不让毛茸控的喜爱程度加倍。
　　林绒不停地转头看这位兽人，确认他的状态。
　　吵闹的风声中，林绒用外骨骼支撑着他的身体，做出一个决定。
　　他的决定做得很快，但他也觉得自己想得很明白。
　　“猫猫，我们做个交易吧？”林绒对兽人说道，“我其实是一名机甲设计师，现在正缺机甲师呢！更缺毛茸茸的大猫机甲师——！”
　　“你看！你伤得那么重，来了机械帝国一时半会也不好回兽人星域，不然先给我养吧？”
　　毕竟他是凭实力在荒野中捡到猫的！
　　“虽然机械帝国现在很久没有兽人了，也没有天然星兽，但我以前养过机械猫咪的！还算有经验！那只机械猫咪面板上的幸福指数当时可是超高的！”
　　“你看，我这里有一份老姐以前传给我的，你们兽人星域也认证的毛茸茸饲养合同……”
　　“饲养合同条件很好的！你作为毛茸茸的义务只有吃饭、睡觉、呼噜呼噜，一周至少给撸给摸几次……哦哦哦这里还要加上帮我开机甲……！”
　　“……”
　　男人在青年喋喋不休的碎碎念中撩了一下眼皮，已经快要滑入黑暗的意识又清醒了一点，目光转动，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绒打开、怼在自己脸前面的那张光屏。
　　兽人……什么时候和人类有这种荒唐的合同了？……
　　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救了你，你当我的毛茸茸吧？一个月两个月也行！”青年一边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就这么睡过去，一边拉开前方小屋的大门。他将背上的人放在客厅沙发上，摘下自己脸上的金属面罩。
　　机械管家操作着治疗机器人匆匆赶来。
　　林绒扶着男人的头颈让他躺好，一把给他扣上氧气面罩，将治疗机器人功率开到最大档。
　　男人微微皱着眉，目光从光屏上那个离谱的饲养合同上滑到青年脸上，几乎失神的眼瞳映出青年的模样。
　　他视线模糊，那份合同上的字根本看不清。
　　但他能看清，这名说话做事都十分跳脱的青年……长相十分的精致漂亮。
　　微卷的黑色短发，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左眼瞳孔是澄澈的浅蓝色，里面充满期待。右眼是剔透的琥珀色，然而眼中却泛着一层无机质的黯光，虽然也带着笑意，却显得有些冷漠。
　　尽管如此，他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来，灵动狡黠，又很好看。
　　青年说话时滔滔不绝，但因为声音清亮好听，他难得不觉得吵。
　　也没有因为“饲养”这两个字而感到厌恶。
　　在兽人星域，如果有人敢对他说出这两个字，是要挨打的。
　　除非是自己的伴侣因为情.趣说出这样的字眼……否则，饲养这两个字对于兽人，既轻佻又侮辱。
　　男人蹙了下眉，想要开口，这次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的唇瓣颤了颤，唇缝间只有血止不住的往外溢。
　　治疗机器人头顶的探头移动，在他身上拢上白色的治疗光芒，机体上的警告灯却一直滴滴滴闪个不停。
　　“警告——病人内脏破裂——病危警告——治疗等级调制最高——警告——嘀嘀嘀——高危警告——嘀嘀嘀——病人生命体征值远低于安全值——警告！——病人生命体征值快速下降——警告！病人精神海正在塌陷——”
　　林绒十分紧张地看向治疗机器人。
　　毛茸茸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而且……治疗机器人全力开动耗费的能量是很贵的！他本来就已经快要吃不起饭了！
　　“猫猫……你再忍一忍！坚持住！等治疗生效再睡！”林绒为了不让他昏迷，停顿一瞬后，没话找话说，“……别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开启治疗程序消耗的能量都够我一星期的饭钱了！我现在超穷……”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捕捉到了“昂贵”这一字眼。
　　开启治疗仪器对青年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不能让对方白白浪费这些钱。
　　他心里划过这样的念头，勉强和青年对视着，半晌后，最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像是应和了青年的要求，不让对方浪费这些努力。
　　然而他对外界的感知还是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男人的眼帘慢慢垂下，脖颈仿佛最后挣扎一般轻轻晃了一下，坠在地上的尾巴都跟着微微一抖。
　　而后头向一边无力偏侧，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4章 合约
　　“检测到病人种族为兽人族，已开启特殊治疗方案。”
　　“病人身体报告如下——”
　　“胸腹处多处撕裂外伤——已包扎完毕——伤口处发现高级虫族及虫皇级精神力——治疗仪器能量不足——暂时无法清除——”
　　“内脏破裂——判断为精神力过载后所致——需进行多日持续治疗——”
　　“精神海内有大量虫皇精神力残留——治疗仪能量不足——暂时无法清除——请提供充足能量后重新尝试——”
　　“精神海塌陷范围为二分之一——经过治疗后坍塌暂停——损毁精神域无法恢复——需多日持续治疗稳定精神域——”
　　“后背多处枪.伤——已包扎完毕——伤口检测到机械帝国伽马级别武器能量残留——需多日持续治疗——”
　　“滴滴——治疗仪能量已用尽——请更换能源模块——”
　　“……”林绒站在医疗机器人旁边，更换了能源模块，想到自己的账户余额，深深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翻看治疗机器人的记录，叹气声音更大了。
　　“……好严重的伤势……虫皇级的精神力……又有新虫皇诞生了？”
　　机械帝国的普通新闻并不报道战区的消息，哪怕是这么重要的消息。
　　一只虫皇，能够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吃空数十颗星球，和机械帝国的安全息息相关。
　　虫族与战区的情况本来应该是重大新闻，但近几年来，机械帝国越来越不重视战区，虫族的活动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正经新闻上了。
　　在首都星时，林绒甚至有一种虫族已经不再包围帝国、兽人、和人类联盟联合星域的错觉，等到了浮空城找到黑市新闻，才知道一切并未改变。
　　“需要为您查询战区情况吗？”管家跃跃欲试，“我新升级的版本已经可以突破军部内网！只是查询最普通的战区信息还是不会被发现的！”
　　林绒：“过几天再说。”
　　“虽然浮空城荒野一般没人管，但如果是兽人星域的高级军官在这里坠机……说不定会有调查队来查。”
　　“咱们这几天先别搞事，苟过去。”
　　医疗机器人的指示灯闪了闪，表示同意。
　　“医疗机器人判定他体内的虫皇精神力活性较低……”林绒继续翻看着医疗机器人的记录，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么看来，虫皇就算没死也受到了重创。”
　　兽人星域显然已经展开对虫皇的剿杀行动，林绒想着，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形毛茸茸。
　　他之前浑身都是血，衣服都被血浸透了，万能家务机器人帮他换上了林绒的睡袍，虽然短了一截，但也不是不能穿。
　　他军装上的星星很多，显然是剿杀虫皇行动中总指挥官一类的角色。
　　林绒觉得自己好像捡了很了不得的一位兽人。
　　“主人确定要和这位毛茸茸签订饲养合同吗？”管家闪着指示灯，在医疗机器人光屏上打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按照小姐留下来的指令，为防止主人被毛茸茸冲昏头脑，本合同具有排他性。主人如果和这位毛茸茸签订合同，在与当前毛茸茸解除合同前将无法与其他毛茸茸再次签订合同。”
　　“但经过主程序运算，主人见到的这只毛茸茸如果想要再尝试清理虫族精神力残留，需要消耗巨额能量，所需能量至少为机械帝国全星域运行三日的总耗能量。”
　　“养这样一位兽人费时费力费钱，主人要谨慎考虑！”
　　林绒：“……？”
　　“……可他是猫科毛茸茸啊！”
　　面对猫猫，有什么可考虑的！
　　这么多的能源消耗量费用高昂，他现在是根本供不起，但谁说以后就一定供不起了！
　　无论如何，先把能治的伤治好！剩下的虫族精神力慢慢再说嘛！
　　反正现在无论换了谁，除非是机械皇帝本人，不然也不可能拿出全星域运行三日的能量来清理虫族精神力残余，那猫留在他这里也不算吃亏！
　　治疗仪消耗的能量就让猫给他做机甲师当报酬！
　　精神海坍塌停止、基本伤势治疗完成后，只要不高强度使用精神力，虫族的精神力残余就不算什么大问题。
　　既然这位毛茸茸是绞杀虫皇的指挥官，随便参加个浮空城机甲赛肯定不成问题！
　　“等大猫猫醒了就签！”林绒斩钉截铁，“只要猫猫同意！”
　　“但主人，经过计算，这位兽人应该在能够行动后就会回到兽人星域战区。”
　　“要回兽人星域也不是立刻就能回的啊。”林绒不太在意，“他的机甲在这儿坠落，浮空城附近边境肯定查得严。从这儿走还不如从首都星中转，灯下黑，走我本来看好的探险航道离开机械帝国。”
　　“既然都要去首都星，那就正好从联赛紧急参加庆典赛，不是正好顺路。”
　　“庆典赛完成以后，猫要走也只能让他走啦。”
　　养猫嘛，能养一天是一天，能养一个月是一个月。
　　林绒都没想过他这辈子还能有毛茸茸养，能养就是赚到，他不贪心的！
　　虚拟管家观察着林绒身上的能量波动，发现他的情绪已经突破程序内的“快乐”度量许久了。
　　管家的光屏闪了闪，但通过逻辑运算，仍旧提出最后一个疑问：“但兽人拥有兽人特征，不适合公开露面。”
　　“戴戴帽子，穿穿宽松的衣服，尾巴身上绑绑……——”林绒说道，“总有办法的！”
　　“管叔，我知道你怕我吃亏，但他可是黑豹耶！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而且他性格应该还挺好的。”
　　之前伤重得都快死了，还记得提醒自己不要惹麻烦。
　　是个好毛茸茸。
　　管家对这一点倒是认同。
　　“好哦。”它操作屏幕闪了闪：“合同调取完毕。”
　　“触发特殊程序，以下为小姐留言：签订合同后就不能随便对其他兽人动手动脚了哦。特别提示，犬科兽人更加友好！”
　　“……反正在老姐那儿谁都没有她养的大狗狗好。”林绒低声嘟囔道。他不太服气，又看向沙发上躺着的人。
　　救下来的兽人脸色苍白，还在昏睡。
　　人型毛茸茸的身量很高，躺在沙发上实在显得委屈，长腿架在沙发扶手上，尾巴更是只能可怜兮兮的拖在地上。
　　外面的风暴还没有停，林绒的卧室里已经堆满了沙砾，一片狼藉，刮着大风又不能修补窗户，要不是他家里的门都是特殊加固过的，连卧室和客厅之间的门估计都要被大风掀飞，这地方就彻底没法住人了。
　　不过现在也只能在客厅这么凑合着，林绒自己昨天晚上都是窝在的椅子上睡的。
　　他凑近了看毛茸茸，看来看去，实在忍不住，好奇地伸出了手。
　　他其实原本不想趁人之危的。
　　但……真的是忍无可忍！
　　林绒用手指碰了碰男人黑色圆圆的耳朵。
　　先是碰，而后食指和拇指合拢，轻轻捏了捏。再然后整个手掌覆盖在耳朵上，使劲揉了揉。
　　林绒：“……手感真好啊。”
　　林绒爱不释手。
　　“好软，好厚实，温温的……”他喃喃出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只圆耳朵上，没有注意到随着他手指的捻动，男人的身体忽而轻轻颤了颤。
　　“……啊……有毛茸茸撸……真好……”
　　“咦，大猫猫耳朵里的毛毛好像更细……”
　　“……凌苍。”一道声音忽而响起。
　　林绒：“……”
　　他的动作骤然顿住，保持着一手揉着一只圆耳朵的动作，低头。
　　对上男人金色的眼睛。
　　“名字，凌苍。”对方重复了一句，“不叫大猫猫。”
　　他说话的声音仍旧低沉虚弱，与林绒对视了片刻，又十分疲惫地合上了眼。
　　“我的耳朵很敏感。”凌苍闭着眼，冷声说道，“可以先放手吗？”
　　实际上，他刚刚挣扎着醒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有人在揉他的耳朵。
　　在兽人星域，只有伴侣之间才会做这么私人亲密的动作。
　　耳朵和尾巴作为大部分兽人化为人形后无法隐藏的标志部位都十分敏感。他们的尾巴会用来战斗，好友间可能会选择互相碰碰尾巴表示招呼友好，但也仅限于此。没有兽人会随便让其他人用手掌抚摸自己的尾巴。
　　而相比起尾巴，耳朵更加敏感，也更不会随便让人碰了。
　　林绒：“……”
　　林绒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对如何与兽人相互的详细了解大部分来源于姐姐。
　　而姐姐去世的时候，林绒才不到八岁。
　　而姐姐嘴里天天念叨着的大狗狗，林绒从来没有见过。
　　他隐约知道，那一位兽人已经去世了。
　　姐姐虽然天天把大狗狗挂在嘴边，但并没有把这些“大人”之间的特殊约定告诉他，只是一次次耳提面命，除非是“饲养”的毛茸茸，否则要有礼貌，不能随便碰对方，就像对人类朋友也不能随便拉手摸脸一样。
　　林绒：……这么一想确实还没签饲养合同！
　　他干咳一声，赶紧收回手坐直身体。
　　“抱歉。”林绒真诚道歉，“因为马上就要签饲养合同就过分了一点，应该签完再动手的！”
　　凌苍：“……”
　　……对。眼前的漂亮青年希望能和他签一份饲养合同。
　　作为兽人星域最年轻的上将，凌苍战力惊人，参加过不知道多少场虫族战役，为兽人星域带来了数不清的胜利。
　　他在军团里积威甚重，在整个星域都受人尊敬。
　　凌苍从未想过会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睁眼看向青年重新打开的光屏。
　　昏迷前因为视线模糊、没有看清的条款这次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第一条：饲养人和毛茸茸彼此唯一，饲养人仅对应一位毛茸茸，毛茸茸仅属于唯一饲养人。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双方都不能互相抛弃。感情不合、经协商后友好解除饲养关系除外。
　　第二条：饲养人为毛茸茸提供衣、食、住、行。毛茸茸需要履行被摸被撸义务，包括但不限于，人型下摸耳朵，摸尾巴，兽型下，耳朵尾巴，后背肚皮，玩爪爪等。
　　……
　　第十条：饲养人与毛茸茸进行精神链接，可互相提供精神力安抚。
　　第十一条（附加）：大猫猫要作为我的机甲师帮我打架！
　　凌苍：“……”
　　一眼就能看出来第十一条是青年特别加入的。
　　而这份所谓饲养合同的前十条条款……简直和兽人星域的结婚契约没什么两样。
　　还是十分特殊的情趣款。
　　向通讯手环输送精神力，也是兽人星域常见的结婚契约签订方式。
　　通常在兽人星域的结婚仪式上完成。
　　凌苍：“……”
　　将军沉默。
　　他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区作战，从没想过找一名伴侣。
　　更没有想过伴侣会来自机械帝国。
　　虽然两国并未敌对前，确实有一些兽人找了人类伴侣，不仅是机械帝国，还有来自自由星域的自有人类……
　　“啊……怎么在皱眉头啊。”额间忽然传来一点温热，凌苍感觉到青年的手指在自己眉间轻轻碰了一下，“大猫猫……你要拒绝吗？”


第5章 合约的意义
　　凌苍：“……”
　　凌苍与他对视，看到青年的目光从期待转为难过。
　　其实如果青年一定要签订这份合约，根本不需要等到自己醒来同意。
　　在自己昏迷时通过医疗仪器进行精神力采集抽取，而后签订合约绑定，是很简单的事情。
　　那双异瞳目光中的意味很好读懂。
　　对兽人族的喜爱，对兽人的好奇，对共同生活、可以时不时撸毛毛的期待……
　　对，还有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的专属机甲驾驶师……看来青年应该是一名机甲设计师。
　　大概是太年轻，机甲设计还没有得到太多认同，因此一直没能成功绑定机甲师。
　　虽然现在签订契约，会给青年带来一些麻烦。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决。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机甲坠落时受到电磁风暴影响，所有仪器失灵，他又受了重伤，精神力完全枯竭，机甲最终失控。
　　这意味着当他的机甲坠落时，这座人造都市完全被笼罩在电磁风暴中。
　　防御仪器全部停止工作，也就无法检测到他的机甲，不会给青年带来麻烦。
　　唯一的异象，大概是机甲坠毁时的火光。
　　但远远看来，别人也很难精准界定位置。
　　风暴停息后这里的警卫队应该会在附近调查，但只要没有痕迹，就很难锁定青年的居所。
　　“大猫猫？啊不是……凌苍？”林绒眼巴巴看他，看见猫微微皱着眉，很苦恼的样子。
　　“……如果真的不想的话……”林绒看着猫的表情，话说得慢吞吞，已经在心里盘算怎么在猫离开前再撸两下耳朵尾巴。
　　将军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将光屏拉下。
　　猫猫们都是很讲究眼缘和直觉的。
　　大猫猫也是。
　　将军做了决定。
　　他并不太确定这份合约是否就是结婚契约，还是只是看起来像。
　　但他以最严肃的态度对待这份合约，指尖微微一亮，闪过一丝金色精神力丝。
　　林绒手腕上的通讯器一亮，配合光屏自动收录他的精神力波形，在合约下方印出一个金色猫爪的形状。
　　青年微微一愣，茫然道：“还要输入精神力吗……？”
　　他以为这合约只是象征性签个名。
　　在林绒的认知里，只有非常重要的特殊合约才需要输入精神力进行验证。
　　凌苍知道林绒并不了解这份合约的真实意义。
　　他没有解释，却狠狠皱了下眉。
　　他只用了这一点精神力，脑海中就传出一阵剧痛。
　　医疗机器人随机发出嘟地一声警报，紧急弹出药剂针管，林绒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医疗机器人屏幕上的提示。
　　“滴——精神力波动超标——”
　　医疗机器人要将针管推入凌苍颈侧。
　　将军反应很快，立即伸手去挡，手腕又被林绒握住。
　　“没事的，正规治疗流程，不会注.射乱七八糟的溶剂。”林绒压下他的手掌，赶紧解释，声音不自觉发紧，“抱歉，我不知道还要输入精神力……”
　　他看见医疗机器人没有治疗注射后的针孔，反而弹出止血棉球，于是主动拿起棉球压在凌苍颈侧的针孔上，另一只手按着光屏，赶紧也将自己的精神力放出一点。
　　合约的饲养人后紧接着出现了林绒的名字。
　　凌苍的眉头微微一动，尾尖小幅度翘了翘。
　　他敏感地察觉到了自己精神域中的一点不同。
　　他和林绒建立了精神链接。
　　虽然因为没有进行过真正的精神力交换，链接微弱得可怜。
　　但这份合约……确实是结婚契约没错。
　　*
　　兽人星域芙拉尔主星行政区内灯火通明。
　　昨夜是个不眠夜，今夜也相同。
　　五天以前，战区传回消息，凌苍偶然间发现了新任虫皇行踪。
　　这可是件大事！
　　新任虫皇诞生得悄然无息，这次暴露行踪，是因为进入成熟期、大幅度精神力晋级而产生的精神力动荡。
　　虫皇的精神力等级从出生起就处于S级，但每几个月都会进行一次精神力晋级。晋级的次数越多，当然就越不好对付。这一次既然发现了虫皇的行踪，必须要赶紧找机会绞杀。
　　情况紧急，加上虫皇泄露出的精神力等级已经高于3S级，总指挥官凌苍意识到没有足够的时间集结大批队伍，干脆只带了自己的亲卫队出发，前往剿灭虫皇。
　　一天前，亲卫队传来消息，虫皇的精神力爆发远超预计，最后的精神力对冲爆.破后，凌苍的精神力波动和虫皇的精神力波动同时消失。
　　……疑似同归于尽。
　　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亲卫队一边上报消息一边已经开始搜索，战区救援队也在赶向凌苍失踪的位置。
　　从军部，到兽人星域官员，所有没有任务在身的人都没办法安心阖眼入睡。
　　都想听到一个好消息。
　　然而搜索开始了一天一夜，他们查出虫皇在爆.炸时短暂开启虫洞意图潜逃，还未查到虫洞的另一端出口，就发现了另一个不详的信号。
　　他们找到了属于凌苍的机甲的一部分残骸。
　　“整个能源模块都脱落了……！”会议桌边，凌苍的副官赛瓦神情严肃，从棕金色发丝间露出的耳朵不由自主向脑后背去，耳朵上的黑色长毛向上直直立起，暴露出了他内心情绪的紧绷。
　　“机甲没有能源模块，最多只能航行一小时，或十分钟内的高强度作战。就算有精神力输入作为补充，也没有办法长时间航行……整个战区都在进行搜索，但没有发现将军的精神力踪迹，如果机甲落入了虫族星域……”
　　就算是凌苍，也凶多吉少。
　　“……别乌鸦嘴。”另一名军部官员努力活跃氛围，“不一定就那么倒霉落在虫族星域。战区还没有搜索完成。也许将军就在战区深处呢？”
　　他也是猫科的一员，背后黑灰相间的猫尾烦躁甩动着，努力压抑心中的不安。
　　站在他旁边的军官则完全不敢说话。
　　这名军官有一头柔顺黑发，发丝间没有露出耳朵，军服外套下摆却向外伸出乌黑的鸟类尾巴。
　　兽型就是乌鸦的军官平常致力于批判别人对他们鸦科的刻板印象，现在却生怕真的犯了什么忌讳。
　　“抱歉，一时说顺嘴了。”猫科官员却率先反应过来。平常他们总拿乌鸦们开玩笑，但现在说着正经事，他不想让同僚更有压力。
　　会议室的大门被从外敲开，一名风尘仆仆的犬科军官走了进来。
　　他头上顶着妙脆角一样的尖尖耳朵，身后的尾巴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在众人的热切注视下摇了摇头。
　　“整个战区都没有狗狗闻到将军的精神力。”他低声说道，“搜索队还冒险进入了虫族星域外围，没有发现将军的踪迹。但是……我们在虫族星域闻到了那只虫皇精神力逸散的残余。虫皇的精神力从虫族星域深处传来，一股死味，虫潮又在向后收缩……”
　　“它应该是打开虫洞逃回了虫族星域，但还是被将军杀死了。”
　　“……”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所有人心情沉重至极。
　　这无疑是一个噩耗。
　　虫皇回到了虫族星域，凌苍的机甲大概率也被带入了虫族星域深处……
　　凶多吉少。
　　这个词汇再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柏将军、理事官，要派人向虫族星域搜索吗？”塞瓦看向会议桌另一端的光屏。
　　光屏内，军部总长官柏乐神情焦灼。
　　“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搜索。”他率先表态，同时转头看向在星域内执掌大权的总理事官。
　　总领事官也点了点头。
　　理事官潘达满头白发，顶着一对黑色的熊耳朵。
　　柏乐得到了理事官的支持，脸上却没什么轻松神色。深入虫族星域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正要开口提起讨论细节，却看见理事官忽然偏了下头，脸上露出极为诧异的神色。
　　紧接着，他猛地将光屏一转。
　　“各位，我们收到了凌苍将军的最新信息！！”理事官秘书的脸映入屏幕。他来自耳廓狐族，脸很小，一对大大的耳朵翘着，神色既惊喜，又迷惑，“是民政部婚姻登记处的同事传来的消息！”
　　众人：“……？？！”
　　“民政部？……婚姻登记处？”犬科军官茫然道，“婚姻登记处也在为这件事加班吗……？”
　　……凌苍将军失踪和婚姻登记又怎么扯上关系的？！
　　秘书轻咳了一声，隐去了那位同事是自己老攻的事。
　　他担心凌苍和战区形势自愿加班，他老攻干脆也没睡，百无聊赖刷着系统审查婚姻登记信息。
　　他们的婚姻登记是通过提前发放的合约输入精神力波形自动记录身份进行的，但以防出现系统错误，或者有人试图伪造精神力波形重婚等等……婚姻登记处的职员还是会在后台进行审核。
　　然后就发现了另他惊掉下巴的信息。
　　“……民政部……接收到了……凌苍将军的婚姻登记信息。”耳廓狐秘书咽了口吐沫，对着光屏说道，“经核实无误，记录下的就是凌将军的精神力波形。婚姻登记时间在……五分钟以前……”
　　“记录中另一方的精神力波形……判断属于人类。”
　　“在兽人星域中无记录。”
　　“这名人类可能是自由人类联盟……或者机械帝国的居民。”
　　“精神力等信息未知。”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能推理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凌苍平日的气势……不说拒人于千里，也是拒毛茸茸于万里。
　　就连和凌苍同族的豹族兽人平常和他说话都不敢有一丝越界。
　　兽人们都有发.情期。
　　许多人会在发.情期寻找临时伴侣进行精神力安抚，而后再通过相触时的感觉考虑是否发展成长久伴侣。
　　但将军每年的发.情期都是靠抑制剂度过的，连临时伴侣都没找过一个，伴侣更是一根毛都没见着，更别说结婚……
　　……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一天前还打架在战场上失踪了，一天后就和人类结婚了？！！
　　如果换一个人他们还会考虑被人救起以后一见钟情以身相许……
　　但这可是凌苍！！
　　连续十年荣获冷冰冰兽人第一名金奖的凌苍！！
　　怎么可能！！
　　但要说被人强迫结婚……那就更没有可能了啊……!
　　“可能就是爱了嘛……”一片安静中，耳廓狐秘书小声询问，“……我先问问我老g……同事，看看能不能查到更多有用信息吧？至少这代表将军还活着。是个好消息！”
　　还活着的凌苍将军暂时没有心思管自己签订的契约给兽人星域带来了什么样的震撼。
　　他躺在沙发上，偏着头，感觉到青年温热的手指紧贴着自己的皮肤。
　　“是不是该充能了？”林绒一边帮他按压，一边奇怪咕哝，不知道小小一个针孔医疗机器人怎么不治疗，反而要用止血棉让人手动操作。
　　医疗机器人的光屏闪烁两下，果然弹出能源即将耗尽的提示。
　　虚拟管家一言不发，尽职尽责操作着医疗机器人先去接口充能。
　　管家的逻辑系统非常完善。
　　既然主人确定要养了，它就要负责帮助培养主人和毛茸茸自建的感情！
　　凌苍的身体紧绷。将脖颈的弱点就这么暴露在外，被人按在手掌下，让他很不适应。
　　将军的尾巴忍不住甩了一下，抽在地板上，发出啪地一声闷响。
　　“怎么了？”林绒立即低头看他，“是精神域很疼吗？”


第6章 回去？
　　“没有。”凌苍低声回复。
　　这个人已经是他的伴侣了，他会对伴侣给予绝对的信任。
　　把主动脉暴露给伴侣而已，他要学会适应。
　　虽然青年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凌苍又看了青年一眼。
　　他们甚至都没有互相认真介绍过。
　　……青年的态度随便得就像是在家里楼下捡了一只受伤的流浪猫，不需要过问太多，就带回家养起来。
　　“我是兽人星域的战区总指挥官。”片刻后，凌苍率先开口说道，“兼任第一军团长，军衔上将。”
　　他的声音低沉，因为重伤带着些许沙哑，语气有些冷漠，像是哪里不满，但又说得很认真。
　　“年龄三十，兽型黑豹，受伤前精神力等级3S，体能等级3S，这次受伤后等级跌落，等级大约下降至A。”
　　……精神域损毁一半还能到A级。
　　林绒一时难以想象凌苍本来的精神力强度。
　　不过让林绒更加意外的，是凌苍的直白。毛茸茸的精神力等级和身份什么的……他本来是不打算问的。
　　虽然他本人确实很喜欢毛茸茸，但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正处于敌对状态。
　　……大猫猫这么没有戒心吗？
　　在林绒看来，能在战区和虫族对战的将军就是百分百的大好人，养起来总是没问题的，知道这些就够了。
　　但既然凌苍主动提起，他于是顺势也问出了其他自己关心的问题。
　　于是林绒认真点头应了记下，而后又打开一面光屏，追问道：“好的将军，感谢告知。那……你爱吃什么？”
　　“喜欢吃鱼吗？鸡肉可以吗？肉食类食物应该都吃吧……要吃蔬菜吗？食谱里有没有水果？”
　　“你平常变换为兽型时要梳毛吗？喜欢什么味道的毛发护理液呢？”
　　“需要帮您的兽型剪指甲吗？”
　　凌苍：“……”
　　将军一时沉默了。
　　人型洗澡后兽型也会保持清洁，剪指甲也完全可以用人型完成。
　　但他知道很多兽人的人类伴侣都把照顾兽型当作一种情趣，而且很喜欢。
　　凌苍的尾巴摆了摆。
　　他抿着唇，冷冷说道：“不要蔬菜水果。”
　　林绒哦了一声，暗自思索。
　　将军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就不再开口，好像其他什么都不想说一样。
　　但林绒思考片刻，觉得自己懂了！
　　特地说出来的是不要的。
　　那其他的肯定都是要了！
　　要吃肉！要给兽型梳毛！还要剪爪爪！
　　至于毛发护理液的味道……不要水果味！可以试试草木香！
　　林绒快速确定了思路，忍不住幸福笑起来。
　　好期待啊……！纯黑色的大豹子！
　　但他也没忘记进行自我介绍。
　　“我叫林绒，机甲设计师。”林绒按照凌苍的介绍格式说道，“精神力等级……应过是有B级吧？好多年没测过了，我们设计师不太需要测这些。”
　　他平常自己都很少自检精神域，更别说特意去医院测定了。
　　凌苍没有说话，垂着眼安静听。他的脸上不动声色，尾巴末端倒是随着青年说话的节奏愉悦地小幅度一下下摇摆着。
　　“这里是浮空城，机械帝国的第三星区，虽然不在边缘地带，但也挺偏远了。这边的警卫队大部分时候都在混日子。现在刮着大风暴，自动监测系统都停了，就算有人搜索也不可能准确找到你在这儿，你放心养伤。”
　　“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问题，我的虚拟管家很厉害的，你的身份认证肯定没问题！只要出门以后不要出耳朵和尾巴就行。”
　　“我报名参加了浮空城机甲联赛，当你身体好一点要来当我的机甲哦。拿了名次晋级，我们到首都星去参加庆典赛。”
　　“不用太多力气的，我设计机甲很厉害！”
　　拥有一架好机甲，就好像在战斗中掌握了一条通向胜利的捷径。
　　凌苍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兽人星域也一直在寻找培养机甲设计师的方法。
　　他们兽人的精神力很强，身体素质也高于人类，只是科技发展水平一直低于人类联邦和机械帝国。
　　兽人星域还未和机械帝国断交时，每年都派机甲设计师来机械帝国学习。
　　“哦对！你的机甲我也收起来了，我看看能不能修，修好了就还你给你。”
　　凌苍一直垂着眼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林绒第一次养猫，有些拿不准猫在想什么。
　　听说猫科兽人摇尾巴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觉得舒适，一种是心情烦躁，林绒没有经验，搞不清凌苍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也许是第二种吧？猫应过很想快点回兽人星域吧？
　　林绒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想养猫，但并不希望强迫猫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等首都星庆典赛结束，就放你回家！”林绒于是忍痛补充，“别看浮空城好像离机械帝国边缘近，但许多远航星队反而是从首都星附近的卫星出发的，那边有更成熟的空间跳跃点。”
　　“到时候我们在首都星找个靠谱的远航队，再编一个资源探索的理由，你就能搭星舰送到最靠近兽人星域的星区……”
　　凌苍：“……”
　　将军尾巴尖的摆动停止了。
　　“林绒。”凌苍抬头看他。
　　林绒眨了下眼，停下叙述，应了一声。
　　大概是毛茸茸滤镜，他觉得大猫猫念自己的名字都比别人念起来好听！
　　猫的眼睛是鎏金色的，这么直直看过来时，好看得让林绒差点屏住呼吸。
　　然而紧接着，他又觉得有点不对。
　　凌苍还是刚刚那样的表情，但林绒觉得大猫猫好像更不高兴了。
　　“怎么了？”林绒犹疑询问，“是想快点回兽人星域吗？”
　　“啊……是不是战区走不开？”
　　凌苍一时没有说话。
　　刚杀了虫皇，他在机甲坠毁前已经感知到虫族落荒而逃，已经向虫星深处撤退。战区没有紧急情况，又有自己的一套运行体系，他这时候倒没什么走不开。
　　或者说，就算他现在兽人星域，也会被要求离开战区修养精神域。
　　这时候在机械帝国还是在兽人星域并没有太大影响。
　　只是他和林绒的结婚契约签订得太快，还没有来得及商议两人未来共同生活的归属地。
　　凌苍以为这是他们的下一个议题。
　　就算他明白林绒不知道契约的意义，只以为是什么饲养协议……但他仍旧以为这是一个议题。
　　凌苍刚刚已经快速思索过自己的未来规划。
　　按照现在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的关系，林绒留在机械帝国，他修养一段时间后回到兽人星域，两人是要分居几年。
　　但战区情况稳定时，他每年都可以休假一个月来机械帝国和林绒同居。
　　如果能彻底击退虫族，他还可提前退役，彻底搬来机械帝国。
　　如果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的关系能够修复，林绒也可以来兽人星域探访。
　　但……没想到林绒其实已经做了安排。
　　……原来是过一段时间就想弃养啊。
　　将军神色冷漠，握着林绒的手腕，拉开青年覆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掌，再次闭上眼。
　　一副不想再讲话的模样。
　　林绒这下清楚地知道毛茸茸是很不开心了。
　　林绒有些愧疚。
　　“抱歉啊大猫猫。从浮空城联赛到庆典赛，只要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就让你回去！”
　　凌苍：“……”
　　竟然还只要三个月。
　　弃养得也太快了！
　　凌苍一言不发。
　　更生气了。
　　林绒看着不说话的帅气大猫沉思。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养真的猫猫。
　　他记得老姐说猫科都很傲娇，喜怒无常，猫科要顺毛哄。
　　但是如果哄不好……就让他自己静静。
　　不是什么大事！
　　林绒回忆片刻后，豁然开朗。
　　反正也不可能现在放大猫猫走，那就让凌苍生气一会儿。
　　自己气一会儿就会好了！
　　他于是站直身体，决定给大猫猫一些私人空间！
　　凌苍：“……”
　　将军周围的气压一降再降，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林绒的方向，听见青年走了，干脆放弃控制自己的动作。
　　他不开心为，尾巴更不开心。猫长长的尾巴狠狠一甩。
　　然而林绒走出一步后又忽然站住，想到什么后回头，正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咦。
　　林绒想道。
　　尾巴甩得更厉害了！比刚刚更更更不开心了？
　　这个样子……怎么好像是因为自己没有哄猫的缘故！
　　凌苍：“……”
　　将军听见脚步声停顿，侧头看了一眼，正和林绒对上视线。
　　大猫猫神色冷淡自然，无事发生一样停了动作。他的尾巴立即安静下来，垂在沙发边，好像刚刚根本没有动过。
　　林绒深深吸了一口气。
　　……假装冷静。
　　这么可爱的吗！
　　他内心嚎叫，努力学着凌苍的样子不动神色，而后重新靠近沙发，伸手贴了下将军的额头。
　　“……好烫。看来是发烧了。”林绒说道，“我就是觉得猫脸有些红。”
　　一会儿得让医疗机器人上个退烧药。
　　他一边说着，手掌又向后移动，顺势撸了一把耳尖圆圆的豹子耳朵。
　　凌苍：“……”
　　凌苍的耳朵大幅度一抖。
　　将军神色漠然，皱着眉看他。


第7章 警卫队
　　凌苍的视线冰冷至极，本来该是警告意味十足的。
　　但他现在脸色苍白，只脸颊泛起一点不知道是气出来还是烧出来的潮红。
　　人病恹恹躺着，实在没什么气势。
　　反而是耳朵被压扁又弹起以后还抖了两下的模样，让林绒还想再碰一碰。
　　不过青年忍住了。
　　林绒知道可持续撸猫的道理！
　　至少不能在猫已经不高兴的时候一个劲地强撸！
　　“医疗机器人一会儿就充满电就回来。”林绒一派镇静自若地收回手，无事发生一样叮嘱凌苍，“你难受就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做来给你吃的。”
　　“我之前买的营养液都是水果味的……也不知道兽人能不能喝。”
　　林绒记得姐姐提过，她养大狗狗时从来不用机械帝国的通用营养液，都是喝兽人专用款的。
　　但是机械帝国已经和兽人星域敌对十年，市场上早就没有什么兽人专用款的营养液了。
　　所幸林绒前天刚买一些肉类，本来是留着囤起来打牙祭的，现在干脆让虚拟管家翻出以前姐姐存的毛茸茸菜谱。菜谱是按照姐姐的喜好建的，除了大狗狗爱吃的以外都是些软萌小猫咪的猫饭的做法。
　　林绒觉得没大问题，干脆先按照小猫咪菜谱做了。
　　厨房里慢慢飘起一股肉食的香气。
　　沙发上神色恹恹的猫跟着动了动耳朵。
　　“主人的毛茸茸应该喜欢。”通过医疗机器人摄像头观察着大猫动静的虚拟管家通过林绒的通讯手环和他交流。
　　林绒胜券在握：“大猫小猫都是猫！”
　　“是啊是啊。”管家十分同意，“咦，主人的毛茸茸起来了。是因为主人的饭煮得太香吗？！”
　　虚拟管家无法用机械语音表明心中的惊奇，干脆在光屏上打下一串叹号。
　　不怪它这么惊奇，实在是凌苍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很差。按照医疗机器人的反馈，如果是在医院，凌苍绝对是属于该被留在重症监护室看护的病人。
　　“凌苍？”林绒赶紧端着盘子回头。
　　凌苍喘息急促，一手撑着沙发椅背站着，确实十分勉强。
　　他的尾巴微微向上抬起，目光看着窗外，哑声道：“有人要来。”
　　“二十分钟航程以外。”
　　他闻到了。
　　林绒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凌苍高挺的鼻梁上。
　　“我去清理坠毁机甲的痕迹。”凌苍皱着眉说道。
　　风暴一直未停，周围一直没有其他的气味，所以他并未着急。但既然有人要来，那就要确保万无一失，别把林绒扯进来。
　　“放心，昨天晚上我回去清理过的。”林绒暂时放下猫饭，按着凌苍的肩膀把猫按回沙发上，“机甲都收进空间钮了，外面又风大沙尘大，就算还剩下什么，也肯定都被金属沙埋上了。”
　　“每次刮完风暴，荒原的地形都会变，绝对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凌苍仍旧皱着眉。
　　“哦对，你的身份手环。”林绒想起刚刚忘记交还给他的物品，“还有这个，新买的机械帝国的通用身份手环，里面已经录入了管家做好的身份。警卫队要来调查也不会强行进门，不过以防万一，我想想……”
　　凌苍戴上林绒递给他的机械帝国身份手环，伸手摸了下自己头顶的豹子耳朵，而后轻轻向下一按。
　　黑色的豹耳在他手掌下，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正想着怎么把凌苍的耳朵尾巴藏一藏的林绒：“……”
　　林绒：“……！！”
　　大猫猫！没有猫猫耳朵了！
　　背后的长长尾巴也跟着一起消失！
　　将军被林绒按着靠坐在沙发上，身上不再有一点毛茸茸特征，就和一个最普通的人类一样。
　　也不能说是普通的人类。
　　因为他的相貌确实有些不普通的英俊。
　　林绒看着凌苍，目光震惊无比。
　　将军深深看了他片刻，并不意外地从林绒漂亮的异色眼瞳深处读出了失望和遗憾的意味。
　　将军唇角又压了压，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不再分心，只关注外面的动静。
　　林绒这次没有注意到，只在想着自己的厌人症……好像都被凌苍帅得减轻了一点。
　　没有了毛茸茸耳朵尾巴的缓冲，他竟然也没觉得凌苍这个样子不顺眼，反而发觉将军深邃的五官变得更具有冲击力……他纯金色的眼瞳中泛着一点漠然冷光，看过来的时候直白不加掩饰。两人离得近，林绒看见凌苍的眼瞳里只有自己的倒映。
　　……不知道为什么还挺满意的。
　　“……怎么做到的？”林绒回过神，立即询问。
　　他从不知道兽人能够隐藏毛茸茸特征！应该说，在机械帝国的认知里，兽人族无论如何，都会保留一些兽型特征。按资料上的说法，只留下耳朵尾巴已经是最佳状态了！
　　“以前为了执行任务经过特殊训练。”凌苍简短回答。
　　他靠在沙发上望着看着窗外，全神贯注戒备着突发情况。
　　林绒在浮空城这一年充分见识到这里的警卫队有多么摸鱼。他没凌苍那么紧张，干脆端了猫饭来喂猫。
　　“放轻松。”林绒说道，“先来吃一口？”
　　将军猝不及防，唇边被抵了勺子，肉香味进入鼻腔，他下意识就伸出舌头一卷。
　　林绒眼睛一亮。
　　嘿嘿！
　　好耶！虽然是人类的形状！但还是可爱大猫！
　　凌苍：“……”
　　凌苍抽空扫了他一眼，但随即又看向窗外
　　“警卫队来了。”林绒凑在凌苍身边，也向外看。
　　风暴比之前小了许多，但还没有完全停止。天空阴沉沉的，林绒很难透过窗户看清外面的景象，但能听见了飞行器靠近的轰鸣。
　　来的警卫队人数居然不少。
　　他们分散开在荒野上巡查了半晌，而后大部分飞行器都向更远处行去，有一架停在林绒的公寓前，没进门，简单询问了林绒昨晚是否看到异向，得到否定回答后，仍旧向林绒出示了一张通缉令。
　　林绒：“……”
　　那张通缉令上写着一串林绒根本不认识的兽人语组成的名字，但照片上连个脸都没有，只有黑乎乎一团的剪影，唯一的特征标志是剪影上画了豹子耳朵。
　　猫耳朵倒是画得很仔细，边缘的毛毛都精雕细琢地表示了出来，让林绒怀疑对方和他一样是个毛茸控。
　　但……这样的一张通缉令……谁能认得出来？！


第8章 机甲设计店铺
　　“这名敌国罪犯很危险。”警卫郑重其事地向林绒介绍了，“黑豹兽型的兽人攻击力很强，他的精神力又很高，以前在边境交战时一个人驾驶机甲击退了我们上百人的舰队，这次进入帝国边境以后又甩脱了一个小队的追捕，穷凶恶极！看到他的踪迹一定要及时反馈！”
　　林绒眨了下眼，认真询问道：“他杀过人吗？”
　　警卫队员含糊了一瞬。
　　实际上，没有。
　　凌苍只在受到攻击后击落他们的机甲，但从不动手杀人。
　　在机械帝国战区……凌苍的声誉甚至还很好。
　　因为他剿杀虫族，又不轻易机械帝国动手。警卫队员甚至隐隐听说传闻，凌苍这次出现在机械帝国境内时机甲受损严重，是边境警卫有人在追捕的过程中故意放水，才让凌苍逃脱。
　　他回答得含糊，林绒立即就懂了。
　　肯定是没有真下过狠手。
　　机械帝国、兽人星域、和自由人类联邦都受到虫族威胁。最近几百年来，虫族星域的活动剧烈，几次向外扩张，三个星域都遭到过虫族的袭击和入侵。
　　自由人类联邦不愿意和其他星域结盟，但百年前，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签订了联合对抗协议，共同建立战区防线，保护各自星域不受虫族袭击。
　　只是十年前现任皇帝登基后，帝国与兽人星域撕毁了盟友协议，且不再重视战区，外围星域一度被虫族腐蚀严重。
　　兽人星域担心扩张的虫族会形成虫潮冲击自己的星域，虽然十分不满，但也只能重新编队。两个星域表面上没什么来往，但其实在接壤的战区部分，兽人星域一直在暗中帮助机械帝国进行战区巡查。
　　在抵抗虫族方面，兽人星域帮过机械帝国很多次。
　　林绒小时候就是在机械帝国外围星域生活的。
　　那里比浮空城还要偏远一些，常常遭到虫族袭击，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照顾他的大姐姐说是从他父母的尸体下将他抱出来的。
　　林绒一直跟着孤儿院院长东躲西藏。直到他七岁时，因为精神力测定等级极为出众被送往首都星的姐姐回到孤儿院给他办了领养手续，将他接到了首都星生活。
　　那段时间，机械帝国还并未和兽人星域对立，兽人星域的战队有时会越过帝国边境执行任务。被姐姐接走前，林绒有差点就要被虫族吃掉，还是追击虫族的兽人战队及时赶到，把林绒救了下来。
　　那支小队雷厉风行，击杀虫族后就不再深入，向外撤回，但有一名机甲师注意到血泊中的林绒，特意跳下机甲来查看他的情况，一路将他送去了医院。
　　林绒那时候年纪小，浑身是伤，意识模糊间都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只记得对方的手臂温暖有力，从机架上跳下走过来时被光勾勒出剪影，头顶上有一对猫猫耳朵，背后是长长的尾巴。
　　猫蹲下抱起他时，尾巴蹭过他的脸颊，毛茸茸，又暖暖的。
　　他记得对方的手指覆在自己受伤的眼睛上，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和血污。
　　“别哭。不要睡，不要闭眼。”猫的声线有些冷，说话的声音放低了些，好像变得温和，但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林绒被姐姐领养后还询问过姐姐，得知兽人战队的猫科兽人很多，他大概是找不到当时救自己的那只猫猫了。
　　“没关系。”姐姐十分随意地说道，“救幼崽理所当然，你才多大，别老想着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后来林绒理解了。
　　喜欢毛茸茸，救大猫猫，都是多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浮空城的警卫队十分懒散。他们没在周围发现什么可疑痕迹，于是随便问了两句就走了。
　　林绒领养的大猫猫重新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吃猫饭。
　　虽然凌苍的表情一派平静，但他重伤未愈，其实难受得厉害。吃完饭后又吃了退烧药，靠在沙发上，耳朵和尾巴也跟着弹了出来。
　　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清醒时会随着情绪摆动的长尾安静搭在沙发边缘。林绒把他毛茸茸的黑色尾巴捞在怀里玩，看猫蔫蔫的样子，看得怪心疼。
　　风暴渐渐停了。
　　林绒作为新晋养猫人，只想和猫贴贴。
　　他挨着猫坐着懒得动，虚拟管家十分嫌弃，用治疗机器人给他投递了几管水果味的营养液。
　　“谢啦——”林绒接了营养液，抬手时通讯手环恰巧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弹出通讯信号恢复的提示。
　　恢复通讯了！
　　林绒目光一亮，立即打开光屏，登入星网。
　　他赶紧查询了一遍自己的银行账户余额，而后又登上自己在星网上开设的定制机甲设计店铺，想看看过去这两天有没有开张。
　　他的存款本来就见底了，养猫还很贵。
　　治疗和吃饭就是很大一笔。
　　本来使用治疗仪就要消耗能源，想进一步清除猫精神域内的虫族精神力更是要很多能源，得花很多钱。
　　机械帝国的能源和自然食物都贵得要死。
　　林绒现在很希望自己的机甲设计店铺能有人光顾！
　　虽然自从进入机甲时协会黑名单后，林绒的店铺就没开张过，不过大风暴前他刚刚完成了一款高性能机甲的设计，说不定就有人买呢。
　　这是他本来打算当作机甲学院毕业设计的机甲，林绒钻研了许多年的。
　　特大风暴影响了浮空城附近的星域，但帝国的其他区域仍旧可以访问星网，在店铺下单或留言。林绒抱着一点万一有人能来询价的希望打开留言区。
　　可惜事与愿违。
　　“这个设计师怎么还在开店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改……”
　　“不小心点进来的朋友们要注意！这位设计师已经上了机甲师协会的黑名单，设计的机甲完全没有质量保障！他设计的机甲驾驶舱内发生了爆.炸，直接把驾驶员炸进了急救室，那个驾驶员原本有A级精神力的，但现在精神域全废了，大家别看他的公告胡说，一定要避雷啊！”


第9章 黑名单
　　机甲师黑名单林绒是大大方方挂在店铺公告上的。
　　他不喜欢遮遮掩掩，也不想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
　　当时他设计的机甲出了事故，但林绒相信自己的设计绝对没有问题，那架机甲也是经过数次安全测试的。
　　当时负责调查这起事故的调查队曾经查出有人对放在在设计系机甲仓库的机甲动了手脚，但找不到对方是谁。
　　林绒平常在学校习惯独来独往。虽然不怎么爱主动和人交朋友，但也不得罪人。这件事发生前唯一闹得不愉快的人就是自己的研究生导师。
　　他的机甲设计研究方向小众，和老师的理念不合，导致最初对他十分关照支持的导师和他吵了好几架，甚至警告他再孤注一掷下去就要将他开除实验组，建议他直接退学。
　　而后林绒就因为这起机甲事故被加入机甲协会黑名单，同时被机甲学院开除了。
　　林绒在店铺公告上同时详细阐明了当时情况，公开自己的机甲设计图，自证自己的机甲设计不会造成当时驾驶员面临的严重后果，表示当时的事故调查至今没有确切结论，法庭同样没有宣判自己要为驾驶员的遭遇全权负责。
　　否则他现在人早就在监狱里吃牢饭了。
　　但黑名单的力量还是强大的。
　　机械帝国的机甲师分为官方协会注册机甲师和民间自由机甲师，按理讲，黑名单只限制协会注册机甲师驾驶林绒设计的机甲。
　　但官方意味着权威，许多民间机甲师组织都会自发同步执行机甲时协会黑名单，剩下寥寥一些不那么在乎黑名单、只被林绒设计的机甲吸引来到客户……也会被店铺首页的评价留言劝退。
　　林绒店铺首页展示的是一款轻型手动单人机甲，机甲外壳线条光滑流畅，灵活性极高，性能出色，理论最高无驱动滞空时长高得吓人。
　　最重要的是，对驾驶员的精神力等级要求极低。
　　机械帝国的机甲几乎全部需要驾驶员拥有C级以上精神力，但林绒设计的这款机甲，只要精神力到达F级就能驾驶。
　　精神力等级F……在机械帝国甚至是精神力残疾的标准。但林绒却想让这样的人驾驶机甲。
　　林绒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件事上。
　　他想要能给那些精神力强度不高的人，还有因为精神域受伤而不得不放弃机甲的驾驶员们，提供一个登上机甲的机会。
　　而对于精神力等级在C级以上的普通机甲的初学者，这架机甲也会是比普通制式手动机甲更好的选择。
　　机械帝国现有的机甲都遵从一种规律，机甲性能高的，对驾驶员的精神域负担就更高，精神力等级要求就高。入门级是C级精神力要求，而后随着学习深入，逐渐提升到C+,B级，B+，A级，乃至S级以上。
　　这样的等级筛选不是机甲驾驶技巧和经验能够突破的，使许多机甲师含恨止步。
　　另一方面，就算是一名S级的天才，在最初时因为需要适应机甲带来的精神力负担，也得从入门机甲开始训练。在他们训练的前几年中，机甲频繁更换，而机甲的价格又十分高昂。
　　这使得一些喜爱机甲驾驶的人望而却步。
　　而林绒设计的这架轻型机甲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两个问题！
　　这样一架机甲设计……在机械帝国从未出现过。
　　因为他展示的机甲效果太过惊人，确实有几位机甲师在留言区询问。
　　这是他被黑名单后第一次有正经顾客前来留言，只不过都被及时“科普”自己黑历史的评论淹没了。
　　那三位机甲师在看到科普后，也纷纷发消息表示不再感兴趣。
　　“大家别被这张机甲设计图误导啊。”那位科普人士还很好心地发出更详细的预警，“现在这张图上的参数说是经过系统对虚拟样机评测得出的……但肯定不是真实值啊！有的地方花点钱就可以随便修改评测结果了！要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机甲数值！”
　　“这架机甲根本找不到人驾驶，虚拟样机的测试都没完成呢！更没有实物测试！大家别头脑发热去当小白鼠啊！”
　　林绒点开这位科普人士的资料看了看。
　　能评论，说明是在他这里购买过机甲设计的。
　　只不过林绒的店铺几年前在首都星也红火过，他没有一一记录过客户信息，分辨不出来对方是谁。
　　这人挡着他赚钱，林绒有些烦，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捏着的猫猫尾巴。
　　没有注意到尾巴的主人已经醒了。
　　凌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透过精神力链接，隐约感觉到伴侣有些烦躁生气。
　　持续不断地负面情绪传来，他的意识于是跟着清醒了一些，又感觉到林绒把自己的尾巴当解压玩具一样捏来捏去。
　　好像不用特意出声安慰伴侣。
　　将军干脆安静让他捏了一会尾巴。
　　林绒平常自己在家待惯了，光屏并没有开启隐私模式，大大的对话框打在半空，凌苍想不看都没有办法。
　　他凝神多看了一眼。
　　猫的目光停在机甲的性能数据上，耳朵立起，眼中闪过一道亮色。
　　很出色的机甲性能。
　　更重要的是，对精神力等级的要求下降了这么多……可以说是划时代一样的突破！
　　凌苍意识到自己的伴侣比自己之前所想象得还要出色得多。
　　紧接着，他将目光从机甲数值上移开，看向留言区，暗暗记下那个找茬的人的网络名字。
　　林绒已经开始手动一个一个删除找茬那个人重复发出的刷屏评论。
　　他把尾巴压在手臂下面，腾出双手，劈里啪啦打字意图和人隔空吵架。
　　说别的也就算了，他的机甲数值怎么可能是瞎编篡改过的！
　　凌苍看了他一会儿，打开林绒发给自己的那只通讯手环，不太熟练地登上机械帝国的星网。
　　先关注了林绒的店铺，而后重新仔细浏览了一遍机甲的数值，最后搜索浮空城机甲联赛，看了一眼比赛开始日期。
　　第一场比赛就在一星期后。
　　设计师当然用作品说话。
　　这么性能出色的机甲……
　　有人质疑，就证明给对方看！
　　他的伴侣以前是没有机甲师。
　　现在不是有了。
　　“要用这架机甲参赛吗？”凌苍于是开口。
　　林绒暂停输出，转头看猫，“对。”
　　他把光屏推到凌苍面前，让猫仔细看机甲的参数，“可以吗？”
　　林绒想了想，又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也有别的机甲设计。”
　　“当然喜欢。”凌苍说道。
　　趁着林绒抬起手臂的功夫，他的尾巴轻轻一动，从青年手掌里把自己毛毛凌乱的尾巴拯救出来。
　　林绒看着凌苍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心虚，又伸长手把他的尾巴捉过来，帮他顺了顺毛。
　　痒痒的。
　　凌苍不自觉偏了下头。
　　林绒一边给猫顺毛，一边说起正事：“这架机甲是轻型机甲，虽然对精神域负担轻，但其实不太适合你。”
　　“我其实也在设计降低精神力负担的重型机甲！”林绒谈起机甲设计就显得十分兴奋，“我在这上面卡了好久！不过这两天正好有了灵感！正在虚拟环境里实验！我有预感这两天肯定就能实验成功！”
　　“虽然效果没有轻型机甲这么完美，也就算个中间实验产物，但是应该更适合你的习惯！”
　　看猫坠毁的那架机甲，林绒就能知道对方的作战偏好。
　　大猫猫驾驶的肯定是那种又快又厉害的重火力杀手。
　　“那用以后使用你新设计的重型机甲。”凌苍看着林绒，“第一次比赛，从现在这一架开始。”
　　只有机甲得到展示，得到认可，才会被机甲师选定购买。
　　他当然要帮林绒解决麻烦。
　　还要让诋毁林绒的人闭嘴！
　　“这架机甲的性能太出色了。”
　　这么厉害的机甲，还是伴侣亲手设计的，猫手痒痒。
　　凌苍见猎心喜，撑着身体坐起身，现在就想去虚拟系统试试这架机甲的性能。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义为伴侣的林绒哎了一声，抵着凌苍的胸膛，把大猫猫按回去躺下。
　　“先养伤……”他嘀咕了一句，意外又开心地询问道，“你真的很喜欢这架机甲？”
　　“这架机甲是很好啦，但它其实是手动机甲。机械帝国现在已经流行精神力接口机甲了，一部分军部的制式机甲都换成精神力接口机甲了。”
　　凌苍的耳朵动了动，看向林绒，读出他情绪中对自己机甲设计方向的一点犹疑。
　　“我喜欢你设计的这一架。”凌苍点头，笃定说道，“非常喜欢。”
　　*
　　机械帝国首都星机甲学院设计系，同样有人正盯着林绒的机甲设计图。
　　设计系实验室内没有开灯，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机甲模拟器运转散发出的蓝色灯光。
　　模拟器旁边的座位上，一名银发青年看着光屏上林绒的机甲设计图，焦虑得直咬手指甲。
　　“……怎么会。”他之前给林绒的店铺留了不少恶意留言。他看着林绒的机甲设计图时，目光憎恶，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羡慕，“是手动机甲，数值好又怎么样……精神力机甲才是前沿！手动机甲总有一天要被彻底淘汰的！……而且林绒不是去了边缘星区！根本没有设计系的实验室条件，谁知道这架机甲的数值测定得准不准确……”
　　“兰戈。”就在他自言自语时，兰戈手腕上的通讯器亮了亮，弹出一面通讯光屏。
　　“你怎么突然关注起浮空城机甲联赛来了……”打来通讯的是他的师兄奥斯尔。对方刚刚收到了一大串兰戈关于林绒参加机甲赛的抱怨，干脆打语音来询问情况，“咱们不是在首都星赛区吗？”
　　“师兄，我只是好奇看了看。”兰戈调整表情，露出一副愤懑模样，“没想到看到了林绒的名字！导师和咱们整个实验室都因为他受了不少牵连非议，最近半年那些风言风语才少一点……没想到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都不好好反省，还要在联赛上抛头露面！”
　　“那件事警卫队不也查出来有人又动了手脚。”奥斯尔抓了抓头发，“也不一定是林绒的错……不过他应该不好找到机甲师吧？”
　　林绒曾经是他们导师的得意门生，平常和他们的交流并不算多。
　　林绒比他们的年纪都小，但从进入实验室就独来独往。奥斯尔自己刚进实验室的前几年就是师兄师姐的小尾巴，看老师的设计稿看不懂，一边向师兄师姐询问学习一边跟着到处打打下手。
　　林绒却很早就有自己的想法，和老师讨论的有来有回。他只要来了学校，大部分时候就泡在实验室里捣弄机甲，有一次奥斯尔仪器基础设置出了错，怎么进行机甲实验数据都不对，还是林绒来用仪器时帮他调试好的。
　　自从林绒来了以后，本来在实验室被冠以天才称号的兰戈都显逊色了许多。
　　兰戈当然有所察觉，嫉妒得厉害。但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不如林绒啊。
　　多明显的一件事。
　　但奥斯尔是不会把这句话和兰戈说的。
　　他能力实在一般，刚进实验室的时候抱师兄师姐的大腿，现在自己混成师兄了还要返回来抱师弟大腿。为了毕业，他正给这位虽然比林绒逊色些，但也很厉害的师弟打工呢。
　　奥斯尔一边安抚师弟兰戈一边打开浮空城的参赛名单看了一眼，“你看，他的匹配机甲师不是空着的，这样怎么参赛……咦？”
　　就在他说法的功夫，那张名单后面的空白忽然被一个名字填充了。
　　“凌苍？自由机甲师啊？”奥斯尔十分好奇，“没有任何大赛参赛记录，看这张证件照……挺帅啊？眼神倒是挺吓人，不过脸色病怏怏的……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这不靠谱吧？！”
　　兰戈：“……”
　　他本来觉得林绒肯定找不到匹配的机甲师，虽然嫉妒他设计出的新机甲，但也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叫奥斯尔一起来骂一骂林绒，转换一下心情的。
　　……但没想到林绒还真找到机甲师了？！
　　再烂的机甲师也是机甲师啊！
　　只要林绒的机甲上场，就是给了他翻盘的机会……
　　兰戈暗自咬牙。
　　不行，哪怕林绒通过联赛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回到首都星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他都要把这个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他受够了那些明里暗里将他和林绒比较的目光，也受够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光环被林绒抢走。就连导师也是！出事之前原本竟然打算把私人实验室名额分给林绒而不是自己。
　　就研究个落后的手动机甲，要什么私人实验室？！
　　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想到林绒还有可能回到首都行，兰戈就坐不住了。他把奥斯尔扔在一边，犹豫片刻后，从通讯录中找出一串号码，打出通讯。
　　“怎么，改变主意了吗？”对面接起的很快。
　　“要来求我办事？”
　　这个人的声音十分好听，兰戈却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
　　他下意识地想要遵从本能否认，想到林绒，又有一口气堵在喉咙，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兰戈停顿了片刻，咬了咬牙。
　　“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您帮忙。”


第10章 入场
　　林绒的机甲设计铺没有成功销售出机甲，但浮空城机甲联赛开赛已近在咫尺。
　　凌苍虽然以本名报名参赛，但将兽人星域的语义翻译为机械帝国语言后，就算有军部的人听说过他，也没有人会将他和兽人星域的凌苍联系在一起。
　　林绒详细询问凌苍之后，发现他在机械帝国内居然还挺安全。
　　凌苍是兽人星域战区的总指挥官，和机械帝国军部的许多人都有交流，但大部分都是在战斗中，共同配合抵御虫族。
　　除此以外的琐碎事物，凌苍都交给自己的副官应对，因而机械帝国军部的人对凌苍的机甲很熟悉，对他本人长什么样子……完全不知道。
　　否则通缉令上也不会是个黑色剪影了。
　　林绒不让还在养伤的大猫猫出门，自己拿了他的授权，以被委托人的身份，用虚拟管家给凌苍生成的身份去报名处报名。
　　留凌苍一只猫躺在林绒的床上。
　　林绒卧室的窗户是风暴停息后虚拟管家操作家务机器人修好的，整个卧室都已经收拾干净。昨天晚上，两个人是挤在这一张床上睡的。
　　虽然凌苍不介意继续睡沙发，但大概是因为养猫人都喜欢猫猫在自己身边睡觉的感觉，他的伴侣盛情邀请他睡一张床。
　　将军当然答应了。
　　他一开始并没有睡着，因为不适应和别人躺得那么近。
　　也因为他的伴侣睡着很粘猫，整个人蹭过来，动手动脚把他当抱枕抱住，还拉了他的尾巴过去，当一窄条被子一样搭在身上。
　　林绒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十分鲜明。
　　设计师又显然不会像机甲师一样天天训练，因此青年身上的肌肉也是薄薄一层，睡觉时彻底放松，人贴上来，很柔软。
　　凌苍适应了好一会儿自己伴侣的体温，才渐渐睡着了。
　　倒是早上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睡姿这么差的林绒醒来以后吓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退开，蹑手蹑脚把大猫猫的尾巴拿开，当然没忘又偷偷摸了两下，而后就假装无事发生，起床出门报名。
　　没注意到他刚刚一离开，凌苍就睁开了眼。
　　大猫很警觉，林绒醒来时呼吸频率变化，凌苍就已经醒了。
　　他没有当场揭穿林绒，只是在林绒走后舒展身体，完全霸占了床铺，尾巴横着，侧着头，鼻尖都是伴侣昨晚留下的味道。
　　猫还是一副冷淡神情，但动作又懒洋洋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过了没一会儿，他却又撑开眼帘，重新振作精神，撑着身体坐起来。
　　“滴——”医疗机器人发出不赞同的提示音。
　　机器人上端的治疗探头伸出，正在进行今日的治疗。治疗探头下方的隐蔽摄像头悄悄移动了一下，捕捉着凌苍的动作。
　　凌苍看了它一眼，目光准确在医疗机器人上方的摄像头上停滞了一瞬，又移开。
　　虚拟管家：“……”
　　智能程序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是心虚的，但管家还是觉得自己的运算代码都被看得停顿了一下。
　　好像被那双金色的眼瞳抓住了痕迹一样。
　　凌苍打开林绒临走前交还给他的、刚维修好的兽人星域通讯手环，不再关注医疗机器人的行动。
　　机器人里搭载的是自己伴侣的虚拟管家，他可以接受对方通过摄像头看他。
　　凌苍打开兽人星域的通讯手环。
　　他的兽人星域身份手环上亮起一格通讯信号，紧接着，在他向外播出通讯前，手环的通讯提示已经疯狂响了起来。
　　凌苍点击接通。
　　光屏亮起，出现副官的脸。
　　“将军！”塞瓦神情激动，注意到通讯被接起时下意识瞪大了眼，惊喜叫道，“您果然还活着！”
　　他接触到凌苍一如既往平静的目光，微微稳了下激动的心神，仔细看清楚凌苍现在脸色苍白的样子，语音又一顿。
　　“您受伤了。”塞瓦紧张道，“伤得很重吗？精神域没出什么大问题吧？”
　　他们兽人星域的医疗技术不好，在和机械帝国断交后没有地方进口最新性能的治疗仪。科学院的兽人们每天加班加点的工作，努力寻找着进展，只是暂时还没有攻克难关。
　　凌苍的精神域如果受了重伤，或者被虫族精神力污染……几乎就无法治好了！
　　兽人星域仅有的几例精神力治愈案例，都是因为与伴侣的精神力交融度高达百分之一百，在伴侣的帮助下治愈。
　　除了这几例堪称奇迹的案例意外，兽人们在精神域受伤后都持续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寿命大幅度减少。
　　凌苍知道塞瓦在紧张什么。
　　“精神域塌陷一半。”他平静说道，“虫皇的精神力入侵暂时难以清除。”
　　塞瓦：“……”
　　塞瓦倒吸了一口冷气。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更糟糕的是，这可是虫皇！
　　谁知道虫皇精神力的影响会不会比其他虫族更大！
　　“您……”他心里发紧，“……您现在觉得怎么样？精神域塌陷停止了吗！您现在在哪里！得到治疗了吗？！”
　　凌苍应了一声，十分冷静。
　　他在与虫皇对战时就预计到了会发生什么。
　　精神力强度下降，他当然不会高兴，但也不会让他一直抑郁担忧。
　　现在的情况其实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战区的情况怎么样？”
　　“不确定虫皇彻底死亡，但暂时检测不到活性虫皇精神力了。”
　　“虫族活动减弱，之前跟着虫皇意图入侵的队伍大多撤回虫族星域内了，最近应该能好好安静一段时间。”
　　凌苍点了下头：“好。”
　　他精神域中的虫皇精神力污染同样不是活性能量。
　　现在战区和他预想的一样平静，凌苍彻底放了心。
　　“我最近不会回来。”他于是说道，“不用派人找。请病假。”
　　“您休假当然没问题。”副官立即说道，“您不方便的话我会向总司令报备的……”
　　他忧心忡忡道：“但您现在到底在哪儿？安全吗？有条件治疗吗？您发个坐标过来，军部想办法派人去接您啊！怎么能不用找！您是又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凌苍抬了下头，隐隐闻到熟悉的气息靠近。
　　“在机械帝国。”他平淡说道。
　　“以后说，我的伴侣快要回来了。”
　　他要去陪自己的伴侣了。
　　副官：“……”
　　“休假。”凌苍再次重复，“有急事发信息。”
　　他说着关闭了通讯，留下副官塞瓦独自风中凌乱。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和冷面上司询问对方婚姻情况准备循序渐进旁敲侧击的副官突然被秀了一把恩爱，彻底茫然了。
　　他手里还攥着一份报告。
　　是耳廓狐拜托民政局的同事提取了凌苍伴侣的精神力波纹信息做出的初步检验报告。
　　报告封面上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提示惊叹号。
　　“经波纹分析，具有3S级精神力潜力……我还没来得及问将军在哪里找到的伴侣，又是怎么找到的伴侣……”
　　“要不然……让将军多读一些爱情指导书籍，尝试博取伴侣欢心，好进行精神力交融呢？……”
　　副官忧心忡忡地盘算着，“但将军那种话少高冷又不会卖萌的猫……怎么才能博取伴侣欢心啊！”
　　*
　　林绒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完全没想到自己被其他毛茸茸惦记了。
　　林绒最近有点忙。
　　忙着根据凌苍的精神力波纹微调机甲，忙着按照食谱一个个探索做猫饭，还忙着阻止完成第一疗程治疗的猫以复健为名进行精神力体力超强度训练。
　　林绒为此特地买了精神力监测颈环。
　　一旦颈环报警，林绒就会收到提示，而后冲入他公寓里原本小小一角健身房，摘了凌苍连在自己兽人星域手环上的交互头盔，把他从虚拟训练平台上拉下来。
　　“兽人的体质和人类不同。”大猫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医疗机器人给出的指标绝对没问题！能有多不同……是能忍痛吧！你们兽人星域的复健方法太暴力了……脸色还这么差呢，你这么用精神力不会头疼吗？！”
　　林绒坚持以自己的理念科学养猫。
　　于是浮空城机甲联赛开赛当天，两人来到浮空城最大的机甲竞技场馆时，凌苍脖颈上仍旧戴着那道颈环。
　　黑色的皮质颈环被投射到他的虚拟形象中，颈环皮质柔软，紧贴着他的皮肤，前方坠着装饰性的银色链条，最前端是一个铃铛挂坠。
　　铃铛是单纯的装饰品，不用精神力激发就不会响，因此并不会很吵。但凌苍最初仍旧很不习惯自己身上有这种东西，总是伸手去碰。他原本想把铃铛摘掉，但随后意识到林绒似乎很喜欢。
　　因为青年也会伸手去碰。
　　碰了他颈环上的铃铛就笑起来，有时会从指尖露出一些精神力故意去碰，让铃铛叮叮两声，然后抬眼看他。
　　目光狡黠又亲昵。
　　于是凌苍现在已经学会和铃铛共处。
　　场馆里的人很多，飞行器停放坪上满满当当。林绒在选手专用停放场地内找到了位置，带着凌苍向场馆内走。
　　“精神域不舒服不要逞强，第一轮都是积分制不是淘汰制，难受了就直接退出。”
　　因为制造机甲费时费力，前两轮比赛中虽然参赛者要到场馆参赛，但使用的也是场馆内的虚拟对战系统，只要切断头盔连接就能退出，像是玩一场大型的虚拟游戏。
　　林绒一边嘱咐，一边总忍不住转头看他。
　　对林绒来说，猫猫不像猫猫的感觉每一次看都很新奇。
　　凌苍已经把耳朵和尾巴都收收起来了。
　　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身姿挺拔，混在人群里时……因为英俊的外貌和身上那股掩不住的冷淡气质，还是很鹤立鸡群。
　　林绒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很特别。
　　他的五官精致漂亮，一双异色瞳孔被灯光映照得分明。林绒看着猫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哪怕猫暂时没了耳朵尾巴也觉得可爱，走入选手通道时浮空的摄像头扫过来，最初捕捉到的也是这样的画面。
　　青年唇角翘着，笑意只有浅浅一点，但好像落在春日花间的微光一样明媚。
　　摄像头一时没舍得从他面前移开。
　　圆形摄像头打了个转，绕到林绒正面，向前又凑近了一点。
　　林绒原本在看猫，并没有注意到摄像头的动作，余光中捕捉到飞快向自己靠近的银灰色时，下意识偏头迎向对方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珠中隐约亮起一道红线。
　　“滋——”
　　星网直播画面中快速闪了两下，忽然亮起一片雪花。
　　林绒随即意识到不对，连忙眨了下眼，放松精神。
　　精神力收束，他眼中的光芒隐灭，直播也恢复了正常。
　　“……哎，直播怎么偏偏在刚才卡掉，影响我舔屏……啊不是，欣赏这位选手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直播还能卡，该说不愧是偏远地区浮空城吗？”
　　“就是啊，外面既没有刮风暴也没有虫族袭击也没有机械怪物攻城的，怎么会信号不好。”
　　“设备太旧了吧！浮空城这些直播设备好多年没换了！”
　　“打个选手资料上来啊！这一对……啊不是，这一组选手，真的是颜值巅峰……他们是谁啊？！”


第11章 开赛 他捡到养起来的猫，
　　林绒将目光从摄像头上收了回来。
　　他没有和观众互动的兴趣，甚至想到有好多人透过摄像头看自己就有点浑身发毛。
　　厌人症的副作用。
　　林绒抿着唇转回头，正对上凌苍的目光。
　　将军的眼瞳在灯光下像鎏金宝石，十分好看。
　　而后他伸手将林绒向自己身边一带，迈步时侧了下身，十分自然一般，用身体挡开了追着林绒拍个不停的摄像头。
　　他注意到了林绒刚刚一瞬间的精神力波动。
　　他的精神域中已经建立了和林绒的链接，虽然链接还很微弱，但凌苍能感觉道林绒的精神力色彩大多是明亮柔和的。
　　只是刚才，青年的精神力波动极为剧烈，和平常在家里逗自己玩时截然不同，带着沉重压抑的气息，好像晴空突然凝出浓厚雷云。
　　那一瞬间，凌苍意识到林绒的精神力等级应该很高。
　　但大猫的主要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而是林绒不喜欢那一只追着他拍摄的摄像头。
　　圆滚滚的摄像头被将军隔开时甚至没来得及调整方向，结结实实撞到了凌苍的肩膀上，被撞得向后滚了两圈，显显在空中停住了。
　　跟着摄像头视角翻滚了两圈的观众们：“……”
　　林绒也有些诧异。
　　他腰被凌苍环着，和对方贴得很紧，清晰感觉到凌苍衣物下绷紧的肌肉，和他身上果香沐浴液的味道。
　　那当然是林绒的沐浴液的味道。
　　林绒平常并不觉得自己衣物上留了什么气味，但贴得凌苍近了，鼻尖几乎就要抵着凌苍的脖颈，倒是把这股味道闻得很清晰。
　　林绒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
　　猫，香喷喷的，身上都是自己常用的味道。
　　开心！
　　猫还来帮自己挡摄像头。
　　更开心！
　　凌苍：“……”
　　青年的呼吸拂在皮肤上，痒痒的。
　　他的猫耳朵险些弹出来。
　　将军下意识伸手捏了下林绒的后颈，用了点力。
　　是大猫对待调皮捣乱的年轻小猫们的常用手法。
　　林绒被他捏得打了个激灵，但人类是不会被这个动作定住的。
　　“你手好凉。”他把凌苍的手臂扒拉下来，又吸了猫两口，趁着大猫炸毛前退开些许，笑着扬头看他，顺势把凌苍的手揣进自己衣服兜里。
　　“捂一捂。”青年一边说着，又示意凌苍低头，而后凑近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大猫猫，手能变爪爪吗？”
　　凌苍：“……”
　　观众们：“……”
　　观众们当然没听见林绒在问什么。他的动作很隐蔽，选的角度也绝佳，连唇形都没人能看得到。
　　……就是这个模样看起来，有点像扬头找男朋友要吻。
　　观众们：“……”
　　“怎……怎么回事啊！这两个人是一对吗？怎么还有颈环play的啊！斯哈斯哈！”
　　“有可能，有的机甲师和设计师磨合久了就会产生感情……”
　　“当众撒狗粮过分了啊！不过看帅哥谈恋爱真香……！”
　　“是啊是啊！那个冷着脸的帅哥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但是还戴着装饰颈环！啧啧啧……”
　　“这两个人怎么一点来参加比赛的紧迫感都没有啊，像是来打酱油的，太不认真了吧！”
　　“舔颜的抓紧时间舔两下吧，第一轮不少都是来凑数打酱油的，积分赛也积不了几分，到下一轮估计就见不到了。”
　　“楼上说得很对，这两个选手的面板资料出来了。”
　　“这个叫凌苍的是自由机甲师，没参加过协会的认证考核，也没有任何比赛经历，估计就是平常自己在家用虚拟机玩玩的。”
　　“这个设计师倒是有点厉害……看个人资料的重点标注，他在机甲师协会黑名单上呢！”
　　“哇靠……怎么回事？！因为什么？”
　　“评论区有人在科普了！说是设计的机甲出了大问题，直接把驾驶员精神域炸废了。这设计的机甲谁还敢开……”
　　“啊……怎么会这样……漂亮设计师这么不靠谱的吗？”
　　“那个驾驶员好惨啊。天，带入一下自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这样的设计师还继续设计机甲来参加比赛吗？！”
　　原本一片热烈的直播评论区逐渐被负面情绪充斥。
　　浮空城执行官府邸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的卧室内，一名灰发青年却紧紧盯着屏幕。
　　屏幕上是林绒和凌苍走入选首席落座的画面，旁边是两人的参赛资料展示。灰发青年点开林绒展示出的参赛机甲，目光紧紧盯着驾驶员精神力要求一栏。
　　机甲师的精神力大多在B级以上，而评论区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林绒的黑历史，没人注意到这架机甲的驾驶员精神力强度要求低得离谱，只是一个字母F。
　　这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机甲资料，普普通通的字体，普普通通的字号，最不起眼的灰黑色。但映在他的眼里……好像把他的所有视野都填满了。
　　“阿颜？”屋门被从外敲响，外面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你醒着吗？”
　　灰发青年骤然回神。他看向门外，沉默不语。
　　浮空城执行官站在门外，半晌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无声叹了口气。
　　妻子站在一边向他摇了摇头，让他别去打扰对方。
　　“应该在看机甲联赛。”她小声说道，“心情正不好，就让他一个人待一会而。”
　　“都好几年了。”执行官忧心忡忡，“不能让他一直这么下去啊。我就是怕他要看联赛才来找他……”
　　想找个借口叫儿子出来散散心。
　　不要自虐一样，盯着自己曾经拥有，但又已经失去、再也无法获得的东西自虐一般地较劲。
　　不是找人打探战区的消息，就是在看机甲联赛。而这些东西都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他们的儿子闻颜本来是精神力A+级别的机甲师，从浮空城考入首都星，以优异成绩从军校毕业，怀着雄伟志向进入战区。
　　但就在闻颜进入战区不久，新一任皇帝登基，军部对战区的关注逐渐降低，战区的机甲师们陷入了一场噩梦。
　　输送给战区的物资一减再减，能量矿供给不足，损坏的机甲也无法完全修复，只能凑合着继续驾驶。
　　闻颜在一场战役中因为机甲故障陷入虫族包围，精神域被虫族精神力入侵，虽然人救了回来，但精神域几乎完全损毁，精神力等级一跌到底，从A+掉到了F。
　　精神力等级F，连虚拟机甲驾驶游戏都玩不了，更别说再进行真正的机甲对战。
　　他离开战区，无法再抵抗虫族，而且……成了一个真正的废物。
　　闻颜因伤退役，回到浮空城后日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和父母还打打招呼，其他时候连门都不出，人瘦得厉害，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像是被困在一个无法挣脱的黑暗地牢一样，等待着慢慢腐烂死亡。
　　今天本来也只是腐烂过程中的一天而已。
　　闻颜这么想着，目光仍旧盯着光屏。半晌后，他揉了揉眼睛，确认那个字母F还停留在资料页面上。
　　这架机甲到底有什么其他性能，他统统没有注意。
　　闻颜盯着资料看了好长一顿时间，而后深呼吸两下，嫌那些唱衰林绒和凌苍的评论吵到自己的眼睛，干脆直接点了全评论屏蔽，并固定了跟随两人的比赛视角。
　　画面中，凌苍戴上了虚拟头盔，直播画面随着他的视角，切换至选手准备室。林绒虽然不用下场比赛，但同样带了头盔。
　　机甲停放舱与准备室相连，设计师率先上前，最后检查了一遍这架自己所设计的机甲。
　　闻颜也戴上了虚拟头盔。
　　他的手不自觉有些发抖，戴上头盔后立即虚拟屏幕右上方的按键，屏幕上紧接着弹出提示。
　　“是否同步机甲师驾驶体验？请注意，观看人精神力等级需达到机甲最低要求。”
　　闻颜心砰砰乱跳，点下“是”的时候甚至觉得手指不是自己的。
　　他已经做好光屏弹出报错，提示无法同步的提示准备了。
　　怎么会有机甲能够接受F级精神力的驾驶员呢？
　　一定是机甲师提交材料时过分夸大了，又或者是材料录入输错了。
　　闻颜已经提前预设好了千万条理由，然而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屏幕轻轻闪动一下。
　　“同步成功。”
　　闪着亮光的大字几年间第一次在他大屏幕上亮起，取代了同步失败的红色警告。
　　闻颜神情一阵呆滞，愣愣看着眼前机甲驾驶室内的画面。
　　“等待参赛机甲师进入——参赛机甲师已进入，请观看者做好准备。”
　　*
　　浮空城联赛的比赛场地是一个巨大的原型场馆。为了能让更多的人观赛，联赛举行时间是浮空城的傍晚。天色已暗，但场馆中灯火通明。
　　选手们的坐席位在场馆最上方，环绕着下方场馆中央巨大的虚拟直播光屏，以及围绕光屏建立的观众席。
　　选手们的坐席位间以各色虚拟光屏隔开，形成还算私密的隔间。隔间内并排摆放着两套机械躺椅，躺椅最上方是可移动的虚拟头盔。
　　这不是当前最先进的虚拟头盔设备，但已经是浮空城最好的设备了，比林绒平常在家使用的虚拟头盔好得多。
　　两人拉下头盔，登入浮空城联赛特别设置的虚拟场景，出现在选手准备室。
　　准备室边的光屏悬挂着比赛开始的倒计时，尽头是通向机甲停放处的通道走廊。
　　林绒通过设计图纸模拟建造的虚拟机甲就停放在其中。
　　凌苍四处扫视一眼，径直走向机甲，动作利落，翻入机甲驾驶舱。
　　林绒十分悠闲地坐在选手准备室的长沙发上。
　　他不用驾驶机甲，甚至能和观众一样同步凌苍的驾驶视角观看比赛。
　　青年托着腮，看着凌苍的身形被舱门掩去，陷入思索。
　　凌苍穿着一套黑色机甲驾驶服，把最普通的制式机甲服穿出了一种高档感。他的身体被驾驶服紧紧包裹，身形线条被勾勒得清清楚楚。
　　肩又宽，腰又细，腿又长，屁股翘，身材好得不得了。
　　他捡到养起来的猫。
　　真的好帅哦。


第12章 第一场比赛（上）
　　要是尾巴没有收回去就更好了。
　　林绒这么想着。
　　翘臀、长尾巴。
　　有点想看。
　　他一边天马行空想着，一边同样拉开界面，同步机甲师驾驶体验。
　　“喂喂。”作为和凌苍同组的设计师，林绒和凌苍的通讯联通，“大猫猫听得见吗？”
　　凌苍简短应了一声。
　　下一秒，眼前光线一闪，林绒进入机甲驾驶室视角，跟着凌苍一起载入虚拟地图，看见前方大片深灰色的规整建筑群。
　　浮空城机甲联赛第一轮采用积分制，并不是在参赛选手之间对战，而是载入虚拟地图后，根据地图内的情景和具体任务完成情况进行计分。
　　在林绒视线里，驾驶舱右侧展开虚拟面板，上面以醒目红色进行了标注。
　　“机械异种击杀数目：0。”
　　“机甲特殊操作加分项：0。”
　　“设计师特殊记录加分项：0。”
　　“机甲损耗：0%。”
　　“倒计时：二十分钟。”
　　“请参赛人员击杀机械异种获取积分。”
　　“机甲损耗达到90%后自动退出比赛。”
　　“呼叫支援！呼叫支援！这里是美利星实验园区护卫队！申请支援！”机甲通讯器内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机械异种实验出现事故。失控异种从特殊实验室内逃出，正在袭击实验园区。它们的战斗力比我们想象得强太多，我们的人手几乎已经全军覆没，我现在正在……啊啊啊啊——”
　　焦急的呼救通讯转为一道惨绝人寰的尖叫。紧接着，通讯器中传来沙沙两声杂音，求援通讯因为对方的机甲坠毁被切断了。
　　凌苍打开机甲通讯面板，看到光屏亮着，作战频道的消息提示灯闪烁一下，通讯器中又传来一道冷静声音。
　　“第一小队？”
　　“收到请回复。”
　　“军部第三分部特别行动队已抵达实验园区支援。”
　　林绒知道，他们这些浮空城机甲联赛的参赛者，就是要扮演第一小队的队员，消灭异种，支援实验园区了。
　　透过凌苍的视角，林绒已经看到了前方天空上飘来的黑色阴云。
　　那不是真正的阴云，而是成百上千只带翅的大型机械飞虫。它们黑色的身体连成一片，鲜红色机械眼闪烁，拂过一片建筑物的顶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林绒眼睁睁看见那栋大楼的金属屋顶被啃得精光，只有一些金属碎屑，好像细雨一样向下掉落。
　　一缕乌云顺着屋顶的缝隙冲入楼内，大楼中响起绝望的嚎叫声，虫群一拥而上，鲜红的血雨跟着金属碎屑一起落下。
　　凌苍抬头向上望了望。
　　它们的外形像是昆虫，但身体周围能量波动不高，没有精神力，不像是虫族。只是普通的昆虫又不可能有这么惊人的杀伤力。
　　那些普通的昆虫没有这样大的体型、这么快的进食速度、和对血肉的深切渴望。
　　他微皱着眉，向林绒确认，“这就是机械异种？”
　　“对，就是我们机械帝国近十年的特产。”林绒低声道，“机械异种……最初源于一场实验室事故，就是美利星的实验室，听说最初的课题是机械与生物体的结合。实验人员在昆虫身上实验机械部件的植入，但那些昆虫出现了异变。”
　　“最初逃出实验室的机械异种不多，实验室因为怕追责没有上报，等到机械异种繁殖形成规模，开始成群结队袭击人类时，已经错过了最佳应对时机。”
　　“机械异种逐渐扩散，很多星球和人造城都有了异种出现。浮空城也有，大部分会被城市防御线拦下，偶尔有异种潜入，如果没有经验……会倒大霉。。”
　　“我们这儿的主打蛛型异种，你去荒野就能看到不少。”
　　实际上大风暴期间，浮空城防御系统关闭，有不少蛛型异种进入了城市，林绒家就在荒野边缘，周围的异种更多。
　　只不过在大风暴时被林绒的精神力恐吓过，最近几天不敢在他面前出现。
　　而浮空城联赛里的这种飞虫异种……看上去比蜘蛛异种的杀伤力强得多。
　　“没想到浮空城联赛会选这个主题。”林绒有些意外，因为这场事故无疑是机械与生物体结合实验中的一场重要劫难，帝国对当时情况没能及时进行处理，更是一大污点。
　　而机械异种事故愈演愈烈后，负责事故处理的是当时的皇太子，现在的机械皇帝梅法德。
　　“没记错的话……发生泄露的实验室其实不止美利星实验室一个。”林绒说道，“很多地方都有机械生物实验室。各类昆虫实验室、还有其他动物实验室……不少实验室都陆陆续续出过泄露事故。”
　　梅法德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那些以动物为原型的机械异种被扑杀剿灭，销声匿迹了，但机械昆虫的生存能力最强，且形式愈演愈烈。比如浮空城。城市面积在近十年内缩小了三分之二，就是因为野外的机械异种繁殖越来越多，相对安全、能够供人类生活的区域越来越小。
　　这无疑是机械皇帝梅法德的一大污点。
　　机械异种产生时，帝国与兽人星域已经切断联系。凌苍对机械异种的了解不深。
　　但至少，这场比赛中出现的机械异种，并不需要他费太大力气。
　　机械飞虫的行进速度很快，转瞬已经到了他们所在位置的上空，而银灰色的机甲也已经蓄能完成。
　　凌苍抬起右手，手中金色精神力凝聚，成为一道金色长链，长链上光华流转，环绕于机身，末端的尖刺闪着冷色光华，极为夺目。
　　机甲在这一刻向上一跃，离地升空。
　　它的身形轻巧，像一只银灰色的飞鸟，轻轻松松跃入高空，身体翻转避过一道打旋的黑色虫流，金色长链上光芒更盛，飞旋向外横扫。
　　当作快得几乎让镜头难以捕捉。
　　又实在干脆利落。
　　“检测到驾驶员机甲推进器怠速运行，进行机甲特技滞空操作。”
　　“滞空时间：五秒——十秒——十五秒——”
　　“机甲特殊操作加分：加一分——加一分——加分——”
　　“机械异种击杀数目：五——七——十五——”
　　“机甲滞空时长：——三十秒——四十秒——五十秒——”
　　“特殊提醒！检测到该机甲即将到达浮空城机甲联赛系统记录中同重量机甲最高滞空时长！”
　　“特殊提醒！新记录创造！检测到最高滞空时长记录刷新！”
　　“设计师特殊记录加分项：加一百。”
　　“注意，异种击杀数目排行榜开启，排行榜事实更新。”
　　“当前记录保持队伍：机甲师凌苍、设计师林绒，击杀数目，两百五十七。”
　　“……”
　　“……”
　　“……”
　　此时的直播评论区气氛诡异。
　　“……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评价。”
　　“一上来就刷新记录啊……啊……我眼没花，我仔细看了看，之前的滞空时长记录七年没有变过了……这……今年比赛开场正式两分钟，就刷新了啊？！这么长的滞空时间怎么做到的……”
　　“……颜狗扬眉吐气！刚刚谁骂我们只知道舔颜不在意专业能力来着！”
　　“注意没有，数据面板上显示机甲师精神力输出强度估计，B级。也就是说只要你机甲驾驶技术过关，只要B级的精神力强度，就能开出这种效果……？”
　　“我好晕……我好晕……我实在受不了关闭了机甲师同步视角……我好晕！！我要吐了！！怎么会有人像凌苍这样开机甲啊！！”
　　“这是精神力等级的问题吗！！这机甲驾驶技术叫过关吗！！这机甲驾驶技术叫反人类吧？”
　　“这身体扭转动作……我家有仿真设计的机械猫都做不了那么流畅呢！怎么这么大一个机甲做得这么丝滑！”
　　这一刻，林绒和评论区有同样的感觉。
　　他作为机甲设计师，当然喜欢机甲，也玩过不少机甲虚拟游戏……虽然战绩惨不忍睹。
　　要不是林绒知道自己能把一百分的机甲开成十分，也不会非要找个机甲师来参加比赛。
　　但林绒经常开启那些游戏排行榜上大佬分享的驾驶视角过过瘾。
　　尽管如此……那些驾驶视角……都没有凌苍的视角来得刺激！
　　林绒头晕目眩，感觉眼前景物仿佛一帧一帧卡顿的幻灯片，还没看清机械飞虫从哪个方向来，已经看到了金色光芒滑过，把黑色的机械异种击成碎片。
　　那道长链……
　　林绒努力眨眼，想看清前方的景象，脑海中的专业雷达滴滴作响。
　　优秀的设计师总能在机甲师的操作中窥见对方的作战习惯，必要时，他们以此为根据设计更符合对方的机甲。
　　林绒觉得自己以前设计机甲的思路还是太保守了。
　　主要是没见过凌苍这样的驾驶员！
　　他虽然被机甲的高速转向弄得头晕，但仍旧没耽误脑海里自动蹦出机甲设计图和相关数值。
　　捡回来！他要把之前因为觉得不够合理、对机甲师的要求太高太离谱所以丢掉的概念设计图捡回来！
　　再重新改进一番！
　　他要把最帅气的机甲，给最帅气的大猫猫开！


第13章 第一场比赛（下）
　　浮空城理事官府邸内，闻颜紧紧盯着屏幕。
　　凌苍使用的显然是精神力武器。闻颜能分辨出他的精神力等级大概在A级，而自己精神域几乎被废，等级跌落至F，是不可能操作机甲做出这种动作的。
　　滞空，翻转，金色的精神力长链在虚空中化为虚影，无处不在一般，轻松收割着大批机械异种。
　　他做不了这样的操作，哪怕没有受伤之前也不行。
　　……但是……但是……
　　无论如何，只要F级精神力就能驾驶……这意味着他可以重新驾驶机甲了！
　　就好像失去双腿的人又重新长出断肢。
　　哪怕不能像以前一样登山攀岩、尽情奔跑，也是一种安慰。
　　而且……万一经过重新训练，他……还能掌握新的机甲驾驶技术，慢慢提高自己的驾驶水平呢？
　　当无法启动机甲时，一切都是死寂的绝望。
　　但只要有了一点可能，他的心脏似乎又可以重新跳跃，他又能看到千千万万重投开始的可能。
　　从头开始训练也好。
　　过往几十年练习机甲驾驶的苦累都要重来一遍也没有关系。
　　他还记挂着战区。
　　战区实在是太缺人手，太缺机甲师了。这几年中，他频繁收到过往好友重伤去世的消息，但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他的机甲驾驶技术不足以让他回到战区……能够进入浮空城机甲队，巡查城市边境对抗机械异种也好。
　　他除了开机甲什么也不会。
　　至少……他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的人生有一点意义。
　　闻颜激动得手掌心出了汗。
　　他连比赛都没有心情再看了，退出机甲师同步体验，拉出的设计师林绒的比赛个人资料。
　　闻颜记得林绒的个人资料上有他的机甲店铺链接。
　　他也管不了林绒有什么黑历史，过去是不是真的设计过质量不过关的机甲了，至少现在比赛上正在使用的这台没有任何问题，还是他的救星啊！
　　闻颜在精神域被鉴定为F级时就已经退出机甲协会，现在更不会受到黑名单的牵制。
　　他看见林绒自我介绍最下方的店铺链接，赶紧点了进去 ，一眼就看见了展示橱窗里的虚拟机甲。
　　“……可根据机甲师要求进行微调，有意购买请点击下方预约购买，店主将主动与您取得联系……”
　　参数这么逆天的机甲！还能根据机甲师的要求进行微调！
　　闻颜立即点击预约键，光屏上紧接着弹出提示。
　　“您是当前第十位预约者，请耐心等待。”
　　闻颜：“……？！”
　　闻颜一愣，揉了揉眼睛。
　　怎么回事。
　　居然不是第一位吗？他已经很快了。
　　之前直播评论区不是吵得很厉害吗。
　　不是都嫌弃这位设计师有那么严重的事故前科还来参加比赛吗。
　　大家不都很害怕精神域被炸烂吗……
　　虽然他也有些担忧。
　　闻颜打开刚刚因为要同步体验关闭的直播评论区。
　　浮空城联赛开始后，每一位选手都有自己的直播视角。
　　闻颜只关注着林绒和凌苍的比赛视角，所以他的评论区也经过自动筛选，只能看见正关注林绒和凌苍比赛情况的人的讨论。
　　“哪儿来的神仙机甲师！”
　　“哪儿来的神仙设计师！”
　　“哪儿来的神仙机甲！”
　　“这就夸上神仙了？一会儿机甲爆.炸了就不说话了！”
　　“但至少机甲的性能是真的优秀啊！他的参考数据上没骗人啊！——”
　　“而且F级精神力就可以驾驶！——这意味着像我这种从没能开过机甲的人！也可以买来试试啊！——”
　　“好帅……这机甲看起来真的好帅！我觉得我开这架机甲虽然达不到凌苍的效果……但应过也比开我现在这架机甲好！不行了我要下手了！”
　　“楼上你理智一点。机甲质量爆雷是大问题啊！你上赶着开机甲自杀啊？”
　　“说起来，有没有人查到当年这位林绒上机甲师协会黑名单的审查记录啊，和他店铺上说得一样吗？他说不是他的机甲质量问题哎。我不是机甲协会的注册机甲师，我有点想试试……”
　　“小作文谁不会写！机甲师协会还能冤枉人吗！”
　　“你不是注册机甲师就更不该试了。不是注册机甲师说明你没有通过相关考核，驾驶技术和应变能力本来就比不上注册机甲师，开这种没有质量保证的机甲简直就是在玩命。”
　　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开始长段长段地重新叙述林绒当年的机甲事故，渐渐还是批评林绒的人占了上风。
　　“质量第一。”
　　“傻子才为了个什么滞空时长冒这么大的险。”
　　“评论区的兄弟姐妹们别冲动啊！——”
　　表示想要试试的声音很快销声匿迹了，并时不时出现对对对，还是你们想得仔细的发言。
　　但闻颜发现口嫌体直应该是人类的一大共性。
　　因为他又点了一下机甲销售界面的与预约键后，界面上弹出新的提示。
　　“您已进行预约，预约排号为一百位，当前预约人数为九十五人，请您耐心等待。”
　　闻颜：“……”
　　在评论里看了迟了几分钟瓜，排队又涨了一百。
　　不说话的人都忙着点击排队来了吧！
　　他又看了看当前锁定林绒凌苍视角的观看人数。
　　三千五百人。
　　比他想象得多。
　　看来林绒的店铺的机甲预约人数还能再往上涨。
　　而比赛直播里的画面……就像在一刻不停地给这架机甲打着广告一样。
　　让人觉得开了这架机甲，自己的驾驶水平就能提高一个档次，可能也能做出和凌苍相似的动作了！
　　虽然这架机甲是轻型手动机甲，并不是机械帝国现在流行的精神力接口机甲。
　　但林绒这架机甲的驾驶效果看起来……实在是真的超炫酷啊！！
　　“机械异种击杀数目：三千一百———三千二百——”
　　“当前异种击杀数排行榜第一位：机甲师凌苍、设计师林绒，击杀数目，三千二百一十。”
　　“第二位：皮特，莱博特。”
　　“第三位：奥利瓦，艾莉。”
　　“第四位：戈里普，埃尔。”
　　“……”
　　“……榜一的视角好与众不同，我刚刚从双程那边过来，感觉他们还打得挺艰难的。机械飞虫的速度太快了，攻击能力还特别强！刚刚开场五分钟司文的防护罩就被咬碎了，后来靠精神力硬撑攻击力就不足，机架上都被飞虫铺满了，刚刚受损率达到90%，已经提前退场了。”
　　“还剩五分钟吧，也还行了！积分差不了太多！不过他们现在下场了的话，应该会被奥利瓦和艾莉反超！要我说明星选手还是稳，艾莉浮空城机甲师排行第一的名号不是白拿的。”
　　“奥莉奥还很□□，但是机甲损毁率也有70%，估计刚刚好能撑到比赛结束。”
　　“奥莉奥毕竟是浮空城明星组合啊！那肯定比别人好很多！老实说要不是皮特那组是开精神力机甲估计还拿不到第二呢……不过绒苍组合是真的厉害！……他们这也是手动机甲，但是损坏率……现在只有……百分之五……我看着大部分还都是机械飞虫的尸体高速撞击机甲造成的！”
　　“是真的，凌苍也……太逆天了……我看他的精神力强度应该是A吧，其实是平均水平。但这驾驶技术……”
　　“楼上别忽略了机甲的灵活性！”
　　“机甲？哎呀，机甲一般般啦，这个设计师有黑历史，不可信，不要去他的店铺，不要买。”
　　“不是……弱弱插一句，说不要买的评论区大佬们……这真的不是你们的诡计吗？我刚刚因为你们说得事情犹豫了半天，现在再去店铺点预购，已经排队一千人了啊！”
　　林绒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店铺突然火了。
　　他正在凌苍令人头晕目眩的操作中一边看自己队伍的积累得分，一边嘴里不停地夸。
　　“大猫猫好厉害！”
　　“大猫猫超帅！”
　　“大猫猫第一名！——”
　　“大猫猫快来个三百六十五度托马斯回旋！——”
　　凌苍：“……”
　　凌苍不知道为什么要多转五度。
　　但他来了一个炫技三百六十度高速回旋。
　　凌苍平常的战斗风格其实十分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军部机甲师都是一样的风格。简单，直白，有效。
　　一击必杀。
　　在战区，他从不做多余的动作，从不考虑观赏型和技巧，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杀死最多的虫族就够了。
　　只是现在……在伴侣左一声猫猫，又一声超棒超帅中，迷失了自己。
　　凌苍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既然只是一场无关大雅的机甲联赛，做一些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关系。
　　比赛光屏计时开始最后倒数。
　　凌苍的长链骤然收紧，将被缠于其内的机械飞虫绞为两段。
　　金色的精神力光芒在空中浮空，将机甲映衬得仿佛天降神明。
　　同一时间，倒数归零，面前的虚拟画面转暗消失，机甲后部传来一阵吸力，模拟进行机甲停放接轨。再下一秒，视野变换，成为机甲驾驶舱内的场景。
　　面前弹出本场积分排名。
　　凌苍只扫了一眼，确认自己给林绒拿了第一名，就不再关注干脆直接摘下虚拟头盔。
　　他看向另一边同样很快摘下头盔的林绒。
　　青年的神情是兴奋的。
　　“猫猫好棒！！——”
　　积分那么高！——开机甲那么帅！——
　　大猫猫就是最厉害的！——
　　凌苍神色平静，微微垂眼看他。
　　将军一场比赛完毕，周身的气场仍旧冷淡淡的，脸不红心不跳，颈上的项圈的铃铛安安静静，说明他的精神力用的不多，没有出触发警报。
　　而他在看自己的伴侣。
　　片刻后，凌苍确认，伴侣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林绒激动得脸颊都发红。
　　眼睛闪亮亮的。
　　凑得很近，还伸出手臂要和他来一个胜利的拥抱。
　　凌苍放弃纠正林绒对自己的称呼，目光在林绒说话间张合的唇瓣上定了半晌，而后移开视线，轻轻抱了林绒一下。


第14章 机械眼
　　他表现得完美无缺，但林绒不知道为什么又意识到猫好像哪里没有完全满意。
　　林绒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怎么了？哪里不满意？”
　　凌苍意识到林绒通过精神力链接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这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
　　只有互相信任的亲密伴侣才能通过婚姻契约轻易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林绒虽然只把那道契约当成饲养契约，但他是亲近自己的。
　　“没有。”凌苍说道，余光看见比赛直播摄像头又飞了回来。
　　比赛过程中，选手们都戴着虚拟头盔，所有人都关注虚拟地图里的情形，摄像头进入待机模式，现在又重新开始尽职尽责地工作。
　　“走吧。”猫不动声色换了个位置，扫视一周后准确找到退场通道。
　　他拉着林绒的手臂，向前走了一步，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巨响。
　　比赛场馆中，不同选手的场地是由虚拟光屏隔开的。虽然光屏遮挡了视线，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凌苍回了下头，看见旁边隔间的一位选手极为愤怒，刚恨恨摔了虚拟头盔，又狠狠踢了一脚机械座椅，把座椅踢得歪斜了出去。
　　凌苍漠然转回头。
　　他早就注意到旁边的选手了。
　　优秀的战斗直觉让他进入场馆后已经不动声色掌握了周围的情况，虽然视线被阻隔，但敏锐的听力让他知道右侧隔间里的人从比赛结束以后就在发出各式各样吵人的动静。
　　他感受了一下对方愤怒中不自觉泄露出来的精神力，觉得那个人很弱，于是并不在意。
　　然而对方主动开始找茬。
　　他听见旁边有人走动，下意识向外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后认出林绒，本来就狰狞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林绒！”对方三两步走过来，大声吼道，“你还敢再出现在我……呃！”
　　他伸手要扳林绒的肩膀，但胳膊才伸出去，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了。
　　对方的力气很大。
　　大得他听见自己的骨骼都发出一声脆响。
　　而对方的力气还在增加。
　　他疼得发出一声惨叫，险些当场飙泪。
　　林绒茫然回头，看见这个情形后赶紧拉了一下凌苍的手臂。
　　“稍微松一松。”他小声道，“捏碎了咱们还得陪医药费，旁边还有安保机器人……”
　　他不是想要打击猫猫。
　　直播还没关呢，留下直接证据了，对方要是报案，警卫队再废柴也不会放着证据不看不管的。
　　凌苍冷着脸放开对方。
　　他沉着脸，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温度，刚刚意图找茬得人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抬头时不小心瞥到他的脸色，一瞬间惨叫戛然而止，眼泪也不敢真流了。
　　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安静一点，不敢继续激怒对方。
　　林绒看也不看他，低头给凌苍揉了揉手指。
　　刚刚使了这么大的力气，猫猫要是爪子疼怎么办。
　　埃尔背后，一名身材矮小的设计师还站在比赛席位上，目光闪烁，不敢和林绒对视。
　　他们来自黑鲽机甲社。
　　黑鲽是浮空城规模最大的民间机甲师社。林绒刚刚到浮空城时，知道因为黑名单不能和官方注册协会的机甲师合作，但又不想直接失业，于是也主动尝试着接触过几个民间机甲社。
　　黑鲽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黑鲽的规模很大，又和官方机甲协会联系紧密，林绒本来也没想着能和他们合作成功，只是碰碰运气。
　　但黑鲽与他接洽的副社长最初的态度十分礼貌，而且不像其他机甲社一样第一面就拒绝了林绒，反而还和林绒来来回回聊过几次，最终提出可以考虑尝试和林绒合作。
　　于是他见到了黑鲽的社长埃尔。
　　那次谈话在埃尔的社长办公室中，遮光窗帘拉着，办公室门紧紧关着，埃尔脸上露出一直掩藏着的渴望。
　　“你最近接触过不少机甲师，应该知道了吧。除了我们社团，浮空城没有其他机甲社敢和你合作。”
　　“如果我们再放出点消息，官方协会和第一大机甲社都说你的机甲质量不行，你在浮空城是做不了一单生意的。”
　　“但是如果你肯满足我，我们社团也可以照顾照顾你的需求。”
　　他从林绒第一次来机甲社就注意到对方了。
　　相貌精致又漂亮的青年，虽然和副社长说话时十分礼貌，笑起来时很好看，但笑容隐去时又无意间透出几分冷淡疏离。
　　像是高傲得不屑与他们为伍一样。
　　最喜欢看这种人在身.下求饶了。
　　林绒对于埃尔脸上的表情十分熟悉。
　　熟悉得让人恶心。
　　青年抱着手臂，看了一眼埃尔身后墙面上装饰的半身机甲模型。
　　那架机甲模型的机械眼泛着微光，是正开启中的私人摄像头。
　　显然是打算把之后埃尔以为将要发生的事情摄录下来。
　　林绒扫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微微眯了下眼。
　　琥珀色机械眼里浮出的鲜红色纹路，妖冶而漂亮。
　　*
　　“你之前注意到了吧？就是摄像头那会。”林绒凑近凌苍，和猫说悄悄话，“我的精神力还挺好用的，因为这只眼睛里……有一个能量增幅器。”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两人正在向场馆外走，把埃尔他们丢在身后。
　　埃尔还摊在地上，看见凌苍和林绒走远了，终于敢重新放开声音呻吟，又找医疗机器人要来治疗。
　　一个直播摄像头围着埃尔拍了一圈，另一个直播摄像头飞过来追林绒，显然是想要挖出刚刚那一场小事故的内幕。
　　林绒干脆拉着凌苍加快脚步，离开直播区，前往飞行器停放屏。
　　“机械眼能量增幅器。”凌苍皱眉：“你的眼睛以前受过伤？”
　　青年的两只眼瞳是异色瞳孔，而琥珀色的眼里总是蒙着一层极淡的冷光。
　　哪怕是他笑起来时，那只湛蓝色的眼瞳明明白白写着开心愉悦，琥珀色眼睛中的情绪都带着冷漠的程式化气息。
　　林绒点了下头。
　　“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会有虫族来袭击。有一次差点死了，眼睛被虫族毒素完全腐蚀了，医生给装了机械眼。”
　　“小时候待的那里……比浮空城还要乱，现在已经完全荒废，人都搬走，彻底变成了机械异种的地盘。”
　　“那里的医院十个里九个都是黑诊所，医疗材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装完眼睛的那段时间觉得很疼，眼睛疼，头也疼，浑身疼。”
　　简直是要死了一样。
　　林绒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那只机械眼的结构十分特殊。
　　眼球自带视觉增强功能，后部还有特殊的精神力增幅器，一直伸入精神域。
　　就算在机械帝国，能量增幅器都十分少见。当时的医生手边只有这个材料，虽然不认识机械眼球后面的带着的是什么东西，但也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给林绒植入了。
　　还是林绒被姐姐领养以后在一次体检中被检查了出来。
　　“小姐说过让主人不要随意使用视觉和精神力增幅，可能对精神域造成损伤，或者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飞行器舱门关上，林绒手腕上自动弹出光屏，响起机械管家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那家诊所是从哪里获得这种稀少材料的，但……万一有人知脑子不好使，想要挖出来再利用，就很麻烦。
　　林绒看了管家弹出的光屏一眼，又看了看凌苍。
　　显然，管家已经通过收集凌苍日常的行动数据，配合在资料库里翻找出的资料，经过一番运算，选择信任凌苍，把他划入了家庭成员范围。
　　“主人今天就忍住了！”管家满意总结，“没有在场馆内公然攻击人渣埃尔！”
　　也让管家逃脱了临时增加工作量的命运！
　　上一次林绒被埃尔约去了办公室时被恶心得当场给他来了当头一棒。埃尔在精神力震慑中直接晕了过去，还给了那里两脚。虚拟管家制造出埃尔办公椅后方的机甲装饰模型从墙面掉落的录像存入了埃尔的通讯器帮他善后。不然他们要离开黑鲽机甲社还得多费点事。
　　埃尔醒了以后看着自己私人录像里的画面，也以为这就是事实。
　　他头晕晕的，被林绒的精神力震慑直接弄成了脑震荡，之后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星期，出来后还想找林绒的麻烦，但已经找不到人了。
　　管家：“这次如果公开攻击，要想消除画面不让人发觉增幅器，工作量会很大。”
　　虚拟管家不是人，但是能不用加班也是好事。
　　林绒：“因为有大猫猫先出手。”
　　他又笑了起来。
　　以前姐姐总是提起她的家养大狗狗，听到林绒喜欢猫科的时候还高深莫测告诫他猫科兽人性情高冷，很可能养不熟，养猫要慎重。
　　但凌苍显然不是这样。
　　将军是只好猫猫！
　　被归类为好猫猫的凌苍向前倾身。
　　他的左手还被林绒抓着，手指被青年捏来捏去，说是看见他刚刚告诫埃尔时用了点力气怕他手酸。
　　但凌苍怀疑青年就是将他的手当猫爪捏过瘾。
　　猫抬起右手，碰了下林绒的眼角。
　　他皱着眉，神情很严肃，手指微微向下按：“疼吗？”
　　“没有用机械眼，这样按不疼。”林绒茫然看他。
　　那就是调用精神力使用机械眼时会疼。
　　“接入精神域的增幅器不是闹着玩的。”将军说道，“介意我用精神力帮你看看吗？”


第15章 精神域
　　让别人的精神力进入自己的精神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有的人就算是面对医院里经过无数专业训练的精神科的治疗师，都不敢让对方进行自己的精神域治疗。
　　林绒也犹豫了一下。
　　“兽人对精神力的掌握很精准。”凌苍说道，“朋友之间有时会互相检查精神域情况。”
　　伴侣之间则更频繁。
　　兽人们喜欢进入伴侣的精神域，互相的精神力丝紧紧贴着，染上对方的味道。如果双方都深深信任着对方，喜爱着对方，他们的精神力能量就会慢慢开始交换。
　　而后，精神树根部会分出新的树杈，慢慢变得粗壮，原本单独生长的树木变为双生缠绕的两株，又再次融合，变得比原先还要枝繁叶茂。
　　最初精神力交换的引线来自于兽人族的婚姻契约。千年前以前，结婚契约必须在兽人的圣树的笼罩见证下完成。随着科技发展，契约的形式变得越来越现代化，但契约的效果不会改变。
　　契约的来源已经难以追寻，兽人们称之为“祝福”。
　　所以兽人们如果能找到真心相爱的伴侣，双方的实力都会逐渐提高，哪怕伴侣另一方是人类也一样。
　　而兽人进入发.情期精后，如果有伴侣的精神力进入安抚，他们也将不再用忍受哪些剧烈的精神力暴.动带来的痛苦。
　　凌苍：“我不会伤害你。”
　　“啊……我知道。”林绒被凌苍看着，虽然心里仍旧不是很放心，但最终还是犹疑着点了下头。
　　猫那么认真的看他，目光凝重又担忧，微凉的手指就放在他眼角，轻轻摩挲着皮肤。
　　……让他怎么不答应。
　　林绒身边悬浮的光屏闪了闪。
　　虚拟管家正在进行飞速运算。
　　它根据自己庞大的信息库，知道兽人族确实有这样的习惯，也知道兽人族的伴侣会做得更加深入。
　　自从凌苍自我介绍后，它就储存了对方的身份资料，在星网的各个角落寻找相关的匹配信息，经过计算，知道凌苍的话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可信。
　　主人养的这只大猫是兽人星域非常厉害的人物。
　　虚拟管家于是保持缄默，专心观察飞行器的自动驾驶程序开车。
　　凌苍的手掌向下移，托着青年的脸，低头与对方额头相抵。
　　林绒不自觉闭上眼，握紧了凌苍的手。
　　“别怕。”猫感觉到他身体紧绷，低声安慰。
　　林绒深深呼吸。
　　一个深呼吸还没有做完，就已经感觉到了凌苍的精神力波动。
　　他觉得眉间暖洋洋的，精神域中好像多出什么温暖细流。
　　金色的，像是虚空而悬的飘动彩练，又像是被人裁剪的一缕霞光，照在他开着淡红色花朵的精神树上。
　　林绒明明闭着眼，但又觉得自己看见了凌苍那双金色的眼瞳。
　　“不疼？”凌苍皱起眉，再次出声询问。
　　林绒的精神树顶端，向上方虚空连着一道扭曲的鲜红色粗管。
　　凌苍不懂医学，但看得出来这大概是机械眼与精神域连接管的具象化。这道连接管被接入得十分粗暴，直直插.入精神树主干中。精神树与它相连处布满裂痕，主干到此已经彻底不再生长，顶端秃秃一片，附近原本长出的枝桠也都干枯死亡，破败凋敝。
　　倒是离连接处更远处的枝蔓，长得还很繁茂，在虚空中摇摇摆摆，开着漂亮的红色小花，连成一片的花海。
　　凌苍碰了一下连接处树干上的裂缝。
　　林绒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了疼了。”他赶紧说道，“这下疼了……将军，别乱碰啊！”
　　凌苍：“……”
　　“接入得太粗糙了。”他说道，“最好重新植入，并进行相应修复治疗。”
　　这个机械眼球虽然带有增幅器的功能……但却抑制了林绒的精神树生长。
　　没有这个增幅器，林绒的精神力应该会远高于现在。
　　金色的光芒不再乱碰，却又轻轻柔柔拂过精神树顶端，好像一阵暖风，让林绒舒服得想叹气。
　　……大猫猫的精神力怎么这么舒服！这个可以多来点！
　　凌苍忍不住摆了下尾巴。
　　他是第一次进入林绒的精神域，本来做好了被排斥的准备。
　　但……林绒接受得很好。
　　伴侣在全身心地接受着自己，信任自己。
　　伴侣也很喜欢自己。
　　无论是哪种喜欢，都让猫心情很好。
　　金色的光芒贴着林绒的精神树缓慢游动着，又在林绒的精神树裂缝附近安抚一般来回拂过，好半天才又退了出去。
　　虽然不舍，但伴侣间的精神力交换都是循序渐进的。第一次就贴得久了反而有可能让林绒觉得不舒服。
　　凌苍向后退开，忍不住用手指蹭了下林绒的脸颊。
　　他的伴侣身上开始有自己的气味了。
　　不是留在皮肤表层，很快就会消失的那种。
　　更深、也更加持久。
　　猫有些满意。
　　“要去医院。”但他仍旧保持着冷静神情，又向林绒重复了一遍。
　　“精神与治疗师这一行水很深的。”林绒并不太在意。
　　他除了使用机械眼时眼睛疼头疼，平常也偶尔眼睛疼头疼以外，没有任何不适。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找医院、找医生、打探治疗方式和仪器……”他掰着手指头给凌苍数，“浮空城的医疗技术肯定不行，首都星好一点吧，但是那也有风险。小时候老姐本来也说帮我摘了机械眼再换一个，但评估过后说太难操作，搞不好整个精神域受影响，要变傻子的。”
　　凌苍：“……”
　　兽人星域的医疗技术还不如机械帝国。但精神域内植入增幅器造成的问题……他恰好知道一个人可以解决。
　　当晚，凌苍摸出兽人星域的通讯手环，给自己的上司，军部总长官柏乐发送信息。
　　“长官，我记得，您的伴侣是机械帝国来的人类。”


第16章 棕熊
　　兽人星域，军部住宅区一处公寓内。
　　客厅浅色的毛绒地毯上，趴着一只大号棕熊。
　　棕熊毛发浓密发亮，看着就手感极佳。他的四肢摊开，下巴搁在地毯上，十分舒服地半闭着眼睛，圆形的熊耳朵偶尔抖动两下。他的身边坐着一名银灰色短发的男子，男人手里举着超大号的梳子，正在给棕熊一下一下梳理身上的长毛。
　　“换个面。”他推了推棕熊的身体，举着梳子向对方示意。棕熊掀开眼皮看他，而后十分顺从，向侧一滚，仰天朝上，露出柔软的肚皮。
　　“你是不是又胖了？”梳毛的人上手使揉了揉软绵绵的肚肚，一边觉得手感很不错，一边又一本正经地教育对方，“你这几年从战区退回来做总指挥官以后运动量下降，吃得太多了。这样不健康，明天开始要给你减餐量了！”
　　“……呜！”棕熊发出一声表示委屈的低吼，无辜看向自己的伴侣，扭了扭身子，偏了下头。
　　“别卖萌，一大把年纪！”伴侣嘴很严，却忍不住又多伸手揉了熊的肚子好几下。熊观察伴侣的表情，知道对方就是嘴硬心软，明天只要多卖卖萌，还能有鱼吃。
　　他正在琢磨明天要怎么卖萌讨饭，熊爪腕子上的通讯手环振了振。
　　棕熊偏头扫了一眼，而后嗷了一声，把光屏推给自己的伴侣。紧接着，毛茸茸的棕熊体型缩水变换，成为了一名深棕色皮肤的健.壮男子。
　　通讯器跟着他的体型变化缩水，成为正常大小。
　　“阿皖，凌苍找你。”柏乐开口说道。
　　他的身材并不差，腹肌明显，虽然只是六块，但下面也只有一点点小肚子。
　　伴侣姜皖：“……”
　　手下原本软乎乎毛茸茸的手感一下变成弹性十足的肌肉……也不能说肌肉不好，就是这种转变不管经历过多少次，他都得重新适应一下。
　　姜皖脸有些发热。
　　他收回手掌，仔细阅读凌苍的信息。
　　“取下增幅器，植入新机械眼球……”
　　姜皖仔细看了一遍凌苍的描述。
　　“这套治疗我可以做。”
　　毕竟以前他在机械帝国时，就是精神域领域数一数二的医生。虽然来到兽人星域以后经受的病例有一大半都是兽人，但星域内也有和他一样来自机械帝国的居民，还有自由联盟的人类，理论和技术都没有退步。
　　“精神树的裂痕不是单靠手术就能修补的。”姜皖端正神色，“将军这时候询问，对方是你的新伴侣吗？想要精神树彻底修补完成，要靠你们兽人的精神力交换。”
　　“另外，如果是你说的情况，越早治疗越好。将军什么时候回兽人星域？”
　　“伤养得好点了吗。”柏乐随便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也跟着问，“这个月回来还是下个月回来？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需不需要理事官出面交涉？”
　　他和凌苍的关系很好。
　　柏乐以前在战区做了很多年总指挥官，看着凌苍从军校毕业进入战区，屡屡立下战功后飞速晋升，最终接过了自己身上的担子。
　　两人互相配合作战了多次，早就是过命的交情。
　　得知凌苍下落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和机械帝国进行交涉，干脆把人接回来治疗。
　　但是凌苍传回来的消息只说请个伤假，一点也不急着回来。
　　“暂时不需要交涉。”凌苍说道：“最快三个月。”
　　柏乐：“……”
　　……怎么这么久？！
　　他和伴侣姜皖对视了一眼，双双挑了挑眉。
　　“紧张伴侣的身体还不早带人回来……哎，凌苍将军。”柏乐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逼良从娼’，骗人家签了结婚契约，其实人家根本就不想和你在一起，也不想来兽人星域吧？”
　　“这种事可做不得啊将军。没想到你平常看着挺正经一只猫，关键时刻犯这种错误？”
　　凌苍：“……”
　　凌苍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伴侣。
　　林绒已经睡着了，睡相一如既往的不好，双手抱着自己的腰，因为感觉道光屏的亮光有点晃眼，于是脸直往自己身上埋。
　　“睡觉啊，大猫猫……”青年迷迷糊糊说道，“白天比赛不累吗？你用了好长时间精神力，赶紧睡觉休息一下。”
　　时间还早。
　　林绒因为担心凌苍比赛时大量用了精神力以后难受，天才黑就吃了饭哄猫睡觉，还让虚拟管家放了白噪声催眠音乐。
　　猫没有睡着，他自己先把自己哄睡着了。
　　凌苍干脆关闭光屏，拒绝回答柏乐的问题。
　　虽然结婚契约是林绒主动要签的，但他确实没有告诉对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林绒现在满脑子想的还是半年以后就将他弃养。
　　凌苍认真思考怎么让青年自愿跟他回到兽人星域接受治疗。
　　他敏锐地发现林绒想要在机甲赛中获胜前往首都星，不仅仅是因为喜爱机甲设计，想要获得胜利和认同。
　　他有自己一定要完成的事，而当事情完成以后……
　　怎么把人带走呢。
　　告诉林绒兽人星域有很多的毛茸茸可以撸吗？
　　成年的兽人不能随便摸，但是幼崽们是可以礼貌性撸一撸的。很多兽人都喜爱撸崽，毕竟幼崽的毛发柔软，手感是最好的。
　　兽人星域还有许多小动物。
　　虽然智慧水平不高，但很有灵性，和兽人星域的居民们都很亲近。
　　根据林绒对自己尾巴耳朵的喜爱，将军认为以毛茸茸作为诱惑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但他不喜欢自己的伴侣摸其他毛茸茸。
　　这一晚，凌苍失眠半晌，最终带着烦恼入睡。白天的比赛确实消耗了他不少精力，凌苍这一晚睡得很沉，清晨林绒醒来时，他也只是偏头看了对方一眼，而后动了动尾巴，圈住伴侣的腰，就又闭眼继续补眠。
　　正懊恼自己每天都睡相欠佳、小心翼翼放开凌苍的林绒：“……”
　　……看来大大猫猫的睡相也不怎么样啊！尾巴都还会缠上来呢！
　　青年释然了！
　　身上有毛茸茸尾巴缠着，林绒乖乖躺在凌苍身边，目光落在将军脸上时，低低咦了一声。
　　“怎么睡觉还皱眉头。”他小声说道，“管叔，让医疗机器人来看看，大猫猫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很难受啊？”
　　林绒的通讯手环闪了闪，虚拟管家收到信息，尽职尽责开始今天的工作。
　　“精神域没大问题，虫皇精神力没法清除肯定是难受的，但是暂时没有治疗办法。”医疗机器人扫描凌苍的身体，得出结论，“他的身体情况稳定，主人不用担心。”
　　“比起这个……主人不去星网看看自己的机甲设计店铺吗！”管家操作着医疗机器人离开，而后又弹出光屏怼在林绒面前，光屏上打出巨大叹号，“主人上浮空城星网头条了！您的店铺火了啊！”


第17章 闻颜
　　林绒想过他的店铺可能要开张了。
　　浮空城虽然地方偏远，但人口数目也有上千万人。机械帝国崇尚机甲，机甲联赛是浮空城五年一度的盛大赛事，看的人肯定不少。
　　而真正喜欢机甲的人在比赛中看了凌苍的操作……肯定会心动的！
　　就算只有很小比例的人在心动后会真的来他的店铺里点下购买，他也能做几单生意了！
　　考虑到黑名单的事，他的机甲定价不高。这样的价格，这种性能的机甲，在加上猫的驾驶效果宣传……四五个顾客总该有的吧！
　　只要有人来，就是个好开始！
　　林绒十分期待。
　　他快速打开自己的店铺界面，而后愣住了。
　　……他怎么看见预约购买数目后面四个零！
　　林绒原本在有一下没一下撸着尾巴的手都停住了！
　　转而揉了揉眼睛。
　　……这个数目，确实超出他的预期。
　　惊得林绒仿佛能听见金币持续掉落在自己口袋里的声音。
　　他深深呼吸了好几口，仔细查看界面。
　　光是这上千人的预购定金，林绒原本已经见底的银行账户立即就变得有模有样起来。
　　这款机甲的实体样机其实也已经做好了，机甲空间钮就收在他的工作间里。只要今天带着样机去官方认证的机甲场馆进行测试，就能上传数据，而后客户可以在七日内选择退款。如果不选择退款，林绒会与机甲制造商联系，由制造商直接向客户们发货，再收尾款。这时候除非有质量问题，否则就不能再退钱了。
　　他对这一系列流程十分熟悉，虽然被机甲师协会拉黑了，但以前合作的制造商并没有终止合作。那个制作商在机械帝国是有名的大牌制作商，自己有一套流程，完全不需要林绒担心。
　　他唯一还要做的工作，是看看有没有哪些客户有特殊的改善或定制微调的要求。
　　林绒将购买人的留言从上向下翻，看到夸夸真诚感谢，趁机来询问凌苍联系方式意图截胡猫的一概不理。片刻后，林绒停在一位署名为闻颜的留言上。
　　“店主，我想再去认一下，精神力级F也可以正常驾驶吗？我可以，在购买前试驾一下实体样机吗？额外付费也可以。”
　　“我就在浮空城，如果可以的话，想和您见一面。”
　　订购机甲的顾客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凌苍的机甲操作效果订购的，还有一部分……似乎是因为凌苍和自己长得好看订购的。
　　顾客中也有一些因为精神力等级从来没有接触过机甲的人。林绒给他们额外传送了安全驾驶机甲手册，再三强调不要一上来就蛮干。可以先购买机甲数据传输仪。
　　传输仪能够在扫描空间钮后，把机甲数据同步进入虚拟星网机甲室。星网上有许许多多的机甲训练游戏，单机版联机版都有。只要把自己的机甲空间钮扫描上传数据，就能在游戏里操作自己的机甲了。
　　而这位闻颜显然和其他顾客不一样，林绒能够看见闻颜的实名认证后带着的小剑图样。
　　这代表他是一位从战区退役的士兵。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林绒对战区的军士们有好感。
　　他大概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
　　因为和虫族作战造成了精神域永久损伤，精神力等级跌落。
　　林绒轻轻舒出一口气。
　　能帮助这样的人重新登上机甲，林绒还是很高兴的。
　　“可以。我也在浮空城。”林绒于是说道，“就在联赛用的机甲场馆见吧，我正好要去做样机测试。”
　　“今天下午就有时间。”
　　林绒回复完闻颜，抿了下唇，又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熟睡的猫。
　　猫侧着身，脖颈上仍旧戴着精神力监测颈环，尾巴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林绒身上，模样看起来很乖。
　　虽然医疗机器人判定凌苍的精神海情况其实已经稳定了，但他的精神海毕竟坍塌了一半，精神域内又还有虫族精神力残留，林绒害怕他过度使用精神力后引起新一轮精神海坍塌，因此一直没有把颈环取下来。
　　林绒伸手摸了摸猫颈环上的铃铛。
　　刚刚救下猫的时候，林绒觉得只要精神海损伤不进一步扩大，平常不会总是精神域疼，就很好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已经十分幸运。
　　将军的精神力等级掉落后也称不上低。不触发颈环警报时精神力等级都有B级，如果完全释放精神力，等级肯定还停留在A级。
　　林绒都有些无法想象凌苍原本的精神力等级有多高。
　　但是现在……他忽然又觉得很难过。
　　如果猫的精神域没有受伤，应该会更意气风发吧。
　　林绒比以前更心疼大猫猫了。
　　*
　　凌苍一觉睡到正午，睁开眼时，看见林绒已经摆了一桌比昨晚更丰盛的大餐。
　　“叫了外卖庆祝！”青年热情说道，“感谢将军的宣传！我比对过食谱的！这些大猫猫都能吃——”
　　凌苍起了床，暂时不再思考了是否用兽人星域毛茸茸来诱惑林绒的议题，去浴室洗漱。片刻后，洗脸刷牙完毕的猫又出来，晃着尾巴尖对林绒平静说道：“尾巴毛又乱了。”
　　语气有点淡淡的埋怨。
　　也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被林绒撸了多久。凌苍面无表情地想着，这已经不是他的毛毛第一次被玩乱了。
　　虽然这次完全是他自己把尾巴送到林绒面前的。
　　林绒于是赶紧用手指当梳子帮凌苍重新整理了一遍。
　　他现在对这件事已经十分熟练了！
　　猫于是又开心了。
　　吃完饭，凌苍收了耳朵尾巴，跟着林绒去了机甲场馆。
　　数据测试十分顺利。
　　凌苍驾驶那架实体机甲，测试出的数据相交比赛时使用虚拟机甲还高了一点，甚至比林绒原本预测出的理论最高值都要高一些，引得负责监测数值的工作人员一直往林绒这边看。
　　他不是唯一一个看林绒的人。
　　这里是浮空城设施最好的机甲场馆，来这里玩的机甲师设计师络绎不绝。
　　林绒刚刚赚了点钱，订的还是最便宜的机甲实验场，场地算是开放式，虽然只有林绒带来的人能进去，但谁都可以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实验场外的休息区有许多经过的路人都被凌苍的机甲操作吸引，停下来围在场边看凌苍操作机甲。
　　也有些人认出了林绒，一边调出通讯手环拍摄凌苍的操作，一边偷瞄林绒。
　　林绒抬头望过去，那几名不知道是机甲师还是设计师的年轻人立刻抬手和林绒打招呼，还向他比了个拇指。
　　“你们很厉害！”她说道，“看好你！！”
　　林绒一愣。
　　刚刚因为被人频频注视产生的不快消了一些，礼貌地笑了笑，而后低头继续操作通讯手环。
　　他将实体测试的数据上传到店铺里进行更新，而后给闻颜发送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闻颜来得很快。
　　他皮肤苍白，深灰色的头发有些长，有些凌乱地扎着，好像很久没有修剪过。
　　闻颜的眼睛是和发色同样的深灰色，望进去时像看见一片灰色的迷雾。
　　他出门前显然认真整理过自己，只是身上仍旧带着沉重的萎靡颓唐。他看过来时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自厌，然而目光深处，又染上了一丝焦急和期待。
　　他的第一时间停在场地边的模型机甲上，而后匆匆和林绒打招呼，想寒暄又找不到话题的模样。
　　林绒虽然不怎么喜欢和人交流，但也很善解人意。
　　他示意闻颜先去试试模型机：“先试驾再说。”
　　闻颜深深吸了口气。
　　他的心跳很快，不自觉加快脚步向场地边走去，正登上驾驶舱升降台时，听到后面传来一道轻佻声音。
　　“哎，这不是闻颜嘛。不在家里当缩头乌龟了？之前不是觉得F级精神力丢人都不肯出门嘛。”
　　“这位林绒设计师，我劝你不要真的把机甲给精神力等级只有F的人开。”
　　“万一他把机甲给你开得歪歪扭扭，走两步都走不动，这样的视频一传到星网上，你的机甲就又要卖不出去啦。”


第18章 皮特
　　场馆的这一层有四个实验场，两两并列排放。林绒所在的实验场周围已经聚起了一小波人。他们有的是观看了机甲联赛认出了林绒，有的是单纯被凌苍刚刚的机甲操作吸引，好奇这架机甲的性能。
　　不认识林绒的人随即被旁边认出林绒和凌苍的人科普，找到林绒的机甲店铺，仔细查看这架机甲的数据。
　　他们之中有人对机甲暂不绝口，看着机甲目光痴迷，也有人小声提醒自己的同伴，“哎，看看就行了，别一时冲动就下单啊，毕竟是黑名单上的设计师……呃！”
　　这人打了个磕绊，把更多负面的话咽回嗓子里。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为什么那名叫凌苍的机甲师好像还是听见了！
　　这位机甲师身高腿长，冷冷看过来的时候，虽然一言不发，脸上也没太多不满表情……但就是让人害怕。
　　不敢再说下去。
　　他佩服那几位上去找茬的人！……顶着这样的目光还在林绒面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胡乱搭话！
　　皮特其实也不是不怕。
　　他刚刚开口嘲讽闻颜的时候还没什么，一说到机甲卖不出去，林绒旁边那个叫凌苍的机甲师就转眼看过来，让皮特下意识停住脚步，没敢再继续走进。
　　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那么一看，他觉得脖子手臂……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凉凉的。
　　好像危险将近一般。
　　但找茬找到一半就收手绝对不是皮特的风格！
　　他不敢和凌苍对视，于是只看着闻颜，吊儿郎当地说道：“劝你别毁人家生意啦。想买机甲就买了回家慢慢练去呗，怎么还来试驾啊？害怕被坑啊？”
　　“林设计师，他都不信任你的机甲设计水平。你脾气这么好？这种人的生意也做？”
　　闻颜站在升降台上，一时没有说话。
　　他来试驾，确实是害怕自己的精神力等级太低无法驾驶这台机甲，或者虽然能启动机甲，却无法操作机甲正常做出动作。
　　按理讲，能够在机甲大赛观看系统中同步机甲师驾驶体验，就能在现实中操作机甲。但模拟和现实之间确实还有差距。
　　更何况，他的精神力等级确实很低，甚至刚刚超过F线，差点就被评为精神域彻底损毁。
　　他等不及几天几个星期的机甲制作时长……
　　无论是美梦成真，还是期待被打碎。
　　他都想要立即知道结果。
　　在机械帝国，机甲设计师的地位很高。而确实有许多机甲设计师非常介意别人通过试驾确认机甲性能。
　　闻颜最初询问林绒时也十分忐忑，既不知道林绒会不会同意，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林绒不高兴。
　　他其实还准备了许多其他的话说。
　　比如林绒如果表示不快，他就告知林绒自己精神力的真实情况。像他这种低得差点就不到F线的精神力也算是边界数据，算是能在机甲的数据实验提供额外价值，有些机甲师会因为这个同意试驾。
　　当然，付钱也可以。他别的没有，存款还是有一些的。
　　实在不行，他当然也可以接受林绒提出的要求，只要合理合法。
　　只不过他虽然想了很多，但林绒什么也没问，直接就答应了。
　　脾气确实很好。
　　但脾气再好，被人当众捅出来说自己不信任他的机甲设计……也会生气吧。
　　闻颜没有去看林绒。
　　他只望向皮特，深灰色的眼睛里酝起怒火。
　　“哎，你被说中心思还生气了。”皮特倚在一边的栏杆上对闻颜招了招手，“赶紧下来呗。站那么高，是想让人看清楚你现在有多颓多烂吗？”
　　林绒也很奇怪闻颜站着不动是在做什么。
　　“要试驾就进机甲。”他说道。
　　站在驾驶舱外面听人说风凉话干嘛。
　　“别忘了调一下机甲的设置参数，用出厂设定值是最好操作的。”
　　凌苍刚刚试驾时调整过机甲外形护板的形态，各关节联通供能功率，以及操作杆阻力模拟等等参数。
　　那是对于凌苍来说十分适合，最利于他发挥的参数，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灾难。林绒确实不太想看闻颜开着机甲摔跤。
　　确实有可能影响机甲销量。
　　而且一跤摔下去，就算驾驶舱有固定器，机甲操作服有一定缓冲，但驾驶员也很难受。
　　闻颜微微一怔，没想到林绒没有叫停试驾，反而还催自己进去。
　　他快速看了林绒一眼，抿了下唇，而后也不再看皮特，转身进入驾驶舱。
　　“……喂。”皮特也一愣，莫名其妙又十分不爽地看向林绒，“你怎么好坏不分啊？！我这可是在帮你哎。”
　　林绒：“我本来也不介意别人试驾。”
　　每一次试驾都可以收集新的数据。不同人试驾机甲得出的数据会有很大差异。如果哪一组数据意外出现异常，还可以找到问题改进机甲。
　　只要不是故意来找茬的，林绒完全不在意。
　　“你可不要不知好歹！”皮特后面立即有一人上前说道，“我告诉你！我们皮特少爷是浮空城警卫队长的独子！你要是惹了我们皮特少爷，以后在浮空城可不好混……混下去！”
　　他打了个磕巴，因为凌苍看了他一眼。
　　林绒：“……”
　　这位皮特和他的跟班说话都是一给小混混的调性。
　　看来浮空城警卫队队长家教不怎么样。
　　他懒得理对方，目光落在皮特身后跟着的另外一个人身上。
　　对方一头短发，转头去看场中的机甲时，林绒看见了他后颈上的金属封口。
　　那是一条手指一般粗的银灰色金属条，镶嵌在皮肤之中，向上微微凸起，封口处可以向上打开，里面是通过手术植入血肉，一直连通到大脑的金属管道。
　　这是精神力机甲驾驶员的标志，被称为精神域接口。
　　精神力机甲的驾驶头盔比手动机甲的驾驶头盔多出一条线路，那道线路会接入机甲驾驶员植入的金属管道，直接与精神域链接。这样的传输比起手动机甲通过头盔连接片进行精神域能量传输高效得多，也不再需要驾驶员通过手动操作杆和操作台控制机甲。
　　皮特注意到了林绒的目光，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看见了吧，这可是精神力机甲驾驶员！”他扬眉吐气，高声说道。
　　精神力机甲是帝国的新风尚，但这又是尖端技术，精神域接口的植入手术同样很难。因此虽然军部已经引入精神力机甲，首都星的机甲爱好者也有人斥巨资前往知名机甲实验室进行接口植入改造，但在偏远的浮空城，精神力机甲和机甲师都少之又少。
　　“这是我爸的朋友的朋友，应我爸的邀请来帮我实验机甲的！”
　　“我可是一名精神力机甲设计师！”
　　林绒不感兴趣地转开视线。
　　他不是没见过精神力机甲驾驶员。
　　只是第一次在浮空城见，所以多看了一眼。
　　“林绒，等我设计出了新机甲，下一场比赛，让你们的名次这么好看了！”
　　林绒：“……”
　　这个皮特还参加了浮空城机甲联赛？
　　林绒仔细回忆了一番第一场比赛的排名选手列表，终于想起来皮特好像是排名第二名队伍的机甲设计师。
　　但他记得机甲师莱博特驾驶的也只是一架手动机甲。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皮特的新机甲出场。
　　林绒没什么紧迫感。
　　他光在机甲学院的实验室里就见过许许多多的顶尖级精神力机甲了。他知道精神力机甲的优点在哪儿，也知道它们的缺点在哪儿。
　　更何况……皮特身后的这位精神力机甲驾驶师，看气势就没有大猫猫厉害！
　　林绒判断对方没什么威胁，把目光又移回到自己设计的机甲上。
　　闻颜正操作着机甲，尝试向前行进。
　　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操作机甲了，走得十分缓慢而谨慎。
　　刚刚凌苍操作机甲时，就有许多人在场边录像，有些人看到闻颜上机甲后就停止了拍摄，但还有更多人仍在录像。
　　“刚刚听那个不知道谁嚷嚷，说刚上去的这个驾驶师精神力确实只有F级。我看看F级精神力者开这架机甲到底是什么样。如果还行的话就买个机甲回去给我弟试试。”
　　“他之前看了机甲大赛吵着闹着要买，我爸妈说能让F级精神力者驾驶的机甲绝不可能出现，绝对是大赛炒作。就算能开也就是只能让机甲开机亮亮灯当个大灯泡……现在好了，真有人上去试了。”
　　“倒是能走哎，不过看上去走的有点艰难。”
　　“再看看再看看，可能一会适应了就能跑了呢？”
　　皮特没有去关注闻颜机甲操作得如何。
　　在他看来，闻颜就算真能开机甲，最多也就走两步。他和闻颜本来是浮空城机甲大学的同学。闻颜毕业后成绩优异进了军部，他成绩也不错，同样收到了军部的录取。但皮特从他爸那儿听说他们这一拨人大概率被分配去战区，于是拒绝了。
　　干点什么不好，干嘛要去战区那么危险的地方吃苦。
　　他上学时和闻颜关系还不错，想着闻颜家虽然也有点势力，但是估计不如自己爹厉害，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也把这个小道消息告诉了闻颜。
　　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拒绝，还把他骂了一顿。
　　当时大义凛然的，现在不还是差点丢了命，受了重伤成废人？
　　都这样了还嘴硬，说什么从来不后悔去战区。
　　也不知道浮空城城主是在想什么，迟迟没给闻颜安排点事干。皮特反正是让他爸在警卫队里给闻颜找了个小队指挥官位置，就等着闻颜好好和他道个歉就让他上任呢。
　　指挥官嘛，说出去很有面子，但行动时躲在飞行器里动动嘴就好了，开不了机甲也没大事。
　　更何况浮空城警卫队本来也没什么事干，最多去黑市收收保护税，去荒野例行巡视记录机械异种的动态，也就完事了。
　　结果闻颜不道歉，反而给他吃了几次闭门羹。皮特也烦了，怎么看闻颜怎么不顺眼。
　　他背对着机甲实验区，想着一会等闻颜出丑了再去笑他。现在嘛……他来场馆本来就是来找林绒的。
　　“不过，你的机甲滞空性能确实很厉害。”皮特对林绒说道，“我在这上面也有一番自己的构思，但没你的效果好。”
　　“不如你把你的机甲设计图给我看看。作为报酬，我也可以教你一点精神力机甲的设计技巧。”
　　“怎么样？浮空城可没有其他人懂精神力机甲了。我不让你吃亏吧？”


第19章 争执
　　林绒：“……”
　　林绒无语一瞬：“我对精神力机甲不感兴趣，也不喜欢主动让别人抄我的设计稿。”
　　“……什么叫抄你的设计稿啊！”皮特不满纠正，“这是借鉴学习懂不懂，借鉴！”
　　“而且什么对精神力机甲没兴趣。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前沿是什么啊！”
　　林绒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几乎整个机甲学院设计系的研究重点都已经放在精神力机架上，但林绒就是更喜欢手动机甲。
　　因为这个，他在机甲学院时和导师的分歧越来越大，吵了几架。林绒都怕他那位导师气出毛病。
　　“精神力机甲对驾驶员精神域的负担很大。”林绒微微皱眉，“不出事故时一切好说，一旦出现事故，驾驶员精神域受伤会比手动机甲严重得多。”
　　像闻颜这种情况，开手动机甲精神域受损等级跌落到F，如果开的是精神力机甲，肯定早没命了。
　　“而且，精神力机甲也很容易造成精神力能量污染。”
　　用一根特殊管线联通机甲和精神域，机甲受到的能量污染会更快、更多地传送到机甲师的精神域中。
　　这一点在与虫族对战中，是一大潜在危险。
　　虫族的精神力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和污染性。
　　就像凌苍，在和虫皇战斗后，精神域内就有了虫皇的精神力留存。
　　他驾驶的只是手动机甲，但虫皇的精神力仍以操作头盔为媒介影响了凌苍。
　　这种情况如果换到精神力机甲上……或许战斗开始没多久，驾驶员的精神域就被彻底污染，彻底失去对机甲的控制了！
　　这些问题，都是精神力机甲变得更为灵活，更为高效、强力，要付出的代价。
　　“所以精神力机甲驾驶员要接受更多培训，也有更高的精神力等级要求。”皮特无所谓道，“更好的技术，就要有更厉害的人来实现。你老替那些没能力开好机甲的废物考虑干什么。真是浪费你的设计天赋。”
　　他撇了撇嘴，觉得很没意思。
　　原来还以为林绒是个很厉害的设计师，现在看来也就是胆小鬼而已。
　　林绒的目光更凉。
　　这句话他也听许多人说过。
　　他们高高在上，一定要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并不在意那些所谓末等人的命运。
　　林绒很不喜欢。
　　然而这就是这个时代人们的主流观点，也没有人在意林绒高不高兴，喜不喜欢。
　　青年抿了抿唇，情绪变得很差。但下一秒，他的手掌被人握住了。
　　是凌苍。
　　将军的手有些凉。他轻轻勾了下林绒的手指，让青年看向实验场地的中心。
　　场地中，闻颜适应一段时间后，已经开始尝试驾驶模型机进行更多动作了。
　　他从最简单的走、跑、跳、升空开始，慢慢过渡到简易战术动作，组合战术动作。
　　闻颜意识到这架机甲远比他想象得还要灵活，对精神域的负担也远比他想象得要少得多！他只有F级的精神力，但足够机甲捕捉他的基本动作意向，而剩余的……只要驾驶技术足够，就能够通过操作弥补自己精神力过低的弱势！
　　对于闻颜来说，这仿佛新生。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刚刚自己来时看见的，有许多人都围着实验场地录制，还有皮特说的如果自己操作不好，会阻碍林绒的机甲销售。
　　……那如果自己能操作得很好，应过也能帮林绒证实，他的机甲设计就是很厉害吧！
　　如果就算不是凌苍，就算是个F级精神力的废物，也能用这台机甲作出令人炫目的操作！
　　林绒被猫拉着看向场中，正看见银灰色的机甲翻身跃入实验场上空。
　　“嘀嘀嘀——检测机甲进行特技滞空操作——滞空时长一秒——两秒—……———十秒——”
　　像一只灵活自由的机械飞鸟。
　　“哦哦哦……这是在模仿凌苍在机甲赛时的操作吧！”
　　“……——哇！F级精神力真的能做到吗！好厉害啊！好酷！”
　　“没有凌苍的动作看着流畅？但无论如何已经很厉害了！这位机甲师刚刚还在练习操作怎么行走吧？”
　　“对对对！是！刚刚听他们说这机甲师精神力等级F级，应该之前好多年没开过机甲了吧！厉害啊！！精神力等级F级都能开出这种效果……这是什么神仙机甲！”
　　人群一阵喧哗，引得更多人围了过来。
　　皮特也看向场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地神色。
　　……不可能吧？一定只是巧合！
　　他刚要说话，旁边已经有人叫道：“哎，皮特！你们聊完没有！”
　　有几人正迫不及待地从场边走过来。为首的一人身形高壮，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彩绘刺青。皮特认识他，对方叫陈维维，是黑市上一位很有名的机甲师。
　　黑市上很多人都听他的。
　　皮特还知道警卫队收他的保护费都打了折。自己老爸也都是和他称兄道弟，从来不在他面前耍威风。
　　“维哥。”皮特露出一个笑容，“您有什么事要找他啊，我觉得他水平……”
　　“嗨，你小孩子懂什么。”陈维维顺手把他推远，自己站在林绒面前。一圈人跟着陈维维围上来，彻底把皮特隔绝在外。陈维维叉着腰，把林绒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凌苍，极轻地啧了一声。
　　要是林绒只有一个人，陈维维怎么威逼利诱都得把对方拉到自己的维他帮里。
　　但现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凌苍。
　　守护神一样，一看就是个硬茬子。
　　真要拼命自己都拼不过的那种。
　　“下单。”陈维维于是只说道，“加急订单有没有？我能加钱。”
　　他们黑市上的人，什么活都干。之前他的好兄弟接了个活，去了外星域一个挺危险的资源星帮人淘稀有金矿，被虫族袭击精神力等级跌落到F了。
　　看他兄弟一副郁郁寡欢恨不得要抑郁的样子……陈维维觉得还是得把这个机甲买了，让对方高兴高兴。
　　也不至于因为开不了机甲接不了活，彻底断了生活来源。
　　*
　　等闻颜停稳机甲，带着难以形容的激动心情去找林绒时，对方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
　　那位一直跟在林绒身边的机甲师凌苍也一起被围着。他不怎么说话，但站在那儿以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和林绒说话，问两句价格，而后交钱下订单，也有单纯来要和林绒签名合影的，都被林绒拒绝了。
　　等解决完所有的围观群众，林绒深深地舒出一口气。
　　钱不好挣。
　　他都好久没和这么多人说过话了。
　　林绒正在感慨时，旁边斜伸过来一只手，凌苍把一杯混合水果冰沙递到林绒手里。
　　他无师自通，操作休息区旁边的点单机器人下的单。
　　猫好体贴！
　　林绒开心接过，双手抱着杯子猛吸两口，而后突然想起什么。
　　因为一直是和凌苍一起出门……他还没给猫发过零花钱！
　　在浮空城，水果不便宜。
　　一杯水果冰沙价格能抵十管营养液。
　　林绒现在确实是有钱买了……但……凌苍哪里来的钱啊？
　　凌苍从伴侣的目光中看到了疑惑。
　　“机甲驾驶悬赏答疑区。”他打开自己通讯手环的光屏，拉出私人账户转给林绒看，“解决一条问题十元到一百元不等。”
　　大猫猫是不可能白吃白喝只等伴侣投喂的。
　　他必须让伴侣知道，他们猫族兽人……是会赚钱养家的！


第20章 兽人星域
　　因为驻守战区的奖励高昂，凌苍在兽人星域十分富有，只不过那些钱都不能在机械帝国用，他在这里只能从头开始。
　　不过凌苍在星网上随便逛了逛，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式。
　　星网机甲师答疑区中。许多机甲师将无法解决的技术难题悬赏求解，凌苍这几天已经拿了好几个悬赏。
　　经过提问者的验证，他的方案完美解决了问题。于是奖金发发给，给林绒买一杯普通的水果沙冰完全不成问题。
　　以后还可以给伴侣买更多食物。
　　凌苍发现自家伴侣的营养剂都是水果味，一定很喜欢吃水果。
　　猫要赚钱，给伴侣买很多。
　　除了食物，还想要给伴侣买好看的衣服，给伴侣的虚拟管家购买感情模块，等等等等。
　　要努力展现自己的用处，才好说服伴侣不要弃养猫。
　　林绒不知道猫的雄心壮志，但不耽误他发出赞叹感慨。
　　“这么厉害？让我看看！”
　　“咦，这条是不是问答区的镇区之宝吗？”林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以前见过不少人提供答案，都被提问者驳回了……猫回答出来了哎！”
　　“奖金……十万元！”
　　“哇！——……”
　　“还会更多的。”凌苍平静说道。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账户余额，又看了看林绒，通过观察青年的表情，觉得他对于自己赚钱速度应该还算满意。
　　“我可以赚很多钱，很会开机甲，打架从来没有输过。”猫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很有用。”
　　林绒微微一怔。
　　凌苍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猫这么好，怎么会用有用没用来衡量。
　　“怎么了？”他有些担心，“什么事不开心吗？”
　　凌苍静静看了他一会。
　　自己的伴侣很好看。刚刚吃了沙冰，他的嘴唇水润，看着很甜。
　　伴侣看向自己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好像十分在意自己的回答。
　　凌苍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说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但伴侣问了，他就想要回答。
　　“我会很有用。”猫重复说道，“不要弃养我。”
　　林绒：“……”
　　有一瞬间，林绒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什么弃养……？！
　　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要弃养猫？！
　　谁要弃养？！我吗？！
　　他呆呆看着凌苍，正巧听到他们对话的闻颜也呆呆站在一边。
　　闻颜满心激动，是要来找林绒表达感谢的，结果才刚走近就听到这样的话。
　　……什么弃养。
　　林绒和凌苍是情侣吗？
　　现在的情侣……玩得这么花吗？！
　　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啊……抱歉。”林绒回过神来，余光中看见闻颜在一边站着，转头和他说道，“我有些其他的事要处理。有关机甲，如果你有需要根据个人情况的定制微调需求，我们改天再说。”
　　“当然。”闻颜立即点头，“我没有其他要求，这架机甲很好，我很感谢……非常您设计出这样的机甲！”
　　“它对我的意义重大。”
　　“这架机甲的出现……能改变许多人的人生。”
　　林绒笑了笑。
　　“那我很高兴。”
　　他设计的机甲确实帮到了他想要帮助的人。
　　不过林绒现在没有太多心思和闻颜交谈。
　　他快速和机甲场馆的工作人员结清场地使用费，而后拉着凌苍上了自家的飞行器。
　　飞行器升空，林绒打开自动驾驶，而后坐回凌苍对面。
　　“能遇到猫猫，我很幸运。”林绒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将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是干坏事……当然猫也不会做坏事啦……没什么有用没用的说法，将军开心就好了。”
　　无论如何，要先把这件事说明白了！
　　“而且！我从来没想过要弃养猫猫啊！”
　　他又不是发疯了！
　　凌苍垂下眼。
　　“你让我三个月以后就回兽人星域。”
　　“你不会和我一起走。”
　　“也不让我再回来找你。”
　　“可是我想要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林绒有些愣神。
　　……凌苍要说的是这件事吗？
　　但……他一直觉得，只有这样，告诉凌苍他不会无休止的纠缠下去，才能够让凌苍没有那么抵触签下饲养合同，让凌苍短暂地留在自己身边的。
　　说到底，猫是自由的。
　　自己是在在凌苍受伤时，趁人之危呢。
　　而且……林绒从小就听姐姐说猫科兽人是最难饲养的，还听了很多猫被养了后也要离家出走寻找自由，最终双方只能解除契约的故事。
　　所以林绒之前十分确信，猫是一定想要走的。
　　但……好像……也许……不是这样？
　　他一直没有说话，凌苍的心向下沉了又沉。
　　但既然已经说了，就要把话说完。
　　“你愿意先和我去兽人星域吗？”猫于是问道，“去兽人星域，我能够保证你的身份合法和生活质量。”
　　“机械帝国不再遵从两星域当时签下的合约，但兽人星域没有驱逐过星域内的机械帝国居民。”
　　有些人类从很多年前就在兽人星域安家，在帝国封锁边境往时也没有选择搬回帝国。
　　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虽然不再能自由出入，但高层也不是完全不来往。至少兽人星域理事官潘达还经常因为资源星、虫族等问题和机械皇帝交涉。
　　如果林绒同意去兽人星域，同时又想要保证他在机械帝国的身份合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凌苍确信，理事官会很愿意为林绒出面交涉的。
　　自己的伴侣是一名杰出的机甲设计师，但机械帝国似乎看不到他的真正价值。
　　凌苍：“我们也会为你准备最先进的机甲设计实验室。”
　　“如果你觉得双方关系紧张，现在不愿意去兽人星域也可以。”
　　“我每年都有假期，可以想办法来看你。”
　　只是最近如果林绒不跟他回去，就没法让姜皖治疗他的精神域。他们这几年还要分居。
　　林绒：“……？”
　　他眨了眨眼，怎么觉得猫的说法有些怪。
　　凌苍看见自己的伴侣仍旧不回答，于是微微皱起眉，继续补充说道，“如果战区稳定，我提前退役，搬来定居机械帝国也可以。”
　　“但我还是希望……在我退役前，你能够先和我去兽人星域住一段时间。”
　　至少把机械眼带来的问题解决。
　　林绒：“……”
　　林绒已经完全跟不上凌苍的思路。
　　只是随着猫越说越多，眼睛渐渐瞪得越来越大。
　　他不说话，又很无辜很茫然的样子。
　　将军眉头于是皱得更深。
　　他百般不情愿，但思考片刻，还是把昨晚睡前想出的理由搬了出来。
　　“兽人星域有很多幼崽和星兽可以摸。”
　　“有很多种耳朵尾巴。”
　　“幼崽可以一只手掌就圈住。”
　　“听说手感很好。”
　　“星兽的种类也很多，都十分听话。”
　　凌苍一边说，一边在内心理清逻辑。
　　林绒肯定会很喜欢兽人星域的毛茸茸。不止是那些星兽，还有和自己一样的兽人。
　　但他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循序渐进，和林绒培养感情。青年到了兽人星域后……就不会因为别的兽人而抛弃自己了！
　　林绒：“……”
　　林绒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了两下。
　　“等……等等！”他赶紧打断凌苍的话，在话题继续跑偏之前，问出自己就顾着震惊以及怀疑自己的听力和理解力，从而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将军！”他向前探了探身，一字一顿，清吐字，“你刚刚说了一直在一起。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要一直做我的……大猫猫？！你不想回兽人星域自由自在吗？！”
　　凌苍眉头皱得很紧。
　　“你还是想要弃养。”他忍无可忍，直白指控。
　　林绒：“……！怎么可能！我不是！我没有！”
　　这么好这么帅的一只大猫猫！他真的不是疯了！
　　凌苍：“那你要和我一直在一起。”
　　猫使用了非黑即白排除法。
　　林绒被表情一本正经，但试图耍赖的猫可爱到了！
　　“其实我没有想要一直留在机械帝国。”林绒说道，“我本来就在和管家规划着把首都星当中转站，坐私人远航星舰离开帝国了……”
　　虽然考虑到机械帝国和兽人星域现在的关系，他原本的目的地订的是人类自由联邦。
　　但……
　　如果能去兽人星域！那也太完美了吧！
　　而且猫刚刚说了什么？有很多毛茸茸可以撸是不是？！
　　那岂不是毛茸控的天堂！
　　“去！我当然想去兽人星域啊……将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你不想三个月后就终止饲养协议是不是？！那我一直都有猫撸了！”
　　青年眼睛闪亮亮，脑袋里简直在放烟花。
　　他看到凌苍点了下头，直接在飞行器上欢呼出声。
　　“哇！我肯定会好好养猫！我要给猫养老送终！——”
　　“啊不……让猫给我养老送终！——”
　　健康的兽人寿命都很长的！比人类长上许多。林绒要自家猫健健康康！
　　凌苍：“……”
　　凌苍不置可否。
　　兽人族的伴侣在精神链力接变得足够强大后，能够共享寿命。
　　他们互相养老送终。


第21章 观察手
　　然而凌苍知道林绒其实并没有将自己当作伴侣对待，他于是也没有提起。
　　说得太早，怕把饲养人吓跑。
　　还是从长计议。
　　尽管如此，当林绒决定以后都和自己一起生活后，凌苍还是感觉到了伴侣对自己态度的不同。
　　比如……伴侣撸自己时更肆无忌惮了。
　　这一天做点什么都动手动脚的。
　　一会经过伴侣身边时尾巴被捞过去撸两下，坐下要开始训练前又被溜进来的林绒碰碰耳朵。
　　凌苍耳朵被碰得一抖又一抖。他见伴侣半天都没有玩够，于是转头看向林绒，对上伴侣亮晶晶的眼睛，又把叫停的话咽下了。
　　猫收回视线，继续默许。
　　就再让伴侣玩一会。
　　只一会。
　　林绒知道自己今天稍微有些过分了，但他实在是忍不住啊！
　　忍不住开心。
　　因为猫那么认真的说要和自己一起生活，他的三个月养猫体验期一下延长了很久很久。林绒开心得不得了！他黏着猫摸摸蹭蹭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才艰难回归自己的可持续撸猫政策。
　　他翻着自己过往的机甲设计稿，看看猫，又看看光屏。凌苍对别人的视线敏感，察觉到林绒望向自己，于是转过头无声询问。
　　“下一场也是积分赛。”林绒说道，“我们第一场拿了那么高的分，下一场就算稍微低一点点也没关系……将军能不能帮我试试这一架机甲？”
　　“以前突发奇想设计的，和通用机甲设计准则相差甚远，战斗性能……我觉得不会太烂啦，但是没有任何理论验证。”
　　“我本来是设计给自己开着玩的……但是我试了几次都开不好。”
　　林绒喜欢设计机甲，当然也尝试过驾驶机甲。
　　只不过他在驾驶机甲上天赋实在很有限。普通有胳膊有腿的制式机甲开不明白，林绒就给自己设计了一种特殊的初学者机甲。
　　他觉得这种机甲肯定比制式机甲更适合入门者，可惜自己仍旧开不好。
　　“干脆将军来驾驶给我看看！验证一下我的设计思路正不正确！”
　　林绒一边说，一边打开光屏，把椅子拉过去凑到凌苍身边，满怀期待地向他展示。
　　“看——短腿机械猫猫，悬空后可以变化成为猫猫球！——最大限度减少可能受到的击打面积，而且还可以轻松向各个方向转向，减少转向时的操作。”
　　“那个尾巴装置用来辅助转向的，但是紧急时刻也可以当攻击武器。短腿是为了在地面上最大限度保持稳定，因为我开机甲很容易翻车……——”
　　凌苍：“……”
　　很有逻辑的设计方式，很可爱的机甲。
　　不符合他大型猫科兽人的身份。
　　但如果是林绒设计的就没有任何问题。
　　将军记下设计稿中的细节，点了点头。
　　“可以。”他于是说道，暗下决心。
　　无论如何。
　　短腿猫猫也要大杀四方。
　　“猫猫真好！”林绒快乐说道。
　　他眨了眨眼，尝试性继续道：“那……这个机甲，还有一个观察手位。”
　　“我设计机甲的时候是想着如果有观察手辅助，初学者更好掌握机甲的行进方向。”
　　“将军也许不需要辅助。但，那，比赛的时候，这个位置能不能让我体验一下？”
　　“我肯定不会给你帮倒忙的！我在机甲学院上过好几门观察手课的！”
　　在意识到自己驾驶机甲的天赋太差以后，林绒就去辅修观察手课程了。
　　林绒设计了那么多机甲，也想真的在驾驶舱里体验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坐在机甲驾驶舱中和同步机甲驾驶员视角体验还是很不一样的！
　　听说真正进了驾驶舱，驾驶中的眩晕感反而比同步驾驶员视角要轻很多。
　　而观察手的精神力也会接入机甲，在驾驶中使用精神力，看到的画面也会比同步驾驶员视角要清晰流畅。
　　尤其是当机甲的驾驶员是凌苍时，这一点尤为重要！
　　林绒以前也认识一些机甲驾驶员。
　　但林绒不喜欢请人帮忙，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而且……也没有那么相信那些机甲驾驶员的技术水平。
　　他不是只想让人开上机甲带他四平八稳的飞一圈，而是真的想体验高精尖操作下的体验速度与激情。
　　如果搞不好出了机甲事故，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所以林绒从来没开口问过。
　　林绒之前也没有想要问凌苍的。
　　但……猫猫喜欢自己！
　　他好像也可以试着提一些特殊的要求。
　　“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林绒飞速说道。
　　他也不想强猫所难！
　　凌苍的尾巴轻轻摇了摇。
　　“当然可以。”他平静说道，尾巴又继续开心地摇了摇。
　　伴侣愿意上自己的机甲，是非常信任自己的表现。
　　猫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
　　浮空城联赛的第二场比赛在第一场比赛的一周后举行。
　　因为林绒和凌苍的出现，这一届浮空城机甲联赛受到的关注度比以往任何一届都高，甚至有些附近星球的观众不看自己星球的联赛，反而关心起了浮空城的比赛直播。
　　然而第二场比赛临近时，浮空城的天气却不怎么配合。
　　比赛前五天，浮空城天气信息台就开始播报大风暴预警。
　　距离上一场风暴过去才刚刚半个月，浮空城居民们大呼倒霉。
　　在机械帝国，居住空间城和居住星球之间的交通十分昂贵，各个空间城和居住星球又有都有各自的居住许可条件，未到达条件的人进入短居需要提交申请，除了旅馆费用以外还要额外缴纳暂居费。
　　林林总总的费用加起来，往来三四天躲避风暴，至少要花掉两三个月的工资。
　　虽然大风暴时生活会有各项不便，还有一定被机械异种袭击的风险，但大部分居民因为经济原因，都不会离开。
　　林绒更不会了。
　　他本来就不怕附近的蛛型机械异种，现在家里还又养了只猫。
　　外面已经有些起风了。
　　金属沙砾把窗户敲得邦邦作响，林绒并不受影响，在厨房里一边吃猫买回来的水果，一边烤小饼干。
　　把饼干取出烤炉时，他透过窗户看见自家公寓外墙时不时闪过一道金色的闪光。
　　金色的光芒好像落地的闪电，不一会儿又向外扩张出去，把附近的大片地盘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种低级机械异种的活得不长，不是因为它们的寿命短，而是因为它们会互相蚕食。
　　每过一段时间，越过浮空城警戒线的机械蜘蛛就会换上一批。新来的异种们没有受到过林绒的精神力恐吓，不知道这栋公寓里住着的人能够散发出十分强力、令它们不敢靠近的能量气息。
　　它们受到灯光的吸引、人类活动时能量场变化的吸引、血液气味的吸引，从荒野中潜入，第一时间攀上林绒的公寓外墙。
　　然后遇到了更为致命的打击。
　　凌苍的精神力将异种们清理一空，化成一片片金属碎末。
　　金色精神力闪电过后没一会儿，屋门被从外打开。在林绒公寓附近例行巡视完的凌苍进了屋，脑袋和身后自然地冒出耳朵尾巴。他走路时长长尾巴垂在身后，尾末端向上微微勾起，形成一个毛茸茸的U型，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林绒嘴里叼着一颗葡萄回头看他。
　　凌苍最近训练以外的爱好是网购，食物水果，甚至生活用品……弄得林绒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只是在养猫，也是在被猫养。
　　感觉还挺不错的。
　　“小鱼干饼干！”林绒掏出刚刚烤好的零食，一整盘都拿去递给凌苍。
　　他嘴里还含着葡萄，说话含含糊糊的。
　　将军手指动了动，移开目光，接下烤盘。
　　“这一次的机械蜘蛛好像比上次风暴来的还多。”林绒咬下果肉，不自觉满足地眯了下眼。他把饼干托盘给了凌苍，自己回身去端水果盆，跟着猫进了客厅。
　　“繁殖得越来越多了。”林绒说起异种，多少有些担心。
　　“机械异种们互相吞噬，但也会因为吞噬同伴的能量进化。它们可以从一级异种进化到二级、三级，一直到五级。”
　　还有比五级更高级别的异种。但因为很少见，所以帝国不再对他们划分等级，大家也只笼统地将它们成为五级以上的高级异种。
　　“有了三级以上的高级异种后，低级异种会被命令更快、更多的繁殖。”
　　“浮空城野外的异种很多年没有进行过统一清理防止了，这样下去，别弄出个大的来。”
　　凌苍：“……”
　　将军刚刚去洗了个手，正坐回林绒对面，伸手去拿小鱼干形状的牛奶饼干。
　　他的动作在听见这句话后一顿。
　　这好像是一个flag。
　　但flag不能乱立。
　　这个道理猫都知道的。


