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精神病!》作者:南火绛木 文案 燕堇是个精神病。 他坚信自己是新世界的神。 ** 内城人在生活,外城人在生存,燕堇在死里逃生。 签到系统每天都会发布一个签到任务,只有完成任务才能获得奖励。 燕堇以为的任务:发展一名信众。 燕堇得到的任务:让污染管理局局长/S级大诡异/内城城主/救世神教廷主教相信你才是唯一的真神,其他神都是冒牌货。 燕堇:本来的事。 避雷: 主角中心,纯人类,真精神病 全员恶人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系统 爽文 成长 签到流 主角视角:燕堇 奥索耶·罗德尼 配角:很多 其它:主攻,精神病,诡异,控场攻,系统,废土 一句话简介:你好,我是神,v我五十 立意:生活处处有惊喜 第1章 你比诡异还像诡异   清瘦的青年靠坐在床头,半长的黑发垂在颈侧,蓝白条纹病服裹住了瘦削的身体。   燕堇垂下眼,细细打量自己的双手,指节修长,隐约可见手背下淡淡的青色纹路,甲床上突兀的黑色指甲油像是氧化凝固的血浆一般。   不久前,这双手差点掐死了一名精神病患者。   自那之后,燕堇就被移进了单人病房。   “你刚刚差点杀了他!”拧着眉的医生用责备的口吻说。   他的表情愤怒,眼底却涌起丝丝缕缕的恐惧。   燕堇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医生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翻涌着的热意从眼鼻耳口入侵。   燕堇面色平静地望着即将吞噬他的火蛇,唇角向下撇了撇。   对方来势汹汹,触碰到他时却瞬间消散了,只剩下一片缓缓飘落的树叶。   “呼——”风声自耳边传来。   燕堇偏头望向窗外,摆在窗口的绿植被风吹得弯了下去。   幻觉总是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将燕堇眼中的世界涂抹成疯狂的噩梦。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熟悉的男声传了进来。   “早上好。”   来人顶着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牙齿型玩偶头,脖子以下披着白大褂,从裤子下方伸出来的不是脚,而是四根螃蟹足。   怎么只有四根?   “杨医生,”燕堇指了指医生的脚,“你的腿只剩四条了。”   虽然螃蟹的断肢能重新长出来,但燕堇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杨医生见怪不怪,麻木地看着他问:“我今天在你眼里是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牙牙乐和螃蟹都喝醉了…”   “停,我知道了。”   杨医生低头写了什么,转身走出病房,也就是此时,燕堇清楚地看到了杨医生背后的豹纹尾巴。   青年眨了眨眼,随即笑起来,“好混乱的一晚。”   这里是外城区第四精神病院,也叫紫山精神病院,整个病院只剩下四个病人,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主动离开了。   燕堇是四人中病龄最短的。   房间里重归安静,系统的机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和燕堇的幻觉一样,它总是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   【系统:你什么时候走?】   “再等会儿。”   燕堇的自言自语落在外人眼里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这里是精神病院,自言自语甚至可以打上“状态不错”的标签。   系统不会太过干涉他,用冷硬的机械音提醒他别忘了今天的签到任务后,再次安静了下去。   燕堇看了眼悬浮在右上方的红色字体,今天的签到任务很简单,拿到杨医生的亲笔签名。   随着燕堇的凝视,后面又冒出了几个字:签在手腕上。   “你是变态吗?”燕堇靠在床头笑开了,狭长的眸子轻轻眯起,紧接着用气音问:“你想让我把杨医生发展成信众?”   那红字没动静,等同于默认。   燕堇生了张好皮相,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白得不似活人。   他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色,浓云滚滚,今晚多半会下雨。   “轰——!”雷鸣乍起。   一道白光在乌云中穿梭,刀似的劈进亮着灯的房间中,杨医生正低头翻看着燕堇的信息档案。   这个年轻人是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精神病院门口的,半个身体都被血浸湿了,齐腰的黑发披散,一张昳丽的面孔苍白如纸。   他笑吟吟地问:“请问,还有空的病房吗?”   年轻人说自己遭遇了诡异袭击,但他们给燕堇检查时,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受伤。   扔开沾满血的衣服,黑发青年眉眼弯弯的说:“看来又是我的幻觉。”   医护人员们面面相觑,如果受到诡异袭击是燕堇的幻觉,那他衣服上的血呢?   刺鼻的血腥味可不是假的。   当天夜里,有人提议将燕堇上报给外城污染管理局,提议的男人咽了口唾沫说:“就算他不是被诡异污染的异化者,你看他那身血,万一是个杀人魔怎么办?”   “万一他只是精神病呢?”杨医生反驳道。   他们见过不少病人,具有攻击倾向的不在少数,燕堇很有可能是在产生了幻觉后将某人误认为诡异,毫无征兆地攻击了对方,才会染上一身血。   但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   “这里可是裴家的地盘,”杨医生给众人喂了一口定心丸,“没有哪个杀人魔敢胆大到在裴家闹事。”   内城区和外城区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能够在内城区占得一席之地的裴家放在外城区堪称一手遮天。   最终,他们决定先观察几天。   杨医生回到病房,那本该躺在床上的青年却不见了踪影。   心下一惊,他立刻环顾四周,瞄到右侧蓝色的帘子被微微晃动,紧张的快步走过去,“唰”的一声将帘子拉开。   “杨医生?”   那青年披着一件护士给的外套站在那,手里轻轻地擦着血迹,没有任何异样。   杨医生瞬间松了口气,对着燕堇勉强的笑了笑。   从这天以后,杨医生就开始了有惊无险的上班生活,从提心吊胆到麻木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   他长相稳重,哪怕吓得心惊肉颤了面上也不显露,多次收到其他医生敬佩的视线。   更麻木了。   “呼——”吐出一口气,杨医生翻到了下一页。   燕堇的档案上细细地记录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他总是做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医生们讨论了几次,最终都归结为幻觉。   幻觉总比真遇到诡异好。   杨医生揉了揉太阳穴,在最后一页写上了仍需观察四个字。   “咚”   雨水在玻璃窗上冲刷,发出哗啦啦的水声,杨医生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刚才似乎听到了敲击声。   抬眸看向办公室门口,空无一人。   杨医生奇怪地拧起眉,那轻轻的“咚咚”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在诡异横行的时代,人们会将任何未知的东西当做诡异入侵的前兆,杨医生惊惶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响动的源头。   窗外再一次闪过电光,一张人脸显露了出来,当电光消失时,一切重归黑暗。   “燕堇!”   杨医生一手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窗前,那里果然站着一个人影。   屋檐起到了一定的挡雨作用,青年身上湿漉漉的滴着水,湿润的黑发黏在脸侧。   燕堇的鼻梁侧面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搭在窗沿上的指尖白的毫无血色,像是枉死的水鬼。   他来索命了。   杨医生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他很快将恐惧压了下去,拉开窗户问:“你怎么在这?”   燕堇利落地从窗外翻了进来,浅金色的瞳弯起,“我想去医生宿舍找你的,半路看到这边亮着光,就过来了。”   他问的不是这个。   杨医生叹了口气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堇扫了眼杨医生变成了深蓝色的玩偶头,好奇地问:“您在害怕我吗?”   “你站在窗边确实吓到我了,”杨医生背对着燕堇翻到了一条毛巾,递过去道:“擦一下吧。”   燕堇伸出手,却没有接过毛巾,直接握住了杨医生的手腕,蛇鳞划过似的留下冰凉的触感。   杨医生冻得抽了口气,惊讶的抬眸看向他。   燕堇抬起头,秾丽的皮囊在灯光下蒙上了一层雾似的,“杨医生,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杨医生一愣,道:“杨自…”   “写下来吧,”燕堇拿起桌上的笔,扯开毛巾将笔塞进了杨医生的手里,“我想知道。”   话落,他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腕,淡淡的青色纹路在薄韧的皮肤下蔓延。   燕堇的指甲上有一层黑色的指甲油,杨医生记得有护士和他说过,燕堇很注重外在形象,那护士也曾问过他原因。   燕堇的回答是:人们期待的神明不会邋里邋遢的出现。   他们只当燕堇犯了病,把自己当成了神。   红色的月牙在皮肤上留下烙痕,杨医生沉默地掐着掌心,手心攥出了细汗。   毛巾轻飘飘落地,像羽毛落在海面,随波逐流,捞都捞不上来。   杨医生的心也一并沉了下去。   等待的青年掀起眼皮,浅金色的眸子像是蛇张开的嘴,“医生,你在等什么?”   杨医生张了张嘴,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般说不出话,手僵硬地举在半空,像个没电的发条人偶一样。   燕堇这个人,没有学历只有病历。   他猜测燕堇又犯病了。   眼前闪过初见时爬满青年衬衫的血污,杨医生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刺激燕堇,万一对方突然动手,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就是写个名字吗?应该没事吧?   低下头,杨医生用墨水污染了那片皮肤,因为先前淋了雨,走珠滑动了几下,才终于有了颜色。   有些痒,燕堇忍不住动了一下手指。   尖叫声随着窗外的雨水一并咽进了食道,杨医生更加小心了,用余光细细的观察燕堇的反应。   他冻得嘴唇发白了,眸子却还亮晶晶的,好似根本感觉不到冷意。   杨医生突然想起了另一名医生说过的话,呼吸凝滞了一瞬。   燕堇会是被诡异污染的异化者吗?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杨医生还没捋清思绪,走珠在青年的手腕上拉长,画出一条长长的横线。   “杨自明。”   漂亮的青年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发尾的水珠滴落,模糊了刚写下的字迹。   冰冷的机械音在雷声的掩盖下响起。   【系统:人物杨自明,情绪波动值:76】   再加把火吧。   狭长的眼尾挑起,燕堇望着他问:“医生,你见过真正的诡异吗?”   什么?   杨自明似乎没听清,他抬起头,用眼神示意燕堇再说一遍,但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的举动已经暴露了真相。   杨自明听得很清楚。   自从诡异横行肆虐以来,人类的生存空间就被迫逐步缩减,哪怕建立了安全区,每年依然有大量人类死于诡异袭击。   悬浮城、内城区、外城区应运而生,每一圈围墙都是生与死的分隔线。   悬浮城的居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直面诡异,外城区的居民生活两极分化,一半战战兢兢,一半高枕无忧。   相比于他们,外城居民与诡异打交道的机会多得多。   见男人僵在原地,燕堇唇角缓缓扬起,耳边再次响起系统的声音,杨自明的情绪波动值已经突破八十了。   很好。   根据签到系统的判定,只要对方因为燕堇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值达到九十以上,就可以被标记为“信众”。   至于是正面情绪还是负面情绪,那并不重要。   哪怕对方恨他恨到了足足一百的情绪波动值,依然会被系统标记为信徒。   神就是不讲道理的。   “杨医生?”   燕堇愉悦地眯起眸子,只见深蓝色的牙齿玩偶头像是卡顿的碟片一样闪动了几下,露出杨自明真正的脸。   那张五官端正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他直愣愣地看着燕堇背后的玻璃窗上映出一道浓墨色的虚影。   那东西在靠近。   它趴在了窗户上。   就像燕堇出现时那样。   通体发寒,杨自明呲目欲裂,惊得汗毛竖起,他的双腿沉重得无法动弹,只能竭力压抑着呼吸声。   与此同时,燕堇听到了情绪波动值飙升的提示音。   发生什么了?   讶异自眼底一闪而过,燕堇转身看去,入目是一只贴在窗户上的黄色小熊玩偶,它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小西装,脖子上还打了红色领结。   紫山精神病院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冒出一只会走路的玩具熊,所以——   幻觉?   什么东西能让杨自明露出那样的表情,答案不言而喻。   燕堇缓缓走近窗户,那玩具熊缝起的嘴强行撕开,隔着玻璃对着燕堇张开嘴,露出白花花的棉絮。   杨自明“咕嘟”咽了口唾沫,他眼睁睁看着燕堇走向诡异流着黑泥的大嘴,大脑空白了一瞬,莫名的情愫压过了恐惧,让他失声的喉咙重新运作起来。   “燕堇,别过去!”   完了。   话一出口杨自明就后悔了,那诡异像是突然发现了他一样,拳头大的双眸咕噜噜的转动了几下,发出黏糊糊的水声。   四目相对,杨自明脸色煞白,惊得后退了两步,腰椎重重的撞在了桌棱处。   “嗯?”   听到身后的动静,燕堇回过头,就在他背对诡异的那一刻,窗户被整个撞开了。   “咔嚓、”玻璃龟裂。   窗户被外力重击,噼里啪啦地碎开,劲风裹挟着雨水飞了进来,燕堇猛地弯下腰躲开飞溅的碎片。   “真粗鲁。”他不悦地嘀咕了一句。   墨色的黏液射到了天花板上,灯光骤然消失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窗棂上摇摇晃晃地挂着几块碎片,月光斜斜地映在燕堇的侧脸上,他扶着墙站起身,伸手接住了一滩坠落的黑色粘液。   在燕堇眼里,这只是一团粘手的棉絮。   他神色自如弯腰捡起杨医生脚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男人跪坐在地上,紧张的握住燕堇的手说:“快、快去按警报!”   办公室门边的位置安装了警报器,能够第一时间向污染管理局发去求救信号。   只要污染管理局来得及时,他们还有救。   燕堇扫了眼杨自明发软的双腿,了然地笑了声,“吓到你了吗,杨医生?”   杨自明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笑脸,突然一阵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一个月前,燕堇刚出现在医院门口时他就该意识到的,什么样的人能带着一身血大摇大摆的在随时可能遇到诡异的外城区乱晃?   他想明白了什么,目光在天花板上的诡异和燕堇之间游移,心越来越沉。   燕堇和诡异恐怕是一伙儿的。   他错了。   他不该留下燕堇的。   燕堇捡起掉在地上的笔,指腹轻轻按住杨自明的手腕内侧,下方是男人剧烈跳动的脉搏,像是烟花爆炸前的倒计时。   噗通——耳边的声响不知道来自心脏还是诡异。   杨自明瞳孔颤动,不安地盯着燕堇的眉骨,他不敢看那人狭长的眼,不敢看那人含笑的唇,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顷刻间崩塌。   世界变成了黑色,他只是诡异的养料。   笔尖滑动,在杨自明的手腕处留下字迹,燕堇漫不经心的说:“重新认识一下吧,杨医生。”   “我叫燕堇。”   机械音适时的响起,为这场大雨画上句号。   【系统:人物杨自明,情绪波动值:100】   game over。 第2章 长官,您怕了?   “轰——!”   滚滚震雷在耳边炸开,一道白光劈开黑云将办公室切割成黑白两半,方诏坐在阴影之中,神色不愉地捏紧手里的文件。   外城区本月已经连续发生了四起意外死亡事件,死者毫无外伤,面色惊恐,疑似因恐惧心脏骤停而死。   不用多想,真正的罪魁祸首必然是盘踞在安全区外虎视眈眈的诡异们。   方诏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抬眸瞥了眼翘着二郎腿看杂志的废物同事,“闲着无聊就去给我炒两个菜,别搁这里屁都不放一个!”   “方队,着什么急啊,”那人慢悠悠地放下翘起的右腿,换上左腿屈起搭在膝盖上,“不就是诡异吗,我一巴掌打两个。”   “哼,”方诏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冷哼,“你别被撕成两半就行。”   污染管理局的成员大多都是被诡异污染后依然保持理智的人类,但也有少数无法自控的“特殊人员”。   通常情况下,他们被称为特殊作战小队,也被戏称为“鬣狗”。   他们的脖子上都戴着一圈银色的控制器,内嵌可远程遥控的炸药。   “鬣狗”中最为不服管教的男人笑眯眯的扔开手里的杂志,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十点了,下班下班!”   话音刚落,一阵尖锐的铃声响起,贯穿了两人的耳膜,方诏立刻按下了桌面上发光的绿色按钮,一行地址浮现。   【外城区110号紫山精神病院】   身旁传来一阵叹气声,方诏闻声望去,只见那挑染了一缕蓝发的年轻男人满脸遗憾地说:“又要加班了,我还想着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买包巧克力呢。”   “去梦里吃吧你。”   另一个同事推开门,不耐烦地说:“出来,邬俞,干活了!”   随手勾起桌上的车钥匙,说着不想加班的男人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这家伙……”同事在身后翻了个白眼,“方队,我们也走吧。”   在众人的身后,刚刚还闪着绿光的按钮缓缓黯淡了下去,变成了象征情况极度危险的红色。   紫山精神病院   燕堇靠着门楣,无聊地一下一下按着警报按钮。   “哔——!”   当按钮在短时间内被按了超过三次时,普通警报就会升级为危险警报。   杨自明不安的低着头,声音打着颤说:“你再不走污染管理局就来了。”   来呗。   燕堇歪了歪头,幻觉忽然消失了,他用余光扫过天花板上黏糊糊的黑泥,露出微妙的表情:“原来长这样啊。”   燕堇见过不少诡异,有些长得像异化的动物,有些长得像人,有些奇形怪状到像女娲摔了一跤溅出来的泥点子。   他听说过外城区最近发生的事,伸出一只手轻轻描摹那团污泥古怪的形状,喃喃道:“它要怎么吃了我?”   “你不知道?”杨医生抬起头,脸色奇怪地问:“你和它不是一伙儿的?”   燕堇指了指墙边的警报装置,双眼无辜地眨了眨,他要是和诡异是一伙儿的,为什么要呼叫污染管理局?   杨自明愣了愣,眼珠呆滞地转了转,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不是你早说啊,他都快被吓死了!   “它就是之前袭击我的诡异,我说过的,”燕堇弯起细长的眼,脸上带着笑:“您忘记了吗?”   杨自明当然记得,但他们没想到燕堇说的居然是真的,更没想到那个诡异居然闻着味来了。   撒谎就像喝水一样简单,燕堇甚至对着素未蒙面的诡异挥手打了个招呼。   那诡异明显不认识它,不然早就跑了,怎么有胆子袭击紫山精神病院。   被骗的杨医生看不出问题,全身虚脱般瘫软下去。   冷汗从额角滑落,很快在空气中蒸发。   “我们该怎么办?”一瞬间,杨自明甚至忘了燕堇表现出的种种不对劲之处,主动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在被放大恐惧的他眼中,燕堇居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从诡异手里逃过一次,所以你一定能逃第二次。   抱着这样的念头,杨医生求助的盯着燕堇的侧脸,燕堇按住他的肩膀,将杨自明推到桌前,“查一下它是几号诡异。”   污染管理局的官网中记录了大量已知诡异的攻击方式和特性,并根据诡异对人类的危险性进行分级。   暴雨影响了网络运行的速度,杨自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捏了捏汗湿的掌心说:“149号诡异,C级,攻击方式:包裹。”   顾名思义,用黑泥将人类裹住后一点点融化掉。   是吗?   燕堇看着不断滴落的黏液,狐疑地眯起眼,一点腐蚀性都没有,不符合特征。   “再查。”   杨医生抬起头,对上燕堇斜过来的眸子,那双浅金色的瞳像是碎开的黄水晶,他咽下疑问的话,继续查。   很快,杨自明再次找到了符合特征的诡异,他唇色发白,将电脑转过去。   燕堇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搭在桌角的手指缓缓蜷缩。   【178号诡异,D级,攻击方式:放大恐惧。】   原来如此,这只诡异是被杨自明的恐惧吸引过来的,无论是趴在窗户上吓人、打破窗户还是熄灭灯光都是为了营造恐怖的氛围。   燕堇笑着指了指杨自明的腿,“杨医生,你的脚长齐了。”   啊?   什么脚?   杨自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中的恐惧感骤然一空,只剩下每天早上查房的麻木。   似乎是发觉了猎物试图脱离掌控,天花板的黏液掉得更多了,“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我劝你快点跑,”燕堇抬起头看向诡异,背对着破碎的窗户笑着复述了杨自明先前的台词:“再不走污染管理局就要来了。”   风声越来越大,卷起燕堇披散的黑发,印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提供不了温暖,裸露的皮肤冻成了青白色。   天空像被咬出了一个缺口,雨水、汗水、泪水汇聚成一注,沿着墙壁流进脏污的下水道。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辆摩托车从山上飞驰而下,发动机发出阵阵哀嚎,车身在空中滑翔了三米远。   短暂的滞空后,轮胎和沥青路面相撞,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   穿着黑色无袖紧身背心的男人“呜呼”地叫了一声,甩甩头抖开发稍的雨水,从摩托车上翻身而下。   然而,他的华丽登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邬俞不爽的“啧”了一声,弯腰从碎玻璃的空隙中将脑袋伸进去。   “喂喂喂,还活着吗?”   杨自明和燕堇齐齐扭头看去,漂亮的青年扬起一边眉毛,“这就是你的救命稻草?”   看起来不太可靠的样子。   【系统:不要以貌取人。】   【燕堇:你最开始选中我不就是以貌取人吗?】   燕堇长了张会骗人的桃花面,系统也被他的皮相误导了,真以为燕堇适合做传销。   但它错了。   燕堇把自己都骗了,他真的觉得自己是新世界的神。   【系统:我已经后悔过无数次了。】   【燕堇:后悔也没用。】   杨自明迟疑地点点头,“他穿了制服……”   而且看邬俞脖子上环着的控制器,就是他没错了。   “鬣狗”。   在两人打量邬俞的同时,邬俞也好奇地看着他们,遇到诡异这么久毫发无伤也就算了,其中一个怎么一点儿都不怕?   高级诡异?   还是异化者?   眉头轻轻下压,邬俞直接从窗口翻了进来,看都没看无能狂怒的诡异,径直走向燕堇。   秾丽的面庞变得清晰,挑起的眸中凝着淡淡的冷意,再往深处看,缱绻的恶意流露了出来,丝丝缕缕地绕上邬俞的脖颈。   “啪嗒”   一滴黏液落在了邬俞的肩上,男人停止脚步,不爽地抬眸,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上的诡异。   他不悦的说:“制服坏了可是要花钱重买的,你小子给我钱吗?”   纯白的骨刺从掌心刺了出来,邬俞纵身一跃,骨刺从诡异身上狠狠划过。   “噗嗤——”   破开的“腹部”哗啦啦流下漆黑的液体,诡异整个砸了下来,像是一块泛着臭气的抹布。   燕堇快速向旁边跨了一步,这才没有被黑泥糊脸,杨自明就惨了,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   但他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哪怕一身黑泥也不觉得有什么。   诡异被解决后,唯一的危险源成了邬俞。   收起骨刺,他再次看向燕堇,嘴角咧开笑容,俊美的脸在夜色中不甚分明,“我救了你一命,不说声谢谢吗?”   燕堇当着他的面“啪”的一声拍在警报装置上。   “哔——”的一声算作道谢。   邬俞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危险地眯起凤眸,“你……”   “邬俞!你跑那么快赶着找死吗?”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污染管理局的成员们很快将这栋楼包围了起来。   方诏走进来,一脚踢开地上的黑泥,关切地看向一身病服的燕堇和杨自明:“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燕堇笑着说:“这位长官来得很及时。”   见他突然转变态度,邬俞奇怪地扬起眉毛,将挑染的一缕深蓝发拨到了耳后。   哪怕心中生疑,邬俞依然笑眯眯地伸手自来熟的搭在燕堇的肩上,“不用谢,我的银行卡号是……”   “停,你不干活就滚后面去。”方诏及时打断了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队员收集地上的黑泥作为样本。   燕堇偏头看向紧贴着他的男人,对方面上带笑,眼底尽是探究之色,似乎要用视线取代掌心尖锐的骨刺。   “长官,我是病人。”燕堇瞄了眼邬俞毫无边界感的手。   邬俞颔首,“没事,我身体好,不怕传染。”   听了一耳朵的杨自明偏头咳嗽了声,故作无意地敲了敲墙上的锦旗。   紫山精神病院几个小字印入眼帘,邬俞放松了些力道,谁知燕堇直接向着他的方向倒了过来。   邬俞只能伸手抵住他的身体,将摇摇晃晃的青年扶正,一抬眼对上那人戏谑的金瞳。   “你可别晕过去,”邬俞感受着掌心冰凉的温度,低声说:“队长要是误会我欺负普通市民,我的工资就不保了。”   燕堇好笑的看着他,“你怕了?”   “我怕,”邬俞毫无骨气的说:“你别晕。”   燕堇施施然站直身体,跟着几名污染管理局成员走了出去。   这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医护人员和其他病人却一个都没出来,周遭静悄悄的,只有路灯亮着。   过了午夜,右上角的任务自动刷新,前一个任务完成的奖励也早就发了下来,燕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今日签到任务:恭喜你拥有了一名信徒,试着对他下达命令吧!】   红色的字体扭曲了几下,变成了一行新内容。   【完成昨日签到任务,获得奖励:三十秒致幻能力。】   【温馨提示,如果你把幻觉当真,它就会变成真的。】   坐上邬俞的摩托车后座,燕堇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白色小袋子,“这是什么?”   “巧克力,这家最好吃,帮我拿一下。”   拧了拧摩托手柄,引擎发动,邬俞回头看了眼燕堇,“抱紧,被甩下去我可不负责。”   话是这么说,邬俞根本没有给燕堇反应的时间,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豆大的雨水直冲面门,燕堇像背后灵一样将下巴搁在邬俞的肩上,轻声念出了控制器上刻的字:“鬣狗009号,邬俞。”   “酷不酷?”   “还行。”   鬣狗都是不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失控了,也就邬俞还能这么悠哉。   “我该怎么称呼你,精神病先生?”   “叫我神主。”   只有各大教廷所信奉的神明才能被称为神主,人们相信祂们会庇佑虔诚的信徒,使他们不受诡异的侵扰。   邬俞“哟”了一声,“您病得不轻啊。”   燕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你也差不多。”   被带回了污染管理局后,燕堇和杨自明将要进行长达七天的隔离观察,确保二人没有被诡异污染。   “杨医生,”被带进隔离室前,燕堇回头喊了他一声,“晚安。”   每晚查房时,杨医生总要对他说一声晚安。   这样平常的举动落在外人眼里反倒成了两人之间的暗号,不只是他们,杨医生也紧张的绷紧了下颔。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只能用干涩的声音回道:“晚安。”   笑容一闪而逝,燕堇满意的听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系统:任务奖励:杨医生的白大褂(附赠手术刀一副,口罩一个、白手套一对,仅夜间使用)】   【系统:七天时间,你能转化多少信徒?】   系统还是不懂要精不要多的道理。   【燕堇:别急。】   若有所思的撇了眼站在队伍最后方,一个人无所事事发呆的邬俞,燕堇咬唇笑起来。   鬣狗吗?   不知道炸药引爆时,他的头能不能保得住。   当夜,一名长相富有亲和力的审讯员隔着玻璃坐在了燕堇对面,温柔且耐心地询问他当时的情况。   燕堇的档案摆在审讯员的面前,里面记录了他的病情和在医院中的情况。   一切可疑之处都可以用精神病搪塞过去。   玻璃后的青年生了张秾丽到让人感到不安的脸,浅金色瞳孔镶在狭长的凤眼中,扬起的唇血一般鲜红,同苍白的肤格格不入。   然而青年的打扮破坏了身上的阴森感,湿漉漉的蓝白病服缓和了郁气,多了些病态。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说完,燕堇弯起唇,他一直在笑,笑到审讯员都有些问不下去了,尴尬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喝了口水。   从头到尾,燕堇都没有告诉审讯员他眼里的邬俞长什么样。   一只骑摩托车的山羊。 第3章 弯腰、低头、跪下   燕堇和杨自明描述的情况基本一致,唯一的疑点就是燕堇究竟是怎么出现在紫山精神病院的。   “杨医生说,你一身是血的出现在病院门口,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审讯员安抚的掌心向下压了压,放轻声调问:“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隔离室的墙壁刷成了纯白色,燕堇是其中唯一的墨色,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审讯员,笑着说:“我不知道。”   “可能是产生了幻觉,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漂亮的青年端坐其中,像是一副昂贵的油画,“大多数时候,我不知道我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   审讯员垂下眼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幻觉我们自有定夺。”   那油画的笑容弧度扩大了些,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抬起又放下。   良久,审讯员看到青年偏过脸,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看起来真古怪,”坐在监控室的男人转了转旋转椅问:“邬俞,你跟他接触的时候发现问题了吗?”   嘴里咬着巧克力刷娱乐新闻的男人头都不抬一下,“谁?”   “燕堇。”   “哪个?”   “跟着你回来的那个。”   同事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你抬头看一眼监控不就知道了。”   邬俞兴致缺缺地抬起脸,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屏幕,屏幕被分割成两半,左边是杨自明,右边是燕堇。   青年终于吐露了那天发生的事,他的声音很轻,不带任何情绪。   “那天外城区起了很大的雾……”   一个多月前,外城区   强大的诡异往往会与天灾绑定在一起,暴雨、大雾、地震……每当遇到类似的天气时,人们都会尽可能避免出门。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倒下的垃圾桶和无人在意的动物尸体,垃圾桶里空无一物,早就被附近的居民搜刮干净了。   “哐当!”挂在墙壁上的吊牌不堪重负,猛然砸了下来。   燕堇目不斜视,踩着金属吊牌走了过去,他是从街道对面的废弃零件场里走出来的,衣角沾了不少黑色的机油。   手里变形的莲花灯还在断断续续的唱着早已变调的生日歌,亮起的灯光映射在燕堇的侧脸上。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他只是喜欢这个聒噪的小玩意儿。   也可以随时不喜欢。   走了没多久,燕堇在浓雾中看到了另一道身影,对方正在快速的朝他靠近。   那人跑得急促,呼吸声重而沉闷,长长的外套拖在地上,全身一股难闻的化学药品味。   对方似乎也看到了燕堇,两人齐齐停住了,只剩下莲花灯还在一展歌喉,一遍一遍,如泣血的夜莺。   在雾里遇到的可以是人,也可以是诡异,见对方不动,燕堇先一步走了过去。   “别过来!”那人尖叫起来,比莲花灯的声音还要刺耳。   异变突生,一道巨大的黑色触手从男人的背后刺了进来,紧接着向上一挑,轻而易举的将他从中间撕裂成两半。   遮蔽视线的浓雾在转瞬间散开,燕堇和那只巨大的诡异同时暴露在了彼此的视线中。   它残忍地咧开嘴,触手高高抬起,尖刀一般迅速刺下。   青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吓傻了似的,那尖刀的影子在瞳孔中越来越大,“噗嗤”一声从中断开。   腥红的血瀑布一般砸了下来,燕堇平静的表情一点点裂开,哪怕他第一时间向墙后跑,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身血。   红色的血,不是诡异,是异化者。   【系统:任务奖励一次性攻击使用完毕。】   “谁家系统和你一样,一点都不智能,”燕堇甩了甩袖子上的血,抱怨道:“你只会说这些吗?不能陪我聊会儿天?”   【系统:我们只是工作关系,请不要对我的私生活太感兴趣。】   “你不是我第一个信徒吗?”   扔开手里的莲花灯,燕堇侧头看向异化者,面上似笑非笑地说:“在你的神主面前表现一下吧。”   【系统:我已经开始后悔选择你了。】   信徒越多,奖励能够发挥出的力量就越大,系统喜欢大量的传播,而燕堇喜欢盯住几个重要人物逐一突破。   就像传销一样,这些人自会发展下线。   他们俩一言一语之间,受惊的异化者正古怪地看着墙角下的青年,那人扎着高马尾,一双金瞳忽明忽暗,墙后的阴影完全将他笼罩了进去。   莲花灯在他的脚边唱着喑哑的生日歌,它同样沾满了血,欢快的歌声像是催命符。   触手断裂的痛意针扎一般一下一下的刺着太阳穴,异化者惊疑不定的后退了一步。   燕堇似有所觉,抬眸问:“你要逃跑了吗?”   这话形同挑衅,异化者退缩的心受了刺激,本就不稳定的状态被这么火上浇油直接炸开了。   “随便吧,”那张大嘴里传来的沉闷的声音:“管你是异化者还是什么人,想死我就满足你!”   数十道触手射了出来,边缘长出尖锐的利刺,直奔燕堇面门。   “看看我还有什么奖励没用…嗯…”青年看着空气停顿了一会儿,唇角牵起,轻声说:“砰。”   “砰!”   与此同时,异化者的身体彻底爆开了,像是成熟的石榴一般,那人凄厉的尖叫了一声,化为一滩血水。   “真臭。”燕堇擦了擦脸侧溅到的血,鼻梁侧面的小痣被红色浸染,像是一粒朱砂。   【系统:用这个对付它太浪费了。】   “我喜欢。”   不管系统怎么说,自诩神明的青年原地转了一圈,右手抬起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紧接着落到心口,做出落幕的姿态。   唯一捧场喝彩的观众就是角落里的莲花灯。   浓雾淡去,燕堇双手插兜走在街道上,有人小心翼翼地从二楼的窗户处偷窥他,望见青年一身的血,又惊得重新躲了起来。   他就这么旁若无人,一路走到了紫山精神病院门口,沉默了许久的系统突兀的开了口。   【系统: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我下一个信徒。”   紫山精神病院只有三名病人依然能够运转至今,原因无他,病院的院长是内城区裴家人。   裴之涟,裴家主的侄子,也是紫山精神病院仅有的几名病人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裴家是救世神教廷的忠实拥护者。   燕堇将事情挑挑拣拣的说了出来,异化者的死亡被他隐瞒了下去,反正那么大的雾,根本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当着我的面被诡异杀了,我吓得只知道跑。”燕堇平静的诉说着残酷的一幕,眸光落在纯白的墙壁上,久久没有移开。   撒谎。   “我身上的血来自那名死者,我永远忘不掉他恐惧的脸。”   撒谎。   “但是、但是…”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我没想到,时隔一个多月,诡异居然会追到紫山精神病院。”   撒谎。   垂下的眼弯成细细的弧度,燕堇哽咽着说:“我差点害了杨医生。”   审讯员一低头就能看见青年光洁的后颈、优美的脊骨,在过大的病服中轻微的颤抖。   “我很抱歉,”审讯员歉意的抿了抿唇,站起身点头示意:“希望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燕堇眼珠动了动,视线移到了审讯员身上,唇角向两边提起:“您也是。”   “…god。”监控室里的男人一只手捂住额头,满色呆滞。   “怎么了?他隔着屏幕把你打了一顿?”邬俞挑眉问。   “他在撒谎,”同事放下手,搓了搓双臂,冻得直抽气,“你带了个什么人回来,怎么嘴里没一句真话?”   同事也是被诡异污染后保持理智的人类之一,被污染后他拥有了诡异的少量力量,只要听到别人撒谎就会感到一阵寒冷。   邬俞闻言嗤笑了声,“我就知道了?”   同事已经冷得受不了了,他裹紧外套从监控室里走了出去,离开前不忘提醒邬俞:“你看着他,别乱来。”   邬俞比了个敬礼的姿势,吊儿郎当的目送同事消失在门后。   “咔”的一声上了锁,邬俞长腿一跨往旋转椅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打开了对讲机。   “神主先生,听得见吗?”   屏幕中的青年抬起头,上挑的眼尾不带一丝情绪的看向摄像头,语气淡淡的、带着点恶劣的问:“鬣狗先生,吃完巧克力了吗?”   看来听得见。   邬俞笑眯眯的说:“杨医生那边的说法和你些小小的不一样。”   卖关子似的,邬俞戏谑的问:“您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吗?”   燕堇身体向后一仰,歪倒在单人床上,用侧脸对着上方的摄像头,眼睫颤动了一下,轻轻闭上了。   邬俞笑出了气音,“理我一下,好歹我救过你。”   床上的青年权当没听见。   【系统:躺在这里发展不了任何信众。】   “闭嘴。”   这话是对系统说的。   邬俞收了声,惊讶的抬眉,没想到燕堇会这么不客气。   见邬俞也安静了下去,燕堇睁开一只眼,半睁半闭的看向摄像头:“变成家养狗了吗,鬣狗先生?”   邬俞笑出了一声气音,没有被燕堇激怒,道:“我可是好心帮你,明天还有人来问,记得圆谎。”   只要他那堪称“人形测谎仪”的同事在,燕堇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眯起眼,邬俞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燕堇,期待那张秾丽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甚至是恐慌的神色。   “圆什么?”   燕堇一只手撑起上半身,黑发海藻一样披在肩上,似笑非笑的问:“长官,你来告诉我吧。”   从头到尾邬俞就没注意过杨医生说了什么,更不可能知道有什么不同,但编起瞎话来却很熟练。   “他说你像异化者。”邬俞随口道。   燕堇完全不接茬,道:“等隔离结束就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燕堇一直处于隔离状态,每天唯一的娱乐就是和邬俞聊天。   邬俞像是不用工作一样,准时准点出现,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有时没了话题,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直至入睡。   今天是隔离的最后一天,燕堇已经连续六天没有签到了,流动的岩浆在礁石下露出烧红的一角,等待着最终收割成果。   他不在乎邬俞在监控后看了多久,静静的等待着邬俞的情绪波动值达到70。   一直没有露面的男人熟稔的问:“在紫山精神病院治疗了一个多月,你的病好点了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很多次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紫山精神病院,那里口碑也不怎么样。”   燕堇轻声笑了一声,半垂的眸子里泛起冷意,他随手将背后的黑发拢在一起,五指从发丝中穿过。   “你在套我的话吗?”   “你愿意告诉我吗?”邬俞厚着脸皮问。   “你进来,我就告诉你。”   71。   燕堇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脖颈的侧影投射在纯白的墙面上,像是一把弯刀般凌厉。   这是十分冒险的行为,通常污染爆发都集中在隔离最后一天,燕堇很有可能突然异化。   到时候,孤身一人又被控制器限制了力量的邬俞绝对活不下来。   少顷,燕堇听到那人说:“好啊。”   73。   脚步声逐渐靠近,在门外站定,透明玻璃外的男人打了个哈欠,眼下似乎熬出了黑眼圈。   在燕堇安然入睡的时候,邬俞依然警惕的盯着屏幕看了一整夜。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又打了个哈欠,邬俞从容不迫的走进了隔离室。   从他靠近开始,燕堇耳边的机械音就喷井似的爆发开来,74、71、77、70……情绪波动值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光从邬俞镇定的脸上可看不出这么多内容。   监控室里,方诏和几名队员紧张的看着二人,门口也有人守着,只要燕堇有任何不对劲他们就会立刻破门而入。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邬俞双手插兜在燕堇对面半米处站定,看似放松的姿态下是紧绷的肌肉。   燕堇抬了抬下巴,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弧度,“为什么不再靠近点?”   邬俞耸肩:“怕你被我帅到。”   “你进来之前照过镜子吗?”   燕堇抬手指了指邬俞的脸,语气懒洋洋的说:“看看你的眼睛,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邬俞看不到,他微微倾身,透过燕堇的金瞳注视自己的倒影,“你怕了?”   燕堇的话被他还了回去,青年没生气,伸手抓住了邬俞的衣领,将他的脸向下一拉。   四目相对,燕堇的吐气直接喷到了邬俞的脸上。   青年的眉眼生的艳丽,浅浅的小痣嵌在鼻侧,唇一张一合的问:“你其实很喜欢我的脸吧?”   涂着指甲油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留下冰冷的触感。   这个几乎要靠进他怀里的青年不像人,活脱脱一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艳鬼。   邬俞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表情自然大方的说:“是挺喜欢。”   监控室里的方诏眉头深深的皱起,“这臭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同事摸了摸鼻尖,没告诉方队现在年轻人流行快餐式恋爱。   诡异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所有人的头顶,在短暂的生命中,人们更加追求速度,聊两句看对眼了就能领回家。   但在一名疑似异化者面前,邬俞可不敢放松紧惕。   “喜欢归喜欢,神主先生,我的脖子快要被你拽下来了。”邬俞伸手握住燕堇的手,将自己的衣领从他的手中解放了出来。   燕堇低低的笑了声,“你不是想知道我去紫山精神病院的目的吗?”   “弯腰,低头,”手指向下弯了弯,燕堇用命令的口吻说:“跪下来。”   话落,他充满恶意的问:“做得到吗?”   邬俞对着他呲了呲牙,露出一口白牙,“我真的会咬死你的。”   “在此之前,你还是要先跪下。”   邬俞沉默了。   他站在原地,比艺术馆里的雕像还要适合展览。   剧毒的水银似乎从青年的毛孔中渗透了出来,燕堇轻轻踩住邬俞的鞋尖,懒洋洋的抬眸问:“刚刚在说大话吗?”   【系统:人物邬俞,情绪波动值:90】   终于,邬俞掂着双脚蹲了下来,头发被他抓的乱糟糟的,突兀的蓝色挑染从耳边横了过去。   他拍了拍燕堇的膝盖问:“喂,你他爹的真把我当狗啊?”   燕堇俯身笑道:“你不是挺享受的吗?”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邬俞可以容忍燕堇的恶劣性格,他伸长了脑袋将耳朵贴近,“跟我说说,我真的好奇。”   燕堇没再吊着他的胃口,附耳低语。   下一秒,他直接将邬俞推了出去。   邬俞黑瞳骤缩,几乎成了针点大小,错愕的看着燕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   情绪波动值突破九十的瞬间,控制器判定邬俞即将失控,自动引爆了炸药。   “轰!”   系统的机械音被爆炸声掩盖,浓烟直冲天花板,燕堇闻到了淡淡的焦味,像是某种肉被烤熟了。   外面很快传来了骚动的声音,大门一开,浓烟散去,邬俞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骨刺从他的后腰和手心伸了出来,半张脸都发生了异化,监控室里的人不知道燕堇究竟对邬俞说了什么,只能先将邬俞控制住,强行带走。   燕堇望着他,眼尾微微眯起。   99。   很不错的数字。   当天凌晨,燕堇出现在了关押邬俞的房间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异化者强悍的恢复力不容小觑,脖颈处根本看不出半点伤痕,唯一的变化就是失去了控制器的束缚。   邬俞盘腿坐在地上,燕堇的影子针似的穿透了他的身体。   清瘦的青年踏入了灯光的范围,上挑的眼阴沉沉的,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腕。   秾丽、苍白、高挑。   漂亮的青年垂眸,似教廷中悲天悯人的神像,嘴里吐露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毒液。   “怎么办啊,鬣狗先生。”   “现在,你是条流浪狗了。” 第4章 你看他像好人吗?   事故发生后,燕堇理所当然得到了方诏的单独询问,对方坐在长桌的另一端,警惕地和他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   “燕先生,你对他说了什么?”   燕堇有些好笑地看着方诏,“他没告诉您吗?”   方诏抿唇,邬俞给出的答案太荒诞,但那家伙虽然小事不靠谱,却不会在大事上开玩笑。   “他说他是救世神。”坐在地上的男人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摩挲水泥地面。   简直荒诞,救世神教廷听见了恐怕要连夜追杀他这个渎神者。   燕堇怎么敢的?   方诏眼神波动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你信吗?”   “不信。”   邬俞耸肩,“你知道的,他有精神病。”   “可你的控制器爆炸了,”方诏凝视着地面,视线顿了顿,“邬俞,你没病吧?”   “去你的,”邬俞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你难道信吗?”   救世神也好、生命神也好,内城区供奉着大大小小几百位神明,有些连教廷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神明是虚假的,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如果真的有神,人类哪里还用和该死的诡异纠缠这么多年。   燕堇看出了方诏的想法,唇角缓缓挑起,“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应该不用我再说一遍。”   方诏听出了不对,抬眼看他,对视的一瞬,心中猛地跳了一下,背后酥酥麻麻地涌起冷意,后脑勺大片地发烫。   那模样病态的青年不知和谁借了根红绳将长发扎了起来,红色的细蛇似的在发间蜿蜒。   方诏身体中异化的部位火烧似的颤动着,提醒他远离燕堇。   强行镇定下来,方诏低声问:“前几天,我和杨医生聊了一会儿,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   燕堇笑弯了眼,“什么也不是。”   在他的视野中,对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罢了,穿着污染管理局的制服,大背头,表情严肃。   方诏听懂了,“你看我没有幻觉?”   “没有。”   松了口气,方诏确信燕堇只是精神病而已,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他的臆想。   “不过,”燕堇歪了歪脸,“你背对我的时候,后脑勺上有一张人脸,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方诏愕然地摸了摸脑后的头发,那里就是他被诡异污染的地方,燕堇居然看得出来?   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另一张脸扭曲地发出只有方诏能听到的尖叫,他拼命的催促方诏远离燕堇。   不属于人类的灰色眼珠惊恐地瞪着燕堇,要不是它是方诏的一部分,早就自己爬走了。   燕堇笑吟吟地看着那颗透明的脑袋,右上角的红字欢快地跳动着。   【让至少一个人相信你是神,任务倒计时:7小时】   方诏吗?有点麻烦。   “它在看我。”燕堇说。   方诏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抱歉,我也控制不了它。”   方诏不是战斗型,这颗头能够帮助他趋吉避凶,在过去几次和诡异的交手中都发挥了作用,他相信它的判断。   想起裴之涟刚被送来外城区时发生的事,方诏后脑勺更烫了。   一个接一个都来他们外城区霍霍,外城区哪里容得下这些大佛。   裴家还真是不养闲人。   理解的点点头,燕堇站起身问:“方队长,你要是没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杨医生在等着我。”   今天是隔离的最后一天,理论上燕堇该跟着杨自明回紫山精神病院了,他没有任何异化的表现,却比任何一名异化者更让人心生戒备。   方诏没有拦他,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远去,手指无力地扣住桌面,“他是人吗?”   后脑勺上的人脸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   它闻到的是彻彻底底的人类气味,但面对燕堇时却莫名的恐慌,似乎要被人连皮一起撕下来。   它只能确定,燕堇不是方诏能轻易得罪的人。   走廊外,系统突兀地冒了出来。   【系统:任务奖励黑色气场使用完毕,你已经没有多少奖励能用了。】   考虑到人还在污染管理局,燕堇难得没有自言自语。   【燕堇:新任务的奖励是什么?】   【系统:圣光普照,能够延缓异化者的污染速度,削弱异化者的力量。】   燕堇眨了眨眼,只是延缓有什么用,治标治不治本。   【系统:集齐三个圣光普照合成日月并明,能够驱除污染、驱赶C级及C级以下的诡异。】   听起来还行。   燕堇环顾四周,一个个隔离房间蜂巢般挤在一起。   最近外城区诡异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污染管理局每天人进人出,像是巨大的快递中转站。   低低的哭泣声传来出来,喘息和水雾用时蒙上了玻璃墙,有的房间里甚至有呕吐声,酸臭的气味在传播过程中被墙壁阻隔。   这些直面诡异的人正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像裂开壳的幼崽般不堪一击。   燕堇眼波流转,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   选择谁好呢?   路过其中一个房间,里面的男人蜷缩着身体,像是烧熟的虾子一样弓起脊背,嘴里不断地呢喃着。   燕堇侧耳听了听,好家伙,一会儿喊救世神一会儿喊光明神,颠三倒四地拜了各路神明,有燕堇听说过的,也有没听说过的。   信的挺杂啊。   走近玻璃墙,燕堇屈指敲了敲,房间里的男人似乎是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全身猛地打了个颤。   他拔萝卜似的将头从双臂之间抬起来,只一眼,男人的眸中立刻迸射出了光亮。   “神啊…”   “您、”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双腿一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神明大人…是您…”   他见过燕堇。   在那个大雾天。   可怕的异化者在大雾中肆意的屠杀着外城区的居民,男人趴在天台上,头都不敢抬,身体抖成了筛子,牙齿咯吱咯吱的打颤。   古怪的音乐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嘎嘎的机械笑声,比异化者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好奇心不一定能害死猫,但一定能害死人。   男人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地扣住天台边缘,将脑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手指碰到了一处螺丝,“哐啷”一声,巨大的吊牌砸了下去。   吊牌带起的风短暂的吹散了雾气,他紧张地向下看,瞄到了手持莲花灯的青年。   隔着这么远,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支持他在外城区活到现在的直觉发了力。   就像草食动物对天敌的戒备一样,男人吓得弯腰捂住心口,全身都因为扑面而来的危险感而发冷,寒毛直立,只有心脏越来越火热,剧烈的心跳声响得他耳鸣。   他腿一软摔回地面,上半身靠着破烂的墙壁,双腿弯曲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那家伙、那家伙一定也是异化者!   颤抖的手指点开污染管理局的紧急热线,鲜红的数字像是一道变形的口子烙在屏幕上。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男人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手机“啪”地摔了出去,屏幕瞬间爬满了蛛网。   男人艰难地撑起身体,爬到天台边缘向下看,两名异化者居然对上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急忙捡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在放大数倍的镜头中,那漂亮青年的脸终于显形。   男人莫名有些激动,居然能看到异化者内讧,他的兴奋之情没能维持多久,断裂的触手喷溅出一大股血注,将男人脸上的表情一并带走。   这不是战斗。   这是单方面的杀戮。   男人瞳孔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青年轻轻做了个口型,异化者就像烟花一样炸开了。   天哪……   一只手捂住嘴,他将尖叫声强行咽了进去。   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男人每个月都会给各个神教交会费,听了无数主教口中关于神明的事迹。   人类做不到,只有神明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杀了异化者。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等燕堇的身影远去,男人双膝下跪,眼里兜着两泡泪俯下身,额头紧贴地面道:“神主啊——”   他们祈求了这么多年,神终于投来了怜悯的视线。   循着莲花灯欢快的歌声,男人蹲下身,用衣袖将上面的血污仔仔细细擦干净,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外套里。   他相信神明的物品能够驱赶诡异,将莲花灯放在了床头,它足足响了两天才终于没了电,在歌声的陪伴下,男人也终于能够睡上安稳觉了。   一个月之后,男人再一次遇到了诡异袭击,他自信满满地闭上眼祈求神明眷顾,等来的,却是遍地的尸体。   瘫软在地的男人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表情痛苦地捂住肚子,胃袋不断的抽搐着,酸液在体内跌宕。   不远处的诡异被赶来的污染管理局队员狠狠的刺穿了脑袋,头颅如石榴般爆开,飞溅的血水和大雾那天一模一样。   男人摸了摸脸上的血,呆滞地眨了眨眼。   处理完诡异后,污染管理局队员们将幸存者挨个拉了起来,男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神明不愿意眷顾他吗?   是他不够诚心吗?   被送进隔离室时,他依然像是丢了魂,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像神明忏悔自己的过错。   他不该拿走神明的莲花灯。   他不该毫不反抗地站在原地等待神明施以援手。   他有千不该万不该。   思绪翻涌,男人堵塞的情绪在看到燕堇时如高压锅中的水般翻腾,顶翻了盖子倾泻而出。   您原来一直都在!   男人全都明白了,是神主派污染管理局来救他们的,神听到了他的祈祷,神没有抛弃他的信徒!   脑袋一热,他直接跑到了燕堇面前,然而对上那双金瞳时,男人瞬间回过了神,血液结了一层冻,手脚冰凉。   “呃、”   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语气词,男人立刻低下眉,他不敢再直视燕堇。   蜗牛将身体缩进了壳,两根触须却在空气中摇摆着。   他渴望神的注视,而神也满足了他的愿望。   燕堇玩味地俯视玻璃墙里的男人,“你认识我?”   男人立刻诚惶诚恐的说:“不、我不认识您。”   他哪里配认识神明?   燕堇眼珠转了转,又问:“你是我的信徒?”   “是!我是!”   男人激动地攥紧拳头,恨不得把心脏从喉咙里吐出来送给燕堇,惊恐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夸张的兴奋。   燕堇俯身,一只手轻轻点在玻璃墙上,似笑非笑的问:“那你说,我是什么神?”   男人僵在原地,无措地捻了捻衣服下摆,他不知道,内城区教廷供奉的神像中并没有如燕堇这般、这般——   思绪中断,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燕堇,他比高高在上的神像更加不近人情,任何一个字眼都是冒犯他。   救世神一袭白衣,救世间万物于灾厄,可他见到燕堇的那天,青年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外套。   生命神以木鸟为身,以藤为衣,怜悯世人艰辛,歌颂生机,也对不上。   光明神所到之处黑暗无处藏身,诡异现形,这本该是最符合的,可男人就是觉得不对。   定定的凝视着燕堇的衣角下摆,男人突然有了想法。   “神主。”   在燕堇的注视下,男人突然抬起头道:“您是神主,众神之主!”   他自认为回答得极好,眉毛高高地挑起,渴望从燕堇的脸上看到一丝认可。   燕堇忽地笑起来,“错。”   空气凝滞。   男人立刻垮了脸,腰也塌了下去,正惶恐着,只听燕堇轻声说:“没有众神,我就是唯一的神。”   什么?   男人不可置信地抬眸,只见那青年俯下身,狭长的眸子弯成月牙状,肤色瓷器般白净。   他笑着问:“你难道见过别的神吗?”   “…没有。”   男人喉咙发干,恍惚间似乎闻到了口腔中的血腥气。   “没有,”他又说,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只有您。”   只有您愿意垂怜水生火热中的信徒。   只有您。 第5章 靠近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签到任务:让至少一个人相信你是神,已完成。】   【奖励:圣光普照x1】   燕堇兴致缺缺地收了奖励,对涕泪横流的男人问:“你还有多久才能出来?”   “四天!神主大人,我只要再待四天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被污染的!”男人信誓旦旦地说。   他相信自己深受神明的庇佑,任何诡异都别想动摇他的信仰。   燕堇满意地笑起来,“好孩子。”   单看外表,男人已经二十七八,而燕堇才二十出头,但他以年长者的姿态对待男人时却丝毫不违和。   男人抽噎着俯下身,“赞美您。”   就像以前的人祷告之后会说阿门一样,现在的教廷通常会在向神明祈愿后留下一些溢美之词。   男人不知道燕堇是否如各个教廷的主教口中所说的那样慈悲,但他绝不会忘记应有的礼节。   燕堇轻轻颔首,“四天后,来紫山精神病院见我。”   男人没有问为什么是精神病院,只是激动地不断点头,几乎要把脖子当成流星锤甩。   有像他这样没有被诡异污染的,当然也有不幸遭到诡异污染的。   污染是无法扭转的,所有被诡异污染的人统称为异化者,但异化者之中也分三六九等。   能够保持理智,不随意露出异化形态的是三,他们大多数会成为名门望族的保镖、污染管理局的特殊部队又或者赏金猎人。   不能保持理智,总是暴走的是六,他们时常在异化的边缘线上徘徊,上一秒还好好地说着话,下一秒就把同伴杀了。   这种人通常会被重点监视,甚至直接秘密处死。   至于九,就是彻底成为诡异的寄生宿主了,这种人,一经发现,立刻会被处理掉。   【系统:最右边房间里那个,马上就不是人了。】   最右边?   燕堇慢悠悠地走了过去,那房间里躺着一个中年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除了胸口有些许起伏外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打扮很有意思,手里握着深色的珠串,身上穿着一件生命神教廷信徒的袍子,食指戴着一枚木质戒指。   浅绿色的长袍一直垂到脚踝,边缘绣着不知名的符文,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根木质权杖斜斜地靠在墙上。   燕堇讶异地挑眉,“居然是神职人员。”   所谓的,被生命神所爱着的信徒,再过不久就要变成异化者了。   生命神是假的,除此之外还有第二种解释吗?   有的。   生命神根本不爱祂的信徒。   对于需要拯救的人类来说,不爱信徒的神明和伪神没什么不同。   【系统:你要解决他的污染吗?】   【燕堇:你不是只工作不聊天吗?】   【系统: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燕堇不会解决他的污染,新奖励他另有用处。   【系统:如果你救了他,所有人都会知道生命神不如你。】   然后呢?   “生命神教廷的信徒会疯狂地追杀我,痛斥我亵渎神明,将我绑上火刑架,用我的死表达他们对神明的敬畏。”   燕堇低声说着,唇角扯出若有似无的笑容。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系统:或许他们会将你视作新神,摒弃无用的生命神。】   不可能的。   信徒们在生命神教廷投入了无数金钱与情感,他们早就和教廷绑在一起了,除非危及生命,不然他们绝对不会松开手里的藤枝。   哪怕手心已经被扎的千疮百孔。   而现在,这个即将异化的生命神教廷成员,就已经到了危及生命的境地。   躺着的人难受地翻了个身,背部朝上跪趴在床上,浅绿色的袍子拱在他的背上,像是两个山丘。   那人的背后鼓起了奇怪的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脖颈的青筋一下一下的鼓动着。   燕堇静静地等待着,终于,布料被撕扯开来,长长的骨翼破体而出,黏糊糊的血冻从边缘流了出来。   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骨翼像是沉重的负担,他几乎站不稳,无头苍蝇似的对准玻璃墙重重的撞了过来。   “砰!砰!”   徒劳的撞击毫无意义,那人低低的喘着气,一只手捂住额角停了一会儿,突然张开三米长的骨翼,用骨翼的一角再次撞了过来。   坚固的玻璃墙被撞出了裂缝,蛛网一般迅速蔓延开,透过玻璃,燕堇的脸上也像是蒙了一层蛛网。   无视异化者疯狂的模样,燕堇双手背到身后,侧身望向突然停止了哭泣与呕吐的其他房间。   一张张惊恐的脸映入眼帘。   “快来人啊!异化者出现了!”第一声尖叫炸开。   另一边,杨医生已经是第五次被人询问燕堇的病情了。   他无奈地说:“燕堇就是总觉得自己是神明,时不时产生幻觉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病。”   询问的人看向右手侧的同事,那人摇摇头,“不冷。”   杨医生没撒谎,但谁敢相信燕堇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神病?   在这个诡异横行肆虐,人类的生存空间被极度挤压的世界里,精神病并不少见,许多直面诡异的人都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更严重点的直接寻死。   但燕堇不符合这一条件。   “你看他像是被生活磋磨的样子吗?”污染管理局成员道。   根据邬俞和杨自明的说法,燕堇一点儿也不怕诡异,甚至,在他眼里那或许根本不是恐怖的诡异,而是乐高玩具。   “我有点好奇他的幻觉里我长什么样了,”那能够感知谎言的男人打了个哈欠说:“看什么都乱七八糟毫无逻辑,怪不得他会疯。”   杨医生抿了抿唇,依他看,燕堇倒是和幻觉相处的挺好的。   问来问去问不出东西,污染管理局成员也无所谓了,“行了,一会儿我们俩送你们回紫山精神病院。”   他们每天要处理那么多诡异袭击事件,能够耗在燕堇身上的精力不多,没证据他们也没权限随意延长观察时间。   杨医生立刻道了谢,口中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这才有功夫打量眼前的两人,两名成员勾肩搭背,一人满脸挂笑,鼻梁上有一道横着的疤痕,另一人眼底一片重重的黑眼圈,不停的打着哈欠。   那脸上带疤的男人奇怪的看了眼时间,“怎么还没来,方队把人留着聊这么久吗?”   黑眼圈男人摇摇头,“可能他又撒谎了吧。”   人都有秘密,只要燕堇不做危害外城区居民的事,撒谎就撒谎吧。   正想着,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黑眼圈男人猛地抬起头,惊呼出声:“快退后!这座墙要倒了!”   几人立刻向着反方向跑去,身后的墙壁像是被推翻的积木一样轰然倒塌,一名异化者趴在废墟之上,口中不断地吐着血。   他的骨翼被碎开的砖石砸折了一边,另一边徒劳地扇动了两下,却不足以让男人飞起来。   “我艹,”刀疤男望着那人,满脸的震惊:“生命神教廷的人居然也被污染了?”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脑袋一寸寸转了过来,在他的背后,几名特殊作战部队的成员面露戒备之色。   那人左右来回看了看,他被包围了,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杀了他。   异化者之间能够互相感应,他立刻发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杨医生。   杀了他就能撕开包围圈的口子。   说干就干,异化者纵身一跃从废墟上跳了下去,五指成爪袭向杨医生,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暗芒。   杨医生吓得脸都白了,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沉甸甸地停在原地。   快逃快逃快逃!   压抑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杨医生的脖子上传来一股力,将他整个人拉的后仰,那异化者的手擦着他的眼睛划了过去。   “抓住他!”   包围圈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暴喝,所有人齐齐拥了上去,异化者哀嚎了几声,骨翼被硬生生割了下来。   失去骨翼的男人像是失去了四肢,全身软塌塌的瘫了下去,被污染管理局的人抬走了。   劫后余生,杨医生狼狈地倒在地上,目之所及是绸缎般的黑发。   燕堇。   救了他的人是燕堇。   “杨医生,我们恐怕要晚点走了,”燕堇蹲下身道:“你愿意等我一会儿吗?”   杨自明哪里有勇气拒绝。   他没想到的是,燕堇居然是想去和邬俞告别,一开始方诏也不想同意他的要求,但后脑勺的家伙和他持不同的想法。   那透明的人头说:“你最好答应他的要求。”   反正只有方诏能听见他在说什么,他自然什么都敢说。   如果我不呢?方诏不开口,只在心里想。   “他会想其他办法逼迫你同意的。”   和方诏长着同一张脸的人头阴测测地笑起来,“我的直觉从不出错。”   草食动物对于肉食动物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人头第一次见到燕堇时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善茬。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燕堇身上有什么能够杀了他的东西。   啧。   人头恶声恶气的对方诏说:“你那个上司不是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收编清醒的异化者吗?把燕堇介绍给他,你一定能升职加薪。”   方诏不赞同的眨眨眼,燕堇可不是异化者。   “哼,他比异化者还像异化者。”   在人头的努力劝说下,方诏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那里是专门关押失控的异化者的地方,邬俞在,今天引发暴动的神职人员也在。   **   夜色降临。   被称为流浪狗的邬俞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当然不是。”   燕堇屈指敲了敲金属栏杆,“开个门,让我进去。”   他们都知道这扇门根本拦不住异化状态下的邬俞,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打破栏杆上的锁走出来。   但邬俞没有动手。   他吐出嘴里咬着的草叶子,摸了摸裤带摸出了一把钥匙从栏杆缝隙丢了出去,“自己开。”   燕堇看笑了,“他们把你关进来都不搜一下你的身吗?”   “搜什么搜,”邬俞抖了抖外套口袋,哗啦啦掉下来几块糖,“哝,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压力大的人总会给自己找点爱好,这些爱好有好有坏,比如运动,比如抽烟,又比如像邬俞这样嗜甜。   “咔哒”门开了。   青年缓步走了进来,他一直在笑,地上的邬俞也在笑,两人对视着,像深情凝望,也像戒备提防。   邬俞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今天我看到有人抬了个异化者进来,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生命神教廷的一名成员被污染了,”燕堇一步步靠近,轻声道:“他被神抛弃了,多可怜。”   “哪有什么生命神。”   邬俞嗤之以鼻,“他只是倒霉催的遇到了诡异而已。”   燕堇不反驳,只无声地眯起眼,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很快,只剩下两步之遥。   邬俞抬头看他,“不靠的再近点?”   局势逆转,他们似乎回到了隔离室里,只不过这一次站着的是燕堇,坐着的成了邬俞。   “怕你咬我。”   燕堇双手抱臂,颀长的脖略略歪着,眸光自上而下地将邬俞扫了一遍,“如果你愿意把牙齿拔了,我倒是不介意养一条狗。”   邬俞咧开嘴,露出唇边的犬齿,“我真的要咬你了。”   随口调笑完,邬俞对着燕堇勾了勾手指,“神主先生,靠近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邬俞笑而不语,只双眼盯着他瞧,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因子。   燕堇低声笑了下,走近。   就在他弯下腰的刹那间,刚刚还笑眯眯的男人猛地跳了起来,闪电般抓住青年的手臂反折到身后。   动作快的耳边甚至能听到风声。   骨刺抵着燕堇的喉咙,邬俞从背后锢住了青年的腰,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堇看着金属栏杆上反射出的扭曲身影,不挣扎不反抗,轻声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那种鬼话骗骗小孩子就行了,我可不信神。”   邬俞的吐息贴在燕堇耳边,他低眸打量着青年惑人的面庞,眼中警惕更甚。   【系统:道具圣光普照,是否使用?】   【燕堇:使用。】   尖锐的骨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滩水,顺着邬俞的手腕滴落。   邬俞瞳孔骤缩,退后一步和燕堇拉开距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不受控制的衰弱。   “你做了什么?”   燕堇转过身,绕开地上的水潭,再次靠近邬俞。   邬俞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步步紧逼,直到将邬俞逼得退到墙边,他才终于停住。   “别紧张,鬣狗先生。”   握住邬俞的手腕,燕堇将他的手重新放到了自己的颈侧,狭长的眼半睁,命令道:“把你的骨刺放出来。”   他想看看,圣光普照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邬俞:“啊?”   紧迫的气氛碎开,邬俞二丈摸不着头脑,看燕堇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虽然他本来就是。   燕堇掀了掀眼皮,重复道:“放出来。”   “哦。”   洁白的骨刺从掌心透出,本该刺穿那片皮肉的尖端在触及燕堇的一刻软了下去,几乎成了一坨烂泥。   邬俞不解:“你要干嘛?”   燕堇伸手拂去骨泥,另一只手摸上了邬俞的侧脸,把男人吓得瞳孔骤缩。   邬俞的膝盖缓缓下弯,试图躲避,燕堇的手像是吸铁石一样跟了过去。   到最后邬俞只能扎着马步问:“你不会要把我的脸皮撕下来吧?就像恐怖童话里那样。”   “你真有童心。”燕堇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一句。   他先前在隔离室里见过邬俞异化的模样,半张脸化作了白骨,另外半张脸还是俊美的人皮,他到底是被什么诡异污染的?   白骨精?   指腹轻轻的按压邬俞的脸侧,燕堇垂眸道:“我也挺喜欢你的脸。”   山羊还是比牙牙乐好看。   邬俞“哦吼”了一声,忍着双膝的酸麻感对着燕堇比了个大拇指,“我宣布你是外城区最有眼光的男人、不,神。”   燕堇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脸颊,“你不是不信神吗?”   邬俞耸肩,“你还把我当狗呢,我不能把你当神吗?”   黑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细长的红绳垂在了邬俞的眼前,燕堇手掌下滑,轻轻扣住男人的喉结。   清丽的眉眼压低,燕堇挑唇问:“如果我真的是神怎么办?”   致命部位被一个似敌非友的人握在手中,邬俞不但不怕,还挑衅似的对着燕堇的脸吹了一口气。   “那我就真的给你当狗。”   弯起的唇似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燕堇抬起头,意味深长的说:“成交。” 第6章 笑也好看,打人也好看   邬俞不会被关太久,等事情结束后,他会重新归队,燕堇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等邬俞获得自由活动的权利时,燕堇大概也不在外城区了。   “你对内城区了解多少?”   “啊?”没想到燕堇突然换了话题,邬俞愣了愣,俊美的脸透出一股莫名的蠢感。   燕堇抬了抬下巴,用眼神投去询问。   邬俞挠了挠头发,“外城区的工作太忙了,我也不信神,就以前跟着方队去过内城区几次。”   内城区和外城区完全是两个世界,各大教廷都盘踞在其中,外城区的信徒如果要去教廷祷告,必须拥有通行证。   通行证分为三种:单向通行证,只能进,不能出,使用次数有限制,通常为十次。   双向通行证,同样有使用限制,用完后需要重新花钱买次数。   第三种比较特殊,只有教廷成员才能拥有的教廷通行证,没有次数限制。   “怎么样?”燕堇挑眉。   外城区不只是建筑老旧、杂草丛生,生活的居民也各个戾气横生,长时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活下去。   内城区是传闻中的人间天堂,那里连老鼠都吃得肥溜溜的,油光水滑,两手握不住。   外城区的人活得还不如内城区的老鼠。   至于世家盘踞的悬浮城——外城区的人连进都进不去。   价值十万一张的特殊通行证买他们几条命都够了。   “也不怎么样。”邬俞耸肩。   “看起来金碧辉煌,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买杯水都舍不得,”邬俞咋了咋舌,眼神古怪地看着燕堇:“你不会想去内城区吧?”   燕堇笑而不语。   邬俞吸了口气,“你还真想去啊。”   他眨了眨眼,目光在燕堇的脸上打转,“我说真的,你顶着这张脸进去,皮都能被他们扒干净。”   在外城区人不值钱,在内城区也一样,邬俞摸了摸下巴说:“你要是没背景,进去第一天就要被哪个色老头子套麻袋了。”   他说的是实话,燕堇听了却忍不住发笑。   漂亮的青年松开手,侧身倚在墙边笑得前仰后合。   红绳招摇的在灯下晃动,细细的黑影映在地面上,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   邬俞扎马步扎累了,活动了两下酸胀的腿站起来,一边敲膝盖一边问:“你笑什么?”   燕堇摇摇头,唇角始终上扬着,“你就知道我没背景?”   邬俞“哈”了一声,嘴巴大张着,“我靠,你他爹的还是富二代?”   有没有天理了!   “我不是。”   燕堇勾勾手指,示意邬俞靠近点。   邬俞躬身靠了过来,揶揄道:“怎么,你是世家私生子?”   “啪”的一声轻响。   趁着邬俞将脸伸了过来,燕堇一巴掌扇了过去,很轻的一巴掌,说是调情也不为过。   邬俞没觉得疼,装模作样的偏过脸 ,似笑非笑的问:“干嘛,生气了?”   “你嘴巴挺贱的。”燕堇不咸不淡的说。   “那可不,我在局里都是出了名的,”邬俞指了指自己另外一边脸,眼尾笑得下压,“你要不要再来一巴掌?”   他没脸没皮,燕堇也生不出气了。   【系统:你为什么不再来一巴掌?】   【燕堇:我的手不是手吗?】   邬俞的情绪波动值一直卡在99,燕堇也懒得管了,他随手挥了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栏杆“哐啷”一声合上,燕堇背对着邬俞微微侧过脸,清丽的眉目隐进了阴影之中。   “你要走了?”邬俞问。   燕堇没理他,只留下一个拉长的背影。   邬俞握拳敲了敲自己发酸的膝盖,偏头用挨了巴掌脸蹭了一下肩膀的布料,冰冰凉凉的触感和燕堇的掌心一模一样。   真漂亮。   邬俞就喜欢他的脸,笑也好看,打人也好看。   在距离邬俞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昏迷的神职人员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身体,背上的骨翼只剩下一点突起的根。   他额头青筋直冒,五官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后颈的皮像是缝上去的,和下方的血肉分离。   “哈——啊、”   重重地喘了口气,男人痛得醒了过来,眼泪从泪腺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破破烂烂的绿色袍子被灰尘染成了深色。   诡异的力量还在他身体里肆虐,男人眼前一片模糊,他保持着跪姿抬起头,双手合十抵住眉心。   “伟大的生命神——呕!”   “哇”地一口吐出血,男人颤颤巍巍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背后的断翅,一碰就感觉抽抽的痛。   当他再次试图呼唤生命神时,瞬间体会到了身体被撕成两半的痛楚。   “伟大的啊啊啊——!”   男人趴倒在地,额头不断地滴着汗,汗液流进眼睛里,刺激出更多眼泪。   疼痛侵占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他根本没发现有一个人在缓缓靠近,直到栏杆的锁“咔”地一声被扭开,男人才猛地回过头。   高挑的青年走了进来,容貌姣好,干净的衣着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   “你是谁!”   这里可是污染管理局的地下室,外人不可能进来,更不可能拥有钥匙。   男人忍着痛双手撑地,抬起自己的上半身。   “你不记得我了?”   燕堇微微倾身,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无端显得阴郁,眸中似有流光。   男人疑惑地将身体后仰,避开燕堇的视线。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一直抗拒的回忆如潮水般入侵了大脑,他拧着眉捂着额头,脊背不停地颤抖着。   在他失去理智时,似乎有人站在墙外看着他。   碎开的玻璃、腐败的气味、还有那双满是兴味的金瞳——   是他。   背后一阵发麻,男人抿唇不语,但他的眼神已经透露了答案。   燕堇微微颔首,“看来你想起来了。”   弯起唇,青年继续问:“生命神不愿意救你吗?”   “不许侮辱神明,”男人忍不住打断他,“你这异教徒怎么会知道生命神的仁慈!”   燕堇也不恼,只说:“那你是被仁慈的生命神抛弃了吗?”   男人梗着脖子,说不出话。   几秒后,他想到了合适的借口,道:“异化者本来就是这样,哪怕是救世神也不能消除异化者的污染。”   说着说着男人的手就攥紧了,“是我辜负了生命神的信任,居然被诡异污染了……”   说什么蠢话呢。   燕堇嘲弄地眯起眼,“那你要回归生命神的怀抱吗?”   显然,男人不愿意。   他贪生怕死,又觉得愧对神明,他是生命教廷中的底层神职人员,接触不到多少神的恩泽,又渴望被神垂怜。   哪有那么多好事呢?   灯光下的影子越来越长,燕堇浅笑着问:“你为什么要来外城区?”   好好的内城区不待,跑来这里受罪,一定另有目的。   男人低着头不看他,“教廷的事,我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燕堇理解的点点头,五指成爪揪着男人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按在了墙上,后脑勺重重的撞上水泥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唔…你干什么?”男人痛得呲牙咧嘴,后脑受到撞击,麻痹感蔓延,全身脱力般动弹不得。   “你知道不受控制的异化者最后是什么下场吧?”   燕堇垂下眼,狭长的眼尾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恶意,他注视着男人僵住的脸说:“你会被处死。”   “…不可能。”他这话说的很没底气,双眼甚至不敢直视燕堇。   “我是教廷的人…”男人有些惶恐的说:“污染管理局不敢动我。”   “可你是被生命神厌弃的人。”   燕堇的话语似有些怜悯,瞳孔却一动不动的盯着男人,他唇边的笑容是真的,那双冰冷的、无机质的眸子也是真的。   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男人想。   在燕堇的眼里,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死人。   灯光闪了闪,险些陷入黑暗,半秒不到重新亮起。   青年松开手,施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全身瘫软的男人,嘲弄的说:“就算污染管理局不动手,生命神教廷也不会容忍你这个污点。”   男人已经听懂了,但他不明白燕堇的目的。   “你和我说这些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饱含怨念的问。   “我要你的通行证。”   灯光在燕堇的脸上割开,半张面露在光下,鼻侧的小痣像是在发光。   他伸出手,索要的态度并不强硬,男人迟疑了一瞬,恍惚间几乎以为燕堇是个好人。   他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你能让污染管理局放我走?”   “不能。”   男人愣了愣,眼眸中闪过茫然之色,“那,你能说服生命神教廷?”   “也不能。”   “那我为什么要把通行证给你?”男人气笑了,看燕堇像是在看空手套白狼的狡猾猎人。   青年偏了偏头,黑发瀑布般从肩头滑落,露出皎洁的侧脸,道:“我能让你活下去。”   男人明显不信他,嘲讽的勾起唇,“你怎么让我活?你是污染管理局的局长还是教廷主教?你一个外城区的平民有什么能力?”   说到后面,他歇斯底里起来,他能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尖叫,脆弱的声音传不出口,也穿不住这座“牢房”。   男人的灵魂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而能够救他出来的青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将他的苦难当做空气。   神不会怜悯人类。   就像人类不会怜悯路边的石子。   男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燕堇的声音,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了那人半垂的眼眸。   燕堇视线中不带任何情绪,但就是这样看空气一般的眼神激怒了他。   “你在嘲笑我吗?”   男人伸出手,一把拽住燕堇垂下的衣摆,满脸愤怒的问:“你觉得你就比我好到哪去吗?异化者又怎么样,我想杀了你轻而易举!”   燕堇一脚将他踹开,面上笑吟吟的说:“少说点大话,舌头不想要了吗?”   男人重新撞回墙上,心有不甘的咬紧了牙,他还抱着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沉默良久,问:“你真的能让我活下去吗?”   变脸真快。   燕堇翻了翻他拥有的奖励,看了一圈,兴致缺缺地合上了,想要从污染管理局保下一个人不需要超自然力量。   一点小小的利益交换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格。   掸了掸衣摆上的灰,燕堇玩味的问:“你知道裴家吗?”   男人惊得抬起头,半截木头似的坐在地上,全身紧绷,嘴巴大张着发不出声音。   裴家。   每个教廷都有他的受众,生命神教廷有伏家,救世神教廷有裴家。   这些屹立不倒的大家族才是教廷真正的靠山。 第7章 再见精神病院,我要去远航了   从地下室出来后,燕堇和杨医生在两名污染管理局成员的护送下前往紫山精神病院。   距离精神病院还有几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一起追尾事故,开车的刀疤脸对黑眼圈男人使了个眼色,自己走了下去。   一辆跑车价值不菲,另一辆车空荡荡的,肇事者已然弃车跑了,只剩下一个西装革履,鼻梁架着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显然,他就是那辆跑车的车主。   这么贵的车,内城区来的人?   在刀疤脸走近时,伏友也注意到了他,扫了眼刀疤脸身上的蓝白配色制服,他不轻不重的颔首算作打招呼。   刀疤脸感觉到了这人的傲慢,耐着性子问:“需要帮忙吗?”   伏友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微微一笑,刀疤男只能退了回去。   外城区的路又窄又颠簸,这条路不可能让他们同时经过,必须等伏友的车移走才行。   “怎么样?”黑眼圈男人问。   刀疤男摊了摊手,“等吧。”   他们愿意等,燕堇可不愿意。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后座传来了动静,定睛一看,燕堇不见了。   再一看,燕堇已经向着伏友走了过去。   “我艹,”刀疤脸屈肘撞了黑眼圈男人一下,“他不会想去帮他修车吧?”   燕堇的精神病在污染管理局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黑眼圈男人摇摇头说:“谁家神这么热心肠,他是想趁机传教吧?”   杨医生暗自腹诽,燕堇才没那么闲。   路灯下,伏友靠着车门打电话,他已经叫了拖车的人,又让他们另外开一辆车过来。   青年向他走来,半张脸浸在月色中。   伏友斜眼一瞥,那人眼里含着笑,但这笑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像是藏着无尽的恶意。   哥们儿长得真牛逼。   这是伏友的第一想法。   那人没有丝毫停留,径直从伏友面前走过。   伏友:“?”   不是来找他的吗?   路边倒着的共享单车早就被人砍掉了锁,谁都能扛走。   只见燕堇走到路边的灌木丛旁随便选了辆,“滴”的一声,扫码成功,长腿一跨骑走了。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杨医生摸了摸鼻尖问:“我们要不也骑车走吧?”   在这里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刀疤脸很想接受他的提议,但他顾及现在已经很晚了,伏友一个人在这里有可能遇到诡异,踌躇不决。