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宿敌不如做丈夫》作者:第二人外系   文案:   【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代入现实,谢谢!】   原来的名字不行ww,现在不知道叫啥了   掌控全局真反派愉悦犯攻 X 机关算尽假正派阴暗鬼受(伪父子,不喜慎入)   作为职业位面清扫者,绥因拥有一张标准的恶毒美人皮,是个恶趣味十足的人。   清扫任务结束回到虫族世界时,一朝失势的宿敌找上门寻求庇护顺便要同他打赌。   ——三个月的时间,赌谁先动心,要么三月期满见分晓,要么杀了对方结束赌局,胜利者得到对方的一切。   ·   绥因并不清楚他的目的,但对自己亲手孵化、养育的雌虫总是要多些耐心,况且这个世界很无趣,在毁灭之前他得找点乐子。   他同意了。   第二日,失踪多日的前任议长戈斐出现在了军部,成为绥因的副官。   白日形影不离各自算计,夜里同床共枕耳鬓厮磨。   绥因随机刷新的道德感还没来得及叫嚣就被戈斐扇飞。   雄父?丈夫?   ·   无论如何,系统的任务还得做,他为虫族预定的命运不会改变。   但凡事总有意外。   赌约结束的前一天,从未有过伴侣的戈斐在统一体检时查出怀孕,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虫都对这枚卵的雄父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系统:【你……还毁灭世界吗?】   绥因:……   连续工作三千年,现在能罢工吗?   你们也没说能和小世界的NPC生孩子啊?!   ————————————   小剧场一:   某日,绥因捧着从房间里搜出来的摄像头甩到戈斐的面前:“一个房间二十五个摄像头,浴室还有五个,你要造反?”   戈斐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偷瞄他的脸色,系统强势补刀:【你身上还有摄像头、定位器、监听器各一个】   绥因:……   “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嗯?”   戈斐持续装死。   小剧场二:   绥因还在睡梦中就被系统的尖叫声吵醒。   “吃病毒了?”   【你去看看那只雌虫!】   “咋。”   【大半夜的他在照镜子!吓死人啊!我看着都怕他对着镜子叫妈妈!!!】   绥因睡眼朦胧大脑宕机,半晌后来了句:“虫族不叫妈妈吧?”   系统:……   这是叫不叫妈妈的问题吗?   ——————————   阅读指南:   1、雌雄等比,双方同样残暴,不存在尊卑设定,虫族仅设定勿深究,私设众多(比第一本还多),设定只为满足个人XP与剧情需求,感谢^_^   2、攻没有成年之前的记忆,做任务是刻在DNA里的命令,不要纠结道德问题   3、剧情感情对半开,存在副cp,属性变态(见上一本虫族番外,类似属性但更胜一筹)   4、深度控党勿入,本人产品姐+阴间主角控,被创不负责,喜好相爱相杀互相算计,攻上位宠受、受迷恋强制攻是我的萌点,算不算得上苏攻这个自由评判,双向箭头粗得不能再粗,细节见作话1   5、攻控制狂受阴暗批天生一对,勿拆勿逆   6、如果不喜欢,勿入勿骂,我会水灵灵破防   7、两个主角现阶段不存在抚养关系、不存在血缘亲缘关系、未成年时期不存在感情线(高亮)   内容标签: 强强 系统 甜文 虫族 万人迷 HE   主角:绥因·克里斯汀,戈菲·阿诺德   一句话简介:亲手养大的宿敌就是要做老婆的!   立意:世间的温柔都会走向你 第1章   【世界崩坏度67%】   绥因闻言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低着头扫了眼被他踩在脚下、已然被血糊了满脸看不清模样的主角攻。   “这是第几个?”   【第六个,还差一个爱你爱得要死的主角受,你加快点速度】   绥因没说话,提起长剑刺穿了攻六的胸膛,接着就将他同其余看不清样貌的尸体一同扔在了这片废墟之中,全然不见三小时前同人家做戏时的温情。   走出大殿,微风吹起他的发丝,恰好露出那张精致锐利的脸。   他拽着婚服的一角擦拭剑刃的鲜血,锃亮的剑身倒映出他半张脸——下三白、薄唇、笔挺的山根,再加上高大健美的身材和淡漠的情绪,这就是最优秀的清扫者——绥因。   “定位一下,懒得去找。”   