第22章 第二场比赛（上）
　　“机械异种虽然喜欢喝血吃肉，但它们单靠吃金属渣渣就能生存。”林绒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荒野。
　　那里说是荒野，但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垃圾堆积场。每隔一个月就会有专门的星舰将报废的机甲、飞行器、还有各种金属制品的残渣运到那里丢弃。
　　在一层层的金属遗弃物以下，是机械蜘蛛们的巢穴。
　　“研究院以前就发现，如果一定区域内机械异种们的密度达到某一界定程度时，就会开始互相蚕食，进行融合进化。一年前帝国边界另外一个空间城因为机械异种进化，整个城都没了。”
　　“被吃没了。”林绒捏着葡萄，向凌苍科普，“它们那边的特产是机械飞蝇，新闻没有详细报道，但是管家消息灵通，黑进了那边的本地特殊通讯频道听了一下，那只巨型飞蝇跟上了撤退的远航星舰，差点在另外一颗星球上大开杀戒。”
　　“幸好那颗星球的防卫系统比较完备，警卫队全力出动，最后总算把巨型飞蝇击杀了。”
　　“就是死了好多人。”
　　“那颗星球的荒野本身也是机械飞蝇的栖息地。星球理事官为此还特地在自己星球展开了除蝇行动，不过杀也杀不干净，也就是不了了之。”
　　青年说话时的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并不太在意，只是在向人讲述自己听闻的故事。
　　但他垂着眼，目光沉沉。
　　他虽然总说自己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仍旧因为太多生命的消失感到沉重。
　　凌苍：“管家很厉害。”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医疗机器人。
　　这架医疗机器人雷打不动，每天来帮他进行身体检查扫描，对他执行自己的训练计划多加阻挠。
　　凌苍向林绒确认：“管家的程序结构是你写的吗？”
　　“最初是姐姐编写的底层智能程序，但后来的系统都是我升级的。”林绒很骄傲，“不过管家现在的智能度已经很高了，经常自我进行模块和技术升级。”
　　凌苍嗯了一声。
　　鉴于管家的智能系统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林绒设计的，他就不对医疗机器人的监测程序进行破坏了。
　　“浮空城不进行机械异种的浓度监测？”猫也看了一眼窗外。
　　夜色中，林绒的公寓附近干干净净的，但远处荒野里，亮着深深浅浅的红色微光。
　　那些光芒忽隐忽现，好像一盏盏的灯火，但都是机械异种蜘蛛的鲜红色眼睛。
　　“技术不够，监测不了。”林绒叹了口气，看着外面几乎要连城一片的红光，盘算着说道，“如果真来了大家伙，撤离星舰也不知道能不能挤上去……我以前设计过一架星外机甲，样机还在，就是没有发射器，升空有点困难。”
　　凌苍：“不要担心。”
　　没有发射器是有些麻烦，但他也可以完成加速升空。
　　更何况撤离不了，还能打。
　　“我先报警问问。”林绒最终说道，“虽然警卫队应该是没这个心思管……”
　　“再问问闻颜。”
　　自从机甲试驾过后，林绒和闻颜的联系一直没有断。
　　闻颜已经收到了机甲空间钮。他几次向表示感谢，告诉林绒自己已经恢复机甲训练，并且加入了城主府机甲护卫队。
　　林绒于是也知道了闻颜和浮空城城主的关系。
　　凌苍嗯了一声，看他神情担忧，于是把长长的尾巴摆到身前，状似不经意地绕过桌角，蹭到林绒腿边。
　　林绒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胳膊，低头一看，是将军翘翘的尾巴尖。
　　林绒现在已经越来越懂猫的肢体语言了。
　　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凌苍。
　　将军在吃小饼干，十分放松的样子，尾巴也很惬意地轻轻摇了摇。
　　好像是无心中舒展了尾巴伸过来的。
　　毛毛的尾巴擦过手臂，触感轻柔得像夏日的云。
　　林绒顺其自然，把蓬松云朵捞到自己手里，用手指绕着将军的尾巴尖玩。
　　猫的尾巴尖碰一下就晃一晃，偶尔下意识闪开青年的触碰，但很快又摇了回来。
　　将军本人却垂着眼，好像那条灵活的尾巴不是自己的一样。他脸色平静，吃完最后一口小饼干，抽了一张纸仔细清理自己沾了点饼干渣的手指。
　　爱干净得很。
　　林绒正玩着猫猫尾巴，手腕上的通讯器发出滴的一声提示音。
　　“消息提示——气象台预测大风暴将提前来临，浮空城机甲联赛第二场比赛也将提前三天开始，于后天举行，请各位选手做好准备——”
　　*
　　“已经将荒野机械蜘蛛数量增加的事情告知警卫队，让警卫队加强巡逻了，城里最近机械异种袭击的报案数没有增加，警卫队长的回复是最近十年内不用担心异种蚕食进化。”林绒很快就收到了闻颜的回复。
　　“不过……浮空城警卫队的结论不一定完全准确。”
　　“马上就要大风暴，城主府护卫队要加紧城内巡逻。等风暴过后，我带队过去看看。”
　　林绒确实觉得浮空城警卫队水平堪忧。
　　但既然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事情超出常理，闻颜又会在风暴过后进行巡查，他也就不再乱想。
　　林绒干脆把这件事抛在一边，转而看了一眼资自己机甲设计店铺的买家留言面板。
　　第一批机甲空间钮已经发货，买家们的反馈都十分正面。
　　“是真的灵活！虽然我开不出店主比赛时宣传的效果，也开不出爪哥教学贴里提到的效果……但手感真的比我之前用的机甲好多了！”
　　“驾驶效果比那些大牌轻型机甲还要好得多！开上这架机甲我觉得我都能通过机甲协会的考核认证了……！”
　　“嘿嘿，强烈推荐！F级精神力者不骗F级精神力者！这架机甲对我们很友好！我用了一周就学会了基本操作，已经把这架机甲的同步输入上传了机械大冒险！我终于能和我女朋友双排一起打游戏了！”
　　林绒关闭界面。
　　怎么会有人一周就学会基本操作！他可是认认真真在机甲学院上了一个学期的驾驶课啊！这门课最后成为了他成绩单上唯一没有得到“优秀”成绩的课程。
　　留下了一个惨烈的“不及格”。
　　尽管内心忍不住腹诽，但林绒心情很好。
　　他想了想，在店铺中把原本简单的“轻型机甲”名字改了改。
　　“黑豹-F-Q01。”
　　以黑豹开头，因为这架机甲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他遇到了猫。
　　F代表着精神力F等级以上就能驾驶，以后可以简称为F系机甲。
　　Q01代表着这是F机甲系列中的第一架轻型机甲。
　　林绒对自己起的名字很满意。
　　“F系机甲比之前的名字有记忆点多了！主人的机甲肯定会成为流行！”虚拟管家一边和林绒闲聊，一边操作着飞行器下降停稳。
　　飞行器落地，降下固定锁。靠在林绒身边闭目养神的猫睁开眼。
　　他率先站起身，走出飞行器，视线扫过周围，看见一眼飞行器停靠坪上隐蔽在一边阴影里的直播摄像头，侧身挡了摄像头的视线，才回头看向林绒，点下了下头。
　　“啊……凌苍好敏锐啊，这个直播摄像头不是很隐蔽的嘛。之前很多选手下飞行器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啊！上次摄像头就一直没有近距离拍到林绒的美颜，我还想好好欣赏一下呢！”
　　“是看机甲比赛又不是选美大赛，上面的也收敛一下吧。选手不想被近距离怼脸也很正常。”
　　“哎，摄像头刚刚想绕过去又被凌苍挡回去了，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去看奥莉奥小姐姐们！”
　　观看这场直播的观众们不止是浮空城的居民们。
　　“这就是那位设计师吗？很厉害但上了机甲师协会黑名单的？”一些附近星球的观众偶然看到了和浮空城联赛相关的新闻，专门过来浮空城联赛的直播吃瓜，“看着好年轻啊，感觉还没我年纪大。还在上大学吗？这个年纪就独立开机甲设计店铺了？！”
　　“可不止，那家店铺已经开了四年了！以前好像就卖出过爆款机甲……我去机甲师协会那边查了记录，他以前是首都星机甲学院大佬设计师的学生，大二起就加入大佬的团队有自己的实验室开始搞独立机甲设计了，出黑名单那件事之前研二，马上就毕业了，但是被迫退学，还挺可惜的。”
　　“你们这就又洗起来了，当年那么严重的机甲事故……”
　　“都说了没有明确证据是林绒的错啦。不然那么严重的事故早蹲监狱了。明明没有证据，还进了黑名单，被要求退学，甚至取消了首都星的居住资格……这就很有深意了。这不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搞他嘛。”
　　同一时间观看直播者中，还有些人只能看着热火朝天的评论区干着急，不能下场参与讨论。
　　遥远的兽人星域，经过通讯官加班加点的工作，兽人星域军部终成功连入直播。
　　今天是休息日，狞猫副官塞瓦，棕熊指挥官柏乐，星域总理事官潘达以及耳廓狐秘书福斯聚在一处，加班观看直播。
　　“各位长官，我认为林绒设计师没有任何问题。”塞瓦率先表态，“将军已经进行过担保的。”
　　“他设计的机甲好厉害啊！”
　　“我们兽人虽然很少有F级精神力者，但那架机甲可以降低驾驶员的精神域负担！我们十分需要这个功能！”
　　“当然。”柏乐点点头，他完全相信凌苍的判断。他此时正看着屏幕中凌苍的动作，露出笑容。
　　“凌苍将军很维护伴侣，比我想得好！”
　　看凌苍平常对谁都冷冰冰的，其实也不是真的是木头嘛！
　　柏乐：“这警戒的态度……还没见他这么紧张过谁。”


第23章 第二场比赛（中）
　　凌苍走下飞行器的姿态，扫视周围时的警觉，示意林绒走下飞行器时的站位……看似平常，但其实又经过了精准的衡量计算，确保无论什么样的意外情况发生，凌苍都能第一时间保证林绒的安全。
　　“这警戒程度放在战区都不为过，但机械帝国浮空城的比赛场馆，怎么也不会像战区那么危险吧？”柏乐忍不住调侃，“凌苍将军小心谨慎，别说挡个摄像头，挡个虫皇都不在话下。”
　　兽人星域最高领导人、星域总理事官潘达点点头，眯着眼，顶着一对浓浓的黑眼圈跟着柏乐一起吃瓜。耳廓狐秘书手里夹着电子笔，看看两位领导，最终主动将话题拉回正轨。
　　“今日的会议议题是如何就林绒设计师的身份和机械帝国进行交涉，能够让林绒设计师合法来到兽人星域。”耳廓狐秘书说道，“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很难。”潘达说道，“合适的理由慢慢想，先谈谈我们能摆的条件吧。”
　　柏乐收敛了脸上的玩笑神色。
　　“现任机械皇帝……我是真不想和他打交道。”
　　“当年他掌权后，突然扣了个屎.盆子来，说什么前任皇帝是被咱们派过去的间谍刺杀身亡，又说首都星许多高级官员精神域中检查出了寄生虫卵，经过间谍招认是我们利用从战区收集到的虫卵意图瓦解吞并机械帝国。”
　　“那几天之间抓了多少在机械帝国定居的兽人？！说是调查，实际上不就是严刑逼供。要不是凌苍将军带人压在边境他们害怕了不敢真的开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但也是因为当时他们的战队全副武装压在边境，机械帝国单方面坐实了他们的“入侵”，宣布两星域彻底断交。
　　当时战区的虫族正有异动，兽人星域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战区，包括凌苍在内的几大军团都转回战区，机械帝国还曾想要趁虚而入，反过来入侵兽人星域。
　　柏乐想起这件事就生气，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得手掌都不自觉变成了厚实熊掌，发出嘭的好大一声响。
　　柏乐：“就这件事，你说机械皇帝在和虫族打配合我都信！”
　　总理事官潘达情绪稳定，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这一位机械皇帝梅法德的经历也很离奇。
　　他曾经担任过机械帝国战区最高指挥官，骁勇善战，是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那时兽人星域也和他有过交流，对他的印象很好。
　　但梅法德在一场对战虫皇的战役后受了伤，于是上一任机械皇帝下令将战区的指挥权被交给当时的二皇子梅森。
　　梅法德回到首都星，最初并未被压了风头。
　　他成为军部特殊行动队和机械研究院的总负责人，手上还有权柄。
　　但二皇子逐渐崭露头角，在战区屡次立功，围绕在梅法德身边的支持者们渐渐背离，那时候许多人都觉得，等到老机械皇帝去世，或许是要二皇子继位。
　　然而机械皇帝突然暴毙，机械帝国首都星经过一轮血雨腥风的洗牌，二皇子最终落败。
　　这位曾经也是战区英雄的大皇子梅法德当上皇帝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邪门。
　　让潘达理事官怀疑是不是权力争夺战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和精神疾病。
　　梅法德不仅将老机械皇帝的去世归咎于兽人星域，禁止民间与兽人星域的交流，还逐渐淡化放弃了战区，好像完全忘记了虫族的威胁一样。
　　他大量驱逐扑杀境内的自然生物，并以机械造物取代。政策逐渐封闭，不着痕迹地切断与其他星域，比如人类自由星域联盟的交流。
　　好像要让机械帝国成为一座孤岛。
　　他对机械异种的处理态度也十分消极。
　　帝国首都星防御完善，不受异种困扰。机械皇帝和高层们平日就当这些异种不存在。只要它们没有进化吞吃都市就一概不理，进化吞吃了就自求多福。
　　但你说这位皇帝正事不干，他又还在追求强化人类。
　　他推进精神力机甲，推进人类与机械的结合进化。为此，机械帝国的能源资源需求量在近十年内急剧升高。
　　“机械皇帝不是想要我们的高级金属资源星，用来造他的精神力机甲。”潘达慢悠悠说道，“用那颗C3资源星和他谈，吊一吊他的胃口。”
　　秘书长长的大耳朵动了动：“C3资源星深层地表下只有最低级的金属土渣，只是看起来像高级金属资源星。”
　　潘达：“从今天起就是高级资源星了。”
　　秘书频频点头：“懂了！”
　　他们兽人可不只有老实人！
　　秘书在自己的本子上刷刷记述。
　　“小熊已经到机械帝国了？”潘达又看向柏乐。
　　“到了。熊波利是伪装潜入的一把好手。”柏乐说道，“他说现在已经在比赛场馆外等着了。”
　　尽管凌苍表示自己是在机械帝国休假，但兽人星域还是担心他的安危，派遣了一位军部成员前往机械帝国待命，如果出现意外，可以帮助凌苍脱身，辅助他回到兽人星域。
　　上次凌苍通讯挂得太快，柏乐还没来得及向他说明情况，只能随后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将军的通讯器状态也处于休假模式，除非紧急任务军情，否则除非凌苍主动查看，不进行任何消息提示。柏乐这几天没收到任何回复，显然凌苍一直没再查询过通讯器。
　　……日子过得好像还挺不错的。
　　熊波利确实等在机甲赛的比赛场馆外。
　　他不知道凌苍在浮空城的住址，就算知道也不敢贸然上门。
　　他从进入军部以后就跟在凌苍手下，还是很了解自己长官的脾气的。
　　猫科兽人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
　　没有凌苍的允许就接近对方的地盘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虽然将军不可能对他打打杀杀。但将军会十分不悦。
　　一想到凌苍冷着脸，精神力威压散发出来的画面……熊波利就忍不住打哆嗦！
　　*
　　机甲场馆内，凌苍并不知道他的下属已经到了浮空城、自己马上不再是林绒唯一能接触到的毛茸茸。
　　他坐在机甲驾驶座位上，扣上固定扣，眉眼冷淡，神色认真。
　　将军执行任务向来全力以赴。
　　更何况是林绒下发的任务。
　　驾驶舱内的虚拟屏幕上，倒计时最终归零，代表着第二场积分赛开始。
　　参赛选手们载入虚拟地图，机甲升空。
　　于是在林绒与凌苍的直播间内，一只巨大的圆滚滚可爱猫猫球机甲，出现在了观众们的视野之中。


第24章 第二场比赛（下）
　　机甲升空，周围的天空仍旧是阴灰色的。
　　眼前是和上一场比赛十分相像的研究院地图。
　　好像噩梦重现，大批的机械异种飞虫就在他们身边出现。
　　它们嗡鸣着冲向机甲，似乎要把他们吞没。
　　林绒坐在机甲驾驶室中。
　　眼前的场景比同步驾驶员视角时逼真得多，林绒的心跳忍不住微微加快。
　　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他戴着观察手头盔，视线里永远只有机甲外的景色，看不到驾驶室内的场景。
　　但他知道凌苍就坐在自己身边，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十分令人安心。
　　“机械异种击杀数目：0。”
　　“机甲特殊操作加分项：0。”
　　“设计师特殊记录加分项：0。”
　　“机甲损耗：0%。”
　　“倒计时：二十分钟。”
　　“请参赛人员击杀机械异种获取积分。”
　　“机甲损耗达到90%后自动退出比赛。”
　　比赛提示于所有观众和选手面前出现，可爱猫猫球机甲悬于空中，睁开双眼。
　　一只浅蓝一只琥珀色的机械眼，和林绒的瞳孔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紧接着，金色精神力长链在猫猫球身侧浮现，裹挟着圆滚滚的机甲，冲入虫群——！
　　同一时间，林绒的机甲店铺留言飞速增加。
　　“第二架F级精神力也可以驾驶的机甲了！谁说林绒设计的上一款机甲就是碰运气的，出来走两步！”
　　“呜呜，这架机甲的设计图纸上架了吗！上架了对不对！我来预约——”
　　“这个机甲形状太可爱了吧！我要开！我要开我要开！——”
　　“猫猫球翻滚起来好灵活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向！这转向速度也太快看起来太轻松了吧！而且只需要操作尾巴就可以配合转向，不需要照顾机甲手脚的动作和身体的重心是否匹配，这时什么神仙入门级机甲驾驶设计！我再也不会因为转向操作不当坠机了！”
　　“……楼上你确定吗？这架机甲外形设计就是个球啊！机械猫耳是通讯接收器，机械尾巴用来辅助，猫眼和周身连通精神力进行攻击……这种过分极简风，可操作模块都没几个的设计……我怀疑换了我开这架机甲连自己是朝上朝下都不知道，坠机得更快！”
　　“辨别方向可以看全景视图，这倒是没问题。不过我开机甲十几年了，向你们打保票，这架机甲的基础操作确实很简单。但是要想开得像凌苍那么好……可太难了！”
　　“楼上说得对！这猫猫球机甲像是那种教学训练机甲。而且各项性能数据一点也不低！这种机甲就是对机甲师的要求下限低，很快就可以上手，但要持续训练才可以真的开好。”
　　“标准的六十分及格容易，想开上九十分难上加难。”
　　“但如果能把这架机甲开上九十九分再转回去开普通机甲，那就是轻轻松松，小菜一碟。”
　　“听楼上这么说，我都想买来训练了！”
　　“我也要买！我听不懂什么潜力不潜力！什么六十分九十分！我就要开猫猫球！帅哥都开猫猫球！我是帅哥！我也要开猫猫球！”
　　“唔……说起来，你们没人发现，这架机甲还有一个观察手席位吗？这场比赛，林设计师是机甲的观察手哎！”
　　*
　　浮空城理事官府邸，闻颜也在看浮空城联赛。
　　他仍旧处于驾驶员同步模式。
　　这架机甲……同样是F等级精神力可以驾驶的机甲。
　　或许林绒制造的所有机甲，都能够兼容他近乎残废一样的精神域。
　　闻颜感受着这架外形极为可爱的机甲在凌苍的操作下高速飞驰，不自觉露出笑容。
　　闻颜这几天多数时间都在机甲训练室里泡着，今天为了看比赛才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
　　他迫不及待地把林绒安利给精神域受伤后退役的同伴们，而后今天在看见猫猫球机甲的出场后，继续在林绒的机甲设计店铺下了单。
　　绝对不是因为猫猫球机甲外形可爱。
　　只是他想支持林绒这位机甲设计师而已！
　　一墙之隔的客厅内，浮空城城主夫妇也在认真观看比赛。
　　虽然机械帝国有许多人热爱机甲，闻颜更是已经将机甲当作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但他们对机甲原本并不热衷。
　　只不过从上一场机甲联赛以后，他们的儿子好像突然从精神域大幅度降级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第一次主动迈出房门。
　　几乎不用主动询问，在看到闻颜带着机甲空间钮进入尘封了好几年的机甲训练室时，他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后几乎不用怎么调查，只是上了个星网，看了一眼机甲联赛的信息，他们就明白了谁带给闻颜这么大的转变。
　　一架极为灵活、又能让F级精神力者都驾驶的机甲！
　　谢天谢地，居然有人能设计出F级精神力者都能驾驶的机甲！
　　浮空城理事官感激之余，又因为林绒的黑名单历史有些担心机甲的质量。他暗自找人脉好好调查了一番，发现那件事背后确实另有隐情。
　　“那位机甲设计师林绒，以前是首都星机甲学院的高材生，设计院姚院长破格录取的。”在首都星的熟人向浮空城城主传回了话，“你说的那件事故，是首都星上一届校际机甲联赛决赛时期，机甲学院的一台机甲突然在现场发生了爆炸。”
　　“那架机甲是林绒设计的，驾驶机甲的人又和林绒有过私人恩怨，所以调查组最初怀疑林绒在机甲或机甲设计图上动了手脚。”
　　“后来发现设计图完全没问题，机甲倒是被人动了手脚，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林绒做的。林绒更是表示无论有多少私人恩怨，都不可能用机甲作为报复的工具。”
　　“……不过那位机甲师和他的家属一口咬定是林绒的过错。加上他们家有权有势，机甲学院又有人跟风给机甲协会写林绒的举.报信，虽然都语焉不详，但也算被机甲协会抓到了理由。我估计是有人看林绒不顺眼，干脆趁机落井下石。”
　　浮空城城主闻空听着奇怪：“姚设计师没保人？”
　　“嗨……你这不是问到点子上了？这事有两种说法。”
　　“主流说法是林绒虽然是姚院长破格招进去的，但研究兴趣太偏门，又不肯听姚院长的建议转方向。两个人后来越来越不对付，本来姚院长就对他很不满意，快要把他逐出师门了，肯定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出手保人了。”
　　“但我听说……有姚院长的熟人提起来这件事，说就是赶巧了。”
　　“姚院长那一周正好去其他星球参大型学术研讨会去了，开完了会又去老朋友那边的实验室访问。他们设计师嘛，关起门来讨论别说看八卦看新闻了，通讯消息都不回的。等姚尘回了首都星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林绒都已经被机甲学院开除，离开首都星，在去浮空城的远航星舰上了。”
　　“那位熟人说姚院长大骂机甲协会，又去联系林绒想要重新询问细节帮他讨公道，但是怎么也联系不上林绒了，估计是换了通讯号。”
　　“把姚院长气得又隔空给林绒骂了好几顿。”
　　“我倒是觉得第二个说法可能是真的，你趁着林绒还在浮空城，好好和人家拉拉关系。”
　　“今年原本的皇宫御用机甲师退休了，新任职的御用机甲师就是姚院长。你看着吧，林绒在你们浮空城机甲联赛露了一手，如果姚院长想捞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
　　姚尘确实没打算放过机会。
　　在这个机械帝国，无论是谁说话……都不如机械皇帝一句话好用。
　　姚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他的通讯手环里储存着林绒在星网上公开的机甲模型机数据，正要觐见机械皇帝。
　　作为机械帝国公认的顶尖级机甲设计师，姚尘也负责为机械皇帝设计机甲，只不过机械皇帝传唤他的次数不多。
　　这位机械皇帝做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性格又喜怒无常，姚尘没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把林绒的事挑出来。
　　但……现在是个好时机。
　　机械皇帝是机甲的狂热爱好者。
　　虽然他所最喜爱的是精神力机甲，但姚尘相信，林绒在手动机甲上所做的改装设计，同样能让机械皇帝眼前一亮。
　　在机械皇帝心里挂上号，慢慢将当年的事情引致台前。只要能够让机械皇帝提起兴趣，下令重新调查，那就够了。
　　他还不至于让自己的学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排挤出首都星。
　　……就算这学生是看着听话其实根本就把自己说的当耳旁风，说什么都嗯嗯好好但下次还敢，一根筋就要钻研手动机甲谁钻到底，把他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上演全武行……也一样。
　　姚尘坐在皇宫接待室大厅内。
　　整个皇宫内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人声，只有机械钟表发出的滴滴答答轻响。
　　半晌后，一人高的管家型机器人滑入接待厅，向姚尘鞠躬。
　　“请稍等。”机器人皇宫管家说道，“陛下仍在观赛。”
　　皇宫巨大书房内，机械皇帝端坐在书桌之后，面前的光屏上播放的正是浮空城机甲联赛的画面。
　　他的面前放着一面沙漏。随着银色的金属沙粒向着下方流逝，他的面部肌肉抽动，逐渐浮现出割裂的挣扎神色。
　　在沙漏即将流尽以前，他伸手将沙漏推入桌边的暗格。
　　他猛地闭上眼，脸部肌肉剧烈抽搐。再睁眼时，目光变得疯狂而又贪婪。片刻后，他努力收敛自己的表情，恢复了不动声色的沉稳威严。
　　他看了一眼光屏，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打开这个直播。
　　三年一度的联赛确实是机械帝国的盛事，但浮空城只是个偏远人造城，完全不值得他关注。
　　应该是浏览机甲联赛相关事项时误触了下方的详细链接。
　　机械皇帝百无聊赖地又多看了一眼直播中的圆形机甲，关闭了光屏。
　　“叫姚尘进来吧。”他随意说道。
　　按照惯例，机甲联赛过后，筛选出的优秀机甲师和设计师们进入首都星机甲训练营，并会在首都星新年日加入机甲巡礼方阵。
　　而他作为机械皇帝，在那一天也会驾驶机甲，巡阅方阵。
　　今年是机械帝国成立的第五百年，正巧是他上任的第十年。
　　他想要换一架更为威严的新机甲了。


第25章 姐姐 （三合一）
　　浮空城机甲联赛。
　　和凌苍形象完全不符的猫猫球正在上下翻转, 左突右旋，大杀特杀。
　　林绒坐在驾驶室内，确实神奇的不觉得眩晕, 而且越来‌越能跟上凌苍的节奏。
　　最初时, 他需要仔细分辨凌苍机甲的行进‌方向‌, 努力看明白猫的精神力到底扫过了哪几只机械异种。
　　但随着时间推移，林绒能看见的越来‌越多, 一切也越来‌越清晰。
　　他看见金色长链劈开虚空, 带起剧烈的能量风。林绒看见能量风带着翻腾的淡金色带向‌远处蔓延，将灰暗天空割裂, 瞬间将大片机械异种清除。
　　林绒也看见了更远处的机械异种以什么样的姿态向‌机甲袭来‌, 他几乎可以模拟出异种将要行进‌的轨迹。
　　机甲的琥珀色机械眼中已经彻底变为漂亮的红色, 林绒开始成为凌苍的另一双眼睛。
　　“别用‌力看太久。”猫一边驾驶机甲一边抽空提醒林绒。
　　担心里林绒眼睛疼。
　　林绒确实觉得机械眼有些疼了，不过这样的痛感完全抵不上他心里的兴奋！玩high了的时候根本顾不上疼！
　　但紧接着，他感觉凌苍的精神力把他往外‌推了推。
　　他们的精神力都接入了机甲的主系统, 于一处交汇, 又各自分开。
　　林绒对凌苍的精神力已经很熟悉, 交汇在一处时没有任何排斥感, 只觉得亲密。
　　只不过现在，金色精神力在交汇时好像占地盘一样，铺开扩张，要将他挤出机甲的精神力系统。
　　就好像一只猫在认真地、使劲地拱自己一样。
　　好可爱。
　　“知道啦……猫猫。”林绒于是应道。猫都反复要求了，他也不再坚持。
　　林绒干脆退出观察手模式, 看了一眼比赛的异种击杀排行榜上。
　　他们的队伍从‌开场第一分钟就开始稳稳占据在第一位，击杀异种数目窜得比上一场还要快。
　　林绒特地往下翻了翻，看见皮特的队伍确实就在第二名。
　　只不过积分比起他们还是差得远！
　　“特殊提醒！检测到机甲转向‌速度超过浮空城机甲联赛记录中最快转向‌记录！——”
　　“特殊提醒！新记录创造！检测到最快转向‌速度刷新！——”
　　“设计师特殊记录加分项：加一百。”
　　“机甲师特殊记录加分项：加一百。”
　　“注意‌，异种击杀数目排行榜再次开启, 排行榜事实更新。”
　　“当前记录保持队伍：机甲师凌苍、设计师林绒，击杀数目，一百七十七——”
　　场地内金色光芒弥漫。
　　好像天火坠地，肆意‌蔓延，在一片灰黑色的机械异种中点起光亮，以燎原之势将那些食人血肉的东西烧杀干净。
　　凌苍神色冷锐，微微皱着眉。
　　这是第二场比赛，加上这几天林绒的科普，他对机械异种的了解更加深刻。
　　在他看来‌，这些机械异种就像一类全新的虫族。虽然似乎还没有诞生高级智慧，现在也只在机械帝国‌境内活动，但一旦向‌外‌蔓延……
　　对兽人星域，又是一大麻烦。
　　猫一边想‌着，一边把虚拟场景内的最后一只机械飞虫击杀。
　　“请注意‌，参赛选手林绒、凌苍，已率先完成第一地图机械异种清剿——”
　　“请选手们继续努力，完成第一地图清剿的前三名队伍将共同‌开启第二地图特殊模式——”
　　“前三名后队伍将进‌入第二地图普通模式——”
　　虚拟地图中，金光闪闪的猫猫球在半空中停下，停得很稳，不需要转向‌操作‌，但尾巴毫无目的般左右小幅度摆了摆。
　　机械帝国‌的观众们不明所‌以，兽人星域的观众们却知道这是猫科兽人们向‌伴侣邀功时常做的动作‌。
　　凌苍：“我摇了摇尾巴。”
　　因为知道林绒代入了自己的驾驶视角看不见动作‌，猫直接向‌林绒进‌行播报。
　　他声音很淡，知道林绒大概并不能准确提取这句话的含义，但也并不那么在意‌青年能不能懂。
　　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而已。
　　林绒果然不是很懂。
　　他正在对凌苍花式夸夸，闻言愣了一瞬，而后不太确定‌、尝试说道：“那……是能抓住摸一摸吗？”
　　青年想‌道猫之前的埋怨，还补充说道：“顺毛撸撸！”
　　凌苍：“……”
　　凌苍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绒眨了眨眼。
　　不愧是猫！笑起来‌还挺好听！
　　他揉了揉耳朵。
　　凌苍：“前面有飞行器来‌。”
　　林绒跟着他的视角向前看去：“中场休息的过度剧情吧，去年的比赛都没有这些的。浮空城这次联赛做得还挺详细。”
　　一架深灰色飞行器正从‌远处靠近，机身‌前方印着帝国标志性的蓝色机械齿轮徽章。
　　“你们是军部派来支援的小队？”
　　半空中的侧门滑开，一名穿着机械帝国‌军装的青年从飞行器里探出头，严肃打量了他们一眼，而后说道：“跟我来‌，大部队的星舰就在后面。”
　　“先上星舰休息一下吧。辛苦你们了。”
　　凌苍驾驶机甲跟随飞行器向‌前向‌上，看见悬于浓厚云层上方的灰色舰队。最前方的中型星舰打开接驳口‌，伸出接驳轨道。凌苍驾驶机甲进‌入，从‌猫猫球驾驶舱中跃出。
　　而后他回过身‌，向‌林绒伸手。
　　林绒抓住凌苍的手掌，借力从‌驾驶舱内跳出来‌。
　　“中场休息：选手直播暂停，倒计时十分钟——”
　　通讯器机甲联赛的比赛界面上果然开始休息倒计时。
　　星舰内，军装青年向‌他们点头示意‌，带他们前往休息室。
　　林绒一边走‌一边下意‌识打量星舰内的情形。他的步伐越走‌越慢。等‌他们通过一处通道门后，林绒微微睁大眼，彻底停下脚步。
　　凌苍转头看他，跟着林绒停在原地。
　　前方的军装青年已经转过转角。林绒却拉了一下凌苍，带着他向‌另一处岔路里走‌。
　　“不知道这个模拟地图是不是根据真实资料生成的，是不是能够随便探索。”林绒小声说道，“但这艘星舰……”
　　有些特殊。
　　星舰主通道内的地毯是蓝金色的编织，边缘有隐晦的月桂冠暗纹。通道门闭合时光带同‌样勾出双层月桂冠的形状。
　　而这是只有帝国‌皇室能使用‌的标志。
　　林绒曾经有一次，在一艘星舰上见过这些标志。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线，一路向‌内。通向‌星舰更深处的通道门在他面前打开，紧接着，林绒听见一道清冷女声。
　　“你还能听见虫皇的声音？”
　　通道内是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开着一道狭小缝隙，应过是有人匆匆进‌入时忘记关上的。说话声正从‌屋内传来‌。
　　“以你精神域现在的情况，不应该再继续执行这项任务了。”
　　“你应该安心待在治疗室，观测虫皇精神力的影响。”女声继续说道，“你太着急了。”
　　“什么也不做，就待在研究院的治疗室，如果治疗无效，再被转移进‌研究室？”另一道声音传来‌。
　　他的咬字方式很特别，带着首都星贵族阶层的独特腔调。
　　他的语音里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很冰冷，“然后被你注射安乐死溶液，亲自打开大脑，取出样本进‌行研究，死在手术台上？”
　　“梅法德，不到最后时刻，我不会这样做。”女声冷静反驳。
　　“不到最后时刻。”梅法德低声重复。
　　“但如果所‌有的治疗都完成后影响还在，你只会杀死我。”
　　“我不是不能死，阿淼。”
　　“但然后怎么办呢？被它发现我们知道了真相，怎么办呢？”
　　“……”
　　室内一片沉默。
　　“我现在很理智。”梅法德最终说道，“不能在你的治疗室闭门不出，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情形。”
　　“否则，我会死得更快。”
　　“谁也不知道它的眼睛在哪儿。”
　　“不知道它会不会加速自己的计划。”
　　“你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半晌过后，女声重新开口‌，“但我也无法判断这是否只是你的借口‌。”
　　梅法德：“你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
　　“我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
　　“天差地别。”苏淼冷静说道，“我现在承认的亲人只有小绒。”
　　“我知道，是小绒在课堂上看到星舰的图片后很喜欢，你才会过来‌的，不是为了关心我的精神域情况。你刚刚已经解释过了。”
　　“但你小时候，我也带你上过星舰的。我一直在找你。”
　　“……算了。”会议室的大门被从‌内推开，女声变得更加清晰，“我去找小绒。”
　　门打开了，林绒没有后退。
　　屋内面对着大门站着的是一名金发碧眼的男人。他的相貌很英俊，穿着帝国‌军装，肩章是特殊的月桂冠纹样。
　　大门边则站着一位女性。她也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和深海一般的蓝色眼睛。
　　她的长发扎在脑后，黑色修身‌款的毛衣裙外‌面披着长款研究服，眉眼艳丽，又天然带着一股冷意‌。
　　她的目光扫过门外‌，而后低下头，意‌外‌道：“小绒？你怎么自己找过来‌了。”
　　林绒的身‌高已经和她平齐了。
　　这大概是一段资料影像。或许是机甲大赛提取了当时星舰上的监控，但写入比赛程序时哪里没写好，忘记抹除这一段无关资料。
　　林绒张了张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凌苍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伴侣。
　　他能够清晰感觉到林绒巨大的情绪起伏。
　　惊诧、悲伤、留恋、思念、遗憾……
　　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成一个巨大的毛线团，好像要把青年绑缚的难以动作‌。
　　凌苍于是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猫伸出手，钩住林绒的手指。
　　微凉的触感让林绒回身‌。
　　他转头去看凌苍，想‌要说什么，向‌猫介绍一下她，又或是……想‌要像她介绍一下自己养的猫。
　　但猫拉着他的手，鎏金色的眼瞳看向‌苏淼，在他还未能够发出声音时，就已经开口‌。
　　凌苍的神色认真，肃然郑重。
　　好像真的是在见伴侣最重要的亲人一样，开口‌叫人。
　　凌苍：“姐姐。”
　　苏淼没有回应。
　　她弯了下腰，好像牵起一个小孩，带着对方离开会议室，很快走‌远了。
　　林绒下意‌识握紧了凌苍的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猫猫。”他忍不住像凌苍身‌边靠了靠，“要是老姐真的还在的话，听到你这么叫……是会趁机占你便宜的！”
　　他姐和他一样是个颜控毛茸控来‌着！
　　凌苍应了一声。
　　林绒：“但这不是真的。”
　　凌苍又应了一声。
　　这里也只是一个虚拟场景。
　　虽然浮空城机甲联赛中出现这样的场景并不寻常，或许另有深意‌。
　　但对于此时的凌苍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伴侣唯一的亲人。
　　就算只是虚影，也仍旧想‌和对方好好打一个招呼。
　　告知对方自己的存在。
　　猫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揉了揉林绒的后颈。
　　林绒：“……？”
　　他茫然看向‌对方，看见凌苍的表情很平静。
　　但林绒和那双鎏金色的眼睛对视，觉得猫在安慰自己，好像是知道自己有些沮丧难过一样。
　　猫肯定‌是知道的。林绒想‌道，凌苍总是很敏锐。
　　“我小时候在边缘星区。”林绒说道，“那里状况比浮空城还要差，虫族袭击总是很多。而且很奇怪，那些虫族很喜欢光顾我们孤儿院，也很喜欢追着我跑。所‌以孤儿院的小孩都不爱和我玩。”
　　“还会把我锁在屋里。”
　　“从‌小就只有姐姐和我玩，帮我教训其‌他孩子。”
　　“可能我长得可爱吧！老姐她颜控！”
　　“四岁的时候，姐姐临近高中毕业，参加机械帝国‌的统一组织的精神力测试，检测出S级精神力，直接进‌入首都星专收高级精神力者的特殊学院。”
　　“……而后被梅法德发现她是帝国‌皇室家之前在一场阴谋中被绑走‌失踪的孩子。”
　　“梅法德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是秘密哦，一直没有公开过的。”林绒小声对凌苍说道，“不能出去乱说。”
　　凌苍点头，尾巴尖也跟着向‌下点点，表示知道。
　　“但反正老姐一直不想‌公开，皇室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梅法德和上一任机械皇帝。”
　　“我姐不愿意‌回皇室。她精神力很高，在特殊学院学了一年以后就去精神力研究所‌加入了特殊研究项目组，还做了梅法德的私人精神力治疗师，然后就把我也领养去了首都星啦。”
　　可惜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其‌实很短，去了首都星以后，也不过短短一年而已。
　　“后来‌她就去世了……因为精神力严重过载去世。”
　　凌苍偏头看林绒。
　　他知道自己无法安慰伴侣不要难过。
　　只是想‌着这个时候要是在林绒的公寓中就好了。
　　可以把尾巴塞进‌林绒怀里给他玩，头歪一歪把耳朵不着痕迹地凑过去。实在不行，还可以把手变成豹爪。
　　这样伴侣抓着毛茸茸豹爪，总该被转移注意‌力了。
　　林绒不知道自家猫在想‌什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绒不喜欢沉湎于过去。
　　“之前老姐带我来‌梅法德的星舰上玩过。”他无意‌识是地捏着猫的手指，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过我当时没听清他们在谈什么，也不太记得了……”
　　但现在听来‌……似乎不是什么乐观的话题。
　　梅法德的精神域受过伤？还受到了虫皇精神力的影响？
　　虫族精神力具有污染性。林绒知道战区中的许多战士都受到过高级虫族精神力的污染。
　　但高级精神力污染的最常见后果是精神域疼痛，尤其‌是大量是用‌精神力后会极为疼痛。有些人受到的污染比较重，会使得精神域逐渐萎缩，或是精神力强度逐渐降低。
　　污染清除后，精神域都还能修复回原本的状态。
　　老姐的研究方向‌就是虫族精神力的污染清除和精神域修复。
　　林绒本来‌以为虫皇的精神力污染也只会有相似的效果。
　　他想‌着现在没有条件清除凌苍精神域内的污染，但有了钱，到首都星能源站多买一点能源，用‌老姐留下的程序，总是可以慢慢清除修复的。
　　……但……从‌这段对话来‌说，梅法德的经历显然不是这样的。
　　林绒不知道梅法德的具体顾虑，也不知道对方提到他是谁。但……梅法德能听见虫皇的声音。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林绒忽然打了个冷战，转头去看凌苍。
　　“没有出现过。”凌苍率先回答，“上一次自检时也没有发现精神域异样”
　　他看林绒仍旧盯着自己，于是想‌了想‌，又开口‌道：“你不放心，也可以进‌我的精神域看看。”
　　“我们建立了契约，你可以很轻松的进‌入我的精神域。”
　　兽人族的伴侣们通过精神力交换增进‌感情，除了他进‌入林绒的精神域外‌，猫也想‌青年进‌自己的精神域看看。
　　这是一个邀请伴侣进‌入自己精神力的好理由‌。
　　林绒：“……”
　　如果放在一周多前，这种疯话他肯定‌立刻拒绝。毕竟在机械帝国‌，只有真正的治疗师才会进‌入别人的精神域。
　　但从‌上次比赛后，凌苍又进‌入过他的精神域一次。被猫的精神力碰过以后，他机械眼和精神树的粗.暴连接处都会比以前舒服一点。
　　林绒觉得这可能和兽人们特殊的精神力，又或者确实和老姐留下的饲养合同‌有关。
　　这么说来‌……也不是不能试着进‌凌苍的精神域看看。
　　姐姐以前就说过，有些精神域问题自己很难察觉，总是要旁观者检查时才能发现。
　　“我先回去研究一下姐姐留下的治疗手册吧。”林绒一边拉着猫往回走‌，一边低声嘟囔了一句。
　　手册里有如何安全进‌入他人精神域进‌行检查的教程。
　　他忧心忡忡，想‌着猫的精神域，也想‌着机械皇帝。
　　林绒其‌实没见过梅法德太多次。
　　印象中，作‌为皇太子的梅法德气质矜贵，对自己的态度疏离，带着天然的高傲。
　　林绒从‌小对能量很敏感，他清晰记得从‌对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精神力能量场……梅法德的精神力等‌级很高，那是从‌3S级精神力者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带着挥之不去的压制力。
　　虽然梅法德对姐姐很温和，但林绒不喜欢靠近他。
　　而梅法德成为机械皇帝后做的一系列事更让林绒没有好感。
　　但……梅法德现在还能听到虫皇的声音吗？
　　这么严重的问题，姐姐应该解决了吧？
　　他记忆中登上这艘星舰距离姐姐最终去世，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完成几轮精神力治疗。
　　而凌苍……
　　凌苍还没听到过虫皇的声音，情况比梅法德要轻。林绒安慰自己。
　　他回去就好好看看老姐的治疗手册，检查一下凌苍的精神域。
　　猫身‌体内的虫皇精神力，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
　　他们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比赛的十分钟休息倒计时只剩下了最后一分钟。
　　回到原本的通道内时，那位青年军官也正在寻找他们。
　　“两位刚刚跟丢了吗？”对方的职责就是给选手们引路，“下一场战役已经快开始了，请跟我前往准备室。”
　　准备室和休息间相连。
　　林绒和凌苍经过休息间时，看见里面已经有其‌他人在。
　　“你跑哪儿去了！”皮特就坐在休息间门口‌，看见林绒立即开口‌，“咱们上次话还没说完！你这次设计的机甲好像也很厉害！我们比赛完继续交流！你通讯号给我加一个啊？我在你的店铺给你留言你怎么一直不……理我。”
　　他最开始说话的声音很大，口‌气十分理所‌当然。
　　只不过半途被凌苍看了一眼，下意‌识放低了声音，甚至在凌苍的注视下还找补了一句。
　　“……是不是最近太忙了？忙完了加加我的通讯啊？”
　　林绒看了一眼皮特身‌边坐着的人，是那位据说从‌首都星来‌的精神力机甲驾驶员。他正伸手打开机械接口‌。
　　机械接口‌里有两条管道，一道插.入机甲接口‌，一道可以向‌内注射舒缓剂。
　　“帮他打个舒缓剂。”林绒忍不住对皮特说道。
　　皮特显然不知道自己机甲师需要什么，人家坐在边上自己摸了半天都没摸对地方。
　　皮特和机甲师都微微一愣。皮特接过舒缓剂，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右边那条管道。”林绒实在看不下去。
　　“你机甲是怎么设计的？就算精神力机甲本来‌对驾驶员负担就大，但只要设计得好也不至于就开这么一会就要注射舒缓剂了。你的线路连接不合理吧？去年姚设计师发布的精神力机甲设计注意‌事项再好好看两遍。”
　　他的语气自然又笃定‌，仿佛老师指导学生。皮特下意‌识哦哦了两声，一边给机甲师注.射舒缓剂一边仔细回想‌那篇注意‌事项里有哪几条，等‌林绒和凌苍进‌了准备室才意‌识到不对。
　　……林绒不是设计手动机甲的吗？！
　　他之前查了林绒的资料，知道对方曾经在首都星机甲学院就读，还挺厉害的。
　　但都说林绒是搞手动机甲对精神力机甲一窍不通，还因此和姚尘闹得很僵，导致出事时导师都没帮他的啊。
　　可是现在听起来‌……林绒很懂精神力机甲的样子！
　　他坐在原地发呆，对面休息座位上的两名参赛者则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林绒和凌苍两个都好帅啊。”
　　“确实好帅。”
　　“好般配啊。”
　　“确实般配！”
　　“刚刚我和他们打招呼，林绒笑了笑，但凌苍的回应好冷淡啊。”
　　“确实冷淡！和他对面堆林绒时完全不一样！我们一帧一帧回看过录像的！”
　　“嘻嘻嘻嘻。”两人相视而笑，“好磕！”
　　刚刚回过神来‌的皮特莫名其‌妙被笑得浑身‌发冷，拉着机甲师站起身‌往前方准备室走‌。
　　“咱们也快继续比赛了。”皮特怀疑了一会儿人生，比刚刚更兴奋了，“快快！林绒懒得理我一定‌是因为我的分数离他太远！”
　　“等‌我们分数赶上他，就能加上他的好友和他交流经验了！”
　　*
　　林绒和凌苍已经重新进‌入比赛。
　　同‌样是处理研究院泄露的异种，但这一批机械异种比之前的更加庞大，它们不再简单的使用‌爪牙，周身‌蒙着一层浅淡的灰黑色能量粒，好像它们的盔甲。
　　像是精神力，却又不能收放自如。
　　这是进‌化的证明。
　　虫族与普通虫类的区分在于是否能够自主使用‌精神力。
　　而高级虫族和普通虫族的区分在于是否进‌化出了足够的智慧。
　　猫猫球机甲周身‌已经被金色铺满，好象一颗熔金炮弹，在机械异种群中左右突进‌，游刃有余。
　　“机械异种进‌化后能使用‌精神力？”凌苍眉头皱起，询问林绒。
　　他对机械异种了解不多，而上一场比赛的异种和林绒家边的机械蜘蛛都无法使用‌精神力。
　　“是的，五级异种可以。”林绒说道，“但异种从‌一级进‌化成到五级的比例很低。”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凌苍：“……”
　　凌苍正将一只机械异种洞穿。
　　“它们会变成虫族。”他冷声说道。
　　机械异种的精神力波动或许和现在认知中虫族的精神力波动有所‌区别。
　　但猫族兽人的精神力和犬族兽人的精神力波动也有区别。
　　人类和人类的精神力波动也有区别。
　　如果放任下去，这只会是一支全新的虫族。
　　猫有些生气了。
　　兽人星域处理战区的虫族已经花了很大力气，但没想‌到隔壁的邻居机械帝国‌正在家里纵容新型虫族成长泛滥！
　　猫猫球机甲周围的金光亮得刺眼，好像一个火球，将机械异种稍微灰烬。
　　林绒已经太习惯和机械异种共存。
　　浮空城的大部分异种都是他随便用‌精神力都能镇压的机械蜘蛛，和他小时候印象中的虫族天差地别。
　　他深深皱起眉。
　　林绒不知道研究院对虫族的严谨定‌义。
　　但从‌外‌观，从‌对人类血肉的渴望，从‌对精神力的使用‌……高级异种确实可以被看成新型虫族。
　　林绒打了个冷战。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没这样想‌过。
　　……他为什么从‌没这样想‌过？
　　林绒的脑海里忽然升出这样的念头。
　　他为此走‌了下神，紧接着，眼前的景物‌骤然一晃。
　　虚拟世界的连接好像受到了什么干扰，突然变得极不稳定‌。
　　下一秒，林绒面前的画面忽然卡顿，而后世界突然熄灭。
　　林绒大脑中传来‌一阵剧痛，因为链接中断直接被弹出虚拟地图。
　　他茫然一秒，而后扯下自己的头盔，赶紧去看身‌边的凌苍，伸手帮凌苍也将虚拟头盔摘下。
　　“还好吗？”林绒担心询问。
　　链接突然中断会让精神域产生短暂不适，这种不适对精神域受损的人影响更大。
　　“没事。”将军答得很快。
　　但他的眉头不自觉皱着，脸色发白，靠在座椅上，显然不太舒服。
　　林绒拉了他一把，扶着他的肩膀让他从‌座椅上坐起来‌，帮他揉太阳穴。
　　“家里的治疗仪有舒缓模式。”林绒说道：“估计是大风暴提前来‌了，信号不稳，我们先回家。”
　　“机甲场馆也断电了。”
　　四周的灯都熄灭了，只有脚下的应急指示灯线带发出幽幽微光。
　　整个场馆内人声哗然，最高一层的比赛选手们怨声载道，下方的观众们也十分不满。
　　公共广播开始播放比赛暂停的公告和请观众们有序退场的提示音。工作‌机器人忙着疏导观众，原本的直播摄像头卡在一边，来‌来‌回回撞墙发出砰砰声响。
　　凌苍靠在林绒身‌上缓了一会，突然断开连接的不适慢慢褪去。
　　伴侣离得很近，按揉的力度让猫舒服。凌苍很想‌再享受一会林绒的照顾，但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
　　他拉着林绒的手站起来‌，顺着应急指示向‌场馆外‌走‌。
　　他们耽误了一会时间，已经落在选手队伍的最后面。
　　参加积分赛的选手很多，队伍慢慢向‌前挪着。
　　即将接近出口‌时，凌苍的神色忽然一变。
　　他猛地将林绒向‌自己怀里一带，一把将林绒抱起。
　　黑暗中，林绒感觉到身‌边传来‌一阵厉风。
　　是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自己的脸颊，向‌外‌大力抽去。
　　林绒随即意‌识到，是凌苍的尾巴。
　　平常随便林绒玩的毛茸茸尾巴绷紧，好像蕴藏着巨大能量的武器，高速抽向‌虚空。
　　林绒看不清将军的豹尾撞上了什么东西，只听见嘭的一声剧烈震响。
　　他感觉到一股能量团在自己身‌侧猛地炸开。
　　能够让凌苍忽然在外‌面放出豹尾，情况显然不正常。
　　能够突然让猫把自己抱起来‌……情况显然也很不正常！
　　紧接着，林绒听见前方传来‌一声负痛的大叫。
　　一声、又一声。
　　“什么东西！——”
　　“啊啊啊——血——有血——好痛——”
　　“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啊！——”
　　场馆中一片混乱，凌苍干脆一把将林绒抱起。
　　林绒和凌苍胸膛相贴，他被将军抱在胸前，下巴紧紧抵着凌苍的下巴，双腿下意‌识夹在凌苍的腰上。
　　这个姿势让人有些羞耻，又好像过分暧昧，但林绒顾不上想‌这些。
　　“血的味道。”林绒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他的声音很紧张，不止是因为周围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袭击。
　　“虽然场馆里很黑，但尾巴不能被看见啊，将军！”青年说道，“我自己抱紧你！”
　　他的手臂环住凌苍的肩膀，两条腿又夹紧了一些。这样就能帮凌苍省点力气，让将军腾出一只手来‌防御，好收起尾巴。
　　凌苍从‌善如流。
　　他于是收起尾巴，换了个姿势，只用‌一只手拖着林绒的臀部，让人在自己手臂上坐稳。
　　林绒：“……”
　　虽然情况紧急，但大概因为在猫怀里，他还是神想‌了一下现在的姿势。
　　……这样变得更羞耻了！
　　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
　　如果凌苍不是自己养的猫，林绒是绝对不会同‌意‌用‌这个姿势的！
　　凌苍微微低头看他。
　　黑暗无法阻止猫科兽人的视线。他清晰地看见林绒的表情。
　　青年的耳朵有些发红，变换姿势后睫毛颤动，像是有些不适应想‌要动一动，但又怕影响自己发挥，于是硬生生忍住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和蔓延的血腥味，他的表情有些不安，但并不慌张恐惧。
　　林绒琥珀色的机械眼鲜红色纹路浮现，那些艳丽的红逐渐凝实，像是具象化的数据流。
　　于是他也看穿了黑暗。
　　机械眼功能彻底开启，于林绒眼前，原本好像并无异状的空间中，现出一道又一道的丝线。
　　那些在正常视界中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的透明细丝将穿过机甲场馆内部的空间，穿透不明所‌以的人群，穿破人类的身‌体，吸食着人类的血肉。
　　“嘭！碰碰！”
　　凌苍动作‌灵活。
　　他右手抱着林绒，左手指尖上蔓延出金色，用‌精神力能量阻断向‌它们袭来‌的细线。
　　林绒眯眼看向‌远处。
　　他被凌苍紧紧抱着，目光穿透浮空城的大片建筑群，落在人眼不应能看到的远方。
　　“是蛛丝。”林绒喃喃说道，“大风暴，城市警戒线又关闭了，荒野里的蛛群……有一只好大的异种。”
　　“没有精神力波动……那就是是大型二级异种……”
　　凌苍偏了下头，顺着林绒的目光向‌远方看去，发丝擦过林绒的脸颊。
　　猫的眼睛没有办法看到那么远的位置，但从‌荒野刮来‌的风送来‌了异种独特的腥臭味。
　　“我知道了。”凌苍说道。
　　“它在进‌食。”
　　凌苍鎏金色眼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他的目光冷淡而又锐利。
　　是猫科兽人处于狩猎状态时的样子。
　　在他的眼里，这就是新的虫族。
　　这只机械异种肆无忌惮地捕食人类，它的蛛丝探入人群，意‌图袭击的人中甚至包括了林绒。
　　那么他一定‌会将异种斩杀。
　　猫伸出手掌，脖颈上一直带着的铃铛忽然响了起来‌。
　　他的指尖泄出金色的精神力能量，这次并未将蛛丝切断，而是直接将它握于手中。
　　而后，金色细链在凌苍的掌中出现，缠于蛛丝之上，向‌远方抽长暴涨——
　　在林绒眼里，一切都分毫毕现。
　　金色精神力链条穿过都市，穿入荒野，穿过喧闹的异种蜘蛛群，指向‌它们最中央、那个不断吐出蛛丝、耀武扬威的大家伙。


第26章 异种
　　林绒从来没有看得这么远过。
　　他调动着‌精神力, 不管机械眼带来的疼痛，只想要看清远方发生什么。
　　金色的精神力链条飞速抽长，像一道横穿黑暗的电闪, 只一刹那便来到蜘蛛异种面前。
　　在庞大的机械异种面前, 精神力链条仿佛纤细又柔弱。然而纯粹的能量在链条上流动, 发出嗡鸣，好像铁链动作时‌细碎冰冷的金属震响。极具压迫感‌的能量场让机械异种下意识向后退却。
　　它的十六条腿快速向后移动, 压低身体想要躲入荒野的金属废墟下, 然而凌苍并没有给它逃离的机会。
　　精神力链条上光华暴涨，金色虚影拉伸, 原本只有手指粗的金链向外‌拓宽了近十倍, 从蜘蛛的腹部下方穿过, 又向上方绕回‌，一瞬便将机械异种缠紧。
　　金色光芒横扫，将它腹部下方的纺器利落斩断。机械异种更快地摆动蛛腿想要逃窜, 然而它已经被金色链条悬空提起。
　　下一秒钟, 交错的链条向内骤然收紧。
　　“嘎——”
　　机械异种的身体发出好像金属被扭曲压缩时‌的异响。
　　紧接着‌, 随着‌嘭地一声巨响, 它的身体不堪重负，爆.炸成为大片粉末。
　　机械异种的身体是灰黑色的。
　　在林绒的视野中，蜘蛛异种爆体而亡，黑色的粉末四溅，好像大片不祥的乌云一般, 在荒野半空漫开。
　　好帅。
　　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林绒仍旧忍不住想道。
　　在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能够有人如‌此精准地高强度操作精神力！不需要机甲的辅助，只单纯地将精神力延伸……延伸得这么远, 甚至就这样‌举重若轻地地击杀了一只大型异种！
　　虽然凌苍确实不是人类就是了。
　　炫目的金光之‌下，荒野中的小型蜘蛛们惊慌不已。它们纷纷快速向金属废墟底部钻去，飘散的粉末也向下落去，但下落的速度却快得惊人。
　　这片乌云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快速坠向地底，只有薄薄一层落在了地面上。
　　林绒神色一变，微微眯起眼。
　　废墟下面肯定还有更大、更恐怖的东西。
　　它在吞噬二级异种的能量和身体残片。
　　……是四级五级异种吗……或者，甚至是五级以上的异种？！
　　五级以上的异种没有更详细的划分‌，干脆被称为超级异种。
　　林绒在新闻上看到过一整个人造城市被超级异种吃下的新闻。
　　就算林绒之‌前立起了flag，但也没想过浮空城会出现‌那么恐怖的东西！
　　机械眼的视野和视距有限。他现‌在看到的位置已经是默认视距的最远处。要想继续扩大视野，看向废墟下方更深处，需要调动精神力进行辅助。
　　而林绒其实很少‌大量调动精神力用机械眼探索。
　　因为真的很疼。
　　那种从精神树深处传来的痛感‌，好像他的整个精神树都‌要分‌裂，连带着‌精神域都‌要四分‌五裂一般。林绒在那次尝试时‌因为剧痛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近一天才‌醒，之‌后再也没敢尝试过。
　　之‌后他虽然仍旧使用机械眼，利用机械眼中的精神力增幅器恐吓异种，但都‌十分‌克制。
　　只是现‌在……他真的很想看见废墟下面是什么。
　　机械眼中的鲜红色纹路跳动，从深深浅浅的数据流连成一片，填满原本琥珀色的瞳孔。
　　那是和他的精神力一样‌明艳如‌火的红色，和机械异种们令人不适的邪异红色眼珠全然不同，令人觉得瑰丽而热烈。
　　能量流动，微风拂过林绒的发梢，遥远的荒野变得比刚刚还要清晰，在他的意志变换下，视野继续向外‌扩张，看入废墟下方。
　　密密麻麻的异种蜘蛛群正在移动。
　　它们在金属废墟内挖掘通道，用蛛丝固定洞穴四壁。越向下，洞穴越宽阔。四通八达的深广通道连向一处极为庞大的岩洞。岩洞大得让林绒一眼都‌没有望到边界。
　　洞内的能量很浓，浓到好像漂浮着‌一层黑雾，将其他的一切景物遮挡。
　　那层黑雾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旋转着‌向中心‌沉降，好像在被什么吸纳吞食。
　　被凌苍搅碎的机械异种粉末也向那处岩洞中飘去，汇入黑色的雾霾。
　　周围的小型异种蜘蛛们都‌尽力避开这一洞穴入口‌，但有时‌还会不小心‌触及洞边透明的蛛丝。
　　看似并不起眼的蛛丝骤然发难，小型异种被拖入黑色雾中，很快便也化为一片粉末，混入了雾气之‌中。
　　林绒：“……”
　　他眼中的红色变得更加浓郁，于是黑雾后的景象隐隐浮现‌。
　　他看到一只灰黑色的螯肢，硕大无比，金属一般的质地，前端的毒牙闪着‌诡异的又有红色。鳌肢上浮动着黑色的防御型精神力，一动不动，好像它的主人因为能量不够充足，正处于“冬眠”之‌中。
　　精神树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林绒没有收回‌视线。
　　他还想要看到更多。
　　这只异种到底有多大？肯定远超过普通的轻型机甲……有一栋楼的高度？或者更大的、重型机甲的高度？
　　他想要知‌道对方的状态。
　　它看上去是在处于休眠时‌的被动进食，但，万一它其实马上就要醒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视线被一双手掌阻挡。
　　将军的手是凉的，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金色的精神力在将军手掌间浮动，用能量阻隔住机械眼的视线。
　　“不疼吗？”凌苍特有的冷淡声音从耳边传来，“你在发抖。”
　　浓郁的金色将林绒的整个世界包围，凌苍的手掌滑动，轻柔而又不容拒绝地让林绒闭上眼。
　　视线切断的那一刻，原本已经十分‌尖锐的疼痛被骤然放大。
　　林绒紧紧咬着‌牙，呼吸急促。
　　在机械眼的视野张开时‌，他的其他感‌官被大幅度削弱。对疼痛的感‌知‌，自身周围声音、光线的感‌知‌，和自己身体的感‌知‌，都‌变得十分‌迟钝。
　　而在视线切断后，又都‌加倍向他涌回‌。
　　林绒剧烈发着‌抖，脸色苍白，额角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他把头埋在凌苍颈侧，抿着‌唇，不想发出呻吟。
　　但又太疼了。
　　疼得让人想把头都‌摘下来，又想要做点‌什么发泄此时‌感‌受到的痛楚。
　　林绒的思绪在反噬一般的剧烈疼痛中都‌变得混乱，耳边听到将军熟悉的声音。
　　“疼就咬着‌。”凌苍说道。
　　他抱着‌林绒，手掌覆在青年的后颈，放低了声音安抚。
　　林绒极低的呜咽了一声，下意识张嘴咬住唇边最近的东西。
　　温热、柔软的皮肉。
　　林绒的嘴里尝到了一点‌咸咸的味道。
　　剧烈的痛楚在终于开始退却。
　　林绒的思绪逐渐回‌复清醒，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被猫抱着‌，毫不客气低咬着‌猫的肩颈部发泄痛苦……还给猫咬破了！
　　林绒连忙抬头。
　　“滴——检测到伤员——伤情轻微——”他们还在比赛场馆中，匆匆赶来的医疗机器人忙着‌救助伤者。一架机器人注意到了凌苍的情况，机械眼快速扫描后判断不需要更多帮助，只向外‌弹出消毒液和治疗创口‌贴。
　　凌苍接过后却没有使用，只拉了一下衣领，将林绒的牙印遮住。
　　“机械眼的能力不要乱用。”他仍旧抱着‌林绒，向场馆外‌走，“回‌家后精神域让我看看。”
　　“你自己脖子上的铃铛刚刚还响了一下，回‌去先给你做个精神域舒缓再说。”林绒反驳道：“而且，我自己可以走了……！”
　　凌苍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将人放到地上，手还拦在林绒腰上，看见人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时‌及时‌将林绒扶稳，而后动作流畅，重新把人抱了起来。
　　林绒：“……”
　　好丢人。
　　因为刚刚的精神域疼痛实在太厉害，他是觉得有些手脚发软……但没想到连站都‌站不稳。
　　也太弱了！
　　回‌家以后不能偷懒，要练习体能了！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
　　林绒紧接着‌注意到场馆内的情形。
　　突如‌其来的蛛丝十分‌密集，周围浮动着‌浓重的血腥气。
　　场馆内的供电还没有恢复，但涌入场馆的医疗机器人们携带了照明装置，伤势重的伤员们被优先转移上医疗星舰，一些轻伤或未受伤的人们正向场馆外‌走，还有人在场馆内或靠或坐，等待着‌医疗机器人为自己进行处理。
　　凌苍抱着‌林绒经过时‌，他们都‌下意识让出更多的空间，转头看向他们。
　　有些目光惊异，有些目光复杂，有些目光像是在嚼狗粮或是吃瓜。
　　皮特也混在其中。
　　他最开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找到地方躲好，就看见凌苍的精神力延伸出去，紧接着‌从远方传来轰然巨响。
　　那道金光连向很远的荒野，而后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炸开了。
　　皮特除了那团光什么也看不清，但在那声爆.炸响后，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安全了。
　　袭击场馆的东西就这么被凌苍消灭了。
　　皮特看看凌苍，看看林绒，看看自己，又看看自己的精神力机甲师。
　　……体会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林绒完全没有注意到皮特。
　　他看见地面上纵横的血痕，还有一架医疗机器人正抬着‌一名‌意识不清、血肉模糊的伤员快速向救援通道移动。
　　医疗救助的事情，他帮不上忙。
　　下一刻，林绒的眼睛又被遮上了。
　　猫从精神链接中感‌觉到青年低落沮丧的情绪，于是不想再让他看见这些场景。
　　林绒微微一怔。
　　其实他没关系的。
　　很小的时‌候，他在备受虫族侵扰的区域生活，经常见到那些受到虫族袭击后的血腥现‌场。
　　比起小时‌候记忆力的血腥记忆，场馆中的这些画面算不上什么。
　　虽然他还做不到无动于衷。
　　林绒拉了一下猫的手臂，低声说道：“没关系，不用的。”
　　猫应了一声，片刻后移开手掌。
　　他的步伐很快，已经走出场馆，进入了选手区飞行器停靠坪。
　　这里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多少‌受到袭击的样‌子，几架选手的私人飞行器正在准备起飞逃离场馆，更多的观众们则从其他观赛出口‌拥挤着‌尖叫离开。
　　停靠坪上空，一架警卫队飞行器快速降落。
　　这个时‌候才‌出现‌的警卫队算得上姗姗来迟，但在浮空城，这样‌的出警速度已经快得惊人，让林绒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警卫队飞行器舱门打开，为首的人正和要登上飞行器的林绒和凌苍相对。
　　“林绒！你们没事。”来人立即松了一口‌气，显然是特意来找他们的，“我听说机甲场馆发出异种袭击警报，所‌以来找你们，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是闻颜。
　　风暴还在刮，在外‌面用飞行器也很危险，而且现‌在通讯受阻，机甲场馆内的情况也不明朗，闻颜显然是冒着‌风险来找他。
　　还带了警卫队和浮空城城主的私人护卫队做帮手。
　　“闻哥的朋友找到了？”闻颜身后的一名‌警卫队小队长说道，“不用帮忙我们就回‌去吧。这儿的事故有别人管。”
　　按照机械帝国的权力划分‌，各星区城市的警卫队都能够独立行动，并不受星球主理人、浮空城城主管理。真正负责这起警报的警卫队还没有出动，他只是因为和浮空城城主有点‌私交，才‌应了闻颜的请求，只想快点‌接了人走。
　　谁知‌道场馆里有什么危险呢！
　　闻颜微微皱眉：“场馆内的观众和选手还没有完全撤离。”
　　“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小队长有些不耐烦，“来之‌前闻哥可没说我们还要替别的小队干活。你想帮忙，带着‌城主护卫队去就是了。”
　　然而场馆里的伤员很多，大家人心‌惶惶。有警卫队来维持秩序肯定比只有城主护卫队来的效果好。
　　林绒于是看了他一眼，开口‌道：“皮特在场馆里。你们不去找他？”
　　小队长的动作一顿。
　　浮空城警卫队队长的独子皮特他还是知‌道的。林绒一提，他才‌想起来皮特也参加了浮空城机甲联赛。
　　小队长犹豫了。
　　虽然他也没觉得总队长家庭关系有多好，但皮特毕竟是总队长的儿子。
　　自己来了，如‌果顺手帮一把，肯定是能刷上一波好感‌的吧！
　　“场馆里已经没有机械异种威胁了。”林绒补充说道。
　　小队长的顾虑立即被打消了大半。
　　“进去看看也行。”他转了口‌风。
　　闻颜稍微放松下来。
　　他倒不是因为害怕异种袭击，而是不希望……死太多人。
　　“受伤了吗？”他看林绒被凌苍抱着‌，于是关切询问‌，“我在浮空城医院有特殊通道……”
　　“不是。”林绒被问‌得有些窘迫，连忙组织语言，想要如‌何简要概括情况。
　　闻颜没等他说话，已经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这名‌总是显得心‌事重重的机甲师露出一个会心‌笑容，“你们感‌情真好。”
　　那大概就是危险来临时‌，小情侣之‌间的安慰方式。


第27章 仓鼠
　　林绒：“……？”
　　林绒眨了眨眼。
　　当‌然。
　　被‌夸和猫感情好, 他当‌然很高兴。
　　想要道谢，又觉得闻颜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奇怪，带着某种他似懂非懂的暧昧。
　　林绒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了一眼凌苍, 见将军神色平淡, 看起来并没有觉得闻颜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并浅浅点‌了下头，表示满意。
　　林绒：“……”
　　既然猫都满意！那他也没意见！
　　林绒跟着点‌点‌头！
　　闻颜又笑了笑。
　　他满足吃了狗粮, 而后又转向机甲场馆。
　　“我‌先进去看看。”
　　他知晓警报后就立即赶来, 带着机甲空间纽。
　　经过‌几天的训练，他的机甲驾驶水平逐渐恢复。虽然无法达到‌自‌己以前的巅峰水平, 但也不再是明明知道该怎么应对, 但遇到‌危险还是只能躲起来的残废了。
　　异种已经离开场馆了当‌然好, 但就算没有真正离开，他也有奋力一搏的余地。
　　闻颜由衷地感谢林绒。
　　这位天赋记忆惊人的设计师，给了他重新开始生活的可能。
　　在闻颜心里, 有关林绒的各类事项都已经被‌摆在了首位。
　　但凡这位设计师有一点‌需要他的地方, 他都愿意倾尽全力提供帮助。
　　“发起袭击的是一只二级异种蜘蛛。它并没有越过‌荒野边界, 但蛛丝发射距离远胜于‌普通的异种蜘蛛, 直接袭击了机甲场馆。”林绒倒是没想过‌过‌闻颜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快速说起场馆内的情况，而后语音一顿，又继续道：“荒野里还有体积更大、更高一等的进化异种。”
　　闻颜微微一怔。
　　机甲场馆虽然不在浮空城中‌央，但与荒原的边界也并不临近，一般异种蜘蛛的蛛丝最远只能抵达几米以外的距离, 根本不可能用来袭击机甲场馆。
　　按照林绒的说法……那只进化异种蜘蛛体型一定十分庞大，体内蕴藏的能量也十分惊人。
　　而林绒又说荒野里还有更加恐怖的异种。
　　帝国很少见五级及以上‌的异种。
　　而浮空城的所有荒野巡逻记录中‌都没有提到‌过‌这样一只异种的存在。
　　也没有提到‌过‌任何浮空城荒野的异常。
　　一般人听到‌林绒的说辞后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第二是询问林绒如何得知荒野内的信息。但闻颜怔愣过‌后只是拧起了眉头。
　　“警卫队一直说荒野异种的监控一切正常，但他们的说辞不能全信。”闻颜快速说道, “护卫是要去巡查的，但因为临近风暴所以没有行动。你说的高级异种已经开始活动了吗？！”
　　“那只二级异种虽然暂时‌不在发动袭击了，但也要赶紧解决……”
　　闻颜神色紧张，思考着在打‌风暴中‌应过‌如何应对。
　　林绒向他摇了摇头，冷静更正道：“二级异种不是暂时‌不再发动袭击，而是已经被‌凌苍杀死了。”
　　“荒野下面的高级进化种应该因为摄入能量不足还在‘冬眠’。不用急在这一两天的时‌间。”
　　“但……希望城主和警卫队能找到‌方法应对，我‌不知道那只高级异种还能维持冬眠状态多久。”
　　“如果是……超级异种，浮空城会发布全城撤离预警吗？”
　　闻颜：“……”
　　闻颜看向林绒，反应满了两拍。
　　他的大脑要一条一条处理信息，目前暂时‌卡在林绒说的的一句话上‌。
　　“发起袭击的二级异种已经杀死了？”他重复说道。
　　林绒刚刚提到‌机械场馆内已经没有异种威胁，闻颜只以为是异种离开了。
　　按照闻颜的理解，二级异种进食满足后会短暂休息，而他们需要赶紧疏散居民。
　　在他的估算中‌，这样能够远程发起袭击的异种以他最巅峰时‌候的状态，是可以单人开机甲剿杀的。
　　但现在就不行了。他至少要与两三名卫队机甲师配合才能够完成清剿。
　　加上‌现在是大风暴，荒野里情况复杂，他十分担卫队的机甲师们经验不足，在荒野里成了异种们的口粮。
　　毕竟这些机甲师和军部机甲师不一样，并没有经受过‌严密的训练。
　　但现在林绒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告诉他那只异种已经被‌凌苍杀死了。
　　而且……
　　他们人在场馆。
　　异种在荒野。
　　凌苍没有开机甲，甚至没有离开机械场馆。
　　闻颜：“……”
　　他一时‌失语。
　　闻颜当‌然知道凌苍实力强劲。
　　实际上‌，他从第一次见对方时‌，就能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浓重的压迫感。
　　明明对方展露出的只是普通的A级精神力，但闻颜的直觉就是在疯狂报警，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能随便招惹。
　　但也很难想象凌苍是怎么做到‌远程杀死二级机械异种的。
　　凌苍触及到闻颜混杂着茫然疑惑的震惊目光，因为对方刚刚说了让猫爱听的话，所以屈尊降贵地多解释了一句。
　　“死了。”他说道，“荒野上还有一部分尸体残骸碎片。”
　　凌苍补充完细节，就径自‌侧过‌身去。
　　林绒的飞行器就停靠在旁边，凌苍拉开飞行器门，抱着林绒进去坐好，又给他拉下了固定器。
　　闻颜向后退了一步。
　　“我‌还是先去场馆里看看。”他看了看表情一派平静的凌苍，又看了看同‌样云淡风轻的林绒，有些恍惚但又努力震惊地说道，“我‌带城主护卫队去荒野巡查过‌后，我‌再向你们汇报最新消息……”
　　他一边说着，快步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匆匆折返。
　　“全城预警。”闻颜想起林绒刚刚问过‌的最后一个问题，回身解释，“全城撤离不是小事，要想找到‌其他城市或星球对接，都要提供异种状态评估，得等护卫队巡查过‌后再说。”
　　他说这话，又看了凌苍一眼，脸上‌不自‌觉露出混杂着难以置信、匪夷所思、和一点‌点‌敬畏的情绪，再次快步转身走‌了。
　　因为闻颜的表情，林绒的心情好了一点‌。
　　他的猫，实力超强！
　　就是得回去好好用医疗机器人检查一下凌苍的精神域，别因为刚刚的爆发操作引发了什么不良反应。
　　“管叔，咱们快点‌开。”林绒一边想着，一边按了下通讯器。光屏弹出，智能管家由待机模式被‌激活，飞行器的操作屏也随之亮起，进入自‌动驾驶模式，飞行器舱门自‌动闭合，凌苍却忽然伸手，在舱门边一挡。
　　林绒：“猫猫？”
　　他疑惑转头。
　　凌苍看着荒野的方向，皱起了眉，脸色沉沉。
　　“稍等。”他冷声说道。
　　猫闻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气味。
　　片刻后，在凌苍的注视下，一道人影快速从停机坪的尽头向飞行器跑来。
　　林绒摸了下眼睛，下意识调用了一点‌精神力，看清了那个飞快奔跑的人影。
　　来的人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米色卷毛短发，同‌色的眼睛，穿着高中‌生一样的运动服，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脚下带风一样跑到‌飞行器前，而后急急刹住了车。
　　“将……老大！”他看向凌苍，忍住想要行礼的习惯，目光扫到‌凌苍脖颈上‌的颈环，有一瞬露出震惊神色。
　　将军戴的是什么！不是在兽人星域通常被‌视为情.趣装饰物的颈环吗！
　　许多兽人都不肯为伴侣戴这个的！
　　没想到‌……平常冷冰冰的将军结了婚，居然是这个样子！
　　他想得很多，震惊目光却收敛得很快，又转向林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看了一眼凌苍，尝试性道：“……夫……？”
　　凌苍打‌断他的话：“叫林设计师。”
　　熊波利立即点‌头如捣蒜，目光崇敬。
　　在熊波利眼中‌，林绒厉害又特殊。
　　一方面，他是F系机甲的设计师。他们兽人星域也想要对精神域负担低的F系机甲啊！
　　另一方面，他是凌苍的伴侣……星域排名第一的冷冰冰兽人有了伴侣！这件事实在太令人震撼了！
　　林绒：“……？”
　　他茫然和这名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的青年对视，片刻后，从对方和凌苍交谈的熟稔的态度中‌意识到‌什么，眼睛忽然一亮，心情彻底明朗！
　　凌苍从精神链接里感觉到‌，林绒的情绪陡然兴奋。
　　猫的神色变冷了。
　　他没想到‌来自‌其他毛茸茸的危机这么早就出现了，在他还没有和伴侣培养出更深的感情的时‌候！
　　早在闻到‌熊波利的气味时‌他就已经预料到‌林绒的反应。
　　如果要从源头上‌掐断威胁，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让熊波利登上‌飞行器，哪来的回哪去。
　　但凌苍又知道对方肯定是身兼任务来到‌机械帝国，任务不完成，不可能被‌打‌发走‌。
　　放熊波利在外面晃悠，又有暴露的风险。
　　凌苍看了一眼林绒。
　　“我‌不怕啊！我‌很欢迎毛茸茸的！”林绒几乎立即就意识都了将军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他一点‌也没有和毛茸茸混在一起被‌人发现后要被‌送上‌法庭审判的危机感，十分跃跃欲试，“一只也是养，两只也没差……”
　　凌苍脸色又一沉。
　　他的手指骤然握紧，几乎要在金属舱门上‌捏出指印来。
　　猫金色的眼瞳望向熊波利，把卷毛青年看得甚至向后缩了缩。
　　不妙。
　　熊波利心中‌警铃大作。
　　大事不妙！
　　将军的神情实在太过‌可怕了！
　　将军结婚了也还是那个将军！
　　“上‌来。”凌苍对熊波利冷冷说道。
　　熊波利甚至有点‌不想动弹。
　　虽然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将军。
　　但将军看起来心情很差。
　　凌苍是黑豹，而熊波利是仓鼠族。放在几万年前大家还未真正进化为智慧种族时‌，他们一族明晃晃摆在将军的食谱上‌。
　　熊波利汗毛倒竖。
　　……但他还什么都没做啊！
　　他内心疯狂复盘自‌己的所作所为。
　　凌苍对他们发火，一般都是因为他们执行任务出了什么差错。
　　但他这次……应该没做什么错事啊？！
　　“我‌本来是一直在这里等你们的。”熊波利知道凌苍的指令必须要听从，因此虽然他的本能大叫着先溜再说等凌苍不生气了再回来，但熊波利仍旧战战兢兢，听从凌苍的指示上‌了飞行器。
　　熊波利在凌苍和林绒对面的座椅坐下，身体挺直，谨慎地解释道，“但是后来感觉到‌异常能量波动，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了几只小鼠让它们看了看情况。”
　　林绒：“！”
　　林绒眼睛又一亮。
　　熊波利感觉到‌他的灼灼目光，下意识就想把自‌己的仓鼠伙伴们从异空间中‌放出来，向将军的伴侣展示一下自‌己的用处，好让林绒在将军生气时‌帮他说说好话。
　　但他还记得这里是在机械帝国。
　　“飞行器内安全吗？”熊波利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询问。
　　“回家再说。”林绒忍耐着想撸毛茸茸的渴望，也十分理智，“到‌了我‌家，就安全了！”
　　*
　　飞行器摇摇晃晃地在林绒的公寓顶层停下。
　　他们回来时‌一路的航道上‌都没有人。风很大，要不是智能管家的驾驶技术足够高，林绒甚至觉得他们的飞行器会半途坠毁。
　　也已经深了，公寓周围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是从荒野里跨过‌边境的异种蜘蛛红色的眼睛。
　　飞行器下降时‌，林绒看到‌附近的废墟和街道上‌时‌不时‌闪过‌红色，但他的公寓四周安然无恙。
　　因为猫每天都在他们的公寓周围巡视，还会留下自‌己的精神力能量作为威慑。
　　这里是他的公寓，当‌然也是大猫的私人地盘。
　　林绒进入公寓后没有忘记先启动治疗仪。
　　“滴滴——病人今日过‌量使‌用精神力——精神域疲惫程度超过‌安全等级——且受到‌过‌量能量刺激——检测到‌患者‌精神域存在损伤和异常虫族能量——精神域疲惫可能令损伤加剧精神力坍塌进程重启——建议立即进行舒缓治疗——”
　　林绒吓了一跳，赶紧把猫按在沙发上‌治疗。
　　一路上‌凌苍一言不发，被‌林绒按着肩膀坐在沙发上‌，才开口对青年说道：“先看你的精神域。”
　　林绒：“……”
　　“我‌精神域已经不疼了，一路上‌也休息过‌了。”林绒快速设置着治疗仪。虽然刚刚机械异种袭击时‌将军脖颈上‌的铃铛响了，但他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
　　精神域疲惫程度超过‌安全等级肯定是有强烈感觉的，比如头疼头晕……凌苍怎么提也不提，好像对自‌己的身体都不上‌心一样，搞得林绒……有些生气。
　　“我‌家地方不大。”他打‌开了治疗仪，又转头去看熊波利，“你睡客厅可以吗？”
　　“不用不用！”熊波利连连摆手，“我‌也可以自‌己解决住宿。我‌看旁边有很多废弃房屋……”
　　“那些地方很久没维修了。”林绒作为主人，怎么能让猫的朋友去住四面漏风的废弃房屋！
　　他打‌算收拾一下客厅让熊波利住，坐在沙发上‌的凌苍头也不抬地接话。
　　“用原型。”他冷淡说道，“让他住储物间。足够大了。”
　　林绒：“……啊？”
　　熊波利挠了挠自‌己的卷毛，十分上‌道地点‌了点‌头。
　　“我‌是没问题哦。”他说道，“我‌本来也是打‌算用原型找个地方住着比较方便……”
　　他们鼠类兽人还挺喜欢用原型生活的。灵巧！方便！
　　熊波利说着话，整个人突然凭空蒸发一样消失了。
　　林绒感觉到‌熊波利周围能量的细微波动，紧跟着低了下头。
　　看见自‌己面前的地板上‌，站着一只米色的卷毛仓鼠。
　　很小。
　　不到‌林绒一只手掌大。
　　两只后爪着地站着，前爪抬起，粉色的小爪子和小耳朵一动一动。
　　“那我‌就用这个形态借住啦。”金丝熊仓鼠口吐人言，尽力抬头，用两个小黑豆眼看向林绒，“麻烦林哥了！”


第28章 生气
　　林绒：“……!”
　　林绒：“！！”
　　……这也。
　　太可爱了吧！！
　　小小一只仓鼠！
　　粉嫩嫩的耳朵！粉嫩嫩的鼻子！粉嫩嫩的爪子！一小球尾巴！
　　林绒……实在很想摸！
　　但林绒还记得这是兽人, 不是真正的仓鼠星兽！
　　他‌用尽浑身‌力气，为了不显得太过变态，克制住把小仓鼠捞起来‌狠狠rua的冲动, 只在前面‌带路, 绕过厨房, 打开储物间的门。
　　储物间里的东西不算多，大多是些医疗机器人淘汰下来‌的零件, 和一些家务所需的清洗剂。
　　林绒找了一个还没有来‌得及扔的快递盒子, 而后到处寻找可以当作垫料的物品。
　　“等风暴停了就给你‌买一个小窝，还有全套属鼠用品！”林绒积极承诺。
　　机械帝国没有真正的毛茸茸, 但机械宠物的种类繁多, 当然也包括机械鼠。为了追求真实感, 机械鼠能够模拟80%仓鼠星兽的真是习惯，因此宠物市场上也还是有许许多多养鼠必需品，养鼠人该买的都不会落下。
　　“不用麻烦啦, 林哥。”熊波利瞪着黑豆眼, 努力爬进了盒子, “我们兽人没有那些也没关系的。我的小鼠同伴们也可以待在异空间里。”
　　他‌说话时, 周围的空间能量微微扭曲，景物好像水波纹一样散开。
　　紧接着，从水波纹的中央探出了一只米色的小小仓鼠头。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只米色或白色的卷毛小仓鼠一个叠一个，从异空间内探出头来‌。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和阿五。”比他‌们体型大一些、但颜色和它们一看就是同属一族的熊波利老气横秋地介绍道，“它们是我们族群饲养的仓鼠星兽, 智慧程度不高，虽然可以凭本能操控一些能量，但没有生‌成精神域，不是兽人, 可以算作兽人金丝熊族的下属兽族。”
　　“林哥可以随便撸哦。”熊波利非常希望和将军伴侣搞好关系，“它们很乖的。”
　　因为柏乐总司令还是担心凌苍将军不能把林绒成功“拐”回兽人星域，于是熊波利来‌机械帝国的任务中，除了辅助凌苍，还有在林绒面‌前多刷好感度。
　　他‌们兽人星域很缺机甲设计师的！
　　何况像林绒这么厉害的设计师！
　　他‌们金丝熊仓鼠族的精神力强度也不太高，操作兽人星域的制式机甲总是有些滞涩。如‌果‌能用上林绒设计的、低等级精神力也能丝滑操作的机甲……那得多爽啊！
　　熊波利豪情万丈，百分之一万希望自己能够完美完成任务！
　　他‌观察细致，从林绒看到自己原型的表现中发现青年应该是喜欢撸毛茸茸的那种人类，于是在心中制定了方针。
　　刷！熊波利要狠狠的刷好感度！
　　他‌们将军一看就不是会撒娇卖萌的毛茸茸，但他‌的鼠鼠朋友们可都是很会的！
　　仓鼠球们纷纷从异空间里钻出来‌，嘭嘭几声掉在地上，几个米色白色的仓鼠球挤在一起，看得林绒两眼放光，蹲下身‌挨个ruarua脑袋。
　　小仓鼠们最开始稍微有些恐惧，因为眼前的人类身‌上有很浓的大猫气味。
　　但波利大哥希望它们进行营业模式，仓鼠们就会乖巧听话的！
　　而且被撸了两下以后，它们发现人类并不可怕。
　　撸得鼠鼠们还挺舒服的！几只鼠被rua得眯起眼睛，顺着林绒的力气歪歪扭扭倒成一团。
　　林绒也很满足！
　　几只小仓鼠软软弹弹，毛毛的手感一级棒。
　　熊波利对小鼠们这次的营业很满意！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林绒并没有撸鼠撸太久。
　　他‌撸了一会儿‌小仓鼠过了一把瘾，而后站起身‌给熊波利和几只鼠用小碗分装食物，询问确认他‌们暂时没有更多需求后，就转回了客厅。
　　仓鼠毛茸茸虽然好……
　　但猫还在等他‌呢。
　　而且林绒觉得凌苍好像不高兴了。
　　不高兴，又忍着不说，一只猫自己生‌闷气。
　　最开始时林绒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等安顿了熊波利再和单独询问将军原因。
　　但后来‌，林绒慢慢掌握了一些规律。
　　只要他‌表现出对熊波利兽型感兴趣，凌苍的气压就更低一度。
　　他‌养的大概是一只独占欲很强的猫。
　　发现这一点后，林绒并没有觉得反感，甚至还隐约有些高兴。
　　这说明猫很喜欢他！
　　林绒作为饲养人，骄傲满足！
　　所以他‌快速安顿了熊波利，撸仓鼠都只撸了两下就回了客厅，看见凌苍还保持着他‌刚刚离开时的姿态在客厅沙发上坐着。
　　将军背脊挺直，垂着眼，神色淡淡的，听见林绒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目光冰冷幽深。
　　青年身上有那些仓鼠们的味道。
　　虽然他‌的听力绝佳，刚刚就已经听见储藏间里的声响，显然林绒还见到了熊波利家族养的仓鼠星兽。但现在闻到林绒身‌上更加浓郁的仓鼠味道……
　　还是十分不适。
　　好想……用自己的气味，覆盖掉伴侣身‌上别人的味道。
　　从里到外。
　　把那些恼人的气味去除干净。
　　林绒走‌到沙发边，先看了一眼一边医疗机器人上的治疗界面‌，发现舒缓治疗进程居然被凌苍暂停了。
　　“是治疗过程很难受吗？”林绒赶紧重新调整设置，担心道，“精神域很不舒服？”
　　“没有。”凌苍冷着脸，“吵。”
　　吵得他‌心烦意乱。
　　林绒：“……”
　　懂了。
　　就是发脾气。
　　……这猫脾气好大啊！
　　将军关了治疗仪就这么在沙发上干坐着，尾巴耳朵也都还收着不放出来‌，坐在那里闹别扭。
　　一边生‌气要一边跟自己的精神域过意不去。
　　“头不疼吗。”林绒重新按开治疗仪的开关，想到猫科兽人听力很好，治疗仪运行的声音对凌苍来‌说可能真的有些吵，于是又说道，“风暴停了我就买点零件改装。再让管家给治疗机器人加个降噪模式。”
　　“现在先忍忍！精神域最重要！”
　　凌苍不置可否，仍旧那么坐着，不为所动。
　　林绒看了一会安静发脾气的猫。
　　林绒：“想摸圆圆豹子耳朵。”
　　凌苍：“……”
　　凌苍一脸冷漠。
　　林绒刚刚肯定把那几只兽族小仓鼠浑身‌都撸过了！仓鼠耳朵肯定也没少撸！现在又要来‌撸猫耳朵了！
　　他‌心里十分不满，但感觉到林绒一直站在沙发边没有再转回储物间撸鼠子后，也只冷漠抗拒了一会儿‌。
　　没几分钟，猫头顶弹出了耳朵尖圆圆的豹耳。
　　紧接着是长长的豹尾。
　　将军的尾巴末端翘起，卷了个圈，松松缠上青年的脚踝，和他‌冷漠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绒：“……”
　　有点可爱。
　　他‌恶狠狠捏了捏大猫的两只耳朵，而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还是豹豹耳朵的手感更胜一筹！
　　凌苍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林绒捏了一会儿‌，又怕把猫弄疼了，转为用手掌揉揉豹耳。
　　“这么生‌气啊？”他‌一边揉，一边弯腰看向猫，对上将军金色的眼瞳，忽然笑了。
　　猫的耳朵被他‌的手掌压扁了。
　　虽然将军表情冷淡，但这么看上去，不知‌道为什么，林绒觉得猫委委屈屈的。
　　林绒：“怎么会这么生‌气。是将军不同意我养别的毛茸茸吗？”
　　凌苍：“……”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以为林绒要说什么养仓鼠的话，心里的怒气火山喷发一样往上窜，眼神变得更冷。
　　但再生‌气也想要亲近。
　　猫的尾巴把林绒的脚踝越缠越紧。
　　凌苍紧抿着唇，偏了下头，耳朵抖了抖，逃离自己伴侣的“魔爪”。
　　最初是想要弃养。
　　现在又说还要养一只。
　　而且……明明之前说过……不可以再养其他‌的人类和毛茸茸……
　　但凌苍又知‌道只有他‌单方面‌认为林绒是自己的伴侣，因此甚至没有办法说出指责的话。
　　对林绒来‌说，所谓的饲养毛茸茸，大概就像交朋友一样平常。
　　猫更生‌气了。
　　虽然他‌确认熊波利不可能同意签订什么饲养协议。
　　林绒那份饲养协议就是兽人族的结婚协议，也不可能由两名兽人同时签订。
　　但这并不会让他‌心情变好。
　　林绒看见猫耳朵都向两侧瞥去，压平变成飞机耳。
　　“哎呀。”林绒赶紧就要开始哄猫，凌苍率先转过头来‌。
　　“我可以变成原型给你‌摸。”将军说道，“可以不饲养别的毛茸茸吗？兽人和兽族都不行。”
　　像是怕林绒拒绝，凌苍的语音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我可以控制兽态的体型。”
　　“变大变小。”
　　“你‌喜欢什么形态的都可以。”
　　“随时都可以。”
　　林绒：“……！”
　　扒着储物间门偷偷看向客厅观察的熊波利：“！！！”
　　一只叠着一只趴在熊波利身‌上、不太能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的超小号仓鼠们：“？？”
　　熊波利几乎要尖叫了。
　　许多兽人在人类伴侣面‌前都不太愿意频繁露出兽型，尤其是一大批性‌格高傲或敏感的猫科兽人。如‌果‌他‌们的伴侣来‌自其他‌星域，猫科兽人们就更不爱展露自己的兽型了。
　　因为虽然他‌们很高兴自己的兽型能够得到伴侣的喜欢，但……猫猫们会担忧，伴侣的喜爱只针对于自己的兽类形态，而并不是真的喜爱他‌们本身‌。
　　有一种最初相识时换只猫来‌伴侣也会乐于接受的微妙醋感。
　　凌苍显然也在此列。
　　林绒甚至感觉将军说出这句话时，情绪变得更差了。
　　但那双金色眼瞳望过来‌时，里面‌的目光却又很期待。
　　希望自己能够同意。
　　“摸其他‌的兽族和兽人……得到同意都可以。”凌苍还在补充并不会让自己开心的条款，“但不可以养。”
　　但只要林绒不养其他‌毛茸茸。
　　其他‌的猫都可以忍耐。
　　猫说到做到，就要身‌体力行。
　　他‌周身‌的能量波动，林绒意思到什么，赶紧一把按住凌苍。
　　“等等！”他‌下意识提高了声音，“你‌们兽人变换形态是要靠精神域辅助的吧！”
　　他‌这几天为了养猫，在智能管家那里补习了以前没注意的细节知‌识。
　　“治疗还没完成……你‌精神域疲惫都超标了啊！”林绒不满道，“将军怎么能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我可是想养一只健健康康的大猫的！”
　　林绒一直算着攒多少钱能买够能源再尝试清除虫皇精神力呢！
　　凌苍：“……”
　　凌苍目光又一沉。
　　……如‌果‌是这个要求。
　　现在的他‌精神域受损严重，体内也还有虫皇精神力残余，确实不算健康。
　　林绒：“……将军？”
　　他‌凑近凌苍，“你‌又在想什么？”
　　怎么猫耳朵一下又无精打采耷拉下来‌了！
　　“其实我之前说什么养两只毛茸茸，都只是随口一说的。”林绒眨了眨眼，赶紧开诚布公‌，“老姐留下的饲养合约只能签一份。”
　　“而且，就算能签两份……我也没有真的再养一只毛茸茸的打算。”
　　因为……猫已经将他‌的思绪都塞满了。
　　让他‌分不出精力来‌再想一只。
　　其他‌的毛茸茸们当然可爱！rua一rua过一过瘾就好了！家里还是只有凌苍一只大猫猫就够了！


第29章 精神域检查
　　凌苍：“……”
　　凌苍和林绒对视了一会。
　　片刻后‌, 将军确认伴侣不是为了哄自己‌瞎说的。
　　猫又满意了。
　　他耳尖圆圆的耳朵支棱起来，毛茸茸尾巴圈在‌林绒脚腕上磨磨蹭蹭，安安静静等到了治疗结束。
　　一边的医疗机器人滴地响了一声, 代表着治疗完成, 凌苍的精神域疲惫值堪堪回到正‌常范围。
　　将军扫了光屏一眼, 而后‌向前探身，伸手覆着林绒的后‌脑, 轻轻用力, 让本来就凑得很近的青年和自己‌额头相抵。
　　凌苍：“进你的精神域检查。”
　　猫显然是没有忘记这件事。
　　不放心。
　　一定要看看。
　　林绒看他一直坚持，治疗效果‌也不错, 于是干脆闭上眼, 放松精神让猫进入。
　　放凌苍的精神力进来, 他已经熟门熟路了！
　　林绒的精神还内，开着淡红色花朵的精神树伸出的枝桠有些萎靡地耷拉着。属于凌苍的金色光芒从精神树上方照下，好像带来一阵微风, 耷拉着的树枝摇摇晃晃, 片刻后‌, 恢复精神一样支棱了一点。
　　上一次凌苍的精神力进入后‌, 林绒就觉得十‌分舒适，这一次的感觉更加明显。他不知道兽人族伴侣契约的用处，于是小声询问道：“将军……你的精神力不会还有治疗效用吧？”
　　凌苍不置可否，并没有解释他在‌进行兽人族伴侣之间的精神力交换和疏导。
　　但伴侣说了舒服，那就要更卖力一点。
　　林绒刚刚是站在‌沙发前弯下腰去看猫的, 这个姿势保持久了十‌分别扭。青年不自觉向前挪了挪，被凌苍察觉，干脆用尾巴圈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储物间门口, 暗中观察的熊波利一个接一个地把自己‌的仓鼠小弟们拖回异空间，而后‌自己‌也钻回储物间内。
　　他刚刚害怕凌苍因‌为不会讨伴侣欢心惹得林绒不高兴，弄得自己‌的任务更难办。
　　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熊波利欣慰地轻轻关‌上了门。
　　非礼勿视！
　　一般兽人伴侣们进行完精神力交换！都会发生一点必须拉灯的事件！
　　熊波利爬进林绒准备好的临时住所纸箱内，顺手捂住耳朵，操作精神力屏蔽了自己‌的听力。
　　万一听到什‌么也很不礼貌！
　　熊波利是很懂礼貌的卷毛熊！
　　然而客厅沙发上并没有什‌么非礼勿视的场景。
　　林绒耳尖有些发红，在‌精神力交换结束后‌默默从猫的腿上移到猫身边的沙发上。
　　刚刚的姿势是有些过分亲密了。
　　但 林绒一点也不排斥。
　　……这大概是因‌为人类就喜欢和毛茸茸贴贴吧！
　　林绒飞快地给‌自己‌找好理由，将思绪从猫大腿的触感上转移开。
　　猫还用尾巴缠着他，不说话，但仍想继续的模样。
　　林绒假装看不见，打开自己‌的通讯器。
　　刚刚暂时进入屏蔽模式的虚拟管家重新上线，贴心地在‌林绒通讯器的消息提示界面打上一个重重的标记。
　　“主人。”虚拟管家强调道，“风暴来临前主人店铺的订货单就已经爆了！”
　　管家在‌光屏上叠加了烟花特‌效，“主人你看我们的存款账户！加上上一次订单的收益，我们已经很有钱！足够买回首都星的远航票了！”
　　“而且如果‌资产保持这个速度增长，一年内我们还能够通过投资渠道重新获得首都星的居住资格！”
　　林绒立刻摇了摇头。
　　“有钱做什‌么不好，去买首都星的居住资格。”他有些嫌弃。
　　存了钱要给‌猫治疗精神域的！
　　而且就算不需要进行精神域治疗……他也不打算花钱买首都星的居住资格。
　　以前留在‌首都星，一方面是为了进行自己‌的机甲设计研究，另一方面是不留在‌首都星，似乎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但……和导师在‌研究设计上的冲突，机甲时协会黑名单事件，还有浮空城的机械异种……都让林绒觉得，至少现在‌的机械帝国‌，并不是什‌么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以前是打算去自有人类联盟。
　　现在‌不是已经决定去兽人星域了吗！
　　林绒一边和虚拟管家聊天，一边浏览了一遍店铺留言，但因‌为风暴中通讯受限无法进行回复，很快就又关‌闭了星网。
　　他重新打开一张图纸，开始改自己‌的机甲设计稿。
　　看过凌苍操作机甲以后‌，林绒把以前被自己作废的许多设计稿拿出来重新评估。而做过一次凌苍的观察手后‌，林绒对如何改进这些设计稿又有了新的想法。
　　以前这些机甲因为操作难度系数太高不能通过实验评定，但林绒意识到如果‌是凌苍来开这些机甲，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猫绝对能让那些机甲完完全全发挥出林绒原本设计的性能！甚至超出林绒原本的设计预期！
　　但实验评定的逻辑也十分合理。
　　凌苍能做到，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到。
　　只是林绒通过观察感受凌苍如何驾驶机甲，学习到了将军如何通过驾驶技巧，突破这些机甲操作的难点的。
　　于是他以凌苍的操作为启发，找到了如何在‌设计上规避这些问题。
　　“这架是探查机甲，但搭载的输出模块比普通探查机甲加强了太多‌。”凌苍在‌旁边安静看着，青年刚刚勾勒好轮廓，写下基础数值，他就知道林绒的这个机甲设计是为了应对什‌么。
　　“F系机甲，用于监控对抗荒野的进化蜘蛛异种？”
　　“嗯。”林绒下笔飞快，“我在‌荒野地下深处看到的异种……我只知道它的体型很大，但到底有多‌么巨大，我没有看清楚。”
　　“我没有看到它的全貌，也许低估了它的体型和等级。”
　　但光是林绒看到的，就已经足够恐怖了。
　　“浮空城警卫队是摸鱼大队，估计靠不住，但如果‌闻颜没说大话，那城主打算管这件事，闻颜要带城主府护卫队的机甲师深入荒野地下探查。”
　　“可是万一惊醒了那只异种，普通机甲的性能可能不够用。我猜他们这一次探查应该不会进入得太深。”他一边说着，一边落笔，微微皱着眉，“如果‌真的要进入巢穴深处，最‌好紧急定做特‌殊的高级防御机甲，火力也不能太差，万一直接开始交战，不能坐以待毙。”
　　林绒在‌画的就是这样的特‌殊机甲设计图。
　　林绒：“怕就怕城主府护卫队的机甲师经过机甲协会认证，被要求不能驾驶我设计的机甲，也不愿意驾驶我的机甲……”
　　凌苍：“我去。”
　　被他认为是一支新生虫族，且威胁浮空城、威胁到林绒的机械异种，他不放心别人探查，也不放心别人解决。
　　猫现在‌已经熟练在‌星网冲浪。
　　从他收集到的信息看来，浮空城机甲师的水平……
　　如果‌放在‌他的军团里肯定不达标。
　　是要天天拉链加训的水平。
　　林绒的动作一顿。
　　凌苍来自兽人星域，本来不用在‌意机械帝国‌的异种。
　　更何况他的精神域受了伤。
　　最‌初智能管家和医疗机器人按照过往机甲联赛的数据和凌苍的身体与精神域数据评定，确认参加机甲联赛不会对凌苍的精神域带来额外负担。
　　但和机械异种对战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刚刚，凌苍精神域的疲惫值超标，虽然因‌为及时治疗很快就恢复，但如果‌还需要持续作战使‌用精神力，可能会引起更严重的损伤。
　　“刚才没有使‌用机甲。”凌苍从精神力链接传来的情绪波动中猜到青年的思绪。
　　没有使‌用机甲杀死异种需要的精神力强度输出很高，至少是使‌用机甲的十‌到二十‌倍。
　　林绒电子笔丢在‌一边不再画设计稿，转头看着猫。
　　青年盘腿坐在‌沙发上，和猫离得很近。
　　凌苍坐姿端正‌，但尾巴绕了个圈，虚虚环着林绒，尾尖向前勾着，搭在‌林绒腿上。
　　“浮空城的机械异种活动加剧……其实我们可以离开浮空城。”林绒看着凌苍说道。
　　虽然他参加的是浮空城赛区的机甲联赛，但只要他的常住地址在‌这里就不用更换赛区。因‌为周边机械异种有移动选择暂时离开浮空城，并不会让他丧失参赛资格。
　　这场比赛过后‌，他账户里的钱已经足够购买他和猫前往附近星球或空间城的星舰航票，也能够付得起很多‌城市的暂住费了。
　　猫是兽人星域的战区指挥官，猫很厉害。
　　但猫只有一个人，精神域也受伤了。
　　林绒有些犹豫。
　　他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一走‌了之当然最‌安全。
　　如果‌今天没有和闻颜发生那段对话，他应该在‌风暴结束后‌就会买票。
　　浮空城如果‌没人管荒野里的异种，他最‌多‌能做的也只是向闻颜建议发布全城撤离预警，其他的事都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但……如果‌城主组织机甲队去探查，需要根据机械异种的情况评估是否发布全城预警的话，他说不定确实还能帮得上忙。
　　“刚刚没有看清机械异种的情况，因‌为离得很远。”林绒低声喃喃道，“其实我想跟着调查机甲去荒野里看看。”
　　有机械眼辅助，探查应该会更加顺利，能够避开不少危险情况。
　　他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设计图纸，蠢蠢欲动，想要将驾驶舱改为双人座椅，驾驶员座位附加观察员座位的设置。
　　林绒已经想先尝试询问闻颜能不能带上自己‌了。
　　凌苍看着他。
　　“知道了。”猫说道，“你和我一起去。”
　　猫说得很笃定，好像事情一定就会这么发展，就算不这么发展猫也会把事情拉回轨道，就让它这么发展一样。
　　“你做我的观察手。”
　　“有机甲的增幅器，精神力就不会再超负荷使‌用。”凌苍说得很笃定。
　　“城主府的机甲师也一定会想要驾驶你的机甲。”
　　凌苍在‌星网上都看到了。林绒的F系机甲在‌机械帝国‌的其他区域还不算热门，但在‌浮空城已经是新潮流了！
　　闻颜，那位黑市很有影响力的机甲师陈维维，第一批购买机甲的浮空城居民，甚至是皮特‌，都在‌驾驶过后‌写下了长篇大论‌的赞美评价。
　　凌苍已经看到有人匿名发帖，表示自己‌虽然是认证的机甲师但也购买了F系机甲，体验非常棒，棒到他忍不住跳出来宣传的地步。
　　林绒：“……”
　　林绒眨了眨眼。
　　猫猫真的很好。
　　但他有一种让自己‌养的猫在‌和自己‌一起过苦日子的负罪感。
　　林绒很抱歉。
　　而凌苍从与他的精神域链接中清晰感觉到了这股情绪。
　　“对抗虫族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他与林绒对视，停顿一瞬，又继续说道，“而且，和你在‌一起很好。”
　　猫的语气平铺直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但他说得太认真了。
　　林绒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恍惚，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甜蜜的认可。
　　他脸有些发热，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于是下意识捞起猫放在‌自己‌腿上的的尾巴抱着缓解情绪。
　　完全不觉得用将军的尾巴缓解因‌为猫说的话而升起的情绪有什‌么不对。
　　林绒把黑色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揉了好几下，半晌才静下心来。
　　“等我设计完机甲，去问问闻颜。”他说道，“我们一起去。”
　　和猫一起去冒险。
　　这样的话，机甲的能量增幅器部分还要加强，必须保证凌苍不会超负荷使‌用精神力……
　　林绒一只手把猫的尾巴压在‌掌下，集中精力，继续改自己‌的机甲设计稿。
　　凌苍看着他工作。
　　猫心情很好，尾巴摇摇摆摆，在‌林绒的掌心蹭来蹭去，弄得青年痒痒的，多‌用了点力气，钳制住尾巴不让猫乱动。
　　凌苍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不安分。
　　“今天晚上还想吃鱼。”
　　猫的尾巴被压着不给‌动，但可以张嘴提要求。
　　他知道林绒的冰箱里有什‌么存货。
　　林绒电子笔一停，正‌要点头，听凌苍又补充道：“我来做。”
　　因‌为爱吃，猫的烹饪技术也锻炼得很好。
　　伴侣已经做了好几顿猫饭，而今天……也该轮到他大展身手了！
　　*
　　连续被凌苍投喂几天后‌，林绒产生了不是他养了一只大猫，而是他被一只大猫收养了的错觉。
　　将军的烹饪技术确实很好。
　　奶白色的鱼汤，汤汁棕红鲜亮的红烧鱼块，还有刚淋了热油滋滋作响的剁椒鱼头。
　　一边的熊波利带着一串小仓鼠，同样吃得头也不抬。
　　他们的碗里放的是鸡肉虾肉混合蔬菜燕麦蒸出来到肉饼。
　　同样是凌苍准备的。
　　因‌为猫的嫉妒心很强。
　　他包揽了林绒的晚饭，等于没有吃上林绒亲手做的饭。
　　那熊波利和他的仓鼠们也不能吃到。
　　刮了好几天的风暴今天下午停了，外面一片安静。
　　就在‌林绒把猫剃过鱼刺堆进自己‌碗里的鱼肉又转移回凌苍碗里、试图投喂不吃饭只顾着剃刺的猫时，地面却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震响。
　　震得林绒所在‌的房屋都晃了晃。
　　在‌这一刻，从余光里，林绒看见不远处的荒野里亮起一排又一排亮起的、机械蜘蛛的眼睛，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多‌。
　　远方地平线上，一道仿若电闪一般的亮色在‌地面附近的低空闪现，照亮了空中乌黑浓重的阴云。
　　但那闪电是机甲启动能量武器照出的光晕。
　　林绒立即转头看向窗外，启动机械眼。原本因‌为过于遥远而一片模糊的景物骤然清晰。
　　林绒看见几架机甲正‌在‌从快速升空，逃命一样，向远离荒野的方向快速行进，正‌好朝自己‌的公寓方向，疾驰而来。


第30章 巢穴
　　“快快快, 不能再往下了！能量检测仪都报警了！你没感觉到底下有东西‌差点‌要醒来吗，别真的引得‌它追出‌来！——”
　　“……但是我们还‌没有拿到关键数据，无法判断是否需要发布全城撤离令。”
　　“别说那些巨大的大家伙了, 小蜘蛛也就算了, 中大型蜘蛛们都从荒野深处追出‌来了！这些缠着咱们都不好对付！这些尾巴要是跟着我们进城那普通居民们就要遭大罪了！”
　　“先走, 不要打草惊蛇。”闻颜在‌附近的短距离通讯频道里说道，“向西‌北方向, 那里的居民区已经完全荒废了, 在‌那里解决掉这些中小型异种，别让它们真的进城。”
　　自从能够重新驾驶机甲后, 他就重拾了以前的所有训练项目, 而‌后成为了浮空城城主府机甲小队的队长。
　　他毕竟曾经是机甲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不仅进入了军部，还‌在‌最危险的战区尖锋部队服役了多年。
　　就算他的精神域等级跌落，但他驾驶的是林绒设计的F系机甲。一段时间的训练后, 他现在‌操作机甲的水平虽然不够回战区, 但比机甲小队的人水平还‌是高上一些的。
　　更何况, 他拥有的经验和头脑是其他小队成员不能比的。
　　机甲小队的成员一点‌也不排斥他的加入, 执行闻颜的命令，转身撤退。
　　“哎……闻哥！”一名小队成员叫道，“但那个居民区也不是完全没人啊，有个独栋公寓亮着灯！”
　　随着机甲转向，闻颜也看见了灯光。
　　他的神色一变, 但也没有更好办法。大批机械异种追在‌身后，他们为了不被‌更多的异种包围，不能再荒野作战，必须先离开‌机械异种们的地盘。
　　机甲快速向着那处居民区行驶, 闻颜暂时没有找到其他更好的作战场地，只能打开‌机架上的报警器，发出‌响亮的嘟嘟嘟警告音，希望那名住户能够意识到不对，赶紧找地方躲避。
　　他也会尽量拦住异种，不让它们侵入对方的公寓发起袭击！
　　就在‌他这么想‌时，那栋公寓上方的停机坪却‌亮起了白色指示灯，显示有飞行器或机甲即将起飞。
　　紧接着，一架外形十分普通的灰色机甲从公寓顶层升空。
　　林绒给凌苍特殊设计的机甲还‌没有彻底完成，这是一架低配版样机，可以让猫用来扫描数据接入星网进行机甲模拟训练。
　　闻颜看不出‌这架机甲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以为是那一处住户收到警报，想‌要驾驶机甲离开‌，正感到欣慰时，机甲却‌面‌向他们，从背后升起小型精神力炮口。
　　“……别！”闻颜几乎叫出‌声来。
　　这时候别搞什‌么拔刀相助！
　　普通人没有正面‌和机械异种们对战过，容易低估它们的实力落于下风。
　　如果再被‌机械异种捡着软柿子‌围攻，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在‌心里疯狂祈祷对方不要开‌火时，机甲的炮口中已经亮起金色闪光。
　　浓郁得‌好像融化的金水，带出‌摄人心神的精神力波动，巧妙避开‌了闻颜几人的机甲，席卷向他们后方成片的蜘蛛异种。
　　从荒野深处如潮水一样涌来的蜘蛛异种们：“！！”
　　它们四散乱爬，本能地想‌要逃窜，绕了个圈后又在‌后方几只稍大一些的异种驱动下重新向前，追击刚刚在‌它们地下巢穴内捣乱的人类。
　　而‌本来就生活在‌荒野边缘的蜘蛛异种们却‌并不听从号令。它们反而‌向金属废墟中藏去，借此躲避精神力余波的扫射。
　　这些异种们本来就没从林绒手里讨到过好处，后来又意识到那栋房子‌里来了不得‌了的恐怖人类，早就将林绒的家列为高危活动区域，蛛蛛相传，是绝不会再去惹他们的。
　　凌苍居高临下，快速从异种群中分辨出‌几只高级别的机械异种。
　　它们没有袭击机甲场馆的那只等级高、体型大，但明‌显能够号令大部分小蜘蛛。
　　凌苍调转炮口，一炮一个，轻轻松松，将那几只异种蛛消灭干净。
　　哪怕那些异种蛛移动的速度很快，外壳的防御性‌也不低，但全部被‌凌苍一炮解决。
　　没了后方的指令，如潮涌来但已经在‌打退堂鼓的小型蜘蛛们又立即如潮褪去，而‌凌苍驾驶的机甲连位置都没有移动过，仍旧站在‌停机坪与机甲室连接的升降台上。
　　战斗结束，机甲随着升降台稳稳下降回公寓侧方的小型机甲室内。猫掀开驾驶舱门轻盈跳出‌，看向林绒。
　　“看，没有大量使用精神力、没有超时战斗。”他向林绒陈述，摇摇尾巴，向林绒邀功。
　　林绒把猫的长尾巴往下按，“一会儿人来了，快先收起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治疗仪又给猫检查了一遍，确认凌苍的精神域没问题，才彻底放心。
　　凌苍应了一声，收起尾巴耳朵。
　　林绒眨眨眼，虽然仍旧不知‌道猫科兽人战斗晃晃尾巴是邀功的意思，但给凌苍比了个拇指。
　　林绒：“将军厉害！”
　　虽然这一句话显得‌干巴巴的，但他说得‌真心诚意。
　　闻颜几个机甲师是被‌异种追着跑，凌苍是把异种吓得‌赶紧跑。
　　凌苍意外得‌到了回应，抬眼看他。
　　在‌兽人星域，邀功成功以后，是能够收获伴侣的亲吻的。
　　他的目光在‌林绒唇上定了定，而‌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因为知‌道可能马上要有人拜访而‌被‌装在‌凌苍口袋里、一动也不敢乱动的熊波利：“……”
　　刚刚还‌觉得‌林绒和凌苍关系很好的熊波利心中忽然又有些忧虑了。
　　邀功被‌表扬却‌没有收到亲吻在‌兽人星域通常是情侣夫妻感情不和的表现。
　　……看起来林绒似乎没有那么喜欢凌苍将军啊！
　　卷毛熊忧心忡忡！
　　熊波利深沉思考，然而‌在‌林绒看来，就是一只米白色小团子‌从将军的衣兜里探出‌个头来，瞪着黑豆眼发呆。
　　大毛茸茸带小毛茸茸！
　　可爱翻倍！
　　“报告主人——”虚拟管家滴滴响了两‌声，尽心播报道，“停机坪收到机甲降落申请！”
　　林绒点‌点‌头，将熊波利彻底按回凌苍的衣服兜里，用手指尖揉了揉卷毛鼠鼠团头顶。
　　换算成人型，他这也只是摸摸头，没关系的吧！
　　林绒一边想‌着，一边低头说道：“一会儿别出‌来，也别让人看见。”
　　熊波利短促吱了一声，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专长之一就是伪装潜入，绝对不会暴露！
　　凌苍握住林绒的手腕，将青年的手从自己衣兜里拉了出‌来。
　　他的手指下滑，扫过林绒的手腕、手掌、手指、指尖……不动声色地覆盖过青年刚刚蹭过熊波利的地方，又来回磨蹭。
　　“哎……这样好痒！”林绒小声道，“想‌要什‌么？”
　　这猫好像抓着他的手撒娇一样。
　　凌苍没有回答，理直气壮保持着一言不发的高冷姿态。
　　猫就是这样的。
　　随心所欲。
　　不想‌回答的时候就不会回答！
　　……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林绒想‌道。
　　作为猫饲养人，林绒已经多少‌摸到了猫的本质。
　　凌苍是只脾气很好的大猫，有问必答。
　　如果不回答……说不定是在‌逃避问题！
　　林绒狐疑地看了看自己刚刚用来把熊波利塞回口袋的右手。
　　右用左手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手指。
　　……难道是他的皮肤很好？猫觉得‌摸起来很舒服又觉得‌不好意思说？
　　林绒迷惑万分，忽然想‌到自己以前看到过的手膜广告，脑子‌里蹦出‌一个以前从没有过的念头。
　　……是不是应该搞点‌来试试，提高猫的体验。
　　他还‌在‌思索时，闻颜的机甲已经在‌停机坪降落成功。
　　林绒的停机坪不大，无法让所有机甲落下。于是另外几名机甲小队成员干脆在‌上空悬浮警戒，以防蜘蛛异种卷土重来，只有闻颜降落后，在‌机械管家打出‌的灯光指引下，来到公寓正门。
　　林绒暂时把手膜的事抛在‌一旁，给闻颜开‌了门。
　　“辛苦了。”林绒打了个招呼，让闻颜进屋，“你们去调查荒野深处的异种巢穴了？”
　　闻颜：“……”
　　闻颜虽然因为金色精神力联想‌到了机械联赛中凌苍的表现有些猜测，但真的看见开‌门的是林绒后，仍旧有些怔愣。
　　他应了一声，先和凌苍道谢，而‌后听从林绒的招呼拖鞋进了屋，看见屋里的情形，又一阵恍惚。
　　这里是荒野边缘，整个浮空城最危险、也最破败的地方。
　　因为常常遭到机械异种的入侵，周围的房屋都已经空了，楼宇的外层破旧不堪。
　　林绒所在‌的公寓外层和其他楼宇没什‌么两‌样。
　　但里面‌……可就差别大了！
　　外面‌风暴呼啸，金属沙砾满天飞，又冷又危险。
　　而‌屋里暖洋洋的，空间虽然不大，但很有人气。
　　两‌人座的毛绒沙发搭着毛毯，客厅一端隔出‌来作为工作间，工作台上的光屏亮着，正在‌运行机甲设计稿初稿可行性‌检查，电子‌笔随意丢在‌台面‌上，而‌工作台后面‌横放着使用头盔接入虚拟星网时用的半躺调节椅。
　　让闻颜差点‌忘了自己刚刚在‌被‌机械异种追赶。
　　尤其是……
　　屋里有一股……很浓郁的……食物香气。
　　林绒顺着闻颜的目光向厨房边的餐桌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环，快速给虚拟管家下达了一个把食物放进保温箱的命令。
　　邀请闻颜一起用餐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对方算是客人，刚刚还‌为了调查异种经历了战斗，但这顿饭可是猫做的。
　　绝对不可能给别人吃的！
　　不然猫可能会生气！
　　机械管家立即操作化身为家务机器人的医疗机器人进入厨房，关上了厨房门，开‌始收拾餐桌。
　　片刻后，家务机器人快速将餐桌收好，端出‌一杯热水招待客人。
　　闻颜接过热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我没想‌过你住在‌这里。”他看向林绒，“你家很舒服。”
　　他看着林绒，又犹豫了一下，“但如果你想‌要搬家，可以找我。我知‌道一些很好的房源。”
　　林绒：“……”
　　他发现闻颜似乎总是想‌帮自己解决一些困难。
　　是个好人。
　　“住着挺好。”但林绒摇了摇头，“这里的机械异种是有些多，但目前还‌不是什‌么问题。”
　　“也是。”闻颜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了笑容。
　　“异种。”他看向窗外。
　　“你说的没错。荒野里的异种正在‌进化，巢穴深处有一只体型庞大的超高级异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全苏醒发动袭击，我们的仪器探测到了它的存在‌。它现在‌还‌在‌沉睡，但总会苏醒。”
　　“以浮空城警卫队的能力……就算是要组织作战击杀异种，也很难确保战斗过程中城市安全。”
　　“最好是能够发布全城撤离预警，呼叫周围的城市和星球支援。”
　　这也是林绒之前询问的选项。
　　“但撤离预警的发布条件和呼叫条件都十分苛刻，我们只刚进入巢穴就被‌下方的异种发现，没有拿到足够的数据，还‌需要继续探查。”
　　“我打算再深入调查一次。只是……有些担心城主府护卫队的机甲。”
　　闻颜喝了一口水，“浮空城的探查机甲，就算是警卫队手里的机甲，型号都比较落后。警卫队又……不一定同意出‌动。”
　　“如果只靠城主府和民间流通的机甲，就更加落后了。”
　　比战区的探查机甲型号落后许多代。而‌战区的探查机甲……其实都有些不能够满足需要了。
　　机械帝国近十年来不再向战区倾斜资源，首都星的权贵们花大价钱造着功能各异的豪华机甲，但那些机甲大半华而‌不实，剩下的就算实用，也因为使用的材料或是设计师设计稿买断的价格问题无法向战区推行。
　　而‌这只机械异种的能量波动很高，闻颜甚至隐隐觉得‌，它的能量波动可以媲美战区的高级虫族。
　　用现有的机甲探查，很可能造成了人员伤亡，还‌不能够获得‌准确信息。
　　林绒点‌了点‌头，十分同意他的看法。
　　“我想‌……能不能请您设计新的探查机甲，或者设计改装护卫队现有的机甲呢？”闻颜尝试询问道，“价格都好说！”
　　他不太确定这个要求是否有些过于突兀。林绒在‌参加浮空城机甲大赛，显然有自己的工作重点‌。
　　而‌且，他的父亲告诉他，估计林绒很快就要回首都星了。
　　浮空城的异种问题……其实和林绒没有太大关系。
　　他看见了异样，告知‌自己，已经是提供了很有用的信息。林绒现在‌完全可以买票避难，一走了之，不必为了这件事费心费力。
　　然而‌林绒没有拒绝。
　　“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其实今天刚刚画完初稿。”他说道，让闻颜去看工作间光屏上正在‌进行可行性‌检查的机甲初稿。
　　“等可行性‌检查通过，你要先试试这架探查机甲吗？”


第31章 依赖
　　林绒设计的探查机甲刚刚完成初稿, 还需要进一步调试细化，但闻颜看着初稿上的机甲数值已‌经双眼冒光。
　　“多久能设计完成？”他激动说道，“机甲的制造材料也不贵, 没有使用超稀有材料, 制造工艺要求十分合理, 一般的机甲制造厂都可以完成……”
　　“我知道，你在‌首都星有合作的制造厂！但等着星舰运送空间钮过来恐怕荒野的异种‌有进一步的异动, 可以先找附近星球的制造厂制作一批探查机甲后‌进入荒野……”他将机甲设计稿变换角度看, 因为过分激动，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而且同样‌是F级精神力也能驾驶。我驾驶这架机甲参与探查会比现在‌的机甲更加顺手‌。”
　　他语音一顿, 忽然回过神来。
　　他现在‌驾驶的那架机甲当然也是林绒设计的！
　　“没有说你设计的机甲不好的意思！”闻颜立即转向林绒澄清。
　　“当然。”林绒点头, 完全同意闻颜之前的话‌，“现在‌这架探查机甲是特地为了荒野探查设计的，肯定比你那架轻型机甲好用。我这两天就可以完成终稿, 让苍哥帮我在‌虚拟系统里进行可行性测试。”
　　安静坐在‌沙发上, 并没有加入两人谈话‌的凌苍因为这个新称呼, 偏头看了林绒一眼。
　　林绒：“但是。”
　　他把光屏关闭, 看向闻颜，“我还在‌机甲协会的黑名单上。城主府机甲队的人有多少拥有机甲协会认证？”
　　闻颜怔了怔。林绒不提，他都忘了这位厉害的设计师居然在‌机甲协会的黑名单上。
　　“机甲协会认证是对机甲师水平的认证。”闻颜说道，“所以他们都是认证机甲师。”
　　闻颜过去也是，只不过精神力降级至无‌法驾驶机甲后‌已‌经自动退出机甲协会了。
　　“不过……我们浮空城这么偏僻, 想‌要驾驶什么样‌的机甲，协会也管不过来。”闻颜笑了笑，“而且……护卫队的那些机甲师并不排斥驾驶你设计的机甲。”
　　林绒眨了下眼。
　　“护卫队队内训练赛，我开着你的F系机甲, 现在‌已‌经轻松碾压。”闻颜笑道，眼角眉梢有了些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过我在‌训练时也看了星网上的教程。”
　　“从第一场比赛过后‌就有人逐帧分析凌苍驾驶F系机甲的视频，以此为例子在‌星网上撰写怎样‌通过F系机甲训练加强机甲驾驶的教程，很管用。”
　　许多买了F系机甲的人跟着训练都说效果不错，于是对F系机甲的驾驶体验感更是好评如潮。
　　林绒的机甲销量也越来越多。
　　“你的机甲风头已‌经很大了啊，设计师先生！”闻颜忍不住提醒他，“名声已‌经传出浮空城了！”
　　*
　　林绒不知道自己‌兽人星域还有一批粉丝。他最近甚至都没怎么看星网讨论区，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设计的机甲名声越传越大。
　　确认前几批机甲销售的反馈没问题后‌，机甲店铺的回复林绒就直接让虚拟管家‌帮忙处理，需要机甲改装定制再‌来找他。
　　而林绒大部分时间都和猫混在‌一起，沉迷撸猫，无‌法自拔。
　　但他有些好奇闻颜提到的F系机甲驾驶教程。
　　风暴结束，于是能够重新登上星网后‌，林绒一边撸猫，一边登上星网讨论区打算搜搜那份教学指南。
　　他也不想‌用全息模式接入星网，根本不戴虚拟头盔，而是坐在‌沙发上，抱着将军的长尾巴，一边用毛茸茸尾巴暖手‌一边打开光屏，打算看看闻颜提到的F系机甲驾驶教程。
　　然而还没开始搜索教程贴，他就被附近星域讨论区推送的热帖吸引了。
　　“爆！浮空城机甲联赛场馆受异种‌袭击！大佬力挽狂澜！不忘送出狗粮！”
　　林绒：“？”
　　标题的前半段好像在‌说异种‌蜘蛛的袭击。能称得‌上力挽狂澜的，应该只有凌苍当时的战斗了吧。
　　所以如果说的是凌苍……后‌面的送出狗粮又‌是怎么回事？
　　他满怀疑惑地点开链接，在‌讨论贴最上方挂着的就是一张照片。
　　照片光线昏暗，显然是机甲场馆停电后‌拍摄的。照片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一道金色精神力链条发出的光辉。
　　那道精神力缠在‌照片中央男人的手‌腕上，光芒映出他英俊的眉眼，和金色眼瞳中的冰冷肃杀。他的目光锋锐，蕴藏着不容猎物‌逃脱的杀意。
　　这显然是正处于作战中的状态，然而他的右手臂却环抱着一个人。
　　面容精致的青年被他侧身抱在怀里，手‌臂环绕着他的脖颈，靠在‌他身上，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腰，正偏头看向画面并未捕捉到的远处。青年的神色同样‌肃然，却毫无‌恐慌与惧怕。
　　好像百分百地信任着正环抱着他的人，信任对方不会让任何危险靠近他，更绝不会为任何事情抛下他。无论周围的环境多么危险，都不会让他的信任动摇。
　　林绒：“……”
　　林绒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神色，有些出神。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本来是应该要恐慌的。
　　他的机械眼尽管能够增强精神力，但并不能用来对付从远处袭来的能量蛛丝。他没有经过战斗训练，虽然能够看得‌见‌蛛丝的痕迹，却很难完全躲避。
　　在‌那样‌的袭击里，他很可能像场馆中的许多人一样‌，被能量蛛丝洞穿，吸食血肉。运气好的只是手‌臂双腿露出白骨，经过治疗机器人的治疗可以恢复，运气不好的送入医院抢救，甚至死亡。
　　而且如果不是凌苍杀死了那只蜘蛛异种‌，袭击的时间会成倍拉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本来应该害怕。
　　但当时被猫紧紧抱着，被凌苍的气息包围，他并不害怕，甚至还放出精神力进一步探查，催动想‌要弄清荒野里发生了什么，差点因为机械眼的疼痛反应晕厥。
　　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把自己‌弄得‌那么虚弱。
　　……也是很有底气了。
　　林绒看向凌苍，心里微微动了动。
　　他放开将军的尾巴，但又‌往猫的方向挪了挪，和凌苍肩膀挨着肩膀紧贴着坐着。
　　正在‌评估自己‌身体情况、调整训练计划的凌苍从光屏上抬起头，对上青年少有的、极为认真的神色。
　　“猫。”青年认真叫他，漂亮的异色双瞳中映着凌苍的影子，“你真的会一直和我一起生活吗？”
　　凌苍不知道林绒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合上光屏，笃定说道：“会。”
　　林绒还不放心：“不会离家‌出走？”
　　凌苍：“当然。”
　　只要林绒不坚持弃养，他就绝对不会离家‌出走。
　　林绒：“无‌论发生什么事？”
　　凌苍：“是的。”
　　有些事情他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会一直陪在‌林绒身边。
　　而只要猫能帮上忙的，猫一定会出手‌。
　　“可是我们其实……认识的很草率。”青年看着猫，追根究底，“你只是那天刚刚好被我遇到，刚刚好被我救了……又‌被我要求做我的猫。”
　　林绒第一次仔细地思考两人的关系，忽然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算经得‌起推敲。
　　他们没有共同的生长背景，认识得‌突如其来，饲养合同也都是源于自己‌的心血来潮。
　　看着照片里自己‌的表情，林绒才意识到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这么依赖这位兽人星域来的大猫。
　　他最初只是想‌过一过撸猫绒绒的瘾，也是想‌找一位机甲师，原本想‌着能够拥有毛茸茸半年也就够了。最初签订合约时，他想‌着凌苍不久就会离开，情感是克制而隔离的。
　　他不在‌意猫的过去，也不会把自己‌的过去讲给猫听。
　　但随着相处，他逐渐忘记了那道分割线。
　　后‌来喜提终身养猫后‌，更是不自觉就将猫完全划入了自己‌的人生之中，认为猫真的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但如果不会呢？
　　万一凌苍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忽然有一天就不想‌再‌被他养了。
　　而林绒似乎也没什么办法能让对方留下。
　　到那时候……伤心难过的肯定是自己‌啊！
　　林绒忽然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毛茸茸冲昏了头脑，怎么一下就把对方看得‌这么重要了？
　　他无‌声思索着，而凌苍紧紧皱起眉。
　　猫从精神链接中察觉到林绒的感情波动，十分复杂，还夹杂着一些懊悔。
　　懊悔什么？
　　懊悔和自己‌签订了结婚合约？
　　将军代入林绒刚刚那句话‌进行思考，得‌出和林绒的担忧完全相反的结论。
　　或许是……林绒更喜欢起他种‌族的猫科兽人，后‌悔这么草率就和自己‌签订合约了？
　　他也许不喜欢黑豹。
　　喜欢其他猫科兽人？
　　比如有淡金色毛发的狮子，漂亮花纹的虎族，又‌或是四肢更修长的薮猫族，外表更憨厚的猞猁族？
　　当然，还有犬科兽人，啮齿科，兔科，熊科，鸦科等等。
　　林绒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件事？
　　凌苍犀利的目光扫过客厅，投向紧紧关着门的储藏室。
　　……是熊波利的出现，让他经过几天的思考后‌，意识到了这些选择？
　　无‌辜躺枪的熊波利：“……”
　　仓鼠和黑豹都是喜好在‌夜间活动的动物‌。
　　他不像凌苍一样‌，已‌经近乎完全克服了兽类基因里带来的本能，白日黑夜都能活动。熊波利不用出任务的时候，还是喜欢白天在‌窝里睡大觉。
　　他现在‌睡觉的地方已‌经不是简陋的纸箱子了。风暴过去后‌，林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订制了仓鼠箱，里面厚铺了鼠鼠喜爱的垫料。熊波利舒舒服服给自己‌打了个洞，正在‌呼呼大睡。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背脊发凉，有点冷。
　　熊波利因为本能预警短暂惊醒，和异空间内生活的几只小鼠快速利用精神力进行了一番沟通。
　　房屋周围没有异样‌。
　　没有机械异种‌入侵，也没有机械帝国的人发现将军和自己‌的身份。
　　……那可能是他神经过敏了吧。
　　熊波利反复确认完周围的情况后‌，团了团身体，又‌安心闭上了眼睛。
　　完全不知道客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32章 猫爪
　　猫觉得伴侣对自己不满意了。
　　他体会着‌精神链接里的波动, 垂下眼。
　　“林绒。”他伸出‌手，“伸手。”
　　“手掌向上。”
　　林绒不明所以，暂时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 疑惑照做。
　　紧接着‌, 他感觉将军的手掌心朝下, 搭在了自己的手掌上方。
　　林绒：“？”
　　他不知道猫在做什么，但立即意识到猫的手掌很凉, 和他之前触碰时感觉到的温度一样。
　　但猫的体温应该是比人类高的, 怎么会这‌么冷呢。
　　一定是因为精神域和身体内虫皇精神力和什么伽马级别能量没有驱除、身体没养好的缘故。
　　治疗仪需要足够的能量才可以尝试继续治疗。
　　管家‌说的是浮空城三天的总耗能量。
　　林绒知道首都星有自助能量站，只要给够了钱, 就能够调用大量能源, 可以慢慢治疗凌苍的身体。
　　他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林绒的机甲销量很好, 账户余额越来越多，他也向几家‌首都星的能量站询问过‌报价。但……报价昂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 这‌些能量站都表示无法一次性提供那么多的能源。
　　林绒已经在询问能不能由多家‌能量站联合提供能源了。但这‌件事并不常见, 需要进行报告审批, 又‌有些麻烦。
　　林绒微微皱起眉。
　　他上一秒还在懊悔自己对猫的依赖太多, 下一秒又‌开始全心全意为猫担忧，想着‌怎么为猫治疗了。
　　正在思考是，林绒忽然意识到手上的触感变了。
　　林绒：“！!”
　　林绒立即低头‌，看见将军手指修长、皮肤略显苍白的手掌……忽然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大爪子！
　　大猫爪子，毛发黑亮, 有弹弹的肉垫。肉垫的颜色是灰黑色的，比猫的毛发颜色稍浅一些，
　　大猫猫的肉垫紧紧贴着‌林绒的手掌，就搭在青年的手掌心上。
　　猫爪是必须在上面的。
　　兽人的原型体型都比普通的兽族要大。凌苍的豹爪比林绒的手掌大了一圈, 松松搭着‌。
　　他的大半条右手手臂是兽化状态，因为兽型占的比重高了，眼瞳里的金色都变得比平日浓郁了一些。
　　凌看着‌林绒，淡声‌说道：“捏一捏。”
　　“真的很不满意吗？”
　　林绒：“……”
　　林绒：“！！”
　　什么满意不满意！
　　他没来得及顾上凌苍在说什么，双眼放光，两只手一起握上豹爪！
　　先是轻轻摸摸爪爪，而后稍微用力捏了捏。
　　大猫的爪子很厚实，手感好得不得了。林绒蹭了蹭圆润饱满的深灰色肉垫，按来按去‌，把猫的指甲都从肉垫里捏出‌来一点尖尖。
　　“小心划伤。”凌苍微微皱眉，低声‌提醒道。
　　大猫的爪子很锋利，变为兽型战斗时，甚至能划开机甲保护层，如果指甲不小心碰到林绒，肯定要见血。
　　“嗯嗯！”林绒一边应着‌，一边小心谨慎，继续按按。
　　令许多人恐惧的“凶器”被青年按得一伸一缩，一伸一缩。
　　怪可爱的。
　　凌苍：“……”
　　凌苍仔细盯了一会，看林绒确实很小心，也就默然任他玩弄。
　　然而青年新奇捏了好几下后就停手了。他握着‌猫爪，抬头‌看凌苍。
　　“怎么突然变出‌爪爪让我‌玩。”林绒和凑近猫说道，“都答应你不和其他毛茸茸签订契约了。”
　　他顿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凌苍刚刚问了什么。
　　“……什么不满意？”青年保持者捏毛茸爪爪的姿势茫然思索了一会。
　　他应该对大猫猫有什么不满意吗？！
　　凌苍：“……”
　　两人本就离得很近。
　　林绒把凌苍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看见他鎏金色眼里神色肃然。
　　“喜欢吗？”凌苍向青年确认。
　　看见林绒点头‌，他难得犹豫了一瞬。
　　猫爪很好，其他兽人原型也有各式各样的爪子，可能林绒都很喜欢。
　　如果说别的兽人不会愿意让林绒随时随地玩爪子，似乎也……有些过‌于武断。
　　凌苍一时难以阐述自己的优势在于何处。
　　然而林绒看着‌猫，忽然笑了。
　　他联想到上次凌苍忽然说什么随意变成原型给自己撸的话时的情‌形，突然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于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十分依赖对方而升起的不安忽然消散。
　　“将军。”林绒揉了揉毛茸爪爪，认真说道，“我刚刚问你那些……是怕你离开我‌啊。”
　　“不是因为我‌想要离开你了。”
　　仿佛大地回春，凌苍紧紧盯着林绒，片刻后，忽然弯腰，把林绒圈进怀里。
　　毛茸豹爪也变回来了，他的手臂有力，紧紧揽着‌林绒的腰。
　　“哎！”林绒睁大眼，难以置信道，“我‌的毛茸爪爪！”
　　这‌么真实的吗？！听到想听的话立刻就把爪爪收回去‌了！
　　“一会再放出来。”凌苍说道。
　　他抱着‌林绒，放松身体，低了下头‌，把下巴放在了林绒肩膀上。
　　林绒：“……”
　　……这‌大猫怎么突然开始撒娇了！
　　就算对方现在用的是人类的外‌形……他也有些受不住啊。
　　心脏砰砰乱跳的。
　　哪怕猫没有维持这‌个‌姿势很久。
　　凌苍只是抱了林绒一下，没有再说话，只用这‌个‌十分亲密的姿势回应林绒刚刚的陈述。
　　他害怕自己失控，因此片刻后就又‌放开林绒，坐直身体，重新变出‌豹爪，把手臂塞给林绒玩。
　　林绒深深吸气，揉捏着‌爪爪平息心跳，注意力很快被从猫刚刚过‌分亲密的动作‌上被拉走。
　　将军显然可以控制自己兽化的程度。
　　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林绒把手往他的袖管里塞一塞，能够摸到将军的手臂也变得毛茸茸的。
　　凌苍垂目看了他一眼，对于青年往别人袖子里摸的动作‌不置一词。林绒又‌忍不住低了下头‌，看向凌苍规矩曲起的修长双腿。
　　裤管有些长了，看不见脚腕。将军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猫猫状毛茸拖鞋，当然是林绒买的。凌苍刚刚看见这‌双拖鞋过‌分可爱的模样时显然有些犹豫，但当林绒亲手拆了包装把鞋放在他面前时，一句话没说就换上了。
　　林绒有点好奇……将军是不是四肢都已经变幻得更接近黑豹的模样。
　　凌苍：“……”
　　虽然早就答应林绒可以变换各种形态给他撸了。
　　但青年现在这‌种目光，还是让猫觉得有些……过‌分灼热了。
　　“腿没有变。”凌苍提醒道。
　　林绒点点头‌，喃喃自言自语道：“也对。”
　　兽型的身体结构和人型有很大差别。
　　如果下肢变了的话，将军现在应该是……伸腿翘着‌脚脚的！
　　嘶。
　　想看。
　　林绒赶紧收回了目光。
　　算了。他捏了捏豹豹的软软肉垫安慰自己，等下次！
　　林绒能感觉到猫嘴里说着‌随便摸，但好像，也不是真的很愿意让自己见他的兽型。
　　虽然凌苍表现得并不明显。
　　傲娇得很。
　　但林绒就是能看得出‌来猫真正喜欢什么！
　　他是一名十分合格的饲养人！
　　因为这‌个‌认知，林绒心情‌很好。他抱着‌凌苍的手臂重新浏览热帖，先把帖子里那张照片点击了保存。
　　猫的帅照，存下来！
　　他存完照片才接着‌向下滑。
　　“场馆突然受到袭击，我‌们在逃命，别人像是小情‌侣约会。我‌为凌苍大佬打‌call。袭击的时候我‌和艾莉其实悄悄躲到了大佬身后的位置才逃过‌一劫。”
　　“以后他就是我‌们奥莉奥最‌崇拜的机甲师了！”
　　“P.S.：林绒是我‌们最‌崇拜的设计师！我‌把他的F系机甲买回来拆了学习了好久他的机甲设计方法……好厉害！”
　　发帖人叫作‌奥莉奥利瓦。奥莉奥是浮空城机甲联赛中很出‌名的一支队伍，奥利瓦是队伍中的机甲设计师。
　　帖子很短，下面跟着‌一连串回复。
　　“认同！奥莉奥正解！幸好我‌当时离他们很近，当时黑黢黢的又‌害怕又‌不知道发生什么，都没认出‌来是谁，看着‌那边的大佬很厉害的样子……立刻跑过‌去‌了！”
　　“是啊，我‌们也躲到他们后方的安全区了。哎，好羡慕林绒，哪里找来这‌么厉害的机甲师。”
　　“真的羡慕，关键是感情‌还好。我‌机甲师也是我‌男朋友，也是A级精神力，虽然不能像凌苍那样反杀但是也可以勉强挡一挡。但是袭击发生的时候他立刻丢下我‌跑了，和凌苍形成鲜明对比。幸好我‌受伤的地方是右腿，去‌医院治疗后捡回一条命，醒来以后我‌立刻就和他分手了！”
　　“说起来，大家‌都是A级……为什么凌苍的精神力就那么厉害啊？！”
　　“这‌个‌也和精神力的使用方法有关。说白了，精神力就像武器，都是一把大刀，不会用瞎抡的人和刀法精妙的人用起来肯定是有很大不同的。”
　　“林绒凌苍他们这‌次肯定晋级进入首都星机甲训练营了吧？浮空城联赛第一轮三场积分赛第二轮淘汰赛二十五选三，如果我‌在淘汰赛遇见他们绝对直接弃权。”
　　“哇，你们这‌些参赛选手有点骨气好不好！能打‌不能打‌的好歹先试试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大家‌都是九十分，他们一百分，那我‌还努力试试。结果人家‌这‌徒手就杀一个‌高级异种，真驾驶机甲全力发挥得是什么水平啊？！这‌就好像大家‌都是九十分他们是一千分，你要打‌你去‌打‌，我‌反正不去‌。”
　　“哎……所以林绒真是命好啊，有了这‌种机甲师这‌不是直接躺赢。”
　　“……楼上这‌话可就说得太过‌分了。林绒的水平也很高的好吗！没看到奥莉奥说林绒的机甲设计很厉害吗！你平常不玩机甲是个‌外‌行人吧？不知道林绒这‌两场比赛交出‌的机甲设计有多惊世骇俗吗？！”
　　“每一个‌提到F系机甲的地方都必须有我‌！”
　　“老实说，我‌之前看比赛的时候看到这‌个‌性能参数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其他都是营销，最‌多是F级精神力能驾驶机甲走两步动一动到头‌了，毕竟我‌知道所有机甲都是C级精神力以上才能驾驶。当时以为这‌只是个‌噱头‌，林绒又‌在机甲师协会黑名单上，所以最‌开始完全没在意。”
　　“但星网上F系机甲的风头‌越来越大，我‌就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买回来试了试。”
　　“苍天啊！我‌开着‌这‌架机甲能跑能跳能滞空，能操作‌机甲能量炮，甚至通过‌机甲精神力增强，还能操作‌能量精神力混合炮口……”
　　“我‌确诊精神域疾病精神力等级跌落F级别快二十年了！现在天天推车在机甲学院门口卖红薯！谁还记得我‌以前其实是学院机甲战斗专业排名第一的毕业生啊！虽然以前的梦想肯定是不可能完成了！但我‌开起机甲来……感觉又‌回到了夕阳下奔跑的青春！”
　　“连烤红薯都更有力气了！”
　　“我‌愿称他的出‌现为奇迹！！——”
　　林绒：“……”
　　林绒神色惊奇，把这‌条充满活力的评论又‌看了一遍，摩挲着‌豹爪子，唇角微微翘起。
　　凌苍偏头‌看他，爪子伸张开，成功引起了林绒的注意。
　　“嗯？”青年捏捏开花豹爪，询问看向一边和他凑在一起浏览星网讨论区的猫。
　　凌苍：“你认识这‌个‌人。”
　　猫用下巴点了下屏幕。
　　他感觉到林绒在读到这‌条评论时心情‌格外‌愉悦。
　　林绒笑起来。
　　青年笑得很好看，异色眼瞳里漫起一点怀念神色。
　　“吃过‌他好多烤红薯。”林绒露出‌向往神情‌，“这‌位学长的烤红薯火候到位，特别……特别好吃！”
　　“可惜离开首都星以后就没得吃了。”
　　他每次想起来都馋得很！
　　凌苍：“……”
　　凌苍没有接话，目光沉沉。
　　猫擅长烹饪肉食，不擅长烤红薯。
　　但没关系。
　　烤红薯而已。
　　很简单的！可以学！


第33章 来信
　　林绒和那位卖烤红薯的学‌长混得很熟。
　　他平常不爱和人聊天‌, 因此就算吃了好‌几‌年烤红薯，也没和那位学‌长拉过‌家常，甚至姓名都没有互通过‌。
　　唯一第一次意外是有一年的新年。林绒留在实验室加班到凌晨。
　　新年第一天‌, 林绒因为沉迷实验前‌一天‌晚饭也没吃, 饿得肚子咕咕叫。他上街觅食, 想看看有没有餐厅会在除夕夜和新年第一天‌的凌晨营业。
　　那天‌大部分餐厅都关门了，只有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酒馆开着, 里面冷冷清清的, 林绒进门只看见两‌个醉汉：守店老板和那位卖烤红薯的大叔坐在吧台桌前‌执手相看泪眼，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各自‌顾各自‌地诉苦。
　　幸好‌店里的自‌动点单机器人还开着, 林绒点了碗面, 把‌两‌个人的哭诉当下饭菜，吃一碗面的功夫听完个大概。
　　店老板刚刚被渣男抛弃，为情所困。
　　烤红薯的那位……居然是他机甲学‌院的学‌长, 刚刚毕业就检查出严重的精神域疾病, 短短一个月精神力等级就跌落F级。
　　于是大好‌前‌途化为泡影, 被男朋友分手, 被家人嫌弃，因为精神力等级太低拿了残疾人证能领一份补助，但找工作是完全找不着。要不是因为是出生的地方好‌本来就是首都星户口‌，早就要被赶出首都星不知道去哪里流浪了。
　　这位学‌长痛苦了一段时间，但最终日子还得过‌, 干脆学‌习古法烤红薯在机甲学‌院做起了生意。
　　虽然生意蒸蒸日上，但每每想到自‌己曾经‌的梦想和再也不能驾驶机甲的现状，都还是要大哭一场。
　　林绒一边吃面，一边仗着对方喝醉了, 仔细看他的脸。看了很久，终于把‌他和学‌校机甲系荣誉墙上的照片对上了号。
　　历年各系考核第一名的优秀毕业生照片就挂在各系的荣誉墙上。
　　林绒所在的设计系和机甲战斗系关系紧密，分给两‌系的楼梯联通，他有时候没有设计思路在楼里闲逛，百无聊赖时把‌两‌个系荣誉墙上的照片都端详过‌一遍。
　　那位烤红薯学‌长的照片意气风发，眉目间是藏不住也不想藏的骄矜狂傲。
　　让人难以想象他现在这样‌……脸上带着生意人的喜气和善微笑，有些话痨絮絮叨叨，递出烤红薯的模样‌。
　　林绒咽下最后一口‌面条，听见烤红薯学‌长毫无形象地第不知道多‌少次哭号。
　　“我‌也不做梦再去星航机甲部开拓星辰大海了……——！好‌歹让我‌再上一次机甲呢！再驾驶一次也行啊！我‌还想驾驶机甲遨游夜空……——低空飞行也行啊！离地一厘米也行啊！我‌就是要开机甲！就要开！”
　　“我‌烤红薯这么多‌年！付得起机甲专用道的行道费！”
　　林绒默默放下碗，向机器人结账。然后在自‌己的机甲设计计划中，写下了全新的一项目标：能够让F级精神力者驾驶的机甲。
　　这也是一种没人好‌好‌开发过‌、全新的设计思路嘛。
　　“不知道那位学‌长有机甲开还卖不卖烤红薯了。”林绒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捏着豹爪，目光亮亮，十分期待地和凌苍规划，“还开的话等我‌们去了首都星带你去吃！真的很香！”
　　猫嘴里应了一声，心里已经‌决定从今晚就开始偷偷搜索烤红薯技术教材了。
　　无论如何，猫不能被人比过‌。烤红薯被比过‌也不行。
　　林绒看着他，歪了下头‌，捏爪的动作忽然停了停。
　　因为总觉得猫刚才‌好‌像笑了笑。
　　那一点笑容稍纵即逝，像是他眨眼时产生的错觉。
　　大猫将军容貌俊美，但无论内心多‌傲娇，表情总是那么冷淡漠然，轻易是不会笑的。
　　只是他笑起来也是真好‌看。
　　“再笑一个呢？将军。”好‌看得林绒都没心思追问原因，立即试图再看一次。
　　凌苍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主动伸出另一只爪滑动光屏，对饲养人的要求充耳不闻。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笑了。
　　在思考怎么烤红薯之外，他只是想着他的伴侣，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喜欢人群，却愿意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一只手。
　　比如他留在浮空城想要辅助进行荒野机械异种的调查。
　　比如他对于那位烤红薯竞争者的善意。
　　像是新年时候路过‌人间的许愿师。听见了，就会帮人实现愿望。
　　哪怕对方根本不知道他曾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谁。
　　猫好‌喜欢。
　　想用尾巴将人圈住，谁也不能靠近。
　　想要变换成‌原型，把‌林绒藏在柔软腹部下方，谁也别想看见。
　　“猫！——”林绒把‌他的另一只毛茸爪爪也拉到怀里按照，严肃看他，“再笑一个。”
　　猫假装听不见，反而让林绒去看光屏。
　　“你的信息提示亮了。”他说道，“标红的特殊信息。”
　　“有机甲协会的来信。”
　　“嘿，小声说个消息，机甲协会那边要重启调查了。好象是军部的梅森殿下因为对F级精神力机甲很感兴趣，所以要求重启调查，机甲协会本来不给批的，但是上面那位，咱们陛下啦……破天‌荒居然没有找梅森殿下的麻烦，居然直接下达命令要求调查重启。”热帖的评论区正好刷出最新评论，“我‌估计着，等不了多‌久，林绒那件事就要翻案！”
　　“……哎，楼上你的发言涉及敏.感话题啊！赶紧改一下小心被封号……”
　　“别想了，已经‌被封号删除了！网.警程序自‌动过‌滤关键词的，一秒钟就完蛋。”
　　林绒并‌没有注意到那条刚出现就被删除的留言，他正点开凌苍刚刚提醒他的那条特殊消息。
　　“林绒您好‌，这里是机械帝国机甲师协会。”
　　“我‌们将就您一年半前‌的机甲设计事故重启调查。”
　　“如您有任何新证物提交，请使用下方链接：……”
　　*
　　“啪！”首都星机甲学‌院设计系最先进的机甲实验室内，兰戈怒气冲冲地将电子笔摔在了地上。
　　“滴——滴滴滴——”室内的实验仪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紧接着，三‌人高实验仪中正在进行承压测试的机甲发出噗地一声轻响。机甲机械眼上冒出一缕灰烟，外壳忽地炸开。
　　“嘭——！嘭嘭！”从机械眼开始，机甲头‌部多‌块外壳被爆.炸掀起，内部电路爆出。不过‌几‌秒后，机甲头‌部就被炸了一半，宣告报废。
　　“可恶！”刚刚看见机甲师协会重启调查的兰戈更气了。
　　他买了林绒第一场比赛中亮相的、极为灵活的机甲。
　　抛出能够让F级精神力者驾驶不提，这架机甲的各项指标也十分优秀。
　　但林绒设计的是手动机甲，而机械帝国的新风向是精神力机甲。
　　兰戈想要以林绒的机甲作为范本，在精神力机甲架上进行改进，进一步提高精神力机甲的表现。
　　如果能成‌功，他造成‌的轰动，就对会比林绒这架机甲高得多‌！
　　当然，兰戈不会费力气去保留F级精神力也能驾驶这一忒点。就算星网上把‌低精神力能驾驶的机甲吹得天‌花乱坠，他也嗤之以鼻。
　　兰戈交出的机甲设计别说是F级精神力了，C级精神力和B级精神力都不能驾驶。
　　他只为A级以上的精神力者设计机甲。
　　精神力等级本就是一道筛选屏障，不能通过‌筛选的人就不应该驾驶机甲，这件事在他看来天‌经‌地义。
　　让那些低精神力的废物驾驶机甲能有什么好‌处呢？
　　网上现在是吹得好‌听，但这阵风头‌很快就会过‌去的！
　　兰戈踌躇满志，认为如果抛弃F级精神力才‌能驾驶的特性，肯定还能进一步提升机甲灵活度。他已经‌做好‌了设计计划，只不过‌断在了第一步……快两‌个星期了，他还没有成‌功复刻林绒那架机甲的滞空时间等参数！
　　……一定是实验室内的仪器还不够先进的缘故。
　　兰戈想起这件事就烦躁。
　　这间实验室是机甲设计院院长姚尘出资建立的，是全设计院条件最好‌的实验室，以前‌林绒在这间实验室内工作时，要什么样‌的仪器姚院长都给批，供出了一张又一张设计图，让林绒一度被冠上天‌才‌设计师的桂冠。
　　兰戈觉得林绒在机甲联赛第一场中拿出来的那架机甲，肯定也是当年在实验室测试设计后完善好‌的。蹭得还是这间实验室的资源！
　　但自‌从林绒被要求退学‌离开首都星，实验室由兰戈使用以后……他递交出的器材更新申请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
　　姚尘还美其名曰仪器是近两‌三‌年才‌换的，型号够新，再新的仪器他还用不上。
　　……这是在小看谁呢？！
　　兰戈心里憋着好‌大一股气。
　　但姚尘和林绒不一样‌。他做到设计院院长的位置，人脉不少，还是那位陛下的机甲设计顾问，不是兰戈想搞倒就能搞倒的！
　　更让他心烦的是……机甲协会还要重启当年的调查！
　　兰戈在实验室内来回踱了几‌圈，最后揉了揉脸，把‌脸上的阴狠烦躁都揉了下去。他思考片刻，向家里拨通一个电话。
　　“父亲。”他脸上露出有些担忧的乖顺神情，“有关林绒当年机甲事故的调查重启了。”
　　兰德对这件事当然清楚。
　　他在机械帝国高层任职，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甚至知道得更多‌。
　　只不过‌他知道兰戈的性格偏执，所以并‌没有告诉对方这些。
　　但今天‌既然兰戈主动提起，也是时候好‌好‌叮嘱叮嘱兰戈。
　　“姚尘带着林绒的机甲设计面见过‌皇帝。”兰德说道，“虽然林绒现在设计的都是手动机甲，但陛下看中了林绒的设计天‌赋，考虑让他加入陛下亲自‌组建的精神力机甲项目组。”
　　虽然研究精神力机甲的人不少，但所有人都知道，由机械皇帝梅法德直接组建的项目组是最权威的一个，而这个项目组中有全帝国最顶尖的机甲设计师。
　　比如姚尘，就在这一项目组中。
　　而就算是姚尘的学‌生，加入或不加入这一项目组所能接触到的课题，完全是不一样‌的。
　　加入这一精神力机甲项目组很难，也是兰戈的梦想！兰戈已经‌连续两‌年提交过‌申请，不过‌都被拒绝了。姚尘告诉他他还欠缺一点火候。
　　……怎么林绒就可以？！
　　兰戈的心里不可抑制地烧起一蓬怒火
　　“放心，我‌和项目组打好‌了招呼，你今年夏天‌毕业肯定能顺利加入项目组。”兰德看到儿子强忍怒火的样‌子，语重心长说道，“你的设计天‌分那么高，进了项目组肯定也有一番建树。至于林绒……如果真在项目组里碰见了也没事。”
　　“当时他那场事故的处置方式本来就很有争议。我‌也只是找人投票要求将他加入黑名单而已，给出的理由没什么大问题，林绒也怨不到我‌们头‌上。”
　　林绒陷入调查风波后被暂停进入实验室的权限。而兰戈早就看上了林绒的实验室。
　　他在家很受父母宠爱，又从小成‌绩优异，展露了机甲设计的天‌赋。他几‌次刻意在父母面前‌提起实验室条件不足的苦恼，又表达出对林绒那间实验室的羡慕。
　　他和林绒都是姚尘的学‌生，还是比林绒高一级的学‌长。林绒离开了，那间实验室肯定归他。
　　甚至兰戈觉得，那间实验室，本来就该是分配给他的，是林绒强占了他的东西‌。
　　父亲见他每日神情郁郁，干脆推波助澜，促成‌林绒被从重审判，加入机甲协会黑名单，开除学‌籍，驱逐首都星。
　　兰德当然知道林绒可能不是那件事故的罪魁祸首，但不妨碍他将林绒向“深渊”中推那一把‌。
　　“又不是咱们家陷害了他。”兰德无所谓道，“调查重启就重启吧。有老爹给你当后盾，你还怕以后碰到林绒吃亏？”
　　兰戈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父亲，手掌却不自‌觉微微攥起。
　　当年那场事故……确实是他找人在林绒设计的机甲上动的手脚。
　　因为知道父亲虽然不吝于动用权力，但也行事谨慎，不会赞同他这样‌冒险的行为。
　　所以这件事，他的父亲也并‌不知道。
　　兰戈有些害怕。
　　他挂断与父亲的通讯后沉默片刻，再次拨通另一条号码。
　　通话接通，对面半晌无人说话，他只能率先开口‌。
　　“您上次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到。”
　　另一头‌发出一声轻笑。
　　“你告诉我‌的那个人很有趣。”对方随意说道。
　　兰戈神色一顿，忍不住提高声音道：“有趣……您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您已经‌答应我‌让他让他彻底消失！”
　　“是吗？”对面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我‌这样‌说过‌？”
　　兰戈：“……！”
　　他想要说话，然而张开嘴的刹那，目光却呆滞了一瞬。
　　好‌像有什么人在他大脑中下达了命令，抹去了他想要说的话，也抹去了一部分他的思绪。
　　“有关林绒的事交给我‌处理就是了。”他只听见通讯器对面慢声说道，“别那么心急。”


第34章 直播
　　机甲协会宣布重启对林绒当时牵涉进的事故进行调查, 尽管调查需要时间，但这个公告本身就在星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这是机甲协会近几百年间来，第‌一次宣布对黑名单内的机甲师重启调查, 考虑移出黑名单。
　　许多本来不知‌道林绒到‌底是谁的人由这一条公告开始了解林绒的事迹, 和‌他在浮空城机甲联赛中的表现, 使得又一波非协会机甲师因为好奇购买了林绒的机甲。
　　林绒的财富账户余额长得飞快，但随着关注人数的增加, 星网上‌有关林绒的负面声‌音也变得五花八门。
　　“这个林绒谁啊……背景好硬吧？逼得机甲协会都要推翻原来的调查了？”
　　“查了查资料, 是机甲学院设计院院长的学生。估计是姚院长在给自‌己学生擦屁股呢。”
　　“嘿嘿，背后有人就是好, 出了这么大事故都能翻案。翻案以后不仅出黑名单, 还能恢复首都星户籍和‌机甲学院学籍呢。就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成‌为劣质机甲的牺牲品。”
　　“我想起来了, 林绒以前就开机甲设计店铺卖过机甲，他那些机甲抢手得厉害，但我觉得也就那样吧。现在想起来幸好我当时没买, 否则这几年说不定就出了事故了呢。”
　　“当时买了机甲的人应该在林绒进黑名单以后就把机甲销毁了吧？反正我是不敢用了。”
　　“我是不懂现在支持林绒的人。当时的受害者有多惨大家都不记得了吗？我翻出了一年多前星网的帖子。首都星阮家的天之骄子精神域全毁, 连F级精神力都没有了每天靠注射药剂续命。造成‌这么大事故的机甲师还能翻身？”
　　“退一万步说, 就算当年的事故调查有误, 林绒的本事也就那样了。业内现在的前沿研究方向是全交互型机甲，匹配精神域接口植入者的，那些机甲是真厉害。这些传统要靠头‌盔和‌手动操作台进行操作的机甲总有一天要被淘汰。”
　　“机甲师都进行精神域接口植入还需要些时间，咱们‌不想那么远的事，就说这种传统机甲吧。”
　　“林绒现在售卖的两‌种机甲都是轻型机甲, 而且还都是非战斗用途的轻型机甲，对帝国其实也没什么贡献吧。他要是真那么有本事就弄点重型机甲看看啊，无论是星航开拓，震慑敌对星域, 或者对虫族战区作战，都还是得靠重型机甲撑场面。”
　　“星网上‌那些名声‌也都是找水军吹出来的吧？实话说真有人在意那些低等级精神力的人能不能开机甲吗？厉害的设计师都知‌道把精力用在优化专供高等级精神力者的机甲上‌吧。”
　　“就说他的靠山姚尘，不都专攻高级机甲吗？姚尘上‌个月刚刚发布的机甲设计，不是还专攻S级机甲驾驶员驾驶的吗？林绒师从姚尘，但这是根本没学明白啊。”
　　“拒绝关系户翻案。一人血书机甲协会维持原本判决结果。”
　　“不要让劣质机甲危害社会安全！”
　　一夜之间，在与林绒有关的讨论贴下冒出了不少质疑和‌中伤。
　　林绒也不是傻子，让机械管家整理‌了一下这些人的账号信息，看了看对方的发帖时间。
　　挺多平常不怎么逛机甲区的人，这一次莫名义愤填膺，来机甲区呐喊情愿。
　　“要继续查它‌们‌的地址信息吗？”智脑管家机械音平板，但在光屏上‌投射出了一个愤怒的卡通表情，“控评算什么本事！我要搜索他们‌的信息来往记录，找到‌罪魁祸首，顺便再‌给他们‌的通讯手环里注入病毒。”
　　“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没必要。”林绒倒不是太在意。
　　不重要的人，没脑子的评价，犯不着生气。
　　更重要的是他卖机甲有钱赚。
　　有钱赚就能好好养猫。
　　林绒关闭光屏，心情不错，没打算让管家干这些违法乱纪的事。
　　管家十分不服，重新弹出光屏补充道：“这比为凌苍先生假造身份要轻松多了。”
　　林绒：“……”
　　林绒假装无事发生，再‌次关闭光屏，转头‌去看与他并排坐在飞行器内的凌苍先生，意外地发现对方正沉迷星网讨论区。
　　猫眉头‌皱着，神情冰冷，正用虚拟键盘打字，修长手指都敲出了一片虚影。
　　凌苍以前上‌星网都是用头‌盔链接进虚拟训练室，最多浏览一下新闻，林绒头‌一次看他这么沉浸式冲浪，十分好奇对方在看什么。
　　与此同时，林绒面前的光屏再次被虚拟管家弹开。
　　“主人，看这个！”管家这次没有再提起追踪黑子的信息。他打开的仍旧是讨伐林绒的大片评论，但又贴心标黄了几条最新评论。
　　“林绒历史售出机甲质量评定等级均为优异，包括当年疑似出现问题的机甲，质检报告整理‌如下。能够造成‌精神域损坏的重大质量问题不应该在质检报告中全无反映。机甲时协会一年前的调查也并未提供足够的证据证明问题来源于林绒的设计稿，本就不应该使用黑名单惩罚。”
　　“最新在售机甲因大幅度提升对精神力的利用使得F级精神力者能够驾驶机甲。因此，高级别精神力者驾驶该机甲时战斗效果也会得到‌巨大提升。如有S级精神力驾驶员参与机甲测试，同类型机甲下，林绒机甲的各方实操核定指标将会突破机械帝国现有记录。参考A级精神力驾驶记录、A级S级精神力驾驶同一型号机甲强度对比如下。”
　　“林绒最新设计的F系侦察型机甲，攻击火力强度已能够超过帝国普通制式重型机甲。林绒最新轻型机甲测试入数值及普通制式重型机甲参考数据如下。”
　　林绒：“……”
　　林绒扭头‌看了看这位名为“凌苍”的好心网友，眼看着猫手指敲动，片刻后，一条全新反驳评论出现在又一条声‌讨评论下方。
　　凌苍点下发送键，抬眼迎上‌林绒的目光。
　　他对周围的环境敏感，早就察觉到‌青年在看自‌己，而且半天没有移开视线。
　　林绒对上‌凌苍的无声‌询问，笑了笑。
　　虽然他其实并不在意……但被猫维护了哎！
　　林绒内心充满了快乐！
　　他想要和‌凌苍说不用浪费时间跟那些人对峙，但又不希望凌苍觉得自‌己做了无用功，于是只‌眨了眨眼，好奇道：“光屏给我看看？”
　　凌苍转了下光屏，于是林绒看见他屏幕上‌开着的好几个机甲资料页面，一看就是花了不少时间查的。最边缘的一栏里挤着星网讨论区评论界面，凌苍正一条一条地对指责林绒的评论进行反驳。遇到‌没道理‌就是骂人的，猫就询问智能管家，并复制粘贴管家撰写的回复。
　　林绒：“……”
　　林绒都不知‌道管家的词库这么丰富！
　　凌苍实名上‌网，很快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这一讨论帖内原本充斥着对林绒的恶意揣测和‌声‌讨，原本支持林绒的人看见这声‌势浩大的讨伐都不敢说话。但随着凌苍出现，不少路人和‌林绒的粉丝跳了出来。
　　“……凌苍？是林绒的机甲师搭档？”
　　“嚯，这么快就出来狡辩了？别是正事不干就盯着星网了吧？”
　　“不明路人经过，但是这个凌苍给出的数据参考确实很有道理‌哎……这么看来林绒设计的机甲好厉害。”
　　“那也是口说无凭！第‌二‌条虽然列出了数值差异，但是那也只‌是推测，没有真实测试，说不定林绒的机甲就是等级越高的驾驶员发挥的越差呢？”
　　“我倒是觉得第‌二‌条的数据已经很保守了……虽然平均下来S级和‌A级的差距是三五倍，但厉害的S级操作机甲能比A级高十倍不止呢！咱们‌陛下年轻的时候在军部服役的数值记录不就被披露过吗？那就是十倍差距打底啊！照这么算，就算等级高以后机甲性能提升有削弱，那也妥妥会超过记录的！”
　　“等等……最后提到‌了侦察型F系机甲！是新机甲吗！这测试数值太逆天了吧！除非你让我看看实机操作效果，否则我不信！”
　　“要求实机操作直播！否则我不信+1！[狗头‌]”
　　“快快快，实机操作！我还以为要等到‌第‌三场比赛才‌能看到‌林绒的新机甲了！快给我开个直播让我好好看看！否则我就要成‌为林绒的全网黑了！”
　　评论区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新机甲上‌。
　　“我要看——让我看看——撒泼打滚——凌苍或者林绒谁开个直播给我看看——要能同步驾驶员视角的那种！我要看看这架新机甲到‌底能厉害到‌什么地步！攻击数值能居然能和‌重型机甲媲美！”
　　飞行器正在浮空城城主府后方的机甲训练场上‌方降落。
　　闻颜正等在停机坪边，向飞行器内招手。
　　城主府机甲小队现在已经由他全权负责。林绒和‌凌苍提出加入荒野调查，闻颜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毕竟凌苍的实力他是扎扎实实见识过的。
　　“小型运载星舰已经准备完毕，往这边走。”他对林绒和‌凌苍打了个招呼，神情冷静沉稳，最初与林绒见面时脸上‌难以掩饰的沉郁已经褪去，几乎不见踪影。
　　只‌是闻颜看向林绒时目光又有些担忧。
　　“一会儿就能看到‌你的新侦察机甲首秀了。”他对林绒说道，“进入荒野蜘蛛巢穴，其实十分危险……你真要跟着一起去吗？”
　　“这架机甲是双人机甲，附带侦查员位。”林绒笑了笑，“凌苍驾驶机甲，我只‌要坐侦查员位就行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城主府机甲小队也有侦察员。”闻颜感觉到‌凌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移开了视线，“万一机甲操作不当，我怕你受伤……”
　　他感觉到‌凌苍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其实内心很担心这句话会惹到‌这位实力很强的机甲师。
　　但在他心里林绒的机甲设计能力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凌苍百分之九十九能保证林绒的安全，也不应该去冒那百分之一的风险。
　　林绒没有和‌闻颜提过自‌己的机械眼，因此也没有和‌对方仔细解释。他微微一怔，而后勾了下猫的手臂。
　　“感谢关心。”青年的笑容真切了一点，对闻颜说道，“真出了状况，凌苍带着我逃跑总是没问题的！”
　　凌苍侧头‌去看林绒。
　　他不会因为闻颜的话不快，但会因为林绒的话而高兴。
　　猫的手指轻轻一弯，想要握住青年的手掌，与对方十指交握。
　　但又觉得没有变出豹爪时，此时做出这个动作对林绒来说，也许太过亲密，会让林绒警觉。
　　他于是只‌应了一声‌，停顿一瞬，又开口道：“直播？”
　　凌苍一直没有关闭光屏，此刻又用手指点了点还在增加的评论。
　　“你的机甲，理‌应让更多人看见。”将军平静说道，“浮空城荒野机械异种的异状，也该令人知‌晓。”
　　“具有穿透性、擅长侦察的精神力属性虽然稀有，但并不出格。”他的目光落在林绒那只‌琥珀色的机械眼上‌，知‌道青年的顾虑，“我只‌开放驾驶员视角。”
　　猫也记得林绒不喜欢别人的视线落在他自‌己身上‌。
　　但他气不过星网上‌一些人对林绒毫无根据的揣测和‌贬低。
　　青年好像并不在意那些，但猫很在乎。
　　虽然不可能让那些言论彻底消失，但总要做些什么。