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内城区的人死在外城区终究不好。   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了等待。   伏友和几人井水不犯河水,独自倚在车边,聊天框还停留在今天早上,对面那人迟迟没有回复。   【F—Y:我来接你了,想回去扣1,不想回去扣高锰酸钾制氧化学方程式。】   【F—Y:你死了吗?】   【F—Y:你好,这里有人在等你回复。】   【F—Y:中指.jpg】   真不理人啊?   伏友气笑了,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了几下,突发奇想点进了那人的头像。   自拍照,没什么好看的。   再一滑,伏友瞄见了他前些日子发的动态照片,一罐浅绿色的薄荷糖,不认识的牌子。   大少爷什么时候吃起平民的玩意儿了?   **   紫山精神病院   燕堇成功收获了一众医务人员复杂的眼神,他下了车,将停车的任务交给了好心的保安。   “欢迎回来。”一名医生勉强笑了笑。   燕堇轻轻颔首,径直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医生们没看到杨自明的身影,对视一眼,惊恐的情绪立刻占据了上风。   “杨医生呢?不是说两个人一起回来吗?”   “我不知道啊,污染管理局今天下午在电话里没说杨医生出事了啊!”   几名医生急的团团转,先前那个认定燕堇是异化者的医生更是眉毛都拧成了川字型。   其中一名医生强行镇定的咳嗽了一声,问道:“我们要不要给污染管理局打个电话?”   其他医生纷纷赞同。   “嘟——”   盲音响了许久,对方一直没有接听,刚才还被当做主心骨的医生脸色白了白,“不会吧……”   究竟是杨医生一个人出事了,还是污染管理局全都出事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嘀”的一声挂断了通话。   那是一只瓷白的手,骨节透出淡淡的血色,薄薄的皮肤下能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   赫然是燕堇。   青年挂断电话,不咸不淡的说:“他们在路上。”   话落,青年再次离开了,这次确认他真的走了之后医生们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二楼   推开病房的门,属于燕堇的床上坐了另一个人。   哟,真富二代来了。   留着黑色碎短发的青年盘腿坐在燕堇的床上,他的唇很薄,不笑的时候像是刀片般锐利。   下垂的狗狗眼里镶嵌着两颗翠色的宝石,明明长着一张英俊的脸,通身的气质却让人下意识想要绕道走。   “滚开。”燕堇一点儿没客气。   裴之涟嘴上“嘁”了一声,动作一点儿没拖延,利落的跳下了床,“干嘛,吃了几天污染管理局的饭就不认朋友了?”   裴之涟自诩和燕堇是朋友,燕堇却对裴之涟爱搭不理。   他确实是为了裴之涟进紫山精神病院,但他也是真的懒得应付裴之涟。   “燕堇——”裴之涟拖长了尾音念那人的名字,眼波流转间已经贴了过来,“我听说你遇到诡异了,没事吧?”   燕堇挑眉,一只手将裴之涟的脸推开,“你听说的还挺多。”   “我关心你啊。”   裴之涟张嘴就是肉麻话,把燕堇听得耳朵痒,他将男人的脸推得更远了,嫌弃的说:“有事说事。”   裴之涟眼底划过一丝冷意,不是针对燕堇,而是针对某个尚未出现的人。   “燕堇,我们是朋友吗?”   燕堇低头看了眼裴之涟环在他腰侧的手,平静地说:“我们如果不是朋友,你的手已经在生化垃圾桶里了。”   裴之涟立刻笑开了,翠眸直勾勾地盯着燕堇,他不知道燕堇的真实来历,但他明显感觉到了燕堇待他的不同。   是的,他是与众不同的。   他是燕堇眼里的特殊存在。   自得地勾起唇,裴之涟低下头,用额头抵住燕堇的肩膀,闷声说:“我很喜欢你,燕堇。”   燕堇挑眉,“然后呢?”   他似乎没有听出裴之涟语气中暗藏的微妙情愫,也或许他听出来了,只是故意装傻。   裴之涟不知道燕堇究竟是哪一种,但他知道自己从不失手。   “我马上就要回裴家了。”   惊雷炸开,燕堇却毫发无伤,他无所谓的应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挽留我,求我带你一起去内城区。   所以你应该接受我的示好,邀请我迈进比朋友更深一层的关系中。   所以你应该明白,错过了这一次,你就再也没有进入内城区的机会了。   想说的话太多,裴之涟欲言又止,他不断地试图窥探燕堇的真实情绪,焦躁不安地等待青年作出决定。   他什么也没等到。   挫败感席卷而来,裴之涟不死心的说:“今天我就要走了,家里派了人来接我,他应该快到了。”   在他执拗的视线中,燕堇终于开口了。   “他接不了你。”   “为什么?”   “他出车祸了。”   “…啊?!”   燕堇笑眯眯的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之涟:“……”   沉默了一会儿,裴之涟双手搂住燕堇的腰,低声问:“你是不是耍我?”   “我怎么耍你了?”燕堇挑眉问。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也根本没把我当朋友,”裴之涟翠色的眸子渐渐深了下去,掌心收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先别说,”赶在燕堇开口前,裴之涟抢先道:“不管你要什么,燕堇,你要让我高兴,我才愿意给你。”   高傲了一辈子的男人眉宇间聚了几分戾气,“是你先出现在我面前的。”   所以,来讨好我吧。   裴之涟喉结滚动了一下,道:“你觉得呢?”   话一出口裴之涟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觉得什么觉得,他才是该占据上风的人,怎么一说话又显得弱势了。   心中微紧,裴之涟抬眸,只见青年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问:“你高兴才行?”   “嗯。”一个字都说的艰难。   【系统:现在是个好机会,裴之涟的情绪波动值已经逼近八十了。】   燕堇没理系统,眼尾掀起,与裴之涟四目相对,“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还不满足吗?”   裴之涟喉咙发紧,又“嗯”了一声。   燕堇拉开裴之涟的手,昳丽的面上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无端显得冰冷,“我也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笑一个。”   裴之涟像提线木偶一个扯起唇。   “很好。”   轻描淡写的夸赞轻易地勾起了裴之涟的心绪。   那薄如纸的笑容立刻变得真实起来,连带着下垂的双眼也愉悦地眯了起来。   “高兴了?”燕堇问。   “嗯。”三个一模一样的回答,裴之涟就被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哄好了。   临走前,裴之涟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漂亮的青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裴之涟没生气,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似的,双臂一揽搂住燕堇的肩,在他耳边低声说:“要是进了内城区可以来找我,我能做你的靠山,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燕堇笑了,揪着裴之涟的耳朵将他拉开,“等你当了家主在来说大话。”   裴之涟“唉唉”叫了几声,从燕堇手里救下了自己的耳朵,郁闷地走了。   燕堇站在二楼,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裴之涟被簇拥着进了后座,车辆远去,徒留一地尾气。   【系统:你不是要把他发展成信徒吗?他回了裴家可就没那么容易接触了。】   【燕堇:不着急。】   裴之涟会主动回来找他的。   “你不去送送他吗?”   说话的是不知何时倚在门口的杨医生。   不去。   燕堇转过身,黑发在背后的窗户上映下大片阴影,背对着灯光的脸笼着暗色,只有眼瞳和唇透出亮色,堪称艳丽。   “杨医生,我要办理出院手续。” 第8章 上赶着被嘎腰子的鬣狗   裴之涟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只看见了燕堇的背影,他心心念念的人根本没看他。   “看什么呢?”   打扮得像个斯文败类,笑起来却令人如沐春风的男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怎么,这里还有值得你留恋的人?”   裴之涟收回视线,“没有。”   伏友不太信,他比裴之涟心思活络得多,笑道:“你不会也喜欢上了什么外城区贫民,非他不可,还要做出为了他和家族抗争,甚至私奔之类的蠢事吧?”   裴之涟翻了个白眼说:“少看电视剧。”   伏友在心里哦吼了一声,裴之涟居然没反驳,不会让他猜对了吧?   摇下车窗,伏友再次看向二楼,后座的裴之涟烦躁地一脚踹上了椅背,声音拔高了几个度:“看什么看,开车啊!”   “你急了?”   伏友不咸不淡地问:“干嘛,被我说中了?”   伏友,伏家独子,裴之涟的发小之一,也是少数知道裴之涟根本没有精神病的人。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伏友摘下眼镜擦了擦,露出一双深邃的凤眼。   “装到他死。”裴之涟冷淡的说。   裴家上任家主是裴之涟的生父,死于诡异袭击,其弟接手了家族后一直没有结婚生子,将裴之涟当做唯一的继承人教导。   裴之涟也在父亲死亡不久后患病,攻击欲极强,每次裴家主带他去救世神教廷时都会发病,不但对主教出言不逊,甚至当众称救世神为诡异。   神殿中安静到诡谲,侍立在两边的神职人员垂着眸一言不发,好似根本没听见裴之涟说了什么。   裴家主皮笑肉不笑踩了裴之涟一脚,裴之涟没理他,目光落在神殿最前方的主教身上。   “您觉得呢,主教阁下?”   “您的想法很有意思,”那救世神教廷的主教抬起眼,语调温和的说:“如果救世神知道,一定会夸赞您丰富的想象力。”   “看来您也赞同我的想法。”   “当然不,”主教眸光清澈,“每个人眼中的救世神都是不一样的,我不否认您的看法,但我也不赞同。”   裴之涟还想说什么,直接被裴家主打断了,“主教阁下,我有事想和您单独聊聊。”   两人并肩去了内厅,裴之涟将抬杠的话咽了回去,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   诡异吞食人类的躯体,神明蚕食人类的精神,裴之涟不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同。   难道吃得斯文点就不是吃了吗?   这次之后,裴家主就不再带裴之涟去教廷了。   裴家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怎么能说救世神是诡异!”裴家主气急败坏,一棍子抽在裴之涟的小腿肚上。   裴之涟嘲讽地问:“不是诡异是什么?真有神,诡异早就灭亡了。”   裴家主气得嘴边的胡子都抖了起来,又是一棍子抽过来,裴之涟才不想挨打,几步跑了出去,徒留裴家主在背后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很快,内城区传起了裴家少爷不敬救世神的消息。   一身反骨的裴之涟也一点儿没闲着,放火把裴家自家建的塔楼烧了,连带着里面的神物一起化作了灰。   裴之涟烧毁塔楼的事简直就是在裴家主的前列腺上蹦迪,他连夜赶来庄园,却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当场口不择言对着裴之涟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裴之涟一脸无所谓的问:“神怎么没出来救火?”   “你、你、”裴家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自从大哥死后,他这个侄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打不得骂不得,思来想去裴家主只能把裴之涟扔去外城区过几天苦日子。   这些天下来,裴家主觉得裴之涟也该悔改了,伏友便自告奋勇要来外城区接他。   “谁死?”   伏友好奇的问:“裴家主?”   裴之涟:“主教。”   “那你就等着装一辈子吧,”伏友哼笑了声:“主教看着还能活几十个年头。”   主教今天还未满三十,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活到九十岁也是轻轻松松。   “行了,我们要走了,”伏友揶揄道:“你真的没有想要一起带走的丑小鸭吗?”   “滚。”   时间一晃而过,几天后,邬俞在迷迷糊糊中被人从地下室了拖了出来。   打了个哈欠,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问:“发生什么了这么着急,要给我处刑吗?”   “滚你的,”把他拖出来的同事不客气的说:“接到报案,外城区南所一户人家全死了,快起来干活。”   邬俞捂着脸嚎了声:“我才刚放了四天的假!”   想要带薪休假就这么难吗?   赶到案发现场,邬俞看到了墙壁、沙发、电视柜上飞溅的血迹,地板上没有尸体,只有一个人形的深色痕迹。   “尸体呢?”   “不知道。”   一名成员蹲下身摸了摸那道深色的水痕,迟疑的问:“尸体会不会融化了?”   能够将人体融化的诡异并不少见,污染管理局的数据库里能找到不下五个。   “这里只有一个人,租客有三个,”邬俞双手叉腰,踩了踩地上的人形痕迹说:“还有两个,找找看。”   几人找遍了屋子都没找到另外两人的痕迹,他是逃走了,还是连尸体都被吃了?   邬俞拧着眉毛往沙发上一坐,也不管沙发上有血,翘着二郎腿问:“有租客的照片吗?”   立刻有人拿了过来。   最上面一张照片十分眼熟,邬俞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问:“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同事翻了个白眼,“你当然见过,这人现在还在局里隔离呢。”   照片里的男人长相老实,嘴巴干裂起皮,双眼下垂,看着唯唯诺诺的,一脸好欺负的模样。   “冯瑞…”   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邬俞又看了几眼,想不起来究竟是哪天带回局里的,再去看另外两张照片,一个年轻女人,一个老男人。   年轻女人染了一头红发,身形高挑,老男人似乎手臂受伤了,吊在胸前,从耳边往上一片的发丝都是花白色。   “红发…”邬俞奇怪地眯起眼,“我刚刚检查房间的时候,怎么一根红头发都没看见?”   总不可能诡异吃了人还把角落里的头发也一并舔干净了。   房东扶着门躲在外面,只露出半张脸,声音沙哑地说:“这个房子是三人合租的,前几天其中一个人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   “另外两个人是一对父女…”房东犹豫了一下,道:“上个月月底交了续租的钱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这么说,房子里的尸体只有可能是那对父女之一,对比一下地上的形状,死者应该是那个老人。   冯瑞之前在污染管理局所以躲过了诡异袭击,老人确定死亡,那个女人去哪了?   与此同时,内城区也发生了命案。   救世神教廷   穿着主教制服的男人看向面前神色严肃的污染管理局成员,十指相扣置于面前。   他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笑道:“抱歉,我并没有感受到陈迄的位置。”   “或许,他已经死了吧。”   主教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神情,轻易地对某个信徒做出了死亡判决。   三名成员显然都不相信他的话,但他们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和主教随便拉扯了两句就离开了。   出了教廷,三人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陈迄是救世神的虔诚信徒,陆陆续续给救世神教廷送了不少钱,就在昨晚,他拨通了污染管理局的求救电话,却一言不发。   待异能管理局的成员找到他的住所时,陈迄已经失踪了。   “又有诡异潜入了吧?”一名成员猜测道:“之前似乎也发生过这种事。”   “我怎么觉得另有蹊跷?”另一人说。   有外城区作为缓冲带,被包围在内的内城区很少能看到诡异的行踪,悬浮城就更不用说了,那里才是真正的安全屋。   内城区和外城区同时发生了诡异袭击事件,而且都找不到死者的尸体,说这里面没有内情谁信啊。   “有蹊跷又怎么样?”队长冷笑一声,“难道要进去揪住主教的领子让他如实交代吗?”   真这么做,诡异还没找到,他们就已经被愤怒的信徒们搅和搅和扔进水泥里了。   “算了,”队长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问问局长吧。”   外城区不知道内城区也发生了同样的事,还以为是普通的诡异吃人事件。   邬俞又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余光瞄到窗外经过的人影,“啪”的一声拉开了窗户。   “燕堇?”   他怎么跑这来了?   青年闻声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交错了一瞬,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向着一处巷子走去。   邬俞似笑非笑地弯起唇,一条腿“唰”地跨出了窗外,身后同事惊了一下,“邬俞,你干什么去?”   “把偷跑出来的精神病送回去。”   话音未落,另一条腿也出去了,眨眼间就没影了。   “臭小子跑的真快!”同事咬牙道。   比其他,另一个同事抓住了重点:“哪个精神病,昨天那个吗?”   “还能有哪个?”   “哇哦。”这是看热闹的刀疤脸。   “上赶着被割腰子去了。”这是看透了一切的黑眼圈男人。   追进小巷子,邬俞看着背对他的青年,一只手撑住墙壁,防止他跑了。   太过刺目的日光从背后射进巷子里,还没碰到燕堇就融进了地面,邬俞扯了扯衣领散热,眼神似捕猎的灰狼。   这里是个死胡同,燕堇是故意引他来这的。   哪怕知道这人可能别有目的,邬俞还是来了,他轻佻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出院了。”青年没转过身。   邬俞心中生疑,继续问:“你病好了?”   “没。”   “那他们怎么敢放你走?”   “他们也不敢不放我走。”   该死的有道理。   一言一语之间,邬俞按耐不住地向前几步,手还没搭上燕堇的肩,余光已经扫到了地上的尸体。   赫然是一头红发的女人。   不对,仅一眼邬俞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燕堇撇向他:“你看出来了?”   邬俞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轻轻拨弄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这么一看他就气笑了。   这是个戴着红色假发的人偶娃娃!   想起燕堇的精神病,邬俞试探地问:“你看到的是什么?”   “人。”   燕堇望着他,笑着说:“死人。”   喉结滚动了一下,恐惧和兴奋同时在血液里涌动。   邬俞差点没控制住体内的骨刺,他想要刺穿燕堇的身体,想看漂亮的青年在血中苟延残喘。   深吸一口气,邬俞背过身捂着脸缓了几秒,再次抬起头时双眼已经弯成了半个月牙,黑色的瞳浸在其中。   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燕堇似笑非笑地扬唇,“是你喜欢,还是你体内的诡异喜欢?”   挑染的一缕蓝发被拨到耳后,邬俞上半身前倾,面色不变,笑吟吟地问:“有什么不一样?”   燕堇按住那人靠近的肩,轻声说:“我不喜欢被别人看着亲热。”   邬俞瞳孔骤缩,大面积的眼白露了出来,似乎没想到燕堇会说出这种狼虎之词。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燕堇在逗他,贱兮兮地问:“那怎么办,你总不能把我身上的诡异杀了吧?”   燕堇笑而不语。   “我靠,”邬俞看懂了他的意思,搓了搓手臂说:“你不会想杀我吧?”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燕堇踢了踢脚下的人偶,提醒邬俞:“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它吧。”   人偶娃娃——唯一和这个有关的就是A级诡异易童。   危险性A级及A级以上的诡异外表十分接近人类,哪怕异化者遇到了也只当对方是被污染较为严重的异化者,暂时还没有能够分辨人性诡异的方式。   易童能够自由变化样貌,当它抛弃之前的脸后,现场就会多出一具人偶。   据说易童真实模样是一个十岁上下、雌雄莫辨的孩子,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它的一张脸。   A级诡异不是外城区的污染管理局能够处理的,必须汇报内城区。   邬俞顶了顶腮帮子,烦恼的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   因为冯瑞。   燕堇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邬俞立刻站直了身体,惊讶的问:“你认识他?”   “算是吧。”   一个信了无数教廷却还是遭到诡异袭击,终于在后半生开始的年纪遇到了真正的神的男人。   他确实如答应的那样去紫山精神病院找燕堇,得到了燕堇已经出院的消息后失落的坐在精神病院门口哭嚎。   杨医生他们差点请他进去做一下精神检查。   痛哭一场后,冯瑞只能不断地在心中念着燕堇的名字,渴望神明能够感知到他的情绪。   神垂下了眼。   神发现了他。   重新见到冯瑞的那一刻,燕堇听到了系统毫无起伏的声音。   【系统:解锁支线任务“失踪的尸体”,倒计时:9天。】   不用想,这个任务一定和冯瑞有关,燕堇只是随便问了两句,冯瑞就差把底裤颜色都告诉他了。   或许是因为冯瑞信得太杂的缘故,他的身上既有从救世神教廷买的小木牌,又有其他教廷发的各种信物,每次接触室友时他都会全身发冷,手直打哆嗦。   次数多了,冯瑞心中就有些嘀咕,他的室友该不会有问题吧?   又一次攒了钱去内城区,冯瑞将这件事告诉了一位普通的神职人员,对方随口敷衍了他一句“或许是诡异”便走了。   冯瑞却听进了心里,他特意对燕堇说:“神主大人,我觉得我的室友有问题,他们…他们可能是诡异。”   燕堇来了兴趣,问:“你住在哪?”   从冯瑞这里得到地址,燕堇便慢悠悠过去了,一路上都没碰见几个人,看了手机新闻才知道,这附近有座公寓死了人。   再一看,居然就是冯瑞的住所。   这些燕堇一个字都没有告诉邬俞,他只是不急不缓地问:“你找到另一个人的下落了吗?”   邬俞怔了怔,随即问:“他也是诡异?”   他甚至没有怀疑燕堇的话,自顾自的思考了起来,如果红发女人是易童伪装的,那个老人是被易童吃了?   易童不是不爱吃人吗?   不是易童的话,难道还有另一只诡异参与其中?   这个问题在当天下午得到了答案。   方诏一脸严肃的告诉所有成员:“内城区出事了。” 第9章 主座?他包坐的   会议室里有普通污染管理局成员,也有特殊作战部队,在一张张写着震惊的脸中,有一张脸漂亮又突兀。   方队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拉过邬俞小声问:“燕堇怎么在这?”   邬俞耸肩:“他要过来我总不能赶他走吧?”   方诏立刻皱起了眉,“办公室恋情要扣工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危险,你小子要是死了对得起人家吗?难道就让人家等你一辈子?”   邬俞:“?”   “方队,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邬俞比了个“停”的手势,道:“我只是觉得他也挺可疑的。”   方诏半信半疑,回头又看了眼燕堇,只见那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拉开长桌尽头的旋转椅坐下了。   真悠闲。   收回视线,方诏还是不放心,“万一他就是个普通市民,你这不是让他置身陷境吗?”   邬俞“嚯”了一声,两只在眼前弯曲勾了勾,“您哪只眼睛看出他是普通市民了?”   “臭小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方诏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以貌取人。”   真不是邬俞以貌取人,换谁来看燕堇都不像个没秘密的人。   邬俞扁了扁嘴,没跟方诏争论,“我会一直跟着他,就算遇到诡异我也能处理。”   他这就是说大话了,一个人对付A级诡异简直天方夜谭,更何况还极有可能是两个。   方诏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无奈地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燕堇掺合这件事。   邬俞得了答案,偏头和燕堇对视一眼,轻佻的眨了眨眼。   “夸我。”没声音,邬俞只是做了个口型。   燕堇屈指敲了敲桌角,几秒后,抬手对他勾了勾。   邬俞立刻蹿了过来,还没开口就被燕堇抓住了头发,青年按着他的后脑勺微微用力,面皮瞬间贴近。   后脑传来痛楚,邬俞抽了口气,控诉的看向他。   燕堇松了力道,食指卷了卷那搓惹眼的蓝发,笑道:“好狗。”   在邬俞怔神的功夫,手指和气息一同远去,眨眼间燕堇就转着旋转椅背对他了。   邬俞直起身摸了摸发疼的头皮,看着那人的发顶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应对的骚-话。   少顷,邬俞甩着手走到一边。   “操。”   更喜欢了。   目睹了一切的方诏欲言又止,这对吗?   这不对吧?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动静,一名工作人员推开门喊道:“方队!内城区来人了!”   方诏一惊,不再想刚才的事,立刻整了整衣服大步走了出去,身形看得出慌张与匆忙。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跟上,低声讨论内城区居然来人的事,一人挤眉弄眼地说:“看样子是出大事了。”   “闭嘴吧你,管他大事小事不还是我们流血卖命。”   被骂的那人悻悻地摸了下鼻头,低声说:“我要是能升到内城区,一定要揍局长一拳。”   “你别跪下来舔他的鞋就行。”   走出房间,所有人都闭了嘴,方诏双手紧贴裤缝,对着门口的几名中年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副局长好!”   身后一排的人也纷纷照做。   副局长约莫四十多岁,长相严肃,不近人情,额间深深的川字纹足以养下两条鱼。   他轻轻颔首,示意方诏带路。   一行人重新回到了会议室,方诏低头恭敬的推开门说:“副局长,您请进。”   副局长没动。   方诏疑惑地抬起头,只见空荡荡的会议室里赫然坐了一个人。   两边的窗户中交叉射进日光,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众人甚至能看到光中飘浮的细灰在那人身旁游走。   空气蓦地静了下去。   背对着他们的椅子缓缓转了过来,扎着高马尾的黑发青年唇角含笑,金瞳蛇一般危险的眯起。   鼻梁侧面的小痣太吸睛,看一眼就叫人忘不了。   翘起二郎腿,燕堇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他的视线从领头的几个陌生人脸上扫过,最后虚虚地落在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   副局长眉心一跳,下意识扫了眼青年的脖颈,瘦削苍白的皮肤裸露在外,并没有看到控制器的影子。   不是“鬣狗”?   外城区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人群中的邬俞背过身偷笑,捂着脸强行压抑声音,免得引起副局长等人的注意力。   副局长看向方诏,“这位是谁?”   “这位是…”方诏编不出来,他没法解释一个普通市民怎么会坐在会议室主位,还一副主人姿态。   邬俞本来就因为控制器爆炸的事在档案上留下了污点,要是再来一个擅自将普通市民卷进危险当中的罪名,下一个要被秘密处死的就不是地下室里那名异化的神职人员了。   “他是我们聘请的顾问。”接话的是黑眼圈男人。   “顾问?”副局长上下打量了燕堇几眼,“哪方面的顾问?”   “情感…”方诏下意识开了口。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急中生智,连忙补充道:“分析诡异的情感变化、行为逻辑、杀人动机之类的。”   “前阵子有诡异袭击了紫山精神病院,他在现场,毫发无损。”   副局长听得眉头一松,再次看向燕堇时表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笑呵呵地说:“原来是紫山精神病院的医生,不知道裴少爷近来可好。”   邬俞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方诏也咬紧了牙关。   燕堇扫了眼副局长的手,不咸不淡地说:“裴之涟已经回裴家了,您不知道吗?”   裴之涟——竟然直呼其名?   副局长的手悬在半空,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笑道:“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连这都忘了。”   他分明是故意试探燕堇究竟是不是紫山精神病院的人,被下了面子也没生气,问道:“不知道您姓什么?”   “燕。”   自然地收回手,副局长点点头说:“我姓丰,丰庚。”   不是世家的姓氏,却敢把裴之涟的名字挂在嘴边,假姓,还是私生子?   脑中思绪翻滚,副局长面上一点儿不显,径直走到长桌的另一面坐下,“都站在门口干什么,坐。”   一行人鱼贯而入。   和外城区一样,内城区同样发生了失踪事件,他们调查了陈迄住所附近的监控,最终锁定了两个可疑人物。   一个叫白杉,他也是救世神教廷的信徒,经常和陈迄一起去教廷祈祷,但自从昨晚开始,白杉一直闭门不出。   另一个是陈迄所在企业的老板,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于两周前将陈迄解雇,并拒绝付清拖欠的工资。   “燕医生,你怎么看?”介绍完两人的身份后,副局长问。   燕堇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的转着笔,副局长多看了一眼他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心中犯嘀咕。   紫山精神病院还真是名不虚传,连医生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听到副局长的问题,燕堇用笔尖隔空点了点屏幕右边的人。   西装革履、胸口打着暗红色领带的大背头男人。   “他为什么解雇陈迄?”   “根据杨老板的说法,陈迄多次在工作时走神,指着空气说看到了诡异。”   第一次杨老板也吓了一跳,但当天根本无事发生,同样的情况反反复复出现,连同事都觉得陈迄该去看看精神病。   听到“精神病”三个字,邬俞下意识看向燕堇,青年恍若未闻,一点儿不受影响。   “他真的看到了吗?”   “不知道。”   燕堇的语气立刻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不知道?把教廷的人拉过去,他们不是自诩有能够感知诡异的信物吗?让他们给出答案。”   “有,还是没有。”   副局长被他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然而燕堇很快恢复了慵懒的模样,随口道:“把那个白杉也抓起来吧,他应该知道什么。”   副局长全程插不上话,燕堇就已经安排完了。   这偌大的会议室俨然成了燕堇的个人舞台,方诏瞄了眼欲言又止的副局长,闭着眼念了声“神明保佑”。   造孽啊,怎么偏偏你俩遇到一起了。   副局长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们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燕堇抬眸,唇角牵起凉薄的笑,“蛇已经出洞了。”   内城区他不知道,但是根据冯瑞的说法,A级诡异易童很早就混进外城区了。   既然之前的脸已经被它抛弃了,那现在呢?   易童现在用的是哪张脸?它会不会就混在他们之中?   望着副局长呆滞的脸,燕堇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笑着问:“地下室有个异化者,您要去看看吗?”   副局长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这里,习惯性拒绝道:“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内城区……”   “他是一名神职人员。”   燕堇不轻不重地打断了副局长的话。   长发自脸侧下垂,捕猎的黑蛇吐出了蛇信子,危险到令人头皮发麻,他像是惊悚片的主演,用眼神勾勒死亡的森冷。   “来自内城区。”   副局长手心冒汗,怔怔的看着那人,呼吸不畅,几乎要被两句话活生生闷死。   我也要去看病了。   副局长想。 第10章 灯下看美人,但他有病   内城区,裴家   黑车缓缓驶入,车里的人脸色和车外层的漆没两样。   裴之涟嫌恶的望着庄园中央的喷泉,那喷泉中伫立着一具石膏像,没有雕刻五官,空白的脸上是一道深深的刻痕。   救世神的神像都是这样,主教宣称这道疤是神明为人类挡下的苦难,如果不是救世神暗中护佑,人类早就灭亡了。   对此裴之涟嗤之以鼻。   “收收你的表情,”伏友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脸,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要是被有心人看见,教廷又有话说了。”   “让他说去。”裴之涟不悦的翻了个白眼。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腰背放松靠在椅背上,目光从车窗外的建筑上扫过,紧接着心烦的闭上了眼。   他不理解裴家主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相信教廷毫无依据的谎言。   为了利益?   可教廷一直以来都在收割信徒的财富,世家根本没得到什么东西。   想要将一个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除了利诱之外,还有个好法子——威逼。   裴之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嘲讽的弯起唇,教廷威胁世家,这种笑话连三岁小孩儿都不信。   除非,神明真的是诡异伪装的。   只有足够可怖的诡异才能让这些将脑袋和钱袋子挂在一起的黑心鬼们屈服,甚至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供养教廷。   一旦开始往这方面想,思绪就像开了闸,裴之涟不可避免的将自己所接触过的诡异和救世神联系起来。   A级诡异近似人形,S级诡异几乎可以完美的融入人类社会,谁知道教廷所谓的神明是不是再往上一级、还不被人类所知晓的诡异呢?   想起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主教,裴之涟胃中一阵犯恶心。   那家伙可比诡异招人厌。   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裴之涟低声问:“你说,世上真的有神吗?”   伏友抬眸,“问什么蠢话呢,你真病了?”   “没事,你就当我胡说的。”他不耐烦的回答。   裴之涟虽然长得英俊,但性格并不讨人喜欢,伏友清楚他一点就炸的脾性,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后座的男人不断的深呼吸,明明他根本没有得精神病,却不自觉的做出了在医院里的动作。   裴之涟胸口发闷,呼吸都像受了阻,肋骨下方的肉团艰难的跳动着。   烦死了。   真不该回来。   摸了摸口袋,裴之涟掏了个空,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因为病院不准抽烟,他已经戒烟了。   明明只去了外城区几个月,他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哪怕顶着原来的名字和身份,说话做事也已经大不相同。   摸来摸去,裴之涟只摸到了一罐薄荷糖。   捏着薄荷糖看了一会儿,裴之涟最终还是将它含进了嘴里。   冰冰凉凉的感觉没能持续多久,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刺痛感覆盖了舌面。   甜、甜之后是难以忍受的痛。   裴之涟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忍住了呕吐的欲望,用上颚和舌头裹住薄荷糖,眼睛都要憋红了。   这就是燕堇送给他薄荷糖的用意吗?   你想让我痛?还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裴之涟和燕堇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一个是被全体医护人员高高捧着的大少爷,一个是疑似异化者身份不明的精神病人,当裴之涟路过燕堇的病房门口时,所有医护人员都提起了心。   裴之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奇怪的继续向前走了一步,周遭盯着他的视线更加炙热了。   收回了刚迈出的脚,裴之涟试探性的退回原位,只见一向对他毕恭毕敬的医生居然拧着眉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嗯?   谁给他的胆子?   裴之涟扭头看向房门,白色的塑料门牌上写着一个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名字。   他甚至没心情记住这短短的两个字,语气轻蔑的问:“我怎么不知道医院有新病人?”   医生尴尬的摸了摸鼻头,“昨晚刚来的,比较突然。”   太突然了,带着一身血就跑来了,差点没把年纪最大的那位老医生吓撅过去。   裴之涟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就在他伸手摸向门把手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急促的呼吸声。   果然,裴之涟冷静的想,这里面的人有问题。   翠眸微微眯起,裴之涟猛地推开门,气流卷起额前的碎发,一股呛人的气味涌了出来。   “别…!”医生制止的声音戛然而止。   “砰!”房门重新闭合,站在门外的裴之涟却已经不见了。   “…裴少爷刚刚是不是被燕堇拽着衣领拉进去了?”身后的护士长表情呆滞的问。   医生没说话,他比其他人离得更近,看到的也更多。   燕堇的房间里有一个半人高的灯笼,蜡烛燃烧释放的气味喷了医生一头一脸,哪怕天气再热,他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医院里没有灯笼,外城区也没有贩卖灯笼的店铺。   那是诡异。   那是一只诡异!   医生颤抖着手转过身,视线扫过众人的脸,故作镇定的说:“你们先去查房,我在这里等裴少爷出来。”   将他们支走后,医生咽了咽唾沫,全身脱力似的扶着墙用力的喘了几口气,这才隔着房门喊道:“裴少爷,您还好吗?”   医生已经想好了,如果裴之涟没动静,他就直接给污染管理局发警报。   绝对不能让裴之涟在外城区出事。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粗暴的推开,裴之涟背着光,身上发热似的冒着烟,头发已经半湿了。   他不耐烦的问:“有事?”   医生一愣,“没…”   第一个字刚吐出来,房门已经再一次被甩上了。   房间内,裴之涟背对着房门,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半空着悬着的诡异,表情古怪的问:“它为什么不攻击你?”   房间里这么热,这个诡异恐怕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双腿交叠靠坐在床边的青年眼皮都不抬一下,“因为我是神。”   裴之涟明显不信,试探的走近两步,那灯笼诡异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扭动身体,将绣了花纹的一面正对着他。   它在看我。   裴之涟脑内冒出了这四个字。   危机感从脚底向上爬,沿着脊背留下一连串电击般的麻感,裴之涟可以确定,如果他再往前走一步,这只诡异就会毫不犹豫的发起攻击。   他已经入侵了它的领地了。   再次看向燕堇,裴之涟终于正视了这个和诡异共处一室还能悠哉玩手机的青年。   他不怕吗?   联想起燕堇精神病的身份,裴之涟又觉得没什么了。   他摸着墙壁向右侧走去,一点点靠近燕堇,青年若有所觉的抬眸,绚丽的金瞳比诡异的烛光还要引人注目。   裴之涟呼吸一滞,背后贴着墙定住了。   他来得挺巧,燕堇本来还在发愁今日签到任务该怎么做,裴之涟就像个NPC一样水灵灵的出现了。   【今日签到任务:标记一名预备信徒。】   所谓的预备信徒就是指情绪波动值不足,但神明有信心将他转化成信徒的人。   【系统:和他交换信物就算标记完成,以后他在哪里你都能感应到。】   信物?   燕堇上下打量了一下靠着墙壁的男人,裴之涟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蓝白病服,脖子上戴着类似于平安扣的坠子,和他翠绿的瞳色如出一辙。   换什么东西比较方便?   燕堇看着他的时候,裴之涟也在观察燕堇,陌生的脸、陌生的名字,暂时可以确定他不是内城区的人。   外城区还真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静默了一会儿,燕堇对着裴之涟勾了勾手指,“过来吧。”   裴之涟下意识顺从了他的指示,走到一半又停住了,他不悦的抿唇,“为什么不是你过来。”   靠着床头的青年歪了歪脸,冷白的颈天鹅一样舒展,说起话来却带刺:“因为我能让它吃了你。”   燕堇话音刚落,那灯笼诡异便兴奋的上下晃了晃,中间的烛火猛地蹿高,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裴之涟生平第一次被威胁,扯了扯唇说:“你不问问我是谁,就敢这么和我说话?”   燕堇也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得罪不起裴家?”   他可是神!   懂不懂神明的含金量啊!   【系统:…你不是。】   【燕堇:我是。】   听他说到裴家,裴之涟眼中划过惊讶之色,燕堇知道他是谁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燕…内城区有这个姓吗?   裴之涟一时有些懊恼自己当初太过高傲,推掉了多少世家之间的聚会。   “过来吧,大少爷,”青年一只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的说:“初次见面,我送你个礼物。”   礼物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但裴之涟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他戒备的问:“什么礼物?”   “你过来才知道。”   燕堇收了笑,不容抗拒的说:“现在,过来。”   房间里更热了,烛火“噼里啪啦”的烧着,裴之涟能感觉到自己的鬓角流出了汗,口干舌燥。   没僵持几秒,他迈着僵硬的步伐向燕堇走去。   那青年愉悦的笑起来,褪去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气质,骤然生动了不少。   他的手很冷,哪怕在这么热的房间里也是冷的,裴之涟被燕堇握住手的时候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燕堇的的吐气太近,近到裴之涟什么都没听清,迷迷糊糊的被那人往手里塞了罐薄荷糖。   确实能缓解屋内的燥热。   燕堇弯着眼问:“你不该给我个回礼吗?”   裴之涟眼前起了雾一样模糊,凑得越近越看不清燕堇的模样,他猜测是那只诡异的能力,从他踏进房间起,大脑就被诡异搅乱了。   “你要什么?”他问。   燕堇的回答是什么?   回忆在此处终端,嘴里薄荷糖似乎已经失去了味道,当裴之涟的心绪平静下来时,车也同一时间停住了。   伏友下了车,倚着窗户调侃道:“恭喜你重新回到了神明的五指山下。”   裴之涟没像他预料的那样愤怒,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比了个中指。   神——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也该是燕堇那样。 第11章 因为他善啊   裴家,内城区数一数二的世家,既是救世神教廷的拥趸,也被救世神所庇佑。   但内城区就这么大,由于诡异在外虎视眈眈,人类的生存空间无法向外拓展,裴家已经原地踏步了许多年。   裴家停了,别人可不停。   再加上各个教廷之间分割侵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家已经不是多年前跺一脚就能让整个内城区抖三抖的“霸王”了。   裴之涟下了车,双手插兜仰视着面前的宅子,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   “早知道我当初就把这里一起烧了。”裴之涟一点儿没收敛声音。   伏友耸肩,“那你就不是被流放到外城区了。”   按道理裴之涟回来之后应该先见见裴家主,但裴家主现在没时间理他。   教廷来人了。   不是一向和裴家关系紧密的救世神教廷,而是生命神教廷。   身着绿袍的主教明明穿着多少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衣物,嘴里还在说着神平等地爱着所有信徒。   裴家主比他更虚伪,连连感慨主教大人慈悲心肠,来回扯皮了几句,他终于问:“您所为何事?”   “过些天就是祭祀生命神的日子了,我需要您准备一些东西。”   绿袍主教面无表情地说:“您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裴家主没直接答应,只笑呵呵地问:“什么东西?”   “人。”   “我要活人。”   这四个字说的轻描淡写,配上那张严肃的脸,和生命神对外的温柔神设全然不符。   裴家主摸了摸下巴问:“您为什么要找我?”   生命神教廷的支持者是伏家,在伏老爷子还精神奕奕地时候将祭祀生命神这么重要的事交到他手上,先不说伏老爷子会怎么想,救世神教廷也会不满。   主教摸了摸手里的茶杯,语气毫无起伏地说:“你和外城区的联系更深。”   相比其他家族,裴家在外城区有不少产业,对于外城区的情报把控力也更强。   主教深深地看了裴家主一眼,道:“你打算拒绝我吗?”   拒绝主教就等于拒绝生命神的恩泽,裴家主摸了摸唇边的八字胡,笑着说:“您多虑了,能为神明分忧是我的荣幸。”   “只不过,您问过桑主教了吗?”   救世神教廷的主教桑镜和生命神教廷的主教性格大相庭径,他永远端着一副笑脸,虚浮的假笑容像是缝上去的,和五官没办法融合。   绿袍主教奇怪地眨眼,“还要问他?”   裴家主暗自翻了个白眼,“如果您事务繁忙,我可以代您问问桑主教。”   绿袍主教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用,我会亲自和他说的。”   主教的来意很明确,聊完后立刻离开了,连裴家主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没收。   门口站着的裴之涟和伏友正好撞到绿袍主教走出来,裴之涟心烦地移开视线,伏友倒是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主教大人…”   绿袍主教扫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赶时间,走得更快了。   伏友被他忽略了也不生气,咽下打招呼的话,冲裴之涟挤眉弄眼。   “有话说话。”   伏友小声说:“你不是不喜欢救世神吗,生命神怎么样?”   “都一样。”   裴之涟厌恶的说:“招摇撞骗的骗子而已。”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更不相信神会无条件帮助人。   伏友摘下眼镜哈了一口气,看着镜片上薄薄的水雾说:“骗子就骗子呗,人总要有点希望。”   当然,世家不需要这种希望。   “走吧,跟哥们儿说说你在外城区有没有什么刺激的经历。”   伏友勾着裴之涟的肩说:“看在我千里迢迢去接你的份上,编也要给我编一个出来。”   裴之涟不置可否。   除了燕堇,他没什么可讲的。   **   污染管理局地下室   燕堇走在前面,后面是用手帕捂住口鼻的副局长和自告奋勇要保护两人安全的方诏和邬俞。   方诏一脸戒备,目光在燕堇和副局长身上来回打转,邬俞神色放松,掌心的骨刺一节节伸长,又缓缓缩了回去。   副局长大概是几人中最紧张的,他既要提防疑似高危人士的燕堇,又要分心思考神职人员被异化所代表的含义,走路都差点顺拐了。   思忖了一会儿,副局长问:“燕医生,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燕堇停住脚步,偏头道:“您说。”   “听说前些日子,裴少爷在紫山精神病院修养时发生了诡异袭击事件,不知道您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副局长温和地笑了笑,“我不是怀疑您,只是最近外城区和内城区都发生了不少事,我心里有些不安。”   新的一轮试探来得比燕堇想的快。   青年用手指捋了捋身后的马尾,璀璨的金瞳令人幻视某种变温爬行动物,“您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从诡异手中活下来并没有那么难,显然,这位污染管理局的副局长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诡异。   副局长一噎。   他尴尬地舔了下嘴唇,“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   燕堇屈指抵住下巴,笑着说:“如果一只攻击性低下的D级诡异都能杀了我的话,外城区的外面就该再建一圈墙了。”   为了保护悬浮城的大人物,人们修了一座内城区,为了保护内城区的富人和教廷,人类又建了外城区。   外城区的居民们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活得像人又像鬼,除了污染管理局和紫山精神病院附近,都和垃圾场没两样。   燕堇好笑的看着副局长略微发沉的脸色,道:“既然您问了,那我也问一句吧。”   向前一步,燕堇同副局长身后的邬俞四目相对,低声问:“副局长,您杀过诡异吗?”   邬俞对着他眨了下眼,燕堇心中有了答案。   果然,副局长呼吸重了些。   他的位置坐得稳,全都仰赖局长提携,真正上前线杀诡异的危险工作当然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做。   局长对异化者感兴趣,他也一直到处帮局长搜罗,没想到难得干点正事就遇到了燕堇这样难缠的角色。   他的试探全失败了不说,还被燕堇用话堵了回来。   “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男人笑了笑,“先看看那位可怜的神职人员吧。”   说完,副局长横跨一步绕过燕堇,先一步向着关押异化者的牢房走去。   方诏立刻跟了上去,走前还不忘拍了一下邬俞的肩,示意他跟好燕堇。   邬俞笑眯眯地双手抱臂,歪着脑袋靠在墙上说:“燕医生,您可真不给副局长面子啊。”   他笑,燕堇也笑。   “我只是好心提醒副局长而已。”青年漫不经心地说。   哪怕骨翼被削掉了,异化者的危险性依然不容小觑,和D级诡异不同,能够将人类污染的诡异至少都是C级。   一个手无寸铁,从来没有参与过前线作战的副局长的命,很硬吗?   邬俞立刻配合地拍了拍手,昧着良心夸道:“你真善良。”   【系统:……】   【系统:支线任务第一阶段“找到尸体”已完成,奖励发下来了。】   燕堇扫了眼,所谓的奖励只不过是一个红色假发,效果是佩戴后会自动染上A级诡异的气息。   但这种气息只有诡异和异化者才闻得出来。   他身旁就站着一名异化者。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邬俞,燕堇无声地动了动唇,支线任务第二阶段立刻浮在了空气中。   【第二阶段:“究竟是谁对他们下了杀手,好难猜啊”,请找出真凶,倒计时:8天。】   【任务奖励:一日蜘蛛诡异体验(来织个网吧)。】   不就是易童吗?还能是谁。   【燕堇:这是送分题?】   【系统:新手奖励。】   燕堇报出易童的名字后,阶段二奖励立刻到手。   “你觉得易童去哪了?”燕堇问。   话题突然跳到这里,邬俞一愣,紧接着眯起眼,“你不会想去找易童吧?”   A级诡异的破坏性比C、D级诡异大多了,邬俞扫了眼燕堇裸露在外、毫无血色的手,摇了摇头。   “你这样的,它能折成三瓣。”   燕堇也没生气,淡淡地应了一声,“所以你不知道。”   邬俞啧了啧舌,摊了摊手说:“我不知道易童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你跟里面那个家伙之间有什么秘密,但你再不进去,副局长就要把他的底问干净了。”   牢房内,被污染的男人蜷缩着身体靠在墙角。   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自从变成异化者后,他的五感灵敏了不少,近视都治好了。   男人猜测来得应该是污染管理局的人,死期将至,他心里却还抱有一丝幻想。   看在神明的份上,说不定污染管理局不敢动他。   又或者…   想起那个言笑晏晏的青年,男人握紧了手里的布料。   为了通行证,那人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   出乎意料,当来者走进灯光下时,男人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见过副局长,副局长也是各大教廷的常客。   副局长显然也对他有印象,眉宇间“川”字纹变得更深了,“居然是真的……”   燕堇没有骗他,被神所庇佑的教廷成员居然也没能逃得过诡异的污染。   副局长背后发寒,蹲下身低声问:“侯神官,你感觉怎么样?”   神官只是副局长给面子的称呼,侯存响在教廷的地位并不高。   侯存响摇摇头不说话。   被神所厌弃的信徒会是什么下场,他不知道,但异化者只有死路一条。   副局长虽然没和诡异打过交道,但他懂人,当场安抚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杀你,明天我就回内城区了,到时候我会叫人送你回教廷。”   哪怕是局长也没有资格越过教廷处理神职人员,更何况是他。   副局长伸出手拍了拍栏杆,笑道:“我相信主教大人一定有办法处理你的污染。”   侯存响怔在原地,眸光缓缓亮了起来。   他不用死了!   然而这样的欣喜只存在了一秒,教廷究竟能不能解决污染,看看那些被处死的异化者就知道了。   如果教廷有这个能力,他们又何必对异化者严防死守。   方诏恰在此时插了句话,“副局长,要不要让燕医生和他聊一会儿?”   “急什么。”   副局长不咸不淡地看了方诏一眼,“我还想和这位神职人员多聊几句。”   这可是第一次发生教廷成员被诡异污染的事,必须谨慎对待。   侯存响听懂了方诏的话外音,他用指甲紧紧扣住掌心,频频看向入口处,一边应付副局长,一边等待着燕堇的身影。   副局长不满他的分心,问道:“您认识燕医生吗?”   “不认识。”侯存响矢口否认。   他不再关注入口处,和副局长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拉扯了起来。   片刻后,燕堇出现在了入口处。   风衣外套,黑色内搭,冷白的肤包裹在吸光的衣物内,燕堇走路时右腿大腿处的裤子有些许褶皱的痕迹,里面绑了腿环和一把匕首。   邬俞被他推到了一边,青年比了个“嘘”的口型,弯起狭长的笑眼,悄无声息地走到副局长身后。   在几人看不到的位置,燕堇悄悄使用了刚得到的道具。   牢房里的男人突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猛地抬起头,入目是血一般的红色。   长长的红发似流动的岩浆,从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倾泻而出。   这是什么感觉?   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攥紧了,毛细血管在脸皮下破裂,瞳孔怪异的放大,背后再次涌现痛楚,好似回到了被折断骨翼的那天。   侯存响目眦欲裂,双眼死死地盯着燕堇,全身都在代替喉咙发出无声地哀嚎。   不要看我!   不要!不要!不要!   “你怎么了?”副局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担心他突然异化,警惕地收回伸出的手。   燕堇弯了弯唇,取消使用效果,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陡然消失。   男人一颗心扑通扑通地掉了回去。   “…没事、”他脸色发白,额角青筋直跳,还要强行装作镇定地说:“我只是有些冷。”   诡异……   燕堇是诡异! 第12章 诡异竟是我自己   方诏、邬俞都是异化者,他们同样感觉到了异样。   方诏后脑的灵体一改最初遇到燕堇时的焦急,乌龟似的缩成一团,恨不得钻进他的肉里。   邬俞搓了搓肩膀的鸡皮疙瘩,用余光瞄了眼站在阴影中的青年,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打颤。   燕堇现在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哪怕是邬俞这些年和诡异正面对上的时候都没有产生这种异样的危机感。   空气似乎凝成了冰,方诏和邬俞沉默不语,神职人员慌乱地低下头,汗毛直立,唯一不受影响的副局长还在试图套话。   “我很感激您,副局长先生,”男人伸出一只手握住栏杆,低眸盯着水泥地面说:“愿生命神护佑您。”   副局长笑了笑,一咬牙,大着胆子握住了男人的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是这么说,副局长却迟迟没有提起要把男人放出来的事。   教廷成员被污染的事要么从一开始就严密封锁,要么就提出有用的解决办法,不然就是教廷的污点。   副局长面上笑容和煦,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捅出去,不然民众恐慌不说,教廷也会为他的自作主张而不满。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把男人送给他那热爱收编异化者的上司,就算后面出了什么事也和他无关。   打定主意,副局长笑容更加灿烂了,隔着栏杆安慰道:“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   这话说得诚恳,侯存响心中放松,看副局长的眼神像是在看救星,不知不觉已经双手都握住了栏杆。   方诏低头用脚尖蹭了蹭地面,他也是在局里混了不少年的人精,怎么会看不出副局长的意思。   可怜。   方诏同情地斜睨了眼地上的男人,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结局。   邬俞嘲讽地扯了扯唇,脚步一挪蹿到了燕堇旁边。   他的余光似乎瞄到了一丝鲜艳的红,但再定睛一看,红色消失了,只剩下墨色的发丝。   冷意消退,邬俞揶揄地问:“你不会真是诡异吧?”   燕堇没看他,垂在腿侧的一只手轻轻的握住,又缓缓张开,手心发麻的感觉渐渐淡去。   他这才轻声说:“我要是诡异,你现在已经死了。”   系统居然没告诉他使用道具会有副作用,垃圾。   两人的声音轻如鹅毛,姿态亲密地靠在一起,邬俞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燕堇的脖颈。   他垂下眼,食指卷住燕堇肩头滑落的黑发轻轻碾了碾,确实是黑色,那一瞬间的红像是他的幻觉。   “再摸我就要告你性骚扰了,长官。”燕堇不咸不淡地声音响起。   “你也可以摸我的。”   厚着脸皮的男人晃了晃耳边挑染的发丝,“我觉得红色更好看,要不要染个红色试试?”   燕堇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推开邬俞的脸说:“染发次数太多容易秃头。”   邬俞表情一僵,愣愣地眨了眨眼,“真的?”   得到燕堇肯定的回答,邬俞眼珠一转,又重新笑起来,“我秃头也帅。”   【系统:……】   【系统:他比你更适合精神病院。】   燕堇没理上班说小话的系统,冷眼望着副局长的背,偏头轻声问:“他还没说完吗?”   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几次了。   邬俞回道:“形式主义,习惯就好。”   好在,副局长还记得自己来外城区是为了调查死亡的父女俩和陈迄事件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拍了拍膝盖站起身。   “我还有事,先走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和方队长说就行。”   侯存响点点头,握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收紧。   燕堇是诡异——要不要告诉副局长,副局长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把燕堇拿下。   万一他不能呢?   身后的骨翼似乎瘙痒了起来,男人弯下腰,身体桥状拱起,心中不安地想:如果副局长不是燕堇的对手,他们是不是都要死?   什么都不做的话,明天副局长就会送他回内城区。   戳破燕堇的身份的话,一切都会走向未知。   他不能拿自己的命冒险。   想明白后,侯存响有些急切地催促副局长:“您快去吧,不用管我这里。”   副局长不明白把他当做救命稻草的人怎么突然态度大变,茫然地往外走了几步,想回头再问问,刚一转身就听那男人说:“您去忙吧!我这里没事。”   副局长:“……行。”   怎么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他一走,其他人也跟着走,燕堇离开前斜了眼神职人员一眼,男人虚脱似的弯腰倒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   燕堇使用道具时释放出的诡异气息狠狠地刺激到了男人体内的污染,他被折断的骨翼重新开始生长了。   落后众人一步,燕堇居高临下的对男人说:“对生命神祈祷吧,在你的骨头完全长出来之前。”   如果生命神真的愿意垂怜他的话。   男人咽了口唾沫,双手抱住身体,坚决不去触碰身后的骨翼,咬牙道:“我绝不会背弃神明。”   燕堇欣赏他对神的忠诚,冷淡的语气听着却不乏嘲讽,“前提是,它真的是神。”   话音落下,地下室最后一位访客也离开了,徒留男人像蚕蛹一样蜷缩着,哪怕他的手不去碰,他的背也已经不自觉地在地面上摩擦起来了。   有蚂蚁在皮下里啃食,又或者虚无的雨浸透的骨缝,他全身又酸又痒,只能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地面。   再忍忍,明天就好了,回到教廷就好了,主教大人一定有办法解决诡异的污染。   这样想着,侯存响的呼吸越来越重,他的掌心沁出了汗,没法扣紧自己的衣服,几次鬼使神差地想要去摸身后的断骨。   他犹豫了几秒,突然站起身,用后背狠狠地撞向生锈的栏杆。   “哐啷!”一声。   痛呼从嗓子里钻了出来,男人全身痉挛着重新摔回地面,嘴里痴痴地笑起来。   不痒了。   不痒了。   他绝对不会屈服于诡异的污染。   外面,副局长从方诏手里接过薄薄的一张纸,这里面记载了死者贫瘠的一生。   “根据报案时间反推,这位老人家的死亡时间和陈迄相差不到两个小时,”副局长皱起眉,“内城区和外城区居然同时混进了诡异。”   和这张薄纸不同,A级诡异易童的资料足足堆了水杯高,易童属于A级诡异中相当活跃的一批,作案次数远超普通诡异。   副局长看都没看那叠文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居然又是易童。”   这么看来,陈迄应该也是易童干的。   抬眼,副局长语气意味深长地问:“燕医生,听说易童的人偶是你发现的。”   “是我和邬长官一起发现的。”   燕堇摊开手指了指邬俞,“要不是邬长官见多识广,我还不知道这是易童的人偶。”   邬俞也笑嘻嘻地接下了燕堇递过来的话头,“对,是我舍身入狼窝,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了蛛丝马迹,由此推断出案件与易童有关。”   好不要脸。   副局长深深地看了邬俞一眼,继续问燕堇:“您觉得它什么时候会再次作案?”   “早点就是今晚,迟点就是明天。”燕堇轻描淡写的说。   副局长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因为燕堇刚刚释放出了和易童一模一样的气息,易童怎么可能不被吸引过来。   青年只是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因为我是神。”   “啊?”副局长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   紧迫的气氛瞬间消散,方诏立刻凑到副局长耳边说:“燕医生长期和诡异打交道,研究它们的行为逻辑,自己也多少出了点精神毛病,您别放在心上。”   副局长张着嘴,呆呆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赶紧拉住方诏问:“那他说的可信吗?”   方诏迟疑了一下,脑后的灵体已经抢先回答了:“可信。”   刚才在地下室,方诏只能感觉到燕堇身上的危险气息,灵体就不一样了,同为诡异,它什么都闻得出来。   这家伙就是易童啊!   那他说什么时候动手不就什么时候动手吗?   方诏不知道其中的关节,只重复道:“可信。”   副局长一颗心提了起来,扫了眼在场众人的脸,道:“既然如此,今晚我就在局里留宿吧。”   比起酒店,还是污染管理局更安全。   入夜   燕堇再一次走进了地下室。   那人背后的骨翼稍微长出来了一些,他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双目无神。   目光中冒出了一双靴子,男人全身一僵,迟疑地抬起头,望见燕堇的脸,他闷声问:“你怎么又来了?”   经过这一下午的痛苦,男人已经想通了,燕堇是诡异就诡异吧,反正他们现在也是半个同类了。   漂亮的青年蹲下身,摊开掌心说:“通行证呢?”   他已经保住了男人的命,男人也该兑现他的承诺。   没想到他居然还记着这事,男人摸了摸口袋,从破布里找到了一张卡片。   “给。”   浅绿色的卡片薄如蝉翼,边缘印着卷曲的树叶花纹,右下角写着一个小小的“生”字。   男人暗自腹诽:燕堇都和副局长混那么熟了,还要他的通行证干什么。   但他不敢问,只想尽快把燕堇打发走。   燕堇接过通行证看了一会儿,挑唇问:“如果你死了,你的通行证是不是就用不了了?”   是的。   男人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这样啊。”   燕堇微微低下脸,金瞳毫无温度的望着男人,“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吧。”   青年摇了摇手里的通行证,殷红的薄唇噙着笑,“别回内城区。”   什么意思?   男人怔在原地,眸中浮起不解和惊愕,他从栏杆空隙中伸出手,一把拽住燕堇的外套下摆问:“内城区怎么了?”   垂眸扫了眼男人的手背,燕堇轻声道:“放开。”   男人触电般收回了手,但他还是执拗地盯着燕堇问:“内城区发生什么了?”   燕堇却没再说更多,转身离开了。   今晚的异能管理局比平日里安静很多,成员们都知道副局长在这里,说话轻声细语的。   回到方诏给他安排的房间,燕堇再次使用了道具。   打开窗户,腥红的长发在月色下镀了一层莹白的漆。   青年注视着夜空,轻风打着转在他的发间来回,他轻轻地抚过发丝,看着那溢满了血一般的颜色,一行字浮了出来。   【今日签到任务:杀死任意一名诡异或异化者。】   A级诡异的压迫力释放出去,躲在树冠里的动物一哄而散,这个夜晚安静到不可思议,连虫鸣都消失殆尽了。   燕堇没等来易童,等来了另一名诡异。   漂浮在半空中的银发男人弯下腰,充满审视的目光在青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脸几乎要贴上燕堇的脸。   “不错。”   银发诡异笑道:“易童,你的新脸比以前漂亮多了。” 第13章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悬空的银发诡异长了一张和人类大差不差的脸,耳朵尖尖地竖起,类似于童话故事中的精灵,但他的脖子边缘有一条细长的红色纹路,一直蔓延到衣物下方。   光从外表看,这只诡异至少是A级。   【系统:要杀了他吗?】   【燕堇:别着急。】   这只诡异认识易童,那他也有可能知道杀害陈迄的凶手是谁,甚至,凶手说不定就是他。   既然被误会了,燕堇将错就错的认下了易童这个身份。   窗外的风轻轻地吹着,银发诡异伸出一只手扒住了窗台,笑着问:“接下来你打算杀谁?”   刻意挑在同一时间杀人,将人偶随手扔在案发地点旁边的巷子里,易童显然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是诡异对于人类的挑衅,只死这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当然不够。   燕堇趴在窗台上,脸微微抬起,呼吸便交融成一团雾,“污染管理局的副局长在这里。”   说着,他的手指向下点了点,燕堇的房间在三楼,副局长的房间在一楼,窗户上蒙着厚重的窗帘,一点光都透不出来。   “你要杀他?”银发诡异惊讶地挑眉。   污染管理局一直以来负责处理被诡异污染的异化者,他们对于大多数诡异的弱点了如指掌,没那么好下手。   “当然不是。”   看着面生的诡异,燕堇态度熟稔的说:“地下室里有个生命神的信徒,明天他们就要回内城区了,外城区和内城区的交界处守备森严,你说,我们要不要…”   燕堇抬眸笑起来,“半路截杀。”   银发诡异兴奋地伸出蛇一样分叉的舌头,略长的指甲稍微一用力就把窗台抠出了凹陷的痕迹。   “我们俩一起?”   “你来。”   燕堇摇了摇头说:“我现在用的身份很特别,暂时不能暴露。”   银发诡异没觉得奇怪,只问:“你用这张脸想做什么?”   燕堇似笑非笑的抬眸,“你不用知道。”   他态度如此嚣张,银发诡异丝毫没感到生气,诡异本就没有什么守道德讲礼貌的规矩,越是强大的诡异越是目中无人,不只是易童,银发诡异也是如此。   他最开始出现时,可是以高位俯瞰低位的姿势靠近的,燕堇没给他脖子抹了都算脾气好。   他不说,银发诡异也不问了,随便易童想做什么,最后得利的都是他们俩。   一伸手,红色的纹路便诡异地动了起来,从肩膀向下爬,在他的掌心盘踞成螺旋的形状,紧接着“噗嗤”一声破体而出。   燕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心渗出怪异的液体,淡声道:“别弄脏我的房间。”   那诡异挥了挥手,无所谓的说:“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只见他掌心的红色细长物体缠住了窗户边缘,化作一道透明的丝线,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燕堇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转身向着屋内走去,“你要进来吗?”   “不了,”银发诡异安置好透明的丝线,拍了拍手问:“明天都有谁会去内城区?”   “没几个人。”燕堇随口道。   他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他只知道银发诡异明天不可能成功。   没记错的话,快要到生命神祭祀的日子了,守在交界处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邀光说不定才是被杀的那个。   【系统:我还以为你真的想杀了侯存响。】   【燕堇: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银发诡异愉悦地点点头,看着燕堇的背影说:“还是和你合作比较方便。”   A级诡异各有所长,银发诡异擅长武斗,在智谋上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易童不同,他善谋算,要是被卷入战局包准第一个跑。   燕堇回眸问:“除了我,你还和谁合作过?”   “就是青鸩呗,他好好的诡异不当,跑去给人当神,还叫生命神,也不想想自己一身剧毒,叫没命神还差不多。”   说到“生命神”三个字,银发诡异翻了个白眼,“你可别学他,混进人类社会又怎么样,吃个人都要偷偷摸摸的。”   生命神居然是诡异?   燕堇眸中划过异色,轻轻握住桌案上的茶杯,唇角含笑:“过几天他不就能吃上一顿了吗?”   他一说,银发诡异也想起祭祀的事了,冷哼了一声,“可不止他有的吃。”   生命神教廷里的诡异不在少数,除了生命神本神,还有一些身份特殊的神职人员,他们全都是诡异。   往下就不一样了,那些底层成员不是诡异,而是长期待在教廷里,被污染了的异化者。   “不管了,”银发诡异在空中左右走了两圈,无所谓地说:“他吃他的,我吃我的,这次不能再让青鸩抢走我的猎物了。”   燕堇笑吟吟的眯起眼,毫不委婉赶客:“你还不走吗?”   银发诡异又翻了个白眼,“白夸你了。”   他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燕堇缓步回到窗户边,左右看了一会儿,借着莹莹的月光打量下方。   马路上看不到行人,只有灯泡坏了的路灯还在努力工作,光线一闪一闪的。   生命神,诡异。   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居然毫不违和。   “果然是伪神。”燕堇低声呢喃道。   他就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神明。   夜风忽地停了,加班的污染管理局成员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一道身影闪电似的穿过光线卡顿的电灯,“兹”的一声在楼底停住。   那人没带头盔,身上沾了血,用手背随便抹了一下,非但没擦干净,反而让脸上留下了更加明显的红痕。   “燕堇!”   邬俞抬起头,笑咪咪地喊了声燕堇的名字,紧接着壁虎似的两腿一蹬就爬了上来,手掌正好整个扣在窗台上。   燕堇及时解除了道具,黑发如瀑布般在肩背流淌。   他双手抱臂,不咸不淡地说:“我这里可没有诡异让您抓。”   邬俞耸肩,“我已经下班了,抓你也没用。”   鼻尖动了动,敏锐的男人脑袋左右转了转,眼神玩味起来,“您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燕堇:“什么味道?”   邬俞:“秘密的味道。”   他明显是在开玩笑,但邬俞确实闻到了一种陌生的气味,他从来没在燕堇身上闻到过。   看着燕堇秾丽的脸,邬俞感慨道:“您可真受欢迎。”   燕堇挑唇颔首,接受了这变相的赞美。   邬俞笑容更盛,他低头看了眼窗台上凹陷的指痕,道:“看来这扇窗户也挺受欢迎的。”   “没办法,需要治疗的病人太多。”燕堇欣然接受了自己医生的身份。   “你说呢,病得不轻的鬣狗先生。”   邬俞被讽刺了也面不改色,笑着说:“能跟裴大少爷享受一样的治疗,算我赚大了。”   他全身只有双手扣在窗台上,胸口以下全部悬空,污染管理局的制服起不到什么保护作用,如果换个普通人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臭小子!你给我下来!”落后一会儿回来的方诏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怕的不是邬俞掉下来,而是招惹了燕堇。   邬俞双目依然紧盯着燕堇,“我要走了,燕医生,下次也给我看看病。”   话落,邬俞双手一松,整个人自由落体似的降落,双脚稳稳落地,没坚持一秒就摸着膝盖直抽气。   方诏立刻上去给了他一下,两人边打边笑的走远。   “怎么办啊,系统,”青年趴在窗台上,金瞳愉悦地眯起:“我有点等不及了。”   【系统:等不及什么?】   “成为唯一的神。”   伪神怎么配和他共处。   【系统:你先别急着找死,青鸩素来杀人不眨眼。】   【燕堇:它眼睛不干吗?】   【系统:不杀人的时候眨。】   距离陈迄死亡没过多久,内城区再次出了事。   陈迄的老板紧张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阳台上的银发男人,眉毛紧得能夹死苍蝇。   “你是谁?”   银发男人一言不发,只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   老板心跳停了一瞬,一个糟糕的猜测在脑中浮现,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里是内城区,内城区怎么可能会有诡异?   眼见着银发诡异和他的距离快要缩短到一米,老板眉毛一竖,色厉荏苒的威胁道:“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就叫污染管理局来了!”   银发诡异停住脚步,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老板愣了愣,“我们见过吗?”   不是诡异?是人?   老板心中一松,说话更加有底气了,“我不管你是谁,你这是私闯民宅,等着赔到死吧!”   银发诡异托着下巴眯起眼,几秒后道:“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在你的公司,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你在训斥一名办公走神的员工……”   银发诡异将那天的事娓娓道来:“在你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时,他突然害怕地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告诉你我来了,你还记得吗?”   他每说一个字,老板的呼吸就越重一点,到最后,老板已经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想起来了。   陈迄说他的背后站着诡异。   “你、你是诡异?”老板哆哆嗦嗦的问。   银发男人微笑着问:“你还要叫污染管理局的人来吗?”   老板当然想叫,但污染管理局的人赶过来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而这只A级诡异要杀他,只需要动动手指。   他不能冒险。   打定主意,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指着对面的沙发说:“您要不要坐一会儿?”   银发诡异轻轻抬起手,声音轻而不带任何攻击性:“我办完事就走。”   “噗嗤”一声,红色的丝线贯穿了老板的腰腹,老板瞪着圆眼,身体一歪倒在了地板上。   红色的丝线上下晃动,老板的身体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越来越瘪,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油脂有点高啊,”银发诡异揉了揉肚子,“吃多了想吐。”   今晚的内城区注定不平静,生命神教廷每年一次的祭祀快到了,救世神教廷却还没动静。   穿过空旷的内厅,白色的石膏布满了穹顶,一条条形似冰锥的石膏条摇摇欲坠般悬在空中,像是随时会扎穿下方的人头。   伏友看了半天,发现他确实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体会不到其中的独特美感,只觉得危险。   金色的十字架忽远忽近,似乎随时会从高空坠落,刺穿祭祀台上不守教义者的心脏。   看到背对着他的男人,伏友轻声唤道:“桑主教。”   蜡烛烧短了一寸,跪在神像前的白袍男人轻轻站起身,转身看向伏友,唇角的笑容一成不变。   “伏少爷,您深夜造访,是想向伟大慈悲的救世神祈愿吗?”   伏友从头到尾都没看那座神像,低下头问:“您知道裴之涟回来了吗?”   桑镜眼都没眨一下,“裴少爷回来也好,免得裴家主总是挂念。”   伏友不置可否。   桑主教再一次问了他的来意,伏友道:“我来问问您,关于祭祀的事。”   说是祭祀,实际上每年都只是随便走个流程,普通的信徒根本不知道祭祀背后的真相。   外城区每天都在死人,消失了几个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伏友算是知道一点内幕,古有人祭,没想到几千年过去了,这些神的口味还是一点没变。   听他提到祭祀的事,桑镜的表情生动了一些,“什么问题?”   “祭品还没凑够数,家父想向您借点人。”   伏友比了个数,眼神凉薄,“不多,十几个就行。”   作为所有教廷中规模最大、信徒最多的教廷,挑出十几个祭品并不难,但救世神愿意将自己的事物让给生命神吗?   将栗色的发丝拨到耳后,桑镜微笑着问:“外城区已经死光了吗?”   柔和的语气和森冷的内容大相径庭。   “外城区最近出了不少事,污染管理局派了人过去调查,暂时不好动手。”伏友道。   有人类和诡异达成了合作,自然也有人类真心实意的想要除掉所有诡异,世家是前者,污染管理局是后者。   伏友嘲讽地弯唇,先不说诡异有没有可能全部被杀光,就算他们真的做到了,没有诡异之后世界就会变好吗?   诡异吃人,人也吃人。   沉默了一会儿,桑镜转过身,对着神像弯下腰,“感恩您的慷慨。”   这是同意借信徒的意思了。   就像裴之涟不信神的存在一样,伏友也不信,但他面上从未说过任何不敬神明之言。   镜片下的眸子抬起,闪烁着狡黠的光,伏友有样学样地双手交合弯下腰,轻声说:“感恩。” 第14章 ber,你真是神啊   燕堇仔细查阅了已知的所有A级诡异档案,暂时确定了银发诡异的身份。   【017号诡异邀光,A级,攻击方式:由血凝成的放射性丝线,攻击时是红线,防御时是白线。】   和易童一样,所有A级及A级以上的诡异都会被赋予名字或代号,邀光的作案次数不多,排名比易童低一些。   怪不得阶段任务奖励是一日蜘蛛诡异体验,原来是因为它。   遇事不决问系统,燕堇一直贯彻这条人生格言。   “他为什么要在我的窗边留丝线?”   【系统:他在保护你。】   易童不善作战,如果受到人类袭击,邀光留下的丝线能够在第一时间感应到。   当然不是出于所谓的友情,而是为了在易童死后第一个喰食他的尸体,夺走他的力量。   还有什么比吃同类更快的变强方式呢?   燕堇挑唇笑起来,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问:“这样啊。”   “我能吃他吗?”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一点月光投进来,将燕堇的眸子照出粼粼的水色。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   【系统:我不推荐,你有可能会被污染成异化者。】   “可我是神啊。”   燕堇的头越抬越高,似乎要从颈上断开,他笑得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神可以任性一点,不是吗?”   【系统:随你。】   “你真好。”燕堇弯起眼说。   【系统:你白天才骂过我垃圾。】   燕堇又笑了,“要我哄你吗?”   系统没了声音,只剩下今日签到任务不断的在眼前闪动,催促燕堇尽快杀死一名诡异。   那行红字越闪越快,边缘的笔画融化了似的向下流淌,月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黑暗席卷而来。   【杀死任意一名诡异或异化者!】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字体扭曲成了鲜红的盘蛇,对着燕堇扑了过来,弯钩似的毒牙闪烁着寒光,肉眼可见一滴毒液从牙尖滴落。   燕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画面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看向窗外,明月高悬,夜色如水,一切都平静祥和,看来刚才又是幻觉。   低下头,黑发随之滑落,绞刑索似的悬在半空中,燕堇低声问:“按照法律,当街杀人要关多久?”   【系统:外城区不受法律管辖。】   “真好。”   燕堇轻轻笑起来,“既然如此,我就不用把污染管理局的人一起杀了。”   系统陷入了沉默。   天亮后,副局长如他所说的带走了侯存响,临走前,他吩咐方诏和邬俞继续寻找外城区诡异的行踪。   交代完一大堆琐事,副局长才看向燕堇,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都堆在了一起。   “燕医生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裴少爷?”   燕堇双手插兜,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一身黑色的高领毛衣配长裤,在一众穿着蓝白配色制服的污染管理局成员中格外醒目。   当然,哪怕他也换上一模一样的制服,依然会成为视线焦点。   燕堇不咸不淡地说:“让他少吃糖。”   糖?裴大少爷居然喜欢吃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压下心底的疑惑,副局长点点头问:“没别的了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燕堇似笑非笑地问:“让他多多照顾丰庚丰副局长,提拔提拔?”   副局长被他这么直白的点明了心思,还能面不改色地笑道:“没这回事,既然您不需要,我就先走了。”   侯存响一改昨天的喜悦,面色忧愁地站在副局长身后,燕堇说的话折磨了他一整晚,纠结到现在都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内城区。   他真的会死吗?   可内城区比外城区安全多了。   燕堇会骗他吗?   不好说。   这家伙可是易童,诡异说的话怎么能全信,可侯存响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燕堇骗他的理由。   他只是一个在教廷里毫不起眼的普通人而已。   然而,无论男人怎么想,他最终还是要回内城区的,选择权不在他的手里,在副局长的手里。   上车前,侯存响最后看了燕堇一眼,青年在笑,笑得像内城区的大屏广告明星,但男人心里却打起了鼓。   有副局长在,应该不会出事吧?   他又看了眼车里其他人,他们是副局长的属下和保镖,也是实力强大的异化者,就算遇到诡异袭击也能应付。   没事的,侯存响安慰自己,会没事的。   等黑车离去,方诏无奈地看着燕堇问,“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出勤吗?这很危险,随时有可能遇到诡异。”   燕堇微笑着说:“您放心,我死了也不会来找您。”   方诏一时语塞,伸手招呼邬俞过来,“燕先生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邬俞比了个敬礼的姿势,没大没小地说:“放心吧方队,我死都不能让他死。”   这话当然是嘴上胡说的,要是真到了必须死一个的局面,邬俞指不定先捅燕堇一刀。   燕堇也回以一笑,“麻烦您了,邬长官。”   燕堇叫他长官的次数不多,邬俞听得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   外城区的街道很荒凉,偶尔有几个居民靠在门口聊天,一听到脚步声立刻齐刷刷的躲了起来,直到看清邬俞身上的制服才稍微松了口气。   不只是人活得提心吊胆,等级低的诡异看到他们俩也默默缩回了阴影里。   一条街寂静无声,邬俞转了一会儿问:“你家在哪?”   燕堇指了指天空,笑而不语。   邬俞一愣,瞳孔像吹气的气球一样扩大,将眼白挤到了边缘的角落里。   “悬浮城?”   “你是悬浮城人?”   “不是。”   燕堇认真的说:“我是神,当然来自天上。”   邬俞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路边废弃的公交站台,仰头扫视密密麻麻的发车站点。   “你看什么?”   “看看药店在哪里。”   燕堇这个情况,普通的药怕是治不好。   开玩笑的功夫,不远处的一栋楼房突然从中间坍塌,周围的建筑剧烈的晃动起来,一道长长的裂缝贯穿地面,像怪物的大嘴般吞噬所有失足者。   里面的居民尖叫着冲了出来,看到燕堇和邬俞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救救我!长官,那里有诡异!”   嘈杂的声音中,一只长相丑陋的诡异爬上了坍塌的楼房,它的身形比紫山精神病院那只大多了,站起来时几乎有十五米高。   邬俞低声骂了一句,“艹,这狗东西吃什么长大的。”   显而易见的,吃人。   那诡异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一名人类,捏断了他的脊柱骨扔进嘴里。   人群中爆发出了绝望的痛哭声,有人在喊着被吃掉的男人的名字,有人在呼唤污染管理局。   这么大的动静,其他街的出勤人员恐怕已经在往这里赶了,但这些人能活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吗?   又或者,他们来了就真的有救了吗?   亮出掌心的骨刺,邬俞面色凝重地说:“你先躲起来,这家伙至少有B级。”   这么大的破坏力,恐怕是战斗型诡异。   “B级很高吗?”和邬俞不同,燕堇的口吻十分轻松,好像那不是一只能够夺人性命的诡异,而是一只老鼠。   “不高,也就够杀我们几个来回。”   邬俞活动了一下身体,目光死死地锁定远处的诡异,嘴里还在和燕堇说话:“神大人,躲一下行不行,你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天上吧?”   “大部分时候,我是个乐于分享住所的人。”燕堇突然说。   “什么?”邬俞没理解他的意思。   “收留无家可归的诡异,听起来也不错。”   在邬俞惊愕的视线中,燕堇逆着人流向诡异的位置走去,奔逃的人们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与燕堇的气定神闲对比鲜明。   这家伙疯了吗?   邬俞立刻追了上去,他想要拉住燕堇的手,被那人避开了。   【系统:三十秒致幻,确认使用,辐射范围方圆百米之内。】   邬俞看到燕堇抬起手,隔空轻轻一握。   “轰!”   那诡异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成了麻花,黑色的泥浆花洒似的从身体各处喷了出来。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尖叫救不了它。   诡异的身体扭曲变形,最终彻底炸开。   它像漏了气的气球,所有的黑泥都流空了,只剩下一层皮轻飘飘的落在断垣残壁之中。   不只是邬俞,所有人都看到了。   最后几秒,燕堇动了动手指,坍塌的高楼回到了它原本的模样,那只诡异的尸体被抹布一般丢弃在地。   【系统:三十秒致幻使用完毕,恭喜您已让在场73人相信幻觉,成为现实。】   【系统:在场56人情绪波动值突破八十,16人情绪波动值突破九十。】   