【定位失败,得靠你自己,还有二十分钟,主角攻们死的有点早了,下次注意】   系统的声音十分严肃,它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也正常,低等世界不会衍生出1V6的主角,也就不需要它的宿主“牺牲色相”来搞破坏。   主角一死世界就开始崩坏,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婚礼当天控制住所有人再挨个处理,这样就能在世界彻底崩坏之前完成世界意识的额外任务——杀死主角。   想要杀死主角就必须同主角建立联系,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利用爱情。   不过谁能想到主角受连自己的婚礼都不来?主角攻们倒是来了,不过不是为了主角受,是为了它家的“魅魔”。   如果不能在崩坏度拉满之前完成世界意识的额外任务就会被踢出世界并判定为任务失败,原本这也没什么,就是少收一份能量报酬而已,但谁叫魅魔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储存”,每次存三个月生活的量剩下的全喂给那该死的虫族世界了!   “行吧。”   魅魔无奈地笑了一声,果断打开通讯联系主角受,那个备注为“冤种”的头像亮起,紧接着就是他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绥因?”   “是我,你在哪?”绥因一边绘制空间阵一边用最温和的声音同主角受交流。   “你……是你发动了政变吗?你不爱我吗?”   黏腻的嗓音直冲大脑,系统有些犯恶心,但绥因面色未变,显然是适应良好,即使到了现在这一刻他都能面不改色心如止水道:“当然不是了,我最爱你了。”   他说话的间隙,催动空间阵,淡金色的光霎时间亮起,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转而出现在主角受的寝殿内,与此同时一道白刃朝着床上劈来,床断成两半。   不在这。   绥因收起剑,继续催动下一个阵法。   “你发誓你最爱我,为了我你可以放弃一切吗?”   观星台,没有。   “当然可以了,我发誓我最爱你。”   礼拜堂,没有。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告诉我你在哪,好吗?”   图书馆,没有。   瞭望塔,没有。   占卜室,没有。   地下室,没有。   ……   【倒计时三分钟】   【时间不足,你留在虫族的身体出现了意外,你正在参加戴维的宴会,他们貌似想在今晚解决掉你】   绥因默默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在此之前他必须找到主角受杀掉,否则无法完成额外任务死的就是他了。   “不——不行!你要杀我!你、你……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主角受的声音听起来很崩溃,低声的啜泣惹人怜爱,当然,除绥因之外。   绥因的身影在城堡内疯狂闪过,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带出一道几乎杀伤力极大的白刃,城堡中的仆人早已逃了个干净,如今也只留下一个不知道躲在哪里瑟瑟发抖的主角受。   他听着通讯器那头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心下有了个答案……   主角受将自己缩在墙角,努力压抑住哭声,湛蓝的眼中倒映着冲天的黑烟,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   他放弃了所有只为了能同他长相厮守,可他换来了什么?!   主角受望着天空流泪,下一秒,那道他极为迷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仿佛世上最美的罂粟花,让人上瘾又自愿沉沦。   绥因单手插兜,对着他扬起笑脸,低声道:“找到你了,亲爱的。”   剑刃划过,一道鲜红的血划破天空,零星几点攀上他的衣襟,人头落地,主角受的眼中还带着一丝错愕、惊艳和他自以为是的深情。   【任务完成,等待崩坏进度中……请选择弹出地点】   “虫族。”   【请稍后……弹出失败】   绥因继续扯着自己的婚服擦剑,系统焦急的声音再度响起,以不亚于核武器的威力进攻他的精神域:【主神大人卡住了回去的通道,不能提前弹出了!】   “那就等呗。”绥因席地而坐,随手扯个根草抹去灰尘叼在嘴里。   【不行啊!你留在虫族的本体正在参加戴维家族的宴会,就目前情况而言,全场一百三十二只虫,想杀你的有一百零三只,想看你身败名裂的有一百三十只】   “这不是还有两只吗?”   【那是你和你的副官】   绥因嗤笑一声:“挺好的,起码我的副官不想弄死我。”   系统对这个老搭档无话可说,它幽幽来了句:【等你卡时间结束出去你就死了,他们预备让你死于马上疯,五只雌虫已经准备好了】   绥因的动作一顿,果断站了起来,杀了他可以但倒也不必选择这样羞辱他的死法。   “强行突破世界界限回去可以吗?”   【你要同世界意识对抗?】   绥因将剑收了起来。   “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自己控好血量和时间,另外,记得不要被本世界意识捕捉到,至于虫族……它没有世界意识】   “知道。”   一锤定音。   绥因检查了下弹出的时间,二十分钟,至于他的本体,刚刚被喂了药,那群该死的虫子正在等他药效发作好把他扔进小黑屋。   他并非是不能解决,但问题就在于他的本体留在了虫族,芯子里却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数据堆砌,他们之间隔了一层世界壁没办法直接操控本体,所以那些腌臜手段要是真的用在他身上说不定真的会成功。   在虫族待了一百二十年,他第一次发现这个bug,该说他最近才讨虫嫌还是那些虫谋划了整整一百二十年?   啧。   绥因扯了扯衣领,将礼服的外套脱下,重新唤出长剑。   说实话他挺喜欢这个西幻世界的,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种族设定的话就更好了,但如果世界意识委托清洗完毕还不放他走的话他倒也不介意给祂点教训。   世界的支点在城堡里,主角死亡后城堡会重新诞生出新的主角,找到那个主角——杀死他!   瞬息之间,绥因完成了对逃跑的规划——找到新生的主角,杀死他,趁着世界意识填补主角空缺的时候钻漏洞。   说干就干!   只是行动尚未开始就已经受到了阻挠,从天而降的不是帝国的士兵,而是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天使——世界意识已然明白他的意图,却仍然不肯提前放他走,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谁授意的。   绥因暂时并不打算细想自己和顶头上司之间的紧张关系和暗地里的较劲,那些凭空出现的拦路天使却不得不让他正视这个问题。   【现在怎么办?】   “杀出去,找到新生主角杀了就行。”   绥因握紧手中的剑,就在系统以为他要迎难而上的时候,绥因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宫殿内,那群天使望着消失不见的人影,闭上鲜血淋漓的双眼,身影闪动,下一秒也跟着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偌大的宫殿里,金光闪烁,阵法在这片空间内随机刷新出现,城墙破开巨大的洞,烟雾充斥着各个角落,绥因一剑劈开光刃,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疯狂后退,身体重重砸在墙面上。   绥因眸光一凌,迅速启动阵法闪身到隔壁房间,眼前只余废墟,但他提起的心仍未放松,绥因捂着胸口寻找新任主角的踪迹。   世界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新生主角没有自我意识,他必须抓紧时间!   系统的声音在这个环境中十分突兀:【你被送进小黑屋了,挣扎无果,预计三分钟,再不出去的话你真的就清白、性命不保了】   “能别拱火吗?”   【很抱歉,我只是在工作】   绥因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再次启动阵法回到最初的大殿之内,落地的瞬间,一股带着极强杀意的冰冷感从背后袭来,绥因在感到毛骨悚然的瞬间转身躲开。   “砰——”   巨大的光刃劈过他刚刚的位置,他转身的瞬间将手上的剑掷出去,正中其中一位天使的心脏。   天使陨落,大殿内烟雾散去,中央一抹虚幻的人影便显得格外清晰。   新生主角。   绥因几乎是没有犹豫,召回剑刃就朝着主角的核心而去,天使?谁管这个。   