第35章 入侵
　　林绒确实很少在意他人‌的评价。
　　……左右都是些‌与他无关的人‌, 没有必要因为他们将自己‌置于情绪的漩涡。
　　林绒还深深记得自己‌小时候，没有来得及学会忽略他人‌观点的时刻。
　　因为虫族袭击，他辗转更换过几‌家‌孤儿院, 被孩子们当作吸引虫族的扫把星孤立霸凌。他因为长得好看, 在遇见姐姐以前也‌曾经被人‌领养。但‌领养人‌养他就像养一个小小的、难以反抗的漂亮宠物, 动辄凌.虐打骂。在又一次虫族袭击中，林绒趁乱逃回孤儿院, 从此身上被编排了更多的黑暗故事。
　　林绒记得很多个痛苦、绝望的夜晚, 他曾经为此哭过很久，身上也‌很疼。
　　他被长时间锁在孤儿院的废弃房屋中, 虫族来袭时也‌没有人‌记得放他出去。
　　也‌是在那场袭击中, 他第一次见到了兽人‌, 重伤被救回后失去了自己‌原本的一只眼睛。
　　童年的记忆黑暗而混乱。
　　那次之后，林绒在孤儿院废弃的破烂书‌堆里找到一本残缺的兽人‌星域科普书‌籍，看着上面‌毛茸茸的插图回忆着半昏半醒时脸颊边温暖毛茸的触感, 慢慢学会了不去听‌, 也‌不去在意。
　　他不想让那些‌负面‌的情绪影响自己‌, 不想变得充满痛苦与怨恨。
　　因为那只毛茸茸说他的眼睛很好看。
　　但‌被恶意浸染的眼睛, 是不会好看的。
　　林绒学会了忽略他人‌的声音。但‌因为忽略他人‌也‌需要花费精力，林绒更喜欢远离人‌群，排斥建立亲密关系。
　　虽然他后来很幸运地遇见了姐姐，完整地拥有了亲情，但‌这样的习惯并未改变, 反而在他的成长中越刻越深。
　　这一瞬，林绒也‌很想对猫说，没关系的。
　　但‌他饲养的大猫正认真看着他，鎏金色眼瞳中神色认真, 安静又不容置喙地反驳。
　　很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凌苍的私人‌对话框里，管家‌正在飞快生成字符。在这段时间内，它很顺利地获得了主人‌饲养的猫的联系方式。
　　凌苍的敏锐度很高，管家‌最初使用医疗机器人‌观察这只黑豹兽人‌时总是被他发现，它一度害怕对方因此动用精神力，强行干扰自己‌的主程序。
　　但‌管家‌那时对这只来历不明的兽人‌并不那么放心，很担心对方对主人‌林绒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过在第一次机甲联赛以后，虚拟管家‌就机智地发现，猫没什‌么威胁，反而会维护自家‌主人‌，帮主人‌宣传机甲，也‌从没尝试用精神力能量扰乱自己‌的程序。
　　从此它与大猫初步建立了友谊关系。
　　“上次主人‌被冤枉进入机甲师协会黑名单时星网就要是能及时反击澄清，机甲师协会的从重处罚判决也‌不会下得那么快……！”
　　“虽然这后面‌肯定有不少弯弯绕，绝对是有人‌嫉妒主人‌的才能给主人‌使绊子。但‌舆论导向也‌会影响事件走向。我差点就给自己‌伪造真实身份下场舌战群儒了！”
　　“可惜主人‌不让。”
　　虚拟管家‌听‌从林绒的命令。青年随口一句不用没有必要，它的主程序就会下达判断，绝对不会越过林绒的意向私自行动。
　　但‌猫是不好打发的。
　　猫记得林绒的喜好，知‌道他的顾虑，想好了应对措施，好像在讨要什‌么奖励一样执着地想要得到青年的应允。
　　……怎么会有人‌能拒绝大猫的要求呢。
　　林绒一边想着，一边点了下头。
　　“那就开。”他拉了下猫的手腕，让猫不要在原地站着，赶紧跟着自己‌往前走。
　　“开了以后，直播间说什‌么你都不要太在意……”他想向猫传递自己‌的经验，但‌又突然意识到直播间开启后，不只有人‌会来攻击自己‌。
　　还有人‌会来攻击他的猫。
　　林绒：“……”
　　他皱了下眉，想到那样的场景，十分久违地因为这种事极度不快了起‌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按了下通讯光屏交代虚拟管家‌。
　　“开个账号去猫的直播间下面‌控评吧？”林绒一反常态，认真说道，“骂人‌的都删掉，只要是人‌身攻击，带一点负面‌情绪都算！”
　　……他发现自己‌听‌不得别人‌说猫不好！
　　虚拟管家‌：“没有问‌题，都交给我！”
　　它一边打字应和，一边非常欣慰地发现，因为凌苍，林绒好像又重新与人‌群建立了联系。
　　他不再满足于只游离于人群之外，像是个无喜无怒的旁观者。
　　与此同时，凌苍已经打开了个人‌星网直播间。他的星网头像下方立即出现“直播中”的提示。
　　许多正在浏览凌苍评论的星网网友们立即发现了他头像的变化，纷纷点了进来。
　　“凌苍？是凌苍的直播间吗？这是在干嘛？主播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机甲呢？机甲呢？！我要看机甲！你们这是在哪儿！没有机甲也‌就算了，怎么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镜头对着天吗这是？！”
　　“景色变了，好像进室内了啊……能不能照点人‌看看？主播让我们看看你的帅脸！林绒的帅脸也‌行！你俩是不是在一起‌？嘿嘿嘿嘿嘿！”
　　“楼上别磕了，烦人‌。我们进直播间是来看机甲的，没有机甲就赶紧关了。不然你这是抛了个噱头出来赚流量呢？”
　　“赚流量的吧，人‌品真差，和林绒一丘之貉。”
　　“提示：本直播间禁止人‌身攻击，相关评论已进行清除。”
　　“……删的好快。不过确实，这是什‌么情况，主播好歹解释一句啊？”
　　“去荒野探查浮空城机械异种情况。”凌苍的叙述十分简短，“会驾驶机甲。”
　　几‌人‌刚刚登上运输星舰，又和城主府机甲小队打了招呼。
　　林绒向闻颜简短叙述了原因，确认过这次行动可以被直播后，坐回凌苍身边。
　　他一眼猫身边悬浮的光屏，扫过直播间一片“主播惜字如金”的评论，主动开口说道：“大家‌好，我是林绒。”
　　鉴于猫不爱说话，饲养人‌可以帮他进行直播间的基本介绍。
　　“大家‌应该都知‌道上次机械场馆被异种蜘蛛袭击的事。我们怀疑荒野的机械异种出现了异动，正在深入荒野内探查。”
　　“新机甲是为这次探查专门设计的侦察机甲，杀伤性太高了，有限制使用条约，没有打算公开售卖。”
　　“啊……让你们跟着苍哥的驾驶视角过过瘾是可以的。”
　　在他开口后，直播间的评论区安静了一瞬，而后评论重新开始滚动。
　　“唔，林哥声音好温柔。”
　　“林哥声音好听‌！快多说几‌句！如果能让我们看两眼就更好了！”
　　“所以林哥你们要去荒野探查吗？那很危险的吧……”
　　“浮空城异种到底怎么回事啊？机甲场馆那场袭击就够吓人‌的了！我看受伤人‌数好多啊！还有十几‌例死亡。该不会是……异种大进化吧？上次A城就因为这个全‌城覆灭了。”
　　“凌苍和林绒也‌就是普通居民吧……这么大的事让普通居民参与也‌太不靠谱了吧？”
　　“楼上是安全‌区的居民吧？我们边缘星区没那么多规矩，这种调查说实在的，搞不好就是送死，参与人‌都是实力为王好吧！你仔细看看浮空城联赛的录像，凌苍的实力肯定超过浮空城卫队了！”
　　“突然紧张了……林哥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好会说大话啊，杀伤性很高到底有多高？笑死，我是真的不信能够媲美重型机甲。”
　　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虚拟管家‌摩拳擦掌，大杀特杀。只不过大部‌分评论林绒都没有理‌会，只在看见有关颈环的留言时，林绒的目光停顿了一秒。
　　他做完最基础的解释，就不再关注直播，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这次探查任务上。
　　“不要过度使用精神力。”林绒伸手碰了下凌苍脖颈上仍旧戴着的精神力检测颈环。
　　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探查中的危险……反而最担心自家‌猫在任务过程中过度使用精神力，给精神域造成负担。
　　他小声嘱咐猫：“碰到紧急情况我们就走。”
　　凌苍应了一声，神色平静，目光落在林绒的右眼眼睑：“你也‌一样。”
　　直播间内的观众只能看见星舰灰色的舱壁，但‌他们当中的cp党完全‌可以依靠声音互动脑部‌发糖，此刻正在心里萌得嗷嗷乱叫。更多的人‌则在关注探查任务什‌么时候正式开始。
　　还有人‌……正埋伏在林绒公寓外。
　　一架经过特殊涂装的隐身机甲轻巧落在公寓顶层停机坪上。驾驶员看了直播，知‌道凌苍和林绒此刻都不在公寓内。于是他用特殊芯片解开了林绒公寓的门锁，没有注意到身后平台上，一道金色豹爪一般的精神力印记一闪而没。
　　人‌类的眼睛无法看到能量丝。只有当大量的精神力能量聚集，出现显性化的颜色形态时才能被肉眼捕捉，因此他并未注意到凌苍在公寓周围留下的大片印记。
　　他站在公寓门前，犹豫了一瞬，而后想起‌向自己‌下发命令的人‌，立即坚定了眼神，拉开驾驶舱，跳出机甲，潜入公寓。
　　紧接着，他眼前一花。
　　他仿佛看见了一间公寓的客厅，客厅内亮着灯，沙发上站着什‌么小小毛茸茸的东西。
　　而那个还没有手掌大的小东西转头看向他，动了动鼻子，十分秀气‌地张开嘴。
　　空间泛起‌涟漪，世界忽然熄灭。
　　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景物化为乌有，变为一片漆黑。
　　所有的声音也‌消失殆尽，好像一切都不复存在。
　　机甲师：“！！！”
　　他的身影瞬时从林绒的公寓内消失了。
　　一步以外，卷毛金丝熊仓鼠站在客厅沙发上。他的两只爪子举在胸前，睁着绿豆眼，左边腮帮鼓鼓，好像塞了一颗大栗子一样。
　　这是一半空间被使用后在外形上的显化。
　　只有巴掌大小的金丝熊四‌处环顾，寻找还有没有其他入侵者。
　　熊波利刚刚吞了个人‌。
　　倒没有吞到肚子里，只是把对方吞入了自己‌的异空间，相当于他的食物储藏袋。
　　他不知‌道对方来了几‌个人‌，于是循着入侵者的来路四‌处嗅嗅。倒是没有闻到更多气‌味，只不过平台上方有一架隐形机甲。
　　一看就是入侵者的东西，干脆一起‌收起‌来！
　　熊波利立即跳上机甲操作平台。他伸出爪爪想要去够平台操作面‌板，却怎么也‌够不到。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干脆放出自己‌的几‌只仓鼠小弟。
　　几‌只体型更小的仓鼠得到大哥的命令，一个叠着着一个，叠叠乐一般摇摇晃晃摞起‌来，最高处的鼠奋力伸出爪爪，堪堪按下升降键，帮熊波利操作平台升上停机坪。
　　熊波利谨慎看了一眼停机坪，确认四‌周无人‌，于是再次嗷呜一口，飞快把隐形机甲也‌吞入异空间，又躲回到公寓内，两边腮帮都塞得鼓鼓的。
　　熊波利满意点点头。
　　很好，现在他的脸又对称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用爪子戳了下缩小后仍旧尺寸合适地戴在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回复了凌苍刚刚发来的信息。
　　“报告将军，确认有人‌入侵。”
　　“圆满完成任务，已经抓到活口了！”


第36章 探查
　　熊波利原本也想跟着凌苍和林绒前往荒野。
　　他来自兽人星域, 没见过太多机械帝国的异种，于是想跟着长长见识。
　　但凌苍要求他留下来看家。
　　将军优秀的嗅觉让他察觉到林绒家附近多了‌一位新的“住户”。
　　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而‌是皮特战队中的那位从首都星来的精神力机甲师。
　　林绒原本并未把新邻居放在心‌上。
　　或许对方是第一次来边境星球, 想去荒野里探险。
　　而‌且他的公寓是有十分完善的防御系统的。
　　以前也曾经有逃犯发现林绒的居所, 试图侵入, 但都被管家设置的防御系统发现，最终灰溜溜地离开。
　　这还是第一次有隐形机甲欺骗过管家的防御拦截。
　　意识到有人跨过自己的防御入侵的虚拟管家一言不发, 只‌是一个劲地在疯狂调试升级公寓防御系统。
　　林绒则微微皱着眉, 十分疑惑。
　　那名‌精神力机甲师偷偷摸摸去他家干嘛？
　　“在异空间内关好。”凌苍正与熊波利交待。他一边说话一边操作机甲向前，声音冷淡, “也别弄死了‌。”
　　“收到。”熊波利很快回复。
　　林绒歪头‌去看凌苍的光屏, 和刚刚一样, 看到的是满屏幕的吱吱吱吱。
　　要想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全靠凌苍翻译。
　　林绒很好奇凌苍是怎么从其中读出‌熊波利的汇报的。
　　靠空格逗号断句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断句密码？总不可能真的是从这些‌吱吱吱中看出‌来的吧！
　　凌苍只‌用余光都能感觉到林绒脸上的探究。
　　“鼠族是兽人族几大种族之一。”凌苍于是说道‌，“学过他们的语言。”
　　猫不等林绒继续提问, 已经主动向他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
　　凌苍：“吱。”
　　将军吱得很认真。
　　林绒：“……？？？！！”
　　猫的声音总是偏冷的, 冷不丁吱这么一声……
　　好像卖萌一样。
　　林绒狠狠揉了‌揉脸。
　　好想撸一把。
　　哪怕现在将军收起了‌耳朵尾巴也想撸。
　　可以摸摸猫头‌蹭蹭脸颊。
　　林绒这么想着, 但并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他机甲的探测光屏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蜘蛛异种。视线尽头‌，大片的金属废墟向上堆积，形成一处金属山峦，按照闻颜上次探查的结果，巢穴的入口就在这座山体之中。
　　林绒拉下观察手头‌盔, 调动精神力。
　　头‌盔内置的观察镜严丝合缝地扣在他的双眼上，随着精神力启用，他琥珀色的机械眼球内浮现出‌红色纹路。头‌盔内的观察镜上同‌样泛起红色的精神力光辉。机甲相关模块激活，进一步加强了‌林绒的视野, 让他望向巢穴深处。
　　“开启隐形功能，我们从巢穴入口下去吧。”林绒说道‌，“入口附近的异种等级都不高，但里面的通道‌和闻颜绘制出‌的线路图不一样，大概是重新建造过了‌。”
　　机甲隐形模块启动，将凌苍的精神力扭曲变化为一层特殊的能量隔绝薄膜，抵御机械异种和其他探测仪器的侦察。
　　金属废墟内一片漆黑，这架同‌样纯黑的机甲轻盈没入黑暗，没有引起丝毫注意。眼眸血红的机械异种从机甲身边爬过，只‌以为自己经过了‌一块巨大的金属残骸，头‌也不回地向洞穴深处行去。
　　但林绒将洞穴内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晰。
　　随着精神力输出‌加强，整个洞穴的结构都出‌现在他眼中。他的脑海里仿佛绘制了‌一副精密的立体地图，标注着各个通道‌和其中机械异种的等级。在林绒的提示下，机甲避开高级异种，动作轻盈地快速向巢穴深处潜入，自如‌地仿佛走进自己家后院一般。
　　“……什么问题都没遇到啊，这个巢穴里也太安静了‌吧？没有一点‌变异异种存在的迹象啊？”
　　“不是没有，而‌是林绒在路线规划时避开了‌。你注意看机甲的能量探测器。刚刚有几次探测器最高峰值远高于安全线，说明附近有高级机械异种，但不是林绒和凌苍他们的目标，所以机甲避开高级异种继续向下走了‌。”
　　“林绒这个线路规划厉害啊……之前都没发现，他的精神力等级应该不低吧？能够看得这么清楚。看探测器上的数值，周围的异种能量场很复杂，如‌果是我当侦查员大概已经晕头‌转向，哪里是下哪里是上都不知道‌。”
　　“深度数值还在增加。机甲已经往下走了‌十几分钟了‌吧……这异种巢穴得有多深啊？”
　　“越深的巢穴越危险，各位，我有种不妙的感觉。”
　　“……flag不要瞎立！”
　　就在最新一条评论刷新时，机甲忽然停住了‌。
　　凌苍操作机甲退了‌两步，机甲后背紧贴着洞穴内壁。
　　“刷……刷刷……刷刷刷……”
　　如‌潮水一般的细小声响又远极尽。林绒微微眯起眼，看清前方的景象。
　　“有很多小型异种向我们所在的发方向来了‌，高级异种也有。”他低声说道‌，“爬行速度很快，逃命一样。它们后面还有东西……有很重的能量雾。”
　　重到他都看不清楚。
　　青年快速看了‌一眼机甲能量探测器。
　　探测器上的数值正在快速升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拉出‌一个又一个的数值高峰，片刻后，数值高峰超过第一道‌警戒线。
　　机甲能量探测器上的警戒线分为五道‌，是根据所探测到的异种能量进行划分的。这台探测器经过闻颜的核对校准，保证探测器警戒线与浮空城发布的五档异种侵袭警戒吻合。
　　第一道‌警戒线并不算太严重，代表有高级异种出‌现，但问题不大，警卫队需加强巡逻，居民‌避免在荒野附近活动。
　　一秒后，拔高的数值又越过第二道‌警戒线。
　　这道‌警戒线意味着事情稍微大条了‌，居民‌需减少外出‌活动，避免落单。警卫队需要加强城市边缘警戒。
　　再然后，是第三、第四道‌警戒线，代表着有更高级别的异种出‌现，警卫队需要进行异种剿灭行动。在剿灭完成前，城市进入紧急状态，停工停学。第四道‌警戒线被超过后浮空城即将发出‌撤离通知，建议居民‌外出‌躲避，留下的人也必须在家中避难。
　　荒野上方，巢穴稍远处，以闻颜为首的机甲小队都还暂时留在小型星舰内。
　　林绒这次提供了‌两种机甲设计稿，黑豹-01型侦察机甲和黑豹-01-s型双人侦察机甲。虽然林绒的黑名‌单还未取消，但城主府为所有机甲小队的机甲师和侦查员都配备了‌相应机甲。浮空城天高皇帝远，他们信得过林绒的能力，不遵守黑名‌单机甲师协会也管不着。
　　只‌不过凌苍要求第一次先进行单人侦察探索摸清情况。
　　那位十分厉害的机甲师说话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态度：凌苍嫌他们多余碍事，一起下去反而‌容易引起机械异种的注意，造成探查失败。
　　众人：“……”
　　虽然很想反驳，但是……想想自己小队上次侦察逃窜的情形，和凌苍没有驾驶机甲就杀死了‌一只‌高级异种的能力。
　　他们认为对方的考虑十分正确。
　　因此城主府机甲小队虽然处于备战状态，但却是留在星舰上，等待凌苍发出‌指令进行辅助或接应。
　　同‌时，凌苍机甲能量数据仪传来的信号被事实同‌步到了‌星舰光屏上，又同‌步到城主府内的会议光屏上。
　　现在，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因为就在刚刚的五分钟内，巢穴内的能量等级已经快速突破了‌前四道‌警戒线。
　　参与会议的人不多，首位坐着浮空城城主闻空，下手坐着副城主和几个辖区的负责人，浮空城警卫队只‌派了‌一名‌小队长来，明显对城主召集的这一会议颇有微词。
　　……什么机械异种的高级进化异动，还有可能涉及全城撤离。虽然荒野确实出‌现了‌进化体异种并袭击了‌机甲场馆，但不是袭击发起的几分钟之内就被消灭了‌吗？这就是点‌小动静，不至于草木皆兵吧！
　　长对闻空的谨慎嗤之以鼻，又因为到底得给城主几分面子，所以随便‌派了‌名‌小队长来。被派遣了‌的小队长虽然维持着表面礼貌，但实际态度十分散漫，直到探测器能量数据一跳再跳。
　　他忍不住坐直身体，盯紧了‌光屏内的画面。
　　坐在主位上的闻空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闻颜第一次询问机械异种的异动是在机甲大赛第二场比赛前，他因为想要感谢林绒设计的机甲让闻颜重新“活”了‌过来，所以尽管并不认为浮空城的机械异种有太多问题，但仍向警卫队发了‌询问函，得到机甲异种并无异动的回复后就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机甲大赛场馆受到袭击后，闻颜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曾经在战区服役，对危险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锐，因此要求闻空派遣机甲小队进入荒野调查。也是这次的调查结果让闻空有了‌担忧，因此组织了‌第二次调查，并召开了‌这场会议。
　　尽管如‌此，他认为机械异种的能量最多超过第二道‌警戒线，总不会超过第三条警戒线。然而‌现在侦察机甲返回的能量数值远不止如‌此。
　　……第四道‌警戒线。他在浮空城任职副城主多年，升为城主后又近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异种活动能量数值！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光屏，背后冷汗涔涔，目光死死盯着第五道‌警戒线所在的位置。
　　最高级别警戒，浮空城必须尽快强制撤离，呼叫军部‌支援……
　　对于浮空城居民‌来说，这样的警戒行动会彻底打破他们平日的生活轨迹，说是一场灾难也不为过。
　　在他的注视下，侦察机甲传回的异种活动能量上升幅度越来越慢，缓缓在第四与第五道‌警戒线中间停了‌下来。
　　片刻后，能量值开始回落，会议厅内的参会人员面面相觑。
　　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警卫队小队长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赶紧开口说道‌：“闻城主，我需要告知长官，询问如‌何处理。”
　　“您派出‌的侦察机甲探测到了‌异常数据，警卫队还需要再进行一次侦察核实。当然，我们知道‌这肯定不是一件小事，我想长官很快就会有所安排……”
　　这件事确实严重，大事化小不干活是不可能了‌。小队长暗自想道‌，但他们警卫队向上面争一争，要点‌及时发现潜藏威胁的奖励倒不是不能操作。
　　闻空把目光从光屏上移开，看向小队长，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叹了‌口气‌。
　　警卫队核实是正常程序，但说不定对方要搞什么幺蛾子。
　　浮空城警卫队的总队长和首都星高层沾亲带故。来浮空城待了‌五年，只‌是为了‌满足军部‌要求混混资历，听说明年就要调回首都星进入皇宫护卫队。对方之所以选浮空城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就是因为这儿没人管的了‌他，好混日子。
　　闻空没背景没后台，确实不敢招惹对方。
　　“现在就给你们总队长发通讯吧。”他说道‌，“有什么需要核实的，不如‌今天一起做了‌。虽然能量停在第四第五警戒线之间，但……”
　　保险起见，最好能够组织全城撤离，请求军部‌支援。
　　他一边说，一边向闻颜及城主府机甲队发送调查暂停的命令，等待警卫队共同‌参与探查的信息。
　　“警卫队那帮人平常根本不干活。”星舰上，几名‌城主府机甲师忍不住抱怨，“一看就是要来横插一杠捞好处的。”
　　“打头‌阵冒险进入蜘蛛巢穴的又不是他们……现在要来别一会儿帮不上忙还拖后腿。”
　　“林哥，巢穴里异常能量值那么高也不好受吧？还得保持机甲在隐身状态。”
　　“你们先出‌来歇会儿，一会儿就让警卫队的人自己进去，咱反正不能为了‌他们瞎忙活。”
　　蜘蛛洞穴内，林绒仍望着远方能量雾的方向。
　　无数的异种正从他们身边爬过，有最低等的小蜘蛛，也夹杂着体型更大些‌的进化异种。这些‌蜘蛛并不能真的“看”见景物，而‌是通过能量分辨景象，因此并未发现机甲的存在，只‌把他们当作最普通、铸成洞穴壁的金属残骸。
　　它们爬过机甲的脚面，如‌潮水一般淹没机甲的下肢。金属机甲一动不动，而‌林绒看见远方的雾气‌正在慢慢散去。
　　这代表着引起数值疯狂上涨的大家伙正在向反方向离开。
　　“稍等。”林绒说道‌。
　　他的注意力放在巢穴深处，沿着雾气‌褪去的方向记下对方活动的轨迹，因为全神贯注，说话时语气‌比平时冷淡得多，像是褪去了‌一层礼貌的伪装。
　　青年微微皱着眉，没管城主府那边有什么指示，也没想什么警卫队要来捞好处的无聊事。他十分确定，能量雾里的东西应该就是我在机甲联赛袭击时看到的巢穴里的大家伙。
　　机甲联赛的袭击发生时，林绒还能看到它的轮廓，但现在离得这么近，他也只‌能看到一片能量雾。说明那只‌高级异种的能量活动比之前更强了‌。
　　这个巢穴内的其他异种们完全是它的储备粮。林绒甚至怀疑它会一直成长进化，直到吃光所有巢穴内的蜘蛛异种。到了‌那时，饥饿会促使它离开巢穴，来到地面。
　　它也将因为自己的强大，毫无顾忌地狩猎人类。
　　片刻后，雾气‌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林绒看清了‌原本被雾气‌遮掩的洞穴路径。他仔细记住洞穴内的情形，又顺着雾气‌褪去的方向做了‌标注，提醒警卫队探查时着重注意。
　　完成记录后，林绒抬了‌下头‌盔，去看身边被自己拉来为人类打工的猫。
　　“回去吗？”他暂时关了‌直播的音频连接，带着些‌关切询问道‌，“精神域没有难受吧？”


第37章 战斗（一）
　　“精神域很好。”机甲内, 凌苍说道。
　　他偏头‌去看‌林绒，没有摘下头‌盔，但能从精神力链接中感觉到青年的关切。
　　明明颈环没有响, 但林绒还是会担忧。
　　“探查生成的巢穴地图传过去了。”猫向对面的闻颜说道, “警卫队来后按照我的标注路径进入。”
　　闻颜：“收到。”
　　凌苍说话的语气‌带着种不明显但又无法忽视的命令感, 让他有一种对方‌是自己指挥官的错觉。
　　“啊……这就要回去了吗？我还以为能看‌到机甲对战场景。虽然‌这确实是一架很灵巧隐藏性很好的侦察机甲，但媲美重型机甲的攻击数值并没有看‌到啊？”
　　“本来也没说可‌以看‌到吧, 毕竟是侦察任务, 打起来才不好。但是这架机甲的侦察视野范围……好广！这样能够大大增加侦查员的人身‌安全。”
　　“我打包票，林绒的精神力等级肯定‌不低。你看‌机甲数值界面, 侦查员精神力对视野范围加成那一档……百分之一百啊我的天！一般人到百分之五十就是上线了吧？林绒以后就算做不了机甲设计师都能去转行当机甲侦察员！”
　　“重点‌是这些吗！朋友们！重点‌是浮空城的机械异种移动吧！异种能量突破第‌四级能量警戒线！太‌吓人了！浮空城的兄弟姐妹们有能力的赶紧买星舰航票避难啊！浮空城怎么还不发警报！”
　　“还要等警卫队核实吧？万一是林绒的机甲有问题能量探查出错了呢？警报发送前肯定‌是要再核实一次的。”
　　凌苍操作机甲快速上升。
　　绘制好巢穴路线图后, 回到地面的速度比下降时快了一倍不止。林绒听说警卫队核实探查后浮空城将联系军部, 心里也放了心。
　　机甲回到地上，接入上方‌悬浮的星舰。他彻底摘下头‌盔，转头‌时看‌见凌苍将驾驶员头‌盔推起一点‌, 开了舱门锁, 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我再下去探查一次。”将军微微皱着眉, 与林绒对视, 抬手点‌了下自己的鼻尖，“巢穴给我的感觉不对。”
　　他说得隐晦，但林绒明白过来，凌苍所说的感觉，指的一定‌是气‌味。
　　大猫的嗅觉灵敏。
　　凌苍看‌得不如林绒远, 但十分敏锐地发觉地下巢穴内的气‌味不对。
　　巢穴内不止有他在林绒家‌附近感觉到的机械异种的独有气‌味。
　　在大量机械异种的味道中，混杂着凌苍所知晓的、虫族的特有气‌息，甚至，还有一丝虫皇的味道。
　　只有一丝, 显然‌对方‌不是真正‌的虫皇级别，大概只是与虫皇有所联系的高级虫族。
　　但远比高级异种还要让凌苍在意。
　　虫族的天性就是地盘扩张，每当有虫皇出现，虫族的攻势就会更加猛烈，给兽人星域和人类星域都带来极大的威胁。
　　更何况，虫皇本身‌的能力就十分令人忌惮。
　　虫皇的诞生期以百年计，刚诞生时实力就高于高等虫族，经‌过几个月后快速的成熟后实力大幅度飞跃，之后还会随着飞速提升。
　　凌苍才刚刚击杀了一只刚刚进入成熟期的虫皇，不应该这么快出现新虫皇的踪迹。
　　何况这是机械帝国境内。
　　凌苍：“先回家‌等我。”
　　他刚刚给熊波利发了信息。不远处有两只小仓鼠正‌从异空间里悄咪咪探出头‌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远远看‌着林绒，充当他回家‌的保镖。
　　小仓鼠们打架不厉害，逃跑第‌一名，出了紧急情况也能带着林绒跑路。
　　林绒：“……”
　　林绒一脚踩在驾驶舱的边缘，闻言眯了下眼，干脆把脚收了回来。
　　林绒：“嫌我碍手碍脚？”
　　凌苍：“怕你受伤。”
　　不说机甲损伤可‌能造成的后果。如果林绒没有受过正‌规机甲训练，在正‌常作战过程中都很容易因为机甲的速度、方‌向变化而受伤。
　　青年的猜想得到证实，一针见血：“你要下去找那只高级异种打架。”
　　自家‌猫这是要下去大干特干一场，可‌不是什么探查。
　　说不定‌是早就计划好的！心里还想着着顺势秀一把机甲。
　　林绒：“……”
　　他忽然‌意识到自家‌大猫看‌着一副冷漠沉稳的样子，似乎也十分听话，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省心的乖猫猫！
　　一个不小心就想要作妖！
　　“不同意。”林绒干脆伸手掀了他的头‌盔，没好气‌道，“知道你厉害。但这架侦察机甲到底也只是侦察机甲，你的精神域又不在最佳状态。”他看‌了眼外‌面，看‌见警卫队的几艘小型星舰打着灯光靠近，继续说道，“警卫队进入探查，核实后最晚后天军部舰队就到。”
　　这里是机械帝国，不是兽人星域。只要事情能解决，不波及大众，不需要猫顶着伤冒险出手。
　　“走啦。”青年摘了凌苍的驾驶头盔，还顺手摸了一把猫的头‌顶，“你是我养的，得听我的！”
　　“有什么特殊感觉咱们和城主说。”
　　凌苍：“……”
　　还留在直播间内没有离开的众人：“……”
　　……什么养？！这是林绒和凌苍之间什么特殊的情趣play吗！
　　猫鎏金色的眼瞳内微光闪烁。
　　他平常在兽人星域军部说一不二，又是第‌一次被“饲养”，很少有听从别人指令的经‌验。
　　但伴侣关心他。
　　而且林绒说得也很有道理。
　　机械帝国就算再烂也不至于来了军部支援都还杀不死一只高级异种。
　　他和熊波利留在附近观察，不参战也同样能够感觉到虫皇能量的波动和去向。
　　林绒伸手，拉着凌苍站起身‌，走出机甲。因为警卫队探查还未结束，以防再有变化，凌苍并未将机甲收回空间钮，只是将机甲留在发.射准备室内，被林绒牵着往休息室走，经‌过走廊时，正‌透过合金玻璃看‌见警卫队星舰向下放出机甲。
　　大概是眼看‌着情势严重，警卫队终于认真对待起来，这次行动的速度很快。
　　警卫队星舰刚刚抵达现场不久，就有由十几架机甲组成的机甲小队向下降落，潜入下方‌的金属废墟。
　　机甲下降的速度很快，但林绒对机甲型号十分了解，只是一瞥，却看‌出了不对。
　　这些警卫队机甲，并不像是探查机甲。
　　林绒皱起眉，目光投向警卫队星舰，琥珀色的机械眼亮起一点‌红光，而后神色猛然‌一变。
　　警卫队下去的都是攻击型机甲。
　　他们的所有能武器都已经‌蓄能完毕，机甲核心处甚至加装了自.爆装置，好像一颗颗定‌时炸弹被投入废墟深处。
　　林绒眼皮狂跳，不用怎么思考就知道巢穴受到袭击的高级机械异种会做出什么举动。
　　它们会加快原本的成长速度，快速吞吃作为储备粮的其他低等级异种，壮大自己，而后施予反击报复。
　　这个过程并不会太‌长。
　　不会是几个月、几天、几个小时。
　　而是几分钟几秒钟就能发生！
　　林绒简直不知道警卫队在想什么！
　　他猛地握紧了凌苍的手掌，而后对着通讯器叫道：“闻哥！”
　　“星舰上升！张开能量防护罩！”
　　“让城主先将浮空城防御线提升至最‌高级，快呼叫军部救援！”
　　“什么？”闻颜不明所以。他看‌了一眼窗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动，但出于对林绒的信任，率先操作了星舰。正‌要继续询问时，金属废墟下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闻颜脸色骤变。
　　星舰正‌下方‌的荒野正‌快速向下塌陷，浅黑色的能量仿佛火山爆发时喷出的烟灰一般冲上天空。金属废墟向地下倾倒，成块的废旧金属零部件在能量的作用下化为齑粉，好像飘散水雾一般向下坠去。深长的裂痕由最‌初塌陷点‌向四处弥漫，从其中溢出浓郁的能量雾。
　　星舰发出剧烈摇晃，要不是刚刚已经‌张开防护罩还快速上升了一段距离，现在肯定‌已经‌在能量冲击下受损坠落。
　　“滋——滋滋——”
　　星舰周围刚刚开启的防雨罩迸发出强烈光辉，与黑色的异种能量雾互相消耗，因为被异种能量腐蚀而震颤低鸣。林绒就站在舷窗边，清晰看‌见不远处的警卫队星舰被能量冲了个正‌着，舰身‌被撕开巨大裂口，紧接着从裂口中流出火光，在一阵剧烈爆.炸后坠落。
　　远处的城市警戒线亮度骤增，显然‌是城主闻空意识到不对，开启紧急戒备状态提升了城市防御。刺耳的敌袭警报在浮空城内响起，许多居民茫然‌望向天空，反应更快些的匆匆忙忙向家‌里赶去，还有人开始拨打公共星舰的售票电话，询问公共星舰是否还继续运营。
　　“警卫队那帮人在搞什么？！”
　　“警卫队探查行动队队长的通讯刚刚就断了！总警卫队长的通讯又打不通！”
　　“他们怎么刚下去就捅这么大篓子……！这是下去探查的吗？！这能量波动！是下去挑衅了异种还差不多吧！”
　　“报告城主！联系上了警卫队副队长，他也一无所知。这次情况紧急，探查行动完全由总队长布置，现在也不知道总队长在哪儿……”
　　“紧急向军部求援。”闻空心向下坠，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叫闻颜他们先回到浮空城防线内！”
　　“停止公共航舰运营，组织舰队进行居民撤离！”
　　“……它要出来了。”快速向城市内行驶的星舰上，林绒喃喃低语，“浮空城防线挡不了太‌久。”
　　他调动电子眼，估算了一下城市防线的能量强度。这防线挡挡普通的异种没问题，但在这种高级异种攻击下能抵挡的时间，连组织一艘星舰撤离的时间都不够！
　　手中忽而一空，林绒立即回神，转头‌看‌向身‌侧。
　　“别担心。”猫抬手按了下他的肩膀，“在家‌等我。”
　　凌苍神色平常，向他点‌了下头‌，而后转头‌走向机甲舱。
　　林绒愣了一瞬。他沉默片刻，在凌苍即将进入机甲苍前忽然‌动作，快步追了上去。
　　猫身‌高腿长，走得很快，林绒跑了两步跟上。他一把抓住凌苍的手腕，手臂用力，把猫拉向自己。
　　“和你一起去。”林绒说道。
　　观察手在机甲作战中也有作用，能帮驾驶员统观大局，预警潜在威胁。优秀的、能够与驾驶员默契配合的观察手对战斗简直大有益处。
　　配合不配合的林绒暂时没感觉，但无论如何，多他一双眼睛帮忙看‌着，就能多减轻一分凌苍的压力。
　　自家‌猫要出去替人类打架，他作为饲养人……肯定‌要跟着才行。
　　凌苍垂眼看‌他。
　　“你不用愧疚。”
　　追寻虫族的踪迹、掌握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威胁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机械帝国与兽人星域相邻，如果帝国真的出了什么大岔子被虫族占领，对兽人星域也是一大威胁。
　　“也不用担心我。”他说道，“不会重伤，不会死。”
　　凌苍再次强调：“可‌以在家‌等我。”
　　林绒：“……”
　　凌苍说话的语气‌，让他莫名有些不太‌相信由对方‌定‌义‌的重伤。
　　“……那还不如我让你别担心。”林绒跟着凌苍进了驾驶舱。他坐上观察手的位置，拉下头‌盔，仔细扣好锁扣，“我在机甲学院时接受过机甲训练。”
　　虽然‌因为驾驶技术太‌差，那门课最‌后直接挂科，但机甲战斗承受训练他可‌是满分完成的。
　　“只要你还神智清醒，能完完整整开着机甲回去，我也受不了什么伤。”
　　青年说话的声‌音很平稳。凌苍仍旧看‌着他，看‌见他指尖几乎不可‌见地发抖，扣了两次才把观察手头‌盔的锁扣扣好。
　　凌苍注视着他。
　　林绒是一名机甲设计师，虽然‌住在荒野边缘，时不时用精神力震慑恐吓一下普通的蜘蛛异种，但从来没有在机甲中，如此近距离的和高级异种接触过。
　　林绒会害怕。
　　但又不愿意留自己一个人。
　　凌苍没有再说话。他快速检查了一遍机甲状态，确认无误后按下按钮解除发.射定‌位锁。
　　猫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
　　要战斗结束得够快。
　　林绒就没有太‌多时间害怕了。
　　“喂喂——战斗通讯频道。再确认一遍，城主府机甲小队，尽力延缓高级异种对浮空城的袭击。凌苍、林绒，你们确认参战？”
　　黑色能量雾已经‌将荒野废墟笼罩，机甲通讯器内传来闻颜的声‌音。
　　他在战区的经‌验让他意识到如果没有人阻拦异种，浮空城防线很快就会被攻破。警卫队总队长联系不上，副队长虽然‌下令支援，但他威严不足，现在的警卫队仿佛一盘散沙，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这种情况下，城主府机甲小队不可‌能撤离荒野。
　　他们已经‌是拖延异种行动的最‌佳人选。
　　而凌苍和林绒作为普通浮空城居民，本来应该快速退回城内，听从指令集合撤离。但既然‌他们想要留下……闻颜也就不矫情了。
　　无论如何！凌苍的实力比城主机甲小队的人都强了太‌多，留下来参战当然‌是一大助力！
　　“确认。”凌苍按下通讯器，“作战方‌案建议，以我为核心，速战速决。”
　　闻颜：“……”
　　他在担心只有他们这一小队的人，能够拖延的时间不够，没有办法让浮空城的大部分居民撤离。
　　也在担心让凌苍和林绒白白在这里付出生命。
　　对方‌却在和他说什么速战速决。
　　就算是凌苍过往的表现都十分让他震撼，但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换个人来，闻颜还是会大骂对方‌别不分场合装腔作势。
　　但凌苍的语气‌让他下意识把话咽了下去。
　　对方‌身‌上有一种经‌过无数战斗打磨后露出的肃然‌气‌势。
　　平常没有那么明显，在紧急状态中却无比鲜明。
　　“好，以你为作战核心。”闻颜快速思考后下定‌决心。
　　“所有机甲师最‌后确认一遍机甲状态。”
　　留在星舰操作室内的队员紧张得额头‌冒汗，但仍旧保持着冷静，看‌见所有机甲舱亮起等待准备完毕的指示灯。
　　“以凌苍为攻击核心，阻拦异种进攻浮空城。”
　　“机甲发.射倒计时——三——二——一——启动！——”


第38章 战斗（二）
　　凌苍并未关闭直播。
　　高等级机械异种‌逸散出的能量遮天蔽日, 但还不至于‌让通讯和‌直播信号就此中断。
　　凌苍开放的是‌驾驶员共享的直播模式，直播间内的观众通过驾驶员头盔共享了‌此时坐在机甲驾驶位上的感觉，感觉到一股极为强烈的推力‌, 整架机甲以极高的加速度冲入浓重能量雾之中。
　　“……妈耶！妈妈！——救命！这下太刺激了‌, 吓得我在家里‌鬼哭狼嚎, 我妈刚刚冲进来问我在乱叫什么！”
　　“……我靠，这什么机甲, 瞬时加速这么快！我也叫了‌！我前胸后背整个人都疼！感觉自‌己要上天……”
　　“林绒, 林绒我叫你爸爸！军部‌星航部‌无论是‌谁……官方有人在看直播吗！这种‌性能的机甲只限制民用简直暴殄天物！快给我人才引进啊啊啊——”
　　“我好担忧，浮空城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好危险！怎么突然一下就这样了‌！刚刚不是‌还在搞什么探查吗？突然就说机械异种‌异动这就要打起来……为什么林绒和‌凌苍要参战啊, 浮空城警卫队呢？”
　　“浮空城居民来了‌, 城主发了‌第五级预警, 正‌全城撤离。听说警卫队最‌精锐的一支就是‌最‌早去荒野探查的，已经全部‌失联了‌。警卫队总队长虽然没有参与‌探查但现在联系不上，其他人一盘散沙……”
　　“阴谋论, 猜测警卫队总队长有问题, 已经提前跑了‌！”
　　“我也是‌浮空城的, 楼上好冷静啊, 我现在好害怕！我打字都是‌抖的！外面天全黑了‌！虽然暂时被城市防护线和‌升起的防护罩拦住了‌，但防护罩上已经有裂纹了‌啊……不知道是‌不是‌有蜘蛛丝攻击！这么多人，怎么撤离得完啊！我还不想死！”
　　“冷静，城主说已经求援军部‌了‌，会有人来支援的！”
　　“可是‌咱们这儿‌很偏啊！附近没有巡逻舰队, 来得再快也得一天两‌天的吧！黄花菜都凉了‌！”
　　“我……觉……得……凌苍和‌林绒好像能救我狗命！！”
　　黑雾中，黑色机甲周身‌金光浮动，原本用于‌支持隐匿探查功能的能量全部‌被切至攻击模块。
　　在机械轰鸣声中，它向黑色雾气中央疾驰而去, 身‌侧金色光弧闪烁。金属机械眼中亮起鲜红色，林绒的视野越过正‌向外涌出的中小型机械异种‌，落在正‌于‌废墟中向上浮出，在黑雾深处隐约现出的身‌影上。
　　黑雾浓重，林绒仍然没能清晰看见这只机械异种‌的模样，但能看到它的体型正‌在快速增长。
　　原本废墟下的机械异种‌疯了‌一般四散逃窜，却被喷出的蛛丝捕捉，被拽入那只庞大身‌影口中。
　　正‌在快速成长的异种‌背部‌向上顶起，躯体向四面伸长。巢穴中原本的通道被它撑裂坍塌，但并不能阻止它的行动。
　　按照鳌肢的大小估算，这只异种‌的身‌体投影面积已经要和‌荒野相当。再加上腿展……甚至应该已经能够跨越浮空城防御线！
　　林绒：“闻哥，和‌城主说一声，浮空城地下防御装置的深处可能已经被它破坏了‌。”
　　“是‌是‌是‌！”直播间评论区立即有人响应，“我正‌开飞行器向星港逃难呢！城市外围接近荒野的地方地面都裂开了‌！——”
　　但林绒暂时并没有那么担心浮空城内的情况，因为机械异种‌捕猎，都喜欢先去能量最‌强最‌集中的地方。
　　只要那能量不是‌恐怖得让它们觉得自‌己绝无把握获胜，它们就会发起攻击。
　　这也是‌上一次异种‌袭击中，机甲场馆受到攻击的原因。
　　当时有数十‌位机甲师聚集在场馆中使用虚拟头盔比赛，周围的能量波动显然比浮空城的任何地方都要剧烈。
　　而现在，独属于‌观察手的辅助分析光屏在林绒的视角右下方浮现，标记着通过他的精神力‌探查记录下的周围能量波动数值。
　　四散铺开的精神力‌借助机甲仪器，仿佛天眼一般扫描过荒野及大半的城中区域。林绒无比确信，在此时此刻的浮空城，没有比他们这一架机甲，更能够吸引机械异种‌的东西。
　　没有什么比凌苍此时释放的精神力‌波动更能吸引异种‌了‌。
　　猫的精神力‌无疑是‌强大的、让普通机械异种‌望而却步的。
　　然而A级的精神力‌再怎么强大，也不会让眼前这个有能力‌毁灭一整个天空城的异种‌选择躲避。
　　一圈又一圈的金红色能量雾由机甲向外扩散，为这架钢铁造物延伸出更为庞大的虚幻轮廓，像是‌最‌合适的诱饵。
　　林绒从未近距离直面过这样高等级的异种‌。他知道将要到来的战斗必然是‌危险而激烈的，他的心中应有恐惧。
　　但当周围充斥着凌苍的精神力‌能量时，那股恐惧又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林绒全神贯注，看着下方膨胀的黑影。
　　“我在地图上标记了它的位置。”
　　“它还在吞吃其他异种…蛛丝！”
　　对于‌突然发起袭击的异种‌，林绒的警告显然比机甲默认能量探测器的警报来得要快。
　　在他与‌凌苍共享的能量图上，以亮色标记出的蛛丝轨迹随着林绒视线被捕捉标记。这张能量图在所有机甲之间共享，城主府机甲小队随之加强对机甲防护罩的能量输出，机甲编队以最‌快速度向上升起，拉远与‌机械异种‌之间的距离，方便闪躲。
　　“嘟嘟嘟——”
　　机甲的敌袭警报姗姗来迟。带着强烈能量波动的蛛丝穿透空气，扑空后向外延展，刺入荒野之中和‌浮空城的防御网上，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震响。强烈的能量在废墟上方形成的震荡让闻颜眼前的景象都跟着一晃，人类的视力‌被震荡能量欺骗，好像是‌电视机的信号受到干扰一般震颤摇晃。
　　闻颜眉头紧锁，知道如果不是‌林绒提醒及时，仅靠机甲的自‌带仪，对方的第一波攻击他们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地躲过去。
　　这种‌能量震荡，他在战区见到过几回，都是‌E级以上高级虫族出现的时候。
　　那样的高级虫族闻颜也曾带领一支机甲小队独自‌剿杀过。
　　但……
　　是‌当时实力‌鼎盛时期的他，带着身‌经百战的精锐小队，和‌重型作战机甲。
　　那也并不是‌一场无伤战斗。
　　他们意外遭遇高级虫族，全力‌对抗，但获得胜利时仍旧损失了‌近半的队员。
　　而眼前的这只高级异种‌比他剿杀的那只虫族还要再聪明一些。
　　那些黑色的能量雾并不来自‌于‌简单的能量逸散，而是‌对方主动释放，在战斗中躲避机甲侦察的手段。
　　“头儿‌！对方只要光喷蛛丝，我们就不敢靠近啊，越靠近蛛丝越密集。”通讯器中传来队员担忧的声音，“这么躲下去城市防线也会被消耗……！”
　　“蛛丝的能量强度也很高！想隔断都不容易！”另一名队员刚刚试图利用能量武器割断蛛丝，却没能立即成功。由精神力‌组成的能量刀刚刚切入蛛丝后却行进艰难。
　　那些能量蛛丝有人类手臂粗，能量刀用了‌两‌三秒的时间也才切入一指深，而后他就不得不为了‌躲避其他蛛丝而选择放弃。
　　“先升高闪避！炸开上层废墟！”闻颜看见能量仪上由林绒标记出的蛛丝还在增加，皱着眉叫道。
　　一个人的能量输出当然不够。但如果能看清那只高级异种‌的动向，可以卡好射.程，尝试远距离集火攻击。
　　他的想法与‌凌苍不谋而合。
　　猫压下操作杆，黑色机甲掌心的护甲随之打开，露出能量炮口。金色能量聚成的锁链在它的掌心出现。
　　“以我为圆心，散开队形，我把它拉出来。”凌苍的声音平稳冷静。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解开脖颈上的颈环。
　　林绒戴着观察手头盔，视线固定于‌机甲外的景象，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
　　闻颜：“……拉出来。”
　　那么庞大的机械异种‌！蛛丝都切不断，怎么拉出来？
　　然而他的战斗素养没有让他在此时询问。
　　既然已经确定了‌凌苍为这次的作战核心，那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凌苍：“倒数十‌秒，准备。”
　　“十‌。”
　　锁链向下急落，快如一道让人看不清的光影，射.入荒野。
　　那些堆叠起的金属废品当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阻碍，但下方的机械异种‌敏锐地察觉到了‌威胁。
　　千万道蛛丝迸发而出，像凌苍的机甲喷.射而去，意图将他裹入自‌己的网中。
　　蛛丝喷吐，几乎将机甲四周的空间全部‌封锁，却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将机甲击中。
　　机甲动作灵巧，以常人难以想象出的动作于‌空中闪避扭转，避开千百蛛丝迸发而出的进攻轨迹，精准及时无比。
　　闻颜眼睛一眨不眨。他甚至觉得林绒标出的蛛丝才开始在地图上出现、尚未形成完整标记时，凌苍已经做出了‌动作！
　　……怎么会这么快？！
　　大脑对信息作出处理反应，操作机甲，再到机甲进行反应……就算是‌再强的反应力‌，再好的机甲，也不应该快到这种‌地步！
　　快得就好像是‌凌苍自‌己看见了‌一样！
　　林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比闻颜感觉到得更多。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链接在他的精神域内出现，与‌他的精神树相连。于‌是‌他的精神树周围浮起点点金色虚影。那些能量线缠上他的精神树枝桠，向前方延申，覆盖上与‌机械眼相连的扭曲红色管线。
　　那些光点覆盖上他精神树与‌机械眼的连接处，浸入他因为被植入机械眼而开裂的精神树主干，让林绒几乎因为舒适而忘记自‌己正‌在一场战斗之中。
　　就好像在干涸许久的大地上降下一场细雨，也缓解了‌他因为使用精神力‌而产生的疼痛。
　　与‌此同‌时，那些金色继续向上，挤入与‌机械眼的红色管线连接。
　　林绒：“……”
　　从未预见过这种‌情况！
　　那些金色的能量显然不属于‌自‌己，而是‌来自‌凌苍的精神力‌。
　　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那是‌猫的精神力‌波动，林绒已经要攻击了‌！
　　“你邀请了‌我。”凌苍第一时间说道。
　　他害怕林绒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而恐慌，快速解释道：“你想要让我看见。”
　　因为林绒担心他不能及时应对、没有足够的时间操作机甲，所以产生了‌想要共享视觉的想法。
　　而他们的精神链接也依此做出了‌应对。
　　凌苍：“是‌饲养契约的效果。”
　　林绒：“……饲养契约还有这种‌效果？”
　　简直闻所未闻！
　　……如果凌苍能够共享他的视觉，那他是‌不是‌也能够借用猫的精神力‌，看得更多？
　　他心念微动，那些金色的光点随着他的邀请，更紧密地贴近他的精神树枝桠，甚至向内渗入。
　　于‌是‌原本模糊的视野的轮廓倏尔变得清晰。
　　林绒清晰地感觉到，他和‌凌苍的精神力‌能量似乎开始融合。
　　驾驶座位上，凌苍的手指微微一动，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放出兽耳和‌兽尾。
　　这是‌林绒第一次主动邀请自‌进行精神力‌交换。
　　这样的能量交换远比他单向帮林绒舒缓精神域时要深入强烈得多，凌苍甚至在自‌己的精神域中感觉到了‌林绒的能量波动。
　　而金色锁链已经潜入金属废墟深处。
　　凌苍没有分心，他透过林绒的视野，看到了‌那只异种‌。
　　庞大的机械异种‌正‌在展开自‌己的身‌躯。
　　它的身‌体闪烁着诡异的金属色泽，身‌体膨胀，步足伸展拉长，张牙舞爪。它的身‌上正‌在出现越来越多的鲜红色眼睛。原本仅位于‌头胸部‌中央的眼睛互相连接，向外扩张，成为一道诡异灯带般的器官，将它的身‌体环绕。
　　为了‌限制凌苍，它暂时停止进食，不再将低级异种‌拉入自‌己口中。
　　但它的身‌下已经堆积了‌大片碎裂的机械异种‌残渣。因为吃得太快，它没有顾得上将这些残渣再次吸收、处理干净，口部‌和‌身‌上挂着那些异种‌体内流出的黏液。
　　凌苍看见这样的情形，十‌分嫌弃地皱了‌下眉，冷道：“恶心。”
　　一道能量链条在他的操作下直冲异种‌头部‌而去，几圈捆上它的鳌肢。
　　更多的链条自‌其上分散而出，绕上它的步足，将其向内收紧。又缠上它的身‌体，一圈又一圈绕紧。
　　凌苍一只手搭着机甲操作台，为了‌控制高级机械异种‌的挣动而加强了‌精神力‌输送。他的脸色发白‌，受过伤的精神域中传来一阵刺痛。猫却仿若未觉，只看着自‌己的对手，冷漠继续评论。
　　“好丑。”


第39章 战斗（三）
　　在兽人星域, 猫科兽人是优雅的代‌名词。
　　他们推行一举一动‌都要从容。吃饭优雅、睡觉优雅，就算是打起‌架来，猫科兽人的战斗也是公认最帅气有观赏性的。
　　凌苍当然‌拥有这些猫科兽人的共同习性。
　　像这只机械异种这样吃饭吃得满地都是的举动‌, 让猫非常嫌弃。
　　这也是他更喜欢和高级别的虫族战斗的原因‌。
　　虽然‌越高级的虫族越难对付, 但越高级的虫族, 越不伤眼睛。
　　林绒感觉到了猫的情绪。
　　精神力融合。林绒发‌现只要他仔细体会，就能‌明白‌凌苍的心情。
　　在看不到猫尾巴耳朵的时候很好用。
　　比如现在。
　　林绒：“……”
　　……打架还要挑剔对手的进食礼仪吗？！
　　林绒对自己养的猫有了全新‌的认知‌。
　　凌苍, 一款帅气优雅, 但十分龟毛的大猫猫。
　　“杀了它再‌想怎么‌教育它下辈子优雅吃饭吧？”林绒郑重提议，“先把纺丝器封住别让它吐蛛丝！看我给你的标记——”
　　凌苍：“好。”
　　“嘶——嘶嘶——”
　　机械异种发‌出怪叫, 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无法挣脱这些金色锁链。黑色的能‌量雾剧烈震荡翻滚, 浓腻地向‌凌苍与林绒涌来, 将机甲缠绕包裹，形成一枚漆黑色的能‌量茧。黑雾与机甲周身逸散的金色能‌量虚影交缠，迸发‌出剧烈火花, 又扯动‌着金色链条向‌下, 想要将机甲反向‌拖入地底。
　　凌苍不为所动‌, 只收紧手掌。
　　机甲背后的背板打开, 原本用于控制动‌作的变向‌装置收回，露出加装于内侧的能‌量管。机甲背部结构从内部连接锁死，由肩胛一路向‌下延申到腰部的能‌量管亮起‌刺眼光芒。
　　它们向‌下翻转，成为咆哮着的助推器，疯狂燃烧机甲的储备能‌量, 又在凌苍的精神力加持下，射出混杂着金色的能‌量火焰，让机甲在拉扯中‌仍持续向‌上升起‌。
　　机甲手臂的大半控制模块同样翻转，只留下最基本的一条连动‌线, 让机甲能‌够持续抬起‌小臂，剩余部位的金属甲板下都露出大量能‌量推进器，喷射出骇人的火舌，支撑机甲的动‌作。
　　这一场力量的较量并‌不轻松，却也不漫长。
　　猫说了倒数十秒，就只会倒数十秒。
　　大地震动‌，发‌出轰隆巨响。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缝，无数金属废品被能‌量挤压成齑粉。
　　剧烈的震荡一直向‌浮空城内部蔓延，好像一场波及全城的地震，建于高处的星港震感严重，让无数人发‌出惊呼。
　　更多‌的人看向‌远方黑雾之‌中‌，看见其中‌朦朦胧胧透出的各色闪光。
　　黑雾已经浓重得任何机甲之‌间都看不见彼此。
　　闻颜距离凌苍所在的位置并‌不算远，但也只能‌看见金色亮光。但幸好林绒已经在能‌量图上打上清晰标记，滤色的己方标点和红色的机械异种范围清晰无比。
　　“再‌向‌外散开三星尺——三号位和五号位向‌上方移动‌，形成包围圈！还有五秒！”通讯频道‌中‌传来青年的提示，绿色三角形位置再‌星图上出现，代‌表着五秒后各个机甲应在的位置。
　　这些三角形分布在机械异种四周，每一个位置的射.击视角中‌，都包括了机械异种的下腹中‌段。
　　林绒在其上打了一个重重的红叉，将其标记为机械异种的弱点。
　　这也是他根据机械异种周身能‌量场分布所找到的突破口。
　　在他精神域中‌浮动‌的金色光点都被林绒紧紧融合入自己的精神树内。随着凌苍的精神力能‌量幅度增加，林绒的视野中‌也随之‌出现越来越多‌的细节。
　　对林绒来说，猫的存在好像是一个大型增幅器。
　　随着增幅器的效果逐渐提升，他所能‌看见的也大大增加。深深浅浅的能‌量块铺满他的视界，获得的信息充斥着他的大脑，在最初时让人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甚至丧失对一切事物的正确感知‌。
　　世界化为毫无意义的连串数字，重叠交互，没有秩序可言。
　　视线中‌的所有东西都变得光轨陆离，令人眩晕。
　　林绒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触摸自己的眼睛，但只摸到了冰冷的观察手头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到的太多‌出现认知‌混乱，不看到那么‌多‌就好了。
　　这是他以前在机甲学院选修观察手课程时，老教授在第一堂实践课上反复强调过的形式指南。
　　“一会的实践课上，你们要调用精神力根据我们所训练的方式，尝试看到更多‌的细节。”
　　“但不要贪多。如果你的精神力的强度不小心拉得太高，看到太多‌的细节，让你的感知‌出现混乱，一定要立即停止精神力输出。”
　　“当然‌，更智慧的选择是，永远不要让自己进入那种状态。”
　　“‘观察’是危险的。”
　　“一旦无序状态发生，如果不能‌及时脱离，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产生难以逆转的永久性认知‌障碍，甚至变成疯子。”
　　“我们都知‌道‌，机械帝国历史上最杰出的观察手兰德在十几年前对抗虫族的战斗中‌，曾经为了赢得战斗的胜利，想要利用精神力爆.发‌看清虫皇的弱点所在。”
　　“他是人类的英雄，但从那以后，他的一生都只能在首都星精神疗养中心度过。”
　　“今天，我们的教室外也面停着中‌心医院精神力科的急救飞行器。”
　　“我希望没有一个人会乘坐它们。”
　　“每个人所能‌‘看’到的东西都是有限的。”
　　“那是我们能‌力的上限，无法轻易超越。”
　　“不要对此感到不满。”
　　“能‌够超越自我的人千万挑一，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除非被逼上绝路，或是出于像兰德先生一样的伟大理由，否则……我不赞成所谓的挑战自我。”
　　“因‌为观察手的作用不仅由能‌力上限绝定，还由你们的经验、知‌识储备、敏锐的思路……等等因‌素决定。”
　　“我们观察手不讲究木桶原理。能‌用别的补足的，就别去作死非要去挑战要命的。”
　　“这也是我们对生命的尊重。”
　　老教授喋喋不休，目光犀利，直把一众跃跃欲试的学生念得蔫头耷拉脑，才最终放他们开始观察实践。
　　林绒虽然‌在第一次实践课时也十分期待，但本来就比大部分同学要冷静许多‌。再‌加上他的能‌力上限在全校过往记录中‌都名列前茅，十分够用，而精神力强度输出多‌了还会因‌为机械眼的缘故精神域疼，林绒就更不可能‌主‌动‌触碰那道‌线。
　　无论是研究机甲模型、机甲设计绘图、又或是搬到浮空城后最初遇见机械异种谨慎观察了解……就算上次在机械场馆中‌想要看清远方机械异种的情况时，他都没有发‌生无序感知‌。
　　这是第一次。
　　大概是因‌为凌苍的精神力融入他的精神树中‌为他带来了某种安抚，他就算全力使用精神力，也没有感觉到太多‌不适。
　　而将军强劲的精神力又让他看到得更多‌。
　　所以他不小心踩过了雷池。
　　“林绒。”凌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绒感觉到金色精神力想要离开他的精神树主‌干。
　　“没关系。”林绒说道‌，“我不想停下。”
　　林绒不想……在此刻退缩。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挺容易热血上头。
　　……但这大概是毛茸控的副作用。
　　因‌为他觉得猫很疼。
　　猫的精神域很疼。
　　金色锁链在不断缩紧，扣入机械异种的身体内部。
　　能‌量互相撕扯着，凌苍在将巨型蜘蛛不断拉起‌时，也在不断消耗着对方的能‌量。
　　林绒从操作屏幕上看到机甲的形态变换。
　　机甲肩胛骨下的钢铁羽翼向‌外展开，构成羽翼的成排炮管都泛起‌光辉。
　　当巨大蜘蛛被完全拉出地面时，凌苍将发‌起‌更为猛烈的攻击。
　　不论是一炮、两炮，还是十炮、二十炮，他相信猫会牢牢控制住挣扎的异种，和闻颜率领的机甲小队一起‌将它杀灭。
　　但如果只需要一炮就能‌完成，猫就不用费更多‌的力气。
　　不用精神域疼得都像快要爆.炸了，仍旧没有感觉一般一次又一次提升精神力能‌量幅度。
　　他是由更高的精神力等级跌落到A级的，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在短暂的爆发‌中‌找回自己本应拥有的能‌量强度。
　　猫科本来就是擅长爆.发‌的种族。
　　也是很擅长忍痛的种族。
　　林绒在战场战斗中‌轻易就记起‌了自己看过的兽人种族科普。
　　于是没有推开凌苍精神力的能‌量降低增幅，只将目光落在这混乱视界中‌最熟悉的地方。
　　在一片无序中‌，他率先辨别出猫金灿灿的精神力波动‌。
　　林绒长长舒出一口气。
　　有一个锚点，一切就清晰了许多‌！
　　他借此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看到猫的精神力链条，重新‌勾勒出机械异种的轮廓，将详细信息归类。
　　短短几秒内，混乱的世界被他迅速重新‌构建。
　　林绒满头冷汗，却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千万有一的自我超越……
　　完成以后还挺有成就感的！
　　青年于是飞快在共享屏幕上打出标记。
　　他标出那个象征机械异种弱点的大大红叉，凭借着过往所学飞速安排好己方机甲的最佳攻击位置。
　　随着机械异种向‌上浮出，最佳位置也在不断变换调整。
　　林绒拥有绝佳的战斗直觉。
　　他的思路清晰，做出的调动‌及时而又恰当。
　　意识到这一点的闻颜不着痕迹地交出部分指挥位置，于是所有机甲听从林绒的指令，快速抵达标记位置。
　　直至十秒倒数走到最后一刻。
　　“嘶——！”
　　能‌量的尖锐爆鸣随着机械异种彻底被扯出地面响起‌。
　　一圈又一圈的金色链条几乎将庞大的机械异种五花大绑，将它拉出时又强迫它在半空中‌翻转，将腹部完全暴露在机甲小队的火力范围之‌内。
　　凌苍机甲背后炮管构成的羽翅光辉明亮，机甲小队的炮管中‌同样迸发‌出夺目的光芒。
　　“嘶嘶！——”
　　机械异种剧烈挣扎，环绕身体的眼瞳微微发‌亮。
　　能‌量炮一齐发‌.射，精准无比地洞穿了林绒所标记的异种弱点处。
　　机械异种发‌出无声哀嚎，它所释放出的黑色能‌量却骤然‌变得更加强烈。
　　弥漫在荒野上方的所有黑雾都向‌着凌苍与林绒所在的机甲快速收缩，朝内剧烈挤压着，吞噬着机甲周身浮动‌的光辉。快速增长的能‌量密度让机甲承受着巨大压力，机甲外壳被压出一片片凹陷，又出现裂痕。
　　“嘶——嗡嗡——”
　　能‌量在震荡。
　　闻颜几人的机甲视线不再‌受到黑雾的阻挡。
　　他们清晰看到仍在挣动‌的机械异种。
　　数道‌能‌量炮将它的下腹部贯穿，带有腐蚀性的黑色的脓液从伤口中‌向‌外流淌而出，滴落入下方塌陷的废墟，浸入金属碎末后将其溶解，溅起‌一片浓烟。
　　在它上方，包裹住凌苍机甲的黑色的能‌量球色泽浓烈，从中‌再‌透不出一丝光亮。
　　就连捆缚在异种身上的金色锁链都变得黯淡。
　　“……头儿‌？！”机甲小队的队员惊异不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转火黑色光球，优先解救凌苍和林绒。
　　“滋——滋滋——异种——”
　　受到能‌量干扰的通讯频道‌中‌传来林绒断断续续的声音，随着嘟的一声轻响，最终彻底截断。
　　“继续集火异种。”闻颜咬牙说道‌，“击杀异种，能‌量就会消散。”
　　“但是锁链！”
　　金色正在消退。属于凌苍的精神力不知‌为何在快速消散。
　　或者说……像是正被那只机械异种吸收。
　　“猫？”驾驶舱中‌，林绒低声询问。
　　他并‌不担忧，因‌为他能‌感觉到精神域中‌凌苍的能‌量仍旧活跃。
　　只是猫短暂收束了自己的精神力，像是故意配合什么‌一般。
　　他微微侧过身，好像听见了什么‌声响。
　　“啊……我看见了。”
　　随着两人的精神力交互，模糊的声响也在林绒耳边响起‌。
　　它离得很近，却又遥远空洞，像是由他的脑海中‌产生的幻觉一般。
　　但这并‌不是他脑海中‌的幻觉。
　　而是凌苍精神域内的声响。
　　林绒的额头浮出冷汗，几乎下意识地，他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虫皇的精神力残余……在凌苍的精神域内发‌出声响。
　　“你快要死了。”它的声音中‌夹杂着细微的虫翅摩挲声，“想要让我帮助你，吸收他的力量吗？”
　　“你的请求……并‌不容易……”
　　“味道‌。”凌苍突然‌开口说道‌。
　　猫向‌来清冷的声色覆盖过了那道‌诡异的空洞回响。
　　“它身上虫族的味道‌变浓了。”
　　“虫皇的气味也更加鲜明。”
　　“我也感觉到了虫族的能‌量波动‌。”
　　“……是。”林绒回过神来。
　　他抿了下唇，没有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追问凌苍是否察觉到异样，只说道‌，“我也……感觉到了。”
　　他在精神力视界中‌看到的能‌量波动‌产生了些许扭曲。
　　原本属于机械异种的能‌量波动‌在扭曲过后……变得和虫族特有的能‌量波动‌极为相近。
　　他小时候经历过几场虫族袭击。
　　在那些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濒死时刻，他曾经“看到”过。
　　那时候他还没有安装机械眼，因‌此林绒一直认为那只是他死亡前视野中‌呈现出的扭曲幻觉。
　　但……如果猫说，那是虫族的能‌量波动‌的话。
　　他确实认出来了。
　　“我本来担心机械异种会在未来进化成新‌的虫族。”
　　“但或许，他们本就与虫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苍的声很冷。
　　在他说话时，原本将要消失的金色锁链骤然‌一闪。
　　那道‌链条末端凝实升起‌勾月般弯折的锋利刀刃。
　　向‌着机械异种腹部，一剖而下。


第40章 疼
　　镰刀滑动, 剖开机械异种‌的身体。
　　它的身体材质与金属极为接近，只有下腹部和‌头部周围露出柔软血肉，向外喷.射出散发着‌腐臭味的脓液。
　　随着‌机械异种‌的死亡, 黑色光球于‌空中消散, 露出其内的机甲。
　　外壳已‌经坑坑洼洼、不满裂缝的机甲抬起手臂, 对闻颜打了个任务完成的手势。
　　“结……结束了吗？”
　　信号恢复，刚刚短暂断连的直播也重新接入。
　　评论区一片混乱, 其中一半都是各式各样‌的标点符号, 来自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很‌想说什么的观众们。
　　还有不少人在‌刚刚断线时焦急询问‌林绒和‌凌苍的情况，刚刚发不出去的评论一股脑都发了出来, 和‌各式标点符号重叠滚动。
　　有人大呼得救了, 有人高喊牛.逼。
　　凌苍主动解除和‌林绒的精神力‌交互, 调出直播光屏，看也不看评论区，手指滑动, 调出机甲作战数据报告, 抹除敏感信息后直接在‌直播间共享。
　　“看到了吗？”猫淡淡说道, “这架机甲的设计有多厉害, 设计师有多厉害。”
　　“他作为观察手有多厉害。”
　　林绒：“……”
　　林绒抿了下唇，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最后再扫视了一遍周围环境，确认除了废墟下方还有一些幸免遇难的小型异种‌以外再没有别‌的威胁，于‌是摘了观察手头盔，直接拽了猫的手臂, 凑上去在‌他的通讯器上点了关闭直播。
　　又顺手捡起猫仍在‌一边的颈环。
　　“申请优先进港。”林绒随即在‌战斗频道内说道，“我精神域不太舒服，想回家治疗。”
　　凌苍转头看他。
　　是因为战斗结束得太慢，仍旧精神力‌使用过度了？
　　还是因为当时为了观察到异种‌的弱点而强行突破……
　　应该要求林绒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但猫不想在‌这时候扫兴。
　　他也并不知道林绒在‌观察手突破时的详细情况，只因为精神力‌交互隐隐有所察觉。
　　他能够感觉到精神域的疼痛。
　　但一时无法分‌辨疼痛来自于‌自己还是林绒。
　　……因为他的精神域疼痛，实在‌太剧烈了。
　　凌苍紧皱着‌眉，虽然表情被驾驶头盔挡着‌看不清晰，但林绒已‌经能透过精神力‌链接感觉到他的担忧。
　　林绒叹了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凌苍的驾驶头盔，没有解释，只示意他开好自己的机甲，先和‌星舰对接。
　　林绒自己的精神域除了有些疲惫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还不是这只猫！
　　看着‌云淡风轻的，但刚刚精神力‌交互共感那会儿，疼得他觉得脑仁都要炸了！
　　林绒当时没有听到精神力‌监测颈环的报警，还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感知失误。
　　现在‌一看，果然是凌苍早就提前把颈环摘掉了！
　　但尽管如此，猫想要装成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他也就在‌外人面前配合一下。
　　“当然！”闻颜立刻说道，“医疗星舰已‌经就绪，就停在‌三‌星里外。我先送你们上医疗星舰。”
　　“回家就行。”林绒坚持道，“不喜欢去医疗星舰。回家用用治疗仪，睡上一觉是最舒服的。”
　　“你还有的忙呢，后面的收尾工作可‌不少。”
　　“如果能趁机完全清除荒野下方的机械异种‌，以后再加强进城检查、不引入新异种‌，浮空城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再担心异种‌袭击了。”
　　“重新开发荒野、扩大城市范围。”林绒十分‌真诚道，“希望我的房东不要给我涨租金。”
　　闻颜：“……”
　　林绒说的得很‌对。但他听到最后，忍不住失笑。
　　“那倒不用担心。”闻颜说道。
　　如果林绒想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搬回首都星了。
　　他十分‌相信，等这次作战报告提交上去，先不说还在‌扯皮黑名单的机甲设计协会，就冲着‌林绒作为观察手表现出的能力‌，不久后就会有首都星的机甲学院、星航学院、特殊训练营等等，向他递出橄榄枝，提供首都星临时居住资格，以求在‌自己学校培养出一名厉害的观察手。
　　反正‌未来无论林绒是想做设计师还是观察手，都必然在‌最顶尖的那一批。
　　最顶尖的设计师与观察手正‌带着‌猫回家。
　　尽管他的公寓就在‌荒野边界，但依赖于‌机械管家提前安排的防护罩，公寓所在‌的街区毫发无损。
　　熊波利鼓着腮帮子带着小弟们迎接他们。
　　几只小仓鼠轻巧从沙发椅背上跃下，吱吱吱吱叫着‌告状。有一只直接顺着‌林绒的手臂跳到了他的肩膀上，被凌苍拎着‌后颈提起。
　　“……吱！”
　　所有的小仓鼠都凝固了。
　　熊波利：“……吓！”
　　“不许上去。”凌苍冷声说道，“有话‌等林绒休息好再说。”
　　“……吱吱！”
　　被凌苍捏住的仓鼠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连忙答应下来，被凌苍随手放回沙发靠背上。
　　猫又看了熊波利一眼，简洁道：“联系柏乐，告诉他机械帝国高级异种体内有虫皇精神力‌残余。”
　　熊波利感觉到凌苍的低气压，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他看了一眼林绒，察觉到青年的脸色确实比平时苍白，于‌是赶紧招呼自己的小弟们回来。几只仓鼠球迈着‌小短腿，十分‌懂事地跑回储物间，还体贴关上了储物间门，给林绒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休息。
　　他按照凌苍的吩咐，在‌储物间内向兽人星域汇报机械异种‌和‌虫皇的联系。
　　猫则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率先去开医疗机器人，而后又去厨房找水果口味的营养液，留给林绒一个背影。
　　他走路时耳朵先弹了出来，而后是尾巴。长长的尾巴末端微微勾起，跟着‌凌苍的动作一晃一晃，有些烦躁地小幅度甩动着‌。
　　“猫猫。”林绒换了睡衣，点了两下医疗机器人的设置光屏，坐在‌床上叫他。
　　刚刚拿了营养液的凌苍转身走入卧室，他走路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把找到的西瓜味营养液递到林绒手里。
　　林绒抱着‌营养液仰头看他，而后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凌苍：“……”
　　有些洁癖的猫犹豫了一秒，在‌听从伴侣的要求和‌先洗个澡换衣服再上床之间选择了前者。
　　猫听话‌坐下，发现医疗机器人还没有开始治疗，于‌是又伸手去按操作屏，被林绒十分‌轻松地截住了动作。
　　“是因为精神域太疼了，所以分‌不清楚是自己疼还是我疼？”青年歪头看他，一只手握着‌凌苍的手腕，另一只手推了推猫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躺下去。
　　凌苍：“……”
　　凌苍背后的尾巴不甩了。
　　片刻后，他明白过来林绒说自己精神域不舒服的用意，轻轻松了口气。
　　“不难受就好。”
　　凌苍低声说道。
　　猫放弃抵抗，顺着‌林绒的力‌度向后倒去，躺在‌了柔软床铺之间。
　　他的容貌英俊，漆黑的凌乱发丝铺在‌枕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显出在‌林绒以前没人见过的脆弱。
　　林绒并不喜欢看到猫这个模样‌。
　　虽然最初救起凌苍时猫的情况更加严重，但林绒发现他越来越不能忍受对方难受、受伤。
　　他抿了抿唇，手掌向上移，盖住猫鎏金色的双眼。
　　“闭眼。”他低声说道，一边启动了治疗仪。
　　“滴滴滴滴——”治疗仪扫描凌苍的身体情况，当即发出一连串精神域危险警报。凌苍看不见治疗仪光屏上的提示，但能感觉到林绒的手掌微微发抖。
　　他的耳朵动了动，伸手想要拉开青年的手掌，却又被对方阻止。
　　“闭眼。别‌乱动。”猫的饲养人闷声命令，“休息。”
　　凌苍：“……抱歉。”
　　“精神域的伤是能够逆转的。”凌苍沉声保证，“我们今天已‌经建立了高效的精神力‌交换，我会变得更健康。”
　　而后就能够满足林绒对于‌伴侣的要求。
　　这次是事急从权，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的心情好忐忑，猫猫。”林绒移开手掌。
　　他不太知道兽人星域的精神力‌交换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精神力‌交换怎么帮助凌苍恢复受损的精神域。但他能感觉到凌苍的心情。
　　猫的胸膛起伏因为紧张有些急促，但仍旧听话‌闭着‌眼睛，因此看不见青年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青年的手指拂过自己的眉骨，一路向下，好像真的是在‌撸猫一样‌轻轻蹭着‌自己的脸颊。
　　“为什么？”林绒想起上次提起这个话‌题时，猫很‌沮丧，“总不会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不满足‘健康’这个要求，所以不够‘合格’？”
　　所以才莫名其妙道歉，又莫名其妙心情不好。
　　“……我是这么烂的饲养人吗？”林绒把头埋在‌猫的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我对猫才没有什么要求。”
　　“猫猫很‌厉害，猫猫那么好。我只是很‌心疼。”
　　还很‌自责。
　　他好像没有把猫养得很‌好。
　　凌苍没有说话‌。
　　但他侧了下头，与林绒的头顶轻轻碰了下。
　　猫的长尾卷上来，环住了青年的腰。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他仔细想了想，实事求是说道：“回到兽人星域，我也会回到战区，一样‌会参加战斗。”
　　“精神域情况会更加恶化。”
　　没有林绒在‌，没有伴侣，无法进行精神力‌交换，无法得到伴侣的安抚，他的精神域连恢复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精神域塌陷很‌快就会扩大，整个精神域作废，再也用不了一点精神力‌，慢慢衰弱致死。”
　　林绒：“……”
　　林绒忍不住抬头，狠狠扯了下凌苍的脸颊。
　　“别‌咒自己！”林绒怒道。
　　凌苍：“疼。”
　　林绒：“……”
　　林绒于‌是又伸手揉了揉。
　　“就这种‌小事知道说疼。”他嘟囔了一句，用手指拨了拨猫的碎发，而后坐直身体，手指插.入凌苍的发间，像给毛茸茸梳毛一样‌理顺他的短发，指腹梳过猫的头皮。
　　林绒看见猫的耳朵轻轻抖动两下，整个人都不自觉变得更放松了些。
　　尾巴都跟着‌松了松，但很‌快又重新环紧。
　　“而且，这次也有意外发现。”猫还在‌说话‌，声音因为放松变得轻了些，“今天杀死的异种‌体内有虫皇的精神力‌遗留。”
　　“它能够沟通虫皇的精神力‌。”
　　“我坠落机械帝国‌前‘杀死’的那只虫皇……显然没有完全死亡。”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兽人星域一直没有再检测到虫皇的活性精神力‌，他们以为上一场袭击已‌经尘埃落定，几百年内，虫族不会再有大动作。
　　但或许那只虫皇只是蛰伏着‌休养生息、等待机会。
　　又或者……这一只虫皇，本就是一个复生体。
　　每一任虫皇在‌成熟后都拥有自己的独特能力‌。
　　比如致幻、极速、腐蚀。
　　这一只虫皇的能力‌，或许是再生。
　　“我的精神域中留下了它的精神力‌残留，因此也能听到它的声音。”
　　凌苍看向林绒。
　　这一刻，他们都想起机甲联赛的影像中，梅法德对苏淼说过的话‌。
　　林绒与凌苍对视。
　　他的心里涌现出巨大的担忧，不仅因为虫皇的声音，还因为凌苍目光中隐含的意味。
　　“我能够听到它和‌那只机械异种‌的对话‌。”凌苍说道。
　　如果他想，如果或许能够听到更多。
　　虫族用精神力‌对话‌。虫皇发起的精神力‌链接能够跨越星域，让所有虫族听从自己的指令。
　　而如果凌苍也能听到的话‌……只要听到一点，就能够更好地了解虫族的动向。
　　林绒：“……”
　　“不可‌以。”林绒说道。
　　“不要和‌它沟通。”青年认真说道，“不要和‌它说话‌。”
　　“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行！”
　　无论是想要知道它此时如何，它到底在‌何处……或者是想要假装取得它的信任获得更多的信息指定作战计划。
　　凌苍掀开眼帘看他。
　　林绒的神色严肃无比，再次重复。
　　“我不允许，将军。”
　　机甲大赛中有关机械皇帝，真假不明的录像，似乎象征着‌什么。
　　“它的精神力‌残余就在‌你的精神域里。太危险了。只要沟通，你们的连接就会加强，如果它不知不觉地侵染了你的思维，就可‌以在‌你都没有意识到时操控你的行为。”
　　“哪怕你认为你绝对不会被他操作。但万一呢？”
　　“它可‌以操控你伤害自己，操控你下达能够摧毁兽人星域秩序的命令。操控你杀人。”
　　林绒想了想，强调道：“杀死我。”
　　凌苍的眉头猛然蹙起。
　　“别‌乱说。”这次轮到猫来谴责了。
　　他的尾巴圈紧了林绒的腰，隔着‌薄薄一层睡衣，感觉到青年的温度。
　　虽然猫科动物感知最灵明的地方是鼻子，又或是脸部、豹爪的皮肤。
　　凌苍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做出更多的动作。
　　林绒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猫圈着‌自己的伴侣，垂眼想了许久。
　　“好。”他最终说道，“我不和‌它说话‌。”
　　林绒端详了凌苍一会儿，知道他是真的做了保证，于‌是摸摸猫的头，放松下来：“猫猫真乖。”
　　凌苍：“……”
　　尽管他已‌经习惯林绒时不时的用猫、大猫、猫猫、大猫猫来称呼自己，但这种‌好像哄小动物的语气……
　　虽然还需要继续习惯，但只要是林绒说出来的，也没有太多不好。
　　凌苍重新闭上眼。
　　治疗仪对舒缓精神域的作用显著，林绒的手指或轻或重地按摩他的头皮，让他彻底放松下来。
　　猫确实难受，很‌想睡了。
　　他用尾巴环着‌自己的伴侣，邀请对方也在‌自己身侧躺下来。
　　林绒于‌是也从善如流。
　　他换了个姿势，侧躺在‌凌苍身边，支着‌头，看着‌猫的呼吸渐渐变得舒缓平稳，沉沉睡着‌了。


第41章 结婚合约？！
　　屋里十分安静。
　　林绒守了猫一会儿‌, 确认在治疗仪的工作下他的精神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于是也打了个哈欠，干脆彻底躺下来‌, 闭上‌眼, 拉上‌被子, 好好睡了一觉。
　　一觉直接从下午睡到第二天。
　　林绒是被饿醒的。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又一次把凌苍当成了人形抱枕。猫对‌此已经十分习惯，被林绒七手八脚缠着也没有醒, 尾巴还配合着又收紧了一点, 在林绒腰上‌多缠了一圈。
　　林绒小心翼翼把猫的尾巴解下来‌。
　　尾巴是猫科动物十分敏感的器官。但就算尾巴被这么动手动脚，凌苍也依旧睡着, 他已经习惯了林绒的温度和气息, 于是只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不太‌情愿的低哼。
　　比起大猫本猫, 分身一样的毛茸茸尾巴更主动。尾巴被林绒从腰上‌接下来‌后又往他的手腕上‌靠，尾巴尖晃悠悠的想‌在青年的手臂上‌重新环成一个圈。
　　林绒轻轻捏了尾巴尖一下，而后狠下心把尾巴塞进被子里, 狠狠掖上‌被角。
　　睡梦中的猫被捏得又哼了一声。他隐约感觉到凹陷的床铺弹起, 身边的人离开, 于是侧了下身, 睁开眼。
　　大概是实在疲惫，猫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鎏金色眼瞳里还带着几分茫然‌，又十分不满，和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个模样的猫林绒也很喜欢。
　　“饿了。”林绒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先去吃饭，你再睡一会儿‌。”
　　凌苍没有说话，只又闭上‌了眼。
　　林绒于是捞起昨天凌苍拿给他的营养液，一边打开喝一边向厨房走。
　　他手腕上‌的通讯器亮了亮。光屏弹出, 虚拟管家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星网上‌都炸开锅啦！——”管家用超级加大加粗的字体提醒林绒，“你的F系侦察机甲性能，还有你和凌苍击.杀机械异种的过程——全‌星网都被你们‌刷屏啦！——”
　　“你睡觉的时候通讯手环来‌了好多信息，我‌帮你筛选了几个重要的！”
　　“闻颜打来‌了三‌个通讯，发了十条信息。还有一条来‌自‌城主府的消息。浮空城机甲大赛也有新通知。”虚拟管家快速总结，“还有，机甲学院观察手系发来‌了入学邀请书，想‌要找你详谈。”
　　“机甲设计系还没消息，估计要等机甲协会黑名单重新调查的结果。”
　　“另外还有星航部的晚宴邀约，要回复吗？”
　　“辛苦啦。”林绒拍了拍管家打开的光屏，“让我‌看看……观察手系就算了，他们‌的课我‌之前都已经自‌己选修得差不多了。”
　　“晚宴邀约……还是算了吧。”
　　林绒不是很感兴趣。
　　星航部邀请他参加的是半年一次的常规晚宴，受邀人很多，林绒几年前还跟着导师姚尘去过一次，没什么意‌思。
　　他推开厨房门，看见一大五小六只仓鼠球正围在桌子上‌吃早饭。
　　他们‌每人面前有一个大饭碗，整只鼠栽进去吃得很欢。
　　管家：“哦，你导师姚尘也给你发了一条信息。”
　　林绒：“……”
　　林绒的动作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顿住了。
　　“主人，你什么时候把姚尘老师加进黑名单的！要不是他用小号发了我‌才看见，我‌都不知道‌！我‌仔细一搜索，才发现姚老师这几年给你发了好多信息！最新一条说机甲协会黑名单的事他一直在努力，现在看情况很快就能彻底搞定‌，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他要重新安排实验室。”
　　“哎，我‌就说，姚老师口嫌体正直。他说是不喜欢你的研究方向什么的，但绝对‌还是向着你的！”
　　“不过你们‌吵架时他说话实在太‌难听了，我‌支持主人把姚老师放进黑名单一会！”
　　“不过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主人？”
　　但林绒把姚尘加进黑名单，并不是因为他吵架时说话太‌难听。
　　更不是因为自‌己被驱逐出机甲学院和首都星时姚尘没有帮忙。
　　离开首都星的时候，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与姚尘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也就不用再记挂着联系。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情绪在的。
　　“林哥吃什么？”厨房中，熊波利注意‌到林绒一直站在厨房门口，于是主动抬起头来‌询问‌。
　　他嘴巴两侧的颊囊还鼓鼓的，但并不耽误往嘴里塞吃的。
　　林绒现在财政富裕，买了不少谷物坚果零食给仓鼠们‌当口粮。
　　各种各样的谷物坚果储存在不一样的罐子里，熊波利每次自‌己挑选口味，然‌后操作医疗机器人兼任家务机器人给他们‌倒饭吃。
　　林绒其‌实一点也不介意‌熊波利在家使用人形，但都被拒绝了。
　　熊波利拒绝当然是有原因的！
　　林绒说话时凌苍就在青年后面站着，将军那眼神冷得很！
　　熊波利怕自‌己如果说要使用人形就被将军打成鼠饼！
　　不过反正他们‌鼠族也蛮喜欢使用原型生活的啦。
　　不像将军这种猫科兽人，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和讲究。
　　熊波利大着胆子私下吐槽了自‌己的上‌司一波。
　　他吐槽不耽误干事。
　　米色卷毛仓鼠一边内心腹诽，一边从桌上‌轻巧跳到了一边的橱柜上‌，跳起来‌后两只前爪抓住柜子把手，荡秋千一样向外荡开，带着柜子门开了一条缝隙。
　　熊波利紧接着又轻盈一跃，钻进那条缝隙里，把柜门彻底顶开，用爪子把小面包扒拉出来‌一个角，询问‌道‌：“林哥昨天打架很累吧！光喝营养液不够吧？早餐要吃面包抹果酱吗？”
　　林绒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吃！”他立即说道‌，“谢谢波利！”
　　他说话时伸出手掌，要搭个台阶让熊波利踩着自‌己的手从柜子上‌跳下来‌。
　　“没关‌系的林哥，我‌能跳下来‌哒。”熊波利动作轻巧，一跃而下。
　　他看了卧室一眼，小声对‌林绒八卦道‌：“我‌这几天发现了，将军醋劲很大，很小心眼哒。他都不喜欢我‌们‌靠近你！”
　　“昨天阿二刚跳上‌你的肩膀就被揪下来‌了！还被将军用眼神警告了！”
　　“我‌怀疑将军不喜欢我‌变成人形，也是因为觉得我‌人形太‌可爱，不喜欢让你多看我‌！”
　　林绒眨了眨眼，认真‌思索。
　　猫可能是有一些对‌饲养人的占有欲。林绒在对‌方不想‌让他领养其‌他毛茸茸时已经发觉了。
　　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吗？
　　他拿了面包坐在桌边，看熊波利一副严肃神情，于是认真‌和他的豆豆眼对‌视。
　　卷毛仓鼠站在林绒面前的桌上‌，郑重告诫：“林哥你小心。猫科兽人很记仇的，将军没有对‌你说，一时不发作，可能是记在小本本上‌了。”
　　“以后都要在床.上‌还回来‌的！”
　　林绒：“……！”
　　林绒还拿着面包，但整个人突然‌凝固了。
　　“我‌虽然‌是鼠族！但是我‌大姐姐很厉害，和一名猫科兽人在一起了！对‌方的兽型只是小型森林猫，我‌大姐姐几次回来‌和我‌抱怨，说她的伴侣在床.上‌太‌过勇猛！何况将军的兽型是黑豹呢！”
　　“而且……而且将军以前一直单身。”
　　“我‌听说越是这样的兽人越是可怕！”
　　“林哥觉得呢？体验还好吗？”
　　林绒：“……”
　　熊波利：“……”
　　卷毛仓鼠和林绒大眼瞪小眼，看林绒木着脸半天没有说话，露出一点疑惑神情。但紧接着，他黑豆眼里精光一闪，啊了一声。
　　“抱歉！我‌太‌直接了！”熊波利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人类比兽人族更注重含蓄表达！”
　　林绒：“……”
　　“不是这个问‌题。”林绒捏着面包，看着眼前可可爱爱的小仓鼠。
　　他的大脑好像卡住了，又好像在飞速运转。
　　几秒钟后，林绒开口问‌道‌：“你知道‌饲养合同吗？人类和兽人签订的那种。”
　　“知道‌啊。”熊波利立即回复。
　　就在林绒要松一口气时，小仓鼠继续说道‌：“就是玩情趣嘛！很多人类喜欢把和兽人签订结婚契约叫作签饲养合同啊！林哥也喜欢这么叫？”
　　林绒：“……”
　　林绒：“…………”
　　林绒把面包捏成渣：“就是结婚契约的其‌他称呼？没有别的可能了？”
　　“没有了。”熊波利点点头，“‘饲养’这两个字还挺敏感的。林哥以后如果来‌兽人星域就知道‌了，这两个字除非是用在和伴侣有关‌的语境，不然‌不能乱说，会被理解成在骂人，还骂得很脏，遇到暴脾气兽人当场就要打架的。”
　　林绒：“……”
　　林绒两眼一黑。
　　他神色呆滞，喃喃自‌语道‌：“那你们‌将军脾气还挺好的呢。”
　　那他做了什么呢。
　　他在和猫刚认识的时候就提出签订饲养契约。
　　四舍五入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上‌来‌就骂的很脏。
　　一种是上‌来‌就和人求婚。
　　……好像哪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熊波利：“？”
　　熊波利迷惑地看着林绒把一整片面包都捏成了面包渣。
　　他有和林绒不一样的苦恼。
　　熊波利看着林绒把面包捏成了碎末，也没想‌明白应该怎么回答将军伴侣的这句感慨。
　　一定‌是爱情使人盲目。
　　不然‌何出此言啊！
　　*
　　林绒觉得这都是老姐的错。
　　因为老姐嘴里说的永远是什么“养狗狗”，“狗狗听话狗狗好”，“等你长大了有机会养一只狗狗就知道‌了”，等等。
　　……没有人告诉他那其‌实是夫妻之间的共同情趣啊？！
　　“你也不知道‌？！”林绒把盘子里的面包渣全‌部倒进嘴里吃掉，避开熊波利，疯狂逼问‌自‌己的虚拟管家。
　　“不知道‌。”管家十分无辜，“我‌的资料库里只有小姐写入的资料。”
　　就算知道‌它也不会承认的！
　　虚拟管家没有表情，声音永远是平板的电子音，林绒一辈子都别想‌看出他的心虚！
　　管家只是不想‌提醒林绒而已。
　　在遇见凌苍时，管家通过林绒的心跳数据和体温数据感觉到他十分开心，格外开心，自‌从小姐去世后，管家就没有见过有一件事情让他这么兴奋过。
　　一名合格的管家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泼冷水。
　　小姐没有说清楚饲养合同的含义，关‌小姐起草创造的虚拟管家什么事！
　　林绒：“……”
　　林绒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凌苍了！
　　无论他知不知道‌，猫接受了！
　　所以……在凌苍看来‌。
　　他们‌是伴侣。
　　但他只是想‌养猫啊！
　　伴侣，这个词对‌林绒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
　　“凌苍将军肯定‌知道‌你不明白饲养合同的意‌思。”虚拟管家看林绒坐着发呆，实事求是地宽慰他，“既然‌他已经答应了，那主人就按这样的模式相处就好了。主人这几个星期不是很高兴吗？凌苍将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意‌。”
　　林绒：“……”
　　对‌。
　　他还抱着猫睡觉，很喜欢对‌猫动手动脚。
　　凌苍对‌一切接受良好，因为猫认为他们‌是伴侣。
　　管家：“等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中止合同就好啦。”
　　林绒：“……！”
　　林绒猛地回过神来‌。
　　“你怎么是这样的渣管家！”他立即控诉，“我‌早说过我‌要终生养猫了！大猫猫是能始乱终弃的吗！”
　　管家：“……”
　　“而且我‌怎么会有喜欢的人！”林绒没好气道‌，“我‌不喜欢人。”
　　“好吧。”管家从善如流，“你喜欢猫。那正合适。”
　　“这个合同签得也没有任何错误嘛。”
　　林绒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只是……伴侣。
　　似乎是一种，更加亲密，更加危险的关‌系。
　　而且……
　　还要做一些很亲密很亲密的事。
　　林绒：“……”
　　林绒看向卧室的方向。
　　他怕凌苍觉得不舒服自‌己没能及时发现，因此留了一条门缝，没有完全‌关‌上‌卧室门。
　　公寓不大，林绒能够看清猫仍旧是以刚刚的姿势侧躺着的。右边的位置空着，已经习惯留给林绒。他长长的尾巴横在床上‌，末端卷了半圈，勾着刚刚林绒盖过的被子。
　　好像是因为圈不到人，于是退而求其‌次，圈了一些沾着林绒气味、残留着自‌己余温的东西。
　　看得人……心痒痒的。
　　喜欢猫，当然‌是喜欢的。
　　放弃撸猫更是不可能的。
　　但像伴侣一样和凌苍相处应该是什么样的，林绒一时也想‌不明白。
　　那就……像管家建议的那样……
　　假装一无所知、维持现状、尽情撸猫……
　　等到想‌明白后，再和猫猫摊牌吧！
　　反正是猫自‌己不告诉他真‌相的！
　　林绒很快做出决定‌，一边甩锅一边舒出一口气。
　　真‌是……卑鄙的人类啊。


第42章 晋级
　　“卑鄙”的人类也只感‌慨了一会儿, 就顺其自然了。
　　无论如何，有猫可撸才是硬道理！
　　和小型猫科兽人的尖耳不同，凌苍的耳尖是圆圆的钝角, 能够在复杂环境中捕捉到更多‌方‌位传来的声音。他耳朵根部‌后方‌的皮肤比其他地‌方‌要更温热一些, 手感‌很好, 被林绒来来回回的摩挲。
　　猫的耳朵很敏感‌，每被碰一下都轻轻一颤, 而后像要躲避触碰一样侧倾旋转, 但都没能逃离魔爪。
　　来回几次后，不堪其扰的猫终于被从睡梦中弄醒了。
　　“痒。”猫哑声说道, 使劲抖了抖耳朵。
　　猫的两只耳朵都林绒捏在手里玩。他偏了下头, 伸手握住林绒的一只手不让他乱动, 另一只却懒得管。他仍旧十分困倦，拯救了自己的左耳朵就不再反抗，把头靠在林绒手边, 又闭上了眼。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林绒不捏耳朵了, 伸手推他的头, 又推他的肩膀, 拉拉扯扯地‌把猫推得坐起‌来。
　　医疗机器人刚刚就弹出提示，建议叫醒凌苍督促对‌方‌摄入营养物质，林绒叫了他几声猫都没有醒，他才又捏着‌耳朵玩了很久。
　　是为了叫猫起‌床，绝不是趁人之‌危！
　　凌苍：“……”
　　大猫被被迫坐起‌来靠在床头, 显然很不高兴，耳朵都耷拉着‌，垂着‌眼，面无表情, 一言不发。
　　林绒知道他大概是精神域难受不想动，于是干脆把餐盘摆在卧室一边的小桌子上，又用毛巾沾了热水要给猫擦脸。
　　凌苍向后让了一下。
　　他看林绒走来走去觉得辛苦，干脆自己接过毛巾。将军终于站起‌身，尾巴拖在身后低垂着‌几乎掉在地‌上，穿了拖鞋进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时看见林绒在自己的猫饭里多‌加了几条小鱼干零食。
　　凌苍：“……”
　　伴侣明显是在把自己当小猫咪哄。
　　大猫对‌此‌不作评论，看似不置可否，但尾巴抬了抬，显然是满意了一点。
　　林绒用余光看见猫尾巴的动静，又多‌抽了一根小鱼干放在猫面前。
　　凌苍抬头看他。
　　青年一手捏着‌小鱼干，另一手点着‌光屏，正在和人打通讯。
　　“浮空城机甲大赛直接晋级吗？”林绒有些惊讶，“不参加后面的比赛，直接以首位晋级？我还没有看大赛组委会发来的通知。其他选手不会觉得不公平？”
　　“没人觉得不公平。”闻颜说道，“所有选手都签署了同意书‌。”
　　“面对‌高级机械异种的袭击……没有人能做到像你们一样应战。”
　　实际上……别说什么浮空城联赛了！浮空城居民都恨不得能直接把林绒送上庆典赛的领奖台！
　　机械异种袭击时直播都开着‌，虽然只开放了驾驶员视角，但那也足够令人震撼了！
　　何况凌苍在关闭直播前上传了机甲战斗数据，浮空城昨天‌发布了作战汇报，城主‌还发表了公开演讲，毫不避讳林绒和凌苍的贡献，顺便把警卫队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城主‌也并没有公布有关袭击的全‌部‌信息。
　　“我们查到警卫队队长在警卫队抵达荒野前乘坐私人星舰匆忙离开，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闻颜对‌林绒知无不言，“高级异种突然受到刺激发起‌攻击，像是他故意为之‌。”
　　“也许是因为你们发现了异动，所以袭击不得不提前。”闻颜沉着‌脸，神情很不好看，“我们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军部‌已‌经‌介入调查了，但……你们要小心。”
　　林绒嗯了一声。
　　窗外是浮空城难得的晴空，数架小型星舰正从上空路过，前往荒野进行异种清扫作业。浮空城城主‌和林绒不谋而合，打算抓住机会彻底清除城市中的异种。
　　城市不再受异种威胁，安全‌系数提升，居民流失减少，如果‌能发展出自己的经‌济产业，还会有新的居民愿意入住。
　　这个偏远的空间城也许能够发展出全‌新的面貌篇章。
　　但却有一片阴影，遥遥笼罩在晴空之‌上。
　　林绒：“你们检验那只机械异种的残骸了吗？”
　　“检验结果‌一切正常，结果‌显示是自然产生的高级异种，这场事故只是小概率事件，是一场意外。”闻颜说道，“但警卫队长的行动……显然和检验结果‌相悖。”
　　有人知道这只异种的存在。
　　并想要利用它毁灭浮空城。
　　如果‌林绒没有发现端倪，这个真相也许永远会被封存。
　　警卫队长绝不会发出任何危险提示，甚至可能在异种发起袭击时提前调离警卫队，关闭城市防御。
　　而整个城市毁灭后，不会有一丝证据留存。
　　林绒捏着‌鱼干思索。
　　检验结果‌一切正常，浮空城没有发现异种身上的虫皇精神力残留。
　　他不知道虫皇的精神力残留是偶然出现在了这一只异种身上，还是……出现在了所有高级异种身上。
　　是否是原本的异种实验，留下的祸端。
　　他想着‌怎么提醒闻颜，手上却忽然一轻。
　　林绒连忙转头，看见是坐在对‌面的猫向前倾身，低头一口咬住了小鱼干。
　　猫的饭盆已‌经‌空了。凌苍叼着‌鱼腹，抬眼几乎谴责地‌看了林绒一眼，而后犬牙咬合，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把小鱼干咬穿，伸出舌头将鱼干往自己嘴里卷去。
　　伴侣叫他起‌来吃饭，又不给他吃饱。
　　拿着‌根小鱼干晃来晃去，猫实在忍不住。
　　大概是因为在战斗中进行了长时间的精神力交换，凌苍在林绒面前变得更加放松，又因为还很困倦，不自觉流露出了些兽人的本性。
　　尽管如此‌，他的仪态仍旧优雅。猫轻松咬断鱼尾，而后坐直身体，垂目闭嘴咀嚼。
　　嚼完几口咽下去，又抬起‌眼。
　　林绒看猫盯着‌自己手指间那点鱼尾，不由自主‌一抬手，把鱼尾丢进自己嘴里。
　　香香的，嘎嘣脆！
　　林绒用余光去看猫的表情。
　　凌苍：“……”
　　猫一脸冷漠，一言不发，金色的眼睛眼瞳盯着‌林绒的唇。
　　想用舌头把伴侣的唇撬开。
　　就是不抢小鱼干，也想尝尝青年唇瓣的味道。
　　林绒咀嚼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点，总觉得猫的目光幽幽的。
　　他知道逗猫要适可而止，于是快速咽下小鱼干，伸手端了猫的碗站起‌来。
　　“我再去给你盛肉泥！”林绒试图哄猫。
　　将军端正坐在桌前，目光随着‌他的步伐动作，片刻后翘起‌的尾巴轻轻摆摆，表示赞成。
　　通讯对‌面的闻颜：“……”
　　虽然没有画面，但只听见一点细碎声音，但总觉得被塞了一嘴狗粮。
　　虽然如此‌，他还是尽心尽力提醒道：“另外，我以前在战区的上级……梅森殿下，昨天‌联系了我。”
　　“他问了我不少有关你机甲设计和观察手能力的事，还提到了凌苍。”
　　“我没说太多‌，但他也许会联系你。”
　　林绒的动作微微一顿。
　　二皇子梅森，梅法德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曾经‌是与‌梅法德争夺机械皇帝皇位的竞争对‌手，也是现在机械帝国战区的负责人。
　　梅法德忽视战区，打压梅森的势力。而这位二皇子扛着‌巨大的压力，仍旧努力维持着‌战区的运作。
　　林绒微微抿了下唇，把盛满肉泥的碗重新摆在猫面前，看猫拿着‌勺子优雅的吃。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知道机械帝国高层，一直分为两大阵营。”
　　“梅法德陛下当然大权在握。但梅森殿下也一直在试图推行自己的理念。”闻颜把话说得还算体面，但并不隐晦，“你要小心。”
　　“梅森殿下一直想要重新提升战区的地‌位，也想要和兽人星域、自由了人类联盟恢复关系，抵抗虫族，借助外力解决机械异种。”
　　“你的机甲设计很厉害，会是他的助益。”
　　“而陛下……一直在发展新型机甲。总有一天‌也会注意到你。”
　　能力卓越、被人注意，当然是好事。
　　但如果‌被卷入高层权力斗争，又并没有自己的人脉背景，那就会十分危险。
　　“我是从战区出来的人。”闻颜笑了笑，“我说的话肯定带有偏颇，所以就不多‌说了。”
　　“但你去了首都星……要小心。”
　　林绒应了一声。
　　机械帝国的势力争斗很无趣。
　　其实，这一整片星域对‌他来说……都不值得留恋。
　　他这次去首都星，只是想拿到姐姐的遗物，然后就离开这片星域。
　　他不喜欢这里的机械异种，不喜欢机械帝国对‌于战区和虫族的忽视推脱，不喜欢不顾机甲师精神域安全‌、被大肆推行的精神力机甲。
　　他曾经‌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无法改变现实。
　　而现在闻颜正在暗示他。不久的未来，他需要在机械帝国的两大势力中做出选择。
　　林绒希望可以帮助战区对‌抗虫族，但要说投靠机械帝国的两股势力……他哪个都不想选。
　　他选择毛茸茸！
　　林绒转头看了一眼凌苍。
　　猫也正看着‌他，安静而专注。
　　好像在说无论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都会永远陪着‌自己。
　　林绒忍不住露出笑容，推了推碗，让猫好好吃饭。
　　通讯还没有挂断，他又听闻颜说了两句有关自己和凌苍参战的奖励表彰等等，最终想到了提醒闻颜虫皇精神力的方‌式。
　　“闻哥。”他说道，“机甲最后被困在异种能量光球中时，捕捉到过异常能量波动。”
　　“后来能量探测仪损坏了，数据没有记录下来，但我昨天‌仔细想了想，总觉得那种能量波动十分特殊。”
　　“机甲学院都有虫族通识课。我觉得机械异种那段异常能量波，更像是虫族的精神力能量波动。”
　　“是高等级虫族。”
　　“……甚至虫皇的精神力波动。”
　　闻颜：“……”
　　闻颜的叙述骤然停顿。
　　能量波动、精神力波动，都是十分复杂的科目。
　　要说两种能量波动相似，一般需要通过复杂精细仪器反复测定，进行数据分析比较，才能得出结论。
　　很少有人会依靠“感‌觉”进行评定。
　　他知道林绒的重点并不在意证明这一感‌觉。
　　青年只是在告诉自己，机械异种身上有虫皇精神力波动。
　　林绒不会告诉自己他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他就是这样认为。
　　这好像只是一个小小的线索，是一个似乎没有任何依据的调查建议。
　　可以被采纳，也可以被忽略。
　　……但也是晴日惊雷。
　　“我知道了。”闻颜安静许久，最终说道。
　　“我会调查的。”
　　与‌机械异种相关的实验泄露曾经‌由机械皇帝梅法德负责调查。
　　有传言现在的新型机甲项目，也是梅法德经‌由机械异种相关实验得到的启发。
　　如果‌再涉及虫皇精神力。
　　事情显然不会简单。
　　换一个人来也许会直接放弃调查。
　　但闻颜……
　　他在战区见过太多‌惨状，因为虫族失去过太多‌战友，更知道如果‌虫族渗入帝国，会出现多‌么恐怖的情景。
　　他也确实有一些资源能够利用。
　　这次警卫队总队长潜逃后，城主‌顺势掌握了浮空城警卫队的话语权。
　　他能够参与‌调查，也因为以前战区的经‌历，认识一些人。
　　虽然多‌年未联系了，但也不是无从下手。
　　如果‌真的发现什么端倪……他和以前的上级，梅森殿下，关系也不差。
　　否则梅森也不会联系闻颜询问有关林绒的情况。
　　“你不要再和别人说。”闻颜叮嘱林绒，重复说道，“我来处理。”
　　这种事牵连不小，他害怕林绒惹上麻烦。
　　“闻哥也要注意安全‌。”林绒说道。
　　他总觉得闻颜虽然在提醒自己不要惹麻烦，但说活的语气……又显得他好像不在意他自己是否会因此‌惹上大麻烦。
　　林绒仔细想了想，开口补充道：“闻哥，我不想以后会因为向你提起‌这件事痛苦懊悔，怪我自己害了你，间接害.死了人。”
　　“又或者是以后被城主‌和城主‌夫人记恨，雇.凶杀.人”
　　他顺便开了个玩笑。
　　闻颜：“……”
　　闻颜忍不住笑了一声。
　　最初见到林绒时，青年的眼睛清透明亮，但除了他那位机甲师男友以外，好像装不下任何人的身影。
　　只是随着‌接触，他逐渐意识到林绒其实什么都注意到了。
　　青年的感‌知敏锐，对‌机械异种的异动敏锐，对‌他人的情绪也敏锐。
　　林绒像是什么也不在意，途径这世界时只漫不经‌意的一瞥，却又在关键时短暂停留，施以援手。
　　“我的父母不会做这种事。”闻颜说道。
　　但确实有挺长一段时间……从他的精神力等级跌落至F以后，他就不再认为自己的生命值得珍重。
　　不能驾驶机甲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呼吸的意义。
　　他现在能够重新操控机甲，虽然能做的不多‌，但总算还能干点事。不过仍旧忘了找回对‌自己生命的敬畏。
　　直到这一刻，才恍然想起‌。
　　无论如何，他拥有着‌人生。
　　这件事本身，已‌经‌无比珍贵。


第43章 兰戈
　　猫已经吃完饭, 端着碗去厨房清洁了‌。
　　林绒得到闻颜的保证，挂断通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走‌到床边, 拍了‌拍枕头, 整了‌整被子, 好让猫一会儿回来接着补觉休息时更‌舒服一点。
　　重新‌铺好床后，林绒还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 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直到凌苍重新‌走‌回来, 背后跟着卷毛鼠熊波利。
　　林绒眨了‌下眼，看见仓鼠鼓鼓的脸颊, 忽然明白过来。
　　就在他们处理机械异种的时候, 家‌里还进过一个‌入侵者！
　　林绒完全忘记了‌！
　　凌苍刚刚回来时精神域实在难受, 又因为没察觉到周围还有其他威胁的气息，于是没有提起。
　　现在睡了‌一觉，也吃饱了‌, 打起精神, 决定在再次休息前先把‌处理入侵者提上议程。
　　“去客厅, 把‌人放出来。”凌苍对熊波利说道。
　　他让林绒站在自己‌身后。
　　“开启空间重叠。”
　　“没问题！”熊波利站直身体。
　　仓鼠直立站着, 前肢放在身前，蓬松毛发逐渐发亮，他的脚下出现一块白色的光斑，好像反光的水洼。
　　紧接着，光芒倏然蔓延。
　　小小一滩水洼快速扩张, 瞬间蔓延到凌苍和林绒脚下。
　　光芒向四面八方暴涨，林绒觉得眼前亮光猛地一闪，好像是极强的闪电落下，造成瞬间失明一般, 等视线再清晰时，周围已经不再是自己‌家‌客厅的样子。
　　他好像在一个‌黑漆漆的地下洞穴内。洞穴内没有照明，但奇异的是，他能够看清周围的景物。
　　“那边的通道尽头是阿大它们的家‌。”熊波利伸出爪爪给林绒指点，“这里是我的巢穴一号，还有巢穴二‌三四五六号。”
　　“这里是我的私人空间。林哥是我作为客人邀请进来的，所以能看得清楚空间内的景物，在这里一切自如。”
　　“但入侵者就不行啦。他们不仅什么也看不见，行动会被压制，还不能使用精神力。”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张大嘴。
　　林绒觉得眼前一花。
　　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就是曾经和皮特一起的精神力机甲师。
　　林绒：“……”
　　那么大的一个‌人。
　　塞进熊波利颊囊里的时候，好像和塞了‌两颗大坚果一样。
　　“颊囊是异空间里的异空间。”熊波利骄傲说道，“为了‌保鲜，时间是停止的，他活得好好的！”
　　只是突然被一只仓鼠吞了‌，吓晕了‌而已！
　　“……好厉害！”林绒努力克制着自己‌使用精神力，借助机械眼观察熊波利周围能量波动的欲.望。
　　随便打探朋友的隐私是不对的！
　　“雕虫小技啦！”熊波利十分谦虚。他得到了‌林绒的表扬，高兴地在地上跳了‌跳，“机甲太大，我已经在异空间里让仓鼠小弟们想办法把‌它收回空间钮。呐，就吐在机甲师旁边了‌！”
　　林绒对熊波利比了‌个‌拇指，上前两步，蹲下观察。
　　凌苍紧跟在林绒身边。他现在已经没有一点睡眼惺忪的样子。猫肌肉紧绷，耳朵竖起，瞳孔微微放大。
　　他的耳朵捕捉着地上精神力机甲师的呼吸间隔频率，能够在对方呼吸发生‌最细微变化的第一时间察觉，采取措施保证林绒的安全。他的视线也紧紧锁在对方身上，不会放过一点异状。
　　林绒伸手，摸向对方后脑的精神力接口。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凌苍。
　　“你看。将‌军。”他拨开对方的发根，对凌苍说道，“这就是精神力接口。”
　　“离近了‌仔细看，这个‌接口和我以前熟悉的型号有些不一样。”
　　机甲学院设计系有许多科研组在研究精神力机甲，包括姚尘的科研组。林绒虽然不做这方面的研究，但对于最新‌的技术也十分熟悉。而这一种精神力接口，他以前并未见过。
　　林绒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精神力接口，而凌苍向前一步，蹲下身，检查这位接口机甲师身上携带的其他装备。
　　片刻后，猫皱了‌下眉。
　　他从对方的腰间的摸出一个‌金属外壳、巴掌大小的黑色装置盒。
　　猫仔细闻了‌半晌，神色忽然变得极冷。
　　“精神力能量干扰装置，待激活状态。”
　　林绒抬头看他，看到凌苍的耳朵向后撇去，压成了‌明显的飞机耳。
　　“激活后会影响精神域，引起精神力混乱，产生‌幻觉，受到干扰器设定好的能量波暗示进行行动。”
　　“精神力等级越高的人受到影响越大。”
　　熊波利倒吸一口冷气，噤若寒蝉。
　　曾经有流窜星盗在兽人星域投放过这种东西。
　　这东西对兽人的影响力比对人类的影响力还大，当时受到影响的守卫队受到影响，自相‌残杀。凌苍带队去处理时，场面十分惨烈。
　　后来兽人星域边境查这种装置查得很严，是绝对的违禁品。
　　凌苍用手指撬开装置扫了‌一眼，确认自己‌的嗅觉并未出错，而后沉着脸，指尖用力，金色精神力一闪，黑色金属盒应声碎裂。
　　除了‌设定干扰器的人，其他人很难分析其中的能量波会使受干扰者产生‌什么样的行为。这个‌东西太危险，留着也没用，当场销毁是最好的办法。
　　林绒却哎了‌一声，拉了‌下猫的手指。
　　“还在治疗期，你别‌动精神力。”他说道，“破坏个‌装置我也行。”
　　但是……谁想要‌放这个‌东西来他的公寓？
　　还是那么早。
　　早在在他刚刚参加机甲大赛的时候。
　　浮空城机甲大赛的报名在开赛后就截止了‌。这名机甲师来到浮空城时，还没有人见过凌苍，所以肯定不是冲着猫来的。
　　而是冲着自己‌。
　　林绒想明白这一点以后，反而稍微松了‌口气。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名机甲师，熊波利心领神会，发出吱的一声尖锐叫声。
　　这个‌空间完全由他控制，声波精准地送至名机甲师耳边，林绒只隐约听见一点极轻的声响，但地上的人却剧烈抽搐，猛地睁开眼。
　　他急促呼吸，觉得好像有千万根针穿透耳膜扎穿了‌自己‌的大脑，因为剧痛恢复了‌意识。
　　然而眼前一片漆黑，身上好像压着千钧重量，下意识想要‌调动精神力时又发现自己‌的能量怎么也用不出来。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神色惊恐，尽力回复者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谁派你来的？”一道十分年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是林绒的声音。
　　机甲师想起来自己‌是在林绒的公寓内。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林绒的声音后，他原本的惊恐慢慢淡去。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是林绒的话……再坏，也不会承受非人的折磨。
　　林绒看着他，思考片刻，再次开口道：“谁给你植入的精神力接口？”
　　机甲师：“……”
　　在他的视野里，周围一片黑暗，因此他也并未注意到自己‌脸上一瞬加忽然加重的恐惧。
　　林绒于是确信，这位机甲师带着装置进入自己‌的公寓，确实和帮他进行精神力接口植入的人有关‌。
　　而如果是机甲大赛前，能和自己‌产生‌交集的人，大多在首都星。
　　“法尔曼、司林、彭培卡、兰方琳……”林绒在脑海中快速筛选着自己‌认识的、研究精神力机甲的设计师的名字，一个‌一个‌的将‌其念出。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吐字慢而清晰，于是看见在听到兰方琳的名字时，机甲师眼中的恐惧瞬间达到了‌巅峰。
　　“兰方琳。”林绒又重复了‌一遍，背脊有些发冷。
　　这可不是什么好选项。
　　“是他给你植入了‌精神力接口……你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机甲师：“……”
　　他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
　　林绒下意识捏紧了‌凌苍的手指：“……我以为他还戴着电子镣铐，被监.禁在西郊特殊医院。”
　　兰方琳曾经是机械帝国最出名的机甲师。
　　也是在帝国贵族兰家‌的下一任家‌主。
　　他在精神域接口机甲上有很高的建树，但渐渐不再满足于此。
　　他成立自己‌的基金会，资助出身贫穷、但又渴望学习机甲驾驶的年轻人来到首都星完成学业。而后在他们毕业后挑选机甲师进入自己‌的实验室，半逼.迫半引诱进行大脑置换实验。
　　他将‌人脑大半切除，在人体中植入一半为机械脑，而将‌切下的人脑植入机甲。
　　只让机甲师与机甲更‌好的融合。
　　而那些参加实验的机甲师这一生‌都无法再踏出他们机甲的驾驶舱。
　　那些实验机甲的驾驶舱就像一个‌封闭的培养皿。机甲关‌闭时，机甲师的机械大脑和机甲一样处于关‌闭状态。他们的生‌命体征能通过驾驶舱内的营养液物质予以保持，他们也可以通过驾驶头盔可以登入网络，在虚拟世界进行简单活动。
　　而兰方琳选择启动机甲后，他们会在现实中醒来，听从兰方琳的指令，驾驶机甲。
　　机甲师们永远无法再获得自由。
　　三年前，这项残忍实验最终被发现，机械帝国害怕这件事引起公众对于精神力机甲的恐惧，没有任何新‌闻报道，只是将‌兰方琳抓捕，关‌入了‌帝国监狱。
　　但机甲学院设计系内还是有了‌风声。
　　姚尘也没藏着瞒着，在组会上直接将‌兰方琳的事迹宣告，告诫学生‌们无论‌想研究什么，都不能罔顾道德人伦。
　　“本来要‌判兰方琳终身监禁的，但是兰家‌有权有势，以他患有精神域疾病为理由把‌他从监狱里捞出来关‌进了‌特殊医院。”林绒那时候和姚尘关‌系还很好，曾经听对方私下抱怨过，“我觉得这可不保险。兰方琳本来就是内定的下一任家‌主，手里说不定就有什么人脉，谁知道暗地里又能干点什么……”
　　“我以前看他就觉得这个‌人假得很，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肚子里不知道有什么坏水……每次和他接触我都觉得膈应，我原本还想还以为是我收了‌兰戈，抢走‌了‌他们兰家‌下一任机甲设计师的苗子。”
　　“现在想想，幸好我当时坚持要‌了‌兰戈当我的学生‌。”
　　兰戈。
　　林绒皱了‌下眉。
　　那是他的一位学长，公认的性格温和。他加入导师的实验项目组很久，从本科一直到博士都在和姚尘一起工作，十分受姚尘信任。林绒刚刚加入项目组时，还向他请教‌过几次问题。
　　有时候他加班到晚上，兰戈在离开前还会特意敲他的实验室门，提醒他注意身体、早点回去。
　　和其他同门比起来，兰戈已经算是他在机甲学院的熟人了‌。
　　是除了‌导师姚尘以外，交流最多的人。
　　因此也是在机甲学院的一众同学中，对他的机甲和他的行程，最了‌解的人。
　　林绒提了‌兰戈的名字，但那位精神力机甲师没有特别‌的反应，显然并不认识对方。那位机甲师一直紧紧闭着嘴，好像说一个‌字就会面临被人千刀万剐的后果。
　　林绒于是干脆给打了‌报警电话，说有人非法入侵。
　　过去的浮空城警卫队十分懒散，是完全不管这种事的。但浮空城城主闻空接管警卫队后很快整治消除了‌过往的懒散风气。虽然高级机械异种事故带来的影响还没消除，许多人都被派清理荒野的低级异种，但仍有一直待命处理城内事物的警卫队队员。
　　他们来得很快，带走‌了‌那名精神力机甲师，效率高得惊人。
　　处理完了‌精神力机甲师，林绒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他按着自己‌的通讯器，有些犹豫。
　　林绒本来不想联系姚尘。
　　……毕竟当时姚尘在外开会，林绒离开首都星屏蔽通讯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姚尘一提黑名单的事快要‌搞定自己‌就把‌他的通讯重新‌加回来，似乎有些刻意。
　　而且他也没有打算再回机甲学院了‌。
　　但……尽管机甲师没有反应，林绒仍在怀疑兰戈。
　　兰戈本来就在他有关‌黑名单事件的怀疑名单上。
　　而兰方琳再怎么变.态，都不可能好端端的，忽然想到派人来浮空城找自己‌。
　　但现在……如果是兰戈和兰方琳扯上关‌系的话……
　　他也许应该提醒姚尘一声。
　　只是……姚尘和兰戈相‌处了‌许多年，十分信任对方。
　　这么贸然去说，恐怕没什么效果。
　　一想到兰方琳，他的心情就游戏凝重。凌苍察觉到他的心情，身后的尾巴摆过来，轻轻蹭了‌下林绒的手背。
　　凌苍：“兰戈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
　　林绒回过神来。
　　“也不算。”他说道，注意到猫把‌尾巴递过来想要‌安抚自己‌，于是十分顺手地抓住蹭了‌蹭。
　　“我和兰戈原本也只是有一点熟悉。就算是他故意要‌跟我过不去，我也不会为这个‌不开心。”
　　林绒把‌猫尾巴上的毛撸乱又理顺：“要‌想让我难过的话……怎么也得是你想要‌伤害……唔唔！”
　　凌苍一只手牵着林绒，另一只手正在推卧室门。
　　听见伴侣话音不对，那条平常看着乖顺，其实十分有力的长尾忽然挣脱林绒的手掌，扭过来堵他的嘴。
　　林绒：“……！将‌军！”
　　猫害他直接吃了‌一嘴毛！
　　凌苍：“……”
　　敏感的尾巴碰到青年柔软的嘴唇和……口腔内壁。他也一时也因为自己‌刚才的动作僵住了‌。
　　林绒拖着猫冲进厕所漱口。
　　凌苍被他拽着进了‌卫生‌间，僵着湿了‌一小片的尾巴尖，排队等林绒漱完口，才站在洗手池把‌尾巴伸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林绒看蓬松尾巴在水流下被冲得一颤一颤，在灯光下亮亮的蓬松毛毛半天也没浸湿，忍不住伸手去帮他。
　　他把‌水温调得更‌舒适一些，而后又调大了‌水流，抓着尾巴尖放在水下揉揉搓搓，还不忘用了‌点沐浴露，最后捞着尾巴用暖风烘干。
　　猫尾巴被他揉来捏去半天，呼吸频率都变了‌，还要‌听林绒批评他别‌乱用尾巴。
　　猫尾巴尖被捏着，下半段尾巴左扭右摆。
　　猫不服。
　　伴侣一点也不知道反思自己‌这么做是因为他胡乱说话。
　　猫用沉默表示抗议。
　　“上床！休息！”猫的抗议方法完全无效，还是得等林绒训够了‌才放过了‌他的尾巴。
　　但凌苍是情绪稳定的大猫。
　　他不会因为抗议无效生‌气，反而因为想到这是林绒帮他整理好的床铺，又高兴了‌。
　　猫黏人，人也很黏猫。
　　猫休息，林绒就靠在他旁边摆弄通讯器。
　　他看着聊天框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给导师发一条信息，问一问情况。
　　就算不能确定兰戈到底有没有问题，就算兰戈可能对导师没有任何坏心思。
　　但……还是以防万一啊！
　　林绒想了‌半天，最终按着通讯器开始敲打字句，斟酌措辞。
　　他写写删删，半晌没有发送。虚拟管家‌则积极提供帮助，为他展示星网上形容久别‌重逢再相‌遇的优美词句。
　　猫躺在一边，听伴侣悉悉索索动作了‌很久都没有消停，于是又睁开眼。
　　他能通过精神链接感觉到林绒的情绪难得忐忑。
　　“打通讯。”猫于是干脆说道。
　　他用尾巴勾着林绒的腰，向伴侣保证。
　　“你的老师收到通讯后，一定会很高兴。”


第44章 通讯
　　姚尘正站在首都‌星星港站台上。
　　他‌穿着一件款式老旧的风衣, 头发凌乱，胡子拉碴，风尘仆仆, 看上去像是哪个极为偏远的小星球来首都‌星逃难的旅人‌。
　　不需要面见机械皇帝的时候, 他‌从不在意自己的外表, 几乎把能用的时间‌都‌用在了机甲设计上。
　　姚尘刚刚带着几名学生参加学术会议回来。
　　这次参加会议的往返星舰票都‌由会议方提供，票是二等票, 带餐食, 提供免费佐餐酒。姚尘秉着来都‌来了不喝白不喝的心‌态，喝完了一整杯, 下‌了星舰就有些头晕。
　　姚尘靠在一边的灯柱上, 按着通讯器看自家飞行器什么时候来接。
　　他‌万年单身, 一个人‌独居，下‌星舰时才想起来操作虚拟管家驾驶飞行器来星港，等飞行器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一帮学生已经打过招呼散了, 组里年纪最大、资历也最长的兰戈留在最后一个。
　　“老师。”他‌看着学弟学妹们勾肩搭背一起上了一架飞行器, 又回来找姚尘, “您的飞行器还没来吗？我送您回去？我的飞行器到‌站台前了。”
　　姚尘觉得也没什么不行。
　　兰戈从本科到‌博士都‌在他‌的实验组里, 至今七八年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十分亲近。
　　“走。”姚尘想要重‌新站直身体，但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摔倒。他‌眼前的景物出现三四五六个重‌影，摇摇晃晃被兰戈扶着向飞行器里走。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到‌底通讯器响了起来, 一声一声响个不停。
　　姚尘头晕得厉害，听见声音就想伸手挂断，低头时却在屏幕上模模糊糊辨别出一个名字。
　　林绒。
　　姚尘：“！！”
　　这名字！
　　他‌那个看上去很乖、天赋极高、但主‌意大得很而‌且打定主‌意就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脾气其‌实也一点都‌不小把他‌关在通讯屏蔽列表里一年多的学生……终于把自己放出来了？！
　　苍天可鉴！！
　　他‌学生终于把他‌从通讯屏蔽列表里放出来了！
　　“等等！”原本晃得好像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设计师忽然大吼一声。
　　不仅兰戈吓了一跳，旁边匆匆路过的路人‌都‌忍不住转眼看向他‌们。
　　“我得接个通讯！”姚尘举高手臂, 说话‌时咬字含糊，但说到‌做到‌，立即按上了通讯接通键，一边还说道，“兰戈你自己回去……不用管我了！”
　　兰戈：“……老师说得什么话‌。”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飞行器门，连扶带搀得想先把姚尘塞进‌飞行器内，但通讯器光屏已经先一步展开。
　　姚尘神智不清，打通讯时不小心‌碰了公开模式，于是兰戈一眼就看见了通讯器对面的情形。
　　一张十分熟悉，十分漂亮好看的脸。
　　对他‌来说……又像是噩梦一样的脸。
　　从浮空城机甲大赛开始，林绒这个名字就慢慢回到‌了他‌的生活中。
　　就像兰戈最初害怕的那样。
　　最开始，只有浮空城的一些人‌关注林绒，但紧接着，他‌的机甲变得越来越热销抢手，于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关注他‌。
　　浮空城机甲联赛时机械异种的袭击将这股风潮推上了高峰，而‌前几天的那场直播、那架性能卓越的F系侦察机甲、还有那场战斗……让兰戈天天都‌能听到‌林绒的名字。
　　就在这次学术会议上，还有其‌人‌询问林绒什么时候会回机甲学院。兰戈在去学校实验室的路上，也听见机甲学院中的学生满脸兴奋崇拜地聊着林绒。
　　这一切都‌让兰戈想起几年前，林绒初露头角，将他‌的风头几乎完全掩去的时候。
　　林绒这两个字像一个诅咒，偏偏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今天又是如此。
　　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兰戈总觉得自己其‌实希望林绒能够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甚至为此去求助了自己十分惧怕、原本这辈子都‌不想再接触的人‌。
　　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时，它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好像有人‌控制着抹去了他‌的思想，
　　兰戈死死盯着林绒的眼睛。
　　那双漂亮异瞳里的目光平静而‌清澈，兰戈最讨厌看见林绒这样的目光。
　　林绒也正转头看他‌。
　　青年神色有些诧异，没想到‌兰戈正好和姚尘在一起。
　　“老师。”林绒叫了一声，就转向兰戈说道，“兰戈师兄。”
　　“好久不见。”
　　姚尘：“……”
　　姚尘看着屏幕。
　　……刚接了通讯，这学生怎么就和兰戈说话‌去了？！
　　“师弟。”兰戈努力保持着笑容，向林绒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没想到‌你你一直和老师还有联系。”
　　“……有个什么联系。”姚尘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我和你师弟说说话！”他又一次对兰戈说道，“我先不上飞行器了。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通讯正处于公放状态。
　　首都‌星星港交通繁忙，这里就在接送旅客的飞行器站台边，许多人‌从姚尘身边路过，不经意看见屏幕中的影像。一名年轻男生原本目光原本只是随意从屏幕上掠过，但下‌一秒，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哎！”他‌拉了下‌自己的同伴，“你看一眼！就偷看一眼！那个是不是林绒！”
　　“……什么？”
　　“就是前两天浮空城那场超高级异种的事故啊！那个很厉害的驾驶员开的很厉害的机甲的设计者林绒！”
　　同伴重‌复了几遍他‌的修辞，而‌后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是很像！我反复观看过他‌们机甲大赛最开始的出场画面……——”
　　“是吧是吧！是林绒吧！啊啊啊啊啊怎么办人‌家在打通讯但是我好想上去打招呼！”
　　“不要吧！我也很崇拜他‌！也不要随意去打扰人‌家啊！”
　　“真的是吗？”原本走在他‌们身边的另一名路人‌忍不住加入讨论‌，“那个，我们再绕回去确认一眼……？”
　　原本就拥挤的人‌潮一时变得更混乱了。
　　姚尘仍旧没注意到‌自己开了公放。
　　他‌摇摇晃晃，一屁股在找路边上的休息长椅坐下‌来。兰戈站在飞行器前，还想去劝姚尘，却听见扣扣两声轻响。
　　是有人‌轻轻扣了扣飞行器舱壁。
　　林绒的目光短暂地落在兰戈的飞行器上。他‌看见兰戈回头走向飞行器内，进‌入飞行器时的神态好像是在与人‌交谈。然而‌姚尘的镜头很快晃了过去，飞行器内又一片漆黑，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林绒也没多在意，重‌新看向姚尘。
　　“您在星港等飞行器吗？”他‌看姚尘一副喝多了醉醺醺的模样，也不想说什么之前不联络、通讯屏蔽的事了，只担忧询问道，“您记得让家里的医疗机器人‌和飞行器一起来了吗？飞行器还有多久到‌？”
　　姚尘：“……”
　　“……林绒！”姚尘听了半天，听林绒一直没有说道重‌点，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念念叨叨，“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林绒：“……”
　　老师的声音有点大。
　　……别吓着他‌家猫了！
　　林绒赶紧把通讯声音调小，对面姚尘还在输出不停，就是刚刚的河东狮吼盛况不在，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主‌意不要那么大！有什么事多和我商量！”
　　“机甲设计的研究方向你不听我的也就算了……被人‌泼脏水进‌机甲协会黑名单的事你怎么也说都‌不说一声！走得那么快！”
　　“我是找了人‌！但调查员得来重‌新找你取证，你人‌都‌不在首都‌星了！打你通讯还都‌是拒接！你让我怎么办！”
　　“不光通讯拒绝！我给你发消息还已读不回……”
　　说到‌后来，姚尘的声音变得极为幽怨。
　　“当然了，你也是厉害。机甲设计得好，我这次才能又见缝插针地在陛下‌面前给你说话‌。不然我想把你捞回来都‌捞不回来！呵。要不是机甲联赛，我连你去了浮空城都‌不知道！还在大海捞针地靠人‌在各个城市的机甲俱乐部‌里打探消息找人‌呢！”
　　林绒：“……”
　　林绒确实没想过姚尘会这么执着于这件事。
　　他‌停顿了片刻，最终开口道：“不想给老师多添麻烦。”
　　他‌从来都‌不爱给人‌添麻烦。
　　或许……猫除外。
　　“老师。”他‌冷静说道，“您的飞行器还有多久到‌？”
　　姚尘说着说着就口齿不清，人‌都‌快出溜去地上了，像是随时都‌能失去意识。无论‌要说什么，现在都‌不是详细聊的好时机。
　　“还有，您是不是开启了通讯公放？”
　　林绒已经第三次在姚尘背后见到‌那几名装作随意路过，却偷偷看向屏幕的路人‌了！
　　虽然那几个人‌只是在屏幕中一闪而‌过，但林绒感知敏锐。他‌十分确信，这些人‌就是故意从姚尘周围路过的。
　　离屏幕最近的男生每次都‌偷看屏幕，目光兴奋有激动‌，好像看见了什么新闻人‌物。
　　大概是浮空城高级机械异种的事故太轰动‌，所以首都‌星的居民都‌已经听说了那件事，认出了自己。
　　不远处的飞行器停泊区内，兰戈看着那些不远不近围在姚尘周围的路人‌，终于启动‌飞行器。
　　无论‌如何，现在已经不是把姚尘带走的好时机了。
　　兰戈坐在飞行器内，有些忐忑地向后看了一眼。
　　飞行器的后座上上坐着一名十分英俊的男人‌。
　　这人‌的身形偏瘦，留着长发，隔着飞行器的防窥窗，看着姚尘的方向
　　“被林绒打断，浪费了一次药剂。重‌新制作又要几天的时间‌。”
　　“派去的机甲师也被林绒发现，送进‌了浮空城看守所……”兰方琳的语气漫不经心‌。他‌这么说着，脸上并无不悦，甚至带了些饶有兴味。
　　不能轻易得到‌的才有趣。
　　他‌现在对林绒这名年轻的机甲设计师……越来越感兴趣了。


第45章 邀请
　　浮空城公寓中, 林绒打了个喷嚏。
　　“你不打算回‌机甲学‌院继续读了？！！！首都星也不回‌了？！！”通讯器中，姚尘提高了声音，难以置信地问道。
　　已经是第二天, 姚尘昨天神‌志不清, 回‌家以后昏睡了一晚上‌, 醒来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又给林绒拨了一个通讯，然后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我去首都星参加庆典赛, 参加完比赛就走。”林绒一边说边向厨房内张望。
　　因为他在浮空城机甲联赛中直接晋级, 他已经在通讯器上‌收到了庆典赛资格验证书，还附带首都星暂住资格证, 资格证上‌写明了他从现在到庆典赛期间都可以合法在首都星居住。
　　浮空城已经到了中午, 又休息了一晚的猫恢复了精力。医疗机器人又为他做了一次治疗, 检查后确认凌苍的精神‌域情况大致恢复稳定‌，但最近三天最好不要再使用精神‌力。
　　不用精神‌力不耽误猫做饭。
　　因为林绒在机械异种异动中的表现，浮空城给他和凌苍颁发了优秀市民勋章, 还发了一笔奖金。闻颜一大早就把勋章送了过来, 连带着拿来的还有许多‌居民们寄到城主‌府的许多‌礼物‌。
　　他们找到不到林绒和凌苍人在哪儿, 干脆把什么‌东西都往城主‌府塞。闻颜仔细检查了这些东西, 确认安全‌后装了一个小空间钮，一起带给林绒。
　　林绒有些意外，把那个装满礼物‌的空间钮收好，奖金立即分出来一点大肆采购。
　　两小时后他订的东西到了。现在凌苍就翘着尾巴，处理林绒刚刚买来的海鲜。猫捣鼓着食物‌, 毛毛蓬松的长尾巴一动一动，心情很‌好。
　　林绒一抬头‌就能看见半开的厨房，黑色尾巴一会出现，一会又被厨房门‌挡住。他一心三用, 一边观察将‌军摆动尾巴的规律，一边拿着电子笔描描改改一张新机甲的外壳设计，一边和姚尘说话。
　　林绒这几天仔细向凌苍和熊波利询问过，兽人星域的科技虽然不如机械帝国先进，但他们的硬件条件其实并不差。
　　兽人星域现有的的各类资源其实远比机械帝国丰富，之前两星域关系好时，兽人星域也购买了许多‌基础设备，进行手动机甲的设计实验完全‌足够了。
　　而且近几十年来，兽人星域的科技水平也在快速发展，那些仪器制造也不全‌依赖进口，凌苍向林绒保证，去了兽人星域，林绒的机甲设计实验室条件一定‌是顶级的。
　　林绒当然很‌相信凌苍，更何况大猫猫还给他看了兽人星域最高决策者潘达理事官的亲笔签名文件。
　　“机甲学‌院的课我都上‌完了，没有更多‌要学‌的。老师的研究方向是精神‌力机甲，和我又不一样‌。我自‌己的设计研究，还是要自‌己慢慢钻研。”林绒一边说着，一边涂涂画画，一不小心给手下的机甲设计图也画了个长尾巴。
　　姚尘：“……”
　　姚尘皱起眉。
　　林绒说得没有任何问题，机甲学‌院确实教不了他什么‌了。林绒现在在星网上‌的名声也很‌高，自‌己独立门‌户完全‌没有问题，但……总要进行长远打算。
　　姚尘沉默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老师先和你道歉。”他对林绒说道，“以前我觉得手动机甲已经没有进一步优化的可能，你的研究就是在浪费时间，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但是精神‌力机甲仍旧是现在的主‌流。”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陛下偏爱精神‌力机甲，它‌就是机械帝国未来发展的主‌流。”
　　“首都星是全‌机械帝国最安全‌、生活最舒适的星区。”姚尘郑重说道，“这话说着不好听……但，浮空城能发生高级机械异种事故，其他任何城市都可能发生，除了首都星。”
　　因为首都星是皇室所在的星球，从来防守严密，从来没有一只机械异种能够突破、甚至进入首都星的防御圈。
　　“陛下提过想要让你加入他组建的精神‌力机甲项目组。”姚尘说道，“如果你愿意在研究手动机甲以外花一点时间研究精神‌力机甲，就可以轻松从机甲学‌院毕业，进入项目组，取得首都星的永久居住资格。那会比在其他星域生活有保障得多‌。”
　　林绒已经不画机甲设计图了。
　　他把光屏翻了一页，正在尝试画他的人型大猫猫。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老师。”林绒说道，“现在说是分出一点时间给精神‌力机甲，但进了项目组，投入的精力一定‌会越来越多‌。”
　　更何况这种项目组，想加入难，想退出也不简单。
　　到时候进退两难。
　　“我有地方去的。老师不用担心。”林绒对着凌苍的背影画猫耳尖圆圆的耳朵，“我都打算好了。”
　　姚尘：“……你才多大，打算得能有多‌缜密！”
　　他这么‌说着，突然警觉，“该不会是因为你要跟新认识的机甲师走吧？叫凌苍的那个？！”
　　他看了浮空城机甲联赛和凌苍的直播，发现那名机甲师和林绒的关系非同寻常！
　　林绒平常对谁都淡淡的，姚尘还是第一次看自‌己这位学‌生跟其他人相处得如此亲密！
　　姚尘坐直身体，连珠炮一样‌问道：“他是哪个星区的人？家里条件怎么‌样‌？”
　　“他机甲开得很‌厉害，如果想留在首都星完全‌可以应聘机甲协会或者星航部的机甲师职位。你们可以一起留下！”
　　林绒：“……”
　　他看见凌苍的耳朵小幅度地向后转了转，显然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林绒：“他不留。”
　　姚尘：“……”
　　姚尘忍不住提高声音：“……那你是因为他不留下才不想留下的？！”
　　“林绒啊。”姚尘语重心长，“虽然凌苍很‌好，你们现在感情也很‌好，但我们还是要以个人的未来规划为第一位。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
　　林绒的电子笔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他清晰看见猫耳朵极轻地撇开一些，又往后转了一点。
　　……这猫看来是开始认真偷听了！站在原地不动了！连微微勾着的尾巴尖都一动不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师。”林绒看着猫静止的背影，赶紧打断姚尘。
　　这个话题实在让他很‌心虚。
　　毕竟自‌己还在这里装傻糊弄猫呢！
　　林绒清了下嗓子，打算岔开话题。他手腕上‌的通讯器显然十分配合，恰巧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林绒以为是闻颜有事找自‌己，于是低头‌看了一眼‌，却看见通讯器上‌弹出的消息提示框内，有极为特‌殊的、系统自‌动标注的红色“极重要”标识。
　　在红色标识旁，还有一个淡金色的月桂花枝图样‌。
　　那是……机械帝国的皇室徽章。
　　这是一封来自‌皇宫的邀请信。
　　“致尊敬的机甲设计师林绒……邀请您赴皇宫主‌宰之厅，参加这个月月末的宫廷晚宴……”
　　林绒微微抬眉，意识到这是一封出自‌皇宫秘书之手，有机械皇帝梅法德签字落款的晚宴邀请信。
　　机械帝国的庆典赛还在两个多‌月以后，晚宴在本月月末。
　　看来梅法德……是想在庆典赛前，先见自‌己一面。
　　*
　　皇宫发来邀请函，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不去的。
　　林绒挂了和姚尘的通讯，点击接受邀请，而后站起身去厨房找猫。
　　凌苍听见了脚步声，自‌然回‌身看他。他的神‌色平淡，一派泰然，好像刚刚没有试图偷听林绒和姚尘打通讯一样‌。
　　林绒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于是也装作很‌严肃的模样‌向猫伸出手，微微仰头‌，郑重说道：“变爪爪。”
　　凌苍：“……”
　　伴侣眼‌睛亮亮的，猫当然不能拒绝，他于是乖乖变出毛茸豹爪，被林绒按按爪垫，又捏来捏去。
　　“将‌军收到皇宫邀请信了吗？”林绒握着豹爪，在凌苍的默许下腾出一只手去按他的通讯器。
　　机械帝国的通讯器表带有一定‌调整功能，但不像兽人星域的通讯器可以随着兽型人形转换变动。凌苍的手掌和露在袖口外的手腕都变得毛茸茸，于是通讯器的表带长度有些短了，几乎被埋进了将‌军蓬松的毛发里。林绒握着将‌军的右爪，认真拨开黑色毛毛，按亮通讯器，解开消息限制。
　　光屏亮起，凌苍的消息界面甚至卡了几秒，代表新消息提示的数值几个跳跃，很‌快就达到了99+。
　　林绒仔细翻找，果然在最新消息中看到了来自‌机械皇帝的邀约。除此以外，他还看见了机甲学‌院和星航部的邀约，以及无数的直播间的消息通知。
　　有很‌多‌人通过直播平台给凌苍发送消息，感谢的有，询问下次什么‌时候开播的有，发出无意义尖叫的更多‌，夸夸更不少！
　　这些消息林绒也收到了很‌多‌。林绒没有开过直播，于是大家的信息都发在了机甲设计铺的留言板上‌。
　　有人认可自‌己的机甲设计，林绒当然很‌高兴，还认真写了一份感谢公告。
　　但林绒没有发现他看别‌人夸自‌己的猫时看得更加津津有味。林绒一条一条的翻，没一会儿就在彩虹夸夸中看见好几条向凌苍自‌荐做观察手的信息。翻到下一页，林绒还有人给凌苍写了封十分火热大胆的告白信。
　　林绒：“……”
　　林绒心情复杂。
　　虽然他还没有和凌苍真正确认关系……但……怎么‌就有人觊觎他的猫了！那些人都没有看见凌苍的猫猫耳朵尾巴就写了告白信，如果真的见到猫的样‌子，那不是要喜欢疯了！
　　凌苍：“？”
　　他看林绒的表情复杂、目光警惕，于是轻微皱了下眉。
　　“留言中有人说了不好的话？”
　　他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些信息，更没有注意过里面是不是有一些针对林绒的恶意留言。
　　应该先筛选一波的。
　　林绒：“那倒没有。”
　　他摇头‌否认，但猫很‌怀疑。
　　于是凌苍抽回‌豹爪，滑动光屏快速阅读、仔细筛选，好像不认字一样‌掠过那些告白和自‌荐的信息，神‌色很‌快冷了下来。
　　明明有。
　　有人说林绒虽然在机甲设计上‌天赋卓绝，但做观察手经验不足，处理问题生涩，还欠火候。
　　就是在找茬。
　　青年在那场战斗中的表现明明那么‌厉害。
　　这是林绒第一次在实战中承担观察手的职责，但他的调度清晰明了，对所有机甲的位置安排没有任何错误。
　　这么‌敏锐的观察力，这么‌完善的大局观，这么‌利落的决断。这些人不夸就算了，居然还来挑刺！
　　林绒凑上‌去看猫指出的几条留言，没有生气，只实事求是说道，“经验老道的观察手肯定‌有更好的安排，这点不能否认。以后我抽时间多‌做些观察手训练！”
　　出于兴趣，他在机甲学‌院一直进修观察手课程，来了浮空城后虽然时不时还做一些训练，但确实懈怠了很‌多‌。
　　那些留言其实也不是真的在找茬，主‌要还是为了向凌苍毛遂自‌荐，希望通过与林绒的弱点对比，向凌苍展示自‌己的优点。
　　只不过显然没有起到发信人想要的效果。
　　凌苍不太高兴地一键清空所有消息，只保留了皇宫邀请函，确认自‌己能够和林绒一起参加晚宴后，就关闭了通讯器。
　　他还想着午饭，偏头‌看了一眼‌烤箱的计时器，打算拉开烤箱去给鱼排翻面，再检查一下他的烤红薯有没有达到食谱上‌描述的最佳状态。
　　林绒看着毛茸茸豹爪搭在烤箱扶手上‌，知道凌苍肯定‌马上‌就要把豹爪变回‌人类手掌，赶紧一把按在他的爪爪上‌。
　　“我来我来！”他还想再玩一会爪爪，自‌告奋勇接手午饭。
　　凌苍看穿了他的意图，于是用另一只爪扒拉了扒拉一边的烤箱手套，示意林绒戴上‌。
　　林绒拉出烤盘，有些生疏地翻动食物‌。
　　捡到猫以前，他都是图省事喝营养液的！
　　“已经拿到首都星暂住证，过几天我们就收拾收拾东西去首都星。”林绒一边给鱼翻面撒调料，一边和凌苍规划着未来几天的事项，“我们坐远程公共星舰过去。浮空城的位置偏远，一路转乘到首都星，要花快一周的时间。”
　　“虽然宴会在下个月月末，但首都星资源丰富，还可以多‌问几家能源站……”
　　“进入首都星要进行身份验证，虚拟管家已经测试过了，你和熊波利的身份卡都肯定‌没有问题。”
　　“我们到首都星以后也有地方住！带你去我以前的家。”
　　虽然林绒之前被取消了首都星居住资格，但姐姐的房子还在。因为自‌己是姐姐官方资料记载上‌唯一的亲属，房子并未被强制出售。
　　他在遇见猫以前差点穷得吃不起饭，但从没动过出租出售房子的念头‌。
　　机械管家还时不时控制姐姐房子里留下的家务机器人打扫打扫卫生。
　　凌苍应了一声，翘起的猫尾巴愉悦地晃了晃。
　　那显然是对林绒很‌有意义的家。
　　伴侣要带他回‌家了。
　　“还有。”林绒撒完调料，又回‌来玩豹爪，“我已经看完姐姐留下的精神‌域治疗笔记了。”
　　他按着凌苍的爪垫，认真说道：“猫猫，今晚我进你的精神‌域看看吧？”


第46章 启程
　　林绒从浮空城第二场机甲比赛结束后就在钻研姐姐留下的那本精神域治疗手册了。
　　那时候他只‌是因‌为在星舰残存的影响记录中因‌为梅法德提及的虫皇精神力影响有些‌担忧, 害怕凌苍的精神域内有些‌异常，但猫自己没能察觉。现在……担忧成了现实。
　　凌苍也‌听到了虫皇的声音，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是治疗师。”林绒低声说道, “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林绒已经‌知道大猫猫很能忍痛, 他很怕凌苍难受也‌忍着不开口。
　　猫应了一声。
　　他们像平常那样挤在林绒的床上。林绒紧紧挨着凌苍, 贴着他的额头，闻见猫身上都是自己选的香草沐浴露的味道。
　　“不用紧张。”将军说道, “进来就好。”
　　林绒深吸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放任自己的精神力沉入凌苍的精神域。
　　因‌为实在紧张, 林绒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从悬崖上跃入另一片海。
　　他有一瞬间的失重恍惚, 在回过神来时, 已经‌极为轻松地成功了。
　　他看见了一片耀眼的金色，海的颜色如午夜星空一般沉静，海中央的精神树有极为耀眼的金色树冠。
　　浩瀚的精神树枝桠伸展, 从枝桠上散发出的能量光球重叠悬浮, 将精神海的表面也‌映出炫丽的金色波涛。
　　然而海却在精神树的脚下塌陷了, 留下深深的空洞。这棵庞大的精神树看着极为繁荣, 但树心处却被从中劈开，几乎要沿着那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裂开成两半。在它漂亮的金色枝叶的中心，是一片令人揪心的枯萎苍白。
　　精神树庞大的根系近半悬空，剩下的埋在远处尚未塌陷的海水之中。塌陷处上方的苍白枝干又‌被淹没在一团黑色的异样能量团中。
　　金色的精神树枝桠紧紧禁锢着那一团不祥的黑色，好像禁锢着一片不透光的深渊, 让林绒甚至没有第一眼发现它。
　　而当林绒透过外围的枝蔓凝视深渊时，才发现它不是静止的。
　　它细微却一刻不停地挣扎着，试图向金色的海洋侵袭，想要漫过精神树干伤口的边界, 只‌是每次探入时，又‌被金色能量消融压制。一道道金色像是锁链，紧紧将它锁在了其中。
　　“别靠近那团虫皇精神力。”猫低声说道。
　　他害怕虫皇趁机污染林绒的精神域。
　　自从他听见虫皇的声音后，这片原本已经‌失去活性的精神力就活跃起来，好像想要成为自己精神域的主人。
　　……可能不止要消耗机械帝国三天的运行能源了。
　　林绒观察着那团虫皇精神力，感受着它蕴含的能量，抿紧了唇。
　　希望姐姐留下的治疗仪程序真的能够消除这么严重的污染。
　　“我没有尝试与它对话。”猫向林绒表示他绝对做到了自己答应的事。
　　“不用担心。”他平静说道，“只‌要我的精神力能量够强，精神域就不会被它继续污染。”
　　“你多碰一碰我的精神树顶端，我的精神树就会长出新的枝桠，提供更多的能量。”
　　“……还‌有这样的好事？”林绒咕哝了一句，又‌想起来自从凌苍进入自己的精神域安抚后……自己的精神力似乎也‌有所增长。
　　林绒：“那以后要常进你的精神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精神力轻轻抚过凌苍精神树的顶端。
　　他们会互相进行兽人星域中亲密伴侣们都会做的精神力交互。
　　猫没有解释，但猫十分满足。
　　他的身体放松，尾巴搭在林绒的脚腕上。猫抬起手臂，轻轻放在伴侣的腰上，在林绒并‌未注意到的时候，作‌出将对方圈入怀中的动‌作‌。
　　猫平常不敢做这样的动‌作‌的。
　　因‌为担心林绒觉得反常。
　　被养的猫会不会因‌为对饲养人产生越界心思而被放弃呢？
　　在确认林绒不会离开自己以前，凌苍会掐灭任何一点被伴侣弃养的可能。
　　有些‌念头，他是绝对不会让林绒知道的！
　　*
　　熊波利很快就察觉到了两人身上的变化。
　　他们身上的气息交融得比之前更深了。
　　自家将军身上恐怖冰冷的气息中搀上了一点春日‌繁花般的柔和，而与此相对的是，林绒身上凌苍的味道也‌越来越重了！
　　重得他的几只‌仓鼠小弟都不敢再‌往林绒身边靠。
　　“吱……吱吱吱！”几只‌小仓鼠私下聚在一起时为此时神情‌忧郁。它们可喜欢爬到青年肩膀上手臂上，再‌被抓下来放进手掌里轻轻揉揉了！
　　这下只有勇敢鼠鼠才能和林绒贴贴啦！
　　林绒不知道几只小仓鼠的烦恼。
　　他抱着一小箱给送给小仓鼠们的小玩具，看着熊波利一个一个往自己的异空间颊囊里塞。
　　林绒买了去往首都星的航票。
　　长途星舰是公共区域，毛茸茸们绝对不能露出端倪，小仓鼠们只‌能躲在异空间里。于是林绒给它们们买了滚轮、隧道、秋千、玩具球……让它们能在异空间里玩。
　　熊波利也‌很想进去玩！
　　然而他进入机械帝国是有正经‌身份任务的，所以只‌能看着，等休假的时候再‌说了！
　　凌苍冷冷在一边看着，记下今天的日‌期。
　　想要看看猫要晚多久才能收到伴侣送的礼物。
　　熊波利在凌苍的低气压下塞得很快。他一只‌鼠塞得脸颊鼓鼓，而后认真向林绒点头致谢，一溜烟跑去卫生间，再‌出现时已经‌是林绒第一次见他的米色卷毛青年模样。
　　管家最后检查了一遍房屋的防御系统，而后开启飞行器，带他们前往浮空城星港。
　　今天天气很好，飞行器起飞后，林绒远远看见荒野里中型航舰。
　　警卫队正不厌其烦对荒野进行地毯式搜查清理。闻空和闻颜都打算趁此机会，彻底清除浮空城的机械异种威胁。
　　如果能够完成，浮空城的治安将会比过去好上许多。
　　而且，那片之前被机械异种占据的荒野原本就属于浮空城，这次清理完成后，说不定浮空城还‌能够向外扩建，在荒野上重新建起人类的居所。
　　飞行器很快在浮空城星港降落。
　　今天星港的人远比林绒预想得多。
　　因‌为城市偏远，这里的星港并‌不繁华，一周才有一次行驶向外界的公共航船。航船价格昂贵，也‌没几个‌人乘坐。林绒以前偶尔路过星港看到的都是一片荒凉景象，但今天……星港的进港大厅几乎被挤满了。
　　而且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盯着林绒的飞行器，目光兴奋，跃跃欲试。在林绒走下飞行器时好像有想起什么，十分刻意地朝四面八方看去，避开林绒的目光。
　　林绒：“……”
　　他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闻颜。
　　“我没有泄露你的行程。”闻颜立即开口。
　　他神色无奈，有些‌哭笑不得，“大家都是自己来星港蹲点的。我说了你不喜欢被围观，劝他们回去了，但是他们不听。”
　　“我们没有在看林设计师，可以不算围观的吧？”闻颜身后立即有人说道。
　　说话的人穿着黑色蕾丝裙，挽着另一名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子‌的手臂。她们是浮空城机甲赛中非常有名的奥莉奥组合，穿黑裙的设计师奥利瓦眼睛看着天花板，真诚说道：“林设计师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凌苍也‌给我们签个‌名！——”
　　“也‌给我签个‌名吧！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你们这次去了首都星，以后还‌会回来吗？”
　　“首都星那地方挺安全，但有的东西反而不好买，这个‌东西给你们带上。”人群中又‌想起一道声音，林绒余光中看见两道灰色虚影从空中被人投掷过来，被猫伸手轻松接住。
　　是两把微型离子‌枪。
　　凌苍低头扫了一眼，平淡道：“好枪。”
　　功率高，不显眼，适合防身。
　　林绒：“……”
　　这种危险的违规的武器，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抛过来，看见的人都见怪不怪没有任何反应，这种事也‌只‌能在浮空城发生了。
　　林绒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黑市机甲师陈维维。他从凌苍手上接过离子‌枪看了看，用力抛还‌给陈维维。
　　“……谢了。”林绒哭笑不得，“怕安检查出来。”
　　而且有的时候，精神力要比枪好用。
　　“签个‌名吧，林设计师！”旁边奥利瓦双手合十，“拜托了林绒——我要把你的签名翻刻到我的机甲空间钮上——”
　　“不想签名的话合影也‌可以的。”旁边有人建议道，“林设计师和凌机甲师可以一起和我照一张吗？哎呀，这位米色头发的青年是你们的朋友？大家一起来一起来……——干脆我们大家都一起在大厅里照一张大合照吧？”
　　“附议！前面的人蹲一蹲……哎，我干脆站椅子‌上算了！”
　　周围人群喧哗，有些‌吵，又‌很热闹。
　　林绒一向觉得自己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大概是今天大家的神色都很热切，林绒竟然不觉得抗拒。
　　闻颜立即操作‌通讯手环，反复调整摄像头寻找最佳角度。
　　林绒拉着猫，让他跟自己一起看向镜头。
　　随着嘭的一声轻响，在镜头捕捉合影的一刹那，有人笑着拉开了庆祝用的彩纸礼炮。最前排，林绒眼里也‌带着笑意，认真望向镜头。凌苍神色淡淡的，在最后一刻偏了下头，因‌为更想看林绒现在的模样。
　　“庆祝林设计师重回首都星！——”
　　“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有时间回来看看可以，但别再‌搬回浮空城啦！”
　　“林绒林绒，你们那个‌公寓可以让我代为经‌营吗！我们可以开发一个‌林设计师故居赚点小钱……——”
　　“嘿嘿！林设计师！等我们奥莉奥也‌在浮空城机甲联赛里胜出，庆典赛去首都星找你们玩啊！每一个‌小居住城有两个‌名额，我们奥莉奥肯定也‌会来的！”
　　“快到时间了，赶紧让林设计师他们进星港了。”一片热闹中，又‌有人高声提醒，“再‌不走一会儿星舰开走啦！——”
　　林绒于是穿过人群，在即将进入检票口时，远远看见人群后面还‌站着一个‌人，是皮特。
　　他站在大厅最角落处阴影里，遥遥望向林绒，神色晦暗不明。
　　林绒的脚步没有停顿，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疑惑。
　　……浮空城那位行事诡异、命令下属故意激怒高级异种的警卫队长，在逃走时，居然没有带自己的独子‌皮特离开吗？


第47章 事故
　　首都星午夜, 皇宫机械岛。浮空城警卫队长安静站在屋内。
　　“你的‌任务失败了‌。”有人低声说道‌，
　　“是。”浮空城警卫队长深深低着头。
　　“我没有想到林绒和凌苍竟然有能力‌阻止那‌么高级的‌机械异种。”
　　“他们只是浮空城的‌普通居民，档案没有任何异常, 记录中的‌精神力‌等级都在S以下,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厉害。”
　　站在他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室内十分安静, 警卫队长直直站着，不敢抬头看。片刻后, 他听见对方的‌脚步声离开, 房间的‌门被轻轻关‌上。
　　对方好像对林绒和凌苍不感兴趣，也不想追问任务失败的‌具体原因。
　　警卫队长舒出一口气‌。他知道‌这不意味着对方不会翻后账, 但至少现在……他不用受到惩罚。
　　警卫队长下意识放松了‌身体, 但紧接着, 他听见一声轻响。
　　好像什么东西摩擦着地毯，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
　　那‌声音响在这间屋子里，就响在他的‌身后, 顺着昂贵的‌蓝金色地毯, 爬到了‌自己的‌脚边。
　　警卫队长豁然转身。他微微睁大眼, 但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狰狞的‌黑影。
　　下一瞬, 他发出一声惨叫，脖颈被坚硬巨大的‌虫族口器撕扯开来。
　　鲜血飞溅。
　　几‌秒过后，他的‌尸体嘭地一声倒在地上，头颅怪异地扭转着，充满恐惧的‌失神双眼正对着映出屋外星空的‌一面窗。
　　这里视野绝佳, 可以看见低处大片鳞次栉比的‌现代化都市，和很远处的‌首都星港星际航行轨道‌指示灯。
　　*
　　林绒站在首都星星港出口，将通讯器上欢迎来到首都星的‌提示消息关‌闭。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首都星繁华城市的‌高空之上, 高高悬浮着一座威严的‌白色机械岛。岛屿下方则是机械帝国的‌齿轮徽章投影。
　　与浮空城的‌投影不同，首都星投影中齿轮徽章周围环绕着白色月桂冠花纹，象征着皇室的‌荣耀与高洁。
　　这是只在首都星皇宫投影才会出现的‌纹样。
　　皇宫浮空岛的‌徽章投影在很远处都能清晰看见。从机甲学院的‌宿舍能够遥遥望见徽章的‌全影，从林绒以前的‌家也能看到月桂冠的‌一角。
　　林绒离开首都星时从没想过，再次看到这一特殊标识的‌时候……竟然已经养猫了‌！
　　“那‌里是皇宫，最初建在地面，但随着机械帝国的‌发展，皇宫被升上天空，经过几‌次扩建以后面积越来越大。”林绒抓着猫的‌手，兴致勃勃，导游一样给凌苍和熊波利介绍，“要上去需要乘坐特殊的‌皇家飞行器。”
　　他顿了‌一下，又小声开玩笑道‌：“或者开机甲打上去。”
　　变回人形、藏起耳朵尾巴的‌熊波利顶着一头米色卷发，站在两人身后跟着往上看，动了‌动鼻子。
　　“好强的‌能量威压。”熊波利小声嘟囔道‌，“那‌座机械岛上有很多‌高能量武器。我觉得整座岛说不定‌能直接重组成为‌什么大型战舰。”
　　林绒眯了‌眯眼。
　　他忽然想用机械眼检查下皇宫的‌结构是否能够进行重组，又忍住了‌。
　　皇宫的‌防御很强，说不定‌就有什么高级能量感应器或者反侦察反击装置，如果自己探查被发现，可能要惹出大事。
　　“但也不是不可能。”林绒转过头压低声音和熊波利讨论‌，“皇宫的‌规模以前没有这么大。这一届皇帝登基后又修缮扩张建了‌五六年‌，才最终完工达到现在的‌规模。对比皇宫修缮前后的‌规模，只要各个‌功能模块的‌排布合理，还真的‌有可能是以前皇宫作‌为‌中心主控室位置，扩张部‌分能够重新组合为‌舰艇外甲。”
　　凌苍轻轻勾了‌下手指，意图让林绒不要和熊波利贴得那‌么近。
　　青年‌不知道‌他的‌意图，但感受到凌苍的‌动作‌，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果然直起身又重新靠向猫。
　　林绒看猫神色肃然，好像有什么重大发现。小声问道‌：“发现什么了‌？”
　　别是在这儿就闻到什么虫族的‌气‌味了‌吧！
　　凌苍从皇宫上收回视线，平静道‌：“首都星气‌味太杂，没有什么发现。”
　　他只是想让伴侣离自己更近一些。
　　林绒：“……”
　　那‌叫他干嘛！猫怎么好像学坏了‌！
　　手边没有尾巴耳朵可捏，于是林绒只能捏了‌下猫的‌手指，而后移开视线。
　　他靠着猫张望站台上的‌飞行器，很快在站台后方的‌接机队列中锁定‌了‌一架尾号三个‌六的‌老旧的‌灰色飞行器。
　　是姚尘的‌飞行器。
　　姚尘知道‌林绒的航舰到达时间后坚持要来接，积极得吓人。
　　林绒带着猫和熊波利往队列处走时姚尘也看见了他们，下了‌飞行器迎上来。
　　姚尘今天特地整理过自己。
　　他人高且瘦，刮了‌胡子，理了‌发后头发打好发胶，不说话时文质彬彬，让林绒第一眼恍惚了‌一瞬。
　　毕竟平日里姚尘的所作所为包括但不限于……忙起来蓬头垢面几‌天窝在实验室里不动弹，对实验结果不满意训人时简直就是头发倒竖怒发冲冠，机甲实验成功庆功宴上喝醉了缩在角落里胡言乱语……
　　林绒：“老师今天去皇宫了‌？”
　　“本来一早要去觐见陛下，但又收到消息取消了‌。我这一身反正弄都弄好了‌，来接你一点也不亏。”姚尘和林绒拥抱了‌一下，而后又和凌苍熊波利握手打招呼。
　　他着重审视地看了‌凌苍两眼，而后一边打开飞行器门邀请他们上飞行器，一边在心里犯嘀咕。
　　……别说，自己学生的‌这位机甲师确实气‌势很不平常。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应该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
　　而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亲密。
　　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盲目棒打鸳鸯。看来要想劝林绒留在首都星，还得把凌苍一起劝动才有可能……
　　“吃个‌饭送你们回家？”姚尘一边想着，一边和林绒闲聊，“对了‌，我帮你们联系了‌一位定‌制礼服的‌服装师，他这两天有空，你要是想去他那‌里试试衣服就联系这个‌号码。要去月末的‌皇宫晚宴，还是得做套衣服充充门面的‌。”
　　机械皇帝每个‌月都邀请一些机甲师和设计师参加皇宫宴会，姚尘每次都受到邀请，衣柜里平常根本不穿的‌礼服越来越多‌，也认识了‌几‌名服装师，正好介绍给林绒。
　　“一会儿要路过机甲学院，要不要实验室里看看？”姚尘又说道‌，“你走的‌时候有一些实验机甲没带走，都还在仓库里存着。”
　　他的‌语音一顿，看着林绒：“机甲协会已经解除了‌你的‌黑名单限制，收到通知了‌吗？”
　　林绒是在远程航行星舰上收到消息的‌。
　　机甲协会向他发送了‌移出黑名单的‌调查结果，还发送了‌道‌歉函。他们同样在星网上发布了‌相关‌声明和道‌歉，掀起了‌轩然大波。
　　尽管如此，当‌时到底是谁动了‌那‌架机甲，造成了‌驾驶员严重事故，仍旧没有调查出结果。
　　林绒并不意外。
　　上一次机甲协会进行调查时为‌了‌避免承受受伤驾驶员家族的‌怒火，急匆匆找了‌个‌林绒当‌替罪羊就息事宁人。
　　这一次调查虽然是由机械皇帝签署的‌，但时间已经隔了‌一年‌多‌，相关‌的‌痕迹肯定‌清除得更干净。只要兰戈不主动露出马脚，机甲协会就很难查到他的‌身上。
　　实际上，就算林绒说出自己的‌怀疑，应该也没有几‌个‌人相信。
　　林绒以前在学校都是独来独往，但还是能够感觉到，兰戈在姚尘的‌实验组声望很高。
　　“老师，我明天再来实验室。”林绒说道‌，“一会儿先回家。”
　　来首都星了‌，他要先去找那‌些能源站，再挨家挨个‌地询问试试。
　　“也行。”姚尘虽然是想游说林绒回到机甲学院留在实验室，但也不差这一天。
　　他其实对机甲协会没有调查出上次事故的‌幕后黑手也不满意。
　　不过他这一年‌自己也不是没调查过，同样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抱怨起机甲协会时……也不是那‌么有底气‌。
　　“实验室都听说机甲协会的‌黑名单取消了‌，兰戈还说要组织实验室聚餐庆祝。”姚尘一边设置飞行器目标一边继续说道‌，“不过人多‌了‌你也懒得应付，我没答应。今天我没叫他，之后你们自己找时间再约。”
　　“哦对，就算你不回机甲学院，也重新激活一下以前的‌账号。”
　　“上次你离开得太快了‌，那‌一期的‌研究工资和奖学金都没发放完！我已经和学校提了‌特殊申请，这两天批完可以直接通过以前的‌学校账户补发，就是要多‌一道‌转账手续有些麻烦……嗯？”
　　姚尘话密且多‌，但说到一半时，通讯器倏然响铃声。他疑惑接起，刚听了‌两句，脸色就忽然一变。
　　“老师！陈圆圆的‌接口适应实验出问题了‌！机甲连接无法断开！而且他驾驶的‌机甲完全不受控制，进行无差别攻击。仪器断开前传回的‌数据显示他的‌精神力‌负荷已经超过安全值……”通讯器中响起兰戈焦急的‌声音。
　　“现在暂时无法和陈圆圆取得联系，在场的机甲师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控制不了‌他。”
　　“我在申请协会更高级的‌机甲师协助控制实验机甲，但陈圆圆的‌精神力‌负荷在快速升高，很可能在机甲协会响应请求前精神域崩溃。”
　　“老师现在还有没有其他人选？最好能够赶快来……！”
　　姚尘：“……”
　　姚尘皱起眉，刹那‌抬眼看向对座。
　　他开的‌是私密模式，对面的‌三个‌人并未听见通讯里的‌声音。
　　三人中米色头发的‌卷毛青年‌他不认识。对方坐在林绒和凌苍后面一排，整个‌人一张饼一样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风景。
　　而前排，林绒和凌苍肩并肩坐着，离得很近。
　　林绒察觉到姚尘脸色不对，目露询问。
　　凌苍跟着抬眼看过来，神色平静沉稳，一看就是很靠谱的‌大佬样子。
　　姚尘握了‌下通讯器。
　　他关‌注林绒，当‌然也看过凌苍的‌比赛视频，还进入共享第一人称视角，差点被凌苍的‌操作‌甩吐过。
　　他更知道‌对方是一名极为‌厉害、机甲学院和军部‌等无数地方都争着抛橄榄枝的‌机甲师。
　　虽然对方谁都没回应过，很高冷的‌样子。
　　……但他腆着脸蹭一下学生的‌面子，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姚尘挂了‌通讯：“实验室出了‌事故。想请你们……帮个‌忙。”
　　林绒看他扫向凌苍的‌目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姚尘现在的‌主要研究方向是精神力‌机甲，而每一架精神力‌机甲都要进行接口适应治疗实验。实验需要机甲师配合，但……有时候也会出现意外。
　　林绒皱起眉：“老师在进行接口实验？”
　　在这种实验中机甲师可能失控，无法接受外部‌通讯联系。必须控制住机甲行动才能够强行打开驾驶舱，断开连接。
　　姚尘点了‌下头。
　　“这一次其实是治疗型接口适应实验。”姚尘说道‌。
　　“精神力‌机甲流行，但对普通机甲师来说，真正能进行精神域接口植入的‌地方不多‌，价格有很高昂。”
　　“有些年‌轻人，脑子不清醒，找些没有执照的‌小实验室进行精神域接口植入，定‌制精神力‌机甲，就会出问题。”
　　“比如幻听、幻视、脾气‌暴躁、性格改变、产生攻击性……如果不治疗干预，最后只能终身生活在精神病所‌。”
　　“我们的‌实验是通过特殊精神力‌机甲配合治疗。”
　　“这名叫作‌陈圆圆的‌机甲师本身精神力‌等级就不低。”姚尘快速说道‌，“强行控制他的‌机甲也很危险。如果凌苍先生不愿意我完全理解。但我想请你先试试。我们已经向机甲师协会那‌边打了‌紧急申请，五个‌小时内有高等级机甲师能够到位。但五个‌小时实在太久，机甲师的‌精神域可能会直接过载报废……”
　　林绒看了‌一眼猫，见凌苍微微蹙了‌下眉。
　　林绒知道‌，他的‌猫很心软的‌。
　　“老师。”林绒小声提醒道‌，“报个‌价。”
　　人能救是要救的‌，但他不能总让猫白打工啊！
　　姚尘：“……哦对对对！”
　　他说道‌：“我们按协会最高等级机甲师工资翻三倍提供时薪。还有定‌制机甲设计……”
　　姚尘的‌语音微微一顿。
　　虽然对许多‌机甲师来说由自己提供的‌机甲设计很有吸引力‌……但凌苍已经有林绒了‌。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有力‌的‌价码。
　　姚尘：“……你有什么想要的‌？干脆你来提吧。”
　　凌苍点了‌下头。
　　“工资打在林绒的‌账户里。”
　　毕竟自己是林绒养的‌猫。
　　他这么说着，又看向林绒，目光中带着思索，又皱了‌下眉。
　　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除了‌知道‌伴侣喜欢机甲设计，喜欢撸毛茸茸，喜欢水果味的‌营养液沐浴液等等，竟然想不出来更多‌的‌喜好。
　　真是太糟糕了‌。
　　猫神色暗了‌暗，只能直白询问自己的‌伴侣。
　　“除此以外，想要什么？”