【系统:人物邬俞,情绪波动值100。】   燕堇放下手,空气安静的诡谲,没有人说话,尖叫和哭泣都被咽进了肚子里,劫后余生的人们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惊扰燕堇的声音。   在他们眼里毁天灭地的灾祸居然这么轻易就消失了,连倒塌的高楼都完好无损。   这是梦吗?   不是,看着地上的血,闻着空气中刺鼻的气味,他们都知道,这不是梦。   邬俞瞳孔颤动,注视着走近的青年,一向灵活的舌头丧失了功能,像是跟着诡异一起死了。   最后,他只能呆呆地问:“你真是神啊?” 第15章 狗该怎么叫?   内外城区交界处,一辆黑车平稳的行驶着,路边的灌木丛时不时被风带的簌簌作响。   侯存响始终精神紧绷着,明明一夜没睡,眼白都被红血丝侵占了,还如惊弓之鸟般死死的盯着窗外。   副局长不解,“你在看什么?”   男人摇摇头,“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他的头自始至终没有移动过,副局长瞄了眼侯存响背后的鼓包,断裂的骨翼仅仅长出来一个尖尖,造不成什么威胁。   将心放回肚子,副局长按住男人的肩将他的头扭了过来,劝慰道:“休息一会吧,你看起来很疲惫。”   侯存响哪里敢睡,他对着副局长露出一个苦笑,“我不困,您放心吧。”   他的神情和话语严重不符,或许是熬夜的副作用,男人看什么都糊了一层马赛克,要睁大了眼,仔仔细细的看,才能看清副局长耳后的红色。   红色?   奇怪的眨了眨眼,侯存响突然愣住了,恐惧在那张写满了倦意的脸上浮现,他尖叫起来:“快躲开!”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鲜红的丝线钢筋一般扎进了车身,连人带车向上一挑。   “轰!”   黑车被整个掀翻了,副局长和男人撞在一起,他如今是异化者,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副局长可就遭罪了。   “嘶——”吸了口气,副局长没心情管自己被撞得胀痛的肋骨,推开车门爬了出去,保镖们也迅速跑了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人比我想得多啊。”   站在空中的诡异轻轻笑起来,贪婪的视线从下首的人脸上一一扫过,“看来今天可以吃顿好的了。”   非人的外表和鲜明的特征直接点明了他的身份——A级诡异,邀光。   侯存响已经抖成了筛子,哆哆嗦嗦的藏到副局长身后,这就是不听燕堇警告的后果吗?   这可是A级诡异!   他紧紧的抓住副局长的衣服,迫切的想要求得安全感,但副局长的脸色也不比他好看多少。   A级诡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指伸进口袋里,副局长不动声色的按下了紧急求助按钮,这里是内外城区的交界线,内城区的守卫很快就能赶过来。   只要能拖五分钟…副局长咽了口唾沫,对着保镖之一使了个眼色。   邀光将副局长的举动尽收眼底,手指动了动,一根红线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圈住那名保镖的脖子用力一扯。   “呃啊啊!”近两米高的男人直接被红绳拽着脖子拖了出去。   他像是一只缺氧的鱼,大张着嘴躺在地上挣扎,面色越来越红,额头青筋直跳。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哪怕是身为异化者的保镖在邀光面前也只是一团会动的肉块。   男人已经腿软到站不住了,他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又被指尖过低的温度冻得打了个抖。   他会死吗?   答案是会。   一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保镖没了动静,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营救,他们沉浸在对A级诡异的恐惧之中,大脑空白了似的,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地上的保镖。   他们无力反抗。   邀光玩味的笑着问:“下一个,谁来?”   没人说话。   他像是猫戏老鼠一样勾了勾手指,被他选中的男人脸色变了变,紧接着当场露出了异化形态。   邀光还在笑,对他来说,杀人和杀异化者没有任何区别。   “噗嗤!!”   丝线贯穿血肉,包围圈外围的四个人同时倒了下去,血肉转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张变形的人皮。   “不、不要…”   侯存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不该冒险的,如果昨晚他听了燕堇的话留在外城区,就不会遇到诡异了。   他要回去。   燕堇、燕堇、救救我吧!   濒死之时,侯存响祈求的不是生命神,而是燕堇。   此时的外城区,灾难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他们切切实实的体验了恐惧和分别。   裂开的地缝里埋葬了多少具尸体,人们不得而知。   “你还真是神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邬俞的大脑显然还没转过来。   “是啊。”   燕堇慢悠悠的走了回来,“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给神当狗,听起来像教廷的人爱做的事。   邬俞摸了摸鼻尖,饶是他这么没脸没皮的人现在都有些尴尬,他低声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   “汪儿!”   多么有力,多么标准。   燕堇失笑,“怎么还有儿化音?”   万事开头难,过了第一次,邬俞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性格:“wer!这样总行了吧。”   这狗还是喝过洋墨水的。   两人正说着,劫后余生的人们已经慢慢围了过来,他们用惶恐的、敬畏的眼神望着燕堇,看两秒就撇开眼,免得冒犯到他。   他们认识邬俞身上的制服,将燕堇也归为了强大的异化者。   “长官,”一名老人家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说:“感谢您出手相助。”   “我不是长官。”   转过身,背对着破旧的公交站台,漂亮的青年笑吟吟的说:“我是神。”   风来得恰到好处,燕堇的黑发在风中招摇,笑起来时鼻侧的小痣也跟着动了动,他的唇有些薄,比刀片更锋利。   这么荒诞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人不得不相信。   “…您…”老人张了张嘴,握着拐杖的手不安的捏紧,“神主大人,敢问您是哪位神?”   神明救了他们,他们却连燕堇是哪位神明都分辨不出来,老人心中发慌,生怕燕堇一发怒把他们都杀了。   邬俞也在等燕堇的回答,之前燕堇说他是救世神,邬俞不信。   先不说燕堇的形象和教廷宣传的白衣温和青年全然不符,就这通身阴冷的气质,哪里和“救世”二字挂钩?   燕堇被老人的问题逗笑了,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远远跑过来的污染管理局成员,不急不缓的说:“神只有一个,除了我,其他所有神都是伪神。”   他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   邬俞想,如果不是因为燕堇刚刚展示了力量,他恐怕要被其他神明的信徒群起而攻之。   方才问话的老人喃喃失语,赶来的污染管理局成员更是两眼一黑,他们没看到燕堇展现的神迹,只知道燕堇那话堪称全民公敌。   否认其他所有神的存在?   他疯了吗?   教廷的拥护者会把他撕成碎片!   紧张的污染管理局成员硬着头皮挡在了燕堇前面,出乎意料的,本该暴动的民众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表情复杂。   没人会在此刻质疑燕堇的话,死去的诡异就是最好的警告。   燕堇推开挡在他身前、面露疑惑的污染管理局成员,理所当然的命令道:“记得回收诡异的残骸。”   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接道:“是。”   一个根本不算不上污染管理局内部人员的年轻人就这么取代了方队的位置,居然没有人指出问题。   燕堇说完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值得他多分点眼神。   邬俞眯起眼,长腿一跨追了上去。   “燕医生,”他故意使用了这个名不副实的称呼,“您要出名了。”   “比不上你。”   燕堇斜了他一眼,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找易童。”   邬俞不抱希望的说:“其实就是在街上随便逛逛,易童想换脸就换脸,我们根本抓不到它。”   燕堇闻言,若有所思的笑了声。   【今日签到任务:杀死任意一名诡异或异化者已完成,获得奖励:无死角透明防御罩三分钟。】   好一个有点用又不是很有用的奖励。   燕堇一边沿着街道散步一边看奖励下面的介绍,当他使用道具时,别人是看不到的这个罩子的,连风都吹不到他身上。   【燕堇:如果我在水里呢?】   【系统:你拥有了一个仅三分钟效果的水下透明潜艇。】   邬俞说带燕堇巡逻,实际上就是假公济私,先是一人买了一杯饮品,再是找了个饭店打包了点菜,最后在娱乐活动少得可怜的外城区找到了一家濒临倒闭的KTV。   “随便玩,”邬俞笑嘻嘻的说:“局里报销。”   刻意调暗的灯光、喧闹的音乐、仅有他们俩的封闭房间。   邬俞亲昵的凑到燕堇颈侧,用气音问:“你说你是神,教廷也可以说你是诡异,你怎么办?”   邬俞不相信燕堇是神,哪怕发生了之前的事,他依然能给燕堇的力量找到各种解释。   对于羸弱的人类来说,诡异和神明有什么不同吗?   燕堇握着麦克风,脑袋向着邬俞的方向歪了过来,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如此近的距离,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情。   “你想说什么?”燕堇问。   “我怀疑你是诡异,但是我感觉不到你身上的诡异气息。”   邬俞靠得更近了,他伸出手就可以把燕堇抱进怀里,同样的,这个距离,燕堇也可以扭断他的脖子。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燕堇似笑非笑的勾了勾手指,“耳朵靠过来。”   上一次面临同样的情况,邬俞被吓得控制器爆炸,这一次,谁知道是不是又是一个陷阱。   要跳进去吗?   邬俞抬眸,看着燕堇阴郁艳丽的脸,忽的笑出了声,跳就跳呗,有什么不敢的?   “说吧,”邬俞附耳过去,自信的说:“我今天已经不会再被任何事情吓到了。”   “我是易童。”   !   “啪!”桌上的玻璃杯摔了下去,在地毯上碎得七零八落,邬俞活脱脱一个大傻子,张着嘴瞪圆了眼坐在沙发上。   易童、等会儿?易童?哪个易童?   这对吗?   直到两人回到污染管理局,邬俞的脑子里还盘旋着燕堇的话。   上次燕堇还说他是救世神呢…这次应该也是骗他的。   邬俞有些拿不准燕堇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精神病是他最好的保护罩,无论说什么都能用“发病了”三个字盖过去。   白天发生的事已经在局里传遍了,没人真的相信燕堇是神,他们只当他是强大的异化者,路过两人时都绕着路走。   饮水间   捧着茶杯的男人说:“燕堇没戴控制器,要是他哪天失控了…”   “那你就等死吧。”同事冷淡的说。   “我说真的,”那人着急的拧起眉,“燕堇有精神病,还是异化者,他要是发起病来谁拦得住?”   “谁跟你说他是异化者的。”靠在饮水机边的男人挑眉。   “不是异化者怎么可能杀死诡异?”   男人抓了抓发痒的脖子,全身爬了虫一样扭动了几下,“你没听那些人怎么说吗?他动动手就杀了B级诡异,还让坍塌的楼房恢复原样,人类怎么可能做得到?”   靠在饮水机边的男人嗤笑一声,“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你看见了?”   没有。   他们都没看见,当时在场的只有邬俞,等其他人赶到的时候,早已尘埃落定。   “你自己也是异化者,我问你,”靠在饮水机边的男人站直了身体,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继续道:“你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味了吗?”   男人摇摇头。   异化者也好、诡异也好,他们能够彼此感知,燕堇明显不是异化者。   那他是诡异,还是…神?   夜幕降临,弯月如钩,不速之客又一次出现了。   邀光没有问燕堇身上怎么闻不到诡异的味道了,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道:“黑发确实比红发更适合这张脸。”   燕堇不置可否,翘着二郎腿问:“你让他们跑了?”   听他提起这事,邀光撇了撇嘴说:“我本来已经把人全控制住了,内城区的守卫把他们救走了。”   燕堇“嗯”了一声,没说话,眼神却像是在看废物。   邀光被他刺激到了,双手抱臂不悦的说:“看什么看,换你去不也一样?”   非要说的话,易童武力值还不如他呢。   燕堇垂下眸,细密的阴影落在眼下,“你急什么?”   邀光冷笑,“我没急,我只是看不得你什么事都不做天天躲在人堆里,脏活累活都让我干了。”   “你看,又急。”   燕堇弯起唇,金瞳熠熠生辉:“别告诉我你一口都没吃到。”   邀光不但浅吃了一点,还没给燕堇带,他双手叉腰,表情傲慢的说:“虽然是异化者,但是味道也就那样,我还是更喜欢纯粹的人类。”   简单来说,喜欢原味。   “哦,”邀光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那些人里有一个是青鸩的猎物。”   “穿绿袍的那个?”   “对,他已经被青鸩污染了。”   神明庇佑信徒不受诡异侵害的方法很简单,把他们划定为自己的猎物,比祂弱的诡异自然不会主动夺食。   邀光放过了那个绝望的男人,任由他被守卫救走,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浮起惊喜的一刻,邀光也笑了。   “多可怜,”银发诡异弯下腰,用手臂勾住燕堇的肩,低声说:“他还是要死。”   只不过是死在“生命神”手里。 第16章 话说的跟偷-情一样   “你靠得太近了,”燕堇偏过脸,鼻尖正好碰上邀光的下巴,抱怨道:“一身血腥味儿。”   邀光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肩颈处,“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易童是诡异,当然不会讲究,但燕堇是人,还是个对自身形象十分在意的人。   傲慢地抬起下巴,燕堇用食指戳了戳邀光的脸,指甲留下月牙型的凹陷。   “要是让那些鼻子灵敏的鬣狗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你就跟青鸩一起滚。”   邀光接受了燕堇的理由,但他不但没听话,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贴近,“怕什么,大不了你再换张脸呗。”   手痒了,想抽诡异。   【系统:抽。】   言简意赅,充分地表明了系统对燕堇的支持。   但是,燕堇打不过邀光。   和上次不同,燕堇的房间里开了灯,冷白色的光将他们笼罩了进去,黑发和银发交错在一起,似交缠的蛇尾。   “你身上的人味儿真重,我都想尝尝咸淡了。”邀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体内的红线蠢蠢欲动。   燕堇立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滚。”   邀光没生气,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就现在叫我滚吧,等要我帮你杀人的时候,不还是要求我回来?”   事实上,易童很少找邀光帮忙,大多数时候都是邀光主动跑过来分一杯羹。   燕堇不知道易童和邀光之间的相处模式,但他相信敢于挑衅污染管理局的A级诡异不会太看得起邀光这种武力型诡异。   意味深长地笑了声,燕堇没回话。   邀光“嗯”了一声,疑惑地回过头:“你最近有点奇怪啊?”   他狐疑地眯起眼,探究的视线从燕堇的脸一寸寸下移,面前这个人不是易童的可能性有多高?   很高。   易童长期混迹在人类之中,早就褪去了诡异的阴森感,还学了不少人类之间的特殊用语,反正邀光听不懂。   但面前的青年明明一身人味儿,气质却比一般的诡异还要非人,要不是上次闻到了易童的味道,邀光都要以为外城区又跑来一个大诡异了。   试探一下吧,他究竟是不是别的诡异伪装的。   “你知道沃尔玛的垃圾袋是什么意思吗?”   燕堇眨了眨眼,迟疑道:“一种性别?”   邀光面色一惊,他居然知道?这个知识点还是易童告诉他的。   舔了舔下唇,邀光深感棘手,他知道的不多,万一对方全都答出来了,那应该就是易童了吧?   “如果我和青鸩同时看中了一只猎物,你帮谁?”   燕堇掩唇笑了声,看邀光的表情像在看一只大脑发育不完全的野兽,空有利爪和尖牙却不会合理使用。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人。”   是的,易童不喜欢吃人,这是档案里专门标注出来的特点,它往往会把尸体留在现场,至于这些尸体会不会被其他诡异捡漏,易童向来无所谓。   它只是喜欢制造恐慌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邀光略微卸下了防备,不爱吃人的诡异里他只认识易童一个。   “还真是你,”银发诡异绕着燕堇走了一圈,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是别的诡异耍我玩呢。”   燕堇笑而不语。   它确实被耍了,但不是被诡异耍的。   “下个月生命神教廷就要举行祭祀了,救世神教廷呢?”燕堇突然问。   既然所谓的生命神是青鸩,那救世神又是哪个?   邀光用手指卷了卷肩头的银发,语气随意地说:“救世神教廷又没供奉诡异,能祭祀什么?”   “没有?”   “没有。”   邀光如数家珍般将内城区的教廷挨个点了名,其中真的供奉诡异的只有生命神教廷和至高神教廷。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燕堇掀了掀眼皮问:“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教廷?”   “又小又穷,供奉的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C级诡异,你当然没听过。”   要不是邀光吃过的人类里有人信仰广泛,邀光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芝麻大的教廷。   燕堇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想进内城区。”   邀光挑眉,“用你现在的身份吗?”   人类进出内城区多少有些麻烦,光有通行证不够,还要体检,确定体内没有潜伏的污染。   易童可是A级诡异,一检查就露馅了。   燕堇对着邀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蹲下来,邀光虽然暂时打消了怀疑,但这个姿势还是让他感觉别扭。   不情不愿地蹲到燕堇腿边,邀光嘟囔道:“凭什么你坐着我蹲着。”   “闭嘴,先听我说。”   燕堇低下头,五指插进了邀光后脑的发丝之中,以一种控制的姿态俯身道:“青鸩不是抢过你的猎物吗?你想不想要回来?”   邀光眼前一亮,刚想站起来,又被燕堇按着脑袋压了回去。   他不满地斜眼望去,撞进了一双满是恶意的金瞳之中。   心中一悸,邀光下意识停止了动作,也就是这是,他听见燕堇笑着说:“去祭祀上大闹一场吧,邀光。”   “青鸩不敢出来阻拦你的。”   青鸩是污染管理局内有记录的诡异,只要他一露面,所有人都会知道生命神是假的,生命神教廷高层和诡异狼狈为奸,其他教廷也会受到质疑。   甚至,支持生命神教廷的世家都会被视为人类的叛徒。   邀光听懂了他的意思,贪婪地弯起眼,“那你呢?你要怎么进内城区?”   燕堇眼尾挑起,面上笑意更甚,“我相信生命神教廷不会介意多几个祭品的。”   以他的人类身份,又有神职人员专属的通行证,想要混进去并不难。   【系统:你想做什么?】   先是让邀光袭击污染管理局副局长,再怂恿它去生命神教廷的祭祀上大搞破坏,系统不明白,燕堇有什么目的?   【燕堇:神可以肆意妄为,不是吗?】   系统不信他的说辞。   【系统:你当我和邀光一样好骗吗?】   【燕堇:冒充神明,理应受到神罚。】   神只有一个,这些顶着神明的名头收割信徒的诡异,该被送上火刑架。   神的愤怒怎么能毫无动静。   “行了,你滚吧,”燕堇轻轻踢了踢邀光的小腿,“别让人看见。”   这话说得跟偷情一样。   银发诡异撑着膝盖站起来,骂骂咧咧地从窗户飞了出去。   此时,外城区外的荒野之地,身形魁梧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沼泽,他的皮肤像碎开的陶瓷般龟裂,露出里头的身影。   那是个留着红色妹妹头、外表仅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真正的易童围着沼泽走了一圈,一张嘴就是脏话:“傻x邀光,死哪去了?”   **   紫山精神病院   继裴之涟和燕堇离开后,这里只剩下两名病人了。   一名极具攻击性,长期被关在精神病院最顶楼,另一名已经失去了行动力,躺在病床上养老。   护士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床上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发男人,双臂双腿被束缚带牢牢捆住,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护士拿着针管的手,等着微凉的药液流进血管,像极了那人给他的感受。   忍了这么久,熬了这么久,他也快要出院了。   燕堇,你准备好接受我的报复了吗?   被关进顶层的每一天,许佑梧的生活都枯燥到了极点,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想着燕堇会吃什么早餐,会闻哪一朵花,会吻上谁的唇。   他想知道燕堇不在时做的一切,但是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长期禁锢身体的束缚带松开,许佑梧在护士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推开对方的手,男人扶着墙走进洗漱间,撑着洗手池的台面低下头。   “哗啦啦!”   水流从发顶流下,浸没许佑梧的脸,湿漉漉的发丝黏在眼皮上,镜子里的他像是一只落水狗,也像潜伏的鳄鱼。   燕堇,你一定要哭着迎接我啊。   给我一个吻,或者给我一刀,什么都好,我会笑着全盘接收。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许佑梧关掉水龙头,甩了甩发稍的水珠,这才拉开门。   “许先生,有你的电话。”护士将手机塞进来,抢先一步替他拉上门。   许佑梧扫了眼来电显示,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指悬在半空中迟迟不曾落下。   他潜意识里不愿意点下接听键,铃声一遍遍的在洗漱室里回响,每一次的断音都像宣告结束。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干涩的喉咙吐出一个字就已经竭尽全力。   “恭喜出院。”青年调笑的声音响起。   许佑梧捏着手机,心神在这一刻失去了平静。   燕堇居然记得…疯了吗?他也出现幻觉了?   什么狠话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许佑梧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蹲下身,发尾的水珠一滴一滴坠落,将男人的肩打湿。   电话那头的青年似乎在笑,许佑梧听不清,大脑一直嗡嗡作响。   他咬紧了牙关,刚想说话,一开口又咽了回去。   燕堇完全不在乎他在纠结什么,话音带笑:“来见我吧,我在污染管理局等你。”   不等许佑梧回答,燕堇已经挂断了电话。   男人低下头,水珠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将燕堇的名字扭曲的放大。   污染管理局?   燕堇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起,手机被狠狠的摔了出去,将镜面砸出大片的蛛网纹路。   碎片飞溅,在许佑梧的手臂、眼下划出几道浅浅的口子,几秒就消失了。   来不及渗出的血液被愈合的皮肉按回体内,就像他压抑的情感一样无处宣泄。   沉着脸,许佑梧用指腹在眼下愈合的伤口处狠狠地揉搓,将那块皮肉硬生生揉出了深色的红。   痛楚像是唤醒理智的良药,他在脑中回顾了一遍和燕堇的对话,其实并不长,不算那个可笑的“喂”字,只有两句话而已。   扶着墙站起身,许佑梧踩着一地的碎玻璃走了出去。   我会来的。   我一定会来的。 第17章 你们不要再打啦(那种语气)   许佑梧和燕堇的关系并不特殊。   有裴之涟在,其他人根本遇不上燕堇几次,许佑梧时常听医护人员提到裴之涟又跑去燕堇的房间待了多久。   燕堇房间里是有宝藏吗?   入夜,寻宝大盗许佑梧爬墙翻窗,轻手轻脚地跳进了燕堇的病房里。   青年安静地躺着,双手交握搭在被子上,许佑梧无声地扯了扯唇,睡得真香。   影子越来越近,几个呼吸的功夫,许佑梧已经站在了燕堇的床边,寒芒一闪而过。   握着匕首的男人充满恶意地举起刀,沿着燕堇的面容一点点描摹,锋利的刀尖只需要微微用力就能刺破皮肤。   挺漂亮的一张脸,裴之涟喜欢这样的?   平稳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异常,燕堇显然还睡眠当中,许佑梧看不得他这么悠哉,眯起眼说:“喂,醒醒。”   燕堇一动不动,活像是死了。   许佑梧残忍地勾唇,刀尖对准青年的脸狠狠的刺了下去。   “噗嗤!”   血从腕骨处喷了出来,形状古怪的伤口明显不是刀刃留下的,更像是牙咬出来的。   许佑梧第一感觉不是痛,而是冷,通体发冷。   在他的背后,一只漂浮的诡异缓缓搂住了许佑梧的身体,黑色的雾气盘旋着裹住他的小腿、腰腹、脖颈,一点点蚕食男人的身体。   “不、”喉咙似乎被死死地扼住了,许佑梧连说话都无比艰难。   他会死。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许佑梧的瞳孔缩了缩,他猛然挣脱了诡异的束缚,向着床上的燕堇扑去。   虽然不知道哪来的诡异,但它一定跟燕堇有关系。   “艹!”   数道黑色的雾气凝结成实体,卷住了许佑梧的四肢,将男人拦在了距离燕堇半米之外。   “砰!”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许佑梧咬紧了牙关,体内的污染躁动着想要从这具身体中冲出来。   一旦真让它跑出来,许佑梧就会成为失去理智的异化者,等待他的将是永无止尽的追杀。   床上的青年终于有了动静。   被单从肩上滑落,手臂伸了出来,拿起掉落在床上的匕首,燕堇坐起身,斜斜地倚在床头。   许佑梧挣扎的动作忽地停住。   “你早就醒了?”   燕堇随口应了声,拿着匕首向着许佑梧走来,蹲下身问:“你刚刚想做什么?”   许佑梧不怕他,“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刻意挑衅的话语落在燕堇的耳朵里扭曲成了模糊不清的字符,继幻觉之后,幻听也跟着发力了。   燕堇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许佑梧重复了一遍,燕堇盯着他的口型看了一会儿,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嘴。   等会儿?   他是不是说他喜欢我?   【系统:?】   仔细想想也很合理,燕堇轻易的接受了这一点,谁会不喜欢神呢?   “放开他吧。”燕堇一开口,诡异便放松了力道。   许佑梧依然跪在地上,他摸了摸已经看不出伤口的手腕,心有余悸地瞄了眼退回墙角的诡异,“你是异化者?”   “不是。”   许佑梧更戒备了,冷笑一声,“那就是诡异了。”   燕堇不在乎他怎么想,将匕首扔了过去,“滚吧。”   许佑梧没想到燕堇就这么放过他了,颇为意外地撇了他一眼,翻窗一跃而下。   第二天,许佑梧又来爬窗了,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这次他的刀差一点就碰到了燕堇。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十三天,每天晚上许佑梧都想把自己受的伤还给燕堇。   第十五天。   今晚燕堇没有睡。   许佑梧趴在窗台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两人。   裴之涟和燕堇靠在一起,那个嚣张的大少爷不知道说了什么,惹的燕堇歪着身子笑。   真烦人。   许佑梧顶了顶腮帮子,拉开窗户跳了进去,大步走向两人,在裴之涟惊讶的视线中一拳砸了过去。   中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裴大少爷哪里打得过自小在外城区摸爬滚打长大的许佑梧,硬生生挨了好几下。   鸡飞狗跳的一晚过后,许佑梧被判定为攻击倾向过重,关进了顶层。   自此之后,许佑梧和裴之涟的梁子就结下了。   许佑梧出院的消息很快传进了裴之涟的耳朵,彼时裴之涟已经被家族琐事骚扰了近一周,忍耐力几乎到了极限。   “出院就出院,关我屁事。”他不耐烦地回道。   电话那头的院长紧张地说:“但是,许佑梧出院之前,燕堇给他打了电话。”   沉默是割肉的软刀子,院长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了电话挂断的长音。   事实证明,人的直觉不会出错,错的只有不相信直觉、自我蒙蔽的人。   怪不得燕堇不愿意跟他来内城区,原来是因为该死的许佑梧。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起,冒着热气的咖啡泼了一屏幕,键盘也没能逃过洗礼,蓝光蓦地黑了下去。   裴之涟深吸一口气,缓了几秒,找到了听他诉苦的冤大头。   窗帘拉紧的房里投不进一丝光,哗啦啦的雨声透过窗户,闷闷的撞响。   刚睡下没多久的伏友被电话铃吵醒,他猛地坐起身,眸中阴沉沉的,忍着脾气说:“大晚上不睡觉,你信不信我现在去抽你。”   根本忍不住。   “来,”裴之涟声音发冷,听不出太多情绪,“我等你。”   伏友怔了一秒,抹了把脸,困倦一扫而空,他迟疑地问:“裴之涟,你认真的?”   “嘟——”   对方单方面挂了电话。   裴之涟怕不是真的疯了,伏友想。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他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疾驰的黑车溅起一路水花,最终停在裴家庄园前。   司机举着伞走下车,替伏友挡住疯狂攻击地表的雨水,男人披着一身黑色的毛呢大衣,踩着皮鞋走进庄园。   黑发梳在脑后,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伏友工整的衬衫解开两粒纽扣,领带早已不知所踪,眼镜摘了别在胸口。   大约是因为裴之涟提前打过招呼,伏友一路穿过庭院居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裴之涟到底大半夜发什么疯?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身影,是裴管家,中年男人微微鞠躬,道:“您跟我来。”   穿过弯曲的走廊,伏友跟着裴管家来到了庄园后的花园里,远远的看到裴之涟蹲在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花丛中。   从司机手里接过伞,伏友挥了挥手让他和裴管家退远些。   “你怎么了,大晚上发神经?”   裴之涟抬起头,翠色的瞳孔似深邃的漩涡,“你猜对了。”   “什么?”伏友没反应过来。   “我在外城区认识了一个人。”   伏友眨了眨眼,后知后觉道:“丑小鸭?”   被裴之涟瞪了一眼,伏友嬉皮笑脸的改口道:“我知道,外城区的平民是吧?”   “嗯。”   “喜欢就带回来呗,”伏友不无恶意地说:“你又不是没地方安置他。”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都知道,没有背景的外城区居民根本没办法在内城区生活,他们只能竭尽全力攀附权贵,索取营养。   如果裴之涟把燕堇带进来,燕堇就会成为他的所有物。   裴之涟听懂了他的暗示,不悦地拧眉:“他不是那种人…你不懂。”   伏友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我不懂。”   继承人被外城区的卖茶弟迷的五迷三道,还以为自己很清醒,裴家真是完蛋了。   裴之涟如今的处境很特殊,教廷暗暗对他不满,裴家内部倾轧严重,哪怕他是内定的继承人,也不能做出太多出格的事。   思来想去,裴之涟只能对伏友说:“你去一趟外城区,帮我把他带回来。”   伏友听笑了,“你当我是什么?马夫?还是太监?”   是凤鸾春恩车。   “我们不是好兄弟吗?”裴之涟毫不犹豫地打起了友情牌。   好兄弟是真的,心高气傲也是真的,伏友拍了拍被水打湿的衣服,“行吧,我去接,但你想清楚,我可不会给他好脸色。”   裴之涟不语,只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伏友皮笑肉不笑地掀起唇角,回了个中指。   第二天,污染管理局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内城区又来人了。   缠着绷带的副局长和伏友同时出现,副局长落后伏友半步,笑眯眯地为伏友介绍局里的成员。   “这位是方诏,方队长,工作认真负责,尽忠职守。”   伏友微微颔首,目光根本没在方诏身上停留超过一秒,直白的问:“哪个是燕堇?”   众人面面相觑,副局长也没想到伏友居然是来找燕堇的,一时间说不出话。   邬俞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听见这话举起手道:“燕医生一大早和朋友就出门了。”   “他去哪了?”伏友问。   他只是来接燕堇进内城区的,至于污染管理局里都有谁,哪些人为了他的命出生入死,伏友不在乎。   邬俞摊了摊手,“不知道。”   “他的朋友是谁?”   邬俞挑唇笑起来,指了指墙壁上贴着的通缉令,“最左边那个。”   许佑梧,A级通缉犯,悬赏金额:四百万。   伏友沉默了。   裴之涟口味这么特别? 第18章 兄弟怎么办,你喜欢的不是绿茶   外城区没有咖啡厅,燕堇和许佑梧能够选择的聊天地点少得可怜。   在燕堇的提议下,他们一前一后上了天台。   水泥浇筑的大楼保持着最初的风味,连油漆都没涂,靠近墙壁的一侧摆着几个花盆,地面周围洒了土。   许佑梧站在天台边缘,一低头就能看感到眼前眩晕不止,他“啧”了一声,道:“你不会是想把我杀了扔下去吧?”   燕堇双手抱臂,“我杀你干什么?”   许佑梧的尸体不值钱,他活着才值钱。   今天的碰面是燕堇主动约的,见面之后一直在说话的却是许佑梧。   他说他在顶层有多无聊,说他想用刀子捅穿裴之涟的眼珠,说他来之前刚买了个新手机,之前的坏掉了。   许佑梧大约真的没有多少事情能够跟燕堇分享,只能反反复复地旧事重提,搜肠刮肚到最后,男人不说了。   凭什么都是我在说?   看我出糗,你会觉得有意思吗?   许佑梧转过身,背对着没有栏杆、一不小心就可能坠落的天台边缘,问:“你叫我过来,不会就是想邀请我呼吸高海拔的空气吧?”   燕堇像是没听出许佑梧语气中的敌意,轻哂了声问:“你说完了?”   许佑梧一哽,“嗯。”   这辈子能说的都说了。   燕堇轻轻颔首,“裴之涟回内城区了,他邀请我和他一起去,我没同意。”   “什么意思?”   许佑梧定定地望着他,嘲弄地说:“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为了我留下来了。”   那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燕堇怎么可能会放弃。   许佑梧才不相信。   “嗯。”   燕堇微微抬眸,轻描淡写地说:“是为了你。”   “砰!”烟花在高空炸开,散落的火星噼里啪啦的坠落。   许佑梧心中暗骂一声,哪个神经病大早上放烟花,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跟着爆炸了。   这个时候要说什么…不是,我艹,真的假的,燕堇来真的吗?   不可能吧,这可能吗?今天是愚人节?我的病情加重了?幻觉还是幻听?不管了掐一下手,我艹好疼。   疼就是真的了吧,不对,万一痛觉也是幻觉呢?   “……我不相信。”许佑梧竭力控制着情绪,操控发麻的舌头吐出四个字。   “有什么不能信的?”燕堇好笑地看着他,“我喜欢和异化者待在一起。”   危险的异化者随时都有失控的风险,正常人恨不得避而远之,燕堇一句喜欢直接把许佑梧干懵了。   “等一下,”许佑梧突然明白了,“所以如果我不是异化者你就跟裴之涟走了?”   “也不一定。”   燕堇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托腮,眯起狭长的眸子说:“你在我这里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这个许佑梧信。   清了清嗓子,许佑梧径直向着燕堇的方向走来,“直说吧,给我这么好的脸色,想让我做什么?”   许佑梧早就看透了,他不在乎燕堇是不是想利用他,反正他有能力,裴之涟就不行。   “你不是异化者吗?我需要你去内城区一趟,帮我抓个人。”   之前发布的支线“失踪的尸体”倒计时还剩下五天,燕堇已经基本确定在外城区动手的诡异是易童和邀光。   那内城区呢?   是谁杀了陈迄?   陈迄是救世神教廷的信徒,他理应被救世神标记为猎物,但邀光说救世神教廷没有供奉诡异,这就很有意思了。   一个没有“神明”的教廷,居然能够压过供奉青鸩的生命神教廷成为内城区势力最庞大的存在。   那位桑镜主教,究竟是什么来头?   还有在陈迄死后就闭门不出的白杉,他多半知道些秘密。   许佑梧不是傻子,听他这么一说,了然道:“你要我抓白杉?”   燕堇摇摇头。   “我要你抓桑镜。”   “抓谁?”   “桑镜。”   许佑梧抓了抓脸,抓了抓头发,抓了抓脖子,把全身裸露在外的部位抓了个遍,最终抿着唇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异化者,不是许愿池。”   燕堇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回答,垂下眸,有些遗憾地说:“看来我只能去找裴之涟了。”   摆在明面上的激将法。   许佑梧冷笑一声,“你找裴之涟也没用,他都已经被教廷拉进黑名单了,门都进不去。”   “算我倒霉,”他踢了一脚墙边的花盆,看着碎的稀巴烂的陶瓷烦躁地说:“我要是死了,你必须年年给我哭坟。”   “哭了你能复活?”燕堇挑眉。   “哭了我在下面能炫耀炫耀。”   许佑梧伸了个懒腰,眼疾手快地勾住燕堇的脖子在青年的脸上亲了一口,“这可是我拿命换的,不许骂我。”   话落,许佑梧穿山甲一样钻进了逃生楼梯,眨眼间就没了影。   燕堇站在原地,用袖口轻轻擦拭脸颊,轻声道:“没规矩。”   两人交谈的过程中,冯瑞一直隐藏在暗处窥伺,现下终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神主大人…”他欲言又止,目光不住的移向逃生通道。   只要燕堇一声令下,冯瑞豁出这条命也要给许佑梧捅上一刀。   “没事。”燕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皮囊只是神示众的工具,性也好,爱也好,燕堇对这方面并不看重。   【系统:我觉得你还是稍微看重一下吧。】   别哪天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燕堇不置可否,打开静音的手机扫了眼今日头条娱乐新闻,映入眼帘的一行大字加粗加红,后面还跟了三个感叹号。   【裴家大少爷向救世神教廷请罪,教廷尚未回应!!!】   下面一条也是内城区的事,只不过换了个主角。   【伏家独子深夜前往外城区,密会情人还是另有所谋?】   照片里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弯着腰,一只手横着挡在脸前,正要上车,这辆车也十分低调,不是伏友一贯的作风。   燕堇将照片放大看了看,意外的觉得男人有些眼熟。   正回忆着,屏幕顶端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乌鱼:在吗在吗在吗?】   【乌鱼:局里有事找你,三分钟内不回复我们就要去海底捞你的尸体了。】   【乌鱼:加班不给加班费的,回来吧,回来吧孩子。】   【乌鱼:乌贼哭哭喷墨水表情包.jpg】   这家伙好啰嗦。   燕堇一目十行扫完了所有消息,回了一个问号。   【乌鱼:你还活着?看来死的是许佑梧。】   【乌鱼:内城区来人了,点名要见你,猜猜是谁?】   【三色堇:你好烦。】   【乌鱼:不是你好烦,是伏友,不过伏大少爷确实挺烦的。】   燕堇收起手机,不管邬俞怎么继续消息轰炸他都不看,慢悠悠地下了楼。   冯瑞跟在他的身后,不安地绞着手指,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既没有异化者强大的力量也没有世家子弟的雄厚背景,根本帮不到燕堇什么。   怎么会有他这么没用的信徒呢?   负面情绪似乎被前面的青年捕捉到了,他转过身问:“你有通行证吗?”   “有!有的!”   冯瑞以前可是各大教廷的忠实拥护者,每个月都要去内城区祷告,所有工资全花在买通行额度上了。   “您要吗?”冯瑞从口袋里掏出卡,双手高举着递过去。   和神职人员专属的通行证不同,冯瑞的通行证是浅灰色的,正反两面印有污染管理局的标志——环形月桂。   “你留着吧,”燕堇随便看了两眼,又递了回去,“你现在还去救世神教廷祷告吗?”   “不去了,”冯瑞连连摇头,咬牙道:“我绝对不会再相信那些伪神!”   “去吧。”   燕堇敛眸笑起来,“多去走走,在桑主教面前混个眼熟,以后你们说不定就是同行了。”   冯瑞愣愣地张开嘴,愤怒化为惊喜,“您要入主内城区吗!”   不止。   还有悬浮城。   燕堇抬起头,眯起眼看向云层中的钢筋水泥,那里是远离苦难的桃源乡,是权贵的私人堡垒。   那里,也该属于神。   **   “怎么样,仙人掌哥回你了吗?”伏友双腿交叠躺在老板椅上,漫不经心地问。   “没呢少爷,您再等等。”   邬俞退出开心消消乐,点开和燕堇的聊天框,他发十条燕堇都回不到一条,表情包轰炸全线溃败。   像舔狗,不太对。   摸了摸鼻尖,邬俞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乌鱼:帅哥你好,你在哪里?】   【燕堇:门口。】   嗯?   回了?   邬俞抬起头喊了声:“少爷,燕堇回来了,在门口。”   话音未落,污染管理局的大门已经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刺目的红光闪烁不断,像是濒死前最后的反抗。   门口是一只黑色诡异,四肢像是雾气一样虚化,脑袋和身体连在一起,看不见脖子。   众人如临大敌,纷纷冲到门口,方诏则逆着人流跑到了伏友身旁,领子一揪将伏大少爷塞进了旁边的杂物间。   伏友:“等…”   “嘘——”方诏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伏友坐在杂物间里,左右看了一圈,最后默默拍了张自拍照。   【F—Y: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为了给裴之涟接小情人,他付出的太多了。   【神明主教在天堂:接到人了没?】   【F—Y:还没。】   【神明主教在天堂:接到再给我发消息。】   裴之涟你个见色忘友的孙子!   伏友推了推眼镜,在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脸上还笑嘻嘻地又拍了张照片。   别说,还挺出片。   这个光影不比写真馆差。   外面,以副局长为首的众人全部聚在了门边,副局长的手臂还打着石膏,一想到自己马上又要受伤了,只觉得命苦。   敢直接来污染管理局砸场子,这只诡异不容小觑,B级?还是A级?   千钧一发之际,燕堇脚步一跨,从诡异身后走了出来。   已经亮出异化态的几人连忙收住力,惊愕地瞪着燕堇,一句“你是诡异”差点就说了出来。   副局长还在这,邬俞眼疾手快把他们推开,隔着玻璃门问:“燕医生,这位是你的新病人吗?”   “是我的信徒。”   邬俞立刻拔高了声音:“对,病人,就是病人。”   燕堇招了招手,那诡异就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警报声戛然而止,像是从未出现过。   副局长目瞪口呆,方诏居然不是诓他的,燕医生真的专攻研究诡异性格,而且还和它们相处的这么融洽。   随着燕堇推门而入,数十道目光聚光灯一样跟着他跑,燕堇走到哪这群人就跟到哪,恨不得把他连皮带肉扒开来看看。   外面的警报声停了,伏友趴在门口听了听,门猝不及防被人拉开。   一个踉跄,伏友瞥见了一双弯弯的笑眼,金色的流光从眸中泄了出来。   是他!   那天晚上偶遇的家伙。   思绪转瞬即逝,伏友成功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这才没造成撞在一起的惨剧。   “伏少爷,这位就是燕医生。”副局长挤进了两人中间,笑眯眯的介绍道。   “你先出去,”伏友看都没看副局长,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燕堇,“我要和燕医生单独聊聊。”   副局长看出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招呼所有人离开,并且贴心地关上了门。   空荡荡的屋子里,伏友扯了把旋转椅坐下,笑着扬起下巴,翘起二郎腿说:“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邬俞应该也告诉你我的身份了。”   【燕堇:他是什么身份?】   【系统:初步判断为某灵长类动物。】   “我这次来,只有一件事。”   伏友双手抱臂,道:“裴之涟让我带你去内城区,他是真心喜欢你,但我不是。”   “你只是我兄弟漫长人生中无足轻重的一笔罢了,”伏友抬眸,黑瞳凉薄地弯起,“去了内城区,做你该做的,别管你不该管的,等他对你没兴趣了,一笔钱把你打发了,你的工作就结束了。”   他在警告燕堇不要有多余的想法,燕堇听了却忍不住想笑。   “首先,我不知道你是谁。”   漂亮的青年一步步走近,深色的影子从脚底向前蔓延,将坐着的伏友整个吞了进去。   “其次,”燕堇双手按住伏友的椅子扶手,微微弯下腰,嘴角噙着笑,“我不会跟你走,让裴之涟自己滚过来见我。”   “最后…”头越压越低,燕堇的金瞳几乎占据了伏友整个视网膜。   青年用气音说:“大少爷,你被拍到照片了。”   伏友愣愣地看着燕堇手里亮起的屏幕,瞳孔颤动。   偷情?   他和谁?   这一刻伏友在意的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裴之涟会不会一醋之下把伏家烧了。   伏友看看燕堇,又看看新闻,最后干巴巴的说:“我是直男。”   纯直。   燕堇歪了歪脸,唇角上扬:“裴之涟以前也是。”   伏友:“……”   兄弟怎么办,你喜欢的人好像不是绿茶弟。 第19章 你小子也被他迷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 伏友两脚一蹬将椅子向后一推,和燕堇拉开了距离。   燕堇是个什么样的人,伏友一无所知, 他理所当然的把燕堇归为了想要攀附大腿、追名逐利的货色,甚至连花时间调查一下都不愿意。   现在,伏友后悔了。   该做背调还是得做。   “你把我当绿茶也挺有意思的, ”燕堇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很像吗?”   其实不像。   燕堇的眸狭长且略微上挑, 金瞳镶嵌在其中,像是眸中刚爬上岸的冷血动物。   但他很爱笑,唇角总是上扬着, 像是用刀尖刻下的弧度,横亘在秾丽的脸上, 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很有攻击性的一张脸。   他怎么会觉得这人是绿茶,难道是因为燕堇笑脸给多了?   “你别过来, ”伏友伸手拦了拦燕堇的脸,“我先问你个问题。”   燕堇直起身, “什么问题?”   “你喜不喜欢我兄弟?”   这种问题的答案无非就两种, 伏友可不希望裴之涟喜欢上一个根本没可能的人。   燕堇沉吟了一会儿, 眼眸弯起, “我喜欢无条件支持我的人。”   换句话说, 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但这话放在伏友耳朵里,就成了燕堇希望裴之涟和他私奔。   兄弟你糊涂啊!   伏友双腿一蹬,旋转椅往后方一滑, 飞快的和燕堇拉开距离,然后噼里啪啦的给裴之涟发消息。   【F—Y:要不你换个人喜欢吧?】   【神明主教在天堂:你在放什么P?】   【F—Y:哥们儿,他水太深, 你把握不住。】   【神明主教在天堂:酒醒了再跟我说话。】   “你在和裴之涟聊天?”燕堇笑着问。   “我在劝他回头。”   伏友抬眸深深的看了燕堇一眼,“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让他在你身上栽跟头的。”   燕堇大步走了过去,外套被风带起,遮住了伏友的视野,那块黑色的布料落下的瞬间,手里一空。   燕堇抽走了他的手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伏友惊讶的抬眸,既怕裴之涟接电话后燕堇说什么不该说的,又怕裴之涟不接电话,他不能揭穿燕堇的真面目。   铃声一遍遍的响着,裴之涟一没接通二没挂断,任由噪音在教廷内折磨众人的耳朵。   桑镜面不改色,“您不接电话吗?”   裴之涟翠色的双眸里充斥着恶意,“我不想不敬神。”   放任噪音才是真的不敬神。   桑镜却接受了他的说辞,微笑着说:“看来您的治疗是有效果的,在外城区的这段时间,您过得还好吗?”   “不好。”   裴之涟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往桌面上一扔,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外城区是什么地方,主教阁下难道不知道吗?”   “哦,”他故作恍然大悟,“您从来没去过那些肮脏的地方,当然不知道。”   裴之涟说话夹枪带棍,桑镜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微微垂下眸,轻声道:“裴家主说,您在外城区诚心悔悟,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裴之涟的牙关不自觉的咬紧了,早知道当初就一把火烧了教廷算了。   “当然。”   裴之涟强行忍住踹翻桌子的欲望,扯开一个笑容:“我都想明白了。”   等他接手裴家,第一件事就是弄死桑镜。   桑镜低下头,栗发垂在脸侧,双手合十闭上眼说:“救世神会原谅每一个诚心悔过的信徒。”   裴之涟快吐了。   两人虚与委蛇的又聊了一会儿,裴之涟借口去洗手间,终于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   “是我。”   燕堇的声音一出来,裴之涟下意识看了眼来电显示,伏友的名字明晃晃的亮着。   心口一窒,裴之涟喉咙发紧,“你现在和伏友在一起吗?”   瞥了眼旁边的男人,燕堇“嗯”了一声。   “他是我的朋友,”裴之涟立刻解释道:“他说话可能有些不带脑子,你别放在心上。”   偷听的伏友当即横眉倒竖,裴之涟居然当面说他坏话。   燕堇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下唇,对着伏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唇角缓缓挑起。   “他说你想见我,是真的吗?”   金瞳与黑瞳对视,燕堇分明在问裴之涟,目光却不怀好意的停在伏友脸上。   伏友心中暗道不妙,果不其然,只听裴之涟说:“我想你。”   “燕堇,我们已经四天没见面了。”   剖开自己的真心并没有那么难,裴之涟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从那双绿瞳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渴望。   他听到自己一遍遍的说“我好想你”。   有多少遍?五百?一千?   不可能的,燕堇没那个耐心听下去。   终于,裴之涟提到了最初的话题:“你愿意跟他来内城区吗?”   平心而论,内城区处处都比外城区好,但裴之涟怎么看内城区都觉得还不够。   碍眼的教廷该全部清空,换上以燕堇为神的新殿。   等待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裴之涟在等燕堇的回答,伏友也在等。   其实伏友也不知道他希不希望燕堇去内城区,燕堇去了,裴之涟就完了,燕堇不去,裴之涟天天抓心挠肺的也不是个事儿。   察觉到伏友的视线,燕堇潋滟的金瞳中泛起淡淡的笑意,用口型问:“怕吗?”   伏友推了推眼镜,假装没看见。   真坏啊,裴之涟的心上人。   另一边的裴之涟等得心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近乎贪婪的吸取氧气。   燕堇会再一次拒绝他吗?   掌心发烫,背后也在发热,裴之涟不安的拉了拉衣领,好让自己舒服一些,他没办法去想象被拒绝的场面,只能对着镜子强迫自己笑起来。   就像燕堇教他的那样。   终于,审判降临了。   “再等等。”   燕堇带着笑意的声音如天降甘霖,为裴之涟干涸的身体送进流动的血液。   这就是会来的意思。   燕堇会来的。   “我等你。”   裴之涟打开水龙头,用哗啦啦的水声掩盖自己过速的呼吸和心跳。   “咚咚”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邬俞嬉皮笑脸的捧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少爷,来,尝尝我们下城区的速溶咖啡。”   伏友麻木的接过杯子,心里已经将裴之涟和恋爱脑画上了等号。   燕堇这边,邬俞给他一颗一颗的放满了糖,到最后只剩下满满一杯的糖水,咖啡全溢了出来。   伏友喉结滚动了一下,问:“你在下毒吗?”   看来燕堇的职场关系不太好。   “少爷你不知道,他吃不了苦,”邬俞将桌面擦干净,弯腰鞠了一躬,“那小的先退下了。”   伏友嫌弃的看了眼价格都没他头发丝贵的咖啡,低头浅尝了一口。   “唔、”   好苦!   苦得他英俊的五官都扭曲变形,要是落在媒体的镜头下,今晚的头条新闻就该是:伏大少爷为情所困、黯然神伤、痛苦不能自已。   燕堇将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要吗?”   他难得当一回好人,伏友却不领情。   推了推眼镜,男人对着燕堇伸出手,“手机还给我。”   燕堇递了过去。   一拿回手机,他立刻对着裴之涟打小报告:“兄弟我跟你说,他不是…”   “我有事,晚点说。”裴之涟直接打断了他。   通讯就此中断。   燕堇看着面色微沉的伏友,再次问:“要吃糖吗?”   伏友幽幽的望向他,颇有骨气的拒绝了。   “我还是那句话,裴之涟身边只能有贪图他钱财的绿茶,不能有想吞下整个裴家的食人花。”   燕堇扬眉,“你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一样,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你不是绿茶。”   燕堇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问:“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对于伏友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处理掉燕堇,但这次他没有轻举妄动。   “你介意我先和副局长聊聊吗?”伏友对着门口比了个手势,镜片后的眸色发冷。   燕堇当然不介意。   随便伏友和多少人聊天,结果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燕堇离开后,副局长进来了,有他在,伏友要的资料很快送了过来。   好家伙,专职研究诡异的性格特征,面对袭击精神病院的诡异全身而退,协助异能管理局发现了易童的人偶,解决了毁坏高楼的诡异,还有精神病史。   不是,哥们儿你这么厉害去给裴家当保镖不是赚得更多吗?   副局长:“伏少爷,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回内城区?”   伏友顶了顶腮帮子,捧起放凉的咖啡啜了一口,两秒后,又啜了一口。   你别急。   先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劝裴之涟换个安全的人喜欢。   救世神教廷   裴之涟存心恶心桑镜,让手下继续给他打电话,一路走到哪里铃声就响到哪里。   桑镜也深谙装聋作哑之道,两个人坐在一起,你喝一口水,我品一口茶,硬生生坐了一个多小时,期间经过了无数人的目光洗礼,两人都面不改色。   喝下第五杯茶后,桑镜撑着桌面站起身问:“您还打算留多久?”   裴之涟:“叔叔说我需要多在教廷接受熏陶。”   桑镜轻声笑了下,“那您跟我去拜拜神像吧。”   裴之涟最讨厌的神像。   “我的荣幸。”   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殿堂,高大的神像数年来不曾有丝毫变化。   见桑镜进来,守在两旁的神职人员纷纷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和一尊神像。   “您何不向神许愿?”桑镜问。   裴之涟抬起头直视神像,这在教义中无疑是不敬的,但桑镜没有阻拦他。   很遗憾,这只是一尊普普通通的神像罢了,裴之涟既没有被烈火焚身,也没有被尖针刺目。   裴之涟面无表情的说:“我的愿望神实现不了。”   这无疑是傲慢之语,桑镜听了只当没听见,反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裴之涟冷笑一声,他只对真正的神诉说愿望。   双手合十,烛火在高台上燃烧,映入深邃的绿瞳,如果那不是一尊神像,而是燕堇,他或许会更有诚意。   愿望?他有什么愿望?   得到燕堇的爱?那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许愿,裴之涟有自信赢过所有人。   杀了主教?神明会接受这种愿望吗?   闭上眼,弯下腰,做戏做全套,裴之涟记得裴家主的的叮嘱,对着神像许了个无伤大雅的愿望。   毫无动静。   裴之涟本来也没抱期望,放下手问:“你来自悬浮城,桑主教,悬浮城有神明吗?”   在那片云层之中,无忧无虑的人们是否也需要神明的庇佑?   “我不知道,裴少爷,我只是悬浮城最普通的居民而已。”桑镜走到祭台前,吹灭其中一支蜡烛。   烟袅袅升起,直直的飞向那层厚重的穹顶,只要穿过阻碍,它就能飞进悬浮城。   “您如果实在好奇,不如去问问伏少爷。”   桑镜转过身,温和清俊的长相很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但他手里的烛台却尖利的足以刺穿喉骨。   伏家曾经在悬浮城占据了一席之地,在各大势力倾轧之中为了明哲保身,将部分家业迁来了内城区。   但他们并没有放弃悬浮城的地盘,如果有人去悬浮城走上一圈,依然能看到门口写着“伏”字的庄园。   悬浮城没有神,伏友早就告诉过裴之涟。   嘲讽的勾起唇,裴之涟没对桑镜含糊不清的回答发表任何意见,只问:“您手里的烛台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的房间缺一盏烛台。”男人说。   随意取走祭台上的烛台,为自己的房间照明,桑镜对神的敬畏比吹灭的烛火还脆弱。   裴之涟面露异色,“您的房间不装灯吗?”   桑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他的发色一样,桑镜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黑,多了一点棕色,“我看不得强光。”   废话,天天待在点满蜡烛的神殿里,桑镜视力好才不正常。   裴之涟暗自腹诽了一句,又装模作样的和桑镜在教廷里逛了一圈,确保媒体拍到了足够多的照片才离开。   送走裴之涟后,桑镜回到了神像前,属于主教的宽大袖子猛地一扇,霎时间,所有烛光灭得一干二净。   没有了晃眼的火焰,将祭台擦拭干净,桑镜拿着烛台回了房间。   将精美的烛台放在床头柜上,桑镜坐到桌前,像往常一样翻开写满笔记的教义,刚拿起笔,突然感觉发顶一凉。   疑惑的主教走到窗前,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将帘子吹得不断鼓起波浪。   他的房间一向是不允许仆人进入的,所有的清洁工作都由自己亲力亲为,桑镜确定,他并没有打开这扇窗户。   转过身,桑镜环顾四周,气定神闲的说:“不管您是女士还是先生,如果想要向伟大的救世神祈愿,可以直接走正门,没必要翻窗,教廷不收门票钱。”   声音在室内回荡了两遍,并没有人给予回应。   桑镜幽幽的叹了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烛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长长的金属针冰冷坚硬,看得人不寒而栗。   他眉目温柔,话音清浅:“如果您不愿意出来,我就只能碰碰运气了。”   沿着床走了一圈,男人弯下腰,掀开柔软的床单,床下黝黑空旷,连灰都看不见。   衣柜里同样什么也没有,只挂着几件设计款式如出一辙的白袍,和桑镜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也不在这吗?”桑镜嘀咕了一句。   转过身,他坐到床沿理了理衣袖,目光缓慢的扫过每一个摆件,突然抬起头,然而天花板上依然空无一物。   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许佑梧也没想到,他才刚打开窗户,桑镜就回来了,现在只能像个壁虎一样趴在外面的墙上。   现在只有两个方案,要么当着桑镜的面翻窗进去,直接把桑镜打晕带走,要么在这里趴到深夜,等桑镜睡着。   许佑梧虽然看着脾气不怎么样,但他其实很有耐心,别说等到深夜,就是等桑镜十天半个月都行。   问题是,燕堇愿意等吗?   咬了咬唇内侧的黏膜,许佑梧呼吸重了些,要是他回去的太晚,燕堇不高兴了怎么办?   想到这,许佑梧又开始唾弃自己了,明明是燕堇求他办事,难道不该是他当大爷吗,想那么多干什么,就是没绑到人燕堇也要谢谢他跑一趟。   算了,买点伴手礼回去吧,说不定燕堇会喜欢。   屋内的桑镜同样很有耐心,他也不做别的,捧着教义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最后一缕夕阳被夜幕遮蔽,他才终于打了个哈欠。   但桑镜没睡觉,他还要准备入夜后的祷告仪式。   等他离开房间后,吹了一下午风的许佑梧终于从窗口钻进来了。   桑镜的房间杂物不多,可供躲藏的地方也就一两处,许佑梧选择了门后的死角处等待桑镜回来。   只要下手够快,别说桑镜,救世神他也能绑。   半个小时后,被诡异前后夹击的许佑梧一边跑一边骂脏话,全身的肌肉都在努力发声。   内城区的诡异怎么比外城区还多?!   “别跑了,我不喜欢吃乳酸。”口吐人语的B级诡异伸出藤蔓似的触手卷起路边的电线杆砸向许佑梧。   “轰隆隆!”   电源杆压塌了一排车,许佑梧回头对它比了个中指:“给你吃你还挑上了,不要脸。”   诡异没被激怒,猫捉老鼠似的戏耍着被他视为食物的人类。   桑镜难得允许它们自主捕猎,就这么吃了也太浪费了。   这样大的动静污染管理局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们刚出门就被上面叫了回来。   局长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违背。   脾气暴的男人直接冲进了局长办公室,“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局长,难道我们要放任诡异横行吗?”   “你别跟我说,跟教廷说去。”   被称为局长的男人年过半百,两鬓的发早早的发白了,他面色平静的说:“教廷说神自会收走它们,让我们别轻举妄动,免得惹神不快。”   男人听得一愣,随即怒不可遏的喊起来:“可它们正在城里大肆破坏!”   局长没什么反应,“破坏就破坏吧,修缮的钱教廷会负责的。”   “教廷的钱不也是居民们给的吗?”男人只觉得荒诞,他拧着眉望着桌子后的局长,不理解对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突然想到了什么,男人沉下声:“是哪个教廷?救世神教廷?”   在部分不信神的人眼中,救世神教廷和其他教廷得分开看待。   生命神教廷每年都要搞祭祀,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这位神有多么大的排场。   救世神教廷向来低调,但存在感远远高过生命神教廷,曾有人说除了救世神教廷,其他教廷都是在装神弄鬼,当然,说出这话的人并没能活多久。   局长撇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别问了,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但男人就是不甘心。   思来想去,他只能搬出局长最在乎的事,“您不怕媒体说您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吗?”   局长慢悠悠的坐直了身体,对着男人招了招手:“小王啊,你过来。”   男人走到桌前,局长面上笑眯眯的,五指成爪,猛地掐住了他的喉咙,低声道:“威胁我,你长本事了?”   男人的呼吸短而急促,脸色涨红,像是即将炸开的气球,他死死的扣住局长的手指,试图索取氧气。   “您、您不能…”   “正好今天有诡异闹事,一会儿我直接说你违抗命令,擅自前往现场,死于诡异之手,”局长手下愈发用力,凝视着男人突出的眼球,状似怜悯的说:“你要是不多管闲事,我何苦杀了你?”   “嗬——”男人的嗓子像漏风的风箱,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人惊喜的喊道:“局长,诡异死了!”   房间里,局长一只手慈爱的拍着男人的背,解释道:“小王病了,喉咙发炎说不了话,你一会儿扶他回去。”   来人眨了眨眼,“是,局长。”   不久前,事故发生地   两只诡异处理起来确实比较麻烦,许佑梧状似无意的摔进了地下车库,捂着擦伤的双臂躺在地上,全身又痛又麻。   跑得更快的诡异立刻跟着钻了进去,触手刚一碰到许佑梧的血立刻被腐蚀,滋啦啦的冒出白烟。   “啊啊啊啊!”诡异痛苦的发出哀嚎,狂乱的甩动密密麻麻的触手,将承重柱抽得断开,坍塌的地面整个盖了下来,将下方的诡异砸成了肉泥。   另一只诡异见势不妙直接跑了。   碎石之中,许佑梧艰难的爬了出来,手指挖出了血,又在异化者强悍的恢复力下重新长出血肉。   多亏了那只诡异给他挡了不少伤害,不然他不死也得残。   草他爹的,堂堂救世神教廷主教居然私底下豢养诡异,也不怕被信徒知道了粉转黑。   摊开掌心,许佑梧看着那只有指甲盖大的银色宝石,得意的勾起唇。   这玩意儿,燕堇要给他两个吻才值。   **   外城区   闭合的房门外,燕堇和邬俞一左一右坐在一起,邬俞熟练的泡了杯白开水递过去,“怎样说,燕医生,和伏少爷聊得开心吗?”   “你很好奇?”燕堇双手捧着水杯当暖宝宝用。   “我听说他是来接你去内城区的。”   邬俞没说自己从哪听说的,但燕堇多少猜到了一点。   “你又去看监控了?”   “只看了这么多。”邬俞比了个手势,将大拇指和中指竭力伸到最长。   那不就是全看了。   燕堇低头小口小口的喝了点水,比起咖啡和糖水,白开水这样的东西更符合他的喜好。   邬俞意外的扬眉,燕堇长得不像好人,不说话只喝水的时候看着居然有点乖。   “你要去吗?”   燕堇抬起头,“我们是能够讨论这些的关系吗?”   邬俞咧开唇,“汪。”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邬俞将脑袋压在燕堇的肩头,故作亲密的说:“哪怕是外城区也不支持弃养。”   明明邬俞前两天还在试探他,现在又能厚着脸皮来套他的话。   燕堇轻轻抓住邬俞后脑的发,将油嘴滑舌的男人强行拽开。   看着那人因疼痛而颤抖的眉毛,燕堇笑得愉悦,眼尾跟着弯出细细的月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长官,”燕堇松开手,指尖下滑摸到了邬俞的后颈,“你也想去内城区?”   “谁不想去?”   邬俞覆住燕堇的手背,扭头将自己的喉咙送了过去,笑嘻嘻的说:“你不想要一条内城区的、光鲜亮丽的狗吗?”   外城区居民对内城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憧憬,邬俞有些不同,他只是觉得控制器有些勒脖子,还有些丑。   去更高的地方才能摘掉它。   燕堇的掌心正被控制器硌着,他收回手,给了邬俞一个否定的回答,“我不会跟伏友去内城区。”   邬俞居然不觉得惊讶,明明也没认识多久,但邬俞就是觉得燕堇不会理会伏友。   神的傲慢吗?   【燕堇:不知道生命神还缺多少祭品。】   他也要报名。   到时候举行祭祀的时候邀光看到他站在祭台上,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系统:你想吓死他吗?】   【燕堇:我只是觉得好玩。】   神可以稍微任性一下。   大多数时候,燕堇是个好相处的人,他甚至看在咖啡和白开水的份上安慰了邬俞:“等外城区完全被诡异占据,内城区就是新的外城区,到时候你就可以调职去那了。”   邬俞:“……”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抢过燕堇手里的水杯,邬俞握着已经没什么温度的杯子说:“你好像认定了外城区要被毁掉。”   抢什么抢,燕堇撇了一下嘴,握住邬俞的手腕往上一抬,就着他的手将白开水喝得干干净净,道:“早晚的事。”   是的,早晚的事。   这些天接连不断发生诡异袭击事件,所有人心里都有数,有大事要发生了,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副局长经历过一次突袭,急着回内城区,但伏友不愿意走,他总不能把人绑了带走。   “伏少爷,要不您先回去,我再让人劝劝燕堇,强扭的瓜不甜是不是?”   副局长苦口婆心,伏友听都不听,他既然答应了要把燕堇带回去,就是带尸体回去也得带回去。   至于燕堇口中的“再等等”,也就裴之涟信,伏友可不信。   他已经看明白了,裴之涟就是池塘里的鱼,倾尽全力蹦出水面就为了咬一口燕堇的钩,疼得呲牙咧嘴了也不放。   燕堇根本从来没打算把他放进鱼篓里,只是享受上钩的喜悦而已。   裴之涟这样下去,什么都等不到。   既然是好兄弟,那伏友就帮裴之涟一次,至于燕堇会不会被裴家主处理掉,就要看他命够不够硬了。   “好了,丰副局长。”   伏友摆了摆手,淡声道:“我不可能白跑一趟,燕堇不愿意走,那就把他抬进内城区。”   话落,一阵地动山摇,桌上的咖啡杯不断的上下颤抖着,深色的液体洒了一桌。   副局长连忙站起身,刚一开门就被人撞得差点摔倒,他堪堪扶住门,便听撞他的罪魁祸首焦急的喊道:“副局长,外面出事了!”   以三名B级诡异为首,数十名诡异集体闯进了外城区,这座过于安静的城市很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弥漫的浓烟里传来人们的尖叫声,他们绝望的四散奔逃,灼热的气息席卷而来,发烧和衣物都被火舌舔舐的焦黑。   高楼崩塌,树木拦腰折断,到处都是哭嚎声和诡异啃食人体的咀嚼音,整个外城区都成了人间地狱。   方诏一马当先,带着人冲进了火海之中,邬俞嘴里说着不想工作,干起活来一点不含糊,锋利的骨刺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几个低级诡异的头颅。   “噗嗤!”   人类的血和诡异的黑泥混杂在一起,有人刚被救下来就落进了另一个诡异手里,杀了一只还有一只。   “怎么感觉越来越多了,它们到底来了多少?”一名污染管理局成员啐了一口,反手扭下了一只诡异的脑袋。   邬俞从他旁边蹿了过去,“不多,几十只而已。”   “几十只还不多,你来批发的啊?”   多少低级诡异都无所谓,他们有能力解决,真正难缠的是那三只领头的B级诡异,他们一起上都怕喂不饱它。   伏友被副局长等人护着送到天台上,等待直升机将他接走。   从这里向下看,人类就像蚂蚁一样被诡异屠戮,伏友背后发麻,一直蔓延到头皮,他深吸一口气,摘掉了眼镜。   世界变成了模糊的色块,但耳边的哭嚎不会消失,伏友的胃沉甸甸的,像吞了一团团带刺的棉花。   一定是咖啡太苦了。   抓住副局长的袖子,伏友强行镇定下来,问道:“燕堇呢?带他一起走。”   他不能让燕堇死在这,不然就成了裴之涟一辈子忘不掉的白月光了。   在心里再次骂了一遍死恋爱脑,伏友冷眼看向面色惊讶的副局长,命令道:“叫人去找燕堇,必须把他救下来。”   副局长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原来内城区的大少爷们一个比一个色令智昏,自己不逃,想着带小情人逃。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燕堇正在翻自己的道具背包。   【可用道具:易童的人偶假发x1、无死角防护罩三分钟x1、一次性攻击x5(一天仅可使用一次)、一日蜘蛛诡异体验x1、老鼠药x1、火柴盒x1、蜡烛x1。】   【不可用道具:樱桃炸弹x1(需购买花盆后使用)、柠檬水一杯(可和老鼠药搭配使用)、邀光留下的丝线(需戴上易童的人偶假发后使用)、杨医生的白大褂(附赠手术刀一副,口罩一个、白手套一对,仅夜间使用)】   有用的东西没几个,没用的东西一大堆。   燕堇一次性使用了多个道具,黑发一寸寸染上了腥红的色泽,A级诡异的气息一放出去,所有诡异都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的四处张望着。   三名看戏的B级诡异也被惊动了,其中一个刚站起来,就被无形的力量削掉了脑袋。   喷涌的黑泥如海啸般铺天盖地的涌来,邬俞低骂了一声,大喊道:“卧下!”   被黑泥浇一身至少不会死,邬俞滚进草丛里,一边嫌弃的捂住脸,一边寻找杀死诡异的身影。   这一幕太熟悉了,只需要动动手就可以终结诡异的生命,整个外城区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燕堇。   会是他吗?   A级诡异的压迫力还再节节攀升,两只B级诡异都升起了退缩之意,左边那只犹豫了一下,随便挑了个方向重重一砸。   邬俞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后腰的骨刺连根折断,痛得喘不上气。   爹的,怎么就他这么倒霉!   燕堇呢?出来救一救啊。   不知不觉中,邬俞已经把燕堇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低声咳嗽了一下,嗓子痒痒的,下一秒喉咙里涌出一口血。   摸了摸脖子上的控制器,邬俞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脏话都在今天骂完了。   要是没有控制器,他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能一换一。   地上的血突然动了起来,向着空中飞去,邬俞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失了声。   众人的血汇聚在一起,凝成绳索的模样将左边的B级诡异活生生绞死,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喊出来。   仅剩下的那只B级诡异已经吓傻了,易童很少露面,普通诡异闻不出味儿,但邀光不同,它比路边的狗更爱圈地盘。   跑!   这个字浮现在脑海里的瞬间,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但它也没能逃得掉。   那红线扎进了它的背,吸血虫一样鼓动了几下,眨眼的功夫,诡异庞大的身躯就像失去了根的大树般轰然倒地。   【系统:一次性攻击使用完毕。】   【系统:邀光留下的丝线使用完毕。】   【系统:无死角防护罩三分钟,确认使用。】   火焰还在燃烧,空气中依然弥漫着难闻的腥臭气味,人们呆愣着或跪或倒,不敢相信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燕堇从火海中走来,火焰似乎也畏惧他的锋芒,忙不迭的向四面八方奔逃。   他是神。   邬俞跪在地上,足以撕裂身体的痛楚都不足以盖过这一刻的震惊和欣喜。   他真的是神。   伏友趴在天台边缘,一阵头晕目眩,不用戴眼镜,他也能看见那从火里走出来的人。   裴之涟,你到底喜欢了个什么角色?   颤抖着举起手机,伏友对着那人的侧脸拍了一张照,燕堇似乎发现他了,侧目望了过来。   照片在这一瞬间定格,火海中的青年约莫在笑,伏友能从他的脸上读出些微的嘲弄。   你在嘲笑我?还是在嘲笑所有无能为力的人?   伏友猛地弯下腰,捂住口鼻一阵干呕,他听到了副局长惊慌的喊叫声,脑袋里进了蜜蜂一样嗡嗡直响。   不能让他去内城区。   血丝充斥着眼眶,伏友心中暗道,绝对不能让燕堇踏足内城区。   “副局长,”伏友抬起眸,轻声问:“你相信世上有神吗?”   副局长讷讷无言。   “我不信。”伏友说。   他进过内城区的任何一座教廷,无论繁华还是清贫,无论知名还是无名,在一尊尊神像前,伏友无数次闭上眼,弯下腰,念诵溢美之词。   它们都是假的。   又或者,它们都拒绝理会他。   燕堇…他怎么会是神呢?   高高在上的神怎么可能垂怜水生火热的子民。他该像内城区里的神像一样,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视信徒为草芥。   他不该救他们。   他该看着他们死。   伏友直起腰,脸色平静的戴上眼镜,缓了口气问:“建一座神殿要多少钱?”   副局长一愣,迟疑道:“至少数亿吧。”   以内城区寸土寸金的地价,这已经是保守的说法了。   伏友眸色一凝,“建在外城区呢?”   “只要几百万就够了。”   伏友微微颔首,“那就都建吧。”   大手笔的伏少爷当场打了电话,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了下来,当属下问神殿该以哪位神命名时,伏友沉默了。   片刻后,伏友说:“不用额外取名,神殿就是神殿。”   除了燕堇,哪里还有神?   下方   燕堇目不斜视,从人群中走过,他没有为任何人停留,邬俞只能用眼睛禁锢青年的背影,直到他越走越远。   【系统:人物包才良,情绪波动值:100。】   【系统:人物徐浩瀚,情绪波动值:100。】   ……   【系统:人物伏友,情绪波动值:80。】   燕堇走了,废墟中的人人从方才的惊愕中清醒过来,方诏扶起地上的邬俞问:“他去哪?”   他没有叫燕堇的名字,像是在刻意避讳什么。   “不知道。”   邬俞脸色苍白,用力扯了下脖子上的控制器问:“队长,我要怎么样才能升职到内城区?”   方诏早就看出邬俞不乐意待在外城区,道:“去杀一个B级诡异,把它的头扔到副局长桌子上当投名状。”   “这样就够了?”   “再准备点钱。”   方诏一瘸一拐的扶着同样身残志坚的邬俞,“没有头,光给钱也行。”   “真开明。”邬俞不无嘲讽的说。   “要派人跟着他吗?”邬俞又问。   “谁想死就去呗。”   这么多伤员和死者要处理,哪有人有精力跟踪燕堇,就算是副局长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系统自带的锁定信徒位置功能不但方便找人,也方便追杀。   走了一路,天色暗了下去,道具背包里的蜡烛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内外城区交界处,燕堇蹲下身,在被血染红的灌木丛中发现了还剩一口气的许佑梧。   他的皮外伤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内脏受损严重,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地上的草被血泡得烂了根。   “感觉怎么样?”   “…快死了。”   “还能动吗?”   燕堇无奈的拽住许佑梧的衣领,将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地上拖了起来,没两秒,两个人一起摔了回去。   燕堇跪坐在草地上,拍了拍膝盖上的碎草说:“我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   许佑梧躺在地上,一笑就肋骨疼得磨人,哪怕再疼他也要笑,“那多好,就我见过。”   “燕堇,你要是想灭口,也只用杀我一个人。”   燕堇站起身,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出色的皮相上似有火光跳跃,他垂下眸低声笑起来,轻轻吹灭蜡烛,周遭的光线立刻暗了下去。   “这次你死了我还用哭坟吗?”   许佑梧眸子动了动,虚弱的表情退去,咬着牙用手撑起上半身,“燕堇,你亲我一下呗,亲一下,我断了腿也要爬完这条路。”   他这话属实胡说八道,燕堇就是答应了,许佑梧也爬不动。   抱着骗到就是赚到的想法,许佑梧笑眯眯的等着燕堇回答。   燕堇坏心眼的俯下身,浅金色的双眼在夜色中胜过满天繁星。   “抬头。”   许佑梧照做了。   燕堇在许佑梧的眼皮上吹了一口气。   “站起来,我就考虑。”   好消息,燕堇答应了。   坏消息,许佑梧站不起来。   重新躺了回去,男人垮着脸举起双手问燕堇:“倒立算不算站起来了?”   “真断了?”   许佑梧苦笑一声,“你都不知道桑镜养了什么,两只B级诡异,两只,差点没把我内脏掏出来。”   他故意说得凶险,好在燕堇面前邀功,见青年蹙眉,这才来了一句:“不过,区区两只B级诡异可拦不住我。”   拿出一颗指甲盖大的银色宝石,许佑梧在燕堇面前晃了一眼,立刻收了起来。   燕堇的笑容真情实意了些,“那是什么?”   “桑镜衣服上的,悬浮城的东西。”   具体能拿来干什么,许佑梧也不知道,但只要和“悬浮城”沾了边,那就一定是好东西。   悬浮城……燕堇垂下眸子,在他的交际圈里,唯一能和悬浮城扯上关系的就是伏友了。   【系统:你确定伏友在你的交际圈里吗?】   它看伏友一点儿都不想和燕堇交朋友。   【燕堇:你觉得他有选择权吗?】   好霸道总裁的发言,系统一时间无言以对。   等了半天没等燕堇说话,许佑梧只觉得脸上的血都凉了,“怎么了?这东西没用?”   总不能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什么都换不到吧?   燕堇拖着腮思索了一会儿,摊开掌心道:“给我。”   许佑梧刚想提条件,燕堇就插了一句:“多一句话我就不要了。”   算盘落空的男人不情不愿的将宝石递了过去,嘴里嘀咕道:“你至少把我也一起带走,这地方平常也没人来,我死了都上不了新闻。”   “你放心,”燕堇轻笑着说:“四百万的身价,上头条也够了。”   听他这话,许佑梧眉头高高挑起,“我艹,你不会真不管我了吧?”   斜了他一眼,青年劝道:“少一惊一乍的,按时吃药。”   许佑梧皮扯了扯嘴角,你不也不吃。   燕堇的信徒中有人也有诡异,他思索了一下,选择叫人来帮忙,这里毕竟是内外城区交界处,有不少守卫,要是惊动了他们,讨不了好。   “嗯,你一个人过来。”吩咐完,燕堇挂了电话。   许佑梧躺在地上无聊的数了一会儿星星,等燕堇说完后才问:“你身上怎么一股烟味?”   “没事看看新闻吧,原始人。”   许佑梧被他刺了一句也不生气,道:“我的手机碎了,你的给我看看呗。”   成功拿到燕堇的手机,许佑梧第一反应就是偷看他的置顶联系人,被青年不轻不重的瞪了一眼后老老实实的打开了娱乐板块。   【A级通缉犯死于诡异袭击,停车场坍塌后尸骨无存。】   不是,他怎么就死了?   “不止,还有人给你哭丧呢。”燕堇调笑道。   许佑梧翻了两圈评论区,很好,一半人在发喜大普奔,一半人在做法招魂,还有个别几个特殊群体,在发“接”。   ber?   接什么? 第20章 是恶评,不要听   用燕堇的手机保存了自己的新闻照后, 许佑梧又找了一圈,这才在神明专属板块看到了燕堇。   【外城区遭大规模袭击,火海神降是真是伪?且听小编娓娓道来。】   配图里并没有燕堇的身影, 只是一张无人机航拍的远景图,大火和浓烟掩盖了太多,连找个人都要眯着眼睛去找。   评论区清一色的骂战, 怒斥无良媒体为了热度连神都敢编排,臊了皮了。   有ip属地为外城区的账号出来辩驳几句, 立刻被骂的狗血淋头。   显然,内城区居民的信仰比外城区虔诚得多,也坚定得多, 绝不容许任何人沾染“神”的名义。   许佑梧是知道燕堇的病情的,他摸了摸下巴问:“你老实说, 在你眼里这只诡异长什么样?”   燕堇回忆了一下,“铁板鱿鱼, 而且没撒调料。”   一只借助两根铁棍站起来的铁板鱿鱼,在火焰包围的情况下更香了。   燕堇今天光喝了水, 一口饭没吃上, 说到这就饿了。   他戳了戳许佑梧的脸说:“你怎么不长成年糕呢?”   许佑梧握住他的手指, 凤眸眯起, “我已经够帅了, 人不能既长得帅又长得像年糕。”   燕堇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许佑梧是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长相,凤眸凌厉, 鼻挺唇薄,如今受了伤,血糊了半张脸反而更显五官优越。   但是, 燕堇现在很饿。   长得好看不如长得有食欲。   “一会儿我的信徒来了,你先跟他回去,我去买点夜宵吃。”   许佑梧“啊”了一声,“你的信徒不是那只黑色的诡异吗?”   “怕它把你吃了?”燕堇话音带笑。   “怕它填不饱肚子。”许佑梧是从来不服输的,无论嘴上还是行为上。   顿了顿,许佑梧又问:“现在这个点,外城区哪来的卖夜宵的?”   灌木丛的阴影中,燕堇笑了起来,“我有跑腿的。”   许佑梧更加疑惑了,就算外城区这破地方真有这种服务,那些个法外狂徒会老老实实干活吗?   识趣的没再继续问下去,许佑梧换了个姿势坐起,从燕堇衣服上一根一根捏走草屑。   冯瑞来得很快,他一眼就认出许佑梧是通缉犯,吓得汗毛倒竖,又看他一头一脸的血,小心翼翼的问燕堇:“这位不是死了吗?”   难道神主将他复活了?   “你就当他已经死了,”燕堇比了个手势,“把他拖回去,他说什么都别听。”   冯瑞连连点头,忍着恐惧弯下腰,将许佑梧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一用力将人背了起来。   能在外城区活到现在的,就算不能打,也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贵少爷,冯瑞喘了两口气便站稳了。   他目送燕堇离开,对着青年高挑的背影拜了拜,这才往公寓走。   许佑梧看在眼里,知道这又是一个把燕堇的病当了真的冤大头。   白天发生的事还留有影响,哪怕已经入了夜,街上依然看不见人影,所有人闭门不出,外城区像是一座死城。   冯瑞住的公寓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租对象,只能一个人负担三人份的房租。   刚到目的地,就看见房东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租房合同守在门口。   “哎,小冯啊,你回来了,”房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笑呵呵的说:“我给你找了个合租对象,明天就来看房…”   话音中断,房东满脸惊恐的指着冯瑞背上的男人,额头“唰”的冒出了冷汗。   “他、他、”房东嘴唇发抖,发油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垂在额前,下方是一双闪动着不安和恐惧的眼睛。   许佑梧的名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的难受。   冯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这是神的旨意。”   神的旨意。   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万-能-钥--匙,刚刚还以为吾命休矣的房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行,进来吧。”房东转身打开门,帮着冯瑞把人扶到沙发上躺着。   “哟,凶宅啊。”许佑梧扫了一眼公寓的摆件,地上的人形痕迹就像烙上去的一样,这么多天了还没擦干净。   白天刚出过事,什么人敢在这种时候租一个被诡异狩猎过的房子?   冯瑞也问起了这事,房东开了灯,摊开手上的租房合同说:“就是他,内城区来的。”   冯瑞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便将合同递给了许佑梧看,他相信燕堇,自然对许佑梧也是无条件信任。   房东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白杉。”许佑梧放慢语速,意味深长的念出了合同上的名字。   他居然跑来外城区了。   房东和许佑梧不认识白杉,互相看了眼,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有烟吗?”许佑梧问。   冯瑞没有,求助的看向房东,没人问许佑梧都伤成这样了还能不能抽烟。   房东摸遍了全身才磨磨蹭蹭的拿出一个烟盒递过去,许佑梧没道谢,拿了烟自己点了。   一抹猩红明灭,许佑梧偏头吐了一口烟,身上的痛楚似乎都被烟味麻痹了,沉默了几秒后,男人问:“燕堇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手机坏了,没办法联系任何人,也看不到时间,只能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冯瑞也不知道,怕激怒他,唯唯诺诺的说:“快了吧。”   快了。   许佑梧躺在紫山精神病院顶层的时候,也是听护士这么说的。   快了。   快要出去了。   快要见到燕堇了。   房东坐立不安,自以为隐晦的偷看许佑梧脸上的血,那合同被许佑梧碰了,也沾了红色的指纹。   深吸几口气,按耐不住的问:“那个,许先生,我这个租客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   许佑梧的肋骨又疼了起来,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道:“闹不出什么事。”   白杉有任何问题,都会被他扭断脖子。   手里的烟蒂烫到了指尖,许佑梧收起阴冷的表情,再一次问:“燕堇什么时候回来?”   没人知道答案。   除了邀光。   外城区一片死寂,火灭了之后只剩下断垣残壁,没人卖夜宵,燕堇无聊的逛了一会儿,闭着眼张开双臂吹着夜风。   【系统:任务刷新了。】   【燕堇:不想看。】   天天做任务跟上班一样,系统还真把他当牛马使。   【系统:这次的奖励你一定喜欢。】   听它这么说,燕堇略微有些意动,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暗红色的瞳。   邀光不知何时闻着味儿就来了,他双手背在身后,脚尖悬空,九十度弯腰和燕堇面对面。   他玩味的说:“你出名了,易童。”   邀光直起身,绕着燕堇飞了一圈,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说:“我还以为你一向看不上青鸩呢,没想到也跑去给人类当神。”   燕堇没理他,抬眸望向邀光头顶跳动的字符。   【今日签到任务:让邀光带你去城外玩玩,小心不要被他发现你的身份。】   【任务奖励:三次蛛影攻击(高攻击性)】   这个奖励燕堇确实喜欢,在动乱频发的外城区,自保能力比什么都重要。   “你有手机吗?”燕堇问。   理论上是没有的,但是以防万一,邀光还是备了一个。   “有,怎么了?”   “帮我去内城区买点夜宵,再给我带一罐牛奶,再给我转两百块钱。”   邀光冷笑一声:“你入室抢劫啊。”   邀光是诡异,手机是从死人手里抢来的,有没有钱他也不知道。   摸出一个裂了屏的手机递过去,邀光问:“你先帮我把密码解锁,我到现在都打不开它。”   作为示范,邀光按了两下开机键,屏幕依然一片漆黑。   沉默了两秒后,燕堇问:“你知道它没电了吗?”   邀光腮帮子抽动了一下,上面的红色纹身也跟着动了起来,他像是心虚,又像是恼羞成怒,将手机用力砸了出去。   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机更惨了。   “人类的东西就是麻烦。”邀光嘀咕了一声。   “没事,”燕堇淡声安慰道:“说不定青鸩也不会用手机呢。”   A级诡异的年纪或大或小,它们诞生时都长得奇形怪状,为了和低等诡异区分开,刻意的幻化成近人的模样,但又和人类有些区别。   比如邀光非人的银发红瞳、脖颈处的红色丝线图案,又比如易童的红发。   根据档案中记载,邀光最早的活跃记录是十七年前,算上它蛰伏的年份,撑死了也就诞生二十多年。   他是战斗型诡异,很好哄,也不够聪明。   燕堇这么一说,邀光心里平衡了一些,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你又不是人,吃什么夜宵…”   话音戛然而止,邀光重新笑起来,满眼兴奋的看向燕堇:“你是要我去内城区给你抓个人吃,你怎么不说清楚点!”   不是,燕堇是真的饿了。   【系统:神也要进食吗?】   【燕堇:不许用你的刻板印象妨碍我吃饭。】   邀光面上难掩激动之色,手心的丝线已经放了出来,轻轻的缠住燕堇的手腕,“走吧易童,我们去大吃一顿!”   红色的丝线在冷白的腕骨上一圈一圈的缠着,以邀光的丝线锋利程度,再用力一点就能割开燕堇的皮肉,让饱含人类气味的鲜血喷涌而出。   邀光说不定会在这时候吃了他。   燕堇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发笑,他握住丝线的一端,微微用力,将邀光拉到了面前。   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燕堇用气音说:“我想吃的人,你未必抓得住。”   邀光哪里听得了这话,立刻问道:“你想吃谁?内城区又不是悬浮城,还能有我们吃不了的?”   “救世神教廷主教,桑镜。”   燕堇挑唇笑起来,“你行吗?”   邀光熊熊燃烧的斗志眨眼间被冷水浇灭了,“你之前还说过桑镜不好招惹,怎么又想吃他了?”   燕堇没说过这话,那就是真正的易童说的了。   桑镜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些诡异退避三舍?   “我就是想,”燕堇打量着邀光的表情,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你不想吗?”   邀光舔了下唇,有些意动,不就是个人类,再厉害难道能敌得过两只A级诡异吗?   吃了这么厉害的人类,以后在青鸩面前也能炫耀炫耀。   “那我们现在去?”   “先把你的东西捡起来,”燕堇指了指草从里的手机:“要是被污染管理局的人捡到,免不了麻烦。”   手机的真正主人早就死了,他的东西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换谁都要起疑。   幸好外城区没钱装监控,装了也会被缺钱的居民拆了拿去卖,不然邀光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邀光撇了撇嘴,“把他杀了不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分出一条丝线将手机卷了起来。   “你就用这张脸进去?还是我带你飞进去?”邀光问。   “不着急,现在还没到人类的睡觉时间,内城区灯火通明,不方便活动。”   燕堇松开丝线,一只手掐住了邀光的脸,不怀好意的眯起眼,“我们去城外走走,怎么样?”   城外,顾名思义,城墙之外的荒野之地。   为了夺回曾经的领地,内外城区都会安排“鬣狗”们去城外探索,污染管理局局长这么喜欢搜罗异化者也是为了这个。   “鬣狗”是消耗品,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杀掉探索过程中遇到的所有诡异。   每次探索都会死掉不少人,遇到低级诡异还好,他们处理低级诡异得心应手,要是运气不好遇到A级诡异,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城外不止对人类危险,对于大多数诡异来说也不安全。   诡异之间可以依靠互相喰食增强力量,低级诡异是高级诡异的零嘴,一次可以吃上十几只,高级诡异也是高级诡异眼中的香饽饽,彼此都想尝尝咸淡。   “行,那我们去城外。”邀光一点儿没怀疑,只当燕堇不想吃人,想吃点低级诡异当夜宵。   从内城区到城外的地方同样有守卫把手,燕堇对着邀光挥了挥手,“你先躲起来,我去和他们聊聊。”   邀光不满的皱了皱鼻子,“搞那么麻烦干什么,把他们杀了就行了。”   “这些守卫是从内城区调来的。”   燕堇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他们是什么等级的异化者?”   被A级诡异污染,就拥有了A级诡异的部分力量,被B级诡异污染,就拥有了B级诡异的部分力量,邬俞是被B级诡异污染的,这些人则全是被A级诡异污染的。   他们群起而攻之,邀光也受不住。   听他这么说,邀光脸色变了变,飞到一颗树上躲着,对燕堇小声说:“那你呢?他们闻不出你身上的诡异味儿吗?”   燕堇笑了,“你闻得出来我身上的味道吗?”   闻不出来。   连诡异都闻不出来,燕堇也太会伪装了。   邀光对燕堇比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燕堇心安理得的接下了赞美,转身向着城门口走去。   四名守卫两两站在一起,一人仰着头吞云吐雾,另外三个人嫌弃的撇开头。   “这么大的烟味,你也不怕把诡异招来。”一人讽刺道。   抽烟的守卫无所谓的说:“今天不是已经袭击过一次了吗?那么多诡异都被杀了,它们哪里敢立刻再来一次。”   先前开口的那人不赞同的拧起眉,“你不知道有个词叫报复?”   吸烟的男人咬着烟说:“你不知道有个词叫恐惧?”   人会害怕,诡异也会,弱者畏惧强者,碰到了都绕道走。   “行了,别吵了,”高瘦守卫当起了和事佬,“你抽完这根就不许抽了,让你来当守卫,又不是让你来度假,好好看门。”   抽烟男人不爽的“啧”了一声,被A级诡异污染的异化者凤毛麟角,他们四个哪怕放在内城区也是排名靠前的强者,就这么被丢来看门。   “局长有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调回去?”   “几个月之后吧。”   “几个月?艹,我可不想在这穷地方待几个月。”   “不想待你就滚,滚去城外看看你能活几天。”沉默到现在的第四个男人终于说话了,他是四人中最强的,身形魁梧,体格健硕,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抽烟男人不说话了,只时不时发出几个冷哼表达不满。   燕堇就是这个时候走近的,莹白的月光在他的侧脸上流淌,阴影中的眸子幽幽的望着四人,他站在几米外,双手插兜。   晚风吹起了草叶,裹挟着淡淡的硝烟味涌向守卫们。   不是香烟的烟味,是爆炸导致的火药味。   四人齐齐变了脸,抽烟的男人将嘴里的烟吐了出来,一脚碾灭,戒备的盯着燕堇。   阴云来得凑巧,将月光遮蔽,燕堇面上的光晕逐渐缩小,消失在了鼻侧的小痣上,他彻底被夜色吞噬,金瞳似野兽般闪着微光。   漂亮的、危险的长相。   这里是外城区和城外之间最后一道墙,普通的民众避之不及,更何况白天发生了那样大的灾难,人们连门都不会出,这个时候在这里见到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这青年是人的可能性不高。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燕堇气定神闲的继续走近。   “站住,”抽烟男人一声厉喝,“你是谁?”   青年没站住,又向前走了几步,直到四人都明显表现出战斗意向时才轻声道:“燕堇。”   这几名守卫是今天发生暴动后才紧急从内城区调过来的,没见识过燕堇怎么杀死三名B级诡异,但他们刚上任就接到了污染管理局给的特殊名单。   所谓特殊名单,就是可以无限制自由进出外城区的名单。   燕堇排在第一个。   问题是这个人真的是燕堇吗?会不会别人冒名顶替?   污染管理局发的名单里独独燕堇没有照片,新闻头条里也没拍到燕堇,几名守卫彼此对视了一眼,和事佬主动走了出去。   “燕先生,能给我们看看您的居民证吗?”   内城区的居民当然是有居民证的,外城区就不好说了。   燕堇摊了摊手,“我没有居民证。”   和事佬眸子动了动,笑容满面的问:“是弄丢了吗?可以去污染管理局补办。”   燕堇摇摇头,直白的说:“我是黑户。”   很好。   和事佬战败。   先前发出嘲讽的男人拍了拍和事佬的肩膀,自己顶了上去,“燕先生,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不建议您出去。”   事实上,无论白天黑夜,去城外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燕堇笑了笑,“没关系,我死在城外也是我自己找死,不怪你们。”   这话有点太糙了。   嘲讽男摸了摸鼻尖,用求助的视线望向魁梧男,魁梧男还没动,抽烟男人已经走了出来。   “燕堇是吧,我就直接说了,我不知道你自称神是想骗钱还是想干什么,B级诡异而已,我们几个都杀过不少。”   “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杀过B级诡异就有多厉害了,去了城外照样死路一条,尸骨无存。”   话落,男人指了指燕堇身后,语气没先前那么激烈了,“听懂了就回家睡觉去。”   这话相当于指着燕堇的鼻子骂他是个有点战斗力的骗子了。   【系统:你不生气?】   【燕堇:神不会听恶评。】   双手抱臂,燕堇看向最后方的魁梧男人:“你不说点什么吗?”   男人不认识燕堇,但他认识内城区的人,亮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问:“这是你吗?”   赫然是燕堇坐在会议室里的照片。   看角度,多半是那天和副局长一起来的保镖之一拍的。   “是我。”   魁梧男人颔首,侧身让出了一条路:“如果你在距离墙三公里内遇到诡异,可以大声呼救,我们会赶过去,超过三公里就来不及了,最多抢下你的尸体。”   “二十四小时内没回来的话,我们会默认你死了。”   听魁梧男人这么说,吸烟男立刻喊道:“你还真让他出去?”   “他在特殊名单上,我们没有权利拦他。”魁梧男人一板一眼的说。   “艹,”吸烟男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等他死在外面你就等着被追责吧。”   两人争执的功夫,燕堇已经绕开他们几个走了出去。   魁梧男人瞄了他一眼,不理会还在吸烟男人,转身给在内城区的朋友发去了消息。   从燕堇踏出那一步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了,蝉鸣鸟叫瞬间消失,万物归于死寂,一墙之隔,全然是两个世界。   入目是一片荒凉,倒塌的钢筋混凝土能够作为临时的庇护所,但也会被诡异轻易的锁定。   燕堇走到了一座荒废的大楼里,身后的视线被阻隔,守卫们无法继续观察他的动向。   邀光隐蔽气息飞了出来,在燕堇背后站定,“我就说你现在出名了,守卫都认识你。”   燕堇跨过地面上的碎玻璃,漫不经心的问:“他们为什么发现不了你?”   邀光得意的笑起来,“我的隐匿技巧胜过任何一个A级诡异。”   无声无息的蛛丝,轻而易举的封闭所有人的感知,这就是A级大诡异——邀光。   杀人也是一样,直到被他吸干,猎物都不会有所察觉。   “真不错。”燕堇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他也想要这样的能力。   “就三个字?”邀光有些郁闷,“你好歹多说几句。”   燕堇沉吟了几秒,伸出手握住邀光的手,“诡异之间最直白的夸赞不就是我想吃了你吗?”   漂亮的青年轻轻一推,邀光的背便撞在脱了油漆的墙上,一低头,燕堇已经靠了过来。   “你愿意吗?”   “被我吃掉。”   邀光怔了怔,颈侧的红色纹路不安的扭动起来,密密麻麻的丝线喷了出去,黏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将废弃的大楼弄成了蜘蛛的洞穴。   在这无人敢进入的洞穴中,邀光反而成了被狩猎的对象。   城外的月亮染上了红色。   燕堇去了城外的事很快传到了副局长的耳朵里,也理所当然的被伏友知道了。   彼时伏友刚收到悬浮城亲属的消息。   悬浮城并不是人类创造的城市,是数百年前,强大的异化者们联手杀死了一只S级诡异,它的尸体恢复了原型,像是巨大的乌龟漂浮在天空中。   那四位异化者就此在S级诡异的尸体上定了居,以他们强大的实力,没有任何诡异敢靠近悬浮城。   悬浮城被他们分割成了四个板块,分别是羊区、狼区、熊区和虎区。   在地面生活得战战兢兢的世家豪门们纷纷请求进入悬浮城定居,有机会宰他们一笔,谁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交了巨额的搬迁费和保护费后,悬浮城逐渐热闹起来,除了豪门,一些平民也千方百计的凑钱,甚至通过卖给世家当苦力的方式挤了进去。   伏友的祖上就是其中一名异化者。   伏熊。 第21章 过期半个月等于还新鲜   直升机来了, 伏友却没上去,他决定在外城区再待上一晚。   副局长立刻安排了外城区最好的酒店,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好的, 地方挺空旷,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盏吊灯,再多就没有了。   吊灯还是副局长派人老远运过来的, 与整个外城区格格不入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水波似的光影投向地面, 男人的鞋稳稳的踩住投影的正中央。   伏友坐在床沿,翘着二郎腿斜靠着桌子,低头把玩着手机, 指腹在屏幕上停顿了太久,以至于身侧的仆人不安的转动眼珠。   在伏友的手边放着来自悬浮城的信封, 红丝绒信封的边缘有一个白色的祥云图案,边缘勾勒着金丝。   门口传来了动静, 穿着睡衣的副局长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仆人识趣的退了出去, 将空间留给二人。   “伏少爷, 出事了。”   伏友眼都不抬一下,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副局长左右看了看, 拉了张椅子坐下, 道:“是关于燕堇的事。”   先看悬浮城的消息,还是先问关于燕堇的事?   三岁小孩都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伏友放下手机,抬眸问:“燕堇怎么了?”   副局长倾身向前, 做贼似的压低声音说:“守卫刚刚汇报,燕堇去城外了!”   城外是什么地方,伏友比副局长更清楚, 他捏着山根缓了两秒问:“什么时候?”   “最多五分钟之前。”   副局长忧心忡忡的问:“伏少爷,我们要不要把他带回来?出了城遇到什么都有可能。”   伏友不懂副局长在担心什么,以燕堇的能力,他们几个都死了,燕堇也不可能死。   “他自己要去,又不是别人绑他去,你派人找燕堇,他就愿意跟着回来吗?还是说你能把他绑回来?”   副局长连连摇头,他可不敢绑。   伏友偏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中只有一轮不够圆的月亮,星星避其锋芒,早不见了踪影。   少顷,男人收回视线,淡淡的扫了眼面色焦急的副局长,“你要是真的想把他带回来,现在就该去污染管理局找人,而不是在这里等我的回答。”   副局长被戳破了心思,尬笑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他乱不乱伏友不知道,也不在乎,两指夹住桌上的信封在副局长面前晃了晃,男人笑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副局长立刻坐直了腰,连声道:“知道,知道,是悬浮城的信。”   伏家的异能力者老祖虽然没了,但近几代也出了不少人物,伏友和各位长辈们始终保持着书信往来。   这次的信和以往不同,内容不再是无病呻吟和对教廷的评头论足,全部聚焦到了A级诡异易童身上。   易童大概是所有诡异里最不被人类喜爱的,它能够拟态成人类模样,不动声色的混进城里,比什么都可怕。   “找到易童…”伏友念出了信上的字,嘲弄的笑了起来。   易童要是那么好找,还用等到现在?   生活在悬浮城的老家伙们太久没有下来走走了,早就忘记了诡异的危险之处。   将信纸揉成一团,伏友平静的打开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是一排数字——   1:11。   距离燕堇出城已经过去十一分钟了。   伏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现在想去找燕堇。   “你说…”伏友抬起头,认真的问:“燕堇有可能知道易童在哪吗?”   副局长茫然的眨眨眼,下意识点点头作为回应,就在这一刻,伏友“噌”的站了起来,椅子险些被掀翻。   “走。”   只说了一个字,伏友急迫的向外走。   副局长完全没反应过来,大步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问:“伏少爷,我们走哪去按?”   伏友镜片下的眼眸平静无波,“不是你说的吗,去城外找燕堇。”   副局长:“啊?”   真去啊?   伏友想去,副局长也拦不了他,披了个外套上了车,数十名保镖一路随行,所有人都对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少爷苦不堪言。   城外是他能去的地方吗?到最后不还是他们累死累活的保护他。   城墙内再次热闹起来。   燕堇出去后,四名守卫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抽烟的抽烟,聊天的聊天,骂人的骂人。   “你猜他多久会求救?”烟抽到一半,男人问。   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年轻男人说:“你那么在乎就出去找他,说不定现在还有全尸。”   和事佬头疼的叹了口气,天天吵吵吵,福气都被他们吵没了。   今天可真热闹,魁梧男人想,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引擎声,立刻站直了身体。   其他三人也听到了,齐齐扭头看去。   黑车自远处驶来,年轻俊美的男人下了车,毛呢大衣、金丝眼镜,皮鞋,伏友不像是要出城的,像是去谈生意的。   认出了伏大少爷,守卫们安静了下去,副局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几人招了招手。   简单的交代了伏友的目的,守卫的表情古怪起来,和事佬道:“燕堇出去还没多久,现在找应该来得及。”   “不如我们去找,您留在这里等就好了。”   副局长听他这么说,暗中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伏友看向墙外,眸色闪了闪,“如果我非要出去呢?”   那当然没人能拦他。   伏友终究还是出去了。   四名守卫中的抽烟男自告奋勇要保护他,副局长也不敢放任伏友冒险,一咬牙一跺脚跟了出来。   赌一把,要是赌赢了,以后在内城区他再也不用看局长的脸色了。   临走前,魁梧男人道:“凌晨三点之前如果你们还没回来,我会去找你们。”   副局长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燕堇不知道有人冒险出城找他,笑吟吟的掐住邀光的脖子,没用力,只虚虚的用五指扣着。   天花板上的蛛丝卸了力一般软塌塌的向下落,丝丝缕缕的挂在燕堇的头发和肩上,比起邀光,这一刻的他更像诡异。   邀光拉开他的手,嘴里发出一声气音,“你想得美,我还等着吃你呢。”   一说起这个,邀光也有些饿了,他咽了口干沫,拉着燕堇的手往大楼里走,“这种地方一般会藏着苟延残喘的异化者,运气好我们能吃到新鲜的。”   燕堇任由他拉着,边走边问:“运气不好呢?”   “那就只能吃尸体了。”   邀光的衣服大约是他自己用丝织出来的,和进攻用的血丝不同,他的衣服像月光一样透着淡淡的银白色,摸上去冰凉顺滑。   不用猜,这衣服多半抗伤也不弱,毕竟是A级诡异喷出来的丝织成的,防火防水只是基础。   燕堇突然停住脚步,邀光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青年收起笑容,没什么表情的说:“我也想要这种衣服。”   “要要呗,我一晚上能做十件。”邀光手指一动,指尖就飞出一缕银白的丝线,蛛网一样吸附在墙壁上。   他回过头,在进入的大门处也弄了点蛛丝拦起来,得意的笑着说:“这样就没有碍事的诡异过来抢食了。”   燕堇若有所思的颔首:“那明天给我十件,说好了。”   “强盗。”邀光评价道。   【系统:你要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燕堇:卖钱。】   一件自己穿,九件卖给内城区来的冤大头。   一楼没什么好看的,地上有几滩氧化的血,邀光鼻尖动了动,嫌弃的说:“过期一年了,送给我我都不吃。”   燕堇有些意外,诡异居然能闻出血是多久前留下的,比狗鼻子更灵。   【系统:有一只挑染蓝毛的狗还不够吗?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燕堇:我只是怕邬俞太孤单,给他找个朋友。】   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做朋友,邀光会不会杀了邬俞,那并不在燕堇的考虑范围内。   这栋楼是典型的回字结构,穹顶被打碎了,玻璃洒在一楼中央,抬起头就能看见明晃晃的月亮。   像天井。   像墓室。   “哈——”坐在墙角里的男人艰难的睁开眼,额角流下的血污染了他的视线,本该如玉盘般的月亮变成了血腥的暗红色。   他的肩膀上别着环形月桂的勋章,脖子上一片血肉模糊,那是控制器爆炸留下的伤口。   无论是额头还是脖颈处的伤口都不足以致命,真正让他失去行动力的是贯穿右胸到侧腰的切口,异化者的身体素质强悍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死不了,也不会被细菌感染。   在男人的腿边,一只形似螳螂的诡异尸体仰躺着,腹腔处已经被掏空,它的血肉去了哪里,不必多说。   握紧诡异锋利的断肢,男人抬起手,在墙壁上留下一道划痕。   第二个“正”字完成了一半。   他已经在这里苟活了七天了。   这七天里男人没有见过任何人类,也没有见过除了螳螂外的诡异,这座大楼像是海洋中的孤岛,被世界遗忘。   明天,他必须拖着这具残破的身体去外面觅食,只要吸取足够的养分,伤口就能痊愈。   疲惫的闭上眼,男人决定好好睡一觉。   也就是他刚闭眼没多久,楼下传来了动静,男人猛地惊醒,警惕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男人在三楼,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下方的情形。   一名银发红瞳的诡异双脚悬空沿着楼梯从一楼飘到了二楼,在他的身旁,另一名黑发青年规规矩矩的走着楼梯。   邀光双手抱臂抱怨道:“你为什么要走楼梯,直接飞上去不就好了。”   因为我不会飞。   燕堇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再抬起时看邀光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平常二十四小时飞还嫌飞不够吗?路在脚下的道理懂不懂?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从来没上过学的文盲邀光:“?”   “听不懂,你别跟我说这些,”邀光绕着燕堇飞了一圈,不高兴的说:“你跟人类混久了说话一股人味,能不能说点诡异的话题?”   燕堇满足了他的愿望:“给我咬一口。”   话题兜兜转转回到了初始,邀光捂住耳朵生闷气,但战斗型诡异就是心大,生不了两秒气就重新凑了过来。   暗红色的瞳里似乎凝固着火焰,邀光兴奋的压低声音:“我闻到了,人血的味道。”   燕堇面不改色:“我也闻到了。”   邀光更兴奋了,“还新鲜着,不会超过半个月。”   傻诡异这辈子没吃过什么好的,半个月都能叫新鲜。   燕堇终于走到了二楼,他伸手拽住了邀光的头发,将差点如离弦的箭般飞出去的诡异拉了回来。   “怎么了怎么了,有事说事别拽我的头发!”邀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万一是活的,万一不止一个,你上去找死吗?”   A级诡异不弱,但遇到同等级的异化者就不好说了。   燕堇心里有数,能出现在这的不是“鬣狗”就是实力够强的无编制异化者,能在城外生活半个月之久,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邀光瞬间不着急了,伸手放出丝线在二楼探索。   三楼的男人心都凉了。   一名A级诡异,另一名看不出等级,不是诡异就是异化者,一旦被他们发现,他的人生也就走到头了。   小心翼翼的扶着墙站起来,男人屏息静气往阳台的方向走,这里是三楼,跳下去的话撑死也就是断条腿,总比被诡异吃了好。   但他想错了,从他踏出第一步起,邀光就锁定了他的位置。   “我找到他了。”   邀光抬起头望向三楼,眸中满是恶意,唇角扯出一个笑,混杂着阴鸷和森冷,“易童,你的夜宵有着落了。”   难为你还记得。   燕堇偏头打了个哈欠,马尾顺着肩头垂落,他随手扯开缠在头发上的白丝,“他在三楼吗?”   “几个人?”   “一个。”   “我们比比谁先抓到他吧,易童,”邀光体内涌动起一股杀戮欲,恶劣的笑着说:“谁赢了就归谁。”   话落,银发诡异已经迫不及待的飞了上去。   燕堇百无聊赖的又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走向安全通道,将铁门一关,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系统:你不去救人?】   燕堇没理他,翻了翻自己的信徒名单,将黑雾形态的诡异叫了过来。   那诡异不会说话,也没有实体,最擅长穿墙遁地,听了燕堇的要求,诡异立刻分出一片黑雾去了三楼,本体则留在燕堇身边。   如果许佑梧在这,一定能认出这只诡异。   三楼,男人艰难的躲进一处柜子中,紧张得头晕目眩,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却怎么也不甘心。   楼道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男人闭上眼,竭尽全力放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心里明白,血腥味会指引诡异找到他。   身上发冷,男人刚想蜷缩手指,突然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再一睁眼已经从墙壁里摔了出来。   “好臭。”   男人听到了一声淡淡的抱怨,背后发疼,他咬着牙坐起来,一睁开眼,心跳骤停,险些没当场晕过去。   那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赫然是先前看见的黑发青年。   和诡异同行,怎么想都不是善茬。   再定睛一看,这黑发青年身旁居然又冒出了一个新诡异,男人呼吸发堵,大脑仿佛缺了氧,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今天真的是他的死期?   那黑马尾青年垂下眸子,用脚尖踢了踢男人的小腿,示意他回神,“你现在是我的猎物了,一会儿不管邀光说什么,你装哑巴就行了。”   男人一怔,原来另一个银发诡异是邀光,那和邀光结伴而行的…易童吗?   他是易童?   另一边,邀光扑了个空,不悦的在三楼转了一圈,顺着味道回到了二楼。   燕堇在原来的地方等他,邀光也看到了自己锁定的猎物此时正无力的坐在燕堇腿边。   “你找到了?为什么?”   邀光不满的叫起来,活像是被电信诈骗的苦主,眼神刀一般剜过地上的男人。   “别管为什么,反正我赢了,”燕堇面上笑意渐浓,“要不要和我去顶楼逛逛?”   逛完顶楼,今日签到任务就完成了。   邀光不甘心的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男人不得不步履蹒跚的跟在他们身后,低眉顺眼的偷听两人对话。   “你是怎么抓到他的?”邀光奇怪的问。   “守株待兔。”   “听不懂。”   “那就别问。”   “我真的想知道,”邀光狐疑的眯起眼,“易童,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发了新能力。”   燕堇似乎没听出邀光话语中的怀疑之意,道:“我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有好奇心。”   邀光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燕堇的身份了,燕堇都懒得理他。   大楼外,伏友几人已经找到了这里,吸烟男语气笃定的说:“我亲眼看到他走进去了,一直没出来过。”   伏友掏出手帕捂住鼻子,上下打量了一遍看起来荒废了至少五十多年的大楼,轻声问:“这里面不会有诡异埋伏吧?”   吸烟男也不知道,但他相信自己的实力,道:“普通诡异挨不住我一下,您不用担心。”   这句话伏友还是信的,他挥了挥手,让副局长走在前面,自己夹在中间,向着门口走去。   白丝像警戒线一样横在门口,副局长踌躇了一下,没敢碰,扭头用疑问的视线看向吸烟男,“小赵啊,这是什么东西?”   吸烟男人走近看了会儿,脸色骤变,“这丝线…里面的诡异至少是A级。”   “你呢?”   伏友面不改色的问:“你是什么等级?”   “A级。”   “那就进去。”   伏友不知道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另有底牌,听到A级诡异眉毛都没动一下。   三人跨过丝线走了进去,从一楼搜罗到二楼,期间将脚步声和呼吸放到最低,走到三楼时,副局长发现了墙壁上的“正”字。   但他们没见到刻下“正”字的人,对方可能已经死了,也可能躲藏在暗处。   没有轻举妄动,三人继续在三楼走走看看,伏友走进了其中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地上有还未干涸的血渍 ,唯一能藏身的只有窗边的柜子。   拉开柜门,里面空无一人。   天台之上,燕堇张开双臂,感受着夜风从脸上拂过,耳边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系统:今日签到任务已完成,获得奖励:三次蛛影攻击。】   【燕堇:使用奖励“一日蜘蛛诡异体验”。】   【系统:“一日蜘蛛诡异体验”使用成功,倒计时:23小时59分。】   道具使用后,一股淡淡的热意从脊骨向着四肢蔓延,整个背后到脖颈都开始发烫,夜风怎么吹都无法缓解这股燥意。   好痒。   燕堇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肩膀,手指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   邀光的视线黏在燕堇背上,琢磨着要不要把他推下去试试,如果他不会飞,那就是人类伪装的。   燕堇突然回过头,金瞳似泥沼里的鳄鱼,他缓缓笑起来,笑得诡心里发麻。   “过来,邀光。”   燕堇对他勾了勾手指,“到这里来。”   在邀光动手之前,漂亮的青年先一步露出了獠牙。   邀光一阵头皮发麻,但他对燕堇的怀疑之心盖过了一切不对劲的情愫,他缓步走了过去,猛地将燕堇向下一推。   黑发飞扬,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风声,外套像是翻面的降落伞,在空中平铺开来。   坠落的青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抬手。   “嗤!”   掌心射出蛛丝紧紧的捆住邀光的脖子,将银发诡异一起拖了下来,蛛丝割开气管,血咕噜噜的冒了出来。   “呃、”半空中,邀光来不及管颈侧的痛楚,愕然的看着燕堇。   燕堇眯着眼笑起来,金瞳凉薄:“你不是喜欢飞吗?”   既然喜欢飞,也该尝尝摔下去的滋味。   【系统:A级诡异邀光,情绪波动值:80。】   失重感令人胸闷,天和地似乎挤压在一起,邀光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眸子缩成了针尖似地圆点。   伏友听到了动静,快步走到窗边,阴影遮住了月光,光线从伏友的脸上消失。   “呼——”风声拉出了尖啸。   伏友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自窗边一闪而过。   燕堇。   哪怕只是一瞬间,伏友也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他快步走到窗边,同紧接着摔下来的邀光四目相对。   A级诡异。   当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伏友已经被吸烟男人用力推进了柜子里。   “伏少爷,你躲在这不要出来,一切交给我,我叫赵明,赵钱孙李的赵,明亮的明,您千万记住。”吸烟男叮嘱了一句,关上柜门从窗口紧跟着跳了出去。   这种紧要关头他都不忘给自己邀功。   副局长不敢下去直面诡异,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后守在了柜子旁。   城外是没有信号的,他捏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只能寄希望于守卫到了时间及时赶过来。   第二次。   伏友背靠着冰凉的金属柜想,这是他第二次被关进这样狭小阴暗的地方。   两次都和燕堇有关。 第22章 太好了是大善人我们没救了   那名“鬣狗”傻在了原地, 快步走到天台边缘,扶着墙向下看。   目睹了如此荒诞的一幕,男人的喉结滚了滚, 额头的血干成了一层血壳,牢牢的黏在脸上,因惊愕的表情而裂开细细的纹路。   只见疑似易童的漂亮青年将蛛丝一圈一圈的捆上邀光的身体, 比五花大绑还多两个花。   内讧?还是诡异之间的娱乐方式?   男人不敢轻举妄动,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下方的二人。   “我不就是推了你一下吗?至于这么记仇。”   邀光只是不会被勒死, 不是感觉不到疼,一说话只觉得喉咙在漏风。   风从口腔钻进来,再从咽喉吹出去。   眼看下面就是荒芜的泥地, 邀光手指一动,眨眼间便结了一张蛛网, 那网床般铺展开来,稳稳当当的接住了燕堇。   “嘶——”   燕堇停下了, 邀光悬在半空,拽住脖子上的丝线, 五指用力, 硬生生将陷进气管的丝线扯断了。   手指也被割开又复原, 丝丝缕缕属于诡异的血流进了断裂的蛛线之中。   【系统:获得A级诡异邀光血液, 是否放入背包?】   【燕堇:有什么用吗?】   【系统:让你的背包看起来不那么空旷。】   攻击性这么强, 燕堇合理怀疑系统这几天工作加班过度,怨气大得能扇邀光两巴掌。   “喂。”   邀光站在边缘的一根丝线上,双手摸了摸喉咙, 那里的肉还没合拢,说话的声音却不受任何阻碍。   “易童,你最近哪哪都不对劲, 是被人类影响到了吗?”   燕堇摔在距离地面三米高的蛛网上,背后、手臂、双腿都被丝线黏住了,像是一只引颈就戮的羔羊。   但他的神色平静无波,语气淡淡的说:“你要是每天和污染管理局的鬣狗混在一起,你也会受不了的。”   好大一口黑锅就这么推到了鬣狗的头上。   邀光没觉得哪里不对,沿着细细的丝线走来,姿态扭曲的弯下腰,双手背在身后,头压得几乎能贴到自己的小腿。   也和躺着的燕堇脸挨在一起。   邀光定定的注视着燕堇流光溢彩的金瞳,“易童,我没有你聪明,但我的直觉很少出错,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人?”   “真正的人。”   直球诡异真可怕。   燕堇一边头脑风暴,一边面不改色的问:“你见过哪个人类想吃你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邀光总觉得奇怪。   他将脸伸到了燕堇的颈侧,望着薄薄的皮肉下浅青色的血管问:“我能咬一口吗?”   无论燕堇怎么回答,邀光都会咬下去。   只有尝到燕堇的血,邀光才能真正做出判断。   金瞳流转月辉,燕堇挑唇笑起来,“你咬啊。”   系统虽然一股班味儿,但它给的道具效果没话说,燕堇现在真的和蜘蛛诡异没什么两样。   听燕堇这么说,邀光喉头动了动。   他向来喜欢用丝线钻进猎物体内吸食血肉,这次却想亲口咬上一下试试。   这羸弱的、一捏就能碎的脖子里,藏着什么味道的血?   你究竟是人,还是诡异?   邀光张开嘴,正常的犬牙一点点变得锋利尖锐,直到咬下去的前一秒,他都在观察燕堇的表情。   漂亮的青年只是笑,脸上像是盖了一层不可察觉的面具,笑容的弧度始终没有变化。   难道他判断错了?真的是易童?   算了,错了就错了,有的吃谁会拒绝。   邀光终于咬了下去,血腥气涌进鼻腔,暗红色的眸蓦地睁大。   邀光猛地直起身,捂着喉咙问:“血里有毒?”   不只是血,之前燕堇放出的蛛丝也有毒。   燕堇笑着眨了眨眼,“我以为你知道。”   系统给他的体验卡是一只剧毒蛛形诡异。   就在这时,吸烟男人从窗口跳了下来,他不像其他异化者那样动不动就异化部分肢体,直接从后腰抽了两把枪出来。   “抬头了哥们儿!来吃点子弹暖暖胃!”   邀光正难受着,此时心里更烦躁了,他“啧”了一声,五指一张一合,密密麻麻的血红色丝线飞了出去,比金属还坚韧,将墙壁刮出了一条条深深的刻痕。   碍眼的人类,直接杀了了事。   吸烟男人险之又险的躲开迎面而来的一击,“砰砰”几枪,寂静的夜变得无比热闹。   周遭的诡异都被惊动了,它们不敢靠近战局,虎视眈眈的躲在数米外等着捡漏。   吸烟男低声骂了一句,尾椎的匍匐鼓起了大包,一条长长的蜥蜴尾巴破体而出,对着邀光甩了过去。   都是A级,他们俩打得不相上下,邀光割不开粗壮的蜥蜴尾巴,吸烟男也没能对邀光造成致命伤害。   残月西沉,打斗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燕堇眨了眨眼,只见远处的树林边缘,七只双脚站立、耳朵高高竖起的兔子对着他“咯吱咯吱”的磨牙。   显然,这又是他的幻觉。   【燕堇:那是什么东西?】   【系统:诡异,有B级,也有C级。】   好嘛,臭外地的讨饭来了。   动了动身体,燕堇顺利摆脱丝线的粘性坐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颈侧,细小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摸上去一片光滑。   “嗯?”   燕堇抬起头,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缕细细的雾气在他的脸侧徘徊了几秒,“啪”的一声消失了。   “去,看着他。”   得了燕堇的指示,黑雾重新钻回了三楼的房间,柜子里的温度本就不高,陡然又降了几度。   伏友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后颈,将毛呢大衣的扣子扣了起来。   透过柜门上方的几条缝隙能看到副局长的背,副局长同样寒毛直立,但他到底比伏友有经验,当即意识到房间里有诡异。   正警惕的四处看着,身后的铁柜子突然呢传来“哐啷哐啷”的响声。   “伏少爷!”   副局长心道不好,拉开柜门,里面的男人被一团黑雾吞噬了半个身子,那黑雾还再继续扩张,到最后,伏友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   抹了发胶的黑发凌乱,一缕发丝从额头垂了下来,斜着搭在鼻梁上,眼镜也歪了,形容略显狼狈。   “没事,”伏友镇定的说:“它没有伤害我。”   副局长愣了愣,认出了这只诡异。   “这是燕堇的…”他有些难以启齿,“病诡。”   又听到了燕堇的名字,伏友放松的身体再一次紧绷,低眸沉思了一会儿,伏友意味深长的说:“我差点忘了,我们燕医生是位诡异情感专家。”   他根本不是医生。   伏友已经看过燕堇的资料了,他只是紫山精神病院的病人而已。   一个把自己当成神的精神病。   一个让伏友想要为他建一座神殿的精神病。   伏友有些想笑,他好像脑子也晕了,居然为一个精神病冒险跑到这里。   黑雾诡异似乎察觉了伏友的情绪,雾气凝成一个硕大圆润的脑袋,对着伏友摇了摇头。   不可以在背后说燕堇的坏话。   伏友看不懂它的意思,问道:“既然这只诡异是燕堇的病诡,那它现在想做什么?”   副局长道:“或许是在保护您?”   “护食,我懂了。”伏友平静的接受了自己是食物的事。   裴之涟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有多么可怕吗?   这里动静这么大,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魁梧男人循声奔来,就看见燕堇站在巨大的蛛网之上。   吸烟男人和邀光扭打在一起,碎石飞舞,地面上时不时多出一个坑洞。   天越压越低,一轮赤红的月高悬。   瑰丽、不详。   燕堇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风将他的外套吹得簌簌作响,身形单薄的青年背光而立,月光吻着他秾丽的眉眼,缓缓流动。   长有骨翼的低级诡异们在天空中盘旋,它们观察着下方的人,嗅着空气中属于诡异的血腥味,迟疑不定。   魁梧男人被晃了眼,刚想冲进战局,副局长从窗口伸出了头,“刘队长,快过来!伏少爷在这里,这还有只诡异!”   冲出去的魁梧男人急忙收了力,双腿一蹬顺着墙壁爬了上来。   黑雾等级不高,当场吓得瑟瑟发抖,但燕堇要它看着伏友,它不敢离开,只能将目标越缠越紧。   伏友被他勒得喘不上气,难受的眯起眼问:“燕堇允许你杀了我吗?”   他料定了黑雾受燕堇驱使,故意拿燕堇的名字来压他,魁梧男人对此一无所知,奇怪的皱起眉。   他正要动手,那黑雾诡异居然真的松开了伏友,怯生生的钻进墙角,躲在了阴影之中。   魁梧男人当即一愣,只听过诡异的名字能止小儿夜啼,没听过谁的名字还能用来吓诡异。   伏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将眼镜扶好,推开想凑过来的副局长,低声问魁梧男人:“外面什么情况?”   他只看到燕堇和一只诡异摔了下去,又听到剧烈的打斗声,心中升起多种猜测。   “小赵和诡异打起来了,你不用担心,他能对付。”魁梧男人以为伏友害怕,想说些话让他安心。   伏友却不是这么想的,话音急切起来,“燕堇呢?他是哪一边的?”   魁梧男人又是一愣,“燕堇、他怎么可能是诡异那边的?”   有什么不可能?   伏友瞄了眼角落里的黑屋诡异,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楼外,燕堇抬起头,看向天台上的“鬣狗”,动了动口型。   “下来。”   男人五指攥紧,站在原地没动,战局这么混乱,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一旦被卷进去,必死无疑。   燕堇没管他听不听话,说完就看向打斗的一人一诡,笑道:“邀光,你要输了。”   话音刚落,走神的邀光被吸烟男人一脚从天上踢了下来,重重的砸进泥地里。   陷在地坑之中,邀光对着蛛网上笑得合不拢嘴的燕堇比了个中指。   坏东西故意引他分神。   眼看着吸烟男人又要攻过来,邀光不悦的放出几条丝线将自己高高举了起来,没好气的问:“你就看着我挨打?”   燕堇还在笑,“你不是故意挨打的吗?”   要不是身上被子弹开了几个口子,将毒血逼了出来,邀光早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被戳破了心思,邀光眉毛都没动一下,扭了一下脖子,发出“嘎啦嘎啦”的骨骼碰撞声。   毒素排出去了,他也不用留手了。   残忍的眯起眼,邀光右手一甩,一条血线化作镰刀的形状,对准高楼砍了过去,拦腰截断。   钢筋水泥建成的庞然大物向着下方的吸烟男人倒去,里面的伏友等人也遭了殃。   趁着还没彻底砸下去,魁梧男人一马当先冲向楼梯,伏友这辈子就没这么折腾过,赶在大楼倒塌前冲了出来。   一片烟尘之中,伏友捂着口鼻发誓,他一定要把那只银发诡异烧成灰扬了。   “轰隆隆!!”   一具苟延残喘的几十年的老建筑就此宣告覆灭,罪魁祸首得意的悬在空中。   “他死定了。”邀光说。   “真可惜。”燕堇不带感情的说。   不知道是可惜建筑还是可惜人。   他已经提醒过“鬣狗”下来了,对方却不信他。”   【系统:你和诡异走在一起,他信你才怪。】   邀光飞到燕堇身边,头顶盘旋的诡异立刻散开了,燕堇抬起头看了眼,五颜六色的汉堡努力扑腾着面包飞远。   他一抬手,蛛丝穿透了汉堡,沙拉酱“噗噗”的掉了下来。   兔子们睁大了眼,想跑又迟疑不定,“咯吱咯吱”的彼此说着什么,终于,一只兔子跳进了森林里,其他兔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脑袋,注视着那只兔子的背影,一只只跟着跳走了。   邀光擦了擦身上的血,道:“你不吃两口?”   燕堇没胃口,余光瞄到灰尘中有一道黑影,魁梧男人毫发无损,纵身从建筑物的这当中跳了出来,直击邀光后脑。   银发诡异微微偏过脸,不悦的眯眼:“碍事的人类。”   燕堇勾唇笑了,“两个A级,你打得过吗?”   “怕什么,”邀光躲开拳风,无所谓的说:“我们俩不也是两个A级。”   燕堇歪了歪头,笑而不语。   他可不是。   吸烟男人也带着半身伤从碎石下爬了出来,一打二,邀光很快落入了下风。   “你死了吗?”邀光抽空回头,咬着牙问。   “欣赏你的威武身姿呢。”   燕堇笑吟吟的看戏,全然没有帮忙的意思,邀光低声骂了一句,毫不犹豫的抛弃燕堇跑了。   这可不能怪他,诡异之间哪有什么感情。   飞到沼泽边,邀光低下头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确定那两个难缠的人类没追上来。   乌云缓缓的合拢,将腥红的月光遮蔽,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中,邀光遗憾的摸了摸脖子,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还没咬上几口,易童居然就死了。   想起被毒液入侵喉结的痛楚,邀光口舌生津,尖牙又一次露了出来,迫不及待的想咬点什么磨磨牙。   “喂!邀光!”   没好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邀光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只见一名留着红色妹妹头的小少年愤愤的瞪着他。   “你小子死哪去了?”   邀光张了张嘴,“你、你是易童?”   易童双手抱臂,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然呢?”   邀光的脑袋像是裹了一层浆糊,转都转不动,舌头打结了似的:“如果你是易童,那我之前…”   他被骗了?   他被人类骗了?   舔了舔锋利的牙,邀光怒极反笑,“易童,我被人类骗了。”   扭曲的表情毁掉了那张俊美的脸,邀光似有不甘的说:“我要吃了他。”   易童知道邀光不是聪明的类型,但他没想到邀光笨成这样,居然被人类耍着玩。   小少年挑眉问:“他怎么骗你的?”   邀光刚想开口,声音堵在了喉咙里,仔细想想,好像是他自说自话的主动出现在燕堇的窗户口,那人从来没说过自己是诡异。   眼珠动了动,邀光拒绝回答易童的问题。   被人类骗已经足够丢脸了,要是让其他诡异知道他自己主动送上去找骗,那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没了。   “没事。”邀光抚平心绪说:“等我把他抓回来再告诉你。”   另一边,邀光跑了之后,燕堇从蛛网上跳了下来。   相比起一身尘土狼狈无比的几人,燕堇干净得不像是在同一个图层。   “伏少爷,您还是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燕堇似笑非笑的说:“不合适。”   伏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燕堇先前和诡异亲密无间的姿态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不但不解释,还能这么自然的加入他们的队伍。   【系统:伏友现在对你的印象恐怕不好。】   【燕堇:不重要。】   伏友对他什么印象都不影响燕堇已经拥有了他高达八十的情绪波动值。   以伏友为切入点,属于燕堇的蛛网会在内城区铺开,人们的灵魂被蛛丝圈住,无处可逃。   伏友没有问燕堇关于那只黑雾诡异的事,沉默着在几人的护送下回到外城区。   两个留下的守卫被他们的模样惊到了,更让他们惊讶的是燕堇居然还带了个重伤昏迷的男人回来。   “特殊作战部队的人…”和事佬拧起眉,看向副局长,“您要不要像局长汇报?”   副局长伸出右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们不要声张。   燕堇上了伏友的车,车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燕堇一闻就知道这车里死过人。   伏友看着体面,原来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系统:你当心被他吃了。】   系统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伏家的根基毕竟在悬浮城,而悬浮城有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所有悬浮城居民都是异化者。   他们住在S级大诡异的尸体上,每日呼吸着糜烂的腐臭气味,扎根在饱含着污染的土壤中,在这里呆上几年,谁都不可能干干净净的离开。   伏友常年居住在内城区,现在还没有被诡异污染,以后呢?   等他接手了家族事务之后,伏友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有同样来自悬浮城、如今定居内城区的救世神教廷主教,那位看起来一尘不染的主教阁下的血里是否也流淌着被污染的血?   燕堇双手十指相扣搭在膝盖上,头微微歪过去,靠着窗户,眸光漫无目的看向窗外的景色。   外城区很大,哪怕被那么多诡异入侵过,倒塌的建筑依然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很多在夹缝中生存的人正在拼尽全力的活着。   被奉为“安全区”的悬浮城,人人都逃不过被诡异污染的命运。   被视为“垃圾场”的外城区,人们每日与诡异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么一看,真正的安全带居然是内城区。   车辆平稳的行驶,燕堇和伏友坐在后座,二人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副局长不敢插进他们俩中间,主动去了副驾。   一路沉默了许久,伏友突然问:“燕医生,你没受伤吧?”   光从外表看,燕堇是这群人里最得体的,没有乱糟糟的发型,也没有流血受伤,更没有像“鬣狗”那样昏迷不醒。   伏友的关心甚至可以当做讽刺,燕堇一只手支着脸,甚至没有回头看伏友,淡淡的说:“没事。”   可不就是没事嘛。   伏友皮笑肉不笑的牵起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堇和诡异的关系很特殊,今天就算他们没来,燕堇也能安安稳稳全身而退。   无意识的捏了捏小拇指的指节,伏友试探道:“燕医生,刚才那只诡异也是你的病诡吗?”   他甚至还在叫他燕医生,而没有戳破燕堇精神病的身份。   “他?”   燕堇挑眉,扭头看了过来,“他不是。”   “他只是一只深夜迷路的诡异,我好心替他指路罢了。”   坐在副驾偷听的副局长一瞬间失语,什么迷路,燕堇说谎都不打草稿。   伏友也听出来这人在胡说八道,笑容不变,了然的点点头:“您真善良。”   燕堇也心安理得的接了夸奖。   【系统:那很不要脸了。】   路过一处断垣残壁,燕堇看到了白天时折断的树干,在几个小时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火,树干都被烧得焦黑。   伏友也被勾起了回忆,似乎有灼热的燎泡在喉舌破开,岩浆似的脓水顺着食道下滑。   “燕医生,”伏友轻声喊道:“你真的是神吗?”   悬浮城没有神,内城区没有神,难道神真的在外城区吗?   在这堆破铜烂铁之中,会有神诞生吗?   燕堇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亮出许佑梧给他的银色宝石,流光从表面一闪而过。   “伏少爷,您认识这个吗?”   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压着五脏六腑,伏友惊讶的看着燕堇手里的宝石,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燕堇怎么会有悬浮城的东西?   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23章 你快死了但你的嘴还会亲人,你可怕的很^^……   四目相对, 几秒后,伏友移开视线,“我没见过这个东西。”   燕堇微微颔首, 也没追问,将宝石收了起来。   【系统:你可以用三个一次性攻击道具换,我帮你鉴定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燕堇:太黑了哥们儿。】   三个一次性攻击道具能让燕堇死里逃生三次, 俗话说战斗力就是保命符,燕堇不可能交出去。   在不知不觉中, 系统说话的频率比最开始多了许多,就像燕堇之前抱怨的那样,公事公办的系统让他感到无趣。   让神感到无趣的事物不该存在。   【燕堇:悬浮城的东西一定和诡异有关系吧。】   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试探。   【系统: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能够告知燕堇答案的人有很多, 系统并不包含在内,如果说世家是确确实实的资本家, 那系统也不遑多让。   一个任务,一个奖励, 从来都是等价替换。   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燕堇和伏友各自看着窗外, 副局长透过面前的后视镜偷瞄二人。   他似乎感到热, 又似乎心神不安, 拉了拉衣领, 扯掉了深蓝色的领带。   那领带上残留着一抹血痕, 是他搀扶“鬣狗”时留下的,通过内部网,副局长已经知道了这名“鬣狗”的名字。   岑兴为, 两年前被A级诡异污染,主动进入污染管理局寻求解脱,奉行物尽其用的局长果断将他溜了下来, 收编入队。   不久前,内城区派遣二十名特殊作战部队成员前往城外进行探索,顺便剿灭试图靠近城墙的低级诡异。   岑兴为所在的小队全部失联,无一生还。   瞥了眼后排沉默的两人,副局长摸了摸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问:“燕医生,你看小岑是什么情况?”   “副局长,我不是人类医生。”   燕堇笑着抬起眼,琥珀般的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副局长的背,小小的后视镜中倒映出燕堇的眉眼。   只听那青年挑起唇说:“您要是实在好奇,先让岑长官陷入异化状态,我可以帮您看看。”   越是受伤严重的异化者越容易被侵吞理智,以岑兴为现在的伤势,陷入异化状态基本就没救了。   伏友适时插了话:“燕医生,你住在哪?”   按道理,燕堇该回污染管理局,但伏友看过他的资料,知道燕堇根本不是污染管理局的成员,这一句问话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我要送你回紫山精神病院吗?伏友甚至想直接这么问。   燕堇偏过头,似笑非笑的望向伏友,“就在前面的路灯停吧,不劳烦您。”   伏友顺着燕堇的目光看去,所谓的路灯不是别处,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伏友车坏后停下的地方。   也是那里,有一排无人问津的共享单车。   比起伏友上次来,那里的单车已经少了一半,估摸着又是被人偷去卖钱了。   伏友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对着燕堇露出一个笑容,意有所指的说:“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所谓的初遇,只不过是燕堇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他们没有交换姓名,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我记忆力向来很好。”燕堇说。   伏友眼神动了动,“我也是。”   他记得燕堇当时从污染管理局的车下来,也记得燕堇去的方向。   伏友过于活跃的思维在这一刻如脱缰的野马上蹿下跳,他甚至想,自己接走裴之涟的时候,燕堇是不是就在附近?   神,他自称是神。   邀光知道燕堇是神吗?一个诡异,一个自称是神的人类,他们怎么会走在一起?   邀光知道燕堇动动手指就轻易的杀了三名B级诡异吗?它一定不知道。   伏友垂下眼,几乎笃定邀光对燕堇一无所知,不然他不会选择逃跑,毕竟以燕堇的能力强,杀了他们并不难。   他又想到了那只雾气形态的诡异,燕堇操控诡异就像权贵操控普通人一样简单。   他到底是人是诡异?   都说神爱众生,众生平等,难道在燕堇眼里,诡异和人类是一样的生物吗?   也对,伏友又想起燕堇和他初次见面时目中无人的样子,说不定在他眼里,诡异和人类一样的羸弱。   他能碾死诡异,也能死人类。   “你的蛛丝是从哪来的?”伏友好奇的问。   “我记得你不是异化者,也从来没有被诡异污染过。”   伏友双眸直直的盯着燕堇,近乎审视的视线有些失礼,这不是伏友平时会直接问出来的话,只能说他也被这一夜的遭遇惊到了。   身上陡然发冷,伏友靠着椅背,一条腿翘了起来,叠在膝盖上,神色自若。   燕堇放出一条丝线,轻轻的勾住伏友的脖子,笑着问:“你是说这条吗?”   冰冷的丝线像是死神的镰刀,伏友背后发毛,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副局长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眼皮一跳,生怕燕堇一个不小心把大少爷弄死了,到时候他回去怎么交代?   燕堇不怕,他怕呀。   见男人紧绷着下颔,燕堇收回蛛丝,侧倚着椅背笑吟吟的说:“吓到你了吗?”   伏友眸子一动不动,皮笑肉不笑的说:“没有。”   就像伏友没有回答那颗宝石的问题一样,燕堇也没有回答伏友的问题。   路灯很快到了,司机却没有停,他是伏友的司机,只听从伏友的吩咐。   副局长见状心里哦吼了一声。   眼看着路灯被甩到车后,伏友这才淡声道:“停车。”   窗外忽的掀起一阵风,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枝影将月亮切成一断断的条状。   裴之涟拽着男人的衣领,抬起头,翠色的眸子似一汪深深的漩涡。   隔着内城区与外城区之间的墙,燕堇在和他看同一轮月亮。   这样的想法让裴之涟拉平的唇角缓缓牵起,血一滴滴的渗进地毯里,纤维结成一团。   随着裴之涟松开手,男人“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滚出去。”裴之涟冷淡的说。   男人身上赫然穿着救世神教廷的袍子,他低下头,血从捂着脸的指缝里溢了出来。   男人恨恨的抬眼看向裴之涟,低声道:“裴少爷,主教不会希望听到您的答案的。”   裴之涟拿起桌上的枪,枪口直直的对准男人的脸,“我也可以不让你回去。”   裴之涟和桑镜的关系缓和才短短几个小时,因为白天发生的袭击事件再次降回冰点。   不是说有神明护佑吗?内城区怎么会冒出两个B级诡异,而且肆虐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任何人去阻止。   污染管理局死了吗?教廷死了吗?   裴之涟当然不是为平民感到可悲,他只是看不惯救世神教廷的虚伪姿态罢了,曾经的教廷是裴家的合作对象,如今的教廷挡了裴家的路。   说白了,如果假借神之名义的不是教廷,而是裴家,裴之涟一定会是神虔诚的信徒。   日落之时,教廷派了人来,前言不搭后语的胡乱拉扯话题,裴之涟耐着性子听了许久,才听明白男人的来意。   要裴家出钱,重建被诡异横扫的居民区和地下车库。   裴之涟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诡异惹出的事,让我们擦屁股,教廷当我是什么?草纸吗?这些年你们搜刮的钱难道不够?”裴之涟嘲讽完,放下枪,再一次看向门口,“滚。”   男人心有余悸的看着他,最终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故作高傲的走了出去。   他会将裴之涟的所作所为如实汇报桑主教。   上了车,男人闭目养了会儿神,车身突然向着路边的栏杆撞了过去。   “呲——”车轮和沥青路面摩擦出大片的火光。   男人惊恐的看向窗外,尖叫着拍打着车门,车门却像是锁死了一样,怎么都打不开,“轰”的一声巨响,男人跟着车身一起翻进了河里。   “咕嘟嘟”   车身彻底消失了。   打开车门,燕堇走了下来,伏友注视着他的背影,推了推眼镜道:“我明天就要回内城区了,期待下次见面。”   燕堇恍若未闻,倾身拉上车门,下滑了一半的窗户露出足以让两人对视的缝隙。   浅金和鸦黑交织,混杂成令人作呕的污泥,能将任何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拖进沼泽。   比诡异的污染还可怕。   燕堇笑起来,像慢放的影片,伏友能够捕捉到每一个细节。   他说:“我以为您不想再见到我。”   伏友也假惺惺的笑起来:“怎么会。”   “我和我的朋友一样,”伏友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伏家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燕堇喜欢听好话,他直起身,一只手伸进去,扣在了车窗上,轻声道:“我会去的。”   像承诺,也像附骨之疽般的诅咒。   【系统:我猜他后悔了。】   【燕堇:晚了。】   车里的伏友没再说话,甚至连假笑都收了起来,手指在燕堇看不到的角度摸到了车窗按键。   车窗上摇。   燕堇收回手,透明的玻璃将他的面容隔绝在外,装了防窥膜的玻璃有效的给予了伏友一丝安心。   “走。”   伏友低声说:“立刻回酒店。”   车身行驶带起一阵风,燕堇双手插兜站在路边,仰起头缓缓闭上了眼。   【系统:你今晚睡哪?】   【燕堇:给我看看信徒的定位。】   一张地图在燕堇的眼前铺开,几个鲜明的红色感叹号悬在地图上方,分别写着“邬俞”“冯瑞”“裴之涟”等人的名字。   其中冯瑞和许佑梧的名字几乎重叠在一起。   没有丝毫犹豫,燕堇向着冯瑞的方向走去。   凌晨四点,鸡都没醒的时间,冯瑞和许佑梧还没睡,房东怕许佑梧乱来,杀了他仅有的租客,让凶宅的名声加重,壮着胆子硬赖在了这。   他没他们那么能熬,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咚、咚”大门被人敲响。   房东猛地惊醒,一看屋子里两个人都还活着,松了口气。   “咚”第三声响起。   冯瑞起身去看,外面太黑,猫眼里只能隐隐看到模糊的身形,他正想再看看,一只金瞳猛地贴在了猫眼上。   “砰!”冯瑞吓得摔了一跤,如此大的反应也吓到了房东,他哆哆嗦嗦的问:“怎么了?是谁来了?”   “神…”冯瑞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开门一边说:“神回来了。”   许佑梧睁开眼,不明白冯瑞高兴个什么劲,燕堇又不是大熊猫,但当青年带着夜风的凉意走进屋内时,腹诽的男人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   伤口还在痛,许佑梧扯开唇,笑着说:“哟,大忙人回来了。”   燕堇像是没听到许佑梧话语中的讽刺之意,瞥了眼不知何时躲到沙发后的房东,“他是谁?”   不用冯瑞介绍,房东立刻跳了出来,搓了搓手说:“我是冯瑞的朋友!您、您今晚是打算睡在这吗?”   燕堇刚一点头,房东立刻乐呵呵的说:“我去铺床单,正好这个公寓还挺大,睡你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如今外城区无人不知这位“神”的存在,要是拿来宣传,他的房子就能洗去“凶宅”的名头了。   房东喜不自胜,干起活来格外麻利,将床单铺好后便站到一边去,笑得合不拢嘴。   燕堇在许佑梧身旁坐下,柔软的沙发陷了下去,许佑梧眸色一动,伸长了脖子问:“你身上怎么一股诡异的味道?”   “除了诡异的味道呢?”   燕堇笑吟吟的问:“你还闻到了什么?”   泥、血、烟、诡异…许佑梧越靠越近,脸快要埋进燕堇的怀里了,但他的伤势不允许许佑梧这么做。   算盘没打成功的男人抬眸问:“你能不能靠近点?”   “不能。”   燕堇弯着狭长的眸子,伸出一只手按住许佑梧的胸膛,隔着衣物和皮肉感受下方断裂的骨头和缓慢沉重的心跳。   漂亮的青年笑道:“躺着吧,再乱动,你就真的要死了。”   许佑梧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口又痛又麻。   他动了动自己那条还能用的左腿说:“燕堇,你就这么玩我一辈子,我都成这样了,你能不能心疼我一下?”   许佑梧的需求,燕堇听了,但也只是听。   青年坐在沙发边缘,腰背挺直,黑发扎成马尾,细碎的发从脸侧垂到肩头,他面不改色的收回手,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我要是真的心疼你,许佑梧,”燕堇眉尾略略上挑,“你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许佑梧和燕堇都是紫山精神病院的病患,一个被打上了高危分子的标签,一个甚至是通缉犯,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引燃炸药的导火索。   许佑梧还没把刀刺进燕堇的喉咙里呢。   喉结滚动了一下,许佑梧伸手勾住燕堇的后颈,将漂亮的青年向下拉。   燕堇顺从的低下头,眸色冰冷。   许佑梧看到了,但他不在意,只笑着说:“亲一下呗,看在我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   何止是出生入死,许佑梧差点成了诡异的口粮。   手指暧昧的搭在燕堇的后颈,许佑梧心里有分寸,没继续用力,等着燕堇的回答。   鼻尖的诡异气味愈发浓重,许佑梧笑容依旧,心里却揣测了起来,认识这么久,他确定燕堇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但这股诡异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燕堇大晚上跑去把诡异窝给捅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青年轻笑了声。   燕堇拉开许佑梧的手,低头在男人血淋淋的袖口留下一个轻描淡写的吻。   亲完,他还要笑着骂一句:“你现在真脏。”   又是血又是草,四肢还动弹困难,许佑梧像是从泥坑里挖出来的、刚苏醒的僵尸。   他被嫌弃了也不生气,扬起脖子讨要第二个吻。   英俊的男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许佑梧指了指自己的脸,抱怨道:“刚刚那个也能算吻吗?”   燕堇没理他,松开许佑梧的手,起身走近洗漱间,水龙头哗啦啦的流出水液,将青年掌心的血痕冲刷干净。   【系统:我还以为你不会亲他。】   【燕堇:总要给点甜头。】   就像教廷笼络内城区的信徒时也要展露一二神迹,燕堇想要驱虎吞狼,少不得给虎吃点肉。   【系统:这样没关系吗?他的贪欲会越来越旺,你别把自己赔进去。】   系统的提醒无疑是有道理的,但燕堇只是对着镜子中人无所谓的笑了笑。   许佑梧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最强烈的恶意和欲望,现在的每一次接触,许佑梧都在强行克制自己。   他但凡聪明点,就会知道,想要和燕堇长期相处下去,就必须把自己的欲求埋进土里,露出一根枝条就已经是冒险了。   “在他忍不住之前,”燕堇看着镜子说:“他会主动滚出我的视线。”   洗漱间外   许佑梧拿着手机刷了一会儿新闻,没看到和诡异有关的新消息,反倒是看到了关于教廷的事。   “神职人员坠河,连车带人全部失踪……”   是人为,还是意外?   许佑梧嗤笑了一声,“救世神教廷不是自称有神明庇佑吗?神没下去把他们捞出来?”   他放下手机,双手交握于身前,滑稽的模仿道:“哦!伟大的救世神啊,快用您金刚不坏的双手把失踪的人和车捞出来吧,作为报答,我愿意为您献上忠诚和灵魂!”   话落,他又立刻骂了一句:“神经病。”   这三个字当然不是骂自己,而是骂桑镜。   谁家主教在教廷里养诡异,还把它们放出来追杀人类。   冯瑞在旁边听着,头越压越低,房东比他更拘谨,生怕听了不该听的就要被灭口了。   终于,在紧张的氛围中,燕堇推门走了出来。   许佑梧扫了眼燕堇湿漉漉的双手,指着桌上的租房合同说:“要不要拿纸擦一下?”   燕堇听懂了许佑梧的意思,接过冯瑞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拎起合同的一角扫了眼。   新房客的名字很熟悉,熟悉到燕堇又给了许佑梧一点好脸色。   从来只有外城区削尖了脑袋往内城区挤的,什么时候有内城区的人自愿跑来外城区,诡异横行不说,物质条件也差,出门打车半小时都看不见一辆。   更何况,外城区刚刚才发生了暴乱,白杉怎么想不开挑在这个时候过来?   除非,燕堇抬头看向许佑梧,互相明白了对方的猜测。   内城区有更可怕的东西,逼着白杉不得不躲来外城区。   许佑梧不知道是什么,燕堇知道,不就是邀光天天在内城区吃自助餐吗?   【系统:邀光选择了抛下你跑路,你要不要给它点教训?】   神的信徒应当悍不畏死,邀光这种背弃神的诡异,理应被处刑。   系统说的和燕堇想的差不多,但燕堇没回答,他还记着倒计时岌岌可危的支线任务。   在内、外城区作案的可不止邀光一只诡异,还有个易童。   这些天他只看见了邀光,易童去哪了?   心中生疑,燕堇让系统调出了各个信徒的位置,过去这么久了,邀光的名字依然在城外,并且在缓慢的向着某个方向移动。   正是之前那栋大楼的位置。   燕堇可不相信邀光是痛心疾首回来救他了,更像是回来捡尸的。   【燕堇:我能监视我的信徒吗?】   【系统:暂时没有开放该功能。】   【燕堇:怎么样才能开放?】   【系统:完成五十个日常任务即可开放,目前进度42/50。】   看不到邀光在做什么,燕堇暂时歇了心思,他将重心重新放在了白杉身上,生命神在搜罗祭品,白杉出逃的行为未必和这件事没关系。   看向许佑梧,燕堇笑着问:“明天陪我出去逛逛怎么样?”   许佑梧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是很能动的腿和暂时不适合行动的身体,果断答应了下来。   “行啊,你要去哪?我陪你。”   他的笑容在燕堇的下一句话中崩塌。   “污染管理局。”燕堇说。   让通缉犯去污染管理局,说不清是自首还是自杀。   许佑梧摸了摸下巴问:“你这算钓鱼执法吗?”   “算为民除害。”   燕堇调侃了一句,又问:“还去吗?”   许佑梧没什么怕的,指着自己的腿说:“你要我爬着去吗?会不会给你丢脸?”   又不是什么特殊关系,许佑梧狼狈怎么会丢他燕堇的脸,但许佑梧就这么厚着脸皮说了。   燕堇也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指尖飞出蛛丝,牢牢的捆在许佑梧的手腕和脚踝处,高大的男人成了一具提线木偶,跟着燕堇的手指活动。   许佑梧“嘶”了一口气,冰冷的丝线扎进了他的皮肉,渗出的血被毫不留情的吸干。   燕堇恶趣味的动了动手指,许佑梧就像在精神病院顶层时那样,双臂被捆缚着仰躺在沙发上,全身上下唯一能够动弹的就是脖子。   屈辱的回忆浮上脑海,许佑梧双眸燃起深色的火焰,他皮笑肉不笑的偏头望向燕堇。   只见那青年笑吟吟的弯下腰道:“你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许佑梧不说话,连这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蛛丝也没问,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燕堇无趣的耸耸肩,将蛛丝收了回来。   束缚消失的那刻,重伤的男人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拽住还没完全消失的蛛丝尾端用力一拉。   掌心泌出血珠,被蛛丝吸收的一干二净。   燕堇顺着力道摔在沙发上,许佑梧压着青年的肩,威胁的话还没出口,毒素就已经发挥了作用。   手腕和脚踝的细小伤口已经愈合,胀痛的胸肺似乎失去了知觉,呼吸不是呼吸,像氧气自己钻了进来,在肺泡里转了几圈又溜走了。   这是蛛毒的麻痹作用。   许佑梧甚至说不清这具身体是否还属于他。   “还疼吗?”燕堇问。   被许佑梧压在身下的青年眉眼弯弯,黑发披散开,一颦一笑俱是风情。   对着这张脸,许佑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还疼吗?   不疼了。 第24章 大少爷少看点偶像剧   这房子原本是三人合租, 睡三个人正好,但许佑梧偏要和燕堇挤一间房。   “我是伤员!伤员想睡个床都不行吗?”许佑梧叫道。   燕堇双手抱臂,倚在门边问:“隔壁的床不是床吗?”   “那怎么能一样。”   许佑梧铁了心要跟燕堇挤一张床, 燕堇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伸手摸了摸许佑梧的侧腰。   青年微凉的指腹碰上许佑梧发烫的皮肤,男人全身打了个激灵, “干嘛?你要嘎我腰子吗?”   分明是百般旖旎的场景,许佑梧却这么不上道, 幸好卧龙遇上了凤雏,燕堇道:“我看看你带刀了没。”   免得许佑梧想跟他重温旧梦,趁着他睡觉的时候给他来一刀。   许佑梧坏笑了声, “怕什么,大不了我们俩一起死。”   燕堇可不想陪他死, 简单的洗漱后上了床,他没给许佑梧留位置, 许佑梧也无所谓,干脆往地上一躺。   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 许佑梧问:“你今晚把我丢给别人, 自己跑哪儿去了?”   燕堇闭着眼, 双手搭在腹部, 肤白纯红, 像是一具刚爬出来的艳尸。   “城外。”   许佑梧一惊,扭过脑袋从下往上看床上的青年,“你这么不怕死?”   燕堇似乎困了, 只敷衍的回了一声“嗯”。   许佑梧却来了兴致,好奇的问:“城外有什么?你遇到诡异了吗?”   燕堇翻过身,背对着许佑梧说:“遇到了, 不但有诡异,还有异化者。”   顿了顿,燕堇说:“我遇到了邀光。”   A级诡异,邀光。   他的名字一出来,许佑梧立刻挑起了眉头,众所周知邀光和易童向来同时作案,燕堇遇到了邀光,那易童必然也在附近。   想起燕堇之前放出来的,不知名的蛛丝,许佑梧意味深长的问:“你不会被邀光污染了吧?”   燕堇睁开眼,一只手撑着床坐起身,冷淡的说:“你不想睡觉可以滚出去。”   这句话更加坐实了许佑梧的猜测,男人兴奋的牵起唇,他自己是异化者,自然也盼望着燕堇和他成为同类人。   但许佑梧闻不到燕堇身上属于异化者的气味,非要说的话,燕堇不像异化者,更像真正的诡异。   一只手按住床沿,许佑梧也坐了起来,他自下而上的仰视燕堇没有表情的脸,试图从这张秾丽的皮相中窥探秘密。   “有的时候我真怀疑…”许佑梧没说下去。   有的时候,他真的怀疑燕堇是诡异。   燕堇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伸手掐住许佑梧的脸,低声道:“要不你再帮我个忙吧。”   许佑梧含糊的问:“什么忙?”   “绑架不了桑镜,那就绑架生命神。”   燕堇似乎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脸微微压低,吐气喷洒在许佑梧的眼皮上:“你总不会再让我失望了吧?”   许佑梧觉得燕堇真是疯了。   他动了动干涩的唇:“好啊。”   没事,反正他们都有病例单。   过了一会儿,天将将亮,许佑梧问:“你以后打算去内城区吗?”   这个问题有些好笑,燕堇已经把内城区得罪了个遍了,去内城区等于自投罗网。   “现在还不是时候。”燕堇回答。   他早晚要去内城区,早晚要被人类和诡异共同憎恶,早晚要成为他们的神。   许佑梧拉开燕堇的手,笑眯眯的说:“你去内城区要不要带我一起?我还是挺能打的。”   燕堇扫了眼许佑梧的伤,用眼神投去怀疑。   许佑梧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得意的说:“只是看着严重而已,其实只是皮外伤。”   其实当时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燕堇似乎信了,手指点了点鼻侧的小痣说:“可你现在已经在教廷的黑名单上了。”   许佑梧如果再次踏入内城区,别管是用左脚还是右脚,都会被救世神教廷的耳目发现,然后第一时间禀报桑镜。   下一次,他就不一定能活着逃出来了。   许佑梧无所谓,他在哪都是黑名单。   “我都答应帮你绑架生命神了,”许佑梧耸肩道:“早晚要再去一趟内城区。”   燕堇很满意他的回答。   “睡吧,”温柔的摸了摸许佑梧的脸,燕堇此刻像是童话里的精怪,唇角勾着蛊惑人心的笑容:“今晚好好睡一觉。”   许佑梧灵活的大脑自动补充了下一句话:以后就没机会睡觉了。   【系统:内城区不但有大量的诡异,还有一些疯狂的教徒,他们对生命神教廷的信仰已经到了一种愿意付出生命的地步,我不建议你太过高调。】   万一被信徒们定义为邪教,等待燕堇的就只有火刑了。   【燕堇:如果我把所有教廷都否定一遍呢?】   【系统:你会成为万家雷。】   【燕堇:那很出名了。】   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新的神。   第二天,燕堇和许佑梧一起出现在了污染管理局门口。   邬俞热情的接待了许佑梧,让同事们将他包围着推搡进了等候室,然后自己和燕堇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窗外的日光并不刺眼,燕堇慢悠悠的用茶匙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轻声问:“长官,你有什么指教?”   邬俞特意交代过,短时间内这里不会出现第三个人。   将自己的咖啡喝了,倾身向前,邬俞端走了燕堇面前的咖啡,“咕嘟”两口喝得精光。   都说酒壮怂人胆,燕堇没看出来咖啡能壮什么。   【系统:壮阳。】   【燕堇:有的时候我不希望你太爱说话。】   放下杯子,邬俞翘起二郎腿,他抓了抓脖子,状似无疑的扯了扯环在颈间的控制器。   燕堇眸色一凝,心中有了猜测。   邬俞一改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说:“你不是易童吗?来污染我吧。”   嗯?   燕堇眨了眨眼,“什么?”   “我说,你不是易童吗?”   邬俞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燕堇面前蹲下,仰起脸眸色认真的说:“污染我吧,我想成为A级异化者。”   杀一名B级诡异作为投名状,对邬俞来说有点难度,但不足以让他冒险。   他想要成为A级,是为了进入内城区的污染管理局后爬得更高,副局长是个废物,但屁股下的椅子还挺不错。   很多时候,人体承受不住诡异污染,会狂暴成毫无理智的怪物,邬俞明知A级诡异的污染多么可怖,还是选择赌一把。   燕堇垂眸凝视了他一会儿,鞋尖轻轻踩住邬俞的鞋面,“我是不是说过,谈判的前提。”   低头、弯腰、跪下。   邬俞依然蹲着,一双凤眼眯成弯月,道:“等我爬高点,到时候我的膝盖更值钱。”   这何尝不是一次精心的试探,燕堇是不是易童,就在今天见分晓。   【系统:这就是骗人的后果。】   燕堇不是易童,他污染不了邬俞,偏头轻轻叹了口气,漂亮的青年面露苦恼的说:“易童的力量不适合作战,你如果想要升职去内城区,需要战斗型诡异的污染。”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邬俞笑而不语。   拆穿燕堇的谎言比杀十只诡异还过瘾,他不动声色的锤了锤蹲到发酸的膝盖,等着听青年继续狡辩。   你或许是神。   但你一定不是易童。   想法刚冒出头,邬俞惊讶的瞪大了眸子,只见青年手中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团蛛丝,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A级诡异对B级诡异的天然压制在此刻起了作用。   邬俞咬着牙攥紧拳,这才没让自己露怯,他不可置信的张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A级诡异,还是专门的攻击型。   燕堇轻笑着对邬俞勾了勾手指,密密麻麻的蛛丝在他的手中结成奇怪的形状。   “过来。”   命令的口吻似乎是死亡的预兆。   邬俞咽了口唾沫,没有丝毫犹豫,双手背在身后交握,高高扬起头颅,比生命神的祭品更加虔诚的姿态引来了神明愉悦的低笑。   “张嘴。”   燕堇话音一落,纯白蛛丝伸了出来,毫不客气的贯穿了邬俞的喉咙,多余的蛛丝圈住了他的四肢,将男人狠狠的按在地上。   “唔嗯!”   邬俞英俊的五官扭曲,身体却竭力放松,他用尽全力张大嘴,忍着本能的干呕感,容纳裹挟着污染的蛛丝。   污染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剧烈的滚动,上一个诡异留下的力量硬着头皮撞了过去,被蛛丝吞噬。   尖锐的丝线迫不及待的在血肉中扎根,燕堇清晰的感受到了它的急迫,笑容渐深。   在他的操控下,蛛丝的末端深入男人的喉咙,它没有顺着食道继续下滑,而是在胸腔处破开了一个血洞,无视血肉的阻碍,钻进了男人的心脏。   “唔啊啊啊!”   扎根。   邬俞的眼神变得恍惚,扭曲的面容平静了下来,致命的伤口在几秒内愈合如初。   他彻彻底底的吞下了污染,磅礴的力量在骨缝里穿梭,邬俞难耐的喘息着,突然握住了燕堇的手。   “你如果真的是神…”   邬俞咧开唇,死死的盯着燕堇说:“就让我活下来。”   挺过污染,活下来。   燕堇回握住邬俞的手,用另一只手盖住邬俞的眼皮,柔声说:“向我许愿吧,信徒。”   只要许了愿,邬俞就再也不可能摆脱神明的捆缚了。   他自小在外城区长大,见过无数为神明、为教廷付出一切却一无所得的可怜人,从那时候起,邬俞就对神明嗤之以鼻。   如果那些神都是伪神——   如果燕堇才是真正的神明——   如果他真的好运到遇见了神——   “伟大的神明啊,祈求您。”   邬俞的声音低哑,像是硬生生吞了炭火进去,将舌根灼伤了。   “让我活下来。”   **   外城区这次的事情闹得不小,虽然无人机没拍到燕堇的脸,但拍到了他的背影,他们自作主张给他安上了“火海中的救世主”的名头大肆宣传。   伏友回到内城区后马不停蹄的去裴家找裴之涟,得知对方不在家后立刻拨通了电话。   “你看到新闻了吗?”   “我在现场,裴之涟,你知道吗?污染管理局都奈何不了的诡异,燕堇动动手指的功夫就解决了。”   裴之涟支着脸靠在车窗上,毫无焦点的目光倏然凝住,“你想说什么?”   伏友的声音冷淡到失真,“我是来提醒你,别继续错下去了。”   “你想清楚,他不是你能喜欢的人。”   在媒体的炒作下,燕堇已然是话题中心,这种时候沾上他就是自找麻烦。   “反正你只是喜欢他的脸,我给你找几个漂亮的不就行了。”   伏友说着嘲讽的笑起来,“你总不会告诉我,你们是真爱吧?”   “…不是。”   裴之涟偏头注视着窗外闪过的高楼大厦,一只手摸进口袋里,握住了燕堇给他的那罐薄荷糖。   “我不爱他。”   他只是被那天的灯笼迷了眼,他只是喜欢燕堇身上的神秘感和危险。   喜欢,喜欢。   只是喜欢。   “那不就行了。”伏友不管裴之涟这话是糊弄他还是真心话,继续道:“别等他了,就算燕堇真的来内城区了,教廷难道会放过他吗?”   “他自封为神,你不会想和他一起被送上火刑架的。”   伏友劝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裴之涟还是要往火坑里跳,那他就等死吧。   裴之涟听了,但没听进去。   剩下的话裴之涟听不到了,他摘下耳机扔出了车窗,白色的小玩意儿转瞬间被夜色吞噬,留不下半点痕迹。   窗户重新闭合,耳边的嗡鸣消失后,胸腔的鼓动声愈发清晰起来。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裴之涟想。   片刻后,他吐出一口气。   这兄弟好像也做不下去了。   伏友那边,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发现裴之涟没有任何回应,思索了几秒就明白了原因。   “狗东西。”伏友挂断电话,低声骂了一句。   裴之涟是个恋爱脑也就算了,偏偏喜欢上一个能把他哄骗的倾家荡产的。   心烦的伏友打开手机打算看点轻松的东西放松一下,结果开屏就是燕堇的背影照片。   他咬咬牙,换到别的软件,好家伙,到处都是燕堇,那危险的青年就像木马病毒一样入侵了他的所有社交软件。   当伏友想找个朋友聊聊天时,对方也会将话题拐到燕堇身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伏友当时在外城区的事早就私底下传了个遍。   有人旁敲侧击想问问当时的情况,有人故作绿茶关心他有没有受伤,有人直截了当的问他那只有照片的人是不是神。   伏友冷笑一声,面上还要装模作样的一一回应,人没事,很安全,没受伤,新闻夸大了。   “意思是他不是神喽?”朋友问。   “不是。”   伏友啜了口茶,道:“你知道的,那些媒体总喜欢编造一些东西博人眼球。”   朋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你有他的正脸照吗?”   伏友抬眸:“你要那个干什么?”   朋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听说他长得挺好看…”   “没有。”   不等朋友把话说完,伏友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放下茶杯,警告道:“你最好别再打听这事。”   哪怕伏友觉得裴之涟是个恋爱脑,他好歹也是裴之涟的好兄弟,不会给他制造情敌。   朋友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以为燕堇的身份有什么秘密,连忙改口:“不问了,不问了,我先回去了。”   将朋友送走之后,伏友收到了手底下人的消息,外城区的施工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工。   “再等等。”   伏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说:“等生命神的祭祀结束再开工。”   另一边,裴之涟越想越不对。   他和伏友认识多年,知道伏友虽然看不起外城区的人,但也不至于太封建。   这几天在外城区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伏友百般强调他和燕堇不合适?   一想到伏友和燕堇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裴之涟胃里一阵发酸,他摇摇头,将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握紧了口袋里的薄荷糖。   当初在医院时,燕堇用一罐廉价的薄荷糖换了他一枚价值昂贵的戒指。   这戒指空有价格,上面虽然刻了“裴”字,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能拿去卖钱。   那天在燕堇的病房里,红色的灯笼围着他转了一圈,裴之莲浑身发烫、口干舌燥,一摸,手心都发了汗。   燕堇打量了他许久,似乎要他颈上的坠子,似乎要他裴家少爷的身份,似乎要他的人情。   他看了许久,最后指了指裴之涟中指上的银戒,说要这个。   裴之涟热得头昏脑胀,他说要,他就给了,反正这戒指也没什么用,只是个装饰品。   手上有汗,戒指一下子就滑了下来,裴之涟用衣袖擦干净,替燕堇戴了上去。   银色的戒指环住青年冷白的食指,像是咬住尾巴的蛇。   燕堇应当很满意,不然裴之涟不会看到青年眉眼弯起,愉悦的念他的名字。   裴之涟甚至有些可惜,他被叔叔丢过来的时候没带些好玩意儿。   他仿佛听到了诡异在笑,又好像看到了燕堇在笑,他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燕堇搂着他的脖子,让他靠近。   呼吸交错之间,青年捏着一颗薄荷糖塞进了他的嘴里说:“解解热。”   薄荷糖又痛又酸的刺激口腔内的黏膜,裴之涟像是发烧了一样,体外是发烫的,体内是透凉的。   他脸上酡红,下一秒就要病入膏肓,呼出来的气都是燥热的。   燕堇没要他的命,虎视眈眈的诡异目送着他离开,那天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当天夜里,裴之涟含了一颗薄荷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怎么能这么痛?   忍过那痛楚,又能勉强尝出丝丝缕缕的甜意。   如果这是裹着糖的玻璃渣,那裴之涟早就被割得千疮百孔。   自那天之后,裴之涟屡屡路过燕堇的房门,就光盯着门看半天,什么也瞧不见。   时间久了,所有医护人员都知道要去哪里找失踪的裴大少爷。   直到有一天,他又路过燕堇的房门时,门突然开了,杨医生拿着病历本从里面走了出来。   裴之莲从门缝往里面看,看到了燕堇的侧脸。   光中飘着灰尘颗粒,黑发别到了耳后,青年靠在床头,一如他们上次见面时那样,眉眼低垂着。   鬼使神差的,裴之涟就这么走了进去。   哪怕杨医生伸手想拉他,他也没理杨医生,当着杨医生的面关上了门。   裴之涟觉得自己脑子昏了,但他进来了,已经无处可逃。   房内的青年抬起眼,对着他招了招手。   “过来吧,大少爷。”燕堇笑道。   脚违背了这具身体的主人,自作主张走到了病床边。   自从进门之后,裴之涟就开始后悔了,但他没急着走,拖了张椅子坐下。   “你叫我有什么事?”   话一出口,裴之涟又一次感到懊恼,他怎么能先开口,白白落了身份。   燕堇不知道裴之涟在想什么,指了指桌子上的果篮,那是杨医生拿来的,外城区没什么东西,果篮里只有几个苹果。   燕堇很自来熟,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会被人拒绝,问道:“能帮我削一下皮吗?”   他用的是问句,但裴之涟没听出商量的意思,他看看燕堇,又看看朴素的果篮,随手拿了个苹果捏在手里。   杨医生显然不会在一个精神病的病房里留刀,裴之涟看了一圈,最后拿着苹果重新坐了回去。   【系统:没刀,用什么削?】   【燕堇: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系统:少看偶像剧。】   外城区没有什么消遣方式,几十年前的偶像剧占据了大半市场,燕堇已经无聊到听着莲花灯唱一个白天的生日歌,再看一整晚的古早偶像剧。   别说,确实很打发时间。   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把手术刀递过去,燕堇笑着说:“用这个。”   裴之涟:“……”   “你哪来的刀?”   燕堇:“之前让诡异偷渡进来的。”   很诚实,也很法外狂徒。   燕堇的手上戴着裴之涟送的戒指,在日光下反射出淡淡的流光,裴之涟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捏着刀尖接了过来。   不知道诡异从哪找来的手术刀,刀口都裂开了。   刀尖扎进干瘪的果肉里,少许汁液渗了出来,沿着裴之涟的手指流进衣袖里。   黏黏的,有些难受。   裴之涟忍着不适将苹果削完,燕堇却没吃,只拿回了手术刀。   “我喜欢闻着果香睡觉,不喜欢吃,”燕堇窝进被子里,道:“你放在那吧。”   等他睡醒后说不定会吃掉。   