霎时间天地变色,狂风席卷着沙砾在他的面前狂舞,绥因被挡了回来,卷曲升空的风夹杂着碎石块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挡住那枚核心。   “啧。”   【一分钟】   绥因咬牙,和追上来的天使缠斗,剑刃相接的刹那,天使面上的面具从中央断裂,他终于看清了那一双血目的天使真正的模样——一张脸上只有眼睛,眼球挤压着嫩粉色的肉鼓起成芽,狰狞的血管经络沿着眼球分布,肉芽极有规律的跳动,连带着眼球一帧一帧转动。   怪不得能产出这样的主角还提出要杀死主角。   巨大的能量波动让他被迫后退,绥因冷着脸闪身出现在祂的身后,一剑斩落那颗脑袋,巨大的翅膀张开,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时间不多了。   剑刃再次劈在祂的身上,三十二刀,刀刀中,但祂仍旧没死,这时候绥因才明白过来世界意识的化身不会死。   还剩二十秒,转换策略也不是不行。   绥因将这具分身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手中紧握着的剑上,天空骤然扭曲,画面逐渐液化、融合,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边界,模糊了本体,绥因瞄准那枚核心,他不信工作了三千年的老社畜会解决不了一个低等级任务世界。   剑飞出的刹那,天使的剑也横穿他的身体,绥因能感到生命的急速流逝,耳畔是系统的警报声,他死死盯着那柄剑刺穿风墙再正中核心,随着倒计时归零,系统那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崩坏度100%,弹出成功】   绥因松了口气,一拳锤在天使的脑袋上,眼珠子飞出去了两颗。   “再见。”   世界归于平静。   在另一个世界的本体,此刻正眼神空洞地坐在床上微微抬首,眼前是雌虫们狰狞的骨刺,正对他的眼睛。昏暗的房间内,唯有那无数根骨刺的尖端散发着点点荧光。   绥因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骨刺与他,咫尺之间。 第2章   视线还未聚焦,身体就已经跟随下意识地反应迅速倒下,精神丝缠绕着床头拖拽着他的身体迅速往后扯,那些骨刺几乎是擦着他的皮肤刺入床板。   雌虫们的反应也很迅速,黑暗中闪烁着的光刃同骨刺一起出动,算不上大的房间里塞了整整六只虫,每一次的摩擦触碰都能嗅到鲜血的气息——自然不是绥因的。   骨刺同精神丝缠绕在一起,被狠狠绞断的同时也将精神丝切割成数段缓缓消散,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谁都没捞到什么好处。   绥因身手利落地翻身再借着翅膀飞上空中抢占优势,再去观察那些雌虫,都只能站在原地借由延伸的骨刺试图拉他下来——果不其然,在这样的昏暗灯光下那些虫也能精准锁定他,只是通常夜视好的虫族不会飞罢了。   翅膀有意识地散播鳞粉,绥因盯着那些雌虫的反应——毫无反应。   这世上竟然有虫能免疫森兰维斯缚影碟的毒性?   绥因心下疑惑,他还在思索如何处置这几只虫,背后忽然生出一股凉意,背后寒毛直立让他下意识躲避,一根冒着寒芒的针尖擦破他的脸颊刺入身后的木梁上,沾了些鲜血。   他的精神域像是被什么忽然重击,精神丝都差点没维持住实体,眼前房屋内笔直的线条开始扭曲,空中忽然生出一些细小发光的浮游生物,一张一翕正在吞噬着什么东西。   啊,在吞噬他的精神丝。   这几只雌虫不对劲——这是绥因下意识的反应,但他的精神力并不支持他做出足够多的反应。   系统还在替他处理上个小世界内遗留的问题,现在帮不上什么忙,而这几只虫必须死,等不到系统来了!   绥因咬牙,只得将剩余的精神力全部催发出来,五根足够灵活的精神丝缠绕着那些雌虫的骨刺,忽略已经遍体鳞伤的体线强行刺入雌虫的大脑,从最根本里杀死这几只雌虫,绥因当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重重落地,精神域已然濒临崩溃。   好在他解决了那几只雌虫,现在这个房间暂时是安全的。   不……   不对。   他在宴会上又怎么会有安全的房间?!   绥因睁开眼,面前的一切都让他十分陌生,脑内无端出现的呓语和精神域中不断冲刷着的浪潮,眼前是扭曲的线条,自那线条中央生出一朵蓝黑色、带有尖刺和诡异花纹的小花,它动摇着、伸展着,周身冒出两条细小的藤蔓,朝着他散落在地面上的精神丝爬去。   