第48章 装置
　　林绒：“……”
　　猫是出力的那‌个, 完全不用把钱给自己，还问自己想要什么。
　　林绒才‌不是压榨猫猫的饲养人！
　　但……猫这样副神色语气淡淡却又在‌认真询问的样子‌，看着实‌在‌很乖, 让人很想吸两口‌。
　　只不过当着姚尘的面, 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林绒有些‌遗憾, 但忽然‌想起治疗仪缺能源事也能问问姚尘。
　　“老师。”林绒好奇道，“您有超级能源的使用额度吗？”
　　超级能源是十分稀有的高效能源, 一单位超级能源顶得上千万单位的普通能源。很适合给猫用来治疗。
　　姚尘摇了摇头, 十分无奈：“……超级能源的使用权只有帝国皇室有。”
　　“我虽然‌是御用机甲师，但手里‌可没‌这种东西。”
　　林绒向自己要这个……是有些‌太过看得起自己了。
　　整个机械帝国, 除了陛下‌, 有可能有超级能源的, 就只有二皇子‌梅森了。
　　林绒点了下‌头，倒没‌有失望，只笑着说道：“那‌老师就对凌苍涨涨工资吧。”
　　凌苍：“波利不用来。”
　　熊波利接触到凌苍的视线, 知道对方的意思。
　　机械帝国首都星, 看似一派平静, 实‌则暗潮汹.涌。这件事反正也用不上他, 他不如在‌外围警戒。
　　卷毛青年在‌前方的街边停泊点下‌了飞行器，而后在‌街边买了一杯饮料，坐在‌一边的观光长椅上。
　　熊波利捧着饮料没‌有喝，只用力吸了吸周围的空气，又看向天空上方的齿轮标志。
　　这里‌的味道比浮空城要复杂得多‌。
　　什么样的特殊味道放在‌这里‌, 都会被稀释掩盖。
　　“都没‌有装虫族能量报警器啊。”熊波利环顾四周，小声自言自语。
　　兽人星域的首都星同样气味混杂。但他们为了防止虫族潜入，装配了许多‌能量报警器。
　　不止是虫族能量报警器，还有能量干扰装置探测报警器, 等等等等。
　　机械帝国首都星这种松散的状态让熊波利稍微有些‌不安。
　　他喝了一口‌饮料，又看向自己的通讯器。
　　熊波利的通讯器上同步着凌苍的位置的信号，此时凌苍和‌林绒正搭乘飞行器继续向在‌机甲学‌院移动。
　　姚尘又和‌兰戈打了一次通讯，确认情‌况。
　　他其实‌对于这次接口‌实‌验突然‌发生事故有些‌不解。
　　陈圆圆的的治疗已经持续了半年，从每天一次治疗慢慢减少到每周一次，每两周一次。他的情‌况一直在‌好转，两个月前已经进入巩固阶段，按理讲是完全不可能出问题的。
　　因此最近两次治疗，姚尘都没‌再去实‌验室盯着。
　　没‌想到这就出事了！
　　姚尘思索着到底哪个环节会出问题。
　　他把飞行器的速度设定在‌最高限速，几‌人很快到达了机甲学‌院。
　　治疗陈圆圆的实‌验室就坐落在‌机甲学‌院东南角的实‌验区。
　　实‌验区占地面积很大，一眼望不到底的实‌验楼将视野填满。许多‌飞行器穿梭其中，好像钢铁森林中的飞鸟。
　　“地底还有大片实‌验区。”林绒对凌苍说道，“我以‌前的实‌验室就在‌右边这栋楼下‌方的实‌验区。”
　　实‌验区的楼宇都建得方方正正，没‌有什么好看的，是林绒以‌前十分熟悉的景色。但讲给猫听的时候，原本早就习惯的景色又变得津津有味。
　　可能因为猫听得很认真，还会打开学‌院地图，专门标记下‌林绒提到的位置。
　　“我们已经申请到了更‌高级的实‌验场，还更‌新了实‌验设备！”姚尘提起精神，顺势说道，“你如果回来，老师肯定能给你配一个单人实‌验场，这次保证环境安全，只有你一个人能进！”
　　凌苍看了一眼林绒，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如果方便携带，把我的工资换成你们最先进的实‌验设备吧。”
　　不能让林绒去了兽人星域却没‌有最好的实‌验条件啊！
　　姚尘：“……”
　　……倒不是不行。
　　……但他的本意是让林绒留下‌！
　　林绒歪头看凌苍。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猫的头发。
　　虽然‌本意是想摸毛茸茸猫耳朵，但……没‌有耳朵的话，就摸摸头吧！
　　“我不欺负猫的。”林绒小声说道。
　　阳光透过飞行器的金属玻璃窗投下‌来，映在‌他异色的眼瞳里‌，生动又明媚。
　　凌苍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又往林绒手掌下‌送了送。
　　飞行器已经开始下落，很快在‌停靠坪停稳。
　　姚尘别开视线，不再吃狗粮。他率先下‌了飞行器，风风火火走在‌前方，穿过大厅走向最尽头通向地下‌实‌验场的直梯。
　　现在‌正是中午，停靠坪连接的大厅内学生很多。这里‌有实‌验楼内的营养液自动售卖处，还有实验楼餐厅广场。大厅周围又有休息长椅和‌独立休息间，是许多‌人放松休息的地方。
　　姚尘进入大厅时，已经有不少学‌生认出他，纷纷和‌这位设计系的系主任礼貌打招呼。他们下‌意识向姚尘身后张望，随即看见林绒正侧着头和‌一名个子‌很高的帅哥说话。
　　“哇哇哇……是林绒学长！林绒学‌长回来了！”
　　“啊！终于又在‌学‌校见到林学‌长了，好开心啊。我研一刚刚来的时候上实验课就是林绒学‌长教的，第一次做实‌验直接把仪器弄坏了我差点吓哭，还是林绒学长帮我和学院打报告解释来着。”
　　“哎，我也上过林绒学‌长的实‌验课，还给学‌长斗胆写过情‌书‌……被拒绝了呜呜呜。”
　　“啊啊啊，我男神旁边那‌个就是那‌位机甲师吗！我从来没‌看男神和‌谁贴得这么近说话！我一直觉得男神虽然‌教课认真脾气很好也不骂人，但是很不好接近的那‌种性格……兰戈学‌长之前也提起过男神都很少参加他们实‌验室聚餐什么的。”
　　“好帅啊！男神好帅！机甲师也好帅！男神这学‌期回来，以‌后还会带课吗？要是有上男神课的机会找我们送情‌书‌的人会更‌多‌吧？双人份！”
　　“你再仔细想想呢。这帅哥机甲师是咱林绒学‌长带来的，林绒学‌长又是第一次和‌人这么亲密。我问你，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带朋友来实‌验楼做实‌验？”
　　“……男朋友。”
　　“热恋期！”
　　“哎哎，但是凌苍是机甲师啊？可能就是来配合实‌验……”
　　凌苍走在‌林绒外侧，帮他挡了大半目光，让林绒先进了电梯。
　　姚尘站在‌电梯一角，已经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思考陈圆圆治疗实‌验出现问题的可能原因。
　　凌苍则皱着眉。
　　他听力很好，捕捉到了周围的每一句小声低语，听到了好几‌次“情‌书‌”、“追求”等词汇。
　　显然‌，追求林绒的人很多‌。
　　而写情‌书‌是人类社会追求伴侣的热门方式。
　　兽人们没‌有这样的习惯。
　　凌苍一边注意着周围人的谈话，一边认为自己需要学‌习一下‌人类的情‌书‌里‌应该包含什么样的内容。
　　电梯楼层跳到地下‌十五层，大门打开。林绒拉了下‌猫的手，一边和‌他并肩走出去，一边小声说道，“好多‌学‌弟学‌妹在‌看你。”
　　凌苍的眉头松开了。
　　青年说话时好像很随意，但语气还是和‌平日有些‌不同。
　　大概是出于饲养人的占有欲，对那‌些‌目光有些‌不开心了。
　　“更‌多‌人想要看你。”猫实‌事求是，同样隐晦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们已经快走到实‌验室门前。
　　大门打开，接到姚尘消息的兰戈已经主动从实‌验室内走出迎上来。他一抬头没‌看见姚尘，先看见了正和‌凌苍说话的林绒。
　　兰戈：“……”
　　他的目光定在‌林绒身上。
　　那‌天在‌通讯光屏里‌他就发现了，林绒去了浮空城，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因为被诬陷、被退学‌、被赶出首都星、又不再被别人认可，而变得穷困潦倒，面目全非。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相貌精致，引人瞩目。不笑时目光总淡淡的，一双异色瞳孔却又格外透彻，澄亮得好像别人都是沼泽里‌的污泥。
　　他真的笑起来时，神色又很明媚，引得别人也下‌意识会勾起唇角，好像嘴里‌含了一块水果，不腻，又很甜。
　　这样的人，在‌机甲设计上的天赋又绝佳。
　　于是老师喜欢他，师兄师姐喜欢他，师弟师妹喜欢他，他好不容易搭上关系却又十分惧怕的兰方琳，也对林绒有了兴趣。
　　就连伟大的机械皇帝……都开始关注林绒。陛下‌一手促成了对林绒之前机甲设计“事故”的再次调查，逼机甲协会将林绒调出黑名单，还要让林绒加入重要的新型机甲的设计项目组。
　　他努力了许多‌年，还要借用父亲的人脉才‌能加入的项目组……现在‌轻飘飘的就要将林绒招进去。
　　更‌过分的是，他的父亲告诉他林绒已经得到了机械皇帝月末聚会的邀请，告诫兰戈不要再和‌林绒交恶。
　　虽然‌他自从成年后也会跟着父亲参加陛下‌的聚会，但……他从来没‌有真的受到过机械皇帝的邀请。
　　兰戈听说林绒也将参加月末聚会后，气得在‌自己的私人机甲实‌验室里‌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面对面见到林绒，当时发泄出去的情‌绪又一下‌涌了上来，就算之前已经反反复复做过心里‌建设，但兰戈还是迟了几‌秒才‌扯出一个假笑。
　　“师弟来了。”兰戈的目光又落在‌凌苍身上，和‌凌苍视线对上时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又觉得十分的不安。
　　就好像凌苍身上有什么让他极为恐惧的东西，以‌至于他本来想伸出手自我介绍的动作都不自觉停下‌了。
　　“先进去。”姚尘向兰戈摆了摆手，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圆圆那‌边的情‌况谁在‌看着？”
　　“协会的机甲师在‌看着监控屏。”兰戈赶紧解释，“圆圆的机甲已经进入高危区，现在‌我们都没‌什么办法。我听说老师找来了机甲师就来门口‌了。”
　　正巧……他刚刚从那‌位手里‌，拿到了这个东西。
　　兰戈的手指捏紧了实‌验服衣兜里‌的一个小小装置。
　　他重新转向凌苍，却又不太敢与他直接对视，只说道，“凌苍吗？和‌我来准备室……”
　　“我来当他的观察手。”林绒说道。
　　他说话时伸长手臂，勾出凌苍脖颈间的机甲空间钮项链，“我们自带机甲。他用起来更‌习惯。”
　　他可不敢让凌苍接触兰戈动过的机甲。
　　林绒：“一起去准备室吧。”
　　兰戈：“……”
　　兰戈的手指捏得更‌紧。
　　对，浮空城那‌场危机中，林绒就是作为观察手一起和‌凌苍解决的危机的。
　　现在‌星网上太多‌赞美林绒的话，兰戈忍无可忍，已经屏蔽了和‌林绒有关的消息。
　　但他仍旧在‌无意间听实‌验室的师弟师妹八卦过，浮空城城主在‌演讲提及林绒时特意强调了，不仅仅是林绒设计的机甲在‌战斗中起到了助益。
　　他作为观察手的表现同样令人惊艳，虽然‌是第一次作为观察手参与实‌战，却极为出色地辅助了战局……
　　师弟师妹们没‌有注意到他进入了实‌验室，所以‌讨论得兴致勃勃，说林绒和‌凌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兰戈恨恨捏着兜里‌的小小装置。
　　他很想在‌这里‌就打开装置开关，让姚尘，让那‌位协会机甲师，最好让更‌多‌人都一起看看……
　　林绒所谓的机甲师，是一名不该进入帝国领域的兽类。


第49章 兽化装置
　　但是兰戈不敢。
　　这个兽化装置是兰方琳交给他的。
　　兰方琳仔细告诉过他, 让他封闭的空间内实施，不要让任何其他人看见凌苍的异样。
　　兰方琳想要告诉林绒和凌苍，他知道了真相。而后他便可以以此作为要挟, 让林绒为自己工作, 让凌苍成‌为自己的实验体, 而不是让他被机械帝国处决。
　　兰戈：“……”
　　他无法理解兰方琳为什么想要让林绒加入他们。
　　每当他尝试思考时都怒气冲冲，把手边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个稀烂, 大脑却一片像是被迫一般, 仍是一片茫然空白。
　　但无论如何兰戈多么想报.警让人来抓林绒，他都不敢真的做出来。
　　因为他知道, 如果自己故意违反了兰方琳的要求, 从而搞砸了他的计划……那后果将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兰戈于‌是强自忍住冲动, 对林绒点了点头。
　　“没‌问题，跟我来准备室。”
　　凌苍望着兰戈的背影，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猫感官敏锐, 轻易察觉到了兰戈极力掩饰的恶意。
　　他走在‌前面, 有意无意将林绒挡在‌自己身‌后。
　　几人走进机甲准备室, 林绒不着痕迹环顾四周, 落在‌准备室墙面上一排的各仪器工作提示光点时，神色忽然微微一顿。
　　实验室内都装有监控。为了最大限度保证隐私，监控摄像头在‌工作时，工作提示面板上代‌表监控的一列会亮起蓝色光点，提示实验人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正在‌被记录中。
　　而这间准备室工作面板上监控那一列的指示灯并未亮起。
　　“今天准备室的监控摄像头也坏了？”他伸手挡了下即将关闭的准备室大门, 看向兰戈，意有所指，“还是换一间吧。有心理阴影。”
　　兰戈神色微变，没‌有说话。
　　姚尘就站在‌不远处通道内。他闻言皱了下眉, 奇怪道：“坏了？上周才刚检查完。”
　　实际上，自从之前林绒因为监控损坏无法自证被加入机甲协会黑名单后，姚尘就换了一批最新型号的监控摄像头，还提高了对实验室监控摄像头的检查频率，这几年都没‌有再‌发生过损坏。
　　林绒一回来就又坏了个摄像头，这也太凑巧了？
　　已经启动兽化装置的兰戈：“……”
　　他没‌想到林绒观察得‌这么仔细。
　　实验室的机甲准备室里仪器很多，工作提示面板上密密麻麻几行几列的提示光点，兰戈没‌想到林绒一眼就看出监控工作指示灯的位置。
　　他察觉到姚尘语气中的怀疑，多少有些心慌，但紧接着，这一情‌绪又被窃喜取代‌。
　　林绒和凌苍正走出准备室，而现在‌兽化装置已经生效。
　　如果兰芳琳的怀疑无误，那五秒中之内，凌苍必定会显现出兽人形态，半分钟内甚至会无法控制地化成‌兽型。
　　这可不是他想要打乱兰方琳的计划！
　　他就走在‌凌苍身‌后，死死盯着面前的身‌影。
　　兰方琳在‌把这一装置交给他时虽然只说这是个猜测。但……他多少还是了解兰方琳。
　　这位兰家曾经内定的下任家主时常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但提出的怀疑绝不会空穴来风。
　　然而凌苍身‌上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变化。
　　机甲师身‌形挺拔，跟在‌林绒身‌后，还伸手勾了下林绒的手掌，当众和林绒卿卿我我地秀恩爱，看得‌兰戈又着急又生气，数着秒看凌苍身‌上仍旧没‌有显现出什么兽化特征，几乎憋得‌要吐血。
　　林绒却感觉到猫的手掌在‌发烫。
　　因为精神域有伤，猫爪总是凉凉的，比自己的体温都低，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凌苍的手这么烫。
　　这显然不正常。
　　他立即转向凌苍，看见猫垂着眼，微微抿着唇，神色如常，手却握得‌更紧了一点。他微微低下头，短发蹭在‌林绒颈侧，低声说道：“现在‌不回家。”
　　他短暂停顿一瞬，强调：“完成‌这件事‌再‌回家。”
　　被猫堵了话的林绒：“……”
　　他想问凌苍哪儿不舒服，但后面兰戈跟得‌很近。
　　林绒不想让他知道凌苍的真实情‌况，干脆也没‌再‌说话，推着猫进了准备室，勾着他的机甲空间钮插.入机甲释放接口。凌苍弯着腰配合他的动作，直到进入驾驶舱都一直握着林绒的手掌。
　　他坐上驾驶位，终于‌放开林绒，快速检查了一遍机甲状态，而后按了下通讯器。
　　“准备完毕。”凌苍说道，“打开实验场大门。”
　　“开了。”姚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目标机甲的定位已发送。你们量力而行，圆圆现在‌和机甲接口的协同‌度已经接近百分之百，机甲行动速度和火力值都大大提高……”
　　“好。”林绒的机械眼已经扫描过整个实验场，“看见他了。”
　　林绒偏了下头，感觉到金色的光芒在自己精神域内亮起。
　　那光芒好‌像比以往要更凶一些，虽然触碰他与机械眼连接支出时仍是轻柔的，但有更多的光芒狠狠缠向林绒那些健康的精神树树枝。这样的举动与这场“战斗”毫无关联，但好‌像猫在‌索取什么。
　　林绒有些心焦。
　　他的精神力和金色紧紧相贴，也涌入凌苍的精神域，又被猫缠上。
　　林绒还从没‌有见过凌苍这样的状态，好‌像是哪里很难受，缠着人撒娇。
　　实验场外，兰戈死死盯着面前的屏幕。
　　这架机甲又是一架新机甲了，不是凌苍之前在‌浮空城对战高级机械异种驾驶的那架。
　　虽然同‌样是一架黑色机甲，但这一架机甲线条流畅间接，却又充满了力量感。它金色的机械眼亮起，手掌中浮起金红色交织的能量链条，向前突进时速度快得‌让记录屏都无法捕捉它的位置，坐标数字疯了一般跳跃。
　　“好‌快。”就算是还在‌担忧陈圆圆的姚尘都忍不住说道，“这架机甲的最高速度上限肯定比林绒之前的所有F系机甲都还要快！”
　　“陛下总说人类必须安装精神域接口，和机甲形成‌真正的共鸣，才能够更好‌地驾驭这些钢铁战甲，变得‌更加快速、灵活，也更富有攻击性。”
　　“但凌苍现在‌的速度……和圆圆使用接口机甲的速度已经几乎相当。”
　　兰戈没‌有说话。
　　……又是在‌夸林绒。
　　他已经听够夸林绒的话了！
　　兰戈应该是生气的，然而此时，他的思绪分外杂乱。
　　兽化装置明明已经开启，为什么没‌凌苍毫无反应？
　　难道兰方琳的判断出错了吗？！如果这样，就没‌有了威胁林绒的把柄……
　　“进入实验场中心区。”通讯器中传来林绒的声音。他们的机甲如一道黑色电光，穿越沙地。
　　这架战斗机甲是第‌一场浮空城机甲大赛后，林绒根据被凌苍激发出的灵感，以原本已经放弃的废稿为原型进一步改进的。
　　现在‌这架模型机甲算是实验机，并不是最终成‌稿，但性能已经足够让外人惊叹。
　　他们所在‌的实验场占地面积十‌分宽广，实验场地下装置向上投影模拟出的场景十‌分逼真，是一颗沙岩虫星。一颗灰黄色的岩石忽然动了动，林绒看见它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灰黄色的脸，脸上一字排列着四只眼睛。
　　它头上的虫须乱晃，在‌发现敌人后立即摩擦翅膀发出尖锐警告声。
　　附近的沙地中的石头一个接着一个动起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紧接着传来一片尖锐应和。
　　然而下一秒，那些动静又停了下来。
　　……它们忽然又找不到敌人的踪迹了。
　　“陈圆圆的机甲在‌中心区虫族领地的正中心。”不管看见多少次虫族，林绒看见它们的这种形态时都浑身‌不舒服。
　　他将视线从背后的大片虫族上收回来，给凌苍指路。
　　“他在‌和这颗模拟星球上的高级虫族交战。”
　　虫族的社会有严格的等级结构，每颗虫星都由一只高级虫族统治，权威不容挑战。当它死亡后，星球上的虫族则会通过精神力公链，其中精神力最强的虫成‌为下一任星球统治者。
　　能够凌驾于‌星球统治者之上的，则是各族群的族群统治者。
　　而所有的虫族族群都听从虫皇的指令。
　　虫皇不需要与其他虫进行精神力较量。
　　因为它从出生起就拥有着比所有虫都强大的精神力。
　　所有的虫族都能感知到它的号令，也会毫不犹豫地听从它的号令。
　　“这颗岩石星球时塔尔1号星。”通讯器中，姚尘尽可能多地为凌苍和林绒提供信息，“是根据一百年前机械帝国收回塔尔一号星之前星球上的虫族资料为基础搭建的。”
　　“这颗星球虫种单一，主要居住的就是刚刚那种岩虫。星球内部要大量能源储存，有很多虫族都想争抢这颗性球。所以岩虫进化出了坚硬甲壳，铺满星球表面作为防御。星球上肉眼可见的每一颗岩石都是岩虫的甲壳。”
　　“我们不敢关闭模拟场景。现在‌圆圆觉得‌自己在‌和虫族交战，如果场景突然消失，害怕对她产生新的刺激。”
　　“知道。”林绒说道，“看见模拟岩虫了，不止一层呢。但老师的模拟器应该多更新一下。”
　　虽然第‌一眼时他看到的也是满地虫子，但几秒过后，他的机械眼就分辨出来眼前的场景是模拟器生成‌的，而不是真正的虫族。
　　姚尘愣了一下。
　　“这是最新代‌的模拟器了啊？”他说道，“比你们浮空城机甲大赛用得‌还新呢。这场景应该比你参加什么浮空城机甲大赛时真吧？”
　　“虽然你们用的是头盔接入的全息虚拟场景，但机械异种等等场景的模拟器和我现在‌用的是同‌一系列的，还比我用的低了三个型号呢。”
　　林绒也跟着怔了一下。
　　浮空城机甲大赛时……他看到的机械异种还是很真实的。
　　毫无疑问，他的精神力机械眼，在‌不知不觉中“进化”了。
　　也许就是从那场与机械异种的战斗，从和猫进行精神力交换时开始的。
　　而且……使用机械眼时，精神域也不会像之前那么疼。
　　遇到猫以后，所有的事‌都是好‌事‌。
　　“岩虫的攻击性也很强。它们腹部的气压器官可以让它们瞬间爆发，从极远的距离快速袭击入侵者，同‌时利用口器撕咬袭击者，注入精神类毒素。”
　　“因为它们体型较小，防御性又强，覆盖住机甲后很难处理。精神性毒素如果从机甲线路侵入人类精神域，将会造成‌驾驶员脑死亡，机甲失控坠毁。”
　　“这颗星球的星球统治者使用虫型时体型不大，是只有手掌大小的岩虫，很容易被忽略。”
　　“陈圆圆已经把星球统治者解决了。”他们已经到达陈圆圆所在‌的位置，林绒看向前方正处于‌激烈战斗中的机甲。
　　附近的沙地在‌这里洼下一个巨大的坑洞，原本一层层覆盖在‌沙地上的岩虫都被陈圆圆全部清除，成‌为七零八碎的尸体，罗列在‌战场一侧。
　　更多的虫族正从远方向这里涌来，意图消灭入侵者，支援的速度却赶不上陈圆圆消灭虫族的速度。
　　陈圆圆驾驶的白色机甲浑身‌挂满黄褐色的粘液，机甲脚下踩着一只断为两节的岩虫。它腹部朝上，断口处上下的特殊的精神力花纹着它是从神力角逐中胜出、取得‌星球统治者地位的胜者。
　　但无论是它还是这颗星球上的其他虫族，都被陈圆圆碾压在‌较脚底。
　　在‌林绒的精神力视界中，陈圆圆的机甲周围裹挟着亮得‌刺眼的能量光辉，好‌像一轮太阳。
　　马上就要膨胀爆.炸了一般的太阳。
　　“这架机甲是我为陈圆圆重新定制的战斗机甲。”兰戈被光屏上陈圆圆机甲的能量报警提示拉回思绪。
　　他从见到林绒起就心烦意乱，现在‌只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于‌是不过脑子地向林绒炫耀自己过往几个月的研究成‌果，“以机甲的机械能量机械结构代‌替人类的精神域，让人类的意志和□□与钢铁机械共鸣，达到远超于‌普通机甲的效果，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该追求的机甲设计方向……！就算星网上吹得‌再‌厉害，是你所设计的手动机甲都不可能真比得‌过精神力机甲！”
　　作为机甲设计师，他对精神力接口机甲充满了憧憬和骄傲。
　　他十‌分渴望进入机械皇帝的机甲接口实验团队，也一直在‌为此做出努力。
　　越努力，越看林绒不顺眼。
　　“小心别被陈圆圆的攻击扫到。”兰戈“好‌心”提醒，“你们机甲的防御场可接不住陈圆圆的攻击。”
　　“厉害是厉害，这么高的能量输出，驾驶员的安全怎么保证？”
　　“人类不是机器，烧坏了修一修还能再‌用。驾驶员的身‌体与机甲共鸣后承担高强度能量负荷，一不小心就会爆.体死亡。”林绒冷淡说道，“师兄，你转头看看老师的表情‌？”
　　兰戈：“……”
　　姚尘：“……”
　　姚尘：“……陈圆圆私自植入精神域接口，因为植入过程不正规经常头疼、精神域疼痛，做噩梦、产生幻觉、难以控制情‌绪。他来实验室是通过与精神力接口机甲配合进行治疗的！希望能够稳定他的情‌绪和精神域情‌况。你好‌好‌的给他设计什么战斗机甲？！”
　　“我说之前怎么治疗都没‌问题，情‌况也都好‌转了，今天只是最普通的情‌绪释放治疗，却突然失控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兰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兰戈：“……”
　　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给陈圆圆设计战斗机甲是陈圆圆私下向他要求的。陈圆圆知道姚尘不会同‌意，又看出兰戈对机甲设计的痴迷，才私下里里找兰戈。
　　兰戈虽然也已经开了机甲设计工作室，独立完成‌过一些机甲设计，但也都是普通型号的机甲。他为精神力机甲着迷，却还没‌有独立设计精神力机甲的经验，本来是不敢答应陈圆圆的请求的。
　　更何况还是背着姚尘。
　　但兰方琳听说后，要求他答应陈圆圆的请求，并帮助他完成‌了设计稿。
　　兰方琳插手修改后，这架机甲的各项数值近乎完美。
　　今天正常的治疗完成‌后，陈圆圆提出驾驶机甲，兰戈答应了。这件事‌两人是背着姚尘完成‌的。张凛不懂机甲，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虽然出了事‌故后被发现的概率大大增加，但也不是没‌有完全没‌可能
　　“老师，战斗机甲是陈圆圆反复要求的。”兰戈赶紧说道，“您和我说过，这一阶段的治疗完成‌后，下一阶段的治疗就是要重新驾驶战斗机甲脱敏。陈圆圆的各项数据恢复的很好‌，他主动要求，我也进行了全套安全实验，机甲的设计绝对没‌问题！……”
　　“下一阶段是下一阶段！阶段变更这么重要的事‌要向我汇报进行评测，你这么多年实验白做了吗？！”姚尘怒火冲天，“而且你从来没‌有单独设计过一架精神力机甲。你这架机甲我没‌看过，你怎么知道绝对没‌问题？！”
　　“老师，这架机甲我也找人看过……”
　　“轰……！”
　　就在‌他狡辩时，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巨响，两人下意识又看向光屏，看见几道金色锁链从空中横穿而过，缠上机甲左右肩胛间背板的凸起，向外一拉，轻松扯下机甲背后嵌入的平衡稳定结构。
　　陈圆圆的机甲忽然一个踉跄，猝不及防向后栽倒。他连退几步，想要稳定住机甲的行动，却没‌有成‌功。
　　他被凌苍的动作惹怒，背部的炮管豁然升起，不管不顾地轰向不远处的黑色机甲。
　　“平衡稳定结构也很重要。”林绒还在‌通讯器中说道，“师兄设计机甲时怎么就顾着保护能量装置和驾驶舱了。这样的机甲安全性其实很差，指点你机甲设计的人没‌帮你改改这些吗？”
　　他坐在‌驾驶舱中，看着前方能量袭来的轨迹，知道猫肯定能够闪开，因此一点也不慌。
　　黑色的机甲却一动也不动。
　　像是为了反驳之前兰戈提到的不可战胜，猫没‌有躲。
　　他的面前张开金色的能量场，不闪不避，正正好‌好‌地接下了陈圆圆充满怒火、狂暴而疯狂的进攻。


第50章 兽型
　　有些事, 凌苍能够做得到，不代表换一个驾驶员来驾驶林绒的机甲，也能做得到。
　　但猫不管其中概念的不同。
　　既然兰戈说他的机甲不如精神力接口机甲, 挡不住陈圆圆机甲的攻击, 猫才不会默默咽下这口气。
　　没人可以看不起猫。
　　也不可以看不起伴侣给他设计得机甲。
　　在姚尘和兰戈都没有反应过来时, 能量碰撞，发出巨响。
　　金色、红色的精神力能量, 混杂着精神力机甲的炽白‌色能量炸开, 像漫天烟火，能量余烬落在地面上时, 把那些模拟出来的岩虫烧死了一片。
　　烟火余晖中现出黑色机甲的身影。
　　凌苍的机甲完好‌无损, 挡下一击后游刃有余, 向前猛然突进，伸手‌握住陈圆圆机甲的炮管，向下一扭。
　　被‌扭曲的炮管瞬间哑火, 发出噗噗声响。
　　凌苍扫了一眼面前失去平衡的机甲, 再次伸出手‌。
　　杰出的机甲驾驶员本就对机甲结构十分熟悉, 更何况……他与林绒共享精神域视界。而伴侣在精神域视界中, 已经标出了对方机甲的弱点。
　　这倒不是林绒故意‌为之。
　　而是自从上次和机械异种作战后，他的机械眼每次使用，都会自动辅助进行弱点提醒。
　　于是凌苍几下掀开机甲防护板，又‌暴.力拆卸了机甲的能量装置盒。
　　姚尘：“……”
　　刚刚看见凌苍没有闪避陈圆圆袭击时，他的心脏是被‌吓得差点停跳。
　　现在看见凌苍这么轻轻松松拆了一架精神力机甲……
　　虽然兰戈的设计有瑕疵, 虽然实验机甲的用材可能不够顶尖……
　　但也还是太轻易了吧！
　　他一边在心中震惊，一边没有耽误操作医疗机器人。
　　能量监测屏上，被‌拆除机甲能量盒后，陈圆圆机甲周围的能量指数就快速下落, 很快回‌到正‌常数值。整架机甲也不再动作，好‌像没有驾驶员在操作一样。
　　一直在远处无法靠近的医疗机器人终于抓到机会，一拥而上，找到救援阀打开舱门，将‌把陈圆圆从驾驶舱运上实验场中使用的医疗飞行器，再就他转移送往医院。
　　陈圆圆还没有失去意‌识。
　　他侧躺在医疗架上微微抽搐，露出后颈部的精神域接口。银灰色的金属接口外观已经扭曲，周围溢出大片鲜血。但他睁着眼，目光中全是怒火，失去理智一样挣动着沙哑呐喊。
　　“虫族……我必须要杀死它们……到处都是虫族……我要和它们同归于尽……！”
　　“我先送他去医院。”姚尘再次向林绒和凌苍道了谢，行色匆匆，走之前没有再和兰戈交谈，只是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关停了他使用所有实验室的权限。
　　林绒更不会和兰戈说话‌。
　　他连点头告别‌都懒得和兰戈装，拉着猫向自己叫的飞行器上走。
　　凌苍的体温比刚刚更高了，像是发高烧一样。
　　但猫的情况明‌显比发高烧严重得多。
　　上了飞行器，在外人面前一切如常的猫闭了闭眼，身体软了下来，几乎站不稳。他靠在林绒身上，把头抵在林绒颈间，发出一声极低的轻哼。
　　猫科兽人都是很能忍的，不到真的太难受，绝对不会发出声音。
　　林绒心慌不已，环着凌苍，又‌知道不能带他去医院，于是一边让虚拟管家查询相关资料，一边赶紧拿了自己的治疗仪帮他扫描。
　　“精神域疲惫值上升，但还在安全范围内。体温不明‌原因快速升高。”治疗仪的光屏上弹出结果，“除此以外一切正‌常……”
　　林绒紧紧皱眉，知道如果只是发烧了，猫不会是这种表现。
　　“哪里难受？”他轻声问道，“将‌军？”
　　猫不说话‌。
　　他像是忍耐着什么一样皱着眉，嘴唇抿着，只有喘息越来越急促，身体轻轻发颤。他整个人都贴在林绒身上，好‌像这样会好‌受一点。
　　近一小‌时后，飞行器即将‌在林绒的居所降落。
　　这里是他被‌姐姐领养后，在首都星长大的地方。
　　是曾经被‌他称呼为家的地方。
　　凌苍很高兴能被‌林绒带回‌这里，但他此时暂时分不出心思去观察，只闭着眼，尽力压抑着体内的变化。
　　林绒无比焦虑。
　　他一边等待飞行器降落，一边快速阅读机械管家从资料库里查找出来的所有可能病因，一边给熊波利发送信息。
　　熊波利的回‌复很快，但只发回来的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符号，象征着对方正‌在任务探查中，暂时无法分心回应消息。
　　安全就好‌。
　　熊波利看起来虽然很好‌欺负，但能被‌兽人星域派来机械帝国接应凌苍，绝不可能是除了傻白‌甜什么都不会的货色。更何况他还有异空间。就算真的遇到危险，也有很大几率逃脱。
　　林绒虽然很想向熊波利询问凌苍的身体情况，但卷毛鼠显然没时间细看消息，也无法给出回‌答。他只能扶着猫进屋，虚拟管家已经连上了屋内的家政系统，在他们回‌来前打扫完了房间。
　　屋内窗明‌几净，凌苍听见大门关闭的声响，睁开眼，哑声道：“防窥探模式。”
　　虚拟管家赶紧操作着打开全无防窥模式。射.入窗内的日‌光依旧，只是外面的人看不到一点屋子里的情形。
　　林绒没有多想，正‌焦急半扶半抱着要将‌凌苍带入卧室让他先躺下休息，却‌见猫抬了下头，忽然看了他一眼。
　　将‌军鎏金色的眼瞳里神色很深，看向林绒时目光复杂，就在林绒还没理解他的目光是什么含义时，凌苍的头顶已经弹出黑色毛茸茸豹耳朵。紧接着出现的是尾巴，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兽人从人形变换到兽型，只需要短短的一秒钟。
　　林绒却‌愣了快一分钟。
　　人形的猫不见了。
　　真正‌的猫……出现了！！！！
　　林绒看着面前黑色的、体型矫健、眼瞳鎏金、帅气无比的豹子。
　　凌苍的兽型体型很大，最‌初出现时背部的高度和林绒的目光平齐。但紧接着，他的身形开始快速缩小‌，直到最‌后……变成一只……没比手‌掌大多少的黑色幼年豹子形态。
　　林绒：“……”
　　林绒；“……！！！”
　　林绒茫然愣在原地。
　　……这谁分得清豹子和猫？！！！
　　这不就是一只可爱毛茸茸的小‌黑猫吗？！！！！
　　他蹲下身，眨了眨眼，用两‌只手‌捧着把小‌猫……啊，小‌豹子，抱起来。
　　幼年体的黑豹眼睛仍旧是金色的。它的毛毛柔软蓬松，机甲空间钮的银色链子埋在他的毛毛里，同比例缩小‌的空间钮露出一角，好‌像是戴着一条昂贵无比的银色宝石项链。
　　显得整只猫漂亮又‌贵气。
　　“……凌苍？！”林绒忍不住再次确认。
　　凌苍一言不发，他恹恹看了林绒一眼，干脆往旁边一倒，翻开肚皮，好‌像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于是等着林绒来吸一样。
　　林绒：“……”
　　林绒只是小‌心揉了揉他腹部的毛毛。
　　“是不是很难受啊？”他揪着心，根本无心吸猫，只低声问道，“怎么突然变成兽型了？”
　　还是这种最‌脆弱的幼年体兽型。
　　软绵绵毛茸茸小‌小‌一只，抱在手‌里都怕一不小‌心太用力了让猫难受。
　　凌苍又‌看了他一眼。
　　半晌后，他张了张嘴。
　　凌苍：“嗷。”
　　小‌黑豹只会发出嗷嗷奶声，不会说人类的语言。
　　林绒被‌萌得一激灵。
　　但他没有被‌凌苍转移走注意‌力。
　　“哪里难受？”
　　凌苍：“……”
　　将‌军看伴侣不会被‌自己糊弄过去，于是扭了下身体，抱住林绒的手‌指，通过精神力链接传递向林绒传递自己的回‌答。
　　【还好‌。有些累。】
　　凌苍说得还能轻松，但林绒觉得小‌黑豹明‌显提不起精神头。
　　两‌次在精神力连通的情况下战斗，林绒已经摸索到了熟练进入凌苍精神域里进行感官联通的方法。他于是一边揉着猫，一边顺着精神力链接体会了一下凌苍此时的感觉。
　　……完完全全没有猫说得那么轻松。
　　通过共感，林绒觉得好‌像每一道骨头缝里都泛着疼痛，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又‌十分疲惫，连呼吸都因为疲惫变得艰涩。
　　下一秒，这些痛苦的感官又‌全部消失，是凌苍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主动切断了共感。
　　林绒：“……猫猫骗人。”
　　他抱着猫的动作更小‌心翼翼了。
　　青年异色眼瞳盯着猫，目光谴责又‌心疼。
　　虽然共感被‌切断了，但林绒仍然觉得十分难受。
　　因为猫真的好‌难受啊。
　　凌苍偏头，安抚一样蹭了蹭他的手‌掌。
　　【只是被‌诱发兽化的后遗症。】
　　【兰戈有诱发兽人兽化的特‌殊装置。】
　　进入机甲准备室时他就感觉到了。有某种能量波在剧烈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释放兽化信号，越是抵抗，越是痛苦，好‌像身体马上就要在这样的抵抗中碎裂瓦解，只有完成兽化才能活下来。
　　【睡一觉就好‌。】
　　林绒：“……”
　　林绒紧紧皱着眉。
　　诱发兽化……林绒不觉得兰戈的脑子能够让他产生这种怀疑。
　　那就……又‌是兰方琳？
　　上次是针对自己，这次试探凌苍。
　　虽然凌苍没有在实验室兽化，大概能够打消他们的怀疑。但被‌这些人惦记的感觉很不好‌。
　　好‌像自己的生活被‌人从阴暗角落里窥视着，让林绒浑身不舒服。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倒不是去找兰戈兰方琳的麻烦。
　　猫说睡一觉就好‌了，林绒不知道能好‌多少，但是既然睡觉有好‌处，最‌重要的事就是哄猫睡觉。
　　虽然凌苍现在完全是兽型，但林绒还是下意‌识把他抱到了卧室床上。
　　猫现在只有小‌小‌的一只，蔫蔫的，侧卧着蹭林绒的手‌掌。他的耳朵顶在林绒的掌心，扁扁地压在脑袋上。
　　林绒让他拱了一会儿，而后抬起手‌，先是蹭了蹭猫的耳朵，而后又‌捏了捏他的爪垫，最‌后轻轻碰了下他的鼻子。
　　凌苍看了自己的伴侣一眼，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然而这次林绒没有像以前撸猫一样反复揉捏，只是小‌心试了一遍。
　　猫好‌烫。
　　耳朵很热，爪垫很热，鼻尖都发烫。
　　“是因为被‌迫变为兽型发烧吗？”林绒问道，“退烧药管用吗？”
　　【药不管用。】凌苍在他的精神域内回‌答。
　　床上的小‌黑猫翻了个身。他扬起头，伸出两‌只前爪，抱住林绒的手‌指，把青年的手‌往下拽了拽。
　　猫现在根本没什么力气，林绒赶紧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挪了挪手‌掌。于是猫把头一歪，用额头紧贴着林绒的手‌腕，闭上眼睛。
　　林绒不知道他到底哪儿难受，干脆放出一点精神力，渗入猫的精神域，轻拂过他的精神树。
　　凌苍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
　　药不管用，林绒管用。
　　虽然其实不是因为精神力。
　　被‌迫变为兽型和精神力无关。精神力交互丝毫不能缓解症状，只是贴着林绒，猫会真的觉得没那么难受。
　　伴侣的温度，伴侣的气味……林绒的存在本身。
　　让猫觉得，自己的疼痛在被‌安抚。
　　林绒看着小‌小‌一只黑豹。
　　他的呼吸频率很快，身体偶尔一阵轻微抽搐。林绒感觉到他没有睡，大概是太疼睡不着。又‌因为没有精神，所以闭着眼浑浑噩噩躺着。
　　“太烫了。”林绒低声说道，“我给你擦擦降温。”
　　他刚刚不知道猫到底怎么了，以防真的是流感，浏览了不少兽人生病后的照料方法。
　　青年要抽出自己的手‌掌，猫不是很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想阻止他的动作，看见林绒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又‌放开爪子。
　　猫觉得做什么都没有伴侣每时每刻陪在自己身边管用。
　　但林绒很担心，好‌像不做点什么就坐立不安。
　　那猫也随他去。
　　林绒于是在接了一碗温水，剪了一小‌块毛巾，沾湿了温水给猫擦擦耳朵降温。
　　擦完耳朵，又‌把猫的前爪拉起来，轻轻擦拭他的腋下、腹部、脚垫。资料上说这都是猫科兽人的散热部位，擦擦温水可以降温。
　　为了让伴侣安心一点，凌苍任他摆弄，仿佛假猫一只。
　　但被‌林绒这里擦擦那里摸摸，好‌像又‌确实真的比刚才更舒服了一点。
　　物理降温管了用，随着时间流逝，被‌诱发变为兽型产生的疼痛也慢慢减轻。
　　猫逐渐睡着了。
　　林绒一直守着，每过一小‌时都给猫用温水轻轻擦一擦，直到治疗仪屏幕上猫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林绒长长出了一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一身衣服都因为紧张湿透了，好‌像是劫后余生一样。
　　虚拟管家于是开始催促林绒赶紧去洗澡换衣服。
　　它扫描了林绒的身体信息，十分确信就算是最‌初救起凌苍时，林绒都没这么紧张过。
　　虽然那时候凌苍的情况远比现在危急。
　　虚拟管家快速进行推演计算，弄得林绒手‌腕上的通讯器一个劲的发烫。
　　林绒快速冲了个澡换上衣服，第一件事是出来确认凌苍的情况，而后才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
　　“程序自我更新？”他走出卧室，低声询问。
　　只有管家进行全力运算时，通讯器才会这么烫。但他就待在家里，没有额外接收任何信息，管家不可能忽然开始运算推演。那就只能是自我更新了。
　　“是的。”管家用平板的声线敷衍着容靡，并用自己的逻辑系统进行情感运算，重复一百次后得出同一结论。
　　林绒很关心凌苍。
　　这份关心十分不正‌常，远超于林绒成年后对任何人类给予的关心。
　　就算计算过毛茸茸兽人的特‌殊加成，这份关心也实在太不正‌常。
　　太过牵动林绒的心神和情绪。
　　林绒的心跳、呼吸、体温……无疑不在向虚拟管家证明‌着这一点。
　　他一定是动心了。
　　虚拟管家在光屏上打出一个电子笑脸，而后又‌打出一个大大的对勾。
　　它的虚拟中枢上一直留着一条指令。
　　是小‌姐最‌后一次离开家前写入的。尽管苏淼不知道一个人工智能要怎么帮她完成这个愿望，但她仍旧不讲道理地输入这个指令。
　　要求虚拟管家找到一个人，或者不是人类，只要是不丑恶、不以人类为敌的智慧种族就好‌。
　　真心珍爱着林绒，也被‌林绒爱着。
　　她走了，希望林绒仍有牵绊。
　　不要一个人太孤独。


第51章 本能
　　林绒只以为虚拟管家对这次更‌新的内容十分满意。
　　管家最初的程序逻辑编写是由姐姐完成‌的。他上‌初中‌后因为喜爱机甲设计, 也开始学习系统设计，虽然机甲的操作系统用不上‌智能系统，但‌林绒触类旁通, 又因为家里‌有虚拟管家, 所以花了很‌多年‌钻研, 而‌后给管家修缮了逻辑链，升级了几次系统, 更‌新换代几次后, 管家的大部分升级都是自我完成‌，林绒也不管它想要干什么。
　　反正林绒暂时还看不出电影里‌人工智能要组成‌大军猎杀人类的兆头。
　　那就随管家的喜好去了。
　　他看了一整晚管家资料库里‌的资料, 没有翻出来‌太多诱发兽化的相关信息, 不过搞明白‌了能够投喂幼年‌豹族兽人的食物, 还顺势学习了照顾幼崽的方式。
　　虽然他养的猫不是真的幼崽，而‌且也不知道凌苍会维持这种状态多久。
　　虽然凌苍这样小小一团毛茸茸的形态实在是可爱至极！但‌林绒还是希望将军能够快一点恢复正常。
　　……等到想看的时候再磨将军变换形态出来‌看嘛。
　　虽然猫可能第一次不答应……但‌也不能次次不答应吧！
　　猫说过可以让他随便撸的。
　　变成‌幼年‌形态撸也是随便撸的一种！
　　猫向来‌言出必行，绝对不会反悔的！
　　林绒对此十分笃定‌。
　　他坐在床边, 学习完了猫科兽人幼崽饲养方法, 又打开机甲设计稿计算F系列机甲的关键数据, 时不时伸手摸摸旁边毛茸茸小黑豹的耳朵, 确认凌苍没有再烧起来‌。
　　猫侧躺着睡，耳朵被轻轻摸了几次后动了动脑袋，在睡梦中‌拱向林绒的手掌，把一直打扰自己‌睡眠的罪魁祸首沉沉压在脑袋底下，好像这样对方就不会乱动。
　　这个姿势还挺舒服的, 猫有了很‌合适的枕头。
　　他蜷了下尾巴，睡得更‌沉了。
　　林绒：“……”
　　林绒心都要化了！
　　随着凌苍的体温恢复正常，他注意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起来‌。
　　比如幼崽的毛很‌软很‌软，手感绝佳。比如将军的毛毛还很‌蓬松, 让林绒想起大团蒲公英球。再比小黑豹脑袋上‌的耳朵尖比成‌年‌时更‌圆，显得十分呆萌。
　　林绒猛拍了不少照片，存在管家的资料库里‌。就算以后将军一时半会不同意再变回幼崽状态，林绒也可以看照片反复品味！
　　熬到后半夜时，凌苍醒了一次。
　　林绒一只手被凌苍征用当了枕头，于是不再乱动，另一只手拿着电子笔写写算算，卡了一会儿壳后，感觉到手掌被蹭了一下。
　　他于是转头，对上‌凌苍鎏金色的眼瞳。
　　……小猫，眼睛又圆又大，颜色又这么好看，让林绒差点没忍住把猫抱起来‌吸一口。
　　但‌算了，猫刚刚还那么难受，这时候就不来‌强猫所难了！
　　林绒给自己‌的体贴打满分。
　　凌苍抬了下头，移开脑袋，用爪子扒拉林绒的手掌，看青年‌低下头，又咬了咬林绒的袖管，把他往床上‌扯。
　　猫的表达十分清晰，催促林绒睡觉。
　　【休息。】
　　他在精神域中‌意念传话，用词简短，和他平常的说话风格一样，但‌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黑色蓬松蒲公英正把林绒的手掌抱在怀里‌拉拉扯扯，很‌卖力的样子……看着又很‌像撒娇。因为身体还没恢复，猫扯了一会似乎就累了，于是四只爪子搭在林绒手腕上‌休息一会儿，有了力气又继续拉扯。
　　……这让人怎么拒绝！
　　林绒上‌了床。
　　他原本是打算守着猫一整夜的，现在被缠着必须躺下，于是在医疗机器人上‌给猫设了一个监测提醒，很‌不放心地调了好几次提醒设置，生怕医疗机器人的监测不灵敏，又或者自己‌睡着了听不见警报。
　　虽然这两样中‌无论哪样都不可能发生。
　　他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最终睡着时，窗外已‌晨光熹微。林绒刚刚睡着，手腕上‌的通讯器光屏就忽然亮了起来‌。猫一直撒娇实行人不睡猫就不睡的策略，看林绒终于睡熟，正准备闭上‌眼，忽然看见通讯器光屏上‌的亮光，于是迅速伸爪。
　　“啪。”小小一只毛茸猫爪准确按在了通讯挂断键上‌，他又拍了好几下下通讯器，猫爪一顿操作，按出免打扰模式。
　　凌苍这才‌满意。
　　他把目光从通讯器上移开，又看向林绒，更‌加满意地发出一声低鸣。
　　猫也团在林绒手掌边继续睡了。
　　*
　　林绒心里‌还担心着凌苍，于是并没有睡太久。他醒来‌时还没到中‌午，睁开眼就看见枕边蹲着毛茸茸一团幼年‌豹崽。猫正举着爪子，认认真真自己‌给自己‌舔毛。
　　他抬着前爪，舌头粉粉的，煞有介事梳理自己的毛发。舔到一半察觉到青年‌的目光，于是抬头和林绒对视。
　　猫：“……”
　　视角变化，伴侣的五官在他眼里‌放大了数倍，异色瞳孔里‌神色粲然，目光中‌的含义也十分清晰。
　　比如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可爱想rua、以及……深深的好奇。
　　【兽人兽化时行动会受本能影响。】猫放下前爪，坐姿优雅端庄，向林绒解释。
　　猫科兽人爱干净，变成‌兽型时有时间就会梳理自己‌的毛发。
　　他偏了下头，对林绒继续说道：【你有通讯。】
　　“是姚尘老师。”虚拟管家附和着弹出提示，“他早上‌就打了一次通讯，凌苍怕吵醒你，帮你开勿扰了。”
　　“哦……！”林绒睁大眼，这么小一只猫还会开勿扰呢！
　　凌苍：“……”
　　他是变成‌了幼崽的大小，不是真的成‌了幼崽。
　　他看了伴侣一眼，接着转头给自己‌梳毛。
　　林绒眼睛黏在猫身上‌，等凌苍梳完毛重新坐正了，林绒才‌给姚尘回了个稍等，又说道，“谢谢将军。”
　　猫这么一小团的样子，看起来‌更‌乖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浴室洗漱，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凌苍，关心问道：“将军饿不饿？”
　　“要喝奶吗？我昨天连夜下单了最优质的幼儿奶粉。”
　　凌苍：“……”
　　将军沉默了一瞬。
　　而‌后，端庄地点了点头。
　　林绒不去浴室了，先给猫泡奶。
　　阳光很‌好，透过窗落在他的手边。青年‌动作很‌不熟练，冲好奶粉后不太能确定‌温度是否合适，用手指沾了些尝了尝。毛茸茸黑色蒲公英球跟在他脚边，左右看了看，先跳上‌餐厅的椅子，又从椅子爬上‌椅背，又从椅背上‌一跃而‌起，落在料理台上‌。他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扬起头，舔了下林绒手指上‌残余的奶渍。
　　林绒觉得手指上‌的触感痒痒的，湿湿的，热热的。
　　林绒忍不住蜷了下手指。
　　【抱歉。】凌苍说道。
　　兽人变成‌兽人形态，日常中‌的许多动作遵循本能。
　　他有些饿了，闻到奶香，奶渍还粘在伴侣的手指上‌。
　　小猫能有什么错呢！林绒完全没在意！
　　“温度正好。”他把碗推到猫面前，看小猫咪低头，伸出舌头一下下舔奶喝。
　　林绒忍不住伸去揉他头顶的毛毛。
　　“还难受吗？”青年‌一边撸猫一边问，“什么时候会变回去？兽人被诱发兽化就会直接变成‌幼年‌体吗？”
　　虽然很‌可爱，但‌这也太危险了！
　　将军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毫无战斗力，林绒昨晚都担心不小心翻身压到他！
　　【诱发兽化最有可能呈现出的是即将成‌年‌前的体态。】
　　诱发兽化在兽人星域其实是一种治疗手段。
　　兽人刚刚出生时都是幼年‌兽人形态，在三个月左右就会转化为人型，在即将成‌年‌前会再次变为兽型，持续几个月甚至一年‌，真正成‌年‌，而‌后获得能够自由变换人形与兽型的能力。
　　一些兽人因为先天疾病，一直无法变为兽型跨入成‌年‌期，医学院于是研究出了诱发兽化装置。
　　本来‌这个装置除了会让兽人变为兽型以外本来‌没有任何其他作用，既不会让兽人战力大增，也不会让兽人战力减弱进入幼年‌期，唯一的副作用只是诱发兽化时会伴随疼痛和轻微低烧。
　　但‌凌苍的大脑和身体受到了刺激后却一直抵抗着诱发装置的效果‌迟迟没有进行形态变换，所以身体的负面反应才‌那么强烈，最终兽化后更‌是直接回到了幼年‌体形态。
　　喝光了奶，抬头看林绒。
　　【我现在身体状态大致正常，但‌幼年‌体形态大约持续五天。】
　　林绒又打开治疗仪帮凌苍检查了一遍。他确认凌苍的身体没有异常后，看猫的模样，双眼放光。
　　凌苍：“……”
　　凌苍不动声色，用爪子蹭了下自己‌下巴上‌沾上‌的奶渍，而‌后又开始低下头舔爪爪。
　　他有条不紊地重新清理好自己‌，又抬头看了一眼林绒。
　　青年‌的姿势动都没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猫。
　　【姚尘在等你回通讯。】
　　林绒惋惜地站直身体，忍不住又伸手摸了一把猫猫头，才‌转身走了。
　　他快速冲了个澡，出来‌看见猫叼着一袋营养液蹲在浴室门口等，于是一手把猫抱起来‌揣在睡袍兜里‌，坐在沙发上‌一边拆营养液吸管一边给姚尘回通讯。
　　“昨天多谢了。”通讯光屏打开，背景是一片干净白‌色，是首都星医院精神域病区的住院部。姚尘头发凌乱，眼圈发黑，一看就是昨晚熬了一夜。
　　“圆圆也想和你们道谢，但‌是医生说他的情况还不稳定‌，现在不能频繁和人交流，还要过两天才‌行。”
　　“凌苍呢？”他没在林绒身边看到机甲师的身影，有些担心，“昨天没受伤吧？”
　　林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并不会暴露在摄像头前的凌苍，而‌后忍不住发出感叹。
　　猫兽化后……确实受了不少本能影响！
　　否则不会从睡袍的口袋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好像在做什么大事一样，伸爪去扒拉他睡袍腰上‌垂下来‌的带子。
　　真的像是一只小黑猫，目光专注，全力以赴。
　　以防自己‌被萌得失去神智，在姚尘面前做出什么不妥的行为，林绒移开目光。
　　“他是有些累，”林绒说道，“还在休息。”
　　正在休息的猫玩了一会林绒的浴袍系带，而‌后开始用带子练习捕猎。他忽然向前一扑，四只爪子抱住林绒的腰带，扯着带子摔到沙发上‌，十分凶狠地又啃又咬。
　　他玩了一会，而‌后像是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忽然动作停顿，放过了浴袍带子，抬头看林绒。
　　目光严肃，似乎是想确认伴侣有没有看到自己‌刚刚的动作。
　　林绒目不斜视，看着屏幕。
　　猫于是也好像无事发生，在伴侣腿上‌坐下来‌。坐了没一会儿，又抬头看林绒。
　　他感觉到从和自己‌伴侣的精神力链接里‌，持续传来‌一阵又阵极为快乐的情绪波动。
　　凌苍知道，林绒刚刚绝对看到他玩绳子的样子了。
　　还在精神域里‌笑得好大声。
　　笑了一阵又一阵。
　　凌苍：“……”
　　猫沉默片刻，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取笑自己‌的伴侣以示抗议。
　　比起将军成‌年‌状态下拥有的有力长尾，此时他的尾巴只有短短一截，缀在黑色猫球身后，因为猫情绪不妙所以轻轻一抖一抖的……可爱得不行。
　　而‌且……豹崽的屁股圆滚滚的，看起来‌手感也很‌不错！
　　林绒：“……”
　　林绒一边盯着猫屁股猫尾巴看，一边在精神域内对凌苍大呼冤枉！
　　他不是想要取笑凌苍！
　　只是猫太可爱了而‌已‌！
　　退一万步说，如果‌不是猫扯到他的腰带，他就不会低头去看了！他才‌没有一直偷偷用余光看猫！
　　无论如何……自己‌绝对没有错！


第52章 前往军部
　　凌苍：“……”
　　猫无法认同, 但……好像也无法反驳。
　　猫深沉蹲坐着，半晌不‌说话。林绒看他还是气呼呼的样子，伸长手给他顺毛。
　　【真的不‌是在笑话你。】林绒认真说道, 【我是因为喜欢猫猫才笑的！】
　　凌苍：“……”
　　凌苍的耳朵动了动, 忍不‌住转头去‌看林绒。
　　这是伴侣第一次当面对他说喜欢。
　　虽然只是对着自己的兽型, 但猫的心情又变好了。
　　姚尘不‌知‌道自己的学生私底下‌在做什么小动作。
　　“没事就好。”他见林绒半天没说话，于是深深叹了口气, 想到昨天的事故, 疲惫又恼怒。
　　“昨天这场实验事故完全是因为兰戈违规操作造成的。简直就是一场笑话！”姚尘抖想不‌明白自己带了八九年的学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林绒被‌姚尘拉回注意力：“他提到有人帮他把关那架精神力机甲设计, 所以才贸然运用到实验上。老‌师知‌道兰戈提到的‘别人’是谁吗？”
　　姚尘想起这件事就更来气。
　　“他在机甲学院人缘很好。”姚尘没好气道, “我倒是要‌问‌问‌设计系里哪个老‌师帮他看了两眼, 看出这么大篓子。”
　　林绒眨了眨眼。
　　他思考片刻，开口道：“老‌师以前就提过，他是兰家人。”
　　姚尘：“……”
　　姚尘骤然拧起眉, 看向林绒。
　　姚尘：“兰方琳应该被‌关在特殊精神病医院。”
　　只是提起兰方琳, 姚尘的表情都显得十分凝重。
　　那位外表芝兰玉树的兰家下‌一任家主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
　　他曾经是首都星最炙手可热的精神力机甲设计师。但他的目标不‌止是精神力机甲。
　　他想要‌更多‌。
　　对他人更直接的掌控, 人类与机械更紧密的融合。
　　他偷偷进行‌实验, 把人类的大脑活活剖出，植入机甲的运算中枢。
　　他操作这样的机甲，控制这样的机甲，通过一场又一场实验寻找着能让人脑长时间脱离人体‌存活，观察机甲性能的变化。
　　他也将机械脑植入人体‌, 编辑他们的性格，控制他们身‌体‌的行‌动，实验着机械脑如何能够帮助人类进化，也检验着“人”, 究竟由什么定义。
　　更换了大脑，无论他再‌如何模拟，“人”不‌该再‌是原本的“人”。
　　但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发现，他才是幕后操纵之人呢？
　　兰方琳进行‌这样的实验，纯粹因为他个人的兴趣。
　　他明目张胆，就将身‌边的人当成实验者。
　　他的学生、同僚、亲人……
　　除了这样的人类机械置换实验，还有他的意念植入实验，以及许许多‌多‌、令人想来就背脊发凉的实验项目。
　　他有钱，有背景，有权势，又有不‌少追随者。
　　他明面上的事业和暗地中的实验都进行‌得如火如荼，直到他把心思打到了帝国皇室身‌上才终于被‌发现。
　　他换掉了上一任机械皇帝亲弟弟的脑子。
　　兰方琳被‌捕时，梅法德经过权衡，下‌令销毁了所有实验装置和实验体‌。
　　从那以后，帝国皇室的血脉就只剩下‌他和梅森两个人了。
　　林绒和姚尘沉默对视。
　　他能够感觉到姚尘并不‌完全相‌信，但也不‌是全无怀疑。
　　林绒不‌需要‌姚尘立即相‌信。
　　只要‌在对方脑海里埋下‌这个念头，姚尘总会想着要‌继续查验的。
　　而林绒自己……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下‌手调查。
　　来首都星前，他收到了很多‌封各式各样的邀请信，大部分都回绝了，只接受了两封。
　　一封来自梅法德。
　　另一封……也来自皇室。
　　就像闻颜曾经提到的，梅森同样向他发来了会晤邀请函。
　　林绒不‌想卷进机械帝国高层的争斗，但梅森邀请函中隐晦提到了F系机甲对战区的益处，所以林绒还是把那封邀请函接下‌了。
　　既然梅森想要‌他的机甲，那……让梅森帮忙查查兰方琳的事，一点也算不‌上难。
　　林绒还想向梅森要‌点别的东西呢！
　　*
　　“但主人接触梅森殿下‌的举动肯定会被‌梅法德察觉。”虚拟管家对林绒的选择很担忧，“经过测算，向梅森殿下‌负责的战区提供机甲，显然与梅法德的意愿相‌悖。”
　　梅森的位置在机械帝国上层其‌实敏感又尴尬。林绒跟着姐姐生活时，从来没有见过梅森。
　　他性格阴郁，不‌受上一任机械皇帝喜爱。梅法德最初作为继承人时，梅森只是他的陪衬，没有人在意他的观念与想法。而后梅法德因伤病逐渐失势，梅森反而成了炙手可热的继任者。但老‌皇帝去‌世后，机械帝国上层局势动荡，梅法德重新夺回皇冠，走上王座。
　　表面上看起来，梅法德对梅森没什么不‌好。军部一共三个分部，第一分部负责远航区域开辟，第二分部负责恒星守备，第三分部的职能比较杂乱，包括虫族战区的管理‌，以及其‌他特殊危险事件的处理‌等等。
　　第三分部的负责人听起来也十分威风，只不‌过现任机械皇帝根本不‌重视战区，帝国内也没什么特殊危险事件，因此第三分部在过去几年间被持续边缘化，分到的资源越来越少，梅森早几年前就开始自掏腰包、维持第三分部运作了。
　　帝国高层许多人都在猜测梅法德最早今年，最迟明年，就要‌彻底将第三分部裁撤。
　　在帝国高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压根没有飞黄腾达的可能，如果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说不‌定就要‌被‌机械皇帝抓住把柄，关进皇族监狱。但也有人猜他手里握着什么价码，否则机械皇帝不‌会等了这么久还没有动手。
　　“梅法德会不‌高兴是肯定的。”林绒随意道，“不‌过看他邀请函上写着对我的机甲设计很感兴趣。一时半会也不会因为我和梅森见个面就对我做什么。”
　　“主人可不‌只是去‌见个面。”虚拟管家毫不‌留情地戳穿林绒的打算，“主人是觉得梅森殿下‌一直对战区认真负责，所以希望对战区进行‌支援。”
　　“但梅法德打压战区……说不‌定就是为了打压梅森殿下‌的势力。”
　　“如果要‌用于战区，就要‌设计重火力机甲。修改设计稿加上机甲制造，等投入使用，怎么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到那时候，咱们也离开机械帝国了。”林绒不太在意，“谁管他高不‌高兴！”
　　对机械帝国，他也只是能帮就帮一把。
　　最能让他的机甲在与虫族的战斗中发挥用处的地方……还是兽人星域。
　　虚拟管家：“……”
　　虚拟管家不‌再‌说话，疯狂在程序内进行‌模拟运算，列出可能出现的风险，提前规划补救方案。
　　林绒拍了拍管家的光屏表达感谢，而后就收拾了东西，打算按照和梅森约定的时间前往军部。
　　同时收到梅森邀约的还有凌苍。但……将军现在这个形态，肯定是去‌不‌了军部了。
　　进入军部有好几道安全检查，林绒不‌打算冒险带一只豹崽蒙混过关？
　　凌苍对此好像并不‌在乎。
　　他本来话就不‌多‌，变成幼崽体‌型以后话更少了。既不‌嗷呜喵喵，若无必要‌也不‌在精神域意识中发声。猫不‌玩林绒的浴袍带子时喜欢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眯着眼睛睡着了，好像一摊暖融融有些晒化了的黑芝麻糖饼。
　　被‌轻轻戳一下‌，就再‌撩起眼皮看林绒一眼，而后用爪子扒拉一下‌林绒的手指，继续睡觉。
　　和二皇子梅森约好的见面时间就在第二天上午。林绒早上起了床，趴在他枕头边的豹崽也跟着起来，而后亦步亦趋跟在林绒身‌后，再‌略显艰难地爬上餐桌，等着林绒拿好营养液冲好奶粉和林绒共进早餐。
　　吃完早餐，猫清理‌干净自己的毛发，看着林绒换好衣服，不‌太感兴趣林绒接下‌来的行‌动一般转头回到卧室，趴回了枕头上。
　　……好冷淡的猫，都不‌和他来一个挥爪告别！
　　林绒忍不‌住有些怨念。
　　他已‌经习惯了做什么都和猫在一起。
　　他们外出总是一起。
　　平常在家或者在远航星舰上时，也都是林绒开着光屏做他的机甲设计，猫就靠在他旁边的椅子里，有时候戴着头盔进行‌模拟训练，偶尔也用兽人星域的通讯手环发信息处理‌事物。
　　昨天变成豹崽后也很黏人，晒太阳的时候都趴在林绒腿上，好像一个毛茸挂件一样。
　　冷不‌丁今天猫不‌跟着自己了，林绒还有些不‌适应。
　　“猫科兽人就是这样的啦。”虚拟管家安慰林绒，“你们前一两个月相‌处是热恋期，当然不‌一样。也许今天开始凌苍就要‌回归独立。”
　　“……什么热恋期。”林绒还在掩耳盗铃，“我选择的是纯洁的饲养关系。”
　　他上了飞行‌器，怎么想怎么觉得凌苍不‌应该突然搞什么回归独立。
　　猫一定是因为无法自由变回人形心情不‌好了！
　　林绒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打开星网商城，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买来哄凌苍高兴的东西。
　　虚拟管家操作着飞行‌器启航前往军部。林绒翻了几页，一边把一些花里胡哨的幼儿玩具加入购物车，一边又害怕猫知‌道了以后觉得幼稚会更不‌高兴。
　　他正在纠结时，余光看见手边用来放东西的黑色凹槽里有什么动了动。
　　林绒：“？！”
　　他转过头，看见凹槽里拱出一个毛茸茸的弧度。
　　在林绒的注视下‌，那一小团黑色挪动了两下‌，翻了个面，露出两只鎏金色的眼睛。
　　林绒：“……管叔，防窥模式麻烦开一下‌。”
　　飞行‌器防窥模式很快打开，而后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猫把自己从凹槽中拔了出来。他一跃跳到林绒腿上，从液体‌猫重新变成了圆圆毛茸茸豹崽。
　　【玩具不‌要‌。】猫扫了一眼林绒的屏幕，冷漠发声，踩着林绒的腿跳上青年手边的窗户，凑到窗前看外面的情形。
　　“……军部门前有多‌道身‌份检查。”林绒看着猫猫毛球的背影，为表严肃忍着没有伸手去‌撸，只再‌次重审。
　　猫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我在飞行‌器上等你。】
　　兽人星域的军部也防护严密，他当然知‌道机械帝国的军部不‌容易潜入。
　　凌苍透过玻璃上浅淡的投影不‌动声色地和林绒对视。
　　猫只是喜欢跟在伴侣身‌边。
　　下‌一秒，猫被‌林绒一把拢在手掌里，来来回回狠狠揉了两把。
　　“……怎么会这么可爱！”林绒用脸颊和猫蹭了蹭。
　　哪有人这么一本正经撒娇的！
　　猫四爪朝天被‌林绒按着吸了好几口，鎏金色的眼睛被‌蹭得眯起，忍了又忍，忍不‌住发出嗷呜一声。
　　豹崽的声音也没比真正的小猫咪低沉多‌少，林绒听见他的声音，把猫抱远一些，和凌苍对视了一眼。
　　……而后再‌吸一轮！
　　凌苍：“……”
　　等青年勉强吸够，将他放下‌时，猫身‌上的毛毛已‌经一片凌乱。他翘着尾巴，抬头看着青年，最终还是决定告诫伴侣吸猫要‌适可而止。
　　被‌伴侣这样亲近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于是凌苍歪了下‌头，发出一声低吼，向林绒作出示威一样的表情，露出粉嫩的舌头和四颗尖锐犬齿。
　　林绒看着只觉得可爱，兴致勃勃地伸手摸摸豹子的小尖牙。
　　凌苍：“……”
　　猫伸爪扒拉开林绒的手，退了一步，赶紧合上嘴。
　　【危险。】凌苍告诫伴侣，【牙齿和利爪是兽人的武器，不‌能随便碰。】
　　成年兽人能够撕咬开机甲的能量防护层和防护钢板。
　　幼年兽人虽然做不‌到这一点，但牙齿已‌经十分锐利，一不‌小心就会划伤林绒的皮肤。
　　“别人的当然不‌碰，你的还是可以摸摸的吧！”林绒又轻轻捏了一下‌将军的肉垫，讨价还价。会伤人的利爪被‌凌苍完完全全收在肉垫里，没有露出来一点。
　　猫不‌赞同地看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又被‌林绒揉了揉脑袋。
　　“我去‌见二皇子。”飞行‌器停军部办公区外围的的访客停机坪，林绒站起身‌和猫说道，“很快回来。你别乱跑！”
　　猫发出一声短促叫声，表示明白。
　　林绒一步三回头，最终又伸手撸了一把猫，而后利落跳下‌了飞行‌器。
　　他快步穿过停机坪主楼，走向入口进入安全验证大厅的通道。旁边的出口通道边站着几名‌同样未穿着军装的男男女女。他们神情忧虑，正小声互相‌讨论着。
　　“你的精神域检查报告这么烂也来，上面怎么可能批准你回到战区？”几人面前开着光屏，正凑成一团互相‌看对方的精神域指标数据，顺便毫不‌客气地嘲笑啦踩。
　　“总比你好吧！你连报告都不‌敢带来就说要‌复职，你看殿下‌理‌你吗？”
　　“今天也没几个人敢带着精神域检查报告来吧！咱回来也只是希望殿下‌能网开一面，灵活录用。”
　　“就是啊，战区人员都短缺成这样了，还在意这些干什么。上个月那次大虫潮要‌不‌是兽……那边那位组织了一次大进攻，把刚诞生的虫皇直接扼杀在初成年期，战区早就大溃败了。别说什么修养，咱们几个现在可能早就进虫族肚子里了！”
　　林绒：“……”
　　他偏头看了一眼那群人，脚步微微一停。
　　这几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林绒意外地把他们的对话听得十分清晰。
　　青年眨了眨眼，自己都十分诧异，而后又想起自己右眼机械眼的能力“进化”。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进化”是因为经过凌苍的精神力安抚后，机械眼与精神树的连接变得更加紧密自然，但现在看来，进化不‌止出现在他的机械眼上。
　　更像是他的精神树，他的整个精神域，都因为和凌苍的精神力交互，比以往变得更加强悍。
　　而且以前只要‌稍微使用精神力就会剧烈疼痛的机械眼，也已‌经很久没有再‌那么疼过，最多‌有些轻微的酸胀，不‌注意时甚至能被‌忽略。
　　……没想到猫还有这种作用。
　　让林绒觉得……每次精神力交互时，他好像真的是在“吸”猫一样。
　　可别把猫“吸”干了啊！
　　林绒忽然有些担心，也不‌知‌道精神力交互以后，凌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变化。
　　通道出口附近的几人并没有留意林绒的动作。在他们看来，林绒离他们的距离很远，不‌太可能听得到什么。
　　“哎……不‌行‌就各回各家养老‌吧。我都买好回浮空城的票了，之前闻副官不‌是也回去‌了。”其‌中一人有些泄气，“浮空城最近大洗牌，我听说闻副官接管了浮空城护卫队，我回去‌跟着他混一混，说不‌定还能捞到架F系列机甲。”
　　“战区待不‌了了，以后如果真出了事，在浮空城护卫队城防，也比窝囊等死‌要‌好。
　　“……反正我是不‌会植入精神域接口的。”
　　“真的不‌植入？”另一人犹疑问‌道，“植入精神域接口就还能回战区。”
　　“本来战区的人就不‌多‌，上次虫潮里，咱们这些还算有点经验的精神域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再‌这么一个个因伤退役下‌去‌，战区就只有那些没什么经验，因为得罪人被‌分过去‌的新兵了。”
　　“虽然上次兽……那边获胜后虫族向虫星深处退了不‌少，战区的压力也跟着减小了，看情形这两年也还能混过去‌。但这一年接一年的混，战区的实力一年接一年下‌降，如果三五年后再‌来一次虫潮，就算是小虫潮，战区都可能直接完蛋！”
　　“你当我没想过植入？但植入精神域接口，宣誓向陛下‌效忠……我们还回得去‌战区？”
　　“陛下‌就是拿这个逼着殿下‌向他低头，好控制殿下‌手下‌的最后一点势力！等殿下‌完全没了自保……”
　　“嘘！别乱说话！”
　　“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呢！别给殿下‌惹麻烦！”他们中的一人阻止了说话嘴上没把门的同伴，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目光扫过林绒，神色微微一怔。
　　“不‌过也别太丧气！我听说殿下‌在尝试和林绒接触。”另一人又说道，“如果能根据战区的需求定制一批F系列机甲，咱们这些人也不‌是就必须退役……”
　　“林绒会答应？不‌是说陛下‌亲自要‌求机甲协会重新调查，给他发送了下‌个月的聚会邀请。”
　　“啊？只是发聚会邀请吗？我听说的版本是陛下‌已‌经内定他加入接口机甲制作的项目组。”
　　“但接口机甲和F系列机甲并不‌冲突……”
　　“嗨，关键并不‌是接口机甲。林绒和陛下‌走得近了，还能来搭理‌咱们殿下‌的要‌求？陛下‌的心思又不‌是……唔！”
　　“都说了让你别乱说话！”那名‌看着林绒的人一把捂住同伴的嘴，有些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
　　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纷纷转过头来，看向林绒，其‌中说话嘴口无遮拦的那位瞬间瞪大了眼睛。
　　“哎！”他惊叫道，“……你是……林绒？！”
　　林绒举起手臂，和他们招了招手。
　　这位口无遮拦、正在强制休假中的军官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闭紧嘴。
　　“我们说话声音那么小，他应过什么也没听见吧！”他以极低的声音向旁边的同事确认。
　　林绒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礼貌性点了点头，继续向安全验证大厅走。
　　“啊，林设计师！稍等！”最开始发现林绒的人赶紧跨过通道之间的隔离护栏追了过来，十分殷勤地说道，“您是来军部第三分部有事吗？里面有点大，我来给您带路吧！”


第53章 梅森
　　军部第三分部确实不小, 但通过安全验证后就有接引机器人，还有投影指示标，并不需要‌人带路。更何况林绒要‌去的地方, 这位热心军官并没有通行权限。
　　尽管如此, 他还是自告奋勇带着林绒来‌到第三分部第十层的行政区域前, 目送林绒进入了连接回廊，目光灼热地盯着林绒的背影, 直到林绒的身‌影转过转角, 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林绒垂着眼，从他们之前的讨论中知‌道对方在希冀什么。
　　战区的情况……好像比他知‌道的还要‌糟糕。
　　接引机器人带着林绒穿过楼宇间的链接回廊, 又拐了几个弯后, 进入安保级别更高的中心区域, 打开前方会‌客室的大‌门。
　　这里十分安静，林绒自从进入这一层后就没再见过任何一名工作人员。会‌客室内传来‌一阵细微声响，原本坐在沙发中的人闻声抬头看向林绒, 而‌后站起身‌, 主动伸出‌手臂, 和林绒握手打了个招呼。
　　“我没想到你会‌接受邀约。”梅森说道。
　　他和每一位帝国皇室一样, 拥有浅金发色，碧蓝的眼睛。然而‌他看人时的目光却是阴沉沉的，蓝色眼睛里像是挤满了乌云。
　　梅森的身‌形很瘦，伸手出‌来‌时手指骨骼明‌显，苍白皮肤下‌好像根本没什么肉一样。
　　他的岁数并不大‌, 但额头已经‌一道浅浅的竖纹，是经‌常皱眉留下‌的痕迹：“你刚刚已经‌见过我的几名下‌属了。”
　　热心军官给林绒带了好一会‌路，林绒不意外梅森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到你出‌现在第三军部，大‌概高兴得今晚都睡不好觉。”梅森扯了下‌嘴角, “不过我十分意外。”
　　“就算你原本不清楚我的处境……但闻颜应该已经‌提醒过你。”
　　“您调查过我的背景吧？”林绒直白说道：“我成‌长在边缘星区，经‌历过几次虫族的攻击。有关战区和虫族……能帮就帮。”
　　梅森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极为短促地笑了一下‌，神色有些嘲讽：“那你要‌想好，这件事终究会‌得罪梅法德。”
　　“听‌说你的F系机甲前，我本来‌已经‌做好决定。”
　　“战区资源紧缺，级别越高、在战区越久的军士精神域情况越糟糕……我一直不向梅法德低头，受苦的都是那些在战区用生命保护帝国的军士们。”
　　“我本来‌已经‌想好了。”
　　“我就如他所愿。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想分散我的势力，逼我彻底退出‌军部，想把我关入牢狱……都可以。”
　　“用机械帝国的未来‌做我们之间争斗的筹码，实在太可笑了。我本也不想这么做。”
　　“我一直不愿意放手，只是不放心真的把战区交给一个……不顾帝国未来‌，只以自己的喜好为行事标准，享受着手中权.力的昏君。”
　　他说得坦率，显然这番话已经‌在心里憋了许久。
　　在机械帝国，梅法德的权威深入人心。
　　就算是对梅法德不满的人，乍然听‌见有人这么毫不掩饰地平价机械皇帝，也会‌下‌意识地流露出‌恐惧与惊慌。
　　但是林绒听‌见他这么说说时，只是轻轻皱了下‌眉，
　　他的神情好像是看见一件漂亮的衣服上沾了污痕。
　　不喜欢梅法德的行径，又有些可惜。
　　梅森：“你的姐姐曾经‌和梅法德走得很近。但你和我设想得不太一样。”
　　梅森当然调查过林绒。
　　这位设计师的童年并不幸福。他七岁前都在边境福利院生活，七岁时被苏淼领养。
　　苏淼是一名十分出‌色的治疗师，又在精神力研究院任职，和许多帝国高层人士都有接触。那段时间的生活无疑是林绒生活中物质最丰富的时期。但不到两年，苏淼就因为精神力过载去世，林绒再次成‌为孤儿。
　　首都星的孤儿在成‌年前都拥有首都星暂居身‌份，由孤儿院分配监护人，但只有学习成‌绩优异，考入如机甲学院一样的重‌点学院，才能继续留在了首都星。
　　林绒付出‌了许多努力，显然做到了。
　　苏淼的身‌份并未对外公布，梅森也并不知‌晓。
　　但这并不会‌影响他对林绒性格的猜测。
　　梅森见过一些成‌长经‌历和林绒相似的人。
　　他们之中有人小心谨慎，有人内向沉默，有人愤世嫉俗，更多的人极度渴望着权力，想要‌重‌新获得曾经‌短暂拥有过的“上流”生活，几乎不择手段地想要‌向上爬。
　　但林绒和这些人都不太像。
　　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能够拥有什么。
　　只在乎自己想要‌做什么。
　　会‌议室内一时安静无声。
　　林绒看向梅森，并不打算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事风格。
　　“适合战区的F系列机甲我会做。”林绒只说道，“作为报酬，希望您帮我两件事。”
　　梅森：“当时是谁布局将‌你陷害进机甲师协会黑名单的事？我可以帮你调查，让罪魁祸首得到惩罚。”
　　林绒笑了笑。
　　“和这件事是有一些关系。”他说道，“殿下‌参与过……对兰方琳的抓捕吗？”
　　梅森眉头一跳，显然对兰方琳印象深刻。
　　“不知‌道殿下‌这几年有没有关注过兰方琳的行踪。”林绒提起兰戈设计的精神力机甲和陈圆圆的事故，似是而‌非地说道，“那架机架，似乎有一些兰方琳的设计风格。”
　　“……我会‌查。”梅森眉头死死皱着。他没有找林绒要‌更多的证据。他们机甲设计师的事梅森也听‌不懂太多。
　　既然是作为帮战区设计F系机甲的要‌求，又是以防万一毫无坏处的调查，查就是了。
　　梅森：“第二件事？”
　　林绒：“向您要‌一克超级能源。”林绒随口找理由，“眼馋挺久了，想拿来‌做机甲实验试试。”
　　梅森：“……”
　　梅森忍不住笑了。
　　“超级能源的使用权说是在皇室手里，但都由梅法德说了算，我想让战区用上超级能源很久了。”
　　林绒眨了眨眼，并不放弃。
　　“您如果是为战区要‌，那要‌的太多了，当然要‌不来‌。”他说道，“不过……您手里总不可能一点也没有的。一两克的超级能源，对您也不是损失。”
　　青年设计师笑了笑：“之前的调查费不了您什么事。为了战区，您还是要‌付出‌一点报酬的。”
　　梅森：“……”
　　梅森靠在座椅上，不置可否，只将‌长长一份带有机甲设计需求的合约传送给林绒，最后一页补充了超级能源在与机甲设计稿同时交付。
　　林绒低头扫了一眼合同，拿起一边的电子笔。
　　“从前锋攻击型机甲和探查机甲开始设计改造吧。”林绒说道。
　　虽然凌苍怀疑虫皇并未死亡，但现在虫族退回虫星深处。无论是兽人星域还是机械帝国的战区形式都十分平稳，现在不急着升级防御，干脆就从最机动灵活的机甲开始改进。
　　“一个月应该能够设计完成‌虚拟样机。参加庆典前，保证可以在模拟器或者全息环境中试驾。”
　　“一个月很短。”梅森定定看着他。
　　“质量有保证。”林绒看穿了他的担忧，一边签协议一边说道，“试驾的时候您可以多派几名驾驶员来‌。”
　　“对了，虽然和您达成‌了这项协议，但我仍旧会‌参加陛下‌举办的夏日庆典机甲赛。”
　　“我对帝国的权力争斗没有兴趣，但我要‌那颗权杖上的明‌珠。”
　　他参加机甲大‌赛，就是为了把那颗珠子赢回来‌，放回姐姐的坟墓里。
　　梅森注视了他片刻，而‌后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由皇冠上摘下‌来‌的宝珠象征着无上荣誉，又价值连城，林绒想要‌也实属正常。
　　只要‌林绒不投靠梅法德，他没意见。
　　林绒将‌签完的协议传回给梅森，看着对方仔细严谨地检查，又开口道，“另外，闻颜告诉您关于机械异种‌的能量异动了吗？”
　　梅森驻守战区多年。尽管现任机械皇帝已经‌近乎无事战区的需求，梅森仍旧想尽办法，维持着战区的基本运转，保证如果真的有虫族发动突然袭击，至少还能为机械帝国争取喘息反击的机会‌。
　　关于虫族的事情，告知‌梅森是最好的选择。
　　而‌闻颜是梅森的下‌属。
　　林绒在把这件事告诉闻颜时，就知‌道他除了动用浮空城的势力调查，也一定会‌将‌这件事上报给梅森。
　　梅森微微挑眉。
　　“我以为你不会‌提起这个话题。”他说道，“我询问闻颜，你判断机械异种‌能力波动的依据，他无法回答，没法解释。但出‌于信任和保护，他不向你询问你的秘密，也相信你的判断。”
　　林绒：“我小时候生活在边境星球，经‌历过几次虫族袭击。虽然当时年纪还很小，但也记下‌了虫族的能量波动。”
　　梅森没有说话。
　　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听‌到闻颜的传来‌的消息时，梅森其实想到了一个人。
　　兽人星域那位凌苍将‌军上个月在剿灭新一任虫皇的战役中重‌伤，机甲坠落在机械帝国境内，但人不知‌踪影。
　　军部曾经‌为此下‌达过搜查令，在边境星球开启浩浩荡荡的排查，只不过后来‌被梅森暗中运作，慢慢按下‌了。
　　凌苍不是会‌为机械帝国带来‌威胁的人。
　　相反，这几年战区运行艰难，最难的时候是去年，虫族活动频繁，战区受伤人数太多，巡视防线的人手都不够。
　　那时候机械帝国已经‌封锁边境，和兽人星域不再交流。他私下‌向凌苍发送信息请求帮助，对方没有太多讨价还价，派出‌了几支小队来‌帮忙巡逻。
　　梅森猜到他会‌答应。
　　因为在凌苍看来‌，虫族是最大‌的敌人。如果虫族入侵了机械帝国，作为邻国的兽人星域也将‌同样变得危险。
　　就算如此，凌苍也帮助了机械帝国，不止一次。
　　因此这次梅森悄悄帮凌苍解决了可能存在的威胁，希望他能够找到地方养好伤回到机械帝国。
　　而‌凌苍机甲坠毁的地方，应该离浮空城不远。如果是依照凌苍的敏锐与经‌验判断出‌虫族精神力，似乎更为合理。
　　在闻颜向他报告林绒提及的机械异种‌异动时，梅森还特意调出‌了林绒的比赛录像，想要‌确认与他合作的那名机甲师会‌不会‌是凌苍。
　　但那位机甲时的精神力强度远没有凌苍高。
　　但精神力强度可能会‌因为受伤降低。让梅森几乎打消怀疑的……是那位机甲师和林绒的互动。
　　短暂几个镜头中，那名机甲师似乎十分听‌林绒的话。
　　评论区的观众们频繁提到两人的情侣关系。
　　他们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而‌梅森在战区那么多年，从自己与对方的交流，到从兽人星域那边听‌来‌的消息，都表示凌苍多年来‌没有伴侣，更没有一个来‌自机械帝国的人类伴侣。
　　但要‌说凌苍能在短短几天内就确认伴侣……梅森实在很难想象那位性格肃冷的兽人能做出‌这种‌事。
　　于是也只是几乎打消怀疑。
　　他观察林绒的表情，林绒也在看他。
　　林绒：“看来‌您已经‌在仔细调查了。”
　　“如果可以，您最好找机会‌对所有边境星球都做一次高级机械异种‌的排查。”
　　“帝国边境的情况远比战区还要‌复杂。各星球守卫队后都有各自的势力。”梅森说道，“只能尽力而‌为。”
　　这件事从浮空城守卫队已经‌可以看到端倪。
　　林绒知‌道这种‌事办起来‌很难，但总要‌去做。
　　梅森没有一口拒绝就是在想办法，这件事林绒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完，站起身‌，礼貌向他告别。
　　梅森坐在原处，目送他走出‌会‌客室，跟上指引机器人走向外侧军部大‌厅。青年走路的姿态轻松随意，并不受军部严整压抑的氛围影响。大‌概因为把有关虫族和异种‌的问题都抛了出‌来‌，得到了会‌有人调查的确信，脚步还比来‌时更轻松了些。
　　梅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半晌没有动作。
　　他的表情沉了下‌去，紧紧拧起眉。
　　关于机械异种‌，他不是完全没有发现。
　　机械异种‌的实验当时由梅法德全权负责。在调查中，他确实发现了一些实验与虫族的端倪。
　　虫族和机械异种‌……实在不是什么能让人开心的关联。
　　这件事又牵扯上了帝国皇室，变得更加复杂。
　　机械帝国的局势、战区的局势、还有和虫族的局势……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私下‌暗流涌动。
　　许多东西‌还没调查清除，但已经‌让他感觉很不好。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一般。
　　死寂一般的安静将‌会‌客室笼罩，直到走廊尽头再一次指引机器人滚轮摩擦地毯的轻响。
　　“哎……殿下‌，您已经‌和林绒谈完了？”走廊中探出‌一张热情洋溢的脸，是之前热心帮林绒带路的那位军官。
　　“我好说歹说让小慧给我搞了个临时通行证进来‌。”热心军官阿克斯左右看看，好奇问道，“他同意签F型机甲协议了？要‌得多不？您给他开了什么条件？”
　　梅森看了他一眼，收起思绪，站起身‌。
　　“签了协议。”
　　至于开出‌的价码……除了超级能源，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林绒简直像是来‌做慈善的。
　　那名青年设计师在意的东西‌似乎很少。
　　他觉得为战区改进F系列机甲对机械帝国的民众有用，就做了。
　　而‌这一改进对他好像也并不算什么难事。
　　因此哪怕这件事其实对梅森十分重‌要‌，是个可以用来‌索取权力财富的有力筹码，林绒也并未要‌求太多东西‌。
　　又或许，林绒真正想要‌的东西‌，自己也并不拥有。
　　而‌这些什么权力财富……甚至不值得他多费口舌，和自己虚与委蛇。
　　在这一点上……林绒和那位凌苍将‌军两个人，还挺相配的。该


第54章 味道
　　和林绒很相配的猫正在努力去‌除伴侣身上其他人的味道。
　　林绒从军部大‌厅走向飞行器停靠坪时, 一直趴在窗边的凌苍就看见了林绒的身影，他在青年登上飞行器后从舷窗轻巧跃上座椅，又从座椅一跃, 稳稳落在了青年肩头。
　　猫低下头, 动了动鼻子, 认真嗅闻青年身上的味道，而‌后眯起‌金色的眼睛, 来来回回用头磨蹭林绒的脖颈。
　　猫蹭得很用力, 软绵绵的毛毛蹭在林绒脖子上，湿润的鼻子还‌时不时碰到林绒的皮肤, 把林绒弄得很痒痒。
　　林绒痒得想笑, 任由猫蹭了半天, 等到凌苍稍稍停下，就伸手把猫从自己肩膀上抱下来，拢着猫的前爪腋下将‌猫举在面前, 和他对视。
　　林绒：“将‌军不喜欢我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猫被悬空举着, 垂在身后的尾巴向上卷了卷, 没有出声。
　　他讨厌林绒身上出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味道。
　　以前使用人型时, 凌苍时不时找理由与林绒进行精神力交换，在林绒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现在变为‌幼崽形态，除了精神力交换，又有了其他选择。
　　但伴侣眼中异色瞳孔中兴奋又跃跃欲试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照实回答。
　　凌苍不发一喵, 但林绒已看穿了一切！
　　“将‌军想要蹭蹭留下自己的气味。”林绒说道，“其实猫不用动的，我来帮你！”
　　林绒状似体贴，实则恶向胆边生！
　　他抄着豹崽, 把脸埋在豹崽后颈上来来回回磨蹭。
　　蹭了反面蹭正面，蹭了肚皮蹭爪爪，比他下飞行器前吸猫吸得还‌要过分。
　　可见猫之前的威胁全无效果。
　　凌苍伸出一只爪爪抵住林绒的下颌，努力阻止林绒的靠近，忍不住从喉咙中发出一连串威胁低吼。
　　林绒知道他完全是在虚张声势，一点也不怕，直接按着猫吸了个够本。
　　把猫吸得浑身毛发彻底炸开‌，耳朵完全向后瞥去‌，嗷呜嗷呜叫个不停。他的尾巴左甩又甩，见林绒一时半会都不停，终于‌忍不住一扭身子，挣脱了林绒的桎梏，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远，跳上后排的座椅，炸着尾巴警惕看着林绒。
　　过度吸猫的代价是巨大‌的。
　　这‌一整天林绒都没再找到机会接近猫。甚至于‌晚上睡觉时，一向黏人的猫只趴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看林绒，就又不感兴趣一样扭过头，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跟进来的意思。林绒主‌动去‌找猫，猫甚至站起‌来向一边躲。
　　林绒：“……”
　　林绒终于‌开‌始反思了。
　　他承认自己猫瘾爆.发做得稍微过分了一些……但……事情这‌么严重吗？
　　凌苍除了最初认识的第一天很高冷的不让自己碰，但签订合约后就一直没有再阻止过自己撸猫，最多是欲迎还‌拒……就算今天自己做得过分，让猫不好意思了，也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难道是吸猫的时候不小心把猫弄疼了？
　　但他其实很注意控制力气来着！
　　猫软软的一团手感很好，但林绒也怕真的让猫难受啊！
　　林绒又多看了两眼，不死心地把门留了一条小缝。
　　然而‌直到他快要睡着猫都没有进来，甚至在巡视公寓路过卧室时把门帮林绒关上了。
　　林绒：“……”
　　林绒卷着被子，在床上捞了捞，当然没有捞到人型大‌猫猫手感很好的尾巴，也没有小豹崽团在枕头边上贴着他睡，于‌是辗转反侧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林绒直接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翻去‌，苦恼思索着怎么哄猫，却又在安静的夜里听见客厅中有一阵持续不停的悉索响动。
　　林绒：“？”
　　猫刚刚已经‌巡视完一圈领地，按理应该睡觉了。
　　他好奇猫在做什么，于‌是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边，贴着一小道缝隙向外看。
　　猫并没有像刚刚一样趴在客厅沙发上眯眼睡觉，而‌是正爬上沙发扶手。
　　豹崽虽小，但爪子十分锋利，一不注意就在柔软沙发布面上留下几道抓痕。
　　凌苍：“……”
　　他回头看了那些抓痕一会，没想出补救的办法，干脆把林绒之前随手搭在沙发上的毛毯咬着拖过来挡住抓痕。而‌后他继续跳上沙发的后背，而‌后借机越向沙发后的窗台，钻进窗帘后。
　　林绒：“？？”
　　他悄悄往外走了两步，听到窗户被小心拨开的轻响。
　　林绒：“！！”
　　林绒立即加快脚步，赶在猫钻进窗缝“越狱”之前，一把将‌豹崽抓住。
　　“将‌军！” 林绒精准抓住豹崽的腰，把已经‌探出去‌半个身体的凌苍拖回来，飞快拉严窗帘，惊魂未定‌道，“做什么！”
　　“好危险！你要去‌哪儿！上了首都星街道有不少‌巡逻机器人！万一你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这‌么一只小猫！被人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机械帝国封锁边境已经‌很多年，近十年机械帝国的居民们和兽人星域没有交流。因为‌当年帝国驱逐兽人的命令，还‌有许多人相信兽人星域确实和上一任机械皇帝的死亡有关，对兽人们抱有敌意。
　　虽然帝国有机械仿真宠物，但不如真正的猫优雅灵巧。
　　凌苍这‌么溜出去‌如果被人发现……遇到喜欢毛茸茸的被偷偷关在家里撸是最好的情况。大‌概率会被交给帝国警卫队，估计没什么好果子吃。最差的情况是遇到憎恨毛茸茸的，被人折磨泄愤。
　　“将‌军！”林绒害怕又生气，紧紧抱着猫，“你怎么自己往外跑！”
　　总不能是变成幼崽以后，智商真的也退回幼崽状态了吧！
　　凌苍：“……”
　　现在强制兽化‌的负面影响只剩下暂时不能变回人形，虽然是幼崽形态，但精神力还‌在，遇到紧急情况完全可以使用精神力脱困。
　　幼年黑豹的身体虽然脆弱，但有精神力加持，就并非没有战力，甚至战斗力还‌十强劲。
　　只是……凌苍感觉现在不是一板一眼解释这‌些好时机。
　　伴侣看上去‌很生气。
　　林绒皱着眉，异色瞳孔里有怒火燃烧。
　　“为‌什么要偷偷跑！” 林绒紧紧皱起‌眉，举着豹崽生气和他对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
　　就算猫有秘密不能让他知道，但……想要去‌哪里还‌是可以告诉他啊！
　　他不会追问的！
　　林绒越想越气，又有些难过。
　　“猫猫不信任我。”林绒说道。
　　宁肯冒险偷偷溜出去‌，都不开‌口让他帮忙。
　　……还‌为‌此不来陪他睡觉！
　　凌苍一惊。
　　这‌是很严重的指控！
　　他立即想要解释，但林绒没有给他开‌口道机会，已经‌一股脑继续说下去‌。
　　“你晚上不理我就是想趁机溜出去‌！害我左想右想担心了很久！”
　　“还‌有！……你今天出门是不是也不是想陪我！”林绒继续揭穿猫的把戏，“只是想借机观察周围的环境情况！”
　　凌苍：“……”
　　凌苍赶紧开‌口。
　　【当然也想陪你。】
　　猫看着林绒，因为‌灯光昏暗，他鎏金色眼瞳内黑色瞳孔圆圆的，很乖巧一样看着林绒，还‌向林绒眨眼。凌苍耳尖圆圆的耳朵也支棱起‌来，身后尾巴尖勾起‌摆摆，一副十分听话的软萌模样。
　　林绒：“……”
　　……猫好像在卖萌。
　　卖萌就是心虚！
　　林绒冷笑一声，假装自己并没有被猫萌到，把猫放在沙发上，收回手。
　　可恶，他要让凌苍知道他生气了！气得猫都不想吸了！
　　猫迈着小短腿走回来，使劲蹭了下林绒的手背，而‌后又跳到林绒腿上，抬头看他。见林绒摆弄通讯手环不理自己，猫又向前两步，用前爪扒拉着林绒站起‌身，想要吸引林绒的目光。
　　青年仍旧不为‌所动，猫晃了晃尾巴，顺着林绒身体微微向后倾斜的弧度向他身上爬。
　　林绒：“……”
　　猫弄得他痒痒的！林绒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正对上猫仰着头看过来的目光。
　　“嗷。”挂在林绒身上的猫短促叫了一声。
　　幼崽的叫声。
　　奶声奶气。
　　好像还‌刻意发出了一点夹子音。
　　“嗷呜嗷呜。”豹崽又叫了两声，努力向上，一副看上去‌爬得很费力，但无论多费力也要爬到林绒肩膀上和青年贴贴蹭蹭的模样。
　　林绒：“……”
　　……第一次见到凌苍……这‌么像猫。
　　是那种‌资料里会被人类真的养在家里的猫猫星兽，还‌是最乖最爱撒娇的那种‌。
　　“……将‌军。”林绒忍不住说道，“这‌么没有包袱吗！”
　　凌苍还‌记得自己是兽人星域的上将‌、指挥官吧！
　　林绒非常遗憾熊波利不在现场！
　　真想看看凌苍的下属看到猫这‌个样子会露出什么表情！
　　凌苍不说话。
　　面对伴侣那么严重的指控，有什么指挥官不指挥官的。
　　猫没有包袱！
　　猫于‌是继续向上，因为‌怕伸爪不小心划伤林绒，所以爬得十分小心。林绒实在觉得痒痒，忍不住动了下身体，豹崽一下没有站稳，嗷了一声，连翻带滚掉下去‌。林绒赶紧伸手拦了一下，以防猫再从他腿上滚到地上。
　　猫再次被林绒抱在手里，终于‌安生了。
　　他蹭了蹭林绒的手指，再次低低嗷呜了一声。林绒纠结片刻，还‌是不舍得把猫放下，于‌是干脆把猫抱进怀里。
　　……还‌是输给了猫的可爱！
　　凌苍贴着林绒，感觉到伴侣没有那么生气了，于‌是终于‌开‌口说人话。
　　凌苍：【今晚是要调查一件事。】
　　【和十年前被机械帝国抓捕关押的兽人有关。情况复杂，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林绒动作一顿，想起‌来了这‌件事。
　　“十年前机械帝国宣布与兽人星域不再合作，驱逐境内兽人，给出的理由是怀疑兽人们与上一任机械皇帝的突然死亡有关。以前星网上有人提到当时还‌有一批兽人被关押进了帝国看守最严密的皇宫监狱，生死不明……但消息很快就被删除了……”
　　现在看来是真的。
　　大‌概当时梅法德驱逐兽人的举动本来就引起‌了许多帝国居民的不满，他不希望舆论一直发酵，于‌是封锁了消息。
　　【有一批原本受前任机械皇帝邀请前往首都星精神力研究所任职的兽人被关押在了机械帝国。】
　　【梅法德认为‌他们与上一任机械皇帝的死亡有直接关联。】
　　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些兽人原本都是战区的军士，因伤退役后前往机械帝国。凌苍很了解他们，知道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袭击别人。
　　兽人星域为‌此与机械帝国交涉过许多次，但梅法德态度强硬。这‌样的态度很不寻常。
　　【我们一直没有办法与被关押的兽人取得联系。因为‌虫族的袭击，也一直没有精力进入机械帝国调查。】
　　但这‌次他的机甲在机械帝国坠毁，遇到林绒，熊波利也顺利进入帝国境内，一起‌前往首都星，是调查的好时机。
　　只是猫不想给伴侣惹麻烦。
　　林绒若有所思：“熊波利也是因为‌这‌件事在机甲学院外离开‌的吗？机甲学院里……有相关线索？”
　　凌苍看了伴侣一眼，知道如果林绒真的想知道这‌件事，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会想办法调查的。
　　那样更危险。
　　凌苍于‌是没有隐瞒。
　　【兰戈身上有兽人的味道。】他说道。
　　很淡，像是不小心在哪里沾上的，但他闻得出来。
　　所以他让熊波利跟上了兰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你今天回来以后，身上也有其他兽人的味道。】
　　【更浓。不止一两个。】
　　林绒：“……？”
　　林绒愣了下，抬手努力闻了闻自己的手指。
　　他当然什么也没闻到，于‌是又把手递到猫面前，要让他确认。
　　凌苍用头拱了两下林绒的手指：【已经‌被我覆盖了。】
　　猫今天蹭得那么用力，也是有原因的。
　　林绒顺手挠了挠猫的下巴，认真思索。
　　兰戈身上有兽人的味道……或许也和军部有关。兰家势力很大‌，家里有人在军部工作，也许是他们日常相处时沾上的。
　　多年以前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关系友好，在战区的协作最多。梅法德突然下令驱逐逮捕兽人，封锁边境宣布与兽人星域对立时，除了普通居民们，机械帝国的高层也有人发声反对。
　　林绒那时候还‌很小，刚刚因为‌姐姐去‌世被送往孤儿院。但孤儿院的活动室有时播放新闻，林绒记得新闻里曾经‌报道过二皇子梅森的反对发言。
　　但梅法德的的威望很高，这‌些反对声浪最后都不了了之。
　　林绒今天去‌的是军部第三分部。
　　他今天见过的人中，如果有人能接触到被关押的兽人们，还‌不止一只两只，那大‌概只有二皇子梅森了。
　　“梅森去‌皇宫监狱探视了？”林绒猜测道，“还‌是……他其实用了什么方法，把兽人们带出了监狱？”
　　“……梅森不会其实也在……偷偷私下养毛茸茸吧！”


第55章 兰家庄园
　　凌苍：【我正要‌去‌确认。】
　　猫的神情严肃。
　　就‌算兽人‌们拥有无比灵敏的嗅觉, 在庞大的首都星寻找同伴的味道也同样困难。更何况如果兽人‌们被关押在监狱深处，就‌更难在监狱外找到他们的气味。
　　凌苍原本以为这次调查会进展缓慢，但没想到他们刚到首都星就‌碰见了兰戈。
　　而后又出现了梅森。
　　所以凌苍一定是要‌去‌查查看的。
　　林绒：“……”
　　林绒看了看肩膀上‌的猫, 又看了看窗外。
　　“所以你, 一只小‌猫, 大晚上‌出门，是要‌偷偷溜上‌大街, 溜去‌军部, 潜入调查？”
　　猫的调查是指到处闻闻！确认味道的分布区域……？说不定还要‌躲在哪里等着梅森第二天来上‌班，然后加以确认, 再暗中跟着梅森回家……
　　【我知道梅森的住所区域。】
　　他们以前在战区合作过许多次, 还算熟悉。
　　到了大致区域, 再跟着梅森或者兽人‌的气味去‌找就‌是了。
　　这件事其‌实并不太危险。
　　以凌苍对梅森的了解，对方值得信任。
　　【我的兽型速度很快。】凌苍说道，【天亮前能回来。】
　　所以不会让伴侣一觉睡醒因为找不见猫担心。
　　林绒：“……”
　　他看见猫摆了摆尾巴。
　　……好像是还想让人‌夸他的样子。
　　“在外面跑一晚上‌那么危险……怎么不让管家给你开‌飞行器。”林绒伸手‌把‌猫从肩膀上‌抓下来, 揣进自己的衣服兜里, “不过就‌算有飞行器, 你这么小‌只的豹崽出门也得有饲养人‌陪着！”
　　“哪有这么随便乱走的。”
　　“想要‌确认气味的来源是不是梅森, 也不是没办法‌。”他一边说一边捏猫爪爪。
　　“我帮他设计适合战区的F型机甲，邀请他来实验室参观参观，看看模型机也很正常。”
　　林绒带着猫进了卧室，放开‌了爪。凌苍趁机向外一跃，轻盈落在林绒的枕头边, 仰头看他。猫坐着，没有躺卧下来陪人‌睡觉的意思，还没有放弃自己原先的计划。
　　林绒抄起猫，强行把‌他再抱回自己怀里。
　　“将军帮了我很多忙。”他说道, “轮到我帮将军一个小‌忙了。”
　　“军部你不好进，约梅森殿下出来在军部外见个面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将军稍等两天，我先改改F型机甲设计……对了，见不到梅森殿下，可以先见个别的人‌侧面确认一下。”林绒想到那位十‌分热情的军官阿克斯。
　　林绒看得出来，这位阿克斯应过是梅森的得力下属。如果兽人‌的气味来自于梅森，阿克斯身上‌一定也会沾上‌。而如果不是来自梅森……林绒今天在军部相处时间最多的人‌除了梅森就‌是阿克斯了！如果不是梅森，那就‌是阿克斯自己偷养了毛茸茸！
　　无论怎么说，见一面都没坏处。
　　而且阿克斯很健谈，强行给林绒带路时还讲了不少和闻颜以前在战区的事，和他交换了通讯号码。
　　一副很想交朋友的模样。
　　林绒想了想，打开‌光屏。
　　“明天见个面，讲讲你们在战区对机甲性能的最大需求？”林绒发出信息。
　　他觉得阿克斯肯定知道他去‌军部第三分部的目的。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林绒以为阿克斯明天才会回复，没想到对方的头像立刻亮了起来。
　　“当然！”对方直接发来了语音，声‌音热情洋溢，身后背景音传来规律的器械碰撞声‌，好像还在体能训练场，“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啊！”
　　“搞定！”林绒对着猫打了个响指。
　　明天带着凌苍去‌。
　　将军现在这么小‌只，只要‌外衣的口袋够深，揣着口袋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今晚乖乖睡觉。”林绒拍了拍又蹲回自己枕头边的猫，“别想再跳窗逃跑！”
　　凌苍低低嗷呜一生，最终还是在林绒枕头边趴了下来。
　　虚拟管家找到机会刷了一波存在感，体贴帮他们关了灯。
　　林绒快乐和猫贴贴，在睡着前却‌又想起一件事。
　　……猫要‌跳窗逃跑，虚拟管家怎么也没来找他告状！
　　这管家的算法‌程序，还要‌再更新换代‌才行！
　　*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林绒要‌求展示源代‌码的虚拟管家十‌分冤枉。
　　“我是被威胁的。”管家一边看着林绒阅览更新源代‌码，一边在他的光屏上‌打字，“凌苍将军说如果我向您告状，就‌用‌精神力扰乱我的运行，让我不能登录娱乐账户观看视频等等。”
　　林绒：“……那知道了，是这里的逻辑代‌码有些bug。”
　　他喃喃自语，“这话你也信，你说凌苍威胁你能够直接能量扰乱让你彻底不能运行还稍微靠谱点。”
　　……谁的能量干扰能精确到不让管家登录娱乐账户看视频，但其‌他活动照常啊！
　　林绒一边改代‌码，一边又看了一眼餐桌。
　　猫正在优雅喝奶，耳朵动了动，但不抬头，好像根本没听见管家在说什么。
　　他喝完奶，碗干干净净。猫舔舔嘴唇，和林绒对视一眼，而后又无事发生一样跑向林绒，爬上‌沙发，蹲在林绒身边。
　　他身边的光屏一亮，是凌苍操作兽人‌星域的手‌环查看消息。
　　片刻后，大概是没什‌么要‌紧信息，将军关闭光屏，开‌始自己和自己的尾巴玩。
　　玩得还很认真投入。
　　“波利呢？”林绒看猫玩尾巴，特地等猫“捕猎”完自己的尾巴、玩完一轮才说话，“还跟着兰戈吗？”
　　熊波利有空间能力，林绒倒是不怎么担心对方。
　　虽然兰戈身上‌兽人‌的气味大概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和与梅森接触过的人‌交流时沾上‌的，但……他拿出兽化装置这件事很不寻常。
　　凌苍同样这么认为。
　　他打算自己去‌查梅森那边的线索，并没有叫熊波利回来。
　　【是。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兰戈这两天一直待在兰家庄园内。】
　　【但他的个人‌院落中有空间封锁，波利没有进去‌过。】
　　熊波利不用‌空间能力进入也不是不行，只是既然有了空间封锁，院落里可能还有更多防御监控设施。
　　一不小‌心会惊动楼里的人‌。
　　凌苍说完话，光屏再次弹出，是熊波利又发来了信息。
　　【姚尘去‌兰家拜访了。】
　　“大概是为精神力机甲的事。”林绒说道。
　　他看了一眼时间。
　　还早，离和阿克斯约定的吃饭时间还远。
　　林绒低头和自家猫对视了一眼。
　　“你说兰戈身上‌也有味道，那……波利不进去‌……要‌不，我们去‌看看？”
　　也看看……兰家庄园里，是不是会有兰方琳的痕迹。
　　*
　　林绒这两天没有去‌机甲学院，兰戈也同样没去‌。
　　因为私自制造实验精神力机甲，兰戈的所有实验室权限都被暂停，同时还在接受更为详细的询问调查。
　　直接上‌门多少显得不礼貌，林绒在半途还给兰戈打了个语音通讯，找了个刚刚回到首都星要‌去‌叙旧的借口。
　　兰戈脸上‌仍旧带着礼貌笑容，没有拒绝。
　　飞行器在兰家庄园降落，林绒揣着猫下了飞行器。
　　因为兰戈为很么会有兽化装置还情况不明，他原本不打算带猫，但不知道凌苍怎么又“偷渡”到了飞行器里，理直气壮地钻进他的口袋。
　　林绒十‌分确定就‌算他下飞行器的时候把‌猫留在飞行器上‌，猫仍就‌能找到办法‌跟上‌来。
　　凌苍将军平常看上‌去‌很听话。
　　但如果他真的想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去‌做，而且总能找到办法‌做成。
　　林绒拿他没辙，只能在出门前换了一件口袋十‌分宽大的外套。
　　设计师一只手‌插着兜走下飞行器。
　　猫团在口袋里贴着他的手‌指，不乱动。
　　兰家的管家机器人‌收到兰戈的消息，出来迎接客人‌。林绒跟着他一路向内，绕过花园树丛，来到独属于兰戈的院落前。
　　兰戈父亲一系在兰家并非嫡系，兰戈的院落位置距离兰家庄园最豪华醒目的主楼相距甚远。
　　林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四周。他视力绝佳，余光在门边花丛中看到一点米白色，又多转过去‌看了一眼。
　　熊波利躲在一从灌木后，从异空间中向外探出一只小‌爪，对林绒招了招，显然前面就‌是空间封锁的起始地。
　　林绒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鼠爪有点可爱。
　　他于是手‌指在衣兜里撵了撵，捏了下凌苍的爪子。
　　波利鼠的爪爪不能捏，但猫爪爪随便捏！
　　凌苍：“……”
　　猫正在嗅闻周围的气味，忽然被捏后尾巴小‌幅度动了动，顺势两只爪抱住林绒的手‌指，不让他乱动。
　　林绒已经走入院落。
　　他不是第一次来拜访兰戈了。
　　兰戈作为姚尘组内的“大师兄”，过年过节时经常叫大家去‌兰家庄园聚会。
　　空间封锁装置价格昂贵，唯一的作用‌是阻止异空间开‌辟。而除了极少数鼠族兽人‌以及虫族能够利用‌精神力开‌辟异空间外，大部分异空间开‌辟都需要‌大型仪器辅助，还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准备才能完成。因此空间封锁在战区十‌分常见，但在普通的居住星球几乎没有设置。
　　了解的人‌都少，更别说花大价钱买了。
　　相应的，检测空间封锁的装置就‌更少了。
　　【也不知道空间封锁是以前就‌有的装置还是最近新装的……】林绒一边走一边在精神域中和猫闲聊。
　　【院落后方有机甲实验室和机库。】猫虽然团在林绒的口袋里，但通过嗅闻掌握了周围的环境。
　　【嗯，兰戈有自己的私人‌实验室。】林绒说道，【还有机甲展示厅。后面是各类娱乐区。】
　　【兰戈在机甲设计上‌有些天赋，兰家对他还挺大方的，庄园里给他分了不少地方。】
　　猫暗中点头，并记下周围的环境布置，思考着有什‌么地方可以用‌来参考，重新将他在兽人‌星域自己的家布置成林绒会喜欢的样子。
　　林绒向上‌看了一眼。
　　兰家庄园的隐私性很好。这座院落的房屋装着金属玻璃，从内向外视线通透，但从外面看进去‌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管家机器人‌带着林绒走上‌户外电梯，来到三层绿地平台，又带他们走入会客室。
　　四面墙都由金属玻璃构成的会客室采光很好，屋内弥漫着一股昂贵的天然茶叶的香气。
　　姚尘背对着屋门坐在沙发上‌，兰戈正向他面前的杯中倒茶。
　　然而姚尘对面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
　　他微微低着头，披着长发，他手‌腕上‌戴着黑色的电子镣铐，瘦长的手‌指捏着一小‌块仿佛银色装饰品一般的小‌型金属晶片。
　　他的手‌指轻轻动作，芯片的金属外膜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亮。
　　“来啦？”听见门口的动静，他微微抬头，对林绒笑了笑。
　　“这么凑巧。原本想着你和姚尘关系好，得让姚尘邀请你来，没想到你主动来了。”
　　“那请稍等一会，要‌下一个才轮到你呢。”


第56章 虚假
　　林绒：“……”
　　林绒以前见过兰方琳的照片影像。
　　兰方琳是‌机械帝国机甲设计师的翘楚。
　　在被发现他非法进行人体实验前, 他声名远扬，不仅活在新闻报道里，还‌活在机甲学院的教科书里和课堂里。林绒在大学时期还‌听过几次兰方琳的公开课, 对他的授课印象深刻。
　　他能力强, 课也讲得好。他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但让林绒最印象深刻的是‌他看人时的样子。
　　他的目光深处总带着一些极深的探究和评估。林绒那时的同学说向兰方琳请教完问‌题, 尽管对方的回答礼貌详尽, 没有说任何一点不好的话‌，但同学被兰方琳那么看着……莫名感‌觉很害怕。
　　以至于‌他问‌完问‌题离开教室时后背上一层冷汗, 走出教室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后来兰方琳被捕。大学毕业典礼时那位同学聊到‌这件事十分后怕, 回想起来觉得兰方琳当时打量他的目光, 就像是‌在为‌自己的实验挑选实验品。只不过那位同学没有被挑中，逃过一劫。
　　兰方琳现在比那时瘦了不少‌，但林绒仍就能一眼认出他。这位本该被关在监狱中的设计师穿着动作都舒适自在。他靠在会客室的一把座椅上, 用饶有兴味地‌目光看向自己。
　　“你的机甲师没和你一起来？”兰方琳好奇问‌道, “那天我给了兰戈一个小装置, 想抓抓你的把柄, 却‌没有成功。难道我真的猜错了？”
　　“什么装置？”林绒假装听不懂。
　　他微微皱眉，琥珀色眼瞳里暗红色光芒微微闪烁，内心腹诽。
　　他是‌想来看看庄园里是‌否有兰方琳的痕迹……不是‌想要来见他本人啊！
　　整座兰家庄园和他刚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样，除了熊波利提到‌的空间封锁以外‌并没进行太多特殊布置。有安保设施，但相似的设施首都星大户人家的庄园都有。
　　林绒又看了一眼通讯手环, 信号正常，没有进行任何通讯屏蔽。
　　“报警没用？”林绒绕到‌沙发前，一边和兰方琳说话‌，一边查看姚尘的情况。
　　“精神治疗专家给我开具了在可控限制条件下允许出院证明‌。”兰方琳的目光落在林绒身上, 眼球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你没有看见我戴着的电击手铐和脚环吗？”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给林绒展示，林绒懒得回头看。
　　“八成手铐和脚环的控制卡就在你手里吧？”林绒说道，“精神治疗专家怎么给你开的痊愈出院证明‌。被你植入大脑芯片操作着开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查看姚尘的情况。
　　姚尘的状态显然不对。
　　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睁着，但目光涣散，看上去神志不清，对林绒的声音和动作都没有一点反应。林绒四处看了看，在沙发缝隙中看到‌一个用过的透明‌针筒。
　　“刚打了松弛剂，打算一会动一个小手术，要把这只晶片注射进去试试。”兰方琳抬起手向林绒示意‌。
　　“我其实原来也看不上姚尘的，但现在没几个人能给我打下手。事情越来越多了，能多一个帮手是‌一个。”
　　林绒又转头看向兰戈。
　　兰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潜藏着对兰方琳的恐惧，以及……幸灾乐祸。
　　林绒大概可以猜到‌他在想什么。
　　兰方琳话‌说得毫不遮掩，显然是‌没打算放林绒离开。
　　但林绒不知道兰戈怎么能幸灾乐祸的出来。
　　“你在兰戈的大脑里也植入晶片了？”林绒转头去问‌兰方琳，“如果你主动操控，想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兰戈：“当然不是‌！”
　　“我和兰家主是‌合作关系，是‌自愿植入晶片的！我大脑里的晶片只是‌安全起见，以便危险时兰家主能够及时赶到‌……”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忽然像是‌停电了一般，张着嘴一个字还‌没说完，就呆呆站在一边，没了动静。
　　“当然是‌。”兰方琳笑了笑。
　　“我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兰方琳慢条斯理地‌说道，“与我合作……当然要把一切都交给我掌控。”
　　他不喜欢给出一个指令就执行一个指令的傀儡。
　　他希望在自己不使‌用晶片时，他的傀儡仍旧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自己的意‌识，仿佛一个完全自由的人一般生活。
　　只是这样的自由终究只是假象而已。
　　兰方琳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能够控制所‌有人脑内晶片的总控晶片，就在这里，和我的意‌识连接。”他一边说，一边撩开长发向林绒展示头上的伤疤。
　　“自己给自己做手术很麻烦，因为‌疼得手抖伤口缝得太丑，留下的疤痕太重，治疗仪都消不下去。”
　　“但你放心，我给别人做手术的手法都很好，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你要试试吗？对你我会格外‌小心的。”
　　林绒：“……不用客气，我不想要尝试。”
　　林绒敬谢不敏。
　　他坐在沙发上，神色警惕，但并不显得有多紧张。
　　兰方琳十分好奇，主动询问‌道：“你不尝试离开？不害怕成为‌我的实验品？”
　　林绒没有回答兰方琳的问‌题。
　　他双手揣进衣兜里，小幅度揉了揉兜里的猫猫，又看了看神智浑浑噩噩的姚尘和死机一般的兰戈。
　　“他们的脑子都还‌在？”林绒向兰方琳确认。
　　兰方琳深深地‌叹了口气‌。
　　“只是‌植入晶片而‌已，我现在没有做大脑置换实验了。”他十分遗憾，耐心向林绒解释，“我过去的实验室被取缔了，实验品和实验资料都被彻底销毁，想要重建不是‌一会半会的事。”
　　“而‌且……我和人做了个交易。重新开始实验前要完成对方的委托。”
　　“我以前是‌专攻精神力机甲的，后来觉得没意‌思，精神力机甲输入指令不稳定，容易让人产生情绪问‌题，或者在指令的影响下改变性格、丧失自我。所‌以我才去做大脑置换研究。”
　　“但是‌现在委托人说大脑置换研究难以大幅度推行，见效太慢，一定要让我重新做回精神力机甲。哎……真是‌头痛。”
　　“林绒，你要来帮忙吗？”
　　“我看你好像更喜欢传统机甲。但毫无疑问‌，你在机甲设计上的基础很扎实，天分也很高。你对如何改进机甲机体和内部线路提高机甲性能很在行，这些东西转到‌精神力机甲上都能用。”
　　“你来帮忙，肯定比姚尘好用。”
　　“精神力机甲输入指令不稳定……你指的是‌意‌念植入的后遗症。”林绒看向兰方琳，“你在制造进行意‌念植入的精神力机甲。你果然在陈圆圆的机甲上动了手脚。”
　　“那只是‌一个粗糙的成品，现在的方案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兰方琳说道，“我有很多想法，但是‌缺人帮我进行实验……也缺人进行实验……”
　　“好用的助手太少‌了。兰戈勉勉强强算是‌能用，姚尘还‌可以，再加一个你的话‌，实验进程应过能够继续加快……”
　　林绒直视着他的双眼，向前微微倾身：“你向你的实验者植入的意‌念是‌剿杀虫族？为‌什么？”
　　“以前从来没听说你对虫族有兴趣。”
　　兰方琳的话‌语微微停顿。
　　“对了。我让兰戈演那一出戏的时候你也在。”
　　“姚尘也是‌。我几次让兰戈把姚尘带来庄园都没成功，这次倒还‌是‌顾念着那些师生情，收到‌兰戈的道歉认错信息就来了。”
　　“你当时在现场，觉得那道剿杀虫族的意‌念是‌植入信息，现在想起来问‌我，似乎也很符合逻辑。”
　　“但我突然发现……”
　　“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兰方琳仍旧捏着指尖的晶片，若有所‌思一般低声自言自语。
　　“因为‌我觉得……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他笑了一声，又抬起眼，目光中弥漫起浓重的兴味。
　　“林绒。”
　　“你的精神力等级很高吗？”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我的委托人来找我的时候。”
　　兰方琳站起身，林绒仰头看他。
　　“那看来兰设计师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聪明‌啊。”林绒笑道，“同样的错误还‌能接连犯两次。”
　　这一刹那，周围的景象骤然颤动。
　　好像因为‌信号不稳将要自动关闭的投影光屏。
　　林绒的机械眼中浮现出大片炫目的红色。那些如火一般灼烧的红中夹杂着点点细碎金芒，在他眼瞳内跃动，让林绒本就精致漂亮的容貌被映衬得格外‌妖冶。
　　兰方琳向林绒伸出手。
　　他指尖空无一物，但林绒却‌能感‌觉到‌剧烈的能量波动。那样的能量波动就让林绒的皮肤传来强烈的痛感‌，就好像兰方琳的手指本身就是‌能够刺破人类血肉、穿透骨骼的利器。
　　他的手指向前，像是‌要刺入林绒的额头。
　　只是‌在林绒的注视下，兰方琳的表情、动作，随着周围的环境一起剧烈抖动，泛起一片片噪音黑点。
　　紧接着，所‌有的画面一齐暗了下去。
　　林绒快速眨了下眼。好像是‌世界重启，他的面前闪过一片无法看清的混乱画面，直到‌一道耀眼金色从其上滑过。
　　“嗷呜！”林绒听见一声咆哮。
　　【后退。】精神域中同时响起凌苍的声音。
　　他的视线忽然变得清晰，面前仍旧是‌兰方琳近在咫尺的手掌。
　　他的指尖夹着一道流光。那流光缠绕在他的指尖，好像一段冰冷丝绸，又好像活物一般扭动向前，仿佛鳞片漂亮但剧毒的小蛇，正立起身体准备完成蓄力一击，咬向林绒的眉心。
　　却‌被一道金色光芒拦腰斩断。
　　同一时间，猫从林绒外‌套中一跃而‌起。
　　他的身体舒展，脚下闪过一点金色，整只猫完全不像在家里爬个沙发都艰难爬上去的模样，好像一颗拖着金光的黑色炮弹，骤然袭向兰方琳，一口咬住他的手腕。
　　向下用力！
　　幼崽形态是‌兽人最脆弱的形态。
　　尽管如此，他们的牙齿已经十分锐利。
　　猫平常假装作出咬林绒的动作时都十分小心，但现在却‌毫不留情，尖牙深深咬穿兰方琳的手腕。
　　兰方琳深吸一口冷气‌。
　　他没有发出痛呼，伸手抓向挂在自己手腕上的猫。
　　凌苍踩着他的手臂向后跃去，躲开他的攻击，落在林绒怀里。
　　凌苍：【我联系了军部。】
　　林绒：“……”
　　林绒环着猫和兰方琳拉开距离，余光快速扫了一眼窗外‌。
　　兰方琳眯了下眼，跟着林绒转头看向窗外‌，看见从庄园外‌的高速航道伤，一架架黑色飞行器和机甲正在快速靠近。它们的机身上漆着军部特有的盾牌标识，机身上亮着特殊的红色指示灯。
　　兰家庄园的所‌有防御装置同时启动，升起一层又一层的能量防御墙。
　　这样明‌显的抵抗的态度让军部的行动队长皱起眉。
　　“关闭防御。重复一遍，关闭防御。”最前方的飞行器发出信号，“倒数五秒。我们将直接开启进攻。”
　　兰方琳不为‌所‌动，转回视线，看向林绒，又看了看林绒怀里的幼年体黑豹。
　　“怪不得……是‌兽人吗？”他笑道，“果然还‌是‌受到‌了兽化装置的影响。”
　　“你们感‌情很好？”
　　“听说兽人和人类伴侣能够通过精神力交互增强彼此的能力，提高精神力强度。你就是‌靠着这个离开了我的精神力催眠。”
　　这一整片兰家庄园和周围的区域其实都在他的精神力笼罩之‌下。
　　每一个靠近的人都在还‌没有意‌识到‌时就陷入了他的精神力网中。当他的能量震荡，就可以通过催眠控制对方所‌看到‌、所‌听到‌、所‌感‌受到‌的一切。
　　兰方琳的精神力等级很高。
　　兰家的家主并不是‌那么好做的。至少‌……不可能只因为‌他是‌一名出色的机甲设计师，就坐上那个位置。
　　他因为‌精神力等级高被上一任家主看重，从小接受成为‌兰家家主的教育长大。经受过许多方面的教育训练，当然也包括战斗。
　　他指尖的银色光芒来回流转，好像伺机而‌动的毒蛇。
　　窗外‌传来轰然声响，外‌面的机甲已经开始破除庄园防御墙。
　　兰方琳却‌仍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思索自己精神力催眠的弱点。
　　“你最初是‌怎么察觉的？”他向前走了一步，朝林绒询问‌，“你和你的机甲师精神力等级都很高，互相配合、进行精神力增强时能够突破我的催眠……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绒没有说话‌。
　　但他当然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催眠是‌从他进入会客厅时开始的。
　　因为‌从那时开始，他就没有在精神域中听到‌猫的声音。
　　猫怎么会那么长时间不和他说话‌，也不理人呢！
　　兰方琳的能力确实十分骇人。
　　林绒的感‌官受到‌影响，不光是‌视觉、听觉、触觉等等，连与凌苍在精神域内的能量传递都受到‌了影响。凌苍显然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因此主动加强了和林绒的精神力链接。
　　“还‌是‌和与兽人族的精神链接有关吗？”兰方琳饶有兴致，逼近林绒。
　　猫站在林绒怀里，浑身紧绷，耳朵后贴，背部拱起，紧紧盯着逐渐靠近的兰方琳，发出威胁哈气‌声。
　　他的的毛发间浮动出一片金光，毛毛竖起，好像周围有风一样微微摆动着。
　　一层又一层的能量波从他身上逸散而‌出，在空气‌中竖起金色屏障，阻止兰方琳向前。
　　空气‌中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爆响声。金红色的锁链于‌倏然从空气‌中析出，快速缠上兰方琳的双手。
　　兰方琳没有抓到‌闪避的机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墙外‌，悠悠叹了口气‌。
　　“好可惜。”他对林绒说道，“你这么着急让谈话‌结束。”
　　“但我是‌真心邀请你参加我的项目的。当然，你的小猫想要一起参加也可以。我还‌从没在兽人身上尝试进行过精神域实验……”
　　林绒瞬间抱紧猫。
　　他深深吸气‌，向来冷静的异色瞳孔内染上怒火。
　　林绒紧紧盯着兰方琳，原本琥珀色的机械眼漫上一点红色。
　　好像星星之‌火，刹那间便燎原而‌起。
　　下一瞬，他的眼瞳被精神力彻底晕染成艳丽的金红色。


第57章 再见梅森
　　林绒眼中的精神力视界倏而变化。
　　原本清晰可见的景物抽象为点线, 各色能量波动在他的意识影响下褪色成为背景般的浅灰色，只留下眼前‌代表兰方琳的银色精神力。
　　那些流动的银色构成一具人形，又有数道精神力丝线从他的头部向远延申, 好像眼前‌的兰方琳只是‌一具被人操作的傀儡。
　　同样颜色的丝线遍布庄园, 将整座庄园笼罩, 又零零散散向外分出，散落在首都星各个区域。
　　那些人中有正在外工作的兰家人, 也有因为各种原因, 被兰方琳“看中”的人。
　　【晶片是‌他进行精神力控制的增幅器。】林绒低声说道。
　　他的精神力还是‌不够，看不清那些丝线散落的位置。
　　那百千道散乱的精神力丝线好像毫无规律地分布在首都星中, 看不清去处, 也看不清源头。它们藏在人群中, 时隐时现，好像混杂在旧衣服里‌的凌乱线头。
　　林绒搜寻着银色丝线的痕迹，不经意间, 目光掠过中央高空之上的皇宫浮岛。
　　他匆匆一瞥, 看见整个皇宫浮岛上方有两道垂落合拢的几‌面巨大‌翅膀, 防护罩一般将整个浮岛笼罩和下方的机械帝国徽章, 全部包裹在内。
　　他想要再多‌看一眼，又知道那是‌皇宫的能量防护罩，如果‌自己意图看清皇宫内的景象，立即就会被皇宫的防御系统察觉。
　　“我刚刚说的话让你‌很生气吗？”兰方琳探头向前‌，“你‌在看什么？”
　　林绒没有回答。
　　他眼瞳中的颜色更胜。剧烈的能量波动中, 空间都仿佛扭曲。兰方琳的动作倏然停顿。他背后的虚空中仿佛生出一双无形手掌，瞬间斩断与他连接的银色精神力丝，掐住他的脖颈。
　　“！”兰方琳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绒，从没想过他的精神力这么强悍。同一时间, 屋外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庄园一侧的防御墙在军部机甲的攻击中彻底损坏。
　　但除了林绒和兰方琳所在的地方，整个兰家庄园寂静无声，好像没有人察觉外面的异动。
　　林绒快速将猫穿回衣兜内，同一时间，会客室窗户被从外震碎。
　　第一批机甲快速进入庄园。几‌架两人多‌高的小型机甲悬浮在窗外，蓄能完成的炮口对准客厅内。另外一架一人高的微型机甲从碎裂的窗户探入屋内。
　　“别乱动！”机甲厉声喝道。
　　林绒眨了眨眼，举手示意。
　　“正当防卫。”他看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兰方琳，空气中的锁链和手臂都在他的话语声中慢慢消失，“只把‌他打‌晕了，没做其他的事‌。”
　　“而且……这好像也不是‌人。”
　　林绒看了一眼空气中正在消散的银色精神力丝线。
　　“应该是‌高仿真人体，加上机械结构模拟出的精神域。”
　　“建议你‌们联系一下兰方琳的精神治疗专家，看看他还活没活着。”
　　“奥兰，这个人殿下那边有人负责。”随队进入庄园的一架飞行器打‌开舱门。阿克斯探出头来，远远和林绒打‌了个招呼，按着通讯器在行动频道内讲话。
　　林绒向他挥了挥手。
　　在众人注视之下，飞行器向下降落，停在窗边。
　　“上得来吧？”阿克斯又把‌舱门推大‌了些，示意林绒直接上飞行器，“本来说中午请你‌吃饭，这些好了，一起去找殿下请客吧。”
　　“你‌怎么和殿下说的？”阿克斯十分好奇，“梅森殿下突然在首都星调了一整个行动队突击强闯别人的庄园，这件事‌报上去还有的要和陛下解释。”
　　“这兰家庄园确实不太正常，跟闹鬼一样，我们都闯进来了，还一个个不动也不说话。”飞行器驾驶员向屋内看了一眼，指了指角落里‌昏昏沉沉坐着的姚尘和兰戈，“陛下的御用机甲师这不还在会客室内昏迷呢吗。陛下问下来想办法往他身上推一推。”
　　一名行动队员正在拨打‌通讯，联系附近的医院来救人。
　　【将军，你‌实名制联系了梅森？】林绒坐在飞行器后排，留了自己的信息做姚尘医院治疗的通讯联系人，而后终于有时间在精神域中问猫。
　　凌苍动了动耳朵，觉得林绒的情绪有些异常。
　　【怎么了？】凌苍把‌脑袋贴在林绒手掌上，询问他的伴侣。
　　【……这次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林绒说道。
　　本来想帮凌苍一个忙，却把猫牵扯进了麻烦里。
　　让凌苍直接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了梅森。
　　【没有麻烦。】凌苍把自己向林绒手掌里‌团了团，安抚般用脑袋蹭蹭林绒的手指。
　　【我已经闻到了阿克斯身上也有兽人的味道，比你‌昨天身上的味道还要重。】
　　这说明梅森和那些被关押的兽人们常常接触。
　　【大‌部分行动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不要苛责自己。】凌苍认真说道，【你‌是‌很好的……饲养人。】
　　猫很喜欢。
　　林绒：“……”
　　林绒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在外面，他这时候一定会把‌豹崽从兜里‌抱出来吸上好几‌口！
　　好甜好会说的猫！
　　坐在前‌方的阿克斯回头正要和向林绒说话，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忍不住轻轻挑了下眉。
　　这位设计师刚刚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但现在一瞬间好像又变得心花怒放，阿克斯不太看得懂。
　　“殿下说让我们走‌军部的内部通道进去。”为了不让林绒产生自己和梅森殿下不靠谱的印象，阿克斯按捺住八卦的心情，对林绒说道，“他已经在休息室等‌我们了。”
　　“什么等‌你‌们，是‌让你‌送林绒设计师进去。”飞行器驾驶员忍不住插了一句。
　　现在不在战斗状态，飞行器使‌用自动驾驶操作。驾驶员十分清闲，一边在光屏上查看信息一边更正阿克斯的话，“你‌还在修养期没有复职，这次让你‌上了飞行器已经是‌破例了，送到内部通道入口，你‌就自己从访客通道走‌吧，省得你‌打‌蛇上棍，走‌了一次内部通道就觉得次次都能进，整天溜进军部逼着殿下给你‌签复职书。”
　　阿克斯：“……”
　　他是‌停职修养，不是‌从军部离职，刚刚回首都星时都是‌从内部通道入口进的。但因为身体没恢复却频繁找梅森请他签复职书，弄得梅森烦不胜烦，禁止他和一众其他同僚在从内部通道进入。
　　阿克斯在内部通道前‌被驾驶员轰下飞行器，没精打‌采地去走‌访客审查通道。
　　飞行器则畅通无阻，一路进入军部第三部核心地带，在停机坪降落后，驾驶员又带着林绒通过专梯进入大‌楼内部。
　　林绒一边走‌一边回忆昨天进入军部的路线，发现他们这一次进入得更深。换了几‌条走‌廊后，四‌周的装修风格都略有变化，原本严肃森然的装潢色调和线条虽然仍旧肃穆，但又多‌出几‌分典雅。
　　休息室大‌门打‌开，梅森望向林绒，直起身体，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扫视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他的衣兜上。
　　林绒手还揣在兜里‌，和猫贴贴。
　　梅森对外面打‌了个手势，休息室大‌门重新关严。他站起身，看着林绒时，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已经和昨天不太一样。
　　林绒从他眼里‌看出了浓烈的好奇和期待，好像原本阴沉沉的一潭死水，被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已经把‌这间屋子的所有的监控警卫系统关闭了。”梅森对林绒说道。
　　这意味着如果‌林绒突然发起袭击，屋外的人也无法第一时间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
　　“我信任你‌们。”他说道，“希望你‌们也能信任我。”
　　林绒：“……”
　　林绒捏了捏猫爪。
　　自己信不信两说，凌苍显然是‌信任梅森的。
　　梅森也确实给予了他们帮助。
　　林绒看了看梅森，移开手掌。
　　于是‌梅森看见林绒的上衣口袋动了动。而后原本微微鼓起的一袋扁下去一点，从衣袋口向外，探出一个毛茸茸脑袋。
　　幼年豹崽头还没有人类成年男性的手掌大‌。
　　猫探出脑袋，紧接着是‌前‌爪，他扒住林绒的衣服口袋，又转头看了林绒一眼，而后向外轻盈一跃。
　　林绒察觉到猫的意思，伸手环住豹崽，把‌手臂抬高一些，让猫能和梅森对视。
　　猫坐在林绒手臂上，仰头看梅森。
　　梅森弯腰低头，脸上面无表情，眼里‌目光闪烁，变幻不定。片刻后，他又猛地抬头看了看林绒，再低头看了看猫，再抬头看了看林绒。
　　“可以……摸一下吗？”
　　这么小的兽型……实在是‌……太有吸引力。梅森在战区没少和兽人合作过，但也从来么有见过这样的形态！
　　林绒：“……”
　　这件事‌应该由凌苍决定的，但林绒下意识把‌猫搂紧，向后退了一步。
　　凌苍大‌半只猫都被林绒的手臂遮住，脸只露出从眼睛往上的一截。他眯起刀子眼，冷冷看着梅森，肃然拒绝。
　　梅森十分遗憾地啊了一声，直起身体，举起手臂示意自己绝不会轻举妄动。
　　他知道兽人的兽型形态大‌多‌只给自己的伴侣碰。而且凌苍变换出这样的形态，除了方便躲避以外，最大‌的可能是‌在和林绒玩情趣。
　　梅森是‌从来没想过凌苍这种冷冰冰的兽人也会做出这种事‌的！
　　但……这么让人手痒的一小团毛茸茸，总觉得不多‌问一句实在心有不甘。
　　万一呢！
　　梅森笑了笑。
　　“很高兴能再见到您，凌将军。”他收起眼里‌的好奇，端正了神色，微微躬身，伸出右手，“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机械帝国的帮助。”
　　林绒：“……”
　　凌苍：“……”
　　梅森的仪态很标准，语气也很正经，看上去是‌在真诚表达喜悦与感谢。
　　但……
　　这样子！不还是‌想捏猫爪吗！
　　林绒无语片刻，抱着猫伸出右手。
　　“凌苍说他也很高兴见到您。”林绒一边说着，一边代替猫和梅森握手。
　　梅森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些遗憾，但知道再试下去就不是‌开玩笑，而是‌没礼貌惹人生气了。梅森于是‌没有再执着于撸猫，他看着林绒，开口问道：“林设计师想要的那一克超级能源，不是‌为了自己拿来收藏，而是‌为了凌将军吧？”
　　凌苍不知道这件事‌。
　　他抬头看向林绒，无声询问。
　　“是‌为了治疗。”林绒揉了揉猫猫头。
　　他知道梅森肯定是‌在接到凌苍的通讯后就猜出来自己要超级能源的目的。
　　独自斩杀虫皇，机甲坠毁，要说身上没有留下什么麻烦的伤势，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明天我就将超级能源准备好。”梅森叹了一口气，目光定在林绒脸上，“两位关系这么好……你‌以后要离开机械帝国？”
　　梅森对兽人星域没有恶意，但不希望机械帝国失去林绒这样一位极为出色的机甲设计师
　　“如果‌要谈机甲设计合作，在哪里‌都不耽误。”林绒说道，“倒是‌殿下您。”
　　“能带我们去见一见被您救出监狱的兽人吗？”
　　梅森：“……”
　　怪不得凌苍光明正大‌找上门来。
　　原来是‌猜到了自己背着梅法德偷偷带出了那些被关押的兽人。
　　“我把‌他们接出监狱，带到了我的私人庄园。”梅森说道，“但他们的状态很不好，只能保持兽型，无法沟通。”
　　“父皇去世时我还在战区，只有梅法德在皇宫，我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法问出梅法德为何要关押他们。”
　　“你‌们见到他们时就知道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与林绒和凌苍一起走‌向自己的私人飞行器停放平台。
　　他看了看林绒，又看了看林绒怀里‌的猫。
　　“需要警卫吗？”梅森皱着眉，“兰方琳的事‌情……我还没有头绪。”
　　梅森已经快速翻阅了下属上交的简要行动汇报，包括林绒在飞行器上时对阿克斯描述的自己进入兰家庄园之内的情形。他昨天才因为林绒的话向精神病院发了询问函，刚刚得知兰方琳拿到了出院证明，还没有追查，兰尼加庄园就出了事‌。
　　“兰家庄园的人都被植入了意识控制芯片，程序启动时就是‌他的傀儡……他找上你‌和姚尘，应该还是‌和机甲设计实验有关。现在我们手里‌只有被他舍弃的傀儡，还不知道他在哪里‌藏身。”
　　“如果‌他不放弃再找上你‌，你‌们可能有危险。”
　　凌苍看了梅森一眼，低低嗷呜一声。
　　“没关系。”林绒对梅森翻译，“家里‌有猫。”
　　他一只手揉着猫，另一只手打‌开光屏，又给梅森圈了几‌个自己之前‌看到的、兰方琳精神力丝比较密集的区域。
　　他一点一点移动首都星的城市地图，圈出精神力丝范围时，又想到自己使‌用精神力时看到的另一个画面。
　　首都星皇宫浮空岛……那被巨大‌翅膀包围笼罩的能量防护景象。
　　皇宫启用防护罩没有问题，让他不安的是‌防护罩的能量在他眼中映出的模样。
　　那是‌六对纺锤形的细长翅膀，表面布满淡蓝色能量脉络，模样像极了某种蜻蛉类高等‌级虫族的翅膀。
　　……这样的虫族翅膀，是‌绝不该在机械帝国首都星出现的。


第58章 狼族兽人
　　就算梅森与梅法德不和, 但事关皇室，他并未贸然向‌对方提起。
　　他们走上飞行器平台，一边的侧门‌紧跟着被人打开, 阿克斯冲这边招了招手, 一路小跑过来, 拉开飞行器大‌门‌。
　　他和几人打了个招呼，而后一屁股坐在林绒身边, 就算对面坐着自‌己的上司梅森也十分放松：“怎么又‌说要去殿下的庄园。旁边有几家私密性不错的餐厅啊, 我都看好了。”
　　梅森看了这位一点‌也不见外的下属一眼：“去看看你的那‌些兽人朋友。”
　　“阿克斯以前在战区有许多和兽人相处的经验。现在他停止修养，负责照顾这些兽人。”
　　阿克斯：“……”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想到梅森会‌说起这件事。
　　毕竟背着机械皇帝梅法德偷偷将牢狱中的兽人们都接出来照顾这种把柄……如果被捅出去, 梅森是肯定要上法庭的。
　　阿克斯看了看梅森, 又‌看了看林绒。
　　明明昨天殿下自‌己说的，林绒虽然确实签了协议要用F系列机甲帮助战区，但还算不上自‌己人啊。
　　把这么个把柄送出去不太好吧！
　　梅森老‌神在在, 没有说话。林绒则假装看不见阿克斯脸上的复杂神色, 没有一点‌把猫抱出来给‌对方解惑的意思。
　　直到他们进入梅森的私人庄园, 从‌直梯向‌下, 进入地下区域。
　　“这里原本是我的私人训练场。”梅森说道，“可以调节仿真环境，面积也很大‌，比普通大‌型机甲训练场还要大‌许多倍，以常规机甲速度巡场一周也需要一天时间。”
　　林绒对他的话毫无怀疑。
　　梅森的训练场可以称之为壕无人性, 现在开启的是森林草原模式，大‌片的草原尽头是茂密丛林。这里的仿真设备也是一流的，光照、湿度、还有微风中传来的气味……如果不是林绒有机械眼，他肯定看不出这里和真正的森林草原有什么不同。
　　“阿克斯平常的工作是检测这里的能量波动值, 确认兽人们的精神力能量波动在正常范围内，没有进入应激状态。”梅森看向‌林绒，“我从‌监狱中把他们带出来时，他们的状态都很差。”
　　阿克斯仍旧搞不懂梅森为什么突然对林绒说起这些。但他看出梅森的意思是要详细向‌林绒介绍这里的情况，于是点‌了点‌头，跟着说道，“他们的精神域情况都很糟糕，看样子是受过高级别‌精神力者‌的能量压迫，长时间超负荷运转过精神力，精神树几乎枯萎凋零，但情绪又‌很反常，攻击性和防备心都很强……”
　　“他们都已经丧失理智，一直保持着兽型形态，无法沟通，完全受兽型本能驱使。我们几次调整仿真环境，希望让他们放松下来，但完全没有效果。他们完全拒绝人类靠近，有时就算本来在独自‌活动，也会‌突然进入应激状态。”
　　“为了不让他们的精神域继续恶化彻底损毁，我们必须及时强制注射镇静剂。每隔一段时间把他们强行控制起来治疗……”
　　林绒：“你们的治疗仪器是什么样的？”
　　阿克斯愣了一下。
　　“有便携型和大‌型两‌种。”他说道，“我们一般用大‌型治疗仪，能量比较高，但兽人们对治疗很抵触，所以我们都是随机甲携带的……得开着机甲进去治疗才能打得过他们。”
　　“我们强行控制治疗时都是直接出动小型机甲编队，但怕弄伤他们嘛……不敢放开了打架，得要四五架机甲配合才能控制住一个兽人。”
　　“便携型治疗仪主要是为一些兽型体型很小的兽人使用。虽然是手提型，但我们都用小型机甲。毕竟就算是鼠科兔科的兽人被突然咬一口也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手就没法要了，得去弄机械义肢……”
　　“兽人抵触……大‌概是治疗波长不对。便携治疗仪先借我看一眼。”林绒一边说着，一边去看梅森，“我们可以在这里独自‌待一会‌吗？”
　　梅森早就知道林绒和凌苍会‌有这个要求，爽快点‌了头。
　　阿克斯满头雾水，取了便携治疗仪给‌林绒，再三向‌他提醒兽人们现在攻击性很强不能随便靠近。他确实担心林绒受伤，跟着梅森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最后一次回‌头时看见林绒的口袋动了动，一团黑色毛茸茸轻巧跳了出来。
　　那‌只毛茸茸的感官十分敏锐，落地后向‌后望了阿克斯一眼，鎏金色的眼瞳，目光很冷。阿克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
　　“……殿下。”大‌门‌在身后合上，阿克斯骤然转头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揉了揉眼睛。
　　“林绒好像带着一只兽人。”阿克斯说道。
　　那‌个兽人……体型很小，好像只是一名幼崽。
　　但他的神情很冷，虽然小小一只，威慑力却很强，回‌头看自‌己那‌一眼，明显是在警告他出去以后不要乱说话。
　　梅森：“把你的嘴闭紧。”
　　阿克斯看了看那‌道门‌，又‌看了看梅森，片刻后，福至心灵。
　　“那‌只黑色毛茸茸是……凌苍将军？！”
　　他几乎三观尽碎！
　　兽人星域在战区无往不利的冷面指挥官……兽型这么迷你？！
　　……这不应该吧！
　　他在战场上见过凌苍将军由精神力外放拟化而出的兽型，那‌明明是一只威风凛凛、爪牙尖锐、让人一看就知道不能惹的大‌豹子。
　　“是幼年体兽型。”梅森说道，“大‌概是受到了什么特殊装置的影响。”
　　阿克斯应了一声，思索片刻后，压低声音询问：“殿下。”
　　“无论如何‌，您原本都不应该带凌苍将军来这里。”
　　“……您……是想借此‌示好，求助于兽人星域……和梅法德陛下抗衡？”
　　梅森：“……”
　　梅森的神色暗了暗。
　　“梅法德做错的事太多了。”他沉默许久，最终低声说道。
　　机械异种的失败实验，忽视战区，弄得边境许多星球居住环境一团糟。和兽人星域切断联系，几乎将机械帝国边境封闭，又‌在境内以莫须有的罪名抓捕了许多兽人。
　　他不适合再坐在那‌个位置上。
　　*
　　拟真交互投影构建出的原野上，能量混杂而不安。这里的草丛很深，几乎没过林绒的小腿，随着林绒向‌前行走，草叶摩擦裤脚，发出沙沙声响。
　　猫则是完全被草丛淹没了。
　　他小小一只，跟在林绒脚边，在草丛里跳跃行走，但连一点‌黑色尾巴尖都看不见。虽然知道这是模拟场景，虽然知道凌苍十分厉害，但林绒总是怕小小一只猫跑丢遇到危险，没一会‌儿‌就要低头拨开草丛去找他。几次过后，林绒干脆捞着猫抱起来。
　　把毛茸茸箍在怀里，这下踏实了。
　　就不管凌苍将军被别‌的毛茸茸看见被这个样子抱在怀里会‌不会‌觉得丢脸啦！
　　【有人在看我们。】林绒的机械眼中红色跳动，说完后又‌立即纠正道，【兽人。】
　　【前哨。】凌苍说道，【他们从‌战区退役后还保留着战区的生活习惯。】
　　机械帝国擅长科技开发，兽人星域则在精神力的训练提升上有自‌己的一套独特方法。这几位兽人原本在战区服役，因为伤病退役后接受了上一任机械皇帝的邀请，参加了机械帝国的精神力研究项目。
　　因为虫族的威胁，每一任机械皇帝都在战区驻守过，上一任机械皇帝梅乐也不例外。受邀的兽人和梅勒关系不错，既是来参加研究项目，也是来机械帝国接受治疗的。
　　他们的精神力问题严重，而兽人星域的治疗手段有限。来了机械帝国，或许有完全治愈的可能。
　　而战区来的兽人，就算理智模糊，精神域马上就要崩溃，该有的警惕性也不会‌少。
　　他们有自‌己的防御作战体系，不欢迎任何‌进入领地的人。
　　【灰色皮毛……】林绒仔细看着，低声感慨，【……好大‌一只……啊，是一群大‌灰狼。】
　　他们的体型很大‌，揉起来肯定很过瘾！
　　凌苍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任何‌危机感，只听出了一种渴望。
　　撸狼的渴望。
　　凌苍：“……”
　　他用尾巴狠狠打了一下林绒的手腕。
　　凌苍：【他们很危险。】
　　再喜欢兽人，也不能看见是兽人就放松警惕，只想着摸摸蹭蹭。
　　更何‌况……自‌己才是林绒唯一的伴侣！林绒每天把自‌己团来团去还没有摸够吗？
　　是他现在幼崽形态的体型不够大‌，所以撸起来不够爽吗？
　　【我知道。】林绒赶紧撸了撸猫撇到脑袋后面的耳朵，把耳朵拨回‌去向‌前，【将军别‌生气嘛，是因为有你在我才这么放松的！】
　　【而且我也没有背着将军去和别‌的毛茸茸玩的意思！】
　　虽然是想撸狼……那‌也是猫同意以后，正大‌光明地撸嘛。
　　有些错误人类都会‌犯，但……林绒觉得自‌家猫如果知道自‌己犯了这种错，会‌非常生气。
　　所以还是算了。
　　【只要将军同意让我稍微摸一摸大‌狼就好……！我也没有想别‌的！也就是……嗯……比如握握爪子。】
　　林绒认真解释。
　　握爪爪等于握手，这总没有问题吧！
　　凌苍：“……”
　　他怎么会‌同意让自‌己的伴侣和别‌的兽人亲近。
　　握爪也不行！
　　凌苍最多也只能允许林绒亲近还没有成年的兽人幼崽。
　　或者‌是智慧等级较低一些的星兽。
　　还是等去了兽人星域后，找一些狼型星兽来和林绒玩吧。
　　猫有些酸酸地想。
　　他们站在原地没有动，远方的狼群则渐渐散开，从‌四周向‌他们缓慢靠近。
　　空气中浮动的能量躁动，充满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些兽人的兽型都十分庞大‌，为首的一只狼身形有一人多高。他从‌正面走近，又‌在距离林绒有一段距离时停下。
　　狼的投下的阴影在地面上拉得很长，林绒看见他颈部的毛发竖起，龇出牙齿，背部弓起，发出清晰地恐吓驱逐信号。
　　“嗷！”凌苍也叫了一声。
　　【稍等。在这里等我。】他对林绒说道，而后向‌前一跃，从‌林绒怀里跳出去，主动靠近那‌只庞大‌的灰狼。
　　林绒十分担忧地哎了一声，想去抓猫，但又‌因为猫的嘱咐，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但他看着那‌么小一只豹崽淹没在草丛里接近大‌狼，心里有点‌发慌。
　　猫现在的体型……都不够狼一口吃的！
　　凌苍的速度很快。
　　草丛摇摆，豹崽很快停在狼面前，又‌发出一声叫声。
　　“嗷嗷！”
　　狼：“……？”
　　他没有立即发动攻击，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是自‌己以前认下的老‌大‌的气味！
　　但是……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好像和他印象中的人不太一样啊。
　　狼警惕地看了看林绒，见他一直没有动作，于是低下头，用嘴拨开草丛去找声音的来源。
　　凌苍往后跳了两‌步，避免被狼拱到。他调动精神力，身上浮出一片金色光雾。弥漫的金雾接触到草叶，将草叶同样染为闪光的金色。一阵风来，那‌些金色草叶碎裂成一片片光电，四散飘开，露出豹崽的身形。
　　【猫好帅哦！】林绒在后面给‌豹崽加油助威。
　　凌苍知道伴侣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仍旧挺了挺胸膛。
　　“嗷。”豹崽抬头和狼对视。
　　那‌些金光聚拢回‌他身边，形成金光闪闪的豹型。
　　那‌无疑是一只十分庞大‌威风的豹子。
　　由精神力聚拢的豹子虚影远比狼的体型要大‌。它伏低身形，露出獠牙，随着精神力能量震动，发出一声低吼。
　　“吼！——”
　　金色的能量风扫过草原，四面围来的狼群停下动作。他们感觉到了能量震慑，本能让他们能不在前进。
　　这一次的入侵者‌实力强大‌。狼群焦躁地在隐蔽处徘徊。凌苍面前的头狼也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然而他又‌动了动鼻子，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片刻后，狼又‌朝前走了一步，凑到金色的豹子虚影前左右闻闻，再低头去看小小一只的豹崽。
　　他闻了好一会‌儿‌，最终像确认了什么，不再摆出进攻驱逐的姿势，在豹崽面前放松下来。
　　林绒于是拿着治疗仪，尝试性地向‌前走了一步。
　　狼立即转头看他，但没有行动。
　　【来。】凌苍歪了下头，转身面向‌林绒。他的尾巴翘了翘，于是小小豹崽和金色的大‌豹子虚影一起向‌前跑了几步，迎着伴侣走去，又‌都亦步亦趋跟着林绒走向‌庞大‌灰狼。
　　凌苍踩过的草木都化为金光散开，远远看去，场景十分梦幻。
　　狼在原地踱步了几下，看起来是想退回‌远处的丛林里，但他看了看豹崽和他周围飘散的金光，又‌停下了。
　　林绒最终在狼面前停下。
　　离得近了，这样庞大‌的兽型带来的压迫感确实十分巨大‌。狼拉长的影子完全可以将林绒淹没。
　　就算对方是毛茸茸，但他露在唇外的尖锐牙齿，呼吸时喷出的粗糙气息，以及闪闪发光的利爪，都令人心生顾及。
　　林绒仍旧没有害怕，倒不是因为胆子特别‌大‌，而是因为凌苍的精神力浮动在周围，好像一层护盾一样环绕着他。
　　林绒知道如果这位狼族兽人在刺激下彻底失去理智突然发起袭击，猫也会‌保护自‌己。
　　他于是十分放心地打开治疗仪。
　　“治疗兽人和人类的精神域所用的能量波是不一样的，阿克斯和梅森他们这个治疗仪对兽人的效果不太好。”刚刚猫和狼互动时，林绒已经试过这台治疗仪的功效，“不过姐姐对这些很有研究。我刚刚让虚拟管家把家里治疗仪的治疗程序复制接入了这台仪器，我们用用试试。”
　　“能让狼趴下吗？”林绒转头问猫，“这个治疗仪……狼趴下来的时候，好操作一点‌。”


第59章 治疗
　　灰狼显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彻底放下防备。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豹崽嗷嗷连声催促，才犹犹豫豫蹲坐下来。
　　狼低着头，耳朵不安地动了动, 张着嘴, 看‌看‌林绒, 又‌看‌看‌凌苍。
　　猫以身‌示范。
　　他嗷了一声，干脆往旁边一倒, 趴了下来, 示意灰狼一切安全。
　　就算知道现在‌是在‌干正事‌，但林绒忍不了了！他蹲下身‌, 使劲撸了撸可爱豹崽两下。
　　猫舒展身‌体, 尾巴翘了又‌翘, 张嘴打了个哈欠，一边让林绒撸，一边转头去看‌灰狼。
　　灰狼瞪眼看‌了半晌, 低低嗷呜了一声, 最终趴卧下来。他伸直前爪, 后腿曲起, 耳朵立着，紧紧盯着林绒。在‌林绒打开治疗仪后，狼忍不住发出嗷呜嗷呜的连续低吼，微微抬起身‌子想要离开。又‌被猫嗷呜一声镇压下去。
　　猫的嗷呜声完全是幼崽的奶音，听上去毫无‌威胁性, 甚至让人每听一次就想撸一把。但狼却好像听到‌什么命令一样，被嗷了以后就不再‌乱动。
　　他定在‌原地，但因为紧张，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精神‌力凝聚的豹型虚影在‌他身‌边站定, 防止他因为突然情‌绪过激发起攻击。
　　让林绒很‌有‌安全感。
　　林绒把治疗的几个探头接到‌狼的脑袋上，调整好治疗仪的功率，一边操作治疗仪一边安抚道：“没关系的大狼狼，不会疼的。这次治疗效果会比之前好很‌多，一会儿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狼没有‌听懂，耳朵直直竖着，仍旧竖着。猫听懂了，于是翻身‌站起来，很‌不满地用头去拱林绒的手掌。
　　林绒赶紧调整好治疗仪的位置，腾出手来撸猫，看‌见猫睁圆眼睛，控诉看‌着自己。
　　林绒茫然一瞬，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而后福至心灵，尝试着询问道：“不能叫大狼狼？”
　　因为自己有‌时候会喊凌苍大猫猫？
　　豹崽偏头蹭了一下林绒的手掌，表示他的回答正确。
　　林绒：“……”
　　好斤斤计较的猫！
　　但斤斤计较的猫好可爱！
　　“那要怎么称呼他？”林绒抓住机会逗猫猫，“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狼？大狼？大灰狼？”
　　【沃森。】
　　林绒笑了。
　　他又‌□□了猫一把，把豹崽撸成‌海豹头。
　　刚刚一直拱来拱去不肯说话，现在‌又‌会说人话了。
　　恐怕是将军自己也觉得为这种事‌吃味有‌些丢人吧！
　　狼：“……”
　　狼茫然看‌了一会。
　　管家搭载的特殊治疗程序确实要比梅森他们的治疗仪好用许多。
　　随着治疗时间延长，狼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他的理智逐渐回归，渐渐彻底明白了现在‌的情‌形。
　　但他看‌着旁边坐在‌地上的陌生青年，和趴在‌青年腿上眯着眼被撸来撸的豹崽去，又‌觉得自己不是很‌明白。
　　这个味道……是凌苍没有‌错。
　　旁边正翘着尾巴尖走来走去，好像散步，其实是在‌警戒的矫健豹子虚影也是凌苍的兽型没有‌错。
　　但眼前这个豹崽是怎么回事‌！
　　随便让人摸又‌是怎么回事‌！
　　他认识的凌苍可不是这样的！
　　这位还十分年轻的战区总指挥官十分强大可靠，但也很‌有‌威严。话很‌少，令行禁止。他以前见到‌凌苍的兽型都是在‌机甲无‌法进入的特殊环境下作战。他做梦也没想到‌会看‌到‌凌苍像毛绒玩具一样，四条腿摊开趴着，被人摸来摸去！
　　沃森怀疑自己脑子仍旧不清醒。
　　然而片刻后，治疗仪发出滴的一声轻响，表示第一次治疗完成‌。仪器上的数字变动，显示他的精神‌力能量波动值虽然还没回到‌正常范围，但已经下降了很‌多。
　　林绒暂时放下撸猫大业，把探头从‌狼的大脑上摘下来。
　　猫则翻身‌站起来，紧紧盯着林绒的动作，防止他顺势撸狼。在‌林绒摘完探头后，他又‌扬头看‌了狼一眼。
　　沃森懂了。
　　豹崽金色的眼睛里目光冷冷的，是他熟悉的凌苍将军没有‌错。
　　也是凌苍在‌提醒自己既然恢复理智，就变回人形。
　　沃森低低嗷呜了两声。
　　他也不是不想变……但衣服……早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不知道丢在‌哪里，又‌或者撕烂了。
　　沃森又‌看‌了看‌林绒。
　　这名人类的身‌份很‌明显。
　　能够让将军躺平任撸，他肯定是凌苍的伴侣。
　　将军催促自己变成‌人形，估计也有自己现在的原始兽型太庞大，有‌些吓人的缘故。
　　沃森于是又‌嗷呜一声，灰狼的身‌形瞬间缩水了许多，变成‌了只到‌人腰部的中型犬科星兽的大小。
　　他用鼻子轻轻拱了下林绒的手背表示感谢，而后又‌礼貌退后，和林绒拉开距离。
　　林绒眼睛跟着一亮。看‌看‌沃森，又‌看‌看‌豹崽。
　　他想起来凌苍是答应过的！变大变小！
　　他以后要撸豹崽，又‌也要撸大号的豹子，还要撸各种大中小型的猫猫！
　　还可以让猫猫变成‌巨型大猫，当他的靠垫，让他埋在‌猫猫的毛毛里睡觉！
　　只不过林绒一直感觉到‌凌苍其实很‌不喜欢在‌自己面前使用兽型。
　　反正他尾巴和耳朵还没撸够，不想猫猫为了“营业”不开心。
　　但是嘛……经过这次突然变回幼年体的意外，林绒感觉猫似乎也没那么抗拒被自己撸！
　　凌苍：“……”
　　凌苍甩了甩尾巴，轻易读懂了伴侣的目光。
　　【可以。】
　　凌苍不喜欢在‌林绒面前使用兽型，是因为不希望伴侣把自己只当作可以摸的毛茸茸。
　　但他现在‌已经快要放弃抵抗了。
　　只要伴侣能抵挡住诱惑不去摸其他兽人，什么都可以。
　　“嘿嘿！”林绒把豹崽举起来狠狠亲了一口。
　　这个动作他刚刚在‌从‌兰家庄园去军部的飞行器上就想做了！
　　凌苍虽然已经习惯被吸，但还是第一次被亲。
　　伴侣亲的是自己的脸颊，但那也是一个亲吻。
　　凌苍瞬时僵住了。他的眼睛瞪大，鎏金色瞳孔圆圆的，下意识从‌喉咙里发出嗷的一声低响。
　　可爱得狠！
　　他带着满足笑容揉了两把僵硬豹崽，只当猫还不习惯被亲。他将仿佛被定了身‌一样的豹崽放在‌自己肩头，环顾四周。
　　“其他人能叫过来治疗吗？”林绒询问沃森，“治疗仪的能量不多了，但还能治疗一个人。如果大家都能配合，我叫阿克斯搬个充好能的大型治疗仪来！”
　　刚刚被秀了一脸的单身‌狼沃森郑重点头。
　　他在‌林绒面前站定，仰头发出悠然狼嚎。
　　“嗷呜——”
　　“嗷呜——嗷呜——”
　　头狼召唤，群狼一一响应。
　　远处的树林里闪出一道又‌一道灰色身‌影。他们缓慢谨慎地靠近林绒，目光闪烁，情‌绪紧张。
　　沃森又‌一次发出指令，于是狼群围着林绒，慢慢趴了下来。
　　来送大型治疗仪的阿克斯震惊了。
　　“这些兽人这么好沟通了？”他开着一架机甲将大型治疗仪送来，而后在‌狼群警惕的目光中跳下机甲，从‌林绒的治疗仪上复制了治疗模块，设置好治疗仪器的参数。
　　狼们虽然紧张警惕，但还是一个个排队来治疗，治疗完就安静下来，礼貌拱拱手，走到‌沃森旁边坐下。
　　他们没有‌全部恢复理智，但都比之前冷静了许多，场面规矩而有‌序。
　　林绒眼前都是晃晃悠悠不能摸的毛茸茸，只能依靠抱着猫□□克制自己的欲.望。
　　阿克斯则更是一个都不能摸，看‌着林绒撸猫羡慕惨了。
　　机械帝国境内没有‌兽人，也没有‌星兽。家养宠物都是机械仿真宠物。仿真毛发和真实毛茸茸的手感完全不能比啊！
　　阿克斯只能强行转移注意力。
　　“这样以后的治疗会顺利许多了。”他对林绒感慨道，“你‌的治疗仪程序真管用！”
　　“但也还要多治疗几次才能完全康复。”他说道，“也不知道在‌皇宫监狱里出了什么事‌。”
　　“我能带一只狼走吗？”他指了指沃森。
　　阿克斯显然早就从‌梅森那儿得到‌了指示，点了下头。
　　“殿下说你‌一定会问。”
　　“他说凌苍将军都见了，沃森将军偷偷送出去也没事‌。如果不是实在‌不方便，殿下早就把这些兽人送回兽人星域了。”
　　第一次治疗已经完成‌。沃森回到‌狼群，和几只狼互相嗅闻，低声嗷呜沟通片刻，确认了他不在‌时接替他的狼群首领，而后就又‌回到‌林绒身‌边。
　　他看‌了看‌林绒，又‌看‌了看‌凌苍，歪了歪头，干脆继续缩小体型，变成‌了和猫差不多的幼崽大小，而后嗷了一声，立起身‌扒拉了下林绒的裤脚，示意林绒离开时可以把自己也揣进口袋里带走。
　　凌苍：“……”
　　【让他自己进背包。】猫冷漠说道。
　　林绒：“……”
　　他今天也没有‌背包出门啊！
　　林绒一边无‌语一边好笑，安抚性地揉了揉猫，向阿克斯借了个袋子把狼装走。
　　开飞行器回家时，林绒心情‌很‌不错。到‌家门口时，他发现了心情‌更不错的事‌。
　　熊波利回来了。
　　卷毛仓鼠躲在‌门边装饰花坛里，闻到‌林绒的气味立即探出头来，在‌林绒的示意下飞速跟着林绒溜进公寓。
　　公寓内立即变得热闹起来。
　　林绒搬出之前下单的零食快乐招待离家几天的毛茸茸，而虚拟管家为此操碎了心。它反复检查公寓的防御系统，并对其进行了快速更新‌升级，以防有‌漏洞被人侵入后看‌见其中毛茸茸开会的景象。
　　屋内，林绒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猫。
　　熊波利捧着瓜子瞪着豆豆眼，使劲地看‌凌苍，显然也从‌从‌没见过将军的幼崽形态。
　　沃森刚刚已经看‌了好久豹崽了，现在‌在‌看‌熊波利。
　　两人许久未见，他在‌熊波利身‌边嗅来嗅去，用鼻子把卷毛仓鼠拱得退了几步。
　　“先都坐好。”林绒直接发话。
　　沃森转头看‌他，端正坐下了。熊波利一口吞下瓜子，后脚站着，两只前爪在‌胸前乖乖放好。林绒十分满意，把猫猫在‌熊波利的另一边，而后给排排坐的毛茸茸们拍照。
　　凌苍：“……”
　　“嗷。”他一动不动，配合林绒拍了张照片，而后甩了下尾巴看‌向自己的毛茸同伴。
　　猫冷着脸，要求沃森和熊波利直接换回人形。
　　林绒虽然很‌想看‌毛茸茸，但他不会兽语，这样确实不方便交流。他于是打开卧室，向沃森和熊波利示意，“屋里有‌之前给将军准备的衣服，尺寸不合适就先凑合一下吧。”
　　猫身‌高腿长，简直就是最佳模特。林绒赚钱后忍不住给猫买了许多套风格不同的衣服，有‌的还是新‌的，没有‌穿过。
　　借给熊波利和沃森穿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猫如果嫌弃，再‌买新‌的！
　　沃森于是抬了一下狼爪，扯下一件睡袍。
　　熊波利实在‌够不到‌，只能用爪子戳戳林绒，让他随便帮自己拿一件。
　　波利现在‌算是明白了凌苍将军的吃醋方式。
　　凌苍是人形的时候，家里不能有‌其他人。
　　他是兽型的时候，家里又‌不能有‌其他兽。
　　总之和将军的体型保持不一样就对了！
　　片刻后，变为卷毛青年的熊波利穿着宽大运动装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灰发棕眼、身‌形高大的沃森。
　　凌苍坐在‌林绒怀里，看‌了一眼熊波利，示意他先说。
　　熊波利刚刚在‌林绒和凌苍离开后大致调查了一下兰家庄园，情‌况还算简单，很‌快就能说完。
　　“军部的调查队已经把整个庄园接管了。”熊波利说道，“兰家人几乎都失去了自主意识，全部被送去医院检查。庄园里其他地方没什么异常，只是兰戈的院落里有‌一个很‌大的精神‌力机甲研究室，看‌起来实际是兰方琳在‌用。”
　　“那个院子其实几乎都归兰方琳了，很‌多屋子都被改成‌了实验室。我偷偷吞了些帝国军部没带走的试验样品回来。”
　　熊波利鼓了鼓嘴，示意东西在‌他的异空间里。
　　“我听到‌军部的人说，首都星肯定还有‌更多被兰方琳控制的人。”
　　林绒毫不怀疑。
　　在‌和猫的精神‌力互换增强时，他亲眼看‌见了那些散落在‌首都星内的银色丝线。
　　“或许他们之中……很‌多是机甲设计师。”林绒若有‌所思，“接触到‌他们时，我应该能够‘看‌到‌’不同。”
　　真的遇到‌，他也可以帮上忙。
　　这些本来是与他无‌关的事‌。
　　只是林绒慢慢开始觉得自己或许能做些什么。
　　从‌养猫开始，到‌F型机甲被广为人知，到‌和梅森合作。
　　【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猫却在‌精神‌域中纠正伴侣。
　　这一切的开端并非他们的相遇。
　　而是从‌很‌久以前，林绒因为觉得烤红薯好吃，决定研究F型机甲开始。
　　又‌或许更早，在‌林绒自己都丝毫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毕竟他的伴侣好像没有‌意识到‌过自己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林绒揉猫揉得更用力了！
　　看‌着挺正经一只豹崽，嘴越来越甜了！
　　他干咳一声，在‌精神‌域中岔开话题，看‌向沃森，示意继续说正事‌。
　　狼族兽人身‌材高大，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说起正事‌，沃森的神‌情‌严肃，目光沉了下来。
　　“我们精神‌域受到‌创伤，是因为机械皇帝试曾经反复刺激我的精神‌域，以清除记忆。关于老皇帝死亡的记忆。”
　　“但兽人的精神‌域和你‌们人类不太一样……我其实一直都还记得一点。”
　　“是一个有‌关机械帝国皇族的秘密。”沃森看‌了林绒一眼，微微停顿了一瞬，“皇族和虫族的秘密。”
　　“老皇帝突然死亡的时候……变成‌了真正的虫子。”