长期的幻视和幻听让燕堇过去时常失眠,哪怕现在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的面对幻觉,依然保留着依靠外力入眠的习惯。   在他的眼里,裴之涟的脸上似乎碰到了苹果汁,反光的透明水珠要掉不掉的黏在他的颧骨处。   燕堇看了一会儿,分辨不出是幻觉还是真实,他索性没提醒裴之涟,而是横过手术刀,注视光滑刃面上的倒影。   倒影中的燕堇眉眼弯弯,裴之涟下颔绷紧,和放松的燕堇相比,裴之涟紧张的不像在精神病院,更像在处刑场。   听到燕堇说不吃,裴之涟攥着的手轻轻松开 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但他没生气,甚至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里可是精神病院,病人性格反复无常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我先走了。”擦了擦手心,裴之涟近乎落荒而逃。   燕堇叫住了他:“先等等。”   作为报酬,燕堇将剩余的苹果全都给了裴之涟,裴之涟稀里糊涂的拎着一篮他看不上的劣质水果回了病房。   心高气傲的大少爷怎么会吃这种东西,随手放在了床头柜,苹果一天天放着,赶在坏掉之前被好心的护士拿走了。   不属于这个房间的、外城区的廉价苹果不见了理应是好事,裴之涟却觉得床头柜空荡荡的看着愈发碍眼。   几天后,他派人去内城区买了一篮品相极好的苹果放在床头,依然一个没吃,就放在那里。   裴之涟甚至想过要不要送给燕堇作为回礼,可他一想到那人捉弄他,又不想去了。   眼看着苹果一个个腐烂,发出酒精般的气味,裴之涟每天闻着腐烂的气味入睡,像是被诡异包围。   红色的苹果。   红色的灯笼。   黏糊糊的汁液、豁口的手术刀,裴之涟仿佛看到了燕堇的手,那只手接过了他削好的苹果,同样染上了透明的液体。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天色依然黑漆漆的,现在本该是人们休息的时间,裴之涟却一反常态,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他同样穿了一身蓝白配色的病服,因为燥热背后发汗,一出门被夜风一吹,热意散尽,又觉得冷。   台阶、走廊、声控灯。   在这条路的尽头,是燕堇的病房。 第25章 地下室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燕堇亦未寝。   他正在清点自己的信徒, 除了一只C级灯笼诡异、一只C级黑雾诡异外,燕堇的信徒大多都是人类。   裴之涟的情绪波动值死死的卡在79,再进一步就算成功, 但他偏不。   要不是知道系统不会骗他,燕堇都要怀疑裴之涟是不是有什么隐藏身份了,比如双重人格之类的, 必须要两个人格都破80,系统显示的数字才会变成80。   【系统:你想多了。】   情绪波动值不分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 燕堇把裴之涟哄骗的团团转也行,直接一刀捅穿他的肾也行,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系统:看来你的惊吓疗法没起到作用。】   换个普通病人看到房间里有诡异, 吓到波动值百分百都是有可能的。   这不能算燕堇判断失误,只能说裴之涟见多识广。   站在窗前, 燕堇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玻璃窗,外面似乎起了雾, 几米之外有人影在动,隐隐绰绰看不分明。   燕堇光看影子就认出了来人。   许佑梧。   【系统:他还真是不死心。】   每天晚上都来偷袭, 每天晚上都会失败, 失败了就死乞白赖的躺在燕堇的病房里, 第二天早上再翻窗离开。   燕堇倾身向前, 笑道:“正好我现在睡不着, 他来了找找乐子也行。”   吐气喷在玻璃窗上,凝成薄薄的水雾。   【系统:你当心哪天真被他杀了。】   “不会有那天的。”   燕堇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声音很轻, 来人似乎并不想被人发现,但他也忘了,这么轻的敲门声, 如果燕堇睡着了根本不可能听到。   是谁来了?   燕堇没动,只听外面的人又敲了几下,短暂的沉默后,试探性的推了推房门。   门没锁,裴之涟一推就开了,他抱着做贼的心态,蹑手蹑脚的推开一个缝,从外面小心翼翼的伸进一颗头。   “燕堇?”   目之所及是双手抱臂的年轻男人,裴之涟一愣,“你没睡?”   似乎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裴之涟又连忙道:“你要不要陪我聊会儿?”   大少爷语无伦次的样子看得燕堇发笑,他用余光瞄了眼越发靠近的许佑梧,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裴之涟不知道燕堇是同意还是拒绝,试探着走进房内,见青年没说话,他又走了几步。   最终,裴之涟坐在了燕堇身侧。   这一次的距离没有之前那么暧昧,房间里也没有扰人心绪的诡异,平静到让裴之涟觉得陌生。   燕堇背靠着床头,一只手微微屈起压在裴之涟的肩膀上,亲密的像是相识多年的友人。   “你想说什么?”   裴之涟也不知道,燕堇一开口,他的脑中就只剩下了豁口的刀尖和腐烂的苹果。   燕堇就像那颗生长在外城区的苹果,被无数诡异的气息侵染,以遍地尸体与垃圾作为养料而诞生。   裴之涟不了解燕堇的过去,望着他的侧脸问:“你是外城区本地人吗?”   “不是。”   出乎意料的回答。   裴之涟惊讶的抬眸,不等他继续发问,燕堇低声笑道:“骗你的。”   他当然是外城区人,除了外城区,哪里还有更适合的地界方便燕堇传播信仰。   燕堇的手轻轻用力,按着裴之涟的肩,他将脸微微向下压,鼻尖几乎要碰上裴之涟的喉结,道:“你大晚上跑过来就是想问这个?”   “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打听一下我的出生年月,家庭组成,人生理想,风花雪月?”   青年满是调笑的口吻,裴之涟的坏脾气却没有在这时候发作,他侧过脸,假装不在意的看向墙壁。   “我只是晚上睡不着,太无聊了才过来的。”   这话乍一没什么问题,燕堇狭长的眸子狐狸般眯起,“一会儿就不无聊了。”   裴之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嗯?”   下一秒,窗户猛地被砸开,碎裂的玻璃溅了一地,许佑梧直接翻了进来,他身手利落,对着裴之涟的脸一拳抡了过去。   余光瞄到了侧面的阴影,裴之涟心中一惊,但许佑梧已经近在咫尺,他想躲都躲不开。   “砰!”   大少爷这辈子就没挨过打,眼前一阵发黑,捂着头倒在了地上,恍惚间,他看到了燕堇的脸。   青年依然维持着刚才的笑容,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客人被另一名不速之客打倒在地。   你早就预料到了吗?   裴之涟没去看许佑梧,眸子里只有燕堇。   燕堇怎么会看不出裴之涟的意思,大少爷等着他维护他呢。   【系统:你如果现在选择站在裴之涟这边,他的情绪波动值应该能突破八十。】   许佑梧双手抱臂,冷哼一声,他其实也能猜到燕堇的选择。   从实际出发,裴家大少爷能够带来的利益远超过一个身负通缉令的异化者,从情感上看,也是燕堇和裴之涟关系更亲密。   燕堇做出了两人一统都没想到的举动。   挥挥拳头,吐口血沫也能算斗殴吗?   外城区的小孩子都不会玩这种温和的游戏。   燕堇弯下腰,捡起一块碎玻璃塞进裴之涟的掌心,轻轻笑起来。   “你要更爱我一点。”   只有拳头是不够的。   见点血吧。   裴之涟不知道是被打懵了还是没听到,居然没有反驳那个“爱”字。   【系统:人物裴之涟,情绪波动值:88。】   那一夜,裴之涟和许佑梧都没讨得了好,也确实如燕堇所说,不无聊了。   “该死的狗东西,”裴之涟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前座的司机:“叔叔现在在庄园吗?”   他先前擅自弄死了救世神教廷的使者,免不了要被裴家主骂一顿。   得到了司机的肯定回答,抱着骂就骂反正死不了的心态,裴之涟选择了回庄园。   书房。   裴家主没问关于救世神教廷的事,而是对着裴之涟招了招手,“你来看这个。”   屏幕上播放着诡异破坏城区的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数字快速的跳动着,显而易见的,这是内城区的监控。   两只诡异目的十分明确的追击一名人类,沿途被破坏的建筑只是遭了无妄之灾。   裴之涟站在裴家主身后,低下头定睛一看,被追击的不是别人,正式刚被他评价为“该死的狗东西”的许佑梧。   许佑梧显然不能同时应付两名B级诡异,一边遛它们,一边往人群聚集地跑,应该是想要得到污染管理局的救援。   裴之涟没有询问裴家主的意见,直接将时间向后拉了半个小时,两只诡异依然在大肆破坏,而污染管理局却这么久了都没出现。   裴之涟挑眉:“有人想要他死?”   裴家主微微颔首,问:“你觉得是谁?”   在内城区能够限制污染管理局的势力没几个,裴之涟想也不想,回答:“救世神教廷。”   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他们跟裴家要钱。   裴家主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沉声说:“确实是教廷的意思,桑镜要这个男人死,那他就必须死。”   裴之涟压下喜意,谨慎的将进度条继续向后拉,看到地下车库崩塌的那一刻,裴之涟的眉心跳了一下。   这种大面积塌方和天灾无异,理论上来说下面的人不可能活下来。   将画面放大,裴之涟凝眸观察着停车场四周,寻找疑似活物的身影。   裴家主看明白了,疑惑的问:“你觉得他没死?”   裴之涟不无而已的说:“蟑螂总是能活下来。”   裴家主不置可否,他能感觉到裴之涟对这人的敌意,但那不重要。   裴之涟一天天对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敢当着桑镜的面说救世神可能是诡异,敢一把火烧了家里供奉神明的塔楼,讨厌一个人算不了大事。   终于,画面中的碎石动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石头下方爬了出来。   裴之涟冷漠的看着这一幕,近乎咬牙的说:“命真硬。”   不过,许佑梧怎么会得罪桑镜?   一个是异化者,一个是救世神教廷,裴之涟想不到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仇。   “我听污染管理局局长说,这名男子偷偷闯入救世神教廷,意欲刺杀桑主教,”裴家主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你信吗?”   单枪匹马杀桑镜,这已经不能用有勇气来形容了,这叫自找死路。   裴之涟冷笑:“不信。”   他和许佑梧不能说多熟,但他知道桑镜是什么货色,那个虚伪的主教怎么可能告诉污染管理局局长真相。   但许佑梧擅闯救世神教廷应该是真的,不然他招惹不了桑镜。   看着许佑梧逃离的方向,裴之涟心中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那里是外城区,外城区里唯一一个有可能使唤许佑梧,让他冒着生命危险闯入救世神教廷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   几天后,外城区涌入了不少好奇的内城区居民,他们或是看到了新闻,慕名而来,或是教廷的虔诚拥护者,想要戳穿燕堇的真面目。   白杉也混在了人群中。   “我们先去案发地点拍照打卡,还是先去污染管理局找燕堇?”   “当然是去找他,那帮媒体一个个都说他长得好,连张正脸照都没有。”   另一名内城区居民翻了个白眼,“谁管他长什么样,我只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居然连神都敢碰瓷。”   此话一出,几人围在一起哄笑起来,一人揶揄道:“你是傻子吧,媒体炒作你都信,外城区怎么可能有神?”   这话将整个外城区都贬低了一遍,白杉在旁边低头看手机,没说话。   他和这些人不是一路的,他们来观光旅游,撕破伪神的假面、媒体的谣言,白杉则是来逃命的。   陈迄已经死于诡异之手,白杉绝对不要成为下一个陈迄。   几人聊着天,突然发现刚才站在这的白杉不见了,只当他已经等不及走了,抱怨了几句,打开手机地图导航。   领头的年轻人举起右手:“我们先去污染管理局,走吧。”   另一头,白杉坐上老旧的公交车,跟着车身摇摇晃晃,一路晃到了终点站。   房东已经在站点等着他了,看到白杉,房东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的银行卡余额。   白杉的长相和他的名字一样,看着就和气,穿着件浅灰色的外套,肩膀微微下塌,眼眸也低垂着,似乎是少言寡语的性子。   “白先生是吗?我是香叶区V幢1-1的房东。”房东迎了上去,笑嘻嘻的拿走他的行李箱,被沉甸甸的重量吓了一跳。   这么大点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房东心里犯嘀咕,但面上仍笑容不减,一边领路一边给白杉介绍,说着说着,他的话题就偏了。   “白先生,您知道燕堇吗?就是前几天新闻热搜那个燕堇,”房东刻意压低声音说:“他也暂住在我这里。”   燕堇的名字就是最好的广告,房东这几天已经靠一模一样的话术租出去不少房子了。   “是吗,真厉害。”   白杉哪怕惊讶的反应也比别人小得多,房东只能把他归类为网上的淡人,没再继续搭话。   跟着房东走进了传闻中的凶宅,白杉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早在租房前白杉就已经从房东口中知道他的名字了。   “你好,我是白杉。”   男人友好的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冯瑞。”   简单的打过招呼后,房东带着白杉看了属于他的房间,奇怪的是,白杉根本不在意房间环境如何,也不在乎水管漏不漏水,似乎怎么样他都能接受。   房东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想起白杉那重得像是塞了具尸体的行李箱,他止不住想,这不会是个杀人犯来外城区逃难的吧?   转念一想,房东又不怕了。   有燕堇在,管他是杀人犯还是恐-怖分子都要安安分分的。   和白杉分开的那批人遭遇了在外城区的第一个坎——拦路抢劫的。   他们一行人穿得光鲜亮丽,在外城区居民眼里和行走的面包没什么不同,身边带的保镖甚至不是异化者。   这不是天降馅饼是什么?   没接触过外城区刁民的几人立刻报出了自家长辈的名字,在外城区,这些名字没什么用,他们根本没听说过。   领头的年轻人当即傻了眼,眼看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外城区居民步步靠近,将他们包围起来,背后一阵发毛。   身后的一人低声说:“不就是要钱吗?赏给他们算了。”   另一人不赞同:“给了一次就有无数次,我们计划在外城区玩五天,你想每天都被他们威胁要钱吗?”   他们倒是没想过让保镖以少敌多,这些人手里沾过人血,也沾过诡异的□□,普通保镖上去就是送菜。   “干什么呢?都围在这里搞屁啊,饭不用吃的?”在这关头,坐在房梁阴影下的刀疤脸骂了一句,一手插兜走了过来。   他穿着污染管理局标配的蓝白制服,肩膀上还挂着金色的流苏,和内城区的制服不同的是,刀疤脸的袖口没有环形月桂图案。   “长官,咱们就是讨点钱,又没害人,”那帮抢劫的头子笑着说:“这您都要管?”   刀疤脸点点头,复述道:“只是要钱,不害人?”   头子“嘿嘿”一笑,下一秒就被刀疤脸一脚踹飞了出去,“我滚你丫的,抢钱就不是害人了?知不知道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   见刀疤脸这么生气,其他人也立刻散开了,甚至没人去扶一下倒在地上哀嚎的头子。   解决了这事,刀疤脸就打算走了,没想到内城区的几人连声叫住了他,说要去污染管理局看看。   刀疤脸看着几人的打扮,以为是来找方诏的,便答应带他们去。   有他开路,几人没再遇到麻烦,然而,第二难很快就来了。   污染管理局地下室,自上次之后,燕堇和邬俞第二次来到这里。   先前那位成为异化者的神职人员已经不在了,燕堇记得他的名字——侯存响。   在他的信徒定位图中,侯存响已经离开医务室了,但他没有回生命神教廷,一直在不停的换住所。   【系统:他已经变成异化者了,生命神教廷怎么会接纳他?】   【燕堇:生命神还是只诡异呢。】   不止,生命神教廷的高层都已经被诡异取代,下面的无知信徒们已然成了未来的储备口粮。   痛苦的邬俞蜷缩着身体、跪坐着靠在墙壁上,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着,似乎在看燕堇,又似乎已经失了神,什么也没看。   心脏被蛛丝包裹起来,像是被拖进巢穴的食物,邬俞全身发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抠着水泥地面。   在他的瞳孔中映出了燕堇走近的身影。   青年蹲下身,一只手托着脸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快死了。   邬俞没说话,用侧脸碰了一下燕堇的手背,汗湿的蓝发留下水汽。   燕堇对拉着邬俞的衣服擦了擦手问:“A级诡异的力量比起B级如何?”   邬俞笑出了一声气音,他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自下而上的仰视燕堇的脸,“都想杀了我。”   燕堇垂下眼,冰冷的金瞳眨了一下,“还有呢?”   正常来说,A级诡异的污染会将B级诡异的污染吞噬,随后掌控人体,邬俞哪怕依靠意志力成功挺过去,也只能拥有蜘蛛诡异的力量。   但污染想要占据这具身体,邬俞也同样想要吸纳所有的污染,他比燕堇想的还要贪心,还要大胆。   邬俞选择了铤而走险。   他要同时拥有白骨和蛛丝。   呼吸越来越重,邬俞的瞳孔逐渐涣散,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只手在地上摸了几下,突然抓住了燕堇的外套下摆。   没事,邬俞告诉自己,他不会死的,他已经得到了神的祝福。   他的神明伸出手,用密密麻麻的蛛丝将邬俞裹了起来,悬挂在天花板上,像是被捕获的可怜猎物,也像是即将破茧而出的蛾。   燕堇双手抱臂说:“如果你不能在凌晨十二点之前出来,我也帮不了你了。”   【系统:听起来像灰姑娘的水晶鞋。】   过了十二点,魔法会失效,燕堇的诡异力量也会随之消失。   【燕堇:那我是仙女教父吗?】   【系统:你是骗走灵魂的恶魔。】   燕堇不置可否,他抬起头,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从天花板上方传过来,似乎有人在大喊大叫。   又是幻听?   再仔细听了一会儿,燕堇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外面,几人已经跟着刀疤脸抵达了污染管理局,领头的年轻人直接走进了方诏的办公室,张口就是要见燕堇。   方诏陪他们扯了一会儿皮,后脑勺上的诡异也一句话一句话跟着应和,哪怕年轻人们根本听不到它说话。   “嘿嘿。”   那灵体愉快的笑着说:“他们要是死在燕堇手里,你也要被撤职了。”   何止是撤职,方诏冷静的想,内城区的老爷们可不会听他辩解,到时候把他赶到城外都有可能。   “我很抱歉,各位,”方诏满脸遗憾的说:“燕堇现在不在污染管理局,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只是挂名顾问,实际和我们没有任何雇佣关系。”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领头的年轻人只能作罢,他们一边抱怨着白跑一趟一边往外走,一行人将走廊堵得满满当当。   燕堇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拐角的。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外套,身形高挑,狭长的、近乎狐狸眼般微微挑起的金瞳蜻蜓点水般从几人身上扫过,接着落到方诏的脸上。   “方队长,邬俞在地下室。”简单的交代了一句,燕堇转身走向大门。   玻璃门外折射出一片日光,形状古怪,像是拼接的几何图形,燕堇嫌太阳刺眼,微微垂眸踩进光里,冷白的肤色似乎要在热度中融化。   他没穿制服,几人自然认不出他的身份。   领头的青年呆呆的看了半晌,猛地回过头,力道大的要把脖子甩下来一样。   “方队,刚刚那个也是污染管理局的人吗?”   他迫切的渴望得到答案,同伴们也是如此,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方诏只能含糊的说:“算是吧。”   将几人应付过去,方诏匆匆走进地下室,没看到邬俞,只看到一个巨大的茧。   ber,燕堇把邬俞杀了吗?   方诏试探性的推了一下悬在半空的茧,后脑勺的灵体畏惧的瑟瑟发抖,钻进方诏的衣领里小声说:“他还活着。”   活着是活着,但能活多久就不好说了。   一根骨刺“噌”的从茧内扎了出来,自上而下划出一道完整的裂痕,茧向着两边张开,从中跳出一名面色虚弱的男人。   邬俞活动了一下骨头,下意识寻找燕堇的身影,然而偌大的地下室里只剩下一脸惊愕的方诏。   压下些许失望的情绪,邬俞对着方诏显摆的亮出一道蛛丝,得意道:“方队,马上你就要叫我长官了。”   与此同时,燕堇也感受到了自己留下的茧被破坏。   他在废弃回收站前提下脚步,转身望向跟了他一路的五人,似笑非笑的问:“有事吗?”   回收站的气味并不好闻,机油、火药、腐臭,乱七八糟的金属零件随意的掉在地上,随时等着被活不下去的外城区居民拿走还钱。   每晚,这里都会成为流浪者的栖息地。   很适合抛尸的地界。   五人明显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嫌恶的掩着口鼻,领头的年轻人闷声闷气的说:“我叫裴元,能认识一下吗?”   说完,年轻人主动伸出了手,期待燕堇能够给予回应。   裴,一听到这个姓,燕堇就笑了。   【系统:裴家旁系,无足轻重,你在这里杀了他都行。】 第26章 大馋诡异真难伺候   内城区与外城区的交界处, 一行人缓缓靠近。   他们穿着如出一辙的绿色神袍,手里拿着根权杖在雾气中穿梭。   “萨利赫大人,”守在门口的男人恭敬的弯下腰, “请出示您的通行证。”   披着深绿色神袍、瘦如枯槁的男人从长袖里伸出两根指节,中间夹着张卡片,属于神职人员的特殊通行证从守卫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守卫侧身让开, 更加恭敬的说:“您请。”   萨利赫,生命神教廷执事之一, 被派来外城区寻找祭品。   由于前几日外城区流入的视频、照片以及所谓的“神”弄得人心惶惶,萨利赫此次前来也是为了一探究竟。   “燕堇…”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萨利赫低头摸了摸心口悬挂的绿色坠饰, 问道:“现在外城区的负责人是谁?”   不等守卫回答,萨利赫又摆了摆手说:“我此次是来为生命神寻找祭品的, 不必知会旁人。”   “是,萨利赫大人。”   跟在他身后的一众教徒们木偶娃娃似的一言不发, 萨利赫走,他们就跟着走, 萨利赫停, 他们也齐刷刷的停。   直到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 守卫才对同伴说:“生命神的教徒怎么看着那么渗人?”   哪怕穿着生机勃勃的绿色, 也从面容身形中透出一股病态, 皮贴着骨头,中间的血和肉像是都被烧干了一样。   同伴低头打了个喷嚏,这才道:“教廷哪有正常的?就算是外城区最近很出名的那个神, 长得也不像人啊。”   “小声点,”守卫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叮嘱道:“他自称是神, 你还真跟着叫啊?被教廷的人听见了,咱们都要被找麻烦。”   生命神教廷来势汹汹,燕堇却在和一群连真正的诡异都没接触过的年轻人讲诡异有多可怕。   先前裴元主动伸了手,燕堇却没握住,只问他们有什么事。   手在半空举了一会儿,裴元惺惺的收了回来。   他记着燕堇是污染管理局的人,拦下想要说话的同伴,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我们很崇拜污染管理局,听说你们长期和诡异作战,想交个朋友。”   另外几人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裴元这小子为了勾搭人家真是什么屁话都说的出来。   不就是见色起意吗?   气味难闻的回收站里,裴元一边忍受着生理性的反胃,一边凝神听燕堇描述他在城外的遭遇。   “那只诡异把我从楼上推了下去…”燕堇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抬眸望向几人,笑着问:“你觉得我能活下来吗?”   答案毋庸置疑。   裴元立刻坚定的喊道:“能!”   何止能,燕堇从高楼坠下毫发无伤。   蛛丝在高空中一点点编织,细细的丝线勾在周围的大型金属废弃物上,下方的几人毫无危机意识,等着燕堇继续说。   青年莞尔一笑,问:“那你觉得,你们能活下来吗?”   裴元一怔,尚未反应过来燕堇的意思,头顶突然被蛛网盖住了。   锋利的丝线一拉就能割伤皮肤,几人先是惊惶的挣扎,受了痛留了血后立刻定住了,隔着蛛网的孔洞惊恐的看着燕堇。   直到这时,燕堇才伸出一只手握住空气上下摇晃了一下,“忘记自我介绍,我叫燕堇。”   网下的几人立刻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裴元更是震惊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气音。   狭长的眸弯弯,燕堇双手背在身后,绕着蛛网走了一圈,笑着说:“零点你们就能出来了。”   零点,恰恰是燕堇的奖励到期的时间。   裴元心中五味陈杂,听到这名字,他想的不是神明竟在我身边,而是神要是都长这样他也愿意信神。   同样的,裴元觉得自己能理解为什么裴之涟对救世神那么抗拒了。   从白天等到黑夜,饥肠辘辘的几人终于被闻着蛛丝味找来的邬俞救了出来。   徒手撕开蛛网后,邬俞站到一边等着几人自己爬出来,手机震动了几下,他低头扫了一眼,看到来信人的名字,眼神变了变。   【三色堇:恭喜。】   恭喜什么他没说,但邬俞心里清楚。   恭喜他成为A级异化者,恭喜他从死亡中找到生路,恭喜他日后升职加薪,步步高升。   背后是满口哀嚎和怨言的少爷们,面前是脏污的废弃物,邬俞抬起头,看到了被蛛丝悬挂在半空中的一块巧克力。   零点一到,蛛丝瞬间消失,那巧克力砸了下来,正好落进邬俞的掌心。   显然,这是燕堇为他准备的升级奖励。   燕堇会这么好心?   下毒了?   男人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撕了外包装扔进嘴里,廉价的可可粉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乌鱼:你真没眼光。】   【乌鱼:下次我陪你去买。】   为什么是下次?因为邬俞今晚要加班。   萨利赫一来就让他们去抓几个没有亲人在世普通人作为生命神的祭品,方诏还没反驳,那干瘦的男人又说:“生命神进来口味变了,祭品中必须要有一名异化者。”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变了脸。   外城区的异化者基本都被污染管理局收编了,少数抓不到的不是实力强大,他们惹不起,就是已经和诡异狼狈为奸,后者更不好抓。   邬俞站在方诏背后,闻言当即笑出了声,“你不会是要我们把自己人送出去吧?”   听他说话语气如此不敬,萨利赫眉头一皱,声音也沉了下去,“能够为神献出生命,是你们的荣幸。”   更何况,萨利赫没说的是,他们已经是被神抛弃的异化者了,能够重新被神选中更要感恩戴德。   外城区和内城区都有异化者,但是内城区的异化者大多和世家关系紧密,而且实力超群,想要把他们弄到手很困难。   要不然萨利赫也不会选择外城区。   方诏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情我需要和副局长商量一下。”   萨利赫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他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邬俞翻了个白眼,退了两步走到窗边偷偷给燕堇发消息。   【乌鱼: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   【乌鱼:生命神教廷来了个老东西,一分钱不给就要我们干活,还要抓个异化者当祭品,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燕堇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三色堇:你要毛遂自荐吗?】   【乌鱼:神是你的话,可以。】   这话又是邬俞随口的调笑,燕堇无所谓的收起手机,推开紧闭的房门,昏黄色的灯光倏地亮了起来。   许佑梧像等待主人回家的狗一样倚着鞋柜站在玄关处。   他其实已经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一个鲤鱼打滚跳了起来,急急忙忙走到门口,还不忘摆个pose。   如果是一条真的狗,或许还要扑过去对着回来的主人摇尾巴,疯狂的舔对方的脸表达思念之情。   但许佑梧是人。   燕堇也不是他的主人。   脚下是一条长长的影子,从燕堇的背后蔓延到马路边缘,青年双手抱臂调侃道:“你不会一直在这里守着吧?”   “是啊,”许佑梧阴阳怪气道:“你能指望一个暂时不良于行的异化者做什么呢?”   燕堇可不信他的鬼话,鞋尖轻轻踢了一下许佑梧的小腿,抬眸笑道:“不良于行?”   许佑梧耸肩,“一分钟前骨头刚长好。”   燕堇笑骂了他一句,侧身走进冯瑞的公寓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扇紧紧闭合,挂了牌子的房门,心中了然。   白杉来了。   【系统:支线任务第三阶段:从白杉口中问出陈迄的死亡原委。】   【系统:这是最后一步了。】   陈迄死亡的真相燕堇基本都从邀光嘴里挖出来了,但听系统的意思,里面恐怕还有秘密。   【燕堇:奖励呢?】   【系统:一日神明Buff体验(仅气质方面)】   这个奖励基本上没有实际用处,就是给人套一个仙气飘飘的空壳子,比糊窗户的纸还脆弱。   “看什么呢,神明大人,”许佑梧揶揄他:“那个白杉是你的有缘人?”   “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是个闷葫芦,三句话打不出屁来。”   “真打了?”燕堇挑眉。   “没。”   许佑梧知道白杉对燕堇有用,偏头打了个哈欠说:“我怕把人打死了,你要和我拼命。”   这话有股说不出的醋味,燕堇推了一下他的肩,等许佑梧重新站稳身体,又伸手去勾他的脖子。   漂亮的青年语气暧昧的说:“你要是真整死他,我只能拿你去换四百万了。”   许佑梧撇了撇嘴说:“我现在身价该涨到五百万了。”   【系统:自卖自夸的男人要不得。】   许佑梧不知道系统在偷偷蛐蛐他,伸手圈住燕堇的手背,从青年的指间滑进去,十指相扣。   燕堇低眸扫了一眼,“干什么?”   “握一下手都不行?”   许佑梧话落,将燕堇的手握得更紧,歪着脑袋和他私语:“你要现在去见白杉吗?”   系统已经发布了最后一个任务,燕堇直接对白杉一番威逼利诱就能得到奖励,但他没去,牵着许佑梧的右手晃了晃。   “你去。”   许佑梧指了指自己,面色古怪,“我?我把他吓死了怎么办?”   涉及两名A级诡异和救世神教廷的事,陈迄死了,白杉却活着,燕堇不相信他会怕许佑梧。   他径直向着房门走去,和许佑梧勾在一起的手还没松开,许佑梧暗自得意的勾了勾唇,半推半就的跟着去了。   敲击房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昏昏欲睡的白杉立刻坐了起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却不安的左右转了转。   他特地搬来外城区,就是为了躲风头,这么晚了,谁会找他?   首先排除诡异,它们不可能这么礼貌的敲门。   确定了外面多半是人类,白杉心中松了口气,他悄无声息的站起身,一步步挪到门边,又听到了闷闷的敲门声。   房东、冯瑞、许佑梧三人的脸在白杉的脑内过了一圈,冯瑞看着是个老实人,房东热情又贪财,至于那个许佑梧——   白杉心中打鼓,他白天没和许佑梧说话,但那人的脸长得一股子恶气,英俊的恶,像是会坐在明亮的厅堂里吃人肉的性子。   会是他吗?   贴在门板上,白杉低声问:“谁啊?”   第二个字还没说完,身后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白杉浑身打了个颤,连忙去关窗户,一只手从下方伸了出来,突兀的抵住了窗棱。   许佑梧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关什么窗户啊,我还没进去呢。”   白杉一害怕脸就僵了,哪怕手指打颤,面色也看不出半点惊慌。   他刚要问许佑梧怎么在这,门外就再一次传来了敲击声,清亮的男声尾音上扬,听着很年轻,带着淡淡的倦意。   “白先生,我是新来的租客,能开一下门吗?”   白杉看看许佑梧,又卡没看房门,只觉得浑身发冷,许佑梧利落的从窗户外爬进来,道:“去开个门呗,他又不会吃了你。”   白杉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干沫,看许佑梧的眼神像是在看入室抢劫的强盗。   重新回到门边,白杉闭了闭眼,一咬牙开了门。   客厅只亮着一盏小灯,隐隐照亮了燕堇的侧脸,其余地方都被深色的阴影覆盖,细密的睫毛垂下淡色,悬在眼下,像黑眼圈,也像化不开的淤血。   光从外表看,燕堇杀鸡都费力。   白杉愣了愣,没想到许佑梧的同伙居然长得这么清俊,他还以为是个双开门大汉。   等了一会儿,燕堇笑着问:“不邀请我进去吗?”   白杉又是一阵头皮发麻,人在夜晚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燕堇艳丽的外表和不主动进门的行为让他联想到了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吸血鬼。   据说它们必须要得到房屋主人的邀请才能进入房间。   然后,大快朵颐。   喉咙似乎被湿润的棉花堵住了,白杉重重的呼吸了几下,这才说:“请进,这位…”   “燕堇。”燕堇笑着说。   他看出了白杉的恐惧,但他并没有安抚对方,要从白杉的嘴里挖出秘密,恐惧是必需品。   听到他的名字,白杉的呼吸更重了,他坐到床上,双手拘谨的握在一起,不能理解自己何德何能被他们俩找上。   钱,他没有。   身份,他只是内城区的普通居民。   燕堇没有第一时间对他逼供,转身走到桌旁,后腰倚着桌角说:“前段时间,外城区死了两个人,正好是这个房间的租户,同一时间,内城区也死了人,他在死前向污染管理局求救,却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白先生,你知道死者是谁吗?”   白杉当然知道,他抬起头,憋着一股气似的,颈侧青筋跳动,“你是想调查陈迄的死因?”   “错了。”   两个字打破了白杉刚刚鼓起的勇气,挺直的腰背重新弯了下去。   他绞着手指问:“那你想说什么?”   燕堇微微歪着头,马尾从一侧垂下,似笑非笑的挑起唇,“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陈迄死的时候,你在现场吧。”   白杉瞳孔缩了缩,立刻反驳道:“凌晨四点,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   燕堇嗤笑了声,“因为他去找你了啊。”   和冯瑞的两名受害室友一样,陈迄死亡后也找不到尸体,但燕堇和邬俞在巷子深处找到了红发人偶,老人也在地面上留下了类似于水渍的人体痕迹。   怎么唯独陈迄人间蒸发了?   污染管理局给出的理由是被诡异吃掉了,但燕堇已经和邀光实际接触过了,邀光的进食方式不可能把尸体完全吞噬。   尸体根本不在陈迄家,而在白杉家。   白杉急匆匆的搬家恐怕也是为了这个。   许佑梧闻言也笑了,他走到墙边,拎起行李箱晃了晃,挺重的,但和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差远了。   白杉默默无言,既没有反驳燕堇,也没有组织许佑梧,他想起了那天晚上陈迄说的话,扯了扯嘴角。   “是神吃了他。”   白杉抬眸,和燕堇四目相对,语气坚定的说:“陈迄说了对救世神不敬的话,神降下神罚,陈迄死无全尸。”   “这是他自己做的孽,我搬家只是因为内城区最近不安宁而已。”   除了邀光和易童,居然还有其他阵营的诡异掺合了进来。   燕堇闻言轻轻颔首,“你是说救世神教廷偷偷豢养诡异,还驱使他们吃人。”   白杉面色变了变,“我没有这么说,你、你…”   他的眸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哑着嗓子道:“你说了和陈迄一样的话,神明已经听到了。”   神明有没有听到燕堇不知道,系统的声音他倒是听见了。   【系统:支线任务“消失的尸体”第三阶段完成,任务奖励:神明Buff体验(气质方面)已获得。】   “我要被诡异追杀了吗?”   许佑梧接话道:“谁能杀的了你啊?”   见他们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白杉闭了闭眼,似乎已经看到二人被诡异喰食的画面。   许佑梧来了兴致,问白杉那只诡异长什么样,白杉描述的和那天追杀他的两只诡异差异很大。   “啧,”许佑梧不爽的说:“救世神教廷到底养了多少只诡异?”   燕堇也不爽了。   他堂堂神明才只有两只诡异信徒,加上邀光勉强凑够三只,救世神一介伪神怎么比他还多?   【系统:都说了你不是神……】   【燕堇:闭麦。】   一个较真的精神病患者不可怕,两个较真的精神病患者抱团杀伤力直接倍增。   许佑梧看向燕堇:“你真不去内城区管管?”   燕堇:“……”   “下周去。”他说。   “这周我还要处理一些小事。”   既然支线任务已经完成了,燕堇也不再关心陈迄的事。   他对着白杉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灯光下的影子投在涂了白漆的墙壁上,像是吐信的蛇。   白杉连连点头,保证会保密,一旁的许佑梧拍了拍他的肩问:“箱子里面是什么?”   白杉脸色一变,嗫嚅着说不出话。   见他这幅模样,许佑梧更好奇了,他一脚踹倒行李箱,只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衣物。   纯白色的神袍下盖着一只诡异的尸体,形似一只巨型金丝熊,啮齿有婴儿手臂那么长。   “哟,你还走私啊。”   诡异们互相喰食获得力量,异化者也可以采用同样的方法,诡异的尸体在黑市供不应求。   白杉脸都白了,“我没有,这只是模型,不是诡异。”   许佑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模型和尸体的区别,正想逼问他,燕堇突然伸手拦住了许佑梧。   每个人都有秘密,燕堇并不好奇白杉的秘密是什么。   拉住许佑梧的袖子,燕堇垂着眸子说:“走吧,我困了。”   许佑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神色不安的白杉,反手握住了燕堇的手,调侃道:“好嘞陛下,我来侍寝了。”   **   将萨利赫和其他信徒安排好后,方诏联系上了副局长,彼时的副局长正在向局长汇报外城区遭遇袭击时的真相。   他惯是会讨好上级的,一边说一边比划,语气夸张,三个B级诡异在他嘴里强到能和A级诡异并列,而杀了它们的燕堇更是被描绘成了救世主一样的角色。   副局长一手撑在桌面上,上半身前倾,低声说:“局长,您当时没看见,那燕堇从火海里走出来,火苗脸他的衣服都没烧着。”   局长年纪不小了,自认为见过世面,摇摇头笑道:“不就是杀了三个B级诡异,内城区的“鬣狗”里,能单杀A级诡异的也不在少数。”   副局长刚想反驳,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下意识想挂掉,一看来电者是方诏,动作顿了顿。   局长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异常,饶有兴致的问:“谁的电话?”   “外城区的。”   副局长脸色不太好看,“外城区最近屡屡生出事端,不知道今天又发生什么了。”   局长敲了敲桌子,“接吧,正好我也想听听。”   副局长应了一声,刚按下接通键,方诏焦急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几分钟后,清楚了来龙去脉的副局长看向局长,希望得到他的指示。   局长从鼻腔喷出一口气,问道:“地下室还有准备执行死刑的异化者吗?”   方诏:“没有。”   副局长也说没有。   他们一个说的外城区,一个说的内城区,副局长说完又立刻补充道:“从城外救回来的岑兴为还没醒,您觉得他怎么样?”   局长摆了摆手,“他是A级异化者,作为祭品太浪费了。”   副局长沉吟了一会儿,很快想到了当时被他带走的那位神职人员,他记得那人是一位异化者,同时也是生命教廷的人。   他相信这位神职人员一定愿意为了生命神而献出生命。   面象忠厚的副局长“啪”的拍了一下手,高声道:“局长,我想起来了,还有个合适的!”   “谁?”   电话那一头的方诏也好奇的听着。   “就是在外城区被污染的那名神职人员。”副局长一说起这个就感觉手臂隐隐作痛。   当时邀光逗老鼠一样把他们折腾得一身伤,要不是守卫来得及时,现在副局长的位置就只能换个人坐了。   局长也想起来了。   他斜了副局长一眼,一笑面上的皱纹就挤在了一起,“你去抓人,抓到了直接送到生命神教廷。”   副局长连声答应。   但他是污染管理局的人,没资格捉拿教廷人员,只能将消息告知了萨利赫。   教廷的事情当然由教廷自己处理。   大雾弥漫,内城区的某一角像是被众人抛弃了,灰蒙蒙的世界里,能见度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一道瘦削的身影从雾里走来,沿途走走停停,找到标着191房号的木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从被邀光袭击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多久,侯存响脱下脏兮兮的绿色神袍,倒了一杯热茶坐下,神色不安的频频看向门口。   他是生命神的信徒,却没有抵抗得了诡异的污染,这几天侯存响都没敢去教廷祷告,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好在教廷的人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不然侯存响早就被抓回去了。   他的通行证给了燕堇,又不敢去重办,一时间离不了内城区,叹了口气,侯存响将被子里的热白开一饮而尽。   刚走进卧房,侯存响就愣在了原地,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那床上正趴着一具尸体,汩汩的血将白色的被单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色。   站在原地默然了一会儿,侯存响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尸体依旧趴在那。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平静的拖着床单将尸体扔到地上,自己往仅剩木板的床上一躺。   尸体是哪来的?   他自己在异化状态下无意识杀死的小偷。   得出结论,侯存响翻了个身闭上眼,再这样下去,他要么彻底被诡异的力量吞噬,要么在异化时被污染管理局的人杀了。   他是被生命神的力量污染的,也就是说,他是A级异化者。   可侯存响自己不知道。   他不会使用诡异的力量,连背后的骨翼都操控不好,遇到污染管理局的人除了逃命别无选择。   深感前途一片黑暗,侯存响翻了个身,双手抱紧自己。   入睡没多久,一伙儿人围了屋子,悄无声息的推开门,动作僵硬的神职人员们一个接着一个走了进去。   为首的并不是萨利赫,而是另一名执事,他走到侯存响床边,用权杖抵住男人的额头,嘴里默念了几句祈求生命神庇佑的祷词。   紧接着狠狠一棍对着侯存响的太阳穴敲了过去。   床上的男人瞬间惊醒。   诡异的力量一瞬间从体内涌了出来,尖锐的骨翼从脊背长了出来,“嗤”的一声将那名执事捅成了串串。   屋内鸦雀无声,清醒过来的侯存响一脸茫然,尸体从他的骨翼上话落,“啪嗒”一声砸进血泊里。   教徒们通体发寒,面面相觑。   他们好像惹错人了。   生命神就非要吃异化者吗? 第27章 恭喜你刑期一百二十年   望着教徒们或麻木或震惊的脸, 侯存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慌张的收起骨翼,对自己即将受到的惩罚感到恐惧,他一定会被教徒们送上火刑架, 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唾骂。   神的信徒怎么能被诡异污染。   侯存响无措的抓紧了衣服,然而教徒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露出憎恶的表情。   执事死了,自动接位的男人从僵硬中清醒过来, 温和的弯下腰,抚摸侯存响汗湿的额头。   “可怜的孩子, 这些天你一定过的很痛苦吧?”   男人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踩了脚原领头人的尸体,继续说:“是神派我们来接你回去的, 孩子,快收拾一下, 明早和我一起面见主教阁下。”   这简直身处梦境。   侯存响怔怔的坐在床上,眸子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虚空, 嘴唇嗫嚅了一会儿才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男人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形容狼狈、身上一股血腥味的侯存响:“快穿上吧。”   他不曾露出一丝嫌弃或恐惧的表情, 让躲藏多日, 惴惴不安的侯存响感动不已, 心中的防备崩塌。   他愧疚于自己居然失手杀了那位领头的执事, 恨不得当场将骨翼撕下来赔罪。   “我很抱歉…”侯存响哽咽着说。   “不必抱歉, ”男人眼神闪了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神会宽恕你的罪行。”   侯存响霎时间热泪盈眶,他逃窜的这几天, 每日都生活在噩梦和地狱里,等待着死亡和审判的降临。   “感恩、感恩、”侯存响用床垫擦了擦手,双手合十语无伦次的说:“感恩仁慈的生命神。”   想起自己之前居然被燕堇给蛊惑了, 侯存响哭嚎的更加大声,他从床上爬了下来,忙不迭的穿上袍子,透过眼中的水雾去看教徒们。   众人的脸在水雾中扭曲成一团,五官变形,狰狞的像是野兽的残躯,侯存响心中一惊,眨了眨眼再看,一切恢复原状。   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恐惧,侯存响扭头去看地上的尸体。   水雾同样将尸体变成了不符合常理的模样,像是打上了一层马赛克,执事的手无力的摊开,权杖滚了下来。   碎片状的回忆在眼前闪现,那是一根对着他面门挥过来的权杖。   身后收起的骨翼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险些再一次收割生命。   直到这时,侯存响才意识到,执事恐怕是来杀他的。   他抿紧唇抬起头,教徒们的打扮和在神殿里没什么不同,但他们不再是曾和他一起祷告的良师益友,而是来取他性命的刽子手。   身旁的男人故作温和的夹起嗓音说:“快走吧,主教大人还在神殿等着我们呢。”   “…是。”   侯存响停止歌颂生命神的恩德,不安的跟着一行人回到了生命神教廷。   或许是他多心了,如果真的要杀他,这位执事大人怎么会对他如此友善,还把神袍给他。   一定是误会。   不用等到明天,主教阁下很快接见了侯存响。   富丽堂皇的神殿之中,绿色的藤蔓覆盖了天窗,只从些微的缝隙中透出点日光,墙壁上满是生命神的壁画,他们无一例外,只有身子没有脸。   重新回到这里,侯存响的眼前有一瞬间的眩晕,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污染力量在上蹿下跳,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   侯存响低着头跪下,面色恭敬。   他的衣服上残留着血渍,凝固的暗红色在神殿中格格不入,像是来砸场子的。   主教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下首的侯存响,高声问道:“你被诡异污染了?”   “是的,主教阁下。”   “你杀了人?”   “是的,主教阁下。”   沉默了一会儿后,主教又问:“你还敬畏着、爱戴着伟大的生命神吗?”   “是的,主教阁下。”   侯存响的声音越发低哑,他眼眶通红的低下头,为自己曾动摇信仰而感到羞耻。   “很好。”上首的主教站起身,举着权杖走下楼梯。   他用权杖压住侯存响的后脑勺,低声道:“虽然你不幸的坠入了恶魔的怀抱,但神明依然给了你将功补过的机会,迷路的羔羊啊,献上你的灵魂吧,神明恩准你参与祭祀,到了那里,你不再背负痛苦与污染,可以全身心的拥抱伟大的神。”   他说了长长的一段话,但侯存响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些话的重点。   他要作为祭品,被神明享用。   他要死了。   他真的要死了。   侯存响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他想要抬起头,却被主教的权杖牢牢压住,呼吸变得粗重,像是有什么在挤压胸腔。   “你愿意洗净污染吗?”主教问。   他不愿意!   侯存响几乎要再一次落下泪来,他的肩膀不断颤抖着,哽咽到说不出话。   体内的污染似乎察觉了他情绪的变化,骨翼几次想要从背后钻出来,都被权杖的力量硬生生压制住了。   主教眼神一凝,手上用力,再次问道:“你愿意洗净污染吗?”   “你愿意吗?”   连声逼问将男人的理智一点点磨去,两排教徒站在墙边,冷漠的注视着跪在中央的侯存响,他们都知道,他就要死了。   他不该回来的,侯存响想,如果他当时杀了所有人,现在就不会落到这个局面。   诡异的力量蠢蠢欲动,侯存响却不敢在威严的主教面前展露骨翼,这里可是神殿,他怎么能在神殿里露出丑态?   侯存响近乎绝望的深吸一口气,道:“我愿意。”   话音落下,主教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他收回权杖,赞许的说:“教廷会永远记住你,你的牺牲将被记录下来,供后人瞻仰。”   侯存响保持着跪姿,双手合十,高高举起,抵住眉心,就像燕堇在地下室看到他时那样。   他说:“感恩。”   祭祀将在下个月举行,侯存响回到主教给他安排的房间里,再次想起了当初救他于水火的青年。   如果是燕堇,如果是燕堇…侯存响捂着脸想,如果燕堇在这里,他说不定能够逃出去。   可燕堇是诡异啊。   侯存响想起在地下室时看到的红发,禁不住发起抖来,他怎么能向诡异求救,诡异也会吃了他的。   干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凌晨,彻夜未眠的侯存响终于做出了决定。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赌一把。   **   燕堇口中所说的小事指被他用蛛网困了一晚上的内城区少爷们。   邬俞说少爷们生气了,在污染管理局大发脾气,非要见燕堇,不然就把方诏撤职。   【乌鱼:天地良心,我们方队无妄之灾啊!】   【乌鱼:咬手绢落泪.jpg】   【三色堇:那怎么办?杀了我?】   【乌鱼:舍不得。】   【三色堇:少贫嘴。】   【乌鱼:总之你过来恐吓一下他们,让大少爷们哭着跑回内城区就行。】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燕堇脸上,他漫不经心的翻了翻表情包,随手发过去一个“ok”。   【三色堇:一会儿给我看看你的变化,长官。】   外城区第一位A级异化者的含金量不亚于诡异中难得的智力型,燕堇也很好奇,邬俞现在是什么样子。   【系统:今日签到任务发放了,记得看。】   燕堇随口应了一声,身侧的许佑梧听见声音疑惑的看过来,燕堇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却让许佑梧更加疑虑。   他走了过来,燕堇直接熄灭屏幕。   许佑梧失笑,“我不看还不行?”   大约十分钟后,邬俞才回了消息。   一张自拍照。   天悠悠转亮,上午九的点,燕堇出现在了污染管理局门口,身后跟着吊儿郎当的许佑梧。   来开门的污染管理局成员起初以为救星来了,看到许佑梧后,瞬间失去了表情。   他回头看了眼墙上贴的一排通缉令,第一排第一个下面写着三行字。   【逃犯:许佑梧   身份:异化者(等级不明)   悬赏金额:四百万(奖池还在继续增加中)】   起猛了,看到人形四百万来自首了。   燕堇侧身一步挡住污染管理局成员的视线,扫了眼大厅,轻声问:“方队呢?”   成员这才回过神,领着燕堇和许佑梧往会客厅走:“方队和邬俞在会客厅等你,监控已经全打开了,你一会儿不要轻举妄动,邬俞说他们要是动手你就当场晕过去,讹个十万八万。”   做事这么土匪,不愧是外城区的。   燕堇笑着应了声,推门而入,长长的玻璃茶几形似楚河汉界,一边是正襟危坐的方诏和翘着二郎腿的邬俞,另一边是神色愠怒的几个年轻人。   “早啊。”燕堇走进去,自然的打了招呼,坐到了茶几尽头的单人沙发上。   许佑梧保镖似的跟着他,双手背在身后,余光瞄了眼面色僵硬的方诏,挑衅的笑了声。   裴元不认识许佑梧,看到燕堇后抿了抿唇,“方队,既然燕堇来了,我就直说了。”   “燕堇是诡异!”身旁的一人抢先喊了出来。   他们昨晚都亲眼看到了燕堇手中的蛛丝,彻夜查了资料,一一比对后,确信燕堇就是传闻中的A级诡异邀光。   一样的长发,一样的蛛丝,一样强大的力量,听说他前段时间还去了城外,除了诡异,谁敢随便跑到城外去?   有理有据,一番话下来连许佑梧都忍不住瞟了燕堇一眼。   邬俞舔了舔下唇,灵活的脑子飞速的转动,燕堇在他这里已经当过精神病、救世神、真神、易童了,再加一个邀光的身份也不嫌多。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反驳年轻人的居然是方诏后脑勺上的灵体。   “听他放屁,我见过邀光,邀光才不长这样。”   但这粗鄙之语只有方诏一个人听得到,他头疼的闭了闭眼,说:“各位恐怕弄错了,燕堇不是诡异,他虽然有时候做事随性了些,但他绝对不可能是诡异。诡异怎么会帮助受害的人类,杀了入侵的其他诡异呢?”   此话一出,裴元立刻道:“怎么不可能?诡异也会护食。”   护食两个字一出来,燕堇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他低声咳嗽了一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裴少爷,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带你见邀光。”   裴元一点儿也不想。   他刚要拒绝,燕堇又将祸水引到了身后的许佑梧身上,他指了指许佑梧说:“方队,我这位朋友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方诏干笑了声,知道燕堇这是想要支开自己,起身跟着许佑梧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燕堇、邬俞和几个脸色难看的年轻人。   邬俞拍了拍膝盖说:“行了,燕堇是不是诡异我们比你们清楚,各位少爷,你们要是对昨晚的事有什么不满,我也可以帮你们教训他。”   “但是,我先确认一下,是你们先跟踪他的吧?”   裴元眉头一皱,辩解道:“我们不是跟踪,只是…”   邬俞打断了他,接话道:“只是想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知道他的路线,哪怕不知道目的地也想跟他同路,是吗?”   几人被他说的沉默了,燕堇轻笑了声,故作大度的说:“他们第一次来外城区,对什么都抱有好奇心,跟踪就跟踪了,反正我也没出什么事。”   这话就是直接把几人的跟踪行为咬死了。   裴元自知理亏,只能继续抓着燕堇是诡异的事不放,“你不是诡异,又不是异化者,怎么拥有那样的力量的?”   “因为他是神啊。”   “因为我是神啊。”   燕堇和邬俞异口同声道。   裴元霎时间哑口无言,人人都听说过燕堇是神的事,但他没想到居然有人当了真。   邬俞翘着二郎腿说:“要不各位先回去吧?外城区不安全,一会儿我叫几个人送你们。”   燕堇闻言眼神动了动,“或者让我的同伴送,他很热心肠。”   邬俞听到这话,一口气差点没憋住,许佑梧送就不是回家,是上路了。   看着对面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裴元也听懂了,他冷哼一声,斜眼看向一言不发的同伴们,其中一人指了指手机。   裴元低头扫了眼,呼吸猛地一滞。   他不再纠缠,随便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走了出去,其他几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走到大厅,裴元看到了那张贴在墙壁上的通缉令。   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幸好我昨天好奇多看了几眼,”同伴心有余悸的说:“跟燕堇一路的居然是个通缉犯。”   裴元也是一阵冷汗直冒,虽然他早就从不少人口中听说过外城区的危险性,但他确实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遇上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几人紧张的回首望去,只见方诏和许佑梧一前一后再次走进了刚才的房间。   许佑梧笑眯眯的勾住燕堇的肩问:“处理完了?”   方诏后脑勺的灵体见状虎躯一震,带着方诏的头也一起像颗蓄势待发的保龄球般晃动。   燕堇拨开许佑梧的手问:“你和方队聊的怎么样?”   显然不怎么样。   许佑梧皮笑肉不笑的撇了方诏一眼,和燕堇告状:“方队长想把我抓起来,你可不能不管我。”   “我只是想留他在污染管理局做客而已。”方诏立刻解释道。   燕堇轻笑着问:“做多久?”   方诏蹭了下鼻尖,“一百二十年。”   邬俞背过身捂着脸发出几下短促气音,脸都憋红了。   许佑梧也气笑了,他双手抱臂斜斜的倚靠在沙发背上,吊儿郎当的说:“长官,你别想了,我就是死在城外都不会在这里多呆一天。”   燕堇比了个“嘘”的手势,提醒道:“话别说太死。”   许佑梧耸肩,“我认真的。”   燕堇放下手,定定的看了他几秒,把许佑梧看得背后发毛。   “砰!”   地下室的大门重重关上,许佑梧站在地牢里,满脸茫然,似乎还没回过神。   燕堇就这么把他卖了?   门外,燕堇看着个人账户中多出来的四百万,心情愉悦的说:“方队,以后有机会再交易。”   方诏清了清嗓正色道:“什么交易不交易,别说这些话,你是热心市民,为了外城区的安定冒险捉拿通缉犯,这些赏金是你应得的。”   想不到方诏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还会打官腔,燕堇收起手机,也和颜悦色的点点头:“那我下次再抓两个。”   污染管理局的墙壁上贴着的通缉令不止有人类,还有诡异,所有对外城区有害的生物都能光荣的登上这面墙。   方诏以为燕堇只是随便说说,但燕堇真的已经确认好了接下来的两个目标。   易童和邀光。   燕堇想起了邀光留在他的窗户缝隙里的一根血线,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邀光埋下的。   引动丝线,就可以把邀光骗过来。   对邬俞使了个眼神,燕堇走进了当初方诏为他安排的、暂时落脚的房间,窗户里的血线还在,似乎并没有被人动过。   【系统:你找邀光,不怕他杀了你?】   【燕堇:他还欠我十件衣服呢。】   燕堇进入房间不久后,邬俞也推门走了进来,他靠在合上的门板上问:“你想看什么?”   显然,邬俞还记得燕堇凌晨发的消息。   燕堇背对着邬俞站在窗户前,恍若未闻,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根几不可见的血线上。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暧昧的嗓音贴近:“要看看吗,神明大人?”   燕堇掀起眼皮,窗户中映出他们俩的倒影,邬俞笑吟吟的贴在他的背后,上半身的蓝白制服敞开,露出胸膛处黑红色的蜘蛛网纹路,像是裂开的地壳。   没回头,燕堇伸出手,指尖点了点玻璃窗。   倒影中的他轻轻弯起唇,仰起脸同邬俞对视,“如果这里被刺穿,你会死吗?”   “当然不会。”   邬俞将衣服重新拢起,凤眼微眯:“除非神收回了对我的恩赐。”   俊美的男人低下头,挑染的蓝发和燕堇的黑发交织在一起,低声问道:“您会吗?”   “您会如此残忍的对待我吗?”   燕堇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手指上移,摸到了窗户倒影中邬俞的脸,“哪怕我收回,你也应该感恩戴德。”   神赐予、神收回、神惩戒,都是恩泽。   邬俞失笑,低头将脸压在了燕堇的肩上,“您说的对。”   “那么伟大的神啊,您现在要做什么?您虔诚的信徒来给您帮倒忙了。”   燕堇也不瞒着他,如实说:“我要抓邀光。”   邬俞:“啊?”   没人说过异化等级提升之后听力会下降啊。   燕堇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此时的城外,邀光和易童一人站在树边,一人悬在半空。   邀光扶着树干气得牙痒痒,他已经捋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骗,又被骗了多久,满心不爽的用血丝勒死了一名诡异。   甩掉尸体,邀光抬手烦躁的抓了抓银发,眸色阴鸷的问:“易童,我们什么时候回城内?”   “你急什么,那个骗你的人类又不会跑。”   易童毫不掩饰的嘲笑了邀光几句,摆了摆手说:“你想去自己去,去了被他再骗得底裤都不剩。”   邀光心情更差了,他“咔擦”一声折断了手边的枯树,正想大开杀戒缓解一下心情,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属于自己的力量从远方传来,邀光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确认了力量的来源。   燕堇。   他深吸了两口气,警告自己不能冲动,然而不到两秒邀光就破了功,招呼都没打就跑了。   枯枝败叶被风卷的高高飞起,易童刚回头,邀光已经消失了。   小少年模样的诡异动了动唇:“智障。”   吃过亏了还往坑里跳,活该被人类当狗耍着玩儿。   内城区,污染管理局   邬俞盯着燕堇指出来的血丝看了半晌,麻木的说:“你居然真的能介绍裴少爷见邀光。”   他还以为燕堇随口怼人,没想到燕堇和邀光早就暗通款曲。   燕堇坐在躺椅上,一只手支着脸说:“因为我是神啊。”   “是是是,你是神。”   邬俞扭身问:“所以我要怎么把邀光引过来?”   燕堇伸出一只手对着邬俞勾了勾,嘴角噙着笑说:“用你的蛛丝勾住我的手腕就够了。”   邀光布置的血线是用来检测燕堇有没有受到攻击的,而蛛丝…燕堇相信邀光不会忘掉差点把他的脖子拽下来的气味。   邬俞垂眸看了眼燕堇冷白的腕骨,一根锋利的蛛丝从他的掌心钻出,轻柔的环住燕堇的手腕,一圈一圈的绕起来。   两人一站一坐,银色的蛛丝像是命运的红线,将他们绑在一起。   燕堇拨弄了两下松松垮垮的蛛丝,抬眸道:“收紧。”   邬俞应声而动。   蛛丝割开皮肉,血瞬间洇了出来。   A级异化者的气息暴露,邀光的血线立刻向主人传去了警告。   邬俞收回蛛丝,燕堇的伤口并没有像普通异化者那样愈合,依然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   你的神力呢?   邬俞忍不住想,燕堇为什么要放任伤口留在这里,对于神来说,治愈自己不是轻而易举吗?   【系统:他开始怀疑你神的身份了。】   【燕堇:先不管他,今天的签到任务是什么?】   红色的小字在眼前缓缓浮现。   【今日签到任务:创造一场神迹吧(让在场至少一半的人或诡异觉得这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   任务奖励:读心术(仅限三次使用)】   或许是因为受伤,燕堇的幻觉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发作了,他看到的任务内容和实际内容大相径庭。   【今日签到任务:创造一场能登上内城区娱乐头条的神迹吧(说迹不说吧,文明你我他,注意尺度)   任务奖励:读心术(仅限三次使用)】   娱乐头条?   燕堇翻了翻背包,看着老鼠药陷入沉思。 第28章 到底是什么人一胎十三个   伤口缓缓泌出一滴血, 顺着手腕向下滑落,欲坠不坠的挂在手腕下方。   血腥气很淡,邬俞看了几眼, 见燕堇始终没反应,只能抽了张纸,蹲下身替他擦拭。   成为A级异化者之后, 邬俞对于诡异的力量更为敏感,他擦了没两下, 突然问:“如果邀光没来怎么办?”   燕堇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斜斜的支着侧脸,笑道:“我的血不能白流, 他一定会来。”   邬俞不知道燕堇哪来的自信,或许这就是神的判断吧。   垂下眼, 邬俞注视着被蛛丝划拉出来的伤痕,燕堇的外表无疑是脆弱的, 无论异化者还是诡异都能折断他的脖子。   就像这道无法自愈的伤口,燕堇理应被判定为“弱者”、“猎物”。   “你真可怕。”他说。   燕堇问:“哪里可怕?”   邬俞摇摇头, 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了一会儿, 为了方便邀光入瓮, 他还特意将窗户全拉开了。   窗帘被风吹得飞起, 大面积的阴影在地板上蔓延, 窗帘边缘在风中哗啦啦的舞动。   燕堇打了个哈欠说:“你去床底下躲着,邀光就快到了。”   邬俞蓦地扭头,面露异色:“床底下?”   “嗯。”   “感觉像偷情。”   燕堇摊手:“差不多, 偷袭也是偷。”   方诏之前安排给燕堇的房间是长期不用的员工宿舍,看起来干净,一些边边角角却没打扫, 床底下积了一层灰,邬俞刚探进去一个头就嫌弃的退了出来。   他苦着脸问:“伟大的神啊,我没有别的选项了吗?”   燕堇故作思索的神态,几秒后指了指衣柜问:“那里?”   邬俞拉开柜门看了眼,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衣物,他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立刻钻了进去。   房间里归于平静,燕堇闭目养神,靠在椅背上等待着邀光到来。   但他忘了,想找他算账的除了邀光,还有裴元。   听说许佑梧被抓起来了,裴元立刻从萎靡中恢复了过来,问了方诏燕堇的房间后,兴冲冲的跑来了。   “咚咚咚!”   敲门声急促而沉闷,力道不小,不知道的以为丧尸入侵了。   【燕堇:邀光居然学会走门了?】   【系统:有没有可能,不是邀光。】   【燕堇:许佑梧越狱了?这么快?】   【系统:开门吧孩子,去开门吧。】   哪怕是冰冷的机械音在这一刻也能听出淡淡的疲惫感。   燕堇慢悠悠的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问:“暗号?”   门外的人显然被问懵了,迟疑了几秒道:“什么暗号?”   【系统:什么暗号?】   燕堇:“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沉默了一会儿,门外的裴元试探性的说:“你?”   燕堇眯眼笑起来,拉开门道:“恭喜你答对了,进来吧。”   裴元被他这么一折腾,都忘了自己是来找麻烦的,站在门口没动,只眼神古怪的打量燕堇。   燕堇一手握着门把手,上半身靠在门板上,半张脸藏在门后,露出一只笑眼:“怎么不进来?”   荒诞的暗号,只有少量家具、冷清的员工宿舍,一反常态热情欢迎他的燕堇——   裴元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空城计。   背后突然一阵发毛,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裴元猛地抬起头,将天花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看见蛛丝,又立刻回身看背后。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明明是员工宿舍,居然一点人气都没有。   没几秒,裴元的脑子转过了弯,污染管理局的“鬣狗”都是异化者,当然没有人味。   燕堇定定的看着裴元的背影,把想要逃走的年轻人看得背后凉飕飕的,他不情不愿的重新转过来,问:“一定要进去吗?”   燕堇“咔哒”“咔哒”上下掰弄门把手,发丝压在门板上,调笑般说:“不是你自己敲的门吗?”   平心而论,燕堇长得并不让人感到恐惧,撇去通身诡异的气质,他爱笑,说话语气也不严厉,比裴元那当家主的伯伯好多了。   但就是这个看着好相处的青年让他们几个大晚上在废品回收站吹冷风。   他突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头热的跑过来了,早知道拉上几个同伴也能拿来当盾牌使。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燕堇担心再拖下去邀光就来了,只能伸手握住裴元的手,一把将他拉进了房间。   “砰!”房门关上。   一阵冷风从窗口吹进来,直扑裴元面门。   裴元深感死期将至。   燕堇没让他在房间里傻站着,指了指衣柜说:“你也进去。”   一个“也”字像晴天霹雳一样砸在裴元头顶,他茫然的指了指自己:“进去?”   “进去干嘛?”   拜托,让一个成年男性躲进衣柜里真的很容易引人误会。   “一会儿还有…要来,你别让他看到。”   怕把心脏脆弱的大少爷吓死,燕堇没直说邀光的身份,含糊的带了过去。   裴元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燕堇不让邀光看到他是怕邀光心中生疑,一会儿不好埋伏他,但落在裴元耳朵里就成了另一个意思。   “你、不是,”裴元像个脚底着火的锡兵一样烫的团团转,“我们才认识一天半,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瞪了一眼衣柜,道:“我是绝对不会做小三的。”   燕堇:“?”   【系统:呵。】   “我没让你做三…”燕堇不明白内城区的大少爷在想什么,解释道:“你也排不上三。”   裴元想当还要看裴之涟让不让。   裴元更激动了,耳朵到脖子红了一片,但燕堇已经等不下去了,门一拉,从背后一推,大少爷就像个扫把一样倒了进去。   开门的间隙,光线照进了衣柜里,邬俞双手叉腰吊儿郎当的站在里面,笑得幸灾乐祸。   裴元扶着木板稳住身体,一偏头就看到了邬俞。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一句奸夫淫夫就要出口,被邬俞“啪”的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当场晕了过去。   邬俞干多了搬尸的活,熟门熟路的将裴元拖到衣柜的另一端,继续守着柜门。   邀光终于来了。   明明还是白天,身体却阴冷的像是在墓地里行走,燕堇拿了条毯子盖在腿上,衣柜里的两人就没那么舒服了。   邬俞是A级异化者,没什么感觉,裴元在昏迷中打了个哆嗦。   窗外,银发诡异故作不在意的、慢悠悠的飞了过来,他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能再相信燕堇任何一句话,冷笑道:“你受伤了?”   邀光是想嘲讽燕堇,但是这话听着怪怪的。   燕堇将下滑的毛毯拉到腰上,摊开自己的右手说:“要看吗?”   鬼使神差的,邀光保持着硬邦邦的冷脸飘了进来,拉起燕堇的手腕,刚低头,就听到青年笑出的气音。   邀光听着他笑,不抬头,掌心微微用力,像是要折断燕堇的手腕,冷声说:“不把你的蛛丝放出来吗?”   伤口再一次渗出细细的血线,蜿蜒的红蛇吐出信子,邀光闻到血腥味,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这个味道太像人类了。   他想放两句狠话,但邀光是个诡异,引经据典是学不会的,骂脏话又觉得太低级,有失A级诡异的身份,憋了好半天憋出一句:“你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吗?”   燕堇感受着腕骨处隐隐的痛意,不咸不淡的说:“威胁人之前先把头抬起来怎么样?”   邀光闻言立刻想抬起头,又反应过来起不能听燕堇的话,立刻低了回去,但低头总觉得憋屈,最后悬到半空中,低头俯视燕堇。   【系统:我总觉得他不太聪明。】   【燕堇:他连小学都没上过,体谅一下。】   “所以,”燕堇收回手,神色平静的问:“你和易童已经见面了?”   邀光用一声轻嗤作为回答。   “既然如此,他也告诉你救世神教廷的事了吧?”   邀光眸色一凝,眉毛微微挑起:“什么事?”   燕堇故作茫然的眨了眨眼,“你不知道?”   邀光动了动唇,突然灵光一闪,将呼之欲出的质问咽了回去。   他差点又忘了,燕堇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你别想再骗我。”邀光恶声恶气的警告了一句,重新落回地面,一只手抓住燕堇膝上的毛毯,血线顷刻将毛毯搅碎。   燕堇表情都没变一下,随口“嗯”了一声。   “行,不骗你了。”   他说了不骗,邀光反而更加警惕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伤口早就恢复如初,那夜的事却依然留在邀光的记忆深处。   诡异也是会被杀死的。   扭断脖子,刺穿心脏,碾成肉泥……哪怕是S级诡异也无法逃离死亡。   “骗子。”邀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衣柜里的邬俞越听越不对味,燕堇和邀光怎么唠上了?   他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窥探外面的一人一诡,燕堇和邀光的贴的很近,这不是人类和诡异该有的距离。   说夸张点,邀光现在突然动手杀了燕堇,邬俞也赶不上救。   燕堇瞄到了衣柜的动静,同邬俞对视一眼后,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邀光又靠近了些,挑衅道:“我可是来杀你的,你就坐在这等死?”   【系统:我没觉得他真想杀你。】   【燕堇:你还懂诡异?】   【系统:我不懂诡异,但我懂文盲。】   唇角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燕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邀光倒了一杯递过去。   细细的血痕在腕骨凝固,燕堇冲他笑了笑,眼底泛出柔色:“我的话不能听,我的茶也不能喝?”   邀光依然用戒备的眼神看着燕堇,他是诡异,不怕毒药,喝了也无伤大雅。   但邀光就不想如燕堇的意。   他一把抢过燕堇手里的杯子,重重的砸在地上。   “啪!”   摔杯为令。   邬俞一脚踹开柜门,对着邀光的背后袭去。   邀光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伸手欲挡,蛛丝直接穿透了他的掌心,也就是这一刻,邀光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但这气味的主人却换成了邬俞。   他惊讶的扭头看向燕堇,不等问清楚为什么邬俞身上一股燕堇的味道,一道骨刺已经劈头盖脸的飞了过来。   A级诡异和A级异化者打起来动静不小,连地下室里的许佑梧都感受到了磅礴的力量。   他嗤笑了声,猜测又是燕堇惹出来的事。   宿舍里,打斗声惊醒了衣柜里的年轻人,裴元睁开眼,恍恍惚惚中看见一个银发背影。   他缓了几秒,反应过来这就是燕堇口中说的第四个人。   又一个奸夫!   裴元刚扶着衣柜站起来,就看见那银发男人一个侧身躲过了尖锐的骨刺,那骨刺直直的朝着裴元的方向给了过来。   “噼啪!”一声,衣柜彻底散架。   邬俞毫无歉意的对他摆了摆手,他融合了两种诡异的力量,和邀光打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被吓傻了的裴元松开手里仅剩的一块木板,猫着腰跑到了燕堇的椅子背后蹲下。   “你疯了吗?”裴元咬着牙说:“诡异!那是诡异!你怎么能跟诡异…”   “私通”两个字裴元说不出口,只能控诉的盯着他的侧脸看。   燕堇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从背包里拿出一瓶老鼠药,瓶身贴着一张黑色骷髅头贴纸,生动形象的告知了使用者这瓶药的威力。   【系统:你拿这个干什么?】   【燕堇:喝啊。】   燕堇仔细看了看瓶子上写的使用说明,该药物融化后具有强烈腐蚀性,只对活体生物有效。   使用方法:塞进你讨厌的人的嘴里。   好简单粗暴的使用方法。   棕褐色的药片沉进水杯里,很快在其中溶解,清澈的茶水渐渐变成了深色,看着就有些不详。   紧接着,系统看到燕堇将这杯水递给了裴元。   “大郎,喝药了。”   裴元:“?”   “我看到你下毒了,”裴元指着水杯一脸错愕的说:“你当我是瞎子吗?”   燕堇晃了晃杯子,将药末沉下去,语气遗憾的说:“真可惜。”   下一秒,青年将茶杯往自己嘴边送去。   “你疯啦!”   裴元吓得“蹭”的站了起来,呼吸急促的拍开茶杯,杯子飞了出去,直直的砸向邀光的后脑勺。   邀光立刻用丝线缠住了杯子,里头的茶水却哗啦啦泼了下来,匆忙之下,他只能织了个网挡在面前。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液体一碰到网,立刻“刺啦啦”的冒出白烟。   【燕堇:这真的是老鼠药吗?】   【系统:不是。】   【系统:在神眼里,诡异、人类和老鼠站在同一个台阶。】   邀光来不及惊讶,邬俞已经猫着腰偷袭了过来,带着腐蚀性的液体从破洞中滴落,下方的邀光躲闪不及,肩膀到颈侧瞬间露出了森森白骨。   “刺啦啦!”   白烟冒出,疼痛感瞬间在伤口处蔓延开来。   银发诡异痛的眯起了眼,胸腔剧烈的起伏,他踉跄了一下,仿佛整个房间都颠倒了过来。   裴元“艹”了一声,扶着椅子重新蹲了回去,暗自祈祷邀光没看见他。   燕堇赞许的拍了一下裴元的头顶,“准头真好。”   裴元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果不其然看见听到这句话的邀光侧头阴狠的瞪了他一眼。   裴元:“……”   他也不是故意的,非要说的话,这明明是燕堇的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到打在一起的两个都是燕堇的入幕之宾,裴元老老实实的闭嘴了。   罪魁祸首不但不心虚,还笑眯眯的问他:“你觉得谁会赢?”   裴元饱含怨念的嘟囔道:“两败俱伤。”   这话显然也被邀光听见了,心高气傲、只把人类当食物的银发诡异又是一通冷哼。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他差点被邬俞用骨刺刺瞎左眼。   同为A级,邬俞还没适应A级诡异的力量,表面游刃有余,其实撑不了多久,只能给燕堇使眼色。   燕堇看到了,但他没动。   【系统:你不是神吗?大显神威的时候到了。】   【燕堇:我在保护裴元,不懂别乱说。】   【系统:裴元自己知道吗?】   这里是异化者大本营,没多久,一窝蜂的异化者从楼下或爬或飞加入了战局,邀光双拳难敌四手,像上次一样飞快的消失了。   对于为什么邀光会大白天光明正大的来袭击燕堇,邬俞和裴元又为什么正好在燕堇的房间里,以及粉身碎骨的衣柜,谁也没有多问。   黑眼圈男给燕堇比了个大拇指,又对着同情邬俞摇了摇头,道:“白日宣淫,多人聚会,你小子公务员不想当了?”   邬俞踢了他一脚,“羡慕就直说。”   裴元在一旁腹诽,何止多人,还有诡异呢。   方诏表情严肃的走到燕堇面前,低声说:“我需要和你好好聊一下今天的事,可以赏脸吗?”   邀光和燕堇一定有什么特殊联系,方诏想要知道,他后脑勺上的灵体也附在耳旁喋喋不休的说:“我保证,一定是燕堇和邀光有仇,不然那家伙不可能冒险大白天跑一趟。”   燕堇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邬俞拉伸了一下手臂问:“你们俩单独聊,那我呢?”   方诏白了他一眼:“你陪裴少爷逛逛,别带他去危险的地方。”   邬俞表情不变,视线在裴元身上定了定,笑道:“大少爷看着很讨厌我啊。”   裴元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没好气的从鼻腔里喷出两股热气:“我不想逛,你哪来的滚哪去。”   邬俞友好的走过去,一只手压住裴元的肩,哥俩好似的问:“裴之涟是你哥还是你弟?”   裴元表情一怔,“你问这个干什么?”   邬俞又笑了一下,大力力将裴元拖拽了出去,嘴上依然和和气气的说:“好奇而已,聊聊呗,我马上要升职了,想问问关于内城区的事。”   裴元挣扎不了,只能像个溺水的海豹一样扑腾,邬俞丝毫不受影响,两人跌宕起伏的走了出去。   “别忘了让裴少爷赔杯子的钱,”燕堇回头提醒了一句。   裴元投来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下一秒就被邬俞彻底拉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瞬间显得空旷了许多。   方诏深深呼出一口气,认真的望着燕堇,问道:“您和邀光,有什么前仇旧怨吗?”   燕堇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膝盖处,一只手支着下巴,思量了片刻才说:“一点点吧。”   也就是骗了邀光十几天,把他当免费劳动力,看他是文盲拿他当狗耍着玩,带他一起跳楼,用蛛丝给他下毒,顺便泼他老鼠药而已。   邀光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想着吃了他。   【系统:那还是你更坏一点。】   方诏一脸不信,“一点点是多少?”   燕堇如实说了,中间省略了自己被邀光误认成易童的事。   方诏听完一个头两个大,放在别人身上,这都能判一个和诡异狼狈为奸罪了。   叹了口气,方诏提醒道:“最近城外不少诡异聚集,你要是不想掺合,就先去内城区避一避吧,至少邀光不能在内城区来去自如。”   谁说不能的,青鸩都在内城区当上神了。   燕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沉吟了一会儿问:“您还记得侯存响吗?”   方诏点头:“记得,他怎么了?”   “他快死了。”   作为被燕堇标记为信徒的人之一,侯存响走到哪,燕堇都能看到他的定位。   既然他之前选择东躲西藏,就不可能主动回生命神教廷,而他现在的定位和生命神教廷重合,只有一种可能——   侯存响被抓了。   燕堇弯起金瞳,注视着神色惊讶的方诏道:“但我不会让他死。”   每次见到燕堇都要尖叫的灵体和方诏一起失了声。   他们一同看着漂亮的青年,看他抚过手腕上的血痕,看他低眸浅笑,看他背后隐隐浮现一只巨大的红黑蜘蛛影像。   【系统:技能蛛影攻击确认使用,还剩两次使用机会。】   巨大的蛛影缓缓爬上天花板,墨水一般融进了墙壁,跟随燕堇手腕上留下的、属于邀光的气味追了过去。   站起身,青年像是慈爱的神父般张开双手,窗口的日光照进来,投下十字形的倒影,但他的眸子一如既往冷漠,非人般的金色瞳孔毫无波澜。   燕堇微笑着对方诏说:“只有神有资格决定信徒的生死。”   同样的,邀光也是燕堇口中的“信徒”之一。   **   三英战吕布已经是经典,三十英战邀光当然也值得一个头条新闻,更何况,新闻上还带了燕堇的名字。   燕堇人没出现过,名字已经成了热点标识,媒体的最新宠儿。   照片中挤着众多异化者,和上一次一样,人们看花了眼都没从中找到燕堇的脸,直到小编亲自指出,角落里露出了燕堇的一只手。   那只手没骨头似的搭在扶手上,和激烈的打斗画面显得格格不入。   【吃馒头的小虎:就这?】   【一家诡就要整整齐齐:感觉被诈骗了,小编能不能退钱?】   【一胎十三宝:邀光个傻x,叫他以前和我抢猎物,活该挨打。】   【有一说二:?】   【有一说二:楼上那条评论,你是人吗???】   一胎十三宝的评论很快删除了,即使如此依然引起了大面积的恐慌,有人说那是人反串的,有人说诡异已经学会使用手机了,众说纷纭。   系统也在试图和燕堇讲道理。   【系统:我很难判定你签到成功。】   【燕堇:上新闻了。】   【系统:那也不行。】   【燕堇:是头条。】   【系统:不行。】   燕堇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窗边,一条腿跨了出去,作势要跳。   【系统:停。】   【系统:今日签到任务已完成,获得奖励:读心术(仅限三次使用)。】   燕堇慢悠悠的收回腿,“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系统:呵。】 第29章 为什么当信徒也要职场内卷   地下室   许佑梧在牢房里走了一圈, 墙壁也好,铁栏杆也好,在他面前和豆腐渣没什么区别, 根本拦不住他。   “哐哐”敲了两下栏杆,许佑梧伸了个懒腰,双手握住栏杆用力向两边一拉, 栏杆毫发无伤。   嗯?   这怎么可能?   许佑梧又试了一次,栏杆深深的扎在地下, 没有丝毫松动,显然,这里是针对异化者专门打造的囚笼, 哪怕是A级异化者进来了也插翅难飞。   “操,在这里等着我呢。”   许佑梧骂了一声, 气闷的盘腿坐到地上。   一直等到入夜,许佑梧终于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燕堇来了,呲着牙抬起头。   看到来人, 笑容刷的收了回去。   邬俞转着圈在食指的一大串钥匙, 笑得像只大尾巴狼, “四百万是吧, 我来放生你了。”   许佑梧态度恶劣比了个中指说:“哪来的野狗, 先放生你自己吧。”   邬俞权当没听见,将牢门一开,右手一摊道:“好了, 出去吧。”   许佑梧没动,嗤笑了一声:“燕堇知道你偷偷放我出去吗?”   邬俞耸肩,“副局长的命令, 神就算要降下神罚,也该是副局长第一个受刑。”   就在燕堇再一次登上头条新闻的时候,副局长的消息也出现在了方诏的手机里,要知道以前有什么事都是有专员联系外城区的,何须副局长纡尊降贵。   自从燕堇出现之后,副局长命苦的像拉磨的驴,通过他的口,许佑梧被抓的消息也传进了局长的耳朵里。   热衷于收编异化者的局长一拍脑袋,大晚上不睡觉,要见许佑梧一面。   当然,局长不可能自降身份来外城区,只能由邬俞他们押送许佑梧过去。   这也是邬俞在局长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许佑梧眼神闪了闪,嘴角的笑意扩大:“我听说副局长不是异化者,要是我失手把他杀了,你们是不是也要拿命谢罪?”   邬俞勾着栏杆上的铁链晃了几下,一张俊美的五官在顶灯下看着实在不像个好人。   他无所谓的说:“你把副局长吃了也不是我的责任。”   “出来吧,别让大人物久等了,到时候扣我工资怎么办?”   “那点破工资有什么好扣的。”   许佑梧先是嘲笑,话锋一转,意味不明的问:“你也相信燕堇是神?”   邬俞笑而不语,只用手指在空气中做了个滚的手势,许佑梧没得到答案,眼神却像是看透了一切,看邬俞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他摇摇头想,原来邬俞也是个精神病。   内城区,污染管理局总部大楼。   深夜,大楼里已经熄了灯,只有局长办公室还亮着,局长坐在旋转椅上,双手交握搭在小腹处闭目养神。   副局长坐在他的对面,呼吸都竭力控制着,生怕吵到局长,他表情急切,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许佑梧怎么还没来?   墙上的挂钟刚过九点,局长缓缓睁开了眼,问:“人呢?”   副局长霎时间冷汗直冒,压着嗓音说:“在路上了,最近诡异动作很大,内外城区的守卫们比平日里更加严格,他们应该是在进城的时候稍微废了些时间。”   这个理由很合理,但局长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之前在城外找到的那名鬣狗,叫岑兴为的那个,他养好伤了吗?”局长问。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副局长不知道局长又想做什么,谨慎的回答道。   “把他叫过来。”   局长眼中闪过暗芒,“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安排异化者去城外探索了,岑兴为在城外生活了那么久,对城外的路线熟悉度高,由他带队比谁都合适。”   副局长立刻惊讶的抬眸,岑兴为才回来,这么急着让他再次出城,不会有心理创伤吗?   想归想,副局长嘴上依然是满口的附和之声。   岑兴为刚被叫过来,就在走廊上偶遇了押送许佑梧的邬俞一行人。   邬俞和黑眼圈男人一个蓝色挑染,双手插兜,一副耍酷的姿态;一个打着哈欠像是随时要晕死过去。   在他们俩中间是戴着手铐和脚铐的许佑梧。   岑兴为冷不丁看到这么非主流的三个人,打招呼都忘了。   幸好副局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打破了四人间尴尬的氛围。   “都来了,快进来吧,”副局长笑呵呵的说:“局长他老人家在等你们呢。”   岑兴为第一个走了进去,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叫了一声:“局长好,副局长好。”   与他不同,邬俞和黑眼圈男人都是第一次来内城区的污染管理局,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眼珠子到处转。   局长的办公室很华丽,邬俞看着看着就笑了,墙壁上的字画,看不懂,架子上摆的瓷器,不认识,墙边的绿植,没见过。   要邬俞说,都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放着嫌占地方。   许佑梧就更嚣张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局长,目光一直锁定在手铐上,想着要怎么挣脱束缚。   局长上下打量了几眼许佑梧,心平气和的问:“是A级吗?”   许佑梧没理他。   旁边的副局长回道:“他是B级。”   紧接着副局长像个忙碌的陀螺一样将邬俞拉到了桌子前说:“这位,小邬是A级异化者,今天白天的时候还参与了对A级诡异邀光的围攻。”   听到这话,局长多看了邬俞两眼,见他挑染了蓝发,面上挂笑,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又不满的皱了皱眉。   不咸不淡的颔首后,局长重新看向许佑梧:“你想不想摘掉镣铐?”   这话就是要谈判的意思了。   许佑梧白眼一翻,“有屁就放。”   局长不把他的恶劣态度放在心上,翘起二郎腿平静的说:“我打算在生命神教廷祭祀结束后,派出一批异化者去城外探索,由小岑领队,你跟他一道。”   “还有你。”   局长瞥了眼许佑梧旁边的邬俞:“小邬是吧,你也去。”   岑兴为抬起头,斟酌了一下语言想要拒绝,就见局长一副累了的模样,对着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副局长也立刻道:“这可是你们积累经验的好机会,回来之后局长就打算给你们升职了。”   两人一唱一和,岑兴为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遭了。   他的伤其实已经痊愈了,但心里始终记着在城外经历的一切,小队出城没多久他们就遭遇了诡异的伏击,被迫分散开来。   落单的异化者和入了狼群中央的羊一般,一个接一个殒命,岑兴为运气好躲进了大楼,这才撑到了遇到燕堇的时候。   他捏了捏拳头,苦笑着说:“局长,我恐怕不够格,您换一位队长吧,我愿意为探索队带路。”   局长慈眉善目的拍了拍手,“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一时间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小岑啊,你就去吧。”   拒绝无果,岑兴为口中发苦,只能应了下来。   和他不同,邬俞可谓是兴致勃勃,垂在腿侧的手动了动,一根细细的蛛丝射了出去,黏在了桌脚。   **   一处远离城墙的郊野   不知道系统给的老鼠药究竟是什么东西,邀光的自愈力大打折扣,以往从不放进眼里的伤口迟迟没有恢复。   