缠绕、滑动、交缠、攀附、吞噬,宛如朝圣者献祭的姿态——他的精神力献祭了自己,末端染上灰败的蓝,再缠上那朵怪异的花,将它吞噬。   他的眼中逐渐渗出鲜血,绥因撑着身子坐起来、站起来——踱步到床边端正坐着,垂下的眼眸染上墨色,脑海中不断回闪着嘶嘶的低语和扭曲的阴影,迭生的幻象充斥着他的精神域。   这不对劲!   绥因能感受到这股奇异的力量正在被他的精神域同化,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谁也无法说明这股奇怪的力量来自何处,他的脑海中对此有个模糊的印象,但也只是这一瞬间,灵感转瞬即逝,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门口站了一只虫。   “咚咚——”   “请问您还好吗,冕下?”   是萨法尔。   绥因听着声音都能脑补出他那副得意的样子,恶心黏腻的眼神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说不出话来。   现在被看到指不定要被拉出去就此事大做文章,至少不能这样被看见,得离开,得在萨法尔发现不对劲之前离开!   绥因的大脑飞速旋转,最终只剩下一双眼定定地望着被撬动的门——正在缓慢变形的把手。   “冕下?您还好吗,是否需要帮助?”萨法尔浅笑着,右手握在门把手上,在无虫知晓的地方,他面上满是同语气截然相反的冰冷,右手一点点扭动着门把手。   他并不着急一下将门破坏掉,突如其来的惊吓远不如心灵上的折磨,同样的道理,对于他来说,缓慢拆开礼盒的期待感远好于惊喜忽然出现。   萨法尔拧着门把手。   他并不确定自己派去的杀手能否将这位在军界叱咤风云长达一百二十年的元帅解决,这些日子的绥因显然有些不对劲,平日里的警卫多了好几倍,因此他才猜测绥因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绥因可以被杀死的信号。   萨法尔垂下眸子,整理好情绪再次抬眸,手上的力气还没使出去,门就骤然打开,绥因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   门被绥因的身子堵了个严严实实,萨法尔有心想要看看里面具体的情况都不行,再看绥因,一张日常笑脸看不出情绪,身上整洁无异味,并不像是打了架的样子。   “萨法尔……”绥因的眼神略空洞,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只是眼睛并未聚焦,看得他心里一阵发寒,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试图逃离。   绥因克制住自己挥动拳头的欲望,忽视那些漂浮在眼前的诡异花纹,冷声道:“萨法尔,感谢你的礼物,我会附赠给你一份大礼的。”   说罢便强行推开萨法尔离开了二楼休息室,直冲着宴会厅出口而去。   萨法尔站在原地,他知道已经错过了杀死绥因的最好机会……灰败的眸子机械挪向房间内,瞳孔骤然缩小而后定格在他的脸上,紧接着就是忽然扬起的唇角。   “封锁消息,这间屋子不允许任何虫进入。”   难以言喻的愉悦心情,萨法尔顺着绥因出走的方向缓缓踱步跟上去。   弗尔弗吉斯看着自家长官急匆匆的模样,心下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跟了上去安抚其他宾客的情绪顺便做足模样道歉道别,闲暇之余才得空给绥因报告,他没资格管长官的事情。   至于绥因?   绥因在回家的路上,那杀手并不像是萨法尔派来的,他没这个能力。   【我回来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来得可真够及时。”绥因闭着眼,耳畔充斥着低声呢喃,精神域中充斥着黑色的扭曲阴影和嘶嘶声,他一只手扶着太阳穴轻轻揉着,一只手曲起敲了敲桌子。   【没办法,你差点把那个低等世界毁掉了,我花了好些力气才瞒过去,对了,这次收获只有六千能量点,老规矩?】   “嗯,再来帮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剩了一千当做本月留下的费用,剩余的全补给本世界了,你这……接触了什么?怎么有世界补丁的味道?】   “不清楚,除了给我制造点幻觉和麻痹神经精神域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绥因不敢在这种状态下驾驶飞行器,自动挡一开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副驾驶上闭眼进行自我修复,半晌来一句,“啧,修复不好。”   