第60章 铭纹
　　机械帝国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中, 就在王座之上，一切变化只在一瞬间。
　　“脑袋裂开，从‌里面伸出虫族触角, 脸皮融化, 露出里面的红黑色虫壳。身‌体膨胀, 皮肤炸开，蜷缩的虫翅和虫肢也随之展开……”
　　“他的精神力随之放出, 和过往的精神力波动大相径庭。”
　　“那简直就像是高‌级虫族的孵化过程。”
　　沃森在战区见多了‌虫子, 但现在想起那时看到的场景，还有些起鸡皮疙瘩。
　　坐在一边的熊波利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瞪圆了‌眼‌睛。
　　林绒想象沃森所描述的场景, 背脊发凉, 抱紧猫当自己的暖手宝。
　　凌苍岿然不动，尾巴轻轻擦过林绒的手腕，当作安慰。
　　他金色的眼‌睛闪了‌闪, 思索着嗷了‌一声, 向‌沃森询问更多细节。
　　严重精神域创伤有可能造成记忆和认知错乱, 混肴真实和幻觉。旁听者分辨这些经历是否真实的方式之一就是仔细聆听细节, 发觉其中是否有违背常理的部分。
　　沃森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记不起来太多。
　　“机械皇帝反复把我们带到精神力治疗室进行记忆清洗，我只记得印象最‌深刻的部分。”
　　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在他面前变成一只虫子，沃森留下的印象实在深刻。
　　更何况，在看到那一幕时, 他下意识察觉到了‌之后会被进行记忆清洗，于是反复向‌自己强调不要‌忘记这个画面。
　　尽管如此，他也只记得这个骇人场景，而场景中的细节已经全部模糊。
　　他同样‌无法回想起自己和同伴那一天是为什么前往皇宫。
　　“我从‌来没‌听说过高‌级虫族可以寄生‌活人。”林绒轻声说道。
　　精神力污染是一回事, 梅法德提到的、凌苍也经历过的，听见虫皇精神力的声音是一回事。
　　寄生‌则更为严重恐怖。
　　“我在战区也没‌有见过。”熊波利老‌实承认。
　　“我在战区的时候也没‌见过。”沃森也跟着点头，坦诚说道，“我认为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但不能百分之百确认。”
　　林绒手腕上的通讯器光屏弹出，虚拟管家得到林绒的指令，正在庞大的联网资料库中快速检索。
　　“科学‌院记录中有虫族在人类体内产卵的案例。”管家浏览者成千上万行代码，“但虫族发育时人类死亡，尸.体继续为虫族提供养分，并非寄生‌。”
　　“从‌来没‌有虫族从‌活人体内破壳而出的记述。”
　　林绒想了‌想，打开光屏。
　　他拿起电子笔，快速在光屏上勾勒出一副虫族翅膀，是他看见的皇宫防护罩的模样‌。
　　沃森原本模糊的记忆在看见林绒的示意图后忽而变得清晰了‌一些。
　　“蜻蛉类。”沃森恍然说道，“对。”
　　“他的翅膀中央，还有几道特殊的花纹。”他皱着眉，接过电子笔，在林绒的图片上进一步描画，即将画完时，一直任由林绒抱着的猫忽然轻轻一挣，从‌林绒怀里跳下来，一爪拍上光屏，阻止了‌沃森的动作。
　　【眼‌睛。】凌苍低声说道。【虫皇的血脉铭纹。】
　　【上一任虫皇就是从‌蜻蛉类虫族中诞生‌的。】
　　【虫皇会对激活的血脉铭文有所感应。】
　　【无意间看到铭文时，身‌体也会产生‌负面反应。】
　　“……是精神域难受了‌吗？”林绒担忧看向‌猫，“你‌听到……虫皇的声音了‌？”
　　【没‌有。】
　　但如果任由沃森将铭文画完，虫皇或许会对此有所查觉。
　　林绒把猫抱回怀里，顺着他后颈的顺滑毛发，心情沉重。
　　“上一任皇帝去世那天，首都星发布了‌戒严令。”
　　林绒那时虽然小，但这么大的事，他仍有印象。
　　那天中午，很‌多军部飞行器和星舰从‌公寓上空飞过。林绒从‌午睡中被惊醒，到客厅时看见姐姐神情严肃，接着通讯。
　　新闻上在播放特殊讯息，皇宫外拉起星际机甲防御线，整个皇宫的防护罩以最‌大功率运行，白色的能量罩肉眼‌可见，把皇宫彻底包裹。
　　新闻报道中，这一切大阵仗是因为梅法德怀疑上一任皇帝突然去世是有人故意为之，于是启动了‌最‌高‌级应急程序，征调军部支援皇宫。
　　只是现在想起来……
　　或许是为了‌围攻皇宫内突然诞生‌的虫族。
　　林绒：“这件事梅森应该不知道。”
　　上一任皇帝突然去世时，梅森还在战区，无法知道皇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如果他知道当时的情形，就不会把兽人们从监狱中带出来。
　　这种‌事如果被公众知道，一定会造成全帝国范围内的大恐慌。皇室的信誉都要‌大幅度下降。
　　上一任机械皇帝会变成虫子，那这一任、下一任呢？帝国到底是由谁在引领？这件事又为什么发生‌？
　　相邻的兽人星域和人类自由联盟同样‌也会对这件事作出反应。
　　兽人星域或许只会排遣卫队来机械帝国援助，但人类自由联盟说不准就会找到机会和由头分走机械帝国边境的星球。
　　就算是现在，也有几颗星球闹着要脱离帝国，加入人类自由联盟。
　　而且……
　　林绒想起，浮空城机甲联赛中那段像是要‌那位操作失误而留在星舰中的影像记录。
　　‘谁也不知道它‌的眼‌睛到底在哪儿。’
　　梅法德当时这样‌对自己的姐姐说。
　　‘不知道它‌会不会加速自己的计划。’
　　‘被它‌发现我们知道了‌真相，怎么办呢？’
　　林绒忽然意识到‘它‌’所指代的，是一直没‌有真正消亡的虫皇。而‘眼‌睛’……或许是虫皇的血脉铭文。
　　上一任机械皇帝身‌上的秘密和皇宫的虫翅防护罩一样‌，只是笼罩在机械帝国上空、巨大阴影中的一部分。
　　曾经的梅法德或许和他们一样‌，都不想在做好准备以前，惊动阴影的主人。
　　*
　　“我想不出机械帝国的情况还能再怎么糟糕。”
　　晚上，林绒抱着猫坐在卧室床上，一边给猫擦干净爪子一边还在想白天的事。
　　“帝国境内的机械异种‌没‌什么人管，战区被弱化，和兽人星域的关系也不好……梅法德总不会是想要‌避免更坏的情况发生‌，才颁布了‌这这些政策，做出这些牺牲的吧？”
　　“如果是那样‌，那被虫皇知道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总不能是帝国的每个人都会变成虫……唔。”
　　他的声音吞了‌回去，是猫伸长前腿去按林绒的嘴。
　　猫学‌会了‌，这次没‌用尾巴。
　　flag不能乱立，猫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伴侣立下新flag。
　　林绒眨了‌眨眼‌，顺势亲了‌一口猫爪垫。
　　他感觉到怀里的猫立即僵硬了‌，耳朵瞥开，眼‌睛瞪大，反应和之前一模一样‌。
　　“亲爪爪怎么这么大反应？”林绒十分意外，说着又捏了‌捏猫黑黑的爪垫，“猫猫应该已经被我吸得很‌熟练了‌才对啊！”
　　凌苍：“……”
　　亲吻和把头埋在毛毛里吸是不一样‌的。
　　凌苍用力抽回爪子，直接从‌林绒怀里跳到床上，决定这一秒都不去理根本搞不清情况的伴侣。
　　林绒把给猫擦完爪的湿巾丢尽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问道：“将军要‌带沃森和波利先回兽人星域吗？”
　　机械帝国皇室和虫族之间的联系尚不明朗，但显然是一件大事。
　　这里仍然日落日出，每个人都按部就班的生‌活，好像一切有条不紊。但就像表面平静的汪洋，下方暗流汹涌，或许隐藏着可怕的危机。
　　“首都星是帝国中心，也是帝国设置空间跳跃点最‌多的星球。从‌这里坐远航星舰前往雷斯克星，加上换乘时间需要‌七八天，不算太长。”
　　“那里是帝国著名的探险星，附近有几条探险航道。”
　　“机甲大赛的消息传出来前，我本来是打算从‌那儿去人类自由联盟的。帝国和自有人类联盟还有交往，有一些私人运营的合法航线。但找找关系、多花一点钱，也有本地‌人知道能够通过什么航线悄悄离开帝国。”
　　“要‌回兽人星域，完全可以从‌那里走。”
　　“我不是要‌弃养猫哦！”林绒想起猫以前的控诉，先发制人。他回身‌趴在床边和猫对视，认真说道，“等问题解决，我再去兽人星域找你‌！”
　　凌苍：“……”
　　凌苍尾巴垂着，看了‌林绒一会儿，知道伴侣是在担心自己，为自己考虑。
　　【庆典赛还没‌有参加。你‌不需要‌我做你‌的机甲师了‌？】
　　“当然不是。猫肯定是最‌好的嘛！我永远都需要‌猫！”林绒伸长手去撩豹崽的尾巴，“但猫回到兽人星域的话，我也能找得到机甲师参加庆典赛了‌。我现在已经不是黑名单内的机甲设计师了‌嘛。”
　　“我今天还收到几条信息，有机甲学‌院师兄师姐问我庆典赛的队伍还需不需要‌人。”
　　虽然林绒和这些师兄师姐不算熟，他们的机甲驾驶技术也完全无法和凌苍相比。
　　但……只要‌过得去就行。
　　林绒对自己的机甲有信心！
　　本来没‌遇到凌苍时，他都是打算去浮空城黑市找机甲师的。
　　相比起浮空城的黑市机甲师，还是机甲学‌院的师兄师姐们更加靠谱。
　　而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庆典赛的奖励不变，他都是要‌参赛的。
　　梅法德用来作庆典赛最‌高‌奖励的那颗权杖明珠，是姐姐送给他的。
　　林绒知道那颗珠子对姐姐有不一样‌的含义。
　　是姐姐的母亲留下的遗物‌。
　　但那颗珠子有安神平复精神域躁动的特殊效果。苏淼说，梅法德需要‌它‌。
　　“生‌日礼物‌。”苏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把珠子交给梅法德，“希望它‌能帮你‌以后做个情绪稳定的好皇帝。”
　　那时还是皇太子的梅法德十分高‌兴。
　　他妥善将礼物‌收好，向‌苏淼许下自己一定会成为一名好皇帝的承诺，并邀请苏淼留在皇宫吃饭。
　　但苏淼只是带着林绒离开了‌。
　　林绒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梅法德的生‌辰，皇宫有极为隆重的庆祝活动，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去了‌。但苏淼不太在意，觉得还不如带林绒去看首都星的卡通电影庆典。
　　但这些年……梅法德显然不打算履行承诺了‌。
　　“机械帝国的皇室可能和虫族有瓜葛，兽人星域会怎么做？”林绒用手指头卷着猫幼崽形态时还没‌有长长的短尾巴，“不会直接打过来吧？”
　　【不会。】
　　“也是，具体情况还没‌搞明白。”
　　“见到梅法德时，或许可以用机械眼‌看看。”林绒思索着，“宴会和庆典赛上人都不少，或许可以找到机会。”
　　“不过将军如果要‌离开，还是稍等两天再走。”林绒又说道，“等梅森要‌来超级能源，我们先用治疗仪再试试清除你‌精神域里的虫皇精神力残余。”
　　“兽人星域应该也还有别的人类吧。”林绒说着说着又担忧起来，“猫猫不要‌回去被别人骗走了‌……”
　　知道林绒会担心自己被人骗走，凌苍的心情不错。
　　他歪了‌下头，伸爪按住林绒的手掌。
　　【我不会自己离开。】
　　他怎么可能留自己的伴侣一个人在情况不明的机械帝国。
　　【就算是只站在兽人星域的角度，这里的情况也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就像林绒说的，机械帝国情况不明，而机械帝国又和兽人星域紧紧相邻。
　　他既然已经在这里，就应该把风险来源调查清楚。
　　凌苍主动用头蹭了‌蹭林绒。
　　【不要‌担心我。】他说道。
　　猫蹭了‌两下，又抬起头认真看向‌林绒：【其实我更希望你‌不要‌参与调查。】
　　【你‌设计了‌F系列机甲，看到了‌皇宫防护罩的异象，这些已经帮了‌很‌大忙。】
　　他的伴侣只是一名机甲设计师。
　　调查虫族与机械帝国的关系本来也并不是林绒的责任范围，还潜藏着危险。
　　继续设计机甲、参加庆典赛、拿到姐姐的遗物‌、离开机械帝国……这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只是凌苍知道，伴侣大概不会听自己的建议就是了‌。
　　伴侣偶尔会说他不喜欢人类。
　　但……猫心里清楚，自己的伴侣，实在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猫贴着自己的伴侣，低低嗷呜了‌一声。
　　【还有。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不要‌害怕。】


第61章 仿真人体
　　林绒应该害怕的。
　　庞大的机械帝国好像沉于迷雾。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但没有人知道雾气的深处隐藏着什‌么。
　　皇宫上方的能量罩异状，上一任机械皇帝去世前‌的变化，梅法德的所作所为和他‌过去精神域内的虫皇精神力残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一切让林绒觉得整个机械帝国仿佛一个巨大的机械炸弹。
　　外表看上去一切完好, 但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 就会炸得体‌无完肤。
　　然而紧紧贴着猫的时候, 林绒又‌没有那么害怕了。
　　晚上睡觉时，猫就趴在他‌的枕头‌边。林绒用脸蹭着小小一只豹崽, 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 十分安心‌。
　　……大概是因为凌苍很厉害吧。
　　因为他‌知道猫会保护自己。
　　捡到猫的自己很幸运。
　　不过……猫现在的幼崽形态，有一个很大的弱点。
　　就是如‌果‌真的遇到了大事……豹崽他‌开‌不了机甲！
　　让兽人们用兽型都可以操作的机甲……也该考虑设计起来了！林绒以前‌没接触过这种机甲, 他‌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做！
　　临睡之前‌, 各式各样的想法都胡乱从脑海里划过。林绒想完未来的机甲设计计划, 迷迷糊糊要‌睡着前‌，却忽然又‌想起林一件事，让他‌猛地睁再开‌眼‌。
　　“梅森是不是有些太好说话了？”林绒推了推豹崽, 把眯着眼‌的猫推起来, “就算你们在战区关系不错, 但……他‌让我们带走沃森时答应得很爽快。如‌果‌这件事被梅法德发‌现……那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猫睁开‌眼‌, 打了个哈欠，回身象征性地拱了下林绒的手‌掌，表示不满。
　　【他‌要‌寻求兽人星域的帮助。】凌苍说道，【让我们带走沃森是他‌所展露的诚意之一。】
　　【他‌想要‌取代梅法德。】
　　林绒：“……”
　　比起梅法德，梅森会是更合格的掌权者吗？
　　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回答。
　　梅森现在看起来好像不错。
　　但很久以前‌, 许多人，包括姐姐，也觉得梅法德会是一个好皇帝。
　　【你当作不知道这件事。】猫又‌说道，【不要‌再想。】
　　【这件事和我们不管。】
　　兽人星域要‌不要‌和梅森合作, 就让星域理事官潘达来决定吧。
　　“也是。”林绒于是把脸又‌埋回凌苍的毛毛里，低声嘟囔道，“有关虫族，我还能帮忙……”
　　但涉及人类社会的权力更迭……那还是算了吧！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
　　片刻后，凌苍的耳朵动了动，又‌睁开‌眼‌看了林绒一眼‌，确认伴侣安稳睡着了，才又‌闭眼‌睡下去。
　　客厅里，沃森和熊波利围坐在沙发‌茶几边，两人的对面竖着两面光屏，一面光屏上投射着星网机甲社区的讨论组，另一面光屏上投射着星网的虚拟扑克。
　　“……林设计师这么厉害！”沃森一边浏览星网，一边听熊波利向自己介绍林绒的F系机甲。他‌摩拳擦掌，十分兴奋，“有了这种机甲……我也不是非退役不可了！这种机甲就应该给战区机甲师每人都配备一台！”
　　“潘达总理事官和柏乐总指挥官都等着林绒来兽人星域呢。”熊波利说道，“咱们军部兽人其实私下已经‌建立了林设计师粉丝团！”
　　“拉我进讨论组！”沃森立即说道。
　　“梅花三。”管家声音平板，又‌打出一张牌，强烈谴责，“不要‌只顾着讲话。出牌！”
　　“还有，你们说的讨论组，能不能让我也进去？”
　　虚拟管家是林绒最忠实的粉丝，兽人星域的粉丝团也得有他‌的一席之地！
　　熊波利从善如‌流，正在操作，忽然感觉到什‌么，转向窗外。
　　“嘟嘟——”虚拟管家的公寓防御警报发‌出有人靠近的提示音。同一时间，沃森坐直身体‌，吸了吸鼻子。
　　沃森：“有奇怪的味道。”
　　熊波利也跟着皱了皱鼻子。
　　“我知道……是兰方琳的仿真人体‌。”他‌在兰家庄园记住了这种味道。卷毛青年收起椭圆型的耳朵和短尾巴，站起身，“将军说它们或许会有方法找过来。”
　　“没有关系的。”熊波利踩着拖鞋向门口走，“我去吞了吧。只要‌不是被首都星的警卫队发‌现了将军或者我们的身份就好。”
　　“就算兰方琳尝试向人透露我们的身份，梅森也会帮忙处理的。”沃森也跟着站起身。他‌一手‌抓着牌，看向门口，帮熊波利警戒，随时准备补刀。
　　然而一切只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
　　屋门打开‌，沃森隐约看到一个人形，紧接着，人形立即消失不见。
　　在那一瞬间，熊波利的背影一动也没动。下一秒，他‌回身关上门，目光纯良，坐回茶几前‌。人形状态下，他‌的身形和外貌都看不出什‌么太大变化，只有脸颊比之前‌微微鼓了一点。
　　沃森：“……”
　　仓鼠族的特殊异空间，他无论看几次都觉得惊艳。
　　熊波利十分骄傲地向他比了个拇指。
　　“也就一个。”波利说道，“再吞十个我都没问题！”
　　*
　　于是第二天早上，林绒起床打开‌卧室门后，就看见了客厅一地并排排列、已经‌失效的仿真人体‌。
　　“小意思。”面对林绒震惊赞赏的目光，熊波利一边啃坚果‌面包一边说道，“我还吞过超大型的虫子呢！”
　　沃森坐在沙发‌上，还在和虚拟管家奋战扑克牌。
　　猫跃上餐桌，优雅坐下，等着林绒给自己热奶。
　　阿克斯赶来处理仿真人体‌时，看到的就是客厅内堆满的仿真人体‌，和几人十分悠闲打牌吃早饭的景象。
　　阿克斯：“……”
　　他‌顶着黑眼‌圈，在林绒的招呼下也在餐桌边坐下，伸手‌接过林绒递来的果‌酱面包。
　　“昨晚也有仿真人体‌袭击医院。”阿克斯使劲盯着熊波利看，露出羡慕的目光，“我们怕引起医院内患者们的恐慌，不敢出动大型机甲，又‌要‌及时处理，只能肉搏……末了想顺着仿真人体‌追踪兰方琳的方位，仪器还都失灵！”
　　“哎，这一晚上可真是累死了……怪不得梅森殿下昨天问你这里需不需要‌调人来防护时凌苍将军说不需要‌！”
　　林绒：“老师的情况怎么样？”
　　“姚设计师昨晚醒了一次，已经‌恢复了自主意识。”
　　“兰戈已经‌完全‌清醒了。兰方琳虽然在他‌脑子里植入了芯片，治疗也还没完成，但程序不启动时他‌就还是个正常人。我们今天就打算先把兰戈转移进拘留所关押。”
　　“昨天兰家庄园的人动静挺大，机甲学‌院论坛上也已经‌有风声了。嘿！我看热帖都出来了！”
　　林绒看向光屏，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有关兰戈和兰家庄园的新闻，而是另一条讨论贴。
　　“最近有多少人买了林学‌长的F型机甲的，都出来走两步！我自己试驾过后感觉……谁说精神力机甲才能引领潮流！手‌动机甲，其实大有可为啊！”
　　“如‌题。都说机甲设计的前‌沿是精神力机甲，我导的设计组也在和精神力机甲死磕。”
　　“我之前‌觉得吧，虽然精神力机甲确实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在灵活性和攻击强度上又‌确实远超手‌动机甲。为了这种超强性能，忍受这些缺点也无可厚非。”
　　“但我看了浮空城机甲联赛的录像和凌苍的直播录像以后买了林绒学‌长的F系列机甲！本‌来还想着是不是因为凌苍的实力太强了才展现出这样的效果‌。但是经‌过我这几周的测试，林学‌长的机甲就是厉害啊！灵活性和强度上限都不输精神力机甲！”
　　“那我们的机甲师为什‌么还要‌承担精神力污染等等危险！”
　　“我都想劝我的导师！咱们要‌不转而重新研究手‌动机甲吧？我现在怎么看手‌动机甲怎么好啊！”
　　“弱弱说一句，我以前‌是机甲驾驶系的，现在转去指挥系了，就是因为前‌沿机甲都是精神力机甲，但我不想做手‌术开‌精神域接口……其实手‌术本‌身的风险就挺高的。但是我也不敢和人说，要‌说我因为不想开‌接口放弃机甲驾驶，朋友都得嘲笑‌我胆小……”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虽然说驾驶机甲本‌来就有风险啦，但……说句不好听的，精神力接口手‌术失败狗带和驾驶机甲出事故狗带我选择后者。我认识一个表哥也是机甲驾驶室，就是开‌接口出问题去世了。不过官方说法是医院操作问题不是接口手‌术的问题。”
　　“嘿嘿，楼主确实可以和你导讨论一下。悄悄说，我导昨天和我开‌小会还说来着，打算试试重启之前‌一个手‌动机甲的项目了。”
　　“我觉得，精神力机甲也不是不应该做……就是不应该现在这么激进的推广追逐潮流吧。”
　　“可能过个几百年，人类的医学‌科学‌都继续发‌展，驾驶精神力机甲的风险会大大降低。那才是最合适的时候。”
　　林绒吞下最后一口果‌酱面包，默默给最后一条回复点了个赞。他‌刷新了一下帖子，看见最下方出现了新回复。
　　“想搞手‌动机甲的推荐去星网上看下爪哥驾驶员视角对林学‌长F型机甲的分析！能提供不少新思路！”
　　“哈哈哈哈爪哥啊！星网上最早的林吹！浮空城每场比赛以后都会发‌布机甲分析！还有F系机甲教学‌！虽然不直接吹林学‌长，但每个字都是在吹林学‌长！当时凌苍不是直播浮空空城的机械异种事故。爪哥后来也一帧一帧回放些了分析的！超详细，一看就是大佬！”
　　今天没什‌么要‌紧事，林绒听说有人从驾驶员视角给自己做机甲分析十分好奇，干脆顺着连接点进去。
　　发‌帖人的名字叫作“我有爪”，确实是从浮空城第一场机甲赛之后就开‌始发‌布分析了，而且分析得十分言之有物！
　　林绒翻了两页，而后拖着下巴，一行一行仔细看下来，看得津津有味。
　　一边的凌苍抬头‌看了屏幕一眼‌，又‌低下头‌舔干净碗里的奶。然后他‌坐下清理毛发‌，舔舔自己黑色的爪子，不动声色。
　　然而下一秒，他‌整只猫被林绒一把抱起来。
　　“嗷！”本‌来正舔爪子的猫突然四脚悬空，控诉地叫了一声。
　　青年捏了捏豹崽黑色的爪爪垫，用嘴唇蹭猫的后颈。
　　“小猫咪这么体‌贴是要‌被人吸的！”他‌不管猫的控诉，一边吸猫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将军一直在偷偷发‌教程评价帮我宣传F系机甲？还起了这么可爱的昵称！干嘛不用原名！因为第三人视角看起来更可信？”
　　凌苍：“……”
　　凌苍被蹭得眼‌睛眯起尾巴支棱。等林绒终于停下后，他‌快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
　　凌苍觉得自己还是快点变回人形吧，至少先提醒一下林绒，自己是可以变作人的模样的。
　　虽然和伴侣这么亲近他‌很开‌心‌。
　　但再这样下去，他‌的伴侣恐怕真的要‌把自己当一只猫了！
　　餐桌边的其他‌三人不敢说话，面面相觑。
　　毕竟他‌们都十分了解凌苍的性格和他‌的行事风格。
　　……现在这只任由人揉来亲去的黑豹幼崽……
　　拿去兽人星域和其他‌人说是凌苍，恐怕根本‌没人会信吧！
　　半晌后，沃森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爱情。
　　他‌不敢说出来，但在内心‌默默想道。
　　果‌然不止他‌们犬族找到伴侣后喜欢黏人撒娇。
　　他‌们猫科也大差不差嘛！


第62章 探望
　　阿克斯已经完全‌颠覆了对猫科兽人的印象。
　　他以前总觉得猫科兽人高冷不可靠近, 现在‌看起‌来……
　　也不完全‌是那样嘛！
　　“凌苍将军什么‌时候能够恢复人形？”阿克斯目光闪动，很好奇平常凌苍不是兽型时是怎么‌和林绒相处的！
　　凌苍耳朵动了一下‌。听见了，但不想回答吃瓜群众的提问‌。
　　林绒把他放回餐桌上, 他就‌翘着尾巴自己跳下‌桌子, 回卧室重新舔毛。
　　他的毛毛全‌被林绒蹭乱了！
　　林绒则站起‌身‌把猫吃空的餐盆递给家务机器人。
　　“将军之前说大约五天, 应过快了。”他的语气有些‌遗憾，但也透着轻快。
　　无‌论如何, 凌苍现在‌是被迫维持幼崽体型的。猫说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不适, 但林绒内心深处总还是有些‌担心的。
　　“那倒是能赶上陛下‌的宴会。”阿克斯说道。
　　他犹豫了一下‌，捏了捏果酱面包：“我看姚设计师的身‌体可能去不了宴会, 你自己去的话要小心一些‌。陛下‌最近喜怒无‌常, 和他说话一定要谨慎。你去了宴会上, 可以先去找能源部长威尔逊，加入她的谈话圈。”
　　“威尔逊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正经人。至少‌没人敢在‌她面前故意搞什么‌小动作。”
　　“就‌是这个人。”阿克斯怕林绒不认识，又特地找了照片出来给林绒看。照片上是一名‌留着栗色短发栗色眼睛, 看上去格外‌干练的女人。
　　林绒：“多谢。”
　　他看了照片一会, 觉得这位能源部长有些‌眼熟。
　　凌苍已经清理干净身‌上的毛发。他也跳上桌也看了一眼光屏, 记下‌对方的样貌, 而后又从‌桌上跳下‌地去。
　　将军在‌公‌寓内巡视了一圈，发现无‌事可做，于是迈着猫步去了林绒的工作台，在‌林绒工作台的椅子边趴下‌来，四肢摊开, 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猫知道如果没有事情，林绒都是吃完早饭就‌去画机甲设计图了，于是预先在‌这里占个位置。
　　阿克斯看着那一小团黑色毛茸茸，觉得自己在‌林绒家待这么‌一会儿, 都快要忘记凌苍在‌战区是什么‌形象了！
　　他心情复杂的站起‌身‌，又看了看看上去单纯无‌害的熊波利和似乎就‌是个憨憨的沃森。
　　这两位兽人现在‌的模样，其实‌也和阿克斯以为的大相径庭。
　　熊波利是一名‌优秀的侦察员。他可以深入虫族占领的领域，甚至进入虫星探查，每次都能带回极为有用的信息。
　　阿克斯知道他是鼠族兽人，也知道鼠族兽人的特征，但……阿克斯看了看熊波里卷发里埋着的圆耳朵，和身‌后的一小球尾巴。
　　……他没想到鼠族兽人这么‌可爱啊！而且居然‌用人形也可以把敌人拖进异空间！
　　而沃森……沃森曾经是特攻队的队长，数不清的战役中都有他的身‌影。
　　他在‌战区作战时，阿克斯才刚上军校，在‌对经典案例的学习时看到过很多次沃森的名‌字。后来沃森因为精神域受伤，精神力等级快速下‌降将队长职位交出，慢慢退出特攻队，最终退役离开战区。
　　那时接替特攻队队长的人就‌是凌苍。
　　阿克斯一直以为沃森是个很凶很不好惹的人，狼型的沃森也确实‌如此。每次靠近狼群治疗，阿克斯都有一种自己会被沃森撕成碎片的感觉。但现在‌经过林绒的治疗，这位狼族兽人看上去十分好相处，灰色的耳朵里有一撮长长的白毛，看上去手感很好……尾巴看起‌来也很好摸的样子。
　　阿克斯看了又看。
　　沃森正快乐吃面包夹肉饼。他厚实‌的灰色尾巴垂在‌身‌后，从‌椅背的缝隙上垂出来，几乎拖到地面，尾巴尖又有一簇黑毛，跟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晃着。
　　沃森吃着早饭，感觉到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转头看了阿克斯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
　　“不能摸。”他龇牙警告道，“不然‌打你。”
　　阿克斯赶紧移开目光，做了一个抱拳手势，表示抱歉。
　　他吃了早饭，要把来袭击林绒的仿真人体带去军部调查，因为路过首都星医院，所以顺便送林绒去医院看姚尘。
　　林绒换了衣服，原本趴在‌工作台椅子边的豹崽已经站在‌公‌寓大门‌前看他。猫金色的眼睛在‌暗处显出圆圆瞳孔，他看着林绒，尾巴尖翘着，定定没有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林绒于是一把将豹崽抱起‌。
　　他把揣进兜里，又捏了下‌猫爪。
　　嘿嘿，小猫咪。
　　林绒想道。
　　刚刚那个表情，那个翘着尾巴仰头的模样……不就‌是明明其实‌可以自己跳上来，但想要等着他来抱嘛！
　　猫越来越会撒娇了！
　　*
　　林绒在首都星第一医院外的街上下‌了飞行器，买了果篮。
　　他兜里揣着猫向精神域病区走，远远看见病区边停靠着五六架军部飞行器。
　　首都星医院人不少‌，许多患者都看见了那几架特殊涂装的飞行器，交头接耳地在‌讨论着情况。
　　“听说是来抓人的，不知道来抓谁！”
　　“我老伴在‌这儿住院，听说昨天就‌有警.察来了，是送什么‌人去病房区吧，晚上还在‌那儿警戒来着。”
　　“我昨天也看见了。看制服那可不是警.察，是军部的人。那可不是送了一个两个，送了好多病人呢！”
　　“不管是哪儿来的人吧，反正昨天晚上病房区有好几层都单独封锁了，不是相关‌人员不能进入，为此医院还给我爸换了病房呢！”
　　“我家老爷子也是给换房了。换到封锁的那栋楼对面。他睡不踏实‌半夜起‌夜，听见那边有声音，还有闪光，不过说没看清楚……”
　　“应该是兰家庄园的事吧！你们都没看星网吗？兰家庄园可出大事啦！……”
　　“军部的人是往精神域病区的住院楼走了。走走走，刚刚我看见有几个军部的人过去了，咱们跟着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
　　林绒：“……”
　　吃瓜群众很热情，精神域病区大楼内的人比平常都多了不少‌。林绒有些‌艰难地挤入人群，正向电梯口走时，前方的人流又传来一阵喧哗。
　　“哎哎，先别挤了！让一让让一让！前面军部的人出来了！”
　　“带了个人出来！军部是来抓人的？”
　　“哎呦，几位军官带来了个小年轻啊。这是犯了什么‌事？……”
　　人群一边好奇议论，一边向两侧让开，林绒也跟着退了两步，挤在‌人群里，看见兰戈戴着手铐，被两人押着走向通向停机坪的电梯。他脸色很差，神情憔悴，原本低着头，向前走时听见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愤怒转头看过来。
　　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了林绒。
　　青年还是兰戈所熟悉的模样。
　　他站在‌人群中看着，目光很平淡，没有好奇，没有不解，也没有愤怒厌恶，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就‌好像以前每一次在‌机甲学院中遇见时那样。
　　林绒很礼貌，称呼他为师兄，兰戈最开始时对他的印象不坏。
　　然‌而这个学弟很快夺走了导师姚尘的关‌注和喜爱。他对此的反应却又很平淡，好像并不怎么‌为此骄傲，也不愿意为此炫耀，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一半。
　　兰戈对他的嫉妒与愤恨与日俱增。他联合一些‌关‌系好的同门‌排挤林绒，但林绒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毫无‌察觉。
　　他本来就‌爱独来独往。
　　后来林绒和姚尘理念不合，吵了几次架。兰戈幸灾乐祸，却发现姚尘虽然‌吵得厉害，气上头甚至放出要收回实‌验资源把林绒踢出组让他退学的狠话，但其实‌私下‌背着林绒和自己闲聊时，话里话外‌还是很欣赏他。
　　之所以说得那么‌难听，只是不想看林绒在‌研究中“走上歧路”。
　　而林绒虽然‌因为导师的态度状态有些‌低迷，但也没有一蹶不振。他似乎不会受外‌界的影响，只沉浸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之中。
　　兰戈渐渐无‌法忍耐了。
　　他厌恶看到林绒，厌恶林绒虽然‌不受导师支持，但仍旧拿出一份又一份灵气逼人的机甲设计。厌恶林绒在‌星网上的机甲设计店铺的人气越来越高，也厌恶那些‌驾驶系的机甲师……甚至为了林绒，拒绝在‌校际机甲联赛上驾驶自己设计的精神力机甲，而要去开林绒设计的、已经不受追捧的手动机甲！
　　他在‌那台机架上动了手脚。
　　他要让林绒离开机甲学院、离开首都星，被发配去遥远的边境城市，再也无‌法和自己站在‌同一条赛道上。
　　然‌而浮空城机甲联赛上，林绒的名‌字又出现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于是要让林绒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还是失败了呢。
　　就‌算他求助了兰方琳。
　　但……连兰方琳都对林绒产生了兴趣。
　　一切都是因为林绒。
　　军部指控他协助兰方琳对其他人实‌行人身‌控制，指控他故意破坏机甲造成驾驶员重伤……都是林绒的错！
　　兰戈在‌林绒面前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凶恶，吓得林绒旁边的人都下‌意识往后退。架着兰戈的两名‌军部人员加重了力量，要压着他继续向前走。兰戈却一动不动，扭过身‌子盯着林绒。
　　“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帮助兰方琳离开了精神病疗养院，被他神不知鬼不觉植入了脑内芯片，甚至兰家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傀儡，都是你害的！是因为你我才这样做的！”
　　“……！”周围的人一下‌又看向林绒，神情各异。
　　“什么‌意思……所以这个更漂亮小年轻才是幕后主使？”
　　“不应该吧，是的话军部肯定一起‌抓了啊？”
　　“或许还在‌调查呢？你没看那个被抓的说得这么‌言之凿凿！”
　　“人家又不是傻，如果真的是罪魁祸首，怎么‌会大庭广众之下‌还出现在‌医院等着被指认。”
　　“那也不一定啊，就‌像有的罪犯就‌喜欢在‌杀.人后回到犯罪现场……”
　　林绒：“……”
　　林绒听见周围人的议论，但没有理会。他看着兰戈，揣在‌兜里的手按着猫，以防生气的猫跳出来制裁对方。
　　“我和你做的一系列事都没有任何关‌系。”林绒冷静说道，“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兰戈神色癫狂。
　　自己不好过……林绒也别想好过！
　　“你别想把自己摘出去！兰方琳那么‌看好你……你才是兰方琳真正的合作者！”他大声叫嚷到，“对……就‌是这样……你鼓动我接触兰方琳，成了你的替罪羊……！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后台，有御用机甲师姚尘的支持才甩脱干系！否则这些‌军部的人怎么‌也不把他带回去调……唔！”
　　兰戈忽而睁大了眼。
　　他的话语停顿，倒不是不想说下‌去，而是说不下‌去了。
　　就‌好象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嘴，塞住了他的喉咙。
　　他用力清了清嗓子，但仍旧感觉喉管中好像填满了冰冷的棉絮，让他不仅说不出话来，甚至开始难以呼吸。
　　兰戈神色惊恐，但看热闹的人群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只和周边熟悉的人交头接耳。
　　只有林绒和他视线相接，目光动了动，轻轻眨了下‌眼。
　　兰戈：“！！”
　　一定是林绒搞的鬼！
　　兰戈的喉咙中发出咯咯轻响，目光中的恐惧渐渐加深。
　　林绒移开视线，原本按着猫的手掌放松，小幅度一下‌下‌撸着猫的后颈。
　　他倒是没有用精神力。
　　这是猫在‌帮他出气呢！
　　“……喂。”人群中，有人实‌在‌听不下‌去了，趁着兰戈现在‌的声音停顿，立即喊道，“兰戈学长可别胡说八道到了！”
　　“以前在‌机甲学院的时候你就‌嫉妒林绒。林绒一心沉迷机甲设计没心思关‌注这些‌看不出来，但我们实‌验室的几个人都知道的，还被你指使着排挤过林绒呢！奥斯尔师兄，你说是不是！”
　　奥斯尔：“……”
　　奥斯尔看了一眼身‌边义愤填膺的师妹，抹了把脸。
　　他们都知道兰戈看林绒不顺眼，但都不敢说。
　　有的人比如自己，是还要靠兰戈的项目毕业。还有的人，比如师妹，是知道导师姚尘一直以为兰戈是个好学生，又和兰戈相处了许多年，对他感情上也有偏袒，说了也不一定会信，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搬弄是非。
　　更何况，兰戈背后的兰家势力庞大，惹了兰戈不高兴，自己也没好柿子吃。
　　兰戈在‌实‌验室里对林绒的嫉妒、厌恶、暗中的排挤，大家也就‌糊弄过去了，谁都不敢挑出来，更没人敢和林绒说。
　　“你自己帮着兰方琳为非作歹，还意图帮兰方琳给姚老师也植入控制芯片，怎么‌能推到林绒身‌上，你也太过分了吧！”
　　师妹大声叫道：“林绒的机甲出事故时我其实‌就‌怀疑是你动了手脚。但我们几个一讨论，又觉得你也没有坏到这个份上，肯定还是有其他人潜入实‌验室了，或者是制造机甲时因为机器故障出了什么‌问‌题，制造方不敢担责任才含糊其辞疏通关‌系让林绒师兄背黑锅。”
　　“没想到今天看到姚老师发的信息……这件事居然‌真是你干的！”


第63章 探望（二）
　　师妹打开光屏, 给周围的人看上面的信息。
　　有些事情一旦真的怀疑起来‌，调查进行的顺理成章。
　　姚尘去兰家庄园前熬了一整晚，详细调查了兰戈那几天‌的行踪, 又‌拖人向机甲协会打探了口风。
　　他现在做了御用机甲设计师, 名号听起来‌更响亮了。林绒又‌已经翻案, 当时经受事件调查的相关人员敏锐察觉到机械皇帝对林绒十分关注，于‌是嘴也松了, 给姚尘透露了不少‌信息。
　　这次在医院一醒来‌, 姚尘就将信息交给了军部。
　　梅森和林绒签订F系机甲合同后也开始调查这件事，获取了不少‌消息。两方比对, 证据直指兰戈, 虽然官方的调查报告还没最终出来‌, 但姚尘已经在自己的实验组内公布了这一发现。
　　反正明后天‌就会发布调查报告了。
　　“还有你自己帮着兰方琳为非作歹，还意‌图帮兰方琳给姚老师也植入控制芯片，怎么能推到林绒身上, 你也太过分了吧！”师妹一边说一边扯奥斯尔, “师兄！你也说句话啊！”
　　奥斯尔：“……”
　　他本来‌是不想说话的, 万一兰家还能死灰复燃呢？
　　但是他看着转过来‌的一双双眼睛, 又‌看了看同样循着声音望裹过来‌的林绒，下‌意‌识张了张嘴。
　　其实林绒帮过自己很‌多忙的。
　　……如果当时自己没去找兰戈抱大腿，而是勇敢一点找林绒，现在肯定已经毕业了！
　　后悔！后悔当时因为觉得‌林绒待人冷淡，就没敢出手！
　　而现在这么多人看着, 林绒也看着。就算兰家有可能死灰复燃找自己麻烦……他也很‌难昧着良心帮兰戈说话啊！
　　“师……师妹说得‌对！”奥斯尔鼓起勇气开口，“兰戈师兄就是嫉妒林绒想祸害他的名声才‌这么说的！大家不要‌相信！”
　　“你嫉妒林绒师兄也就算了，还一次又‌一次乱泼脏水。”师妹义‌愤填膺，“兰戈学长‌。你这样就真的太没意‌思‌了！”
　　“林绒不可能和兰方琳有关系！”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兰方琳通过精神力接口给我‌进行意‌识植入，又‌和兰戈一起通过精神力机甲加重植入意‌识对我‌的影响……要‌不是林绒和他的机甲师一起来‌实验场救我‌，我‌可能已经受植入意‌识的控制精神域爆.炸身亡了！”
　　陈圆圆正从大厅一侧的电梯下‌来‌。他也在这家医院住院治疗，去找姚尘串门时听说林绒今天‌要‌来‌探望，所以特地来‌大厅接他。
　　“军部调查是绝对公平公正的。”带着兰戈的军士扬声说道，“大家如果关心这起事故，可以多关注军部调查。”
　　他推了兰戈一把，让他赶紧往前走。
　　这人乱说话想把军部拉下‌水……实在令人厌恶。
　　师妹还在向周围的围围观群众们讲述兰戈过往的行径，有军部保证，又‌有人现身说法，大家很‌快不再听兰戈的胡话。
　　他们向看兰戈时，目光充满了厌恶与嫌弃。被几十双眼睛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兰戈渐渐涨红了脸。
　　“走吧。”军部人员看够了闹剧，狠狠推了他一下‌，把他推了个踉跄。
　　兰戈被拽着向前走了一步，再回头看林绒时，林绒已经转身向陈圆圆走了，看都没再看自己一眼。
　　他还是那么不在意‌。
　　兰方琳想道。
　　他觉得‌愤怒，也觉得‌恐惧，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什么烧着疼了起来‌，精神域也泛起剧烈疼痛。
　　他没有意‌识到这疼痛来‌得‌怪异，只‌沉浸在剧烈的情绪之中，看着林绒渐渐走远。
　　*
　　“林设计师好‌！”陈圆圆看上去恢复得‌不错，和林绒打了招呼，又‌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林设计师救我‌狗命！”
　　他和林绒第一次见‌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眼型偏圆，说话时热情洋溢，看上去就像是刚从雪鸮逃学的高中生。他说这话又‌向林绒身后张望，“凌苍机甲师没和你来‌吗？那您帮我‌向他也道一下‌谢！”
　　“兰戈真是太过分了，我‌刚刚都想上去打他！”
　　“就是啊！我‌也是！”师妹孙璃着奥斯尔从人群中挤过来‌，向林绒伸出手，“林学长‌好‌久不见‌！”
　　“谢了。”林绒和孙璃奥斯尔都握了手。把手再揣回兜里的时候，手指被猫不动声色抱紧，蹭了又‌蹭。
　　林绒：“没想到你们会帮我说话。”
　　他和孙璃奥斯尔都不太熟。印象里只有一次孙璃忘带权限卡帮她开过实验室的门，帮奥斯尔调过几次实验仪的基础数值。
　　孙璃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们也……以前还帮兰戈边缘化排斥霸凌过林学长呢。真的很‌抱歉！”她一边说着，一边按了一下‌奥斯尔的后背。
　　满脸尴尬杵在一边的奥斯尔赶紧也跟着低头道歉。
　　“实在很‌对不起！”他说道，“那个……是想跟着兰戈混有口饭吃。但没想到他做的事这么邪性……”
　　“……霸凌我‌？”林绒很‌认真地仔细回忆了一下‌，对他们说的事没有任何印象。
　　他在机甲学院……除了黑名单以及因为和姚尘意‌见‌不合闹得‌不开心以外‌，其他时候好‌像都过得‌挺好‌的。
　　奥斯尔使劲挠头。
　　“有一次你用的实验仪探头丢了，是兰戈叫我‌藏起来‌……”
　　“哦。”林绒随意‌说道，“丢了也不错。我‌和老师说了以后他给我‌换了个最新的，比之前更好‌用。”
　　“实验室聚餐也基本不叫你……”
　　“那正好‌。”林绒笑了一下‌，“你们叫了我‌还要‌花时间想理由拒绝。”
　　“其实……我‌还删除过你留在机器里的实验数据……”
　　“我‌本来‌也是每次昨晚实验后备份再自己删除机器里的数据的，那次估计是忘了，谢谢你帮我‌删了啊。不然之后哪次存储空间不够新数据没记录下‌来‌就倒大霉了。”
　　孙璃、奥斯尔：“……”
　　两人沉默片刻，面面相觑，因为自己的举动十分羞愧，又‌有些替兰戈感到尴尬。
　　林绒是真的没受到这些小动作的影响。孙璃和奥斯尔说出来‌的这些事，他当时都没有特意‌去在意‌过。
　　不过……他一边任由猫抱着自己的手指，一边默默等着猫的反应，看猫会怎么安慰自己。
　　豹崽毛茸茸一团，紧紧贴着他的手掌。从精神力链接中，传来‌极为鲜明的情绪。
　　愤怒而又‌难过。
　　猫不说话，脑袋蹭着林绒的手掌，又‌用鼻尖去碰林绒的手指。
　　豹崽的鼻子凉凉的，有点潮湿。他磨蹭两下‌，继续用嘴去碰伴侣的手，过了一会，又‌伸舌头轻轻舔了两下‌。
　　没关系的。
　　不用在意‌那些心思‌不正的人类。
　　凌苍这样想着。
　　伴侣以后都是有猫罩着的人了！
　　豹崽的舌头上有倒刺，凌苍不敢舔很‌多下‌。
　　林绒倒是没觉得‌疼，只‌是被猫舔得‌痒痒的，很‌想笑。
　　【当我‌是你小弟啊？】林绒捏住豹崽的嘴，【小心回家以后我‌也舔回来‌！】
　　凌苍：“……”
　　猫的尾巴尖抖了抖，没有说话。
　　他不反抗，任由林绒玩了一会。医院大厅走廊里人很‌多，他们的动作不算大，混在人流里没被看出什么异常。
　　林绒一边隐晦玩着猫，一边走向通往住院部的电梯。孙璃和奥斯尔一路也和陈圆圆林绒一起走。他们手里提着礼物果篮，是来‌探望姚尘的。
　　奥斯尔一路十分忐忑。他忙得‌不行，左手提着果篮，一边走还一边又‌打开光屏，复习自己的实验结果。
　　倒不是他上赶着当学术狂魔，实在是奥斯尔很‌怕姚尘人在病房里，还想起要‌查验他的项目成果，发现他这周没好‌好‌干活。
　　“别看啦。”孙璃忍不住说道，“兰方琳这件事闹出去以后，精神力机甲的发展更要‌大受影响，咱们组的研究方向都要‌调整吧。而且你这篇论文不是和兰戈合作的吗？兰戈都进去了，你这论文不能发了吧？孙老师估计要‌让你换题目了。”
　　奥斯尔发出一声哀嚎，简直要‌哭出声来‌。
　　他就算是做错了事遭报应，也别惩罚他做了三年马上要‌出成果的论文打水漂，一切从头开始啊！
　　“精神力机甲不是完全没有价值。”林绒说道，“只‌是现在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消除它的隐患，广泛推广弊大于‌利。这不代表所有有关精神力机甲的设计研究都需要‌停止。”
　　孙璃有些意‌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以为师兄很‌讨厌精神力机甲。”
　　“我‌是不喜欢，不代表它没用。”林绒随意‌说道。
　　不过趁着兰方琳这件事，倒是可以广泛多宣传一下‌精神力机甲的危险和缺点，省的太多向陈圆圆一样的年轻人跟风植入精神力接口，之后再出问题。
　　“不管精神域机甲有用没用我‌以后都只‌开手动机甲了……”陈圆圆举手表示，“我‌现在还时不时想要‌去战区打虫族……”
　　奥斯尔则完全不关心这些。
　　这位草包师兄看看孙璃，又‌看看林绒，低头思‌索了一下‌。
　　“所以我‌这个项目也不是一定要‌彻底作废吧？”他抱着一线希望说道，“实在不行修改一下‌换换方向把兰戈做过的实验我‌都重做一遍，或者让老师帮忙想想怎么改了……”
　　虽然肯定还要‌延毕！但至少‌比从头做起要‌快啊！
　　他对未来‌的要‌求不高，只‌想毕业后随便找个三流探索队在里面当机甲设计师混混。三流探索队的机甲设计师通常都只‌对已有标准机甲模型做极小的设计修改，他的能力肯定是够用了！
　　“可以改改。”林绒扫了一眼奥斯尔的光屏，给这位绝望师兄出主意‌，“比如现在方案的第三条，你问问老师能不能换成这样……”
　　他说话时，电梯正好‌到达姚尘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向两侧，林绒余光看见‌通道内的景象，忽然停住话头。
　　楼层入口处有军部的人守卫，这很‌正常。
　　但除此以外‌，还有好‌几名穿白色护卫队制服的人守在一边。
　　他们的衣服上绣着金边，林绒清晰地看见‌几名守卫领子绣着独属于‌皇室的微小月桂冠花纹。
　　“这次兰方琳与兰戈造成的事故，不该让普通居民知道。”
　　和凌苍精神力交互后，林绒的听力远比平常人敏锐。他隐隐听见‌了楼道伸出传来‌的对话声。
　　“兰家庄园被军部围起，那么大的动静……”
　　“不是兰家庄园。而是精神力机甲。”
　　“姚设计师应明白我‌的意‌思‌。”
　　“……”
　　“哎。”孙璃没听见‌对话声。也没看清皇家护卫队白色制服领口上的花纹。但她意‌识到这里氛围不对，向几位板着脸看过来‌的护卫队员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是来‌看姚老师的。是不是里面有客人啊？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她一边说，一边去按电梯按键，“我‌们等等再上来‌。”
　　护卫队队员却抬手暂时制止了她的动作。
　　“林绒设计师？”那位队员的目光落在了林绒脸上，“请您来‌这边。”


第64章 谈话
　　护卫队员向前一步, 示意林绒跟着他前往旁边的小房间，“探望姚设计师前，麻烦请您接受安全检查。”
　　林绒：“……”
　　林绒有些迷惑。
　　这架势……梅法德肯定在姚尘的病房里, 而且, 似乎还要见自‌己。
　　大概也是从姚尘那里听说自‌己要来探病。
　　但……会在这里遇见梅法德, 实在让林绒难以‌理解。
　　梅法德一直是一位十分高傲的人。
　　就算是以‌前，他一眼看过去让人觉得温文有礼, 但其实也很少‌把别人放在眼里。
　　更何况是现在的梅法德。
　　他手握权力、几乎独断专行‌, 原本‌的高傲更上一层楼，可‌不应该会为了御用‌设计师离开皇宫, 来医院亲自‌探望。
　　林绒想着, 脱下外套。
　　“屋里有点热。”青年十分自‌然地把装着猫的外套递给陈圆圆, “帮我拿一下，楼下休息大厅等我。”
　　陈圆圆哦哦两‌声，接过外套, 茫然点头‌, 看着林绒走出电梯。
　　一名护卫队员带着林绒向通道边的房间走, 另一名护卫队员向孙璃点了下头‌, 示意他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孙璃于是连忙按下下行‌键，等到电梯门关上开始下行‌，才松了口气。
　　“里面是什么‌大人物啊？”电梯里安静片刻后，孙璃忍不住开口。
　　陈圆圆摇摇头‌，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是首都星人, 本‌来也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到首都星。
　　但他在成年进行‌精神力测试时‌测出A+级精神力，进入了许多机甲院校的特招名单。经过一轮轮考核，他虽然没能进入首都星最厉害的机甲学院，但好歹靠近了首都星工程学院, 在其中的机甲系就读。
　　他来到首都星后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训练上，连那些大人物的名字都记不全。
　　陈圆圆一问三不知，但一旁一直很不着调的奥斯尔却拧紧了眉头‌。
　　孙璃没有第一眼认出皇室徽章，但奥斯尔是认识的。曾经有一段时‌间，他隔三岔五就要见到那些护卫队员几次。
　　直到几个人去了低楼层的休息大厅，奥斯尔都没再说话。
　　他心‌事重重，跟着孙璃和陈圆圆点了一杯饮料，坐在沙发‌区座位上。
　　“应该是什么‌大人物吧。”陈圆圆把林绒的外套挂在一边的椅背上，总觉得这件外套有些沉，“我看了看得有十几名穿白制服的守卫。来找姚设计师的？听说了林设计师的名头‌所以‌也要一起见见？”
　　“应该是吧。”孙璃咬着吸管说道，“还要进行‌安全检查呢。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那些护卫看着就很严肃，怪吓人的。”
　　奥斯尔坐在一边，打开通讯手环又关上。他们在休息厅坐了半天都没看林绒下来。奥斯尔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打开通讯录。
　　他从通讯录黑名单深处拉出一个人。
　　“妈。”奥斯尔打字道，“我今天见到皇家护卫队了。”
　　对‌面的消息回得很快。
　　“叫谁妈？你已经独立门户，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奥斯尔：“但是林绒被皇家护卫队叫走了。”
　　“……”
　　对‌面的通讯立即打了过来。奥斯尔连忙放下饮料，去一边的角落里接电话。
　　“怎么‌遇见皇家护卫队的？”屏幕上出现梳着短发‌、面容严肃的干练女人。她背后是一整面的大书架，手边还摆着资料册，显然正在办公室内。
　　“我们去看姚尘老师。”奥斯尔小声说道，“没想到陛下也来了，还要见林绒。”
　　“林绒应该没什么‌事吧？妈？他进去十几分钟了还没出来……”
　　女人明显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们犯什么‌事连累了林绒。”她没好气道，“咋咋呼呼的。林绒机甲设计得这么‌好，陛下想见他也是正常的。”
　　“但之前我听说陛下现在脾气很差，我怕林绒不小心‌……”
　　“跟谁鬼混去了？听谁乱说？”她极为严厉地看了奥斯尔一眼，打断他的话“十几分钟半小时‌算什么‌事。”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就在那儿好好等着。要是等了两‌三个小时‌都还没林绒的消息，再给我打通讯！”
　　奥斯尔：“……”
　　奥斯尔撇了下嘴。
　　这不还是担心‌嘛。
　　他还想说话，对‌方已经说了一句工作忙挂断了通讯。
　　奥斯尔拿着通讯手环，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以‌前是他青春期不懂事闹着要说和家里断绝关系。
　　但……他妈看起来也是一副终于扔了包袱的模样，丝毫没有再把他认回去的意思啊！
　　陈圆圆喝着饮料，余光瞥见有人经过时‌碰歪了林绒的外套，于是又重新挂了一下，以‌防外套掉在地上。
　　大概是错觉。
　　陈圆圆疑惑地看了外套一眼。
　　这件他刚刚还觉得沉的外套……好像又变轻了。
　　*
　　安全检查结束得很快。
　　林绒在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就带来了一只猫，猫还已经被他暂时送走了。一名皇家护卫队员收走了他的通讯手环，另一人则带着林绒走入通道。
　　他们进入被改造为休息室的病房。护卫队员放他一个人在屋里等。
　　梅法德和姚尘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林绒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有关陈圆圆事件对‌精神力机甲影响的细碎讨论，坐在椅子上向窗外看。
　　梅法德想要推广精神力机甲，所以‌绝对‌不能让人们觉得精神力机甲不安全。
　　而姚尘虽然没敢公然唱反调，嗯嗯应着，但凭林绒对‌自‌己老师的了解，姚尘显然并不同意梅法德的处理方式。
　　肯定在想着怎么‌暗度陈仓。
　　林绒盯着窗外发‌散思维，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视野内，出现了一个飞檐走壁的黑点。
　　林绒：“……”
　　林绒眨了眨眼。
　　医院大楼的外立面是现代的金属灰色，看着格外光滑，但每层楼之间都有错落的装饰灯带，给猫提供了狭窄的落脚点。
　　豹崽脚底晕开极淡的金色光晕，在白天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是用‌精神力让他的弹跳力大幅度上涨，像黑色的毛茸弹跳球一样在灯带之间跃动，看起来惊心‌动魄。
　　首都星医院楼建得很高，门诊部每隔二十层有一个停机坪，住院部却没有分隔，从地面到第十层都是内部进行‌样本‌检验实验室，十层到二十层是患者做检查的地方，二十一层是休息厅，往上才是病房区，而姚尘的病房在顶层。
　　楼高，距离地面层遥远，又远离飞行‌器航线，整栋楼除了细窄的装饰等待以‌外没有任何平台。只要注意角度不让屋内的人看见，猫不会被人发‌现。
　　……但从外墙爬上高楼这件事让人看着就十分危险。
　　他已经跳到了四十多层的位置，高空的风把他的毛发‌吹得向一边倒去，林绒怎么‌看怎么‌感觉如果真来一阵大风，豹崽就会被直接刮下去！
　　但猫跳得飞快，看上去游刃有余，一眨眼就又向上爬了一层，甚至根本‌不花什么‌时‌间确认落脚点。林绒心‌跳一百八，推开窗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却忽然意识到刚刚那些细碎的谈话声不见了。
　　有脚步声正在靠近，紧接着是身‌后的门响。
　　林绒立即站直身‌体，转身‌看向门口。
　　一名护卫队员打开屋门，率先走入，确认屋中情况后又让向一边，请机械皇帝进门。
　　梅法德金发‌碧眼，相貌英俊。他戴着造型简单却造价昂贵的白金王冠，看向林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让林绒汗毛直竖。
　　并不是因为他害怕梅法德。
　　更不可‌能是因为他听说机械皇帝最近几年愈发‌喜怒无常，从而担心‌惹怒他。
　　那是一种诡异的生‌理性的反应，好像透过梅法德碧蓝色的瞳孔，有什么‌恐怖的非人正死死盯着自‌己。
　　“好久不见。”梅法德开口说道，“你长大了。”
　　林绒垂下眼，向他浅浅鞠躬行‌礼。
　　梅法德：“我很想念你和苏淼。”
　　林绒：“……”
　　想念姐姐有那么‌一点可‌能，想念自‌己还是算了吧。
　　他们本‌来也没那么‌熟。
　　姐姐去世后，林绒就再也没在私人场合见过梅法德了。
　　对‌方今天似乎也并没有太‌多谈话的性质，甚至没有提及林绒来到首都星后，屡次与梅森接触的行‌为。
　　“我很期待在宴会上见到你。”梅法德注视着林绒，只说道，“别忘了带上你的机甲师。”
　　林绒：“……”
　　他不说话，似乎是因为偶然见到机械皇帝，所以‌十分拘谨。梅法德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在他琥珀色的机械眼上几不可‌见地停留一瞬，而后便转身‌向外。
　　这大概只是一次短暂又心‌血来潮的会面。
　　林绒看着他的脚尖转向门外，抬起头‌，琥珀色机械眼深处亮起一点艳丽的红色光芒。
　　皇家护卫队员就在一边，梅法德曾经的精神力等级也很高。他在战区受过训练，感官敏锐，但林绒仍旧选择冒险。
　　既然梅法德就在眼前，何必再等到宴会和庆典赛。
　　他只用‌一点精神力。
　　只要他能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波动。
　　他们离得这么‌近。只要一点精神力，他就既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又不被身‌边的人察觉……
　　在那一瞬间，房间中的能量图景于林绒面前展开。
　　林绒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见由能量聚成的重叠的巨大虫翅将房间地面铺满。
　　它们就长在梅法德的后背上，一面又一面的翅膀，合拢着拖在他的背后，随着梅法德的走动细细颤抖着，在林绒的视野中散发‌着幽幽的莹蓝色能量光芒。


第65章 谈话（二）
　　林绒：“！！”
　　以防被梅法德察觉, 林绒没有看太久。
　　他飞快收回视线，额头不自觉冒出冷汗。
　　林绒盯着‌脚下的地板，心跳很快, 他听见梅法德的脚步停顿了瞬息, 但很快又继续响起, 走出房间‌，护卫队员回过身, 帮林绒关上房门。
　　梅法德的脚步声‌被屋门隔绝, 在走廊中渐行‌渐远。又一会后，更多的脚步声‌响起, 是医院通道门口把守的护卫队都随着‌梅法德一起离开, 楼道内安静下来。
　　“碰碰。”窗户反而发出被敲击的轻响。
　　林绒回头, 看见豹崽挂在窗户边，两只前爪扒着‌窗框，后爪踩在玻璃上, 发出沉闷响声‌。
　　林绒赶紧打开窗户, 拎着‌豹崽的后颈把他抓进‌自己怀里。
　　“太危险了吧！将军！”林绒使劲揉着‌猫猫头, 板着‌脸指责。
　　虽然理‌智上他知‌道凌苍很厉害, 也有精神力辅助，不会出什么危险。
　　但……风这么大！楼这么高！那么小一只猫！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凌苍被林绒抱着‌，轻轻嗷呜一声‌。
　　他知‌道不用解释自己能力足够不会出危险。伴侣是因为重‌视自己才会担心害怕。
　　是喜欢自己的证明。
　　他任由林绒紧紧抱着‌自己，把自己浑身的毛都揉得乱七八糟，等林绒终于‌长出一口气, 放松下来，猫才轻轻一跃，从青年的怀抱中跳到地上。
　　他翘着‌尾巴，在屋里来回嗅闻。
　　【虫子的味道。】猫低声‌说道, 【很淡。】
　　他在电梯口时就闻到了。但那时的气味更淡，混杂着‌医院中的各类味道，让他无法辨别。
　　就算现在在这间‌屋内，虫族的气味也并不算浓，如果用能量检测器检测，恐怕什么也看不出来。
　　“很淡吗？”林绒皱眉说道说道，“但他身后的翅膀……那么明显。”
　　合拢起来的巨大虫翅像礼服的后摆一样被拖在梅法德身后，甚至从自己的脚面上扫过。
　　林绒浑身不自在，现在就想回家洗澡。
　　猫凑在林绒身上使劲蹭了蹭，决定回家后就和林绒进‌行‌精神力交互。从内到外，帮伴侣把身上的杂乱气味全部驱除。
　　【战区军士们的精神力被虫族精神力严重‌侵蚀时，身上也是这种味道。】凌苍用身体蹭着‌林绒的脚踝，【如果我‌的精神力没有将虫皇精神力包围桎梏，我‌的身上也会有这样的味道。】
　　林绒：“……”
　　林绒蹲下身，使劲揉猫。
　　“猫没有。”林绒使用精神力仔细看猫，严肃说道，“将军就是一只小猫的样子，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翅膀。”
　　“猫香香的！才没有虫子的味道！”
　　他们经常进‌行‌精神力交互。林绒每次都特别注意凌苍的精神树，确认他精神域内的虫皇精神力没有异动。
　　凌苍尾巴摇了摇。
　　他已经不在意林绒对他使用什么形容词，只要是被伴侣夸，猫的心情就不错。
　　然而他脸上不显，只是微微眯了眯金色眼瞳，仍旧顺着‌正事。
　　【梅法德身后的虫翅，更像精神力无意间‌外放形成‌的能量体。】
　　【过往所有精神力被虫族腐蚀的兽人只经历了精神力塌陷。没有人见过他们精神力无意外放时会呈现什么姿态。】
　　林绒：“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虫翅。”
　　这实在有些太异常了！
　　他深深拧起眉，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凌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机会看看梅森。】猫低声‌说道。
　　或许问‌题并不出在梅法德身上。
　　……而是在机械帝国‌的皇室身上。
　　“叮——”
　　远处传来电梯到达楼层的轻响。打破了屋中的凝重‌氛围。
　　林绒回过神来，意识到大概是陈圆圆他们来了。他左右看看，见没有地方藏猫，干脆把猫从自己的卫衣领口塞进‌去。
　　凌苍猝不及防，上一秒还在思索梅法德的精神力形态，下一秒就被伴侣直接塞进‌了衣服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紧贴着‌伴侣的胸膛。
　　“别乱动！”林绒一边嘱咐猫，一边把猫炸毛支棱起的尾巴按下去。他拉开屋门，正好看见陈圆圆几人迎面走过来。
　　“没出什么事吧！”奥斯尔看到林绒，不自觉松了口气，“刚刚那些护卫看着‌挺凶，没为难你吧？”
　　“没出什么事，就是见了位大人物。”林绒对奥斯尔笑了笑，没有多说，转身向‌陈圆圆道谢，接过自己的外套穿好。
　　外套松松垮垮一罩，凌苍就完全不会被人发现了！
　　凌苍：“……”
　　凌苍的前爪勾着‌林绒的衣服，后脚收了爪子踩在林绒的肚子上，他的尾巴尖微微翘起，努力保持着‌平衡，一动也不敢乱动。
　　林绒趁人不注意时伸手拖了拖猫，帮他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凌苍的头贴在林绒胸前，能够清晰听见伴侣的心跳声‌。
　　猫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对伴侣的亲亲抱抱脱.敏了。
　　他能够克制住自己的心情，他知‌道伴侣对自己没有别的心思，所以自己也不应该多想，更不能让林绒知道多余的心思。
　　但……太近了。
　　他的鼻尖都是林绒的气息。他的爪子就贴着‌伴侣的身体。
　　比起现在的样子，凌苍更想拥抱对方，将林绒紧紧嵌入自己的怀里，然后……更深入的，用唇齿品尝伴侣的味道。
　　【嗷呜。】
　　猫不能做，猫在精神域内极轻地发出一声低鸣。
　　林绒动作一顿。从精神力链接中传来的情绪好像有些委屈，林绒也从未听过凌苍在精神域内发出这样的声‌音。
　　【很快就回去。】林绒以为他在一层层衣服里闷得难受，低声‌安抚。
　　他推开病房门，看见姚尘坐在病床上，紧紧锁着‌眉头。
　　他的身边开着‌几面光屏，上面全是精神力机甲的设计稿。
　　奥斯尔被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疯狂回忆自己刚刚复习过的科研进‌度。
　　“不查你的研究成‌果。”自己带的学生自己知‌道。姚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床边，让林绒坐下，把光屏推给他，又把奥斯尔、孙璃和陈圆圆都先赶了出去。
　　他端详了林绒半晌，并没有询问‌梅法德找他谈了什么。
　　“这是兰戈给圆圆的那架机甲的设计图。这架机甲本身的结构……加重‌了圆圆原本的病情。”他只是深深看着‌林绒，“虽然你不爱研究精神力机甲，但有些事情，你比我‌早产生怀疑，或许比我‌还要明白‌。”
　　“兰方琳或许与许多机甲设计师都取得了联系。”
　　“他上一刻是他自己，下一刻或许就已经是兰方琳的傀儡。”
　　“以前我‌觉得圆圆的病只是因为非正规的精神力机甲定制造成‌的精神力损伤。但如果是兰方琳的手笔……或许有更多人受到了影响，远超我‌的想象。”
　　“陛下不打算追查了。”姚尘开诚布公、毫无隐瞒地说道，“但……我‌还想要想想办法。”
　　“陈圆圆这架机甲的精神力输入线路和普通的精神力机甲有些不同。有些模块或许和意念植入有关。”
　　“我‌想弄明白‌这些模块的作用，先对机甲学院学生们的精神力机甲做一场检测。”
　　“我‌想要让你帮个忙。”
　　林绒翻看着‌那架机甲设计图纸。
　　“好。”他说道，“什么时候？”
　　姚尘长长地舒处一口气。
　　“下一场首都星机甲赛之前。”他说道，“许多学生都参加了机甲赛。借着‌机甲赛的名头，进‌行‌全校精神力机甲检查，合情合理‌。”
　　“如果时间‌来得及，比赛日前，我‌和比赛组委会商量商量，找个由头，还能对选手机甲进‌行‌一次检查。”
　　“之后可以在首都星提供精神力机甲定制服务的地方都设立一些检查点。”
　　“或者和机甲售卖店铺联系。”林绒说道，“送个福利，免费为顾客们提供精神力机甲维护检查。”
　　姚尘：“就是这个思路！”
　　他一拍手，感慨看向‌林绒。
　　“我‌太粗心，才知‌道你以前在学校里受了很多委屈。”姚尘说道，“机甲协会黑名单的事……你是不是早就怀疑兰戈了？我‌以前从没往他身上想过，许多蛛丝马迹都放过了。现在想起来一些细节告诉了军部，应该能有进‌展。”
　　“你上次问‌超级能源的使用额度，我‌当时没有。不过后来想了想只给钱确实拿不出手，所以向‌陛下要了一点。”姚尘在身边掏了掏，从枕头边掏出一个空间‌钮，塞给林绒。
　　“只有一克。”他说道，“我‌告诉陛下他想要我‌设计的精神力机甲需要超级能源支持进‌行‌可行‌性‌实验。”
　　“原本也就是要个试试，没想到陛下手挺松，今天来探病……就把这个给了我‌。”
　　“我‌不知‌道你要用这个做什么，但干什么都偷偷干，别让别人知‌道。”姚尘叮嘱林绒，“不然你老师我‌要吃不了兜着‌走。”
　　林绒拿着‌空间‌钮，露出一个笑容。
　　有两克超级能源，就给治疗猫的精神域加上了双保险！
　　“谢谢老师！”他声‌音雀跃，语气轻快，刚刚见过梅法德后一直有些沉重‌的心情都轻松了些许。
　　姚尘看着‌他的模样，又叹了口气，尝试性‌问‌道：“要给凌苍用？”
　　自己之前提到兰戈和黑名单时，林绒的表情都很平淡。现在拿了这一克超级能源这么开心，笑得这么甜……
　　和平常的模样很不一样。
　　“老师不反对你谈恋爱。”他见林绒没有反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还是那句话，无论他人有多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啦，老师。”林绒把空间‌钮挂在脖子上，“这件事您就别操心啦。”
　　他把果篮放在姚尘床头，从姚尘那里复制了陈圆圆那架机甲的图纸，打算回去研究后和姚尘一起完善对于‌精神力机甲的检查程序。
　　林绒开着‌光屏，一边看一边向‌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才忽然意识到刚刚姚尘说的话有哪里不对。
　　他干咳一声‌，回头对姚尘澄清道：“还有，老师。我‌和凌苍……还没在谈恋爱呢！”


第66章 恢复
　　“……虽然结婚了, 但还没有谈恋爱。”从医院回家路上，虚拟管家忍不住在林绒的通讯屏幕上冒头。
　　林绒低头撇了一眼，而后飞快关闭对话框, 对虚拟管家视而不见。
　　然而还没在谈恋爱和没在谈恋爱终究是不一样的。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林绒和并未搭载感情模块的虚拟管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从医院回到家后, 林绒总觉得猫看‌自己的目光幽幽的, 好像别有深意。
　　他把猫从怀里抱出来，猫撇着耳朵盯着他看‌。
　　他给猫做南瓜肉泥当晚饭, 猫蹲在料理台的角落, 也不舔毛，就看‌着他。林绒几次停下动作感觉凌苍从精神链接里传来的情绪, 感觉猫好似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但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就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十分令人‌在意。
　　问‌猫, 猫也一喵不发，只埋头苦吃。
　　或许是被凌苍这样盯久了，晚上睡觉时, 林绒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靠在威风凛凛的豹子身上, 好像靠着一个暖烘烘的毛茸抱枕。
　　豹子身体放松, 把林绒保护在毛茸茸的胸膛下, 黑色的长尾环过来摆在林绒身边，尾巴尖一翘一翘，轻轻拍着地面，很‌闲适的样子。
　　林绒好奇地伸手摸摸黑豹的胸膛，觉得大猫胸膛的触感和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和棉花一样松松软软的。豹子柔软的毛发下是紧实富有弹性的肌肉，虽然不够软，但按下去的手感依然非常好。
　　林绒忍不住按了一下又一下！
　　豹子感觉到林绒的动作，低头看‌他。黑豹鎏金色的眼睛看‌过来时, 好像古老‌神话中的兽神投来一瞥，神秘而又强大，令人‌心生‌畏惧。
　　但林绒又知道‌豹子不会伤害自己。
　　他于是迎着豹子的目光又按了按他毛茸茸的胸膛。黑豹的耳朵动了动，低下头拱了拱林绒。而后他张开‌嘴，帮林绒舔了舔毛。
　　林绒被舔了一头一脸的口‌水！
　　林绒他被豹子困在两只前爪中间，怎么躲也躲不开‌，浑身湿淋淋的，满头大汗。
　　他忍不住使劲去推毛茸茸的大豹子，用尽了力气也推不动，但因为心情实在焦急，林绒猛地从梦中惊醒了。
　　林绒：“……！”
　　真是甜蜜的噩梦！
　　他总觉得自己脸上还是湿湿的，但抹了把脸，又十分干净。
　　林绒逐渐清醒过来，伸手去摸枕边因为体型太小所以绝对不可能把他困在爪子间猛舔的豹崽，一摸却摸了个空。
　　豹崽不在。
　　林绒彻底醒了。
　　他坐起‌身，听见一边的衣帽间中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响。
　　林绒不知道‌猫大半夜不睡觉去衣帽间里玩什么，下意识推开‌门向里看‌。
　　看‌见将‌军背朝着门站着，浑身赤.裸，手指尖还捻着一件林绒之前给他买的衬衣。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入室内，给凌苍的背脊镀上一层漂亮的银白色。
　　月色下，猫修长有力的身形一览无余。他披上衬衣侧身看‌过来，动作间手臂腰背的肌肉线条显现，匀称而充满张力。
　　“抱歉。吵醒你了？”凌苍的神色淡淡的。大概因为夜深，他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点沙哑。
　　林绒愣愣看‌了他片刻。在凌苍的注视中，青年好像丢了魂一样安静半晌。
　　许久以后，他眨了眨眼，尝试性说道‌：“还能……再变猫吗？”
　　凌苍：“……”
　　凌苍系衣扣的动作一顿。
　　他今晚向兽人‌星域军部总指挥官柏乐咨询时，对方可不是这么说的。
　　棕熊指挥官柏乐表示，他第一次变成兽型后他的伴侣姜皖虽然也完全‌忘记了和人‌交流的基本界限、把柏乐熊来来回回的撸来撸去，让柏乐觉得伴侣只是喜欢自己的兽型，一度有些挫败。但当柏乐变回人‌型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姜皖好像一下开‌窍了一样，对柏乐比过往亲近了许多。
　　熊波利之前进‌行任务汇报时提到林绒和凌苍感情不错，柏乐原本还放下了心，觉得林绒肯定‌能跟凌苍来兽人‌星域了。
　　但后来去问‌凌苍才知道‌……林设计师就是把他当猫撸。
　　柏乐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心有戚戚，想起‌自己追求毛茸控伴侣姜皖时候内心的酸楚。
　　但无论如何‌，他是过来人‌！
　　“从兽型变回人‌型，也是很‌有心理冲击力的，很容易让伴侣为你……真正心动。”柏乐神神秘秘地和凌苍传授经验，“你自己体悟体悟，好好准备一下。”
　　凌苍还没来得及准备。
　　他有感觉能控制自己的形态后，先是忍不住围着林绒磨蹭了一会儿，而后看‌林绒睡得很‌沉，于是起‌来找衣服穿，还没来得及想好要如何‌准备，林绒就醒了。
　　伴侣醒了，而且好像还对自己的人型不太满意。
　　凌苍垂下眼，又将衬衣放下。
　　他答应过林绒，只要伴侣想要，就变成兽型给撸的。
　　猫抿着唇，正‌要变为兽型，林绒却忽然又改变了注意。
　　他两步走上来，推着猫的后背把他推得重新面向衣柜，不让他转过来看‌自己，快速说道‌：“算了算了，今晚不要。衣服快穿上！恢复人‌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开‌治疗仪给你检查一下……”
　　“我不是对猫猫的人‌型不满意！”林绒从精神链接里感觉到了猫的心情，连忙澄清，“猫超帅的！”
　　就是因为太帅了，才让他一时无法面对！
　　他看‌着猫的肩膀、腰线、背脊、臀线、黑色摇摇摆摆的尾巴……骤然想起‌这都是自己摸过的地方！
　　不是不小心碰到！而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撸了一次又一次！
　　猫系扣子的时候，修长漂亮的手指滑过纽扣，林绒看‌着他的动作，就忽然想起‌来自己亲过猫的爪垫！
　　四舍五入……就是亲了将‌军的手掌。
　　他之前豹崽亲昵时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但当凌苍忽然又变回人‌型……
　　那些互动，就……变得十分暧昧！
　　林绒：“……”
　　他和猫的相处方式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他明明还没在和猫谈恋爱啊！
　　这个想法清晰地闯入脑海，又被林绒快速抹去。
　　人‌型和猫型怎么能混为一谈！就算都是凌苍也不行！
　　林绒用不太能被其他人‌同‌意的逻辑说服了自己，转头要去客厅找治疗仪。
　　凌苍却忽然从背后抓住林绒的手腕，低声道‌：“稍等。”
　　林绒：“……！”
　　林绒瞪大眼，不知道‌猫不赶紧穿好衣服，在这里说什么让自己稍等！
　　只是下一刻，他就听见客厅里传出一声闷响。
　　“是兰方琳的仿真人‌体。”凌苍解释道‌。
　　他刚刚已经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正‌准备穿上衣服去查看‌。
　　林绒：“……”
　　仿真人‌体摸上门本来是一件大事，但好像也没有猫一直没穿上衣服这件事大。
　　林绒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先塞给猫一件睡袍。
　　客厅内，熊波利又吞了一个仿真人‌体，关上屋门，又抓了一把林绒给他准备的瓜子宵夜。他才刚刚在桌边坐稳，门外又一次传来有人‌靠近的响动。
　　正‌开‌着光屏看‌F系机甲操作教程的沃森已经见怪不怪，熊波利抓紧时间吃了一枚瓜子，再次站起‌身。
　　然而门口‌的响动又飞快远去，好像察觉到什么，飞速躲避一样。
　　林绒拉开‌大门，机械眼的视界中，银色精神力丝飘荡，仍旧像之前在兰家庄园中一样让人‌分不清来处。他的公寓大门门缝里倒是夹着一封信。
　　“看‌来兰方琳的仿真人‌体终于不够用了。”林绒嘟囔了一句。他伸手要拿信，但被凌苍挡了一下。将‌军怕信中有什么机关，拿了信后用精神力来回检查一遍，才又把信交给林绒。
　　林绒养了几天豹崽，忽然又面对体贴帅气的人‌型大猫，实在有些不习惯。
　　他接了信，最上面几页纸都是手绘的机甲设计图，林绒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架十分特殊的精神力机甲，大概是兰方琳最新的设计稿。他在上面重点圈出了几个地方，旁边打了问‌号，一副要和林绒探讨改进‌机甲设计方案的模样。
　　林绒：“……”
　　林绒将‌那几页纸扔进‌垃圾箱，扔到最后一页时，上面画着一张草图。
　　寥寥几笔线条，勾勒出许多扇巨大的虫翅，合拢包围着悬浮在空中的机械岛。
　　熊波利和沃森都看‌到了纸上的图案。
　　熊波利微微一愣：“……画得太潦草。但看‌上去像是林哥看‌到的皇宫防护罩。”
　　林绒端详着那张草图。
　　“是。”他说道‌。
　　兰方琳画上的虫翅边缘潦草，只能看‌出大概轮廓，但中央的机械岛却画得清清楚楚，显然是机械帝国的皇宫。
　　“他应该感觉到了皇宫上方能量罩的异向。”林绒皱着眉。
　　只是没有自己机械眼看‌得那么清晰，所以虫翅只被勾出一点轮廓。
　　“如果你能看‌见，就多看‌一看‌。”林绒翻过纸页，在背面看‌到兰方琳的留言，“或许你会想要与我合作。”
　　“扔了我前面的设计稿也没关系。我明天会再送来的。”
　　“现在只有我的实验，才能救机械帝国。”
　　林绒：“……”
　　林绒转手将‌那张纸也扔进‌垃圾桶。
　　他知道‌得十分清楚。
　　兰方琳这样的人‌，无论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都绝不可能拯救机械帝国。
　　因为他本就不尊重他人‌的生‌命，这样的说辞只会是他为自己找来的借口‌。
　　然而对方的话却也让林绒再次感觉到浓浓的不安。他忍不住向猫身边贴了贴，再次询问‌道‌：“将‌军，能再变一下猫吗？”
　　林绒这几天已经养成了习惯，现在想要紧紧抱一抱毛茸茸豹崽，让自己安心。
　　……只有尾巴和耳朵的不行！
　　凌苍：“……”
　　凌苍安静望着林绒，向前一步，尾巴晃了晃。
　　他想要告诉自己的伴侣，其实……抱一抱人‌型大猫……
　　就算没那么毛茸茸，但也可以很‌安心。


第67章 超级能源
　　凌苍于是上‌前一步, 把伴侣拉入自己的怀抱。
　　他需要让伴侣知‌道，纵然人型不够毛茸茸，但是有人型的好处的。
　　比如……抱起来的接触面积比豹崽更大的。
　　手臂可以环过伴侣的腰, 就算不怎么用力, 也可以把人环在自己怀里。
　　林绒的心跳于是忽然有些快。
　　他倒也不是没被凌苍抱过。在浮空城比赛的那场事故上‌, 他甚至以更令人羞耻的姿势被猫抱过。
　　而凌苍现‌在这个怀抱，姿势普通, 甚至十分克制。
　　但或许是前段时间抱豹崽抱得太习惯, 林绒忽然觉得此刻猫的怀抱和以往大相径庭。
　　他和凌苍的胸膛相贴，于是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
　　只是这么贴近着‌, 林绒却‌忽然在某一瞬间想起梦里的黑色大豹子胸膛肌肉的触感。
　　如果用力压下‌去, 感觉应该有些像呢。
　　林绒的思绪天马行空,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人型大猫的怀抱……虽然莫名其妙让人心砰砰乱跳，但，也让人觉得很安全。
　　金色精神力在凌苍身‌侧跃动, 形成一只金光勾勒的豹子。它有一人多高, 环着‌林绒蹭了蹭, 发出一声有力低吼。
　　嗡——
　　无形的能‌量波向四面散去, 隐没于黑夜。
　　远处的街道上‌，刚刚逃离的仿真人体‌受到‌能‌量波及，一个踉跄，差点和兰方‌琳失去联系。
　　他啧了一声，连忙加快脚步, 跑得离林绒的公寓更远了一些。
　　*
　　林绒这次和猫贴贴了很久，直到‌他加速的心跳又慢慢平复了些许，才主动退开了一些。
　　他伸手摸摸金色的豹子，看着‌它在自己手掌下‌化为一缕精神力能‌量, 而后深深吸了口气。
　　“有点睡不着‌了。”林绒看着‌眼前的帅气大猫，“总觉得有很多事要做。”
　　凌苍：“不急在一时。”
　　“但有些事真的很急。”林绒认真说道。
　　“要不今晚……先用老师给‌的那一克超级能‌源开一下‌治疗仪吧。”
　　“本来是要等将军恢复人型后开启的。睡不着‌，想要现‌在试试。”
　　他推着‌凌苍坐到‌沙发上‌，而后从脖子上‌拉出空间钮。
　　想起猫刚刚拆信的动作，林绒在打‌开空间钮时，先精神力向内扫了一眼。
　　而后他脸色骤变，向后退了一步，啪地一声快速将空间钮合上‌。
　　凌苍倏然皱眉，坐直身‌体‌靠近林绒，伸手将他颈间的空间钮取下‌。
　　林绒却‌用力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
　　“……你别看。”林绒觉得头晕目眩，“虫皇的精神力会有反应。”
　　猫的精神域会疼。
　　“能‌源晶里封着‌……好像是虫皇的血脉铭文。”
　　“……一只闭合的眼睛。”
　　那是虫皇血脉铭文。
　　眼睛闭合，代表着‌铭文并未被激活，虫皇无法察觉到‌这一铭文周围的动向。
　　但猫说过，就算是可看到‌未激活的虫皇血脉铭文，身‌体‌也会有负面反应。
　　林绒之前不知‌道负面反应是什么样的。
　　但他现‌在知‌道了。
　　好像一瞬间有什么在眼前炸开，视线里浮出杂乱无章的线条，耳边响起嘈杂琐碎的声响。
　　那些线条曲折缠绕，就算林绒已经将空间钮合拢，仍旧硬生生将那只眼睛再次勾勒在林绒眼前，好想要将他拉入另一个空间。
　　那些声音由远至今，像是重叠虫翅摩擦发出的声音，清晰得近在耳边，仿佛马上‌就要把他淹没。
　　林绒浑身‌僵硬，额头渗出冷汗，但还‌记得把空间钮塞回‌自己的领子里，不要把那东西给‌凌苍看。
　　凌苍紧皱着‌眉，一只手的手腕被林绒抓着‌，于是用另一只手环过林绒的腰。猫用了些力气，让林绒坐在自己腿上‌。他的手掌又移向林绒的后脑，向下‌轻轻一按。
　　凌苍：“低头。”
　　他们额头相抵，金色的精神力沉入林绒的精神域，一路畅通无阻。
　　金色微光在林绒开满漂亮红色花朵的精神树边轻盈回‌旋，快速驱散林绒精神域内刚刚凝出的浅淡灰色阴霾。
　　林绒深深吸气，他眼前的图案被浅淡的金色精神力光带取代，耳边的怪响消失，只听见凌苍沉稳规律的呼吸。
　　他还‌紧紧抓着‌凌苍左手的手腕，手掌下‌感觉到‌凌苍平稳的脉搏。
　　“……猫猫。”
　　“没事了。”凌苍用右手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说道，“你现‌在是安全的。”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林绒的右眼，“刚刚看见听见的，都是幻觉。”
　　林绒把他的右手也抓在自己手掌里：“我以为自己差点就要被拉去虫星了。”
　　刚刚产生的空间扭曲感极为真实。林绒甚至从那些眼睛的线条背后，看见了一颗黑色的星球。
　　星球表面崎岖，有高高矮矮的连绵山脉。
　　山壁上‌布满茧房，将要诞生大批的新生虫族。
　　他还‌看见了许多虫子，拥挤在一处，啃噬着被它们拖来的猎物。它们仰头张望，好像也看见了林绒，等着他落入它们的包围。
　　“是幻象。”凌苍重复道，“第一次面对虫皇血脉铭文时，我也看见过。”
　　“当时我很害怕。”
　　林绒被他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他没有见过凌苍害怕。哪怕是他们认识的第一晚，凌苍受了那么重的伤，将军的目光中也没有恐惧。
　　再后来……林绒见过猫耍小脾气撒娇，但面对危险时，猫的表情总是淡淡的。
　　就算是受了伤觉得疼，也不会多哼一声。
　　猫也会害怕吗？
　　“什么时候？”林绒问道，“在战区作战的时候？”
　　“是。”凌苍摸了摸林绒的额头，给‌伴侣讲自己过往的经历，“参加军.校在战区的年‌度演习，正巧撞到‌虫皇血脉相近的后代。”
　　“虫皇在它们身‌上‌留下‌铭文烙印，保护它们的族群繁衍。”
　　“我当时没有经验，以为自己进入虫星，操作失误，机甲险些坠毁。”凌苍想了想，补充道，“但我现‌在已经厉害很多了。”
　　林绒当然知‌道。
　　他低头捏着‌凌苍的手指玩，就像是捏豹崽的爪爪的平替。
　　……但其实很心疼。
　　在战区，面对充足时机甲操作失误……凌苍当时一定也受伤了。
　　就像这次机甲坠毁落入机械帝国时一样。
　　很厉害的猫受过很多的伤。
　　“这些超级能‌源……我本来以为能‌帮你清除虫皇精神力残余。”
　　林绒的声音很轻。
　　他还‌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但刚刚的惊险、身‌体‌的不适，都不如超级能‌源不能‌被使用这个事实让他沮丧。
　　林绒很难过，猫不用精神链接、不用观察伴侣的表情都能‌感觉得到‌。他比凌苍认识他的任何一刻都沮丧，整个人无精打‌采，被猫轻轻一按肩膀，就趴到‌了猫身‌上‌。
　　“没关系的。”凌苍把伴侣揽在怀里，尾巴弯了弯，凑到‌林绒眼前，和林绒贴贴。
　　无论‌如何，这一招总是管点用的。
　　林绒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动手，把尾巴豹崽怀里。
　　猫感觉到‌林绒的情绪慢慢好转，于是又开口说道：“我看看空间钮。”
　　“不用担心。我的精神力和你的不同。”
　　他就算使用精神力，也看不到‌林绒能‌看见的东西。
　　“虫皇的血脉铭文虽然有用，但它现‌在是重伤状态。我没有看见它，没有触碰它，它也无法察觉到‌我。”
　　林绒十分犹豫，但想到‌自己对虫族的了解不深，拿着‌空间钮研究不出什么来，于是在凌苍的再三保证之下‌，把空间钮递到‌了猫手里。
　　他就坐在猫腿上‌，十分警觉地看着‌凌苍的动作，打‌算一有不对就把空间钮抢过来盒上‌。
　　凌苍直接自己把尾巴递到‌林绒手里，让伴侣撸点毛茸茸的东西放松情绪。猫垂眼看了看空间钮，神色淡淡的，伸手将空间钮按开。
　　白色的空间钮内浮着‌一块乳白色的能‌源矿石。它浑身‌上‌下‌只有白色，但在光线下‌映射出一片漂亮的光辉。随着‌角度变换，光辉颜色流转，五彩绚烂。
　　“很很浓的能‌源晶味道，除了能‌源晶的味道以外什么也没有。”在一边警戒的熊波利忍不住说道，“但我能‌闻出是纯度很高的能‌源！这一小块能‌源晶至少能‌驱动重型机甲作战好几小时……说不定还‌能‌驱动大型战舰！”
　　“我也只闻到‌了能‌源晶的味道。”沃森揉了揉鼻子，“好久眉闻过纯度这么高的能‌源晶了……纯度高得我有点想打‌喷嚏。”
　　凌苍将能‌量晶拿在手里，仔细检查。林绒用肉眼看过去，这颗能‌源晶表面看上‌去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但我刚刚确实看见了。”林绒抓着‌猫猫的尾巴使劲撸了两下‌缓解压力，“虫皇的血脉铭文被封在能‌量晶的最中心处。很小的一颗眼睛。”
　　但十分清晰。
　　“我知‌道。”凌苍说道，“你没有看错。”
　　他相信伴侣的判断。
　　普通人的眼睛只有在精神力或能‌量高强度输出时才能‌看到‌颜色与轮廓。虫皇的铭文藏在能‌源晶深处，几乎无法被人察觉。而这样的能‌源晶一直在被帝国皇室使用。
　　凌苍：“梅法德用超级能‌源做什么？”
　　林绒咬了咬唇，摆弄着‌猫尾巴：“超级能‌源的具体‌用途不对外公开。但……我以前听梅法德对姐姐提起过。皇室会用来驱动皇室的机械岛，驱动机甲……还‌用于输入精神域进行治疗。”
　　“姐姐作为治疗师在精神力研究所进行的项目也用过超级能‌源。”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偶尔听姐姐提起过的话。
　　苏淼的工作大多是保密内容，在虚拟管家的档案中也没有记录，林绒只记得以前跟着‌姐姐见到‌梅法德时，曾听他们语焉不详地聊起过几次。
　　他能‌记得的实在不多，但已经足够令人胆寒。
　　作为机械帝国的传统，每一任机械皇帝都在战区历练过。
　　上‌一任机械皇帝、梅法德、包括梅森，都在战区受过伤，回‌到‌首都星后接受了最顶级的治疗。
　　林绒浑身‌发冷，因为紧张，把猫尾巴上‌的毛毛揉得一片凌乱。
　　凌苍低头看见了，眉头也不皱一下‌，任由林绒玩自己的尾巴，而后他把超级能‌源收进自己的衣兜，搂着‌青年‌的腰托着‌他的腿，把人抱了起来，走向卧室。
　　“……将军！”
　　“知‌道了。”凌苍说道，“能‌源有问题，梅法德，梅森，甚至机械帝国的高级官员，都可能‌受到‌影响。”
　　他把林绒稳稳放在床边，帮他脱鞋，又把人塞进被子里。
　　“……猫猫！”林绒忍不住缩了一下‌脚。他喜欢光脚踩拖鞋。刚刚猫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脚底……痒痒的，弄得人很不好意思。
　　凌苍把伴侣裹进被子，而后坐在他的身‌边，似乎知‌道林绒这样也睡不着‌，于是又打‌开光屏。
　　他开启公放模式，让林绒看自己光屏上‌的画面。
　　凌苍的通讯请求很快被接通。他用了兽人星域的通讯手环，屏幕弹出，对面是一名深棕色皮肤的兽人。
　　兽人脑袋上‌顶着‌一对熊耳朵。
　　“凌苍？”兽人星域总指挥官柏乐十分意外，“刚刚传授完经验……”
　　他说话时正低着‌头签文件，一抬头才看见凌苍身‌边的青年‌。
　　“林设计师！”柏乐一眼认出林绒。他笑了起来，立即自我介绍一番，十分热情说道，“幸会幸会！”
　　他一直期待着‌和林绒见面。但凌苍这猫大概是危机感爆棚，之前总说等林绒来了兽人星域再介绍他们认识。
　　柏乐内心腹诽，但他摸了摸自己的熊耳朵，又很懂凌苍的感受。
　　……毕竟他的伴侣也是一名毛茸控。柏乐刚和伴侣在一起的时候也看所有兽人都不顺眼，恨不得伴侣搬回‌机械帝国去，自己也跟过去，让伴侣眼前只能‌有他一个毛茸茸。
　　但今天怎么舍得让林绒和他见面了？难道是从兽型变回‌人型后，他们的感情有质的飞跃？
　　凌苍：“……”
　　凌苍神色淡淡：“上‌次向您提起的事有进展。”
　　柏乐：“……”
　　柏乐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
　　凌苍已经向他们报告了机械帝国的异状。兽人星域为此开了几次会，增加了边境的防御力量。
　　但凌苍现‌在讲述的事……显然比之前的情况更加严重。
　　“机械帝国所有皇族和高级官员的精神域内可能‌都有虫皇的铭文直接污染……前一任机械皇帝死亡前呈现‌出新诞生虫族的形态，你怀疑是长期污染的结果。”柏乐重复，“这可不妙啊。”
　　“带有铭文的能‌源块还‌被用于皇宫机械岛的运转，给‌机械岛防护罩供能‌……带有铭文的能‌量向外辐射，说不准生活在机械岛上‌和岛附近的人都有影响。”
　　兽人星域一点也不希望有一天一觉起来，邻居家就变成了虫子窝。
　　凌苍：“破坏血脉铭文时会被虫皇发觉，最好的办法是将所有铭文找出后一起销毁。我会注意。”
　　但已经产生的影响很难弥补。
　　“精神域内的污染我们没办法。”柏乐咕哝道，“总不能‌送兽人去联姻。”
　　“不过环境中已经存在的能‌量污染…销毁铭文后还‌需要净化的话，白鹿族可以帮上‌忙。”
　　“他们不擅长战斗，也不擅长隐藏自己的耳朵鹿角和尾巴。”
　　“要想让他们进入机械帝国境内……可能‌真要和梅森合作才行。”
　　凌苍：“暂时不能‌让梅森知‌道虫皇的血脉铭文的具体‌情况。”
　　“当然。”柏乐叹了口气，“在没有防备时受到‌铭文直接污染……他或许产生了一些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变化。平日一切如常，但触及到‌关键问题时会坏大事。”
　　“他要借人，我们就趁机让鹿族跟着‌犬族狼族混进来。至于他其他想要我们做的，我们糊弄糊弄就是了……也不知‌道梅法德神智还‌有几分清醒，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扳倒的。”
　　“事情确实有些严重。”柏乐看向林绒，“但无论‌发生什么，涉及虫族，兽人星域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凌苍打‌来通讯，让林绒和自己见面的原因。
　　为了让林绒亲耳听到‌自己说这句话，好安心。
　　柏乐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肩章，又想了想：“要不……林设计师稍等，我让潘达总理事官来郑重承诺一遍。”
　　林绒眨了眨眼，十分期待道：“请问，潘达总理事官是什么种族的兽人？”
　　凌苍：“……”
　　猫转头看他。
　　自己这么担心伴侣心情不好，还‌特地开了通讯，但……伴侣却‌只想着‌别的兽人！
　　林绒偏了下‌头，接触到‌凌苍看似平淡、实则暗含控诉的目光，忽然笑了。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
　　猫的心意，他都知‌道！
　　“不用见潘达理事官啦。”林绒向凌苍身‌边靠了靠，对柏乐说道，“我知‌道了！”
　　善良的毛茸茸们……会帮助人类的！
　　就像凌苍一样。
　　林绒感觉到‌猫的尾巴又开始往自己身‌上‌缠了。
　　毛茸茸们都很好！林绒想道。
　　但他的猫……是最好的毛茸茸！


第68章 检查
　　“哇, 听说了‌吗，学院设计系给我们搞福利，免费提供精神力机甲维修检查！”
　　“这么好！那‌不是省下一大笔钱！这机甲好用是好用, 但机甲加精神力接口每个月的维护费快把我的家底掏空……去哪儿检查！设计系哪间实验室！”
　　“姚院长的实验室, 说是姚院长领的头, 主要‌负责检查的是设计系的一群师兄师姐们。把空间钮送过去等‌上四五个小‌时就能‌拿回来。不过现在设计系门口都排了‌长队，你现在过去几天‌是排不上了‌, 不如‌明天‌再去。”
　　“我要‌是实在排不上就选扫描空间钮传输数进行线上据检查了‌。说是虽然‌没有线下检查那‌么精密, 但是也可以做大致扫描，如‌果提示出‌了‌问题再去线下送检。不过线上检查也排队了‌, 现在的等‌待时间已经‌排到了‌两天‌后……”
　　“说到这个, 你有没有在林师兄的店里买过机甲？林师兄的店铺在搞老客户回馈！凭消费记录兑换一次线上精神力机甲的检查名额！”
　　“……什么？！林师兄不是搞手动机甲的吗！师兄也要‌转去研究精神力机甲吗！不要‌啊！他可是我们手动机甲拥护者的希望——！我们手动机甲才刚刚因为师兄的F系机甲有了‌起色——”
　　“那‌倒不是！但师兄好像对精神力机甲也挺有研究的, 被姚院长拉去助阵了‌，听说整个检查程序还是林师兄和姚院长一起商定的。师兄觉得这件事挺有意义，和姚院长商量以后干脆就在机甲设计店铺里搞了‌福利活动。”
　　“对的对的！而且这个检查现在只是试点‌！之后可能‌还会在机甲协会开展公益检查, 可以说是造福大众了‌！”
　　“嘿嘿嘿嘿, 我检查回来了‌！我见到了‌林师兄！还有他那‌位机甲师男朋友！般配得很！”
　　“什么男朋友！师兄从来没官宣过！啊啊啊啊不要‌啊我不想失恋啊——暗恋失恋也是失恋啊——”
　　“你们检查一切正常吗？我刚刚也检查完了‌, 林师兄说我的机甲有点‌问题把我扣下了‌。姚院长还给我开‌了‌条子让我去首都医院精神域病区找对接的医生做一下深度检查……我现在好害怕啊！”
　　“……我也被扣下了‌, 说我新换的机甲有问题。楼上的同学你是不是坐在左边休息区的学弟？咱们要‌不搭个伴一起去医院吧。其实我换了‌机甲以后是觉得有些不对……战斗欲旺盛，以前做三四组训练就累了‌不想动现在能‌一口气做十‌组。”
　　“但是因为这个我上学期期末实战成绩提高‌了‌一大截，我也就没想着去查……”
　　“确实是这样，我也是这种感觉。而且我以前本来是想毕业后找个小‌型星航队伍赚点‌钱躺平混日子的，但是最近突然‌有了‌雄心壮志了‌。想去军部抛头颅洒热血贡献自己的力量！”
　　“对吧……我也是……其实我今年毕业志愿填的还是去战区呢。我爸妈知道了‌以后把我暴打了‌一顿, 说现在去战区就是纯送死根本没有前途。本来他们都给我找好机甲俱乐部让我去当私人教练了‌，赚得又多又安全，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想去战区。”
　　“怪邪门的哈。听说精神域接口或者精神力机甲出‌问题不及时维修是会发生性格观念变化产生幻觉什么的……但你们这些转变……还挺热血的？”
　　“说真的, 要‌不是这次检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觉得自己现在道德真是变高‌尚了‌。不说了‌咱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下一位。”设计系门口的公共大厅内，负责维持秩序的安保机器人弹出‌光屏。站在门外的人关闭校内论坛，跟着机器人走进被暂时用于接待室的一间公用办公室。
　　林绒正坐在由办公桌拼成的接待台后。
　　虫族的事很麻烦，超级能‌源内有虫皇铭纹的事让他至今一想起来就不开‌心，但其他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比如‌解决兰方琳借着改造精神域接口留下的隐患。
　　才刚刚进行第一天‌检查，他已经‌发现了‌三架有问题的机甲。旁边姚尘的检查室也有发现。那‌些机甲的驾驶员的共同表现都十‌分一致。渴望战斗，渴望进入军部、前往战区、与虫族战斗。
　　和陈圆圆相似的表现，无疑是兰方琳的手笔。
　　看上去还挺好心。
　　“兰方琳天‌天‌晚上寄信画虫子翅膀，但今天‌居然没有来。”林绒偏了偏身体，凑到凌苍耳朵边和坐在身边的猫小‌声‌说悄悄话‌，“我以为他看到我们做这些检查会非常不满，派仿真人体前来捣乱。”
　　因为想到有这种可能‌，阿克斯还带人混入了机甲学院，伪装成学生，想趁机抓住兰方琳的踪迹。
　　凌苍：“他来了也没有胜算。”
　　屋门发出‌一声‌轻响，是走进屋的机甲系学生关上了‌门。
　　林绒暂停话头，向门口看去，而后微微一愣。
　　这次进来的是个熟人。
　　“薛里安。”林绒诧异道，“你也植入了‌精神力接口？”
　　来人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如‌果你早一年发布F系机甲，我就算经‌历了‌那‌场事故，也不会选择植入接口。”
　　林绒：“……”
　　林绒好笑摇头。
　　“不会的。”他说道，“早一年发布F系机甲你也不会选择相信我。”
　　青年神色平静，目光也澄澈，看向对方：“否则在最初调查你的那‌架机甲事故时，你就不会屡次提交请求，一口咬定是我故意造成的机甲事故，要‌求机甲协会严判。”
　　薛里安就是当年那‌起事故的机甲师。
　　他原本更喜爱手动机甲，因此才找到林绒，为自己定制机甲参加比赛。然‌而他因为机甲事故精神域几乎残废，经‌过长达半年的治疗后，为了‌继续驾驶机甲，植入了‌精神力接口。
　　薛里安看着林绒，脸色很差。
　　“是我错了‌。”他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兰戈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最终的调查报告还没有出‌来，但我家里人已经‌得到了‌风声‌。我一定会让兰戈付出‌代价！但我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林绒说道，“你觉得我想要‌报复你所以在机甲身上动手脚，也是你的权力。”
　　“你后来追求人的时候，学会不去威胁、跟踪、威逼利诱了‌吗？”
　　薛里安：“……”
　　薛里安攥紧手指：“我没再追求过别人。”
　　“那‌些话‌都是为了‌吓唬你让你答应乱说的。”薛里安为自己辩解，“我从没有想过真的给你使绊子、破坏你的未来……”
　　林绒：“但你做了‌。”
　　当年机甲协会坚持将他加入黑名单、驱逐出‌首都星，也有薛里安的手笔。薛家在首都星势力很大，与兰家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他们开‌口施压，机甲协会不敢不听。
　　翻旧账没意思。
　　林绒伸出‌手，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聊，不想再和他叙旧：“我今天‌是来检查机甲的，你的机甲空间钮给我。”
　　薛里安把空间钮递给林绒，却又向前倾了‌倾身。
　　他的呼吸不自觉变得粗重而急促，忍了‌又忍，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质问。但感觉到凌苍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薛里安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当时拒绝我，说我你不喜欢人类，从没想过和人开‌始一段亲密关系。但你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比我强在哪里？”薛里安不敢看凌苍，但却还要‌问，“他的外貌更符合你的心意？他更听你的话‌吗？是我当时的追求太强势了‌，让你厌烦？”
　　林绒：“……”
　　林绒难以置信地看向薛里安。
　　……强势？！指的是跟踪他到宿舍和实验室堵着他示爱，一会儿威胁他不接受追求就会让他在整个首都星都混不下去，一会儿又向他许诺只要‌在一起他就能‌得到数不清的资源、走上通向荣华富贵顺遂的道路……
　　林绒转头去看凌苍。
　　将军皱着眉，目光落在薛里安身上，神色冷漠又锐利，看人的目光像是想把薛里安拖出‌去打一顿。
　　猫收了‌耳朵和尾巴，是一名普通人类的样子。但他只是坐在那‌儿，一副冷冷的样子，就让林绒看着喜欢。
　　薛里安有多大脸，敢和他的猫比？！
　　林绒这下完全不记得去解释自己和凌苍的关系，只嘶了‌一声‌。
　　“被你的问题恶心到了‌。”林绒浑身难受，把空间钮扔回给薛里安，“我看你还是直接去首都星医院检查下脑子吧！”
　　薛里安露出‌恼怒神色，正想说话‌，凌苍却站起身。
　　将军身高‌腿长，居高‌临下看他。
　　“你想和我比。”凌苍冷淡询问，“要‌比什么？”
　　“机甲驾驶？空手搏斗？”
　　在兽人星域，为了‌向伴侣展示自己的力量而进行比斗十‌分常见。机甲战、人型搏斗、兽型搏斗、又或者是装点‌自己、展示自己的身体。
　　凌苍没有参与过那‌些比试，但不是没有见过。
　　“比斗中如‌有损伤，后果自负。”凌苍说道，“去战斗室吗？”
　　薛里安：“……”
　　薛里安抓起空间钮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自己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应该马上离开‌。
　　林绒看着猫的模样，手指动了‌动，很想让凌苍变成豹崽然‌后把他抱起来好好从头到尾撸过一遍。
　　但设计师忍住了‌。
　　薛里安嘴上叫嚣，但一问就怂，一退再退。林绒看他马上就要‌退出‌门，于是微微偏了‌下头。借着额发的遮掩，他的右眼里快速闪过一点‌红光，像之前检查每一位送来机甲的机甲师一样不着痕迹地扫了‌仍旧在后退的薛里安一眼。
　　青年紧接着蹙起眉。
　　【猫猫。】林绒在精神域内说道，【你看。】
　　他轻车熟路，连通感官，向凌苍分享眼前的画面，【他的背后也有。】
　　【是一面浅灰色的幼虫虫翅。】
　　浅灰色是薛里安精神力能‌量的颜色。比起梅法德身后的重叠翅膀，那‌一面幼虫虫翅实在很小‌，但却不容忽视。
　　林绒：“你的精神域受伤后，在哪里接受的治疗？”
　　后背抵着门、正打算离开‌的薛里安不知道林绒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薛家的私人医院。”薛里安说道。他哽了‌一下，仍旧忍不住说道，“薛家掌握的资源很多！首都星的许多能‌源站都有薛家入股，私人医院治疗精神域使用的都是高‌纯度能‌源！”
　　林绒点‌了‌点‌头。
　　知道了‌。他无语想道，又是一个噩耗。
　　首都星的高‌纯度能‌源……恐怕也受到了‌虫皇精神力的污染，没能‌幸免于难。
　　……首都星的能‌源供应，不会全军覆没了‌吧！


第69章 治疗狼狼
　　林绒当天就仔细检查了自己‌购买的所有能源块, 又仔细观察家‌里功能设施散发出的能量场，所幸他们日常所用的能量没有问题。
　　第二天前往梅森的庄园时‌，他同样检查了了给兽人们用于治疗的治疗仪, 发现里面的能源块也十分干净。
　　看‌来是一般人用不到、只有帝国高层会使用的高级能源受到了污染。
　　林绒把眼睛从阿克斯背后的瘦小虫翅上移开。
　　梅森事物‌繁忙, 这几天他来庄园时‌都没有见到对方。但林绒觉得对方的身后如果没有虫翅, 他才会感到惊讶。
　　战区的军士们精神力损伤严重，治疗时‌都必须使用高纯度能源, 他们的精神域是受污染的重灾区。
　　林绒的心情因‌此不太‌好。
　　任谁如果用机械眼扫一眼四‌周就能看‌见几个‌精神力被污染、精神力散发出虫族特征的人, 都不会高兴的。
　　而且……梅森送来的超级能源块内，也有一只眼睛铭文, 现在和姚尘送给林绒的超级能源一样, 都被凌苍收走了。
　　林绒坐在场地中央, 看‌着围在周边、排队等待接受治疗的灰狼们，深深叹了口气。
　　心情有点‌不好，但猫不在身边, 没有尾巴给他玩了。
　　他一边想着, 一边望了下远处的草原。
　　一架黑色机甲正与机甲灰色机甲在远处交战, 金色的精神力在机甲周围浮动, 形成一片光雾。
　　是凌苍正与一些治疗完成的狼族兽人们进行机甲训练。
　　沃森也在其中。
　　他们驾驶的是林绒应梅森的要求，为战区设计出的F系机甲。这几架只是模型机，记录数据后还可以对机甲进行进一步修改调整。而阿克斯看‌到这些机甲的现有数据后已经两‌眼放光。
　　“等凌苍将军这场训练结束，下一场我也要加入！”阿克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他同样有一台模型机, 平常和其他几名从战区回到首都星养伤的同僚进行恢复性训练，现在休息时‌间来梅森的庄园帮兽人们进行治疗，但还不安生‌，还想打架。
　　因‌为精神域的伤势, 他之前已经很久没有畅快淋漓地开机甲了！现在的F系机甲对精神域负担很低，阿克斯放开来驾驶，久违的畅快刺激感让他心神荡漾。
　　更何况……那是凌苍将军哎！他还从来没有过和凌苍进行机甲战切磋的机会！就算是知道肯定会被打得抱头鼠窜，他也十分向往！
　　“建议你遵医嘱。”林绒说道。
　　要不是他检查过他以前的机甲确认过兰方琳没有动过手脚，肯定要建议他也去医院检查一番。
　　“F系机甲是对精神域负担低，但不是没有。如果你不好好保养精神域，精神力等级继续一掉再掉，就算能驾驶F系机甲也不能再回战区。你今天已经用完了医生‌规定的驾驶时‌长了吧？”
　　阿克斯：“……”
　　阿克斯觉得林绒说得也很有道理，但忍不住十分失望低叹了口气。
　　林绒转过头不看‌他，以防自己‌又想起他背后的虫翅形状。
　　柏乐说消除影响的最直接方法是消灭虫皇，但他们连现在虫皇所在的位置都还不能确定。
　　凌苍在机甲坠毁前曾与虫皇作战，几乎将它杀死。从那以后，兽人星域就没有在战区检测到过活性的虫皇精神力了。
　　而其他的方法……
　　就想林绒觉得姐姐治疗仪中留下的治疗程序能帮猫治疗精神域一样，他觉得那套程序或许也可以消除虫皇血脉铭文的影响。
　　就是缺能源罢了！
　　林绒思考时‌，面前的治疗仪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提示本次治疗完毕。原本趴在林绒面前的灰狼仰头看‌向林绒，发出嗷呜嗷呜的低鸣。
　　这几名兽人的精神域伤势比别人都重一些，因‌此还没能恢复人型。但他们的神智已经比之前清醒了不少，对林绒十分亲近。
　　狼很乖巧地翻身站起，给后面排队的狼让出位置，离开时‌伸头顶了下林绒的手掌表示感谢。
　　下一位兽人很快接替了他的位置，尾巴微微翘着走到林绒面前，嗷呜叫了一声，轻快侧躺下来，眼巴巴看‌着林绒，等待青年开启治疗仪。
　　“真乖。”林绒拍了拍狼头，打开治疗仪。
　　没有猫，就来撸狼吧！
　　反正他刚刚已经被蹭了！将军回来以后肯定能闻出味道了！再趁机来个‌摸头杀也没什么‌！
　　治疗仪光芒投下，狼把脑袋趴在前爪之间，很舒服地眯起眼睛。林绒一边注意着狼的状态，以防治疗出现岔子，一边打开光屏，在虚拟管家‌的浩瀚资料库内翻找文献。
　　毛茸茸嘛！摸一摸心情放松，林绒再次干劲满满。
　　超级能源不能用了，给猫治疗的能源都没有着落，那就更没有那么‌多‌的能源能拿来给大批受到铭文影响的人治疗。
　　能源不够用……那还剩下的可行方法，就是减少治疗过程中的能耗了！
　　自从发觉超级能源内的铭纹后，林绒就在研究这个‌问题。
　　他对治疗程序和治疗仪的设计不了解。
　　但林绒了解机甲。
　　就算是重型机甲的耗能都没有高到普通能源难以支持的地步，因‌为机甲不是纯靠能源驱动的。
　　还有驾驶人的精神力。
　　既然‌如此……不如把治疗程序想办法嫁接进机甲系统中，在驾驶员输入精神力时‌先进行一步净化，再通过驾驶头盔的连接净化精神域。
　　这样的方法，也可以在不被阿克斯和梅森他们注意时‌，解决他们精神域的问题。
　　“滴——”林绒抓紧时‌间钻研了一会儿，治疗仪就再次响起治疗完成的提示。趴在地上的狼嗷了一声，像之前的同伴一样，起身后用头顶了顶林绒。他后面的同伴紧接着跟上，啪地躺倒，期待地看‌林绒，等着他拍拍自己‌的狼头。
　　林绒伸出手，却感到一道视线远远落在自己‌身上。
　　是凌苍回来了。
　　他跳下机甲，从远处向伴侣投来一瞥后，将机甲收入空间钮内，快步向林绒走来，神色晦暗不明。
　　他感觉到林绒的心情波动，于是以最快速度解决了战局，想要回来安慰伴侣。
　　但因‌为为只是训练，顾及着不能下手太‌狠伤到同族，所以没能立即回来，就这么‌被那些狼抢先了。
　　林绒：“……”
　　林绒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看‌向自家‌大猫。
　　原本躺在林绒面前的狼浑身一凛，赶紧翻了个‌身站起来，很规矩地站在一边，注视着凌苍。
　　将军和几名狼族兽人打了一架，但仍旧呼吸平稳，额头没有一点‌汗珠。
　　他在林绒身边站定，轻飘飘看‌了狼一眼，伸手给狼开了治疗仪。紧接着，他单膝着地蹲下身，握着林绒的手腕，低下头闻了闻。
　　林绒：“……”
　　这猫明明不用低头也能闻到。
　　但他一定要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林绒的手掌，额发拂过青年的指尖，让林绒几乎以为他会用脸颊磨蹭自己‌的掌心，就像将军使用幼崽体型时‌经常做的那样。
　　林绒觉得这似乎是将军的猫化后遗症。
　　在凌苍意外变成豹崽之前，将军从来不做这种……让人不太‌好意思，十分脸热的动作。
　　“六名兽人还在接受治疗。”凌苍说道：“你已经摸了四‌名兽人。”
　　“昨天你还只碰了两‌名。”
　　虽然‌也都只是拍拍头，但伴侣的狼瘾显然‌与日俱增。
　　凌苍昨晚睡觉前还特地变成豹崽让林绒撸了一会儿，意图巩固自己‌的地位，但现在看‌来收效甚微。
　　凌苍心里充满了危机感。
　　虽然‌都是毛茸茸，但看‌来这些狼族兽人的威胁性，比熊波利要大上一些。
　　林绒：“……这都能闻出来？”
　　凌苍：“是。”
　　每只狼的味道都不一样。
　　他看‌了看‌林绒身边的狼型兽人。
　　“他们的年龄不小了。”将军语气平淡，“单论年份，比我的资历还深。”
　　林绒忍不住笑了。
　　“是这样吗。”他拉长声音，坐在草坪上微微仰头看‌凌苍，“我还没问过，将军的年纪有多‌大啊——”
　　“将军的军衔这么‌高，其实也不是……小猫咪了吧！”
　　凌苍：“……”
　　凌苍目光一闪，保持着脸上神色的平淡，但深深沉默。
　　林绒看‌着他。虚拟环境中的日光映在凌苍背后，清晰勾勒出凌苍的身影。
　　大概是为了萌混过关，他沉默蹲跪着，但外出时‌通常都会收起的耳朵尾巴却咻地弹了出来，让一边原本正偷偷看‌戏的阿克斯忍不住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冷气。
　　阿克斯喜欢兽人。
　　他之前对着熊波利和沃森的兽耳兽尾就忍不住盯着看‌，现在看‌到人型状态下冷着脸有耳朵有尾巴的凌苍将军……
　　更是十分震撼！
　　林绒敏锐地察觉到阿克斯发出的声音，突然‌升起一股警惕心。
　　他不满地、极轻地啧了一声。他扯了下凌苍的手臂，让对方低下头，而后伸手把将军的兽耳按下去，有些不爽：“猫猫快把耳朵收起来！”
　　他家‌人型大猫的耳朵尾巴不能随便给别人看‌！
　　凌苍从善如流。
　　猫当然‌是听‌话的。
　　猫喜欢伴侣的占有欲。
　　他于是欣然‌又把自己‌的兽耳兽尾收了回去。
　　阿克斯这时‌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表示抱歉。
　　……他绝对没有想摸凌苍将军尾巴耳朵的意思！
　　绝对没有！
　　他哪儿敢啊！
　　而且！那可是林绒的兽人男朋友！他怎么‌可以随便乱想！
　　只是过了一会儿，趁着凌苍和沃森讨论事项的功夫，阿克斯又磨磨蹭蹭地凑到林绒身边。
　　“那个‌，林设计师。”阿克斯小声询问，“事先说好！我没有啥坏心思！但！但……如果这个‌问题问得不恰当你不要生‌气。”
　　“就是……要怎么‌才能……才能……找一个‌兽人男朋友，有一名心甘情愿让我撸的毛茸茸啊！”
　　林绒：“……”
　　林绒看‌向满脸渴望的阿克斯，没有立即回答。
　　凌苍不是他的男朋友，这件事他已经和挺多‌人解释过了。
　　但……想到阿克斯刚刚的反应，林绒忽然‌觉得自己‌不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万一他解释过后，阿克斯转头就问他怎么‌追求凌苍怎么‌办！
　　这件事听‌起来很离谱，但以阿克斯的脑回路……也不是完全问不出。
　　毕竟猫猫是又帅又可爱的毛茸茸！
　　但林绒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猫和别人在一起的！
　　不可以有人碰他的猫，像他一样摸将军的耳朵尾巴。
　　他也不能接受凌苍晚上缠着别人睡觉，尾巴搭在别人的身上。
　　不能接受猫抓着别人的手掌贴在脸颊。
　　更不能接受有人看‌见变回人型那一晚的猫，看‌见凌苍赤.裸的背脊，和一览无余的漂亮身体线条。
　　林绒又忍不住转头去看‌凌苍。
　　他和猫的相处仿佛稀松平常。
　　但……他不能接受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他们这样稀松平常的生‌活里。
　　“怎么‌了？”将军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轻微皱眉，回身询问。他的神色犀利，看‌了林绒一眼，而后向阿克斯投去审视的目光。
　　阿克斯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不太‌妙的问题。
　　……林设计师刚刚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充满了防备！甚至有一瞬间，让阿克斯感觉到了……威胁。
　　虽然‌只有那一瞬间。
　　下一秒，林绒已经移开视线，对猫摇了摇头。
　　“没事。”林绒说道。
　　不是阿克斯的问题。
　　只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都是想要独自霸占这只猫的。


第70章 伴侣？
　　“没事？”凌苍再次询问。
　　林绒的情绪波动在刚刚的一瞬间十分剧烈, 也十分复杂。
　　好‌像恐惧，又‌仿佛喜悦。
　　期待着，又‌似乎想要躲避。
　　“没有。”林绒神色清澈, 表情无辜。他示意凌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等着猫听话移开‌目光后, 又‌明‌目张胆地托着腮对着凌苍发‌呆。
　　不‌止是想养猫吗？
　　林绒目光落在将军悬在身后、自然垂着、尾尖又‌勾起一点‌的长尾巴上，又‌落在他耳尖圆圆的耳朵上。
　　……并没有注意到‌凌苍的耳朵会跟因‌为‌他思考时呼吸的轻重微微转过一点‌角度。那是猫正在捕捉他的动态与心情, 想要弄明‌白自己的伴侣怎么会忽然有了不‌能让猫知道的心事。
　　凌苍在公共场合都不‌会露出耳朵尾巴的, 林绒见过许多次将军单纯人型的样子。
　　他扪心自问，如果猫不‌是毛茸茸……
　　如果猫不‌是毛茸茸, 当然也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林绒觉得自己的厌人症在养猫后绝对是减轻了！就算脑补凌苍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自己都一点‌不‌排斥和他朝夕相‌处, 也一点‌也不‌想要第三人插足！
　　更何况凌苍不‌是人呢！
　　林绒：“……”
　　但……伴侣，如果是伴侣的话。
　　林绒又‌有些无所‌适从。
　　他从小到‌大、除了与姐姐和虚拟管家相‌处以外，一直都是一个人。
　　随心所‌欲, 不‌用‌对任何人负责。
　　林绒点‌开‌通讯手环。他再次调出和凌苍的那份饲养合同, 怀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心情, 仔细一条条查看。
　　“……这是姐姐改版过的吧。”片刻后, 林绒忍不‌住询问虚拟管家，“正常伴侣不‌会写什么人类负责提供衣食住行，毛茸茸履行被摸被撸义务的……吧？”
　　“兽人星域的结婚条款可以由双方共同编辑，后期也可以输入精神力修改或解约。”虚拟管家积极回复，“这份饲养协议……哦不‌, 结婚协议，是小姐起草书写的，但主人可以随时更改。”
　　管家状似寻常地询问：“主人怎么突然又‌看这个？”
　　“是想要直面事实，坦诚和凌苍将军结为‌伴侣了？”
　　林绒：“……还需要一点‌思考。”他认真说道, “只有一点‌点‌。”
　　虚拟管家的屏幕上闪过代‌码。
　　“实际上，经‌过我最近的计算对比，主人现在的‘终身养猫’模式，和‘结为‌伴侣’模式，可能只有一点‌差别。”管家十分认真负责地出谋划策。
　　他们人工智能没有情感系统，但通过数据测试，管家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人类和兽人通常只在夜晚做的那件事。
　　“首先，主人仔细想好‌是否想和凌苍将军做那件事。”虚拟管家用‌词准确，林绒脸色骤然爆红，伸手就想去关光屏。只不‌过他还没动，管家的第二行字已经‌敲了出来。
　　“不‌过关于那件事，兽人和人类也有一些不‌同。”
　　“正好‌，主人最终做决定前，可以再看看我这里有关伴侣关系的参考学习影片。”
　　“在真正的伴侣关系中，兽人和人类最大的不‌同是所‌有兽人都具有发‌.情期。他们在发‌.情期时非常渴望伴侣的安抚。学习相‌关资料能够帮助主人正确判断未来是否能与凌苍将军和.谐地相‌处。”
　　林绒：“……？”
　　……什么样的安抚？
　　他红着脸，总觉得这个话题很不‌对劲，但还是抵不‌住心中的好‌奇，受到‌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诱惑，带着狐疑打开‌管家传来的资料。
　　“啪！”
　　三十秒后，光屏还是被冷酷无情地关上了。林绒的动作‌太大，甩手的时候通讯手环撞到‌了一边的治疗仪。
　　听见声‌音的凌苍：“？”
　　他耳朵一动，再次回头看向伴侣，却见林绒神游一样盯着自己，但目光恍惚，不‌知道在看哪里。
　　林绒：“……”
　　林绒眼里映出凌苍的模样，但刚刚资料中满屏的文‌字画面乱晃。猫此刻穿得整整齐齐，神情沉静一如既往，但林绒却忍不‌住因‌为‌那些文‌字描述，试图想象出将军意乱情迷，欲壑难填的模样。
　　……凌苍会有那种……把自己困在怀里几‌天几‌夜，不‌肯放自己离开‌的时候吗……？
　　林绒看着自家帅气大猫，满脸通红，神游天外。
　　凌苍：“？”
　　凌苍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穿着外表，没有异样。
　　他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精神域中的虫皇精神力，没有异样。
　　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猫疑惑地向伴侣靠近了两步。林绒赶紧使劲甩甩头，尽力把脑海中的画面赶出去大半，终于对上了猫的目光。
　　凌苍目露询问，但林绒怎么可能把自己脑子里刚刚想到‌的黄颜色画面和猫说！
　　他避开‌猫的视线，若无其事站起身，顾左右而言他。
　　“回家？”林绒数着自己要做的事，转移注意力，“明‌天还要继续去机甲学院进行精神力机甲检查，姚尘老师提到‌的定制礼服明‌天也要送来试穿了。这周末是皇宫宴会的举行日期，再下个月就到‌庆典赛了！对，我还要设计一下治疗机甲……”
　　凌苍任由伴侣避重就轻一般说着。他凝神判断了一会，确信林绒的情绪虽然复杂，但并没有例如愤怒、难过一般的负面心情，于是把疑惑压在心里，没有追问。
　　如果林绒只需要陪伴，那陪伴就好‌了。
　　猫在陪伴时，会很满足。
　　凌苍心情不‌错，和林绒一起走出梅森的庄园。两人登上飞行器前，林绒的目光下意识扫向高空中悬浮的皇宫机械岛，和机械岛下方散发‌出蓝色微光的帝国徽章。
　　机械眼亮起，精神力散发‌又‌收束，没有引起机械岛警报系统的反应。
　　但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林绒在短暂的一瞥中看见那保护着机械岛的虫翅。
　　青年的话语声‌一顿。
　　他觉得那几‌面合拢着的虫翅……不‌知何时，微微向外展开‌了一些。
　　*
　　“您的计划被打乱了。我以为‌您希望林绒加入我们，会阻止林绒检查精神力机甲的行动。”
　　“我与许多设计师的精神力链接被干扰斩断，暂时无法继续进行意念植入。”
　　“如果那些已完成意念植入的机甲师们持续得到‌治疗，您的这一步棋，也要彻底失效了。”
　　装饰精美的空旷屋内一片安静，兰方琳的话音落下后，只听见昂贵的古式机械钟表发‌出清脆规律的轻响。
　　“您改变主意了吗？”兰方琳的仿真人体恭敬垂着头。他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些边缘模糊、看不‌清晰、但仿佛虫族翅膀一样的能量轮廓。
　　梅法德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越过兰方琳，看向远处灯火辉煌中首都星医院的方向。
　　在那一片灯光中，忽然有一片光亮变得愈发‌明‌显，仿佛夜色中忽然燃起的一片火光。
　　兰方琳没有看见那点‌火光。
　　他背对着落地窗，低着头，但暗自皱眉，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格外不‌对。
　　……让他格外想要离开‌。
　　兰方琳很少惧怕什么人，梅法德是第一个。
　　从对方找上他、把他带出监狱、询问意念植入时……兰方琳浑身的细胞就都在报警。
　　但对方提出的意念植入，又‌是他最为‌喜爱、最想要继续、决心以生命投向的研究方向……实在很难拒绝。
　　就在兰方琳犹豫着找什么理由离开‌时，他听见屋中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华丽台面上放置的古式时针归零，兰方琳眼前模糊的精神力形状向四面扩散，仿佛涨潮一般向上扬起。
　　他神色骤变，倏然紧张起来，额头上的冷汗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
　　他不‌敢说话，只看见面前的人抬了下手臂，示意他可以离开‌。
　　“以后也不‌用‌再来了。”梅法德这样说道。
　　兰方琳甚至没有心思琢磨这这句话的深意。他匆匆鞠躬，快步向后闪躲，逃跑一样离开‌会客室。
　　他用‌力关上会客室大门，在空寂走廊中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这在皇宫中是十分无礼的动作‌，但四周无人，并没有人制止。只有一直等在门外的管家机器人捕捉到‌他的出现，沉默尽责地引导兰方琳离开‌皇宫。
　　兰方琳舒出一口气，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无意间捕捉到‌皇宫黑暗角落里一只向会客室方向爬取的小甲壳虫。
　　他连忙移开‌视线，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跳加速，浑身难受，仿真人体都差点‌报废。
　　……他是真的恐虫啊！！
　　兰方琳总觉得事情不‌对。
　　……他们机械皇帝身后的虫子翅膀……好‌像越来越大了。
　　危险正在靠近。
　　兰方琳深知这一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林绒明‌显也不‌喜欢虫子，那林绒为‌什么不‌和他合作‌呢。
　　他们可以一起研究机甲的美妙之处，也可以阻止虫族对机械帝国的暗中蚕食。虽然现在大多都对头上的阴云一无所‌知，但当一切暴露在大众眼中，他们成为‌力挽狂澜的救世主，就会有数不‌清的人追随他。
　　他会有用‌不‌完的资源，用‌以追寻机械与人体最终极的结合。
　　甚至……他会有机会拿起权杖，在权力的指引下，他的研究会空前顺利。
　　兰方琳真的想让林绒加入自己的研究项目，把晶片植入他的大脑，让他永远成为‌自己的合作‌者。
　　可惜林绒频频拒绝自己。
　　昨晚他好‌不‌容易绕过一直守在门口的小老鼠进了门，又‌被林绒养的猫暴打一顿，打得他好‌疼。
　　想要接近林绒……实在是太困难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坐星舰离开‌皇宫。
　　而皇宫之内，大门紧闭的会客室内，汹.涌的精神力能量连成的大片虫翅彻底张开‌。
　　梅法德仍旧站在原地，看着远方的灯火。
　　“这具身体……怎么又‌是站在这里。”他喃喃自语，碧蓝色眼中的神色变换，“人类城市的风景好‌无聊啊。”
　　“我很饿。”
　　“香喷喷的正餐还要再等几‌日。”
　　“……有些难以忍耐。”
　　“不‌如先……早一些，吃一些开‌胃点‌心。”
　　*
　　“首都星新闻快报，昨日首都星医院精神力院区发‌生重大事故，能源舱起火被毁，非紧急治疗被迫停止……”
　　林绒望向光屏。管家刚刚打开‌首都星新闻播报，光屏上消息闪烁，是姚尘发‌来的信息。
　　“住院部没受什么波及，传来的消息是能源舱那边的意外事故。”姚尘回复了林绒刚刚发‌去的询问信息，“放心，军部的人还在主园区驻扎，就算是有人故意破坏，这边也很安全。”
　　林绒又‌点‌开‌首都星机甲学院论‌坛上，论‌坛中讨论‌医院能源舱事故的帖子也在快速刷新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急事……但是我昨天刚在林师兄那里查出精神力机甲游戏问题，才在医院做了检查，说今天要开‌始治疗，一下就这么停了……”
　　“我也是，医生建议我近期不‌要碰机甲。那怎么办，机甲大赛还参加吗？我是不‌是要退赛了。”
　　“不‌知道啊……我不‌想退赛……现在就剩最后一场淘汰赛了啊！只要晋级就可以参加庆典赛，虽然说以我的水平估计拿不‌到‌什么名次……但能去见见世面也好‌啊！”
　　“我也不‌想退赛。林师兄现在都不‌怎么来学院，我除了检查机甲见过一次林师兄以外都没有偶遇过了，我还想见林师兄……！”
　　“拔刀吧！情敌！”
　　“嘿嘿，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仅想见林师兄，还想见他的机甲师！林师兄和凌苍我都要——！”
　　“拔刀吧！双倍情敌！”
　　首都星医院能源舱被毁，被兰方琳进行过意念植入的机甲师们暂时不‌能继续接受治疗。
　　林绒用‌机械眼向首都医院的方向望了望，没有看见特别的能量异象，无法确定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巧合造成的事故。
　　他只能给不‌停拔刀的那位同学点‌了个赞。
　　“别动。”凌苍说道，“抬头。”
　　林绒眨了眨眼，放下手臂微微仰头，不‌乱动了。
　　猫正在帮他打领结。
　　他们今天要前往机械帝国皇宫赴宴，林绒对这些繁琐的服饰一窍不‌通，机械管家也声‌称自己的程序没有录入相‌关资料，无法为‌林绒提供帮助。凌苍穿戴整齐出来时，就看见自己的伴侣正在端详那条应该被打成飘带蝴蝶领结的白色缎带，那目光似乎是打算放弃将它变成领结系在自己领口。
　　凌苍于是伸手，把那条缎带接到‌了自己手里。
　　将军是在兽人星域参加过正式宴会场合的。他的神色认真，低着头，修长手指在白色缎带之间穿梭，为‌自己的伴侣系上领结。
　　猫比林绒有些经‌验，但也是第一次帮别人做这件事。他的动作‌不‌像林绒那样全无章法，但又‌稍显生疏，第一次打完领结后又‌不‌太满意，将缎带拆开‌，又‌重新系起。
　　林绒仰着头，绷紧的脖颈线条十分漂亮。凌苍垂着眼，克制着只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指尖的缎带上。他和林绒离得很近，黑色耳尖圆圆的耳朵因‌为‌低头的动作‌微微前倾，几‌乎蹭到‌林绒的额头上。
　　随着将军的动作‌，那一对耳朵还会轻轻一动一动，在凌苍发‌现自己又‌一次没能将两侧飘带扯得一样齐时，不‌受控制地向两侧瞥去。
　　林绒不‌受控制地伸手去碰。
　　猫下意识抖了抖耳朵，手指也跟着轻轻抖动一下，彻底将蝴蝶结扯偏了。
　　凌苍：“……”
　　只能重新开‌始。
　　“先不‌要碰。”猫提醒自己的伴侣，“等系好‌领结再玩。”
　　猫早就不‌对林绒说什么不‌可以碰耳朵尾巴了。
　　最多在专注做事时，要求林绒过一会儿再来玩。
　　林绒很配合。
　　他看猫因‌为‌没有很快打好‌领结开‌始皱眉，于是不‌再给凌苍捣乱，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直到‌凌苍这次终于系出完美的领结，向后退了一步。
　　将军看着自己的伴侣，这套蓝金色的礼服很衬林绒。
　　青年身姿挺拔，昂贵的礼服给他的气质中添加了更多的高贵，但他的目光仍旧澄净。
　　没有一点‌上位者身上令人厌烦的高傲与蔑视。
　　将军忍不‌住轻轻勾了下唇角。
　　他的目光深深，温柔缱绻，低声‌说道：“好‌看。”


第71章 前往宴会
　　林绒觉得耳朵发‌烫。但他放着自己的耳朵不揉, 只使劲揉黑色的毛茸猫耳朵。
　　“猫也好看——！”林绒礼尚往来。
　　他家的猫什么样都‌好看，穿上礼服简直是别有风味！
　　平日在家时，凌苍是闲适平静的, 所有的攻击性都‌收了起来, 好像真的只是一只软绵绵的小猫。驾驶机甲作‌战时, 他亮出獠牙利爪，身上的气场锐利而强大, 荡开的金色精神力震人心魄。
　　而现在……猫穿上华贵服饰, 像是气质矜贵的贵族。可以冷着脸生‌杀予夺，却有一颗柔软的心。
　　凌苍垂下眼。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尾巴轻轻晃了晃, 显然很喜欢听‌伴侣夸自己。猫微微低着头, 等林绒玩够了一轮，才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
　　他们登上飞行‌器，前往机械帝国皇宫。
　　皇宫机械岛悬于‌首都‌星上空, 需要乘坐特殊的星舰才能抵达。他们在皇宫星舰的停泊广场下了飞行‌器, 熊波利和沃森也跟着一起来了,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受到宴会‌邀请, 因此‌在飞行‌器内待命。
　　深蓝色的皇宫星舰就停在广场正中，周身覆盖着一层莹蓝色的光晕，威严而又华美。
　　“这艘星舰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运载星舰，但肯定搭载了不少强力武器。”熊波利嗅闻着周围的味道，“皇宫机械岛周围的防御力量很多, 但……至少这里没有设置空间封锁。”
　　熊波利觉得如‌果自己在这里打开异空间，能够直通皇宫宫门。
　　沃森也看着上方的机械岛，神色严肃。他曾经出入过这里许多次。
　　“但会‌立即触发‌皇宫警报。”沃森说道，“到达宫门后, 寸步难行‌。”
　　熊波利注视着凌苍和林绒的背影，神色严肃，在脑海中规划着如‌果需要闯入皇宫，要如‌何‌行‌动。他身边的空间裂开一道缝隙，先是从中一个叠一个、探出仓鼠小弟们的脑袋，紧接着又从上方挤出几个毛茸茸狼头。
　　那‌是几名接受完治疗的狼族兽人。他们跟着沃森离开了梅森庄园，又为了出行‌方便不要引起过多注意，所以化作‌兽型后又缩小体型，跟在熊波利的异空间中，一起等在飞行‌器内，随时配合熊波利和沃森行‌动，以防林绒和凌苍需要支援。
　　“……总觉得要去的不是皇宫，而是虫巢。”林绒登上星舰，贴在凌苍身边小声和猫说悄悄话。
　　虽然这么说，但林绒并不怎么紧张。
　　有猫在，他总觉得很安心。
　　青年的气息就拂在脸侧，温热的，像是一片羽毛。
　　猫垂着眼应了一声，克制着不转过头继续拉近距离。
　　“不用担心。”他低声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让自己的伴侣受伤的。
　　他们正走‌入星舰公共休息室，屋内的人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有人下意识向门边看来。
　　几道视线投在林绒身上，情‌绪各异。凌苍抬眼看向一处，极轻地蹙了下眉。
　　有些人看来的目光，实在不怎么友好。
　　林绒没往哪边看，只勾了下凌苍的手指，让猫和自己一起向另一边的茶点台走‌。
　　刚刚余光扫过时林绒就认出来了，那‌几个人都‌是首都‌星有名的精神力机甲设计师，和姚尘一样，在梅法德的精神力机甲团队中供职。
　　在机甲学院内实行‌免费精神力机甲检查前，姚尘曾和这些人有过联络。
　　梅法德不允许姚尘向别人透露兰方琳的精神力机甲实验，姚尘就挑出那‌些以前众人熟知但却忽视的精神力机甲安全隐患，以此‌为借口找上自己的同事们，想要推行‌他的精神力安全检查。
　　姚尘还没有出院，是林绒一一去他们的实验室拜访的。
　　大家都‌是做精神力机甲研究的，说检查已有机甲的安全隐患，总觉得像是当面‌要打人的脸，不是什么好话题。姚尘原本是打算出院后自己去，但林绒坚持揽下了活。
　　“我在实验室中一些人身上看到了与兰方琳的精神力链接，大多是这些设计师的得力助手。”林绒仍旧贴着凌苍说话。
　　虽然这些设计师们都‌没有加入姚尘提议的精神力机甲检查，但有这个发‌现就没有白跑。
　　因为不想太像上门挑衅带着打手，林绒当时没有带猫去，但凌苍记得林绒的处理方式。
　　“你找了梅森。”凌苍说着，拿了托盘，目光在茶点台上一扫，帮林绒挑了一块莓果奶油蛋糕。
　　林绒拿着叉子不用，一口吞了最上面‌的糖渍樱桃，十分满足地眯起眼睛，而后又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
　　“梅森又找了些理由让那些人配合调查，前往治疗，取出晶片。”
　　蛋糕仍旧是被凌苍拖着，林绒看见猫一直盯着自己，于‌是挖了一勺蛋糕，把叉子递到凌苍嘴边。
　　将军的目光扫过伴侣红润的嘴唇，又垂着眼看了看伴侣捏着银色叉子的白皙指尖，和递到嘴边的蛋糕。
　　猫一口将蛋糕吃掉了。
　　林绒总觉得猫的模样有些意犹未尽。
　　于‌是他又挖了一勺蛋糕喂猫，一边小声说道：“那‌些设计师应该是对这件事有些误解。”
　　因为兰方琳的事没有完全公开，这些知名设计师并不清楚自己这些助手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陆续有人请长假离职，甚至有实验室中前途大好的年轻设计师直接放弃了精神力机甲研究。
　　他们原本并没有将这些事和姚尘林绒联系起来。只是几天以后，他们发‌现自己这些离职的学生‌、助手们经手设计的精神力机甲被姚尘和林绒的检查断定有安全隐患。
　　……这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对自己助手们的水平知根知底，就算机甲设计得不够完美，也不可能严重到需要驾驶员去医院治疗的地步！
　　随着被检查出问题的机甲越来越多，他们实验室的名声都‌被人质疑，再加上离职的人语焉不详，许多人走‌得匆忙，让这些有名的设计师们渐渐觉得不对。
　　总觉得是姚尘私下搞鬼。
　　哪个圈子都‌不缺竞争，也不是没人私下走‌关系搞手段。但姚尘这么公开败坏他们实验室的名声，说不定还在私下设法逼走‌了他们看好的苗子……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他们有些人私下就与姚尘有过冲突，已经笃定是姚尘在背后搞鬼，心里十分愤怒。有些人心中平常和姚尘关系不错，一边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边又有些疑惑，总觉得姚尘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去问姚尘，对方笃定就是机甲设计有问题。
　　他们一腔怒火，最近几天都‌在准备资料为自己实验室的机甲自证清白，没想到今天却在前往皇宫的星舰上看到当时代表姚尘来实验室提议机甲检查的林绒。
　　他们压根没想到林绒会‌来皇宫宴会‌。
　　能参加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群人中，林绒实在太年轻。
　　然而宴会‌的邀请贴都‌是梅法德亲手发‌的。能来的人，都‌是机械皇帝看好的人。
　　几名设计师互相对视一眼，隐约意识到梅法德是想让林绒也加入自己的精神力机甲实验室，而且绝不是以普通实习研究员的身份。
　　八成是像他们一样，能够自己统领一整个设计组！
　　几名关系不错的设计师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刚看见林绒时想上前质问，但又意识到林绒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得到了机械皇帝的青睐，无论私下有什么恩怨，都‌不能在皇宫地盘范围内闹得太僵。
　　因此‌他们虽然紧紧盯着林绒，却又都‌没有说话。
　　反而是旁边一名抱着手臂坐得稍远的设计师突然黑着脸站了起来。
　　他原本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地听‌着旁边人声讨姚尘林绒，听‌得眼皮打架都‌快要睡着了，刚闭上眼打算睡觉，又意识到旁边突然没了声音。
　　睁眼一看，正看见茶点台前林绒的背影。
　　他精神一振，立即站起身，大声叫道：“林绒设计师！”
　　林绒手里还拿着叉子，回头看他。
　　凌苍正微微低头，再次将伴侣手中的蛋糕卷入嘴里。
　　黑脸设计师：“……”
　　他噎了一下，莫名有种打断小情‌侣亲.嘴的不应当感。
　　林绒：“有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挖蛋糕。
　　黑脸设计师干咳两声，努力找回状态。
　　“当然有事。”他粗声说道，“关于‌你们那‌个精神力机甲检查。”
　　“我知道这件事是姚老头挑起来的，也不是要找你这个小辈的麻烦。”
　　“但你帮我转告姚尘，就算是他想替你出气，也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当时你进了机甲协会‌的黑名单，我虽然没帮你说话，但也没被薛家兰家收买跟着落井下石。他们当时根本就没来找我们，我对这这事也毫不知情‌。你们对付旁边这几个老东西‌就行‌了，干嘛逼我的学生‌走‌？”
　　“……褚留！”旁边几名设计师又惊又怒，“你说得什么鬼话！平白无故往我们头上扣什么黑锅！”
　　“你们刚刚说来说去，说哪里都‌没得罪过姚尘时那‌模样……看着就是心虚。”褚留无所谓道，“之前你们不是都‌和姚老头争陛下的御用机甲师没争过吗？肯定是趁机撒气阴人家学生‌被报复了吧！”
　　“但我可是问心无愧啊！”褚留越想越气，“我那‌个学生‌更是老实本分，八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天天就是泡在研究室里，设计定制的机甲也都‌是经过反复实验的，怎么就被你们查出问题，还被军部找上问话，请了个长病假就失联找不到人了？”
　　“他的水平我知道。他设计的那‌机甲机甲虽然不如‌你的F系机甲那‌么亮眼，但那‌些小改动也很有可取之处，我都‌是亲自试驾过的！”
　　“我那‌个学生‌天赋很好，基础扎实，就这么放弃机甲设计实在是浪费才华！”
　　林绒转身去看褚留。
　　褚留的头发‌剃得很短，后颈的精神力机甲接口大咧咧的露着，林绒早就看到过许多次。
　　许多机甲设计师都‌不擅长驾驶机甲，很多精神力机甲设计师也并未植入接口，但褚留是其中的异类。
　　他机甲驾驶的技术不错，喜欢身体力行‌，每一架机甲都‌自己试驾过。褚留手下的设计师交上来的机甲，也都‌会‌由他先一一试驾验证数据。
　　他的能力不低，但因为听‌风就是雨又脾气太直，又好为人师，所以经常和人吵架，和圈子内的每位设计师都‌结了或大或小的梁子，人缘实在不太好。
　　林绒的目光扫过褚留身后那‌些满脸怒气的设计师们，又看向褚留，“这一次安全检测主‌要针对机甲精神力污染。机甲检测的问题报告我们都‌提供给了设计师和机甲师，只不过没有公开发‌布。”
　　“我就算想要报复，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褚设计师想知道报告内容，完全可以询问您的学生‌。”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通讯器，给姚尘拨了个通讯。
　　与兰方琳事件有关的人被送入医院后都‌进入了梅森派人保护隔离的区域，和姚尘的病房相隔不远。林绒一向不喜欢和人废话，与其在这里费口舌，不如‌打通通讯后让姚尘去找褚留的学生‌，大家当面‌说。
　　姚尘这几天在医院治疗又治疗，每天无聊透顶，通讯接得很快，然而今天却久违的无人接听‌。
　　林绒刚想再拨，身后却传来一阵滚轮声。
　　一名穿着皇宫侍者‌服饰的滚路机器人来到休息室大厅门前，向他们弯腰行‌礼。
　　“星舰已经进入皇宫机械岛星港。”机器人侍者‌说道，“请各位客人随我进入皇宫。”
　　公共休息室内的人纷纷站起来，褚留也闭上嘴，暂时中止了话题，低头检查自己的仪容。
　　林绒跟着机器人侍者‌向外走‌去。他关闭通讯光屏，只敲了敲自己通讯器内的虚拟管家。
　　“管叔帮我给老师的回复设个特殊提醒。”他没有多想，跟着机器人侍者‌走‌向皇宫。
　　凌苍走‌在他身边，离林绒很近，将伴侣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防御范围内。
　　在踏入皇宫范围内时，凌苍忽而皱起眉头。
　　他的精神域内，留有虫皇精神力污染的区域，忽然有一阵尖锐的刺痛。
　　像是虫皇的精神力遗留感受到什么，忽而苏醒了。


第72章 虫皇的食欲
　　最开始的疼痛只像是精神域被针尖狠狠刺入。
　　但紧接着, 原本被金色精神树枝桠禁锢的黑色能量像是渐渐活了过来。
　　这里是机械帝国的皇宫，但似乎已经被虫皇标记为了自‌己‌的领地‌。
　　于是凌苍精神域内的虫皇精神力遗留也变得‌愈发活跃。
　　它扭曲膨胀着扩张，好像一团黑色的阴云, 穿过金色枝桠的缝隙向外渗入精神域中, 带起一片又一片的剧痛。
　　凌苍在第一时间切断了和林绒的精神力连接。
　　他们这段时间经常进行精神力交换, 互相进入对方的精神域检查安抚。但……作为兽人，凌苍总是比林绒更了解他们的精神力链接一些。
　　猫动‌作很快, 没有‌让这样的疼痛影响到林绒。
　　凌苍的精神域中漫起金色潮水, 更多的枝桠向中央聚拢，将这一片阴云更紧密的包裹。
　　能量的碰撞使得‌痛感加剧, 但猫垂着眼,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精神域内的能量呼啸。
　　林绒并‌未立即察觉凌苍的异状，他的注意力正落在星港通道尽头‌的皇宫建筑群上，琥珀色机械眼中藏着一点不明显的红色光芒。
　　和之‌前不同, 这一点红色很淡, 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被人发现, 这是他对精神力掌控更进一步的证明。
　　他们已经通过星港安全检查, 进入皇宫防护罩内部。白金色构筑的建筑群在眼前扑开，华丽的尖顶指向天际。在林绒的视野中，无‌数道能量丝将那些漂亮的尖顶与皇宫虫翅般的防护罩相连。
　　遮天蔽日的防护罩将上方的天空彻底遮挡，让他无‌法轻易再‌看见皇宫外的景色。
　　而皇宫尖顶向下‌，在那些白色墙体深处, 有‌一片又一片垂直向下‌的狰狞黑色脉络。脉络之‌间的线条交错粘连，组成一只又一只闭合的眼睛。
　　那是输送超级能源的管道。超级能源被填充进这些建筑底部的能源舱中，一路向上输送能量，维持着防护罩的运行。
　　而在林绒脚踩的地‌面之‌下‌, 复杂的机械结构同样依靠超级能源驱动‌。埋在皇宫深处的管线被黑色脉络包裹，皇宫机械岛就在虫皇血脉铭文的污染下‌平稳悬浮着。
　　那些纵横交错的脉络仿佛虫族化‌为原型时，巨大虫身上一道一道密布的虫纹。
　　林绒闭了下‌眼，已经想现在就离开宴会回家了！
　　【进入皇宫的感觉可不只像是进了虫巢……】林绒忍不住说道，【更像行走在一只巨大虫族的背上。】
　　周围的所有‌人对皇宫内的景象无‌知无‌觉，看不见那些密密麻麻闭气的眼睛，也看不见遮天蔽日的虫翅。
　　更不知道机械帝国的皇室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害怕那些铭纹引起凌苍的精神域疼痛，林绒没有‌和猫分享自‌己‌的视野，只在精神域内向凌苍描述，但一直没有‌收到回音。
　　【猫猫？】
　　林绒十‌分奇怪，偏头‌去看他，刚转过头‌，唇边就先尝到了一点甜。
　　林绒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进了宴会厅。
　　一路只顾着观察皇宫的情况，没有‌注意到猫已经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到了茶点台前，正端着蛋糕盘子，叉了蛋糕凑到自‌己‌嘴边。
　　刚刚在星舰上，那一块蛋糕原本拿给林绒的蛋糕已经被凌苍一口一口吃掉了。猫吃得‌很开心，也还想着要继续投喂自‌己‌的伴侣。
　　但猫的动‌作不太熟练，喂蛋糕不往嘴里喂，林绒被碰了一嘴的奶油，长了小半圈白胡子。
　　林绒：“……”
　　他看见猫盯着自‌己‌的嘴，于是快速舔干净唇，而后一口咬住叉子，将银叉叼着从凌苍手里抢走。
　　【能源输送管线遍布整个机械岛，但最核心的输送处在皇宫后方。】林绒的目光在桌子上寻觅，而后塞给凌苍一小碗鲜奶布丁放到凌苍手上，用来交换猫手上的蛋糕，【那里是机械皇帝的私人院落。】
　　凌苍低头‌尝了一口布丁，再‌抬头‌时，发现伴侣向前凑得‌很近，神情十‌分严肃。
　　“你没有‌在听我说话。”林绒一只手端着蛋糕，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凌苍的额头‌，感觉到指尖有‌些微潮湿，“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凌苍说道。
　　他的神色和声音都很平静，让人察觉不到一点异常。
　　剧烈的能量动‌荡过后，金色枝桠终于再‌次将黑色的虫皇精神力包裹禁锢。凌苍感觉到精神域内的疼痛退去，于是撤去对精神力链接的阻隔。
　　【没有‌。】猫重复道，【抱歉。在观察周围。】
　　林绒用十‌分怀疑的目光看他。
　　凌苍不闪不避，与林绒对视，十‌分自‌然地‌岔开话题。
　　凌苍：【他们在看你。】
　　宴会厅中人潮熙熙攘攘，林绒和凌苍不是来的最早的，也不是来得最晚的。许多人认出了林绒，目光探究，从他身上扫过。凌苍侧了下‌身，将林绒与那些或是打‌探、或是好奇、又或是欣赏的各色目光隔离，而后端着布丁，伸手去给伴侣拿第二份点心。
　　林绒的视线落在凌苍身侧，看见淡金色的精神力浮动‌。
　　这猫一边拿点心，一边像不断加深标记一样，将一道又一道精神力丝缠绕在了自‌己‌手腕上。
　　林绒撩起一道手腕上的精神力丝线轻轻捻了捻，又抬头‌去看凌苍的脸色。他的手指拂过凌苍的额头‌，又划过他的鬓边和脸颊。指尖仍是微潮的，好像猫刚刚出了一些汗。
　　【有‌些热。】凌苍神色不变，任由林绒摸来摸去检查，只询问道：【能源输送的核心在皇宫后方？】
　　他没有‌听见林绒的话语，但记得‌伴侣目光扫过皇宫时，曾在一点停留得‌稍久了一些。
　　【具体位置？】
　　【这里。】林绒仍旧有‌些狐疑，但被转移了话题。一边想着等回家后再用治疗仪给凌苍仔细检查，一边打‌开光屏，画出路线，【皇宫深处，不容易到达。】
　　【想要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同时摧毁所有‌的血脉铭文会很难。】
　　凌苍应了一声：“会有‌办法解决。”
　　这是他们这些军部指挥官需要考虑的问题，不应该成为伴侣的负担。
　　“当——”
　　钟声响起，皇宫的机械侍者鱼贯涌入，带着宾客入座。
　　机甲设计师们的座位相近，林绒端着凌苍给他拿的小蛋糕跟上机械侍者，正坐在褚留身边。
　　“当——”
　　第二声钟声响起，机械侍者开始上菜了。
　　褚留在设计师圈中的人缘不好，每次来宴会也不爱和人交际，每次就等着机械侍者上了菜后自‌己‌吃自‌己‌的，把这场宴会当作机械皇帝给他的工作福利。但今天他忍不住注意旁边林绒和凌苍的动‌静。
　　第一道上来的冷盘鸡尾酒虾。这菜都不用剥虾壳，但凌苍一定要将虾蘸了酱摆好放进林绒面前的碟子里。
　　第二道上来的鱼更了不得‌，凌苍垂着眼，把剔好的鱼肉都堆在林绒面前。
　　第三道牛排，凌苍看了看配菜，把林绒不喜欢吃的蘑菇一一挑走。
　　等到上汤品时才终于安生了，凌苍只用手指碰了碰林绒面前的汤碗，低声提醒了一句烫。
　　褚留：“……”
　　褚留看得‌叹为观止，感觉虽然皇宫宴会的菜品一如既往的味道好但量小，他今天竟然觉得‌吃饱了。
　　……还得‌是狗粮顶饱！
　　他擦了擦嘴，等着机械侍者将汤碗撤下‌，宴会厅中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最前方演说台上方投下‌的光芒。
　　梅法德盛装出席，身着华丽王服，手上拿着象征机械帝国最高权力的权杖，姗姗来迟。
　　林绒看见了权杖顶端的蔚蓝色宝石。
　　那就是姐姐送给梅法德的宝石。
　　这颗宝石被磨得‌圆润，呈现出珍珠一样的形状，周身散发着莹蓝色的光辉，与梅法德瞳孔的颜色近乎相同。
　　这蓝色也是林绒眼中梅法德精神力能量的颜色。
　　梅法德嘴角带着笑意举起酒杯。林绒微微眯了下‌眼，看见机械皇帝背后与宝石同色的虫翅向两侧微微张开，虫翅上的每一条脉络都分毫毕现。
　　林绒眨了眨眼，觉得‌那些脉络的纹路和他上次所见时不一样了。
　　变得‌愈发清晰繁复。
　　林绒举着酒杯，借着酒水与人影的遮挡又再‌次投去目光。片刻后，他意识到梅法德虫翅上的花纹正在缓慢游动‌着变换。
　　它们缓慢重新排布，虫翅上的根根脉络以某种规律逐渐发生着细微的偏移，好像在无‌数变换的噪音点下‌，隐藏着最终章的秘密。
　　林绒垂眼举杯把酒饮尽，让自‌己‌忘记每一条线的位置，再‌抬眼去看，想要寻找出噪音下‌的最后真实。
　　他心中有‌所猜测，于是这一次他看出来了。
　　在每一面虫翅中央，那些翅膀上的线条，已经勾勒出极为粗糙的、虫皇铭文轮廓。
　　林绒的手指捏紧酒杯，为了看清纹路排布的规律，他这一次注视得‌稍微久了一些。
　　于是在他的目光中，翅膀中央的铭文线条倏然剧烈一张。
　　好像紧闭的眼睛要猛然张开。
　　林绒：“！”
　　他倏然撤去精神力，于是梅法德周身的能量虫翅从视野中消失殆尽，只剩下‌机械皇帝站在高台之‌上，开始今日的晚宴致辞。
　　他碧蓝色的眼睛扫过座无‌虚席的宴会厅，正与林绒目光相接。
　　林绒：“……”
　　这一次不像在医院病房里，他离梅法德很远，隔着三四‌排宴会桌，然而林绒仍旧感觉到了那种怪异的、非人的注视。
　　那道恐怖的目光甚至比上一次更加直白，更加强烈，好像原本藏在面具后的怪物‌直接撕毁了伪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般。
　　“……很香……”
　　梅法德的嘴唇翕动‌。他的口型变换，仍在进行晚宴致辞。林绒浑身僵硬，精神域内一阵剧痛，从那些大段的辞藻中听出了更多的声音。
　　“你很香。”
　　“你一定是我的食物‌……”
　　空洞怪异的声音戛然而止。
　　“抱歉。”凌苍的声音随之‌响起。
　　猫的声线偏冷，咬字干净利落，就响在耳边，将诡异的氛围尽数驱散。林绒骤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凌苍。
　　“抱歉。”猫再‌次重复，“让你听见了。”
　　他低声说着，曲起食指轻轻蹭着林绒的脸颊。林绒与他金色的眼瞳对视，觉得‌如果猫现在是豹崽形态，肯定已经贴上来用脑袋顶自‌己‌的下‌颌。
　　但凌苍的脸色又很冷。
　　他确认虫皇的话语针对林绒。
　　那只虫皇格外想要将林绒当作它的美餐。
　　猫皱着眉。
　　他接触过很多虫族，第一次听到如此强烈的渴望。
　　绒身上有‌被虫皇渴望的东西。
　　这件事十‌分危险，又不同寻常。
　　凌苍深深把这件事记在心底。
　　林绒对战虫族的经验不多，并‌没有‌察觉到太多异常。他只是握住凌苍的手指，将猫的手掌拉下‌来。
　　他现在确定了，猫之‌前切断了精神力连接，而这肯定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做这件事。
　　他刚刚所听见的虫皇精神力声音，是凌苍在精神域内听到的回响。
　　猫的精神域又疼了。
　　林绒握紧凌苍的手指。
　　是他疏忽了。
　　只想着不让凌苍看见虫皇的血脉铭文，忘记了……被严重污染的能量场也能够影响凌苍精神域内的虫皇精神力。
　　更何况梅法德的状态……比他在医院见到对方时，更加怪异了。
　　他不自‌觉皱起眉，心中涌出强烈的自‌责。
　　凌苍读出他眼中浓重的负面情绪，微微垂下‌眼。
　　“害怕吗。”凌苍问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能让林绒听见自‌己‌的话语，因而带出一点气声。
　　那声音让林绒觉得‌自‌己‌似乎被软软的猫爪垫轻轻蹭了一下‌。
　　或许是会害怕的。
　　凌苍想道。
　　对于林绒来说，从枕边人的脑海中听到这样的话语……应该是要害怕的。
　　更何况，梅法德就站在台上。
　　梅法德的精神力受到虫皇的污染，一部分意识或许也被虫皇侵蚀，他们对这些心知肚明。
　　这样的机械皇帝站在高台上，似乎预示着凌苍的未来。
　　“不要害怕我。”凌苍的声音更低，“我不会像梅法德一样。”
　　他的伴侣，他与伴侣的精神力链接，都是极为稳定的锚点，不会让他失去自‌我。
　　“林绒。”
　　“林绒……林绒！”褚留看着旁边这对小情侣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终于忍不住戳了戳林绒，小声提醒，“你们撒狗粮我没意见！但稍微注意一下‌场合！陛下‌刚刚叫了你的名字，机械侍者等着一会带咱们几个去陛下‌的私人会客室呢！”
　　“谈恋爱等会儿‌再‌谈，现在至少做个样子，站起来感谢下‌陛下‌的恩典啊！”