邀光一拳砸在树干上,将树木拦腰锤断,巨大的树冠倒了下来,溅起一阵烟尘。   尘土散去后,另一道身影显现。   易童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吃到教训了吗?”   邀光拧着眉说:“什么偷鸡不偷鸡的,我又不爱吃鸡肉。”   易童讥诮的表情一僵,被同情和无语所取代:“读点书吧你。”   邀光最烦易童动不动看不起诡的姿态,他是诡异,为什么要去读食物的书,没好气的说:“你看了那么多书,也没见你变成神。”   易童轻蔑的眯起眼,“什么神,青鸩只是现在和人类达成了交易,等人类容不下它,那些世家还不把它生吞活剥了。”   在易童眼里,青鸩也没比邀光聪明多少,居然相信资本家的鬼话。   邀光知道易童聪明,但他心里正堵着一股气,忍不住反驳:“我只看到人类每年上供食物给它,下个月又要办祭祀典礼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易童嗤了一声,暗红色的瞳孔闪着幽光:“我听说青鸩胃口变大了,这次要吃个异化者。”   “你猜,他们会把谁献上去?”   邀光哪里知道,只说:“反正不可能是燕堇。”   “怎么不可能?”   易童看傻子一样看着邀光,道:“他自称是神明,已经踩在了那群极端信徒的雷区上,他们巴不得用燕堇的血向神表忠心。”   邀光愣了愣,明白了过来,他摸了摸肩头正在一点点自愈的伤口,感受着钻心的痛楚,忽的笑了。   上挑的眸子危险的睁大,暗红色的瞳孔一缩一缩的,炙热的痛意在这具身体里熊熊燃烧,提醒邀光他所受过的伤。   “青鸩抢过我的猎物。”邀光道。   他抬起眼,扯开唇说:“我是不是该让他还回来?”   易童挑眉:“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要去抢祭品吃吧?”   邀光颔首,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唾沫说:“燕堇的血很香,我之前就想咬一口了。”   易童只觉得无法理解,双手抱臂冷笑道:“看看你的脖子吧,你还要去找他?你是抖M吗?”   邀光眨了眨眼,满头雾水的问:“抖M是什么?”   “就是上赶着找打。”   邀光愤懑的说:“我是去报复他的,你少胡说八道。”   易童神色讥诮地“呵”了一声。   邀光说的话听听就完了,他要是真想报复燕堇,何必等到祭祀的日子。   又不是结婚,还要挑个黄道吉日。   婆娑的树影之中,一只巨大的蜘蛛沿着树干缓缓爬了上去,细长的足悄无声息的在树干上留下针尖大的坑。   它的那只眼睛动了动,捕捉到了远处的猎物。   邀光和易童中间隔了一些距离,显然,受伤状态下的邀光并不信任易童。   蛛影歪了歪脑袋,八只足小猫踩奶一样原地踩了几下,树上悉悉索索掉下几片叶子。   它得到的任务是跟踪邀光,但靠近两名A级诡异的风险太大了,蛛影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从树上爬了下去。   两百米。   一百米。   八十米。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易童已经注意到它了。   红发诡异疑惑的“嗯”了一声,偏头向蛛影的方向看了过来,奇怪的问:“哪来的诡异?”   邀光瞥了一眼,他一看到蛛影就想起了邬俞今天放出的蛛丝,又想起了燕堇欺骗他的事,一时间牙痒痒。   而且,燕堇居然主动污染了邬俞。   想到这里,邀光更气了,他抬起手,想要直接将这只蛛形诡异绞杀。   “等会儿,”易童拦住了邀光,不怀好意的笑着说:“普通的诡异闻到我们的味道就该退避三尺,它这么大胆,杀了多可惜。”   邀光眼皮一掀:“别说那些弯弯绕绕的,直接给我结论。”   “你不是要报复燕堇吗?让它去。”   易童对着蛛影招了招手说:“过来吧。”   那蛛影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条腿,速度突然变快,几条腿跑出了残影,“嗖”的跑到了两诡面前。   速度倒是不错,易童暗自点了点头。   连人形都幻化不出来,他猜测对方多半只是B级诡异,但等那蛛影靠近后,易童闻到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   邀光也闻出来了,他狐疑的绕着可怜巴巴,趴在地上的蛛影走了一圈:“A级?”   “还差一点。”易童说。   B级以上,A级未满。   用来对付燕堇正合适。   蛛影眨了眨八只眼睛,老老实实的把两人的对话原封不动的传了回去。   然而,两诡的讨论对象没空管他们。   燕堇正在思索自己要怎么安抚一只发了狂、想要咬死人的野狗。   “没想到吧?燕堇。”   许佑梧俯身,热气呼出,近乎挑衅的在燕堇的脸上吐了一口气,“我从下面爬上来了。”   仅供一人入睡的单人床上,燕堇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趴在他身上的得瑟男人,偏头瞄了眼呼呼吹风的窗户,屈起膝盖撞了一下许佑梧的小腹。   “去把窗户关上。”   许佑梧气笑了,“喂,我被你卖了还越狱了,你不怕我报复你,还这么使唤我?”   燕堇晃了晃手,手腕上绕着层层纱布,他没说话,只有眼神再一次示意许佑梧。   许佑梧绷着脸和他僵持了一会,最后突然俯身亲了燕堇的鼻尖一下,猴子一样灵活的跳下床,替伤患将窗户关好。   比起许佑梧前几天断胳膊断腿的架势,燕堇这点伤实在算不得什么,但许佑梧就是咽下了在地下室里反复复盘过的龙王回来台词,干巴巴的问了一句:“谁干的?”   燕堇眼尾挑起,偏头看向背靠窗户的男人:“你要帮我讨回来?”   “我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许佑梧扭了扭脖子,眼神充满侵略性的扫视屋内,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继续道:“我去谢谢他。”   就是不知道那人能不能承受的住许佑梧的“谢礼”。   重新回到床边,许佑梧问:“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燕堇“嗯哼”了一声,表示拒绝。   “嘁。”   许佑梧不爽的翻了个白眼,被子一掀,硬挤到了狭窄的单人床里,双臂搂住燕堇说:“陪我睡觉。”   燕堇:“?”   “滚下去。”   “不要。”   燕堇挑眉,再次屈起膝盖,作势要踢。   许佑梧铁了心要跟他挤在一起取暖,闭上眼说:“你踢吧,我不信你能踢死我。”   这么一副死乞白赖的样子,燕堇都拿他没办法,最终,青年只能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你要勒死我了。”   许佑梧顺从的放松了力道。   两人就这么别扭的挤在一起入睡了,睡到半夜,燕堇被热醒了。   他推了推许佑梧的脸,眼尾低垂着说:“你要是绑架不了生命神,就给我滚回紫山精神病院去。”   燕堇现在对许佑梧的纵容一半来自许佑梧确实有用,一半来自于他不用道具打不过许佑梧。   【系统:他没睡着。】   不用系统说,眼燕堇也看出许佑梧在装睡了。   他戳了戳许佑梧的眉骨,指腹缓缓下移,隔着薄薄的眼皮,下方就是眼珠。   “睁眼,还是我帮你?”燕堇不咸不淡的问。   许佑梧没睁眼,伸手包住燕堇的手往下拉了拉,让他摸自己的脸。   “异化者被挖掉眼睛也死不了,你要威胁我,该拧下我的头。”   说完,许佑梧睁开眼,深棕的瞳孔中映出燕堇的侧颜,“要不要试试?”   “现在是凌晨六点。”燕堇突然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许佑梧:“什么?”   “勤劳的打工人这个时候已经起床了,”燕堇指了指窗外说:“我叫一声,外面能冲进来几十个异化者。”   【系统:你怎么不说神的千军万马。】   【燕堇:我的脚趾也会累。】   正所谓债多不压身,许佑梧坐起身问:“罪名是什么?渎神?”   “渎神者不入天堂,亦不入地狱。”   第一千次念诵这句话,侯存响痛苦的低下了头,他的信仰不允许他背弃神明,可他真的不想死。   身后是尖叫的神职人员,他们被侯存响依然展露的诡异形态吓得东躲西藏。   他听到了神仆们大声呼喊着主教,听到了其他神职人员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听到了神的耳语。   可那不是神。   侯存响舒展骨翼飞向高空,生命神不是神,只是想要吃了他的怪物,只是一个假借神明名义的诡异。   现在天还没亮,侯存响在天上飞的模样并没有被多少内城区居民看到,不然少不得一番动乱。   他漫无目的的向着城墙处飞去,双眼直直的盯着天边的一抹鱼肚白,他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回头,像是在沙漠中看到海市蜃楼的旅人,执拗的向疑似希望的光飞去。   去真正的神身边。   神会拯救迷途知返的信徒。   **   污染管理局门口   居民和污染管理局成员一起修缮先前被诡异破坏建筑,伏家也派了施工队过来帮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在这些辛勤劳动的人们不远处,燕堇仿佛置身事外。   正午的日光慷慨的洒落,一根突兀伸出的树枝投下细长的影,像悬空的匕首般割裂了燕堇的脖子。   风吹了过来,带着一股土腥味。   【系统:今天凌晨的时候,侯存响的定位变了。】   燕堇靠在树下,漫不经心的问:“现在到哪儿了?”   【系统:刚进外城区之后就停住了,可能是被守卫当成诡异攻击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   侯存响死了。   燕堇调出地图看了两眼,惊讶的发现侯存响现在的位置和当初许佑梧受伤后藏匿的地方十分相近。   那里是什么安全屋吗?怎么各个都往那躲?   抬起头,燕堇对着正在忙碌的邬俞招了招手,俊美的男人立刻跑了过来,“怎么了老板,要给你拿张椅子坐着监工吗?”   燕堇推了一下他的肩说:“少贫嘴,我先走了。”   邬俞笑容不变,问道:“又有什么人间疾苦需要神去解救?”   燕堇眯眼:“不是。”   “我是去挖墙脚的。”   挖生命神的墙脚。   邬俞像是没听懂,凤眸眨了眨说:“昨晚我见到岑兴为了。”   燕堇:“谁?”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邬俞笑着说:“就是你从城外带回来的那名探索部队唯一幸存者。”   燕堇想起来了。   他不理解邬俞为什么提这件事,随口应了一声。   邬俞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顺带问了一句燕堇要去哪,他可以送一趟。   燕堇眼尾一眯笑了起来:“好啊。”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摩托车派上了用场,燕堇抱住邬俞的腰,在狂风中听到男人说:“你上哪找像我这么懂事的信徒啊?”   这话味道怪怪的。   燕堇没说话,只听邬俞嘴皮子上下一哒吧,像机关枪一样数落起了许佑梧。   燕堇算是听懂了。   职场竞争,信徒内卷,邬俞怕后来者居上,急着表现自己作为信徒的优点,免得以后燕堇登临神座的时候他不能跟着扬名。   【系统:…大差不差吧。】   一般来说,患有精神类疾病对于他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尤其善于分辨他人的善于和恶意。   系统曾怀疑过燕堇的情商,担心他吃药吃出毛病了,长期相处之后它才意识到,燕堇不是不知道别人对他有好感,他只是懒得挑明。   有需要的时候,他才会适时的点出来。   邬俞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暗示到位之后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耳边只余风声呼啸。   燕堇没让邬俞把他送到目的地,隔了几十米就下了车。   男人耍酷似的摘下头盔笑着说:“事情结束了可以再叫我。”   “随时为您服务。”   燕堇再一次感受到了内卷的力量。   邬俞走后,他转身面对空无一人的沥青马路,两侧是荒芜的黄土,不远处就是高耸的城墙,能够作为掩体的只有少量坚强的灌木丛和枯树。   【燕堇:使用“一日神明Buff(仅气质方面)”】   【系统:道具使用成功,倒计时:23小时59分。】   道具使用后,燕堇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打开手机,对着照相机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任何变化都没看出来。   这道具真的有用吗?   燕堇半信半疑的走向定位地点,越走近,血腥味越明显。   悬停在空中的飞行摄像头似乎发现了他,一众守着摄像画面的内城区记者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神】 第30章 你完啦,你坠入爱河啦   内城区的媒体是一群为了吃人血不要命的家伙, 哪怕外城区连续发生了多起死亡事件后,依然蜂拥而至。   在守卫禁止外人擅自前往外城区后,制作精良的飞行摄像头代替他们飞了进去。   哪怕飞行摄像头中已经没有了燕堇的身影, 几人依然停留在呆愣之中,戴着厚重眼镜的记者像是被摄了魂魄,直挺挺的向后方倒去。   “轰!”   记者撞上了椅子, 椅子翻了个底朝天,人则被卡在椅子腿中央, 他身上出现了多处擦伤,眼神却依然不清明。   眼镜滑落,露出浑浊的瞳孔, 倒映出闪烁着蓝光的屏幕,围在屏幕周围的几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人过来扶他。   记者也没有站起来,他保持着躺倒的姿势, 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只剩下野草和灌木丛的屏幕,脑内响起阵阵嗡鸣。   在飞行摄像头之外的一颗巨树后方, 侯存响一只手捂住口鼻, 只留下细细的缝用于呼吸, 另一只手按在身后的树干上, 紧张的左右看着。   这里是内外城区的交界处, 巡逻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一旦被守卫发现,等待侯存响的不是死就是被五花大绑送回生命神教廷。   有过这一次反抗, 教廷绝对不会再给侯存响任何逃跑的机会了。   “呼——”   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侯存响背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脊椎,他能感觉到那里涌动的力量, 如果真的拼个鱼死网破,他能赢吗?   思量了几秒后,侯存响得出了一个可悲的结果。   不能。   风带动了树叶婆娑,侯存响全身打了个激灵,他偏头看了眼挂在空中的太阳,哪怕天地之隔,也能感受到澎湃的热意。   同为日光下的众生,侯存响的身体却暖不起来。   这个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的普通信徒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他试图逃避现实,手却摸到了脸上的鳞片。   “呃唔!”尖叫声戛然而止。   侯存响死死的捂住自己嘴,眼泪倏地涌了出来,眨眼间就淹没了这张异化的面孔。   巨大的负面情绪淹没了他,侯存响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生怕刚才的声音惊动了守卫。   “原来在这里啊。”男人的声音带笑,自远处传进了侯存响的耳朵里。   躲在树后的侯存响愣住了,他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呼吸急促的扭头看去。   只一眼,侯存响便定在了原地。   张开雪白羽翼的天使围绕着侯存响飞翔,纯白的羽毛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呼吸被羽毛剥夺。   不,不是剥夺,是他不再需要呼吸。   白光耀眼的足以灼烧万物,圣歌在耳边回响,一声比一声高亢。   侯存响伸手拨开不存在的羽毛,竭力睁开眼,穿过白光仰望站在上首的神明,黑发垂落,祂金色的瞳充满神性的光辉。   神在看他。   侯存响猛地跪伏在地,双目失神的望着燕堇,哪怕是看生命神的神像时他也没有如此虔诚过。   这才是神明啊。   这才是神明啊!   “您、”侯存响的声音像被火燎过,干涩又磨耳:“您是来找我的吗?”   燕堇垂眸打量了一会儿侯存响,男人背后的衣服被骨翼戳破了,头发沾了草叶,袖口和手肘处衣物有明显的磨损,露出了里面的鳞片,最重要的是身上有一股难闻的烟味。   现在这种情况,燕堇不认为侯存响还有心情抽烟。   “你被火烧了?”他挑眉问。   “没有。”   侯存响急急忙忙后退两步,怕燕堇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忐忑的解释道:“我会喷火。”   他不愿意接受异化者的身份,又为了获得自由不得不使用诡异的力量,一时间羞得抬不起头。   燕堇倒是很意外,青鸩身怀剧毒,但不会喷火,侯存响哪来的喷火的技能?   【系统:变异了吧,青鸩应该也没想到。】   燕堇走近一步,伸手掐住了侯存响的脸,细细的打量男人脸上的鳞片,黑色里透着不明显的绿色,一看就有毒。   侯存响紧张的抬高脸,好让燕堇掐的方便一点,他能感觉到燕堇在看他的鳞片,紧张的捏紧了拳头。   “看来你确实得到了生命神的特殊对待。”   燕堇这话颇有些讽刺的意思:“整个生命神教廷,污染这么严重的没几个。”   信仰早就动摇,甚至已经濒临崩溃的男人苦笑了一下,连带着脸上的鳞片更加狰狞。   “我宁可不要这样的特殊对待。”   【系统:这么说,青鸩是霸道总裁强制爱。】   【燕堇:那我算什么?】   【系统:金铲铲。】   来挖墙角的。   松开手,燕堇问:“你从生命神教廷逃出来,教廷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觉得你能逃到哪去?”   侯存响咽了口唾沫,俯下身,额头抵着地面说:“虽然我还没有彻底掌握体内的力量,但我相信我能在城外活下来。”   他要去城外。   只有城外才能摆脱生命神教廷的追捕。   侯存响恳切的说:“我不想死。”   短短四个字,已经是侯存响一生的愿望了。   燕堇笑了。   “你会活下来,”神说:“谁也杀不了你。”   那是神的预言,也是侯存响的命运。   燕堇将侯存响的通行证还给了他,“等你能够自由切换人类和异化状态,就回来见我。”   侯存响眼眶蓦地红了,捏紧通行证,声音干涩的说:“感恩您。”   为了神,他无论如何都会活着回来。   监控室里宕机的记者们忽略了从镜头中快速飞过的异化者,侯存响骨翼一扇就彻底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内。   为了避免意外,侯存响尽可能让自己飞的更高,躲进云层里,异化让他的视力前所未有的好,广阔的陆地在面前徐徐铺展开来。   飞过这里,就是出城了。   侯存响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前方是众所周知的断头台,也是侯存响唯一的生路。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诡异的嗅觉十分灵敏,携带着燕堇气味的侯存响踏足城外的那一刻,处于各处的诡异们蓦地打起了精神。   燕堇去外城区的那一晚,无数诡异目睹了他和邀光并肩同行的画面。   蹲守在城墙附近的低级诡异四散而逃。   侯存响看见了,只以为是自己的等级吓到了它们,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更加坚定的向前飞去。   没多久,两个不速之客挡住了去路。   一个银发红瞳,一身流光溢彩的月白色袍子,表情不善的上下打量他。   另一个娃娃脸少年留着红色妹妹头,衣着打扮和普通人类无异。   侯存响不认识易童,但他立刻认出了邀光的身份,正是当初袭击他和副局长等人的诡异。   邀光也认出了他。   带着燕堇气味的异化者、燕堇曾经撺掇他去袭击这家伙。   鼻尖动了动,邀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气音,“能把你吓得你从城里跑出来,燕堇又做了什么?”   看着侯存响身上破碎的衣物,他先入为主的猜测侯存响刚刚和燕堇战斗了一番。   侯存响厌恶的瞪了他一眼,翅膀一扇从两诡上方越了过去。   邀光立刻追了上去,易童留在原地没动,他相信邀光一只诡能够应付。   比刀尖更加锋利的血丝层层缠住侯存响的骨翼,邀光恶劣的笑着说:“跑什么跑,上次就让你跑了,你以为这次你跑得掉?”   易童听得眼皮一跳:“上次?你认识他?”   邀光话音一顿,声音忽的低了下去:“见过一面而已。”   易童要是能被邀光骗了,那他也可以不用混了。   “看来你隐瞒了我不少事,”易童若有所思的眯起眼:“又是跟燕堇有关的,对吧?”   邀光手中的血丝骤然崩裂,侯存响听到了燕堇的名字,他不再想着逃跑,红着眼对着邀光和易童扑了过来。   不善打斗的易童立刻闪身要躲,没想到侯存响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撵着他追。   “滚开!”易童的额头和眼周寸寸皲裂,里头有隐隐的暗红色在闪烁,像是流动的岩浆般。   侯存响毕竟是第一次当异化者,当即慌了神,转身要躲开时正好撞上了紧随而来的邀光。   情急之下,侯存响喉咙里一阵抽搐,“哇”的吐出了一团黑烟,下一瞬,浓浓火柱笼罩了邀光。   “啊啊!”   全身穿着易燃物的邀光从空中摔了下来。   因为不会飞只能站在树顶上看他们打架的蛛形诡异:“?”   怎么打起来了?   狭窄的脑容量不允许它思考原因,只能将自己看到的一切传输给系统。   看到两诡异一异化者打作一团的燕堇:“……”   侯存响不是想活吗?怎么找死去了?   千里之外的画面在燕堇眼前播放,他过于专注,以至于忽略了身后逐渐靠近的阴影。   两名寻找侯存响的守卫对视一眼,忽的从树后跳了出来。   “谁在这里!”   一声厉喝,守卫举起手中的枪,还没来得及盘问燕堇的身份,同伴已经对着他扑了过来。   “砰!”   两人重重的摔在地上,枪也随着脱了手,守卫惊疑不定的看向身上的同伴:“你干什么!”   同伴双目无神,咬着牙紧紧将他压在地上,呢喃道:“不可以、不可以对神无礼…”   守卫没有信仰,他知道自己的同伴一直是光明神的信徒,气得肺都要炸了。   “去你爹的,我什么时候对神无礼了?快放开我,这还有个可疑份子!”   两步之遥,燕堇弯腰捡起来地上的枪,抬起手,对准了守卫的脸。   守卫瞳孔骤缩,更加剧烈的肘击身上的同伴,同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依然如泰山般压着他。   燕堇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尾微微下弯。   【燕堇:他为什么不受影响?】   【系统:因为他没有信仰。】   守卫急得额头直冒汗,呼吸漏了一拍,扭着脖子看向燕堇:“你要做什么?”   “让开吧。”燕堇说。   重压消失了。   守卫捂着心口重获呼吸,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看了看拿着枪的漂亮青年,得出了一个荒诞的结论。   他是光明神。   指腹抚过枪身,燕堇玩闹似的对着地上的守卫轻轻按动扳机,松开,再按住。   枪口中随时有可能飞出子弹,守卫的血和心都凉透了,他不是强大的异化者,要不然也不会被前辈们排挤,出来找一个逃跑的神职人员。   “不要杀我…”男人连滚带爬的挪到燕堇脚下,双手紧紧的握住燕堇的裤腿,“我没有做过任何渎神的事,我全心全意的爱戴神明,您、您不能杀我。”   男人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燕堇不知道。   他只是笑着扣动了扳机。   “砰!”火光一闪而逝。   炸开的飞行摄像头从空中坠落,正好砸在了无辜路上的头上。   无辜的路人一手捂着头,一手捡起已经失去功能的飞行摄像头,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这群不死心的家伙,居然跟拍我。”   伏友这话可是误会记者们了,他扔开摄像头,抽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心,对着燕堇递了过去:“神大人怎么要亲自开枪?你的信徒都离你而去了吗?”   燕堇眼眸上下翻了翻,“你不是回内城区了吗?”   “我又来了。”   伏友张开双臂,语气中不乏淡淡的炫耀之意,“裴之涟不能出内城,我能。”   几次三番跑来外城区,伏友已经被关系不远不近的世家子弟们调侃多次了,他们都不信无良媒体口中的“密会情人”,却热衷于揶揄他。   伏友原本不放在心上,现在却有些不自在了。   小树林是个足够隐秘的场所,燕堇手上有枪,他可以杀了那两个守卫——伏友近乎阴暗的想,他和燕堇能在这里做些不可告人的事。   “密会情人”   怎么不算呢?   只不过他会的是裴之涟的情人。   守卫的腿已经被刚刚的枪声吓软了,他惊惶无措的看着他们,松开了手里的布料,用双手扒着地面一点点的挪远。   两人都没在意守卫,伏友收回帕子,摊开干净的那只手问:“要不要和我散散心,神明阁下?”   他不再用虚伪的燕医生称呼燕堇,新称呼却同样显得不正式,似乎燕堇的神明身份和濡湿的糯米纸一样脆弱。   可说着轻佻的话的男人,眸光却无比的认真。   伏友对燕堇发出了邀请,青年也笑吟吟的接受了。   【系统:我感受到了异常的情绪波动,你确定要跟他去吗?】   【燕堇:有多异常?】   【系统:他喜欢你。】   系统语气笃定的说。   燕堇眨了眨眼,内心毫无波澜。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爱神的信徒?   掌心和掌心相互贴,两人并肩走进了更深的密林。   环境变得狭窄之后,内心的情绪便愈发放大,伏友在脑中想着“情人”二字,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你在笑什么?”燕堇问。   伏友握着燕堇的手,目光疑惑:“我没笑。”   燕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伏友望进那双金瞳,里面有张熟悉的脸,他确实在笑,笑得志得意满,笑得满脸春风。   伏友霎时间闭上了嘴,他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将古怪的、毫无由来的笑容抹去,然而当他放松下来时,笑容再次爬了上来。   懊恼的情绪在心中发酵,比裴之涟理智得多的伏友开始思考自己发笑的理由   因为燕堇?   还是因为所谓的“情人”?   正思索的时候,燕堇的呼吸已经靠了过来,青年指尖一挑,将伏友的眼镜勾了下来。   伏友惊讶的瞪圆了眼,燕堇已经将他的眼镜戴到了自己的脸上。   “怎么样?”青年低眉笑着问:我戴着合适吗?”   他只想要听到肯定的答案。   他也理所当然会听到肯定的答案。   伏友抿了抿唇,算是知道裴之涟为什么对燕堇抱有难言的心思了。   他说:“很适合你。”   他说:“但它配不上你。”   他说:“下次我会送上更好的见面礼。”   他没话可说了,傻愣愣的站着,但表情依然稳重而镇定,保持着伏家少爷应有的高傲姿态。   轮到燕堇说了。   摘下眼镜,面容昳丽的青年拒绝了伏友的好意,“你已经送过见面礼了。”   燕堇略有讽意的说:“还记得小绿茶吗?”   “……”   伏友现在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他没想到自己以前调笑裴之涟的话会被还回来。   “我,是我,”伏友闭了闭眼,艰难的说:“我是绿茶弟,行了吗?”   燕堇低声笑了出来,“那我是什么?”   伏友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神经,脱口而出:“你是裴之涟喜欢的人。”   风似乎停了下来,林子里安静到诡异。   燕堇似笑非笑的问:“还有呢?”   伏友:“你是神。”   “还有呢?”燕堇不依不饶的问。   伏友从医生说到病人,从疑似异化者说到A级通缉犯的同伙儿,燕堇的身份五花八门,他全说了一遍。   燕堇还是没有放过他,“还有呢?”   还有——?   伏友盯着燕堇手里的金边眼镜出神,倏地抬眸。   答案就在嘴边,但他不敢说,伏友怕自己说错了,引来燕堇的嘲笑,更怕自己说对了。   你已经看透我的心思了吗?   燕堇在等,等身上的神明Buff影响到伏友的所思所想。   伏友不是个有信仰的人,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他自幼听着有关“神明”的事长大,他曾经也幻想过神的模样。   伏友信神。   只是不信如今供奉在神殿里的神。   他张了张唇,最终说:“你是我喜欢的人。”   很好。   看来Buff已经生效了。   燕堇满意的弯起唇,等待伏友的情绪波动值突破八十大关,直冲九十。   伏友已经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今天不对劲,从他见到燕堇起,情绪就像找到了出海口的黄河,奔涌而出。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燕堇之后,伏友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真是疯了。   第二反应是我操他是不是给我用了什么诡异的招数?   第三反应是我操裴之涟这不得杀了我。   然而,当再次面对燕堇的脸时,自诩有教养又好面子的伏少爷将三个“我操”全都咽了进去。   他注视着燕堇的双眸,再次重复道:“你是我喜欢的人。”   燕堇终于不再问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下唇,做出“嘘”的口型,“别让裴之涟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样?   伏友脑中突然跳出了这样一个逆反的想法,好似他跟裴之涟不是多年认识的好兄弟,而是冤家对头。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和燕堇相处,反正裴之涟出不了内城。   坏了。   伏友后知后觉的想,他好像真成绿茶了。   手机适时的震动了一下,伏友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是裴之涟。   【神明主教在天堂:你去外城区了?】   【神明主教在天堂:见到燕堇了吗?帮我带句话,我很想他。】   真不害臊。伏友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   见伏友变了脸色,燕堇挑眉:“谁的消息?”   伏友耸肩,“还能是谁?”   “裴之涟?”   “嗯。”   伏友将手机屏幕递给燕堇看,噼里啪啦一大长串回复打了出来。   【F—Y:你喜欢他,我夹在中间给你当传声筒,我是避孕套吗?】   【神明主教在天堂:你有病吧?】   裴之涟气笑了,他只当伏友和以前一样对他开玩笑,身子向后一靠,躺在椅背上等了一会儿。   伏友的回复很快发了过来。   【F—Y:我帮你带话,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燕堇侧头问。   他和伏友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流光溢彩的金瞳眨了眨。   伏友不缺什么,他是名门世家子,想要什么只是一句话的事,但燕堇这么问了,他也小小的展露了一丝真实的欲望。   “我要神的赐福。”   伏友关掉手机屏幕,没看裴之涟发来的几条消息,背靠着树干笑吟吟的问:“您愿意给我吗?”   燕堇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嗤了一声,笑意愈发浓烈:“你自己来拿。”   这话是暗示,也是鼓动。   伏友不敢动,他想起了裴之涟,不是顾念着兄弟情分,而是想起了裴之涟因燕堇而大变的性格。   心高气傲的大少爷为他低声下气,因他忍住了脾气,不信神、甚至厌恶神的裴之涟,第一次认可了神的存在。   都这样了,裴之涟还好意思嘴硬,什么“只是喜欢不是爱”,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了吗?   伏友恐惧变成第二个裴之涟。   燕堇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握住了伏友的手,将不断震动的手机抽了出来。   年轻人的心动来得不合时宜,但就像先前在污染管理局说的那样,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沦为诡异盘中餐的世界里,没有太多犹豫的机会。   温度离去的那一刻,伏友做出了决定。   他的吻没有落在燕堇的唇上。   而是那颗小小的痣。   神的体温,和人也没什么不同。   【系统:我还以为他讨厌你。】   【燕堇:成就达成了,快给我发奖励。】   【系统:别催。】   【系统:五十名信徒情绪波动值达到一百,完成成就一“初显神性”,获得奖励:蛛网耳坠。当你戴上它,所有诡异视你为长辈。】   伏友是第五十个。   【系统:时效只有一天,你把握好机会再使用。】   【燕堇:长辈是指?】   【系统:血脉压制。】   今天的见面是一场隐秘的、无人知晓的私会,两个守卫都在伏友的警告下永远闭上了嘴。   燕堇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回到内城区的伏友收到了裴之涟的邀请。   他们回到了那个花园,裴之涟曾在这里告诉伏友燕堇的存在。   上一次,伏友说:喜欢就带回来呗。   这一次,伏友选择了沉默。   “如果我告诉你我爱他,你会嘲笑我吗?”裴之涟闷声问。   伏友眼眸动了动,嗤笑道:“你完蛋了。”   我也完蛋了。 第31章 哥们儿怎么天天上热搜?   伏友此次来外城区就是为了见燕堇, 既然人已经见到了,那他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我要回内城区了,你要和我一起吗?”伏友瞥了眼手机, 裴之涟还在不知疲倦的给他发消息。   “不了。”   暧昧的氛围消退,燕堇屈指点了点伏友的手机屏幕,“我们不适合一起出现。”   伏友眼神闪了闪, “啪嗒”一按,将手机屏幕熄灭了。   一个顺理成章的离别吻落在了燕堇的指尖。   伏友走后, 燕堇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可惜这里的灌木丛像是某种规则怪谈,每天限定只能捡到一位负伤的异化者。   趁着神明Buff还没消失, 燕堇决定去内城区一趟。   【系统: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吗?】   去内城区不难,只需要一张通行证, 但内城区并不安全,甚至比外城区还危险。   从他踏进内城区的那一刻起, 裴之涟就会得到消息,而无论裴之涟做什么, 其他世家都会闻风而动。   在系统看来, 燕堇必须要隐秘的混进去才行。   但燕堇不这么想。   如今侯存响已经成了教廷的通缉犯, 燕堇光明正大的使用了他的通行证, 在守卫们怔怔的视线中走进了内城区。   【系统:你疯了?你现在进去就跟霓虹灯一样扎眼。】   燕堇要的就是这样。   他弯起唇, 轻声呢喃道:“神的登场当然要轰轰烈烈。”   和垃圾放置处一样的外城区不同,内城区的环卫做的很好,绿植丰富, 人们脸上带笑,一派欣欣向荣。   但燕堇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在神明气质Buff的加持下,他走到哪里, 哪里就变成了石像广场,呆愣的民众们回过神,自发的组成一条长长的队伍,跟在燕堇的身后。   队伍越来越壮大,整条街都挤满了人,燕堇走一步,他们就跟一步,本该形成踩踏事故的场面居然井然有序。   高楼中,有住户推开窗户往下看,人潮汹涌,那人看不清下方究竟有什么吸引这么多人过去,掏出手机录起了视频。   有凑热闹的试图挤进人群,瞄见燕堇的一刹那,男人的脸上失去了表情,化作万千信徒中的一个,虔诚的追随燕堇的脚步。   燕堇是什么人?   燕堇要去哪里?   燕堇要做什么?   这些问题他们全都一无所知,只是丢开理智与思维,亦步亦趋的追着他的脚印。   “副局长!外面出事了!”焦急忙慌的污染管理局成员不顾规矩闯进了丰庚的办公室。   一天天这么多破事,副局长已经麻木了,他叹了口气问:“又是哪只诡异闯进内城区了?”   那人连忙摇摇头说:“不是诡异,是人。”   解决不了诡异,他还解决不了人吗?   副局长伸了个懒腰,精神烁烁的站起身问:“在哪里?什么人闹事,还不快带我去?”   那人跺了一下脚,表情更加复杂的说:“这人不好处理,现在外面情况有点奇怪…副局长,要不先通知局长做决定吧。”   副局长眉头一挑:“世家的人?”   “不是。”   “教廷的人?”   那人犹豫了一秒,“也不算。”   深吸一口气,副局长接着问:“难道是异化者?”   “不是,都不是。”   副局长松了口气,一拍大腿:“那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局长他老人家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我来处理就行。”   那人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您恐怕处理不了,是燕堇。”   副局长霎时间表情一僵,这段时间里他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燕堇,感觉最棘手的人也是燕堇。   他快步走到门边,推开堵在门口看热闹的几人问:“燕堇在哪?”   话音刚落,副局长已经看见了外面的景象,没有燕堇,却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所有人都行尸走肉一般踩着前一个人的脚印快速挪动。   副局长吓了一跳,“他们被诡异污染了吗?”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条不算宽广的街上至少集中了整个内城区十分之一的居民,比往年生命神教廷祭祀的时候排场还要大。   密密麻麻的人流看得副局长头皮发麻。   什么等级的诡异能做到这一步?   传说中的S级吗?   “去,”副局长推了一把刚刚来通报的男人,“快去叫局长过来!”   局长很快来了,他知道副局长不是个蠢货,不会闲得无聊拿他当消遣,副局长既然派人来找他,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局长缓步走了过来。   副局长向旁边让了让,露出街道上的壮观一幕,几名污染管理局成员一路跟着他们,免得发生大型事故时没人救援。   局长脸色变了变:“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因为燕堇,”副局长苦笑着说:“我们刚刚试着和人□□流,但他们都像是丢了魂一样不理人。”   与此同时,视频上传到了社交网络,又一次炸开了锅。   网民们称呼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朝拜”,他们不知道最前方的领头人是燕堇,还以为是教廷的信徒自发组织起来的。   越来越多好奇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过来,其中年轻人居多,他们都想参与这场朝拜活动。   “这群疯子…”局长表情难看的说:“多叫几个小队跟上去。”   燕堇不知道自己已经荣登内城区十大景观之首,站在一家糖水铺子前犹豫该吃哪一个。   最终因为内城区高昂的价格放弃了。   【系统:你一会儿要去哪边?】   【燕堇:先去拜访一下卑劣的伪神吧。】   神殿依山而建,群峰巍峨耸立。   【燕堇:这么大的山,怪不得桑镜能养诡异。】   【系统:你喜欢你也能养。】   【燕堇:养了办不了诡异证,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真的有人敢偷诡异吗?系统对此深表怀疑。   【系统:你可以多养几只。】   【燕堇:我要拥兵造反吗?】   系统沉默了。   再一次获胜的燕堇愉快的带着呜呜泱泱的信徒们前进。   连系统都要赞叹燕堇的不怕死,他不去找个靠山,譬如裴之涟,又或是伏友,而是光明正大的走进了救世神教廷的神殿。   大部队也浩浩荡荡的涌进了救世神教廷,进不去的守在外面,能进去的寸步不离的跟着燕堇,哪怕被神官呵斥也不为所动。   燕堇回身看了眼,淡声道:“你们先出去。”   一句话比千万句责骂都有用,鱼贯而入的人们又鱼贯而出,神殿里霎时间空了下来。   连救世神教廷的神官都受到了Buff的影响,主动引着燕堇走进深处。   他见了神像不叩拜,只站着瞧了几眼便打算走。   【系统:你就看一眼吗?我还以为你要把神像砸了。】   【燕堇:没必要。】   燕堇想走,被豢养在救世神教廷内的诡异却不打算放他走,它们闻到了足以威胁生命的气味,也闻到了浓郁的人气。   “他是人,是人。”一名诡异趴在屋顶上,目光贪婪的说。   “不对,是诡异,”另一名诡异露出恐惧的表情:“他身上有A级诡异的味道。”   “那就是被A级诡异看中的食物,”先前那只诡异已经快兜不住口水了,眼珠死死的盯着燕堇:“我、我想吃了他。”   “你做梦哪,和A级诡异抢食,你不要命了吗?”   “没事,我们有教廷庇佑,A级诡异也不敢过来。”   眼看着燕堇已经走出教廷了,那只诡异终于按耐不住的弓起背,摆出狩猎的姿势。   利爪抠进了屋檐,落下悉悉索索的碎末,张开翅膀的诡异裂开血盆大口,从屋顶滑翔而下。   巨大的身躯投下黑影,将众多信徒笼罩其中。   在死亡的威胁下,神明Buff的力量减弱了,不少信徒清醒了过来,他们来不及疑惑自己怎么站在神殿前,就被头顶的诡异吓得面无血色。   “啊啊啊!”   人群中蓦地爆发出了尖叫。   近距离接触下,有信徒当场被污染,短短几秒就变成了异化者,毫无理智的攻击身边的人,跟在人群最后方的污染管理局成员立刻想要冲上去,却被四窜的人流限制了行动速度。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诡异?”一名污染管理局成员低声骂道。   另一人急得焦头烂额,比起诡异的攻击,他更怕这么多人情绪失控下发生踩踏事件。   诡异是冲着燕堇来的,可惜,它惹错了人。   “看看我有什么道具能用…”燕堇轻声呢喃了一句,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   巨大的蛛影浮现,尖锐的足像八根长针,深深的插进了诡异的身躯,将它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呃啊啊啊啊!放开我!”痛苦的诡异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身躯中不断流出黑色的污泥,面目狰狞。   刚刚还在四处逃窜的人群吓傻了,呆呆的望着燕堇和突然冒出来的巨大蛛影。   【系统:你已经用掉两次蛛影攻击了,内城区危机四伏,你最好多留点底牌。】   【燕堇:你居然还有人文关怀?】   【系统:想知道我对你的情绪波动值吗?】   【燕堇:我猜99。】   【系统:6。】   猜错了也不恼,燕堇走到被钉在地上的诡异面前,观察对方的模样,蝙蝠一样独特的翼手结构,薄薄的黑色翼膜被刺穿,透过光能看到细细的血管,脊背上有一根弯成镰刀状的尖刺,看着就让人遍体生寒。   这只诡异的体型并不大,只有一架直升机大小,和一般的高等诡异差远了。   燕堇从它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香气,十分特殊的味道,像是烂掉的桂花,很快就被血腥气覆盖了。   “B级诡异,镰刀蝠,”燕堇念出了污染管理局资料库中的名称,“你怎么是S码?”   诡异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僵住,眼底闪过愤怒的情绪,突然张开嘴,舌头直直的弹射了出来。   燕堇一贯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嫌恶中混杂着惊恐。   口水口水口水!它居然甩口水!   这只诡异也太歹毒了!   情急之下,一名污染管理局成员终于挤到了人群最前方,左手化刀瞬间砍下了诡异的舌头。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压制着镰刀血蝠的蛛影牢牢的将它钉死在地面,哪怕它再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攻击那名污染管理局成员。   燕堇赞许的看了那人一眼,却发现居然是熟人。   岑兴为。   岑兴为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巨型蛛影,心知这或许也是燕堇所谓的“信徒”之一,背对着众人问:“您没事吧?”   燕堇笑而不语,手指在空中勾了勾。   岑兴为一愣,刚要走过去,突然听到身后一阵血肉挤压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巨型蛛影居然把镰刀血蝠用蛛丝捆了起来。   失去了行动力和舌头的镰刀血蝠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诡宰割,它想质问蛛影为什么要帮助人类,也想向神殿的人求救,但蛛影没有给它机会。   “咯吱咯吱”的吞咽声过后,镰刀血蝠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它的同伴,那名劝过它的诡异目睹了这一切,悄无声息的从屋顶的另一边跑了,几秒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山涧中。   燕堇似有所觉的朝诡异逃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团空气,屋檐下方,几名幸存者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见燕堇也在往这里看,连忙擦了擦脸,争取以最好的模样面对他。   燕堇淡笑了下,收回视线。   他挥了挥手,蛛影消失了,地上只剩下被蛛丝裹住的一层薄皮。   这只诡异解决了,几名被污染的异化者却不好处理。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不见桑主教?”燕堇垂眸看着被污染管理局成员们控制住的异化者们,眸色晦暗。   岑兴为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回道:“桑主教今天被生命神教廷请过去了,不在神殿内。”   燕堇掀起眼皮:“除了桑主教,没有能主持教廷的人了吗?”   几名神官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走了出来,道:“桑主教临走前,点名让我暂时代理职权。”   燕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名神官不知道跟着桑镜见过多少大人物,但在燕堇面前,依然有些呼吸急促。   幸好,燕堇只是看了他几眼,就施施然走到了神殿正前方。   青年俯视着或毫无理智发出嘶吼或拼命扭动身躯试图挣脱束缚的异化者们,唇角不动声色的扬起。   不管桑镜饲养诡异是为了什么目的,如今都成了燕堇的踏脚石。   “岑队长,把所有异化者集中起来,我要净化他们身上的污染。”   “什么?”岑兴为恍惚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说,我要净化所有异化者,这次听清楚了吗,岑队长?”   岑兴为依然不敢相信,他反应了几秒,双手并拢贴着大腿,对着燕堇低下头说:“是!”   幸存者们也听到了燕堇的话,一名年轻女人眼眶湿润的问:“真的吗?您真的能让他们变回人类吗?”   异化者里或许有她的亲人朋友,燕堇不知道,只是微微颔首,“神无所不能。”   女人哽咽了一下,双手合十在心口拜了拜,在这一刻,她只能相信燕堇。   岑兴为没有权利对这些异化者进行任何处理,他必须要先对局长和副局长报告,征得同意才行。   好消息是,副局长已经坐着直升机赶过来了。   坏消息是,副局长身边还带了一名记者。   听完岑兴为的汇报,副局长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不能让燕堇进内城区。”   一来就把整个内城区搅得腥风血雨。   记者和他看法截然相反,要是没有燕堇,他们早就失业了。   笑嘻嘻的举起摄像头,记者期待的问:“副局长,下面哪位是燕堇啊?”   副局长语气不佳的说:“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记者一听更高兴了,优越的外貌也是爆点之一。   镜头中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记者调整了几次角度,终于找到了疑似燕堇的青年,那人站在围成圈的异化者中央,嘴角噙着笑。   【系统:圣光普照已经用完了,你打算怎么净化污染?】   【燕堇:重新污染一遍不就好了。】   诡异会吞噬诡异,新的污染也会试图取代旧的污染。   燕堇的信徒中,恰好有诡异。   记者本来面上满是拍到头条的兴奋,双眸突然瞪大,紧接着全身颤抖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副局长一惊,由坐变站:“你怎么了?”   “你看,副局长,你看下面、下面!”   副局长不明所以,探头向下方看去,只见一大片黑雾笼罩了神殿,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那黑雾翻涌着不断扩散,弥漫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那是诡异吗?”副局长拿起手机,声音干涩的问。   和他通话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抱歉,副局长,我不确定,我们都被黑雾包围了,但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需要强行突破吗?”那人问。   “先等等。”   副局长瞥了眼已经再次举起摄像头的记者,不动声色拧了拧眉,命令道:“盯好燕堇。”   “是。”   从“朝拜”到“灾难”,所有人都在关注这里发生一切,救世神教廷可是供奉着神明的地方,来历不明的黑雾究竟是诡异作乱还是神明降罚?   答案在十分钟后得到了揭晓。   黑雾散去,先前疯狂攻击人类同伴的异化者们恢复了神智,他们甚至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茫然的看着对他们避而远之的众人。   其中一名女性的双手被绳子绑住了,她慌乱的左右看着:“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绑住我?”   看到诡异的尸体和一地狼藉,女人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更加着急的想要挣脱绳子,手腕都磨破了皮。   从未有人见过异化者变回人类,众人不敢去帮她,也不敢回应她的话。   人群中的老婆婆指着自己的脸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女人立刻点头说:“记得,记得,你是我隔壁的王婆呀!”   见她居然真的恢复了理智,老婆婆惊讶的张大了嘴,她身旁的另一个女人直接冲出了人群,替她解开了绳子。   姐妹俩紧紧抱在一起,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所有的异化者都被解开了,刚才的灾祸像是噩梦一样,当黑雾散去,迎来希望。   燕堇从台阶上缓步走了下来,恐惧解除后,神明Buff再次占据了上风,人们清明的双眸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颜色。   “神——”   众人俯首。   “神无所不能!”   目睹了他们转变的副局长大惊失色,“我靠,他不会是干传销的吧!”   没听到回答,副局长疑惑的看向身旁的记者。   记者也跪着俯下了身,痴痴的念道:“神无所不能。”   副局长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双臂嘀咕道:“你们真是疯了。”   骂完,副局长又无奈的笑了声,活在这个随时被诡异吃掉的世界里,人不疯才不正常。   **   先前伏友总是去外城区,“伏家大少爷私会情人”的新闻也一次次的上了头条。   没人拍到所谓的“情人”是谁,以往看到这种新闻,裴之涟都当是媒体为了流量信口胡诌的,现在他却忍不住多心了。   伏友以前从来没去过内城区,但自从他拜托伏友帮他接燕堇回来后,伏友就几次三番往那跑。   而且,伏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他的消息?   裴之涟越想越觉得不对,纷杂的念头在脑内搏斗,思来想去,裴之涟派人将伏友请了过来。   彼时伏友刚回内城区,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哪怕什么都没闻出来,依然做贼心虚的换了件外套才过去。   出于试探,裴之涟以玩笑的口吻问:“内城区是有什么宝藏,值得你天天往那钻?”   伏友多聪明的人,立刻听出了裴之涟的意思,解释道:“伏家打算在外城区建一座神殿。”   这不是这么值得奇怪的事,所有神殿的建造都离不开世家的帮助。   “哪位神?”   “还没决定好。”   伏友试图转移话题:“别问这些了,生命神教廷的祭祀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问我?”裴之涟哼了一声:“伏家才是生命神教廷的支持者。”   伏友默然。   祭祀需要的祭品已经准备好了,只差一名异化者,生命神想要食用异化者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免得惊动了污染管理局。   沉默了一会儿,伏友随口道:“差不多了,等生命神教廷给你家发请帖吧。”   正说着,裴之涟和伏友同时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一模一样的视频,封面上定格的画面正是一团漆黑的雾气。   伏友身形一僵,想起了一些不算愉快的回忆。   裴之涟没见过黑雾诡异,只当是搞笑视频,随手点开了。   视频开头足足几十秒都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裴之涟正不耐烦的皱眉,画面突然亮了起来。   通往救世神教廷的石阶上跪满了人,他们或穿着通勤的西装,或一身休闲的学生打扮,年龄有老有小,毫无规律。   这些人着了魔似的向神殿的方向跪拜,背景音中似乎还有人在不断的祷告。   裴之涟早已厌恶救世神教廷到了骨子里,心中翻涌起一股恶意,正要关掉视频,拍摄者突然将镜头向上移动,露出了台阶顶端的青年。   “啪嗒!”   手机脱手砸在地上。   裴之涟连忙将手机捡起来,拉动进度条回看刚刚的那一幕。   站在上首的青年轻轻的笑着,璀璨的金瞳半眯。   是燕堇。   真的是燕堇。   他记得他们的约定,来内城区找他了! 第32章 对,我在pua你   裴之涟当场丢下了伏友, 被猫撵的耗子似的跑了出去,沉浸在喜悦中的他没注意到伏友凝视着屏幕的表情多么怪异。   他和燕堇才分开几个小时而已。   伏友反复拉动进度条,视频中的黑发青年打扮的和人们认知中的神明相差甚远, 他没有纯洁而繁琐的外袍,没有象征着权力与力量的权杖,撇开惑人的外表和气质, 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   伏友嘲弄的垂下眼,如果燕堇都能和普通人挂钩, 那神座上的各位也该老老实实滚下来了。   收起手机,伏友沿着裴之涟离开的方向缓步走了出去。   如果说伏友是闲庭信步,那裴之涟就是脚踩风火轮,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救世神教廷。   他平日里最抗拒来这里,这次反而积极的不正常, 一到地方就立刻跳下了车,“你回去吧, 不用在这等着了。”   司机点点头应了下来。   再一抬头,裴之涟已经没影了。   司机不明所以, 他人微言轻, 不敢揣测裴之涟的想法, 只是将这些反常的点如实禀报了裴家主。   裴家主听说后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 臭小子又憋了个大的等着他呢!   深谙裴之涟本性的裴家主只能联系在现场的污染管理局副局长, 看着点裴之涟,别让他做出不敬神明的事。   副局长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挂断电话,男人生无可恋的问:“裴少爷跑哪去了, 你们看到他了吗?”   一名成员指了指台阶最顶端说:“跑那去了。”   副局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去燕堇那了?”   “对。”   “真不要命。”   无奈的副局长只能将保护并监视裴之涟的任务转告给台阶上方的岑兴为。   很快, 岑兴为传回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裴之涟紧紧的牵住燕堇的手,神色激动,绿眸圆睁。   与反应如此激烈的裴之涟不同,燕堇一只手回握,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裴之涟肩上,笑容清浅。   副局长多有经验,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他指着照片说:“你看,燕堇这是要压制裴之涟的意思。”   旁边的污染管理局成员不明所以的问:“什么压制?”   “燕堇以前是紫山精神病院的,裴之涟也是,他们俩恐怕在病院里闹的不愉快,不然裴之涟不会这么急着来找他的麻烦。”   副局长分析的头头是道:“哝,裴之涟抢先一步控制住了燕堇的左手,但燕堇的另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这就占了上风。”   副局长手指下移,示意他们看两人的脚,燕堇站在台阶的顶端,而裴之涟比他矮一阶,明明人比燕堇高,此时看着却和燕堇一般高。   “看到没有?”副局长拍了拍属下的肩,意味深长的说:“你还有的学呢。”   副局长之所以认定燕堇和裴之涟有过节,是因为燕堇之前让他带的一句话。   【少吃点糖】   副局长从没听说过裴之涟有嗜甜的习惯,要么就是燕堇这句话是个暗号,本意与糖无关,要么就是燕堇和裴之涟之间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隐秘之事。   那件事正和糖有关。   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上级心思的副局长很快有了猜测,在精神病院这种地方,“糖”未必是“糖”,大概是某种药物。   燕堇和裴之涟要是关系好,一定有联系方式,他如果真心提醒裴之涟少吃药,何必让副局长带话。   如果他们其实没有联系方式,又怎么能算关系好?   副局长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合理,裴之涟和燕堇一定有过节,燕堇那句少吃点糖其实是在阴阳怪气裴之涟出了院病还没好,要继续吃药。   所以他隐瞒了这句话,根本没在裴之涟面前提过。   打死副院长也想不到,燕堇说的糖,只是一罐在外城区都称得上廉价的三无薄荷糖罢了。   “燕堇,我们单独聊聊吧。”裴之涟撇了眼旁边的岑兴为,隐隐露出敌意。   岑兴为低下头,不与裴之涟对视。   燕堇也看向岑兴为:“岑队长,能借污染管理局一辆车吗?”   “可以,您要去哪?我可以送您。”岑兴为依然没有抬头,看着地面说。   他心中对燕堇的观感十分复杂,这是个跟诡异来往密切的可疑分子,也是将他从城外救回来的恩人,更是今天这场人祸的始作俑者。   如果可以,岑兴为恨不得离燕堇远远儿的。   裴之涟偏头亲昵的跟燕堇抱怨:“污染管理局能有什么好车,坐我的吧。”   燕堇眼皮一抬,问:“要是被媒体拍到我上了裴家的车,不怕你叔叔大义灭亲?”   燕堇曾公然说自己是神主,和裴家所支持的救世神教廷从一开就站在了对立面,再加上今天的事,更是给了救世神教廷两个大逼兜。   裴之涟今天敢让他上裴家的车,明天裴之涟就能被裴家主扔回紫山精神病院。   裴之涟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摸了摸鼻子,心虚的垂下翠眸。   如果燕堇上了裴家的车,就能警告那些暗中窥探燕堇的人了。   但裴之涟不会把自己的小心思告诉燕堇,老老实实的跟着燕堇上了污染管理局的车。   “还是让副局长来开吧,”燕堇对着岑队长说:“您该去维护秩序。”   救世神教廷外还有数以万计的信徒呢。   岑兴为微微颔首,将燕堇的要求告知了副局长,副局长扬起眉头,他费尽心思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为了给人当司机的。   什么,是燕堇的要求?   但是话又说回来——   “又见面了,燕医生。”副局长上了车,笑着擦了擦后视镜,和镜中的眼睛对视。   裴之涟将头搁在燕堇的肩膀上,眼神不善的打量了几下副局长,“开车就好好开车,废什么话。”   燕堇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对裴之涟有精神病深信不疑了。   【系统:我记得他以前不是这么暴躁的性格。】   在紫山精神病院时,裴之涟更多时候是有些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说温和有些言过其实,但至少情绪不会这么外露。   【燕堇:人设。】   裴之涟对外是性格暴躁的富二代,无论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都能用“他向来这么不听管教”解释。   这个人设有利有弊,但燕堇看裴之涟演的挺爽的,想骂谁就骂谁,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好了,”燕堇牵住裴之涟的手,看似安抚的用手心压住了裴之涟的手背:“你安静点。”   副局长前面误会了,现在这才是“压制”行为。   裴之涟闭上了嘴,没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声说:“你是来见我的吗?”   他压抑着内心澎拜的情愫,绿眸锁定燕堇的脸,剖析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问:“你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会来内城区见我。”   燕堇没忘。   但他还真不是来见裴之涟的。   琥珀般的眸眨了眨,燕堇抬起一只手捂住裴之涟的嘴,附耳问:“你为什么不再耐心一点?”   “你不愿意等我吗?”   裴之涟拉下燕堇的手,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委屈:“我当然愿意等你,可是薄荷糖吃完了。”   他失去了缓解思念和渴望的抑制剂。   所以裴之涟才会这么失态的丢下伏友,不顾外人的眼光,像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一头热的栽进了名为“绿洲”的陷阱之中。   裴之涟不该出现在这场被各方势力关注的万人朝拜之中。   裴之涟不该不做任何伪装的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下。   裴之涟不该和燕堇站在一起。   他为敌对势力递上了攻击裴家的把柄,但裴之涟完全不后悔。   他走错了每一步,却走到了正确的结局——抢在所有人之前,见到燕堇。   手指碰到了一个微凉的东西,裴之涟低头看了眼,是他当时送给燕堇的银色素戒。   裴之涟霎时间惊喜的握紧了燕堇的手,“你还戴着,我以为你早就摘了。”   燕堇笑起来:“你没再买一个吗?”   裴之涟没反应过来,疑惑的抬眸。   “你一个,我一个。”   燕堇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两人的影子在车窗上亲密交缠,裴之涟喘不上气,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扔进了桑拿房,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而是发烫的蒸汽。   燕堇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燕堇也喜欢他吗?   裴之涟止不住的胡思乱想,甚至怀疑他真的病了,现在看到的燕堇其实是幻觉。   恶劣的青年说完暧昧不清的话便笑着靠在了椅背上,徒留裴之涟一个人手足无措。   最终,裴之涟闷闷的说:“我马上让人去买。”   燕堇笑得更明媚了,提醒道:“也记得再买一罐薄荷糖。”   听到“糖”,副局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裴之涟突然动了动眼珠,警告的瞪了眼偷听的副局长,副局长身歪不怕影子斜,讪笑了两下,厚着脸皮继续听。   裴之涟收回视线,小心的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燕堇搭在皮座椅上的手,一点点变换手势,最终十指相扣。   暧昧在狭窄的空间中流动,裴之涟在看他们交握的手,燕堇则偏头看向了窗外。   【系统:上一个养鱼的已经被鱼杀了,你稍微收敛点。】   【燕堇:神的事怎么能叫养鱼。】   【系统:那你想干什么?利用裴之涟统治内城区?裴家可没那么大的力量。】   燕堇轻轻挑起唇,车窗外路过一座华丽的建筑,看着有些年头了。   那是生命神教廷即将用来祭祀的祭台。   【燕堇:你说,裴之涟会带我去观摩生命神教廷的祭祀吗?】   【系统:裴家主不会同意的。】   裴家主不在乎裴之涟喜欢谁,也不会做棒打鸳鸯的恶人,但他不会允许裴之涟和一位挑衅了所有教廷和神明的反动者一路。   邀请燕堇参加生命神教廷的祭祀,和在生命神头上拉屎有什么区别?   听到系统的话,燕堇笑了笑。   青鸩会欢迎他的。   副局长开车在内城区里绕了一圈又一圈,从白天逛到夜晚,燕堇终于说出了目的地。   裴之涟手指抽动了一下,“你去那干嘛?”   “见见我们的朋友。”   燕堇偏头问:“你不希望我过去吗?”   裴之涟当然不希望,他早早的安排好了一座隐秘的私人庄园,就等着燕堇来内城区后给他当做暂时落脚的住所。   “我以为你会和我多待一会。”裴之涟低落的说。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燕堇从裴之涟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当着他的面转了转食指根部的银戒,这是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   预备信徒——不被列入真正的信徒行列,但和普通信徒一样敬爱着神明的人。   裴之涟虽然是预备信徒,却比他们贪心的多,他妄想用一枚戒指困住神明,自己却先一步陷进了沼泽。   裴之涟低下头,双手抱住了燕堇的腰,以一种依赖的、近乎禁锢的姿态拥住他,垂着眼说:“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燕堇摸了摸裴之涟的后脑勺,黑发摸着并不柔软,甚至有点扎手。   他笑了一声,手掌下移,轻柔的捏住裴之涟的后颈问:“什么机会?”   “得到你。”   裴之涟毫不犹豫的展露了自己的欲求,他抬起眼,翠色的双瞳坚定的望着燕堇:“如果我是你唯一的信徒,你会选择我吗?”   燕堇漫不经心的用指腹在裴之涟后颈的皮肉上轻轻刮搔,眼皮一掀,和驾驶座上的副局长四目相对。   他看着副局长惊惶中带着迷惑的眼神,轻笑着说:“百分之一的可能吧。”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足以让裴之涟倾尽所有去赌一把了。   **   燕堇一走,那些信徒就如无头苍蝇一般愣在了原地,片刻后,神明Buff的效果彻底消失,本该恢复理智的众人左看右看,居然没一个人打算离开。   “我们要等神主回来。”一人对着试图将他们驱散的污染管理局成员说。   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的想法没什么用,在局长的命令下,人群最终还是被强行驱散了。   短短半天不到,几段影像就传遍了整个内城区,不知情的人们猜测着燕堇的身份,到处打听他的姓名。   裴元知道,但裴元不说,躲在家里闭门不出,甚至围着床的四周撒了驱赶僵尸的糯米。   终于,在当天夜里,一则发布在神明版面的新闻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燕堇?是之前外城区那个装神弄鬼的伪神?还是重名?”问话者翘着二郎腿,衣袖上绣着一簇簇跳动的火焰图案。   显然,他是光明神教廷的人。   伏友一手托着茶杯,无声的抿了一口茶,这才说:“就是外城区那位。”   比起光明神教廷的神官,伏友对燕堇的称呼尊重多了,神官神色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起来:“你和他有交集?”   “见过几面。”   伏友放下茶杯,避重就轻的说:“他确实有本事。”   神官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燕堇就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不值得多分一丝注意力。   至于那些跟着他一起发疯的信徒,只不过是暂时被蒙蔽了而已。   神官来是为了另一件事,他抚了抚衣袖,又理了理衣襟,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卖足了关子,这才问:“我听说,伏家要在外城区建一座新的神殿?”   伏友扬眉:“您这是从哪听来的假消息?”   神官的表情缓和了些,刚要说话就被伏友打断了。   伏友笑着说:“伏家打算在内外城区各建一座新神殿。”   神官哽了一下,又问:“供奉哪位神?”   伏友垂下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是生命神。”   这个回答和不回答没有区别,神官隐晦的摸了摸袖口的火焰图案:“难道是…?”   “也不是光明神。”   内城区大大小小几百个神明,神官总不能一个一个陪伏友猜。   他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说:“不管是哪位神明,耗资都不小吧。”   “应该的。”   伏友合并双手举到眉心,一副虔诚的姿态拜了拜,放下手道:“只要神明满意,都是值得的。”   神官嘲弄的扯了扯唇,他从不相信伏友所谓的虔诚,提醒道:“要是被生命神教廷知道了,你要怎么解释?”   “生命神不是心胸狭窄的神明。”   伏友起身准备送客,和神官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祭祀的事……”   还没走到门口,一辆黑车突然驶了过来,伏友和神官对视一眼,污染管理局怎么会来伏家?   “你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神官轻声问。   伏友不知道,他做的事太多了,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来。   车窗下摇,露出了一张同视频一模一样的脸,燕堇一只手支着侧脸说:“伏少爷,上车。”   神官眸光短暂的停滞了一下,猛地扭头看向伏友。   “你不是说不熟吗?”   伏友一点儿没心虚,道:“你没听他叫我什么吗?”   确实是生分的称呼,但挡不住其中熟稔的语气,神官怀疑的情绪愈发浓烈,他看了看燕堇,又看了看伏友,冷声问:“您还不上车吗?”   伏友如果当着神官的面上车,就是默认伏家和“背弃神明者”走在一条道上了,可伏友要是不上车……   看向车窗里的青年,伏友一时间进退两难,燕堇这是摆明了要看他做出选择,正犹豫着,又一个脑袋从车里伸了出来。   裴之涟看都没看伏友身旁的神官,皮笑肉不笑的说:“上来啊,伏友。”   看到裴之涟,神官的表情更加奇妙了,裴家和伏家向来走得近,但他们支持不同的教廷,大多数时候意见相左。   而现在,他们都和燕堇扯上了关系。   神官隐晦的观察着三人,视线移动,落到了副局长的脸上,差点忘了,污染管理局也掺合了进来。   污染管理局素来不受教廷管辖,拥有极高的自主权,每一位主教都在他们那里吃过闭门羹,直到救世神教廷的新主教桑镜上台后,污染管理局才逐渐倒向教廷。   神官不安的捏紧了拳头,如果污染管理局也和燕堇暗中合作,那他就不得不重视燕堇的影响力了。   深深的看了燕堇一眼,神官的表情忽然空白了一瞬,整个人身子向前倾,脖子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像是要掉下来的油灯。   直到手心的权杖发烫,他才猛地回过神。   刚才那是什么?他怎么会看到神明?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神官不敢再看燕堇,和伏友告别了两句便急匆匆的离去。   神官走后,伏友上了副驾驶,他刻意在裴之涟面前装作和燕堇不熟的模样,上了车之后一句话都没说。   他不说话,副局长更不敢说话,只能木着脸当司机。   燕堇没说要去哪,他只能再次绕着整个内城区转。   裴之涟眼珠一转,拍了拍前座的椅背说:“你们家在外城区建的是光明神的神殿?”   “不是,”伏友翻了个白眼:“他自己凑上来的。”   “那到底是谁的?”   裴之涟有点死缠烂打的意思,问道:“你连我都不能说?”   伏友转头看向后座,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燕堇,“建完了你就知道了。”   裴之涟对着伏友比了个中指,小声跟燕堇告状:“你看这家伙,明明是我的好兄弟,天天背着我做事,一个字都舍不得告诉我。”   燕堇笑了,他总觉得裴之涟这话有别的意思。   【系统:他知道伏友喜欢你了?】   【燕堇:真知道早就打起来了,怎么可能忍到现在。】   【系统: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裴之涟只是在向伏友展示他和燕堇的亲昵罢了,也是在暗戳戳的警告伏友,别肖想燕堇。   换做以前,伏友现在就要冷嘲热讽一通只有裴之涟喜欢小绿茶了,但现在的伏友只是闭上了眼,一副十分疲倦的模样。   途经裴家时,燕堇叫停了车,对着裴之涟抬了抬下巴,“大少爷,到家了。”   裴之涟不愿意下去,试图用可怜的眼神打动燕堇,青年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看看窗外。   裴家主站在大门口,无声的给予裴之涟压迫。   裴之涟骂了一句,被裴家的仆人们恭恭敬敬的请下了车。   年长的男人凝视着防窥车窗,他心知那里面坐着搅乱满城风雨的青年,却放任他离开。   车身再次驶动,燕堇和伏友双双回了伏家。   伏友这时候终于问:“你为什么要叫我上来?”   “难道不是你想上来吗?”   燕堇懒洋洋的笑着说:“车窗摇下去的时候,你的眼神在求我。”   求燕堇也给他一个机会。   伏友的眼镜能够遮掩大部分情绪,但燕堇是一名精神病人,就像他看到的杨医生有时是红色牙齿玩偶头,有时是蓝色玩偶头一样,燕堇能够轻易的看穿他人的情绪。   “伏少爷,知道吗?”   燕堇一手按住前座的椅背,身体前倾,和伏友脸贴脸。   他笑着说:“当你看我的时候,你是红色的。”   渴望的、占有的、迫切的、疯狂的红色。 第33章 先来者还又争又抢啊   “他已经走了吗?”   回到救世神教廷, 桑镜捡起地上残留的一块诡异尸体碎片,面无表情的问。   神官低垂着头回道:“已经离开了,您要见他吗?”   桑镜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 再次睁开眼时,冰冷的眸子望向面容不详的神像说:“不着急,以后会有机会的。”   燕堇在伏家住了下来。   裴之涟知道之后暗自生闷气, 他满心以为燕堇会来找他,没想到燕堇居然去了伏友那里, 可是怎么会是伏友呢?   裴之涟想不通,伏友性格不好,为人也不好, 各方面都不像个好东西。   为什么燕堇会选择伏友?他的好兄弟究竟瞒了他什么事情?   裴之涟心里憋着气,连带着对伏友的态度都不好了起来, 伏友也很无奈,裴之涟个死恋爱脑真是没救了。   伏友其实好奇过, 燕堇为什么选择了他这边,而不是裴之涟, 明明裴家在内城区的势力更大。   但燕堇卖了个关子, 没告诉他。   其实原因很简单, 因为伏家的祖宅在悬浮城, 内城区这里没有任何长辈, 伏友就是伏家在内城区的唯一话事人。   燕堇不知道裴之涟得到消息的时候牙都要咬碎了,也不知道外界有多少自诩虔诚的神明信徒试图暗杀他,惬意的签签到、做做日常任务, 直到生命神祭祀的日子来临。   【系统:叮!】   【系统:已成功签到50次,开启信徒窥视功能。】   从现在开始,燕堇可以监视他的信徒了, 但每周只能看一次,而且时长不超过三十分钟。   伸了个懒腰,燕堇拿起伏友派人送来的衣物看了看,浅绿色的袍子十分朴素,内里绣着暗纹,过于宽大,比起衣服更像是斗篷。   燕堇穿上之后将兜帽一戴,直接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巴和淡色的唇,一截白皙的颈闪烁着月光似的柔和光晕。   “准备好了吗,神主大人?”伏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调侃道。   燕堇一只手捏住兜帽边缘,向上提了提露出双眼问:“我怎么不知道参加生命神教廷的祭祀还要穿他们的神袍?”   伏友走到燕堇的身前,替他将长发拢到背后,道:“你要是露出脸,我怕生命神气得从神殿里爬出来。”   哪怕经历了之前的“朝拜”事件,依然有大批人将燕堇当做疯子,没有什么神一般的吸引力,只是利用了人们爱看热闹的天性才集中了这么多人。   神不会降临人间,更不会露出真容。   那他是什么人呢?   他们说他是一名疯狂的异教徒。   他们说他为了敛财不敬神明。   他们说他必须付出死亡的代价。   当得知燕堇在伏家后,一场由信徒组织的大规模行动开始了。   “呲——”车轮在地面擦出火花,司机惊魂未定的喘了口气,扭头道:“少爷,路上有具尸体。”   今天是生命神教廷祭祀的日子,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去了祭台,去不了的就在家里看实况直播,街上根本看不到人影。   怎么会有人光明正大的抛尸?   “碾过去。”伏友冷淡的说。   燕堇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等等,紧接着独自下了车,寂寥的街道和繁华的建筑形成怪异的割裂感,尚未凝固的血浆在柏油马路上无声的蔓延。   燕堇蹲下身,揪住了尸体的衣领,一团棉花掉了出来,这居然只是个人偶。   伏友也看见了,他走到燕堇身旁问:“是易童干的?”   “不是。”   燕堇丝毫不在意人偶身上沾着的血浆,伸手拧下了人偶的脑袋,在那团棉花里翻找了几下,拿出了卷起的纸条,上面写着蚯蚓一样的文字,更像是抽象画。   伏友脸色一变,压低声音说:“这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只有极端教徒才会使用,他们认为这能够沟通远古神灵。”   燕堇甩了甩纸条问:“你看得懂吗?”   伏友摇摇头,正想说自己可以重金聘请一个专业人士解读,就看见燕堇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一键翻译】   【翻译结果如下:罪恶的异教徒,卑劣的无信仰者,我诅咒你死于荒芜之地,献出灵魂向神明谢罪。】   燕堇被逗笑了,他用指尖沾了沾地上的血浆,在纸条背面写上:大楚兴,燕堇王,重新塞回了人偶的脑袋里。   伏友:“?”   大少爷指了指自己问:“我是不是要学狐狸叫两声?”   燕堇笑得更开心了,他喜欢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惊喜,信徒们所谓的诅咒算一个,伏友的配合也算一个。   “走吧,我已经开始期待更多的惊喜了。”燕堇推着伏友回到了车上。   这个人偶只不过是一个警告,后面恐怕还有东西等着它。   **   看到那段视频的不只有人类,还有诡异。   燕堇教会了邀光如何给手机充电、开机,邀光学以致用,不但看到了燕堇“净化异化者”的画面,还知道了燕堇要去生命神祭祀。   残忍的笑起来,邀光提议道:“我们去杀了他吧。”   易童和侯存响都没反应。   那天的战斗结果是侯存响输了,二打一,毫无战斗经验的侯存响怎么可能赢得了邀光和易童,伤痕累累的他躺在地坑里,等待着死亡降临。   邀光眼神阴冷,却没有杀他。   他要留下侯存响,引诱燕堇上钩,但他想错了,燕堇根本没来找侯存响。   易童比邀光聪明,他闻出了侯存响身上属于青鸩的味道,选择拉侯存响入伙。   “你们都不回去?”邀光双手抱胸问。   “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的仇自己报。”易童不无嘲讽的说。   邀光不死心,撺掇了几句,易童被他弄烦了,终于答应了下来,一直沉默的侯存响突然问:“我能一起去吗?”   “你要去给燕堇通风报信?”邀光眯眼问。   侯存响根本不理他。   邀光真想给他来一口,考虑到侯存响还有用,他忍着脾气冷着脸飞到半空,随手折断了一只骨鸟诡异的翅膀解气。   易童无语的撇了撇嘴,“行了,把你的火气留给燕堇吧。”   因为今天是生命神祭祀之日,内城区的守备远胜以往,邀光想报复燕堇,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大摇大摆的进去了,只能在易童的帮助下偷渡进城。   祭台类似于罗马斗兽场,看客们环绕祭台做成一圈,不少提前到的世家子弟们聚在一起,心照不宣的等待着伏友的到来。   “伏友会带…一起来吗?”   “当然会,那个谁不是自称神吗?他怎么可能不来。”   “放尊重点,什么那个谁。”一人拱了拱自己的朋友,做了一个“嘘”的口型。   “不是,你来真的啊?”他的朋友夸张的张大嘴。   那人心烦的说:“你懂个屁,那天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净化了异化者。”   另一人挤了进来:“媒体不是说了吗?那些人本来就没被污染,只是受了惊吓而已,不需要净化。”   “媒体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人翻了个白眼,有些焦急的说:“我当时在场,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那你说,你看到什么了?”   朋友嘲笑道:“网上都说看到了天使,我看他们是吃错药了,视频我也看了百八十遍,怎么没看到哪里有天使?”   那人描述了一下自己当时的状态,回忆起那天,他突然觉得后脑勺一热,越说呼吸越急促,差点当场撅过去。   朋友们吓坏了,七手八脚的扶住他,“别说了,我看你是嗑-药嗑多了!”   那人全身哆哆嗦嗦的,不停的摇头,“真的是神,真的…你们没看到…”   裴元忍不住插嘴:“你们懂个屁,见过燕堇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裴之涟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双眼牢牢的盯着入场口,每个进来的人都受宠若惊的对着裴之涟露出笑容。   裴之涟懒得理他们,敷衍的颔首算是打招呼。   等到座位几乎坐满了,众人翘首以盼的青年终于出现了。   燕堇和伏友并肩走了进来,宽大的袍子不但遮掩了外貌,也遮掩了身形,人们看得眼睛酸了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燕堇低声问:“你不怕生命神教廷把我们赶出去吗?”   伏友亲昵的贴近,道:“我相信您会护佑您的信徒。”   “你吗?”   “当然是我。”   伏友轻声说:“在这座祭台里,除了我,还有谁会爱戴您?”   当然有,裴之涟又不是死了。   伏家的座位正好在裴家对面,有裴家主在旁边盯着,裴之涟不能过去,只能远远的用眼睛囚禁燕堇。   他看到燕堇和伏友说悄悄话,看到燕堇和伏友亲密的互动,心中的嫉妒在灼烧,他开始怨恨自己的好朋友。   裴之涟此生最大的恶念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不受控制的幻想燕堇身旁的人是他,幻想这座祭台倒塌,幻想伏友消失在断裂的横梁之下。   这不对。   裴之涟屏住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宁静下来,但这样刻意的举动反而让他更加止不住的想。   想杀死某个人。   燕堇察觉到了裴之涟的目光,兜帽下的眼轻轻弯起,唇也弯起。   裴之涟望着他,自己也露出了笑容。   裴家主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他没见过燕堇本人,但已经把燕堇查了个底朝天。   他不相信燕堇是精神病,更倾向于燕堇是明知裴之涟在紫山精神病院,所以故意装病接近他。   见侄子还在傻笑,裴家主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在看什么?”裴家主问。   裴之涟回过神,含糊的说:“我在看神像。”   这个谎撒的太没技术含量,以裴之涟以往的名声,他怎么可能想看神像?他只会想要把神像砸了,把神像烧了才是。   裴家主若有所思的望向燕堇,能够让裴之涟这么魂不守舍,燕堇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伏友也看到了裴之涟,他笑着对好友轻轻颔首,神色没有半分不对劲。   裴之涟回了他一个笑容,心中的污泥从毛孔中流出来,想托着这具身体一起陷进沼泽里。   “之涟。”裴家主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不轻不重的叫了一声。   裴之涟抿紧唇,垂下眼收回视线。   待人来齐后,萨利赫神官走了出来,他先是念了一段祷词,然后命人将祭品一个个牵了上来。   全都是普通人。   没有异化者。   教廷不可能不满足神明的需求,只有一种可能,那名异化者祭品要在现场找。   “万能的神啊!”   萨利赫跪在祭台上,双手高高举起:“您的信徒为您献上祭品,愿您护佑我等千千万万年!”   一排神官走上了祭台,和祭品的数量一致,他们一一对应的站在跪着的祭品身后,粗暴的抓起他们的手,用刀尖割开口子。   “祭品们”浑身颤抖着,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们发出低低的痛呼,眼神乞求的望向行凶的刽子手们。   然而,神官们面无表情的做完准备工作,从祭台另一侧走了下去。   邬俞如愿以偿升职进入内城区,A级异化者的身份让他得到了局长的重用,成为了内城区“鬣狗”小队长,负责保护祭台,确保祭祀顺利进行。   他斜斜的倚靠在暗处的柱子旁,神色凉薄的看着这一幕。   “祭品”是神的所有物,能够救他们的也只有神。   邬俞抬起头,视线一寸寸上移,华丽的斗篷下藏着他熟悉的青年,男人打了个哈欠,身体略微站直了。   燕堇会做什么呢?   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当匕首割开第一名祭品的喉咙时,异变突生。   细密的血丝捆住了祭品们的身体,深深的勒出血痕,众人惊讶的抬头,这么多次祭祀,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命神本尊。   萨利赫也愣了一下,他还没说话,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银色长发的青年悬空而立,一身银白色的长袍在风中飒飒作响。   “这是生命神?他老人家长得还挺像人的。”有世家子弟低声说。   “我怎么看着不像呢?生命神不该穿绿色吗?”   “少刻板印象了,祂爱穿银色就穿银色呗。”   几人的话被一道破音的尖叫声打断,萨利赫举起权杖,愤怒的喊道:“你是谁!你怎么敢享用神明的祭品!”   话音未落,萨利赫的权杖已经被血丝切成了两段。   “老东西,你说我是谁?”邀光不怀好意的问。   进城之后,易童和侯存响去找青鸩了,按耐不住报复欲的邀光则跑来了祭祀现场。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一只闯进羊群的狼。   众人这才意识到,来人不是生命神,而是一只诡异。   “貌似人形…是A级诡异!”   “污染管理局呢!这里有诡异闯进来了!”一人惊慌失措的大叫。   “快让开!快让我走!”   邀光听着下方起伏的惊叫声,得意的眯起眼。   混乱之中,邀光放出血丝切断了一块电线,灯光瞬间暗了下去,紧接着用密密麻麻的丝线封出了出口。   众人霎时间定住了,能见度降低后,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令人作呕,他们心知出不去,只能面色惨白的坐回原位。   邀光左边走两步,右边走两步,双手抱臂说:“我不是来杀你们的,别紧张,我只是想要一点儿东西而已。”   他说这话真是毫无可信度。   邬俞伸了个懒腰,却没急着露面,他在等燕堇先动。   裴家主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站起来问:“你想要什么?”   邀光指了指惊惶的挤做一团的祭品们。   这是公开抢食啊!   燕堇忍不住掩唇,A级诡异抢A级诡异的食物,也不知道青鸩能不能憋住不出来。   “你想要,那就给…”裴家主话还没说完,就被萨利赫打断了。   “不行!那可是给神的祭品!”   空气陷入了凝滞,是神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这根本不需要思考,但这么多人在,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好先站出来。   邀光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他百无聊赖的等着人类作出决定,余光突然瞄到了一道身影。   燕堇不知何时摘下了兜帽,露出秾丽的眉眼,他和邀光笑得如出一辙,似乎也在欣赏人们为难的表情。   在燕堇的视线中,哭叫的是一群四肢僵硬的纸人,脸上画着大面积的腮红,连裴家主满是皱纹的脸都显得无比娇羞。   昏暗的神殿变成了喜庆的红色婚房,倒在地上的桌椅缠上了红绸,遍地都是空红包。   而邀光,他的额头贴着一张红色的“喜”字剪纸,像给僵尸定身的黄符。   【燕堇:怎么办,我好想笑。】   【系统:?】   系统看不到燕堇所看到的画面,但它还是给予了燕堇回应。   【系统:你一直在笑,你就没停过。】   那很抱歉了。   燕堇似笑非笑的望着邀光,对着空中的银发诡异做了一个口型。   “要喝茶吗?”   上次见面的糟糕回忆涌上脑海,邀光怒不可遏,他愤怒于自己被燕堇戏耍欺骗,更加愤怒于自己被当成小丑看热闹。   忽明忽暗的灯光中,邀光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飞到了三楼,一把掐住了燕堇的脖子,带着他飞到了高台之上。   伏友伸手欲拦,却抓了个空。   也是这一刻,邬俞带着异化者们冲上去救下了祭品,电光火石之间,数十个生命得救了,燕堇却成了邀光的新猎物。   裴之涟呲目欲裂,对着萨利赫喊道:“生命神呢?还不快叫他出来救人!”   萨利赫跪倒在地,他焦急的念着祷词,却始终没有得到神明的回应。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对着裴之涟摇摇头,他的无能换来了裴之涟更加愠怒的瞪视。   萨利赫心慌的捂住胸口,今天的祭祀本该由主教负责,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主教居然将这个殊荣交给了他。   萨利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台上,燕堇踩到了一把掉落的匕首,脚下是萨利赫画的繁复符咒,属于祭品的血洇湿了他的鞋。   他像是最后一名祭品。   “是你让我来的。”   邀光贴着燕堇的耳朵,咬牙切齿的说:“当初在外城区,你怂恿我破坏祭祀。”   “燕堇,你会有今天,都怪你自己。”   燕堇眨了眨眼,“你要掐死我?”   “你怕了?”   邀光低下头嗅了嗅燕堇身上的人类气味,阴冷的说:“你骗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了。”   眼看着邀光就要杀了燕堇,所有的旁观者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位自称神的青年居然会被一只A级诡异扼住命脉,难道说他是假的吗?   他不是真的神?   还是说这只诡异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   邀光阴恻恻的说:“你当时用蛛丝在我的脖子上留下的痕迹,现在我要还给你。”   但是燕堇怎么会害怕邀光呢?邀光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   背包里的道具来一轮,邀光连棺材钱都省了。   燕堇一只手搭在邀光的手背上,告诉他:“你大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怎么全身而退?”   邀光才不在乎,说:“我杀了你就满意了。”   顿了顿,他眼珠转了转又说:“我不但要杀了你,我还要吃了你。”   燕堇都听笑了。   “你个笨蛋。”   如果真让邀光全身而退,那生命神教廷的信仰也就全盘崩塌了,不会再有信徒信任他们,包括其他的教廷也会受到牵连。   信徒们会开始质疑教廷的力量,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有神明庇佑,所以为了保证自己能够继续经营下去,生命神教廷会不惜一切代价把邀光就地斩杀。   邀光不满的挑眉:“你命都在我手上了,还敢骂我。”   这些人类根本杀不了他,除非青鸩亲自跑出来。   燕堇有些无奈,他见多了聪明人,和邀光说话总觉得心累。   邀光手下微微用力,警告道:“你别想歪心思了,这里没人杀得了我。”   “谁说没有?”燕堇反问道。   各个教廷的主教们都会来参加祭祀,桑镜也在,他一直默不作声,但燕堇不相信桑镜会放任邀光继续打教廷的脸。   桑镜杀得了邀光吗?   燕堇勾起唇,和邀光站在同一战线似的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邀光往右边看。   在那个没有光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你知道桑镜豢养诡异吗?”燕堇用气音问。   邀光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又被他带偏了话题后,拧着眉拍开了燕堇的手问:“你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邀光五指收紧,燕堇呼吸愈发困难,苍白的脸上升腾起不正常的淡红色。   他听出了邀光话里藏着的戒备,脖颈如濒死的天鹅般伸长,皮下隐隐透出青色。   燕堇将金瞳眯起,像是感觉不到窒息的痛苦,笑吟吟的说:“我提醒你而已,你怎么这都怕?”   这话无疑更加刺激了邀光,他冷哼一声,手一抬,巨大的吊灯砸了下来,发出轰然巨响,飞出来的碎片割伤了躲避不及时的众人,人群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痛呼声。   “神啊!万能的生命神啊,救救我们吧!”捂着伤口的信徒高声喊道。   有了他的带头,越来越多人将希望寄托在不切实际的神明身上,而被诡异控制住的燕堇也被他们打上了“骗子”的标签。   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重了一分,桑镜却没动。   一贯悲天悯人的主教冷漠的看着燕堇,观察着青年的一举一动,甚至没有分出一个眼神给那些受伤的信徒们。   燕堇在等,等人们接受生命神根本不存在的现实。   桑镜在等,等自称神的青年展露他所谓的神力。   邀光在等,等易童处理完青鸩,过来和他汇合。   只有裴之涟不愿意等。   他要争取那百分之一的机会。 第34章 你的网恋对象好像不是人啊   距离生命神教廷不远处的一处地下仓库中, 深紫色的液体围绕着中间的浮台,像是一道隔绝外人的护城河。   易童捂着鼻子走了进来,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青鸩的毒液对人类和诡异无差别伤害, 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被融成一团血沫。   浮台上趴着一只墨绿色的雀儿,它懒洋洋的叹了口气,腹部吃撑了一样鼓起, 见易童走近,慢吞吞的翻了个身, 挺在空中的肚皮Duang的一下晃了晃。   “你这是吃了多少?”易童快被空气中的血腥味熏死了,翻着白眼问。   “救世神教廷送过来十六个,嘿嘿, ”青鸩伸出翅膀,泛红的眼球突起:“我全吃了。”   青鸩成为生命神的时间并不长, 当年的生命神教廷只是假借神的名头圈钱,直到十年前, 青鸩跑来内城区,取代了生命神的位置。   也就是从青鸩出现开始, 生命神才举办了每年一度的祭祀。   也有人曾质问过生命神教廷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教的回答是:神明护佑了我们这么多年, 费耗了太多力量, 不得不这么做。   把信徒们听了之后痛哭流涕, 感恩戴德。   易童不爱吃人,但其他诡异喜欢,青鸩故意恶心他似的说:“一会儿我还要去享用祭品, 你没见过吧,易童,那可是人类亲自送给我的祭品。”   易童冷哼了一声, 肉嘟嘟的娃娃脸上浮起嘲弄之色:“你恐怕吃不到了。”   青鸩扑腾了两下翅膀,只有半个足球大的身躯陡然膨胀、扭曲,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声,以后化作了人类的模样,一对巨大的翅膀收拢在背后。   人形的青鸩眼下一片浓郁的深青色,他不习惯用双腿走路,摇摇晃晃的靠近,睁大了眼问道:“你知道什么?”   他一开口,混杂着血腥气的尸臭也喷了过来。   易童一脚踹了过去,没好气的说:“滚远点,臭鸟!”   青鸩灵活的躲了过去,围着易童飞了两圈,心里有了答案,嘴上假惺惺的问:“邀光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不怕我吃了你吗?”   易童歪了一下头,“你说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青鸩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怒极反笑,“胃口这么大,邀光也不怕被人类弄死。”   话音未落,翅膀一扇已经飞了出去。   飞到半路,一颗子弹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直直的穿透了青鸩一侧的羽翼,血哗啦啦的从伤口涌出来,在沥青马路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没几秒,那血“滋啦啦”蒸发成了白色的烟雾,地面也少了一块。   许佑梧扛着狙击枪站在天台上,不好意思的对着青鸩笑了笑,“有个黑心肝的叫我绑架你,要怪就怪他去吧。”   说着再次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浓烟之中,许佑梧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与此同时,一股寒意沿着脊椎向上爬,带起慌乱的心跳和错频的呼吸。   许佑梧猛地回头,一个下蹲躲过了呼啸而来的巨石。   这边打得如火如荼,那边燕堇站累了。   他像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举起右手问:“可以让我坐下来吗?”   邀光恶狠狠的将燕堇的手按了下去,“不能。”   “那你也一起坐?”   “说了不能就是不能。”   燕堇眨了眨眼,不高兴的问:“那凭什么他们都坐着?”   他口中的他们当然就是满脸恐慌、恨不得穿墙逃离现场的世家子弟们。   有耳朵尖的听见这话立刻站了起来,远远一看就是兵,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站起了一排的人,各个眼神坚毅。   燕堇收回视线,扭头问邀光:“现在能坐了吗?”   邀光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燕堇的命在他的手里,为什么他能这么无所谓的姿态,显得邀光的威胁像是个笑话。   恼怒的诡异正想动手,熟悉的骨刺从头顶扎了下来。   燕堇抬手对着邬俞打了个招呼,下一秒手突然被人握住了,他惊讶的挑眉,一回头撞进了满目的翠色中。   “裴之涟?”   邀光被邬俞转移了注意力,裴之涟趁着这个机会从诡异的怀里救出了燕堇。   哪怕燕堇根本不需要他的拯救。   裴之涟紧张的嘴唇发白,他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拉着燕堇奔跑,脚下的祭台发出怪异的声响,有血黏上鞋底,又再次被地板磨去。   “哈——”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大少爷哪里经历过虎口夺食,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挤出来,他攥紧了燕堇的手,掌心泌出了冷汗。   燕堇跟着他跑,黑发在风中飘动,没了他做人质,污染管理局的异化者们一拥而上,剧烈的打斗几乎毁掉了会场,穹顶上的装饰品一个接一个砸了下来。   “噼里啪啦!”   裴之涟猛地停住,转身搂住燕堇,飞溅的碎片扎进了他的背,血很快洇湿了外套。   他疼的眼角抽抽,双手更加用力的抱住燕堇。   “这下好了,”裴之涟低声说:“小叔知道得骂死我。”   燕堇倒是觉得很新奇,他没体验过被“拯救”的感觉,用脸蹭了一下裴之涟的颈窝,“你胆子不小啊?”   “没办法,谁让你只给我百分之一的可能。”   裴之涟忍着痛将燕堇拉进安全的角落里,小声抱怨道:“那个污染管理局的家伙躲在旁边半天了,现在才动手。”   燕堇撩开裴之涟的外衣,垂眸看着他的脊背,淡声说:“那么点工资拼什么命。”   裴之涟背后凉飕飕的,他不安的用手心搓着大腿问:“你看什么?”   燕堇没回答,他见过活人,见过死人,也见过半死不活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想要救他的人。   裴之涟难道不知道,这里所有人死光了燕堇都不会死吗?   他当然知道。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系统: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海螺呢?你可是有三次读心术可以使用。】   要为了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用掉一个技能吗?   燕堇从来都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松开手,让衣物重新遮住裴之涟的脊背,接着从背后轻轻的拥抱了他。   他听到了裴之涟抽气的声音。   他摸到了裴之涟攥紧的手背。   他感受到了裴之涟从僵硬到逐渐软化的肌肉。   【系统:读心术确认使用。】   燕堇闭上眼,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疑惑的抬眸,只见裴之涟的头上居然顶着一个红色的气泡,像是游戏里的对话框。   【苦肉计真的有用,太好了,操,伏友怎么在那,算了看见就看见吧,反正以后要请他当伴郎。】   燕堇自动无视了后半句话,看向了另一个角落,伏友的脸上被什么东西划伤了,一手拿着帕子按住侧脸,神色不明的望着这里。   同燕堇对视后,伏友主动移开了眼。   他还不想让裴之涟知道他的心思,倒不是顾念兄弟情谊,只是单纯不想惹麻烦罢了。   裴之涟把伏家也一把火烧了就有意思了。   伏友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伏家是生命神教廷最大的合作对象,这座祭台也是伏家建的,他知道该从哪里偷偷逃出去。   显然,裴之涟也想到了这一点,主动向着伏友的方向移动。   在燕堇的余光中,桑镜不慌不忙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这场闹剧需要一个人收尾,燕堇认为是自己,桑镜也这么想。   “都停手吧。”   桑镜叹了口气,温和的对邀光挥了挥手,“这里不是诡异该来的地方。”   邀光正要绞死身前的异化者,听到桑镜的声音,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暗红的瞳孔失了神,等他再反应过来时,邬俞的骨刺已经扎穿了他的胸腔。   “呕!”   邀光吐出一口血,疑惑又恐慌的看着桑镜,他又想跑了,但看到下首面无表情的燕堇,邀光的喉咙阵阵的发痒。   燕堇——   他绝对不能在燕堇面前丢脸第三次。   “该死的人类,”邀光握住胸口的骨刺用力拔了出来,“这种东西可杀不了我。”   话音未落,头顶砸下来一具巨鸟,邀光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青鸩?!”   桑镜也惊了一下,他顺着青鸩摔下来的方向看去,只瞄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   裴之涟低声骂道:“怎么又来一只诡异?”   【系统:差不多了吧,你还不动手吗?】   不是燕堇不动手,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系统:你不是神吗?】   【燕堇:你不是说我不是吗?】   遇事不决翻翻背包。   【燕堇:蛛网耳坠,就它了。】   裴之涟原先握紧了燕堇的手,察觉到他要抽回去,立刻攥得更紧,下垂的狗狗眼充满恳求的看着他。   燕堇淡淡的说:“松手。”   “你要去救他们吗?”   裴之涟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点:“他们是生命神的信徒,是救世神教廷的信徒,你去救那些不信你的人,却不愿意看看我吗?”   “燕堇,”裴之涟低下头,嗓音发沉:“我才是你的信徒。”   你只要救我就够了。   燕堇轻轻挑起唇,指了指自己身上浅绿色的袍子,“看着它,裴之涟,你告诉我,我和台上那只鸟,谁更适合生命神的称呼。”   那还用说吗?   裴之涟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名字。   燕堇满意的弯起眼,他摸了摸裴之涟的口袋,掏出一颗薄荷糖塞进男人的嘴里。   金瞳璀璨,燕堇笑着说:“含着,等我处理掉这些不敬神明的欺诈者。”   裴之涟怔了怔,五指缓缓松开了,痛楚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侵袭他的喉咙,一直窜到大脑。   燕堇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不爱你罢了。   现场已经有人认出了青鸩,要知道,在它没有伪装成神明之前,青鸩也被纳入了诡异资料库里。   尖叫和打斗声不绝于耳,燕堇走回已经一塌糊涂的祭台上,戴上了系统给的道具耳坠。   抱头痛哭的萨利赫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仰起头,以一种上半身趴在地上,脖子高高抬起的扭曲的姿势遥望祭台。   那是谁?   青鸩浑身打了个哆嗦,一低头看见披着绿袍的燕堇,深吸一口气喊道:“父亲!”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还不是结局,青鸩喊完邀光也看了过来,他正奇怪着诡异都是天生地养的哪来的父亲,看到燕堇的脸,脑内瞬间炸开了。   燕堇是青鸩的父亲?   不对…为什么他也…?   邀光双手按住自己的喉咙,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舌头依然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   最终,银发诡异目露绝望的喊了一声:“父亲!”   青鸩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邀光:“你去的,抢我猎物就算了,怎么连父亲你都要抢?”   邀光不为所动的又喊了一声:“父亲!”   青鸩不甘示弱:“父亲!”   “父亲!”   “父亲!”   两只诡异唱山歌一样有来有往,左手放骨刺右手绕蛛丝的邬俞则陷入了沉默。   是幻觉吗?   为什么两只A级诡异突然变成了巨婴?   “什么父亲,那是父神,”萨利赫终于忍不住了,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燕堇说:“是父神!是伟大的父神创造了我们!”   此话一出,几名诡异纷纷喊了起来:“父神——!”   燕堇是个精神病。   他今天不想当神了。   场面太过于混乱,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了,本次祭祀是全网直播。   没来现场的的民众和信徒只能麻木的听着左右双声道的“父神”,讷讷无言。   一场恐怖袭击变成了滑稽的闹剧,当燕堇让两个诡异离开时,他们也顺从的做了,空荡荡的祭台周围,世家们震惊的面孔显得无比可笑。   他们眼睁睁目睹着燕堇离开,没一个人敢去拦,桑镜抬起一只手捂住下半张脸,眸子微微颤抖。   父神?他养的诡异们可没说过有这回事。   诡异们欺骗了他吗?   没几天,救世神教廷后山的诡异们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折磨,白袍纤尘不染的年轻主教垂下眼,神色悲悯的问:“父神,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诡异欲哭无泪的趴在石壁上,可桑镜不问出结果不罢休,轻轻踩住诡异的爪子道:“再想想。”   诡异咽了口唾沫,实在没办法,只能屈打成招,闭着眼胡诌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有个父神,父神他、他是最伟大不不不,最恶毒的神。”   诡异心知桑镜信奉救世神,卯足了劲诋毁父神,什么帽子都忘他头上扣。   “父神一直以来压迫我们,就像黑心的人类资本家一样,有任何不顺心就拿我们开刀。”   “悬浮城那只S级诡异就是违背了他的命令,被他杀了,呜呜呜!”   诡异一边哭嚎一边偷偷观察桑镜的反应,桑镜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出生于悬浮城,对于悬浮城诞生的故事耳熟能详,但一直以来,这都是人类的一家之言,桑镜从没听过诡异的说法。   他弯下腰,轻轻摸了摸诡异头顶的角问:“是他杀了S级诡异?”   “是!就是他!”   桑镜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又问:“是他创造了悬浮城?”   “对对对!就是他!”诡异连连点头。   注视着诡异良久,桑镜叹了口气,“真可惜。”   真可惜,桑镜不喜欢悬浮城。   燕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周扒皮,正在看网恋对象发来的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距离燕堇上一次和对方联系已经过去半年了。   【愤怒的小鸟:你的病情怎么样了?需要钱的话可以跟我说。】   【愤怒的小鸟:抽出银行卡表情包.jpg】   燕堇转了转手机,没回复。   他和愤怒的小鸟认识快两年了,互相之间不知道长相也没有照片,偶尔聊两句,频率甚至不如燕堇和巡逻的护士高。   最初,燕堇只是因为太无聊了,系统不负责陪聊,他只能自己找了个陪聊的搭子,但他很快发现,愤怒的小鸟身份有问题。   【燕堇:他是谁?】   【系统:你的免费陪聊对象。】   这种话可糊弄不了他,燕堇当机立断决定送给愤怒的小鸟删除拉黑一条龙,系统立刻阻止了他。   【系统:我说,我说,他是悬浮城的人,你先别删。】   听到悬浮城,燕堇眸色一凝,他留下了愤怒的小鸟,并且在认识一年后和对方成为了网络情侣。   此时的悬浮城中,奥索耶·罗德尼正在听晨间新闻。   “横空出世的年轻人不但逼退了两名A级诡异,还得到了生命神教廷的敬畏……本次祭祀生命神并没有神降,究竟发什么了什么……”   “哒。”   关掉新闻,奥索耶一手托腮,一手无聊的反复刷新聊天界面,猜测网恋对象不回复的理由。   最近下面诡异猖獗,难道死了?   难得遇到性格那么符合喜好的人,奥索耶希望对方能够活的久一点,好歹面个基再死。   深蓝的瞳半睁半闭,奥索耶仰起头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了手机右上角突然亮起的红色气泡。   【叮!您的杀了吗订单已接单,请在三十分钟内完成订单,如若超时,平台将扣除10信誉分及百分之五尾款。】   又要干活了。   奥索耶“嘁”了一声,起身走出房间。   出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每隔两米就有一个房门,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家用房门当承重墙使。   华丽如宫廷般雄伟的建筑大得惊人,低眉顺眼的仆人站在墙角处,没人敢抬头看他。   奥索耶沿着走廊兜兜转转终于走到了大厅,视野豁然开朗,巨大的吊灯流光溢彩,墙壁上挂着近两米大的狼头。   准确来说,是形似狼的诡异——悬浮城四大板块之一的狼区统治者,罗德尼家族的标志。   同时也是悬浮城知名雇佣兵家族。   奥索耶·罗德尼恰巧是这这一代中的最强者。   他的兄弟们都知道奥索耶网恋了,一个个凑上来犯贱,左边那个说:“你怎么摆着一副臭脸,不会是被人甩了吧?”   右边那个笑得十分夸张,揶揄道:“我看是欲求不满了,谈什么网恋啊,奥索,悬浮城大街小巷有的是美人,你随便勾搭一个度过美妙的夜晚不爽吗?”   奥索耶耸了耸肩,“没办法,我眼光高,无福消受。”   他拍了拍右边那位兄长的肩膀,“嘎啦”一声将对方的右臂卸了下来。   兄长痛呼一声,咬着牙自己接了回去,“操,至于这么小心眼吗?死处男。”   第三位兄弟没他们那么嘴贱,温和的问:“最近下面不太平,奥索,你的恋人安全吗?”   “我也不知道,”奥索耶伸了个懒腰,“可能已经死了吧。”   见他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兄长拧起了眉,“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奥索耶摊了摊手:“这又不重要,反正只是网恋而已,隔着网络谁知道他是人是鬼?”   那兄长抿起唇,表情不赞同的说:“你忘了前几天吵得沸沸扬扬的事了吗?有个诡异使用人类社交账号在新闻下发言,有句话说,当比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遍布蟑螂了。”   “奥索耶,你敢保证你的网恋对象不是诡异吗?”   奥索耶眼神闪了闪,掏出手机看了眼,备注为“三色堇”的账号依然没有回消息。   诡异也会得精神病吗?   或者,这是诡异融入人类世界的手段,任何不合理之处都能用精神病解释。   想了想,奥索耶忽然笑出了声,摇摇头说:“你想多了,他不可能是诡异。”   “为什么?”   兄长面沉如水:“不要小看诡异的狡猾。”   奥索耶压不住嘴角,连连摆手。   “没事,他的性别栏选的是武装直升机。” 第35章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罗德尼家族很庞大, 具体表现为孩子非常多,系统告知燕堇,奥索耶的信仰能够带给他不少力量, 不能放弃这个信徒。   而奥索耶正好也对外城区充满了好奇,他从未去过外城区,但他听说过那里恶劣的环境。   两人都心怀鬼胎, 自然一拍即合。   在他们刚谈上的那段时间,奥索耶还挺热情, 天天问东问西,时不时给燕堇转点零花钱。   那是他们交往一周的时候。   【愤怒的小鸟:我听说外城区的房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诡异毁一次,你有地方住吗?】   燕堇彼时正拖着诡异的尸体走进外城区仅有的交易区, 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黑市。   形形色色的交易者们披着黑色不透光的斗篷,将脸和身形全都遮得一干二净。   只有燕堇光明正大的走在逼仄的房屋之间, 七转八拐走进了一家赌场。   白天赌场没什么人,几个荷官坐在桌子上嗑瓜子, 看到燕堇进来,梳着大背头的荷官从桌上掉了下来, 快步跑过来。   “又有新货?”   “无头龟一只, 能卖多少?”   燕堇提起手里的诡异晃了晃, 那荷官笑容愈发灿烂, 带着燕堇去了二楼。   二楼是个大平层, 特殊的玻璃墙内全都是各种诡异的尸体,荷官先给燕堇转了一万,这才他手里接过诡异尸体, 往里面一扔。   “多亏了你,老板也很高兴,”荷官聊家常般说:“以前还要专门派人去城外杀诡异, 现在省事了。”   燕堇知道赌场老板是悬浮城的人,但他不知道这些诡异的尸体有什么用。   “他有恋-尸-癖吗?”燕堇问。   荷官表情一白,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们老板要这些尸体有大用处。”   “比如?”   荷官不敢说,尴尬地摸了一下脸,“你别问了,我不能说。”   但燕堇的好奇心不会轻易消退,他主动提出要见老板,荷官两眼一黑,想着怎么囊塞过去。   正在这时,他耳朵上挂着的麦克风里传来了声音。   荷官一惊,深深地看了眼燕堇,转身带他出了赌场,地面上有血、有泥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污渍。   他们几乎横跨了整个黑市,这才走到一栋塔形的大楼前。   “你进去吧,老板在顶层等你。”荷官说。   但燕堇没去顶层。   他把每一层都逛了一遍,喜欢的直接打包,最后提着满手的袋子走进电梯。   16层。   这天之后,燕堇对悬浮城的印象从巨型尸体变成了各种尸体的大杂烩。   那只S级诡异的尸体这么多年已经快撑不住了,等最后一丝力量耗尽,尸体将会崩塌瓦解。   为了让悬浮城多存在一段时间,悬浮城的几大家族都在不停的想办法弄到诡异的尸体填补空缺。   包括污染管理局局长,他一次次派遣异化者去城外猎杀诡异也是为了这个。   从黑市出来后,燕堇才看到愤怒的小鸟发来的消息。   【三色堇:有。】   奥索耶一直盯着手机,秒看秒回。   【愤怒的小鸟:你住哪儿?】   【三色堇:集装箱。】   奥索耶沉默了。   这是真的还是在卖惨?   他早就听说外城区诈骗分子猖獗,经常有人被他们骗去嘎腰子嘎心嘎肾,任何一块肉都能明码标价。   【愤怒的小鸟:转账。】   【愤怒的小鸟:不够跟我要。】   与此同时,奥索耶打开了终端的追踪功能,只要燕堇收款,他就能查到燕堇的账户信息。   但燕堇没收。   24小时候,奥索耶在进行杀了么任务时收到了转账退回信息。   兄长一刀斩断诡异的肢体,疑惑地问:“你看什么呢?”   奥索耶亮起手机:“我的网恋对象退了我五万。”   兄长乐不可支,“你网恋了?还是个不爱钱的?”   奥索耶摸了摸下巴,“不确定,说不准是放长线钓大鱼,五万他看不上。”   “谈的哪儿的?是悬浮城本地人吗?”兄长好奇地凑过来。   “不是,外城区的。”   此话一出,兄长目瞪口呆,他揉了揉脸说:“你口味还挺与众不同的,外城区的人的长了五只眼睛还是有尾巴?”   奥索耶用手肘撞了一下兄长的胸口,“滚,他挺正常的。”   此时的奥索耶还不知道,他以为很正常的网恋对象病历单厚得能防弹。   短短一天时间过后,整个罗德尼家族都知道奥索耶网恋了。   奥索耶天天被调侃,只能三拳打到他们闭嘴。   【愤怒的小鸟: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烦,我只是网恋了,又不是未婚先孕。】   【三色堇:?】   【三色堇:我记得你是男的。】   【愤怒的小鸟:所以我未婚先孕才值得他们惊讶。】   【愤怒的小鸟:拍张照片吧,我想看看外城区长什么样。】   燕堇看了看面前的废墟,又看了看背后的诡异碎尸,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稍微完整的地方,但是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喷满了脏话。   想来想去,燕堇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   层层叠叠的阴云之中,隐约能看到悬浮城的影子。   奥索耶捂着脸低低吸了一口气。   让他拍外城区,他拍天空,三色堇这是在撩他?手法这么熟练,不会真是杀猪盘老手吧?   【三色堇:你也拍一张。】   对于现在的燕堇来说,悬浮城太遥远,他在网上看到的大多数内容都不可信,小编们把悬浮城描述成了人间天堂,可如果那里真的是天堂,众所周知出身于悬浮城的桑镜又为什么要去内城区。   因为他真的爱信徒吗?   阴云越发浓重,似乎很快就要下雨了。   燕堇面无表情的望着天空,雨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肌肤纹理流动。   雨水冲不走诡异的尸体,却能将污秽的血渍洗刷干净,燕堇身上溅到的血也渐渐淡了下去。   “你说,我能从他身上摸清楚悬浮城的势力布局吗?”   【系统:可以。】   【系统:但他随时可能对你产生警惕,然后断联。】   燕堇并不担心这个,他将湿漉漉的黑发拢到身后,耐心地等待奥索耶的回复。   奥索耶咬着大拇指纠结要拍哪里,他的屋子富丽堂皇,每一个物件上都有罗德尼家族的标记,窗外就能看到特殊的海域,任何一点东西都有可能暴露身份。   没办法了。   奥索耶走出房间,进了罗德尼家族的地牢,这里通常是关押叛徒和死对头的地方,里面每个人都对奥索耶恨之入骨。   他对地牢里的呼救声和唾骂声充耳不闻,找到一间干净的牢房,门一拉,走了进去。   茫然的犯人们不哭了不骂了,愣愣的看着奥索耶。   “什么情况,他也叛变了?”   “怎么可能,奥索耶可是继承人之一,整个家族的资源都倾斜给他了,他疯了才叛变。”   “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进牢房?”   被问的人解释不了,他恼羞成怒,差点动起了手。   “都安静,”一人大喝一声,双手握紧栏杆,恨不得把脸从缝隙中挤出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奥索耶在自拍。   拍完之后给脸上和衣服打了个马赛克,只露出背后的墙壁和锁链手铐。   【愤怒的小鸟:照片.jpg】   【愤怒的小鸟:我犯过罪坐过牢欠过债还骗过钱,你不会怪我吧?】   燕堇眯眼勾起唇,回复:“我越过狱离过婚三十岁带五娃,你不会怪我吧?”   好丰富的履历。   奥索耶咋了咋舌,他的网恋对象很凶残啊。   他翻转相机,对着牢房里的犯人们拍了个大合照,发给燕堇。   【愤怒的小鸟:这是我的家人们,我全家都坐牢,你愿意等我出狱吗?】   燕堇走到雨淋不到的屋檐下,对着满地的诡异尸体拍了张照。   【三色堇:这是我的家人,我全家都变成异化者了,你愿意治愈我的心理创伤吗?】   奥索耶愿意给钱。   他又转了一次账。   燕堇还是没收。   【三色堇:金钱不能救赎我的心灵,我现在需要安慰。】   奥索耶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是钱不能抚平的,只能说钱不够多罢了。   生活的顺风顺水的大少爷再次转了一笔钱过去。   【愤怒的小鸟:别跟叔客气,虽然我们只是网恋,但叔对你是真心的,叔已经奔四了,只想找个体贴的人过一辈子。】   燕堇被油到了。   系统也看不下去了。   【系统:我现在有点后悔,要不你还是把他删了吧。】   燕堇最终还是留下了奥索耶的好友,等着哪天去悬浮城拜访一下。   没想到不知不觉过去一年多了,他们还停留在网恋阶段。   **   内城区污染管理局,局长头疼得想死。   “根据民调显示,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居民相信燕堇真的是神,我要怎么办?啊?我怎么跟教廷交代?”   上至副局长,下至刚调来的小队长,每个人都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听局长破口大骂。   但局长光骂还不够,他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一脚踹在了邬俞腿上。   这一脚对于已经是A级异化者的邬俞来说不痛不痒,但他知道局长现在想要发泄怒火,顺着力气坐倒在地。   局长稍微消了气,道:“你是外城区升上来的,你认识燕堇吗?”   邬俞颔首:“见过几次面,不熟。”   局长拧起眉,上下打量了邬俞几眼,招了招手让他站起来。   “生命神教廷的祭祀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桑镜在现场却没出手,教廷现在自身难保,”局长压低了声音:“你去试试,能不能和燕堇打好关系。”   邬俞眼神闪烁了一下,“您是说?”   “要是教廷没办法安抚信徒,我们两边下注也不亏。”   和教廷这种依靠信仰,完全以信仰为根基的势力不同,污染管理局的任务是保护内城区的安全,他们的工资是世家在发。   局长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内城区表面上繁华,其实内里早就烂了,那些信仰教廷的疯子们有精神依靠,所以看着正常,这次他们对教廷产生了信任危机……”   后面的话局长没说,可以预见,内城区恐怕会发生暴动。   如果教廷满口谎言——   如果没有神明存在——   如果诡异无处不在——   精神岌岌可危的民众们,会做出什么事?   你说巧不巧,偏偏在教廷陷入争议的时候,燕堇出现了。   燕堇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还是说,这些是都是他一手推动的?   局长越想越不寒而栗,他让其他人先出去,邬俞单独留下。   先是说自己不是在意出身的人,又着重强调了对邬俞的看好,说他有能力也有胆量,以后说不准就能继承他的衣钵。   邬俞只顾着笑,不知道局长的话听进去了没。   “总之,你好好干,多跟燕堇来往,以后少不了升职加薪。”   内城区其实和外城区也没什么不同,邬俞想,一个脑袋,一笔钱,就能换到想要的东西。   领了局长的命令,邬俞回去之后酷酷给燕堇发消息。   【乌鱼:恭喜,内城区没人不知道你了。】   【三色堇:你很闲?】   【乌鱼:没办法,我一个外城区刚升上来的,没人脉没地位,他们都排挤我,我连个活计都没有。】   那不是很爽吗?带薪摸鱼。   【三色堇:不乐意的话工资转我。】   邬俞哼笑了声,他靠在水泥墙面上,面前是几名拖着尸体的污染管理局成员,尸身混杂,有人也有诡异。   “队长,找到了。”   一人大步走过来,对着邬俞敬了个礼,手心是一颗银色宝石。   邬俞接过来拍了张照,发给燕堇。   【乌鱼:我们在救世神教廷后山发现了诡异的踪迹,它们的尸体里有不少这种碎宝石。】   【乌鱼:局长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污染管理局局长,系统强调过的特殊信仰人物之一。   燕堇表现出了对局长的高度兴趣。   【三色堇:除了这个,你们局长还心烦什么?】   【乌鱼:你啊。】   【乌鱼:教廷施压了,要局长以和诡异勾结的名义逮捕你,啧,谁让那些诡异喊你父神。】   燕堇不觉得奇怪,教廷现在非常需要一个转移炮火的挡箭炮,免得民众追究生命神疑似不存在的事。   【三色堇:你们局长有什么特殊爱好吗?】   【乌鱼:局长惹过你?】   【三色堇:我只是对局长这个身份比较感兴趣罢了。】   邬俞玩味地勾起唇。   房门被人敲响,伏友沉着脸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捏着一封邀请函。   “你在跟谁聊天?”伏友问。   “你手里拿的什么?”   见燕堇不愿说,伏友不悦的抿了下唇,将邀请函递过去:“悬浮城那边给的,他们很好奇关于神的事,希望你赏脸去悬浮城一趟。”   “伏家的邀请?”   “不是。”   伏友面色更难看了些,“悬浮城四区联名邀请。”   这么高的待遇,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 第36章 奔现,但见面礼是仙人掌   这封邀请函言辞傲慢, 似乎燕堇不去悬浮城是天大的罪过,难怪伏友刚刚表情那么难看。   燕堇没有管邀请函,拿出了先前的银色宝石问:“你现在总该告诉我, 这是什么东西了。”   伏友说起了很久之前的故事,众所周知,悬浮城是S级诡异的尸体, 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那只S级诡异死亡时, 身体析出了一种银色晶体。   只要吞噬晶体,能够让普通诡异的力量顷刻间暴涨,C级升到B级, B级升到A级,至于A级升到S级, 暂时还没有人敢做这个实验。   这些晶体掌控在四区领头人的手里。   如果人为创造一名S级诡异,他们没有把握操控它, 更没有把握杀了它。   “所以,这是S级诡异的尸体碎片?”燕堇嫌弃地问。   伏友耸肩:“腰子、肾或者别的什么。”   原来不是悬浮城, 是园区。   弄明白了一切, 燕堇将伏友请出了房间, 悬浮城他会去, 不过不是现在。   天边亮起些微白光,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手机嗡鸣了几声,燕堇一睁眼, 看到了一只马哈鱼,再一看,原来是奥索耶发的自拍照。   【愤怒的小鸟: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愤怒的小鸟:叔很伤心。】   自拍照很心机的露出了半张脸和起伏的胸肌, 镜面上恰巧有一片水雾,脸模糊地像打了马赛克。   【三色堇:不藏了?】   【愤怒的小鸟:藏了这么久,也该奔现了,你不会见光死吧?】   不等燕堇回复,奥索耶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愤怒的小鸟:我明天就能到外城区,要是你也想见我,就穿一件米白色的外套,我会给你一个吻。】   【三色堇:我在内城区。】   嗯?   奥索耶从床上坐直,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燕堇没收他发的红包。   【愤怒的小鸟:你买彩票中奖了?一夜暴富?】   燕堇失笑。   【三色堇:我不能脚踏实地赚钱吗?】   奥索耶立刻搬出了燕堇自己的话来反驳他。   【愤怒的小鸟:你不是越过狱离过婚三十岁带五娃?】   燕堇彻底睡不着了,他喜欢和奥索耶聊天,不然也不会早在一年多前就选择找他当陪聊。   【三色堇:怎么办,我有案底,没人敢雇佣我,这辈子赚不了钱。】   【愤怒的小鸟:没事,你来悬浮城,我给你介绍工作,实在不行你再犯点事进去,我有很多亲戚在里面,到时候我拜托他们照顾你。】   那很犯罪世家了。   燕堇婉拒了奥索耶的热情邀请,告诉他,自己会在内城区等待。   【三色堇:喜欢我的话,就带一盆仙人掌站在救世神教廷门口。】   【愤怒的小鸟:为什么是仙人掌?】   【三色堇:方便我们被救世神教廷追捕的时候作为武器使用。】   奥索耶躺在床上放声大笑,隔壁的兄长被他吵得受不了,一拳砸在墙壁上,直接砸了个圆洞出来。   兄长将脸凑到洞口,一直布满红血丝的眼盯着奥索耶,咬牙道:“安静点,别逼我撕烂你的嘴。”   奥索耶耸肩:“你打不过我。”   更想撕了。   天色转明,一夜没睡的奥索耶精心打扮了一翻,然后在兄弟们无法理解的视线中捧起了一盆仙人掌。   “你干嘛去?”   奥索耶回头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奔现!”   兄长眨了眨眼,“他带仙人掌奔现?”   “重点难道不是他要去跟外城区的人奔现吗?”另一人说。   “你就确定是人了?”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偷偷跟在奥索耶身后。   离开悬浮城的特殊传送装置掌控在熊区手里,看到奥索耶·罗德尼的那一刻,所有守卫都一阵头皮发麻。   “他来踢馆的吗?”   同事板着脸摇摇头:“谁踢馆穿成这样,我看他是来抢亲的。”   “啊?”   奥索耶笑得开朗阳光,与迎亲队伍擦肩而过,来到了传输装置前,将通行证递了过去。   “滴,通行证验证成功,扣除一千点。”   守卫们如临大敌,几只眼睛全长在奥索耶身上了,直到他消失在传输装置中,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年纪最大的那人抹了一下额头:“居然真是去下面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要死了。”   话音刚落,又出现了几个罗德尼家族的人。   守卫们霎时间提心吊胆,然而几人看都没看守卫一眼,饿狼一样快步冲进传送装置,守卫们只听到了一连串的“滴滴”声,他们便不见了。   “……今天,罗德尼团建?”   没有人回答他。   内城区,奥索耶好奇地打量着只能在网上看到的建筑物,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表情。   他很快根据地图找到了救世神教廷门口,但这里并没有疑似三色堇的人。   没来吗?   他被耍了?   正猜测着,奥索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句他的网名。   “愤怒的小鸟!”   奥索耶虎躯一震,蓦然回首,只见一黑发高挑青年站在教廷内,双手抱臂望着他,面上笑容浅浅。   不似人的金瞳微眯着,看得人心头发寒。   不用说,他就是三色堇了。   奥索耶的表情古怪起来,他走上台阶,凑到燕堇身旁绕了一圈:“你是教廷的人?”   “不是。”   燕堇拉着奥索耶向外走,随口道:“我只是来找桑主教聊聊天而已。”   奥索耶知道桑镜,他对桑镜的印象不算好。   “聊完了?”   燕堇颔首,唇角勾起:“聊得很愉快。”   几个小时前,燕堇同桑镜见了一面,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会面,两个人都对对方充满了好奇。   桑镜低下头,双手合十默念了什么,这才说:“父神来这里,想必是有命令要传达。”   你怎么也叫我父神啊?   燕堇没想到桑镜会是这个态度,他还以为他们要先打一场,再闹上几个新闻头条,然后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事。   真奇怪。   【燕堇:使用读心术。】   【系统:读心术确认使用,还剩一次。】   桑镜的头顶浮起一个黑色的气泡,那气泡晃动了几下,甩出一行血点,血点缓缓移动,凝成一句话。   【我永远都是神的信徒。】   好家伙。   是狂信徒。   燕堇满意极了,他自己有病,对于桑镜这种病的不轻人十分有亲切感,像是回到了精神病院一样。   “我收到了悬浮城的邀请,”燕堇说:“你愿意告诉我,关于悬浮城的事吗?”   桑镜眼神一动,“您想知道的是秘密,还是把柄?”   燕堇微笑:“我想关心一下各位大人物的软肋。”   桑镜笑了声,“他们会感谢您的关心的。”   可惜,桑镜知道的并不多,他唯一了解的就是羊区,而羊区的统治者正是桑镜的叔叔。   “血浓于水,这是他最爱说的话。”   桑镜指了指自己:“如果您想要威胁他,可以用我的命。”   这个喷不了,这是真疯子。   燕堇抬起下巴,眼尾上扬:“你愿意把命献给我?”   桑镜注视着燕堇的金瞳道:“只要您还是神。”   **   “聊天的时候你说你已经奔四了,”燕堇上下扫了奥索耶一眼,“保养的真好。”   奥索耶哈哈笑了两声,“其实还好,主要是我悬浮城的风水养人。”   燕堇接过奥索耶手里的仙人掌颠了颠,燕堇将它塞了回去,“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吻,不敢吗?”   奥索耶个子很高,几近一米九,他长相偏向欧美,五官立体,一头灿烂的金发被发胶抹成了大背头,刻意装作成熟。   奥索耶眨了眨眼,松石绿的眸里浮起笑意,“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怕直接亲上去你会把我扭送进污染管理局。”   “嗯哼。”   燕堇无所谓地问:“那你叫什么?”   “你先说。”   奥索耶有一股青春气,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某种热情的大型犬。   燕堇:“燕堇。”   “我叫奥索耶·罗德尼,直接叫我奥索就行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奥索耶“哇哦”了一声,滑稽的长大了嘴,他挠了挠头发从仙人掌上拔了一根刺扎在自己的手背上。   “嘶——”   奥索耶忍痛哈了一口气,问:“我不太清楚,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说,你们地面的人是不是很喜欢取这样的名字……”   “我的意思是,你只是重名,对吧?”   奥索耶眨巴眨巴绿眼,手足无措:“新闻上那个,不是你吧?”   燕堇指了指背后的教廷,“你说呢?”   奥索耶绝望了。   奥索耶复活了。   奥索耶兴奋了起来。   “快跟我合照,你可是神!”   年轻的雇佣兵一手揽住燕堇的腰,一手举起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然后激动的捧着燕堇的脸亲了一口。   “你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我的兄弟们都说你不是人,是诡异,”奥索耶蛐蛐道:“他们一定会后悔的,我的眼光太好了!”   燕堇哭笑不得,他看出来了,奥索耶的年纪恐怕比他小。   通俗点说,一惊一乍。   “我们去约会吧,神主大人,你想去哪里,去巡视神殿,还是去普度众生?”   奥索耶抓了抓金发,表情尴尬起来:“不对,你好像不做好事。”   “好了,别说了,”燕堇说:“约会不需要巡视神殿也不需要普度众生,逛逛街就结束了。”   奥索耶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喜好,“我去买个面包,你要吗?”   燕堇想说不要。   但奥索耶张口就是买三个。   没办法了,吃吧。   跟着奥索耶一路走,燕堇一路吃,他这辈子都没想到内城区有这么多小吃店,更没想到奥索耶的胃是个无底洞。   “你还没吃饱吗?”燕堇生无可恋的问。   奥索耶笑笑:“那不吃了,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网恋奔现第一天,燕堇带着奥索耶去了伏友家。   伏友认识奥索耶,大家都是在悬浮城混的,不认识才说不通。   奥索耶又是一声“哇哦”,他附耳对燕堇说:“听说伏友几年前就来内城区了,不留在悬浮城是怕我,王不见王。”   伏友听见了。   他翻了个白眼,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见我的网恋对象。”   奥索耶把燕堇拉进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当当当,就是这位。”   伏友:“…呵。”   一阵激昂的吉他音,燕堇低头看了眼手机,是邬俞的电话。   奥索耶咧唇:“你还有其他网恋对象?”   燕堇拍开奥索耶的脸说:“他不是。”   毫不避讳伏友和奥索耶,青年接通了电话。   邬俞的声音微扬,夹杂着几声漏气的咳嗽,“神主大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职场内卷中,我从来没输过?”   “什么?”   邬俞将手机递给了被他挟持的男人,“来吧,局长,跟我们神主大人聊聊。”   污染管理局局长张了张嘴,“救、救我…”   他的双手都被折断了,五官扭曲地拧在一起,双眼深深凹陷。   燕堇扬眉,“你干了什么?”   “不是说对局长的身份感兴趣吗?我打算做局长了。”   邬俞说完用一只手盖住了污染管理局局长的双眼,低声问:“禅让,还是光荣牺牲?”   局长呼吸短促,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在死亡面前,他别无选择。   燕堇等了一会儿,电话里再次传来了声音,语气散漫:“以后我叫你神主,你叫我局长。”   【系统:特殊信仰人物加一。】   【系统:达成成就,污染管理局局长已经成为你的信徒。】   【系统:还差S级大诡异一只,救世神教廷主教一位。】   【燕堇:内城城主呢?】   【系统:内城区家族竞争力最强的就是伏友和裴之涟,他们俩成为新一届内城城主只是时间问题。】   奥索耶在这时靠了过来,“他是你的信徒?”   “那他是不是该叫我一声神夫?”   ber。   【系统:他好像比你更需要住院。】   燕堇拉着奥索耶的手摸了摸仙人掌头顶,“多摸一会儿,等邬俞来暗杀你的时候就摸不到了。”   开完玩笑,燕堇对电话里的伏友说:“局长是谁,不是你决定的,世家才是真正的裁决者。”   邬俞笑了,“意思是我还要去威胁一下裴大少爷和伏少爷?”   燕堇看向旁边的伏友,“你觉得呢?”   伏友踢皮球:“污染管理局和我们家没什么特殊联系,最开始扶持污染管理局的是裴家。”   裴之涟当然听燕堇的。   邬俞的声音放轻了,“这么说我真正要威胁的是神主。”   燕堇轻笑:“你要威胁我?”   “我要求您。”   邬俞坐在柔软的办公椅上,双腿交叠压在桌子上,手里拿着局长的大金表。   他举起金表,借着日光观察上面的花纹,眸中并没有贪婪之色。   “满足我的愿望吧,神主大人。”   他将金表随意地丢到桌上,笑容灿烂:“我会永远为您效力。” 第37章 你好烧啊   燕堇发现奥索耶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他非常没有边界感,当伏友说伏家不欢迎罗德尼的时候,奥索耶默认燕堇也是罗德尼家族的一员。   “走吧神主, 我们俩睡酒店,”奥索耶勾着燕堇的肩说:“或者去我家?传送阵很快的。”   伏友杀人的心都有了,“他是我的客人, 你一个人滚出去就行。”   奥索耶笑嘻嘻:“你的客人好像比较喜欢我。”   燕堇耸肩,他不讨厌奥索耶, 对伏友也没什么特殊感情,随便睡哪都一样。   【系统: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你是迟钝还是没心没肺。】   奥索耶·罗德尼会对一个今天刚奔现的网恋对象动心吗?   当然不可能。   那他为什么要故意和燕堇表现的如此亲密?   为了气伏友?   还是为了接近神?   没有那么多阴谋,奥索耶本来就是找乐子才网恋, 奔现也是为了乐子。   “走吧亲爱的,”金发男人勾住燕堇的手臂:“我发誓我们睡一张床也不会有任何桃色意外。”   燕堇起了逗他的心思:“我不能保证。”   奥索耶夸张的发出“哇哦”的声音, “那正合我意。”   他揶揄的对着燕堇眨眨眼:“一夜情,听起来真浪漫。”   “一想到我会带着神的吻痕回到罗德尼狠狠的嘲笑那群老处男们, 我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真开放啊,悬浮城。   伏友的表情像吃了苍蝇屎一样, “你能不能矜持点?”   奥索耶不解:“我是雇佣兵, 不是清倌, 矜持不能帮我完成杀人订单。”   见伏友吃瘪, 燕堇低声笑了下, 他低下头,看到一只螃蟹的爪子正勾着他的袖口。   再一抬头,很好, 奥索耶的脸完全失去了五官,只剩下一团巨大的金色光晕,那光晕头顶还写着一行字:一号鱼。   燕堇扭头去看伏友, 赫然标着四号鱼。   按认识的顺序,二三多半是裴之涟和许佑梧。   这怎么能算鱼呢,他们只是纯洁的神明和信徒的关系。   没听见燕堇回到,奥索耶眯着眼将脸贴近,自以为暧昧地问:“你不愿意吗?”   燕堇只看到了一个放大的光球。   谁说后羿射日只留下了一个太阳?   “可以,”燕堇点头:“我睡哪儿都行。”   奥索耶想起了“集装箱”,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做作的“oh”,下句话通常是我心疼你,或者可怜的孩子。   但奥索耶说:“那太好了,我一直很想看看集装箱,你愿意带我去吗?”   ?   燕堇面不改色:“它炸了。”   奥索耶更高兴了,“太好了,我还没试过露天睡在外城区的废墟里。”   伏家外墙,趴在墙上的几人伸长了脖子,一个摇头叹息,一个印堂发黑,一个屏息憋气。   “奥索耶这个网恋对象,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大哥打开了手机,打算搜搜新闻,但或许是他天生和墙壁犯冲的原因,手机刚拿出来就滑了出去,“啪”的一声摔在了墙内。   二哥安慰他:“没事,你要查什么,我来。”   二哥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然后瞬间跳转到购物软件,他耐心的等待购物页面加载完毕,然后再次回到浏览器。   跳转——百亿红包雨!   “算了,”大哥等不下去了,“老三,你查查近几天的新闻,我觉得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三倒吸一口气,看着大哥迟疑道:“那年杏花微雨……”   “不是,”大哥心烦的摆摆手:“我可不搞网恋那一套。”   他伸手抢过老三的手机,自己翻了几下,内城区的新闻大多和世家娱乐有关,但近几天,一个叫做“燕堇”的名字霸了榜。   大哥点开直播转载视频,和院中的那人细细对比,最后松了一口,“没事,不是他。”   二哥好奇的问:“谁啊?”   “就那个内城区天天说的神,吓死我了,我看他们俩长得那么像,还以为就是他呢,不过你看,视频里这人戴耳坠,但奥索耶的网恋对象不戴耳坠。”   二哥沉默了。   三哥:“但他们长的真的很像。”   大哥:“但他没戴耳坠。”   二哥继续沉默。   大哥和三哥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到二哥将大哥手里的手机抢过来,拉动进度条,指着画面中没戴耳坠的青年问:“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大哥瞳孔骤缩,“居然是他!”   他拿着手机凝视良久,咬牙道:“差点被骗过去了,没想到他的伪装能力如此出色。”   二哥和三哥:“……”   三哥:“他傻*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院子里燕堇跟着奥索耶走了,他先去外城区给奥索耶找了一个不能睡觉的废墟,对他说:“我去买几个橘子,你站在这里不要乱跑。”   奥索耶眨了眨绿眸,“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他又踩了踩地上已经风干很久的诡异碎尸,笑道:“看样子外城区不比悬浮城差,我们都在踩着诡异尸体活着。”   燕堇歪了歪头:“那是我的家人碎片。”   在他们的聊天记录中,燕堇全家都变成异化者了。   奥索耶想了起来,他后退一步,收回失礼的脚,双手贴着大腿鞠了一躬。   气沉丹田:“岳父岳母好!”   说完,奥索耶笑眯眯地蹲下身,握住一根残肢上下晃了晃,“我叫奥索耶·罗德尼,今年二十二岁,悬浮城富豪排行榜前十。”   【系统:我真的觉得你要不把他删了吧。】   【燕堇:挺有意思的,为什么要删。】   同样是陪聊,奥索耶比系统敬业多了。   等奥索耶把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问候一遍,燕堇这才问:“我刚刚就想说了,那几个跟在我们后面的人是谁?”   奥索耶“嗯”了一声,抬头往远处的树上看,并不茂密的树冠里蹲着三个男人。   “哦,他们是我的兄长们。”奥索耶移开视线,试图糊弄过去,“路过而已,不用管他们。”   燕堇:“你不是说你的家人们都在牢里吗?”   奥索耶:“听说我恋爱,他们高兴的越狱了。”   金发男人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向他们介绍你,网恋感觉说出去不太好听。”   在这左脚出门都有可能被诡异吃掉的世界里,网恋的结局十分之九都是引狼入室,全家都成了诡异的塞牙肉。   “那你要怎么办?”   金瞳弯起,燕堇指了指自己,“我可不想做地下恋人。”   奥索耶开朗地笑起来,“我会说,我在今天早上对你一见钟情了。”   【系统:嘴巴这么甜,像海王。】   燕堇扫了眼奥索耶头顶的“一号鱼”。   【系统:就算这样他也有可能是海王,你还太年轻,不知道有的海王会以身入局,有句话说的好,猎人会伪装成猎物的姿态。】   燕堇挑眉。   【燕堇:你有故事?】   【系统:……】   【系统:请宿主不要太关心我的私生活。】   树冠里藏着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一人双腿劈叉卡在树枝中间,一人金鸡独立,一人脚下悬空,只靠双手抱住树干。   劈叉的大哥:“喂,刚才他们是不是往这里看了?我们暴露了吗?”   二哥换了条腿继续立,“没有吧,只看了一眼,要是发现他们就过来了。”   三哥抱在树上,背对着燕堇他们的方向,闻言扭过脑袋:“啊?什么?”   大哥还是觉得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死死地盯着燕堇和奥索耶,果然,几秒后,燕堇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三人立刻屏息静气。   燕堇靠近。   燕堇走到树下。   燕堇目不斜视继续向前。   他们眼睁睁看着燕堇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内城区的大门,满脸疑惑。   这时,树下传来了奥索耶的声音,他双手叉腰仰头喊道:“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大哥很诚实:“来看看你的网恋对象是不是人。”   二哥比较有人情味:“我怕你羊入虎口,被诡异吃了。”   三哥依然背对着奥索耶:“我就看看风景。”   奥索耶翻了个白眼,等三人从树上下来后,说了个好消息:“他已经带我见过他的父母了。”   “父母…?”   大哥左顾右盼:“在哪?”   奥索耶指了指地上的风干碎片:“哝,这个。”   “…你对象真的不是诡异吗?”   **   内城区,裴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因为在生命神祭祀上逞能,裴之涟背后被碎片扎地鲜血淋漓,现在还躺在床上。   听到燕堇的名字时,裴之涟整个人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裴家主气得不行,“你激动什么,你就知道他是来看你的?”   裴之涟瞪了他一眼,“不看我难道看你吗?叔,你快让人扶我出去,我要见他!”   裴家主才不让,他警告裴之涟:“不管他是真神还是骗子,你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不管教廷和神之间谁赢了,我们家都会屹立不倒。”   裴之涟咬牙,“裴家已经显出了颓势,您难道不想回到以前最光辉的时候吗?”   “怎么回去?”   裴家主冷笑:“像你一样不管不顾,只知道追在燕堇后面做他的信徒,就能支撑整个裴家吗?”   裴之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管,我就要见他。”   裴家主说了半天全是对牛弹琴,他叫人守着裴之涟,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一进会客厅,又换上了笑脸。   “贵客上门,是我招待不周了。”   燕堇不想和他虚与委蛇,直接问:“我来见裴之涟,他在哪?”   裴家主:“他现在不方便见人。”   燕堇微微抬头,金瞳中跳跃这不信任的光,“有多不方便?”   “方便!”   裴之涟双手扒着门,扯着嗓子大喊:“我随时都有空!”   裴家主两眼一黑,“你伤还没好出来干什么?”   裴之涟抽了口冷气,“好得差不多了,今天能走明天就能跑了。”   燕堇失笑,走向裴之涟,“去床上躺着。”   裴之涟立刻松开手,老老实实爬回床上,裴家主表情绷不住了,捂脸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聊。”   房门关上,裴之涟握住燕堇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要是我不来怎么办?”燕堇问。   裴之涟:“那我就去伏友家找你。”   他向前探身,附耳道:“我听说教廷想要害你,他们不想要真正的神,只想继续敛财。”   “燕堇,我们偷偷去烧掉神殿,怎么样?”   他攥紧了燕堇的手,眸中满是期待:“我们可以一起烤火。”   【系统:杨医生听了又要加班了。】   外城区最廉价的温暖就是火。   人类的祖先依靠火在夜间驱赶野兽,同样也无数次在火海中毙命。   裴之涟瞳孔缩小,眼神狂热,“你不是要取代生命神吗?燕堇,我帮你。”   藤蔓,是非常好的易燃物。 第38章 gogogo,杀人喽   生命神教廷陷入了诡异的气氛当中, 萨利赫神官和主教大人争吵不休,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只能低垂着脑袋, 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不同意!萨利赫,你疯了吗?你怎么能对一个不敬神明的人奴颜婢膝,还要我们陪你一起发疯?”   主教一向严肃的脸扭曲着, 双眼夸张地瞪大,手里的权杖几次要砸到萨利赫的头上。   萨利赫冷眼望着他, “祭祀时发生的事,您应该都看见了。”   “我看见了又怎么样?”   主教气笑了,“你没听见诡异怎么叫他吗?它们叫他父神, 他不是人,是诡异!”   萨利赫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主教,自从生命神教廷建立以来, 人人都在歌颂神明的庇佑,但今年我们还是死了不少神官。”   主教:“你想说什么?”   萨利赫向前一步, 枯骨般的手握住主教权杖的尖端, 眼神阴沉:“生命神庇护不了我们, 但是诡异的父神可以。”   “主教, 你想不明白吗?他是诡异的父、诡异的神, 只要我们得到了他的眷顾,诡异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兄弟姐妹, 难道他们还会吃我们吗?”   萨利赫当然清楚诡异内部也时常自相残杀,所以他又说:“就算它们想动手,有父神在, 它们敢吗?”   主教嗫嚅了几下,指着萨利赫说:“你真是疯了!”   其实,主教想的比萨利赫更多,教廷里只有他知道,祭祀最后一刻突然从天花板上摔下来的诡异就是传闻中的生命神。   主教当时震惊于青鸩居然被人打伤了,犹豫着没敢说话,然后青鸩就开口了。   它居然对着人类喊父亲!   直播结束后,没有哪个内城区人再敢说燕堇是伪神了,新闻页面上独属于神明的板块更是密密麻麻写满了燕堇的名字。   生命神教廷主教偷偷见了一趟其他教廷的主教,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桑镜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提前离席。   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其他主教,生命神教廷主教最后追了过去,从桑镜口中问出了一点儿东西。   “燕堇不一定会愿意庇佑我们,”主教对萨利赫说:“桑镜似乎知道一些秘密,他说燕堇和悬浮城有关系。”   萨利赫一愣,“悬浮城?那只S级诡异?”   “嗯。”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萨利赫追问。   主教哪里知道,他胡乱猜测了几句:“可能悬浮城也是他的孩子吧,诡异的父神降临,是为了给死去多年的孩子复仇。”   萨利赫眼前一亮,“那不是更好,他毁了悬浮城,内城区就是最繁华的地段了,到时候我们能捞更多!”   主教吸了口气,“你怎么现在还想这茬?”   萨利赫拉了拉斗篷,“不想这些,难道想着什么时候被诡异吃了吗?”   他说的也有道理。   主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总之,生命神教廷只能中立,不能偏向悬浮城,也不能偏向燕堇。”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踩着台阶走了上来。   黑发如墨,金瞳璀璨,赫然是他们刚才讨论的话题主角。   燕堇身后跟着裴之涟,他身上的白绷带还没解开,双眸中含着跃跃欲试的光。   从这头烧到那头,一定很壮观。   萨利赫脱口而出:“父神,您怎么来了?”   燕堇似笑非笑:“萨利赫神官,你应该不是我的信徒吧?”   “我当然是,”萨利赫完全把主教的提醒抛之脑后,快步跑过来,斗篷下干瘦的脸扬起笑:“父神大人,您就是我的天!”   过于谄媚也不是好事,萨利赫说完就收到了裴之涟的眼刀。   他不知道燕堇和裴之涟的关心,只以为是裴家也想拉拢燕堇,裴家又和救世神教廷关系亲密,这是救世神教廷要和他们抢人啊!   主教和萨利赫想到了一起。   危机警报在脑内响起,主教故作矜持,握着权杖缓缓走了过来,他不知道该称呼燕堇什么,纠结了一下,叫道:“燕先生,裴少爷。”   燕堇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主教大人,您也在。”   主教笑了笑,他不在这该在哪,诡异的肚子里吗?   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裴之涟按耐不住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是来烧神殿的!”   萨利赫怔了怔,“我们这里没有烧纸钱的服务。”   “不是纸钱。”燕堇拉开裴之涟,一步一步走近主教,将那人逼至角落,然后从他的手中夺走了权杖。   主教想过反抗,可他心中发慌,五指松松的搭在权杖上,像是偷窃神的权柄的小偷,眼睁睁看着燕堇拿走主教的象征物。   “燕……”主教想要叫住他,却发现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在燕堇身上。   不只是萨利赫,但凡是参与祭祀的信徒们无一例外都叛变了。   黑暗笼罩了翠绿的神殿,燕堇举起权杖说:“神的第一个命令,烧了神殿。”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有人惊愕失色,有人难以置信,已经动了起来。   “噼啪!”火焰将藤蔓烧得发出爆裂音。   火光冲天,穿着神炮的人们鱼贯而出,没有人救火,没有人尖叫,所有神职人员沉默地站在四周,注视教廷被焚烧殆尽。   奥索耶“嚯”了一声,望着天际升腾的黑烟,唇角勾起。   大哥好奇:“内城区出事了?”   二哥猜测:“不像是诡异袭击,应该是人祸。”   三哥担忧:“你的网恋对象不会死在里面吧?”   奥索耶摆摆手:“没事,他厉害着呢,听说过外城区的神没有,就那个最近风头很大的神?”   大哥面如菜色:“你不用说了,我们已经认出来了,奥索,你清醒一点,你要是跟他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被诡异分尸了。”   二哥点头:“对啊,而且我听说神是没有生殖器官的,你们俩在一起难道要一辈子柏拉图吗?”   三哥欲言又止,扶额叹息。   奥索耶摸了摸下巴,“我们只是恋爱,又不是这辈子绑定了,你们也太夸张了。”   不是奥索耶的兄长们夸张,实在是罗德尼一家在爱情方面运气不太好,奥索耶的表叔接单杀了么,结果被暗杀对象骗身骗心骗家产,最后暗杀对象被另一个杀手杀了,表叔痛心不已,单身至今。   奥索耶的堂兄一日出门逛街,在爱的转角处撞上了羊区的人,偏偏罗德尼是狼区老大,狼爱上羊注定没有好结果。   诡异世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最终决定私奔,一个家门都没出得去就被发现了,一个虽然跑出去了但遇上了诡异。   嗯。   他跟诡异私奔了,至今奥索耶都没能再见到他的堂兄,听其他人说,应该是死了。   “总之,”奥索耶的大哥认真的说:“我们家的人都克夫。”   奥索耶·罗德尼深吸一口气,问:“你觉得我克得了燕堇吗?”   求人类克神教程。   “重点不是你克不克他,”三哥见不得他执迷不悟,一把推开大哥和二哥,挤到奥索耶面前:“你是人他是神,种族不同,你是金发,他是黑发,发色不同,你是绿瞳,他是金瞳,眸色不同,你是男同,他是男同,好吧这个同,但是!”   “但是!”   三哥沉声道:“但是,他永生啊。”   三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泪已经糊了双眼:“你死的时候,他还很年轻,你忍心让他伤心后半生吗?”   二哥拍了拍三哥的背,“别想了,伯斯会在天堂保佑你的。”   伯斯,三哥养过的一只小型肉食诡异宠物。   奥索耶无所谓地笑了声,“神难道不能把我复活吗?”   三人一怔。   有道理,燕堇都是神了,复活一个死人还不简单吗?   四人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脑子最灵活的二哥指了指地面上的风干残肢:“那你的神为什么不把伯父伯母复活一下?”   这次轮到奥索耶沉默了。   “gogogo,杀人喽!gogogo,杀人喽!”欢快的手机铃响起。   四兄弟不约而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只有奥索耶的手机屏幕亮着。   【来电显示:三色堇】   “喂,亲爱的,有什么事吗?我带着兄弟们见过伯父伯母了,他们相处的很好。”   内城区和悬浮城的风气确实不一样,除了奥索耶,没有人会这么叫他。   “我还没见过你的父母呢,奥索耶。”   燕堇手里捏着那张邀请函,漫不经心的问:“伯父伯母现在住在哪家监狱,我有空去悬浮城拜访一下。”   奥索耶伸手拦住想要问“什么监狱”的大哥,好奇道:“你打算去悬浮城布教了?”   “不是布教。”   燕堇站起身,沿着被烧毁的台阶向下走,在他的口袋里放着两颗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宝石。   “我听说悬浮城的那只S级诡异尸体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们现在需要一具新的尸体。”   奥索耶翠色的瞳冷了下去:“亲爱的,你想说什么?”   “A级诡异邀光、A级诡异易童、A级诡异青鸩,还有,A级异化者候存响。”   燕堇停住,看着站在对面的狼狈诡异,笑道:“你要哪只的尸体?”   放下手机,燕堇没有听奥索耶的回答,对着拦路诡异笑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自取其辱了。”   邀光抿着唇,眼神像在看杀父仇人,他嗫嚅了几下,道:“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燕堇:“?” 第39章 你好,走后门   邀光从来没想过诡异会有父亲。   所有诡异都是自然诞生的, 邀光从睁开眼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力量来源于污染,来源于这个世界上无数人的怨念与恶意。   他的身体里涌动的力量迫切地渴望倾泻出去。   邀光浑浑噩噩的在城外游荡, 这里的白天不够明亮,时不时起大雾,邀光在雾里遇到了第一个生物, 他不记得那是诡异还是人了,反正, 发现他的那一刻,邀光下意识动手了。   丝线贯穿了那东西的头颅,难闻的气味漫了出来, 邀光第一次体会到了饥饿感,看着地上的尸体, 邀光缓缓折下腰,大快朵颐。   血淋淋的伤口中, 邀光看到了星星点点发光的碎末,他像是被引诱了一般, 将那些碎末全部吞进了肚子。   澎湃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 驱使邀光继续寻找猎物。   在某一次杀戮之后, 他遇到了易童。   易童比他早诞生很多年, 从他的嘴里, 邀光终于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了。   “只要吃掉他们,我就可以变得更强。”   邀光兴奋的说:“我要成为诡异里的最强者!”   易童不以为然。   他自认为比普通诡异更加聪明,更加高等, 不屑于和其他诡异一样沉迷于捕猎,在易童眼中,为了食物露出丑态是低等行为。   “蠢货。”易童道。   邀光擦了擦脸上的血, 疑惑道:“蠢货是什么意思?”   易童嗤笑,和这种低等生物说话简直浪费他的时间。   邀光是直觉系,哪怕听不懂话他也知道自己似乎被易童嘲笑了,他恼火的拧起眉,一根蛛丝悄悄爬到了易童身后。   “嗤!”   蛛丝扎穿了他的背,越钻越深,易童毫无反应,轻轻撕开表皮,露出里面的身体,就像洋葱一样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邀光翻了个白眼,把易童脱下的皮捡起来吃了。   不要浪费食物。   诡异之间没有亲情,选择和易童合作,仅仅是因为易童不会和他抢食物,就这样合作了许多年,人类赋予了他一个名字——邀光。   邀光活到现在,第一次听说诡异居然有父亲,连自诩聪明的易童都不知道!   他激动于自己居然能胜过易童一回,兴冲冲的来找燕堇,但是燕堇身上飘散的人类气味让他不解。   人类怎么会是诡异的父亲?   “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吗?”邀光踌躇地问。   好问题。   我们要去做亲子鉴定还是滴血认亲?   燕堇笑眯眯:“你觉得呢?”   邀光不够聪明,这是燕堇早就确信的事。   “我觉得你在耍我。”   邀光定定的望着他,“你骗过我很多次,我从来没听说过诡异有什么父神,易童也不知道。”   燕堇耸肩:“易童是诡异中的百科全书吗?”   邀光想了想,没问什么是百科全书,手中凝聚出丝线:“你必须证明你真的是父神,不然我就杀了你。”   这话没有半点威胁性。   燕堇歪了歪头,“这里是内城区,你当污染管理局都是死的?”   邀光垂眸,嘴角勾起一丝笑:“他们来不及赶过来。”   “噌!噌!”   坚硬的丝线从邀光体内飞了出来,狠狠地凿进地面和墙壁之中,将燕堇困在其中,邀光踩在一根线上,恶意地眯起眼:“证明给我看,燕堇,证明你是父神。”   有点困难。   燕堇翻了翻背包,露出苦恼之色。   【系统:你今天还没有签到。】   【燕堇:今日任务是什么?】   【系统:进入悬浮城。】   这个更难。   不远处,趴在墙头上的青鸩吸了一口气:“这个傻子怎么直接动手了,万一父神生气了怎么办?”   易童没说话。   祭祀那天,他躲在屋顶上看到了青鸩和邀光抢夺父亲的全过程,他差点也喊了出来,但易童强行忍住了,心中惊疑不定。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任何一个诡异提起过父神?   父神真的存在吗?   青鸩急得直扇翅膀,易童的头发被扇得糊了一脸,他嫌弃地斜了眼青鸩,白眼直翻。   在他们的身后,侯存响不言不语。   这群诡异根本不明白神明的伟大。   什么诡异的父神,神是所有生物的神,是统治万物的神!   燕堇伸手摸了摸横在眼前的蛛丝,锋利的蛛丝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他的指腹,血瞬间流了出来,将银色丝线染红。   邀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过来。”燕堇勾了勾手指。   邀光迟疑,声音拔高:“你想干什么?”   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邀光头皮发麻,燕堇难道安排了伏击者?   他猛地扭过头,只见那只邀光前段时间拉进小团伙的蛛形诡异从树上跳了下来,细长的几条腿“哒哒哒”地爬了过来。   邀光松了一口气。   随及横眉竖立,“你出来干什么,滚回去。”   蛛形诡异没理他,跌跌撞撞地向这边奔来。   邀光心中生疑,这只低级诡异胆子小,跟在他和易童身后时大气都不敢出,这次居然敢违抗他?   燕堇笑起来:“好孩子,过来。”   邀光恍然大悟,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红瞳,立刻呵斥:“滚,不许过来!”   但蛛形诡异彻底无视了邀光。   它钻进了邀光的网中,俯下身,趴伏在燕堇面前,嘴巴里发出奇怪的咯吱咯吱声。   只有诡异听得懂。   它叫他父神。   邀光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满意了?你要的证据。”燕堇笑吟吟地说。   【系统:这家伙本来就是你的间谍。】   【燕堇:一个不够我还可以再叫来一个。】   自从获得成就后,他已经能够在地图上窥视信徒了,燕堇精准地看向侯存响所在的位置,轻描淡写地问:“还不出来吗?”   有侯存响在,他们三打一,稳赢邀光。   燕堇灿烂的笑容并没有保持多久,高墙之上跳下了一道墨绿色的身影。   是青鸩。   紧随其后又跳下了一头红发的少年,赫然是易童,他审视着燕堇,低声道:“居然被你发现了。”   不。   我没发现。   燕堇左右看了看,默默将笑容压了下去。   【系统:三打一,他们三个打你一个。】   幸好,侯存响从易童身后缓缓走了出来,让一边倒的局势略微回到了平衡。   青鸩一把推开想要走在他前面的侯存响,大叫起来:“父神!我是阿青,我是从小就被你丢在岩浆里的阿青,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燕堇假笑:“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青鸩泪眼汪汪:“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是野生诡异,我生来就是要做老大的,父神,我想要去悬浮城当诡异之王,您能不能给我开个后门?”   不等燕堇回答,青鸩已经扑了过来,“父神!”   燕堇侧身闪开,继续假笑:“不是我不帮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悬浮城的人类早就忘记了神的存在。”   侯存响眼眶一红,“他们怎么能遗忘神?”   因为根本就没有神。   燕堇卷了卷垂在胸前的黑发,命令道:“邀光,把你的蛛丝收起来。”   邀光眼神变了变,不情不愿地说:“是。”   被骗过太多次,他已经不愿意相信燕堇口中的话了,易童挡在邀光面前,笑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让悬浮城的人重拾记忆?”   是试探,也是陷阱。   易童恶劣地笑起来:“父神,带我们一起去悬浮城吧,杀了四区家主,重新奉您为尊。”   【系统:?】   燕堇:“?”   杀四区家主,我吗?   燕堇低下头,真的思考起了这件事的可行性,羊区现任家主是桑镜的叔叔,狼区属于罗德尼,熊区是伏家,至于虎区,燕堇暂时一无所知。   “怎么了,父神,”易童眸色幽暗:“你不觉得这个提议好极了吗?”   “你说的有道理。”   燕堇忽然向前一步,攥住了易童的领口,金瞳弯起:“那就交给你吧,好孩子,为了迎接神的回归,替我杀了桑镜,给羊区一个小小的警告。”   “桑镜不是异化者,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对付吧?”   燕堇松开手,温柔的掐住易童的两颊,“这张脸是假的?”   易童张不开嘴,只能含糊地回道:“不是。”   【系统:假的。】   之前签到得到了道具有了用武之地。   燕堇从背包里拿出杨医生的手术刀,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轻轻用刀尖抵住易童的眉心。   易童瞳孔缩了缩,下意识想要反抗,但他的身体像是被麻痹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别担心,”燕堇垂下眸子轻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好孩子,让我看看,你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邀光冷眼旁观,青鸩兴奋地双颊酡红,恨不得替易童感受父神的手,侯存响无声地张开了双翼,只要易童敢反抗,他就会立刻折断易童的脖子。   四名A级诡异中,易童是战斗力最弱的。   “不、”   声音卡在喉咙里,易童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他从不害怕剥开假皮,但燕堇手里的手术刀不对劲。   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他动不了?   邀光那个蠢货在旁边傻站着干什么?   救我!   【系统:易童情绪波动值:66。】   【系统:易童情绪波动值:77。】   【系统:易童情绪波动值:88。】   在聒噪的提示音中,刀尖缓缓下滑,轻轻挑开最外面一层皮,光滑的皮肤像是香蕉皮一样落了下来,没有血,也没有细胞液。   干巴巴的皮一离开易童的身体就开始萎缩,易童呼吸越来越重,眼前一阵眩晕,很快,第二层皮也离开了他的身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易童终于能够动了。   他艰难的抬起手,握住燕堇的腕骨,近乎求饶地语气:“父神,父神,原谅我,宽恕我,父神……”   燕堇温柔地拉开他的手,“你不是想要去悬浮城做客吗?”   他笑着再次落下刀子,“让四区首领看清楚你的脸,让他们记住,杀了他们的是大名鼎鼎的A级诡异。”   “易童。”   最后一层伪装消失了。   易童的脸暴露无遗,自诞生引来,他从未让任何人看到过真容,俊秀的少年五官扭曲,他咬紧了牙,终于从怪异的麻痹中重拾力量。   “我要杀了你。”   易童低声呢喃,他的双目已经涨成了红色,声音却轻地像是羽毛。   少年跪倒在地,双手紧紧地攥住燕堇的衣服,咬牙切齿:“父神啊,我要诅咒你。”   “神也会死亡。”   “悬浮城会成为你的埋骨之地!”   燕堇轻抚他的发顶,“抬头。”   易童五指收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脸。   黑发青年戏谑地笑着:“真听话。”   易童愣了愣,脸部充血般涨的通红,他要杀了燕堇!一定要杀了他!   你怎能如此羞辱我?   收起匕首,燕堇转头问侯存响,“你的通行证能去悬浮城吗?”   侯存响摇头:“父神,我已经被开除神官职位了。”   罪魁祸首就是侯存响旁边的青鸩,青鸩理直气壮:“你自己承受不了污染,怎么能怪我?”   “父神,我有办法,”青鸩谄媚一笑:“我可以让生命神教廷的主教让位给你。”   燕堇挑眉,“你要我做你的主教?”   青鸩反应过来,“不是,我不配,那那那,我变成本体驼您飞到悬浮城?”   燕堇无奈,“没降落就被围攻了。”   在人类社会,最需要的是人脉。   “我谈了个男友,”燕堇摆摆手,让青鸩闭嘴:“他应该有办法。”   青鸩嘟囔:“什么男友能比我堂堂生命神还有本事?”   燕堇弯唇:“罗德尼家主的小儿子。”   !   青鸩倒吸了一口气,不愧是父神! 第40章 神也网恋吗?这么潮?   燕堇将两个银色宝石给了邀光, 属于S级诡异的力量藏在小小的晶体之中。   邀光闻着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他弯下腰,双手接过宝石, “父神,这是什么?”   不等燕堇回答,邀光又“咕嘟”咽了口唾沫, “我能吃吗?”   青鸩看得眼红,他推搡着邀光的背叫起来:“我也想要吃!给我!给我!”   邀光一脚蹬在他的膝盖上, 顺着青鸩倒下的方向脚尖一扭,踩住了他的翅膀,“滚远点, 死鸟。”   青鸩恼火:“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我是父神的长子!”   “好了, ”燕堇道:“安静点。”   作为长子,青鸩最不敢直视父神的眼睛, 他垂下脑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地上, 没吃到东西就算了, 居然还被父神讨厌了。   该死的邀光。   邀光可不管青鸩在想什么, 他直勾勾地盯着燕堇, 喉结一下一下的滚动。   燕堇轻笑:“吃吧。”   就像主人对家养的宠物下达命令, 邀光丝毫不觉得不对劲,低下头将两颗银色宝石吞了进去。   触电一样的麻意从食道向下蔓延,邀光捂住嘴, 瞬间涌起了一股干呕感,像是胃袋里燎起了泡,一阵一阵的发疼。   “哈啊…怎么回事?”   邀光双腿无力的跪倒在地, 他低下头扣着自己的嗓子,却怎么也不能将宝石重新吐出来。   燕堇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微勾起,如果吞下这个就能成为S级诡异,那悬浮城早就烂大街了。   邀光是很好的试验品。   易童不行,他的身体素质在诡异中排不上号,指不定一颗宝石的能量就能把他撑死。   侯存响也不行,他是忠诚的信徒。   青鸩嘛…燕堇扫了眼地上的诡异,墨绿色的羽毛泛着幽光,青鸩的毒素很特别,能够使人或诡异全身溃烂而死。   “呃、呃啊——”   邀光跪在地上,竭力抬起头,血线被放了出来,从他大张的嘴钻了进去,在身体里寻找宝石。   吐出来,快吐出来!   他太急切了,血线割开了皮肉,割裂了气管,邀光痛苦地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喘息,腰断了一样倒在地上。   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邀光惊恐地用双手隔着皮抚摸自己的腹部,在这层皮下,他的内脏被S级诡异的力量一点点腐蚀。   “救我!父神啊啊啊啊!救我!!”   邀光面目狰狞扭曲,他瘫软在地,拼命伸长手,却只能绝望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也像是软烂的面条一样无力地落了下去。   燕堇居高临下望着他,金瞳半眯:“很难受吗?”   邀光双目酸涩,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父神,救救我、呃、救…”   眼前一阵模糊,等邀光再次回过神时,他的舌头也融化了。   救命!   父神!   蝴蝶要破茧,身体会融化成组织液重新生长,诡异也是一样,A级诡异的躯壳不足以承受S级诡异的力量,他必须从头打造。   邀光眨了眨眼,身体里的痛楚消失了,他完全失去了知觉,天旋地转一般,身下明明是平坦的地面,邀光却觉得自己飘在空中。   发生了什么?   忽然,他的眼前出下了一抹黑。   燕堇弯下腰,伸手勾住了邀光垂在脸侧的银发,发根齐齐断裂,和他的蛛丝混在一起。   “感觉如何?”   燕堇随手捻起一根发丝在指尖绕了一圈,“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十套衣服吗?用你的头发做怎么样?”   邀光没办法说话,红瞳和玻璃珠没什么不同,连转动一下都困难。   都说易童使用人偶娃娃混进人群,依燕堇看,现在的邀光也差不多。   青鸩和易童已经看呆了,尤其是青鸩,他趴在地上,悄无声息地向远离邀光的方向爬。   风起,将地上的发丝吹得乱飞,邀光瘪下去的身体像是气球一样重新鼓了起来。   “啊啊啊啊!!”   邀光从喉咙里逼出一声痛叫,流窜的力量将这具身体包裹,发出怪异的水声。   新的头发疯长了出来,邀光终于能动了,他蜷缩起身体,“哇”地一声吐了口血。   燕堇双手抱臂,“你成为S级了?”   “…没有。”   邀光声音沙哑,“还要更多。”   更多S级诡异的力量,只能从一个地方弄来。   悬浮城。   “你要跟我回悬浮城?”奥索耶托着下巴:“真的?你一个人吗?还是要带伯父伯母一起?”   “只有我。”   燕堇微笑:“他们喜欢落叶归根。”   奥索耶的兄弟们如临大敌,什么落叶归根,燕堇可别让悬浮城也成了“落叶”。   奥索耶不知道是心大还是不认为燕堇有本事搅乱悬浮城,轻易的同意了同行的邀请。   悬浮城四区的划分很有意思,看管上下通道的是羊区统治者,桑镜的亲叔叔。   桑镜口中的“血浓于水”并不假,羊区十分注重亲情,只要你是他们的“家人”,他们就会向你开放一切。   那不是家族。   是以血缘为纽带的利益共同体。   羊区一直以性格温和,不争不抢著称,他们也是四家里最有信仰的一族,真正的神的仆从。   与之相反,狼区的罗德尼家族就对神嗤之以鼻,不但对内城区的神殿百般嘲笑,还几次公然和羊区发生冲突。   罗德尼家族内部传言,他们家恋爱运那么差,就是因为当初不敬神明。   传出这句话的人很快被恼羞成怒的罗德尼家主丢进地牢里饿了三天,出来没多久,他闪婚了。   于是这个传言在罗德尼家越传越盛。   虎区和熊区是一个面的两个极端,占领熊区的伏家从未将一切赌注压在悬浮城上,一直以来不曾放松过对内城区的控制。   虎区的瓦伦家就不一样了,瓦伦家主是一个得过且过的老人家,在其他家族争抢地盘的时候,他只想要子孙绕膝,安度晚年。   奥索耶兴奋地抬头挺胸,他伸手攥住燕堇的手腕,小声道:“我要带你去见我的父母。”   燕堇不置可否:“他们会欢迎我吗?”   “他们会棒打鸳鸯。”大哥冷声说。   燕堇低头看了看奥索耶紧抓不放的手:“听见了吗,鸳鸯哥?”   奥索耶嘿嘿一笑,“没事,他们打不过我。”   悬浮城   桑充接过侍从递来的信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来了。”   “什么来了?谁来了?”   门口走来一人,和桑镜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多了一股桀骜的味道。   桑家现任家主桑充面无表情,“滚出去,没敲门不许进来。”   等来人不情不愿的走了一遍流程,桑充的表情缓和了下去,“守在传送点的人说,燕堇来了。”   “燕堇?”   来人一愣,“桑镜说要我们多多照顾的那个?”   “嗯,是他。”   和其他家族对燕堇的认识不同,桑充并没有用“神”或者“伪装神明的人”称呼燕堇,在他的眼中,神存在,但只存在于混沌之中,不可能出现在人世间。   “要通知其他人吗?”年轻人问:“我们的同盟家族恐怕还不知道这事。”   “不必。”   桑充心里和明镜似的,传送点明面上控制在他们手里,实际上早就变成筛子了。   就在桑充收到消息不久后,罗德尼家族热闹了起来。   众所周知,罗德尼家族在恋爱这件事上从来没吃到过好处,兄弟们听说奥索耶带着网恋对象回来了,一个比一个忧心忡忡。   “这不是要死吗?我赌那个网恋对象是诡异!”   “我不赌,一定是。”   “诡异不敢来悬浮城,应该是骗子,看中奥索耶的腰子了!”   几人议论纷纷,直到走进大厅,他们全都沉默了。   站在奥索耶身旁的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半睁半闭的金瞳涌动着非人的味道。   他微微抬眸,向这边看了过来,右眼轻眨了一下,金色闪动之间,一张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奥索耶像只大型犬一样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别看他们,看我,我比较帅。”   燕堇摸了摸他的金发,把奥索耶的脑袋压了下去,“别挡着我。”   奥索耶倔强的再次试图抬起头,然后被燕堇按到了腰腹处,奥索耶不动了,双手抱着燕堇的腰,绿眸骨碌碌转起来。   “神大人,我这算不算亵渎神明?”   燕堇观察完罗德尼家的成员后,在奥索耶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知道就松开。”   奥索耶不松,笑眯眯的用脸蹭了一下他的腰,“你身上有诡异的味道。”   金发男人放轻声音:“是你的信徒们吗?”   奥索耶的兄弟们已经呆住了,不只是因为这赤裸裸秀恩爱的行为,更是因为燕堇的脸。   神明。   奥索耶网恋到了神明!   “神也上网?这么潮?”   奥索耶的兄弟之一震惊地捂住嘴,“他怎么网恋到神明的,我也想要!”   “去你丫的,奥索耶怎么可能谈得到好人,”另一人咬着大拇指说:“等着看吧,他完了。”   完没完不好说,反正奥索耶感觉自己的头皮快被燕堇扯下来了。   “嗷嗷嗷,愤怒的小鸟要变成死小鸟了,”奥索耶拧着八字眉说:“我没有要威胁你,我只是闻着诡异的味道,手痒而已。”   杀诡异杀习惯了。   “你是父神的话,”奥索耶眼神苦恼:“我算不算诡异的后爸啊?”   【系统:这下你真成带娃的了。】 第41章 悬浮城我吃吃吃   奥索耶谈上神明这件事, 罗德尼家族的人都轻易接受了,他们家什么品种都谈过,多一个神倒也不奇怪。   地下的人总是会对悬浮城抱有太多期许, 但燕堇早就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悬浮城,听着就很适合神落脚。   他挑剔地打量耸立的建筑,一会儿嫌弃颜色不够靓丽, 一会儿嫌弃设计太老,缺乏新鲜感。   奥索耶跟在他的身后, 将燕堇的意见挨个记了下来,“虽然被你贬得一文不值,但它还是有优点的。”   燕堇停不步, 回头问:“什么优点?”   奥索耶指了指脚下,“地牢。”   他冲着燕堇眨了眨眼, “你难道不好奇地牢里关了什么人吗?”   “你的叔伯。”   燕堇不感兴趣:“或者和他们私奔的诡异们。”   奥索耶长长的“啊”了一声,“不是他们, 是更有意思的东西,神明大人, 你没听说过腐烂之地吗?”   【系统:机会来了!】   【系统:让他带你去。】   燕堇忽略了系统的声音, 依然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听起来是个又脏又臭的地方。”   奥索耶失笑, “整个悬浮城都是一具巨大的尸体。”   恶臭的土壤孕育出同样恶臭的子民, 想起其他家族的人,奥索耶在心中嗤笑了声,“男朋友, 去看看吧。”   “我保证,你会喜欢那里的。”   S级大诡异死后,悬浮城出现了四处毒气弥漫的区域, 被四家族掌控着,不详的紫色泥泞、突然从地底喷出的热气,毫无生机。   据说,这里的污染浓度是其他地方的数百倍,只要在腐烂之地熬过三天,一定能够成为异化者。   罗德尼家的子嗣们都来过这里。   桑镜儿时也去过,但他的体质太特殊了,哪怕吞下苦涩的污泥,将身体埋进腐烂之地,甚至用那颜色古怪的湖水替换掉身体里的血液,他也依然无法被污染。   任何诡异都不能将他转化成异化者。   “那家伙很奇怪,对吧,”奥索耶跟在燕堇身后,吊儿郎当的说:“我都要怀疑他是神的私生子了。”   燕堇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弯腰从衣袖里扯出了一根红线。   奥索耶:“这是什么?”   燕堇抬眸:“你的养子。”   “啊?”   