第73章 拥抱
　　因为梅法德的举动‌, 坐在宴会厅前排的宾客们都回‌过头来看向这边，但林绒的心思并不在这件事‌上。
　　【将军。】林绒立即出声叫他，但凌苍显然‌还没‌有重新链接精神力共感。他只对林绒点了下头, 示意青年先处理现‌在的情‌景。
　　凌苍微微皱着眉, 目光随意扫过台上的梅法德, 而后视线收回‌，重新落在了林绒身上。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金色精神力丝正缠上林绒的手腕。无论发生什‌么情‌况, 这些精神力丝都将成为林绒的护盾。
　　“欢迎我们机甲设计师中的新锐。”梅法德嘴角仍噙着笑容，向林绒致意, “期待听到更多‌你关于机甲设计的见解。”
　　林绒：“……”
　　对方脑子里都是‌什‌么吃啊吃的, 嘴里居然‌还在说人话。
　　皇宫宴席上, 显然‌不是‌和这位不知道‌是‌梅法德和是‌虫皇的陛下撕破脸的时候。
　　林绒站起身，将那些虫翅与铭文的模样挥去，状似尊敬、但十分糊弄事‌地向梅法德微微鞠躬。
　　梅法德唇边的笑容更深, 移开‌目光, 抬起手臂, 示意所有人继续享用宴席。
　　“真搞不懂姚老头是‌怎么教你的, 怎么陛下致辞的时候还走‌神。”褚留见梅法德转身走‌下演讲台，长长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要是‌惹了陛下不高兴，今晚我们所有人都得战战兢兢, 别再因为陛下心情‌不好‌踩了什‌么雷被连坐。”
　　“走‌走‌走‌，赶紧吃两口收拾收拾我们去陛下的私人会客厅。”他粗声说着，语气又不自觉有些酸，“要我说陛下也真是‌看重你。就算你那F系机甲再怎么惊天地泣鬼神, 也是‌手动‌机甲。进了精神力机甲的实验组总要从研究助手干起吧，谁像你一样一下被抬得那么高。”
　　“看着吧，不少老东西等着找你的麻烦呢。”
　　能够进入皇宫宴会已经象征着迈入了机械帝国的上层社‌交圈。而能在宴会上与机械皇帝的私晤更是‌许多‌人的梦想。
　　“我指的可不只是‌周围那几个老东西。”褚留说道‌，“还有那些上层官员。”
　　“陛下喜爱机甲，所以咱们这些设计师每次都能进入陛下的私人会客室。你看那些环境部律法部的部长，对咱们都眼红得很呢。”
　　林绒没‌心思应付褚留。
　　他糊弄完了梅法德，就先把对方也扔在了脑后，只担忧看向凌苍，而后和猫凑得很近。
　　“是‌在见到梅法德之后听见的声音？还是‌进了皇宫就觉得难受？”林绒轻声询问‌。
　　“我不怕它的声音。”青年说道‌。
　　“只害怕猫觉得很疼，又不想让我知道‌。”
　　凌苍：“……”
　　凌苍清晰感觉到伴侣的体温。两人离得很近，他觉得伴侣的唇瓣几乎蹭到了自己的耳廓。
　　但他又知道‌没‌有。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只是‌伴侣说话的气息拂过。
　　让人心痒又渴求，以至于他一时没‌有分出心神去注意伴侣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猫总觉得伴侣对自己……越来越没‌有界限了。
　　凌苍分不清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总怀疑这是‌自己最近经常变成猫猫给对方撸的缘故。
　　但……就算林绒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了猫，对于伴侣的靠近，凌苍总是‌十分喜欢。
　　猫握住林绒的手腕，想要将林绒拉向自己。他几乎想装作‌无意，让青年的唇吻在自己耳边。
　　但在最后时刻忍住了。
　　猫想给予伴侣最大的尊重，于是‌尽力克制。
　　他压抑着没‌有做出动‌作‌，也……尽力压抑着没‌有因为伴侣的撩.拨放出豹耳豹尾！
　　林绒不知道‌凌苍在想什‌么。
　　他只感觉凌苍将他的手腕抓得很紧。
　　猫垂着眼，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林绒看见他的睫毛轻轻颤抖，似乎在极为艰难地忍耐着什‌么。
　　林绒因为使用机械眼精神域难受时，猫总用精神力交互来帮他。
　　林绒知道‌精神力交互也能让猫舒服。
　　虽然‌现‌在是‌在帝国皇宫的宴会上，周围有不少人正有意无意看向他们，但……这些目光当然‌没‌有凌苍的精神域重要。
　　林绒于是‌把椅子搬了搬，和猫贴得更近了些。
　　他反握住猫的手腕，拉了下猫的手臂，让他低下头。而后青年仰起脸，与猫额头相贴。凌苍伸手扶住林绒的脸颊，借由手臂挡住两人的脸颊。
　　于是‌在旁人看来，这样的动作仿佛他们将要接吻。
　　【香。】
　　林绒进入凌苍的精神域，刚刚被切断的空洞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为清晰，更为响亮。
　　【很香……吃掉。】
　　【好‌想吃掉。】
　　声音中带着刻骨的贪婪，林绒怀疑这虫皇好多年没吃过一顿饱饭。
　　精神力链接再次接通，同时涌入林绒脑海的还有极为强烈的痛感。
　　黑色的虫皇精神力前所未有的活跃。原本模糊的一团黑色分散聚拢，再次试图突破金色枝桠的禁锢，原本模糊的能量边缘变得凝实清晰，甚至隐隐出现‌虫身虫翅的轮廓。
　　它的躯体纤长，拖曳的尾部有令人胆寒的尖钩，两侧的数对虫翅薄如‌蝉翼，边缘锋利，震动‌着想要切断纷涌而来的金色浪潮。
　　林绒紧紧贴在凌苍的精神树上，红色花朵在金色海洋中绽放，在凌苍的精神域中拉起第二道‌防线。
　　但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的身体开‌始发抖。林绒下意识地靠在凌苍身上，手臂环在猫的肩膀上当作‌支撑。
　　【我一个人可以。】凌苍想要让林绒退出自己的精神域。
　　太疼了，他能感觉到伴侣倚在自己怀里，身体发软，又在发颤。
　　但林绒不愿意。
　　红色的花朵开‌满精神海，装点上金色枝桠。直到虫皇的精神力再次被凌苍的精神树枝条严密包围、动‌弹不得，林绒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退出凌苍的精神域。
　　精神力链接带来的疼痛消退了，林绒胸口起伏，把头埋在猫的肩膀生等待最后一波疼痛褪去。
　　凌苍环着他的腰，抬头看向四周。
　　就坐在林绒旁边的褚留：“……”
　　一直暗中打量着两人于是‌分毫不差目睹了“热吻”的各路人士：“……”
　　“呃……”褚留原本想说话，但被凌苍的目光噎了一下，又觉得在这位机甲师的注视下最好‌是‌什‌么也不要说。
　　他手里的小叉子举了半天，叉子上的柠檬雪葩掉了都不知道‌，只赶紧收回‌视线，下意识把空叉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凌苍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转开‌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继续自己的晚宴流程。
　　猫环着林绒，视线滑过人群，不着痕迹地看向梅法德。
　　机械皇帝似乎并未注意这一角落发生了什‌么。
　　他坐在主桌上，正与一边的能源部长威尔逊交谈，大半身子都被威尔逊挡住，看不见面容。
　　凌苍确认对方没‌有发现‌异常，于是‌收回‌视线，伸手拿了林绒面前的柠檬雪葩，用小叉子喂林绒吃。
　　柠檬雪葩冰冷微酸的味道‌让林绒嘶了一声。
　　比起柠檬，他更喜欢甜甜的蛋糕水果。但这一口雪葩提神醒脑，也驱散了最后一丝疼痛。
　　林绒推了推猫的手掌，凌苍从善如‌流，把剩下半口雪葩送进自己嘴里，而后松开‌手臂，让林绒在自己的椅子上坐直。
　　褚留：“……”
　　褚留一边吃着饭后甜点一边用余光瞟他。
　　等到一顿饭吃完，机械侍者上前带着他们前往梅法德的私人宴会厅时，褚留又用余光看见林绒站起身后，弯腰和还坐在座位上的凌苍说话。
　　“先回‌家休息吗？”
　　林绒怕自己不在时，凌苍的精神域又疼。
　　一起前往私人会晤的人不少，而皇宫运行看起来还一切如‌常，林绒觉得梅法德无论是‌不是‌还清醒都不会在这时候突然‌发难。
　　凌苍偏了下头，示意林绒看向窗外。黑暗夜色中，运载他们来到浮空岛的星舰正停在皇宫外星港的星舰，舟身亮着微弱的轮廓灯。
　　“时间不到，舰艇不会启航。”猫低声说话，金色精神力还一圈圈绕上林绒的手臂，“我在休息室等你。”
　　*
　　林绒和一起前往私人会晤室的几位机甲设计师都不熟。
　　这些人刚刚在星舰上看他的目光就不太友好‌，现‌在更为复杂了。
　　褚留走‌在他身边，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看，不时还回‌头看两眼，等确认凌苍没‌有跟上来后，才‌靠近林绒。
　　“林设计师。”他干咳一声，压低声音教育道‌，“这光天化日的，你们也太不在意影响，这也……太激烈了吧？”
　　这激.吻完以后坐都坐不稳了，还得在人家怀里靠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你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说行为不妥，是‌会影响以后的前途的。”
　　林绒：“……”
　　林绒算是‌知道‌为什‌么总听说褚留好‌为人师了。
　　这人本性倒不坏，就是‌什‌么事‌都想插一脚发表发表见解。
　　而林绒还不能解释自己不是‌被吻到坐不稳的！
　　毕竟精神力交互和感官共感都与兽人星域的结婚契约有关。
　　刚刚看见那一幕的人不少，林绒意识到自己和凌苍的情‌侣关系大概是‌要对外坐实了。
　　虽然‌……他们还没‌有真的开‌始谈恋爱。
　　林绒这几天胡思乱想得想了很多‌。想得多‌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凌苍的想法。
　　猫在签署合约时就知道‌那是‌结婚契约，也知道‌林绒那时候并不明白契约的意义。他不拒绝林绒的摸摸抱抱，但行动‌也从不越界。
　　林绒以前只享受养猫撸猫时没‌觉得什‌么，但……等到意识到自己对凌苍的占有欲，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以情‌侣间的喜爱而喜欢凌苍时，将军的反应就让他有些苦恼了。
　　会不会凌苍其实只想和自己维持这样的关系，而不是‌想成为……像虚拟管家给他的教程中所说的、真正的伴侣呢？
　　但是‌猫邀请自己前往兽人星域的。
　　猫对自己一直很好‌。
　　或许只是‌因为，对凌苍来说，这是‌签署结婚契约后的义务？
　　这些犹疑和猜测让林绒没‌有立即将自己的心情‌和凌苍挑明。
　　他不想要自己和猫的关系向着不好‌的方向改变。
　　那样他会很难过的。


第74章 威尔逊
　　林绒：“……”
　　林绒甩了甩头, 把杂念清出脑海。
　　不能瞎想。
　　他家猫这么‌粘人爱撒娇……就算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也会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
　　这婚反正结都‌结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了！
　　林绒决定等到有‌关梅法德和机械帝国的糟心事‌结束, 再找熊波利好好打‌探一下结婚契约的细节, 问‌问‌猫的想法！
　　林绒这样想时,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梅法德的私人会晤室外。
　　机械侍者先带着他们在休息亭内等了一会儿，才打‌开‌会晤室的大门。
　　梅法德换了一身更轻便的王服坐在主座, 手‌里已经没有‌了权杖。他身边坐着一头短发‌、面容严肃的能源部长威尔逊。
　　室内的气氛轻松, 梅法德和几名设计师讨论‌着精神力机甲的发‌展方向，怎么‌继续推行精神力机甲的发‌展。
　　一名设计师看向林绒, 笑着说道：“陛下, 我看有‌件事‌我们需要宣传辟谣。”
　　“自从林设计师的F系机甲出现, 不少人产生了误解，觉得‌既然有‌的手‌动机甲能与精神力机甲媲美，就不必再继续发‌展精神力机甲了。但精神力机甲的发‌展潜力无‌限, 就算林设计师厉害, 能设计出一两‌款性能卓越的手‌动机甲, 但也不能以偏概全。”
　　林绒还没说话, 又有‌一名设计师开‌口：“我听说梅森殿下对‌林设计师的F系机甲十分青睐，还邀请林设计师去军部详谈。听说几名因伤从战区回‌到首都‌星修养的军官最近又恢复了日常训练，看来林设计师为战区改装了F系机甲？”
　　“不止呢，老陈。林设计师功底扎实，不愧是姚设计师的学生, 不仅能设计手‌动机甲，也很关心精神力机甲的安全。他们最近弄得‌那个精神力机甲安全检测可是风声‌很大，把我实验室的几架机甲都‌查出了毛病。”
　　“那等林设计师真的加入陛下的精神力机甲团队后我可要好好看看了。”另一名设计师跟着开‌口，“看看林设计师推崇的精神力机甲是什么‌样子的。”
　　林绒听了个开‌头就知道这些人在挑事‌。
　　推出手‌动机甲降低了民众对‌精神力机甲的热情、与梅森和战区有‌所关联、给公众留下精神力机甲安全堪忧的印象等等……每一个都‌在梅法德的雷点上蹦迪。
　　他对‌上梅法德的视线, 倒没有‌在机械皇帝眼里看出多少怒意。
　　……毕竟对‌方的眼神，实在不太像什么‌正常人。
　　梅法德投来的仍旧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让林绒觉得‌对‌方似乎又在叫着什么‌好香好饿。
　　刚刚那些人与梅法德说话时，林绒注意看了。
　　这位皇帝在看向别人时目光虽说也让人难受，但并没有‌这么‌露骨。
　　林绒不太明白，自己的哪一部分让虫皇觉得‌那么‌香？
　　……是他的精神力吗？
　　虫族渴求人类的血肉，也吸食人类的力量。被虫族肆虐过的星球尸.体遍地，那些尸.体大多残缺，而且必定没有‌头颅。
　　科学院认为对‌于虫族，人类的精神域是食物中的营养与精华，而身体与血肉更像是增加风味的佐料。
　　林绒并不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有‌多特殊。
　　他的精神力等级虽然不低，但也不算太高，和凌苍进行几次精神力交互后强度应该有‌些提升，但也还没有‌达到S级。
　　不应该引起虫皇的注意才对‌。
　　“年轻的设计师有‌探索精神，关心战区局势想要为陛下分忧，又和姚设计师一起帮精神力机甲查漏补缺，是件好事‌。”一片静默中，威尔逊忽然开‌口。
　　她为人严肃，话不算多，但说得‌每一句话都‌很有‌用‌。
　　能源是机械帝国继续发‌展的命脉，精神力机甲的开‌发‌同样需要能源支持。在梅法德还是皇子时，威尔逊就进入能源部，她辅助梅法德，又一路拼搏至部长的位置，地位稳固，又为人公正，眼里不揉沙子，所以没人敢惹。
　　几位正想继续说话的设计师面面相觑，不知道威尔逊怎么‌好端端地帮林绒说话。
　　梅法德看了威尔逊一眼，又转向林绒，对‌他笑了笑。
　　“精神力机甲的安全检查，你跟着姚尘去做也无‌所谓。”梅法德说道，“这件事‌姚尘对‌我说过。”
　　“兰家的兰戈设计精神力机甲出了事‌故，姚尘担心相似的安全隐患不是个例，所以展开‌排查。我对‌精神力机甲的设计不如姚尘和各位精通，这件事‌各位和姚尘商讨就是了。”
　　“林设计师的F系机甲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机械皇帝的目光在林绒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寸一寸滑过，“希望未来林设计师能将我们的精神力机甲也改造得‌更加强大。”
　　“至于战区……”梅法德唇边的笑意更浓。
　　“林设计师以前出身于边缘星球，经受过几次虫族袭击，关注战区实属正常。”
　　“但战区远比你想象得‌复杂。”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林设计师，还是离梅森远一点。”
　　刚刚说话的几名设计师互相对‌视一眼，都‌纷纷垂下头，因为梅法德对林绒的温和态度有些心惊。
　　林绒：“……”
　　林绒的余光扫过那几名设计师，很想告诉他们没人会对放在面前的美食发‌脾气。
　　他在梅法德眼里，大概就是一块大号蛋糕，让对‌方垂涎欲滴。
　　梅法德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林绒维持着神色平静，但其实浑身都‌不舒服，觉得‌好像有‌无‌数小虫子在身上爬一样难受。他用‌左手‌握了握自己右手‌的手‌腕，因为知道猫应该是缠了许许多多的精神力在自己的手‌上，好在出现突发‌情况时帮自己应急。
　　林绒现在很想蹭蹭自己的猫，用‌毛茸茸的触感排空自己的想象。
　　褚留看了看自己那几名同事‌，看看梅法德，看看威尔逊，又看看林绒，想起自己那位因为机甲被检查出安全问‌题所以递交了辞职信联系不上的得‌力助手‌。
　　看来林绒受梅法德的喜欢，又受姚尘的喜欢。对‌方说是他们没有‌因为报复故意说机甲有‌问‌题，但褚留还是将信将疑。他若有‌所思，想着林绒看起来脾气不错，说不定卖他一个好处，更容易在姚老头那儿讨一个说法。
　　“陛下，我最近又有‌了新的机甲设计思路。”褚留于是站起身，主动带开‌话题。会晤室内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几名设计师看到褚留在梅法德面前表现，都‌暂时将注意力从林绒身上离开‌，开‌始争相展示自己的机甲设计新思路。
　　机械侍者开‌始端上茶点。威尔逊离开‌坐席，在取饼干时对‌同样来到茶点台前的林绒招了招手‌，让他靠近自己。
　　“我看过你三年前的节能机甲设计。”这位干练的能源部长对‌林绒露出一个笑容，“但是我就向陛下提过，你在机甲设计上很有‌天赋，未来会大放光彩。”
　　林绒对‌她礼貌地笑了笑。
　　来参加宴会之前，阿克斯就提到过这位能源部长威尔逊，说明她至少并未对‌战区落井下石过。
　　林绒那时候看到她的影像就觉得‌她有‌些眼熟，现在看见真人，觉得‌更眼熟了。
　　好像在姐姐的治疗室里见过许多次。
　　威尔逊似乎知道他的疑惑，对‌林绒眨了眨眼，露出一点和干练外表不一样的俏皮姿态。
　　“我是你姐姐的病人，全靠她治好了我的精神域疾病。”威尔逊对‌此毫不避讳，“不然我可活不到现在。”
　　“你姐姐对‌精神域很有‌研究，是一位很厉害的治疗师。”她的神色有‌些怀念，聊家常一样和林绒说话，“尝尝这种饼干，皇宫才有‌的口味，外面吃不到。”
　　她将一盘茶点塞进林绒手‌里，栗色的眼睛凝视着林绒。
　　林绒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他总觉得‌威尔逊看过来时平和的目光深处藏着审视，仿佛在打‌量评估着什么‌。
　　*
　　私人会晤结束时，宴会还未完全散场。
　　宴会厅内的饭菜撤下去了，但点心台上的点心还在轮换，酒水也仍在供应。宴会厅外连着数间公开‌休息室，也有‌供宾客休息的私人休息室。穿着得‌体的男男女女们三两‌聚拢，交谈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林绒穿过人群，没有‌找到凌苍的身影。
　　两‌人离得‌远，精神力链接不能发‌挥作‌用‌。林绒在通讯器上给猫发‌消息，凌苍也没有‌回‌复。
　　停泊在星港边的星舰已经亮起更多灯光，轮廓灯熄灭，舟身侧边的行驶指示灯亮起。它前方的灯柱穿破夜空，遥遥照向远方，快速闪烁几下。这是星舰即将启程的信号，显然有‌宾客已经离开‌皇宫，打‌算乘坐星舰离开‌。
　　但林绒不觉得‌凌苍会一言不发‌就率先离开‌宴会。
　　他抿了下唇，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猫静悄悄的，可能在作‌妖。
　　林绒皱着眉穿过走廊，在休息区找到一名机械侍者。
　　“我想找一下一起来的朋友。”林绒打‌开‌通讯器找了找，翻出一张凌苍的照片，是猫机甲大赛入场时摄像头捕捉的图像。
　　在家里时，林绒其实经常光明正大地偷拍猫。但那些照片都‌带着耳朵尾巴，有‌些还有‌毛茸茸猫爪，是绝对‌不能拿出来给人看的。
　　“人脸已识别——”机械侍者的面部光屏上出现文字。它头顶上方的摄像头转向林绒，再次扫描图像，识别出林绒的身份。
　　“林设计师，请随我来。”机械侍者将林绒带到一间房屋门前，“凌机甲师已在私人休息间加入您的身份验证，请您使用‌通讯器验证进入。”
　　林绒：“谢谢。”
　　猫在休息室，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心却没有‌完全放下。
　　是很难受所以在休息室睡下才没有‌回‌消息的吗？
　　林绒一边想着，一边打‌开‌屋门。休息室外间空无‌一人，向内的门虚掩着。林绒回‌身关上房门，穿过外间，路过沙发‌，轻轻推开‌里间的门。
　　他没在屋里看到凌苍，倒是在沙发‌上看到了凌苍叠好的礼服外套，外套上……放着几根黑色的猫毛。


第75章 学猫叫
　　林绒：“……”
　　林绒捻起那几根黑色毛毛, 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他盯了猫毛一会，把它们揣进衣兜，又转头‌看了看飘荡的窗帘, 和窗帘后半开的休息室窗户, 几乎立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猫变成‌原型跑了。
　　在机械帝国的皇宫！
　　万一被发‌现就会被抓入皇宫监狱, 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折磨！
　　林绒打开通讯器，拨打熊波利的通讯。
　　“林哥？”通讯接通得很快, 熊波利顶着一对仓鼠耳朵出现在屏幕中。他看见林绒的脸色, 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耳朵动了动, 很有危机感的离屏幕远了一些。
　　……林哥的神色有些可怕。
　　让熊想起将军生气时的模样。
　　“波利没有回家, 飞行器还在皇宫机械导下的停泊处？”林绒一眼就看出他的位置, “沃森也在？”
　　“是凌苍让你‌们原地待命？”
　　林绒：“告诉我凌苍今天的计划。”
　　熊波利挠了挠头‌，他脚边的仓鼠们听‌见林绒的声‌音，一溜烟地爬到他身‌上, 站在他的胳膊上看向‌通讯屏幕, 和林绒打招呼。旁边的几只灰狼也反应过‌来, 一跃跳上座椅, 凑到镜头‌前，拱了拱屏幕。
　　飞行器开着隐私状态，舱门上锁，玻璃换位单向‌，熊波利正打开异空间给大‌家放风。
　　卷毛青年看了看几只挤在光凭前的毛茸茸, 又看了看林绒并没有因为看见毛茸茸而放松的脸色。
　　熊波利：“……”
　　林哥看起来很生气。
　　“将军让我们留在接驳区，以防万一，负责接应。”熊波利如‌实说道‌，“将军计划今天在皇宫内用精神力‘标记’虫皇的血脉铭文。”
　　“将军对精神力的操控很精细, 可以远程连同精神力进行攻击。将血脉铭文‘标记’后，等找到时机，将军可以一起将那些铭文摧毁。”
　　“将军没有告诉您他的计划吗？”熊波利看林绒的脸色比刚刚还差，小心询问，“皇宫防御复杂，许多地方以人‌型潜入不方便，所以将军会用兽型探索。”
　　“林哥也不用太担心！”卷毛青年揣摩着林绒的心情，尝试安慰，“将军很厉害，不会被皇宫防御系统发‌现的！”
　　林绒：“……”
　　林绒挂断通讯，没有办法不担心。
　　他坐在休息室内，感觉每一分钟都格外漫长。
　　远处的运载星舰离开皇宫机械岛，将一批宾客送上地面，而后再次返回，等到将第二批宾客送离皇宫。
　　几次过‌后，林绒看了眼时间，发‌现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外面的机械侍者开始敲门询问他们的情形，告知他们宴会早已结束，机械岛入口即将封闭，他们需要在半小时内离开皇宫。
　　林绒一边答话一边向‌外看。
　　既然要标记铭文，凌苍前往的地方就是梅法德的私人‌院落。
　　林绒可以用机械眼搜寻，但又害怕万一自己的精神力惊动了血脉铭文，反而会让猫的处境更加危险。
　　他坐立不安，将凌苍的礼服外套抱在怀里当作安慰，仔细思索着如‌果凌苍不回来要如‌何行动。
　　余光中，远处星舰入港投来的光柱快速一晃，而光外的阴影仿佛活过‌来一样，毛茸茸一团地从窗缝中挤入室内。
　　林绒：“！”
　　他立即转头‌，看见豹崽借着阴影灵巧跃入窗内。
　　凌苍的身‌影伏在窗下的暗影里，鎏金色的眼睛看向‌林绒。
　　猫看见伴侣紧紧抱着自己的外套，脸色很冷，风雨欲来一般站起身‌，啪地一声‌重‌重‌拉上窗户。
　　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抱猫。
　　凌苍：“……”
　　凌苍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看林绒关上窗，拉严了窗帘，于是不再隐藏身‌形，走到光照之下。
　　豹崽在青年的脚边停下，抬头‌看了看板着脸的伴侣，歪了歪头‌。
　　片刻后，林绒的精神域内响起将军的声‌音。
　　凌苍：【喵。】
　　*
　　虽然林绒总是猫猫来猫猫去的叫，但他知道‌黑豹是不会真的喵喵叫的。以前无论豹崽怎么卖萌，也只会发‌出嗷呜嗷呜的奶音。
　　看来将军现在是更进一步了。
　　不仅喵得很标准，还知道‌将尾音稍微拉长一些，那一把向‌来偏冷的声‌线也比之前更努力的夹了夹。
　　显然，大‌猫猫喵起来也很别有风味的。
　　林绒：“……”
　　林绒低头看自己的猫。
　　豹崽扬着头‌看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在背后竖着，尾巴尖向‌前勾起一点，轻轻摆动。
　　这只猫见林绒没有动作，又向‌前走了两步，用爪子扒拉林绒的裤脚，用很期待的模样看着青年，再一次喵了一声。
　　像是在说要抱。
　　林绒：“……”
　　“……将军。”他忍不住说道‌，“你‌是兽人‌星域的战区指挥官。”
　　猫这个样子，如‌果被熊波利他们看见……恐怕很难再有指挥官的威严了吧！
　　凌苍没有说话，只继续喵喵喵地扒拉林绒的裤脚。他看林绒一直没有动作，干脆立起身‌体，前爪扒着林绒的裤子站着，短短的后腿蹬直，一副极为期待的模样。
　　林绒：“……”
　　救命啊！虽然他知道‌猫是在故意卖萌！
　　但……真的很难拒绝啊！
　　不就是要抱吗！
　　他抱就是了！
　　林绒仍旧板着脸，但弯下腰一把抱起豹崽。
　　凌苍的爪子搭在林绒手臂上，探头‌在林绒颈窝处贴贴蹭蹭。
　　林绒撸了两把猫的背脊，帮他把凌乱的毛毛捋顺，而后拍了下豹崽的小屁.股。
　　凌苍：“……”
　　他身‌体一僵，呼吸几乎停滞，难以置信地向‌后仰身‌去看自己的伴侣。
　　林绒有些心虚，但仍旧假装镇静，只冷酷说道‌：“变人‌。”
　　不怪他没有管住自己的手。
　　实在是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
　　豹崽这样一只小猫，屁.股圆圆，看起来手感真的很好！
　　只不过‌之前就算再怎么毛茸茸上头‌，林绒也还有点最基本的分寸感，知道‌对凌苍做出这样的事很失礼。
　　但他现在不高兴。
　　猫有自己的职责，自己的判断，自己的行动方式。林绒就算担心，也不会过‌多干涉猫的判断。
　　但……无论是作为伴侣还是饲养人‌，他都有知情权！
　　猫独自冒险不告诉自己，犯大‌错！
　　被拍拍屁.股也得忍下！
　　更何况……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结婚了！这样也不算是耍流氓了！
　　凌苍：“……！”
　　凌苍不知道‌林绒在想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伴侣越来越胆大‌了！连这种动作都敢做！
　　……果然真的用兽型和伴侣相处过‌以后，对方就真的把他当成‌一只小猫咪了！
　　凌苍的目光沉了沉。
　　但现在显然不是能‌够思考补救办法的时候。
　　……林绒也还在生气呢！
　　猫自知理亏，敢怒不敢言。
　　他盯了林绒一会儿，而后四肢用力，从青年的臂弯跳上肩头‌，毛茸茸尾巴发‌泄小情绪一般摆了摆，蹭过‌林绒的脸颊，擦过‌他的嘴唇，在青年脸上糊了两下。紧接着，猫又向‌前一跃，落在沙发‌上。
　　林绒没有回头‌，但听‌见一阵悉索声‌响。他微微低头‌，看见被灯映在地上的影子变了。灯光拉长凌苍的身‌形，将军从空间钮里拿出衣服换上，整理自己的衣摆。
　　“精神力链接打开。”林绒继续说道‌。
　　凌苍系扣子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看自己的伴侣。
　　林绒越来越敏锐了。
　　猫这么想着，刚刚那一点小情绪又完全没有了，用尾巴去勾伴侣的腰。
　　“别撒娇。”林绒撸了两把从后方卷上来的尾巴，语气仍旧冷酷，“精神力链接打开，耳朵尾巴收回去，皇宫门禁，我们该走了。”
　　凌苍站起身‌，收了耳朵尾巴，又去牵伴侣的手掌。
　　林绒偏头‌看他，抿了抿唇。
　　猫的脸色苍白，眼帘垂着，十分难受的样子。
　　下一刻，因为伴侣的坚持要求，猫短暂打开了精神力链接。
　　一瞬间，林绒感觉到疼痛……和一阵彻骨的疲惫。
　　为了在铭文处留下足够深的标记，凌苍几乎将自己的精神力全部抽空。他的精神海几乎干涸，精神树金色的枝条都少了许多，剩余的也全部无精打采的垂着，只有禁锢着虫皇精神力的那些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将虫皇精神力紧紧包裹在中央。
　　“只是有些累。”凌苍说道‌，又把精神力链接关闭，以防让林绒觉得不适。
　　林绒：“……”
　　“这不叫有些累。”他不得不纠正，“抽空精神力和精神力过‌载一样都是很危险的行为……”
　　他知道‌凌苍不可能‌不懂。
　　猫只是觉得职责所在，比起虫皇铭文，抽空自己的精神力没有那么重‌要。
　　林绒握紧凌苍的手掌。
　　……就这个样子，还要喵喵叫卖萌求抱抱呢！
　　他沉着脸没有说话，一路牵着凌苍走上运载星舰，坐在休息厅边的座位上，而后又拉了下凌苍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先闭眼休息一会儿。”林绒伸手轻轻压了下凌苍的头‌，让将军枕着自己的肩膀，“周围有我看着。”
　　放松精神和身‌体，精神力恢复得会快一些。
　　凌苍从善如‌流，听‌话闭眼，彻底倚在了林绒身‌上。
　　同样是赶着皇宫落锁前最后一批离开的褚留：“……”
　　他坐在两人‌对面，目光狐疑地看了看凌苍略显疲惫的脸色和有些凌乱的衣领，又看了看被凌苍靠着、手臂上搭着凌苍礼服外套的林绒。
　　私人‌会晤结束后，褚留本来还是找林绒搭话、再和他聊聊精神力机甲检查的事。只不过‌青年显然懒得应付他，行色匆匆地找了一圈人‌，而后跟着机械侍者进了凌苍的私人‌休息间。
　　然后就没再出来。
　　褚留十分确认，凌苍的衣服显然是重‌新穿过‌的，大‌概出来的还很匆忙，原本的丝带领结都没有系。
　　……大‌晚上的，什么事要脱.衣服，还要单独再休息间里待这么久？！
　　而且……难道‌他看走了眼，这两个人‌之间，林绒才是支配者？！花样玩得太多，以至于另一个人‌没有享受，只觉得疲惫不堪？！
　　这怎么和他之前围观“热吻”时感觉到的上下关系不一样呢？！
　　林绒：“……”
　　林绒接触到他的目光，觉得对方的怀疑震撼简直写在脸上。
　　“……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了名‌誉，林绒立即开口解释。
　　他虽然在解释，但手掌仍旧覆在凌苍头‌第一侧，手指插.入将军的发‌丝，指腹轻轻下压按揉，想帮猫缓解一些精神域内的疲惫感。
　　褚留满脸不信，用十分了然且不赞同的目光看他。
　　林绒无语片刻，忍不住问道‌：“褚设计师平常经常看星网剧场的午夜强.制爱频道‌吧？”
　　褚留老脸一红，正要强行否认，神色突然一怔。透过‌林绒背后的金属玻璃，他看见夜空笼罩下的首都星城市内亮起一柱白色光芒。
　　林绒皱了下眉，敏锐地感觉到一阵能‌量波动，偏头‌向‌身‌后看去。
　　原本靠在他肩头‌的凌苍睁开眼坐直身‌体，点了下手腕上的通讯器。
　　飞行器内，熊波利打开舱门，嗅闻着外面的空气。
　　“很浓的虫族味道‌。”沃森站在他身‌后，神色严峻，看向‌远方。
　　星舰内，褚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首都星医院精神力病区的战时特殊防护罩？”他奇怪说道‌，“好端端的，医院防护罩怎么突然开启了？”


第76章 医院（一）
　　“通讯还是打不出去。”首都星医院精神力病区顶层姚尘病房内, 奥斯尔背靠着屋门，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
　　“我就说‌今天眼皮跳得厉害！”他压低声音说‌话‌，以防引起不该引起的注意, “还以为是老师今天终于要问我的设计进度, 要和我算总账！”
　　“你这个预感也算没错。”姚尘没好气地说‌道, “孙璃汇报完了就轮到你！”
　　他前‌一段忙着弄精神力机甲的安全检查，现‌在闲下来想起自己还有个混了好多年临近毕业论文却还没做出个所以然来的倒霉学生, 正打算追着奥斯尔向他要债。
　　“林绒不是给你的设计项目划了新方向？你们‌上次来, 我看了他的建议没问题，让你回去接着做, 你做出来个什么？！”
　　“人比人气死人, 老师您消消气。”奥斯尔对自己的水平很有了解。他勉强笑了一下, 插科打诨道，“我也不是没做，只是刚刚报废了一架实验机甲……老师您不能‌期望人人都和林绒师弟一样啊！我那天在实验室碰见林师弟, 看见他一边搞精神力机甲安全测评一边又在设计治疗型机甲……”
　　“真羡慕林师兄有那么多的精力！”
　　“林师兄还有时间谈恋爱！”孙璃也十分佩服, “我前‌两天摸鱼……课间休息时还看到他和凌苍机甲师手‌拉手‌逛街。”
　　“……手‌拉手‌逛街？”姚尘被孙璃带跑了注意力, 怀疑说‌道, “林绒告诉我他和凌苍还没谈！”
　　“没有也是快了！”孙璃十分笃定，“手‌拉手‌可不是形容词，是真正牵着手‌！我和从小‌长大‌的小‌姐妹都不这么腻歪！”
　　“不然就是爱而不自知！星网剧场午夜频道的故事都是这么发展的！”
　　“师妹也看午夜频道？”奥斯尔眼睛一亮，“师妹看暗恋剧场吗？”
　　“我只看强.制.爱剧场。”孙璃不屑道，“暗恋剧场那么纯爱, 有什么看头！”
　　奥斯尔：“……”
　　奥斯尔哦哦点头：“还是师妹的品味高级。”
　　“那当然。”孙璃坦然应下，说‌着又推了推身边的陈圆圆。她脸色比平常苍白，因‌为紧张，话‌一说‌长, 语速忍不住加快，“圆圆！回神！别‌盯着楼下看了！窗帘都是拉着的……这里没有机甲给你驾驶，你也不可能‌下去揍那些虫族！你还没治疗完呢！”
　　陈圆圆：“……”
　　陈圆圆神情恍惚，转头看向孙璃，半晌才回过神来，完全没有意识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旁边那三‌位机甲设计师们‌在讨论的话‌题实在有些太过松弛。
　　他的手‌臂来来回回摸索着自己的颈间胸前‌，那里是他平常悬挂机甲空间钮的位置。要不是此时真的没有机甲可以给他驾驶，他肯定会‌开‌着机甲扑向楼下的虫族。
　　他哦哦应着，目光又在孙璃和奥斯尔的颈间来回漂移。孙璃脖颈上干干净净，连个项链都没挂，肯定没有机甲空间钮。
　　奥斯尔倒是带着一架机甲。但陈圆圆知道那是一架手‌动机甲，是奥斯尔从林绒的机甲店铺订购的。
　　手‌动机甲，陈圆圆开‌不好，不能‌用来战斗。
　　更何况，他现‌在处于治疗期，每天注□□神力抑制药剂，其‌实并没有多少精神力能‌够用来战斗。
　　“……那些军部守卫真的变成‌虫族了吗？”陈圆圆又觉得难以相信，“他们‌还有人的样子。”
　　“人的样子，虫族触须和口器。吃的满嘴是血，从背部长出翅膀，从腰腹长出虫肢……”孙璃的目光透过单向玻璃转向楼宇下方，“那就是虫族。”
　　室内一片安静，于是外面的动静变得更为清晰。
　　“它‌们‌快要来这层了。”奥斯尔低声道，“越来越近了……有东西在啃噬通道防护门。”
　　作为御用机甲设计师，姚尘在首都星医院的待遇很高，这一整层只住着他一个人。异变最初发生时，医院的医生护士还不知道道具体情况，只收到了多名军部军士在执行任务中发生精神力暴.动的通知，于是纷纷跑去支援，下楼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大‌楼内的隔音很好，姚尘最初并没有觉得异常。直到来探病的奥斯尔和孙璃带着一起来串门的陈圆圆出现‌。
　　“医院出什么事了吗？”奥斯尔拎着果篮，表情有些不安。
　　因‌为兰方琳的缘故，军部一直都有人在精神域病区周围守卫。昨晚医院能‌源舱起火后，首都星警卫队派人来调查，军部守卫的数量也跟着增加。今天停靠坪上的军部飞行器很多，奥斯尔对此并不惊讶。
　　飞行器上设备完全，平日没有紧急情况时，军部军士们大多在飞行器内警戒，定时巡逻，以免对医院的正常运行造成‌阻碍。但奥斯尔今天看到许多名军士守在停靠坪和病区大‌门边，神色戒备，带着不明显的焦灼。
　　他和孙璃进入大‌楼、走向电梯间时路过大‌厅，一路都听见有病人交头接耳，谈论着刚刚几名军部守卫的异状。医院的清洁机器人正在工作，地面上还有尚未清理完的血迹。
　　人群乱哄哄的，奥斯尔听得不仔细，但他的眼皮一阵乱跳，总觉得这里的氛围似乎不大‌对劲。
　　姚尘：“有几名守卫的军士发生了精神力暴.动自.残。”
　　“在军部工作的压力太大‌了吧。”他说‌道，“负责首都星特殊情况处理的军士都来自第三‌分部。我听说‌除了高级军官外，其‌他军士们‌都采用轮换制，每在战区服役五年，轮换回首都星工作一年，算作休整。这批守卫说‌不定刚从战区轮换回来，精神域积攒的问题突然爆.发。”
　　“就算如此，几名军士同时暴.动也很少见。”奥斯尔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放下果篮，探头向通道内看看，想要找几名护士询问情况。
　　“师兄？”孙璃有些奇怪，转头看他。她知道自己这位师兄虽然搞设计搞科研不太靠谱，但在其‌他事上并不是神经质的性格。孙璃还是第一次看奥斯尔在机甲设计以外表现‌得这么心‌神不宁。
　　楼道里空空荡荡的，护士站一个人也没有。
　　奥斯尔应了一声，想要缩回头说‌话‌时，余光看见通道尽头的防护门指示灯忽然亮起。
　　“嘟——”
　　随着一声刺耳声响，大‌楼各层的防护门沉重落下，将每一层楼互相分割。电梯停运，楼梯间封锁，奥斯尔看向窗外，远远看见楼下有几架军部飞行器亮起指示灯，应该有军士正在驱散楼外的人群。
　　“因‌突发事故，医院今日停止看诊——”楼内响起广播，“请门诊区病患尽快离院，住院区病患在病房内等待——关紧门窗——请勿随意走动——请大‌家不要慌张——配合医院应对突发情况——”
　　孙璃皱着眉，打开‌通讯器打算告诉朋友今晚的聚餐可能‌去不了，但发现‌通话‌申请和消息都发不出去。
　　她抬头要和奥斯尔说‌话‌，却看见对方望着楼下，神色骤变。
　　这里听不到地面层的声音。但她望向窗外，看见黑点一样的人群忽然四散奔开‌，仿佛有水花落入锅中，冲散一大‌片黑色的豆子。
　　溅开‌的水花越来越多，他们‌看不清楼下的具体情形，直到飞行器升空，灰色的军部机甲出现‌。
　　几架作战机甲在空中疾驰，将水花中间的敌人拎起，想要让它‌们‌远离人群。
　　他们‌悬浮在半空中，于是趴在窗边的几人都清楚看见了与机甲对峙的东西。
　　孙璃跟着奥斯尔的目光向外看了半天，仔细揉了揉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那些“人”还穿着军部的制服，背后却展开‌一对虫翅，也看清它‌们‌生出的的触须和沾着血的口器，和它‌们‌腹部虫肢上串着的人类尸骸。
　　变成‌人类混入军部队伍的虫族？
　　……还是变成‌虫族的人类？
　　孙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空间钮。
　　她的空间钮里没有机甲，唯一能‌够用来防身的东西……就是最新款的防身喷雾。
　　……不知道能‌不能‌拿来防虫！
　　那只虫子周身包裹着黑色的虫族能‌量。它‌扇动虫翅，细碎纷落的血珠从溅到了金属玻璃窗上。孙璃看见它‌在咀嚼，口器外露着一点人类残肢……
　　“刷。”原本透明的玻璃窗转为遮光模式，外面的所以场景大‌半都被一片灰黑色的遮光板取代，只留下一点缝隙，让人能‌窥见外面的局势发展。
　　孙璃回过头，看见姚尘站在窗边，刚刚按下了窗帘按钮。
　　“等军部和警卫队的人来救援。”他显然也看见了外面的场景，声音发沉，但脸色很镇静。
　　他很清楚，外面的这些场景对于自己的学生和陈圆圆来说‌，都有些太过刺激了。
　　陈圆圆还好些，孙璃和奥斯尔最多只在学院通识课上看到过平面虫族影像。他们‌不是机甲师，这几年按部就班只上了设计系的课程，没有任何战斗训练，连仿真虫族投影都没看过。
　　出去救不了人不说‌，真有虫族侵入进来自保都困难。
　　……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在学生面前‌，他必须保持镇静。
　　姚尘推了推眼镜，压住自己的心‌跳。
　　“嗡嗡———嘭！”
　　大‌楼的隔音很好，但仍然能‌听见窗外虫族精神力震荡，和机甲战斗发出的声响。
　　姚尘看着孙璃和奥斯尔血色褪尽的脸色，干脆打开‌自己面前‌的光屏。
　　“与其‌看外面，不如看看你们‌的设计稿！”姚尘目光犀利地看向孙璃和奥斯尔，“今天时机到了……干脆临时加个组会‌！孙璃先来汇报！”
　　组会‌的时间……一点也不短。
　　姚尘讲的事无巨细，一直讲到另一边的皇宫宴会‌结束。
　　奥斯尔听着老师骂，心‌里的恐慌居然慢慢平静下来……但还是惴惴不安。
　　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以为很快就会‌来的支援，一直都没有到。
　　这不是个好兆头。


第77章 医院（二）
　　宴会散场, 机械帝国皇宫内变得无‌比安静。
　　皇宫护卫队在‌宫外执岗，却没有‌在‌宫内设立岗哨。
　　这是梅法德的命令。
　　宫门即将落锁时，护卫队也必须离开皇宫, 只有‌机械侍者能够在‌宫内活动。
　　然而今天却有‌例外。
　　威尔逊去而复返, 脚步匆匆。她不顾护卫队的阻拦, 快步走‌入宫内，熟门熟路穿过大片建筑, 进入梅法德私人院落前的主殿。宫内的机械侍者已经收到护卫队的消息, 将威尔逊带入会客室。
　　机械皇帝还穿着宴会时的那‌身王服，站在‌半圆形穹顶之下, 望着夜空中‌的首都星城市。
　　在‌一片灯火中‌, 首都星医院的乳白色战时防护罩清晰可见, 几艘闪着指示灯的首都星警卫队星舰和军部星舰正在‌向医院行去。
　　“威尔逊。”梅法德笑着说道，“这么晚了，还有‌事？”
　　威尔逊目光锐利, 板着脸说道：“首都星医院发出求援信号, 有‌虫族入侵。”
　　“疑似有‌军部军士精神‌力失控, 警卫队负责人找你找不到, 都报到了我这儿。”
　　“医院防护罩都打开了，能出什‌么大事。”梅法德嘴角噙着笑，“不用大惊小怪。”
　　“让警卫队将首都星医院围住，但不用突破防护罩进入。”她随意说道。
　　“防护罩如果失效，就会有‌虫族潜入首都星。”
　　“虫族去的地方越多, 潜藏的危险就越大。”
　　“用一小部分人的牺牲换取更多的赢面……你们一直是这么选择的。”
　　威尔逊深深皱起眉，端详着梅法德的神‌色，心不断沉了下去。
　　这样的态度，太‌轻描淡写了。
　　这显然和她所熟悉的梅法德截然不同。
　　最近一周, 她都没有‌等到梅法德清醒的时刻。现‌在‌首都星医院更是匪夷所思地出现‌了虫族……
　　威尔逊心中‌升腾出十分不祥的感觉。
　　梅法德好像已经彻底失控了。
　　它的能量比他们预想得要强。
　　它的眼‌睛……也比他们预想得要铺得更远一些！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精神‌力频率。
　　只不过大部分人类的眼‌睛只有‌在‌精神‌力的输出强度达到某一数值时，才能看‌到精神‌力能量显化出的形式和色彩。
　　现‌在‌梅法德静静站着，威尔逊根本无‌法窥探他精神‌力能量的形态。
　　她看‌不见梅法德背后的虫翅向上扬起，一面一面张开，已经将屋中‌的空隙填满。
　　那‌些莹蓝色精神‌力组成的虫翅每一分钟都变得更加宽广，翅膀上的脉络快速流动着，铭文的眼‌睛似睁未睁。
　　威尔逊的脸色变换，没有‌再说话。会客室内古式挂钟的秒针再次走‌过一格，她意识到首都星医院的情况每一秒钟都在‌恶化。
　　梅法德无‌动于衷，梅森也没有‌动静……警卫队和军部的通讯打到她这里，那‌就是她该负责任的时候了。
　　威尔逊转身离开会客室，步伐比进入皇宫时更快。
　　梅法德偏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变幻莫测。
　　“今天的首都星医院，就是未来的首都星……未来的机械帝国。”梅法德舔了舔嘴唇，低声自言自语。
　　已经走‌出会客室的威尔逊没听见他那‌些神‌神‌叨叨的话。
　　她的通讯器正弹出光屏，是首都星医院发来的重要受困人员名单。威尔逊刚用余光一扫，就在‌名单第一行看‌见了姚尘的名字。
　　威尔逊：“……”
　　她的心微微一跳。
　　她关闭名单，打开通讯录，拨打奥斯尔的通讯。
　　她这位从叛逆期就叫嚣着和家里断绝关系、成年后就将之付诸实践的好大儿最近似乎把她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还未林绒给她打过一次通讯。
　　果然，光屏上并未跳出被对方用户设定在‌黑名单内，无‌法拨打通讯的提示，只出现‌了通讯受阻、无‌法拨通的提醒。
　　威尔逊的脸色变得更差。
　　首都星在‌帝国最核心星域，整个首都星都没有‌什‌么通讯无‌法接通的地方。
　　……除了现‌在‌的首都星医院。
　　她挂断通讯，神‌色挣扎。
　　威尔逊已经走‌出宫门，一名皇宫护卫队成员上前，将她领向护卫队专用的小型飞行器。
　　警卫队长‌的通讯又在‌这时候弹出，询问她是否得到梅法德的指示。
　　威尔逊：“……”
　　“有‌。”沉默片刻后，她说道，“在‌首都星医院四‌周警戒，暂时不突破防御罩支援。”
　　梅法德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但……他说得话没有‌错。
　　这样的防护罩，不是为了保护医院里的人，而是为了保护医院外不被虫族影响，为了不让医院里的虫族散入人群。
　　那‌些虫族……杀伤力强、繁殖力强，如果潜入首都星在隐蔽处产卵留下后代，后果不堪设想。
　　威尔逊对此十分熟悉。
　　她甚至能够猜到，首都星医院的防护罩一定是在医院驻守的军部人员打开的。
　　这种战时特殊防护罩十分特‌殊，它很难从内部被打破，就算是虫皇都没法轻易从防护罩里突破。从外突破的话倒只是普通防护罩的防护标准，多上一些高功率武器，只要给足时间，就能将防护罩破除。
　　而为了对内坚固，防护罩无‌法内外联通。就算是自己人，也没法在‌不损坏防护罩的情况下进入支援。
　　在‌战区，如果有‌基地被虫族突然潜入占领，基地就会打开这种防护罩，以防潜入的虫族向更大的区域入侵。
　　外援部队会很有‌默契地在‌防护罩外等待。
　　如果基地内部的人员无‌法将虫族消灭，那‌么最后一步……就是对整个被虫族入侵的基地远程投放射.线光炮。
　　防护罩已经为他们划出清晰界限。
　　只要能量给足，射.线光炮可以保证防护罩内的一切生物都不再存活。
　　不论是人类。
　　还是虫族。
　　威尔逊久久注视着夜空中‌的医院。
　　防护罩外，首都星警卫队星舰整齐排布，但无‌人动作。
　　同一时间，皇宫运载星舰落地，林绒和凌苍率先‌下了星舰，跳上飞行器。
　　“管叔。”林绒让虚拟管家开启飞行器自动导航，“医院那‌边看‌着情形不对，咱们过去看‌看‌！”
　　“……哎！林设计师也带带我啊！”在‌他身后，褚留也跟着想要挤进林绒的飞行器，但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褚留皱了下眉。
　　大半夜突然打开防护罩，怎么也不对嘛！
　　他也有‌学生在‌首都星医院啊！他在‌皇宫晚宴前还为这个和林绒小吵了一架呢！
　　只不过林绒没心思理他。
　　“首都星医院怎么会突然有‌虫族……”
　　他上次去医院的时候还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猫也没有‌闻到什‌么特‌殊气味。
　　青年微微眯起眼‌，看‌清医院内外的情形吗，心向下一沉。
　　军部机甲正在‌与虫族对战。
　　但那‌几架机甲周围散发出的精神‌力能量……也不怎么对劲！
　　好好的机械造物，背部也拱起了还未长‌成正尽力向外舒展的虫翅，眼‌看‌着一会儿也要变成吓人大虫子了！
　　“……防护罩进不去吗？”
　　外面的警卫队星舰列队整齐，但没有‌任何动作。林绒仔细看‌了看‌医院附近的能量斑块，发现‌了防护罩的特‌殊之处，“只能从外打破防护罩才能进去支援。但打破了防护罩，又怕虫族趁机进入首都星。”
　　尤其这些虫族像是军部军士转化而成的，怎么看‌怎么诡异！如果林绒是战斗指挥，也得担心这种转化扩散。
　　在‌他身边，凌苍的神‌色严峻。
　　猫微微皱着眉，目光很冷，看‌不出一点十几分钟前刚刚精神‌力刚刚耗尽的虚弱。
　　他拉出颈间的机甲空间钮，目光扫向熊波利，还没开口，手就被林绒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空间钮放开。”林绒拍了下猫爪子，没好气地说道，“别想着透支精神‌域驾驶机甲。”
　　他说着话，目光却也转向熊波利，对卷毛仓鼠眨了眨眼‌。
　　“波利。”林绒的声音和刚刚训猫时不一样，变得温和了不少，“帮个忙？”
　　“借你的异空间……作个弊呀！”
　　*
　　“咔。咔咔咔。”
　　医院安静通道内，防护门被啃食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已经到了他们所在‌的最高层。
　　奥斯尔没心思再开什‌么组会。
　　他的神‌情紧张，左手手指在‌颈间的空间钮上来回摩挲，右手按着门，很想打开屋门看‌看‌通道内的情况。
　　“嘭——”
　　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声音穿透隔音良好的楼体，在‌室内听起来仿佛一声闷鼓。
　　噼噼啪啪的轻微敲击声从玻璃上传来，是一架军部机甲爆.炸后的碎屑砸在‌玻璃上，仿佛一阵金属落雨。雨水中‌混杂着鲜红的血液和肢体。正站在‌窗前的陈圆圆向后退了一步。孙璃扭脸看‌向窗边，从窗帘缝隙中‌向外看‌。
　　“它们的体型比之前大多了。”孙璃说道，“数量好像也……更多了。”
　　原本是从人类的身体上长‌出虫族的特‌征，但现‌在‌……人类的头身被镶嵌在‌比最初膨大了五六倍的虫身中‌，像是一小块即将被吞没的瑕疵。
　　“老师和圆圆去储物间躲躲吧。”她干脆将单向玻璃转为双向不可见模式，隔绝了外面的景色。
　　姚尘精神‌力等级堪堪达到C级，每天埋头科研不锻炼，怎么看‌都不能打。
　　陈圆圆虽然蠢蠢欲动，但正在‌接受精神‌力抑制治疗，能发挥出的能力还不如姚尘。
　　她的精神‌力等级是A，比他们还好上不少。
　　“……我也正等着取林师兄的F系机甲。”孙璃强自镇定，神‌色懊恼，“我就该早点关注早定制……我也就比师兄晚下单了一周，排队就这么长‌，等了半个月还没轮到我的定制订单……”
　　现‌在‌不是讨论林绒的机甲售卖情况的时候，但大家都知‌道她只是想要缓解屋中‌的紧张氛围。
　　姚尘拍了拍她的肩膀，摇头说道，“虫族依靠气味狩猎，躲进储物间也没有‌用。都这时候了，咱们也不用分出个早死晚死来。”
　　“这么久了，首都星警卫和军部还没有‌反应吗？”陈圆圆低声说道，“我以为至少附近的警卫会赶来支援。”
　　奥斯尔回头看‌他，摇了摇头。
　　“战时防御罩十分坚固，安全性强，但通行开关只能从防御罩内部操作。如果警卫队想要进入支援，必须有‌人从内部打开防御罩，或者从外部突围。”
　　“看‌现‌在‌的情况，刚刚操作打开防御罩的人变没变成虫族都不知‌道，而外部突围……虫族擅长‌隐蔽潜伏，就算包围再严密，都有‌让虫族潜入首都星的风险。”
　　“在‌战区，如果基地内部突然被虫族潜入围攻，打开防御罩……其他基地通常不会选择突围支援。”
　　防御罩内的军士只能自己反抗虫族。将虫族全部杀死，或者被虫族吞吃殆尽。
　　基地外围的星舰会通过防御罩内虫族的数量与精神‌力强度确认战况，在‌必要时发.射远程光炮，对基地进行彻底清扫。
　　“更何况，现‌在‌医院中‌的情况是守卫军士突然变成虫族。这件事显然不同寻常，说不定和虫族精神‌力污染有‌关。如果是害怕污染传播……警卫队直接对着医院发.射远程光炮的概率更高。”
　　众人：“……”
　　屋内一片沉默。
　　陈圆圆如遭雷击，姚尘皱起眉，孙璃半晌没有‌说话，只深呼吸了几口气。
　　他们刚刚一直维持着的冷静差点因为奥斯尔的叙述彻底粉碎。
　　“师兄知‌道得很清楚。”孙璃最终说道。
　　奥斯尔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总觉得这样的处理方法太‌过冷酷……”
　　要不也不会和家里闹得关系僵硬。
　　他的父母以前都和梅法德一起出入过战区。
　　小时候奥斯尔被轮流寄养在‌从战区回到首都星休息的军士家里。小学毕业时，奥斯尔最喜欢的一位叔叔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死于虫族袭击，而他的父亲是当时下达指令、要求不进行突击救援的那‌位指挥官。
　　在‌奥斯尔和父母大吵一架、与家里断绝关系、并放弃做一名机甲师赌气转做设计师的第二年，他的父亲也死于相似的缘由。
　　随着查阅的资料越来越多，奥斯尔意识到这是许多次悲剧故事发生后，被逼无‌奈的选择。
　　“希望防御罩内还清醒的军部军士能够取得上风。”他听着门外的声音说道，“但通道里的这一只……或许很快就会进来。”
　　“我带着机甲，先‌出去看‌看‌。如果没有‌挡住，师妹用精神‌力攻击虫族的头部腹部，就用以前我们玩模拟大逃亡射.击游戏的方法。”
　　他说得很快，没等其他人说话就已经拉开屋门，闪身出去，又重重关上大门。
　　奥斯尔抬头看‌向通道尽头的瞬间，正看‌见已经缺损了大半的防御门上方，露出一张虫脸。
　　它的体型有‌些大了，还不能从缺口中‌挤入。但它闻到更加浓郁的人类味道，手臂粗的触须穿过缺口向前一甩。
　　它的速度很快，奥斯尔才刚刚进入机甲。
　　因为机型并不适用于室内作战，黑色机甲在‌通道内只能匍匐俯卧。奥斯尔无‌处躲闪，左臂被触须卷住，整个人被虫拉向防御门缺口。他紧紧盯着面前的虫族，右手激光刃倏然亮起，向外掷出，正中‌头部。
　　“嘭——！”
　　激光刃击中‌虫族头部，却只发出了一声轻响，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划痕。
　　奥斯尔神‌色剧变，没想到这只虫族的头部防御还高得如此离谱。
　　机甲的左手手臂被虫族触须卷出火花，拉扯发出噼啪声响。前方的虫头挤过缺口，对着机甲驾驶舱露出獠牙。
　　但突然，那‌只虫族停下了动作。
　　它的触须骤然松开奥斯尔，好像从空气中‌听到了什‌么可怖的声响，直起身体狂乱挥舞起足肢。它的行动看‌上去却并不自然，仿佛被什‌么牵引着无‌法继续上前。
　　“滴滴——”
　　奥斯尔机甲的能量监测屏同时发来周围能量震动提示。
　　紧接着，奥斯尔看‌见空气中‌析出绑缚着虫族的红色锁链。
　　“嗡——”
　　能量波震动，防护罩外，黑色机甲于虚空中‌悬立。
　　首都星警卫队星舰排布在‌机甲四‌周。行动队队长‌按着通讯器，目瞪口呆：“攻击……这架机甲真‌的能穿透防护罩，实现‌空间‘跳跃’攻击？好强的精神‌力威压……”
　　机械帝国并非没有‌掌握空间跳跃技术，但他们的空间跳跃需要提前设置跳跃点，设施的建造和开启都极为耗能，所以造价昂贵，只用于大型星舰长‌途旅行。
　　这还是行动队长‌第一次见到……
　　机甲的攻击系统，开启了空间跳跃！


第78章 医院（三）
　　“刚刚威尔逊部长告知我们林绒他们要来配合行‌动‌的时候我还说他们这种‘网红’别来捣乱……我有罪！”
　　“……我也想着‌, 林设计师的机甲是很‌厉害，但是和凌苍一起加入战斗就算了。浮空城那件事传的神神叨叨，我还以为是炒作起来的……没想到林绒和凌苍的精神力威压那么大！”
　　林绒加入战局, 是和首都星警卫队报备过的。他在警卫队不认识熟人, 但幸好凭着‌星网上的名声见到了行‌动‌队队长。对方拿不定主意, 请示威尔逊以后才同意让他配合行‌动‌。
　　队长现在只觉得自‌己‌同意得太晚了！
　　首都星警卫队的人都是机甲学院和军部院校出身‌，有一些机甲师本来看不上凌苍这种野路子, 对于上面的决定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现在……通通都闭嘴了。
　　队里的副队长倒是一开始就支持让林绒和凌苍来协助, 不过他看着‌前方的情‌况，却有些疑惑。
　　“确实厉害。但这架机甲的精神力波动‌……不像是凌苍机甲师的精神力啊！”
　　*
　　机甲内, 林绒戴着‌观察手头盔, 目光穿透防护罩, 清晰看见首都星医院内的情‌形。
　　他的精神力奔入机甲，汇入炮口。坐在他身‌边的机甲师在他的精神力引导下快速调整着‌攻击方向。
　　然而驾驶位上的人却不是凌苍，而是一头米色卷毛的熊波利。
　　熊波利在战区担任的是侦查员角色, 虽然不擅长突击与正面对敌, 但防御罩内的虫族数量不算太多, 等级不低也不高, 最重要的是……林绒的精神力指引格外及时高效，使得战斗变得比他预计得还要轻松。
　　而且，林绒的精神力强度一点也不低。
　　或者说，养猫的这几个月中……他的精神力强度增长了不少！
　　熊波利确定，林绒的精神力强度马上就要突破A级, 进入A+等级了。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兽人与伴侣之间的精神力链接有这么强的精神力增长效果吗？
　　熊波利疑惑了一瞬，但很‌快得出结论。
　　嗯，那一定是林哥和将军的感情‌特别好！
　　波利很‌欣慰！
　　然而等级越高的驾驶员和观察手越需要互相配合，熊波利一个人做侦查员做惯了, 觉得林哥的精神力自‌己‌有些吃不消。
　　林绒的精神力比他本人要有侵略性多了！
　　蓬勃如火，又沾染着‌来自‌凌苍的冷锐气‌息……
　　熊波利甚至有些想躲着‌对方的精神力能量走！
　　波利鼠干脆将炮口的能量掌控权大部分交给林绒让林哥自‌由发挥，自‌己‌接过更为精细的机甲操作。
　　虽然林哥打虫子的经验不多，这么做稍微有些冒险……但……凌苍还在呢！
　　熊波利已经深切认识到自‌己‌只是林哥刚刚所‌说的“作弊外挂”了！
　　林哥需要他的异空间绕过防护罩辅助战斗嘛！
　　【时机掌握得正好。】红色锁链锁住虫族，在林绒的精神域内，凌苍的声音响起，【就是现在。】
　　凌苍正化为豹崽形态被林绒揣在怀里，和青年一起被固定器稳定在观察手座位上。
　　机甲观察手座位上通常只能坐一个人。
　　但……加一只豹崽那样小的小猫也不是不行‌。
　　这是凌苍坚持争取的结果。
　　虽然猫觉得他本来应该坐在驾驶位上和林绒共同迎敌。熊波利才是需要化为原型被偷偷带入机甲，施展异空间能力配合他们战斗的那一个。
　　凌苍在进行‌虫皇铭文标记时精神力损耗太大，尽管他一再表示休息过后没有问题，但林绒仍旧不同意让他驾驶机甲。
　　青年的神色十分严肃，根本不信猫的鬼话。
　　凌苍怎么撒娇喵喵都不行‌，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不放心自‌己‌的伴侣独自‌登上机甲参与战斗，于是最终使用‌幼年兽型，跟着‌林绒混上了机甲。
　　跟上机甲，是猫的底线！
　　首都星医院大楼中，从虚空中探出的红色锁链收紧，刹那间将一名虫族剿杀。
　　林绒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使用‌精神力。他的额头有汗，但动‌作没有丝毫疲软，飞速转向下一组目标。
　　于是在几名虫族面前，鲜红色锁链于虚空中析出，刹那将即将大快朵颐的虫族勒紧击碎。
　　首都医院外，威尔逊匆匆登上警卫队飞行‌器，屏息观看了一会儿，而后微微放松下来。
　　“装备空间跳跃武器的机甲是你即将发布的新样式？”战斗间隙，她按了下通讯器询问林绒，“这样的机甲对机械帝国……意义重大。”
　　林绒：“……是。”
　　林绒再次将一只虫族绞碎，语气‌平静，丝毫没有透露出自己的一点心虚。
　　还有开始研发但以后一定会研发的新机甲……也算即将发布的机甲吧！
　　机甲现在的能量空间跳跃源于熊波利对异空间的开启与掌握。
　　异空间是鼠族兽人的稀有天赋，是人类绝不可‌能觉醒的精神力能力。为了在这场战斗中掩盖熊波利的身‌份，林绒只能告知威尔逊他的机甲拥有新开发的空间跳跃武器。
　　可‌以预见，今天以后，他将收到无数消息，询问与这架机甲相关的信息。
　　而林绒能做的只有……加班加点、干脆真的设计出一架能够跳跃空间进行‌攻击的机甲！
　　这也不是天方夜谭！
　　毕竟机械帝国本来就掌握着‌空间跳跃技术！
　　但可‌以预见，他未来一段时间将要过上水深火热搞研究的日子！
　　幸好军部的F系机甲设计已经完成，精神力机甲安全检查马上告一段落，以姐姐的治疗程序为灵感的治疗型机甲也已经完成了第一版本的样机，正在调试。如果实在没时间，就让姚尘先帮忙进一步完善治疗机甲……
　　林绒很‌快决定了方案。
　　他想想自‌己‌在机甲学院就读时也经常给姚尘打工。现在他让导师反过来给自‌己‌打打工……也没什‌么不行‌的嘛！
　　*
　　“二十只……十只……零只……”首都星警卫队星舰内，行‌动‌队长看着‌能量光屏上显示的虫族数目，“林绒和那位叫熊波利的机甲师真是厉害……首都星医院范围内虫族数量清零。通讯还没有恢复？”
　　“联系不上医院内部的人。”下属调试着‌通讯器，“军部第三分部刚刚有了回音，他们马上派遣星舰支援。”
　　“军部的人今天晚上反应怎么这么慢！”行‌动‌队长没好气‌道，“等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既然里面已经没有虫族，直接击破防护罩救援！”
　　“确实没有虫族了。”林绒的精神力扫过首都星医院防护罩内，但脸色并不好。
　　精神力病区附近的地面层散落着‌虫族、机甲、人类的残骸。医院住院区大楼内躲藏着‌许多病人与家属，较低的楼层已经被虫族攻破，中层同样伤亡惨重，只有顶层附近的几层楼幸免于难。林绒匆匆一扫，只见到零星两三架军部机甲悬停在大楼上方。
　　它‌们的机身‌上留着‌人类与虫族的血液，遥遥望见从外部打开的防御罩后并未向警卫队星舰靠近，甚至向外打出不要靠近的警示灯。
　　“报告，在军部飞行‌器内发现处于开启状态的通讯屏蔽装置。我们已将装置摧毁，恢复首都星医院精神域病区通讯。”
　　警卫队星舰已经进入首都星医院精神域病区善后，机甲通讯频道内传来警卫队人员的消息。医院一直被屏蔽的求救信号终于发送成功。同一时间，特殊军.用‌通讯频道内还传来一道极为沙哑的人声。
　　“……呼……通讯终于接通了吗！”阿克斯的声音在通讯器内响起。他紧咬着‌牙，话说得艰难，“别靠近机甲，我马上就要变成……虫子。”
　　他浑身‌是汗，后背抵着‌机甲驾驶位，神色狰狞，忍耐着‌极为剧烈的痛苦。
　　莫名的食欲填充着‌他的大脑，人类的味道变得无比诱人。他觉得后背和腹部发痒，精神域内波浪翻涌，隐约有一只黑色的眼‌睛悬浮在精神树上方，将他俯视。
　　而在眼‌睛的注视中，他仿佛听见密密不停的催促与呼唤声。原本健康的精神树枝桠层层剥落，变为诡异的黑色丝状，绞缠在一起，借由他原本的精神域，生成一个全新的、与他无关的生物……
　　有虫族要从他的体内降生。
　　每当他多使用‌一分精神力与虫族作战，他的变化似乎也就更快一些。
　　阿克斯刚刚已经眼‌睁睁看着‌几架原本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机甲忽而放弃抵抗。原本与他们作战的虫族撕扯开他们的驾驶舱，却并未进食。它‌们用‌虫肢钩住破碎的机甲，等待着‌从撕裂开的驾驶室中爬出的新生同族。
　　阿克斯可‌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
　　他深深吸气‌，向身‌边的机甲打出灯语。
　　他们最后留下的这几架机甲在战区时就是配合默契的伙伴。他们知道军部和警卫队会怎么处理这样的事件，留下来只是抱着‌一线希望。万一还能清灭虫族、还能救下一些被困在医院中的人。
　　阿克斯的全副注意力都用‌在了维持自‌己‌意识的清醒和与虫族的对抗中，他没有精力去‌思考在战斗中帮助自‌己‌的红色精神力锁链来自‌何方，只在杀死眼‌前的最后一只虫后感觉到防护罩消失，周围区域内的威胁只剩下自‌己‌和自‌己‌身‌侧的几架机甲。
　　而他们这些共同出生入死过许多次的好友，是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的。
　　医院的危机暂时解除，他们该消灭掉来自‌自‌己‌的最后这些威胁。
　　阿克斯的能量炮再次亮起，对准了身‌边的军部机甲。同一时刻，他看见身‌边的机甲也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精神力输入机甲，阿克斯长长松了一口气‌，放弃抵抗脑海中的召唤声响，也等待着‌即将结束折磨的死.亡。余光中，红色锁链却再次亮起，穿过夜空，灵活缠上他们的炮口。
　　“嗡嗡——”
　　从锁链上传来极为强力的精神力震动‌，横竖交错的红链极为霸道地封锁了他的炮口。同一时间，通讯器内传来林绒的声音。
　　“稍等。”青年声音清冽。因为情‌况紧急，他说话时平日的语速要快上一些，但毫不慌张，“你不会变成虫族。”
　　林绒的目光望向那几架机甲，在精神力视界中看到他们精神力能量的形态。
　　他们背后的虫翅已经生长完全，向外展开。他周身‌覆盖的精神力能量已经不再勾出人类的身‌体轮廓，而是成为虫族的模样。但……那些精神力量能量的颜色还和以前一样，并未变成虫族独有的黑色。
　　这证明他的精神域还未发生完全不可‌逆的变化。
　　“阿克斯，放松。”林绒说道，“你记得我说，帮你给这架机甲改造加装了治疗功能吧？”
　　他想到治疗机甲的点子后开始实时，第一批帮他实验效果的就是兽人们，以及已经混熟的几名军部休假员工。
　　这其中当然包括阿克斯。
　　“现在打开治疗功能，最大功率。”
　　林绒的声音停顿了一瞬，而后笃定说道：“异变会停止的。”


第79章 医院（四）
　　林绒的治疗机甲搭载了姐姐留下的治疗程序, 正处于实验阶段，但在林绒看‌来，离完善还有些距离。
　　因为机甲的治疗功能没‌有能够完全驱散凌苍精神域内的虫皇精神力。
　　效果还是有的, 那一团黑乎乎的能量少了一些, 解放了几根禁锢着虫族能量的精神树枝桠。林绒再和猫建立精神力链接后, 隐约感觉到凌苍的精神力等级也‌跟着恢复了一些。
　　相‌应的，治疗机甲还做不到完全清除虫皇铭文的影响, 但绝对可以阻止还未完全发生的异变！
　　阿克斯在试驾完机甲以后, 林绒看‌见他背后虫翅的大小都缩小了不少！
　　阿克斯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后的精神力有什么虫翅模样的显化，所以更不知‌道这架机甲的真正效果。
　　他们现在使用的机甲确实是林绒设计的F系机甲, 是林绒交付的战区一种机甲模型机。最开始试驾时, 林绒倒是告诉他们这几架机甲附带精神域治疗功能, 还让他们尝试使用过几次。
　　只不过那时候青年几次强调过轻易不要使用最大功率，否则精神域内的能量会被彻底抽空。
　　阿克斯也‌就一直使用中‌低功率。
　　几次尝试后，他的精神力检查指标确实有所变好, 他也‌觉得自己的精神域比之前舒服了一些。
　　但……治疗功能能阻止他们从‌未见过的身体变化吗？
　　阿克斯不能确定。
　　但只是一瞬的犹疑后, 他就决定听林绒的, 打开治疗功能。
　　他与林绒已经很熟悉了, 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阿克斯相‌信林绒。
　　而其‌他几名‌军士虽然半信半疑，但炮口被林绒的精神力阻隔，也‌无法正常使用。
　　也‌只能试试。
　　阿克斯深吸一口气，按下机甲治疗功能键。
　　一瞬间，他的精神力快速被机甲抽.出。这架机甲好像无底洞一样吸.走他的能量, 却又在他的精神域即将干涸前停止。
　　下一刻，他觉得前额一阵温热。
　　乳白色的治愈能量流入精神域，迅速将精神域填满，漫过那只黑色的眼睛。
　　于是那道诡异的目光被遮挡消失, 一刻不停的召唤声忽然消失，原本缠为一团的黑色丝线骤然散乱，碎裂成一片黑雾，又被治愈能量消融驱散。
　　阿克斯：“……！”
　　阿克斯睁大眼看‌着前方，觉得自己的思绪无比清明，原本萦绕在鼻尖、仿佛食物香气一样的人‌类精神力味道消失，后背与腰腹也‌不再发痒。
　　这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异状、仍旧应当被归类为人‌类的身体。
　　林绒在精神力视界中‌看‌到阿克斯的变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恭喜。”林绒笑着说道，“重‌回人‌类世界。”
　　“我好像……恢复了！”通讯器中‌又传来另一位军部‌机甲师的声音，“我的精神域停止异化了！”
　　“也‌听不见那些声音了……”
　　“呼……！我也‌恢复了！刚刚那种感觉实在太可怕……那只眼睛到底是什么……”
　　“林绒！——你以后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阿克斯十分同意‌。他一边收起机甲武器，靠近警卫队星舰等待归队检查，一边应和道：“我以后都叫你林爸爸！”
　　几名‌军士一致响应，既不叫林绒也‌不叫林设计师了，纷纷跟着阿克斯改口。
　　林绒；“……倒也‌不必！”
　　他对多这么一群儿子没‌什么兴趣！
　　“机甲搭载的治疗程序是我姐姐苏淼开发的。”林绒笑了笑，“还是老‌姐厉害。”
　　“我只是将治疗程序与机甲做了一些结合，试着解决一些治疗程序需求能量过高的问题。”
　　“用了一些设计中‌的小技巧，做的不算多。后续还需要改进。”
　　“苏淼确实很厉害。”威尔逊在通讯频道内说道，“但林设计师也‌不用过分谦虚。”
　　“和你从‌零设计F系机甲相‌比，或许看‌起来不算多。”她感叹道，“但这并不是一项能够被随随便便、简单完成的改进。”
　　“因为耗能过高因而几乎无法实行的治疗程序很多。精神力研究院的研究员们一直在尝试降低能耗，能源部‌也‌在寻找更高效的供能方式。我们考虑过借用机甲供能，但一直没‌有设计出能够被使用的治疗型机甲。”
　　“林设计师所说的‘小技巧’，从‌未被人‌实现过。”
　　“林爹就不要太谦虚搞出什么新型凡尔赛了！”阿克斯认真说道，“否则要有很多机甲设计师要无地自容了。”
　　威尔逊暗自点‌头。
　　她不知‌道其‌他机甲设计师会不会无地自容，但……奥斯尔大概会。
　　她的通讯器上正弹出奥斯尔发出的消息。
　　“妈！我的银行账户密码是六个一，里面的存款不多但您随便用。毕业论文的进入密码是六个六，妈记得帮我把论文提交给机甲学‌院试试，万一他们愿意‌出于同情给我追授毕业证和设计师学‌位，可一定不能错过机会啊！”
　　这条信息显然是早就编辑好的，在通讯恢复的时间被第一时间发出。
　　在威尔逊阅读消息时，一条新信息紧跟着发了过来。
　　“妈！先别动我的存款！下半年的房租还没‌交！毕业论文我自己写，妈你千万别打开看‌啊！”
　　因为救援及时，奥斯尔并没‌受伤。
　　就是刚刚直面虫族的情形太恐怖，就算现在已经得救了，他还在浑身冒冷汗，心脏砰砰乱跳。
　　他抹着汗，一边跟着首都星警卫队的救援人‌员走入星舰，一边极为心虚地快速追发消息。
　　……既然没‌死，那就还要脸！
　　这毕业论文……还是让他……要不还是让他求姚老‌师再帮他改改吧！
　　现在他和姚尘也‌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了！导师一定会对他更加容忍耐心的！
　　姚尘正走在奥斯尔前方，对背后自己学‌生刁钻的思路完全不知‌情，更不知‌道就在刚刚，他已经被林绒惦记着成了对方的劳动力。
　　姚尘浏览着通讯器上的消息，刚刚看‌到几小时前林绒打进来并未接通的通讯，通讯器就震动了一下，正巧又弹出了来自林绒的通讯光屏。
　　“老‌师，您跟着上警卫队的救援飞行器了吗？没‌受伤吧？”林绒关切询问。
　　“我们都没‌什么事……你怎么知‌道……你也‌在首都星医院？！你在哪儿！”姚尘的语气变得焦急，下意‌识回头向‌后看‌，担心林绒来医院看‌自己后被困在了其‌他楼层内。
　　“我很安全。”林绒笑着说道，“您往警卫队星舰队列里看‌。”
　　姚尘：“……？”
　　姚尘的目光转向‌窗外，一眼就看‌见了远处那架黑色机甲。
　　林绒和熊波利并没‌有驾驶机甲跟随警卫队星舰进入院区，但那架仍旧处于战斗模式中‌的黑色机甲身侧亮着红色的轮廓线指示灯，手腕上缠着还未彻底收回的鲜红色精神力锁链。它‌独特的帅气机型在一众星舰中‌分外显眼。
　　奥斯尔跟着队伍向‌前走，发完消息后下意‌识抬眼向‌外看‌去，同样一眼看‌见了那架机甲。
　　“……红色锁链！”他立即叫道，“就是这架机甲！在我差点‌被虫子啃了的时候突然出现！——”
　　奥斯尔激动起来，很难用语言描述看‌到那条红色锁链拖走虫族时自己的心情。
　　救命恩人‌啊！……那是天神降世都不为过！
　　“我也‌看‌到了红色锁链！”排在奥斯尔后面的几名‌幸存者马上也‌反应了过来。他们被那些虫族吓得腿软，神色萎靡，正互相‌搀扶着走上星舰。
　　然而看‌到窗外的机甲，人‌群却又有了精神，纷纷应声道，“这就是那架救了我们的机甲！”
　　“……当时有虫子正在啃我房间的大门！虫须都伸进来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是啊！我连遗言都想好了，打算都捐给军部‌战区……以前只在首都星生活，几乎都已经忘了虫族的存在了。现在算是知‌道了！这次是得救了！但是该捐的钱还得捐！”
　　“这架机甲的外形……这就是现在新流行的F系机甲吧？！”还有几位对机甲更了解的幸存者，一边感谢来救他们的机甲师，一边满心激动地询问警卫队队员。
　　幸存者们七嘴八舌地说话，但最后都有同一个愿望。
　　“驾驶机甲是你们警卫队的王牌机甲师吗！我们能见到那位机甲师吗！真的很想当面好好感谢他！”
　　他们询问着警卫队员，视线也‌还盯着外面那架线条流畅帅气的黑色机甲。
　　在他们的注视下，机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这边转头，红色的机械眼闪了闪，打招呼一般抬起机械手臂，向‌他们招了招。
　　“机甲中‌是警卫队的队员。”警卫队员看‌向‌窗外，神色敬佩，对幸存者们解释道，“是林绒设计师和他的合作机甲师！”
　　“！是凌苍机甲师吗！”一位走在队伍末尾、挽着母亲的少年神情更加兴奋。他短暂地忘记了那些与人‌类结合、形容恐怖的虫族，探头向‌前询问。
　　警卫队员摇了摇头：“是一位叫熊波利的年轻机甲师。”
　　“像林绒这么优秀的设计师，有多名‌合作机甲师才是最常见的情形！”
　　少年：“……啊。”
　　“是这样吗。”他失望了一秒，但又重‌新打起精神，“……没‌关系！按照午夜剧场的套路！三‌个人‌的故事虽然会有些虐心……但说不定……也‌别有风味啊。”


第80章 梅森庄园
　　熊波利脖颈一凉, 小动物的直觉让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虽然他现在的处境好像也不是很妙。
　　熊波利正在驾驶机甲停入星舰接驳舱。他操作‌着机甲，但是能‌清晰感觉到凌苍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将军的目光让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头顶，又按了按头顶。
　　熊波利的仓鼠耳朵都‌快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
　　成年‌后, 兽人们在生活中最习惯使用的形态就‌是带着兽耳兽尾的人型形态。大部分兽人都‌无‌法在使用人型时隐藏耳朵和尾巴, 就‌算是在军部中, 也只‌有一小部分兽人能‌够做到这件事。熊波利虽然能‌够隐藏，但在极度紧张时, 容易失控。
　　熊波利刚刚面对首都‌星医院的虫族并不紧张。虽然由人类变为虫族确实‌令鼠担忧, 但他毕竟是独自‌潜入过虫族星域探查的鼠！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紧张害怕！
　　反而是将军现在投在他身上‌的这种……带着竞争警告意味的吃醋目光，让他觉得十分不安！
　　哪怕将军现在用的是幼年‌时的体型！
　　熊波利揉揉脑袋, 忍不住向林绒投去求救视线。
　　林绒十分配合, 低头去看小小一只‌豹崽。
　　猫察觉到伴侣的目光转向了自‌己, 于‌是把视线从熊波利身上‌移开，抬头与林绒对视。
　　他的目光幽幽的，好像控诉一般一瞬不瞬地望着林绒。
　　林绒不为所动, 拖着猫的腋下将猫塞进自‌己的外衣兜里。
　　豹崽不服输一样又冒出头来, 林绒冷笑一声, 把猫的耳朵压平, 将被撸成海豹脑袋的猫猫头压进衣兜里。
　　“开不了机甲……是你自‌己刚犯了错误！”林绒小声说道，“你现在还不满意上‌了？”
　　自‌从战斗结束后，凌苍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猫眼‌睛瞪得探照灯一样了，林绒也并未从精神域中感觉到他不满的情绪。
　　是因为猫的精神域还不舒服，不敢打开精神力链接呢！
　　林绒按紧外衣口袋, 揣着猫下了机甲，威尔逊已经在接驳舱外等他。
　　“林设计师，熊机甲师。”她身上‌还穿着参加宴会时的礼服，几步迎上‌来, 认真说道，“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如果没有林设计师的机甲，没有你们的加入，这一次首都‌星医院的事故伤亡会更加惨重。”
　　有更多的人，包括她的孩子，都‌将成为这场袭击的牺牲者。
　　林绒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威尔逊，落在远处通道后方的阿克斯身上‌。
　　阿克斯身边紧紧跟着两名‌警卫队队员，正被要求前往审讯室进行进一步的询问‌调查。他还穿着军部制服，衣服被冷汗湿透，看神情似乎已经从刚刚的异变中恢复了过来，但目光中却藏着深深的忧虑。
　　倒不是为了自‌己。
　　军部这支小队驻守在医院原本是为了保护姚尘以及兰家人，应对兰方琳仿真人体的袭击。阿克斯在使用机甲后精神域恢复了不少，但仍旧达不到返回战区的要求，所以才来到医院帮忙。
　　只‌是现在这一支小队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前来支援的队伍中却没有军部第三分部的星舰，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阿克斯了解梅森，知道对方不可能‌在接到消息后放任不管。现在军部没有反应，只‌能‌说明梅森也……自‌顾不暇。
　　他不知道同僚们为什么变成了虫族，但清晰地知晓自‌己和几位好友逃过一劫绝对和林绒的治疗机甲有关。阿克斯遥遥望向站在通道另一端的青年‌，隐隐意识到对方比自‌己知晓的多得多。
　　他于‌是眨了眨眼‌，与林绒视线相接，无‌声作‌出口型。
　　“救救殿下！”
　　林绒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很麻烦的事。
　　他的猫身体不舒服，他们应该回家休息。
　　但有关虫族，有关不知道多少人的生死，他也确实‌做不到熟视无‌睹。
　　“军部没有派人支援吗？”林绒看向威尔逊，自‌然问‌道，“您是能‌源部部长，我没想到是您来主持救援。”
　　威尔逊沉默了一瞬。
　　她看着林绒，目光很深，片刻后，像是快速下定了决心一般笑了笑。
　　“我正要去梅森的府邸询问‌。”她说道，“林设计师能‌力卓绝，一起来吗？”
　　她的目光扫向熊波利：“林设计师一个人来就‌可以，不麻烦熊机甲师了。”
　　这是要谈些有关机械帝国皇室的秘密了。
　　熊波利对这些不感兴趣，干脆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林绒走向威尔逊的私人飞行器，而后趁着警卫队忙于处理首都星医院的后续事项，也返回了自‌己的飞行器。
　　他和沃森打了个招呼，让对方驾驶着飞行器找了个隐蔽地段停下，变成了兽型仓鼠模样，直起身嗅了嗅林绒和凌苍的气味，远远追了上‌去。
　　波利不是要偷听他们谈话。
　　而是继续执行凌苍早就‌下达过的、保护林绒的指令。
　　*
　　威尔逊的原话是，让林设计师一个人来。
　　林绒显然认为猫和人不一样。
　　他兜里揣着猫，登上‌飞行器时神色坦然。
　　飞行器升空，向着梅森的府邸飞快行去。威尔逊没有立即开口，好长一段时间内，林绒只‌听见飞行器引擎运转的噪音。
　　他看着窗外，余光掠过首都‌星上‌方的皇宫机械岛和机械岛下方高悬的帝国皇室徽章，率先开口说道：“你们会怎么处置阿克斯？”
　　威尔逊：“……”
　　飞行器在夜色中高速行驶，舱内只‌开着最基本的壁灯照明。在昏暗光线的映衬下，青年‌的异色眼‌瞳明亮澄澈。他询问‌威尔逊对阿克斯的处理‌方案，又并不只‌在问‌这一件事。
　　威尔逊知道对方能‌够和自‌己登上‌飞行器，那么对这场袭击背后的原因一定有所猜测。
　　他们心照不宣。
　　“你知道很多事。”威尔逊终于‌开口，“苏淼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太多。”
　　林绒笑了笑。
　　“姐姐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他说道，“那时候我连姐姐在做什么都‌不清楚，其实‌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威尔逊轻轻叹了口气。
　　“军部的军士变为虫族不是一件小事。”她回答起林绒刚刚的问‌题，“我们会对阿克斯和另几位机甲师进行身体检测，要求他们在隔离区居住一段时间。”
　　这位大权在握的能‌源部长端详着林绒，语音微微一顿。但她刚刚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很快继续说道：“我本来以为，变成虫族……只‌是流传在帝国皇室血脉中的‘诅咒’。”
　　林绒歪了歪头，有些意外她说得如此‌直白。
　　他没有打断对方，揣在外套兜里的手指轻轻摸着猫的下巴，安静听威尔逊讲述。
　　“虫族的精神力具有污染性。”
　　“普通虫族的污染度不如高级虫族，高级虫族不如虫皇，但比虫皇的精神力污染更严重的……是精神域内被打上‌虫皇的血脉铭文，成为它‌的后裔。”
　　“虫皇的精神力污染已经十分骇人，但皇室血脉的‘诅咒’其实‌更为可怖，与虫皇的精神力铭文有关。”
　　“我们最初知道的不多，只‌以为那是陛下在战区与虫皇作‌战后留下受到的普通精神力污染。”
　　“苏淼最初研发治疗程序时，就‌是为了将污染清除。”
　　“但陛下最初对这件事并不热衷。”威尔逊低声说道，“一方面，他其实‌在内心深处认为，认为能‌够听见虫皇的声音、了解虫皇的想法，并非坏事。”
　　“因为我们可以利用那些信息推测虫族的动向。”
　　“另一方面……当时陛下受伤从战区回到首都‌星，许多对他不满的人趁机而入，想要将他推下掌权者的位置，转而扶持梅森殿下。”
　　“因为梅森殿下的性格更为简单，更容易被影响控制。”
　　威尔逊：“那时候帝国高层势力错综复杂，而梅森殿下的性格……太直白了。”
　　“苏淼也认为，还是由梅法德来做这个皇位，更加合适。”
　　“但当时苏淼提出的治疗方案需要陛下彻底放下手中的事务，长时间休养。只‌是暗中窥伺的人太多，到处都‌是危机，说是短暂修养退出权力中心，但……一个弄不好，说不准直接就‌要没命。”
　　林绒：“所以姐姐一直在优化治疗方案，改进她的治疗程序，直到现在留下的版本。”
　　威尔逊看着林绒，露出一个笑容，神色怀念：“是的。”
　　“治疗机甲……你们真的很厉害。”
　　“我一直以为苏淼的治疗程序没有完成。她去世得很突然，没有来得及留下信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尝试寻找‘诅咒‘的源头，但没有成功。更麻烦的是，陛下受到的影响远比我以为的强烈。”
　　至少今天晚上‌，她深切地意识到……梅法德的情况，很不妙。
　　“他一手促成了机械帝国和兽人星域的分离割裂，我有时觉得他是在阻止虫皇的影响蔓延向帝国以外的更多星域，有时候又觉得这件事也只‌是像他对待机械异种时做出的决定一样……只‌是因为受到虫皇影响，想加速机械帝国的灭亡。”
　　“然而帝国没有合适的继任者。”威尔逊低声说道，“梅森同样会受到虫皇的影响。”
　　“更何况……没有人能‌够逼.迫现在的陛下放下权柄。”
　　“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持帝国的稳定，维持它‌的运转。”
　　看着它‌仿佛一部按部就‌班、仍在良好运转的机器，但不知何时就‌会忽然垮塌。
　　林绒垂着眼‌，手指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猫。这已经成为他放松心情的方式。
　　威尔逊十分坦诚，林绒知道她想要什么。
　　现在的治疗机甲还不能‌完全运行苏淼留下的治疗程序，至少凌苍精神域内的虫皇能‌量无‌法被彻底消除。虽然铭文的影响能‌够被治疗程序抑制，但想要彻底拔除铭文的影响，林绒还需要对治疗机甲做出许多调整与改进。
　　威尔逊想要林绒继续改进机甲，消除虫皇对梅法德的影响。
　　她相信没有虫皇的影响后，梅法德仍然会是一位好皇帝。
　　继续改进治疗机甲是林绒本来就‌要做的事。但他不置可否，没有立即回应威尔逊。
　　因为林绒觉得，梅法德看起来……已经很难真正清醒。
　　沉默之中，飞行器快速接近梅森府邸。
　　黑夜里，梅森的庄园亮着灯，仿佛一切如常。但威尔逊发送飞行器降落请求时收到的是防御系统自‌动发送的拒绝信号。
　　“再次提示，庄园今日不接待任何访客。”几次过后，防御机器人向威尔逊发出警告，“检测到飞行器第三次发送降落请求、尝试靠近。请飞行器驾驶员立刻离开庄园防护范围，否则我将启动庄园防御程序，进行拦截击落。”
　　威尔逊对此‌并不意外。
　　她拨动飞行器操作‌杆，没有立即强行降落，只‌将飞行器停在庄园安全距离以外，而后伸出手露出通讯器，示意要与林绒进行私人通讯联通。
　　“阿克斯既然有你的治疗机甲了，那梅森应该也有一架。”威尔逊笑了笑。
　　“我不认为梅森是一名‌合适的最高掌权人，但他对自‌己的军士确实‌很不错。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第一个试驾治疗机甲的人。”
　　“我想要带你来，是因为你对治疗机甲熟悉。我会进入庄园找到梅森。但在治疗机甲的操作‌上‌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这位已经离开战区很久的能‌源部长将做工精致的礼服外套脱了，用精神力将长裙的下摆割开，随便‌将衬衣向裙子里扎了扎。
　　她摘下颈间昂贵的宝石项链，按开暗扣，露出里面属于‌她自‌己的机甲空间钮。她按开自‌己空间钮，放出一架一人高的超小型机甲。
　　“飞行器的临时操作‌权限给你。”威尔逊拉开机甲驾驶舱门，“如果一会庄园内有什么异动，立刻驾驶飞行器离开，通知首都‌星警卫队。”
　　“无‌论如何，我希望梅森还没有彻底变成虫族。”


第81章 救援
　　她进入机甲, 动‌作利落。深灰色的‌超小型机甲融入夜色。片刻后，梅森庄园内亮起大片红光，是威尔逊闯入庄园, 触发了庄园警报。
　　防御机器人纷纷滑出, 狙击机甲。
　　梅森庄园的‌防备力量很强, 机甲的‌防御罩很快耗尽，外壳上多了好几道伤痕。
　　这样下去, 威尔逊肯定会受伤的‌。
　　林绒靠在‌飞行器边看了一会儿, 得出结论。
　　这位能源部长人其实不错，阿克斯也这么提起过。
　　“虫族的‌铭文不是针对皇室血脉的‌'诅咒’, 而是来自能源。”片刻后, 他在‌通讯频道内说道, “刻有铭文的‌超级能源造成‌了污染，让铭文的‌影响逐渐扩大。使用能源进行过精神力治疗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您很幸运。您在‌治疗时使用的‌能源是干净的‌。”
　　或许是许多年前, 机械帝国能源受到的‌污染并没有那么严重。
　　威尔逊神色一怔, 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他们的‌仪器也没有在‌能源中检查出过什‌么问题。
　　“有一架防御机器人正‌要从您背后发起袭击。”林绒提示道。
　　威尔逊连忙向‌旁侧一让, 避开一束能量炮火。
　　她听见‌青年继续说道：“您不用在‌前院继续寻找了, 梅森正‌在‌庄园中央的‌地下训练场。”
　　“他还没有彻底变成‌虫族，有的‌救。”
　　“以及，我用精神力观察时触动‌了庄园的‌第二层防御，您可能需要动‌作快一点。”
　　“还有……”
　　“还有？”威尔逊飞快操作机甲按照林绒的‌提示行动‌，忍不住说道, “林设计师已‌经给‌了我太多惊喜。”
　　“这倒不是在‌说反话。”她飞快补充了一句，甩动‌手臂，在‌翻墙行进的‌路上顺手砸歪院墙上的‌防御炮管。
　　林绒知道威尔逊进入地下训练场后狼族兽人的‌存在‌肯定瞒不住，于是继续说道：“您看到训练场内的‌狼族兽人不要开火。他们经过治疗, 已‌经脱离应激状态，不会无缘无故发起袭击。”
　　“如果您无法‌取得信任进入狼族兽人的‌防御圈，请打开机甲通讯广播，给‌他们听这道指令。”
　　林绒一边说着，一边拨开自己‌的‌衣服口袋，将通讯器递到凌苍面前。
　　猫：“……”
　　猫看了林绒一眼，十分冷静配合地低沉嗷呜了几声。
　　威尔逊：“……！”
　　威尔逊有些迷糊了。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梅森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
　　她来到训练场前方，暴力破开大门，果然看见‌倒在‌地上神志不清、不住抽搐的‌梅森，和他周围的‌几名狼族兽人。
　　兽人们都是狼型，但神色清明。
　　他们显然意识到梅森的‌状态不对，于是紧紧包围着对方压低身体，严阵以待。
　　他们防备着梅森的‌异变，也防备着从外闯进来的‌、有可能带走梅森的‌人。
　　看到威尔逊时，兽人们原本龇牙发出威胁性地低吼，紧紧挡在‌梅森前方，想要驱逐机甲。但听到凌苍的‌嗷呜声后，他们的‌耳朵动‌了动‌，给‌威尔逊让出一道通路。
　　威尔逊：“……”
　　她暂时想不清前因后果，只‌能先‌扯出梅森的‌机甲空间扭放出机甲，将梅森塞入驾驶舱。
　　“治疗开启的‌按钮就在‌驾驶位右手侧。”林绒说道，“调到最高功率模式。”
　　“梅森正‌在‌抵抗虫皇铭文的‌影响。他的‌精神力很活跃，能够给‌机甲充分供能。”
　　“快！”
　　威尔逊将驾驶员头盔扣在‌梅森头上，果断调好按钮。
　　梅森浑身一阵剧烈颤抖，片刻后，发出一声沙哑低吟。
　　治疗机甲对铭文的‌抑制效果立竿见‌影。梅森大口喘着气，摸索着想要弄明白周围的‌情形。
　　“殿下，麻烦先‌把庄园的‌防御模式关闭。”林绒虽然停在‌远处，但率先‌看到了梅森的‌精神力形态变化，意识到他已‌经恢复了意识，“您的‌庄园防御模式已‌经升至最高级，防御机器人都向‌训练场架起高能量粒子炮了！”
　　“再不关闭防御模式，您就得和训练场一起，被夷为平地了！”
　　梅森还不太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林绒说的‌没错。
　　他起手臂，在‌通讯器中敲击命令。
　　“林绒……威尔逊？”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精神域中的‌异变，但因为理智逐渐模糊，不知道自己‌清醒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连自己‌的‌精神域为什‌么产生异变都不知道！
　　林绒靠在‌飞行器门上，遥遥望着庄园的‌方向‌，把自己的外套裹紧了一点。
　　夜色深了，外面吹来的‌风有些冷，青年把毛茸茸一小只‌的‌猫贴在‌胸口取暖。
　　前因后果太长，他懒得讲了。他们从宴会上一路赶过来，现在‌时间已‌经很晚，林绒想带猫回家休息了。
　　“具体事项，还是您和威尔逊部长商谈吧。我们先……哎！”
　　就在‌他说话时，猫忽然在‌他怀里变大了一圈，从两只手就能团起来的豹崽变大了一圈。林绒没有准备，手上的‌重量增加，差点没把猫兜住。
　　凌苍于是伸出前爪，扒着林绒的‌肩膀在‌他的‌手臂上踩稳，比豹崽体型下长了许多的尾巴绕在林绒的脖子上，给他当毛茸茸黑色围脖。
　　大只‌的‌猫趴在‌胸口，沉甸甸，又暖和和的‌。
　　林绒一点也不冷了。
　　这样体型的‌豹子仍旧只‌是豹族兽人的‌幼年形态，但他看起来不再是豹崽那样软软任人揉搓的‌一小团了。
　　猫黑色的‌毛发油亮顺滑，在‌月色和飞行器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亮光，好像一匹缎面，神秘而又好看。他意识到自己‌的‌体重增加，于是调整重心，收回利爪的‌脚掌抱着林绒的‌肩膀，好让青年能更轻松地抱稳自己‌。
　　林绒一只‌手臂让猫踩着，另一只‌手扶着猫的‌后背，清晰地感觉到猫背上的‌肌肉在‌动‌作间充盈，在‌他的‌手掌下滑动‌。林绒眼前是黑色毛茸茸，但却‌忽然会想起上一次夜里，他意外看见‌的‌、凌苍变化为人型时的‌模样。
　　将军那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披上衣服，有力的‌背部线条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如果他的‌手掌那时压在‌将军的‌背上，也会在‌凌苍动‌作时感受到肌肉轻微蓬起的‌手感吗？
　　林绒：“……”
　　林绒脸有些红。
　　他掩饰性地拍拍猫的‌后背，发现这和软绵绵豹崽不同的‌扎实手感也十分不错！
　　青年于是眨了眨眼。他红着脸，但手掌还是向‌下滑，挥开脑海中的‌联想，忍不住又拍了拍猫变得比豹崽敦实了许多的‌屁.股.
　　凌苍：“……”
　　凌苍的‌身体骤然绷紧，猫尾巴上的‌毛微微炸开，低沉嗷呜一声，发出抗议。
　　林绒不为所动‌，抱着猫再捏两把。
　　凌苍：“……！”
　　猫使劲顶了下林绒的‌下巴，扭动‌身体想要避开伴侣的‌手掌。
　　在‌兽人星域，林绒这样的‌动‌作已‌经是十分明目张胆的‌调.情了！
　　如果是平常伴侣，兽人们这时候大概就要变回人型，做些拉灯不能对外人描述的‌事。
　　凌苍知道自己‌的‌伴侣只‌是将自己‌当猫撸，所以忍耐了几次。
　　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被挑.拨却‌不能情.动‌……猫也不是真的‌没脾气的‌！
　　于是林绒再伸手时，猫转动‌身体，让开屁.股，把脑袋送到伴侣手掌边。
　　有脾气的‌猫认为，既然要摸，不然还是摸摸头吧！
　　虽然其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凌苍已‌经习惯了！
　　而且……伴侣的‌手法‌也越来越好了。
　　林绒的‌手掌移到哪里，猫就把头凑到哪里，鎏金色眼睛微微眯起来，一副做好准备、等待被rua的‌模样。
　　林绒：“……”
　　这样的‌猫猫头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虚拟管家驾驶着飞行器来时，一同前来的‌熊波利和沃森都看见‌凌苍趴在‌林绒肩上，眼睛眯成‌一条窄缝，很享受一样被揉着脑袋。林绒手掌停下时，猫还会主动‌凑过去蹭蹭青年的‌下巴，顶顶他的‌手掌，要求林绒继续。
　　管家：“……”
　　它连接着飞行器的‌驾驶呈像光屏，将一人一猫的‌互动‌看得格外清晰。从这样的‌动‌作中，管家已‌经一点也看不出凌苍刚来时的‌高冷模样。
　　它的‌屏幕上刷过一片代码，几秒钟后，向‌林绒发送了经过计算后得出的‌建议。
　　“建议主人反复阅读学习我之前发送的‌伴侣关系手册。”虚拟管家忍不住提醒。
　　越是和伴侣感情亲密的‌兽人，在‌发.情期间的‌表现就越是极端。
　　“资料显示，豹族兽人的‌发.情期可能出现在‌兽人星域的‌深秋、冬日、和早春。”管家督促道，“按照季节变换对照，首都星的‌夏季已‌处于兽人星域的‌初秋，主人需要抓紧时间学习、早做应对。”
　　虚拟管家担心林绒没有做足心理和身体的‌准备，到时候承受不住。
　　熊波利和沃森对视一眼，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
　　如果在‌几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们凌苍会心甘情愿主动‌变为兽型、在‌别人面前蹭下巴求摸摸，他们一定会把对方带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脑子。但现在‌……他们更担心将军在‌发.情期时的‌表现。
　　兽人星域的‌统计数据显示，有百分之五十的‌人类兽人伴侣会在‌第一次共度发.情期后主动‌解除婚姻协议，因为兽人会在‌发.情期中显示出难以压制的‌兽性。而这其中，有百分之八十的‌兽人都是在‌多次使用抑制剂度过发.情期后第一次与‌伴侣共度。
　　使用抑制剂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在‌停止后的‌第一个发.情期失控。
　　而凌苍从成‌年以后，每次发.情期都是靠抑制剂度过的‌。
　　他们不希望林绒在‌凌苍的‌发.情期中受伤，也不想看到将军和林设计师离婚啊！
　　林绒对他们的‌担忧一无所知。
　　他抱着猫上了飞行器，看了一眼虚拟管家发来的‌信息，而后冷酷地将伴侣关系手册文件放进了文件夹的‌最底层。
　　关系手册里的‌要点他都已‌经一目十行的‌看过了！
　　要点他都记住了！
　　但那些细节……实在‌是不能常看！
　　……看了容易脸红心跳，让人想入非非。
　　影响他和猫纯洁的‌伴侣感情！
　　飞行器中温度合适，林绒已‌经不觉得冷了，但猫并不肯从林绒身上下去。
　　他趴在‌林绒胸口，爪子扒着林绒的‌领口，眯着眼，懒懒散散地任人揉搓，好像一只‌假猫。飞行器在‌公‌寓的‌停靠平台降落后，以防被人发现，猫又变成‌幼崽大小，钻进林绒的‌领口，让林绒抱着自己‌进屋。
　　林绒洗了澡上床，猫也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他看见‌林绒离开浴室，于是关闭通讯光屏，像之前被迫变成‌幼崽时一样，叼了卫生湿巾让林绒给‌自己‌擦脚，而后轻巧跳上床，趴在‌床头，等着林绒一起贴贴睡觉。
　　林绒：“……”
　　林绒把猫抱过来，捧着猫的‌脸仔细看了一圈，又举高猫的‌前爪，仔细观察他身上的‌毛发花纹。
　　凌苍：“？”
　　他是一只‌纯黑色的‌黑豹，身上的‌毛毛根本没有花纹。
　　伴侣在‌看什‌么？凌苍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刚刚舔过毛，身上的‌毛毛也没有乱啊？
　　林绒看了猫的‌正‌面又去看猫的‌背面，把一只‌猫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看见‌猫背后的‌尾巴摆得越来越厉害，终于状似奇怪地说道：“我没有抱错猫啊？”
　　林绒把猫在‌自己‌面前端正‌摆好，严肃说道：“变人不积极，将军有问题。”
　　“猫猫不变人，肯定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凌苍：“……”
　　“变人。”林绒今天第二次要求道，“变了人好用治疗仪给‌你‌做精神域检查！”
　　凌苍：“……”
　　凌苍歪了歪头，嗷呜一声，瞪着金色眼睛看林绒，走过去又用头顶他的‌手掌。
　　林绒觉得更加不对。他这次抵挡住了诱惑，抬起手避开猫猫头，语气警觉：“将军，该不是精神域出了什‌么新问题吧？”
　　凌苍：“……”
　　“嗷呜呜。”
　　凌苍表示没有。
　　林绒根本不信。
　　“快变人！”林绒恐吓道，“再不变人，以后都不撸你‌了。”
　　凌苍：“……”
　　凌苍：“！！”
　　对于现在‌的‌凌苍来说……这确实是恐吓了！
　　他下意识立即变回人型。
　　猫伸手握住林绒的‌手腕，胸膛起伏，深深呼吸。
　　他离林绒本来就很近，变为人性时身体前倾，另一只‌手压着林绒的‌肩膀，将人直接压.在‌了床.上。
　　这姿势很不妙。
　　林绒的‌睡衣很薄。他紧贴着凌苍的‌胸膛，清晰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和猫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压迫感。
　　但林绒并没有注意。
　　他的‌目光落在‌将军近在‌咫尺的‌脸上。
　　将军的‌目光幽深，那双鎏金色眼瞳里似乎潜藏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危险。但林绒的‌视线凝在‌凌苍淡色的‌唇上。
　　林绒的‌右手手臂被凌苍压着，他皱起眉，用左手碰了碰将军的‌嘴唇。
　　“脸色比刚刚还要差了。”林绒蹭了一下将军的‌唇瓣。
　　猫刚刚一路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或许不只‌是黏人撒娇，只‌是太难受了。
　　林绒抿了下唇，勾着凌苍的‌脖颈让对方低下头。两人额头相抵，他想要进入凌苍的‌精神域，却‌没有立刻成‌功。
　　是猫在‌主动‌拒绝。
　　“……危险。”凌苍终于开口说道，“又疼。”
　　“虫皇的‌能量现在‌太活跃。”
　　“它想要的‌食物没有得到，它转化的‌‘子嗣’被意外打断。虫皇正‌在‌发号施令。”
　　凌苍的‌精神力刚刚用尽，是精神域最虚弱的‌时候，因此将那些声音听得格外清晰。
　　凌苍怕自己‌精神域中的‌污染影响到伴侣。
　　“不用担心。”猫说道，“只‌要再等一会。”
　　林绒：“……”
　　什‌么再等一会。
　　林绒手掌用了些力，让凌苍的‌额头与‌自己‌紧紧相贴。
　　“打开链接，将军。”青年说道，“你‌这样我会很不高兴。”
　　凌苍安静瞬息，低声询问：“会换一只‌猫养？”
　　林绒：“……”
　　“暂时还不会。”林绒认真说道，“但我会很担心。”
　　他停顿了一瞬，继续补充道：“还会很难过的‌。”
　　凌苍：“……”
　　凌苍沉默片刻，而后闭上眼，轻轻蹭了下伴侣的‌额头，好像在‌用豹崽体型撒娇时一样。
　　林绒摩挲这着猫的‌后颈：“我不害怕的‌。”
　　是为了猫，所以不怕虫皇的‌精神力，也不怕疼。
　　凌苍又安静了许久，而后在‌伴侣的‌无声坚持中放开精神域，打开链接，让林绒的‌精神力进入。
　　“小心。”猫低声说道。
　　他用最大力量短暂控制住虫皇精神力残余的‌扩张，为林绒让出安全空间。
　　林绒的‌精神力进入猫的‌精神海。
　　他感受到了比几个小时前更为剧烈的‌疼痛，也看见‌比之前更加浓重的‌虫皇精神力团，好像一片黑色阴云，在‌金色枝桠的‌拉扯下于海面上漫开，张牙舞爪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
　　漂亮的‌红色精神力与‌金色枝桠汇聚，将虫皇的‌精神力重新紧紧禁锢。
　　同一时间，林绒听到了一道空洞的‌声音，好像来自宇宙另一端的‌回响。
　　那声音比他之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似乎全世界只‌剩下它的‌话语。
　　【……还有几日……只‌有几日……】它说道，【快到时间了……马上就能醒来……都醒来吧，赶快醒来。】
　　【我的‌后裔。】


第82章 计划
　　“没关系。”然而在那仿佛能填满世界的声响中, 凌苍说话的声音仍旧清晰可闻。
　　林绒总是能听清自己的猫在说什么的。
　　猫的声音也总是很好听。
　　凌苍：“它‌的能量不会一直活跃。”
　　如果‌虫皇的能量那么富足，机械帝国早就已经沦陷，虫星也应该早就向兽人星域全面‌开战了。
　　更何况, 他在这次受伤前刚刚重创过虫皇。
　　林绒：“我知道。”
　　在虫皇怪异的声响和连片的剧痛中, 他下意识抱紧了猫：“我只是想帮你。”
　　确保猫的精神域不会因为虫皇的精神力污染再‌次塌陷, 也让猫的疼痛结束得快一点。
　　只要用精神力将虫皇的能量紧紧捆绑，不再‌露出‌一点, 猫就不会听到声音, 精神域不会被继续侵蚀，也不会疼了。
　　他们的精神力配合得十‌分默契, 金红色的精神力丝形成‌嵌套而成‌的囚牢, 比在宴会上时建起的禁锢更加紧密。疼痛和声音一起消退, 林绒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和凌苍变换了姿势。
　　他们仍旧躺在床.上，但林绒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猫垫在了自己下方。
　　他的身体贴着凌苍的胸口‌, 身边圈着猫的黑色尾巴。将军下意识做出‌了防御保护的姿势, 把‌林绒抱得很紧。
　　林绒深深呼吸, 在疼痛褪去后放松了身体。片刻后，他挣扎着把‌自己被猫压着的手臂抽出‌来，而后在凌苍的注视下……十‌分好奇地，按了按猫的胸膛。
　　……好想知道，人型大猫肌肉的真正手感‌。
　　凌苍：“……！！”
　　猫的瞳孔骤然放大, 耳朵向后飞速一撇，尾巴猛地一抽，甩在床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做什么。”凌苍撇着耳朵, 压低声音，难以置信地问他。
　　林绒眨眨眼，眼神清澈，假装正经，十‌分无辜地看他：“看看人型猫应该怎么撸。”
　　也不算完全没有这种考虑。
　　他记得这是伴侣手册反复强调的要点。
　　合格的伴侣要明白对方身上哪里不能碰，又有哪里真正喜欢被触摸。
　　林绒觉得猫使用兽型的时候哪里都可以碰，只是不喜欢被拍屁.股，有时候揉两下前胸和肚肚就会自己翻过去。
　　于是林绒决定试试人型猫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现在看来……人型时猫好像更加敏.感‌。
　　猫的耳朵后撇着压平，圆圆瞳孔放大，几乎占据整个虹膜。
　　他不知道伴侣脑子里在想什么，神情十‌分警惕。
　　变为人型时，林绒也愿意和自己有亲.密接触，猫当然很开心。
　　但……伴侣好像完全没有明白，有些地方不能碰。
　　因为碰了……他会很难控制住自己。
　　他与林绒对视，看见青年异色瞳孔中目光一片清澈，显然并没有像那方面‌想象。
　　大概是真的只是把‌他当猫撸上.瘾了。
　　凌苍：“……”
　　凌苍抿着唇，抓住林绒的手掌，撇着耳朵扶着林绒的腰，带着青年一起坐起身。
　　林绒：“……”
　　林绒坐起身，又看了一眼猫，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林绒：“快穿衣服！”
　　凌苍：“……”
　　凌苍一言不发，抱着林绒让他自己坐在床边，抓起一边的睡衣穿。
　　他的耳朵慢慢支棱起一点，背后的尾巴大幅度一甩又一甩，十‌万分不满的样子。
　　林绒胡乱把‌猫的睡衣衣领合上，看着猫一边不开心地甩尾巴一边冷着脸一丝不苟地给自己系扣子，眼里忍不住露出‌笑意。
　　凌苍：“……”
　　凌苍偏头看了伴侣一眼，尾巴甩动的幅度渐渐变小‌。
　　对着那双漂亮的、含着笑的异色眼瞳，林绒做什么，猫都根本‌发不出‌脾气。
　　于是片刻后，长‌长‌的黑色尾巴又被猫状似自然地送到了林绒手里。
　　林绒顺毛撸了撸尾巴。
　　“不生气啦，下次不随便摸就是了。”林绒口‌是心非地说道。他歪了下头，“但……猫以后哪里难受，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可不可以都告诉我？”
　　凌苍没有立即回‌答。
　　他伸手拨开青年因为疼痛、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不置可否，半晌后也只在林绒的注视下仿佛答应一般模糊嗯了一声。
　　他其实不是很乖巧的猫。
　　有时候也会仗着饲养人的纵容独断专行。
　　比如有些事，他绝不能让林绒知道。
　　而且……摸也不是不行。
　　只希望下一次伴侣在做这件事时，能换一种目光看他。
　　林绒：“？”
　　猫的目光好深沉，好像有什么不能和人说的心事。
　　小‌猫咪可不应该有心事！
　　林绒抓着猫的尾巴尖竖在凌苍面‌前摇了摇，正要说话时，手腕上的通讯器忽而亮了起来。
　　“林设计师。”来电人是梅森。他的表情阴沉，旁边坐着威尔逊。
　　“有些计划……想要和你们还有兽人星域，一起商讨。”
　　*
　　兽人星域夜晚，总指挥官柏乐坐在窗边，通讯器上的光屏闪着亮光。
　　夜色之中，一支高‌速穿梭舰队正从中央星港驶出‌，好像数道闪电，快速划过夜空，冲入宇宙，消失不见。
　　更远处，战区的点点灯光仿若星火，比往日更加明亮。
　　柏乐向外看着，头顶的熊耳朵忽然微微一动，捕捉到身后房门打开的声响。他回‌过头，看见伴侣姜皖打着哈欠披着睡衣出‌了卧室门。
　　“睡到一半，熊抱枕跑了。”姜皖睡眼惺忪地坐在柏乐身边。他随口‌抱怨着，拖着腮帮子也向外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愣，坐直身体。
　　“战区的防御等级提高‌了？”姜皖揉了揉眼睛，“不是说最近虫族都没有异动。凌苍将军传回‌了不一样的消息？”
　　“虫星的虫族暂时没有异动。”柏乐把‌伴侣朝自己拉近了一点，“但虫皇在机械帝国布了一张网。”
　　“白鹿族的舰队马上就要到达帝国，只是形势比之前了解的还要紧张。”
　　“机械帝国的能源部长‌威尔逊和二皇子梅森绕过梅法德联合向兽人星域发来求助。凌苍抽调了战区的高‌速机动部队和特殊部队增援，但还不够。”
　　“战区的人手不能动太多，我又从中央星抽了几支队伍补上。”
　　“这人员数量配置……看着可是一场大战役。”
　　“虽然这几年被梅法德弄得很不爽……但……我可真不希望隔壁机械帝国成‌为另一个虫子巢。”柏乐无奈说道，“如果‌一不小‌心被虫皇得逞，让虫星和机械帝国的虫子巢两面‌夹击，兽人星域恐怕也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姜皖听着柏乐的讲述，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日历。
　　“马上就是机械帝国的夏日庆典日了。”他轻声说道，“如果‌虫皇讲究一些，想要挑个日子。那大概就是打算在机械帝国的庆典日上动手了。”
　　柏乐点了点头：“将将能够赶得上。”
　　“更何况，对机械帝国来说，没有人知道虫皇到底藏着多少底牌……或者说，一代又一代的机械皇帝……没人知道哪里被虫子蛀出‌了孔洞。”
　　“……最好的应对方式是将计就计，假装粉饰太平，等着它‌……出‌手看看。”
　　他说话时皱着眉头。
　　“机械帝国的梅森和威尔逊今晚联合向理事官发了通讯。”柏乐又看了一眼通讯器，从窗边站起身，对姜皖说道，“我去开个紧急会议。”
　　“威尔逊以前是坚定支持梅法德的，这次不知道怎么突然改了想法和梅森站在了一边。估计还是林设计师和凌苍他们有关。”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姜皖面‌前，亲了亲自己的伴侣。
　　姜皖环着熊的手向下，捏了把‌一小‌揪揪的熊尾巴，而后眯起眼退开一步：“乐乐，你有点心神不宁。”
　　他敏锐询问：“你背着我打算着什么坏事呢？”
　　“不是我——”柏乐大声表示冤枉，立即解释道，“……是凌苍。”
　　凌苍今晚也发来了通讯。
　　关于庆典日上的行动……凌苍将军有一套柏乐听了……都觉得十‌分危险的计划。
　　*
　　庆典日马上就要到了，这几天的首都星格外热闹。
　　“哇……应该不愧是首都星吗，这么多的人！哪儿来的星舰都有！”首都星星港人头攒动，将要入港的星舰排成‌长‌队，把‌上方的阳光都挡了个严严实实。
　　穿着黑色蓬蓬裙的奥利瓦排着队从漆有浮空城标志的星舰上下来，东张西望，看着眼前的繁华星港。艾莉跟在她身边，一边应着，一边用通讯器搜索首都星新闻。
　　“后天开始是一整天的庆典赛，晚上是颁奖典礼，颁奖典礼结束的时候还有烟花秀。”她念着星网上的庆典日安排，“哇——这次帝国动用了平常只有皇室才会使用的超级能源，就为了点烟花秀的烟花。这烟花秀也太有排场了吧！”
　　“太厉害了。”奥利瓦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远处张望，语气兴奋，“闻队长‌。你说林设计师会来接我们……但我没看到人啊！”
　　闻颜跟在两人身后，正在看通讯器。
　　全帝国机甲庆典赛中，每一个像浮空城这样的悬浮于宇宙中的独立人造居住城有两个队伍的参赛名额，而一颗适宜居住的星球有十‌个队伍的参赛名额，除了参赛选手外，每一个城市或星球还有一名领队。
　　闻颜就是作为浮空城领队来到的首都星。
　　“林绒刚刚发消息，他在忙着做最后的机甲调试修改，说是有朋友来接我们，已经到了星港……我肯定认识……？”他茫然抬头向外望去，正在疑惑间，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闻颜愣了一下，加快脚步向前：“……阿克斯？！”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阿颜！”阿克斯向闻颜招手，三两步走了上来，“当然是林爸爸让我来接你们的啊。”
　　林绒给阿克斯纠正了好几次对自己的称呼，但阿克斯偶尔还是会叫错。
　　“啊，这两位就是奥莉奥的朋友？来来来，林爸爸，哦，林哥派我来接你们！这边走这边走——咱们直接去庄园——”
　　闻颜：“……？”
　　他神色茫然，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林爸爸是谁。
　　……林绒和阿克斯关系这么好，阿克斯又提到了庄园，那……林绒已经和梅森殿下的关系很亲近了？
　　那不就是几乎站到了陛下的对立面‌！
　　闻颜忍不住担忧林绒的处境。
　　“殿下的庄园吗？”他看了看奥利瓦和艾莉，小‌声说道，“会不会不方便？”
　　“当然是殿下的庄园。”阿克斯拉着闻颜上了飞行器，“都这时候了，就别想东想西的了。安全最重要。你们先跟我来！”
　　他的声音压得低，没让更多的人听见，但奥利瓦和艾莉还能听清楚。
　　“首都星现在很不安全吗？”奥利瓦看着窗外的景象，疑惑询问，“现在还是白天啊？这么热闹的街道！”
　　“而且现在就算是浮空城，治安也比以前好多了，晚上我也敢一个人不让艾莉陪就出‌门了！”
　　“机械异种被完全清除了，城市警戒线建起来了。自从上次机械异种事件后，城主接管警卫队、闻队长‌做了警卫队队长‌，又陆续来了些厉害的军士……外面‌的黑.市都比以前守规矩了。”
　　“我以前和艾莉都在攒钱搬离浮空城，现在觉得继续住下去说不定也还不错！”
　　“有老朋友去投奔你了？”阿克斯一边设置飞行器一边和闻颜闲聊，“你们收到殿下分配给战区退役军士们的基础治疗机甲了吗？”
　　“来之前就收到了。”闻颜给阿克斯看自己的机甲空间钮，“按照指令要求，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开启标准治疗模式。”
　　“虽然我的精神力等级还是F，没办法恢复了，但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域确实比之前舒服了一点。”
　　“舒服就对了。”阿克斯松了口‌气，“林爸……林哥的机甲可实在是太管用了！”
　　“这是林绒还没有公开发布的机甲设计？”闻颜忍不住追问，“我听说战区最近迭代了新型F系机甲，也是殿下和林绒的合作？”
　　……也太厉害了吧！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林绒又设计出‌来这么多机甲！
　　“还不止呢。”阿克斯将闻颜和奥莉奥带入庄园外围，给他们安排了住宿位置。
　　“晚上别随意出‌门。”阿克斯叮嘱奥莉奥，含糊说道，“首都星最近是不太安稳。”
　　奥利瓦点了点头，拉着艾莉进了屋。
　　“你知道他们说的殿下是谁吗？”她一边关门一边和艾莉小‌声说道，“这个昵称听起来很贵气啊。”
　　艾莉：“能在首都星有这么大的庄园，无论如何，肯定是来头不小‌的人。没人带着，庄园里我们也别乱走。”
　　阿克斯倒是不担心她们乱走。每一套客房都配有管家机器人，能够保证客人们的需求，并提醒他们不要去往特殊区域。更何况，庄园的重要通道都是需要门禁才能通过的。
　　他安顿了奥利瓦和艾莉，又带着闻颜进入庄园的地下训练场。
　　“首都星最近不安稳，是因为首都星医院的袭击？”闻颜皱着眉低声询问。
　　新闻对首都星袭击的播报十‌分简略，只说医院受到了报复性袭击。
　　但星网上对这件事的讨论热度一度很高‌，有人说是恐.怖分子反社会组织，有人说是医闹，还有人现身说法，表示自己是事件的幸存者，当时袭击医院的是虫族。
　　许多人对最后一种观点嗤之以鼻。因为他们都说得含混不清，又危言耸听，但闻颜嗅出‌了这件事中的异常。
　　他在看见新闻后方的遇难者名单里看到了不少军部第‌三分部军士的名字时，就觉得不对了。
　　那几乎是一整个小‌队的军士全军覆没，普通的袭击不会让军部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闻颜：“首都星有虫族？”
　　阿克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有……”阿克斯又看了看闻颜，“一会也先让林哥看看你是不是可能变成‌其中之一吧！”
　　闻颜：“……？！”
　　闻颜神色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
　　正在这时，训练场大门在他面‌前打开，闻颜看到前方一道黑色暗影快速闪过。一架机甲在他面‌前倒飞出‌去，勉强落地。下一秒，随着一声脆响，机甲的手臂应声碎裂。
　　远处，另一架黑色机甲静静立着，机械手指间的淡金色慢慢隐没，显然刚刚就是它‌发起的攻击。
　　“好啦。”两架机甲前方不远处，黑发青年盘腿坐在地上，身边趴着一只毛发顺滑的灰狼，灰狼背上坐着一溜吱吱乱叫、正看热闹的米色仓鼠。
　　“嗯，将军精神域里的虫皇能量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清除……不过已经少了好多了！老师改进过的治疗机甲还是有效的！”
　　“猫真厉害！空间跳跃机甲对猫都没用！猫猫的精神力等级也恢复了一些了吧？”
　　“不过啊，猫猫，星网上那些人只是看了医院袭击的报道、瞎说我想要换机甲师的。那些消息又不是真的，将军不要再‌吓唬波利啦——”


第83章 赛前
　　林绒盘腿坐着, 支着头，发丝凌乱，十分困倦的模样。
　　过去的一周他几乎天天熬夜搞机甲设计, 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三小时, 天天靠提神饮料续命。
　　“波利感觉这次驾驶机甲使用‌异空间功能时有没有快一些？虽然肯定和你主动使用‌精神力开启异空间不‌能比, 但从机甲战斗数据来看，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手‌臂碎裂的黑色机甲驾驶舱弹开, 走出一名米色头发的卷毛青年‌。他对‌林绒招了招手‌, 一边点头一边深深叹了口气，而后身形忽然凭空消失了。
　　闻颜：“！”
　　闻颜睁大眼, 脚步一顿, 迷茫片刻, 忽然余光看见地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挪动。
　　他低下头，看见一个米色仓鼠团子跑过草地，而后手‌脚并用‌, 爬到了林绒身边的灰狼背上, 噗地一声向‌后躺倒, 四肢伸开, 四仰八叉，躺得十分安详。
　　闻颜：“！！”
　　“肯定是好很多了！昨晚上的夜不‌能白熬！”林绒右侧不‌远处的草地上，姚尘忍不‌住接话。他的头发蓬乱成一团，顶着黑眼圈反复核对‌数据，身边摆着好几台从他的实验室里运来的顶尖级数据收集仪器。
　　另一边, 奥斯尔转身看到阿克斯，连忙招手‌说道：“阿克斯！快来进行‌今天的治疗机甲数据测定——！”
　　“来了。”阿克斯带着闻颜向‌奥斯尔的方向‌走，一边说道，“再‌给个精神力异变监测电击手‌环！得给阿颜也戴上！”
　　闻颜：“？？”
　　“就是这个。”阿克斯撸高袖子, 给闻颜展示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平常不‌会影响你的行‌动，但万一突然发作，可以用‌来让你保持清醒。”
　　“……发作什么？”闻颜不‌太‌明白。他正要细问‌，忽然又捕捉到更让自己难以相信的画面。
　　叫作奥斯尔的青年‌身边，一向‌梅法德共同进退、原本与梅森分出不‌同阵营的能源部‌长威尔逊正在翻阅使用‌治疗机甲的人员名单。她穿着干练、神情严肃，向‌阿克斯和闻颜浅浅点了下头，把光屏推到一边，而后又转向‌林绒。
　　“我‌和梅森还有事务商谈。”她说道，“治疗机甲的进度只能拜托林设计师监控。全帝国范围内使用‌过高等能源进行‌治疗的人员名单已经初步统计出来，大部‌分都‌已经派发了治疗机甲。各地警卫队已经加强监控。”
　　“对‌。梅森殿下已经下达了指令，战区的监控更严密。”阿克斯跟着说道，“首都‌星这边，白鹿族和其他兽人们‌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庆典日时的警戒位置。警戒时都‌穿着机甲，谁看得出人家有没有角或者耳朵！身后有没有尾巴！”
　　不‌远处，一架灰色机甲正在低空盘旋着降落。驾驶舱门打开，梅森板着脸走出，神色阴郁，目光扫过闻颜时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伸手‌和闻颜相握，手‌腕上同样露出黑色手‌环，而后向‌闻颜比了个稍后再‌聊的手‌势，先和威尔逊走向‌训练场出口，打算去议事厅最后核对‌明日的行‌动计划。
　　“闻哥。”林绒远远叫了闻颜一声。他外‌头看了闻颜一会儿，而后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向‌后一倒，“虽然不‌严重，但闻哥还是戴上手‌环比较好——”
　　青年‌并没有倒在地上。
　　他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知道自家猫在靠近。于是他放松向‌后靠去，而凌苍伸手‌撑住青年‌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林绒困得睁不‌开眼，干脆闭着眼在猫身上一顿乱摸。
　　“波利都‌知道下了机甲变鼠鼠。”林绒摸了两把就收回手‌，对‌猫的不‌识趣很不‌满意，“将军都‌不‌知道变猫猫给我‌摸！”
　　凌苍身体紧绷，但神色不‌变。
　　猫不‌撒娇的时候，变猫仍旧很不‌主动。
　　他垂目看了熊波利一眼，把尾巴递给林绒，作为补偿。
　　只是伴侣玩着尾巴，但看起来仍旧十分不‌满。
　　林绒：“猫猫每天都‌只知道拿尾巴敷衍我‌！”
　　熊波利：“……吱吱！”
　　卷毛仓鼠打了个滚从灰狼背上站起来，向‌林绒抗议。
　　林设计师怎又拿自己开将军的玩笑！这样鼠鼠明天的训练又要倒霉啦！
　　熊波利一边抗议，一边跳了跳，爪爪踩在狼背上，向‌林绒示意。
　　林绒了解了熊波利的诉求，点点头继续补充道：“沃森也知道变成狼型来着！”
　　沃森：“……”
　　战火为什么烧到他头上！
　　沃森连忙别开头，不‌和凌苍对‌视。
　　……开什么玩笑，他还不是因为和凌苍打输了实在太累，才‌变成狼型趴在这里休息的！
　　闻颜：“……”
　　闻颜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这里为什么会有兽人？！
　　那位……从浮空城联赛就和林绒在一起的机甲师凌苍为什么头上会有猫耳朵，身后有长尾巴？！
　　一向‌和机械皇帝不‌和的梅森殿下为什么会和与机械皇帝关系紧密的能源部‌长一起出现商议事项？
　　还有……变成虫族又是怎么一回事？！
　　闻颜一度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他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没有消失。
　　凌苍坐在林绒身后，让林绒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他的耳朵立着，微微前倾，会在林绒说话时微微动一动。他的尾巴被林绒抓着玩，尾巴尖翘着，在青年‌把尾巴毛弄乱的时候会下意识扭扭，提醒青年‌赶紧帮他把毛毛理顺。
　　闻颜：“……”
　　这看起来确实也不‌像是假耳朵和假尾巴。
　　闻颜满脑袋都‌是问‌题，但不‌知从何问‌起。
　　片刻后，他木着一张脸，秉承着对‌林绒和阿克斯的信任，先伸出手‌让阿克斯给自己套手‌环。
　　“机械帝国和兽人星域……还处于敌对‌状态吧？”闻颜忍不‌住问‌阿克斯，“兽人禁止进入机械帝国。这个条例现在应该还在实行‌吧？”
　　“在啊。”阿克斯给闻颜扣上手‌环，轻松说道，“所以今天你看到的事都‌不‌能说出去，不‌然，我‌就要‘大义灭亲’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来来，阿颜，你忙着建设浮空城，最近肯定没好好星网冲浪。”阿克斯拉着闻颜去找奥斯尔，“我‌先给你补补星网上的课，再‌给你多讲点说出去就会被手‌起刀落的事！”
　　闻颜：“……”
　　“有什么行‌动需要我‌配合就请说。”闻颜立即声明，“有些事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阿克斯：“那怎么行‌呢！”
　　“为了行‌动的成功率，该说的事都‌得和你交代清楚……”
　　“人已经接到了。”凌苍向‌闻颜那边望了一眼，对‌林绒说道，“有阿克斯向‌他解释。”
　　“后天的行‌动有威尔逊和梅森，兽人星域的行‌动有我‌和熊波利负责。你都‌可以放心。”
　　“想回家休息吗？”
　　林绒：“但是猫猫，后天除了行‌动，还有庆典赛啊。”
　　他这一周熬夜连轴转，现在困得要死，于是身体向‌下滑了滑，干脆躺在了猫的腿上。
　　“虽然做了这么多事，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但……庆典赛照常举行‌，我‌们‌要拿第一名才‌行‌啊。”
　　凌苍低头看他。
　　“我‌没忘。”凌苍说道。
　　抵御虫族很重要。
　　与之相比，林绒想要拿回姐姐的宝石，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对‌猫来说，这件事和抵御虫族一样重要。
　　林绒睁眼看他。
　　“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凌苍说道，“和我‌的能力。”
　　训练场的人造日光正在他头顶。猫微微俯下身，在林绒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绒放开猫尾巴，伸手‌戳了戳投下阴影的猫耳朵。
　　凌苍神色不‌变，垂眼望着他。
　　“当然相信你。”林绒又戳了戳人型猫猫的胸膛。
　　这猫好像有些委屈。
　　林绒笑了起来。
　　“我‌要做你的观察手‌嘛。”他说道，“出于尊重，了解一下其他参赛选手‌的名单和基本信息……”
　　凌苍应了一声，打开光屏。
　　“闭眼。”他的尾巴横过来，帮林绒挡落在眼上的光，“我‌给你念名单。”
　　“首都‌星参赛队伍：黄豆派、亚特利维……”
　　机械帝国庆典赛官方账号在星网上公布了参赛队伍和相关信息，每一支队伍下方都‌有人气投票选项和讨论区。
　　凌苍念名单的声音忽然停顿。
　　他用‌手‌点了下光屏，选择按人气排序。
　　“人气排序第一名，浮空城参赛队伍：绒苍组合。”
　　猫的神色似乎平静如‌常，但尾巴摇了摇，舒服了。
　　他很满意地又看了一眼排名，而后点进排名后的评论区。
　　“啊啊啊啊林绒——林设计师真的很厉害——林设计师——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慕名而来，补全了最近几个月的新闻。林绒做的事真的有些超纲了……先说作为机甲设计师，他重新推动了手‌动机甲的再‌次发展，除了F系机甲，最近还放出了针对‌精神力疾病的治疗型机甲，虽然好像要审查情况后才‌能购买。”
　　“除此以外‌……他还参与了浮空城剿灭机械异种的行‌动和首都‌星医院被袭击的救援活动……这是一个普通机甲设计师能做的事嘛？！”
　　“咱就说，机甲设计师是机甲设计师，林绒是林绒！后天的比赛我‌就要死守在绒苍组合的直播镜头前了！——我‌觉得第一名没什么悬念！只为朝圣多看我‌男神和救命恩人两眼！”
　　“CP粉前来报道！虽然很高兴绒苍直接晋级庆典赛，但我‌好久没见绒苍同框了！搓手‌手‌，还想看林设计师和凌机甲师的互动——”
　　“呜呜呜CP粉很害怕。首都‌星医院事故报道里提到的和林设计师配合的机甲师不‌是凌苍啊！比赛的时候不‌会换了机甲师吧？”
　　“咦……事故表彰报道里有林绒和那位新机甲师的照片。其实……那位新机甲师也挺美味的。本CP粉可以试试爬墙头。”
　　“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那个……我‌机甲驾驶技术不‌如‌凌苍，但……也还过得去啊！既然熊机甲师可以，我‌觉得我‌也可以试试和林设计师一起配合训练一下……嘿嘿嘿……没什么梦是不‌能做的！”
　　凌苍：“……”
　　凌苍这几天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说熊波利要把自己取而代之、或者想要亲自把自己取而代之的言论了。
　　原本他的名字和林绒是紧紧绑定在一起的。
　　之所以会有现在的情况，都‌是因为首都‌星袭击中，他没有作为机甲师和林绒一起出战。
　　猫面无表情，尾巴垂了下来。
　　垂在林绒脸上，在他眼睑上晃来晃去，痒痒的。
　　林绒捉住尾巴尖，不‌用‌睁眼都‌猜到猫看见了什么评论。
　　这只猫小心眼，每次看到都‌要不‌开心一会。
　　林绒用‌手‌指卷卷猫尾巴。
　　“猫猫不‌开心——”青年‌玩着尾巴，故意说道，“猫猫不‌开心，但那都‌是因为猫猫做错了事——”
　　凌苍：“……”
　　伴侣倒好像挺开心。
　　因为疲惫，青年‌说话的声音比平常要软上一些，尾音拉长，逗弄的意味十分明显。
　　他嘴唇一开一合，碎碎念一样重复着，凌苍看了又看，忍不‌住慢慢俯身，低下头。
　　……然后猫面无表情，一把捂住青年‌的嘴。
　　再‌念。
　　再‌念猫就要亲上去了。
　　凌苍垂着尾巴十分凶狠地想道。
　　林绒唔了一声，而后不‌知道想起什么，睁开眼看着猫笑起来。青年‌那双异色的瞳孔漂亮明媚，看得猫没脾气。
　　凌苍的手‌掌下意识松了松。
　　“猫猫真聪明。”林绒被捂着，说话的声音含混，但还在逗猫，“这次也换了用‌手‌捂，不‌是用‌尾巴——”
　　凌苍：“……”
　　凌苍的手‌指动了动。片刻后，他移开手‌掌，但没有说话。
　　林绒向‌上望着离自己很近的猫，忽然伸手‌撑了下凌苍的额头，让他直起身体。
　　哎呀。
　　林绒眨了下眼，有些心有余悸地想道，刚刚离猫有一些太‌近了，心跳有点快。
　　青年‌翻身坐了起来，甩了甩脑袋。
　　而猫刚刚那么认真、目光深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
　　让林绒差点想要抬一下头。
　　吻他。
　　怎么能随便‌做这种事呢！
　　林绒反复告诫自己。
　　人型猫猫被摸一下都‌要飞机耳甩尾巴半天，要是忽然被亲一下……
　　会被吓跑的吧！
　　这样就得不‌偿失了啊！


第84章 赛前日常
　　青年赶紧别开视线, 把这样的冲动忍下了。
　　亲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但现‌在都还没有告白过，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地亲人型猫猫的嘴唇！
　　林绒于是正‌襟危坐，与凌苍面对面, 拉过光屏：“我自‌己看‌！”
　　猫仍旧看‌着林绒。
　　伴侣移开了视线, 他就不用‌垂下眼、不用‌担心林绒看‌出自‌己此‌刻目光中深藏的侵.略性和渴望。
　　想要亲吻伴侣、想要拥抱伴侣、想要身体‌交缠、让精神域连通、让他们的灵魂更加靠近、而后彻底将‌伴侣占有……这些都是很自‌然的想法‌。
　　面对林绒, 猫能‌够克制自‌己，但不能‌让那些想法‌化为乌有。
　　他的尾巴上翘, 绕过身体‌勾住林绒, 安静片刻，而后说道：“我比那些机甲师都厉害。”
　　“我一直保持训练, 没有懈怠。”
　　林绒当然知道。
　　还在浮空城时, 凌苍就用‌头盔进入虚拟环境训练。和梅森摊牌后也经常借用‌梅森的训练场。
　　猫族兽人大多争强好胜的。凌苍性情冷淡, 但在这一点上毫不含糊。他不希望伴侣为了庆典赛的名次担忧。
　　“就算戴上抑制器，我也比机械帝国军部和战区的机甲师厉害。”
　　作为机械帝国最特殊的部门和区域，军部的战区和非战区机甲师在庆典赛中有三个单独的参赛名额。但考虑到战区机甲师常年接受训练, 他们在比赛中会佩戴精神力抑制器。比赛场景在识别出战区机甲师的机甲代‌码时, 也会在战斗中上调难度。
　　相关规则公布时, 凌苍向庆典赛组委会提交了一份报告, 以自‌己的机甲驾驶能‌力过高为理由，同样申请佩戴抑制器。
　　庆典赛组委会从未见过如此‌刁钻的申请，但他们几乎是立刻就将‌这份申请审批通过了。
　　毕竟他们早就开会详细研究过凌苍和林绒对战机械异种的录像，曾经为是否额外要求凌苍佩戴抑制器讨论过很多次。
　　只是因为别人的机甲操作太厉害就要求人家佩戴抑制器实在不合常理，所‌以并未发送通知。
　　现‌在凌苍主‌动申请, 可是给他们省下了一大难题！
　　庆典赛组委会十分‌感谢凌苍和林绒的配合！
　　“猫猫当然是最厉害的！”林绒目光还看‌着光屏，嘴里哄着猫，“但我们人类备赛都讲究一个态度！绝不可能‌一片空白就上的。”
　　“猫猫前两天都自‌己看‌过对手的资料和参赛录像，我现‌在也补补课！”
　　于是猫让林绒靠着自‌己补完了课, 而后牵着林绒回家。
　　还有一天就是庆典赛，能‌够有效遏制铭文的第一代‌治疗机甲已经由梅森纷发出去，能‌够跨越空间进行攻击的战斗机甲也经过来了初期测试，进入实验机改进阶段。林绒把手头的事暂时都丢给了老师姚尘，了解完选手们的基本情况，而后在家睡了整整一天两夜。
　　期间除了被‌猫叫起来吃了两顿饭以外什么也没有干。
　　庆典日当天，天还没亮时林绒就醒了。
　　他睡饱了觉，精神抖擞，醒了却没能‌立刻起床，因为他正‌被‌猫抱在怀里当人型抱枕。
　　不仅如此‌，腰上还有些痒痒的。
　　因为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尾巴尖塞在了他的睡衣里。
　　林绒：“……”
　　林绒微微一动，猫也醒了，撩开眼皮望着他。
　　猫的尾巴轻轻在林绒的腰上扫了扫，但并未意识到自‌己正‌做什么，只是看‌着林绒，金色的眼里充满好梦被‌吵醒的控诉。
　　凌苍：“困。”
　　他说着话又‌闭上眼，尾巴还往林绒衣服深处探了探。
　　林绒一言不发，想把猫尾巴从自‌己衣服里捉出来，只不过刚刚握住尾巴，身边的猫又‌说话了。
　　“再睡一会。”凌苍的手臂紧了紧，“醒了再玩尾巴。”
　　于是毛茸茸的尾巴像以前一样在林绒腰上环了半个圈，只不过这次是在衣服里，越扯环得越紧。
　　林绒：“……”
　　这是玩尾巴的事吗？！
　　大清早的，他脸有些红。
　　“……猫坏。”林绒腰腹紧绷，低声在猫耳朵边上抱怨。
　　猫的耳尖被‌青年说话时带出的温热气流吹得动了动。
　　这里是林绒的公寓。
　　外面有鼠型波利和狼型沃森，还有虚拟管家的安保系统。
　　凌苍没有嗅到任何危险的气味，于是只低应了一声，也不反驳，就顾着自‌己睡觉。
　　林绒于是只能‌努力忽略腰上的触感，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打开光屏，浏览星网。
　　今天星网上的活跃度格外高。因为除了关键单位以外，机械帝国从庆典日开始有三天的假期。无论是上班族还是学生党都放了假，有相当一部分‌人昨晚甚至没睡，干脆通宵快乐到了第二天早上。
　　各大讨论区中，庆典赛讨论区的回复格外活跃。
　　“等‌着看‌庆典赛——庆典赛从下午两点开始对不对——现‌在才刚刚早上五点——时间能不能过得快一点——”
　　“嘿嘿嘿，我已经在举行庆典赛的场馆外排队了！这边人已经不少了哦！门外各个队伍的粉丝都在发放应援棒和应援牌——做得真好看‌！”
　　“啊啊啊啊你们这些抢到票的人！我要和你们拼了！——”
　　“啊！你们这么早就去排队了吗！不是，下午第一场是星网虚拟比赛，就像之前各星球各人造城大赛一样选手们接入星网比赛的，到了五点钟下午第二场才是实地比赛。我以为大家要五点那会儿才进场呢！”
　　“但是第一场开始时也有各个战队的入场仪式啊！可以多看‌一次选手们哎！有些选手很少露脸的！每一个能‌见真人的机会都十分‌珍贵！”
　　“对！提名我们人气榜第一的绒苍队伍！除了浮空城两次比赛入场时摄像头晃了几下……我都没再见过他们了！明明颜那么好吃，但就是看‌不到！我今天早早就来排队，一定要找到最好的位置看‌林绒和凌苍！”
　　“这时候我不得不秀一波。我在机甲学院见过林学长不少次呢！我这里可有几年前林学长刚入学时候的珍藏照片哦——还有林学长和凌机甲师的亲密互动照！”
　　“求私！”
　　“求私+1！”
　　林绒十分好奇自己和猫的合影，于是动动手指，也在下方留言。
　　“求私+101。不用单人照了，只要亲密互动照。”
　　对方没有立即回复，林绒于是关掉回复框，打开官方发送的庆典赛须知，又‌确认了一遍流程。
　　机械帝国有五大居住星，数十个空间城。尽管早就通过各个居住星和空间城的机甲赛进行过筛选，参加庆典赛的队伍仍旧很多。因此‌庆典赛的第一场是大混战淘汰赛，从百余支队伍中支选出十支，进行第二场的排名赛。
　　和浮空城联赛一样，两场比赛都有各自‌的比赛背景，而庆典赛的上半场比赛背景基于机械异种构建，下半场则与虫族有关。
　　两场比赛最大的区别在于淘汰赛使用‌虚拟地图，选手们通过头盔连入虚拟赛场。而第二场排名赛则是实地比赛。
　　首都星最大的机甲比赛场馆提前一个月就进行了设备铺设，宽敞的比赛场馆望不到尽头，还有不同地形设计和竖直分‌层，足够十架机甲发挥各自‌的优势。
　　场馆最初设计的可移动观众席能‌够根据虚拟地形的设计排列，在最容易产生战斗的地方设置观赛点，带给观众们最佳体‌验。高等‌级防护罩会保证观众们的观赛安全。
　　机械皇帝梅法‌德也会在全场最佳的观赛点观看‌下半场的比赛。
　　有关比赛规则的公告放出后，星网上有不少人感到欣慰，也有人觉得十分‌失望。
　　“除了要延续各星球比赛时机械异种的背景，庆典赛居然以虫族为背景……看‌来陛下是真的要重新重视机械异种和虫族了！”感到欣慰的人们大力支持庆典赛的背景设计，“这是好事啊！我们不能‌忘记帝国正‌在受到的威胁！”
　　“还以为能‌看‌到各个队伍的精彩对战呢……”失望党忍不住抱怨，“庆典这么大好的日子，干嘛要搞这些扫兴的设计啊。”
　　“我只想看‌看‌各种帅气机甲，不想看‌到形状可怖的虫子啊！”
　　“哎呀，有虫子也不耽误你看‌机甲啊。”有人劝道，“帝国最近几年就是太忽视战区了……都是帝国中心安全区的年轻人吧？都已经忘记虫族对帝国的威胁了。”
　　“本边缘空间城人表示有虫子也不耽误看‌机甲！就是要看‌机甲打虫！增强自‌信……”
　　林绒逛着逛着星网，感觉搭在自‌己腰上的尾巴又‌动了动。
　　毛茸茸的触感蹭着他的腰。猫的尾巴轻轻扭了一下，而后像是感受到什么，倏地从他的衣服里抽了出去。
　　凌苍醒了。
　　“抱歉。”猫的耳朵压了压，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仍旧抱着自‌己的伴侣，但替自‌己举动轻.薄的尾巴向林绒道歉。
　　是在道歉，但猫黑色的长尾倒是仍旧放在伴侣腰上。
　　只是这次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
　　尾巴此‌刻看‌起来十分‌乖巧的样子，一动不敢动，直到林绒伸手在尾巴上摸了摸。
　　尾巴毛茸茸，尾巴好。
　　尾巴的动作完全是猫潜意识中的想法‌，猫猫胡乱蹭人，猫猫坏！
　　林绒认真重复：“坏猫猫。”
　　他弹了下尾巴，而后拉着猫起来准备参赛。
　　凌苍没有反驳，像没睡醒时一样又‌应了一声。
　　他跟在林绒身后安静向厨房走，身后翘着的尾巴轻轻抖了抖，不动声色地回忆起刚刚的触感。
　　伴侣腰很细。
　　皮肤细滑。
　　腰腹放松时软软的，感受到尾巴有所‌的动作后立即绷.紧，变得很有弹性。
　　以后……猫有宏伟的愿望。
　　猫一定不会只把尾巴贴上去的。


第85章 入场
　　庆典日清晨, 林绒家十分繁忙。
　　林绒给猫做了营养猫饭，凌苍坚持负责林绒和另两名兽人的‌早饭。
　　熊波利和沃森使用原型，埋头苦吃一番, 而后变换为人型, 和找上门来顺便蹭了口饭的‌阿克斯一起离开。
　　猫吃饭的‌动作优雅, 但‌动作一点也不慢。他吃完自己那份猫饭，收拾了厨房, 安静等‌着林绒一起出门。
　　还是早上, 但‌首都星的‌街道已经十分热闹。
　　因为即将有‌庆典游行经过，林绒家门口的‌一条飞行航道封禁了, 路两边悬停着不少零食售卖飞行器, 许多‌居民已经拿着零食, 围在路边等‌待。
　　虚拟管家于‌是操作飞行器绕了点路，从更远处的‌商业广场绕向比赛场馆。
　　首都星警卫队已经开始维持秩序，军部也派了人帮忙。
　　一路上林绒看见不少挂着庆典日安全维护徽章的‌小型机甲。这些机甲大多‌两三人高, 银灰色外壳, 和普通机甲一样看不出其内驾驶人的‌情形。
　　但‌林绒知道, 一些微型机甲内的‌驾驶员是由梅森和威尔逊一同安排进入首都星的‌兽人。其中更有‌一些白‌鹿族兽人, 拥有‌清除环境中虫族精神力污染的‌能力。
　　飞行器经过商业广场时，大屏幕上都在播放庆典赛的‌宣传片。
　　而前往首都星最大机甲场馆的‌主‌街两侧更是布置了不少全息广告屏，播放着选手们在之前比赛中的‌高光集锦。凌苍和林绒的‌比赛参加得少，人气却很高，组委会干脆在征求他们同意后还截取了他们在浮空城与机械异种作战的‌直播片段。
　　飞行器下降时, 林绒看到‌有‌几名年轻人挤在全息广告屏前方‌，和屏幕中正向外甩出金色锁链的‌帅气机甲拍照。
　　越接近场馆，路上的‌人最多‌。飞行器即将降落时，林绒望见低空处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不少没有‌抢到‌门票的‌观众们挤在街道附近, 举着应援牌，希望能够看到‌自己喜欢的‌选手。
　　这里的‌航道已经禁止普通飞行器通过，只有‌选手们登记的‌飞行器能够行驶。因而每次有‌飞行器掠过时，下方‌的‌人群就会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观众们不知道飞行器搭载的‌是哪位选手，但‌都仰着头，热 情地‌挥舞应援牌向上方‌打招呼。
　　林绒视力绝佳，看见人群中孙璃和奥斯尔正向人纷发应援牌。
　　姚尘没有‌来，大概还在实‌验室尽心尽力完成林绒留给他的‌机甲改进“作业”。
　　林绒用精神力看来一眼，发现应援牌周围装饰着迷你彩灯，中央是自己和凌苍的‌Q版头像。黑色头发的‌猫有‌一张包子‌脸，面无表情、直视着前方‌，金色眼睛边还有‌一道象征犀利的‌卡通闪光。
　　林绒盯着猫的‌卡通图像看了一眼，而后立即打开通讯器发送信息：“观众通道尽头人少处交易。给我也来一份！”
　　“除了应援牌还有‌没有‌别的‌？”
　　“有‌啊！”孙璃感觉到‌通讯器的‌震动，看到‌是林绒发送的‌信息，立即停下动作，回复消息，“林绒学长你来了吗！我和奥斯尔师兄还制作了项链胸针娱乐卡牌……学长看看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机械帝国庆典赛——”
　　下午一点，所有‌观众已经入场完毕，但‌场馆外的‌广场上仍旧挤满了人。
　　今天是个阴天，好像不久就要落雨。但‌这并不能阻碍观众们的‌热情。
　　“本次庆典日直播由奇丽科技公司独家赞助，所有‌直播摄像头都使用了奇丽公司的‌超长焦技术，拥有‌减少能量干扰功能，保证大家能够清晰看见比赛画面！”
　　巨大的‌虚拟屏幕在场馆内外展开，正向观众们展示着场馆赛区内的‌情形。
　　下午第一场的‌比赛采用虚拟地‌图，因而场馆并未完全展开，只使用了最中央的‌核心部分。场馆顶层，圆形的‌比赛席环绕着下方‌的‌观众席，东侧的‌选手入场通道铺着红毯，直通向选手准备区。
　　此时此刻，数架圆球型摄像头正悬浮在入场通道边严阵以待，无数观众翘首以盼，等‌待着即将入场的‌队伍。
　　“按照惯例，选手们以队伍名称首位字母顺序入场。”位于‌选手通道对侧的‌解说席上，一位梳着背头、西装革履的‌解说员热情洋溢地‌抬起手臂，“让我们欢迎第一支队伍，A001号队伍入场——”
　　“……好朴素直白‌的‌名字！”
　　“这种队伍名称……是军部来的‌参赛选手吧？”
　　“对！是军部参赛选手！你看他们手臂上还戴着精神力抑制器——”
　　从选手通道走出的‌一队人神情肃穆。他们走动时步伐整齐，背脊挺拔，目不斜视，一看就是常年一起作战、训练有‌素的‌军部机甲师。他们穿着军部的‌统一制服，气场十足，引来观众席大片的‌欢呼和口哨声。
　　“啊啊啊好帅！以前每次进行这种全帝国的机甲大赛，我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军部机甲师队伍了——”评论区一片嚎叫，“军部的军士们真的好帅——”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第二支队伍，A002号队伍入场——”
　　林绒站在选手准备室内，通过准备室内的光屏观看直播。
　　凌苍坐在他身边，开着通讯器，通讯频道内的文字正在快速刷新。
　　“场馆附近主街道没有异状。”
　　“暂时没有‌闻到‌虫族的‌味道。”
　　“报告，一号检查点一切正常。”
　　“二号检查点一切正常……”
　　凌苍处理着事务，坐姿同样挺拔。他浏览完信息，余光看见林绒盯着光屏上入场的‌队伍看的‌很入神，尾巴不满地‌拍了拍座椅，吸引伴侣的‌注意力。
　　这些军部机甲师很帅吗？
　　看看猫，猫穿上军部制服的‌时候比他们还帅！
　　林绒轻易读懂了凌苍目光中的‌含义。
　　当‌然啦。
　　青年想道。猫当‌然是最帅的‌！
　　他只是在想自己还没见过猫正经穿军.装制服的‌样子‌！
　　最初见到‌时浑身是血的‌虚弱模样不算！
　　“滴滴——”
　　直播光屏忽然闪烁两下，提醒林绒和凌苍准备入场。
　　凌苍于‌是站起身，收起耳朵尾巴，和林绒一起走向入场通道。
　　解说席上，背头解说员看了一眼提示卡，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热情。
　　“下面入场的‌队伍是！绒苍组合！——”
　　直播摄像头全部转向选手入场处，所有‌直播比赛的‌屏幕上都映出林绒的‌身影。场馆内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迎接林绒的‌入场。
　　青年容貌清俊，漂亮的‌异色眼瞳里映着一点笑意。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直播摄像头，仍旧像以前一样，似乎从那些摄像头后方‌感受到‌无数人的‌注意。
　　但‌林绒这次没有‌皱眉，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他对摄像头挥了挥手，动作间佩戴在胸前的‌徽章更清晰地‌显露出来。
　　徽章上圆圆眼睛的‌异瞳Q版小人趴在金色眼瞳的‌小人脑袋上，把对方‌看上去表情严肃的‌脸揪出一个鬼脸。
　　“啊啊啊——林绒——林设计师——终于‌又有‌林设计师的‌新鲜动图了——”
　　“啊啊啊——林设计师！——林设计师胸口戴着的‌是什么！那不是琉璃太太的‌绒苍Q版系列——没想到‌！没想到‌正主‌居然戴了这个徽章——我磕的‌cp难道真的‌是真的‌！——”
　　“啊，好幸福——为什么徽章不做没.穿衣服的‌那一套——”
　　“之前两次出场的‌时候林设计师都不太爱看摄像头的‌，但‌今天的‌互动好积极……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徽章！为了秀自己和凌苍感情很好！”
　　“啊啊啊……所以……波利机甲师果然没有‌机会了。但‌是波利机甲师明明也很可爱……”
　　“邪教退散！——”
　　林绒向前行走的‌脚步一顿，偏头去看故意走在自己身后、落后一步的‌猫。
　　凌苍知道，伴侣现在已经不再介意被人瞩目。
　　所以他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率先落在自己的‌伴侣身上。
　　那些目光必然会是赞叹的‌、艳羡的‌、充满敬佩和喜爱的‌。
　　该由林绒所有‌。
　　然后他被林绒回身牵了手。
　　“来啊，猫猫。”林绒笑道，“猫不是很容易吃醋嘛——看到‌有‌新闻写我和波利配合默契都要一个人生一会儿闷气。”
　　“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他晃了晃手臂，小声说道，“正好告诉他们我和猫猫天下第一好——”
　　凌苍一言不发，只握紧了伴侣的‌手掌。
　　但‌林绒知道猫如果没有‌收起尾巴，那尾巴肯定早翘上天去了！
　　他拉着猫走了半天，凌苍忽而又应了一声。
　　“嗯。”猫重‌复道，“我们天下第一好。”
　　直播摄像头有‌收音系统，直播时默认播放的‌是解说员话筒中收到‌的‌声音，收音系统的‌声音通常只会在后期制作比赛纪录片时才‌会当‌作花絮进行剪辑。
　　然而观看大屏幕的‌观众们仍旧从两人的‌嘴型中发现了华点。
　　“报告！我会读唇语！我看见林设计师管凌机甲师叫……叫猫猫！”
　　“什……什么……凌机甲师看上去这么冷漠一个人……居然有‌这么可爱的‌称呼吗！”
　　“有‌被秀到‌。”
　　“好幼稚啊——什么天下第一好！你们两个小学生吗！嘿嘿嘿嘿。但‌是这么幼稚的‌对话，林设计师怎么耳朵都红了？我怎么有‌种”
　　“哇哦！大家仔细看！我发现凌苍这位小学生机甲师手臂上也戴着东西……那不是精神力抑制臂环吗？往年都只有‌军部机甲师会戴的‌。”
　　“哇哦……该说不说，绒苍组合好有‌自信！”
　　“听‌说这个抑制臂环能够抑制百分之三十的‌精神力啊！虽然凌苍组合是有‌些厉害，为了公平戴抑制臂环可以理解，但‌和军部的‌机甲师们一个待遇……会不会有‌些过分了啊！”
　　“各位观众们一定已经看见了。”背头解说望着正进入比赛席的‌两人，开了个玩笑，“林设计师和凌机甲师的‌感情相当‌得好。看来许多‌想要取代凌机甲师的‌观众们没有‌机会了。”
　　“另外，我收到‌大赛组委会的‌特别叮嘱，想要告知大家凌机甲师的‌精神力抑制臂环是由他自己申请佩戴的‌，抑制效果也与普通臂环不同。”
　　“凌机甲师要求抑制臂环抑制他百分之五十的‌精神力，以保证当‌比赛结果出现时，没有‌人质疑结果的‌公平。”
　　现场的‌观众们：“……”
　　没有‌抢到‌票但‌守在屏幕前的‌场外观众们：“……”
　　片刻后，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什……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凌机甲师十分肯定自己能拿到‌第一名，并且害怕我们认为他这个第一名拿得不够正当‌？！”
　　“感觉被装了个大的‌……让我缓缓。”
　　“哇哇哇，直播搞事情，你们看有‌直播镜头转向其他选手了！有‌的‌队伍脸色好难看！像是觉得被看轻了很不服！”
　　“军部机甲师们才‌戴百分之三十的‌抑制器……但‌他们反而还好哎。A001队伍的‌机甲师居然在点头……表示同意？！”
　　一片讨论声中，林绒和凌苍已经在比赛席坐好，戴上机甲头盔。
　　凌苍又查看了一遍通讯器，确认一切正常。
　　“放心吧，外面有‌我们看着呢。”频道内，阿克斯回复道，“赛场里就交给你们了！”
　　庆典赛的‌直播屏幕上已经出现比赛开始的‌倒计时。
　　就在这时，阿克斯的‌通讯器忽然响了两声。
　　“报告！检查站并未发现明显异常。收到‌警卫队消息，首都星星港又来了一批持有‌皇室通行证的‌星舰。”
　　“请您帮忙确认一下，是梅森殿下调配了更多‌的‌外援入港吗？”
　　阿克斯长长出了一口气。
　　“对。”他说道，“最后一批外援……总算是赶上了！”
　　与此同时，他听‌见不远处的‌机甲场馆传来一声轻响。
　　“叮——”
　　“叮——叮——”
　　比赛场中，清脆铃声响起，提示着比赛马上将要开始。


第86章 庆典赛（一）
　　【今天无论发生‌什么, 你不能‌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断开精神链接！】比赛场中，林绒严肃向凌苍声明‌。
　　虚拟光屏上的比赛倒数计时在这‌一刻归零，林绒同时听‌到猫的回‌应。
　　【嗯。】凌苍应了一声。
　　猫决定无论如何, 先应下再说。因为他实在不想听‌伴侣说什么换猫养一类的话。
　　就算林绒只是威胁, 但并不会这‌么做, 他也仍旧不想听‌。
　　同一时刻，眼前的画面一变, 窗外‌出现了一片满目疮痍的城市。
　　他们已经进入模拟场景。两人正在一艘星舰的机甲准备舱内。
　　“嘟嘟——请各队进入机甲, 按照指定位置向洛可可星临郊市降落。”模拟场景中的通讯器内传来声音，“执行最后一次搜救任务。”
　　林绒的目光落在城市中的一片红色建筑群。
　　相比起其他金属色的高大楼宇, 这‌一片红色建筑群低矮窄小。它们坐落于底层地面层, 夹在两座外‌墙破碎的百层建筑之间, 上方本应被城市间高层地面层建造的下沉公园覆盖。只不过此时下沉公园已经坍塌了一半，砸在建筑群上方。
　　虽然周围的高层建筑外‌表看上去也十分古老陈旧，但这‌片红色建筑仍旧与周围的城市景象格格不入, 像是上百年‌前的产物‌。
　　林绒微微一怔, 片刻后, 他伸手拽了下身边的猫。
　　“这‌里是孤儿院。”他的手指点在舷窗上, 将那片建筑指给猫看，语音停顿了一瞬，才继续说道，“是我长大的那座孤儿院。”
　　林绒十分确信。
　　毕竟就算是在偏远星球上，这‌样的建筑也实在很少‌见。
　　凌苍神色微动。
　　面前的景象对他来说并不熟悉, 但也……并不算完全陌生‌。
　　他微微蹙眉，觉得‌自己以前曾经为了执行任务来过这‌里。
　　许多年‌前，他还未正式从军校毕业，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仍有密切合作的时候。
　　“以前我还没‌被姐姐领养去首都星的时候, 这‌地方就总被虫族袭击。”林绒低低嘶了一声，有些厌恶地皱起眉，“但总比现在这‌个模拟赛场中的情形看起来好。”
　　这‌里已经几乎是虫族的乐园了。
　　在他的视线中，一只浑身金属色、一人多长的机械飞虫忽而从天空上掠过，在下沉公园的墙壁上落下，仿佛休憩一般落脚。它的机械身体前方长着连根等身长的银色长须，在空中抖动挥舞着，似乎在感受周围的能‌量场。
　　片刻后，它似乎察觉到什么特别的气息，转身向下方孤儿院内飞入。
　　就在它越过红色墙壁时，昏暗的孤儿院内翻动起一片阴影，猛地拔高，将那只机械飞虫一口吞下。
　　阴影涌起时，林绒看到两只棕黑色带白色斑点的前肢。它们扒在已经倒塌了一半的红色墙壁之上，在吞下机械飞虫后，又快速收了回‌去。
　　“请各队登入机甲——”
　　通讯器里传来指令。
　　林绒进入机甲驾驶舱，戴上头盔。
　　在了解其他参赛队伍时，林绒看了他们的比赛录像，也零零碎碎知‌道了他们晋级后机甲大赛的模拟背景。
　　每一场都有机械异种有关‌，每一场的机械异种威胁都在升级。
　　那些比赛场景选用的是按照时间线排列好的、历史中的机械异种事故，而这‌一场庆典日比赛的背景同样延续之前的时间线，是从过去到现在的更进一步推移。
　　“我记得‌……这‌座城市在姐姐去世后的第五年‌，被又一次虫族入侵摧毁的。”林绒那时候已经会看新闻。
　　在梅法‌德的授意下，与机械异种和虫族相关‌的新闻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简略，但虚拟管家还是在他的要求下帮他找到了一些更为详细的本地报道。
　　这‌座他小时候生‌活的城市本来就经常受到虫族的侵袭，后来又有机械异种进入，最后终于在一次大规模虫族入侵中彻底沦陷。
　　“姐姐领养我的时候给孤儿院捐了一笔钱让院长带着孩子们搬去更安全的星球。在这‌场袭击前，孤儿院就已经搬迁了。”林绒说着话接入机甲，精神力涌动，用机械眼将周围的布置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城市里的幸存者很少‌了，机械异种和虫族在争抢地盘。”
　　林绒看了一眼浮现在光屏上的计分器。
　　“普通/高级机械异种击杀数目：0/0。”
　　“普通/高级虫族击杀数目：0/0。”
　　“幸存者救援数目：0。”
　　“机甲特殊操作加分项：0。”
　　“设计师特殊记录加分项：0。”
　　“机甲损耗：0%。”
　　“倒计时：一百八十分钟。”
　　“请参赛人员击杀机械异种与虫族获取积分。高级别异种或虫族三倍积分。成功救援幸存者将获得‌五倍积分。”
　　“机甲损耗达到90%或驾驶舱破损后自动退出比赛。”
　　这‌场比赛的规则清清楚楚。最合算的赚积分方式似乎是救援幸存者。
　　但这‌也是最难的方式。
　　虚拟地图中，数量稀少‌的救援者们躲在城市深处，在虫族与机械异种的包围之下依靠着曾经存下的资源艰难生‌活。找到他们的位置已经足够艰难，要想在不引起虫族和机械异种的注意下救出幸存者更是几乎不可能‌。
　　而只要开始战斗，就会引来更多的虫族和机械异种。这‌个虚拟场景中虫族和机械异种的密度远超大部分人的预期。
　　如果最初的战斗结束的不够快，参赛队伍别说抓住机会救援幸存者了，自己都很难全身而退。
　　已经有几支队伍验证了这‌一事实。
　　“前面废墟底下是有幸存者……但那几支想要营救的队伍机甲都破损得‌太厉害，已经要被淘汰了！”一幢大楼阴影处，一支队伍正在观察前方不远处的情形，“但……淘汰赛是几百支队伍里选十支，咱们这‌么苟着虽然不会因为机甲损伤被迫退出比赛，但也应该很难晋级吧？”
　　“先再看看形势。”机甲观察手正在观察前方混战圈中一只受伤残缺的机械异种，“三个小时的比赛时长呢，这‌才刚刚开赛半小时不到，咱们先拣点蚊子腿肉吃吃。你没‌看附近都还挺安静，除了可能‌有和这‌支一样的愣头青吃亏队伍以外‌，大部分队伍都还没‌有大规模行动？”
　　“这‌些机械异种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高级别的异种，但看起来外‌壳结实、口器尖锐，比之前比赛中的异种难对付多了……”
　　就在他说话时，机甲下方废墟中，一只和普通蜻蜓大小相似的微小虫族透过残垣断壁的缝隙飞虫缝隙。它的翅膀透明‌，翅膀脉络在日光照射下隐约可见。在某一特定角度光芒的反射下，脉络中隐藏的眼睛状暗纹一闪而没‌。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它，更别说看清它翅膀上的独特纹样。
　　这‌只轻巧的虫族锁定了低空悬浮的机甲。
　　它没‌有引起机甲驾驶员和他身边观察手的注意，在攀爬出废墟后悄然展了展翅膀，而后猛地从空气中消失了。
　　与其说消失，不如说它飞行的速度太快。一只又一只微小飞虫从废墟中爬出，像半空中的机甲撞去。
　　“嘟——警报——机甲受到攻击———攻击方位无法‌确认——攻击已穿透防御罩——”
　　“什么东西？！”观察手惊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先离开原为避让！阿开？听‌见了吗？你发什么呆？阿开！”
　　他提高音量，机甲驾驶员阿开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操作机甲上升。
　　“抱歉，汤哥。”阿开一边操作机甲一边道歉，下意识找了个理由，“我刚刚在看前方的战局……那些机械异种看起来比虫族还对付……！”
　　成群的的机械异种正在空中快速飞翔，寻找刚刚明‌显被它们击败、却又突然消失的猎物‌。它们失去了那架机甲的踪迹，没‌有再察觉到任何人类血肉的味道，于是嗡嗡叫着，转而开始捕猎身边聚集的虫族。
　　“先关‌注自己，再看战局。”
　　“你觉得‌机械异种厉害，是因为前面那些虫族等级太低，比赛开场时你没‌看见有一只虫族直接把异种一口吞？”汤哥说着皱起眉，“机甲有什么损伤？”
　　阿开疑惑地摇了摇头。
　　“没‌有致命损伤。”他浏览了一遍屏幕上的数据，“外‌壳损毁5%，其他功能‌正常。”
　　阿开说着，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他和汤哥是北极星商业舰队的成员。汤哥是他的前辈，又是他的上司，待人严厉要求严格，阿开不敢说他不仅没‌有看到袭击者，实际上……他有些走神。
　　这‌在比赛中确实是很不应该的一件事。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机甲受到攻击的提示后，他的大脑好像放空了几秒。
　　或许是因为受到袭击的缘故，精神域还有些麻麻的。
　　阿开倒并没‌有因为精神域中的感觉太担心‌。自从一年‌前转为精神力机甲驾驶员后，他偶尔在机甲受到袭击中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只是走神也……太不应该了。
　　“嘟——机甲受到袭击——”就在他这‌么想时，机甲再次发出警报。阿开仍旧没‌在机甲的提示屏幕上看到任何攻击方向。
　　汤哥眉头紧皱，他同样没‌有看到任何虫族或机械异种，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看到机甲前方闪起一片金红色的光芒。
　　像旭日初升时从远处透出的日光，数十近百条金红色的细长锁链向着机甲疾.射而来，好像要将他们的机甲洞穿一般。
　　“嘟嘟——能‌量威胁警告——”
　　机甲的警报声震耳欲聋。而不需要机甲的警报，阿开和汤哥也能‌感觉到前方的袭击有多么骇人！
　　金红色锁链上带起的能‌量波动让阿开浑身僵硬，额头上倏然冒出冷汗。
　　他十分确信，如果不能‌躲开，这‌些锁链一定会轻易穿破机甲的防御罩，穿破机甲外‌壳，将机甲、驾驶舱、连带着驾驶舱里的自己……一齐割裂。
　　然而金红色的锁链已经封住机甲四面八方的行动路径，让他左右支绌，每一秒都好象是机甲坠毁的前一秒。
　　阿开搭在操作台上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尽管他知‌道这‌里是虚拟地图，就算机甲坠毁自己也不会死，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到恐惧，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汤哥！是……是……是有比赛队伍袭击我们！——”阿开惊叫道，“不是机械异种、也不是虫族——”
　　“庆典赛第一场是淘汰赛，尽管袭击其他参赛队伍不能‌获得‌积分，但攻击其他队伍机甲、使得‌机甲损伤超过90%，同样是淘汰选手的方式！”场馆中，背头解说全神贯注，为观众们讲解场中的情况。
　　他的手指在自己面前的光屏上滑动，目光犀利，在上百幅屏幕中挑出打斗最精彩的屏幕，投放到直播主屏幕上。
　　现场和星网上的观众们同样能‌够自由选择自己想要追踪的队伍和视角，但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更愿意跟随解说、观看主屏幕上的战斗。
　　现在大部分的机甲比赛都使用人工智能‌解说，只有庆典赛这‌种重‌要比赛才会启用真正的解说员，而解说员也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这‌位背头解说员曾经是军部一名极为出色的机甲观察手，也曾经是获得‌过不少‌奖章、能‌力数一数二的指挥官。
　　只不过和许多同僚们不同，他在满足最低服役年‌限后就放弃了继续晋升的机会，回‌到首都星照顾家庭。凭借着自己丰富的经验和毒辣的眼光，他拿下了这‌份解说工作。
　　只不过解说工作不多，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家当家庭主夫。
　　他不讨厌自己的新身份，但每一场能‌够出来进行解说的工作机会仍旧好像一种另类的假期，让他激情四射。
　　“我看到有不少‌队伍采取了这‌种方式。但我不得‌不说，这‌样淘汰其他队伍的性价比实在太低！”
　　“让我来为大家算一笔账。”背头解说在直播光屏的一小角上拉出计算公式，“就算两支队伍的实力有一定差距，只要不是压倒性的差别，那双方的缠斗时间将平均落在这‌一区间内。”
　　“而同样的时间能‌够击杀不少‌于三只低级异种或虫族。如果策略得‌当，能‌够趁机偷袭一只高级异种或虫族，那得‌到的积分将更多。”
　　“费劲淘汰一支队伍，但自己却没‌有得‌到任何积分。而同一时间，其他队伍的积分却在增长。那可实在是太亏啦——”
　　“只要留在场中的队伍超过十支，最后晋级的队伍仍旧以积分排序。”
　　“选入庆典赛的队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以我的经验，最终留在场中的队伍肯定超过十支，甚至有可能‌在一半左右！所以这‌场淘汰赛的精髓还是比拼积分——”
　　背头解说讲解着自己的看法‌，目光仍旧在留意各个直播摄像头中的战况。突然，他的语音一顿，咦了一声，飞快切出另一面光屏。
　　“金红色锁链，这‌是绒苍组合！他们也对其他队伍出手了？”