奥索耶还没反应过来,那细细的血线扎进了沼泽之中,紧接着,红光大盛,隐隐显出一道人形。   跟着燕堇混进来的邀光不顾旁人的目光,趴在地上就是啃,人类避之不及的东西,恰恰是诡异渴求的补品。   燕堇不忍直视,默默退开一步。   奥索耶觉得新奇,“我知道他,A级诡异邀光,你居然把他带进来了。”   金发男人审视地眯起眼,“怪不得我闻到了诡异的味道,你身上还有其他东西吗,亲爱的神明?”   燕堇推开他越靠越近的脸,“好奇心害死猫。”   “杀了我也没关系。”   奥索耶偏头咬住他的指尖,“当你的信徒可真幸福,这么多污染随便吃,神明啊,我呢?”   微微屈膝,奥索耶笑得格外灿烂:“作为您的恋人,我能够得到什么?”   可不能厚此薄彼。   燕堇笑了:“你得到了神的爱,这还不够吗?”   虚无缥缈的爱,不存在的爱,怎么比得上实际的利益?   邀光抬起头,“什么爱,能吃吗?”   奥索耶斜了他一眼,“吃你的去。”   邀光不爽他的态度,埋头继续吃,等他成为S级诡异,看这些人类还敢不敢不敬他!   “行了,你正经点,”燕堇拍了拍奥索耶的脸,“我不记得我的网恋对象脑子有毛病。”   奥索耶咧唇,“现在已经不是网恋了。”   燕堇“嗯哼”了一声,“不是吗?”   奥索耶垮了脸,“我以为你答应现实中也和我在一起了,没答应吗?没答应吗?”   “神明要伤信徒的心吗?”   绿色的狗狗眼可怜巴巴的盯着燕堇,可惜,郎心似铁,燕堇眉眼弯弯,将他的脸再次推开,“我不喜欢金发绿眼比我年纪小比我有钱还当雇佣兵的男人。”   奥索耶愣住了。   “我可以染发,也可以戴美瞳,可以提前退休,可以去改年龄,但是,但是,”奥索耶苦着脸蹲下来,双手抱住燕堇的大腿,“我总不能把下面切了吧?”   燕堇歪头,“你不是异化者吗?切了也能长出来吧?”   奥索耶的嘴角变成了拱桥,眼神惊恐:“那我岂不是要定时修剪?”   邀光吃得噎住了,痛苦地躺在地上打滚,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又听燕堇笑吟吟地说:“我也不喜欢勤劳的园丁。”   邀光受不了了。   “父神,能不能等我吃完再聊?”   邀光捂着喉咙咳了一声,“我现在有点没食欲。”   奥索耶翻白眼,“吃饭都吃不明白。”   他学着燕堇的语气说:“神明不喜欢大馋诡。”   邀光懒得理他,坐在地上抬起头缓了一会儿,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力量,面色激动起来,“父神,我只需要再吃一只A级诡异就够了!”   奥索耶戏谑的笑容收了起来。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燕堇脸上。   “你已经想好要吃谁了?”燕堇扬眉勾唇,漂亮的脸在紫雾中透出一股邪性。   邀光眸中闪烁着残忍的光:“易童,我想吃他。”   这倒是燕堇没想到的,“你们不是朋友?”   “诡异哪有什么朋友。”   邀光站起身,眼里没有半点温情,满是对搭档肉身的渴望,“父神,你没吃过诡异,不知道诡异的肉有多难吃,但是易童不一样,他不运动,肉软,入口即化。”   燕堇确实没吃过诡异。   但是他眼里的诡异就是一个一个会跑会跳的汉堡,看多了就没食欲了。   奥索耶认真地问燕堇:“你觉得我好吃吗?”   燕堇无奈:“我没有异食癖。”   “行吧,那我们继续讨论一下变性的事。”奥索耶做了个手刀,在腰下比划两下,他居然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燕堇也不知道奥索耶到底什么毛病,只能说:“其实我也不喜欢手动变性的男人。”   “那你到底喜欢哪一款?”   奥索耶咧唇笑着:“我都可以做到。”   什么样的人能够得到神的垂怜?   或者说,人能够得到神的垂怜吗?   在给出答案之前,燕堇要先去赴一场鸿门宴。   “羊区大摆宴席,说要庆祝神明的到来,除了我们家,其他两家也会去。”   奥索耶的大哥如临大敌,绷着脸说:“一会儿你坐我旁边,要是有人突然发难,我可以精准的替你挡住一切攻击。”   燕堇手里是四家联名的邀请函,比起紧张的罗德尼众人,当事人一派悠闲。   “这一辈的神仆还算懂事,不像他的老祖宗,”燕堇淡声夸了一句,又道:“不过,我才刚来,他们恐怕没有太多时间准备,如果不够隆重,羊区的主人就该改姓了。”   奥索耶的大哥:“?”   【系统:你在说什么?】   【燕堇:说神该说的话。】   系统无言以对。   它要怎么样才能让燕堇明白,这个世界没有神,他也不是真正的神!   车停在门口,燕堇慢斯条理的站起身,拿过一名罗德尼手里的狼头杖,强盗似的据为己有,一步一步向着门外走去。   天阴沉沉的,蒙上了一层灰,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车窗,在流动的水珠空隙中,隐隐映出一张桃花面。   “开车。”燕堇吩咐道。   司机犹豫不决,“罗德尼少爷还没上车……”   透过后视镜,司机对上了一双金瞳,他舌头一麻,闭上了嘴。   奥索耶的大哥冒着雨跑了出来,“你怎么不等我!”   他拉开车门,刚要上车,突然想到了什么,“砰”地甩上车门,去了副驾驶。   一个有兄德的人,要和弟弟的男友保持距离   这下好了,大哥唾弃自己,明明他也是四家之一,现在弄得像个保镖一样。   燕堇很满意他的识趣,神当然要一个占据整个副驾。   【系统:要不你坐车顶上吧,这样更有震撼感。】   【燕堇:头发会糊脸。】   这个理由太正常了,系统有些不适应,它还以为燕堇会说“神不能抛头露面”之类仅为他自己的任性服务的神明规定。   但燕堇没能享受太久单人座,奥索耶挤了上来。   “你不会也不喜欢和你坐一辆车的男人吧?”奥索耶笑眯眯问。   燕堇歪头:“我不喜欢总是反问的男人。”   桑充选择的宴会场地和以往略有些不同,他们是第一次招待神,特意选择了S级诡异的心脏位置。   他们的脚下,有什么东西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S级诡异的尸体依然没有彻底沉寂。   桑家小辈担忧地望着地面,“它真的死了吗?”   “什么?”   “我说,它会不会有一天重新醒过来?”   小辈咬住下唇,鹌鹑一样缩起脖子,“万一S级诡异复活,我们能再一次杀了它吗?”   当初联手杀死它的异化者们已经化作一抷黄土,现在的四家青黄不接,除了还在干雇佣兵的罗德尼,其他家族早就沉浸在权利、财富、享受之中。   哪怕是自诩“神明的羔羊”的桑家也逃不掉人一发财就变坏的俗语。   “没事,”他的同伴,另一名桑家人说:“我们有神,无论发生什么,神明都会庇佑我们。”   那小辈还是惴惴不安,他从未见过神,只是从长辈口中听过神的存在,这么多年,倘若神愿意眷顾他们,为什么他们还要生活在悬浮城?为什么不敢去地面?   神真的能在虎视眈眈的诡异口中救下他们吗?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深受污染的悬浮城,桑家小辈站在宴厅门前,魂不守舍的想着神与诡异之间谁更厉害一些,想着想着,他的脸上悄无声息地爬上一条深紫色的触须。   小辈毫无所觉,他抓了抓脖子,轻声抱怨道:“好痒。”   虎区的车到了,一群彪形大汉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小辈连忙低下头,接过为首那人的请帖,让开一步,方便他们进去。   虎区最后一人眼神古怪地瞧着他,“你的异化种类是鱿鱼?”   小辈愣了愣,“不是,是山羊。”   虎区那人的眼神更奇怪了,他和同伴对视了一眼,道:“有空找你们家主做一下心理疏导。”   异化者虽然常期和污染相伴,但这不代表污染就对他们毫无伤害力了,历来有不好异化者因为承受不住污染而崩溃,甚至自寻死路,寻求解脱。   桑家小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他性子软弱,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虎区的人进去后,熊区紧随而来。   伏家来的并不是名义上的大少爷伏友,而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夫人,走路的时候左右两边各有一人搀扶着。   桑家小辈连忙挂上笑:“老太君来了。”   伏老家主撇了他一眼,视线落在小辈脸上的纹路,浑浊的双瞳动了动,“孩子,你多久没喝缓解剂了?”   桑家小辈不明所以,“上个月才喝过。”   伏老家主又看了他一会儿,提醒道:“晚宴过了再去喝一瓶,小心为上。”   接连两个人反应都不对劲,桑家小辈心中奇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摸到,正打算去洗手间照照镜子,罗德尼家到了。   小辈只能再回来迎接。   黑车副驾里走下一个戴着墨镜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小辈正要打招呼,那男人一个扭身,大跨步站到车身后半段,弯腰拉开了门。   原来是保镖。   小辈暗自腹诽,双手交握搭在身前,翘首盼望最后一位客人。   先看到的是一只透出瓷白色的手,顺着手臂上移,泼墨般的黑发搭在肩颈,再向上,秾丽的面容暴露在雨水之中,不懂事的雨水停在他的眉尾,不舍得离开。   又一只手伸了出来,但这手的主人不是燕堇,而是奥索耶,怀着一颗坏心的男人拉着燕堇来了一场雨中奔跑,置亲大哥于不顾。   风雨之中,两个淋得湿漉漉的人手牵着手,一人眸光错愕,一人笑意满怀。   “喜欢吗?”奥索耶道:“这次不是反问。”   “不喜欢。”   燕堇没甩开他的手,金瞳像是一潭水,“你毁了我完美的出场。”   奥索耶大笑,“我觉得你更适合这样。”   “燕堇,看你的脚下,”奥索耶放轻声音:“我们踩着S级诡异的心脏。”   “你听到心跳了吗?”   大雨倾盆,燕堇只听到了雨水倒灌的巨响。   “我现在只想撕烂你的嘴。”燕堇撩开湿漉漉的头发,拽住奥索耶的衣领往室内走。   奥索耶嬉笑:“抱歉,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浪漫,你知道的,悬浮城的孩子最浪漫的幻想就是和爱人雨中私奔。”   “那很没情趣了。”   燕堇歪头,指腹按住奥索耶的颈动脉,“从这里按进去,不觉得更刺激吗?”   奥索耶扯开唇:“我觉得从这里进去更有意思。”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充满暗示地眨眨眼。   然后被燕堇像个破布麻袋一样拖走。   路过桑家小辈,燕堇松开手,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斜晲道:“纹身很好看。”   从虎区来人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多久,但他脸上深紫色的怪异纹路越来越大,横亘在鼻梁中间,两只眼睛中间对了一道细细的条状,看着十分不祥。   奥索耶“哇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桑充管的很严,不允许纹身呢。”   桑家小辈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个遇到他的人态度都这么奇怪。   恍惚间,耳边再次响起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一阵头晕目眩,桑家小辈踉跄了一下,身体前倾,额头的细缝中突然挤出一颗眼球,“咕啾咕啾”转了几下,深紫色的瞳孔锁定了眼前的两人。   奥索耶哪怕看到这一幕还在笑,他撩开燕堇的额发,戏谑道:“你喜欢三只眼,还是两只眼?”   “少问。”   燕堇好奇地打量着桑家小辈:“他看着比你顺眼一点儿。”   奥索耶弯眸:“这样啊。”   身侧刮过一阵风,燕堇侧目,只见奥索耶纵身一跃,右手忽然变成骨爪,陡然伸长的指甲闪着铁光,直逼那人面门。   桑家小辈呆住了似的,眼前虚影一晃,喉咙隐隐发痒,他“哇”地一声发出干呕,深紫色的细长触须从喉咙里飞射了出来。   轮到燕堇“哇哦”了。   他拦住奥索耶,伸手拽住了大把触须,白净的手微微用力,将那人猛地拽到时身前。   “呕——!”   桑家小辈痛苦地大张着嘴,全身脱力一样跪在地上,颈侧青筋剧烈的鼓动着。   “安静,放松,”燕堇踩着他的膝盖,笑着抽出匕首,轻轻压住触须的根,“这东西长在你身上吗?你会痛吗?”   桑家小辈满眼惊恐地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怎么会冒出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见过诡异啊!   悬浮城,明明没有诡异敢靠近才对。   脑袋一团浆糊,桑家小辈说不了话,只能用恳求的眼神望向燕堇,但青年的刀没有任何犹豫,缓缓下压。   “嗤!!”   深紫色的液体飞溅,断裂的触须掉在地上。 第42章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里面的人自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但他们全都没动,一尊尊石像似的伫立着,脸口口声声“家人们”的桑充也是如此。   桑家小辈五官狰狞, 虽然触须被割断的痛意不会反馈到他的身上,但紫色冒泡的血倒灌进他的喉咙,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酸苦。   “呕——哇!”   桑家小辈全身抽搐, 像是触电一半,燕堇不但没有被吓到, 反而更加觉得有趣。   悬浮城没有诡异,那么污染了他的只能是——这片土地。   蔓延的污液流到燕堇脚下,青年嫌弃地避开, 他俯身拽住小辈的头发,让他重新抬起头。   小辈脸都白了, 颤颤巍巍的张开嘴:“谢、”   “张嘴。”   燕堇懒得听他道谢,用匕首尖端压住他的舌根, 眯眼看他的嗓子眼,残余的触须害怕了似的缩在深处, 不敢往外探头。   这个时候背包里的道具就派上了用场。   【系统:杨医生的白手套和手术刀、口罩只有夜间能用, 现在天色还不够晚。】   【燕堇:但是下雨了。】   天光早已被重重叠叠的乌云遮蔽, 哪里还能看见太阳?   【系统:拿三个攻击道具来换。】   系统不肯吃亏, 燕堇也不肯, 他嗤笑了声,没和系统继续掰扯下去,直接伸手探进了桑家小辈的嘴里。   奥索耶眸中闪过讶异之色, 他还以为燕堇的性格不可能碰这些污秽的东西。   “呜呜、”桑家小辈瞪大了眼,他想摆脱燕堇,却被青年反手掐住了脖子。   “别乱动, ”燕堇现在心情不太好,眉宇间透出郁气,“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指尖灵活的像蛇一样,燕堇低下头,黑发覆盖着半边脸,金瞳在昏暗的天色中愈发璀璨。   他认真地摸索着桑家小辈到喉咙,但问题在于,仿佛跪在地上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奥索耶抽出帕子,走到燕堇旁边,“我来吧,怎么能让神纡尊降贵。”   说着,青年对着燕堇暧昧地眨了眨眼,其他人一言不发,都知道奥索耶是在点他们呢。   燕堇笑了声,“男朋友,你是第一次恋爱吗?”   奥索耶不解,“怎么了?”   “这是时候,你应该替我擦。”燕堇放开桑家小辈,抬起右手,白玉似的肤上流动着深紫色的液体。   奥索耶失笑,他低下头,眸色认真地替燕堇擦干净手,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诡异?”   悬浮城太久没见过活得诡异了,他们只有去内城区和外城区时才有机会撞到惊喜,奥索耶从来没听说过悬浮城有人能被诡异寄生。   燕堇歪头,后退一步,“挖出来才知道。”   “到你了,男朋友。”   将帕子扔进垃圾桶,奥索耶伸了个懒腰,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般得意地笑起来:“你要怎么挖,杀了他,还是开膛破肚?”   桑家小辈听地心都凉了,他连忙看向内厅的几人,尤其是他自由崇拜的族长桑充。   “族长,族长!”   桑家小辈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他双腿无力,只能狼狈的在地上蛄蛹,身体不听使唤似的扭曲起来。   越是靠近地面,他越是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异常。   有什么东西想钻出来,想要回到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是什么?   底下有什么?   桑家小辈双眸恍惚,五指成爪,紧紧地扣住地面,哀哀的痛叫消失了,他像是呆住了一样,盯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发愣。   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奥索耶蹲下身,一只手在桑家小辈眼前晃了晃。   对方毫无反应。   燕堇抬眸:“桑家主,您要不要留他的命?”   桑充冷漠地望着地上的男人,摇摇头叹了口气,“从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起,就不是桑家人了。”   言下之意,他允许燕堇对自己的族人做任何事。   既然如此,燕堇就不客气了。   “喉咙那里,”燕堇的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把那东西逼出来。”   作为雇佣兵,奥索耶的服从性很强,但作为雇佣兵里的最强者,他从来不服从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金发男人吊儿郎当地比了个敬礼的手势,“好嘞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要把那只诡异逼出来并不难,奥索耶拔出腰间的枪,抵住桑家小辈的喉结,“好了,现在你有三秒的时间爬出来。”   只要扣下扳机,那只诡异和桑家小辈会一起死。   桑家小辈无神的眸忽然恢复了神采,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舌根突然一痛。   “啊啊啊!!”   深紫色的、形似海胆的生物从男人的嘴里爬了出来,但他身上的刺细细长长,充满韧性,像是触须一样。   燕堇不喜欢软体生物。   【系统:海胆是棘皮动物。】   所以都没想到,站在一旁的“神明”忽然一个跨步夺走了奥索耶手里的枪,对准那只诡异连开三枪。   “砰!砰!砰!”   火星亮起,硝烟袅袅。   那诡异像是感觉不到痛,身上三个窟窿哗啦啦流着□□,它却毫无所觉,一点点向着燕堇的方向爬去。   奥索耶挑眉,“这也是我们的干儿子?”   “这个应该不是。”   燕堇踩了踩地面,“这个才是。”   那海胆诡异终于摇晃着身躯爬到了燕堇脚下,它没有眼睛,似乎也不会说话,全靠感知找到燕堇。   一根细细的红线沿着燕堇的手腕向上爬,最后盘踞在青年的衣领处。   邀光的声音细如蚊吟:“这只诡异身上的味道好奇怪,和腐烂之地一模一样。”   海胆诡异的身体缓缓蜷缩起来,细细的触须高高举起,像是人在地上举起双手的人类。   奥索耶乐了:“它在自首?”   海胆诡异似乎听懂了这个词,将触须举得更高。   估量出神明的实力,三家话事人终于开口了,桑充悲天悯人般在心口画了个十字架,“左右也是一条生命,扔去腐烂之地,让它自生自灭吧。”   他不在意自家小辈,倒是对一只诡异格外有善心。   伏老家主斜了桑充一眼,“杀了吧,正好我们那儿缺诡异尸体。”   虎区的大汉没说话,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燕堇身上,都传他是来自外城区的神明,但到现在,燕堇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神力。   故意藏拙,还是说,他是个骗子?   说时迟那时快,求饶的海胆诡异听到了伏老家主的话,身上的触须猛地伸长,对着老太君的脸扎了过去。   伏老家主不急不忙,一个跨步躲到虎区家主身后去了。   虎区家主气笑了,他是A级异化者,老太君也是,区区一只诡异,老太君自己就能解决。   “脏东西,”虎区家主嫌恶地骂了一声,想学燕堇那样伸手握住诡异的触须,手刚一碰上,掌心瞬间被凿穿。   “呃、”男人惊讶地收回手,血窟窿传来一阵阵刺痛,“怎么回事?”   伏老家主的声音自身后慢悠悠响起:“那只诡异虽然不是人形,但等级可不低。”   通常来说,B级以上的诡异都会幻化成人形,但这只诡异始终保持着本体形态,虎区家主下意识将它当成了B级诡异。   握着血淋淋的手,虎区家主冷笑:“老太君火眼金睛,怎么不自己出来收拾它?”   伏老家主慈祥地笑了笑,“神明在此,我一介老妇,自然要仰仗神明庇佑。”   话题兜兜转转饶回了燕堇身上,那诡异扭动柔软的脖子,回头用看不见五官的脸对着燕堇。   张牙舞爪的触须慢悠悠缩了起来,海胆诡异示弱般将鼓起的身体一点点压缩,但当虎区家主想要偷袭它时,触须再次针似的弹了出去。   咻!   虎区家主拽住伏老家主的衣领,将她推至身前,伏家人惊呼一声,一群人呈半包围状将伏老家主护至身后。   其他几家冷眼旁观,奥索耶的大哥眼神嘲弄,“这群老东西一天都不安分。”   眼看着诡异就要收割几条人命,燕堇双手抱臂,轻声道:“差不多行了。”   海胆诡异的触须猛地刹住,停在半空中茫然地晃动了几下,它不能理解燕堇为什么要阻止它。   燕堇的身上有种非常浓烈的,属于S级诡异的味道,海胆诡异早就闻到了,他是它的同伴。   它们明明是一体的。   为什么要割断它的触须?   为什么要把它从人类的身体里拖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它?   海胆诡异困惑不解,甚至感到委屈,它的同伴背叛了它,倒向人类当阵营。   它真正的同伴——邀光在燕堇耳边说:“这只诡异该不会是S级大诡异的孩子吧?”   不可能。   诡异无法生育。   望着那和腐烂之地如出一辙的紫色毒液,燕堇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悬浮城一直以来不断收购死亡诡异的尸体,填补S级诡异溃散的力量,如果S级诡异其实没死呢?如果他们不是在修复崩塌的悬浮城,而是在修复S级大诡异呢?   桑家的人为什么会被诡异寄生?   桑家有什么秘密?   燕堇想起了桑镜,那位狂信徒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悬浮城?   “哈…”奥索耶发出了一声气音。   他同燕堇对视一眼,得出了一个共识——S级诡异还没死。 第43章 拥护煎饼果子 一年前。   一年前。   冬季的悬浮城是被雪覆盖的冰, 冻得人脸颊发红,桑充和伏老家主隔了几米远,一前一后的在雪中行走。   越往上, 空气越稀薄,好在都是异化者,并不在意这些。   桑充衣着单薄, 背后的伤口裂开了口子,悄无声息地向外溢出血, 脚下的积雪承接了红,再被老太君一脚踩出深深的凹陷。   这是一直以来的习俗,每年冬至, 桑家的话事人必须亲自去到地面,猎杀一头诡异, 将诡异的尸体带到悬浮城最高的山顶。   伏老家主低声咳嗽,“桑充, 你包扎一下吧,万一死在这里, 我一把老骨头, 拖都拖不动。”   桑充恍若未闻。   在他们身后还有几名年轻人扛着诡异的尸体, 几人气喘吁吁, 明明是异化者, 体力却差得令人发指,这不能怪他们,只能怪这里太古怪。   S级大诡异的力量几乎都聚集在这里, 哪怕是A级异化者都会感到吃力。   终于走到了山顶,桑充脸色惨白,背后的衣物全黏在了一起, 干涸的血发硬,一碰会掉下细细的血渣。   “好了,放下吧。”   桑充道:“一个小时之后把这具尸体扔下去。”   年轻人们纷纷松了口气,不顾形象的或坐或倒,汗水在寒风中飞速蒸发,留下更加刺骨的冷意。   伏老家主走到山边,低头向下看,当年s级大诡异死去时受伤的伤口化作了一道大峡谷。   如此寒冷的天气,峡谷下方依然流动着紫色的河流,浅紫色的河流那是浓水,饱含着浓郁的诡异气息。   这味道是诡异的兴奋剂,早年S级诡异的威压还十分强大时,有不怕死的A级诡异试图偷偷潜入悬浮城,喝上一口水,但它甚至没能靠近悬浮城十米内,就痛苦地折断了羽翼。   今时不同往日,S级诡异的威压越来越弱聊胜于无,小辈们不知道,但四家的家主都很清楚,悬浮城不会再安全太久。   “除了不停地扔诡异尸体填满它的伤口,我们还有别的办法维持悬浮城吗?”伏老家主问。   桑充眸光冷淡:“没有,这是神的旨意。”   桑充做了很多其他家主无法理解的事,每次有人问他理由,就会被桑充用“神的旨意”囊塞过去。   伏老家主不信他,先不讨论神是否存在,就算神真的存在,为什么不直接施展神力替他们解决问题?   桑充弯下腰,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敷在背后的伤口上,雪水透心凉,起不到任何治愈的作用。   伏老家主翻了个白眼,桑充又开始展示他能够与神沟通的能力了。   果不其然,抓了四五把雪后,桑充忽然低下头,脖子断了似的没有任何支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声音低沉:“可以扔了。”   年轻人们立刻站起来,抓住诡异的四肢高高抬起,其中一人正式后来被海胆诡异寄生的桑家小辈。   “3、2、1——”   扔字尚未出口,诡异的尸体已经被抛了出去,庞然大物飞快地下坠,狠狠砸进紫水中,迸射出几道高耸入云的水花。   那诡异的尸体很快消失了,与此同时,桑充察觉到了更加明显的压迫感。   “果然有用,”桑充站起身,眼中难掩激动,“你感觉到了吗?”   只要维持住悬浮城的力量能够维持住,四大家族还能坚持千年万年。   伏老家主冷漠地看着他,“你不怕有副作用吗?”   桑充无所谓:“哪怕有副作用,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了,那个时候桑家家主也不是我。”   山下,紫水咕嘟嘟地冒气泡,像是一锅沸腾的汤。   桑家小辈好奇地探出头,就是这一瞬间,他脚下的雪忽然滑坡,带桑家小辈一起摔了下去。   “啊啊啊啊——!”   桑家小辈吓坏了,慌张地向上伸出手却摸了个空,幸好异化者的身体素质还在,桑家小辈误打误撞握住了一根藤蔓,整个人面色惊恐地挂在半空中。   其他桑家人也吓了一跳,全都围在山崖边看他,一人高声问:“你没事吧?”   旁边的人立刻推了他一把:“别叫,万一雪崩怎么办?”   桑家小辈胆战心惊地看了眼下方紫奔腾的紫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救我,快拉我上去。”   桑充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这是神的考验,你要自己爬上来。”   桑家小辈听了这话,面如死灰,但对于生存的渴望还是驱使他拉着藤蔓一点点向上挪动,余光瞄见了一抹黑色。   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黑色的小玩意儿就毫不留情地咬了桑家小辈一口。   在这么久的喂养之下,S级诡异虽然伤势恢复了些,但还远远不够,它分裂出了一个小小的分身——海胆一样的诡异。   海胆诡异咬完就缩回山洞里去了,桑家小辈痛得直抽气,但他不敢放开藤蔓,抽不出手去摸自己脸颊上的伤口。   抱着先爬上去再看的想法,桑家小辈终于咬着牙回到了地上。   族人们纷纷围着他,眼中的担心不似作假。   “我没事,就是刚刚被咬了一下,不知道是虫子还是什么。”桑家小辈抹了把脸说。   “虫子?咬哪了?”   桑家小辈:“脸上啊。”   他指了指右侧脸颊,“你看,这里。”   那片皮肤并没有任何伤口。   桑家几人对视一眼,最终都选择了息事宁人都做法:附和。   “原来是这个,我看到了,我以为是你昨晚被蚊子咬的,”那人笑眯眯:“没事就好,起来吧。”   只有桑充察觉到了异样,思量了片刻,他选择了闭嘴,第二日,伏老家主不在,桑充带着心腹重新爬了一遍山,并没有找到任何可能咬伤他的东西。   死了?   还是根本不存在?   桑充纵身一跃,跳下山崖,伸手拽住了那根藤蔓,沿着藤蔓一点点向下移动,水声在下方轰鸣,一下一下拍打两岸。   手下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桑充年老体衰握不住藤蔓,掉下去给悬浮城加餐。   起初他们还能看到桑充的头发,后来,山间不知何时起了雾,再加上茫茫白雪对视觉的影响,众人根本不知道桑充现在到了哪里。   “没有听到水声,家主应该没掉下去。”一人忧心忡忡地说。   “不就是被虫子咬了一口,家主何必大惊小怪,”另一人不解:“悬浮城根本不可能出现诡异。”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没有诡异敢靠近悬浮城。   事实证明,他们都弄错了。   桑充的声音自下方传来:“下来一个人,其他人在上面守着!”   声音很远,听起来像是老式留声机,进了耳朵转了一圈又出去了。   聊天的几人立刻闭上了嘴,飞快地三局两胜石头剪刀布后,信誓旦旦说悬浮城不可能有诡异的男人成为了唯一输家。   同伴笑道:“下去吧,有诡异就捞上来给我们当下酒菜。”   自信哥比了个中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蹬了蹬双腿活动了两下身体,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根极粗的麻绳绑到旁边的树干上,拽了几下,确定没问题才敢跳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自信哥紧张地望着四面浓雾,大声喊起来:“家主!你在哪?”   桑充在他下方不远处,“右下方二十米,过来,我在这里发现了东西。”   自信哥刚想过去,灵活的大脑突然转了起来,如果按照桑充最开始的怀疑,悬浮城有诡异混进来了,那他怎么知道刚刚说话的不是诡异?   犹豫不决的自信哥深吸一口气:“家主,你知道一份煎饼果子多少钱吗?”   他自信地想,诡异一定不懂人类的物价。   躲在山间缝隙里的海胆诡异想:煎饼果子是什么?   下方的桑充也在想:煎饼果子是什么?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自信哥慌了:“家主,你怎么不说话?”   桑充不打算陪他玩你问我猜小游戏,再次道:“我在你右下方差不多二十米,快点过来。”   说话只会重复,跟人机一样,自信哥心头一紧,再次确定了那是诡异在蛊惑他。   居然真的有诡异混进了悬浮城!   如果让桑充知道他在想什么,恐怕要让他知道,悬浮城不但有诡异,还有拳头。   “怎么还没过来?”桑充疑惑地皱起眉。   他试着向上爬了一段距离,然而紫雾中的能见度太低了,桑充也不知道自信哥在哪。   他想了想,低头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对于常年猎杀诡异的异化者来说,没有比血腥味更熟悉的味道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淡淡的腥气顺着风飘了过去,藏在石缝里的海胆诡异伸出一条细细的触须,在空气中晃了晃。   好饿。   另一边,自信哥瞳孔缩了缩,神色愕然:“家主?”   这是家主的血?   家主受伤了?   下面那只诡异袭击了家主?   上方,守着山崖的几人面露沉思。   调侃男人为“自信哥”的中年人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要问家主煎饼果子多少钱?”   几人无声摇头。   又默然了几秒,中年人问:“下班去买煎饼果子吗?”   几人齐齐点头。 第44章 清洗悬浮城   山崖下悬着的两人都没说话, 空气中弥漫的紫雾越来越重了,桑充下意识想要屏住呼吸,但他很快意识到, 这些污染气体无孔不入。   等不到人,桑充垂眸想了想,抓着藤蔓一点点下降, 终于,他的脚碰到了一块平地, 山腰处有一个半人高的山洞,里面隐隐传来水声。   桑充没有犹豫,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这是神的召唤, 神的信徒必当回应神。   山洞湿冷,越往深处越黑, 桑充摸了摸两边湿滑的苔藓,冷静的表情下是愈发加快的心跳, 孤身进入山洞的风险不小,这里很有可能埋伏着诡异。   但这里说不定有神。   前方的石壁挤压变形, 窄到只有桑充的头那么大, 桑充尝试着厕所隔壁进入, 胸腔却堵在了石壁之间, 没办法, 桑充只能退了出来。   摸了摸石壁凸起处,桑充手下微微用力,将那块石头掰了下来, 直到清理出可供成年人通过的空间才停下。   “家主?”   身后传来轻轻地呼唤声。   桑充身形一顿,猛地回过头,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竟然是自信哥, 他的两颊有奇怪的紫色图案,一圈圈的化成漩涡状,随着僵硬的苹果肌一起向上鼓起。   “家主。”   “家住。”   自信哥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脚步虚浮地向着桑充走来,身后有一团黏糊糊的液体,将苔藓全都腐蚀了。   桑充心里咯噔了一下。   “桑志,你怎么在这?”   桑充故作不悦地怒斥:“我不是让你待在山上守着吗?”   自信哥疑惑地歪了歪头,一根紫色的触须从他的耳朵里伸了出来,晃了两下之后猛地收了回去。   自信哥缓慢地眨了眨眼:“家主?”   桑充算是发现了,这怪物只会重复两个字,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手摸上了一块石板。   如果这只怪物敢靠近,他就会直接敲烂它的脑袋。   海胆诡异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触须,操控着这具身体向前走,歪歪扭扭的动作像是蠕动的虫,自信哥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嘴里呢喃着:“家主。”   桑充想把他开除族谱了。   “站住!”   桑充摆出冷脸,“违抗命令,桑志,你想被赶出家族吗?”   自信哥停住了,不是因为害怕桑充的威胁,而是因为桑充背后的东西。   细细的水流在山洞中流淌,水面上方升起了薄薄的雾气,在水流中央扎着一把利剑。   那是多年前,杀死S级大诡异的四区家主之一——伏熊的剑。   这要这把剑还在,S级诡异就永远不可能复活,被压制了这么久,它迫不得已分裂出了小小的海胆诡异。   吃掉人类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海胆诡异真正的使命是复仇!   脸颊上的漩涡图案融化了似的融进皮肤里,自信哥呆呆地问:“家主?家主?”   桑充完全听不懂,他板着脸说:“滚出去,去外面等我。”   出乎预料的,自信哥真的退出了山洞。   站在漆黑的洞穴中,桑充目露惊异,他没想到悬浮城居然真的有诡异,更没想到,这只诡异居然没有攻击他。   好奇和警惕交织在一起,桑充用手机拍下了山洞里场景,顺着藤蔓上去了,他没有理会手下们关于“自信哥怎么不见了”的提问,急急忙忙拜访了伏老家主。   伏老家主听完他的叙述,心中有了数,“那只诡异不是外来者。”   “什么意思?”   伏老家主摇摇头,“当年死去的S级大诡异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同样是用触须寄生人类,它会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偶然。”   悬浮城不能死,不然他们全都套落到地面去,可悬浮城活着,他们就是踩在钢丝上行走。   早在悬浮城建立之初,就已经有人预见到这一天了。   桑充垂下眸,棕色的瞳闪烁着怪异的光,“你是说,我们不能杀了那只诡异,对吗?”   伏老家主眉眼慈祥,“不但不能,我们还要养着它。”   “桑充,不要把它当成诡异,要把它当做神的分身,”伏老家主深深地望着他:“你想要神眷顾悬浮城,想要神永远延续桑家的辉煌,你就要把诡异奉上神坛。”   因为神不存在。   而诡异真的存在。   他们全都依赖着S级诡异的尸体而活。   伏老家主比所有人都早知道这一切,所以她早早派子弟去内城区争夺话语权,若是悬浮城瓦解,等待他们的不止是数不胜数的诡异,还有另一个噩耗——   新生儿不再是异化者了。   失去了腐烂之地的力量,未来一代代都将变成普通人,变成孱弱的口粮。   桑充不会不明白这有多么危险,但是放任S级诡异复活,会给人类带来更大的灾难。   “它不会复活的,”伏老家主语气肯定,“只要那把剑还在,一只小小的分身掀不起风浪。”   桑充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养着它?还是囚禁起来?”   伏老家主勾唇:“你自己决定。”   **   不久前,自信哥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再次听到桑充的声音,没办法,他只能闻着血腥味向下,寻找受伤的桑充。   突然一阵风刮了过来,将自信哥身上的绳子吹得不断晃动,自信哥侧身撞上了石壁,一抬眼,与缝隙里的海胆诡异对上了视线。   自信哥:“……”   海胆诡异:“……”   双方都不敢动。   最后是饥饿的海胆诡异从石缝里一跃而出,细长的触须直接勒住了自信哥的脖子,趁着他张嘴呼吸时像是一团果冻似的钻了进去。   仅仅几秒的时间,海胆诡异成功控制住了自信哥。   在海胆诡异的努力之下,他终于让自信哥从四肢乱甩变成了摇晃的木偶人,尽可能使用两条粗壮有力的后肢走进山洞。   这片山洞是海胆诡异的家。   准确点说,整个悬浮城都是海胆诡异的本体。   听到桑充这么说,海胆诡异真的老老实实地退出了山洞,不是因为他害怕桑充,问是因为每次靠近那把剑,它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惧。   那是本体留下的情绪,海胆诡异克服不了,只能每日幽怨地守在山洞附近。   直到——   它蛊惑了一名人类。   桑充第二次来到这里,它以为自己蛊惑了桑充,命令这个男人将它带出了峡谷,颐指气使地要求对方准备几个新鲜的人类刺身。   桑充满足了他。   一具鲜活的人类身体。   桑家小辈一无所知,欣喜地接受了桑充口中的“赐福”,一年后,悲剧发生了。   感到被背叛的海胆诡异愤怒地扑向燕堇,奥索耶下意识挡在了燕堇面前,但是海胆诡异十分明白柿子要挑软的捏的道理,柔软的身体在半空中折了一下,想要从奥索耶身侧绕过去。   奥索耶嗤笑了声,五指如刀锋般“呲”地一声割下了几根触须。   燕堇侧身避开落下的液体,低声道:“抓住它。”   奥索耶咧唇一笑:“遵命,神明大人。”   调侃一样的话语换来了燕堇的侧目,他轻轻拍了一下奥索耶的后脑勺,“抓不到它的话,我们就分手。”   奥索耶“啊”了一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   海胆诡异发出了奇怪的叫声,躯体猛地膨胀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气球,与此同时,地面剧烈的震颤起来。   燕堇伸手扶住墙壁,但这不足以稳住身形,地面一点点向着右方倾斜,所有的东西都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系统:小心头顶!】   吊灯砸了下来,燕堇被夹在墙壁和翻倒的长桌之中,无处躲闪。   奥索耶余光瞄到了这一幕,拽住海胆诡异的触须将它扔了过去。   海胆诡异再次尖叫起来。   吊灯精准的砸在了它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碎片扎穿了背,海胆诡异蔫蔫地趴在燕堇脚下,疑似眼睛的地方半张半闭。   “呜呼!”奥索耶叫起来:“满分!”   燕堇失笑,袖子里的邀光“噌”地射出几根血线,牢牢地扎进墙壁和天花板之中,它织衣服的技巧没白学,直接织了一张吊床出来。   虽然海胆诡异暂时失去了行动力,但地面倾斜并没有停止,虎区家主一拳打碎了飞来的石砖,但还是不受控制的向角落滑去。   “怎么回事!”虎区家主揪住伏老家主的衣领,“发生什么了,那只诡异是什么来头?”   伏老家主慢吞吞地说:“你看不出来吗?”   虎区家主最烦这种说话方式,没好气地问:“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从悬浮城扔下去!”   伏老家主不急不缓,“它就是悬浮城。”   虎区家主神色大变,但他来不及说什么,一片墙壁忽然崩塌,直直地向着这个方向砸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维持平衡,小辈们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好些人挤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室内乱成了一锅粥,只有燕堇安安稳稳的坐在吊床上。   邀光嬉笑:“人类怎么能跟诡异抗衡?”   食物链中,它们可是人类的天敌。   “你不是想升级吗?”燕堇淡淡道:“地上那只,你能吃得下吗?”   邀光愣了愣,“你让我吃它?”   燕堇对着奥索耶招了招手,继续问:“你吞噬不了它?”   诡异之间互相吞噬是常态,但那可是活的S级,虽然力量弱得可怜,没有本体十分之一,但对邀光来说也是大补之物了。   邀光咽了口唾沫,血线小心翼翼地钻出燕堇的袖口,试探性的碰了碰海胆诡异的触须。   海胆诡异动了一下,血线立刻如惊弓之鸟退开了,又等了两秒,见海胆诡异没有下一步动作,邀光再次大胆起来。   血线就像蚊子嘴一样扎进了海胆诡异的身体,贪婪的吮吸体内的力量。   桑充神色大变,“你在说什么!”   他想冲过来,却被奥索耶拦住了,嚣张的年轻人双手压着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别打扰神明进食。”   桑充目眦欲裂,“那可是、那可是…”   他想告诉奥索耶那是S级诡异的分身,但他害怕自己说出来,奥索耶会更加坚定的置它于死地。   奥索耶挑眉:“那是什么?”   “桑家主,你想说什么?”   豢养S级诡异,这种话一旦说出口,桑充就会变成全人类之敌,哪怕他的目的是保住悬浮城也没用。   他扭头看向角落里挤在一起的桑家子弟,心中发闷,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亲兄弟之死出自他之手……   秘密只能是秘密。   桑充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但他还是找到了借口:“悬浮城从未出现过诡异,它不能死,我们要研究它身上的秘密,免得发生第二次袭击事件。”   “桑家主,你不必担心,”燕堇歪头看过来,嘴角含笑:“无论发生多少次,我都会帮你杀了它们。”   悬浮城太脏了。   燕堇瞳色阴冷,他要清洗这座烂掉的天空之城。 第45章 来亲一口   神说要清洗悬浮城, 当然不是拿着扫帚拖把喊着友情啊羁绊啊就冲上去。   桑充面色苍白,眼睁睁看着燕堇提着海胆诡异的触须,将那软绵绵的诡异塞进了他的手里。   “桑家主, 交给你了,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羊区所有人离开悬浮城。”   桑充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 “这怎么行?离开悬浮城,他们能去哪?”   “去地面啊。”   燕堇似笑非笑:“地面难道不能安置他们吗?”   桑充牺牲自家子弟的性命, 用他们的身体供养诡异,为的就是维护悬浮城,不用去下面面对虎视眈眈的诡异。   他冷静的表情被打破, 双眸圆睁,眼白爆出了血丝:“不行!这里是悬浮城, 是他们的家!您怎么能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家?”   燕堇淡笑了声,他指着桑充手里的诡异说:“错了, 悬浮城是它的。”   神理应拥有一座天空之城,但这城的地基是诡异的尸体, 这城里住着的是遗忘神明之人, 这城中不该有那么多人类。   神的住所, 怎么能有异化者存在?   燕堇要清洗的是诡异和所有人类。   他不再关心桑家主目眦欲裂的表情, 看向默默无言的伏老家主, “熊区就麻烦您了。”   伏老家主捏紧了手里的拐杖,笑呵呵道:“当然,我会带着他们去内城区的。”   虎区家主看了眼奥索耶的大哥, 又看了眼奥索耶,冷笑一声:“你们俩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什么神明,这根本就是罗德尼家族的阴谋!   这些该死的罗德尼做了个局, 在外城区安排了一个自称神的人类,给他力量,为他造势,一点点把他包装成传闻中的神,为的就是一家独大!   罗德尼想要独占悬浮城!   “我可不答应!”   虎区家主纵身一跃,抬手欲掐燕堇的脖子,眼神阴鸷:“哪里来的骗子,给我滚出悬浮城!”   燕堇笑起来,一道血光在眼前闪过,深深地割开了虎区家主的咽喉。   男人轰然倒地,但他没死,捂着喉咙在地上扭动了几下,伤口居然一点点愈合了。   燕堇抬脚踩住他的肩,笑着俯身,“这是你的能力?你不会死?”   虎区家主张开嘴,却只能发出“赫赫”的喘息声,他的喉咙一点点生长出血肉,很快再次裂开。   燕堇握着杨医生的手术刀,金瞳在刀面上反射出冷光。   天黑了,道具可以用了。   他高高举起刀尖,却没急着落下去,在所有人灼热的目光下,虎区家主的皮肉终于完全复原,他正要骂两句脏话,眼前突然亮起银光。   “呃!”   虎区家主吓得僵住身体,刀尖虚虚的停在他的眼前,只要向前再近一寸,就能捅穿他的眼珠。   “看来眼睛不能再生,”燕堇笑吟吟道:“舌头呢?心脏呢?大脑呢?割掉哪个部分,会让你彻底死去?”   “哈——”   虎区家主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恐惧的脸上泌出冷汗。   “你以为这些能吓到我吗?我告诉你,你杀了我虎区其他人也不会听你的!”   虎区家主瞳孔紧缩,他颤抖着举起手,握住手术刀的刀刃,咬着牙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没人会信仰草菅人命的神!”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燕堇不在意。   他扫了眼虎区家主渗血的掌心,看向桑充:“把那只诡异拿过来。”   桑充不解其意,只能照做。   虎区家主疑惑地看着他,直到燕堇把那只诡异的触须伸到他的面前,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你不能……”   虎区家主切实地害怕了,他还想用语言逼退恶劣的青年,但燕堇没有给他机会。   “既然不怕死,你应该也不害怕被寄生。”燕堇笑道。   “张开嘴。”   燕堇捏着触须抵住虎区家主的脸,笑容扩大:“被它寄生之后,你永远都不会感受到痛苦了。”   滑腻的触感从脸移到下巴,虎区家主痛苦地紧闭嘴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想扶着墙干呕。   他抗拒地缩起脖子,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燕堇轻笑了声,“永远留在悬浮城,还是去下面?”   虎区家主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屈服了。   最后轮到了罗德尼,奥索耶耸了下肩,无所谓地说:“我们去哪都行,但是神明大人,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燕堇挑眉:“什么?”   “清洗悬浮城需要帮手吗?”   奥索耶撸起袖子,笑容满面,“我很能干的。”   奥索耶的大哥在背后偷偷翻白眼,孔雀开屏也不收着点儿。   燕堇的强势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伏老家主悄悄打开手机,对着燕堇拍了张照片,发给了伏友。   悬浮城不太平,内城区同样如此,一向关系亲密的裴家和伏家不知发生了什么嫌隙,两名继承人差点当街打起来。   有好事者凑上去拉架,隐约听到了一个名字。   神的名字。   “行了,你们俩打什么打,”邬俞双手抱臂,一脸的不耐烦:“你把他杀了,神就会喜欢你吗?”   “还有你,伏少爷,别看手机了,我在训话呢,你们俩给我点面子。”   伏友不理他,“闭嘴,再多话我就把污染管理局局长换了。”   邬俞笑了,“换我啊?我可是神的信徒,伏少爷要是害我失业,我就去问问神,让祂给我讨个公道。”   裴之涟抿紧唇,上下扫了眼邬俞,“你和燕堇什么关系?”   邬俞还在笑:“只是神明和信徒的关系。”   说完,非常不经意的打开手机,露出屏幕中燕堇的照片,裴之涟的眼神瞬间警惕了起来。   他推了推伏友,想要统一战线,没想到伏友突然失了魂一样,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裴之涟“操”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台灯就往伏友头顶砸:“你什么毛病?打我?”   伏友没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额头哗啦啦向外渗血,他痛得喘了几声,却没理裴之涟,眯着眼低头看手机。   血滴在亮起的屏幕上,正好将燕堇的脸挡住了。   伏友忍着痛,用指腹擦去血珠,却只是让燕堇被更多红色笼罩,他分不清是自己的眼睫毛被血浸湿了,还是屏幕上流满了血。   为什么燕堇看上去是红色的?   你在做什么?   悬浮城究竟有什么?   “喂,伏友?伏友!你傻了吗?”裴之涟推了推他的肩,余光瞄到了屏幕中的照片。   裴之涟呼吸一痣,劈手夺过伏友的手机,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直到他确定,画面里的人真的是燕堇。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才十几天而已。   可裴之涟心脏阵痛,用双眼贪婪地啃食照片里的黑发青年。   伏友捂着额头摇摇晃晃站起来,“你抢我手机干什么?没有自己发手机吗?”   他想抢回来,却被裴之涟拿台灯又砸了一下,这下好了,伏友彻底站不住了,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邬俞摸了摸下巴,拨通了快捷电话:“伏少爷受伤了,抬头去医院。”   话落,他看向裴之涟,道:“裴少爷,故意伤人按规定要拘留十五天,您请吧。”   裴之涟下意识举起台灯,邬俞经验丰富,抬手挡住台灯,另一只手握拳,狠狠地凿在裴之涟的小腹处。   “唔!”   裴之涟吃痛,捂着肚子弓起腰,趁着这个机会,邬俞从他手里顺走了伏友的手机,笑道:“这是物证,我先没收了。”   裴之涟痛得额头冒青筋,“你打我,不要命了?”   邬俞摊手:“有问题去告神,我只归神管。”   有燕堇当靠山,邬俞硬气得很,叫来两名污染管理局成员把裴之涟压去了等候室,然后联系裴家主来领人。   “这下不得狠狠地敲他一笔。”邬俞翘起二郎腿,打开伏友的手机,扫了眼照片再次笑开了。   神明在做什么,邬俞不关心。   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神,他也不关心。   反正这个世界早就烂掉了。   **   悬浮城传送点人头攒动,人们排着队离开悬浮城,期间不乏有人突然从人群中逃出来,很快被罗德尼家的雇佣兵们抓回来。   “别跑了,”奥索耶的二哥双手叉腰,气喘吁吁:“你小子都逃了七次了,去下面能要了你的命吗?”   那脸上横着疤的男人色厉内荏:“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下面全是诡异,哪里能住人?”   “内城区的人不是人?外城区的人不是人?”   奥索耶的二哥拍了拍男人的脸,拽着他的衣领走到传送点边缘:“来,你往下看,这些是不是人?”   这里太高了,男人吓得腿软,一个劲儿想后退,但奥索耶的二哥冷酷地踹了脚他的小腿,逼迫男人往下看。   男人最终崩溃了,抱着他的大腿痛哭,翻来覆去的说着我不想死,不想去下面。   奥索耶的二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燕堇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撩开袖子说:“出来,邀光。”   血线晃了晃:“怎么了,父神?”   “去吓吓人。”   燕堇望向那个痛哭的男人,因为他,其他排队等待下去的悬浮城人也跟着恐慌起来。   邀光歪了一下头,恍然大悟,他现出本体,银发飘摇,像是年老的贞子,食指射出血线,向着人群而去。   “啊啊啊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痛哭地男人被吓得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往人群爬,人群比他还怕,连连后退。   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邀光,推搡着想要先一步进入传送阵。   “A级,它是A级诡异!”   “快让我下去!快点!不要磨磨蹭蹭的,让我先走!”   “悬浮城怎么会有诡异?救救我,罗德尼呢,快杀了那只诡异!”   人面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奥索耶的二哥神色凝重,他没有什么救世主精神,比起拯救、无关紧要的人,他更在乎这只诡异是怎么冒出来的。   它也是悬浮城的分身?   奥索耶的三哥低声说:“人家才是本地人,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   奥索耶二哥:“燕堇呢?好歹把神带走。”   两人抬头四处张望,寻找燕堇的身影,纷乱的人群之外,燕堇靠在巷子深处的墙上,一偏头,淡淡的血腥气笼罩了过来。   奥索耶擦了擦脸上的血,低头吻了燕堇。   “真疼啊,”奥索耶笑道:“早知道这把剑那么厉害,面基那天,我就拿他做见面礼了。”   他抬起手,露出金光灿灿的利剑,剑柄刻着一行小字:伏熊。   他冒险进入山洞拔下了这把剑,但剑离开洞穴时,整个山洞都崩塌了,要不是奥索耶命硬,燕堇就要丧偶了。   燕堇舔了下唇边沾到的血,拉住奥索耶的衣领,“张嘴。”   奥索耶顺从的低下头。   又是一个吻。 第46章 悬浮城崩塌了   “剑给我。”   燕堇握住奥索耶的手腕, 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下巴,语气却不客气。   奥索耶没松手,笑道:“好歹是我冒着风险拿来的, 您该多奖励我一点。”   燕堇鼓了一下脸,“什么奖励?”   “罗德尼是被爱情诅咒的一族,听起来很中二病, 但这是真的,”奥索耶眨眨眼, 将剑柄塞进燕堇手心:“给我一个承诺吧,燕堇。”   “一个能让我念叨一辈子的谎言也不错。”   奥索耶单膝跪下,用脸蹭了一下燕堇的手背, 然后歪头重重地咬住了他的手。   血瞬间溢了出来,燕堇微微吃痛, 他没有生气,抬脚踩住了奥索耶的大腿, 略略用力。   奥索耶脊背僵直,很快放松下来, 他舔掉细细的血丝, 抬眼仰视燕堇, 语气期待:“您要惩罚我吗?”   遇到真m了。   燕堇俯身, 一只手掐住奥索耶的脖子, 恶劣地眯起金瞳:“张嘴。”   奥索耶很听话,裤子的形状变了变,多出些许褶皱, 他张开嘴,露出沾了血的舌面。   燕堇就这么晾着他。   奥索耶下巴都酸了,失态地流出口水, 他想要低下头,燕堇眉头挑起,不轻不重地又踩了他一脚。   奥索耶不动了,他甚至愉悦起来,将自己的失态当做礼物送给燕堇。   在神面前露出任何一面都不值得羞耻,那是荣誉,是神的偏爱。   燕堇笑了声,举起伏家老祖宗的剑在空气中斜劈了一下,带起的风掠过奥索耶的金发,他眨了眨眼,并不惧怕。   按照他们家的诅咒定律,被恋人杀死完全合理。   但燕堇只是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刃面,施施然收回脚,“那只海胆呢?”   奥索耶终于能够动了,他低下头,用手背揉了揉腮帮子,“在地牢里关着呢。”   【系统:你要杀了它吗?】   这把剑专克S级诡异,如果燕堇选择杀了它,系统也不觉得意外。   但青年歪了一下脸,并没有给予系统回应。   罗德尼家族的地牢里   海胆诡异被邀光的血线捆着,它不断的发出细细的尖叫声,咕叽咕叽的谁也听不懂,负责看守地牢里的罗德尼们嫌它烦,给它的牢房通了电。   这下好了,叫得更大声了。   燕堇走进来的时候,海胆诡异的叫声戛然而止,它闻到了剑的味道,没有明显五官的脸上浮现出拟人化的惊恐神色。   “别担心,我不会用这个杀了你。”   燕堇晃了晃手中的剑,微笑着走近,但他和善的话语不但不能安抚海胆诡异,反而让它更加害怕了。   “叽叽叽——!”   如果邀光在这里,他寄也可以帮燕堇同声传译,比如这句话的意思是:再靠近我就杀了你。   但海胆诡异的威胁只是徒劳,它眼睁睁看着燕堇越走越近,渐渐地,海胆诡异静默了。   它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死期,身体里一下一下吐出黑紫色的粘液。   “你好脏啊。”燕堇嫌弃道。   这话更加刺激了海胆诡异,它哗啦啦吐黑泥,像是一只永动机。   燕堇扯住了血线的一端,转身对着奥索耶招了招手,“过来。”   一个昳丽但不像人类的青年,一只不停喷吐粘液的诡异,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望而却步。   奥索耶就是不怕死的代名词,他欢快地跑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出乎奥索耶的预料,燕堇居然将邀光的血线扎进了他的手腕内侧,另一侧则连着海胆诡异的身体。   奥索耶手腕一痛,眼前忽然多出道道重影,他身体一歪倒了下去,“唔、呃…”   奥索耶全身痉挛起来,他竭力睁开眼,只看到了一只靠近的手。   燕堇低眸,“我听说,悬浮城现在的异化者里,你是最强的。”   奥索耶没办法回答,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身体像是膨胀地气球,几乎要被源源不断的力量炸开。   痛苦之中,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燕堇说:“活下来,我就解除罗德尼家族的诅咒。”   但罗德尼根本没有被诅咒过。   这是奥索耶求来的谎言。   他甘之如饴。   海胆诡异的身体渐渐瘪了下去,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与之相对的,奥索耶的脸上浮现怪异的花纹,忽隐忽现,反复亮起几次后,终于消失了。   奥索耶重重地喘着气,他伸出汗津津地手,紧紧抓住燕堇的手指:“…您差点杀了我。”   燕堇笑意淡淡:“你不喜欢吗?”   喜欢。   喜欢死了。   “跟我私奔吧,燕堇!”   奥索耶忽然翻身站起来,拽着燕堇的手往外跑,在他们身后,墙体突然砸落,将海胆诡异的残躯淹没。   悬浮城要崩塌了!   **   “怎么回事?”   邬俞推开挤在一起的污染管理局成员们,不悦地问:“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丰副局长表情呆滞地说:“局长、好像出事了,悬浮城那边的传送阵波动异常。”   他紧张地咬了一下舌头,这才没让自己太失态:“神明不是前段时间去悬浮城了吗?是不是祂老人家做了什么?”   听到“老人家”,邬俞没忍住笑了声,“派人去看看情况,有任何人出现,立刻逮捕。”   “是!”   传送阵的边缘,许佑梧双手抱臂,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什么味儿这么臭?”   易童蹲在旁边,脸上满是怨怼:“说不定是父神的尸臭。”   青鸩立刻尖叫起来:“你这家伙,读过书了不起吗?不许对父神不敬!!”   侯存响退后一步,和许佑梧并排站在一起,低声问:“神…为什么让我们守在这里?”   自从燕堇带着邀光去了悬浮城之后,其他诡异就各回各家,该觅食的觅食,该扎小人的扎小人,侯存响无处可去,正好伏家在建神殿,他就过去当苦力了。   今天凌晨时分,侯存响吭哧吭哧搬砖头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血腥味。   是人类。   侯存响立刻警惕起来,背后的骨翼张开,飞到半空中盘旋着寻找血腥味的源头。   “是我。”   许佑梧从完工大半的墙壁后方走了出来,腰腹处的衣服被血打湿了,黏在伤口上。   侯存响记得他,他曾经冒犯过神。   带毒的爪子缓缓钻出血肉,侯存响的黑瞳骤然变成了古怪的青色,肉食动物一样上下打量着许佑梧。   对方受伤了,这是个好机会。   许佑梧摆了摆手:“别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我只给燕堇吃。”   侯存响:“?”   “你的神给我发了短信,”许佑梧举起手机晃了晃,“他让你带几个诡异去传送阵守着,任何人从悬浮城下来——”   侯存响喉结滚动:“杀了?”   “绑架。”   许佑梧一脸理所当然:“赎金懂不懂?绑票懂不懂?悬浮城寸土寸金,你能不能有点长远思想?”   不愧是通缉犯。   许佑梧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异化者的身份,但他毕竟当初是生命神的信徒,做不来残害同族的事。   死来想去,他找到了青鸩。   易童是自己跟来的,没有人和诡邀请他。   人诡混队躲过污染管理局的眼线来到传送阵附近后枯燥地等了好半天,没等来悬浮城的人,反倒等来了污染管理局。   “都跟上,不许掉队!”   丰副局长走在前面,身后是岑兴为,再后面是一列B级异化者。   自从换了局长之后,丰庚很久没有扬眉吐气过了,如今邬俞不在,他终于能再次摆起架子,脚步声丝毫不做掩饰。   许佑梧“哇哦”了一声,转身看向传来动静的树林,“来活了。”   青鸩伸出黑紫色的舌头,笑容满面:“自助餐,我喜欢。”   约莫半分钟之后,丰庚大手一挥,拨开了挡在面前的树杈,同一双没有眼白的眸四目相对。   “!”   丰庚霎时间白了脸,他扭头看了眼大部队,再回头看看青鸩,干咽了口唾沫,缓缓收回手。   树杈弹了回来,遮住了前方的画面,岑兴为疑惑:“怎么了,副局长?”   “嘘!”   丰庚连忙举起手指示意他安静,然后拉着岑兴为的衣领,示意他蹲下。   见副局长和队长蹲下,身后的众人不明所以,互相看了看,也蹲下了。   灌木丛中悉悉索索,丰庚指着一处道:“你看看,那个是不是之前生命神祭祀的时候出现的A级诡异?”   岑兴为眯眼瞧了会儿,嘴巴缓缓长大了:“是,是他。”   丰庚摸了摸下巴,“居然真的是他。”   “局长说逮捕所有人…”岑兴为附耳:“副局长,抓不抓,您给个话?”   丰庚哪里敢抓,他之前被邀光袭击过一次,犹记得这只诡异似乎和邀光实力不相上下,既然如此——   “噌!”   “哗啦啦!”   丰庚站起身,从树丛里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终于见到您了!我们也是奉神明的旨意过来汇合的!”   丰庚两眼泪汪汪,在A级通缉犯和两个诡异中犹豫了一下,转身握住了侯存响的手,情真意切的说:“各位来得真快,神明要是知道,一定会为我们感到欣慰!”   许佑梧嗤笑:“你也是燕堇叫来的?”   “对对对!”   丰庚对着树丛中的人招了招手,接着谄媚地笑起来:“神明吩咐我们过来支援,许先生,您说,要兄弟们做什么?”   青鸩傻不愣登的信了,高声笑了几下,“你们在这里守着,一会儿上面有人下来,全抓了!”   “好嘞!”丰庚话都没听完就喊了出来。   尾音落下,他打了个颤,慌张地看向岑兴为,“他说抓谁?”   岑兴为:“抓上面下来的。”   “我当然知道是上面下来的,”丰庚捏紧了拳头,紧张兮兮:“那可是悬浮城的人,我们怎么抓?”   岑兴为闭上眼:“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上面下来的是悬浮城的,还是偷渡被赶下来的黑户?”   有道理。   丰庚多看了岑兴为一眼,这小子平常挺老实,没想到人不可貌相。   于是,几十个有机生命体将传送阵包围了起来,日头刚过一半,传送阵忽然亮起来刺目的蓝光。   丰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那光芒一点点小三,露出面色茫然无措的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   桑家一人眨了眨眼,“你们是谁?”   丰庚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那桑家人已经看到了外貌特征明显不是人类的青鸩。   “诡异!”他指着青鸩尖叫起来:“它是诡异!”   青鸩耸肩,不紧不慢地发出尖细的鸣叫声:“人!你是人!”   许佑梧向前跨了一步,拍了拍手命令道:“都闭嘴,你们几个过去把他们捆起来。”   污染管理局的人面面相觑,哪有执法人员会听通缉犯的话?   许佑梧翻了个白眼:“小心我去燕堇面前告状。”   此话一出,众人都动了,霎时间包围圈缩小,步步紧逼。   悬浮城的人不解,他们认出了污染管理局的制服,一人颤着声音问:“你们勾结诡异?”   恰在此时,又一批悬浮城的人下来了,他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听到前一批的同伴大喊:“污染管理局勾结诡异,别下来了!快停下,不要下来!”   但他们的叫喊声没有办法穿过传送阵,送到云层之上。   就像下饺子一样,越来越多的人以为自己从邀光手中死里逃生,然而传送阵的光芒消失后,等待他们的却是新的陷阱。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   歇斯底里大喊的男人满眼愤怒:“我们是人类,你们也是人类,你们居然勾结诡异,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这不是勾结。”   带着笑意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众人闻声望去,传送阵里居然又走出了两个人。   黑发青年眉若远山,嘴边有不明显的血迹,像是刚饱餐一顿的吸血鬼,尤其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愈发不像真人。   奥索耶跟在燕堇身后,他得意地牵着燕堇的手,展示给所有人看,“所有生命都是神的子民,人类和诡异本就该一同信仰神。”   那人张了张嘴,眼睛大睁着,这简直是谬论!   他想要痛骂这些背叛人类的家伙,但突然暗下去的天色打断了那人的声音。   所有人抬起头,像是失去发条的玩偶人,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一具庞然大物砸了下来。   是悬浮城。 第47章 你这个背景有点假啊   “卧槽!那是什么?”   内城区的街道边, 一名醉酒中清醒过来的中年男人尖叫着从地上起来,大力拍打身边的同伴。   同伴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不耐烦地说:“别推了, 我头晕。”   中年男人更加急迫起来,“别睡了老王!天上砸陨石了!”   老王打了个酒嗝,挣扎着睁开眼, 只见天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逼近,那东西无比庞大, 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空,像是在云层中撕开了一个黑洞。   “卧槽!”   老王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粗口,连滚带爬地跑到路边的屋檐底下, “那是什么玩意?”   中年男人也不知道,他按了按手机, 但已经关机了,只能伸手去摸老王的口袋。   幸好, 老王的手机还有电,不止他们, 内城区和外城区的人都看到了天上的奇景, 一条条视频在网上疯传。   中年男人滑动了几下, 看到了污染管理局发出的声明。   老王看他表情奇怪, 不由地更加紧张起来:“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难道真的是陨石?   中年男人脸色发白,干裂地嘴唇张了张:“污染管理局说,悬浮城被诡异袭击了, 悬浮城的人来地下避难,让我们立刻回家,禁止出门, 否则后果自负。”   老王愣了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抢过手机,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儿,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不是说诡异不敢靠近悬浮城吗?”老王颤抖着声音问:“悬浮城要是完蛋了,那内城区不也要被诡异攻陷了吗?”   中年男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推着老王进便利店,“先进去躲躲,有什么事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便利店里除了他们,还有几名客人,冷气从空调里喷出来,吹得老王背后发凉。   他哆嗦着反复划拉手机屏幕,中年男人拿来的水也没喝,在他的努力之下,终于,污染管理局官方号又发了一条消息。   【污染管理局:发现城外有不明诡异力量波动,三天内将组织全体市民躲进地下,请各位稍安勿躁。】   老王眼中亮起光,他拉了拉中年男人的袖子,“你看,老刘,你看这个,污染管理局要组织我们去地下躲避灾难。”   老刘重重地呸了一声,“你信他们还是信我是诡异?”   污染管理局一直以来不受民众待见,上一任局长是世家的狗,唯利是图,这一任局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比教堂里的神职人员还要虔诚。   一个眼里只有神的人,怎么能指望他保护普通人?   老刘抽出一根烟咬着,焦虑地抖着腿,“悬浮城砸下来,我们肯定活不了,老王,咱们跑吧。”   老王“啊”了一声,“跑哪去?外城区吗?”   可外城区也不安全啊,悬浮城那么大,真砸下来,外城区恐怕真的要变成废墟了。   老刘恨铁不成钢,“你个蠢货,外城区有什么好去的?现在出事了,有钱人肯定第一个逃,到时候成了空宅,我们躲他们家里!”   老刘想得很美好,灾难当头,世家全都跑去地下,他们能带走钱,难道还能连着大庄园一起搬走吗?   这辈子不长,能过上几天神仙日子,就是死了也满足了!   更何况,他们说不定不会死。   老刘瞥了眼几个客人,神秘兮兮地对老王说:“我听说,裴家有个塔楼,塔楼下面是当年为了躲避诡异而建造的避难所,只不过那塔楼被裴大少爷烧了,如今那块地方算是荒废了。”   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论坛里的猜测,老刘还是听伯伯说的,他坚信不疑。   老王信了他的鬼话,声音压低:“那我们怎么潜入进去?等裴家人跟着污染管理局去地下吗?”   “等什么等!”   老刘呼出一口气,“我们现在就去裴家门口守着。”   啊?   老王踌躇之时,老刘已经兴冲冲跑了出去,酒精上头,老王胸口莫名其妙涌起一股热意,在其他人看神经病的视线中,老王也一边叫一边往门口冲。   裴家现在没几个人。   污染管理局发出声明之前,裴家就已经先一步动了,裴之涟在层层保护中前往地下防空洞,裴老家主则亲自前往污染管理局。   “局长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想必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裴家主冷笑:“悬浮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邬俞耸肩:“我也不知道。”   裴家主冷哼一声,“生死关头,就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   邬俞一脸无辜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神吧,反正有什么事一定是他干的。”   经邬俞提醒,裴家主这才想起来,悬浮城崩塌,那燕堇去哪了?   他回来了?   捏着扶手的手指抽了一下,裴家主正襟危坐,收起冷笑,像是一个和善的商人,轻声问道:“局长,祂下来了?”   邬俞笑而不语,脑袋似点飞点,“按道理来说,是该回来了。”   “那按照实际…?”裴家主欲言又止。   “实际上,不好说,”邬俞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您说巧不巧,我刚刚接到副局长的消息,他说在传送阵遇到了A级诡异。”   “A级?”   裴家主眼神闪了闪,“是从悬浮城下来的?”   “不是。”   邬俞越笑越不像好人:“听现场的人说,这些诡异早就埋伏在传送阵附近了,恐怕是悬浮城那只诡异的同伙。”   能够搞垮悬浮城,那只诡异的力量不容小觑,裴家主喉结滚了滚,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   各种阴谋论在他的脑中爬过,良久,裴家主问:“悬浮城那只诡异是什么等级?”   邬俞微笑。   “您难道猜不到吗?”   这话几乎肯定了裴家主的猜测,他沉默了下去,手指不安地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S级。   只能是S级。   邀光是S级吗?燕堇不知道。   悬浮城的最后一点力量被他喂给奥索耶了,邀光现在恐怕还卡在A级和S级的分界线上。   污染管理局接手现场后,易童和青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侯存响躲在树后,免得污染管理局突然反水,对燕堇动手。   “什么狗屁神!我都听说了,你是诡异的父神,你根本就是一只诡异!”   人群中有个悬浮城的人义愤填膺,他被绑了起来,身体动不了,嘴却还能动。   丰庚眼皮一抖,紧张地望向燕堇,以他对这位神的了解,地上这人不死也要残。   出乎意料,燕堇完全没生气。   他拦住想要动手的奥索耶,慢悠悠走到那人面前,那人丝毫不慌张,双目充满怨恨地瞪着他:“悬浮城稳定了这么多年,我们在此安居乐业,你一出现,悬浮城就出事了,诡异就是你带进来的,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他说得不算错,邀光确实是燕堇偷渡进来的。   “燕堇!你敢说这一切都跟你无关吗?你敢说我弟弟的死,不是你从中作祟吗!”   原来如此。   燕堇认出来了,这人是桑家的。   没有理会男人歇斯底里的谩骂,燕堇绕着被捕的人群走了一圈,在一人面前停住,那人老神在在,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燕堇凝神听了一会儿,只听到断断续续的“神明”二字,他嘲弄地笑了起来:“桑家主,你认为呢?”   桑充低着头,仿佛没听见。   奥索耶从他身后靠近,双手用力,锢住了桑充的脖子,强迫他抬起头,“桑叔,神在和你说话呢。”   “你要背弃神吗?”   桑充“呃”了一声,五官离开了原位,喉咙里发出粗喘声。   先前痛斥燕堇的桑家小辈激动地叫起来:“奥索耶,你不能对家主无理!”   奥索耶斜晲他:“你想救他,那你过来啊?”   男人根本动不了,他拔高声音想要连着奥索耶一起骂,旁边的岑兴为终于有了一点职场情商。   “闭嘴,”岑兴为捂住他的嘴,低声警告:“再敢对神明不敬,我就把你扔到城外去。”   男人怂了,但只怂了几秒,“唔唔!唔!唔!”   “这么吵的嘴,怎么不给他撕了?”   远远传来一道男声,燕堇好奇地“嗯”了声,扭头看去,来人是熟人,但不是他的熟人。   桑充愣愣地张开嘴,哪怕呼吸不畅,双眸依然紧紧地盯着来人。   黑发白袍,赫然是桑镜。   被捂着嘴的男人也认出了桑镜,他挣扎地更加用力,像是一只满是腥气的鱼。   燕堇摆了摆手,“放开他。”   岑兴为立刻放下了手,丰庚侧目,岑兴为都不怎么听他的命令,在燕堇面前倒是成了忠心耿耿的好狗。   那人的嘴得了自有,立刻喊道:“桑镜,你快让他们放开我们!”   桑镜冷淡地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垂眸走到燕堇面前,跪了下来。   奥索耶惊讶地挑眉,燕堇不动声色,“主教这是做什么?”   桑镜的跪资很标准,他的表情不多,轻声说:“您毁掉了肮脏的悬浮城,赞美您。”   桑家那人哑了口,他晃了晃脑袋,不明白桑镜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怎么能这样?   悬浮城是他们的家啊!   城外   诡异们站成一排,满眼垂涎地盯着守在城门口的A级异化者们,平常看到A级他们肯定躲都来不及,但现在不一样了。   时代变了!   如今是诡异的天下!   是父神的天下!   背着海螺壳的诡异搓了搓手:“要是悬浮城能把外墙砸了,我们就可以进去大快朵颐了!”   “想屁吃,”羊头诡异给了它一蹄子,“父神没有命令,我们只能在外面吓唬吓唬他们。”   “那又怎么样?”   海螺壳诡异嘟囔道:“只要父神彻底掌控人类,还不是随便吃?”   羊头诡异不这么想。   父神是青鸩和邀光嘴里说的,它从来没听说过诡异有父亲,万一邀光他们联合起来骗它,那不是完了?   羊头诡异焦虑地踩着羊蹄,突然,身后传来一股风声。   海螺壳诡异被一道力量从中间切开,喷溅的蓝色血液射在羊头诡异的脸上。   它棱形的瞳孔中映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易童顶着和燕堇几乎一样的脸,不屑地扔开海螺诡异的尸体,“连只A级都没有,你们也想入侵外城区?” 第48章 神不在乎(完结章)   易童顶着燕堇的脸, 成为了城外诡异大军的新首领。   他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他要杀了燕堇。   诡异们还不知道眼前人根本不是所谓的父神,而是易童, 兴奋地上蹿下跳,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断裂的、插在地面上的钢筋。   易童捏紧了手指,城门处的A级异化者们不是他能对付的, 他身后这些家伙更不够看,硬碰硬不现实。   算算半分钟之内, 易童已经想好了对策。   “燕堇怎么在那里?”守在城门口的异化者疑惑地眯起眼,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不是他的错觉,那人真的是燕堇。   异化者掏出手机, 点开照相机放大,只见不知何时出现在枯树后方的燕堇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诡异大军的后方。   他像是一只幽灵, 没有诡异注意到他的出现,放任他在诡异中间穿梭。   然后, 一刀劈开了耀武扬威的海螺诡异!   异化者心中震惊,他推了推自己的同伴, 同伴同样满眼惊愕, 声音发闷, “他是来帮我们的吗?”   “…不知道。”   他们之前和燕堇接触过, 那人不像是好相与的角色, 副局长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绕着燕堇走。   这又是哪一出?   就在几名异化者惴惴不安时,他们看到燕堇手起刀落, 连续杀了几只诡异,嘈杂的风带来浓郁的血腥气。   举着手机的异化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诡异们群起而攻之, 直接把燕堇撕碎。   然而,诡异们中了邪似的,不但没有反击,甚至一个个趴伏在地,卑微而惶恐地祈求父神的原谅。   羊头诡异满是毛的脸上流出了奇怪的汗液,一缕一缕打湿毛发,汗水和海螺诡异的血混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父神,请您恕罪,A级诡异们都不在城外,我们只能凑到这么多诡。”   羊头诡异诚惶诚恐,“我愿意做您的马前卒,请您饶我一命。”   易童面无表情,“待在这里别动。”   话落,他一步步向着城墙走去,异化者们立刻打起了精神,举着手机的那人呼出一口气,“燕堇应该是来帮我们的吧?”   “看样子是。”   另一人眉头紧拧,“小心点,谁也知道他究竟有什么阴谋。”   随着易童的靠近,一名异化者鼻尖动了动,露出怪异的表情,“味道不对,他身上有一股酸臭味,像是三天没洗澡了。”   先前拍照片的人白了他一眼,“没听上面说吗?悬浮城被诡异袭击了,这么乱哪有时间洗澡?”   嗅觉灵敏的异化者摇摇头,“不是的,今天早上,悬浮城刚砸下来的时候,我去帮忙疏散了紫山精神病院的医患们,杨医生说,燕堇很注重外在形象,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异味。”   此话一出,刚才翻白眼的异化者也不说话了。   在外城区生活,绝对不能忽视任何反常的地方。   易童已经走到城门口了,距离他们半米之遥,他学着记忆中的燕堇露出一个假笑:“各位,麻烦让让。”   “抱歉,燕先生,局长有规定,任何人进出必须进行全身检查和七日隔离。”   异化者面露愧色:“我们不能直接放您进去。”   易童不怕隔离,但他等不了七天,微微扬起下巴,作出不耐烦的姿态:“隔离,可以啊,要是因为我被隔离了,害得整个外城区被毁,你们谁能承担责任?”   面对易童的质问,异化者不自觉地露出了退意,诡异最擅长嗅闻人类的负面情绪,他立刻冷声道:“让你们局长过来见我。”   “不行。”   那嗅觉灵敏的异化者插了进来,“燕先生,规矩是规矩,您要是想见局长,可以亲自联系他。”   易童咬牙,要是真的燕堇在这里,早就进去了,哪里还用和这些人类掰扯。   他背着一只手,在身后做了个手势,羊头诡异眼前一亮,从地上弹跳而起,向着这里冲了过来,数以万计的诡异们也源源不断的涌了过来,一时之间,遮天蔽日。   日光被诡异们的翅膀吞没了。   城墙倒塌,悬浮城的碎片也裹着火焰砸了下来,外城区和内城区都逃不掉,这一刻,财富和地位的分界线消失了,只有活和死。   燕堇将悬浮城的人交给了桑镜,独自走到了内外城区的交界处。   邬俞组织异化者们将老弱妇孺送进地下安全区,其余人前赴后继,奔往外城区阻拦诡异的入侵。   耳边是呼啸的风、人和诡异的尖叫嘶吼、血肉穿刺的闷声,以及——   祷告。   倒在血泊里的人在祷告。   和诡异抗争的人在祷告。   地下的幸存者们在祷告。   救世神啊、光明神啊、生命神啊!   唯一的真神啊!   救救他们吧!   燕堇看到了许佑梧,一个通缉犯,居然和污染管理局的异化者们混到了一起,共同进退。   他很擅长杀人,也很擅长杀诡异,左手拿枪,右手拿刀,削萝卜一样来去自如。   燕堇也看到了奥索耶,金发沾满了暗红色的血,他越杀越兴奋,像是从血泊里爬出来的恶鬼。   侯存响在天空中盘旋,赤手撕裂了诡异的羽翼,这不是他第一次杀诡异,早就没了最开始的惶恐和惴惴不安。   燕堇侧耳倾听,不只是人在祷告,还有诡异。   诡异们呼喊着父神,渴望他能够出手,帮助他们永久的侵占这块土地。   可是。   他们呼唤的父神是谁呢?   燕堇弯起眼,扣住一只诡异的脖子,涂着黑指甲的手紧紧地锢着脆弱的咽喉,血从颈侧溢了出来,弄脏了他的手指。   “告诉我,父神是谁?”   燕堇垂下眸,温柔地问。   “是您、是、是您。”那诡异痛苦地从口中挤出断断续续的字眼。   燕堇还在笑,他点点头,将诡异的脸掰到后方,问:“那你告诉我,下面那家伙是谁?”   和燕堇长相一模一样的青年站在废墟里,唯一不同是表情,易童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似是一尊石像。   诡异愣住了,他不够灵活的大脑转了几圈,终于明白了过来,是易童!易童骗了他们!   他们居然愚蠢地弄错了父神!   燕堇松开手,那诡异立刻匍匐在地,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不该被易童蛊惑,不该认错神。   得不到燕堇的回应,诡异心中拔凉拔凉的。   犯了这么大的错,神一定会杀了他。   既然如此,诡异眼中闪过狠厉的光,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四条腿发力,像一只猎豹似的扑了出去,利爪如刀刃般扎进了易童的假皮里。   “冒牌货!你居然敢冒充父神,对父神不敬!”   这只诡异只是B级,哪怕易童在A级里战力排不上号,也不至于死在B级手里。   易童一脚将他踹开,新的诡异扑了过来,一只接着一只,每一只都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滚开!”易童手下发狠,撕碎了一只B级诡异,“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   他不再模仿燕堇的行为,手术刀也丢到了一边,就在这时,羊头诡异捡起了地上的手术刀,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墙壁,纵身一跃。   “噗嗤!!”   手术刀扎进了易童的天灵盖,越扎越深,一直没到刀柄。   羊头诡异冷笑,“骗子,下地狱去吧!”   易童踉跄了一下,怨恨地眼神凝望着半空,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轰然倒地。   羊头诡异紧张又兴奋,他远远地对着燕堇跪下,俯身低头:“父神。”   有父神在,他们一定能赢!   燕堇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人类和诡异的残杀愈演愈烈,但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人类的神,也是诡异的神。   他该一视同仁,不是吗?   【系统:你要放任他们?】   再这样下去,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一方元气大伤,几百年都不能再对另一方造成威胁。   “你要我做什么?”   燕堇漫步在破败的内城区里,目之所及一片狼藉,“悬浮城崩塌,悬浮城城主已经不存在了,S级大诡异彻底死了,唯一有希望升级的就是邀光,污染管理局局长是邬俞,他们俩已经是我的信徒了。”   燕堇走到了伏友为他建的神殿,还没竣工,只是个半成品,他拾级而上,一边走一边问:“还差什么?”   “距离我真正成为神,还差什么?”   黄昏降临,红霞在天边翻涌,燕堇双手撑着栏杆,黑发在风中飞舞,像是展翅的乌鸦。   他平静的注视着下方的众多生命,轻声道:“你该告诉我答案了。”   【系统:你之前完成了去往悬浮城的任务,要看看你的签到奖励吗?】   “看看吧。”   【系统:玩家获得奖励:扭转时空。】   【系统:你可以改变这一切,回到诡异还没有出现之前,回到人类繁荣的时候。】   “他们的记忆会被消除吗?”   【系统:不会。】   所有人都会记得今天的惨烈。   燕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呢?等几十年后诡异出现,一模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系统:至少他们可以多做几十年美梦。】   用虚假的美梦满足他们,这就能被称为神吗?   不对。   这是骗子。   而骗子,注定要被信徒斩首。   “既然要扭转时空,那就更过分一点吧。”   燕堇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圈,笑道:“去十分钟之前。”   【系统:?】   它不懂,但它照做了。   时间扭转到了十分钟之前,刚死的易童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忽然一痛。   他不可置信地扭头,对上了羊头诡异同样茫然的脸。   燕堇站在城墙上,笑吟吟道:“既然喜欢杀,那就多来几次,我会一直帮你们重温今天。”   金瞳在夕阳下蒙上浅红色的血光,燕堇淡声说:“还有谁想死个百八十次,尽管动手。”   鸦雀无声。   诡异看着刚刚被自己吞进肚子里的人类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无措的摸了摸肚子。   人类望着已经被自己捅了个对穿的诡异重新爬起来,捏着武器后退了两步。   上一次,是他杀了它。   重来一次,谁知道这次死的是谁?   重来的次数多了,他们都死过几次了,万一有一次,燕堇不愿意重来了呢?   那他们不就真的死了吗?   奥索耶笑了,在所有人踌躇不决的时候,他一枪崩掉了对面诡异的头。   无论来多少次,他都有自信,自己绝不会死。   伴随着这声枪响,战火再次燃起,系统的声音在嘶吼声中听不清晰。   【系统:阻止他们,你就能成为神。】   【系统:根据我的数据推演,这场战争会导致人类断代,之后长达千年都是诡异的统治时代。】   燕堇冷淡地“嗯”了一声。   在他的身后,有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只要杀了燕堇,只要杀了诡异的父神,他们就能得救。   他没注意,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下,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燕堇回过头,看见了一个半大的孩子。   那孩子眼中涌起绝望,他手忙脚乱地去摸掉在地上的刀,却被燕堇先一步捡了起来。   遭了。   燕堇眼中流露出兴味,“你要杀我?”   孩子咬紧牙关不说话,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燕堇觉得好笑,蹲下身问:“想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明白吗?”   刀尖一横,抵住了孩子的脖颈,燕堇问:“你叫什么?”   “…杨正。”   “你姓杨?”燕堇挑眉。   “认识杨自明吗?”   孩子嗫嚅了一下,最终屈服于脖间的刀:“他是我舅舅。”   那还真巧。   燕堇收起刀,塞进杨正手里,淡淡道:“你杀我没用,我是死是活,都不影响诡异吃你。”   “去杀他吧。”   燕堇指了指天空中悬着的一只诡异,“只要他死了,诡异们就会溃散而逃。”   孩子望向天空,银发诡异五指张开,十条血线像是蛛网一样覆盖了整座城,血线的末端扎进了十只诡异的后颈,显然,他们都是他的傀儡。   邀光对着燕堇粲然一笑:“父神,我马上就能升级了。”   不。   你不能。   燕堇拿出了背包中的道具——邀光的血液。   流动的液体萦绕着古怪的光,燕堇沿着楼梯向下,走进战场之中,诡异看到他立刻退开,如同摩西分海,空出了一片安全区。   杨正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面上满是忐忑。   “奥索耶。”燕堇叫了混战中的男人一声,奥索耶一个横踢,踹开诡异,三两步跑到他的面前。   “怎么了?”   奥索耶笑眯眯:“想我?”   “嗯,想你了,”燕堇随口应付了一句,将装着邀光血液的瓶子递了过去:“喝了它。”   奥索耶吸了口气,“这是什么,毒药?”   “你要跟我做亡命鸳鸯?”   燕堇轻轻踢了他一脚,“叫你喝你就喝。”   奥索耶耸肩,没有任何犹豫,喝了个干干净净,邀光的血在他的体内游走了一会儿,被之前从海胆诡异那里吸来的力量压着打。   天空中,邀光身体晃了晃,猛然坠落。   “彭——!”   邀光的身体在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他不可置信地捂住心脏,身体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骨头似乎被一点点碾碎了。   “啊啊啊啊!!”   邀光痛地无法呼吸,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剥夺他的力量。   他吃下S级诡异的力量没几天,还没能全部消化,这一块堆积的力量在他的身体中横冲直撞,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归处。   奥索耶·罗德尼。   一个自幼在悬浮城长大,还吞噬了海胆诡异的异化者。   诡异们停下了进攻的势头,他们被S级诡异的力量压得只能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奥索耶吃痛,紧紧搂住燕堇的腰,轻声抱怨:“疼死我了,你怎么老是折腾我?”   “这可是S级诡异的力量,你知足吧。”   燕堇在他耳边说:“现在,你该叫我父神了。”   奥索耶额头汗津津,他忍着痛,咬了咬燕堇的耳垂,“等我去床上叫。”   他们在调情,诡异和异化者可不好受。   羊头诡异见势不妙想逃跑,但他实在没法在S级诡异的威压下站起来,只能狼狈地在地上爬。   他一爬,其他诡异也纷纷跟了上来,他们一开始就是羊头诡异和海螺诡异带来的,老大都跑了,他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诡心溃散,再想聚起来就难了。   他们毕竟不是人类,身体构造特殊,爬起来也跟蛇一样,扭几下就没了影。   有异化者想追上去,但他刚站起来,就腿软似的重新跪了回去,废墟和硝烟之中,只有燕堇和奥索耶相拥而立。   **   邀光被污染管理局抓了起来,经过审讯之后,被丢去进行灾后重建了,他的血线很好用,一天比其他异化者多搬一吨的沙子。   清道夫们每日在城中清理尸体,去除臭味,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走。   但只要有人提起那天的事,所有人都会装聋作哑。   神明的恋人是S级诡异?   没有的事。   内城区上百座教堂全部推翻重建,由尚在病床的伏友亲自设计,裴之涟监工。   据包工头透露,裴之涟总是在背地里骂奥索耶·罗德尼,但这不影响神殿建设如火如荼。   “咚!”钟声响起。   信徒们鱼贯而入,高呼神的姓名。   一颗羊头挂在枯树上,诡异们发出刺耳的叫声,它们用触手和利爪在地上七扭八歪的画上图案。   父神啊!   求您赐予我们一个新的S级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