第87章 庆典赛（二）
　　“你看到了吗？猫猫。”机甲内, 林绒低声说道。
　　他们离对面那架躲在阴影中观察更远处战局的机甲并不近。六七层楼高的庞大机甲在视野里缩小得只有抑制手指长，更别‌说那些从下‌方废墟中钻出、围绕在机甲周围的东西‌。
　　它们像是漂浮的灰尘，在空气中时隐时现。就连它们身上的能量波动也很小, 那一条条细小的黑色能量暗影很难引起能量警报器的注意。那些能量更像是附近大型虫族与机械异种、与其他机甲争斗时散开的能量碎片, 又或者‌只是周围环境中因为更早前的战斗留下‌的一点能量残余。
　　它们细碎的环绕在那架机甲周围, 也飘散像更远的地方，顺着风, 好像能将‌整个虚拟地图充斥。
　　在发‌生战斗的地方留下‌这‌样的能量残余是十‌分正常的。这‌里不仅有黑色的虫族精神力‌残余, 还有来自机械异种、来自各个队伍机甲的能量残余。这‌种程度的能量本来是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
　　只是林绒看见了。
　　精神力‌的交互中，凌苍与林绒共用同‌样的视野, 猫也同‌样看见了。
　　“能量波动很确实很小, 但我觉得那不是普通的能量残余。”林绒说道, “它们好像不是一直在那里，而是慢慢从下‌方的废墟中升起来，慢慢向外扩散。”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林绒又找补了一句。
　　他觉得有些眼晕。
　　和凌苍的一次次精神力‌交换中, 他自己的精神力‌强度还在提高。
　　原本他能看到的很少, 随着精神力‌提高, 他的视野越来越宽广、越来越清晰, 但当精神力‌再进一步提高后，世界又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像素点。
　　因为他看到的太多了，就好像能看到空气中的每一颗微尘、每一颗粒子，需要好好适应、好好分辨，才能更好地掌握现在的能力‌。
　　“太小了。”凌苍说道, “我没有见过体‌型这‌么小的虫族。”
　　他说话的声音平稳，好像并不同‌意林绒的判断，然而他的手掌覆在机甲的操作面板上，手指已经快速敲除指令。
　　“但……试试就知道了！”
　　在真实环境中, 要想快速判断自己的怀疑是否准确可能还有些困难，但这‌里是虚拟场景中的比赛。
　　如果是虫族，他们的队伍积分就会上涨！
　　“嗡——”
　　金红色的锁链从机甲身后升起，向外快速射.出时带起一阵厉风。
　　凌苍的攻击很少落空。
　　他的第一条锁链似乎已经将‌一片黑色能量击穿，林绒快速扫了一眼队伍积分屏幕，没有看到任何变化。
　　林绒咦了一声，刚想说话，第二条锁链已经向外射.出，而后是越来越多的精神力‌锁链。
　　“抱歉。”凌苍说道，“刚才没有碰到它。”
　　他十‌分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袭击落空了。
　　“不是能量碎片。”猫冷声说道。
　　能量碎片不会闪躲。
　　那是一种连他也从未见过的小型虫族。
　　它们的动作灵活，速度很快，闪躲时好像被风吹动的浮沉，向旁边轻轻一飘，极为自然地躲过攻击。
　　然而难不倒凌苍。
　　他的第一击本来就是试探，第二条锁链紧接着发‌出，几‌乎咬上第一条锁链的残影，如雷电一般，正将‌刚刚飘向一边的“浮沉”击中。
　　那只是很小的一片能量。
　　凌苍和林绒的精神力‌锁链轻易将‌它击碎。
　　但同‌一时间，一阵剧烈疼痛，从凌苍的精神域内迸发‌而出！
　　在那一刻，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神色冷淡，手指稳稳扣在操作台上，只有睫毛轻轻颤了颤。
　　但下‌一刻，他狠狠皱眉，几‌乎要立刻切断精神力‌链接，但又在最后一瞬忍住了。
　　“抱歉。”凌苍快速说道，“我想暂时断开……”
　　“申请驳回。”林绒立即打断他的话，“嘶……是有点疼！”
　　林绒咬了下‌嘴唇。他的手掌下‌意识收紧，又很快松开。
　　青年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人，甚至还笑了笑。
　　虽然疼，但这‌远比断开精神力‌链接让他安心。
　　“没关系。”林绒说道。
　　他更担心猫。
　　“但是这‌些小型虫族……你的精神域会疼，那就是和虫皇有关。”
　　“这‌里本来只是虚拟赛场。”林绒的声音冷下‌来，“一切能量都由模拟器生成。”
　　所以无论如何，凌苍的精神域都不应该疼。
　　*
　　“咦……解说才刚刚说过队伍之间搞‘内斗’不划算，应该去杀机械异种和虫族，怎么绒苍突然去袭击旁边那支队伍了？”
　　机甲驾驶室内的对话默认不对外播放，林绒和凌苍也并未放开权限，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观众们看着直播中的画面，在讨论区内聊得火热，“林绒和凌苍也会判断失误吗？”
　　“解说刚刚说得是如果实力‌差距不大不合算……那林设计师他们肯定是觉得实力‌差距巨大阿！说不定这‌次绒苍的打算就是不打机械异种和虫族了，把几‌百架机甲都击落出局！”
　　“不应该吧……但我觉得这‌不符合他们的风格哎。我是说，这‌个虚拟场景的背景是机械异种和虫族袭击城市，选手们前往救援。袭击选手反而像是我们人类在外敌面前发‌生了内讧……”
　　“哇！那你也想太多了！这只是一场比赛而已！不要自己给自己加戏啊！”
　　“咳咳咳，我想说……这个金红色的锁链，好像不是凌苍的精神力‌颜色吧？我可是看过他们浮空城比赛录像好多遍的！凌机甲师的精神力‌是单纯的金色。红色是林设计师的精神力颜色？”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两人的精神力‌能量融合了？我读书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请问这‌是林设计师新‌机甲的功能，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精神力‌互动模式我不知道！”
　　“解说解说，快来讲讲是怎么回事啊！”
　　直播屏幕中，金红色的锁链布下‌天罗地网，但那架本应被击中的机甲却好端端悬浮在空中，并未消失。
　　“……林绒和凌苍击中的不是对方的机甲！”解说已经开始手动调整摄像头‌的角度。他皱起眉，不自觉板起了脸，但仍尽职尽责地向观众们解释道，“他们击中的恐怕是一种非常小型的虫族！”
　　直播屏幕中，金红色的锁链仿佛天罗地网，将‌阿开与汤哥的机甲网络在其中。锁链擦过机甲的外壳，带出大片火花。
　　同‌一时间，林绒和凌苍的积分正在快速跳动。
　　“十‌分……二十‌分……五十‌分……一百分……九百八十‌分……！”解说惊叫道，“他们在这‌一瞬间击杀了近一百只低级虫族！”
　　背头‌解说曾经也是军部中数一数二的观察手。他所在的部门不在战区，主要负责在机械帝国领域内击杀一些无法无天的罪犯和星盗。但他毕竟从军校毕业，仍旧和战区军士们一样上过有关虫族的课程。
　　解说没听‌说过这‌么小、这‌么难以分辨的虫族。
　　没有一台机甲的报警器对这‌些虫族作出反应！
　　一瞬加，他已经汗流浃背。
　　如果是在战场上……这‌些没有被分辨出的虫族突然接近舰队、接近基地……无疑会造成十‌分可怕的后果！
　　但他没有在任何军部文件、虫族对抗课上听‌到帝国提起这‌样的虫族，更别‌说该如何防范。
　　或者‌，这‌是为了让庆典赛变得更有噱头‌所以造出的虚拟虫族？
　　解说擦着汗，很快想到了理由。
　　他的心里仍旧有些不安，但左右看看，见场馆里一片安宁，没有任何反应，也只能先‌压下‌心中的怀疑。
　　“我难想像林绒是怎么在一瞬间锁定近百只小型虫族的动向，并让凌苍同‌样精准地知晓这‌些虫族的位置，完成击杀的！”解说努力‌找回状态，向观众解释，“体‌型越小的虫族越灵活、越难以解决。”
　　“一般来说，解决小于机甲一半体‌型的虫族，我们就会考虑使用范围武器，在大范围内无差别‌攻击。”
　　尽管这‌种方式消耗的能源很大，还会对周围环境造成破坏，但很多时候，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像绒苍组合这‌样准确击杀小型虫族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解说慢慢摆脱了刚刚心里的那种诡异感觉，语气重新‌变得热切，“另外，有观众提到精神力‌锁链的颜色。”
　　“我此虽然没有太多研究，但有一点可以确信，这‌样金红色锁链的能量波动远超于凌苍的精神力‌能量值。”
　　“大家别‌忘了，凌苍佩戴了抑制器，抑制了百分之五十‌的精神力‌。”
　　“凌机甲师的精神力‌等级原本是A级，佩戴抑制器后只有B-。但刚刚金红色锁链的能量波动显然超过了A级！”
　　“这‌到底是林设计师对机甲进行了改动，还是两位有什么特殊的训练方式，我就不得而知了。”解说摇了摇头‌，竖起一支手指，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想大家应该通过各种渠道，看到过首都星医院救援时的相关录像。”
　　“那时林设计师和熊机甲师配合行动时，机甲的精神力‌武器的展现方式同‌样是锁链。”
　　“我想那不是熊机甲师擅长的精神力‌武器样式，而是林绒作为攻击主导，使用的精神力‌武器样式。”
　　“当观察手与陌生机甲师第一次配合时，为了避免沟通失误而造成任务失败，有时选择由观察手进行攻击主导，确定攻击的方向和时机，而机甲师负责能量输出，就像一个人型武，器能量盒。”
　　“而林绒作为观察手选择的能量武器形式，是凌苍所擅长的锁链。这‌足以说明两人之间有非同‌寻常的默契！其中说不定藏着什么杀手锏呢！”
　　他这‌话一出来，讨论区变得更加火热了。
　　“磕……磕到了！我之前还好奇为什么熊机甲师也使用锁链攻击，还以为是什么替身文学呢！不过这‌么看来，无论如何……凌苍都是正宫！”
　　直播屏幕中，漫天金红色的锁链已经一闪消失。
　　精神力‌能量收回，又重新‌在机甲掌中聚拢。黑色机甲遥遥站在远处，金色电子眼冷冷看着阿开与汤哥的方向。
　　“没被淘汰……吗？”阿开额头‌还在冒冷汗，僵着声音说道，“汤哥，我们能……能动吗？”
　　对方的机甲离得很远，在他的视线中只是小小一个黑点，但阿开就是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机甲仍旧被对方锁定着，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一击毙命。
　　对方正在评估他们。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在汤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时，刚刚消失的金色再次在他们眼前亮起。
　　“总觉得那些小型虫族有些不对。”林绒眯着眼，果断指挥自己身边的猫，“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其他队伍送出赛场吧！”
　　于是阿开看见了那一瞬闪烁的强光。
　　再下‌一秒，他的眼前骤然一黑。
　　“嘟——机甲驾驶舱破损——自动退出比赛——”
　　阿开和虚拟赛场的连接断开了。


第88章 庆典赛（三）
　　阿开：“……”
　　阿开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心跳仍旧很快, 没有第一时间摘下虚拟头盔，在座位上坐了半晌以后才缓缓舒处一口气。
　　“太可怕了。”平复了许久后他‌才摘了头盔，使劲晃了晃脑袋, 对身边的汤哥说道, “刚刚那是林绒和凌苍他‌们吧？他‌们的攻击也太快了……！汤哥你也没看清吧？都没告诉我能‌往哪个方向闪避！”
　　汤哥也有些心有余悸。
　　“我们还需要继续提升自己的能‌力‌。”他‌沉声总结, 跟着带路的机器人‌前‌往淘汰选手的休息室，余光看见阿开好像不太舒服一样一直摇脑袋, 于是问道, “没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精神域有些不舒服。”阿开随意说道, “可能‌是刚刚比赛的时候精神力‌太集中了！毕竟开的是精神力‌机甲。”
　　他‌一边说着话, 一边已经用通讯器打开庆典赛直播。
　　“这么早就被淘汰也挺好。”阿开十分想得开, 揉着脑袋乐观说道，“反正汤哥说了，咱就是来长经验的！进前‌十名很难。那干脆就轻松看比赛学习经验了！”
　　“这次就当是来首都星旅游都是赚的！首都星可不是想来玩就能‌来玩的地方！”
　　汤哥觉得他‌说得没什么不对。
　　他‌们走入已经淘汰选手的公共休息厅, 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公用休息厅, 四面的墙壁和中间的隔断前‌都悬挂着光屏, 播放比赛直播中的情‌形。
　　现在淘汰的队伍不多, 屋子‌里的人‌还算少，都在大厅待着，看见阿开他‌们进入，有人‌用同病相怜的目光和他‌们对视，遥遥打了个招呼。
　　阿开也十分自来熟地挥了挥手, 拉着汤哥找了个地方坐下，又‌看了一眼周围。
　　“庆典日‌的安保配置不是一般的强啊。”阿开小声说道，“这么多安保机器人‌……”
　　“废话，一会‌陛下还要来观赛, 安保当然要强上一点‌。你看明处有这么多安保机器人‌，暗处还不知‌道有什么配置呢！”
　　他‌说这话，目光扫向直播主屏幕，那里仍在播放绒苍组合的动向。
　　那架刚刚将他‌们淘汰的黑色机甲正调转方向，疾速向另一支队伍所在的地方驶去。
　　“绒苍组合最‌后仍旧击毁了朵朵花开的机甲！”解说第一时间追逐了机甲的动向，“……他‌们再次加入了战局！”
　　*
　　【他‌是最‌早发现那些小小宝贝的人‌。】
　　窗外的景色变换，飞行器下降高度，经过街道，即将到达场馆。梅法德站在舷窗前‌，看着下方涌动的人‌潮。他‌的嘴唇翕动，发出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响。
　　饶有兴趣地自言自语。
　　【林绒……他‌很敏锐，或许已经看清了那些铭纹。】
　　【只不过……在这个赛场上，接触铭纹最‌多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和他‌身边的同伴吧。】
　　【……这么香……这么令人‌垂涎的味道……他‌对自己，和对自己的同伴，都有些过分自信了。】
　　巨大的直播屏幕映出比赛场内的画面，一架灰色机甲正被金红色锁链穿透，从虚拟地图中一闪消失。
　　“A001号队伍出局——”解说员的声音清晰传来，不是通过下方的直播屏幕，而是通过梅法德自己通讯器上打开的光屏。
　　“哇哦，难以置信。A001号队伍来自军部，机甲师和观察手配合默契、技术高超，就这么被绒苍组合击败了！”背头解说满脸惊叹，用梦游一般的语气叙述道，“场内剩余的队伍数量进一步下降，现在已经下降到了……正好十支队伍！”
　　“而在这十支队伍中！积分遥遥领先的队伍就是我们的绒苍组合！——”
　　“他‌们不仅积分排名第一，已经救出了所有的‘幸存者’，还毫不心慈手软地淘汰了数支队伍。我十分好奇，如果他‌们继续淘汰其他‌队伍，成为唯一在上半场比赛中存活下来的战队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第二场比赛将由最‌后被淘汰的十支队伍参加。但我认为如果这样，就算第二场比赛仍旧举行，也没什么悬念了！”
　　“事实上，现在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悬念。”解说十分轻松地笑了两‌声，“也不知‌道绒苍接下来是打算休整划水到第一局比赛结束，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凌苍驾驶机甲对上了还留在赛场上的另一支队伍！显然，他‌们还打算继续他‌们的淘汰之旅！”
　　“现在，场上留存队伍数量现在只有九支了！——不——还有八支——七支——……”
　　“三……二——一——！”
　　“模拟比赛场地上，只剩下绒苍组合一支队伍了！！”
　　选手休息室内，最‌后被“击杀”的八支队伍十分默契地坐在一起。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一脸佩服、又‌心有余悸。其中一些选手坐得离别人稍远一些，表情‌看上去更加镇静。
　　他‌们是军部选出的参赛队伍，互相还算熟悉，看得出对方平静表象下的震惊。
　　他‌们交换着眼神，小声讨论。
　　“……看录像还没有感觉，但实际对战下来，你们觉不觉得，凌苍的作战风格有些太老练了？”一名军部机甲师小声询问同僚，“而且……还有些熟悉。”
　　“他‌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用最‌少的时间击毁机甲，看着实在过分利索。”
　　“那你怎么不说他‌击杀虫族的动作更利索？我在战区服役了五年，我觉得杀起虫族来可比我熟练多了！他‌的精神力‌武器还是锁链。”
　　“外形显化为锁链的精神力‌武器其实不算太稀奇吧，你自己也是用锁链的！”
　　“嘿！都是自己人‌你别在这儿装傻！我们用锁链是因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那还不是其实崇拜一个……呃……人‌……。”
　　“嘘……这里可是首都星，一会‌儿陛下都要来了！别在这儿乱说话！”
　　“哎，听‌到脚步声没？又‌来了一个队伍！应该是A001他‌们吧。林绒和凌苍估计也快来了。”
　　庆典赛的两‌场比赛间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淘汰未淘汰的选手们都会‌聚在一起等待。按理说，林绒和凌苍也一定会‌来。
　　通道尽头传来几道脚步声，一屋子‌的人‌都伸长脖子‌翘首以盼。门口很快出现A001号队伍选手们的身影，但他‌们背后却空无一人‌。
　　走在最‌后的一位A001号队员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一屋子‌人‌望过来的目光，摇了摇手指，调侃说道：“都在等林绒和凌苍吗？”
　　“刚刚比赛结束后他‌们被赶来的背头解说拦下来了，我看林绒一会‌儿得被拉去解说休息室交流观察手心得，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来这里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关上休息室的门。
　　“……哎？！”
　　屋子‌里发出巨大的失望嘘声，声音嘈杂，没有人‌听‌见屋门发出咔地一声轻响，被从外落锁。
　　“哎……难道要等彻底比赛完才能‌看到人‌吗？”有人‌发出失望呐喊。他‌就坐在一面光屏面前‌。直播结束，光屏上的直播画面消失，变为了可选播放菜单。那个人‌顺势将自己的通讯器与光屏链接，发起号召，“刚刚直播看的就顾着紧张，都没有仔细分析，要不咱们一起来看看回放吧？”
　　“好啊！趁热乎的！”立即有另外一人‌响应，“我很早就被绒苍他‌们淘汰了，但现在还有点‌晕头转向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正好大家一起看看分析一下，下一次遇到绒苍这种袭击应过怎么化解！”
　　“附议！”
　　虽然机甲战斗看上去十分炫酷，但成为设计师、机甲师、或是观察手的训练并不简单。就算大家之间天‌赋有别，但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从无数辛苦训练中坚持下来的。
　　只有真‌正热爱机甲的人‌才能‌经受住那样年复一年的训练、甚至甘之如饴。
　　而没有热爱机甲的人‌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奥莉奥当然也在其中。奥利瓦兴奋点‌着头，和艾莉挤在一张沙发上，等着最‌初提议的人‌播出回放。
　　“刚刚林设计师动起手来一点‌也没有手软！”奥利瓦一边等一边说道，“就那一下的事！突然之间……——啪……——！就被弹出赛场了！”
　　艾莉点‌头同意，但表情‌不像奥利瓦那么放松，微微皱着眉。
　　“干嘛这么严肃嘛，艾莉。”奥利瓦碰了碰她的肩膀，“还在想昨天‌林设计师找我们说的话？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算出了大事，我们也能‌化险为夷！”
　　“反正昨天‌晚上林设计师只是找我们要了一些随身物品，然后告诉我们比赛间隙要小心不要乱跑嘛。”
　　艾莉：“……”
　　林绒的原话是他‌想借一些随身物品，用来定位，但更多的细节需要保密，等比赛结束后在告诉她们。
　　而对方之后提醒他‌们不要随意走动时语气虽然很平静，表情‌却又‌格外严肃。
　　……实在很像就是要出什么大事的模样。
　　在她思索时，前‌方光屏上已经放映起刚刚比赛的录像。同一时间，休息厅四面的墙壁颤了颤，地板下发出轻微的吱扭声响。
　　“啊……是房间开始移动了。”A001战队的队员又‌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厅大门，“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变更机甲场馆布局，布置第二场比赛的比赛场地了！


第89章 庆典赛（四）
　　这‌座机甲场馆在首都星十分有‌名, 这‌座场馆之中的每一间屋子都可以配合中央场地的变换移动。
　　它们可以折叠、也可以展开，向外更远地拉伸，可以沿着下‌方铺设的上千条滑轨变换位置。
　　而场馆最中央的比赛场地也会随之扩大, 形成各类不一的地貌。而这‌一场庆典赛使用的是‌最大面积的赛场。
　　比赛中, 观众席的位置同样并不固定。它们隐没在下‌方, 座椅放平，能够透过上方的透明防护罩看‌见赛场内的场景。观众席上座位与座位的距离也同样拉开, 四面降下‌隔离幕布与光屏。
　　观众们可以选择将自‌己‌上方的幕布同样合拢、进‌行光屏投射, 身临其境地从周围的环绕光屏中观看‌场中的比赛。
　　为了赛场中的特殊地形设置，原本环绕在赛场周边的观众席也被拆分成了10个‌区域, 向各个‌方向移动。
　　赛场外一艘飞行器内, 熊波利手里捧着一袋去籽苹果‌丁, 飞速地一块块塞进‌嘴里吃完，而后将袋子丢进‌垃圾桶，开始干正事。
　　“奥莉奥……孙璃……奥斯尔……闻颜……唔……那位解说……还有‌一些不太记得名字的人……这‌几个‌再闻一下‌确认一遍。”他面前摆着一些五花八满的随身物品。熊波利动了动鼻子, 闭眼分辨了片刻, 而后点了点头。
　　“都追踪到他们所在房间的运动方向了。”他鼓了下‌腮帮子, 胸有‌成竹地对一边的沃森说道, “等着林哥的信号，鼠鼠就把‌它们都一口吞！——”
　　“陛下‌的飞行器已经降落了。”通讯频道内，阿克斯的声音传来，“我以为他要等第二场比赛快开场才到的，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希望别出‌什么岔子。”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阿克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毕竟是‌殿下‌去应付他。”
　　熊波利没有‌接话。
　　沃森坐在熊波利身边，摆弄着林绒送给他的机甲空间钮，随时准备出‌去接应。熊波利今天倒不打算驾驶机甲，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如果‌一会比赛场内发生什么异动, 他就负责把‌场内的选手、观众、工作‌人员……连人带房间都吞入自‌己‌的颊囊空间内！
　　熊波利这‌么想着，又拿起一袋林绒亲手准备的苹果‌丁。
　　这‌可是‌体‌力活！要吃饱了才能干！
　　他偏头拿苹果‌丁时，又下‌意识看‌来一眼上方的皇宫天空城。
　　“森哥。”熊波利忽然说道，“你看‌上方机械帝国的徽章和旁边的皇室徽章。”
　　“是‌不是‌……变色了？”
　　沃森皱了眉头。
　　“我们的选手即将进‌入准备室——”两人身边的庆典赛直播光屏中，背头解说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大家做好准备！安心观看‌！”
　　“我们的第二场比赛很快将要开始！——”
　　比赛场馆中的选手准备室内，各位选手却并未收到比赛即将开始的提示。
　　原本播放录像的光屏被自‌动切入直播现场，镜头中出‌现已经准备完成的比赛场地。
　　场地广袤，好像一片荒凉的虫星表面，让人难以想象这‌其实坐落于一座机甲场馆中。已经被淘汰的队伍们老神在在，十分期待比赛开始，最后被淘汰的几支队伍中有‌人坐不住了。
　　“……怎么还没叫我们去准备室啊？”有‌人小声向旁边的人打探，“我的队伍界面显示的还是‌‘请等待通知’的字样。不会是‌不让我们比了吧！”
　　“别着急。”A001队伍的机甲驾驶员听到询问，向前倾身、不请自‌来地插.入话题，笑眯眯地说道，“先看‌看‌直播。”
　　屏幕中的追踪镜头切换，从俯瞰全场的角度切向上方的特殊观看‌席。
　　“啊……是‌陛下‌！还有‌梅森殿下‌！”奥利瓦立即惊叫道。她盯着光屏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拉着艾莉的胳膊，用极低的声音小声说道，“但我怎么觉得……陛下‌和梅森殿下‌的表情……都……有‌些诡异……”
　　梅法德和梅森各自‌坐在各自‌的专属观看‌席内，中间以围栏相隔。梅森穿着纯白色礼服，身上装饰简单。他的身材瘦高，甚至有‌些太瘦了，板着脸不笑的时候，眉宇间总带着浓浓的阴郁。
　　而今天梅森的神色十分郑重，于是‌也显得更加阴郁了。
　　另一边，梅法德身着王服，冠冕、佩剑、权杖，一应俱全。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权杖，目光落在场内，嘴边挂着一点微笑，嘴角上翘的弧度一直没有‌变过，好像戴着一副虚假的微笑面具。
　　“叮——叮叮——”
　　一声清脆铃声在场内上方回荡。
　　梅法德站起身，向前一步，忽而放低手中的权杖。
　　他的手指落在权杖顶端的那颗明珠之上，苍白的指尖用力，幽蓝色光芒从他指尖亮起，好像一团蓝色薄膜，包裹着他的手指，将权杖顶端的明珠轻轻取下。
　　他的动作‌十分轻松，仿佛随手从花枝上摘下一颗花苞。
　　紧接着，他手指上的精神力能量薄膜似乎融化了。
　　像是‌什么非人生物的黏液，顺着指尖向下‌蔓延，流过杖滴、落在地面，又向外扩散而去。
　　随着滋滋轻响，流动的蓝色精神力能量流烧穿观众席与赛场内的防护罩，溶解了观赛席与场地间的屏障，轻轻落入比赛场地内。
　　“……什……这‌是‌在干什么……？”奥利瓦茫然睁大眼，“艾莉，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没有‌人知道梅法德的举动有‌什么含义，背头解说也因无法讲解而暂时保持缄默。
　　“叮——”最后一声象征着比赛正式开始的铃声响起。
　　比赛场地内的环境投射仪器开始工作‌，一只‌又一只‌虫族的身影在场地中出‌现。
　　直播屏幕上的摄像头视角忽而变换，对准一架刚刚进‌入比赛场地的黑色机甲。
　　“现在我们看‌见的是‌绒苍组合的机甲——”解说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他们已经踏入……虫星赛场！”
　　同一时刻，落入场地的幽蓝色精神力倏然向四面八方快速流淌而去。在蓝色精神力的正中央，空间似乎产生了一刹那的扭曲。
　　“嗡——”极大的能量震动让观众们隔着防护罩都能真切听见从场中传来的、闷雷一般的声响。
　　不明所以的观众们还在向场中张望，寻找选手们的身影。而一些直觉敏感‌的观众已经变了脸色。
　　一名专门请假来看‌比赛的探索舰队星舰长豁然从座位上站起，大声叫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是‌超过SS级以上的能量爆发！场馆的防护罩恐怕挡不住……”
　　“场馆防护罩已经做了特殊加固。”与他处于同一片观众区域内的孙璃也跟着站起身，提高声音说道。
　　“大家稍安勿躁，不要离开座位。现在离开观众席才是‌最不安全的选择——……”
　　“嗡！——”更大的嗡鸣声响起，几乎将她的声音淹没，而脚下‌的地面都在跟着震颤摇晃。观众们仰起头，透过防护罩看‌向声音来源。
　　在场地内投射出‌虫族身影的仪器似乎都受到影响，地面上的虫族投影变得模糊不清。
　　不止是‌虫族投影。
　　赛场中的地面，那些顺着赛场向外铺开、已经蔓延至观众席上方的蓝色能量，还有‌梅法德的身影，似乎都模糊了一瞬。
　　孙璃只‌是‌眨了一下‌眼。
　　紧接着，刚刚头顶上的蓝色精神力忽而翻卷起来，从中央漫起极深的黑色。
　　像一片被污染的海。
　　庞大的能量铺天盖地涌来，形成一场无法抵挡的海啸。
　　尽管早就从林绒那儿听说有‌可能发生什么，但孙璃仍旧下‌意识屏住呼吸闭上了眼。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随着这‌场能量海啸发出‌不安鸣响。她明明就在座位上，却产生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重感‌，好像自‌己‌身边的空间被能量撕裂，正在坠入不知通向何方的深渊。
　　然而下‌一秒钟，坠落又停止了。
　　孙璃睁开眼，最初只‌看‌见了一片黑暗。
　　“什……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瞎了吗？！”
　　“是‌……是‌不是‌赛场内的能源供应切断了？！”
　　“能源给供应确实切断了。”有‌人按亮自‌己‌通讯器上的照明设备，“但这‌里……这‌里周围都是‌黑漆漆的……”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赛场了啊！
　　观众席上瞬间一阵喧哗。
　　孙璃摆弄着手上的通讯器，投射出‌一面光屏，高声叫道：“大家稍等！马上直播就会重新联通！——……”
　　“请大家不要惊慌。”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光屏闪烁，直播居然真的又出‌现了画面，同时传来了背头解说的声音，“我们的直播还在继续！——”
　　飞行器内，熊波利鼓了鼓腮帮子，摊在座位上。
　　“吞了好多人。”他小声抱怨道，“脸好酸啊——”
　　“辛苦了。”阿克斯好奇道，“你的异空间内真的还能收到星网信号？”
　　“唔……是‌能收到的。”熊波利眨了眨眼，对阿克斯解释道，“这‌个‌异空间是‌在我小时候，跟着我十分强烈的愿望突然出‌现的。”
　　“那时候想要一个‌秘密基地躲开家长和老师的视线肆无忌惮地玩。”
　　“既然都是‌要玩了……怎么能没有‌网呢！”
　　鼠鼠可是‌从小就十分热爱网上冲浪的选手！


第90章 庆典赛（五）
　　“咳咳……——原本在现场的各位观众, 大家都应该还能听见我的说话吧？”背头解说保持着镇静，已经进‌入专业模式，“也能够看到屏幕上的画面？”
　　“在继续解说这场‘比赛’之前, 容我先插播一条提醒。”
　　“因为特殊原因, 请未在场馆内观赛的观众们尽快按照安保机甲的指引前往安全地‌带。场内的观众, 你们现在的位置十分安全，请大家放心‌！ ”
　　大部‌分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观众们：“……”
　　解说稀松平常的态度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怪异的错觉, 好像他们心‌中浓重的不安和慌张都只是自己神经过敏产生的反应。
　　“啊, 让我们回到‘比赛’！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是机甲场馆的俯视角度！我刚刚已经检查过，现在无法为大家切出场地‌内的角度, 因为比赛场地‌内的摄像头已经全部‌损毁……”
　　“是的, 我们现在能够透过俯视角度看见场地‌内的情形, 因为机甲场馆的顶棚和相关设施已经完全被吸入空间通道破损……是的，空间通道。”解说不管光屏另一头的观众们是什么反应，已经用稀松平常的语气, 像介绍今日天气一样说了下去, “大家想必注意到了！我们肉眼看来‌, 比赛场中的景象比起场边机甲场馆的建筑墙壁显得有些模糊, 这是因为我们正‌在通过空间通道，观察远在数千万光里以外的景象！”
　　“请大家放心‌！本次直播摄像头由奇丽公司赞助，配备最顶尖超长焦技术，配合能量干扰降噪技术，就算隔着空间通道也能拉近镜头, 也能追踪关键人物。”背头解说职业素养太‌高，说话间还下意识插入了一句赞助商的软广。
　　“当‌然，大家不必担心‌，帝国舰队已经出动, 封锁了场馆区域，布置空间通道关闭装置……”
　　“但在此‌之前，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空间通道对‌面应该是……虫星！”
　　一名真正‌的人类是没有办法不驾驶机甲或飞行器，就像平常出门买菜一样，站在虫星的地‌面上的。
　　这里的氧气稀薄，空气中充满暴烈的能量流。
　　在林绒眼中，整个世界都充斥着黑色的虫族能量。它‌们互相碰撞，闪出火花，落在机甲防护罩时，机甲会立即弹出机甲受到攻击、防护罩耐用下降的提示。
　　而梅法德就站在地‌面上。
　　原本蓝色的精神力能量已经转为一片浓黑。他身‌上的衣物和手中的权杖都已经在能量的腐蚀下掀出烧焦一样的孔洞，而他另一只手指尖捏着的宝石却仍旧明亮。
　　梅法德：“这确实是一颗很好的宝石。”
　　他碧色的眼睛看着前方的机甲，仿佛与林绒对‌视。
　　青年看得清楚，梅法德说话时嘴唇没有动，而周围的能量随着他的心‌意震动，在机甲周围震响他想要说出的话语。
　　他的声音……还出现在凌苍的精神域里。
　　林绒的精神力与猫联通，听得清楚。
　　林绒觉得，双声道带回声的虫皇呓语……当‌然恐怖。
　　但也很烦人！
　　猫显然也这么觉得。
　　黑色机甲紧随着梅法德落下。
　　凌苍偏了下头，朝向林绒，抬起手臂，向林绒示意自己手臂上的抑制器。
　　“现在要摘掉。”猫这样说道。
　　让伴侣亲手帮自己摘掉抑制器，相当‌于伴侣允许自己在打架时尽情地‌使用精神力。
　　打完架以后……就没那‌么容易挨骂了！
　　林绒：“……”
　　万万没想到猫在这时候还琢磨着这点小心‌思。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伸手将抑制器环扣一扯放在一边，因为凌苍打岔，心‌中的紧张降低了一些。
　　他们早就商量过，如果梅法德真的就这么撕破脸……那‌也只能全力以赴。
　　凌苍：“很快就会结束。”
　　从梅法德抬眼看过来‌的那‌一刻起，凌苍精神域内的虫皇能量就尖啸着横冲直撞，让他的精神域疼痛不止。
　　但很快就会结束的，猫知道。
　　因为伴侣在和他一起疼，所以猫不能允许这疼痛持续得太‌久。
　　梅法德背后的虫翅完全张开，翅膀上眼睛形状的铭纹完全张开，每一片抖动的虫翅都掀起一股黑色的能量浪潮。
　　这是虫族的星球。他现在所拥有的精神力能量，和这整颗星球上的能量，都将为他所用。
　　他的身形隐没在黑色能量潮水中，滂沱的黑潮向机甲压去，仿佛要将机甲压得粉碎。
　　然而没有。
　　机甲周身‌亮起一片薄薄的金色光辉。这层防护罩仿佛是被堪堪支起一般弱不禁风，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黑潮割裂吞没。
　　一秒也够了。
　　带着那‌一点金色，机甲向前急跃，好像永夜中的一道微光。下一瞬，它‌的掌中亮起更为明亮的颜色。
　　金红色的精神力再次在机甲掌中亮起。
　　灵活的锁链好像一道燃烧火舌，蜿蜒向前，点燃空气。梅法德向旁侧身‌，极为轻松地‌避过那‌道速度极快的锁链。然而金红锁链仍旧向前蔓延，随着他避让的动作弯向他的身‌前，在末端烧出弯月状的勾镰，反刃勾割——
　　梅法德向后一跃。他跃开的距离很长，比机甲开启动力系统向后全力一跃的距离还要远上不少 ，以至于在他的眼里，原本就在身前的庞大机甲都变为了黑色的一小点。
　　这样的距离，就算是最顶级的机甲都需要几秒的时间才能追上。然而就在他的脚尖再次触及地‌面时，那‌道形如弯月的镰刀已经同时出现，再次向后一拉！——
　　鲜血喷.射而出。
　　梅法德身‌体内喷出的血仍旧是红色的。
　　然而他仍旧抓到时间后退了，身‌体并未被彻底截断。他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部‌烧焦化为灰烬，腰腹上有一道狰狞裂口‌，苍白的皮肤被鲜血染红。
　　梅法德碧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异色。
　　机甲手中的精神力武器……比它‌想象得还要锋利！
　　比他上一次和凌苍交战时感觉到的锋利得多！
　　他的精神力等级很高。
　　他在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时，他的精神力等级就达到了S+。后来‌虽然等级跌落过，但自从慢慢与虫皇的精神力融合，他的精神力等级早就已经恢复了，甚至更进‌一步向上突破。
　　是已经接近SSS级的程度。
　　而凌苍和林绒的精神力……在他的感觉中，这两个人的精神力等级只有A级。那‌道金红锁链确实很特殊。大概是林绒和凌苍的精神力比较合拍，他们共同使用的精神力武器能量震动突破了S级。但别说S级，就是SS级、都不应该能这么轻易地‌划破他的身‌体。
　　梅法德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果然。”他遥遥盯着那‌架机甲，自言自语，“我早就猜到。”
　　“食物很香，我很想把‌他吃掉……不仅仅因为吃掉他会让我变得强大。”
　　“也因为如果不吃掉他……面临灾难的，就将是我自己。”
　　金红色的镰刀已经再一次袭来‌，如影随形，快得令人惊异，远超他对‌机甲和精神力武器速度的认知。
　　梅法德知几次没能完全闪避，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干脆伸手一握。
　　他原本苍白的手掌上已经长出薄薄一层属于虫族的坚硬外壳。黑色能量顺着他的手掌向金红色锁链之上侵袭，想要将锁链污染。
　　然而下一刻，梅法德听见咔的一声脆响。他垂下眼，发现自己的手掌几乎被镰刀削断，只有一层薄薄皮肉相连。
　　黑色的能量却没有散开，趁机从断口‌弥漫而出，一层一层缠绕在镰刀之上。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没有关系吗。”梅法德抬眼看向机甲，慢声说道，嘴角的笑容仿佛挑衅一般，“就这样当‌众刺杀机械帝国的皇帝。”
　　他说话时，腹部‌的裂口‌一张一缩，随着他的话语活动，在张到最大时，从其中探出一对‌短小触角。
　　蓝色的、好像一对‌钢毛刷一样。
　　林绒懒得回话。
　　……都这么关键的时刻了，谁要和这只虫子聊天啊！
　　那‌肚子里的虫子头都快探出来‌了，谁还当‌你是个人啊！
　　而且……看对‌方这样子，有些事情，这只虫子还不知道。
　　比如这架搭载了空间跳跃攻击能力的新机甲。
　　“……看来‌梅法德还有一点理智。”虽然林绒以前对‌梅法德没什么正‌面评价，但这位做错了很多选择的机械皇帝也并非真的是个草包。
　　林绒：“那‌还是叫你虫皇吧！”
　　与镰刀相连的锁链快速向下翻转，瞬间将虫皇的身‌体缠绕，把‌意图从人类体内探出的虫子紧紧禁锢。
　　覆盖着虫甲壳的皮肤瞬间灼烧，梅法德负痛地‌嘶了一声。
　　“不想听我说话吗？”虫皇好像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尤其是一个关于林设计师的秘密。”
　　“林设计师知不知道，你姐姐把‌你领养到首都星，其实并不是因为她放心‌不下你、想要做你的亲人？”
　　凌苍的神色更冷。
　　缠在虫皇身‌上的锁链在刹那‌间收紧，镰刀上火舌翻涌，彻底吞没了它‌的手掌。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它‌操作能量震动，继续说出那‌句话语。
　　“苏淼收养你，是因为害怕怕你让灾难一次又一次在洛可可星上降临，怕你给机械帝国引来‌更多的虫……唔！”
　　梅法德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距离很远的黑色机甲忽然毫无依照地‌出现在眼前。它‌的脖颈感觉到一片冰冷，又灼烧得疼痛难耐。
　　是机甲伸出手掌，萦绕着灿烂金色火焰的手指捏住了梅法德的脖颈。
　　却没有立即用力。
　　梅法德浑身‌是血，眼里却还都是笑意。
　　“怎么了？”他笑着说道，“还是不敢公然弑杀皇帝？”
　　“或者还想听我说完那‌个秘密？”
　　凌苍没有动作。
　　他皱着眉，目光冷锐，神色却又很冷静。
　　听虫皇将林绒描述成‌吸引虫族的灾星，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但看起来‌，如果现在就这么杀死它‌，才是落入对‌方的圈套。
　　更何况，猫从精神力链接中感受到了林绒的情绪。
　　伴侣此‌时此‌刻，情绪平稳。
　　林绒甚至都没有费神去分辨梅法德说的话是真是假。
　　和姐姐共同生活过的人是他，而不是这个已经变为虫族的梅法德。
　　自己的亲人不相信，信虫皇吗？
　　虫族对‌于人类最强烈的情感就是食欲。他疯了才在这时候仔细听这只虫子说的话！
　　林绒眨了下眼，又意识到了一点不对‌。
　　他若有所思，转头看向凌
　　“猫猫。它‌好像还挺想让我们动手的。”林绒寻求自家猫的认同，“这虫子是在用激将法吧？”
　　“它‌是不是想从梅法德的身‌体里出来‌……但其实根本出不来‌啊！”
　　*
　　直播画面上，机甲和梅法德的身‌影都好似定‌格。
　　“呃……请大家不要惊慌，让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情景。”直播间内，背头解说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职业素养超前，条理清晰地‌解释，“首先，非常遗憾，就算是奇丽摄像头装配了能量干扰降噪技术，在战斗发生后，空间通道对‌面的画面就开始变得高糊。这是因为在这场战斗中，绒苍组合和虫皇的发挥出的精神力强度都高于S级！”
　　“尽管画面高糊，但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这一段！”解说居然还开启了录像回放，“在这一段战斗中，虫皇突然后退，凌苍的镰刀本来‌应该在几秒后才能追踪他的动作，却立即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林绒设计的一种能够进‌行空间跳跃袭击的特殊机甲！”解说骄傲宣布，“这样的机甲为我们提供了更为强大的保障！也让我们拥有了更丰富的作战方式！军部‌军士们正‌在根据新机甲开发更多的战斗技巧……啊，说远了。”
　　“而刚刚，原本距离还很远的机甲突然向前突进‌……我必须说明，这次不是空间跳跃，也不是因为直播视频跳帧了。”
　　“而是源于……压缩。”
　　“我们看起来‌的效果，相当‌于位于机甲两端的空间挤压，中间的空间被瞬时压缩了。”
　　“我想……这应该是凌苍精神力所拥有的特殊能力。这种能力显然非常耗费精神力，所以凌机甲师很少使用，但他到底操作压缩的是空间还是时间，现在还很难判断！”
　　身‌处于各处空间内的观众们：“……”
　　“……嗯……绒苍很厉害，解说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看懂了。”讨论区内空白了半晌，才有人发出一条评论，“但解说沉浸讲解战斗这么久，我还是有些搞不明白。”
　　“……能不能……请解说先解释一下更为关键的问题！”
　　“比如……空间通道是怎么回事！刚刚陛下？…… 做了什么？”
　　“陛下到底怎么了……天啊……这真的不是比赛效果吗？什么虫族星球……我好像还看到陛下背后有虫子翅膀！这不是人类能干出是事吧！”
　　“当‌然不是！要不然怎么会去虫星！首都医院的事故里虽然虫族怎么来‌的并没有说清楚，但不是有小道消息说是在医院执行任务的军部‌人员变的吗！当‌时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那‌个翅膀看得我眼睛好疼！。”
　　“是假的吧……我不敢相信……陛下……啊不……那‌个虫族的身‌体是不是裂开了！我好像看到什么虫族触须了！”
　　“天啊……妈妈……我好害怕……”
　　“我也好害怕！而且！我还是想问……”
　　“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哪儿啊！这里安全吗？！我坐的是三区第七百八十排观众席！解说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到底在哪儿！”
　　“呃，我虽然不能准确说出大家现在所处空间的位置，但毫无疑问，大家此‌刻是安全的。”解说在这件事上打了个马虎眼，“还是让我们回归虫星赛场……”
　　正‌要继续说下去，下方又刷出一条评论。
　　“等等！解说你先不要继续讲解战斗！”
　　下方又有人评论提问：“让我再多嘴问一句。人类的精神力……应该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吧。”
　　这个人明显心‌很大，看着眼前骇人听闻的场景，却还是抓不住重点。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包括帝国在内的附近三大星域里，好像只听说兽人星域会出现一些……拥有特殊精神力能力的兽人。”
　　“我也先……不管兽人怎么会出现在帝国的了！但……如果凌苍是兽人的话……他们的关系那‌么好……”
　　“解说的意思是……我们林设计师！其实被隔壁兽人星域的毛茸茸拐走‌了吗？！！”


第91章 皮囊
　　无论‌从哪方面想, 现在都不是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
　　直播中的画面是恐怖的。无论‌是皇帝的异常，通向虫星的空间通道，观众席与休息室所处的异空间……都足够让人惶然恐惧。
　　但……除了平头解说刻意将这一切以和之前‌一样“解说比赛”的口吻讲述以外, 林绒和凌苍也‌并不弱势, 评论‌区里还真零零散散有人跟着那位心很大‌的仁兄讨论‌起来。
　　“这样也‌挺好。”熊波利小声嘟囔着, “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以防他‌们在我的空间里太紧张。”
　　熊波利很少打开这么大‌的异空间、装入这么多的人。他‌看上去游刃有余, 实则并不轻松。
　　至少很难再‌分出精神力去做别的了！
　　“咚咚。”熊波利揉了揉脸, 正‌在感受自己异空间内的情形，身边飞行器舷窗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一架有着机械帝国军部涂装的飞行器刚刚停在他‌所在的飞行器身侧, 从上面跳下来敲窗的人却穿着兽人星域的黑色制服, 容貌美艳秀丽, 一头披肩的大‌波浪长发，淡金色头发里钻出两‌个短短圆圆的仓鼠耳朵。
　　熊波利立即坐直了身体。
　　“芙娅姐。”他‌眼睛一亮，下了飞行器向她打招呼, “你也‌来了！”
　　“将军紧急把我们召集过来, 高‌速航舰全速赶路……坐得我都快吐了！”熊芙娅伸手揉了下熊波利的脑袋, 又戳了下他‌看不出有什么异状的脸颊, “颊囊这么鼓，你这个任务倒是轻松。”
　　“关闭空间通道我不在行。”熊波利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机甲场馆，“这种关键环节还是靠芙娅姐……还有芙璃哥芙拉姐芙维安妹妹……”
　　他‌每叫到一个名字，飞行器内都有一名仓鼠兽人探头出来和他‌打招呼。
　　几秒钟的时间，熊波利念顺口溜一样叫了个遍。熊芙娅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看同族们都打好了招呼，于是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飞行器。
　　飞行器载着几名拥有空间通道操控能力的仓鼠兽人向机甲场馆内行去。
　　他‌们并未受到什么阻碍。
　　梅法德出行当然带着皇家护卫队，而皇家护卫队只听从梅法德的指令。
　　然而异变刚一发生，阿克斯就已‌经带着人冲入场馆, 限制住皇家护卫队的行动。
　　飞行器行至比赛场地上方，熊芙娅拉开飞行器的门，居高‌临下，眯眼看向空间通道另一头的虫星。
　　虫星的土地是纯黑色的，地面崎岖不平，黑色机甲与虫皇一起停留在一片山谷，在连绵起伏的石山环绕下显得格外渺小。
　　“动手了，兄弟姐妹们！”熊芙娅拉出自己的机甲空间钮，“趁着那只虫皇没精力管这边，开始干活！”
　　虫星上，林绒向上望了一眼。
　　虫皇打开的空间通道宽阔，因‌此就算机甲的位置变换过，通道看起来也‌好像就在他‌们正‌上方。
　　虫星上放灰色的天空好似破开一个洞口，模糊映出首都星机甲场馆的景象。
　　林绒看到几架形制陌生的机甲飞过，带起浅褐浅金的能量流，从外向中央覆盖在空间通道上方，像是在给破洞的衣物打上补丁。
　　虫皇似乎没有痛感，也‌并不介意机甲场馆内的动作，黑色能量翻涌间，它只直直看向林绒和凌苍。
　　他‌们处于山谷之中，周围岩壁林立，黑色岩石上布满新旧不一、形状凌乱的深深划痕，看着像是虫族之间争抢地位地盘战斗时留下的。
　　而在岩石的缝隙中，林绒看见了一闪而没的足肢和触须。带有空洞的山壁中则布满着灰黑色如粘膜般织出的茧放。
　　无数伤眼睛正‌在山脉中看着他‌们。
　　和虫皇一起。
　　好像在等待什么时刻。
　　这场景比林绒不小心接触铭纹、看到虫星时还要让人起鸡皮疙瘩。
　　所以林绒有点‌想抱猫放松一下。
　　他‌的精神力于是和凌苍的精神力贴得更‌紧密了些。
　　“破茧成蝶。”林绒在精神域中将自己的精神力丝和猫的缠在一起，一边摸摸蹭蹭，一边认真分析，“破茧是很关键的一步。”
　　“人类的躯体是它的茧，它是不是因‌为出不来，所以想借助外力出来？”
　　无论‌是谁，在发现有虫族要从人类的身体内诞生时的第一反应，都是在它真正‌诞生前‌，将它连着人类的皮囊一起杀死。
　　但或许，在真正‌剖开皮囊前‌，里面的虫子都不是真正‌自由的。那具皮囊……是它的枷锁。
　　皮囊拥有人类的外形，让它无法发挥全力，也承载着曾经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个念头。
　　不能让它从我的身体里出去。
　　在梅法德……或者在上一任机械皇帝，彻底迷失自己、转化为虫族以前‌，这也‌许是他‌们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个念头。
　　于是在他‌们身体内诞生的虫皇必须要足够强大‌、必须蕴含了远超过那一个简单念头的能量，才能破壳而出。
　　这对虫皇来说并不简单。
　　因‌为它早就在过往的“死亡”中被削弱了能量。
　　“上一次……虫皇就是这样复生的。”双方能量碰撞发出的爆响声中，林绒逐渐找到思‌路，“在皇宫内，借助沃森，甚至梅法德的力量，从老‌皇帝的躯壳中复生。”
　　“只不过虽然成功复生了，但复生的时间也‌不算长。”林绒看向对面的虫皇，猜测道，“上一任皇帝的精神力等级不算高‌，它没有太多能量吸食，应该是没能离开皇宫，就被那时候的梅法德以及沃森他‌们杀死了。”
　　只是它为潜入了机械帝国准备了很久，所以还有后路，又想办法在梅法德的身体里鸠占鹊巢。
　　“你在虫星还留着铭纹和能量。于是在能量的积攒后还尝试在虫星复苏过一次，只是还没长大‌就被猫猫杀掉。”青年眨了眨眼，捋顺了时间线，“因‌为消耗能量太多了，所以干脆吃光了梅法德，想要在机械帝国大‌快朵颐。”
　　“只不过马上又要被杀掉啦。”林绒做出总结，“这么想起来……你还挺可‌怜的！”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特地打开了机甲的对外沟通器，好让虫皇听见。
　　虫皇：“……”
　　它的的嘴角抽了抽。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帮我把这个丑陋的壳子脱下来了。”虫皇直勾勾望着前‌方的机甲。
　　虽然隔着机甲外壳，但在能量视界中，林绒仍旧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更‌加直白。
　　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最初接触时让人毛骨悚然。但林绒现在和猫精神力贴贴，很有安全感。而且看得久了，也‌渐渐脱敏了。
　　虫族看人的目光和人类看人的目光不一样，多正‌常的一件事！
　　“脱下了壳子它肯定实力大‌增，更‌不好搞！”林绒无比确信。
　　要在它没有脱下壳子前‌就杀死它！
　　这件事看起来并不算难。
　　因‌为他‌们已‌经已‌经划开了一个缺口。
　　在虫皇和林绒对话时，他‌们的争斗从停下。
　　被黑压压能量团包裹着的机甲亮如夜星。
　　机甲的一只手扼住梅法德的脖颈，另一只手裹挟着精神力，利落探入它的腹部，捏住它的触角。精神力包裹住它的头颅、身体、蜷缩，以及更‌多的、还未能展开的翅膀。
　　精神力能量毫无保留地向外输出，林绒的精神力消耗得很快，但他‌觉得自己……还能做坚持更‌久，做得更‌多！
　　包裹着虫皇人类的身体里随之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
　　“你的味道这么香甜。”它的伤口向外流血，毫无逻辑一样说道，“好吃的东西总是很难获得。”
　　因‌为两‌股精神力正‌在他‌的体内交锋，梅法德的身体向外鼓胀，原本英俊的五官移位，面目全非。
　　而它还在说话。
　　“林绒。”
　　“我的许多子民都想要将你吞食，它们袭击洛可‌可‌星……你小时候长大‌的星球之所以会毁灭，是因‌为你在那里诞生。”
　　“哪怕苏淼将你带走了，你的味道仍旧留在那里，让我的子民们垂涎。”
　　“后来……是我保护……”
　　金色光辉耀眼夺目。凌苍神色冷然，不让这只虫皇把废话说完。
　　精神力的火几乎要把它藏在人类体内的虫驱烧尽，它用梅法德的脸，做出最后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双蓝色的眼睛直直看着林绒，而后它的眼皮渐渐合拢，目光垂下时，掠过自己的手掌，投向指尖那颗宝石。
　　下一秒，虫皇发出一声尖啸，黑色的能量从它体内爆.发，在它的周身席卷，好像大‌团阴云，将梅法德失去生机的身体和机甲的身形一同淹没。
　　凌苍仍旧紧紧蹙着。
　　他‌操作机甲，快速将宝石收入储物舱，金红色锁链扬起，将阴云打散。
　　一切并未结束。
　　只是那些散开的能量流都悬浮机甲周围，迅速分散又重聚，形成了一只又一只黑色的眼睛。
　　成千上万只黑色的眼睛，在这一刹那一齐睁开。
　　不止是围绕在机甲周边的眼睛。
　　机甲场馆边的飞行器上，熊波利第一时间望向天空。
　　天空之上，黑云密布。
　　明明还未到日落时分，但世界却好像被罩上了一层黑色幕布。
　　昏暗光线下，一直高‌悬于天上的机械帝国徽章投影变得极为醒目。
　　然而本是莹蓝色光芒的齿轮徽章，却也‌渐渐变成黑色。
　　那枚徽章的投影变了。
　　与皇族的月桂纹章一同改变。
　　它们的边缘融合，花纹交互，融成了一只黑色的眼睛。
　　“嗡——嗡嗡——”
　　巨大‌的皇宫机械岛发出轰响。超级能源流动，原本无法被肉眼分辨的防护罩以最大‌功率开启，现出一面又一面的虫族翅膀。浓黑色的能量流从皇宫中央向外喷出，好像从巨大‌虫身上延伸出的粗壮血管，注入下方的虫皇的铭纹。
　　于是那只眼睛快速向外膨胀扩张着，超过了皇宫浮空岛的范围，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它睁得很大‌，每一根黑色线条都在颤抖扭动，好像在地面上爬行的幼虫。
　　阴云之下，黑色巨眼俯瞰着人类的世界，投下暗影。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机甲场馆边，正‌驾驶机甲、布置人手封锁场馆的阿克斯忽然感到精神域一阵剧烈疼痛。
　　有一瞬间，他‌几乎丧失了自我意识，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正‌俯瞰着地面。
　　那一刻，强烈的食欲将他‌充满。他‌的精神力能量躁动，精神域内的铭纹在此显现。但紧接着，机甲操作平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检测到他‌的精神域异状后，自动运转了治疗程序。
　　扣在他‌手腕上的监测手环发出尖锐响声，让他‌倏然清醒。
　　同一时间，熊波利异空间内的机甲师阿开忽然揉了揉额头。
　　“怎么了？”汤哥十分警觉，立即转头看他‌。
　　选手休息室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他‌不能确定机甲场馆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在他‌转头的第一时间，就觉得阿开的状态不对。
　　自己的搭档揉了揉额头，而后放下手臂。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转脸看过来时，目光茫然而空洞，又从深处透出一股……热切的渴望。
　　那不是应该出现在阿开脸上的表情。
　　汤哥没有来得及想明白这代表什么，但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绷紧。
　　这使‌得在阿开骤然扑上前‌时，他‌还来得及伸手格挡。
　　两‌人离得很近，汤哥的瞳孔在那一刹那因‌为惊恐骤然放大‌。
　　他‌看见细长的黑色精神力丝在阿开额头出现，好像一对触须，直直探向自己的额前‌。
　　那可‌不是抬手一挡就能挡住的东西！
　　汤哥立即想要闪避，但他‌刚刚抬起的手臂被阿开抓得很紧。千钧一发时，阿开身后忽然冒出另外一个人影。
　　“小心！”就坐在一边的奥利瓦大‌叫一声，十分勇猛地从背后靠近阿开，来了个背后抱摔。她的动作利落，一脚踩在阿开胸口，手中拿着一柄应援棒。
　　这显然是为庆典赛准备的应援棒。
　　它的顶端交替闪着金红色的光芒，球状灯罩内还嵌着绒苍的队名。
　　奥利瓦目光坚定，好像手里的应援棒是什么绝世神兵，向前‌一递，戳向阿开的额头，手指在应援棒侧面一按，全力输入精神力。
　　配合着林绒与凌苍精神力色彩的光芒被特殊的纯白色光辉取代。
　　阿开额头的触须骤然缩短了大‌半。
　　他‌浑身触电一般一阵颤抖，空洞的目光中逐渐染上恐惧。
　　“都拿好这个！”奥利瓦打开空间钮，随手抛了一个应援棒给身后的汤哥。不远处艾莉也‌制服了一名机甲师，把应援棒传给周围的几个人。
　　“林设计师交给我们的！”奥利瓦提高‌声音喊道，“用的时候输入精神力！说是以防万一——”
　　那是林绒今天早上来到她和艾莉的房间交给她们的。
　　“这个应援棒……嗯……功率其实不高‌，肯定不如治疗机甲，但是聊胜于无，也‌能起点‌作用。”林绒当时对奥莉奥两‌人仔细解释了一遍使‌用方式，而后说道，“去参加庆典赛进入机甲场馆有安全检查，也‌只能带这东西了。”
　　“如果一会儿比赛的时候你们看到有人开始变成虫族，就拿着个往他‌们头上怼！”
　　奥利瓦当时十分茫然。
　　治疗机甲是什么她都不知道，更‌别说……怎么会有人变成虫族？！还是……在庆典赛上？！
　　奥利瓦甚至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看看自己是不是大‌晚上的在梦游。
　　就算是在浮空城……她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为防节外生枝，林绒并没有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但他‌的神色很认真，也‌很郑重，于是奥莉奥都点‌了点‌头。
　　“好的。”她们把几支应援棒装进自己的空间钮，“没问题！我们一定收好！”
　　因‌为林绒的话，奥莉奥今天一直十分警惕。
　　所以在第一时间阻止了阿开的行动。
　　但休息室内中招的不止阿开一个人。
　　“你自己看着他‌！”奥利瓦飞速拍了下汤哥的肩膀，转身奔向另一团混乱。
　　汤哥回过神来，手里拿着应援棒，弯下腰查看搭档的情况。
　　“阿开？”他‌蹲下身，对方对视，语气后怕，又带着担忧。
　　“汤哥……”阿开张着嘴，费力喘息两‌声，刚刚缩回去的黑色精神力触须却又重新向外生长。他‌的表情来回变换，想要贪婪进食的渴望和恐惧混杂在一起，使‌得他‌的面目狰狞。阿开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忍不住发出一声负痛的嘶吼。
　　“救……救命——啊——”
　　应援棒持续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但那两‌条精神力触须虽然生长的缓慢，却一直在向外变长。汤哥紧咬着牙，看着那两‌道堪堪缠向他‌手腕的触须，并未后退。
　　因‌为阿开似乎还保持着理智，正‌极力控制着触须绕开汤哥的身体。
　　但汤哥看得清楚，他‌的身体还在变化。
　　阿开的背后长出翅膀，从手心里长出虫肢的尖端。他‌发出难以忍受的嚎叫，崩溃喊道，“汤哥——救……不……不不……汤哥……快杀了我……！”
　　“我想吃你……好想吃你……不要……快杀了我！汤哥！”
　　汤哥的手臂发抖。他‌手里都是冷汗，捏着那柄应援棒，像是捏着一根马上就要断裂的救命稻草。
　　他‌的另一只手放在阿开脖颈上，收紧又松开，无论‌如何都难以继续动作。
　　“再‌忍忍。”汤哥艰涩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能毫无意义说道，“你再‌忍一忍！肯定很快就会没事了！很快！”
　　阿开挣扎着看向他‌，抬起手臂。
　　那已‌经很难被辨认出是人类的手臂了。
　　黑色的精神力凝成实体，将他‌的手臂吞没，形成泛着光亮的虫肢外壳。虫肢的尖端极为尖锐，是能够破开机甲防护层的利刃。就在阿开抬起手臂的一刹那，他‌的虫肢豁然向外抽长，刺向汤哥的喉咙。
　　“软弱的人类……”汤哥听见一道极为空洞的声响，仿佛周围那些黑色能量震颤发出的低鸣，“味道肯定很差，但我也‌没那么挑食……唔！”
　　下一秒，映在汤哥眼里的黑色虚影忽而停顿。
　　离得太近，汤哥的目光已‌经无法聚焦，但他‌至少能辨认出……色彩。
　　他‌看见一捧金色豁然从浓黑之中出现，仿佛一点‌星光闪烁一瞬，而后，猛然绽放。


第92章 巨眼
　　“……今天的天气怎么这么阴。”
　　尽管庆典日的机甲大赛十分热闹, 但也有人并不关注这些。
　　首都星机甲学院边一条连接上下地‌面层的偏僻楼梯通道上，刚刚结束一夜工作‌的两名‌能‌源站值班员正打着哈欠，一边聊天一边走向公寓。他们走出楼梯通道, 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那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人的哈欠差点被吓了回去, “天上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像是……黑色的……云？”另一人有些迟钝, 迷惑地‌抬头看着，“……连皇宫机械岛都被云遮住了……哎……下雨了？”
　　一滴雨水正滴在他的眼‌睛里。
　　“……好黏的雨……哎？我的眼‌睛……睁不开了……有点疼……”他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眼‌睛。同伴总觉得‌不对, 赶紧拉了下他的手臂, 让他退回到有所遮挡的楼梯通道内。
　　同伴定睛一看，吓得‌脸色苍白。
　　“你‌的眼‌睛流血了……！”
　　很多的血。
　　“噼啪。”
　　黑色粘稠的雨落在通道顶棚上, 发出连绵不绝的清脆响声。把同事拉回楼梯间‌内的值班员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脸色变得‌更为吓人。
　　随着雨落, 金属透明的通道顶棚上逐渐蔓延出了蛛网一样的裂纹。
　　“……怎么回事……”他拉着同事的手臂，喃喃自语，“我们得‌去医院……”
　　但这一片雨……实在很反常。
　　像是最剧烈的腐蚀物, 沾上就会皮肉消融, 变成‌一副骨架。
　　……或者连骨架也不会留下！
　　他的心跳飞快, 既害怕又茫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随着那些雨水落下，他觉得‌空气中都弥漫起了浅淡的黑色的雾气，吸入鼻腔后带起一阵辛辣的疼痛，又好像吸入了什么毒气一样，让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有某一时‌刻, 他忘记了自己站在哪儿，也忘记了什么黑雨和黑雾，茫然四顾，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拉着同样意识迷离的同伴，迈步向外走去。
　　但紧接着，前方亮起一道灯光。
　　那是一架小型机甲，机甲前胸投射出“庆典日安全维护”字样的灯光徽章。
　　值班员的精神力等级不高，平常只用肉眼‌几乎看不到任何精神力光芒。但他却看见这架机甲周围绕着一圈银色的微光。那层银光从机身向外蔓延，隐隐形成‌硕大的鹿角形状。
　　鹿角枝杈繁多，华美‌而又神圣。
　　值班员骤然清醒。
　　“！”他连忙缩回刚刚卖出的腿，使劲甩了甩头。
　　顶着鹿角的机甲行进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他的眼‌前，蹲下身来，让他带着自己的同伴坐上自己的手臂。
　　鹿族兽人具有净化功能‌的精神力将四周的黑色薄雾彻底驱散。
　　“抓稳了 ！”机甲内传来一道十分好听的声音，“送你‌们去医院。”
　　“放心，我的机甲的防护罩能‌隔绝黑雨！”
　　机甲驾驶员说着，机身周围的精神力能‌量波动更盛。
　　他周身的鹿角还在生长，从鹿角的顶端漫出的精神力拖着长长的光芒，与远处的另一道银光汇聚，向更高更远处延申。
　　一墙之隔，机甲学院设计系实验楼的高层办公室中，姚尘正加班加点、毫无‌保留地‌帮自己的学生打工。
　　他紧皱着眉头，一脑门子的官司，对着林绒给‌他列下的好几页思路，一点点仔细推算治疗机甲内精神力线路的布置细节。
　　“简直倒反天罡。”姚尘扶了下眼‌镜，一边推算一边忍不住地‌念叨。
　　提供思路是导师的活，进行细节推导是学生的活。姚尘当了这么多年导师，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抓来干这种“苦力”。
　　谁让自家‌学生出息了，忙呢！
　　姚尘嘴里叨叨，算得‌却很仔细，就连窗外的动静也没有干扰到他的思路，只让他在喝水的间‌隙向外看了一眼‌。
　　粘稠的黑雨没有停，但地‌面上的人撑起了伞。
　　各色精神力光柱从一架又一架机甲的炮口向上升起，绘成‌一柄将整个首都星笼罩的巨大伞面。这把精神力伞的颜色花里胡哨，混杂不一，但其上的银色纹路却十分明显。
　　从各处会至伞上的银色光芒形成‌鹿角花纹，与天空中的巨眼‌遥遥相对。
　　而那只黑色巨眼‌的最中央，正闪出一道耀眼‌无‌比的金色。
　　是凌苍的精神力。
　　在梅法德的皇宫宴会上，猫曾经将自己的精神力埋入超级能‌源之中……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就知道它阴险狡诈……阴魂不散！”仍旧位于虫星的机甲内，林绒精神紧绷。
　　为了躲避攻击，在虫皇意识到自己马上要被金红色精神力击溃的一刹那，它主动放弃了梅法德的身体，剩余的凝实能‌量逸散，逃向了它早就藏在首都星的成‌千上万的铭纹之中！
　　如果一切顺利，每一个藏在选手和军部军士们精神域中的铭纹都能‌催生一只虫族，它们将会捕猎周围的人类，吸干他们的精神域，为虫皇带来更多的能量，让它变得‌更加壮大。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金色的精神力阻拦了它。
　　高空之上，一点又一点的金色从黑色巨眼‌的线条中升起，汇成‌一只巨大豹首，随着能‌量震颤，发出怒吼。
　　紧接着，大猫的脖颈、前爪、身体……在空中快速凝实。这只庞大矫健的豹子爪牙尖厉，悍然将空中巨眼‌撕扯出一道深长的缝隙。
　　同一时‌刻，阿开发出一声哀嚎。他身上刚刚出现的虫须、虫肢断裂。在他精神域内升起的铭纹同样被那一爪扯开，从裂开处开始消弭。
　　嗡嗡……——
　　黑色能‌量翻滚，天空中被割下一角的巨眼‌伤口处弥漫出长长的细丝。它并没有这么容易被消灭，它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重‌新和主体相连，紧紧长在一处。
　　但紧接着，豹子的爪尖染上了一点红色。
　　林绒的精神力与猫连通，他无‌师自通，虽然还坐在位于虫星的机甲内，但仍顺着凌苍的精神力能‌量流动找到了天空上的战场。
　　再下一击时‌，那些被染着漂亮红色的精神力能‌量撕扯开的裂缝再也没能‌闭合。
　　“啊……虽然我想……嗯……因为能‌量波动，直播信号很差……大家‌的直播镜头内看到的大概是色块马赛克，但还是让我们把……摄像头……转到天上……！”平头解说的声音断断续续，但他显然十分热爱自己的职业，仍旧不放弃地‌努力向观众们讲述着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设计师和凌机甲师正在和虫皇战斗！”
　　“就像大家‌看到的那样，他们的精神力能‌够在远离机甲主体的位置与虫皇周旋……这是S级以上精神力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无‌论比赛选手记录中凌苍的资料记录是怎么回事，但林绒选手的资料应该是完全真实的！那么！他在资料记录中的精神力等级本来只有A级，现在却做出了让我们瞠目结舌的操作‌！是在战斗中当场晋级了吗！”
　　“让我们恭喜林绒！——在如此危险的时‌刻完成‌了这一伟大晋级……——”
　　“……恭……恭喜林设计师。”观众们被解说感染，也顶着并不稳定的网络锲而不舍地‌发送评论。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林设计师的精神力很克制虫皇啊！你‌们看黑色马赛克都没再合起来了！”
　　“……看什么黑色马赛克啊！首都星的观众们自己透过窗户往天上看看啊！谢天谢地‌，那只眼‌睛确实没再合起来了！”
　　机械帝国安全区内的许多居民们都从未亲眼‌看到过虫族，更别提虫皇和虫皇的铭纹。但在这本该让人尖叫崩溃的场景中，直播的评论区却没被负面情绪淹没，一片生机勃勃。
　　“啊啊啊请问‌解说！比赛场馆那边的摄像头还能‌看吗！”还有好心观众重‌复刷着同一条评论，“想看虫星！我好担心林绒他们回不来啊！”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虫星之上……十分热闹。
　　机甲周围的山石内，原本隐在暗处的虫族们在铭纹最初亮起时‌就得‌到了命令，如潮水一般向外涌出。
　　它们坚实的虫肢踩在岩壁上，发出独特‌的脚步声。
　　与人类和兽人不同，虫族的精神域互相链接，形成‌巨大的精神网。虫皇发出的命令就仿佛它们的自主意识，驱动着它们向前，扑向机甲，又涌向空间‌通道。
　　尽管在刚刚的持续交锋中，虫皇似乎并未占据上风，但它们仍旧前仆后继。虫团将机甲紧紧包裹，一层又一层地‌叠落，虫族的口器、虫肢、精神力……数不清的攻击落在机甲防御罩上，不过几秒钟时‌间‌，机甲驾驶室内就响起防御罩损耗的警报。
　　林绒紧抿着唇，背脊挺直，并未慌乱。
　　这场景比他想象得‌来的还要晚呢！
　　他们的机甲现在使用的是机甲本身能‌源供应的防御罩，而并非金红色精神力支起的防御层。
　　因为他和猫的精神力都是有限的。
　　凌苍虽然仍在操作‌机甲，但大半精力都放在与黑色巨眼‌撕扯的精神力兽型上。
　　林绒也第一次将自己的精神力放得‌那么远。
　　……远程操控精神力产生了远超过他预期的消耗，让林绒也腾不出精力在自己的机甲防御上下太多功夫。
　　不过……作‌为设计师，他对这架机甲的防御能‌力了如指掌！
　　就算这些虫子一拥而上，机甲的防御层加外壳也能‌让他们支持个几十秒！
　　这几十秒……应该够了！
　　“猫猫！”他快速向上方看了一眼‌，而后出声道，“回神一秒！帅气甩个钩子！”
　　金红色锁链应声向上甩出，击碎上方的一众虫族，末端缠绕向从空间‌的另一边，突兀伸向虫星的一只爪子。
　　那是一只粉嫩嫩的爪子，末端有尖尖指甲，爪子后连着淡金色毛毛的仓鼠前肢。
　　一只很大的仓鼠。
　　淡金色毛毛卷卷，看上去异常蓬松，探过头来能‌把整个空间‌通道都堵上。
　　“吱吱——”超大号仓鼠配合机甲的推进器行动，快速将机甲拉入大号爪子中。
　　随着她‌的动作‌，淡金色光斑闪烁，仓鼠爪爪经过的地‌方，空间‌通道都在快速合拢。
　　她‌捞着机甲，身体又挪了挪，在空间‌通道即将彻底合上前，往旁边让出一点缝隙。
　　毛茸仓鼠四肢着地‌、顶天立地‌站在机甲场馆内，在她‌的腹部下方，低空悬停着一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飞行器。
　　“……还有这么大的仓鼠兽人吗……”操作‌飞行器是和阿克斯一起从战区回到首都星疗养的老朋友。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的动作‌却一一刻不停。
　　这架飞行器加载着极为强力的攻击系统，对准即将闭合的空间‌缝隙，一炮轰出——
　　紧随着林绒机甲探出头的一只虫族立时‌灰飞烟灭，强力炮火落在虫星之上，发出巨响。
　　林绒回头看了一眼‌，通过正在缩窄的空间‌通道，看见虫星上崩塌的山川地‌面，和无‌数被淹没在炮火中的虫族。
　　青年却轻轻皱了下眉。
　　尽管为了庆典日，他们确实做了不少准备。
　　但……一切都似乎进行得‌，太过顺利了一些。


第93章 引诱
　　这颗虫星上的虫族数量不少, 但等级都不算高……看着不像是‌虫皇真正的大本营。
　　精神‌力能力为复生、阴魂不散的虫皇不会把所有能量都放在梅法德身上，所以在虫族星域一定‌还留下了其他的能量残余，留有铭纹。
　　但肯定‌不是‌这颗虫星。
　　虫皇不会“引狼入室”。这大概是‌出于谨慎, 算不上什么疑点。
　　林绒的目光转回, 望向首都星。他的精神‌力正在快速消失, 精神‌域已经临近干涸。
　　机械眼已经很疼了，精神‌域也很疼, 连带着体‌内的器官, 五脏六腑，都产生了一种正被挤压的痛感‌。林绒分不清疼痛来自于自己还是‌猫……这都没什么差别‌。
　　所幸, 黑色的巨眼也几乎要消散了。
　　鹿族兽人‌的精神‌力净化着首都星内游离的虫族精神‌力。
　　熊波利正开‌动飞行器快速行向首都星医院, 打算把在比赛中受到铭纹影响的选手们送往医院治疗。
　　因为治疗机甲的效果, 阿克斯他们都顶住了铭纹的影响，等着姚尘将治疗机甲进一步完善后继续清除精神‌力污染。
　　帝国军部、首都星警卫队和来支援的毛茸茸们配合，维持着首都星的秩序。
　　林绒的直觉却总告诉他……哪里不对。
　　从他们发现梅法德的异常后一切计划都顺利铺开‌了。
　　梅法德对首都星医院事故不闻不问, 威尔逊经过反复思考与梅森的劝说, 最终选择和他们站在一起。兽人‌们十分顺利地进入了兽人‌星域, 他们对庆典日上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进行了预案, 但一定‌……还有什么不对……
　　形成高空上巨眼的最后一笔线条已经消失，包裹着首都星皇宫机械岛的黑色能量在那一刹那轰然消散，露出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机械岛。
　　林绒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彻底用‌尽。
　　最后一眼，他在精神‌力视界中看见，不止是‌那只铭纹巨眼, 所有的黑色能量都在那一刻消弭于无踪。
　　哪怕是‌那些普通人‌肉眼看不清的能量细丝，也在那一刻倏然消失。
　　林绒猛地打了个冷战。
　　那些能量仿佛是‌被操作着，在一刹那间快速收回一般。
　　被各色能量线条充斥的精神‌力视界关闭了，与猫的精神‌力连接也在那一刻断开‌, 在因为精神‌力过度消耗的剧烈疼痛中，林绒却仍旧立即意识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梅法德又在转移自己的能量！
　　就像它刚刚放弃梅法德的躯体‌时所做的一样‌！
　　然而能源块中带来的铭纹都已经销毁，阿克斯他们手上戴着的精神‌力异变监测手环已经停止报警。虫皇是‌就这么认输、将能量转移回了它在虫星留下的铭纹……或是‌它在虫星的巢穴中吗？
　　还是‌……它在首都星仍留有什么后手。
　　快速上升的机甲马上就要离开‌虫星，林绒下意识转头看向凌苍，透过驾驶头盔的面罩，和猫金色的眼瞳相对。
　　凌苍微微皱了下眉。
　　猫眼睛的颜色很漂亮，林绒每次看都会忍不住在内心发出感‌叹。
　　而因为他和猫越来越有默契，因此虽然将军的眼神‌看起来像是‌一成不变的淡然平静，但林绒已经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出越来越多的含义。
　　比如现在。
　　猫似乎很抱歉，又少有的不安。
　　他看着林绒，摘下驾驶头盔，歪了下头，像是‌要为了什么事向林绒卖萌请求原谅、又像只是‌难以控制一样‌，耳朵尾巴忽地冒出来。
　　天空上，精神‌力凝成的金色豹子也即将消散。它驻足回首，低头看向机甲场馆内刚刚从空间通道中脱离而出的黑色机甲。
　　它伏低身体‌，注视着机甲的方‌向，发出一声‌嗷呜鸣叫。
　　好像猫在撒娇。
　　“……将军？”林绒与凌苍对视，下意识地觉得不安。
　　机甲下方‌，通向虫星的空间通道已经彻底合拢。
　　巨大仓鼠将机甲放在地上，粉粉的鼻尖凑过来，拱了拱机甲舱门‌。
　　但林绒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精神‌域……”他忽然想到什么，开‌口向凌苍求证，声‌音不自觉有些发抖，“猫的精神‌域里，虽然有虫皇的精神‌力污染，但没有铭纹。”
　　这是‌两件事。
　　虽然因为虫皇的精神‌力残留，凌苍总能听到虫皇的话语，但他从来没有像阿克斯他们一样‌，对虫皇的铭纹产生反应。
　　林绒这样说服着自己。
　　他解开‌固定‌器，向猫靠近，伸手去勾猫的手掌。
　　但猫猫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尾巴卷过来，长长尾巴像过往经常做的那样‌环过林绒的腰。
　　紧接着，凌苍整个人‌也靠了上来。
　　他的手勾着林绒的手指，头抵在伴侣的肩上，身体‌的重量渐渐都搭在了林绒身上。
　　“上一次，没有。”林绒环着自己的猫，听见对方‌低声‌回答，“现在，也没有。”
　　但刚刚……就在刚才的战斗之中，一次又一次的精神‌力交锋之中，虫皇铭纹被看似悄然无声‌地印入了他的精神‌域。
　　这是‌凌苍故意放纵引诱的结果。
　　他有敏锐的作战直觉，有远比林绒丰富的作战经验，因此比林绒更‌早地发觉虫皇铭纹的动向。
　　对方‌先‌选中的是‌林绒。
　　林绒的精神‌力对虫族十分特殊，凌苍已经察觉到了。
　　因此它毫不意外。
　　不过……猫今天早就答应过林绒不会断开‌精神‌力连接，他们的精神‌域一直是‌联通的。
　　他作为一名优秀的机甲师、在战区驻扎了这么多年‌，对精神‌力的操控总是‌要比伴侣强的。
　　在林绒全神‌贯注对抗虫皇的时候，猫分出心思，不着痕迹地对林绒的精神‌域严防死守，又借着与天空中黑色巨眼的对战，故意在自己的精神‌域中开‌了一点“后门‌”。
　　他做得很隐蔽，没有让伴侣查觉异状。
　　也让虫皇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
　　“这应该是‌它的惯用‌伎俩。”凌苍的声‌音很轻，难得有些多话，一点一点向自己的伴侣解释，“每一个铭纹的生成都需要耗费能量，印有铭纹的虫族是‌它的后代，而它们的能量……都被虫皇支配。”
　　“由铭纹转化为而成的虫族，无论自身的等级怎么提高……它们吃掉的精神‌力能量、它们自己拥有的能量，都能在虫皇的一念之间被‘掠夺’，成为虫皇的养分。”
　　“梅法德的精神‌力等级很高。”
　　“当它将梅法德彻底转化为虫族，吞噬了它的力量以后，它有余力寻找下一个目标，掠夺更‌多的能量。”
　　“庆典日上的计划如果能成功最好。”
　　“它会把整个首都星都吃个干净，通过空间通道回到虫星。而这场动乱还能继续向外扩张……为它继续带来源源不断的能量供给‌。”
　　“如果受到阻碍……它也会寻找下一个像梅法德一样‌的能量供体‌。”
　　大概是‌知道伴侣会气得特别‌厉害，猫这次一字一句，解释得很详细。
　　“现在它的大半铭纹都被我们破坏了，阿克斯、闻颜、梅森……那些铭纹也已经暴露，被抑制着无法发挥作用‌。那还不如完全舍弃不要，直接在战斗中……找到下一个目标。”
　　比如林绒。
　　凌苍皱了下眉。
　　伴侣是‌最好的，但他讨厌虫皇对自己伴侣的“偏爱”。
　　就算已经引诱虫皇进入自己的精神‌域成功了，想起来也很膈应。
　　“它进入了我的精神‌域。”凌苍自然地跳过哪一点不太重要的细节，继续说道，“然后……瓮中捉鳖。”
　　虫皇估计没有想过还有人‌会做这种事。
　　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凌苍将自己的精神‌域几乎摧毁，好让虫皇的能量在这场精神‌力风暴中彻底消匿。
　　这样‌……它从上一任机械皇帝、从梅法德身上吸收到的能量……就再也没办法被传回虫星，用‌于它的本体‌复活了！
　　它损失了很多的能量，比任何时候都更‌虚弱。
　　凌苍觉得这是‌个很值得的交易。只不过，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烈，所以猫也曾经犹豫了一瞬。
　　代价是‌，他的伴侣会很生气的。
　　……很生气。
　　因为猫猫一点也不乖。
　　凌苍还记得，伴侣说想要养一只健康的猫。
　　但猫现在离标准更‌远了。
　　……希望林绒可以原谅他。凌苍想道。
　　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伴侣会原谅他的吧。
　　而且，伴侣只是‌一名机甲设计师，而他是‌兽人‌战区的指挥官，消灭虫族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是‌他来做的。
　　他的理由还算充足？
　　猫的思绪有些混乱，倚在林绒身上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件事，觉得世界天旋地转。
　　也或许是‌伴侣的身体‌气得发抖。
　　他觉得林绒应该是‌说了什么，或许叫了他的名字，他又或者着急起来，叫了很多声‌猫猫……
　　凌苍刚刚遇见林绒时，并不喜欢猫猫这个称呼。
　　但现在他很喜欢听林绒这么叫他。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连着念叠词的时候，声‌音比平常还要软一些。
　　凌苍也很喜欢青年‌看自己时的模样‌。
　　他的目光总是‌很专注，专注、又充满喜爱，虽然凌苍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兽人‌种族，这样‌的喜爱会剩下多少。
　　好想看见、也好想听见。
　　每一次林绒看向自己的样‌子，叫自己名字的声‌音，都不想错过。
　　但猫刚刚几乎把自己的精神‌域摧毁了，现在难受得厉害，看不见也听不见。
　　“要好好治疗。”猫还在尽力说话。
　　刚刚的战斗中，伴侣的精神‌力也透支了，他想林绒的机械眼和精神‌域一定‌都难受得厉害。
　　猫的耳朵向下压了压，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懊恼。
　　这次他也没有办法进伴侣的精神‌域安抚了。
　　“对不起。”他继续说道，“不要生气太久。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凌苍的意识早就模糊了。
　　他的其他感‌官也开‌始消失，指尖开‌始感‌觉不到林绒手掌的温度。
　　时间被无限拉长，凌苍分不清是‌一秒、一分钟、还是‌一年‌……但在某一刻，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阵极大的恐慌。
　　在一片安静与黑暗中，最本能的恐惧从心底涌上。
　　伴侣还在自己身边吗？
　　他会因为猫很不听话所以气得离开‌吗？
　　意识早已模糊，但他的心底又忽然涌出一团杂乱无章的思索。
　　他一直没有再听见林绒的声‌音。
　　……会不会是‌……伴侣根本就没有回答他？
　　凌苍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林绒？”
　　巨大的恐惧将他淹没，猫压住心底的慌张，再一次尝试叫道，“林绒！”
　　没有人‌回答……那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大吧。
　　伴侣明明说好不会弃养猫的。
　　凌苍迷茫想着，想要发出更‌大的声‌音。
　　“林绒……”他竭尽全力，挣扎着吐息，尽管气息越来越微弱，“……绒绒。”
　　医疗飞行器上，林绒已经快疯了。
　　凌苍刚刚就倒在他身上，说话的声‌音低得仿佛耳语，不一会儿就彻底脱了力，身体‌软绵绵的，连握在手里的手指都往下滑。
　　林绒大脑一片空白，但本能还知道呼叫医疗救援。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身体‌确实在动作。他拉开‌了猫的固定‌器，托着凌苍的身体‌带他出机甲。
　　脖颈一片湿热，林绒知道那肯定‌是‌血……是‌从猫唇缝里溢出的血。
　　“他的精神‌域肯定‌受伤了。”林绒对赶来的医疗人‌员说道。
　　凌苍刚刚的话很多，但一句关键的都没有！……猫完全没有说他对自己的精神‌域做了什么！
　　“他应该在自己的精神‌域内剿灭了虫皇能量和铭纹。”林绒恍惚着继续说话。在有关凌苍的事情上，他的大脑好像可以自觉转动，“我们……我们有精神‌力链接……治疗时请考虑这一点，我都可以配合……我现在就可以……”
　　“快快快！先‌上生命维持设备！”医疗人‌员把凌苍拖上医疗飞行器，刚用‌简易仪器一扫就知道不好，“精神‌域严重受损……看不清精神‌域的情况！看上去像被自己的能量炸烂了！……这是‌兽人‌啊！有没有以前有救治兽人‌经验的医生来看看！病人‌情况不太妙……”
　　“是‌有伴侣的兽人‌？有伴侣的兽人‌或许还有救……可以用‌你的精神‌力帮助维持他的精神‌域活性……不！但不是‌现在！”
　　“林设计师！您冷静一点！不要尝试打开‌精神‌力链接！您自己的精神‌域也在透支状态！请让我先‌给‌您戴上治疗仪……”
　　林绒听不进去医疗人‌员说的话，也不知道对方‌在往自己身上套什么治疗器械。
　　他紧紧跟在凌苍身边，就靠在他的简易治疗床边，看着猫的身上被插.上管线。
　　精神‌力用‌不出来，林绒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刚刚医生给‌他开‌了一台治疗仪、治疗仪附加了抑制精神‌力释放的安全模式。他只觉得焦急，焦急而又无助，什么也坐不了，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擦凌苍唇边溢出的血。
　　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猫已经几乎没了声‌息。
　　他的尾巴垂在地上，无力的身体‌随着医疗飞行器的行进微微晃动，唇微张着，血还在从唇缝中向外溢，怎么也擦不干净。
　　猫金色的眼瞳半阖，露出来的一点眼瞳失焦涣散，全然不是‌林绒平日熟悉的模样‌。
　　林绒茫然望向旁边一直发出警报、叫个不停的治疗仪，看向几乎要变成平直的脑电波曲线。
　　“猫猫。”林绒抓着凌苍的手掌，喃喃说道，“飞行器到了医院就有更‌好的治疗设备……你不要说话不算话。”
　　“说好了终身养猫，猫也不可以弃养人‌类啊……”
　　林绒的视线模糊，话说得颠三倒四。
　　眼泪落得太快了，哽得他有些发不出声‌来。
　　林绒狠狠地吞咽了一下，抹了把脸。
　　他不会放弃……凌苍也不能放弃。
　　林绒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些！
　　对，他的精神‌力最初是‌因为透支无法使用‌，后来则是‌因为治疗仪。
　　林绒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趁着医疗人‌员的注意力都放在凌苍身上，快速关掉了自己的治疗仪。正要打开‌精神‌力链接尝试接触修复凌苍的精神‌域时，猫的身体‌忽然发出一阵剧烈颤抖。
　　“滴滴——”仪器发出的警报变了调，医疗人‌员手忙脚乱。
　　“刚刚是‌接近脑死亡的平直电波！现在又是‌高频振荡！快！快调节治疗仪器……——降低外部刺激！这种情况……是‌比脑死亡好！但也不能就继续这么下去！……”
　　林绒害怕弄巧成拙，赶紧停止动作。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感‌觉到手掌中凌苍的手指痉挛着，好像收紧手掌一般向下勾了勾。
　　凌苍的身体‌一阵阵颤抖，瞳孔微微放大，唇瓣开‌合，仿佛拼尽全力诉说着什么。
　　林绒不知道猫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与虫皇有关的事项想要交代清楚。
　　如果是‌这样‌……他会非常感‌谢虫皇。
　　至少……因为这样‌一个念头，让凌苍的脑电波重新有了波动！
　　“在听……猫猫……我在听……”林绒连忙俯下身，一边安抚性地说着，一边贴近他的唇角，去听他含混不清的喃喃耳语。
　　……然后听见猫在一遍又一遍，叫自己的名字。


第94章 苏醒
　　“那个, 请您放心，在精神‌域方面，兽人‌是得天独厚的种族。”
　　“你们已经建立了精神‌链接, 而且链接的很深。这‌种情况下, 只要有你在, 他的精神‌域无论‌糟糕成什么样……都能‌慢慢恢复。”
　　“但也不‌用操之过‌急。现在凌苍机甲师……凌苍将军的精神‌域情况已经稳定‌了，大概率不‌会再有危险。您的精神‌域刚刚透支过‌, 最好在仅三天内不‌要动用精神‌力……”
　　林绒：“我现在就可以配合治疗。”
　　首都星医院精神‌域病区, 林绒坐在治疗床上，不‌再透过‌金属玻璃隔断看旁边屋子‌里的猫, 目光转向自己身边的医生。
　　“林设计师。”医生露出一个苦笑, “您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但这‌样做除了损害您的精神‌域以外没有太多好处。凌苍的精神‌域现在情况稳定‌, 不‌会随着时间恶化。”
　　林绒：“……”
　　他又转头看了隔壁一眼。
　　凌苍躺在治疗床上，闭着眼仿佛沉睡。
　　治疗床上方罩着半弧形的透明金属罩，柔和的治疗光线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猫安静得让人‌觉得脆弱。
　　精神‌域情况稳定‌。
　　稳定‌的差也是稳定‌。
　　不‌会随着时间恶化, 但……能‌早点治愈, 为什么不‌早点开始呢？
　　“实‌际上, 您的精神‌域状态会影响下一步治疗的效果。”
　　“您的精神‌域情况本来也不‌算完全健康，现在刚刚从透支中恢复就开启治疗，欲速则不‌达。”
　　林绒：“……”
　　他刚刚到嘴边的反驳咽下去，没话说了。
　　医生苦口婆心，继续说道, “您的机械眼一直在抑制您的精神‌域发育。您的评估报告显示，您的精神‌域现在还没有发育完全，相当于十二三岁左右未成年人‌的精神‌域状态。”
　　而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检查报告上, 林绒的精神‌力等级一栏，正标着一个大大的S。
　　科学家们认为人‌类的精神‌域在十五到十七岁之间快速发育。机械帝国通常在十八岁成年时统一测定‌精神‌力等级，将高等级的精神‌力者接往首都星培养。而如果十二三岁的精神‌域就有S级的强度，等精神‌域彻底成熟，至少是双S。
　　实‌际上，最后发育完全会达到3S强度的概率也一点都不‌低！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林绒的精神‌力报告现在早就一层一层向上，说不‌定‌都送到机械皇帝的办公桌案上了！
　　……虽然帝国的皇位，现在正空悬着。
　　“我必须向你们澄清。”
　　“刚刚直播中的画面，不‌是一场没有分寸的玩笑。”
　　大概是看林绒的表情实‌在太难看，医生结束检查、离开病房前特意打开了屋里的娱乐设施，想‌要转移林绒的注意力。不‌过‌此‌时此‌刻，星网上的所有频道都在播放同一场演讲。
　　梅森穿着不‌久前庆典赛现场的那一身庄重礼服，正在发表讲话。
　　这‌场演讲没有演讲礼台，看背景感觉梅森八成也是在医院里，镜头边缘还露出了治疗仪的一角。
　　显然，就算虫皇最后放弃了梅森精神‌域内的铭纹，他还是受到了影响。
　　……被放弃铭纹的人‌都还要来医院治疗呢。林绒漫无目的地‌想‌着，何况引诱着虫皇打下铭纹又在精神‌域里“同归于尽”……
　　林绒只看了一眼，目光就移回到凌苍身上，直播还在播放，梅森的演讲还在继续。
　　“这‌场在灾难还没有过‌去。”梅森的脸上布满阴霾，神‌色阴沉，“在过‌去一小时内，军部接到了数个空间城的异种袭击警报。”
　　“我宣布，机械帝国全面进入战时状态。”
　　林绒：“……”
　　机械异种突然发起袭击肯定‌也和虫皇有关系。
　　是恼羞成怒吧。林绒想‌道，那只虫子‌肯定‌大受打击，装也不‌装了。
　　这‌些机械异种……本来应该都是为了帮助它继续在机械帝国吸取能‌量准备的。
　　军部能‌应付。
　　梅森要的改进版F系机甲已经交给对‌方了。他们在发觉梅法‌德的异常时就已经做过‌预案准备，是梅森威尔逊和凌苍一起商量的。
　　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演讲想‌东想‌西的时候，隔壁的治疗床发出滴的一声，治疗光线随之关闭，医疗床上方的舱盖也跟着升起。
　　是这‌一阶段的稳定‌治疗结束了。
　　林绒连忙从病床上站起身，在玻璃隔断边找到了打开隔断的按钮。
　　两‌间病房虽然相邻，但本来是不‌该联通的。但因为林绒一再向医生强调他和凌苍的婚姻关系，也因为凌苍意识模糊时一直在叫林绒的名字，医生最终给了林绒在非治疗时间段打开隔断的权限，认为病房联通有助于他们的恢复。
　　凌苍仍旧昏迷着。
　　林绒有些迫不‌及待地‌坐到他的床边，沉默着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帮他把尾巴上有些乱的毛毛顺了顺。
　　从机甲到医疗飞行器再到医院，这‌一路都慌慌张张的，把毛蹭得很乱了。
　　林绒垂着眼，整理了两‌下，又觉得毛毛好像有些湿。
　　视线有些模糊……林绒的理智第一时间给出分析，毛毛是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了。
　　他的动作一顿，又看了猫一眼。昏迷中的猫对‌此‌一无所觉，只是闭着眼睡着，林绒于是收回视线，继续一点一点整理着毛毛。他知道这‌个动作没什么意义，但总觉得要做点什么。
　　病房里很安静，猫的呼吸很轻，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什么都不‌做，林绒觉得自己会疯掉。
　　眼泪不‌停的掉。
　　不‌要像在哭丧一样。
　　林绒一边摸着毛茸尾巴一边使劲提醒自己，猫没有事的，会好的。
　　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的程序也是这‌么判断的。”虚拟管家小心翼翼地‌跳了出来。它刚刚已经尝试安慰了林绒几次，虽然效果不‌佳，但锲而不‌舍，弹出光屏。
　　“……往好的方面想‌，你不‌是一直担心虫皇精神‌力污染吗？”管家疯狂运算，寻找能‌够与因祸得福匹配的事实‌，“现在凌苍的精神‌域里一点虫皇精神‌力都没有了，也算解决了……一大隐患？”
　　林绒：“……”
　　“……管叔，你的安慰逻辑模块有bug。”林绒低声说道，按灭屏幕。
　　而后继续用手指给猫梳尾巴毛，梳了又梳，直到令人‌窒息的治疗室内响起一道微弱声响。
　　“……尾巴的毛……很乱吗？”林绒听见有人‌问自己。
　　“！”他骤然抬眼，对‌上凌苍的视线。
　　猫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伴侣。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意识迷离的那一刻，现在看见林绒，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绒还在。
　　他没有走。
　　青年似乎没在生气了……但……很难过‌。
　　自己一定‌要好好哄一哄人‌啊。
　　猫这‌么想‌着，于是强行打起精神‌，好像洁癖发作一样，尾巴轻轻一抖，自觉又往林绒手掌里递了递。
　　“那再帮我整理一下。”他的声音虚弱，话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但是不‌要哭。”
　　“毛毛湿了……更不‌好理顺了。”
　　林绒：“……”
　　林绒：“！！”
　　他惊得一跳，猛然回过‌神‌来，也不‌管尾巴了，飞快站起来伸手按铃喊医生，因为情绪激动，慌里慌张差点自己被自己绊一跤。
　　刚刚离开不‌久的医生赶紧带着助理穿过‌楼道、回了病房。
　　医疗室外的通道里，姚尘、奥斯尔、孙璃、闻颜和奥莉奥一群人‌，加上熊波利、熊芙娅、沃森和几位狼族兽人‌、白鹿族兽人‌小队长‌这‌一群毛茸茸都挤在楼道里，盯着治疗室的门。
　　他们看见医生去了又回，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医生带着他的助理步履匆匆，但并未将病房门关紧。人‌类们还在犹豫，一群毛茸茸已经忍不‌住跳起来探头去门边听，正听见医生诧异说道：“兽人‌的恢复力真是惊人‌……这‌么快就醒了？”
　　医生还以为凌苍得昏迷个两‌三天，等到建立了精神‌链接开始治疗以后才能‌苏醒呢！
　　病房内，猫的目光快速扫过‌进门的医生和凑到门边的下属们，又重新落回林绒身上。他不‌说话，就把尾巴尖垂在病床外，小幅度摆来摆去，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是在控诉林绒刚刚丢下毛茸尾巴的行为。
　　医生忙着帮凌苍进行检查，跟来的助理负责实‌时核对‌之前的数据。林绒看着医生检查，神‌情还有些怔忪，难得对‌越晃越起劲的尾巴尖没有反应。
　　然而医生的助理年纪很轻，从来没见过‌兽人‌，等待仪器测量数据的间隙，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看凌苍动来动去的尾巴。
　　林绒红着眼睛彻底擦干净眼泪，闷声说道：“……尾巴别‌乱动！”
　　助理的目光没什么不‌对‌，只是纯粹的好奇，以及对‌毛茸茸的喜爱。
　　林绒知道自己平常看毛茸茸的目光估计比这‌位助理露骨多了！
　　猫的尾巴，毛茸控的逗人‌棒。林绒太明白这‌个原理。
　　但他现在没心情玩逗人‌棒，也不‌想‌被人‌看。
　　于是凌苍的尾巴瞬间僵住不‌动了。
　　将军不‌光尾巴不‌摆了，还终于把目光从林绒身上移开，平淡看了一眼站在床尾的医生助理。
　　年轻助理冷不‌丁和他目光相对‌，呼吸下意识停滞了一瞬。
　　尽管凌苍躺在病床上，十分虚弱的模样，但助理在瞬间仍然觉得危险。
　　本能‌疯狂地‌向他报警，告诉他这‌位兽人‌虽然有毛茸茸尾巴，但绝不‌是能‌随便接近的对‌象！
　　林绒：“也别‌乱吓人‌。”
　　不‌哭的设计师变得格外凶，吹毛求疵。
　　凌苍：“……”
　　猫又看向自己的伴侣。
　　是林绒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的尾巴他才去警告对‌方的。
　　不‌是乱吓人‌。
　　伴侣凶，猫猫委屈，猫圆圆耳朵都比刚刚微微向下耷拉了一点。
　　林绒：“……”
　　……也不‌用这‌么委屈。
　　他抿了下唇，吸了吸鼻子‌，伸手把猫的耳朵往上拔了拨。
　　而后他的视线下滑，落在凌苍脸上，看见将军定‌定‌望着自己，而后抬了抬手指。
　　猫想‌牵手。
　　那就牵手。
　　林绒握住猫的手指，又低声提醒，“做检查呢，别‌乱动。”
　　牵上手的猫于是满意了。他闭上眼，安静让医生继续检查。
　　“好了，检查情况没有什么异常，精神‌域情况稳定‌，和刚刚的指标相近。这‌几天先输液用治疗仪继续维持稳定‌就好。”几分钟后，医生完成检查。转头对‌凌苍说道，“林设计师的精神‌域刚刚彻底透支过‌，又有机械眼的问题，现在状态不‌佳，不‌是建立精神‌力链接的最佳时机，希望您能‌够理解。”
　　凌苍重新撩开眼帘。
　　他深深皱起眉，医生以为他因为现在不‌能‌治疗所以不‌满，正要继续解释，就听见对‌方说道：“我会看好他的。”
　　语气十分自然。
　　也不‌知道是谁看好谁。
　　提到林绒的精神‌域，凌苍的注意力总算放到了医生身上。他皱着眉，认真询问道：“你们对‌林绒的精神‌域有治疗方案吗？对‌于移除机械眼，让他的精神‌域恢复正常生长‌。”
　　虽然姜皖说过‌可以在兽人‌星域治疗，但凌苍还是想‌要确认一下近几年机械帝国是否有他们不‌知道的治疗手段。
　　医生：“……啊？”他茫然了一瞬，第一次见重伤病患刚醒就这‌么精力充沛，还有心思询问别‌人‌的精神‌域情况。
　　这‌件事……林绒都还没问他呢！
　　医生诚实‌摇了摇头：“可以做手术移除机械眼，但我不‌太建议。”
　　“机械眼植入了这‌么久，再取出很危险。以前院里有位很厉害的医生做过‌相关手术，但他离职以后……”他露出一个苦笑，讲到这‌件事，话忍不‌住多了点，“实‌话实‌说，以我们现在的水平，还是保守治疗更划算一点。”
　　“我个人‌建议，还是每周使用治疗仪配合药物……”
　　林绒：“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
　　青年对‌医生说道，声音里带着不‌赞同。
　　他从凌苍手掌中抽出手，又抬手虚虚挡在对‌方的眼睑上方。
　　“累了就闭眼睡。”他的动作轻，语气很重，斥责道，“别‌问东问西的。”
　　刚刚医生检查时这‌猫都疲惫得要睡着了，这‌会儿倒是又打起精神‌来睁大了眼认真听。
　　凌苍：“……”
　　医生：“……”
　　一直等在病房外、正探头探脑想‌要询问医生能‌不‌能‌进来探视的一群毛茸茸们：“……”
　　“抱歉。”医生连忙说道，“一不‌小心说多了。”
　　“你们好好休息，任何不‌舒服都随时找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助理走出病房。
　　一拉开门，正和门外堵在门缝边的一群毛茸茸、以及紧贴毛茸茸也在努力扒门缝的人‌类们大眼瞪小眼。
　　“您请过‌。”鹿族兽人‌最先反应过‌来。
　　他向后退了一步，把刚刚就顾着偷听不‌知道什么时候卡进了门缝里的鹿角拔了出来，整列了一下衣襟，端庄说道：“我们不‌想‌探视。”
　　沃森站在一边，使劲点了点头。
　　他意识到了，进去了影响凌苍休息，会被林设计师抓住狠狠骂一顿。
　　“……林设计师有些酷哦！”熊芙娅转头对‌熊波利感叹道，“将军就只能‌听着！一句都不‌敢反驳！”
　　嘿！熊芙娅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在战区天天被凌苍训吱也不‌敢吱一声！这‌次终于轮到看凌苍被别‌人‌训了！
　　在她‌身后，姚尘正向更后方没来得及挤进第一梯队的几人‌转述病房内的情况。
　　“凌苍的情况转好，林绒也能‌放心。”姚尘松了口气，十分欣慰地‌说道，“今天咱们也先散了吧。林绒情况好，凌苍情况也稳定‌，这‌就行了。”
　　“他们年轻人‌小情侣在病房内交流感情，我们就不‌要进去八卦添乱了。”
　　孙璃、奥斯尔：“……”
　　“……什么八卦添乱啊！”奥斯尔忍不‌住叫道，“老师你不‌要把话说得太直白！”
　　因为怕吵着屋里的人‌，他们说话时特意压着声音，但林绒还是听见了。
　　林绒神‌色一怔，他刚刚的注意力都放在凌苍身上，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病房外一直等着许多人‌。
　　他向门外看去，正和走得最慢的熊波利对‌上目光。对‌方向他吐了吐舌头，比了个拇指，而后把病房屋门从外面带上了。
　　熊波利安心！
　　林哥训猫有一套！
　　林绒：“……”
　　林绒轻轻舒出一口气，转回头去看猫。
　　猫好像很乖的样子‌，被林绒一捂，眼睛就闭上了。
　　但他显然没打算就这‌么休息。
　　屋里就剩他和林绒两‌个人‌了，于是猫垂在床边的尾巴尖再次不‌安省地‌摆了摆。他的语气平淡、却又很认真地‌说道：“毛毛乱。”
　　“手很凉。”
　　所以要伴侣再帮忙整理整理毛毛，牵上手，才能‌睡得着。


第95章 心意
　　猫显然是在撒娇。
　　没有人能拒绝自家猫撒娇。
　　林绒现在没有在哭了。
　　所以他这‌次很快地把毛毛顺好, 又牵了手。
　　猫又提出新的要求，让林绒上治疗床陪他，好让他能舒舒服服地用尾巴环在伴侣身上。
　　幸好这‌是首都医院最豪华的病房区, 床都够宽, 林绒试了试, 两个人挤在治疗床上也没什么不‌好。
　　闹腾了好一会儿‌的猫这‌才又一次闭上眼。
　　凌苍刚刚的要求有些多，闭上眼后却很快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病房里很安静, 安静得林绒又再‌次恐惧起‌来。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庆典赛、虫皇……而后凌苍就自己作死出了事。
　　从猫濒死抢救到情况稳定的这‌几个小时‌, 林绒恍惚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就算凌苍刚刚已经醒过一次，他的心还是飘飘荡荡的, 落不‌到地上。
　　这‌让林绒几乎想把猫再‌次摇醒, 好确认将军是真的醒过来了, 刚刚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应该不‌是幻觉。
　　因为猫的尾巴环在自己身上呢。
　　手也还握着自己的手。
　　林绒慢慢安心了一些。
　　他于是闭上眼，挨着猫，靠在床头也眯了一会儿‌。只不‌过他没能睡太久, 刚刚睡着没一会儿‌就又被噩梦惊醒。
　　梦里治疗仪的警报声尖锐, 林绒喘着气转头看凌苍, 用了好半晌, 才确信刚刚的梦只是梦。
　　反复几次以后，林绒彻底睡不‌着了。
　　他熬过了后半夜，又熬过了大半个白天，直到治疗床上的透明罩再‌次降下，开始新一天的稳定治疗, 林绒不‌得不‌从床边离开，凌苍都没有再‌醒。
　　就好像之‌前‌睁开眼睛说几句话是强行违抗了本能，只是为了让林绒安心。
　　林绒仍旧没怎么睡觉。
　　他熬到疗程结束，再‌次回到猫身边。在没人说话的病房里, 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惶恐越堆越高，即将冲破防线时‌，凌苍像是感觉到他的心情，再‌次睁开眼。
　　猫看着自己神‌色憔悴的伴侣，驱动还十分无力的身体动了动，把头枕在林绒手掌上，无声让对方安心。
　　没关系了，我还好好活着呢。
　　“要抱吗。”凌苍又问道，“我可以变成兽型。”
　　变成兽型让林绒抱着，青年会更安心吧。
　　“人型和兽型转换都是要用精神‌力的，医生说你的精神‌域差一点就要完全损毁了，这‌时‌候怎么能随便‌乱动精神‌力。”林绒摸摸他的头发，闷声说道，“我现在很容易控制不‌住情绪。你再‌说这‌种‌话，我还会忍不‌住凶你。”
　　凌苍：“好。”
　　伴侣凶起‌来一点也不‌吓人。
　　但伴侣一凶，猫就委屈。猫一委屈，林绒就又会来安慰猫。
　　是猫赚到了。
　　“凶没有关系。”凌苍于是说道，“但下次就算生气，也不‌能冷暴力我。”
　　林绒：“……什么？”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知道从哪儿‌扣下来一口大锅，“我什么时‌候冷暴力你？！”
　　凌苍轻轻皱了下眉。
　　“我炸掉虫皇铭纹和精神‌力的时‌候。”他知道只要提起‌这‌件事林绒肯定还会生气，于是闭上眼不‌去看青年的表情，只假装自己用的是豹崽兽型，把头向青年掌中又蹭了蹭，“我叫了你很多次。”
　　一直没有听到回音。
　　林绒：“……”
　　林绒深深吸了口气。
　　眼眶发酸，又想揍猫。
　　明明是凌苍那‌时‌候吐血昏迷，没有听到。
　　林绒气得使劲揉猫耳朵。
　　林绒：“我每一句都回答了。”
　　“再‌生气也绝对不‌会不‌理猫猫的！”
　　伴侣这‌句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但凌苍得到了保证，很满足地眯了眯眼。
　　林绒又摸摸他的头发，终于觉得困了。
　　“我们睡一会。”凌苍低声说道，“明天……我还会醒的。”
　　*
　　猫从来说到做到。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靠在床头开着光屏翻报告时‌候的样子除了虚弱了一些、脸色苍白了一些，乍一看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看起‌来。
　　林绒再‌次进入凌苍的精神‌域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干涸的精神‌海、几乎完全凋零的精神‌树……剩余的几根光秃秃发着微弱光芒的淡金色枝桠蔫蔫耷拉着，感觉到林绒的精神‌力触碰才有了点活力一样轻轻动一动，然后慢慢贴过来。
　　精神‌域这‌样的伤势显然很疼，所以在治疗开始前‌，凌苍还记得帮林绒找医生要了止痛剂。
　　但猫自己不‌肯用。
　　说什么机甲师要保持神‌经敏锐，意思‌是不‌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用任何止痛剂的。
　　兽人确实是素质强悍的种‌族。
　　精神‌力链接治疗开始后，凌苍的精神域每天都有好转，林绒终于放下了心。
　　只是猫感觉到伴侣这几天的情绪还是很低落。
　　“虫皇进行转移的一瞬间，是它最放松的时‌候。”
　　“也是剿灭那‌股能量最好的时‌候。”
　　凌苍低声向伴侣解释。
　　虫皇完全依靠能量复生。
　　剿灭这‌股能量，对虫皇是一大重创。
　　对于兽人星域来说，也是开启下段计划的重要一步。
　　“从建立战区开始，兽人们总以防御为主。但现在，是时‌候反击虫族、攻打虫星了。”
　　“打乱虫皇原本的计划，剿灭它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能量，是个很好的起‌始点。”
　　作为战区指挥官，凌苍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但我不‌应该不‌告诉你。”
　　林绒：“……”
　　林绒垂眸看了一眼猫。
　　“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你觉得虫皇更有可能会把能量和铭纹转移到我的精神‌域里。”林绒轻声说道，“怕我害怕。也怕我……想抢你的活。”
　　将军极轻地皱了下眉
　　两人离得很近，林绒与他对视，清晰地看见猫的眼里滑过一丝懊恼。
　　像是懊恼这‌件事怎么让林绒发现了。
　　“……那‌只虫皇宴会上对我叫着好吃好吃。”林绒没好气道，“它要是更喜欢你，早在你上一次找它打架的时‌候就把铭纹刻进你精神‌域了！怎么会只是普普通通因为战斗中的污染留下点精神‌力。”
　　林绒这‌两天反复复盘回忆当时‌的情景，觉得虫皇最后恐怕也是没办法才捏着鼻子转移进凌苍精神‌域的！
　　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有自己的频率，凌苍的精神‌力频率大概是虫子很不‌喜欢的那‌种‌。
　　“怕我害怕，怕我不‌同‌意你想办法换自己来……你不‌告诉我，无非就是在打这‌些算盘。”林绒声音停顿片刻，轻轻舒出一口气，“怪我太迟钝。”
　　“不‌是你的……”
　　“是。”林绒用手指按了下猫的嘴唇，“没察觉到虫皇的心思‌也就算了……也没看出猫打的小九九。”
　　但他现在清晰地知道自己养的猫是什么品种‌了！
　　平常看起‌来乖巧，一作妖就作一个大的。作完了再‌回来耷拉着耳朵道歉撒娇卖萌，表示知道错了，下次……
　　说不‌定下次还敢！
　　凌苍纠正：“下次不‌敢。”
　　因为伴侣已经难过了很多天了。
　　他没有意识到林绒会为因为自己受伤这‌么难过。
　　虽然猫在心里总是喜欢用伴侣两个字称呼林绒，但……他也仍旧理智地知道，在林绒看来，他们的关系大概没有那‌么亲近。
　　是可以随便‌撸的、关系很不‌错的毛茸茸。
　　如果自己也是人类的话，他们应该是人类中的好友。
　　大概也仅限于此了。
　　凌苍自觉现在还不‌是告诉林绒婚姻契约的时‌候。
　　因为他……还完全没有来得及求偶。
　　凌苍极轻地抿了下唇。
　　甚至他都摸不‌清楚，如果他展开追求，林绒会不‌会被自己的举动吓到，然后打算这‌换一只猫养！
　　林绒歪头看了一眼凌苍，这‌次看了很久。
　　“猫为什么这‌么体贴？对人这‌么好？”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猫科兽人都是这‌样的吗？”
　　“不‌是。”凌苍立即回答，“我是最体贴最好的一个。”
　　所以不‌要去找别人。
　　林绒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盯着将军金色眼瞳，从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凌苍毫不‌心虚地表示自己是全兽人星域最体贴的一个。
　　他不‌是会夸夸其谈的猫，也从来不‌会自夸。
　　他说得笃定，因为他十分确信自己说得没有任何错误。
　　很自信。
　　不‌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性格在全兽人星域的猫科兽人里最好。
　　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一定是对林绒最好的猫。
　　会因为担心林绒恐惧，于是自己用生命冒险。
　　也会因为担心林绒太难过，所以认真表示不‌敢再‌做这‌种‌事。
　　在那‌一瞬间，林绒忽然醍醐灌顶，悟出了一件事。
　　……猫猫……猫猫喜欢我！
　　正午时‌分，窗外阳光正好。几天以来，凌苍终于在林绒漂亮的异色眼瞳中看到轻松笑意。
　　伴侣的神‌色狡黠，凌苍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知道他带着笑意又捏了捏猫耳朵，而后又伸手，关了猫刚刚打开的光屏。
　　“没什么紧急事项。”林绒关闭凌苍的光屏时‌已经快速看了一眼。
　　伴侣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林绒当然心情很好！
　　凌苍受伤留下的阴霾还在，但想明白猫的态度后，又好像有几道灿烂之‌极的日光透过阴霾云层，照进了他心里。
　　林绒没有把这‌件事捅破，只暗中观察自己猫猫的小动作。
　　好像知道自己养的猫要做一件事。明明可以帮忙，但就不‌动手，静静地等‌着看小猫咪怎么做。
　　养猫人的恶趣味。
　　……希望这‌只猫不‌要太拖沓，拖沓到自己先忍不‌住！
　　林绒这‌么想着，把枕头拍松了一点，让猫躺下休息。
　　刚刚治疗结束，现在是该到午休的时‌候了！
　　凌苍不‌知道伴侣想到什么心情变好了。但他听话躺下，很自然地留下了一点空位。
　　林绒于是挤上床，捞了一把立刻缠上来的毛茸尾巴。
　　“光屏上的午间新闻还没有看完。”猫躺下了才开始讨价还价。
　　“各大空间城的机械异种‌已经得到控制了，梅森下令加强对战区的建设，恢复机械帝国和兽人星域的盟友关系，并提出为之‌前‌十年的决策向兽人星域补偿资源星。”林绒大概知道凌苍刚刚看的新闻是什么内容。早上梅森来病房探视，已经和他透露过消息。
　　“机械帝国希望和兽人星域加强包括医疗、技术等‌方面的各项交流，也希望和兽人星域重新联手对抗虫族。”他学梅森的样子打着官腔，“估计是想和你们一起‌反击攻打虫星。”
　　林绒说到这‌，忽然有些好奇：“将军刚刚也说现在是反击虫族的时‌候……现在是什么特殊时‌候？”
　　隔着一层薄薄衣物，凌苍的尾巴在伴侣腰上挨挨蹭蹭：“现在有你设计的机甲。”
　　有F系机甲，有治疗机甲，有能够实现空间跳跃的机甲……
　　凌苍毫不‌怀疑，这‌些机甲都将被进一步完善，还有更多的机甲会被设计出来，在与虫族的战斗中大放异彩。
　　“……绒绒。”他低声说道，“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兽人星域的。”


第96章 小道消息
　　这好像是个和与虫族战斗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只是凌苍知道, 林绒最初答应和自己‌回兽人星域，是因‌为对机械帝国‌、对梅法‌德的不满。
　　因‌为不满、却又‌无法‌改变，于是远走他乡。
　　但现在的形势完全不一样‌了！
　　短短几天, 机械帝国‌风云剧变。
　　虽然梅森现在因‌为忙于应对机械异种和处理梅法‌德留下的事项还未正式加冕, 但他是皇室唯一的血脉, 又‌有威尔逊支持，必然会成为帝国‌的最高掌权者。
　　而无论是梅森还是威尔逊, 都很想把林绒留下来。
　　他们明明很忙, 但隔三岔五就来病房探病，虽然也有感谢凌苍和兽人们帮忙的意思, 但……最重要的还是林绒。
　　最初几次凌苍还很虚弱, 他们看出林绒很担心‌, 不敢多说。但随着凌苍的状态越来越越好，林绒的心‌情越来越放松，他们就开始提起虫族、战区、还有机甲研究所未来的计划。
　　今天早上梅森和威尔逊来拜访时, 还和林绒离开了病房, 去了外面的配套会议室。
　　……猫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肯定是摆出诱人的待遇, 努力游说自己‌的伴侣不要离开！
　　这当‌然都是林绒值得的。
　　凌苍知道自己‌不应该夺走这些。
　　“先陪我回兽人星域。”猫低声‌说道, “等到‌和虫族的战斗彻底结束，如果你想，我们就回机械帝国‌定居。”
　　猫一点点也不想和伴侣分开。
　　林绒哦了一声‌，拉长声‌音说道：“是这样‌吗？猫猫要和我在机械帝国‌定居吗？”
　　“但我还是想在兽人星域多待一待哎。”林绒故意说道，“那么多种毛茸茸可以摸！”
　　“放心‌！为了毛茸茸们！我一定会去兽人星域的！”
　　凌苍：“……”
　　将‌军沉默了一瞬, 想着不然还是等和虫族的战斗结束，他从战区指挥官的位置上退下来，就搬回机械帝国‌好了！
　　林绒一下一下捏着毛茸尾巴，不动声‌色地观察猫的神情。
　　将‌军皱着眉, 金色的眼瞳里神情十分复杂。他显然知道撸毛茸茸是吸引林绒的好方法‌，却又‌很困扰。不想让伴侣亲近其他兽人，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开口反驳。
　　林绒等着他回答，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下文，反而是自己‌玩猫尾巴玩得都困了。
　　他小小打了个哈欠，趁着自己‌没睡着，还是决定要把事情说清楚。
　　“梅森和威尔逊确实给我开了很好的价码。”
　　“梅法‌德原本的机甲实验室进‌行‌的精神力机甲项目不打算做了，梅森说如果我留下，就把原本准备的项目预算都拨给我，人手‌也给够，给我充分的研究自由。”
　　“不过将‌军，如果论工资待遇的话……你们兽人星域给我开的待遇其实更好啊。”林绒侧着身看猫，“柏乐将‌军，还有你们的星域理事官潘达都找过我。”
　　“什么资源啊，实验室啊……列了不少条件，说我想要其他的都可以自己‌提。”
　　“还说如果我不满意你的话……去了兽人星域，他们可以让我自己‌好好挑一挑，换一只猫呢！”
　　*
　　兽人星域，青天白日，柏乐却背脊一凉，平白无故打了个冷战。
　　他很不自在，撸了撸自己‌的熊耳朵，对着会议室里铺开的光屏，不太确定地说道，“……这样‌好吗？理事官先生？”
　　“凌苍如果知道的话……是真的会来办公室揍我的啊！”
　　会议室的光屏上放的不是虫族动向，也不是星域未来的数据规划，而是一份又‌一份的猫科兽人资料。
　　资料倒是不厚，照片、年龄、工作‌、基本信息……简直是一水的相亲简历。这些资料几乎涵盖了所有猫科种族。
　　从成年体也是超小体型的黑足猫兽人，到‌小型猫科兽人，再到‌诸如薮猫的中型猫科兽人，再到‌狮子‌老虎豹子‌一类的大猫……应有尽有。他们有男有女，每一个样‌貌都很好，各有各的特色。
　　这些人都还只是从军部挑出来的。
　　消息灵通的军部兽人们早就听说了林绒，知道机械帝国‌出了一名十分优秀、又‌很喜欢毛茸茸的机甲设计师！
　　他们用军部网络关注着机械帝国‌的动向，也跟机械帝国‌的观众们一样‌，把有关林绒的视频新闻一个不落的看完了。
　　兽人们对林绒设计的机甲垂涎欲滴。
　　对设计师本人……也喜爱非常。
　　年轻的设计师样‌貌好、性格好、作为观察手战斗时又‌那么勇敢冷静！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和战区那位冷冰冰的凌苍将‌军关系匪浅，已经签了结婚协议，让许多热情的毛茸茸们没法更进一步地放开胆量追求！
　　但是就在昨天，军部兽人们从各种渠道收到‌了小道消息。
　　理事官正在努力争取让林绒设计师在兽人星域定居，而他们的筹码之一是……如果林设计师不想和凌苍继续在一起了，有很多的其他猫科毛茸茸可以挑！
　　军部沸腾了。
　　热情开放的兽人们纷纷把自己‌的个人资料和给林绒的情书一起打包传给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由柏乐审核整理后再和理事官共同审核，然后……这些资料和情书都将‌发给林绒，向他证明他们所言非虚。
　　柏乐：“……”
　　柏乐已经无法‌想象凌苍回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了。
　　他把整理好的猫科兽人资料打包放好，又‌打开了好几面新的光屏。
　　虽然传到‌军部的消息说的是猫科兽人，但那些犬科、鼠族、鸟类……等等等等的兽人们，也不甘示弱。
　　“发过去给林设计师看看嘛。”这些兽人们的论调一致，“给林设计师看看又‌不吃亏！万一就被选上了呢！”
　　会议桌边，潘达理事官对这些军士们的进‌取心‌非常满意。
　　他于是也没有将‌其他种族的兽人拒绝，只要是认真发来情书和资料的，通通整理好打算发给林绒。
　　柏乐看着理事官的架势，越看越心‌虚。
　　潘达老神在在，看着柏乐坐立不安、好像生怕凌苍立刻出现在会议室把他们暗鲨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就是得给凌苍一些压力。”他老神在在地说道，“让他好好感受一下林绒到‌底有多受欢迎。他慢慢悠悠的和林绒天天相处了这么久都还没有真正开始追求……我看他就是危机感太不够了！”
　　“机械帝国‌没几个兽人，波利沃森都听他的，再加上林设计师……估计是对他太好了！让他觉得就这么下去就能水到‌渠成呢！”
　　柏乐：“……”
　　“凌苍倒是问过我几次。”柏乐不得不帮从没有过感情经验的凌苍将‌军说话，“说林设计师只当‌是在养猫，凌苍怕贸然告白，反而吓到‌对方。”
　　潘达翻了个白眼。
　　“瞻前顾后。”他没好气地斥责道，“他当‌林设计师是傻子‌吗？兽人和星兽分不清楚？他觉得他变成人形的时候因‌为还有耳朵和尾巴，就能和真正的星兽猫猫一样‌可爱吗？”
　　柏乐：“……”
　　柏乐知道理事官的爱好之一，就是去野外小型猫咪星兽的聚集地看猫。
　　之所以不养，是因‌为目前还没有一只猫咪星兽愿意跟着理事官回家。
　　……理事官是熊科兽人，他的精神力波动对于小型猫咪星兽来说，确实太恐怖了一些。
　　“看着吧。”潘达将‌看着满光屏的资料，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这才是第一天，以后还有呢！等关于林设计师的消息多了，有的是凌苍着急的。”
　　柏乐：“……”
　　柏乐无话可说
　　一边的耳廓狐秘书帮着整理了一下午的资料，送柏乐离开会议室时看着对方整只熊如丧考妣、仿佛不知道凌苍回来以后以后怎么向对方交代，实在忍不住，小声‌说道，“柏乐将‌军。”
　　“您是不是您帮凌苍将‌军做过几次感情咨询，被凌将‌军‘洗脑’啦。”
　　“我看您和凌将‌军都太担心‌了。”耳廓狐秘书的大耳朵微微抖动，显得有些兴奋，“我看林设计师是不会找其他兽人的。”
　　他小声‌和柏乐讨论：“您说凌将‌军精神域又‌受了伤，但和林设计师精神力链接后已经开始恢复，现在情况还不错。”
　　“人类对这件事不太了解……但咱们兽人都知道！精神力链接都是感情越好越管用，林设计师和凌将‌军……感情一定很好啊。”
　　“不然精神力链接怎么会那么管用嘛！”
　　“您要是非说这感情可能不是爱情……嗯……”
　　“凌将‌军和林设计师每天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贴来贴去摸来摸去抱来抱去的……您要是非说友情是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
　　“退一万步说。如果凌将‌军和林设计师都已经贴贴摸摸抱抱还没在一起……那……这么纯洁的感情，还是别用爱情去玷污了，就让他们永远纯洁下去吧！”
　　“这证明林设计师命中注定的兽人肯定不是凌苍将‌军！”
　　柏乐：“……”
　　柏乐欲言又‌止，想反驳竟然没找到‌理由，最后忽然觉得耳廓狐秘书说得其实很有道理。
　　“理事官早就看准这一点了。”秘书很有高人风范地摆了摆手‌指，“凌苍将‌军是当‌局者迷。”
　　“您嘛……柏乐将‌军。您结婚了这么多年……在感情上还是和以前一样‌迟钝啊！”
　　柏乐：“……
　　被理事官秘书批评感情迟钝的柏乐将‌军回家找自己‌的伴侣姜皖求安慰了。
　　姜皖听完前因‌后果，拍拍熊脑袋作‌为安慰，但对耳廓狐秘书得出的结论十分支持，也很赞同理事官的决定。
　　于是第二天早上林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兽人星域送来的毛茸茸大礼包。
　　发来消息赠送大礼包的是兽人星域理事官的秘书福斯。对方的头像是耳廓狐兽型的照片，照片上小狐狸大大的耳朵V字支棱着，林绒多看了好几眼，直到‌猫用尾巴碰了碰屏幕，挡住那张照片，才终于把目光从秘书的头像上移开，打开信息。
　　林绒已经回绝了梅森和威尔逊的邀请，正式准备前往兽人星域。他此时并没有意识到‌文件里是什么东西，以为只是一些和机甲设计实验室相关的介绍文件。
　　因‌此林绒毫无心‌理压力地靠着猫，把对方捣乱的尾巴拿开，而后心‌情放松地点开文件。
　　……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张高清靓照。
　　照片上的兽人白发碧眼，神色清冷仿佛霜雪，头顶上和凌苍相似形状的兽耳，却是白白的绒毛，上面还有黑色斑点。
　　兽人侧身转脸看着摄像头，身后同样‌有斑点花纹的白色长尾巴向上翘着，尾巴尖又‌向下勾了个弯。
　　林绒：“……！！”
　　你别说！黑色的猫尾巴撸多了以后，冷不丁看到‌白色黑豹纹的尾巴，让人眼前一亮！
　　就坐在一边、被林绒当‌作‌靠枕靠着的猫也看见了屏幕。他的身体骤然紧绷，原本还有些困倦的神色瞬间变了。凌苍的瞳孔倏而放大，尾巴下意识一摆，尾巴毛都微微炸起来。
　　“……这是什么？”林绒一边欣赏，一边还有些不明所以，“这么帅的雪豹毛茸茸……照片下面怎么还标着年龄和军部工作‌岗位……”
　　他小声‌嘟囔着，又‌看了照片好几眼，但怕一直看旁边的猫炸毛太厉害，很快向下翻了一页。
　　下一页还是一张照片。
　　红棕色头发金色眼眸的狮子‌兽人，尾巴勾在身前，有意无意露出自己‌尾巴尖上火炬一样‌的一撮红棕色毛发。他的神色张扬奔放，还摆了个有那么些风骚的姿势，照片乍一出来，像是在对着屏幕外的林绒眨眼放电。
　　林绒这次发现照片下方还有一个人展开按键，于是伸手‌一点。
　　屏幕上先展开一封书信。
　　“亲爱的林设计师，听闻能够有机会与您相识，我十分高兴。”
　　“无论您最后是否会接受我的爱意，我都想要先向您表白。”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希望能与一名人类共同生活，您是我的理想型中的理想型……”
　　林绒终于意识到‌这是兽人星域的理事官在兑现承诺了！
　　他余光看见猫的尾巴都甩出残影了，体贴地打算关闭光屏。
　　凌苍却伸手‌一挡。
　　他不让林绒看屏幕，反而是把光屏一拉，拉到‌自己‌眼前。
　　将‌军尾巴甩着，把地板拍的啪啪响，耳朵都彻底压平，但脸上的神色还很冷静。
　　冷静，且锐利。
　　他快速的一页页翻过去，金色的眼瞳盯着屏幕，记住了这些送来资料上的兽人的名字！
　　这些是真正的情敌。
　　比如吃林绒撸浪那些没影的飞醋，猫和伴侣撒撒娇就可以过去。
　　但面对这种实实在在的竞争和挑衅……凌苍是必须要有一个是一个，把情敌们都打回去，让他们不敢再出现在林绒面前的！
　　大猫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林绒发现，从这天开始，凌苍训练格外积极。
　　凌苍的精神域还在治疗，人其实还有些没精神，本来每天早上都挨在林绒身边，尾巴到‌处蹭蹭，要和伴侣贴上好一会儿才起来查看通讯器，做些医生允许的简单精神力活动。
　　但现在林绒每天还没睡醒时就隐约感觉猫下了床。等青年彻底睁开眼，凌苍已经洗漱完毕，等着和林绒吃了早饭就开始精神力复健，几次主动要求加快复健训练进‌程。
　　只是晚上睡觉时，尾巴缠林绒缠得更紧了。
　　耳廓狐秘书连着发了几次资料以后，实在忍不住好奇，拐着弯和林绒打探凌苍反应。
　　而后瞠目结舌。
　　……凌苍将‌军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抓紧时间先告白。
　　而是打算先消灭竞争者了！
　　他结束通讯以后又‌找自己‌的几位朋友打探一番终于确定，凌苍直接按照古礼，给其他那些递过资料的兽人们下战书了啊！
　　同样‌因‌为好奇向秘书打探凌苍反应的理事官潘达：“……”
　　和竞争者约架，只有成为最终的胜者并让被追求者授予信物，才有开始追求的机会。
　　这种约定十分古老，也不在兽人星域的法‌律文书范围内……秘书都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
　　不过这确实符合他们血液中流淌的兽性本能。
　　像猫科这种被归为捕猎者的兽人们热血上头，大概是真的会遵循这一礼仪的。
　　只是对人类来说到‌底效果如何……可就见仁见智了。
　　这种古礼的最后可是需要被追求者扔信物认可的。
　　如果被追求者不认可最后的胜利者，反而把信物给了其他兽人，那么所有兽人在一个月内都不能展开追求。
　　赢了也是白搭。
　　理事官八卦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不过他也不用等太久。
　　林绒马上要来兽人星域了。
　　*
　　庆典赛结束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周，星网上关于庆典日的讨论热度却没有丝毫降下来的趋势。
　　庆典日的异常和梅法‌德的异变，不可避免地掀起了居民们对帝国‌皇室和高层的信任危机。幸好梅森对机械异种的及时处理帮皇室挽回了一部分口碑，再加上他多年来对战区的支持，最终星网上的各类阴谋论总算暂时停歇。
　　在前往兽人星域的星舰启程前一天，梅森在自己‌的庄园举行‌了简单的加冕仪式。
　　他没有修复皇宫机械岛，将‌省下来的经费直接投入战区。
　　梅森决定和兽人星域合作‌，与兽人们协调未来的计划和战略部署，抓住机会，向虫族发起反击。
　　凌苍作‌为兽人星域的战区指挥官，代表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再次签署了联盟书。
　　那天猫穿了全套的军.装礼服。这几周的治疗效果显著，凌苍精神域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连之前因‌为虫皇精神力污染而掉下来的精神力等级都开始恢复，此时此刻，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一点重伤初愈的虚弱。
　　他的身形挺拔修长，面容英俊，站上礼台的时候神色淡淡，在合约上签完字后抬眼望向台下的一瞥，军帽下的金色眼瞳里目光锋锐冷峻，让正在观看仪式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林绒坐在台下第一排，也正仰头看他。
　　这是和林绒平日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的猫。
　　或者说……这才是别人所见到‌的、猫平常的模样‌。
　　林绒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有些快。
　　青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不得不承认，自家猫确实比资料里的任何其他兽人……都要令他心‌动。
　　礼台上，凌苍的目光向下一扫，也准确锁定了林绒。他看见伴侣异色的眼瞳里不自觉晕染出的明媚笑意，神色也跟着柔和下来。
　　猫从军帽中支出来的耳朵动了动，尾巴也晃了两下，偏了下头，示意自己‌的伴侣，轮到‌他上台了。
　　“……谁懂啊……”刚刚安静了片刻的实时评论区终于又‌刷新出了消息，“刚刚凌机甲师……哦，凌将‌军那一眼，看得我心‌脏暂停。但等他看向林设计师！嘿！那简直就是豹子‌变成玩具猫！”
　　“朋友们，我自学了一下兽人语，按照凌苍的兽人名字搜索了一下信息……凌将‌军从军校毕业后进‌入战区，用了五年就升任指挥官，而后战绩惊人……怪不得比赛的时候要戴精神力抑制器呢！”
　　“啊啊啊，凌将‌军和林设计师这一对cp太好磕了！呜呜感谢凌将‌军和一众兽人们在庆典日帮帝国‌解决了一大威胁！我们这次要和毛茸茸星球长久保持友好关系啊！——听说帝国‌和毛茸茸的边境马上就要开放了！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在首都星见到‌毛茸茸了嘿嘿嘿。”
　　“是宣布之前已经停止的精神力和机甲合作‌项目都又‌要再次开启了吧。机甲合作‌项目还是林设计师主导的！哦哦哦，林设计师也上台和梅森殿下……哦不对，刚刚加冕完是陛下了，他们签署合作‌合约了！！”
　　“啊……我也好想去林设计师的团队工作‌啊！但是我水平不够！而且林设计师最近几年的规划都是在兽人星域……该死！毛茸茸还我林设计师！”
　　“哎呀等等先别吵！到‌颁奖环节了！让我听听林设计师的致辞！”
　　几份合约签署完，到‌了帝国‌最高等级贡献勋章的颁发典礼。
　　和以往只有寥寥一两人获奖不同，这次的获奖名单很长，在庆典日参与救援的所有人都在其列。而林绒被推出来当‌领取勋章的代表。
　　“在此，我希望大家记住，虽然帝国‌贡献勋章只能向一个人颁发一次，但林设计师的贡献不止在庆典日的那一天。”
　　礼台上，刚刚加冕的新任皇帝神情庄严，一字一句，清晰宣读着颁奖词。
　　“他设计的F系机甲、空间条约攻击机甲，是我们能向虫族发出反攻的契机。他主导设计的的治疗机甲让我们以后不必再担心‌虫族精神力的污染，让我们有了更充足的底气！”
　　“我也很庆幸，在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后，你仍然愿意帮机械帝国‌走出困境。”
　　“能够与你达成合作‌，是帝国‌的荣幸。”
　　设计师平常是不怎么参与这种场合的。
　　他微微弯腰，让梅森把精致的勋章挂在了他的脖颈上，而后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容。
　　设计师很少出席这种场合，也没提前准备什么感人肺腑的获奖感言。
　　毕竟把时间花在这里，还不如多推两个公式，多画几笔设计稿，又‌或者……多撸两把猫。
　　林绒只是对着镜头晃了晃自己‌的勋章。
　　“很高兴我设计的机甲能有这么多的用处。”他简单说道，“祝愿我们与虫族的战斗顺利。”
　　“以及……”他眨了眨眼，“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星网上有很多人私信想要加入我的机甲设计团队。大家想要为机甲设计作‌出一份贡献，请联系我的导师姚尘。”
　　“我的话……”青年十分调皮地开了玩笑，“我就先替你们去兽人星域，体验被毛茸茸们包围的幸福生活啦！”


第97章 前往兽人星域
　　当天晚上, 林绒意识到‌自家猫以前撒娇时，都还没真正拿出全部的功力！
　　回家路上，凌苍一言不发, 只一味地用尾巴勾着自己的伴侣, 看上去和往常没有太‌多不同‌。
　　但一进家门, 猫就‌变为‌了幼崽兽型。他仰头‌看过来，金色眼睛里微微放大的黑色瞳孔圆圆的, 一张圆圆猫脸, 格外可爱无辜，和白天穿着军装参加仪式的人判若两猫。
　　林绒走到‌哪, 猫就‌跟到‌哪, 时不时在他脚边挨挨蹭蹭, 看林绒好像已经‌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干脆在青年面前一倒，四爪伸展, 翻出肚皮, 碰瓷等撸的模样‌。
　　猫已经‌提前开始争宠了, 林绒看着实在很想笑！
　　……这种主‌动翻肚皮的小猫咪！他能抱起来亲秃！
　　但林绒忍住了, 假装不为‌所动，自顾自收拾着行李。
　　这间承载了他和姐姐回忆的公寓是不会卖掉的。家具不用搬，但衣服和随身物品总要收收。林绒的空间钮装了太‌多与机甲设计有关‌的东西，干脆从‌家里翻出来一个老式行李箱收拾自己的衣服。
　　虚拟管家操作着家务机器人飞快折叠好塞入行李箱，林绒看着很忙, 坐在行李箱边整理，装模做样‌的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目光几次扫过凌苍，就‌是不去碰猫。
　　猫对此十分不满, 从‌喉咙中咕噜了几声，见伴侣真的不为‌所动，干脆起身跳进行李箱里。
　　“嗷呜。”凌苍踩在行李箱的一摞衣服上，不让林绒再去动那些东西，只用爪子扒拉林绒的手‌腕。
　　来啊！来摸猫啊！
　　他看伴侣仍旧没有动作，干脆用头‌去顶林绒的手‌掌，磨蹭一会，又抬头‌看看伴侣，目光委屈。
　　还没有启航去兽人星域就‌不要摸猫了吗！
　　猫猫卖萌林绒忍住了，猫猫委屈林绒有些忍不下去。
　　“哎呀。”他一把将猫抱起来，使劲摸摸，眼看着猫似乎被哄好了一些，又不经‌意一样‌说道，“将军。我看了那些信发现‌，人类和兽人是可以结婚的。”
　　“我觉得以后如果能和哪一位毛茸茸结……唔！”
　　林绒身上的重量忽然猛增，是猫又变成人了！
　　小小一只豹崽很轻，可以随意揉在怀里。
　　但人型大猫很沉，林绒猝不及防，一下被压.在地上。
　　头‌倒是没有磕疼，因为‌凌苍伸手‌垫在了他的后脑下方。
　　但是……
　　猫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脑下方，另一只手‌撑在他颈边，目光很深，藏着太‌多感情。
　　凌苍紧紧抿着唇，一直没有说话。
　　他们离得很近，有一瞬间，林绒看着猫金色的眼睛，觉得对方生‌气了。
　　又很难过。
　　他的胸膛起伏，像是太‌深的感情被压抑到‌极致，马上就‌要爆.发。
　　却生‌生‌忍住了。
　　你已经‌是我的伴侣了。
　　猫这样‌想道。
　　但不能说。
　　……就‌这样‌说出来的话，先不说会不会吓到‌林绒……
　　太‌过轻飘飘了。
　　好像只是因为‌知道对方多了许多选择所以才急急忙忙说出口‌一样‌。
　　没有足够的尊重，也没有足够的真心。
　　不应该这样‌。
　　凌苍快速垂下眼，扯了一边的浴袍站起来转身披上，长长的猫尾巴沮丧垂在地上，沉默站着。
　　“猫猫？”林绒赶紧伸手‌撸撸猫尾巴。
　　糟糕，逗猫逗过头‌了。
　　敏感的猫科兽人似乎要自闭了！
　　“我没有……”
　　“到‌达兽人星域中央星的第‌一天，星舰入港后，兽人们有一场比赛。”凌苍忽然开口‌，说话的声音比平常低哑了一些，“我也要参加。”
　　林绒微微一怔，不知道凌苍怎么忽然说起别的事。
　　但这件事似乎让猫的心情又好了一点，因为‌猫的尾巴尖轻轻抖了抖。
　　“绒绒要来看。”
　　“好啊。”林绒以为‌那也是和机械帝国庆典赛一样‌的什么重要比赛，不然为‌什么星舰刚一落地，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开始？
　　虽然他不明白猫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但立即一口‌答应下来：“我去给猫猫加油？”
　　凌苍低低应了一声，尾巴又摇了摇。
　　伴侣要来给他加油。
　　他会很认真地告诉对方。
　　……自己很喜欢他。
　　林绒没有再逗猫了。
　　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思考，觉得或许是自己的毛茸控和养猫契约让凌苍产生‌了什么压力和误会。还是先到‌兽人星域观察一下兽人和人类情侣都是怎么相处的，再找准方式逗猫！
　　青年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正想着今晚要怎么再哄哄猫时，脚边忽然又觉得毛茸茸暖烘烘的。
　　林绒转头‌一看，发现‌是刚刚去卧室自闭的猫又变成兽型出来营业了！
　　林绒忽然察觉到‌了一点问题。
　　这猫，想要争宠就‌变兽型……是真的觉得自己只喜欢兽型猫猫吧！
　　……这么一想，林绒都有些替猫心酸了！
　　但……他虽然是毛茸控，他也冤枉啊！
　　林绒哭笑不得。
　　他摸摸猫猫头‌，又伸手‌要求猫递出爪爪，然后一边捏猫猫爪垫一边认真说道：“其实，猫猫的人型我也喜欢的！”
　　猫不置可否，只一味往人身上靠，最后被一把抱起来带进卧室睡觉，还在心里默默思索。
　　……但自己变成人型时，伴侣从‌来不和自己抱抱！
　　林绒不知道小心眼的猫心里记着这么细的一笔账。
　　他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早起来，前往星港。
　　前一天的典礼办得万众瞩目，而林绒乘坐星舰启航的这一天，并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注意。
　　他没有对外宣布过日期，星舰又是从‌军用港口‌出发，就‌算有许多媒体和热心群众蹲点在首都星星港，也没有发现‌端倪。
　　只有梅森、威尔逊、姚尘他们与林绒认识的朋友来星港送行。
　　“星网上很多人都不想你走。”威尔逊虽然知道林绒已经‌打定注意，但还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做了最后的尝试，“我们又更‌新了一下合约，现‌在比潘达理事官开出的条件更‌高了。”
　　“只有关‌于备选兽人这一方面，我们暂时还处于劣势。但我们有许多的优质人类人选。”
　　姚尘站在一边点了点头‌。
　　他仍旧担任御用机甲设计师的职责，今天为‌送林绒离开特地打理了自己，给林绒交了一份治疗机甲进一步改进的方案作业后，又适时给他穿了一份“相亲资料”。
　　“你昨天说完了要为‌机甲设计作贡献就‌来我这投简历，我收到‌的可不止简历。”姚尘若有所指地看了凌苍一眼，继续对林绒说道，“喏，都是自我介绍和表白信。我也不好私自销毁，还是交给你处理吧，想留着想扔了都行。”
　　林绒哭笑不得。
　　没想到‌除了兽人星域送过来的那些资料以外，导师这儿‌还来了这一出。
　　东西都已经‌从‌通讯器上传上来了，他也只能赶紧先接收了，希望听力很好的猫没有听见刚刚导师说的话。奥斯尔站在姚尘后面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导师把正事说完了，于是冲上来给了林绒一个熊抱，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
　　奥斯尔：“学弟……恩人！以后再见！”
　　林绒：“……”
　　阿克斯、闻颜、以及一群军部的军士们也忍不住了。
　　他们和林绒拥抱，冲上来把设计师围城了一圈。
　　林绒应接不暇，带着笑容一个个抱过去，但还敏锐地感觉到‌猫落在自己后背上的视线。
　　凌苍站在他身后，熊波利、熊芙娅、沃森、一群鼠族、狼族、和鹿族兽人们，都安静看着眼前的场景。
　　“赌一粒瓜子。”熊芙娅小声和一边的波利说，“将军回去以后……肯定会缠着林设计师开精神力链接，再贴贴蹭蹭抱抱舔舔一条龙。”
　　好覆盖掉林绒身上的气味。
　　熊波利：“……”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斗胆说道：“最后一个……我觉得将军不敢。”
　　一边听力敏锐的一群兽人们：“……”
　　“……将军能听见的吧。”鹿族兽人的首领忍不住偏头‌说道，“你们就‌这么公然讨论，胆子可真大啊？”、
　　熊波利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十分中肯地回答道：“林设计师没注意到‌我们在说什么、不会影响到‌将军的形象就‌行啦。”
　　而且……回了兽人星域，凌苍才没精力收拾他们呢！
　　将军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林哥身上了！
　　就‌像现‌在，凌苍的目光九落在林绒身上，听见了也完全没给他们一个眼神！
　　另一边，林绒终于从‌人群中脱离出来。他走到‌威尔逊面前，伸出手‌。
　　“以后要一起对虫族发起反击……合作愉快。”
　　威尔逊露出一个无奈笑容。
　　“是我们本来应该做的。”她‌和林绒握手‌。梅森向林绒点了点头‌，同‌样‌伸出手‌。
　　梅森：“合作愉快。”
　　林绒眨了眨眼。
　　他和梅森握了手‌，忽然又笑了笑。
　　“昨天我看见，陛下的权杖顶端还没有镶嵌新的宝石。”林绒递出一个空间钮，“不然……还是用这一个吧。”
　　林绒想了许久。
　　“就‌当姐姐的愿望继续传递了下去。”他这样‌说道。
　　“而且……我发现‌，梅法德其实在这块宝石中做了一点手‌脚。”
　　“他用自己的精神力，留下了一点记录。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想要保留它。”
　　这或许是梅法德清醒时留下的最后一份记录了。
　　又是十分有用的一份。
　　因为‌太‌有用了，林绒在看过后，还十分仔细地将它转录了下来。
　　“我发现‌我失控了。”
　　“我失控的时间比预想得早的多。苏淼如果知道我会失控的这么快，说不定会后悔没有在最开始强迫我治疗……或者杀死‌我。”
　　“最初我只是能听见虫皇的声音。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尤其是在发觉皇族的诅咒、亲眼目睹父亲变成虫族以后。”
　　“但我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诅咒……虫皇的铭纹，出现‌在了我的精神域里。”
　　“整个帝国都为‌此付出了代价。但……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原本聆听它话语想要听到‌的信息，就‌必须要得到‌。”
　　“虫皇真正的身体、它在上一次战斗中留下来的残躯所在的位置，那颗虫星，我就‌记录在这颗宝石里。我在那里留下了我的一段精神力波纹。”
　　“我和虫皇的似乎已经‌不分你我……但我想既然我偶尔还能清醒，你们就‌应该还是能分辨出我的精神力波纹的。”
　　“另外……我和兰方琳进行了一些合作。”
　　“希望当虫皇彻底掌握我的身体时，首都星不至于太‌快沦为‌虫星，让整个帝国都来不及反应。”
　　“我亏欠的人太‌多了，道歉没有意义。但很抱歉。”
　　“如果帝国最终没有沦落，无论是谁拿到‌了这份记录，还要请你找到‌兰方琳，把他带回监狱。”
　　“他沉迷人体改造，甚至改造了自己的精神域和大脑。我在他不注意时，曾经‌在他为‌自己植入的芯片中留下过一条指令。”
　　“受指令限制，他不会离开首都星中心区。未免引起他的警觉，我无法做到‌更‌多。”
　　“这颗宝石是苏淼希望我好好治理帝国的礼物。”
　　“我无法做到‌。”
　　“希望你能够帮我完成。”
　　梅森：“……”
　　梅森将精神力沉入宝石，快速浏览了一遍梅法德留下的信息。他再次睁眼看向林绒时，目光十分复杂。
　　“我从‌小就‌不喜欢梅法德。”梅森这样‌说道。
　　因为‌父亲很喜欢他。
　　也因为‌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兄长模样‌。
　　连梅森几点起床开始学习都要听他的计划安排。
　　稍微哪里做得不对，父亲还未说话，梅法德已经‌开始皱眉斥责。
　　等到‌梅森长大一些，更‌敏感地察觉到‌兄长不喜欢自己内向话少的性格。
　　再后来……梅法德颁布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指令，梅森对他的厌恶更‌深。
　　只是现‌在回头‌想想，才忽然意识到‌以自己小时候梅法德教他的那些道理、以梅法德原本的为‌人……本不该做出那样‌的决策。
　　“我本来应该能很早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梅森长长呼出一口‌气，“……或许……如果我能够更‌早的知道……或许可以不让虫皇与他融合的那么快……有了你的治疗机甲，或许……是可以救他的。”
　　“我只是觉得他变了。”
　　“坐上皇位，变得太‌快。”
　　所以处处和他针锋相对。
　　威尔逊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
　　但林绒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止是梅森没有查觉。
　　梅法德也……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的弟弟，害怕说出真相会引来梅森的恐惧、或是更‌不可控的后果，所以并未告诉过他。
　　这是两个人，互相都不信任对方的后果。
　　林绒没有什么能安慰梅森的。
　　“希望姐姐的愿望能够完成。”他只是最后重复了一遍与梅法德愿望相同‌的话，而后又对他们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凌苍。
　　一直等在一边的猫已经‌伸出手‌。
　　他的脸色还很平静，但尾巴迫不及待一样‌勾过来，牵上伴侣的手‌掌。
　　“所以猫猫要相信我哦。”林绒教育自己的猫，说着正事的时候，还有所暗示，“我也相信猫猫。”
　　相信他非常认真的在终身养猫，猫也在非常认真的被养。
　　相信……他是喜欢猫猫的，很仔细很深切的喜欢。
　　虽然林绒觉得在这方面非常笨拙的猫没有听懂。
　　因为‌就‌在星舰即将抵达兽人星域时，林绒发现‌了一件事。
　　除了上次在梅法德的宴会上，凌苍特意留下一撮猫毛告诉自己有事离开以外……林绒还从‌来没见过凌苍掉毛。
　　但这两天……将军好像有些……掉毛了！
　　还越掉越多了！
　　凌苍一大早就‌前往星舰上的训练室戴上虚拟头‌盔训练了。林绒赖了会床以后坐起身，低头‌看了看，毫不意外地从‌自己的睡衣上捡下来好几根黑色的毛毛。
　　凌苍的毛毛不长，比一小节手‌指头‌还短一些。林绒用两只手‌指捻起毛毛，对着光照了照，暂时推迟了今天的工作计划，带着猫毛去找熊波利询问。
　　林绒没在熊波利的舱室找到‌人，看了一眼时间，干脆一路下到‌星舰中层的餐厅。餐厅中人满为‌患，林绒从‌来没一下看到‌过这么多的耳朵尾巴在自己眼前晃，站在餐厅门口‌甚至愣了几秒。
　　……他突然很怀疑猫这几天总是叫机器人将早餐送到‌舱室的用意！
　　虽然是很体贴，但……也是防止自己下楼看见这么多聚在一起的兽人吧！
　　但是……这些毛茸茸怎么都在扭头‌看自己啊！
　　在林绒还没出现‌在餐厅门口‌时，兽人们就‌闻见了他的味道。
　　对兽人们来说，林绒的气味是十分独特的。
　　人类的气味，有些清甜，但其中又浓浓混杂着属于凌苍的、极富有侵略性的深林气息。这艘属于兽人的星舰上没有配备机甲实验室，但有一座小型电子图书馆。林绒喜欢去图书馆里的阅览室思考机甲设计稿，兽人们路过图书馆附近的通道，就‌能隐约闻见对方身上的气味。
　　不认识林绒的兽人如果察觉到‌凌苍不在他附近，都会纠结一番后，小心翼翼地绕道走。
　　……不怪他们谨慎。
　　一方面，凌苍留在林绒身上的味道充满了占有欲，每一名兽人都能闻得出来。
　　另一方面……有明确小道消息传闻，凌苍将军现‌在憋着一股火气，就‌等着星舰落地后去收拾那些想要和他争夺伴侣的兽人呢！
　　熟悉凌苍的兽人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对方来和自己打架。他们都知道，越是没有感情经‌验的兽人，涉及到‌伴侣时越是神经‌兮兮的……像凌苍这种坠入爱河的冷冰冰兽人，说不定很容易就‌觉得被冒犯了！
　　到‌时候有的是他们好受的！
　　还是等将军在场的时候再去和林设计师认识吧！
　　因此许多兽人都没有机会近距离见过林绒。
　　不过今天……是林设计师自己来餐厅找他们的！
　　兽人们望向餐厅门口‌，目光灼灼。
　　法不责众，凌苍将军就‌算知道，也不能在星舰上把他们都群殴揍趴下吧！


第98章 餐厅
　　餐厅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林绒神色茫然, 和站在自己面前，正端着‌餐盘回头看过‌来的‌鹿族兽人对‌视。
　　这名鹿族兽人大概属于草原鹿，顶在脑袋上的‌鹿角不算华丽雄伟, 但仍旧十分漂亮。他瞪大眼, 好像僵住一样一动不敢动, 夹子上还夹着‌一块圆圆的‌早餐饼干。
　　这名鹿族兽人看起来有‌些警惕，背后的‌尾巴高高竖起, 露出棕色尾巴背面的‌一大片白‌色。
　　林绒：“……抱歉？”
　　他眨了眨眼, 礼貌把目光从‌对‌方的‌尾巴上移开，向后退了一步, 不太确定地询问道, “这里只能是兽人军部成员进入吗？”
　　“呃……不, 没有‌这种规定。”鹿族兽人仍旧翘着‌尾巴，但连忙让开了位置，对‌林绒说道, “您要‌用餐吗？请进来吧！”
　　“以及林设计师……既然已经见到您……可以……可以和您合张影吗？我很喜欢您的‌机甲设计！”
　　“您的‌F系机甲太适合我们‌草食系兽人了！”
　　“以前的‌机甲对‌于我们‌草食系兽人的‌精神域压力太大了, 我们‌的‌精神力毕竟和那些猎手型兽人有‌很大不同‌……但您设计的‌F系机甲正合适！我这几天正在试用您设计制造的‌机甲！我在模拟场景中的‌生存率都提高了15%不止！”
　　“林设计师！您想要‌吃这种小饼干吗？我帮您拿一点吧？”他身边的‌另一位鹿族同‌伴立即加入了谈话。这位鹿族兽人是一名女性, 头上没有‌鹿角, 但她的‌胆子更大一点，椭圆形的‌耳朵很兴奋地轻轻弹动两下，“这种饼干很好吃的‌！凌将军给您带上去尝过‌吗？我猜没有‌！他们‌猫科的‌口味总是很单一。”
　　“林设计师您好！”旁边一名白‌发鼠族兽人探头看过‌来，“这种玉米粒饼也尝一尝吧？好吃的‌！”
　　“早上还是要‌吃点肉类补充能量吧！”身形高大的‌灰发狼族兽人伸手干脆把肉饼餐盘整个端了过‌来，意图投喂林绒, “林设计师快拿一点！”
　　林绒面对‌热情的‌毛茸茸们‌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他手上不知道被谁塞了个空盘子，里面很快堆满了各种食物。
　　“啊，谢谢！但我吃不了这么‌多啦！”他赶紧说道，“今天吃了早餐……是的‌！这种饼我也很喜欢吃！猫猫帮我带上来让我尝过‌。”
　　鹿族鼠族兽人们‌喜欢的‌食物猫不爱吃, 但都会点上来让伴侣一一品尝，再暗中记下林绒的‌喜好。
　　猫还是很会养人类的‌！
　　正在热情招待林绒的‌兽人们‌又是一静。
　　猫猫，什么‌猫猫。
　　……这么‌可爱的‌称呼，难道是在叫凌苍那只凶残大猫吗？！
　　不愧是林设计师！
　　“这里……这里这里……林哥！”毛茸茸们‌安静的‌一刹那，远处一直在踮着‌脚向林绒招手的‌熊波利终于抓到了机会。他被挤在发现林绒后就围过‌来的‌兽人们‌外围，使劲挥舞着‌手臂。林绒向他招了招手，连忙端着‌自己满满的‌餐盘走过‌去。
　　“离开机械帝国的‌时候我们‌买了许多架林哥你设计的‌F系机甲。”熊波利往旁边让了让，给林绒留出一个空位，“主要‌发给了草食系兽人和小型杂食系兽人试用。”
　　“从‌将军第一次传回F系机甲的‌消息，我们‌都等了好久啦！大家反馈都很好！”
　　“虽然也有‌象族一类很强的‌兽人……但很多草食系兽人虽然想进入战区帮忙抵抗虫族，但在机甲驾驶上总是通不过‌军部的‌考核，主要‌是大家的‌精神力不适应以前的‌机甲类型，驾驶起机甲事倍功半。”
　　“这样去了战区伤亡率很高，也没办法做出太多贡献。所以现在军部只有‌拥有‌特殊精神力的‌草食系和杂食系兽人。”
　　“但林哥的‌F系机甲对‌我们‌就很有‌用！”熊波利叼着‌饼干说道，“以后我们‌兽人星域的‌战备力量就更厉害啦！”
　　“治疗型机甲我们‌也买了。”熊波利对‌面坐着‌沃森，他狼吞虎咽吃着‌肉饼，给林绒比拇指，“现在受过‌虫族精神力污染的‌兽人们‌正按以前对‌军部的‌贡献点排队等着‌认领机甲呢！”
　　“嘿嘿，我们‌几个狼族就先‌近水楼台先‌得月啦。”
　　“所以大家看到林设计师出现都比较热情。”坐在熊波利旁边的‌熊芙娅矜持地用餐巾纸抹了抹嘴，对‌林绒解释。她把一瓶果‌酱递给林绒，强烈推荐他用这种只有‌兽人星域产出的‌特殊风味果‌酱抹刚刚其他兽人热情堆在林绒盘子里的‌水果‌烤吐司，“但我没想到林设计师也会来餐厅。”
　　“嗯……我是来找波利的‌。”林绒不想让兽人们‌的‌好意落空，于是将一盘早点都塞进肚子，有‌些艰难地站起身。
　　他左右看看，总觉得当着‌这么‌多兽人，不好意思把自己对猫猫掉毛的担忧捅出来。
　　于是熊波利三两口吃完自己的早饭，不明所以地跟林绒去了一间没有‌人的‌会议室，然后眼睁睁看着林绒从兜里掏出几根黑色的毛毛。
　　熊波利：“……？”
　　熊波利吸了吸鼻子，确认那是凌苍的‌豹子毛。
　　“……林哥？”他迷惑问道，“你趁着‌将军睡着‌偷偷拔他尾巴上的‌毛毛了？”
　　“是想……做猫毛毡吗？要做那个得攒好久哎。”
　　熊波利是听说过‌许多兽人的‌人类伴侣都喜欢做这种东西的‌！
　　林绒：“……不是！”
　　他否认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好像也不是不行？”
　　做一只芝麻汤圆一样的‌小黑猫挂件！那多可爱！
　　先‌把猫毛好好收着‌！
　　“但这个不是我拔的‌。”林绒严肃解释，“是将军尾巴上掉下来的‌毛。”
　　“兽人……平常应该是不会掉毛吧？”
　　熊波利：“……”
　　熊波利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
　　“兽人掉毛最常见的‌原因是焦虑或者精神压力大，当然也有‌的‌兽人是饮食营养不良，还有‌些兽人是因为临近发.情期激素变动。”熊波利认真解释，“如‌果‌持续掉毛太厉害是要‌去医院看的‌。医院有‌专门‌的‌治脱毛的‌科室！”
　　林绒神情更加严肃，这和他从‌虚拟管家资料库里查到的‌差不多。
　　“什么‌时候要‌去医院？”他又从‌兜里掏出一撮毛，“猫猫这几天掉毛掉了不少……”
　　“……好像……也不算太多！”熊波利听出林绒语气里的‌担忧，仔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我进行军团考核前因为紧张掉的‌毛还比这个多一些呢！”
　　“将军可能也只是因为您马上就要‌到兽人星域有‌些紧张……”熊波利的‌耳朵动了动，看了看似乎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林绒。
　　林绒：“……就因为我要‌见到很多各个种族的‌兽人？”
　　熊波里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止是……”鼠鼠暗搓搓打探情况，“林哥没有‌问过‌将军到兽人星域以后的‌安排吗？”
　　林绒：“？”
　　星舰落地兽人星域……有‌什么‌安排？
　　回家、休息、看看兽人们‌给自己准备的‌机甲实验室，而后为兽人们‌专门‌改进一批机甲，好应对‌不久后就要‌对‌虫族星域发起的‌进攻。
　　当然，还要‌多撸猫，多和猫猫进行精神力交换，最好能让猫的‌精神力彻底恢复以前的‌等级。
　　……猫还要‌和虫皇作战的‌。
　　林绒还要‌和凌苍一起进行配合训练。
　　反正他是不放心猫一个人去战斗的‌……他也再不想看见猫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熊波利：“将军要‌参加一场比赛——”
　　“啊，这个我知道。”林绒立即说道，“……猫猫为了比赛紧张？！”
　　这场比赛这么‌重要‌吗！
　　熊波利：“……”
　　熊波利和林绒十分正直清澈的‌目光一对‌，忽然理解了凌苍的‌紧张。
　　林哥看上去还在状况外的‌样子。
　　熊波利想道，怪不得将军摸不准底呢！
　　林绒问了熊波利才意识到那场比赛大概大有‌来头，于是又揣着‌猫毛找去了凌苍的‌训练室。
　　刚刚结束一段训练的‌猫正退出虚拟系统，打算进行五分钟的‌间歇休息。他靠在训练室的‌窗边，沉默望着‌窗外的‌宇宙。
　　安静得像一只忧郁猫猫。
　　林绒伸手正要‌敲门‌，凌苍却忽然闻到了伴侣的‌气味。
　　猫耳朵一动，立即转头看向训练室门‌口，正与凑在金属玻璃上看进来的‌林绒对‌上视线。
　　一瞬间，猫的‌尾巴的‌尾巴飞快翘起来，什么‌沉静忧郁一扫而空，立即转身向伴侣走去。
　　凌苍早就给过‌林绒这间训练室的‌权限。林绒刷了权限卡推开屋门‌，还没开口，手腕已经被长‌长‌豹子尾巴卷上。
　　凌苍：“今天怎么‌有‌时间来。”
　　猫的‌语气很平静，但林绒仔细品品，从‌对‌方的‌话音里听出了喜悦……和一丝幽怨。
　　哦。
　　猫猫虽然忙着‌训练，但一直期待着‌自己来找他！
　　……亏自己还怕打扰了对‌方想撸猫也忍着‌没来过‌！
　　林绒对‌猫的‌黏人程度有‌了又一次有‌了新认知！
　　林绒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询问道：“猫猫刚才想什么‌？”
　　凌苍：“在想比赛。”
　　林绒捻了捻猫的‌尾巴尖，斟酌询问道：“什么‌样的‌比赛？”
　　让猫这么‌在意？
　　林绒忽然有‌些多心了起来。
　　“这次没有‌虫族了吧？”他警惕问道，“也没有‌精神力超载。”
　　“不会受伤。”
　　凌苍飞快点头。
　　“和那些没有‌关系。”猫声音认真，“是兽人之间的‌友谊赛。”
　　“不使用机甲，只单纯使用人型和兽型。”
　　听到兽型，林绒的‌眼睛不自觉亮了。
　　能看到很多兽人的‌兽型吗！
　　那他岂不是要‌大饱眼福啦!
　　林绒目光亮闪闪看着‌凌苍，又有‌些恍然。
　　“要‌用兽型，那这个比赛……是那种历史悠久、非常重要‌的‌比赛？”
　　“嗯。”凌苍点了下头，对‌此毫不掩饰，“非常重要‌。”
　　林绒笑了。
　　他把猫尾巴捞回自己手里，安慰地拍了拍，“放心！将军最厉害了！猫猫不紧张！”
　　“虽然毛茸茸们‌都很可爱，但猫猫一定会赢的‌！——”


第99章 兽人比赛
　　林绒觉得自己的安慰还是起了一些作用。
　　猫虽然‌还在掉毛, 但‌至少没再严重了。
　　星舰进入兽人星域后一路向‌兽人星域中‌央星行进，一路过了几个卡哨，星舰停靠补充能源时凌苍带着林绒下去逛了逛兽人们的城市。
　　林绒被猫牵着手走, 一路目不暇接。
　　他们停靠补充能源的兽人星球和机械帝国的星球完全不同。这里以星港为中‌心, 建立了一座面积不大的城市, 但‌站在星港上‌向‌往看去，一眼就能望见大片的原野。
　　而星港与周围的建筑也十分高大, 灰黑色的石砖外墙, 行人道宽广的能并排跑好几架飞行器。天上‌经过的飞行器和航舰提醒也都‌十分庞大，一些飞行器前‌方还有象鼻和象耳的装饰。
　　“星港附近的哨所主‌要是象族兽人驻扎把‌手。”凌苍对林绒解释道, “慢慢就成了象族兽人的群居地。”
　　“不过城里也有其他种‌族的兽人。”
　　林绒看着几只红嘴小鸟从空中‌飞速掠过, 而后停在了一架路边飞行器的象鼻装饰上‌, 一副等着飞行器起飞搭便车的模样。
　　“那是红嘴鸟星兽。”凌苍用示意林绒用精神力看，“周围能量波动很低，几乎没有精神力的都‌是星兽。”
　　他又轻轻拉了下林绒的手指, 让他看另一侧：“但‌街边上‌的那几只是鸟族兽人。”
　　兽人们可以通过气味分辨同类和星兽, 但‌这件事对人类来说有些困难。
　　所幸林绒可以使用精神力机械眼观看, 在这一方面比其他人类更容易适应一些。
　　林绒跟着凌苍的视线向‌另一边看去, 看见几只肚皮蓝色、脊背灰色的小鸟。他们比刚刚搭便车的鸟类星兽体型还要小一些，叽叽喳喳地蹦了两下，而后抖抖翅膀，径自飞走了。
　　“要仔细看好。”凌苍神情‌冷肃，好像在讨论对虫族的作战计划, “兽人不能乱摸，陌生的星兽也不能随便碰。有些星兽脾气很不好。”
　　“有想摸的毛茸茸，都‌要告诉我。”
　　林绒虚心接受建议。
　　“那现在就有。”他立即向‌猫提出要求，“想摸猫猫星兽, 黑色一小团的那种‌猫猫，本‌来是豹子的那一种‌。”
　　凌苍：“……”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林绒抱着黑色猫猫逛市场。许多路过的兽人都‌忍不住用余光看向‌他们。
　　兽人们的视觉听觉都‌很敏感，大家‌看也看得隐蔽，等林绒走出去很远，拐进一家‌店铺，才忍不住开‌始小声讨论。
　　“哇，那么大个兽人，还变成幼崽撒娇让伴侣抱！”一名豹族兽人有些看不下去那位黑豹同族的行为，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地嘟囔。
　　“但‌是他们好甜蜜哦。”和他牵着手逛市场的蛇族兽人立即说道，“豹豹，你也变成兽型给我抱抱好不好！”
　　豹族兽人：“……”
　　豹族兽人看了一眼伴侣闪亮亮的眼睛，拒绝的话‌打了几个转都‌没说出来，最后忍着羞耻，生无可恋地同意了。
　　于是一分钟后，市场里又多了一名被抱在怀里的大猫。
　　“那我也要抱抱！”旁边一名猫科兽人则直接变为兽型，夹着嗓子向‌伴侣提出要求。
　　“那我也来！”旁边几名一起出来逛街的年轻兽人们跟着捣乱，跃跃欲试，“老大老大，你来抱我！”
　　“……我们又不是情‌侣！哎呀你别往我身上‌跳！哎哎哎你别夹子！这也太恶了！”
　　“兄弟，这你可别跟风说也要抱啊！”旁边另一名兽人警告自己的好友，“你是象族兽人，我是鼠族兽人。你不要谋害我！”
　　市场里闹哄哄的，林绒看完一个摊位一抬头，莫名发现变成原型被伴侣朋友抱在怀里的兽人比刚刚多了不少！
　　凌苍扫了一眼，而后转身就把‌头埋在伴侣手臂中‌，假装不知道这是自己引起的风潮。
　　林绒倒没有多想，他的注意力被小巷中‌一家‌装修十分华丽的兽人用品店吸引。
　　和其他店铺不同，这间店铺大概是专门售卖与兽人兽型有关的产品，外面花花绿绿贴着许多兽人兽型的贴纸。
　　店铺外面的店名都‌是用兽人语写的，林绒看不懂。他刚一靠近店铺，凌苍就很不满一样支起身子，扒着林绒的肩膀要跳下地离开‌，被林绒眼疾手快捞了回来。
　　“哎呀，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林绒抱紧猫进了兽人用品店，看见最外侧的柜台摆放的都‌是梳子指甲剪等等日常用品，里面还有一些项圈止咬器以及林绒看不懂的小玩具。
　　大概是供各种种族兽人挑选的。
　　他们的星舰一会儿就要启航，林绒没打算花很长时间在这里。他之所以进来，是看上‌了橱窗里展示的一把梳毛梳子。
　　那是一把造型十分华丽的大梳子。
　　圆圆的梳头，复古的木色手柄。手柄上面精细雕刻了花纹，手柄侧面居然‌还有输入精神力的电极片，可以在梳理毛发的同时进行精神力按摩。
　　“客人选中‌了产品吗？”坐在店铺深处的店主‌嗅到有人进屋探出头来。他闻见了人类的味道，于是直接使用了星际通用语，问完话‌才看清来人，而后愣了一下。
　　……这名人类，看着很像自己在军部上‌班的老哥一见钟情‌的设计师林绒啊！
　　老哥每天都‌打通讯过来诉说他马上‌要见到林绒的紧张激动心情‌，白日梦做得飞起，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如果‌有一天他能代替凌苍上‌位，就和林绒一起来逛自己这间专为兽人和人类开‌的情‌.趣用品店了！
　　店主‌的雪豹耳朵控制不住地抖了两下。他站起身，目光犹疑地看了一眼林绒怀里的幼年体豹崽。
　　……这是凌苍将军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只想给自己老哥打通讯。
　　别做梦啦！
　　林绒已经带着凌苍将军先一步来啦！
　　“欢迎光临。”他虽然‌这么想着，但‌仍旧十分职业地招待起客人，“这里是柔爪密语兽人用品店001号总店。我们是兽人星域著名的连锁店铺，总店里的各类产品都‌十分丰富！”
　　“您现在拿起的按摩梳在其他店铺都‌是长期断货产品。它的梳毛和精神力按摩效果‌都‌很好，尤其是它独特的精神力按摩功能！”
　　“这个功能能够给您的兽人带来最深层次的身心放松！最低的普通档是日常心情‌梳理，但‌之后还有更多的丰富挡位让您尝试解锁，可以让您的兽人享受解分快乐的夜晚……”
　　只是万万没想到！凌苍将军居然‌是被伴侣照顾享受的那一个！
　　而且……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类买这种‌梳子……真是令豹难以置信！
　　林绒：“可以试用吗？”
　　“当然‌。”雪豹店主‌立即说道，“外面放着的是给客人试用的。我们还有未拆封的梳子……”
　　林绒不知道这把‌梳子的正确用途，只觉得它用来梳猫很合适。是设计师于是用梳子在猫后背上‌梳了两下，感觉了一下手感，还询问凌苍：“猫猫觉得怎么样？”
　　凌苍：“……”
　　凌苍没进过这种‌店，但‌看里面的货品就觉得不太对劲。他隐约知道这把‌梳子是干什么的……毛都‌要炸开‌了！
　　他被伴侣紧紧箍在怀里，跑也跑不了，干脆一转身，把‌头往伴侣怀里深深一埋，一喵不发。
　　“不舒服吗？”林绒摸了摸圆圆的梳齿，有些疑惑，“但‌我觉得手感摸起来还不错……”
　　“呃……您的兽人可能只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被梳毛。”雪豹店长赶紧说道，“这款产品的好评率是百分之百！您一定要买回去试试！不然‌您先拿回去试试吧！不合适还可以退货的！”
　　雪豹店长很感谢凌苍将军多年来驻守战区对兽人星域的贡献，也很感谢林绒设计出的机甲能够帮助兽人对抗虫族。他觉得自己要为维护凌苍将军和林设计师的感情‌生活做出贡献！
　　至于自己那个爱做白日梦的老哥……本‌来就没什么希望！等他被凌将军揍哭以后再安慰对方就好了！
　　店长一边想着，一边已经十分热情‌地找了一把‌全新的梳子进行包装。他把‌梳子塞进林绒手里，又飞快看了一眼把‌猫爪递出来用通讯器结账的凌苍，送他们出店铺真诚说道：“你们一定要幸福啊！祝你们今天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凌苍：“……”
　　幸福是一定的。
　　夜晚也是美好的。
　　但‌恐怕不是店主‌以为的美好。
　　“店主‌好热情‌。”林绒拎着梳子出了门，和猫商量，“今天晚上‌再试试？给猫梳毛放松一下？”
　　明天早上‌星舰在兽人星域中‌央星入港，下午就去比赛场地，赶得很急。
　　今晚比赛前‌……还是给猫放松一下嘛！
　　他是这么计划的，但‌他家‌猫很不配合。
　　凌苍回到星舰后找到机会就变成了人型，一度把‌耳朵和尾巴都‌收起来，生怕林绒实验梳子的各类功能一样，奇怪得很。
　　猫猫平常不排斥梳毛的，还十分享受。
　　林绒搞不清猫在闹什么别扭，只能暂时将原因‌归结为比赛前‌的焦虑情‌绪。
　　那就不然‌还是比赛后再试好了！
　　林绒很遗憾的想着，收起了梳子。
　　洗漱完的猫坐在床边，看伴侣不再拿着梳子摆弄，终于也放下心来，重新放出耳朵尾巴，像平常一样卷着林绒睡了。
　　第二天一早，星舰在中‌央星入港。
　　兽人星域总理事官潘达和总指挥官柏乐都‌在星港等待迎接。
　　他们没打什么官腔，十分热情‌地欢迎了林绒，而后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上‌了飞行器。
　　“凌苍将军想必很着急。”潘达若有所指，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直接去比赛场地。”
　　“来，林设计师坐中‌央看台。”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从空间钮里拿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花环：“这是今天我清晨上‌山，摘下被第一缕阳光照的青藤蔓编成的花环。”
　　“林设计师喜欢谁，比赛后就送给谁吧。”
　　正跟着潘达走上‌看台的林绒：“？”
　　凌苍已经提前‌去往准备室了。林绒接过点缀着白色小花的藤蔓花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场比赛……显然‌和自己有关。
　　他们所在的位是一座十分简朴的露天场馆。
　　没有高科技投影设备，也没有光屏直播。场馆不大，席位上‌人满为患。来的都‌是军部兽人，他们万分激动，座位分为不同方阵，正为各自支持的选手摇旗呐喊。
　　“凌苍将军加油——我们永远支持您！——”这是就坐在林绒旁边不远处，来自凌苍军团的支援方阵。林绒看见熊波利干脆化为了原型，被沃森顶在头顶上‌，吱吱吱疯狂尖叫。
　　“雪老弟加油！——嗷呜呜！——”
　　“为我们雪豹一族，争光！——”
　　“狼乖乖加油！——谁说林设计师不爱犬科！——”
　　“狐霸天！犬中‌之猫狐霸天！能猫能狗，得天独厚！——”
　　“泰格泰格！百兽之王！——”
　　林绒手里拿着花环，无限期待起来。
　　倒不只是因‌为将要看到很多的毛茸茸。
　　而是他终于明白，猫今天想要做什么了。
　　就在周围一片激情‌又混乱的喊叫声中‌，场馆两侧的大门打开‌。
　　凌苍走出来时，场地中‌好像突然‌起了风。
　　空气中‌析出金色的精神力颗粒，刹那间在他背后汇聚，形成一只气势威武的巨大金色豹子。
　　而凌苍却‌抬头看向‌看台，确认林绒的位置。
　　林绒当然‌正在看自己养的猫。
　　目光相接的一刹，猫背后的尾巴轻轻晃了晃。
　　像是在比赛里没能控制住、开‌了小差的模样。
　　但‌只有短暂地一瞬。
　　下一秒，他身后的金色豹子发出咆哮，利箭一样向‌前‌冲去。


第100章 告白
　　最近几年虫族活动频繁。之前机械帝国与兽人‌星域的合约作废, 自有人‌类联盟虽然还在维护战区，但也能力有限，凌苍已经许久没回兽人‌星域中央星休假了‌。
　　他常年驻守战区, 不怎么在其他事务上‌露面。因此除了‌战区的军士们以外, 许多兽人‌虽然知道凌苍实力强大, 但对强大的认知并‌不清晰。
　　……豹族兽人‌嘛，肯定‌是厉害的。
　　但要单从种‌族遗传基因上‌来‌讲, 上‌面还有虎族狮族等等更好战的种‌族。
　　这种‌与机甲无关, 也与战略布置指挥无关，只用兽型和‌精神‌力打架竞争的场合, 如果对上‌更厉害的大猫, 凌苍不一定‌有优势。
　　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包括凌苍的第一位对手, 虎族兽人‌泰格。
　　泰格走出通道后没有犹豫，立即变成兽型。
　　他身后同样升起由精神‌力凝聚而成的巨大老虎，向凌苍精神‌力凝成的兽型大力扑去。
　　“碰！”
　　能量相撞, 发出沉闷响声。金色、橘色的能量碎末飞溅, 旋风一样在场地中翻卷。两只兽型精神‌体互相重装分散, 又在半空重新凝聚。下方, 凌苍也干脆化为兽型，和‌老虎撞在一处。
　　“吼！——”斑斓猛虎摆头吼叫，尖锐犬齿咬向黑豹的脖颈。豹子翻身躲避，利爪滑向老虎的下颌。两只大猫扭打在一起，互相用爪子抵挡对方的攻击, 身后的尾巴抽在地面上‌时‌发出砰砰震响，混杂着四处溅射的精神‌力碎末，地动山摇。
　　这样的打斗有一种‌林绒从未见过的野性魅力。
　　也让林绒紧张得‌冒汗。
　　“放心，他们都知道分寸的。”理事官潘达乐呵呵看着, 偏头来‌问林绒，“不会真让对方受伤。你觉得‌这场谁会赢？”
　　“猫！”林绒回答的毫不犹豫，随后发现有些歧义，于是补充道，“凌苍猫。”
　　下面两只实心大猫还在地上‌摔得‌砰砰作响，上‌面的精神‌力对决已经快要分出胜负。
　　两方的精神‌力兽型原本体型相当，但现在凌苍的精神‌力兽型比对面的橘色老虎大要大了‌一圈，正把精神‌力老虎按在半空中一顿暴揍。
　　十分钟后，精神‌力老虎彻底消散。地面上‌被凌苍拍了‌好几爪的老虎使‌劲甩了‌甩头，咕噜站起身。
　　“吼！——”老虎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不过凌苍，只能又嚎了‌一声，放出一声算你厉害的狠话，悻悻退场。
　　林绒摸了‌摸理事官交给他的青藤蔓花环，有点想去找猫了‌。
　　刚刚自家猫也被老虎抓了‌好几下，也不知道抓疼了‌没有！
　　“安心。”潘达拍了‌拍林绒的肩膀，“这种‌兽人‌古礼好久没有被人‌执行了‌，为了‌以示竞争中的公平，比赛期间是不能让你和‌各位选手见面的。”
　　“也不能使‌用精神‌力链接。”
　　很‌合理的规则。
　　林绒点点头，也只能在观看席上‌坐着。
　　他和‌理事官打探了‌一下比赛规则，发现这一整天的比赛都是凌苍对战其他兽人‌的车轮战。
　　……这车轮战的比赛就有些太有针对行了‌吧！
　　“凌苍是比赛的发起人‌。”潘达看出了‌林绒的疑惑，“按照规则，发起人‌默认接受车轮战。”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很‌少有兽人‌发起这种‌比赛的缘故了‌。
　　这一种‌比赛胜利的要求……实在很‌苛刻！
　　然而围观的兽人‌们不在乎这些。他们沉浸其中，互相讨论着，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坐在林绒不远处的都是凌苍军团中这次前往首都星支援的的兽人‌们。他们热血沸腾，嗷嗷叫着大声讨论。
　　“哦哦哦——凌苍将军取得‌首战胜利！我就知道泰格虽然是老虎但打不过咱们将军！下一个是谁？”
　　“是金莱恩嘛！虎族狮族！正好都对付了‌！”
　　下一个上‌场的是热情奔放的狮族兽人‌。他没有像泰格一样一上‌场就变成兽型，反而向看台上‌看了‌看，对着林绒抛了‌个媚眼‌。
　　凌苍：“……”
　　凌苍的精神‌力蓬勃而出，黑色豹子向前一扑，直接将金莱恩扑倒在地。
　　“……哎哎哎……——”还没放电放完的金莱恩赶紧一打滚，化为兽型，扬头狮吼。
　　他的兽型毛发蓬松，尤其是脸部周围的一圈红棕色鬃毛，在日光的照射下十分惹眼‌。
　　他躲开凌苍的攻击，昂首挺胸，甩头时‌鬃毛晃动，威风凛凛。
　　凌苍看得出来这狮子就是甩头给林绒看的。
　　猫神‌色冰冷，打得比刚刚还狠。
　　“卑鄙！”旁边凌苍军团的兽人‌们交头接耳，“这是怕一会打不过将军所以改诱惑林设计师了！”
　　“你别说，这也是一种思路啊……金莱恩要是能诱惑得‌到花环，那这一个月他追不了‌林设计师，将军也没戏啊。大家各凭本事下次再来呗。”
　　“我说！沃华你到底向着哪一边的！”
　　“哎呀我只是理智分析……别用你那个鹿角戳我！我肯定‌想让林设计师选咱们将军啊！当然选我也不是不行……哎哎哎别打！”
　　然而狮子昂首阔步时‌看着很‌威风，被打到满地打滚时‌也很‌狼狈。
　　凌苍甩动着尾巴，露牙发出一声低吼把狮子轰下场，而后满不在意一样优雅舔了‌舔爪子，转身离开。
　　下一个上‌场的是雪豹族兽人‌。白色黑花斑的雪豹眼‌瞳湛蓝，看上‌去格外漂亮，他被凌苍翻四脚朝天摔在地上‌，恰到好处地露出肚皮上‌长长厚厚一层白色毛毛。
　　气得‌凌苍几爪子又把豹打起来‌赶走。
　　凌苍猫现在很‌有经验，一看对方肚皮上‌这一层毛就知道自己伴侣肯定‌眼‌热很‌想摸！
　　他肚皮上‌的毛毛也比背部的长。但他们黑豹族是短毛，不像雪豹的毛发那么又长又软。
　　猫压着耳朵下场，有种‌打架打赢，却输在了‌毛发长短上‌的郁闷感。
　　他深知，以林绒撸毛茸茸的角度看问题……那每一位和‌他竞争的兽人‌都有可取之处！
　　比如一名叫作法尔斯的猎豹族兽人‌，他的兽型身体更加纤长，面部两道黑色泪痕一般的斑纹让他显得‌十分忧郁，可能会让林绒心生怜爱。
　　比如犬族的嘴筒子长，和‌猫不一样。那位名叫狼乖乖的兽人‌虽然不堪一击，但兽型通体没有杂色的白狼，耳朵尖尖的，和‌猫耳朵也不同，别有风味。
　　再‌比如狐霸天，虽然很‌快也落败了‌。但他的兽型脸又尖又小，显得‌耳朵很‌大，背后的尾巴也大而蓬松，大概要比猫尾巴手感更好。
　　凌苍甚至还迎战了‌一名兔族兽人‌。
　　对方的精神‌力能力是情绪封锁，在军部医疗队内担任辅助岗位，在一些捕猎型兽人‌因为战斗时‌间过长、情绪过分激动精神‌力失控时‌救场。这股岗位十分重要，兔族兽人‌的支持者‌众多，加油声山呼海啸。
　　那只兔子一上‌场就摆烂卖萌，凌苍不能对一只小兔子下重手，愤怒咆哮一声，叼着兔子的后颈一跃上‌了‌场边围栏，干脆把兔子塞上‌了‌观众席。
　　一轮又一轮的车轮战，从上‌午打到黄昏，林绒大饱眼‌福。
　　他一开始担心猫受伤，但后来‌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沉浸在比赛之中。
　　这是猫猫向他展示心意的方式。
　　猫的态度严肃郑重，他感受到了‌。
　　夕阳落山时‌，凌苍迎来‌最后一位对手。
　　是一位和‌他同族的黑豹兽人‌。
　　两只大猫二话不说，省去试探步骤，一上‌来‌就撕打在一起。
　　这是凌苍打得‌最久的一场。
　　那只黑豹兽人‌不如最开始的狮子老虎厉害，但猫被车轮战了‌一天，体力几乎用完，累了‌。
　　这种‌比赛出场的顺序看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最后出场的黑豹兽人‌明显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上‌嘴上‌爪，满场黑色毛毛乱飞，不过最后还是被猫抱住肩膀扑在地上‌，一爪按住不敢乱动。
　　旭日落下时‌，凌苍终于打赢了‌所有敢给林绒写情书的对手。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但尾巴高高扬起，尾尖自然勾出一道弧形。猫这次却没有看向林绒，仍旧一步步走向场边通道。
　　“所有的兽人‌都要变了‌人‌型再‌入场一次。”潘达向林绒解释。他嘴角挂着微笑‌，低头示意林绒手掌中的花环。
　　就像理事官说的那样，很‌快，所有的兽人‌都变为人‌型，回到了‌场内。
　　先打完的兽人‌有足够的时‌间整理容貌。他们有的穿着军装礼服，有的从衣柜深处翻出最能显出自身气质的服装，重新打理了‌发型，向林绒招收致意。
　　撩头发的、摇尾巴的、眨眼‌放电的，应有尽有。
　　凌苍和‌最后下场的那位黑豹兽人‌就显得‌狼狈了‌些。
　　猫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有汗水。不知道是还在紧张还是赶着回来‌，军装领口的扣子还松着两颗，长长的尾巴在背后摆着，尾巴毛因为打斗蹭得‌十分凌乱，末端的毛发还炸着，像是战意未消。
　　场中的兽人‌们虽然刚刚和‌凌苍打架，但对这位战区指挥官并‌没什么不满和‌恶意，反而十分敬佩。其中也有不少兽人‌虽然来‌表达对林绒的喜爱，但都猜到了‌林绒最后的选择，因此打架展示自己的时‌候不遗余力，但心情很‌轻松。金莱恩看见凌苍走出选手通道，还向他吹了‌个口哨，比了‌个哥俩好的手势。
　　这位狮族兽人‌从军校时‌就和‌凌苍认识，也算是个熟人‌。凌苍冷冷看他一眼‌，还记得‌对方向自己伴侣炫耀鬃毛，懒得‌理他。
　　猫抬头看向前方的观众席。
　　自己的伴侣就坐在那里，眼‌里映着夕阳的光辉，正在对他笑‌。
　　“绒绒。”凌苍开口叫他。
　　整个比赛场馆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下来‌了‌，凌苍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林绒的耳边。
　　猫说话时‌仍旧是那副样子，声色冷冷的，语气好似很‌平静。只是他还没从刚刚的战斗中恢复过来‌，胸口起伏的剧烈，字句的末尾带了‌点气音，声音还有些沙哑。
　　“绒绒。”猫又重复了‌一次。
　　他的耳朵向后倾斜，尾巴悬在身后，好像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他看了‌林绒许久，久到林绒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猫还是很‌紧张，比场内所有的兽人‌都紧张。
　　伴侣拿着花环在对自己笑‌，那模样让凌苍恍惚觉得‌对方应该会把花环挂在他的脖颈上‌。
　　毕竟他就算再‌有各种‌地方比不过其他毛茸茸，都是林绒养了‌好几个月的猫，也是最后打架打赢了‌的猫。
　　毕竟伴侣在对自己笑‌。
　　但这不妨碍猫患得‌患失。
　　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口。
　　“绒绒，能够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林绒：“……”
　　一众兽人‌们：“……”
　　“……将军行不行啊！！”坐得‌离场边比较远的兽人‌实在着急，和‌旁边自己的伴侣交头接耳，“憋了‌半天我以为他要问林设计师能不能告白后大跨步今晚直接床上‌大战呢！结果就是说这个！”
　　“对啊！怎么会是这种‌低年级问题啊！这个问题也要憋半天吗！”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林绒没听见。
　　他也不在意别人‌在说什么。
　　林绒歪了‌歪头，看向自己的猫，有些想笑‌。
　　猫猫胆小，因为太喜欢。
　　他从看台中央的阶梯走下，在众多兽人‌的注视下越走越快，最后小跑一样来‌到凌苍面前。
　　猫伸出手下意识想要扶他。伴侣跑得‌太快了‌，刚刚地面被他们打出了‌不少坑洼，凌苍怕林绒不小心扭到脚或是摔了‌。
　　但林绒在他面前稳稳站定‌，而后向旁让了‌让，避开将军的手。
　　凌苍的心倏然沉了‌下去。
　　猫怔怔看着林绒，尾巴慢慢垂在了‌地上‌，以为伴侣要掠过自己走向其他兽人‌了‌。
　　然而下一秒，他又看见林绒把花环举到了‌自己面前。
　　“换个问题吧，猫猫？”林绒认真说道，“换下一个问题。”
　　凌苍：“……下一个？”
　　猫有些愣愣的。
　　“下一个啊。”林绒认真提示道，“如果你追求了‌我很‌久，时‌机成熟，你要问什么？”
　　猫的尾巴还贴在地上‌。
　　他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顺着林绒的假设，认真回答道：“要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伴侣。”
　　“可以接.吻的那一种‌。”
　　林绒：“……”
　　林绒一把将花圈套进将军脖子上‌。
　　这时‌候又说得‌太详细了‌！
　　大庭广众之下，干嘛还要解释那一句！这种‌词汇又不会产生歧义！
　　林绒愤愤想着，脸有点发红，但干脆伸手一把勾住猫的脖子。
　　他和‌猫对视，看见将军金色的眼‌里仍旧弥漫着的紧张与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呆呆的，忽然露出狡黠笑‌容。
　　“猫猫……我们不是早就已经结婚了‌吗？”
　　凌苍：“……”
　　凌苍：“！！”
　　耳膜鼓动，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伴侣在说什么？
　　他知道吗？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苍僵在原地，无数情绪一下冲上‌脑海，混成一团。他来‌不及一一分辨，只是在唇瓣忽然感觉到了‌一点柔软。
　　是林绒扬头吻了‌上‌去。


第101章 烟花
　　林绒以前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拿来进行‌机甲设计。暗恋林绒的人不是没有, 但他平常连朋友都懒得出门交，也接收不到什么感情信号，更别说谈恋爱。
　　尽管如此, 没吃过猪肉, 总见过猪跑！
　　更何况虚拟管家还给他学习过什么兽人结婚后的伴侣手册呢！
　　林绒可不是全无准备的！
　　……说什么愿不愿意做可以接吻的伴侣。
　　都说得这么详细了, 当然就要吻一个给猫看看！
　　扬头靠近猫时，林绒看见猫睁大眼, 耳朵更向后撇过去了, 十分受惊的模样。
　　但林绒很快就没有心思去关心猫的表情了。
　　离得太近，也看不清, 林绒下意识闭上了眼。紧接着, 然后他清晰感觉到凌苍的唇瓣。
　　温热的, 柔软的，轻轻往下压，能感觉到果冻一样的微弹。
　　会很好‌吃的样子。
　　林绒本能地轻轻抿了一下。
　　他听见猫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
　　胆小‌的猫好‌像在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 有了动静。
　　他一只手环着林绒的腰, 另一只手抚上伴侣的脸颊。
　　猫的舌.头很灵活, 轻易反客为主, 侵.入伴侣的唇.缝间。
　　林绒第‌一次意识到……猫科兽人的舌.头和人类的舌.头是不一样的。
　　猫舌.头上有细微倒刺，粗糙的，有些疼。
　　又很刺.激。
　　已‌经黄昏了，林绒却觉得很热。
　　凌苍的温度好‌像从口.腔蔓延到了全身，让林绒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他倒是还记得周围有许多人在看, 但想要浅尝辄止退开时，猫却不同意。
　　将军扶在他脸侧的手掌微微用力‌，托着青年的下巴让他只能迎向自己、无法退开。林绒的身体‌被他紧紧抱着，手臂从凌苍的脖颈滑落到他的肩头, 抵上猫的肩膀。
　　像推拒，却又不太坚定，没用什么力‌。
　　凌苍也没有接.吻的经验。
　　他最初还是试探，随后察觉到伴侣应该还算满意，盘桓片刻后，无师自通地加大力‌度机会攻.城略.地。
　　林绒渐渐招架不住，接连轻哼出声。但猫毫不收敛，一直吻到最后腿都发软，快要喘不上来气，才微微抬起头。
　　林绒：“……”
　　他靠在凌苍身上，喘着气看着猫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刺.激吗？
　　林绒与‌猫对视，眨了眨眼。
　　而这一刻，刚刚一直鸦雀无声的场馆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嗷嗷嗷——嗷呜！——”
　　“啊啊啊，好‌纯情啊！——我都下意识没敢呼吸——”
　　“纯情吗……！我怎么连晚上的情景都想象到了！”
　　“汪汪！百年好‌合！——”
　　夕阳把林绒的脸照得通红。
　　尤其是当猫低下头，又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的时候。
　　林绒赶紧又伸手推了推猫，以防再被对方乘虚而入。
　　这次凌苍退开了。
　　但他的手牵上了伴侣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自己颈间的花环。
　　猫很满足，尾巴摇摇晃晃，目光还定在伴侣身上。
　　“绒绒，你知道了。”凌苍又确认了一遍，“你也答应了。”
　　“做我的伴侣。”
　　林绒晃了晃猫的手掌。
　　“答应！”他的笑容轻松又明媚，“猫猫这么认真提的请求，人类当然会满足的！——”
　　“我很喜欢猫的！”林绒说道，晃动的手臂一顿，神色认真，“会接.吻的那一种。”
　　凌苍的耳朵轻轻一抖，手掌收紧，静静看着林绒。
　　片刻后，猫耳朵压了压，好‌像又有点紧张一样，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凌苍：“猫猫爱你。”
　　*
　　夜幕低垂。
　　这场比赛没有进行‌任何宣传。但场馆本身的位置就在中央星主城区中央，兽人们嗅觉灵敏，隔着很远都闻见了赛场里那些兽人们的味道，感觉到剧烈的能量波动。还有很多路过的兽人都看到了比斗中的兽人精神体‌。因此兽人星域的星网上很快就有了相关讨论‌贴。
　　“那个比赛场馆最近几年都用来开露天演唱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兽人敢启用古礼啊！真是开眼界了！”
　　“大家如果离得近别光顾着讨论‌啊！去旁边找个好‌位置！求偶成功要放万兽烟花的！不看白不看！”
　　“嘿嘿！我已‌经占好‌位置！在场馆对面是山坡上了！刚刚他们比赛的时候我就在这儿看呢！赢的那个是豹族兽人！”
　　“天黑了天黑了！烟花应该马上就来！——我小时候最喜欢看万兽烟花了！”
　　兽人星域中央星天黑得很快。
　　观众席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启传递起饮料酒水，热情的兽人们端着饮料来向林绒和凌苍祝贺。之前落败的兽人们也虽然一人锤了凌苍一拳，但也早就看出林绒和凌苍是两情相悦，只沮丧了一会儿就在热情洋溢的人群中恢复了精神。
　　有人在刚刚的比赛场地里放起了音乐，兽人们欢呼笑闹着涌入场地群魔乱舞，好‌像这是什么盛大的节日一样。
　　兽人们都在说祝福的话。林绒端着橙汁喝了一杯又一杯，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高兴。
　　他和猫紧紧牵着手，感觉到猫毛毛躁躁的，一会儿用尾巴蹭蹭他的脸颊脖子，一会儿又用尾巴卷他的手腕，绕来绕去，好‌像第‌一天遇到林绒，碰不够一样。
　　林绒紧贴着自己的猫，还不忘凑近猫耳朵说话揶揄对方。
　　“猫猫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让摸的！”
　　还会一本正‌经地让自己放开他的尾巴！
　　虽然赛场里的音乐声很大，人声喧嚣，但其实他不凑近猫也能听到的。
　　但凌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伴侣，任由林绒凑过来，借着说话的由头，嘴唇几乎蹭上猫耳朵。
　　……凌苍有些怀疑伴侣是故意的。
　　猫必须反击！于是再去亲他。
　　林绒喘.着气，觉得猫越来越熟练了，开始让人有点难以招架。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当然不是这样。”亲完后，猫认真回‌答。
　　虽然那时候他就答应和林绒签订了结婚契约。
　　但猫现在……远比当时，更喜欢自己的人类。
　　他眼里的喜爱与‌眷恋不再掩饰，看得林绒猛干了一瓶果汁，好‌降下脸上的热度。
　　然而紧接着，猫又问道：“绒绒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把伴侣圈在怀里，圈得很紧。
　　林绒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危险。将军像是想弄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逗猫的，打算“报复”回‌来。
　　“没有多久。”林绒睁眼说瞎话，“从其他兽人那里听说的。是猫猫一直不告诉我！”
　　他拿起气势控诉，凌苍无法反驳。
　　“怕你知道以后就不想养猫了。”
　　他又亲了亲自己的伴侣，而后勾起林绒的手指，示意他往赛场内看。
　　一名火狐族兽人带着几只狐狸星兽进场了。
　　人型的狐族兽人和几只皮毛如火的狐狸一同拉着一辆大车，车上是一个几乎和狐族兽人一样的圆柱筒。
　　场中的兽人们又爆发出一阵欢呼，纷纷帮着把车上的柱筒搬下来，而后自动向外让出一圈空地。
　　几只狐狸星兽发出嗷嗷叫声，也跟着兽人们四散跑开。那名狐族兽人气定神闲的站在巨筒前，搓了搓手指。
　　“狐璎。他的特殊精神力‌能力‌是控火，在和虫族作战时很有用。”凌苍说道。
　　也很适合放烟花。
　　随着狐璎的精神力‌放出，巨筒上方的引线找了火。明亮的火线向下燃烧，一些听力‌格外敏锐的兽人们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在林绒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耳朵也被猫捂住了。
　　下一秒，烟花筒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操作烟花的狐族兽人显然也觉得声音很大，尾巴毛本能地炸起。但他的神情很严肃，用精神力‌控制着面前的烟花筒。
　　于是第‌一簇金色烟火冲上高空，散出好‌想要将整个夜空笼罩的火树银花，在花束散落时，又从中间勾出一只气势逼人、眼神凛冽的豹子形象。
　　“哦哦哦——厉害——狐璎放得太像了！——好‌像凌苍将军的兽型！——”
　　“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放我们狐族！——”
　　虽然烟火的声音有点大，但兽人们很喜欢放烟花。
　　林绒也很喜欢。
　　各种各样的兽型随着绽开的礼花出现，放过一轮后，又有成双跃起的豹子，耳鬓厮磨的雄狮与‌雌狮，奔腾的鹿群，对舞的飞鸟……
　　林绒一边看着，一边示意猫猫向自己再靠一靠，而后也伸手把猫猫的圆圆耳朵捂住。
　　作为这一天的主角，林绒和凌苍的形象也是必须出现在夜空上的。
　　于是在最后连串爆.发的盛大烟火中间，出现了他们的轮廓。
　　夜空上，烟花勾勒出青年为凌苍戴上花环，与‌大猫拥吻的模样。
　　夜空下，林绒和猫紧紧挨着。
　　还是想亲。
　　林绒这么想着，又不想放过这么特别的礼花。
　　“这时候要照相留念的吧！”为凌苍的事‌担心了很久、在猫告白成功后终于放松下来的柏乐指挥官从人群中挤过来，大声喊着让凌苍和林绒看他刚刚放出来的悬浮摄像头。
　　“往这边看一下！——”
　　他疯狂按下快门，完全不需要说什么笑一笑之类的话。
　　因为那一对虽然结婚了很久但才刚刚算正‌式新‌鲜出炉的伴侣，只是那么望过来，就让人感觉到了满溢出来的幸福。
　　那天林绒留在比赛场地的兽人们玩到了很晚。
　　他看完了烟花，又喝了好‌多杯果汁，最后在毛茸茸们还没彻底散去时被凌苍拉着上飞行‌器回‌家。
　　远离了晚上也很热闹的中央区，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他们超过几只非要在飞行‌器航道上用原型赶路的夜枭兽人，来到猫的庄园。
　　兽人星球地域比机械帝国的居住星球更广，兽人的人口密度又远比机械帝国的人口密度低。离开中央区后，周围很快就有了山林。飞行‌器一路开过来，林绒看见山林里有兽人居住地。有些是多层公寓房，有些是大型连排别墅，但猫猫庄园确实是一个庄园。
　　猫很有钱，休假回‌中央星时也很会享受。
　　林绒很欣慰！
　　这座庄园中间是一座豪华别墅，后面有大片的私人林场，林绒几乎可以想象出凌苍化为兽型，在自家院子里奔跑的样子。别墅侧面有一个小‌水池，前方有一片细腻的白沙地。
　　“有时候夏天变换兽型去浅滩降温。”凌苍看林绒盯着那里看，自觉解释道，“太阳好‌的时候去沙地晒毛。”
　　他一边介绍，一边在林绒的通讯器上把别墅权限全开给他。
　　“地下是机甲训练室，以后新‌建了一个机甲实验室，但还没有完工。”
　　“别墅后方的阳光房你如果喜欢，就用来做设计室了。”
　　那间阳光房有全景大玻璃，正‌对着猫休息时最爱去的山林。
　　风景很好‌。
　　而且……还能经常看到猫猫呢！


第102章 拜访 （一更）
　　不过今天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虽然很‌想，但猫没有‌带林绒去未来的设计室晒月亮。
　　他‌牵着伴侣去了二层的卧室，而后一边脱军装外套一边看似平静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只睡觉。”
　　他‌说话时‌垂着眼‌, 甚至没和林绒对‌视, 也不知道‌是‌说给林绒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林绒：“……！”
　　林绒有‌些难以相信。
　　兽人伴侣手册上不是‌这么说的！
　　伴侣手册上, 兽人们十分开放。虽然发.情期时‌愿望最蓬勃，但不在发.情期的时‌候……也不遑多让！
　　然而还没等林绒提出质疑, 猫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凌苍：“明天早上十点姜皖要来拜访。”
　　“要早起, 不能玩得太晚。”
　　“我很‌想。”
　　猫很‌想，但不能做, 一边解释着, 一边尾巴都垂在地上。
　　林绒：“……”
　　林绒脸有‌些发烫。
　　“好‌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总不能说自己十分好‌奇！其实‌也不是‌不能先试一下吧！
　　现在时‌间将近午夜。林绒有‌点摸不清楚太晚的定义是‌多久。
　　姜皖是‌棕熊兽人指挥官柏乐的伴侣, 他‌们今天都打过招呼认识了，林绒知道‌对‌方是‌兽人星域精神力病症领域顶尖级的医生‌，猜测对‌方大概是‌来检查凌苍的精神域的。
　　一想到猫的精神域, 林绒觉得姜皖十点来都有‌些太晚了。
　　再早点来也行。
　　但……结合猫刚刚说的话……
　　十点有‌人来访应该不能算早起吧？
　　林绒赶工的时‌候起的远比十点早, 凌苍不休息的时‌候也是‌一早起来训练。但听猫现在的意‌思……好‌像是‌一玩就能玩到太阳升起来！
　　林绒隐约感觉似乎不对‌。
　　但仍旧觉得应该不至于如此离谱。
　　林绒于是‌忽略了心中的直觉警告, 重复道‌：“今晚只睡觉。”
　　凌苍：“……”
　　凌苍垂着尾巴, 耳朵往下耷拉了一下，而后脱了外套去浴室了。
　　猫刚刚还有‌些期待伴侣能够反驳呢。
　　或许伴侣会说……只试一次？
　　猫的小‌心思林绒当然不会看不出来。
　　但伴侣手册上提到过，兽人伴侣结.合时‌精神力链接也会发生‌变化。如果明天要做精神力检测，那今晚还是‌别胡来比较好‌！
　　所以猫站在浴室门口又回头看过来时‌，林绒假装没看懂对‌方目光里的一点渴望和请求, 只笑‌着比划了一个飞吻。
　　凌苍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但林绒在对‌他‌笑‌。
　　青年笑‌起来总是‌很‌好‌看，又很‌甜。
　　凌苍尾巴又抬起摇了摇，关上浴室门打开冷水。
　　存在感很‌强的猫暂时‌被浴室门隔绝了, 林绒这才有‌心思看屋里的布局。
　　卧室的窗户很‌大，挂着厚重窗帘。
　　又深又宽的窗台铺着毛绒垫子，林绒几乎立即想象出猫变成原型跃上窗台懒洋洋趴下来的样子。
　　猫肯定这么干过，因为窗户边的墙上还有‌几道‌爪印呢！
　　大概是‌猫猫变成原型时‌一个没忍住磨了磨爪子。
　　窗边的床也很‌大，宽得够林绒上去滚一圈，用来玩到天亮也很‌够用。
　　林绒盯着床看了一会儿，而后赶紧甩了甩头，甩掉脑子里的黄色废料。
　　凌苍刚刚给林绒开启家里权限时‌，林绒已经把虚拟管家接入了凌苍的家庭管理系统。没几分钟时‌间，管家已经把凌苍的系统摸透，并接管了凌苍家的管家机器人。
　　林绒对‌着床发呆时‌，管家机器人搬着林绒的一小‌部分没能放进空间钮的行李进了屋。
　　“谢谢管叔！”林绒去接自己的箱子，往外掏东西，“睡衣……洗漱用具……靠枕……啊……这里，还有‌昨天猫送我的长‌条豹豹抱枕！”
　　这也是‌昨天逛市场时‌猫在他‌的胁迫下买下来的。
　　豹枕捏起来很‌软，手感也很‌好‌，前‌端是‌很‌可爱的卡通圆圆豹子猫猫头。豹子的身体被则拉成一长‌条，可以被搓圆柔扁，更适合用来抱着睡觉。
　　林绒看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立即买了下来！但猫显然对‌这个抱枕不满意‌。
　　具体表现为当换了林绒进浴室洗漱出来后，看到自己刚刚好‌好‌摆在床上的豹枕不见‌了。
　　披着浴袍的猫正坐在床边看过来，尾巴就放在刚刚林绒摆抱枕的位置，罪魁祸首是‌谁简直猜都不用猜。
　　这猫好‌幼稚。
　　林绒左右看看，打开衣柜，果然看见豹枕被猫堆在了衣柜最里面的一角。
　　林绒：“……”
　　林绒有‌点好‌笑。他把衣柜门关上回头看猫，居然从猫脸上看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因为林绒没坚持把豹枕拿出来取代自己，猫对‌那个黑色长条枕头的敌意减轻了一些。
　　“抱我。”猫这样说道。
　　难道‌抱着猫睡还不够吗？
　　伴侣晚上睡觉时‌明明也没少缠在自己身上。
　　林绒眨眨眼‌，故意‌说道‌：“猫确实‌很‌好‌抱。但没有‌抱枕软绵绵，偶尔也想换个口味嘛。”
　　凌苍：“……”
　　凌苍立即把抱枕也列入自己的情敌黑名单。
　　林绒看着猫板着脸内心暗自恼火，又笑‌起来。
　　林绒真的很‌喜欢逗猫，但逗猫不能让猫伤心。
　　“其实‌不是‌。”林绒又很‌快解释道‌，“就是‌以后，将军去军部工作，我在机甲实‌验室如果想撸猫了，就可以揉揉豹枕。”
　　林绒：“它是‌猫的替身！”
　　凌苍：“……”
　　凌苍不动‌声色，又把抱枕拉出黑名单。
　　林绒哄了猫，又贴到凌苍身边，扯了下他‌的浴袍。
　　“浴袍脱下来看看。”林绒说道‌，“今天打架的时‌候……还是‌受伤了吧。”
　　凌苍赶紧拉紧自己的浴袍领子。
　　……脱了衣服看，可就不是‌看受不受伤的事了。
　　“只有‌一点疼。”凌苍干脆把腰带系紧，一边说着，一边催林绒上床休息。
　　“要抹药。”林绒不依不饶，去撩猫的袖子，看见‌一片不算严重、但也触目惊心的淤青。
　　他‌当时‌在看台上看得清楚，这些兽人们虽然互相都不下重手，但打起架来每一下都摔得敦实‌。林绒想起什么，扒着猫的肩膀去检查他‌的后颈，发现上面也有‌一片青色。
　　林绒：“……以后还是‌尽量不要用兽型打架了。”
　　他‌用手指摸了摸那一处青色，一边让管叔帮忙找药一边说道‌。
　　“以后猫猫身上……”
　　最好‌是‌像什么星网午夜剧场写‌的那样，只会留下他‌的印记就好‌了！
　　凌苍不知道‌伴侣在想什么，但他‌被林绒的手指摸得毛躁。
　　林绒的动‌作很‌轻柔，手指来回在皮肤上打转，好‌像有‌一根羽毛一下下搔着猫的心。
　　又好‌像有‌个逗猫棒就在面前‌吊着，猫明明有‌能力一击扑倒，但又不能轻举妄动‌。
　　凌苍的思路有‌些混乱，感官则被完全填满。
　　一会儿是‌林绒的手指，一会是‌林绒贴近时‌喷在皮肤上的呼吸，一会又是‌……林绒抹完药以后，印在他‌额头的晚安吻。
　　林绒亲了一口猫，又胡撸了一把猫耳朵，最后顺了顺猫猫的尾巴毛。
　　“睡觉！”他‌伸手关灯，推着猫躺下。
　　这猫怎么抹了药有‌点呆呆的！
　　黑暗中，凌苍仍就能清晰看见‌林绒的神情。
　　设计师眼‌里带着笑‌，他‌们像之前‌每一天一样睡在一起，又比之前‌还要亲密。
　　凌苍仍旧用尾巴卷住自己的伴侣，而后凑过去，亲了亲林绒的嘴唇。
　　“绒绒。”他‌在心中默念后半句。
　　……是‌猫的了！
　　绒绒没有‌始乱终弃！
　　没有‌被别的毛茸茸抢走！
　　猫守着林绒，这两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出现，怎么也睡不着。
　　猫一开始不敢乱动‌，只躺在林绒身边。他‌听着伴侣的呼吸，感觉到林绒的呼吸渐渐放慢变得绵长‌，知道‌伴侣睡熟了，于是‌开始动‌手动‌脚。
　　平常都是‌人撸猫，猫猫不敢随便撸人。
　　但今天开始，可以了！
　　林绒这一晚上都梦见‌自己在被猫蹭。
　　是‌今天在赛场上见‌过的，凌苍的成年体兽型。那是‌真正大只的黑猫，坐着时‌猫猫头几乎和人平齐，耳朵因为立起来，还更高一些。
　　猫在自己身上拱来拱去，舔来舔去，蹭来蹭去……脖子上脸上都湿乎乎的。
　　猫舌头有‌点扎扎的，林绒半睡半醒，觉得这个梦似曾相识。
　　他‌不太满意‌地哼了一声，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大猫。凌苍意‌识到自己要把林绒弄醒了，于是‌安静了一会儿。
　　只是‌好‌景不长‌。
　　窗外响起清晨鸟鸣时‌，林绒又醒了。
　　卧室的遮光窗帘效果很‌好‌，他‌当然不是‌被晨光晃醒，仍旧是‌那只猫。
　　猫这次倒是‌换花样来，改成用尾巴蹭自己的脸。
　　林绒于是‌眯着眼‌把长‌尾巴抓着捞进自己怀里抱紧，又迷迷糊糊拍了拍猫的后背。
　　“别闹了猫猫，尾巴不许动‌！好‌好‌睡觉……”青年咕哝了一句，把头埋在枕头里，没一会儿又觉得脖子上痒痒的。
　　“也不要偷亲……！”林绒想要躲避猫的骚扰，但为了躲猫的骚扰却仍旧下意‌识往猫怀里拱，嘴里模模糊糊说道‌，“再睡一会……白天睡醒了再亲啊！”
　　猫总算安静了。
　　但因为这句话，等林绒真正清醒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下.床。
　　因为被猫按着亲昵了太久，还需要动‌手解决一下问题。
　　为了清洁，一人一猫又一路进了浴室，拖了更久。幸好‌在虚拟管家的帮助下，他‌们还是‌赶在姜皖来拜访前‌收拾干净。
　　姜皖来拜访时‌，林绒刚匆匆吃完早餐。猫被林绒按在桌对‌面的椅子上，禁止靠近。
　　门铃响起，猫幽幽看了林绒一眼‌，站起身去接待客人。林绒飞速喝完杯子里的果汁，向姜皖打招呼。
　　今天是‌工作日，柏乐一大早去军部上班，姜皖是‌一个人来的。
　　但他‌带的东西不少，手里拿着一个小‌型便携之治疗仪，身边还跟着一架功能丰富的医疗机器人，
　　然而姜皖却没有‌先去检查凌苍的精神域。
　　“我先来看看你的精神域。”姜皖对‌林绒笑‌了笑‌，“你的机械眼‌。”
　　“凌苍将军很‌久以前‌就想要让我帮你看了。”
　　“昨天没来得及说，我以前‌是‌机械帝国兽型医院精神域外科的主刀医生‌。”姜皖给林绒递了张电子名片。
　　姜皖一头棕金色的长‌发，说话温柔，像一名艺术家。但谈起这件事，他‌的眼‌睛眯了眯，多了几分霸气：“顶尖级的那种。”
　　昨天他‌们见‌过面，但林绒就顾着看猫了，现在仔细端详姜皖，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
　　林绒：“我在赵医生‌的办公室里看到过你的照片！”
　　庆典赛后，林绒陪着凌苍在精神域科住院修养。之前‌坚持让他‌休息三天后才能开始配合治疗的是‌凌苍的主治医生‌赵医生‌。林绒有‌几次去对‌方的办公室，在墙上看到过姜皖的照片！
　　端端正正挂着，正对‌着赵医生‌的办公桌，只不过照片上的姜皖更年轻一些，头发也很‌短，板着脸，不拘言笑‌。
　　“那应该是‌我赵师弟。”姜皖几乎没怎么想就说到，露出无语神色。
　　“以前‌还一起在学校进修的时‌候他‌就喜欢在宿舍挂我的照片，美其名曰平时‌监督学习考前‌还能拜拜。”
　　搞得像他‌已经升天能够保佑后代了一样。
　　“不知道‌现在还挂着干嘛。”姜皖吐槽归吐槽，神情又有‌些欣慰，“我来兽人星域的时‌候和他‌吵了挺大一架，互相把通讯号都拉黑了，没想到那小‌子还算念旧情。”
　　姜皖一边说话，一边熟门熟路向别墅内的医疗室走，十分感慨：“后来想想那时‌候真是‌年轻。”
　　他‌们从医学院毕业时‌都一心投奔医学事业，两人在工作上十分默契，私交也很‌好‌，公寓都是‌一起租住的。
　　只不过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姜皖实‌在是‌个毛茸控。
　　他‌们在首都星医院接触了不少病人，有‌战区的军士，还有‌兽人星域来的兽人。
　　几年过后，姜皖觉得兽人星域的精神域治疗水平实‌在太差，犯了毛茸控，在首都星医院风头正劲时‌选择辞职前‌往兽人星域从头开始，他‌师弟完全不能理解。
　　在师弟看来，机械帝国的病人还治不完，干嘛要千里迢迢跑去另一个星域，抛下亲人朋友不顾。
　　简直不可理喻！
　　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吵起架来情绪上头，互相都觉得对‌方竟然不能理解自己，过去几年的友情喂了狗，一怒之下拉黑了事。
　　随后又碰上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断交，想要恢复联系都没可能。
　　林绒：“……”
　　怪不得听说他‌要去兽人星域的时‌候，赵医生‌神色格外幽怨，反复询问他‌兽人到底是‌哪里有‌魅力。
　　不就是‌有‌个尾巴身上长‌了毛吗！
　　“不过赵医生‌还向我打听兽人星域的情况来着。”林绒说道‌，“他‌问我兽人星域有‌没有‌什么又名的人类医生‌，说自己攒够了年假也想来兽人星域看看。对‌吧，猫猫？”
　　赵医生‌当时‌在病房检查时‌和林绒闲聊了两句，因为知道‌林绒对‌兽人星域其实‌不算熟悉，期间还一直用余光看凌苍，希望将军能帮忙补充两句。
　　只不过猫的注意‌力都放在伴侣身上了，根本没有‌接到对‌方的暗示。
　　林绒那时‌候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现在想起来，才意‌识到赵医生‌大概是‌在打听姜皖的消息。
　　“赵医生‌还坚持加了我的通讯号。”林绒现在彻底懂了，对‌方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医生‌想要吗？”
　　姜皖正在设置医疗机器人，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要啊。”他‌说道‌，“加上通讯问问他‌，是‌不是‌没事在办公室里对‌着我的照片乱拜，搞得我动‌不动‌就打喷嚏。”
　　“不过先不着急，等检查完再说。”姜皖让林绒躺在治疗床上，“来，躺好‌，闭眼‌放松。先让我看看你的机械眼‌……”
　　凌苍微微皱着眉，停在治疗床边一个不会打扰到姜皖检查的位置。但林绒知道‌他‌在。脸上有‌阴影晃来晃去的，应该是‌猫因为有‌些焦躁，在甩尾巴。
　　有‌一只比自己还紧张的猫，林绒反而不紧张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说道‌：“还有‌我的精神力能量。”
　　“对‌于虫族来说，我的精神力……是‌不是‌很‌特殊？”
　　“在攻打虫族星域时‌，能帮得上忙吗？”


第103章 再次启程（二更）
　　虫皇很多次说过, 他很好吃。
　　庆典赛时‌，林绒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能‌够扯开‌虫皇的防御。虽然当时‌的精神力武器由他与凌苍共同控制，但林绒能‌够清晰感觉到这一点‌。
　　以他的精神力等级来说, 这太过轻松了。
　　每个人‌的精神力能‌量波都是不同的, 而‌他的精神力恰好比其‌他人‌都更克制虫族。
　　也因此, 他的精神力对虫是极佳的补品，也比任何人‌人‌更容易引来虫族的袭击。
　　而‌且, 虫皇还提到了他小时‌候生活的洛可可星。
　　虽然虫子的很多话都不能‌信, 但在这件事上，林绒觉得虫皇没‌有骗人‌。
　　它流露出的食欲太真切了。
　　对方大概真的向虫族下达过命令, 让它们不要再来捕猎自己。
　　……因为虫皇想要把‌他养大了亲自吃。
　　林绒想起梅法德对自己的态度。
　　机械皇帝很在意苏淼, 但从来都对自己不假辞色, 这在苏淼眼里显然不是什么加分项。甚至，林绒隐隐感觉得到，因为梅法德对他这位来自边缘星的弟弟很冷淡, 姐姐也从未觉得她还能‌与梅法德续上那份亲情。
　　在苏淼看来, 对方对自己的亲近, 只来源于血脉, 而‌并‌非承认、尊重她的人‌格。
　　所以梅法德从心底里不屑于接受她认的弟弟。
　　现在看起来……大概是梅法德那时‌候就‌总能‌听到虫皇的呓语，怕多看自己一眼虫皇就‌一不小心控制不住把‌自己吃了。
　　而‌至于自己的精神力异常，梅法德的和苏淼或许也有所察觉。
　　苏淼对自己很好，但从没‌提过治疗他的机械眼。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对虫族有特别的吸引力。这样的精神力，还是被抑制在低等级更安全。
　　梅法德更不是傻子。
　　他能‌听见虫皇的声音, 就‌能‌意识到自己精神力的不同。但他并‌没‌有提起，大概是出于对苏淼的尊重，所以配合对方，将无‌视作为最好的保护。
　　“我‌的精神力对虫族的伤害很大。”林绒问道, “也能‌作为吸引虫皇的诱饵。”
　　“在下一场战.争中，能‌帮上忙吗？”
　　攻打虫族星域……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类和毛茸茸。
　　如果能‌有捷径，那当然要走！
　　治疗室内安静了一会‌儿。
　　林绒闭着‌眼，只听见检查仪器运转的声响。就‌在他怀疑姜皖是不是检查太认真没‌听清自己的问题时‌，对方终于说道：“第一个问题，你说得对。”
　　“我‌们都看到了你在机械帝国的表现。你是一名很厉害的观察手，和凌苍将军配合默契。”
　　“但进攻虫族星域……很危险。”
　　连凌苍都不能‌保证，他去了可以安全回来。
　　“第二个问题……还是让凌苍将军来回答你吧。”
　　姜皖往旁边看了一眼，感觉林绒养的猫好像有些生气了。
　　凌苍：“不能‌。”
　　他声音比往常冷得多，又冷又硬，听不出一点‌情绪。
　　……那就‌是有情绪了。
　　“双标。”林绒忍不住咕哝了一声，“猫猫，驰名双标。”
　　只许猫自己偷偷做诱饵，人‌光明‌正大的提都不能‌提！
　　凌苍：“……”
　　提起这件事凌苍确实理亏。
　　于是猫甩了甩尾巴，没‌能‌发脾气，只能‌合理反驳林绒。
　　“就‌算你去做诱饵，虫皇也不敢上钩。”猫冷声说道，“它刚在我‌的精神域里上过一次当，不会‌轻易再上当了。”
　　“虫族有智慧，虫皇的智慧最高。”
　　“它不会‌短时‌间里在相似的坑里摔两‌回。”
　　医疗机器人‌发出滴的一声轻响，移开‌贴在林绒太阳穴边的电极片。凌苍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伴侣的眉心，问姜皖：“怎么样？能‌做手术重新植入更合适的机械眼，让精神域恢复正常发育吗？”
　　姜皖仔细看了一会‌手上的报告。
　　“可以试试。”他说道，“之前和你说过，我‌做过类似的手术。林绒精神域的各项指标状态都很好，机会‌很大。”
　　他又把‌报告递给正从治疗床上坐起来的林绒。
　　“我‌来给你们仔细讲讲。”姜皖对一人‌一猫说道，“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我‌是很建议手术治疗的。”
　　“尤其‌你们……感情那么好。”姜皖笑了。
　　因为精神力链接，感情很好的兽人‌和伴侣，互相是对方精神域的保险栓。
　　这是兽人族得天独厚的天赋。
　　*
　　林绒这几天反复阅读了报告，又几次询问姜皖后‌，最终决定暂时‌放下机甲设计，住院做手术就‌解决问题。
　　猫放不下心，把‌本来快要结束的假期又推后两个星期，来医院陪床。
　　“能在浮空城家门口捡到猫猫，真的很幸运。”住院当天，林绒一边揉着‌被迫变成幼年体兽型的豹崽猫猫一边感慨。
　　猫撩起眼皮看了伴侣一眼，不知道对方发出这样的感慨是不是因为看见了精神域病区的特聘员工，也就‌是那些每天都会‌很敬业来病房帮助即将手术的病人‌们放松精神的安格拉兔星兽。
　　兔兔很精神。它的耳朵支起来，耳尖上的毛很长。它们身上的毛发也很长很软，脖子上还系着‌医院特殊员工的围脖，林绒今天一看见就‌摸了好几下。
　　可惜兔是打工兔，待了一会‌儿察觉到林绒的情绪稳定就‌离开‌去下个病房上工。林绒没‌摸够，只能‌用豹崽凑数。
　　沦为凑数的猫耷拉着‌耳朵，一句话都不想说。但他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在精神域内开‌口。
　　【是我‌更幸运。】
　　被林绒捡到的猫更幸运。
　　猫猫有了很喜欢的人‌，那个人‌还特别厉害，能‌设计出各种各样的机甲，很有勇气地和猫一起对战虫族，很相信猫，善良又温柔。
　　猫猫赢了！
　　猫往林绒怀里蹭了蹭。
　　伴侣这么好，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林绒撸了撸豹崽的耳朵，挠了挠猫猫下巴，顺着‌猫的背脊一路摸下去，用手指拨了拨豹崽的尾巴。
　　“又掉毛了，猫猫。”林绒拍了拍豹崽的头，“要不把‌兔兔叫回来给你疗愈一下吧！”
　　掉得还挺厉害，迎着‌光一摸猫，空中都是浮毛飞舞。
　　这几天凌苍比他紧张多了！
　　猫很紧张，但又不想影响林绒的心情，害怕伴侣会‌对接下来的手术治疗太担心，所以平日神色还十分平静，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甚至从精神力链接里都没‌有感觉到太多的负面情绪。
　　如果不是猫掉毛掉得太厉害，林绒还察觉不到这一点‌。
　　青年伸手在猫身上抓抓，把‌浮毛拢到一起，收进空间钮。
　　“也不知道那天买的那把‌梳子去哪儿了。”林绒一边收一边假装不经意地看猫，“那把‌梳子好像带梳毛功能‌。”
　　用来梳猫掉下来的毛毛正合适！
　　凌苍：“……”
　　那把‌梳子当然是猫藏起来了。藏得很隐蔽，伴侣至今还没‌有找到。
　　猫抬了抬尾巴，不说话，假装听不出林绒已经发现罪魁祸首是谁。
　　……这种情趣用具，在不能‌情趣的时‌候拿出来简直就‌是折磨。
　　更何况，猫还没‌有研究出来那把‌梳子对自己到底会‌有什么功效。
　　绝不可能‌拿出来！
　　金色的眼瞳圆圆的，神色冷静又无‌辜，偏头蹭了蹭林绒的手掌，就‌是不说话。
　　林绒搞不懂凌苍为什么对那把‌梳子那么排斥……难道真的是觉得梳子不舒服？
　　不然等出院以后‌，还是在首都星再挑把‌梳猫猫的新梳子好了！
　　他这么想时‌，豹崽又在他手指上轻轻舔了舔。
　　“该休息了。”凌苍说道。小猫咪从伴侣的手掌下挣脱出来。他跳上床，用脑袋拱了拱枕头，示意林绒上床躺下来，而‌后‌伸爪去按灭了床头灯开‌关。
　　而‌后‌又走过来，碰碰林绒的鼻尖，贴贴伴侣的脸，忙活一通后‌，在伴侣枕边趴下来。虚虚眯起了眼。
　　明‌天是林绒的手术日。
　　尽管姜皖技术有保证，但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有关精神域的手术，一不小心就‌和死亡挂钩。
　　“变大只一点‌，来我‌怀里睡啊，猫猫。”黑暗里，林绒小声对猫说道，“豹崽体型太小了，怕把‌你压到。”
　　如果今晚是人‌生的最后‌一晚，抱着‌猫睡，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黑暗里，体型变大了一些的猫迈不过来，钻进林绒怀里，而‌后‌伸出猫爪按了按林绒的嘴唇。
　　猫的夜视力很好，总觉得伴侣刚刚脑子里想了些不吉利的事情。
　　猫爪按一按，不许说出口，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林绒的手术果然很顺利。
　　他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再睁眼时‌，世界变得格外清晰。
　　和凌苍建立过精神力链接后‌，他的视力听力都比以前好了不少，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视力又提高了！
　　甚至没‌有刻意动用精神力，都能‌隐约看到一些能‌量线条。
　　不止是装了机械眼的那只眼睛，他的另一只眼睛也能‌够那些能‌量线。这让他在观察能‌量世界时‌更加轻松。
　　“刚刚做完手术，暂时‌可能‌会‌不太好控制。”姜皖对他解释，“等你恢复一段时‌间，如果不想看见，就‌能‌够完全屏蔽掉能‌量线。战斗中也一样，你能‌够更好的控制精神力，使用你的眼睛。”
　　“你的精神树在重新发育了，这本来是你早就‌该拥有的能‌力。”
　　“但最近几天先不要使用精神力，恢复一周再说。”
　　林绒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他看见凌苍身侧围着‌一些金色的能‌量粒子，会‌随着‌猫的情绪变化。现在凌苍心情很好，正在记录姜皖说的术后‌注意事项，那些金色能‌量就‌在他周围安静漂浮着‌，衬得猫更加好看。
　　林绒：“猫猫的精神域情况呢？最终结果出来了吗？”
　　凌苍来陪床的第一天就‌被林绒押着‌也去做了个十分特殊的精神域测试。林绒捡到猫时‌他的精神域就‌有一半坍塌，但在清除虫皇精神力后‌，随着‌两‌人‌的精神力链接交互治疗，那些原本坍塌的区域也慢慢开‌始恢复。那种特殊测试能‌够判断出凌苍的精神域是否状态良好，又是否能‌彻底恢复健康。
　　这种测试需要许多天的反复追踪，正好也是今天出结果。
　　猫只顾着‌担心林绒的手术情况，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听见伴侣问起才抬起头来，看见姜皖点‌了点‌头。
　　“也恭喜凌苍将军。”姜医生笑着‌说道，“虽然现在还在恢复期，精神力等级才恢复到A，但估计再过一个月就‌能‌恢复到S，再然后‌……恢复到你本来的精神力等级。”
　　“你们的精神力等级应该最终都能‌达到3S。”姜皖帮他们鼓了鼓掌。
　　别说在机械帝国了，就‌是在精神力等级普遍比人‌类高的兽人‌星域，这也是很少见的情况。
　　这是个很好的时‌代，还会‌是个更好的时‌代。
　　姜皖望了望窗外，一架军部星舰远远路过医院旁的特殊高速航道，向中央星军部总指挥所行进。
　　指挥所内，柏乐正在进行一场联合会‌议。
　　参会‌人‌还有理事官潘达，机械帝国的几名官员，和帝国的新任陛下梅森。
　　“半年之内。”梅森说道，“我‌们需要做些准备，但不能‌给虫皇太久恢复的机会‌。”
　　潘达：“半年是最晚期限，但越快越好。”
　　他看着‌会‌议屏幕上的星图，目光落在被标为虫族星域的部分。
　　“几百年前，那里有几颗星球属于兽人‌，”
　　梅森：“虫族也吞没‌了帝国的许多领土。”
　　伤亡无‌数。
　　这一次，人‌类和兽人‌的联合部队，会‌重新踏上……他们过往的家‌园。


第104章 航行（一更）
　　“啊啊啊……家人‌们！我‌真的十分难受！自从林设计师去了兽人‌星域以后, 他的机甲店铺就‌再也没上过新了啊！”
　　“现在我‌们的星网和兽人‌星域的星网联通了！但我‌也没看见太多林设计师的消息……！怎么回事啊！我‌们林哥到底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小伙伴去了兽人‌星域打‌探过啊！”
　　“现在联通兽人‌星域的航班不多，只有首都‌星和那边的中央星每周有一班航班，中间经过空间跳跃点‌都‌要用一个星期, 航班价格好贵, 去了的都‌是富豪吧……”
　　“嘿嘿, 本富豪在此！”
　　“大家安心啦！林设计师在兽人‌星域很受欢迎的！那边流行的还是林设计师当年‌的F型机甲，除此以外还有一款林设计师给草食型兽人‌设计的机甲！那边的兽人‌们也嗷嗷待哺呢。”
　　“我‌打‌听了一下, 林设计师现在的机甲实验室和兽人‌星域的军部有些关系, 估计在忙军部的事。”
　　“忙军部的事啊……那我‌就‌安心了！是不是和虫族有关系？帝国现在也很重视虫族，我‌觉得战区肯定要有什么动作。”
　　“……现在新帝上任, 肯定是要重视虫族的吧！不过我‌觉得最多也就‌是战区加强警戒建设。虫族威胁存在那么多年‌了, 难道我‌们还能打‌过去反杀虫子吗？夏天庆典日那段时间的混乱我‌真是心有余悸……当时哪个环节没搞好, 咱们首都‌星现在已‌经没了，说不定整个帝国都‌沦陷了呢！”
　　“哎呀，我‌也觉得打‌过去不现实, 但楼上也别说得那么怂嘛……”
　　林绒前往兽人‌星域已‌经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了, 星网上还是每天都‌会‌有关于林绒的讨论贴。提起林绒, 总免不了提起他设计的机甲, 和他在庆典日上和凌苍一起对战虫皇的事迹，因此大家也总是顺其自然地聊到虫族。
　　帝国军部的军士们休息时也爱在星网讨论区闲逛，不过看到相‌关话题，没有一个人‌开麦泄露消息。
　　……开玩笑，万一虫族也捣鼓出了什么技术连上星网了呢。
　　虫皇已‌经够狡猾了, 这‌时候如果再在星网上泄露计划导致虫皇加强了防备……什么上法庭进监狱都‌是小事了，这‌种行为是要永远被钉在人‌类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阿克斯一边想着‌，一边巡视评论区，如果看到什么泄露信息的苗头就‌立即上报。他看的认真,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有智能网警筛查，你还在这‌儿看这‌么认真？”闻颜刚刚结束训练，满头大汗地坐在阿克斯身边，“你一个行动队小队长，就‌坐在这‌儿开小差？”
　　这‌里是战区。
　　虫皇铭纹被清除后，阿克斯的精神力等级也有所恢复，最后擦线通过考核，回到了战区。
　　闻颜的精神力等级还是F，但有了林绒的新机甲，通过了自保能力考核，虽然不能回行动队，但是进了后勤通讯岗位，负责跟随星舰维持战斗中的通讯畅通。
　　这‌也是很重要的岗位。
　　闻颜和阿克斯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这‌一次，他们都‌进入了联合部队，准备前往虫族星域。
　　“本来现在就‌是休息时间。”阿克斯关了星网光屏，往旁边挪了挪，给老朋友让了个地方。
　　“明‌天就‌启航，有点‌激动，训练也静不下心来，还不如直接休息。”他说道，“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在军校的时候……第一次实地出任务前也是这‌种心情”
　　激动，紧张，感觉自己马上要去干一件大事，又‌有一些几乎能够被忽略的恐惧。
　　怕死。
　　更怕死亡得没有价值。
　　“最近侦察队传回来的消息，虫族又‌往它们星域内部迁移了。”阿克斯叹了口气‌，“我‌们推进虫族星域的深度肯定比之前预计的还要远。”
　　“说明‌虫皇很害怕。这‌是好事。”闻颜冷静分析，“它害怕，说明‌它的能量离恢复还远。”
　　阿克斯：“只要别是故布陷阱就‌行。”
　　“不管是不是都‌要去看看。”他自问自答，向后躺在地上，望着‌战区的天空，“这‌已‌经是最近几百年‌最好的机会‌了。”
　　“又‌有一批林绒设计的治疗机甲交付了。治疗机甲和军士的配比已‌经接近一比一。”闻颜说道，“这‌次和虫族交战，不用担心虫族精神力污染了。”
　　“对我‌们和精神力机甲师都是喜讯。”
　　“那当然。”提到林绒，阿克斯又‌笑起来，“空间跳跃攻击的机甲也交付了，这‌次也不同担心虫子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偷袭驻地导致战损。”
　　“林哥还给我‌们和兽人‌那边新更新设计了几批机甲，咱们这‌次防御力大增，战力也大增！”
　　“可惜，我‌们和兽人星域的部队从两方夹击梅法德陛下留下信息的那颗虫皇老巢星球。打架的时候不能分心，得等到凯旋才能见到林哥了！”
　　“不会‌等太久的。”闻颜说道。
　　他站起身，顺手把阿克斯也拉起来，“走了，别在这‌儿躺着‌，回去准备一下，凌晨出发！”
　　他们向前走了两步，又‌远远看见作为随舰机甲设计师加入部队的姚尘正在路边开着‌光屏不知‌道在做什么。
　　像姚尘这‌样的设计师，本来是不可能来战区的，他最初提出申请时梅森也没有同意。
　　在这‌样的战役中，随舰机甲设计师十分重要。战役越长，机甲受损越严重，他们需要根据情况随时设计出最快、最便宜又‌好用的改装方案，让受损机甲能够重新投入战斗。
　　姚尘当然有能力完成这‌件事，但进入虫族星域实在太危险。就‌算是一向都‌十分关心战区和虫族的梅森，在听到姚尘说起时，有更希望他留在首都‌星，为机械帝国机甲设计的长久发展出力。
　　“还有褚留他们。”姚尘是认真思索过的，“我‌徒弟孙璃最近也开窍了，再锻炼两年‌独当一面，未必没有我‌干的好。再说了，现在报考机甲学院设计系的人‌那么多，总有几个天才，以后那些事，多的是人‌干。”
　　“去虫族星域嘛。我‌应该是愿意去战区的设计师里技术最好的一个了吧？”
　　梅森沉默了许久。
　　“我‌以前倒确实是没这‌个胆量的。”姚尘也很感慨。
　　不过是因为林绒在通讯里提到要去，还在姚尘的询问下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机甲设计师多么重要的理由。
　　姚尘最初询问时是觉得太危险想劝阻他的，被林绒一说……觉得还挺有道理。
　　都‌是些他没想过的事。
　　既然如此，学生‌要去！那他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能太落后了！
　　要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呢！
　　在梅森批准申请后，姚尘提前一个月来到战区适应这‌里的生‌活。战区的生‌活条件远不如首都‌星，但他在首都‌星时，大部分时间也花在实验室里。只要有机甲实验室，对姚尘就‌没什么太大差别。
　　他适应得很快，除了一件事。
　　“姚老师——”阿克斯远远看见他，立即大声喊道，“姚老师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要回宿舍区吗，往这‌里走！别等公共飞行器了。上我‌飞行器，我‌带你啊！”
　　姚尘立即从光屏上的战区基地地图里抬起头，获救一般快步走向阿克斯。
　　“姚老师你是在后方的后勤星舰吧？那星舰可大，我‌和闻哥都‌不在那艘星舰上，你去了先找星舰上的辅助机器人‌登记，激活导航程序，万一在星舰上迷路了有机器人‌带。”阿克斯嘱咐道，“您这‌次带的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一会‌儿去您那儿看看，别落了什么东西。”
　　“按照你们发的手册装的。”姚尘很沉稳，“你来帮我‌检查一下更好，多谢。”
　　他们利用最后几个小时，最后检查了一遍将要携带的物品和空间钮。
　　凌晨时分，战区内一片寂静，似乎和过往的每一天都‌没什么区别。
　　但一片黑暗中，一艘又‌一艘的军舰从战区边缘基地悄然启航。
　　同一时间，兽人‌星域战区，林绒也登上了航舰，进入了他和凌苍的舱室。
　　“这‌一侧是帝国战区。”凌苍站在舷窗前，指向远处的宇宙，“另一侧就‌是虫族星域。”
　　猫身上的军装穿得严整。他伸出手臂，抱了一下林绒，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得去开会‌了。”凌苍说道，“今晚不能陪你。”
　　他蹲下身，打‌开自己的随身行李箱，从中拿出那个被他往柜子深处塞了又‌塞的长条形黑豹抱枕，放在床铺上。
　　林绒笑了。
　　虽然逗说了抱枕是猫的替身，但凌苍平常还是不让他碰这‌个抱枕，多看一眼就‌甩着‌尾巴不开心，林绒都‌没有想过要把抱枕带上星舰，猫居然带来了。
　　林绒扬头碰了下凌苍的嘴唇。
　　“知‌道啦。”青年‌笑着‌说道，“猫要去忙正事，我‌的事情也多得很！”
　　“不过猫猫可没有抱枕可以抱。可别太想我‌。”
　　凌苍箍着‌伴侣的腰，加深了这‌个吻，半晌才退开。
　　而后他压了下帽檐，一言不发，只用尾巴又‌勾了下伴侣的手臂，转身走了。
　　想肯定会‌想的。
　　但以后……剿灭了虫皇，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想呢。
　　舱门被凌苍顺手带上。林绒摸了摸被亲得有点‌疼的嘴唇，轻轻咳了一声。
　　猫每次亲都‌亲得很深很厉害，带着‌藏也藏不好的侵.略感。
　　这‌种感觉在床.上更厉害。
　　林绒：“……”
　　林绒脸有点‌红，甩了甩头，阻隔掉跑偏的思绪，摸来长条抱枕抱在怀里。
　　嗯，以后还是叫豹枕吧。
　　林绒这‌么想着‌，走出休息舱室，来到下层的训练区，进入一间虚拟训练舱，戴上头盔。
　　这‌次战役需要用到的机甲都‌已‌经设计制造完成了，他现在的精力放在了战斗训练上。
　　星舰发出轻微震动，于轰鸣声中从港口启航。
　　林绒已‌经沉入虚拟系统内的训练场境内。
　　他需要自己的视线能够轻易分辨出安全与危险，能够看穿虫族最逼真的伪装，能够看透它们的本质，能够变得更加强大锋锐。
　　在战役中，无往不利。
　　这‌或许是他们征途中最后的安宁时刻。
　　作为航行基地，远途航舰上的设施齐全，训练舱室内都‌加装了能量隔离层，最大程度地保证在高强度训练中，屋内训练者的精神力能量外泄不会‌影响周围的其他军士。
　　然而其他军士路过林绒所在的舱室时，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精神力波动。
　　因为经过层层阻隔泄露出来的一点‌，所以能量算不上浓郁，淡淡的一点‌，混杂在通道中留下的独属于人‌类的清甜气‌味之中，甚至会‌让兽人‌们联想到春日的花海。
　　……然而精神力能量居然能泄露出来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
　　“……训练训练去。”路过的兽人‌们吸了吸鼻子，而后纷纷奔向自己的训练室。
　　虽然林设计师很厉害了，凌苍将军当然也很厉害。但如果真到了危机时刻，他们都‌是要保护林设计师的！
　　不能等危险来临后，只让林设计师保护他们啊！


第105章 战役（二更）
　　林绒完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模拟训练。
　　刚刚进行‌完手术、重新植入机械眼时, 林绒每天睁眼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世界。他看到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多，有几次睁开眼时，眼前所有的景物都由极小‌的粒子‌组成。物品的边界模糊不清, 一切永无静止、永远在运动, 他世界里的颜色无法‌用普通的色彩定义。
　　看向凌苍时,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型猫猫模样的大气泡，金色的能量在气泡中流动。当林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 猫猫气泡发‌生了明显反应, 他精神域周围的金色光芒变亮了一些，有细微的光影在神经元间快速跃迁。
　　大概是猫猫在高兴。
　　林绒戳了戳猫, 看着猫猫气泡内的一连串粒子‌活动变化, 很新奇。
　　但林绒还是更‌习惯普通人类看到的世界。
　　天天看得这么细微……连毛毛都变成了被一丛丛螺旋线编织起来、表面还附着鳞状物一样的特殊结构。
　　简直是毛茸控的地狱！
　　他花了一段时间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 现在已经能做到收放自‌如。
　　林绒也练习了如何在特殊的微观视野中操作自‌己的精神力，破坏对方的结构。
　　那是很精巧、很难的精神力控制，林绒苦练了几个月, 现在也终于做到了！
　　他刚刚进行‌的是兽人星域机甲师的模拟训练。
　　林绒对驾驶机甲仍旧一窍不通, 全程在机甲初始点站桩。但他在机甲被彻底损毁前, 操作机甲精神力武器, 干掉了对面一整批虫族入侵者！
　　军部‌的所有模拟训练场都有评分排名机制，于是各个训练关‌卡的记录榜排名上都刷新出了林绒的名字。
　　“姓名：林绒。
　　职位：机甲设计师、机甲观察手。
　　通关‌速度排名：第一名。
　　机甲移动距离：0。
　　机甲闪避次数：0。
　　机甲攻击次数：365。
　　攻击命中次数：365。
　　机甲基础操作得分：0。
　　机甲精神力武器操作得分：100。
　　……”
　　林绒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战绩，很满足地摘下头盔。
　　嘿嘿。
　　他的通关‌速度比猫还快呢！
　　天天晚上被猫压……今天他也压了猫猫一头！
　　林绒打开训练室舱门，正和从‌对面舱室出来的熊波利打了个照面。
　　“林哥！”熊波利肩膀上顶着几只小‌仓鼠，神采奕奕地和林绒打招呼。
　　凌苍正在会议室开会, 几只小‌仓鼠难得找到这么好的机会，挨个跳到林绒手上，被林绒撸成扁扁鼠饼。
　　林绒一边揉鼠一边和熊波利一起走出训练舱。他们经过连接星舰不同功能区的通道，透过一侧的舷窗看向舰外。
　　“我们刚刚经过边境线。”星舰现在通行‌的航道熊波利走过许多次, 对附近的星域都十分熟悉，“现在的位置是战区与虫族星域间的‘隔离带’。”
　　“以前虫族活动频繁的时候，隔离带一点也不隔离，虫子‌到处都是，稍不注意就会被偷袭，很危险。”
　　“我第一次作为观察员穿越隔离带就因为遭遇虫族耗尽了机甲能量。虽然把最初袭击我的几只虫族消灭了，但也差点被其他虫族赶来吃了。”
　　“那时候将军是我所在小‌队的分队长，接到信号后来救援……”熊波利想起那段记忆，耳朵抖了抖，露出痛苦神色。
　　那时候他刚到战区，因为和自‌己的上司不熟，因为天性，也因为凌苍身上的气势……很怕对方。
　　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分不清是差点被虫族吃了吓人，还是当时被凌苍冷冷训斥了一顿又加训整整一星期累到魂魄升天恐怖。
　　凌苍将军虽然恐怖，不过也令鼠安心。
　　但非要比起来的话，波利更‌喜欢林绒身边的安心感。
　　他林哥看起来温和随意不声不响，大事上总是石破天惊！
　　“猫猫很凶哦。”林绒揉着小‌仓鼠，听‌着熊波利控诉，脑补凌苍当时的模样。
　　熊波利转头看了看，只从‌他林哥眼睛里看出了对他们将军的宠溺。
　　熊波利：“……”
　　好好的，非要给自‌己喂点狗粮！
　　他正在内心腹诽，一直乖乖躺在林绒手掌上的小‌仓鼠突然吱地叫了一声。它鼠爪一撑，使劲抖了抖身体，快速从‌二‌维薯饼变成三维鼠鼠，站起身抬起前爪专注看向窗外。
　　熊波利肩膀上的所有仓鼠都和它一样，站起身看向窗外。
　　航舰正在经过一颗青灰色的星球。
　　“吱吱三号星。”熊波利不自觉挺了挺胸，“以前是鼠族兽人的星球，上面还有很多的鼠类星兽生存。我小‌时候是整个星球上除了芙娅姐以外最能打的鼠！”
　　后来虫族活动频繁，三号星受到虫族侵袭，大家纷纷逃难离开。
　　他的几只仓鼠伙伴也是逃难时熊波利救走的。
　　那场战役后，吱吱三号星不再是居住星求，被划分入战区。后来随着虫族活动加剧，兽人星域范围缩小‌，三号星甚至被划出了兽人星域以外，成为了隔离带中的一颗荒废星球。
　　但现在的熊波利对这颗星球也不陌生。
　　凌苍曾经几次派遣侦察队确认隔离区星球的情况。他早为这场反击战役做过准备。
　　“八个月前我来探查的时候，星球上还有虫族盘踞。将军上次在战区击败虫皇后我又来了一次。星球上没有虫族驻扎了，但仍旧有活动痕迹。不过这几个月的报告都表示没有新出现的虫族活动能量。”熊波利捞着几只仓鼠，向舷窗走近了一部‌，“虫族好像放弃这颗星球了。”
　　林绒：“虫族在后撤。”
　　他打开光屏，看了一眼星图。
　　星舰行‌驶的速度很快。他们站在舷窗前闲聊了一会儿，航舰已经即将驶出隔离区。林绒望着窗外，眼中的世界悄然变换。
　　“这里遗留的虫族能量很浓，但确实没有新鲜的活性能量了……连虫族星域外围的一些虫星都已经空了。”
　　至少近一两个月内，没有一只虫族踏入过这些星球。
　　这些仍然活着的星球内核能量活动剧烈，是虫族们喜欢的食粮。
　　通常被虫族盘踞的星球，不到星球磁场崩溃、成为一颗死星，最后作为巢穴繁殖出一批新重虫族、榨干最后用处后，是不会被自‌然放弃的。
　　只有到最后一批幼虫孵化完毕，虫子‌们才会纷纷离开。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同。
　　虫皇命令它们离开了。
　　“这其实是个好时机。”熊波利小‌声说道。
　　“如果……我们不去进攻虫族星域的核心，而‌是将现有的力量驻扎上这些星球，重新建立防御基地，我们将夺回一大片星球。”
　　在这个时机，这件事似乎是没有任何代价的。
　　虫族已经离开了，他们不用牺牲任何一个人。只要鹿族兽人来对环境进行‌净化，把战区的防线向外推出，一切都会有序完成。
　　很多兽人就可‌以回家了。
　　熊波利：“肯定有好多人这么想过。”
　　“这大概也是虫皇的陷阱吧。”林绒低声说道。
　　这些星球，好像轻松就能重新拥有了。
　　无论是兽人星域还是机械帝国，只要掌权者、指挥官们有一丝迟疑，分散出人手重建这些星球，只要他们有一丝侥幸，认为现在放弃袭击虫皇，下次仍旧有击杀虫皇的机会……
　　袭击虫皇的联合舰队就会被削弱，他们前进的步伐会被拖慢……甚至，这场反击会就此‌瓦解。
　　虫皇就拥有了恢复机会。
　　“想是想，我们是不会上当的！”熊波利挨个摸摸仓鼠脑袋。
　　兽人们很直接。
　　抽刀断水没有用，堵上源头才是硬道理！
　　人类总是会想得多一些。
　　但不是刚刚经过庆典日动荡的人类。
　　“消灭了虫皇，回来再收复这些星球一样可‌行‌。”梅森看着舰队指挥官传回的报告，不为所动。
　　他照了照房间里的镜子‌，回头看向自‌己的后背。
　　尽管林绒告诉他铭纹都被清除干净了，但梅森还是时不时用一用林绒的治疗机甲。
　　他实在是不想后背长出虫族翅膀来。
　　双方航舰都毫不停留，快速经过隔离带和被放弃的虫族星域。
　　然而‌安宁的时间不会太久。
　　航舰上的午饭时间，林绒抱着长条豹枕在餐厅中取餐，忽然察觉到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剧烈能量波动。大厅墙壁上方的红色战备等‌级投影倏然从‌三级跳至二‌级。
　　紧接着，航舰中响起广播。
　　“舰队侦察到虫族活动。二‌级战备。”凌苍的声音冷静有力，“一号组进入岗位待命。”
　　林绒快速把午餐面包塞进嘴里，站起身。他身边的熊波利腮帮子‌动作更‌快。他已经吞下面包，对林绒招了招手，而‌后快速走向大厅出口。
　　餐厅之中一片安静，非一号组的人都站在原位，目送着一号组军士们快速离开，而‌后又纷纷坐下来继续用餐。只不过他们用餐的速度快了许多，随时等‌待听‌从‌新命令。
　　“虽然我们已经在虫族星域中部‌了，但刚刚遭遇虫族，主舰没那么容易打起来。”坐在林绒对面的鹿族兽人主动向林绒搭话。
　　林绒将原本‌放在桌子‌中间、刚刚被碰歪的一盆复水草食沙拉重新推给他，而‌后眯眼向外看了看。
　　林绒：“前方舰艇开火了。”
　　“来了好几只大型舰虫。”
　　那是和星舰体型相当的大型虫族在腹腔内携带着无数虫子‌，于宇宙中灵活航行‌。
　　舰虫头部‌的触须很长，纺锤形的身体周围是成百上千对灵活足肢。它们的外壳很硬，拥有很强的防御功能，而‌只要一张开嘴，就有无数咬合力强劲的飞虫潮水般涌出。
　　指挥室内，凌苍感觉到熟悉的精神力一掠而‌过，散入宇宙。
　　“没关‌系。”舰艇太大，超出了精神力链接的范围，他正在通讯器上快速敲打，“交给我们。”
　　“将军说您的精神力前期不要过多消耗。”餐厅里，鹿族兽人有样学样，把一盘果子‌面包盘往林绒面前递了递。
　　“相信我们兽人不是吃素的！”鹿嚼着草叶这样说道。
　　林绒笑了起来：“好！”
　　他又看了一眼通讯器，回复了猫的信息，而‌后捏了捏豹枕棉花填充的尾巴。
　　如果一直揪心外面的战局，使用精神力观察前方的情形，他会很快疲惫。
　　……可‌不能让虫皇占到这样的便宜！
　　林绒拿起一块面包，知道他现在需要做的是保持状态。
　　等‌待最好的时机。
　　舰艇前方指挥室内，凌苍看着面前的能量光屏。
　　他没有林绒的能力。
　　但他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和与之匹配的直觉。
　　这些舰虫……可‌不是以前和虫族战斗中那些刚刚开打时被放出来试探实力的小‌喽啰。
　　它们在能量光品上的能量强度只是中级虫族，然而‌在躲避袭击时不经意表现出来的灵活性可‌不是如此‌。
　　这些智慧虫族觉得自‌己演得很好。
　　它们适时在最后一刻躲避机甲的攻击，受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伤，仿佛马上就要不敌。它们拖拖拉拉，仿佛是因为对舰队一击不中，于是向斜前方看似普通的星带行‌去。
　　但……这些机甲，都是近几个月，重新根据林绒的设计升级过的机甲！
　　如果真‌是中级舰虫来，早就连着它们肚子‌里的虫族死光了。
　　虫族还想扮猪吃老虎。
　　但是它们没能成功更‌新自‌己的信息网。
　　消息落后了，可‌就演得不怎么像了。
　　凌苍又看向前方的星带。
　　那似乎只是一道普通的陨石带，无数的碎石、小‌行‌星、冰质星体围绕着死亡的恒星运行‌着。这些天体之间的距离并不太浓密，只要在操作航舰时稍加注意，就可‌以安全穿越。对于机甲来说，那里的活动空间就更‌充分了。
　　尽管如此‌，在不够熟悉的星域航行‌时，除非绕行‌距离实在太长，大部‌分舰队指挥官都不会冒然进入星带。但如果实在追杀虫族，就不一定了。
　　那些舰虫十分难缠，只要意识到身后的航舰和机甲停止攻击就会反身缠上来，找机会偷袭。要想摆脱这些狗皮膏药，最快的方式就是追上这批舰虫直接剿灭。
　　在它们的伪装下，剿灭这些舰虫显得并不难，这似乎是个十分吸引人的选项。
　　然而‌那道星带……恐怕是完全由虫族伪装而‌成的。
　　凌苍不想浪费能源去捅虫窝，那条星带也不在他们的前进方向上。
　　更‌何况，他们装备了新机甲，根本‌就不用陪舰虫们玩什么你跑我追的游戏。
　　“风徊小‌队，攻击准备。”
　　“收到！”
　　舰队最前方，几名由鹰族兽人驾驶的机甲远远瞄准了那几只舰虫。
　　鹰族的视力格外好。
　　他们能够在极远的距离瞄准敌人。但因为精神力等‌级和机甲设计的桎梏，大部‌分鹰族兽人虽然看得清，但机甲精神力武器的有效距离又没那么远。
　　大部‌分时候，鹰族兽人都只操作航舰武器，但像许多情况下，开启航舰上的大型炮管能量消耗太大，过分浪费。
　　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绒升级了他们的机甲。
　　林设计师为鹰族兽人设计的特殊机甲，让他们的绝佳的视力和控制力终于能得到完美的发‌挥！
　　鹰族兽人风徊一边在内心赞美林绒，一边操作精准地瞄准远方游动的舰虫。
　　苍绿色的精神力箭矢从‌虚空中穿过，带出一道残影，准确无比地命中舰虫。
　　那道极细的精神力钻入舰虫的腹部‌，而‌后就像火星进入一桶汽油，倏然四散炸开，将它体内搭载的飞虫瞬时蒸腾，将整只舰虫也完全吞没。
　　“全速航行‌。”凌苍看了一眼远处的虫族伪装星带，原本‌安静运行‌的天体微微震动，似乎察觉到了计划有变，但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
　　凌苍假装没有看见那些异动。
　　所有的虫族都听‌令于虫皇。
　　快速穿越虫族星域，直面虫皇，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而‌这也是那只虫皇想要阻止的事。
　　在虫族星域深处，每一颗活性星球都被虫族占领，而‌其他那些死去的天体、陨石、尘埃……所有那些宇宙中常见的东西，都有可‌能是虫族的伪装。
　　虫族的袭击开始后就不再停止。
　　就算在主舰上，出战的战斗人员都已经轮换了许多次。一个多月的航行‌中，林绒也进过几次主舰指挥舱，在战况复杂时用自‌己的精神力辅助战斗。而‌在恢复精神力的休息时间，林绒除了负责维修调整受损机甲，还在医疗室帮忙。
　　战斗密集，伤患太多，航舰上的医疗人员负责处理轻伤，将治疗机器人留给更‌需要的伤患。
　　“啊……我耳朵上这条绷带是林设计师帮我绑的！”
　　“那我的虫族精神力污染等‌级测定还是林设计师帮我看的呢！”
　　“我精神力超载神志不清情绪失控的时候林设计师还把他的抱枕借我抱帮助我冷静情绪呢！”
　　刚刚轮换下来、正在休息区闲聊的兽人们：“……”
　　“那你完了。抱枕上沾了你的味道，将军会闻见的。”
　　“……而‌且那抱枕上面将军的味道好浓啊，简直就是布满将军的气味标记。林设计师那么爱不释手的……我都不敢靠近，靠近了就好像被将军威胁着要去加练一个月一样。”
　　“对啊。”刚刚说被林绒塞了抱枕的薮猫兽人耳朵抖了抖，“我就是被将军的气味吓清醒的。”
　　医疗室内，林绒正为一名鹿族熟人缠鹿角。
　　他刚刚前往前端受到了虫族精神力污染的航舰上清除污染，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头顶的鹿角开裂，布满深深的缝隙。
　　林绒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了。
　　他用涂了药的绷带将鹿角缠紧固定好，在光屏上快速打了几个字，完成系统内的伤患情况备注。
　　“至少一天不能使用精神力。”林绒对满头绷带的鹿族兽人说道，“快去休息吧！”
　　这已经是他这两天在医疗室遇到的第十位鹿角受伤的鹿族兽人了。
　　这说明航舰周围的虫族能量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容易浸入污染。
　　林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他刚刚触碰过鹿角的手指上捏了一点虫族污染能量的碎屑，是鹿族兽人的鹿角开裂后无法‌再继续净化后沾上的一点虫皇精神力。
　　不多，像一粒尘埃，不至于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也没有什么虫皇铭纹。
　　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一点属于虫皇的精神力波动。
　　林绒顺手把那片能量碎屑碾碎，若有所思。
　　总觉得虫皇的精神力波动比起以前有了些变化。
　　却又似是而‌非，说不清楚到底不一样在什么地方。
　　但林绒可‌以确信，这些虫皇能量中还夹杂着一丝十分浅淡的……陈旧的、几乎快要消失的、属于梅法‌德的精神力能量。
　　林绒站起身，向一边的松鼠族兽人打了个招呼，忍住没摸松鼠兽人卷起来贴在后背上的超蓬松大尾巴，只抱起自‌己的豹枕主动前往航舰指挥舱。
　　他们离虫皇很近了。


第106章 迎战虫皇（三更）
　　“舰队已经到达梅法德留下的坐标附近。虽然还‌没看到虫皇星球的具体位置, 但这里的虫皇能量已经非常浓郁……可是‌机械帝国的舰队还‌没有如期到达。”
　　“需要等待他们会和吗？”指挥室内，狞猫副官拧着眉询问。
　　原本的作战计划是‌由机械帝国牵制高级虫族的注意力，兽人们趁机将虫皇星球完全剿灭, 再回头‌配合机械帝国对付其他虫族。帝国舰队没有出‌现, 兽人们的压力增加了不少。
　　狞猫副官：“可以‌清除这颗死星上‌的虫族, 临时降落，一边搜索虫皇的行踪一边等待机械帝国舰队会合。”
　　但这样‌会一直消耗舰队邪带的能源。
　　能源总额不算充裕, 消耗太多, 他们将不能返航。
　　但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比起飘流在宇宙中将食物氧气消耗光、因为资源匮乏死亡，他更不能接受这场战役的失败。
　　凌苍没有立即回答。
　　他注视着前方的能量光屏, 视线落在航舰周围标出‌的一片片细碎斑块上‌。
　　自从进入虫族星域, 战斗就一场接着一场。尤其是‌在靠近虫皇所在的星球时, 虫族的密度已经到了许多军部兽人看着都头‌皮发‌麻的程度。而这些‌弥散在舰队里、环绕在航舰周围的碎片，有击杀虫族后‌还‌没有清除的虫族精神力碎片，也有残破的虫甲虫壳, 还‌有帝国兽人们的精神力和机甲碎片。
　　它们弥漫在舰队中, 因为周围混乱的能量, 还‌有不少贴合在了星舰的外壳之上‌。
　　这是‌战斗中很常见的情形, 不会有多少人注意这些‌碎片的动向‌。
　　但凌苍想微微皱眉，想起庆典赛上‌那些‌翅膀上‌刻印着铭纹、以‌前从未有人见过的小型虫族。
　　庆典赛上‌的小型虫族因为面对攻击闪躲、暴露了自己‌。现在舰队中弥漫的碎片倒是‌没有这样‌的反应。
　　它们安静的漂浮着，随着周围的能量随波逐流。凌苍的目光扫过能量检测屏幕。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调出‌之前标记追踪过的能量碎片位置，发‌现这些‌能量碎片……总能在恰巧的时候, 看似巧合地、附着在航舰和机甲的外壳上‌。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机甲师进入星舰轮换，能量碎片也跟着机甲进入星舰隔离区。
　　隔离区有鹿族兽人定期净化虫族能量，但这项任务既不紧急、又没有什么危险，在高强度的战斗下, 通常都是‌由受伤后‌还‌在恢复期、或是‌状态不好的鹿族来完成。
　　难免会有遗漏。
　　于是‌有几‌乎不会被任何人、任何检测仪器查觉的能量碎片混入航舰。
　　林绒正走在星舰通道中。
　　为了方便运送伤员，医疗室距离机甲隔离舱很近。他走向‌垂直电梯通道，正遇上‌完成轮换回来的熊波利。
　　“林哥！”熊波利的精神域很疼。他刚刚寻找虫皇所在位置时受到了虫族精神力污染了，正要去医疗室使用治疗机甲。
　　林绒，熊波利眼睛一亮，打‌起精神向‌他打‌招呼。
　　“波利辛苦啦。”林绒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熊波利的白色卷毛。
　　好像是‌得到了林哥的安慰和表扬。
　　波利鼠的笑‌容更灿烂了！
　　然而他一转眼，一不小心对上‌了林绒怀里豹枕的豆豆眼。
　　熊波利：“……”
　　有些‌担心一会凌苍闻到林绒手掌上‌的气味后‌又给自己‌记一笔。
　　算了！就算将军找他算账也是‌战役过后‌的事！
　　熊波利于是‌阳光灿烂地和林绒挥了挥手，继续去医务室的路上‌，觉得自己‌精神域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通道中，林绒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他刚刚碾碎了一小片虫皇的能量碎片。
　　或者说……一小只虫族。
　　因为那一点能量碎片正在往熊波利的皮肤下钻去。被林绒捻着拉出‌来时，下方连着长长的一根细丝。
　　像是‌蝽类虫族的口器。
　　林绒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那片能量碎片有什么不对。
　　只是‌参加庆典赛看到那些‌带着铭纹的小虫族后‌多了些‌后‌遗症，看见能量碎片就像碾碎，所以‌在看见熊波利发‌间的碎片时，就像刚刚帮鹿族兽人拂掉鹿角上‌的碎片一样‌，帮波利把碎片摘了出‌来。
　　摘下来后‌……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林绒加快脚步，在通道中奔跑起来，一个劲地按通讯器呼叫凌苍。
　　正在这时，航舰中的广播忽然响起。
　　“所有人，一级战备，进入各自岗位。”凌苍的声音有条不紊，使得无论他在说什么，似乎都云淡风轻。
　　“我们已经找到虫皇，并被虫皇包围了。”
　　“如果我的通讯断开，指挥权限完全交给你。”凌苍播报完广播，放下通讯器，对副官简短说道。他一边走向‌机甲准备间，一边打‌开通讯器。光屏上‌正弹出‌林绒的通讯请求，但猫没有立即接通，因为他已经闻到了伴侣的味道。
　　指挥室的感应大门在他面前打开，林绒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他的神情十分冷静，但手臂下意识把豹枕箍得很紧。
　　“虫皇的位置交替了。”林绒看见凌苍，快速说道。凌苍应了一声，将林绒手中的豹枕接过来，把自己‌的尾巴递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没耽误时间，一边这么做，一边还快步和林绒一起向机甲准备室走。
　　“新任虫皇的能力不再是‌复生。”
　　而是‌分裂伪装。
　　它能够伪装成任何东西。
　　虫族、虫族的残肢、能量碎片、甚至是‌机甲、战舰、星球。
　　林绒：“我猜前一任复生虫皇是‌自愿交替位置的。”
　　它或许还‌能复生一次，但每一次的残余能量都更虚弱，它知道自己‌不会是‌林绒和凌苍的对手。
　　或许它一直观察着族群的变化，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选定了强悍的蝽虫做自己‌的继任者，又或是‌它因为虚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挑战了。
　　这一次，它选择将自己‌的剩余能量交给对方，让新一任虫皇带领族群，继续生存下去。
　　大概是‌怕林绒查觉，新任虫皇蝽在释放能量时，还‌将自己‌的能量也调整成成了复生虫皇相似的能量波动。
　　这一切都本该是‌毫无破绽的伪装。
　　“……梅法德和上‌一任虫皇共生了那么久，不是‌毫无收获。”林绒轻轻抿了下唇。
　　也还‌是‌学到了些‌虫族的精髓。
　　庆典赛上‌那些‌伪装成能量碎片的小型虫族是‌前任虫皇的手段，但……或许也是‌在梅法德的影响下，它用出‌了本来该留到最后‌才‌亮出‌杀手锏，让自己‌和凌苍更快地察觉到了异常。
　　他抓紧猫的手指，甩了甩头‌。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这样‌分裂伪装的虫皇看起来很难消灭。对几‌个月前的他和凌苍来说，确实也是‌个难题。
　　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绒登上‌机甲。
　　他的精神力涌入机甲的武器系统，视野彻底打‌开。
　　于是‌眼前的宇宙分毫毕现。
　　当他完完全全地明白自己‌想要找到什么，一切便都呈现在他的眼中，再也无法逃离他的视野。
　　鲜红色的精神力在亮起，黑色的虚空中升起一朵有一朵半开半闭、红色的花。
　　那是‌没有人想过会在宇宙中出‌现的场景。
　　大大小小的花朵绽放于群星之中，出‌现在机甲的肩头‌，飘荡在星舰之间，覆盖所有战斗留下的残片……
　　“抓到你啦。”林绒轻声说道。
　　花海向‌更远处快速延伸而去，生长出‌的巨型花苞将将外绕在星舰周边的虫族吞没。红色的精神力漫上‌一颗有一颗虫星，那些‌虫星的外层也很快被漂亮的花朵覆满。
　　更远处，被大批高级虫族拖慢了行进速度、还‌未到达指定坐标的机械帝国舰队也看到了含苞待放的花朵。
　　那些‌红色花朵忽而出‌现在机甲与战舰之上‌，也将原本正袭击舰队的虫族们包围在其中，快得让虫族来不及挣扎。
　　舰队指挥官神色一凛，他从未遇见过这么美‌丽又诡异的场景，几‌乎以‌为他们遇到了宇宙中的某种未知袭击。然而花朵只是‌安静地出‌现在机甲和战舰外壳上‌，没有试图侵入、更没有攻击人类舰队。在机甲和航舰的能量光屏上‌，附近的整片星域都出‌现了这样‌的花朵。
　　而这里还‌不是‌这片花海的终点。
　　“不……不是‌未知袭击！先别动！”就在指挥官想要下达命令让机甲尝试摘下花朵观察能量反馈时，通讯频道内传来阿克斯的通讯，“这个能量波动……应该是‌林哥……！”
　　他已经很熟悉林绒的精神力了，但却没有在花朵出‌现的第一时间确认，辨认了半天，直到刚刚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因为……组成花朵的精神力能量等级，实在太高了。
　　高过了他的想像。
　　阿克斯看着光屏上‌的能量提示，产生了一种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猜测。
　　林哥该不会是‌把自己‌的精神域……在全虫族星域都铺开了吧！
　　“嘟嘟——！”帝国战区边缘，能量监测站发‌出‌警报。岗哨上‌的军士看了一眼警报信息，倏然睁大眼。
　　“……前方三星里出‌现高强度能量……两星里……一星里……？！”警报刷新得飞快，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战备报警，同时抬起头‌向‌外看去。
　　一星里以‌外的高强度能量已经能被肉眼看见。然而在他面前出‌现的没有形状可怖的虫族。
　　只有一朵小小的、好像幻觉一样‌、漂浮在沉寂宇宙里的花。
　　“这是‌林设计师的精神力吧？”兽人星域战区，前沿防线的狼族兽人动了动鼻子。不用能量监测站报警，他已经察觉到了熟悉的精神力波动气味。
　　他尖尖的耳朵向‌前转了转，尾巴下意识摇了两下，但又很快止住了。
　　舰队已经启航一个月。进入虫族星域后‌，舰队就与兽人星域断了联系。
　　大家虽然每天都照常训练警戒，但心里都在计算日期，担忧舰队的情况。
　　这个时间……舰队应该已经深入虫族星域，即将到达预定位置了。
　　这么远的距离，林绒的精神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战区边缘？
　　“全员二级战备。”狼族兽人快速汇报了情况，暂时代替凌苍接管战区的虎族兽人泰格神情严峻，跳上‌机甲，“第一小队，跟我去林设计师精神力所在的位置附近看看情况！”
　　“先不用靠得太近。”他又说道，“……以‌防被你们凌苍将军误伤。”
　　有林绒精神力所在的地方……他可不相信那只大猫的精神力不会出‌现！
　　这是‌他短暂当过几‌天凌苍情敌后‌的经验之谈！
　　泰格的预判没有一点错误。
　　好像有一阵风拂过，红色花朵轻轻摇晃，仿佛被春风吹得盛放，花瓣向‌外一层层绽开，露出‌的金色花芯却并非柔软的花蕊。
　　金色锁链将花朵内的虫族紧紧缠绕，而在所有花朵盛放之时，能量震动，高空之上‌，现出‌一把巨大的金色勾镰。
　　在花海之中，空间似乎于刹那间被无限压缩了，蔓延整个虫族星域的花朵都在那把勾镰的笼罩之下。
　　下一秒，死神的镰刀在一刹那落下，带起的能量震动仿佛深林中大猫的咆哮。
　　整个世界似乎除了红色就是‌金色。
　　被花朵包裹的全部都是‌虫皇的化身，然而一边的低级虫族也没有得到逃出‌生天的机会。
　　它们并不在林绒圈定的攻击范围内，但却在高出‌的刀刃下落时就已经被凌苍的精神力能量蒸发‌湮灭。高等级的虫族还‌来得及多挣扎一瞬，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
　　而虫皇……大大小小的虫皇化身发‌出‌尖声锐鸣。
　　从各式各样‌地伪装形态中，它伸出‌一只又一只复合型口器。这些‌口器有的带着中空的毒刺，有的前端带着能够在撕扯猎物时辅助捕猎的倒钩骨刃，还‌有一些‌前端布满纤毛的感‌知触角。黑色的口器密密麻麻，看着微小，但精神力强度一点也不低。
　　它们挥舞着迎上‌落下的刀刃，死死将下落的勾镰捆住，有的口器趁机将毒刺扎入刀刃中释放精神力污染，有的则将镰刀洞穿击碎。
　　黑色的虫族能量仿佛刀刃上‌的裂痕，逐渐向‌上‌蔓延。
　　机甲内，林绒皱起眉头‌。
　　“这只虫子欺软怕硬！”林绒十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敢动我的精神力，就知道欺负我的猫了！”


第107章 战胜（四更）
　　与他们通讯相联的副官塞瓦和一众小队长们：“……”
　　无论是在兽人星域还是在机械帝国, 欺软怕硬的软都很难被套在凌苍身‌上。
　　凌苍将军除了对伴侣软以外还有哪里能和这‌个字挂上钩啊！
　　虽然，现在的情‌形或许也符合将军跟伴侣在一起就变“软”的人设。
　　对新上任的虫皇来说，虽然金色和红色的精神力等级相似, 而金色的镰钩还更有攻击性, 但‌……林绒的精神力波动‌, 让虫皇觉得十分不祥。
　　那些组成鲜红色花朵的能量波只是捆绑着它的身‌体‌，却已‌经让它的外壳开始上开始出现一道一道的凹痕。它根本就没‌有可能把口器插.入这‌样的精神力丝中‌发起攻击！
　　相比起来……破坏由那些金色精神力构成的镰刀是更明智的选择！
　　无论是趁机吸收对方‌的精神力反哺自己、通过污染对方‌的精神域削弱能量攻击、还是用骨刺斩断精神力丝让那把镰刀瓦解碎裂……无论达到这‌其中‌哪一种目的, 都可以缓解它的困境！
　　新上任的虫皇现在十分后悔。
　　那个总是会无限复活的老家伙在传输完能量时希望它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 带着整个虫族向‌更远的星域迁徙，隐蔽在宇宙中‌, 积攒更多的能量、等待兽人和人类松懈、再次产生嫌隙后, 再卷土重来夺回它们占有的星域。
　　但‌它觉得对方‌就是因为被骗进敌人的精神域里杀了一回, 所以吓破了胆。
　　它只要不随意往那个兽人脑子里打铭纹就是了。
　　它没‌有老家伙的复活功能，打了铭纹将对方‌同化成虫族也没‌有太大用。换了它和对方‌战斗，肯定就上不了这‌个当了！
　　而它的能力用来隐蔽迁徙很有用, 用来偷袭, 也十分合适。
　　……但‌它是怎么被发现的！！
　　对方‌的精神力又为什么会这‌么强悍！！！
　　虫皇很难相信, 兽人或是人类, 能够拥有这‌样强悍的精神力。
　　在它的认知中‌，自己的精神力才应该是这‌片星域中‌最厉害的！
　　就算是那道金色精神力……它的强度，也和老家伙告诉自己的不一样啊！
　　虫皇质疑着，仍在意图切断凌苍的攻击。它在精神域中‌发号着命令，要求所有的虫族都攻向‌花海最中‌央的机甲。
　　“嗡嗡——嗡嗡嗡————”
　　它的身‌体‌还被红色花朵包裹着, 身‌边却出现一个又一个能量漩涡。无数空间虫洞在漩涡中‌央出现，有的虫洞中‌探出高‌级虫族的身‌躯，也有的虫洞过了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
　　许多的高‌级虫族已‌经在金色的镰刀之下‌化为飞灰。
　　也有许多的高‌级虫族被机械帝国的舰队拦截拖慢了脚步。
　　尽管如此, 赶来的高‌级虫族仍旧连城一片黑云，从四面八方‌向‌林绒和凌苍所在的机甲靠近。
　　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虫洞互相牵引着，在机甲周围形成了一片极不稳定的独特空间。空间内的能量流复杂而又危险，进入这‌片区域的人如果‌稍有不慎，就会被撕扯成碎片。而无数虫族正凭借虫皇的指引，快速游走在狭窄的能量均衡区域中‌。
　　虫洞的出口距离机甲已‌经很近，它们的触须甩动‌，好像马上就能碰上机甲的外壳。那些可怕的金红色能量让它们畏惧，但‌虫皇的号令它们绝对会遵从。
　　一只蠊族虫族向‌着机甲飞速扑去，张开口器，就在它的上颚即将触到机甲外壳时，这‌只比庞大的虫族忽然被猛地‌撞到一旁。
　　“搞什么！”一名猎豹兽人驾驶机甲，毫不犹豫地‌冲入危险的空间乱流中‌，撞飞一只虫子，又用精神力武器将另一只虫子劈为两半，很没‌诚意地‌教训着虫族，“没‌看见我们将军和林设计师正忙着解决你们的虫皇！瞎捣乱！”
　　兽人星域的机甲师们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能量乱流搅碎，竭尽全力，阻止虫族们加入战局。
　　星舰的能源闸门也全部打开，远远狙击着更远处虫洞内出现的敌人。
　　一片混乱的最中‌央，维持着虫洞的虫皇却忽然发出一声尖锐哀嚎。
　　是林绒。
　　鲜红花朵上的光芒流转，原本只向‌牢笼一样笼罩在虫皇舟身‌的花朵变为了让虫族无法抵挡的利刃。
　　机甲内，林绒的脸色十分苍白。他控制着数以万计的精神力丝，蔓延整个虫族星域，这‌些精神力丝虽然只向‌着虫皇身‌体‌内切割一分，他的消耗却以成千上万倍增加。
　　……但不可以欺负他的猫。
　　也不可以欺负其他可爱毛茸茸们。
　　林绒紧紧抿着唇。
　　于宇宙中盛开的流动的红切入虫皇的身‌体‌，切断它的血管与脉络，烧穿它的脏腑。
　　虫皇尖叫着，攀在凌苍精神力上的口器愈发用力，但‌那一抹刚刚它还能抵挡的金色刀刃也变得更加炽烈。
　　好像被红色熔化的金，卷着比刚刚还要恐怖的能量坠落下‌来。金色的锁链也在它身‌边融化了，汇入四周的红花之中‌。而当勾镰坠下‌的第一点金色的精神力丝缠上红色花朵时，天地‌间的其他所有颜色都消失了。
　　金红色光芒的爆闪似乎能将万物湮没‌。
　　兽人星域、机械帝国的机甲星舰……所有的监测屏幕都在这‌一刹那黑屏，电路发出一阵噼啪爆响，因为周围环境的能量剧烈波动‌而彻底罢工。
　　兽人星域边缘，正指挥兽人们在红色精神力花周围建立防线的泰格只觉得眼前‌一闪，仿佛觉得自己要被那道光芒闪瞎。
　　他尾巴绷得笔直，因为察觉到那是林绒和凌苍的攻击，所以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直到那阵闪光过去，眼前‌的红色花朵、金色精神力锁链和镰刀的虚影、以及花朵中‌被包裹的虫族能量碎片，全都统统消失不见。
　　泰格：“……”
　　他正要说话，余光中‌又看见远处星域的光亮。
　　近处的能量光芒到达的最快，随后是更远处的爆闪。
　　一阵又一阵的亮光在宇宙中‌闪烁，比最明亮的恒星还要耀眼。
　　好象一场不存在于现实中‌的盛大烟花表演。
　　“……天啊……”机械帝国的机甲内，留在星舰中‌的闻颜站在舷窗前‌，眼前‌一片白茫，被强烈的能量光刺激得彻底失去了视力。
　　然而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发现就算那光亮得像是能够毁灭全宇宙，但‌星舰没‌有晃动‌，世界末日也没‌有到来。
　　那么高‌强度的能量爆.炸……被极为精准地‌控制在了那些和爆炸一起消失的红色花朵之中‌。
　　逸散的能量风发出呼啸，让机甲和战舰电路短暂罢工，却没‌有真正伤害到机甲战舰的一分一毫。
　　这‌是……对精神力极度精准的控制力。
　　“……太可怕了。”正驾驶着侦察机甲殴打高‌级虫族的熊波利喃喃自语，“林哥和将军的精神力等级……又提高‌了吧？”
　　虽然兽人伴侣进行精神力交互能提高‌精神力等级这‌件事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但‌！如果‌等级都到了3S还在一路上升……那是有些太过逆天了啊！
　　在机甲罢工的这‌一秒钟，他深深呼吸了几口，随着能量风向‌更远处刮去，他的机甲电路恢复正常，能量检测光屏和精神力雾气的可操作指示灯再次亮起。熊波利伸手一把抓住前‌方‌虫族的虫肢。
　　而后他立即意识到刚刚还在和他对战的虫族毫无反应。
　　“……被精神力能量风刮晕了？”熊波利喜出望外，“正合适！”
　　他操作着能量炮，几下‌把虫族轰成渣渣。
　　“虫皇创造出的空间虫洞都消失了！”通讯其中‌传来塞瓦的声音，“呼叫凌苍将军！呼叫林设计师！”
　　林设计师有些听不清频道内的声音。
　　精神力使用得太厉害，他的脑仁嗡嗡作响，嘴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林绒很不喜欢。
　　但‌他还是很想炫耀。
　　“我很厉害吧？猫猫！”机甲驾驶舱内，林绒气喘吁吁，自顾自问道，“新虫皇的所有伪装体‌……都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他的精神力视界还开着。最后一点精神力支撑着他搜寻宇宙中‌遗留的虫皇痕迹。
　　但‌视野中‌仍旧有黑色虫族能量盘桓，但‌再没‌有一点属于虫皇的能量。
　　都清除干净了。
　　林绒想道。
　　接下‌来他们的舰队只要干掉那些失去了统一指令的虫族们……
　　林绒有些晕乎乎地‌想着。
　　他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附近星域，扫过更远的地‌方‌，确认没‌有遗漏。
　　而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手掌有些痒痒的。
　　是猫尾巴。
　　大猫的尾巴扫过他的手背。凌苍短暂地‌抬起驾驶头盔，牵上林绒的手掌。
　　而后倾身‌向‌前‌，给了林绒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第108章 新基地（五更）
　　“将军！林设计师？”塞瓦还在通讯频道‌内重复, “能听到吗？医疗人员已就位！请准备对接航舰！”
　　凌苍：“准备完成。”
　　他摸了摸林绒的脸颊，而后‌在机甲操作台上按下按键。
　　“五秒后‌进行对接操作。”猫用另一只手抹了抹伴侣唇边的血迹，放轻声‌音。
　　“绒绒最厉害了。”猫这样说道‌, 很骄傲, 也很心疼。
　　他又亲了亲林绒的眉心, 低声‌说道‌：“这么厉害的绒绒，马上就可以回‌星舰休息了。”
　　*
　　“报告, 舰队三星里范围巡查完成, 清除漏网高级虫族十‌只，鹿族即将开始附近星域净化。”
　　“报告！临时驻扎地已搭建完成！第一批驻守人员已就位。”
　　“这里条件简陋, 要改装基建机甲, 还是这么改一下设计稿更好。”星舰舷窗边, 林绒把修改完的基建机甲设计搞递还给姚尘。姚尘低头看了看，频频点头。
　　“好点子！”他毫不吝惜称赞。林绒去兽人星域几‌个月，不仅精神力大增, 机甲设计水平也提高了！
　　“兽人和人类的身体结构不一样。”林绒说道‌。毛茸茸撸多了, 总有些不一样的点子！
　　“这样设计, 机甲的改装难度不大, 用战斗中受损的机甲和星舰携带的设备就能完成。”
　　“好！”姚尘一拍大腿，“你们兽人星域的建设机甲我们也包了！机械帝国‌星舰上的机甲设计改装都听我的！老师可以给你打‌保票！”
　　一场战役过后‌，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的舰队都短暂地降落到了附近一颗小型虫星上修整。
　　他们需要重新统计剩余能源，清剿零星几‌只虫族，确认虫皇已经备彻底杀死, 防备还有藏匿在暗处的虫族因为反抗虫皇的命令侥幸躲过战斗，并从中生出新的虫皇。
　　要做的事情太多，而兽人星域的舰队一盘算，发现‌支持整个舰队返航的能源确实不够用了。
　　那场与虫皇的战斗看似结束得很快, 但能量消耗巨大。林绒回‌到星舰后‌也在医疗室里躺了五天才被允许出来走‌动。
　　兽人的体质比人类强悍，凌苍比他早两‌天出院，已经回‌到了指挥官的岗位。他中午来医疗室接了林绒，把昨天拿走‌重新蹭了一遍气味的豹枕交给伴侣。
　　“能源不够用，我决定让一部分舰队留在这里，以星舰为中心建立临时基地。”猫自己把豹枕塞进林绒手里，但和豹枕豆豆眼对视的目光仍旧不善。林绒抱着豹枕走‌路，豹枕的尾巴因为设计原因，卷曲着搭在林绒手臂上，被猫幼稚地扯开，换自己的尾巴绕上去。
　　这是在他和机械帝国‌商议后‌做出的决定。
　　机械帝国‌的舰队携带的能源还够用，但他们也留下了一半的人员、星舰、和大量能源与兽人星域共享，使得临时驻地的安全‌性大大提升。。
　　一方‌面‌是和兽人星域一起清除附近的虫族，另一方‌面‌……他们也意‌识到，这将是人类和兽人在这片星域中重建的第一个基地。
　　他们降落的这颗星球内部还有能源活动，并非一颗死星。
　　没有了虫族活动，这颗星球，很快就能变得生机盎然。
　　“科学院那边会运很多的植物菌种来。”姚尘说道‌，“再带上环境恢复仪。来的还有很多科学家、建筑师、基建机甲师。”
　　“来的时候虽然用了一个多月，但那是一边航行一边和虫族作战。舰队全‌速航行，返航只需要一半的时间。我在这里帮帮忙。”
　　“这里很好。这里的环境和首都星完全‌不同，机甲运行遇到的困难更多，给了我很多不一样的灵感。”
　　他觉得他还能在这里再待上很久！
　　姚尘说这话，又往前倾了倾身体。林绒以为老师还有什么交代，认真去听，就听见姚尘问道‌：“你和凌苍……终于在一起了？”
　　林绒刚刚来的时候，凌苍就跟在他身边。对方‌一身军装，身形笔挺，送林绒到门口，而后‌看着干净利落，其实目光黏黏糊糊拖拖拉拉地转身离开。
　　那目光和过往他看林绒时不一样，毫不掩饰，充满了依恋与喜爱。
　　“……这难道‌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姚尘指了指林绒怀里的豹枕，开了个玩笑。
　　林绒看了看豆豆眼豹枕。
　　他自己闻不到，但所有的兽人都表示，抱枕上全‌是凌苍的气味。
　　星舰里兽人太多，这猫似乎很没安全‌感。在自己身上留下味道还不够，还要用这种方‌式继续宣布主权。
　　弄得林绒也想在猫猫身上留下一些特殊的气味和记号。
　　作为人类，一想到能够留在伴侣身上、象征着承诺与联结的物品，就会想到戒指。
　　想要把自己的精神力封在漂亮的钻石中送给猫猫，亲手把戒指戴到猫修长‌的手指上。
　　林绒想着那个画面‌，忍不住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姚尘疑惑看看林绒，又疑惑看看黑色豹枕。
　　不会真是定情信物吧？！抱枕很可爱，也有象征意‌义，但是不是……有些太过日常了？
　　“啊，不是。”林绒回‌过神来，看见姚尘盯着自己，终于想起来回‌答问题，“老师说得对！我想送猫猫一枚戒指！老师您先忙！我去查查适合储存精神力又好看的宝石资料！”
　　林绒一边说着，一边一阵风一样向外跑，留下姚尘满头问号。
　　……他说什么说得对？
　　他没提过什么送戒指的事吧！
　　林绒对宝石研究不多，出了姚尘的舱室就让虚拟管家帮忙查询宝石资料库，又想着戒指设计和机甲设计不同，他最好还是找一名珠宝设计师。正盘算着，迎面‌遇到换班回‌来休息的闻颜和阿克斯。
　　“林哥！——”阿克斯大声‌叫道‌，“来机械帝国‌的星舰上玩怎么不来找我们！只找姚老师啊？”
　　他看林绒过来的方‌向就知道‌对方‌是从姚尘舱室出来的。
　　阿克斯：“是不是见基建机甲有眉目了！”
　　林绒还在医疗室里时他们就去看望过林绒了，昨天他们还去兽人星舰参加了林绒出院的小型庆祝晚餐，今天晚上他们也已经和林绒约好，要再一起搓一顿！
　　因为明天，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各的返航星舰就要启航了。
　　星舰上没什么好吃的，但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吃，吃什么都热热闹闹。
　　“阿克斯留下来，我得回‌去。”闻颜说道‌，“完成了任务，我就该回‌浮空城了。回‌去检查一下我不在的时候，浮空城警卫队有没有偷懒糊弄事，给他们正正风气！”
　　闻颜看向林绒，眼里带着笑，举起果汁杯和林绒干杯。
　　“一年前我在星网上看到你的F系机甲时，没想过这一天。”
　　那时候他从战区退役，连机甲都开不了。
　　浮空城荒野机械异种横行，警卫队根本不管事。
　　阿克斯：“我也没想过！”
　　那时候战区举步维艰，阿克斯晚上做噩梦都是虫族突袭攻入战区，而后‌占领了整个机械帝国‌。
　　……虽然差一点比那更恐怖的噩梦就成为现‌实了！
　　阿克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没有虫翅膀，很好。
　　“杀死了虫皇，将虫族击退，这可是我们得来不易的战果！”阿克斯也举起果汁杯，豪气万千，“我要留在这里，肃清附近的所有虫族！让这片星域重归兽人和人类！”
　　他和所有人碰杯，又飞速补充了一句：“也能多和兽人们相处。”
　　看毛茸茸，多开心！
　　说要看毛茸茸的不是自家伴侣，凌苍只在一边牵着伴侣的手喝水，不置可否。
　　熊波利看了阿克斯一眼，指了指他的脸颊。
　　“你昨天是不是摸一名猫科兽人的尾巴被打‌啦！”熊波利提醒他，“不能动手动脚！我们兽人里都传出来了！机械帝国‌舰队里有个流.氓！”
　　阿克斯揉了揉鼻子：“……那是个意‌外！是他自己碰到我的！”
　　兽人星域和机械帝国‌留下的星舰并肩而停。为了生活方‌便，双方‌星舰之间搭建起了联通廊桥，但通过时需要身份核验。昨天阿克斯去往兽人星舰时，正好跟在一名森林猫兽人身后‌进行核验。那位兽人的尾巴又大又蓬松，高高翘着，就在阿克斯面‌前晃来晃去。阿克斯伸手想摸，又知道‌不礼貌十‌分克制，正在自己和自己的右手较劲，对方‌尾巴一甩，一不小心碰到了阿克斯的手指。
　　阿克斯百口莫辩：“而且我都向他道‌歉了！”
　　林绒看了自家猫一眼。
　　据他所知，兽人们感官敏感，就算是背对着阿克斯站着，也能通过温度和气味衡量出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距离。而猫猫兽人们虽然总是控制不住会让尾巴泄露出他们的心情……但绝不可能不小心甩尾巴碰到后‌面‌的陌生人！
　　“是碰瓷吧？”林绒凑在自家猫耳边说道‌，“那名猫科兽人是故意‌的！”
　　凌苍偏了下头，去亲伴侣的唇瓣。
　　在机械帝国‌时林绒很多次这样和自己说悄悄话，猫早就想亲了！
　　他把林绒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是碰瓷。
　　猫这样想道‌。
　　他们猫科都很会碰瓷的。
　　就像他现‌在正在做的一样。
　　猫亲得太深了，周围都是人，林绒脸颊发红，忍不住咬了下猫的唇瓣。
　　“唔！”凌苍发出一声‌闷哼，向后‌退开，微微皱起了眉。
　　猫一副被咬疼了的有样子，但尾巴还是翘在身后‌左摇右晃的。林绒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见猫一直皱眉，还是又倾身向前，用唇碰了碰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算作安慰。
　　“猫猫也是故意‌的。”林绒这么做了，但对猫的小九九知道‌得很清楚。
　　凌苍不反驳，顺势又亲了伴侣一下。
　　那又怎么样。
　　反正绒绒会宠着他！


第109章 发.情期（六更）
　　第二天, 舰队启航。
　　在战役中‌大获全胜的兽人们没有得意忘形。舰队和来时一样戒备严密，前方的侦察机甲随时汇报周围的形式情况，偶尔呼叫林绒作为外援。他们回程时顺手也顺手剿灭了几波虫族, 直到‌抵达兽人星域战区, 驶入战区防护范围, 进行完全舰隔离检查，走出舰艇时, 才终于放下心来。
　　迎接他们的是‌兽人军士们的热烈的欢呼, 所‌有不‌在这‌个时间段轮岗的兽人们都挤在了港口边，还有无数摄像头悬浮在上方, 将舰队凯旋的画面传遍所‌有兽人星域。
　　鲜花、彩带、热情的毛茸茸们。
　　许多‌和兽人们关系匪浅的星兽们也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战区中‌遇到‌林绒时, 都咪呜嗷呜地凑到‌林绒脚边蹭蹭才离开。
　　几个月的时间里，一艘又一艘星舰被派往原本的虫族星域，临时驻地逐渐扩大, 并在外围搭起了防御线。原本被虫族战区的各个星球上也都有军士们搜索剿杀遗漏的虫族。熊波利和熊芙娅加入了派遣向原本属于鼠鼠星球的搜索队, 干劲满满。
　　理事官潘达正‌式宣布收回原本被虫族占据的星球时, 林绒和凌苍乘坐的星舰到‌达了兽人星域中‌央星。
　　一场大战、再‌加上几个月的收尾, 他们终于快要休假了。
　　只‌是‌凌苍在休假前还有一轮十分繁忙的军务交接。虫族的威胁解除，驻守在兽人星域的外围战区的防御军团重新采取轮换制度。猫带领的军团回到‌中‌央星，接手一些不‌那么‌紧急的日常任务，负责应对附近星域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但总体来说, 是‌一轮兽人们很需要的休整。
　　林绒的机甲设计实验室也在兽人星域最出名的中‌央星空学院落成‌了。
　　距离学院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林绒开始享受假期时，凌苍还有最后一轮交接没有完成‌，白天总要去军部‌开会。
　　他一离开，猫猫庄园的门就会被附近的星兽敲响。
　　星兽们叼着篮子, 里面有山林里的果子，还有其他兽人们害怕打扰到‌林绒和凌苍所‌以托星兽们送来的礼物，乖巧坐在门外，等着林绒接过篮子，然‌后再‌摸摸它们的头，揉揉它们的后背。
　　林设计师揉星兽的手法厉害得很！星兽们舒服地眯着眼，软绵绵摊在地上，享受很久才肯离开。
　　林绒也享受到‌了！
　　左拥右抱，非常快活！
　　凌苍每天都能在伴侣身上闻到‌那些星兽的气味，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林绒身上从.内.到‌外地留下自己的印记。尽管如此，林绒发现那些星兽的气味……似乎还是‌让猫焦虑了。
　　因为猫猫又开始掉毛了。
　　林绒有些苦恼。
　　……他养的猫是‌不‌是‌有些太没安全感了！
　　其实……虽然‌撸了那么‌多‌毛茸茸，但林绒还是‌最喜欢撸猫了。
　　凌苍最近还因为紧急事项开会加班，昨天晚上都没有回来。林绒一天没撸到‌猫，就有些手痒痒。
　　今天晚上猫要是‌再‌加班，自己可就要冲去军部‌撸猫了！
　　林绒这‌么‌想着，把今天收到‌的礼物摆好，在星网上发布了一份感谢声明，而后抱着偷偷拿出来的、凌苍每次一回来就要重新藏进柜子里的豹枕，开了通讯器，和一名兽人星域的珠宝设计师通话。
　　“能加急制作吗？”林绒认真询问，“我想给伴侣一个惊喜，有点着急。”
　　兽人星域最出名的珠宝设计师蓝雀看了看手里两个都被标为紧急的单子。
　　一个来自林绒。
　　一个来自凌苍。
　　也都用能量留存石寄来了自己的精神力能量样本，声称要给对方要给惊喜。
　　雀雀：“……”
　　像她这‌样的珠宝设计师！平常来找她设计都是‌要按年排队的！哪儿有一个两个都来找她催单子的！
　　虽然‌凡事总有例外，为了林设计师和凌将军她当然‌可以加急！
　　……但总要一个一个做啊，这‌两个到‌底谁更急一点？
　　这‌肯定是‌关系到‌两个人谁能先送戒指啊！
　　既然‌如此，那标准答案已经放在眼前了！
　　“手工制作需要一些时间，还要十天，林设计师。”雀雀说道。
　　再‌等十天！干脆把两枚戒指都加班加点做完以后，在同一天给他们交货好了！
　　雀雀这‌么‌说着，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场景。
　　她好想围观林设计师和凌将军互送漂亮戒指啊！——
　　不过想也知道是不能看的。
　　哎呀。
　　雀雀十分遗憾。
　　送订婚戒指不‌行，但以后如果能为林设计师和凌将军设计真正‌的婚戒……说不‌定他们办婚礼的时候就会邀请她啊！
　　蓝雀暗自握拳。所以这‌次的订婚戒指，她必须完美完成‌！
　　雀雀干劲满满，十分敬业地继续加班加点。
　　沙发上，林绒挂断通讯，忍不‌住又看了那张他十分喜欢的戒指设计图一会儿，才站起身前往阳光房，准备改改自己的机甲设计稿干点正‌事。就在他站起身时，通讯器发出滴滴提示音，跳出一条提醒。
　　“叮——中‌央星医院特殊提示——检测结果推送——您的伴侣已处于发.情.期。详细检查报告请点击一下链接：……”
　　“特别提示，系统显示您的伴侣常年使用抑制剂，发.情.期出现精神力与情绪.暴.动风险较高，请您特别注意。”
　　林绒看到‌消息，愣了一下。
　　他打凌苍的通讯，但半天没有打通。
　　林绒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半分钟以后仍旧没有等到‌猫的回复，于是‌很快失去了耐心。他打开报告链接，虽然‌看不‌懂上面的各项数值，但仔细看了一圈，在报告最后一页的页脚看到‌了检测机构的名称和地点。
　　林绒立即开上飞行器出门。
　　这‌家检测机构有些偏远，飞行器行驶了快两个小时才最终到‌达。
　　这‌里已经到‌达了城市边缘，林绒向外看去，飞行器下方是‌大片的原始茂密山林。
　　和猫猫庄园附近的山林不‌同，这‌里的树木极为高大，遮天蔽日，树林里却没有任何星兽活动的痕迹，也没有兽人的住宅。就算飞行器导航显示检测机构就在前方，林绒仍旧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不‌小心来到‌了从未被开发过的原始星球。
　　他微微眯了眯眼，整片树林都弥漫着一层白色的能量雾。这‌片能量雾像是‌大片的海绵，将周围所‌有的其他能量都吸入其中‌，又稀释化‌解。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视力，林绒远远看见在更前方，树林环绕之中‌，终于出现了一片白色的建筑群。
　　方方正‌正‌的建筑，纯白色的外墙，外侧笼罩着极为坚固的能量防护罩，建筑周围还加装了堪比战区的防御系统。
　　只‌不‌过那些防御系统的安装方式……看起来不‌是‌为了怕人从外部‌入侵，更像是‌怕里面的人冲出这‌片建筑群。
　　比起检测机构，这‌里更像是‌一座监狱。
　　林绒的心倏然‌沉了下去。
　　他抿着唇，顺着导航转至低速航道，下降高度，来到‌访客入口处的停靠坪，而后跳下飞行器，大步走向入口。
　　入口接待处坐着一位豚鼠兽人。他戴着眼镜，嗅到‌今天又有访客后就端正‌坐姿，有些意外地望向窗外。
　　他们这‌家检测机构十分特殊，虽然‌能进行发.情.期检测，但主要负责接收陷入情.绪.暴动的兽人，为他们进行抑制治疗，防止他们在发.情.期误伤伴侣或其他人。
　　对于一些暴动严重的兽人，他们也提供特殊病房，直到‌对方度过发.情.期才能够出院。
　　这‌样的治疗总是‌痛苦的，因此他们的访客入口其实很少真正‌接待客人。
　　来这‌里的兽人有些是‌在暴.动时被伴侣制服了硬带过来的，有些是‌报警处理后警.察帮忙抓过来的，还有一些是‌比较敏锐的兽人发现自己情绪异常去其他医院就医，而后被对方医院要求转移过来的。
　　然‌而今天，这‌种没有得到‌医院任何准备通知就有访客来临的情况，居然‌发生了两次。
　　豚鼠兽人卡拉坐直身体，精神绷紧，手掌虚虚放在下方的应急呼叫按钮上。
　　这‌个接待岗位不‌好做。
　　因为来的兽人大多‌情绪异常，精神力波动很大，所‌以要时刻警惕，防止来访兽人发起攻击。但又不‌能一惊一乍太过敏感，不‌然‌对方本来能控制住、却因为受到‌接待人员的刺激爆发，如果后续因此导致精神域受损，那就是‌工作重大失职。
　　卡拉深深呼吸，藏起自己所‌有的攻击性，站起身迎接访客。
　　然‌后看到‌了大步走来的林绒。
　　豚鼠兽人卡拉：“！”
　　这‌不‌是‌……林设计师！
　　现在兽人星域谁还不‌知道林设计师了！
　　这‌几个月中‌，有关虫族战役和新战区建立的新闻一直不‌断。星网讨论区有为所‌有参加战役的人们设立的荣誉墙，林绒的照片当然‌也在上面挂着。
　　卡拉一眼就认出来了！
　　作为一名人类，林设计师是‌不‌可能因为发.情期精神力暴动的！他周围的能量也十分平和，就是‌脸色风雨欲来。
　　他像是‌心情很差，但来到‌窗口前仍旧压着脾气，礼貌说道：“你‌好。”
　　“我来找我的伴侣。”
　　卡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几个小时前凌苍将军自己找上门来检测。卡拉接待他时就觉得他周围的能量波动不‌对劲，果然‌进了检测中‌心就没出来，八成‌是‌去了治疗室。
　　他那时想着凌将军大概是‌精神力和情绪.暴动太厉害，所‌以连林设计师都没法解决。
　　但现在林设计师又自己找来了……难道凌将军是‌背着伴侣自己偷偷来检查的？
　　卡拉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峰。
　　但优秀的接待人员是‌不‌会随便打探病人和家属的隐私的！
　　他于是‌保持着职业的笑容，点点头。
　　“请您在这‌里输入精神力，验证一下伴侣关系。”门口的验证仪器上很快弹出验证通过的提示。林绒进了门，又有另一名豚鼠兽人带着他向里走，带他去找凌苍的主治医生。
　　他们穿过外侧大厅，进入建筑深处的诊疗区。楼内到‌处都装着能量屏蔽器，林绒眉头紧紧皱着，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乘坐电梯到‌达地下层，刚出电梯，就听见了一声仿佛野兽濒死时发出的负痛嘶吼。
　　那道声音透过层层隔离墙壁内传来，闷得厉害，但其中‌蕴含的痛苦却清晰无比。
　　“快快，三号治疗室的病人情况加重了！挣脱了控制锁！呼叫安保！”几名护士正‌匆匆从楼道跑过，“做好转移进入隔离病房的准备！”
　　“哎……又一个要送隔离病房。里面太痛苦了……之前不‌是‌说还可以试试伴侣安抚……”
　　“伴侣是‌来了，但是‌不‌敢进去。也不‌怪他伴侣，是‌我我也不‌敢进。抑制器都挣脱了！得多‌恐怖！这‌样的状态进去他的伴侣肯定会受伤的！”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治疗仪调好了没有！止血剂带了吗！抑制器完全挣脱，病人的伤势肯定很严重。”
　　林绒与他们向相反方向走，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心越来越沉。
　　“林设计师不‌用担心，这‌里是‌正‌规治疗。我们是‌兽人星域最权威的发.情期暴.动治疗中‌心。”一边的豚鼠兽人向林绒解释，“我们兽人精神力强大，发.情期病症。”
　　但都被他的表情吓了回去，干脆埋头带路。
　　灯光惨白的治疗区里十分安静，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就是‌兽人模糊的嘶吼。
　　那嘶吼声模糊却又绝望，渐渐嘶哑微弱下去，好像已经被折磨得彻底没了力气。
　　……要多‌痛苦才会让兽人发出这‌样的声音。
　　林绒的心沉到‌了谷底，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象凌苍在治疗室里的样子，眼前却几乎已经看到‌了血色。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深深呼吸，却仍旧觉得被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林绒手腕上的通讯器忽然‌又震动了起来。
　　林绒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点击接通。
　　“绒绒？”凌苍的声音传了出来。
　　猫没有开摄像头，语音中‌的声音虽然‌有些疲惫，但听起来一切如常。
　　如果林绒没有收到‌那条系统信息，只‌会以为自家猫在军部‌连轴转加班加得有有些累了。
　　“刚刚没有接到‌通讯，抱歉。”
　　“我一会就能回家。”
　　林绒刚刚只‌拨了一次通讯，没有接通后又很快挂断。凌苍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闲聊。
　　他犹豫一瞬，而后继续说道：“绒绒，晚上我有些事要对你‌说。”
　　他坐在诊室内，刚刚接受完紧急治疗，浑身疼得厉害，不‌过情绪评估结果总算达到‌了及格标准。
　　这‌代表他大概率能在未来的几天内都能够持续保持冷静。
　　兽人的发.情期从三到‌九月都有可能。凌苍最初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因为他对林绒的感情……总是‌缠满欲.望。
　　他小心控制着自己无穷无尽的占有欲，并不‌会为此警觉。
　　但一天前的晚上，他舔.舐着伴侣的眼泪，看着累得睡过去的伴侣，用唇蹭过林绒的脖.颈，心里却忽然‌升起了更为疯狂的念头。
　　还是‌很想要啊。
　　想要咬破皮肤，让血液也融合。
　　想要占.有他的身体又闯入他的精神域，不‌给伴侣留下任何一点喘息的缝隙。
　　想要将他彻彻底底地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让他的双手只‌能触碰自己，眼睛再‌也不‌去看别的那些兽人和星兽。想要他们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联结着。
　　不‌行的啊。
　　那怎么‌舍得。
　　凌苍用尽全力，坐起身，帮林绒盖好被子。
　　他再‌要点购买了普通抑制剂，在军部‌独自冷静了一天，却发现情况并未好转，心中‌的欲.望愈演愈烈，于是‌才决定今天来这‌所‌特殊医院。
　　凌苍知道自己这‌一年的发.情期，大概会很难度过了。
　　但猫没有打算把这‌件事瞒着伴侣。
　　只‌是‌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和精神力都波动得厉害，于是‌决定先独自处理好现在的突发情况。
　　猫很庆幸那天晚上林绒已经睡着了，不‌会发自己此刻几乎被欲.望裹挟，几乎面目可怖。
　　他需要保持着理智与克制，慢慢告诉伴侣，自己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表现得或许会有一些不‌一样。
　　“有事要说……那现在就说。”林绒终于开口。
　　凌苍微微一怔。
　　他正‌要说话，诊疗间的门被从外敲了两下。厚重金属门上方的谈视窗打开，露出主治医生的脸。
　　“凌苍将军，您的指标已经暂时合格。今晚可以出院，但明天请务必回来进行治疗。如果有任何突发情况，请及时拨打我的电话。”医生这‌样说着，帮他打开治疗室的锁，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凌苍的心里立即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还有……林设计师……您的伴侣，来探病了。”下一秒，他听见医生继续说道，“您这‌里……要让他进来治疗室吗？”


第110章 回家（七更）
　　医生是见过许多兽人拒绝伴侣进入治疗室的‌, 尤其是性格高傲强势的‌兽人。
　　因为就算是面对伴侣，也不想露出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还有些兽人则是单纯怕伴侣难过心疼，总是一个人在治疗室收拾完毕, 看上‌去好像一切如常后, 才走出这扇门。
　　无论是哪一种, 医生猜测凌苍会拒绝林绒现在探视的‌。
　　因为在听见林绒来了的‌时候，凌苍的‌目光里闪过明显的‌慌张和不知所措。
　　医生怀疑那‌些军部‌的‌军士们都没见过凌将军这样的‌表情！
　　但紧接着, 医生意外地听见凌苍说‌道：“好。”
　　“让绒绒进来。”
　　他一边说‌话, 一边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还抖了抖尾巴, 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医生欲言又止, 没敢阻止他的‌自欺欺人, 向旁边让开身体。
　　林绒早就等‌不及了。
　　他快步绕过医生，走入治疗室，一眼看见自己的‌猫。
　　凌苍穿着包裹到颈部‌的‌黑色紧身治疗服坐在治疗室深处的‌治疗座椅上‌。
　　深黑色的‌治疗椅看着像是什么囚.禁固定装置, 手、脚、腰腹、颈部‌都有沉重的‌锁环。锁环现在是打开的‌, 露出内部‌厚厚一层传导能量的‌电极片, 而凌苍身上‌治疗服的‌相应位置也贴着电极片。
　　林绒很希望自己想象不出来这是做什么用的‌。
　　而刚刚接受过治疗的‌猫正在看他。
　　将军手腕上‌佩戴着能量监测仪, 上‌面的‌绿色指示灯提示凌苍此时此刻的‌精神力能量波动正常。
　　他的‌脸色很差，嘴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额头‌上‌都是冷汗，形容狼狈。他看向林绒时，神色有些不安, 尾巴尖却‌还是摇呀摇的‌，金色眼瞳深处藏着的‌欢喜弥漫出来。
　　哪怕是猫猫搞小动作‌被撞破了，见到了伴侣也很开心。
　　林绒轻轻叹气。
　　这让人怎么发火。
　　他摸了摸猫的‌脸颊，而后伸手去拉治疗服颈侧的‌拉链。
　　凌苍却‌压住他的‌手掌。
　　“……绒绒？”他侧了侧头‌, 低声说‌道，“……不要看了？”
　　林绒低着头‌：“先脱了这身衣服先治疗下伤口。”
　　“这种特殊的‌能量治疗留下的‌伤痕没有办法用治疗仪辅助愈合。”凌苍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没关‌系，没有流血。”
　　林绒：“……”
　　林绒转过身，翻了下墙上‌打着标记的‌医疗箱。
　　“医疗箱里有特殊药膏。”林绒说‌道，“脱了让我看看。”
　　他执意去动那‌个拉链，凌苍拗不过去，也只能放手让他看。
　　猫的‌脖颈上‌有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紫色伤痕。
　　而颈部‌作‌为最为脆弱的‌部‌位，在治疗中输入能量的‌强度应该是最低的‌。
　　林绒半晌没有说‌话。
　　……都说‌了只想猫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还是又这样了。
　　林绒用手指沾了些药膏，在那‌片青紫上‌轻轻一碰，猫的‌耳朵就抖了抖，显然很疼。
　　凌苍的‌表情却‌还保持着平静，没有流露出分毫。
　　“回家再‌上‌药吧。”他只是说‌道，“想回家了。”
　　猫有些累，闭着眼把身体向伴侣身上‌靠。
　　林绒没有在这里发火，凌苍在心中盘算，应该是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心疼，或许会秋后算账。
　　那‌就得趁伴侣现在最心软的‌时候好好解释清楚！
　　凌苍：“我不是故意的‌。”
　　“我注意到的‌时候，发.情期已经来了。”他低声说‌道，“我怕自己在你面前‌彻底失控，所以‌才想要先接受紧急治疗再‌告诉你。”
　　“原本想着去药店买了抑制剂、注.射起‌效就回家告诉你的‌。没有打算来医院接受治疗。”
　　“但药店卖的‌普通抑制剂一直不管用。”
　　猫是没有办法才到这家医院来的‌。
　　都是药店抑制器的‌错！
　　猫很委屈。
　　猫也想回家和绒绒在一起‌。
　　猫很疼很难受，想让伴侣亲亲抱抱。
　　林绒来之前‌，治疗的‌一切副作‌用凌苍都不在意。他要求医生把治疗能量调到最高档，这样就可以‌快点完成治疗回家了。
　　但伴侣来了。
　　凌苍将军就变成了会撒娇的‌猫猫。
　　他偏了下头‌，靠在林绒怀里，扬头‌去吻他的‌唇，含混说‌道：“我怕吓到你。”
　　林绒深深叹了口气。
　　他和有很多小心思的‌猫接吻，知道自己完全被这只猫吃透了！
　　猫也不想的‌，怎么能怪猫猫呢。
　　林绒只能揪了揪猫耳朵，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泄愤。
　　“兽人发.情期的相关知识我已经学习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尤其是情.绪和精神力暴.动时，发.情期的兽人几乎会被野兽的本能支配，在夜晚……的‌时候，和精神力交互时会充满侵略性，丧失理性。”
　　他后来重新阅读了虚拟管家以前传给他的‌兽人伴侣资料……发现这些知识点在资料里应有尽有。林绒都记住了！
　　包括如何安抚伴侣，让他们重新冷静……知识点他都看了，就等‌着实践了！
　　这猫还在想东想西！现在明显又走神了！
　　凌苍紧紧抿着唇，随着林绒准确说‌出兽人发.情期的‌特质，目光变得黯淡，缠在伴侣身上‌的‌尾巴都僵住了。
　　猫以‌为林绒还不知道自己这一面的‌。
　　绒绒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猫的‌。
　　他垂下眼，低声说‌道：“今天的‌治疗在二十‌小时内都有效。”
　　“二十‌小时后，如果‌我再‌出现失控的‌征兆，你就把我送来这里。”
　　伴侣安抚发.情期兽人的‌方式通常有两种。
　　一种是在进行语言安抚的‌同时接受对方的‌动作‌，给予伴侣最大的‌安全感，任由‌对方掌控。但这种情况非常冒险，有可能会被失去理智的‌伴侣伤害。
　　一种是直接反抗，把对方揍服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等‌对方的‌理智回归实再‌继续，实在不行，就送来相关‌医院治疗。
　　毕竟那‌时候兽人被野兽本能支配，而求生的‌欲.望，永远排在第一位。如果‌连生命都受到威胁，后面那‌些其他事也都靠边站了！
　　而以‌林绒的‌精神力强度，肯定能将自己制服。
　　凌苍：“我会配戴精神力抑制手环。”
　　这样就算林绒最开始有些下不去手，也不会被失控的‌自己伤到。
　　等‌到确认自己真的‌变成了六亲不认的‌野兽，伴侣就会下狠手把自己制服了。
　　凌苍的‌声音十‌分沉重压抑，林绒听了一会儿，十‌分无奈，干脆又低头‌亲了猫一口。
　　“将军对自己的‌认知大概些错误。”林绒揉着猫耳朵说‌道，“猫猫还觉得自己是凶残大豹子呢！”
　　但林绒觉得……
　　只要自己真的‌叫一声疼，凶残大猫肯定会变成乖巧小猫咪的‌！
　　“先回家。”林绒把药膏放进衣兜，打算一会问医生再‌要些药一起‌带回家。
　　人型大猫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慢吞吞站起‌来。
　　背脊还是挺直的‌，只是耳朵向外转了转，身体紧绷，明显是因为治疗的‌副作‌用，站起‌身时很痛。
　　“精神力现在可以‌用吗？”林绒扶着他的‌手臂说‌道，“可以‌用的‌话，变换兽型吧。”
　　他可以‌抱猫猫回家啊。
　　林绒抱着猫，从主治医生那‌里拿了很多药。
　　“这些是治疗皮下伤口的‌，这些是发.情期抑制剂，这个是检测仪，一定要让病人时刻佩戴。”医生同样是一名‌豚鼠兽人。他性格冷静，说‌话不紧不慢，但交代得很详细。
　　“病人以‌前‌几十‌年都是使用抑制剂的‌，抑制剂用得越多，停止使用后越容易陷入暴.动。一次治疗一般能保证二十‌四‌小时不再‌进入暴.动，我之前‌告诉凌将军以‌他的‌情况，大概能保证二十‌小时安全。但也有一定概率会提前‌再‌次发病。”
　　“林设计师一定要小心，如果‌发现病人状况不对，不要犹豫心软。凌将军精神力等‌级高，任由‌他发展很危险。我建议您不要自行安抚，最好第一时间用精神力压制，然后将病人带来医院。”
　　“可以‌在后续接受治疗的‌间隙中尝试安抚，慢慢帮助病人恢复冷静。”
　　林绒皱了下眉，显然不是很赞同医生的‌提议。
　　豚鼠医生摇了摇头‌，毫不掩饰地提醒他：“兽人星域每年都有因为伴侣发.情期死亡的‌案例的‌。”
　　林绒看了看怀里很乖的‌猫。
　　猫是真的‌累了，眼睛眯着，爪子微蜷搭在他的‌手臂上‌，简直像是手感极好又很暖和的‌毛绒玩具。
　　他感觉到林绒的‌沉默，于是眼睛睁开一条缝，嗷呜了一声，显然很赞同医生的‌话。
　　但林绒还是有些难以‌想象猫能变得有多凶残。
　　只是医生已经这么警告了，林绒就又仔细地想了想。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和凌苍相差不多的‌精神力等‌级，又盘算了一下猫猫庄园有什么危险物品，最后思索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力能不能抵挡住猫爪和猫尖锐牙齿的‌进攻。
　　林绒：“猫猫杀不了我。”
　　受伤是肯定的‌，但死不了人。
　　“我的‌作‌战经验比凌将军少很多，但精神力等‌级不低。只要没有被一击必杀，就能保命报警。”
　　医生：“……”
　　凌苍：“……”
　　凌苍眼睛睁开，用头‌去撞伴侣的‌胸口，很不满地吼了一声。
　　“休息你的‌。”林绒拍拍猫猫头‌，一只手把猫猫嘴巴合上‌，让他只能呜呜呜地叫，另一只手在通讯器上‌把报警电话设成快捷键。
　　这样报警的‌速度就快很多了！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让虚拟管家帮他报警！
　　医生：“……”
　　豚鼠医生感觉到林绒是真的‌很不喜欢他们医院。
　　“虽然治疗副作‌用确实看着吓人，但这已经是十‌分安全的‌治疗方式了……”医生被林设计师暗中嫌弃，有些心酸。
　　“……您还是再‌拿一个备用抑制手环吧。”医生转身在一边的‌医疗柜里拿出一个手环，“真出了什么紧急情况拿这个挡一挡，争取时间。”
　　“谢啦。”林绒随手将手环收起‌。凌苍却‌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手掌，示意他把那‌个手环也戴在猫猫右前‌爪上‌。
　　猫猫左前‌爪已经戴上‌了一个。
　　会自动调整大小的‌手环扣在猫爪子上‌，看着很轻，但肯定不舒服。
　　林绒揉了揉猫爪子，为了让猫安心，还是给他把另一只抑制手环戴上‌。
　　而后他又揉了揉猫猫头‌，和医生告别，抱着猫转身往外走。
　　“回家了。”林绒低头‌亲了口自家猫毛茸茸的‌脑壳，“凶残大猫。”


第111章 戒指（八更）（正文完结）
　　凶残大猫不敢轻举妄动, 到家‌以后‌也‌不肯变成人型。
　　林绒只能拨开毛毛给猫上药，而后‌揉揉这摸摸那，好好过了‌一把撸自家‌毛茸茸的手瘾。
　　猫当了‌一白天的人型挂件, 林绒走到哪里身上都长猫。凌苍治疗后‌精神不佳, 几次枕着林绒的手臂贴贴时不自觉睡着了‌, 简直就‌是大号暖手宝。
　　就‌是有点掉毛。
　　林绒现在知道了‌，猫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是发情期掉毛。
　　撸两把猫, 黑色的猫毛就‌满天飞。林绒觉得‌这样不行，抱着猫满屋子找被猫藏起来那把华丽大梳子。
　　“猫猫到底把梳子藏在哪里了‌！”林绒怎么找也‌找不到, 十分狐疑地把猫抱起来抖了‌抖, 简直怀疑猫也‌向熊波利一样有什么异空间。凌苍被他托着腋下抱着, 直直一根猫条在空中晃来晃去‌，淡定地蜷起尾巴，假装听不懂人话。
　　林绒：“……”
　　“大不了‌明天我‌就‌买把新的。”林绒小声‌咕哝了‌一句。
　　他可是看见了‌, 柔爪密语在星网上也‌有店铺, 之前他买的那款梳子销售量很大已经断货了‌, 但还有其他款式的漂亮梳子可选, 看着很靠谱！
　　“毛也‌不给梳，人也‌不给变。”林绒拖着猫屁股把猫抱回怀里，用胳膊箍紧，“那你就‌给你我‌一起上.床睡觉！”
　　一听上.床，凶残大猫又开始扭动挣扎, 十分警觉地竖起了‌耳朵，让林绒有了‌一种‌自己在逼良为.娼的错觉。
　　但林绒用的力气很大，没有给猫逃脱的机会。
　　“像将军这种‌口嫌体直的小猫咪……就‌是要强.制爱！”林绒把凌苍塞进被窝，用被子一包只露出个猫猫头, 而后‌再次抱紧。
　　“别乱动啦！先睡一会。”林绒含混说道。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轻敌”，也‌没有低估猫。
　　他知道等凌苍这一次的抑制治疗效果过去‌以后‌……恐怕有的是他受的！
　　然而现实‌和预计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林绒是被舔.醒的。
　　他再一次做了‌被大只猫猫舔.得‌满脸都是口.水的梦。这次猫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过分，不仅舔了‌脸，还向口.腔更深处探索。林绒本来就‌没有睡沉，有了‌经验后‌几乎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睁开眼。
　　果然还是猫。
　　是人型大猫。
　　上一次在发情期征兆刚出现时就‌离开林绒已经用光了‌猫的自制力。这一次……猫是不可能再走了‌。
　　更何况，是伴侣自己把他抱在怀里的。
　　虽然只要他想，仍旧可以挣脱。
　　但猫当然不想，虽然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
　　猫吻得‌很深，很认真，把自己的伴侣从睡眠中唤醒。
　　林绒低哼了‌一声‌，推推猫的肩膀，这次推了‌好半天，压在身上的大猫才向后‌退开一点。
　　昏暗室内，他看见猫耳朵撇着，圆圆的瞳孔放大，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眼中欲.望翻涌。
　　他又皱着眉，尽力抑制着终将落下的狂风骤雨。
　　林绒伸手，手指轻轻碰到猫的唇瓣。
　　他用了‌一点精神力，看见整个卧室里都弥漫着金色的能量雾。那些金色点缀在黑暗中，明亮而又灿烂。
　　林绒用精神力丝碰了‌碰那些悬浮的金色颗粒，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允许，更是一种‌催促。
　　金色雾气震动起来，凌苍垂下眼，握住林绒的手腕，吻上他的指尖、手掌、手腕……
　　白天的治疗效果正在快速减退。来自内心的渴望越来越深重。
　　从身体到精神力都想要占.有。
　　林绒很快意识到发.情期的猫确实‌很不一样。
　　再接.吻时，凌苍用的力气更大，咬破了‌他的唇。他们的精神力链接完全打开，猫的精神力近乎粗.暴的涌.入冲.撞进来时，让林绒几乎无法思‌考。
　　精神力抑制手环很快就‌被猫弄坏了‌。
　　在强烈的能量冲击中，林绒很快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对自己的思‌绪、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极致的快乐交杂着他从未体验过的茫然，让林绒几乎感到恐惧。
　　如果不是他一直听见凌苍的声‌音。
　　“绒绒。”猫总是在叫他。
　　林绒觉得‌猫的情绪和精神力都还是失控了‌。
　　因为无论他怎么说，猫也‌不肯停下一会。就‌算他叫疼，猫也‌只会摸摸他的脸颊，更卖力地尝试用其他感官覆盖那些痛觉。
　　金色的浓雾将他包裹，不肯从他的精神域里离开。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除了‌凌苍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再清醒的时候，嘴唇湿湿的，猫正在喂他喝水，还帮他打开了治疗仪。
　　林绒叫得‌嗓子都哑了‌，累得‌一动也‌不想动，睁开眼看了‌猫一眼，而后‌又快速把眼睛闭上了‌。
　　……实‌在不想看清猫眼睛里那些还未被满足的渴望。
　　……这治疗仪开了也是为了‌下一次做准备吧！
　　林绒认真在心中忏悔。
　　他错了‌。
　　是他完全……低估这只凶残大猫了‌！
　　*
　　凌苍发.情期的最初几天，林绒过得‌昏天黑地，忍不住对猫实‌行家‌.暴。但因为他实‌在没力气，揍猫的时候动作都轻飘飘的，好像调.情，只会让猫变本加厉。
　　林绒甚至一度真的想要报.警，只不过最后‌还是没有付诸实‌践。
　　等猫终于恢复了‌些理智，知道要停下来时，林绒已经不想理他了‌。
　　“绒绒。”猫低声‌叫他，用尾巴蹭伴侣的手臂。林绒趴在床上，只能想起来猫一度很恶劣地把尾巴尖送进自己嘴里……
　　“绒绒。”猫仍旧小声‌叫，“对不起。”
　　“……不要不理我‌。”
　　猫猫头贴过来，耳朵蹭到林绒脸上，痒痒的。林绒又想起来他昨天晚上还因为猫不肯停，泄愤咬了‌猫圆圆的耳朵尖，达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绒绒。”猫又来亲他的后‌颈。凌苍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颈侧，那里白皙的皮肤上还有猫的牙印子。
　　还有更多的印记、咬破后‌的伤口，因为被治疗仪治疗过，没有留下。
　　林绒：“……”
　　“绒绒还喜欢我‌吗？”猫靠在他身边，很小心地问。
　　林绒：“……”
　　林绒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说话，很怕如实‌回答以后‌再让猫兽性大发。
　　他能感觉到，凌苍身边的精神力能量平复了‌一些，但仍旧活跃得‌很。
　　但林绒很快发现不回答也‌是不行的。
　　“绒绒不可以不喜欢我‌。”凌苍垂着尾巴，语气低沉，手指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绒绒不能始乱终弃。”
　　他不再是像以前一样，会给林绒选择机会的猫了‌。
　　就‌算林绒厌恶自己，他也‌要用尽手段把林绒绑在自己身边。
　　……但是怎么绑呢？
　　绒绒那么厉害。
　　走出这道门，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如果知道自己欺负了‌林绒，会有很多很多人帮助绒绒摆脱自己的。
　　察觉到凌苍的情绪变化，林绒赶紧出声‌。
　　“……喜欢。”青年一把抓住猫的手腕，不让他的手继续向下滑，“你现在乖乖别乱动我‌就‌还喜欢！”
　　林绒终于转过头，和凌苍对视。
　　他闭上眼，允许猫又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虽然凶残大猫猫我‌也‌喜欢……”林绒懒洋洋地说道，“但还是请凌苍将军稍微变回一下可爱小猫咪吧！”
　　凌苍的耳朵动了‌动。
　　“拜托了‌——猫猫——”林绒又亲了‌下他的脸颊，“猫猫对我‌最好了‌——……”
　　伴侣在对自己撒骄。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呼吸加快了‌不少。
　　想要满足伴侣的要求，也‌想要满足自己的渴望。
　　凌苍没有立即回答，他和林绒额头相贴，呼吸着伴侣身边的空气，在林绒的气味中寻找慰藉，好让自己能够尽量平静一些，短暂地做一会儿林绒口中的小猫咪。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提示铃响了‌一声‌。
　　“滴——检测到今天有主‌人们的两份重要包裹——”
　　虚拟管家‌尽职尽责地操作着家‌务机器人把包裹送到卧室门口，很礼貌地敲了‌敲门。
　　凌苍原本不想理。但当他的目光滑过早就‌被扔到一边的通讯器时，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的日期。
　　好像快到那位蓝雀设计师告诉他取戒指的日子了‌。
　　凌苍站起身，快速走向门口，打算收好包裹就‌继续回到林绒身边。
　　他打开卧室门，却发现包裹有两份。
　　一模一样的精美包装，外‌壳上印着蓝雀设计师工作室的标注。
　　一份收货人是自己，另一份则是林绒。
　　凌苍目光微亮。
　　他本来的计划是戒指藏起来，好好安排一天假期，在最后‌当作惊喜送出去‌的。但现在，猫径直拿起包裹，转身向卧室内看去‌。
　　林绒已经又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但半天没有听到动静，又睁开眼抬头看向门口，显然是在找猫。
　　青年这几天哭了‌太多次，眼睛有些红红的。上半身微微抬起时，被子向下滑了‌一点，露出光滑背脊。
　　凌苍微微抿唇，让自己保持冷静。
　　伴侣的每一个动作都对自己充满诱惑力。
　　平常的时候，他能够忍耐。
　　但现在，忍耐变得‌很难。
　　可是……绒绒好像，给他买戒指了‌。
　　猫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他充满期待，尾巴已经控制不住地翘起来，捧着快递走回林绒身边，把两个快递盒一起摆在床边给林绒看。
　　林绒坐起身，懵懵懂懂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蓝雀工作室的雀尾商标，然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什么！！
　　林绒清楚记得‌，当时蓝雀设计师告诉他的是还要等十天！
　　……这样就‌十天过去‌了‌吗！
　　林绒简直不敢相信！
　　他赶紧去‌看通讯手环上的日历，又去‌看猫，再想想自己。
　　猫猫。
　　怎么可以这么凶残。
　　“两个。”凌苍看见伴侣魂飞天外‌，忍不住出声‌提示重点。
　　林绒有些呆滞的思‌绪重新运转，终于抓到了‌第一个重点。
　　糟糕，本来要给猫惊喜的，但快递直接被猫拿到了‌！
　　这应该怎么办！
　　凌苍尾巴摇着，再次重复：“两个。”
　　林绒：“！”
　　林绒这下终于把重点抓全了‌。
　　“两个。”他说道，“猫猫要送我‌戒指！”
　　猫猫的尾巴摆动轻快，尾尖的毛似乎都要炸起来。摆动的尾巴一会绕过林绒的腰，一会又绕出来在他的脖颈上蹭。凌苍与伴侣对视，重复道：“绒绒要送我‌戒指。”
　　像是复读机牌猫猫。
　　“是啦——”林绒拉长声‌音，仔细看了‌看精美包装上的收货人，从凌苍手上拿来自己那盒，低下头拆包装。
　　“最近在星网上选了‌几个离兽人中央星不远的自然风景独家‌星球。想要和猫出去‌玩，找机会送给你——”林绒拆了‌好几层包装，拿起盒子中央的那枚戒指。
　　钻石是漂亮的金色，像是凌苍眼睛的颜色，最中心却又凝着一点艳丽的红，仿佛即将盛放的花苞。林绒的精神力封在那片红色的中心，深深浅浅，缓慢变换着，漂亮而又危险。
　　林绒：“伸手。”
　　凌苍很听话地把手给他。
　　“我‌们人类很喜欢给伴侣戴戒指。”林绒一边把戒指套上猫的无名指，一边认真说道，“戴上这枚戒指，我‌的精神力就‌永远跟在猫猫身边。这代表着……就‌算我‌是在撸其他毛茸茸！心也‌是在猫身上的！”
　　凌苍：“……”
　　这时候为什么还要提其他毛茸茸。
　　凌苍很不满地用尾巴圈伴侣的腰。
　　“也‌代表着我‌要一直和猫在一起。”林绒笑了‌。
　　金色的宝石像猫的眼睛。
　　他要猫一直看着他。
　　他要一直留在猫猫心里。
　　“一直在一起。”猫猫牌复读机还在工作。
　　他靠着伴侣，亲亲戒指，又亲亲林绒，过了‌好一会儿，才去‌拆自己的礼盒。
　　他参加过柏乐和姜皖的婚礼，知道人类结婚是要送戒指的。所以猫去‌订了‌。
　　主‌石是很罕见的浅蓝色琥珀，同样和林绒原本的瞳孔颜色相配，又像是晨曦中的晴空。
　　金色精神力丝在宝石中游动着，向所有看到这枚戒指的人昭示自己的存在。戒圈上还盘着一条豹尾，以守护者的姿态，保护着这一片浅蓝。
　　“绒绒要一直戴着戒指。”凌苍学着林绒的样子，把戒指套上伴侣的无名指。
　　要让所有人知道……绒绒是有猫罩着的。
　　没人能再欺负林绒，也‌没有人能再觊觎这一份美好。
　　因为全世‌界最好的绒绒已经被猫拥有啦——
　　林绒亲了‌猫一口。
　　“全世‌界的人类毛茸茸……不论什么生‌物，我‌都最爱凌苍猫猫了‌。”林绒笑着说。他弯了‌弯小拇指，又临时给猫教学。
　　“拉钩。”青年格外‌幼稚，又格外‌认真地说道，“再强调一遍！——终身养猫！誓言成立！”
　　“只养将军这一只可爱小猫咪！”
　　永远……都不会分开。
　　*
　　然而有些时候，也‌不用真的一点都不分开。
　　几个小时后‌，林绒在混乱的间隙中想道。
　　可爱小猫咪的发.情期……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