【精神力受损,你接下来十天不能催动精神力,这几个月你先老老实实呆着别惹事了,小心被杀】   绥因嗤笑一声睁开眼,眼中没什么情绪,他冷冷地盯着天花板:“骂我不如去说说你那该死的上司,不觉得祂在针对我们吗?”   系统没有回答,他计算着时间,掐点到了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放出变异的精神丝慢慢欣赏,幻觉和呓语已然消失不见,唯有这被染了色的精神丝证明那并非幻觉。   “你说祂是什么意思,想要我去死?”绥因将尖端蓝灰色的精神丝缠绕在自己的指尖,时不时搓弄一下以此来证明这根精神丝并未坏死。   【不知道,也许是你在本世界停留太久了祂略有不满,话说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绥因并未在第一时间给予它回应,而是先思考了片刻,又扭头看向床边洒落的月光,这才垂下了眸子,轻笑道:“三个月后,怎么样?”   三个月后同蒂斯特曼分裂种及其所在的宇宙同盟谈判基本落定,到时候他坚持开战,再加上这一百多年来他埋下的暗钉,虫族的衰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虫族没有世界意识,但本世界的重点显然是这个古老种族,既然没有针对选项那就只能采取普遍攻击模式了。   【你决定就好】   绥因关了灯,不欲多说,只是关灯躺下的那一刻,耳畔响起了敲门声,他盖被子的动作一顿。   这个点了外面还能有谁?   【戈菲】   “戈菲?”   听到这一声询问,系统才终于反应过来,它略带讨好地笑笑:【诶……那时候你忙着调教、呸!调戏、呸!逗那群主角,我同这边的联系时断时续的就没有报告……】   “说重点。”绥因大大咧咧地穿着睡袍翻身下床朝着楼下走去,白皙的胸膛就这样裸露在外面。   【议会出了点事情,他被罢免了,只是消息瞒着,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你小心点,我有些不安】   绥因没吭声,他还是有些生气,毕竟以往一次不落的报告偏就差了这一次,也就是这一次出现了问题,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萨法尔是戈菲的部下?   戈菲的授意还是戈菲也被背叛了?   戈菲离开他的庇护整整一百年,系统和他都是只看事物算心计不究具体想法的,谁知道戈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绥因行至门前,拉开大门,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只是白色的衬衣破败不堪满是鲜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许多青紫痕迹。   绥因就这样站在原地俯视着他,乌黑的眸子同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对视,雌虫莞尔一笑,扯着嘴角的伤口,轻声道——   “晚上好,雄父。” 第3章   月光打在身上,绥因随意拢了拢衣衫,靠着门调笑道:“怎么,议长大人被赶出来了?”   “如您所见,我无处可去了。”戈菲面上的笑意消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绥因报之以同样冷漠的眼神,在他眼中,戈菲的面部出现细小的裂痕,从右下颌逐渐向眉眼蔓延,裂隙中散发着点点荧光,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挥舞扭曲。   “回来还走吗?”绥因忽视那些异样的东西。从系统口中得知,他上个世界受伤太严重,原本是需要修复的,但不知为何回到虫族后这个没有世界意识的世界自动给他添加了世界补丁辅助修复,效果好到持续一天就能修复完成,但副作用就是能持续看到些奇怪的东西。   “您想我离开吗?”戈菲垂下脑袋,保持着最开始的姿态跪坐在他的面前。   绥因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尾勾百无聊赖地缠绕在他的一条腿上,先是绕着大腿缠一圈再缓缓向下绕,末端的尖刺停留在小腿前晃了晃,即使不看脸也能知道它的所有者是个极为高傲的家伙。   风声萧瑟,今夜月光大盛,却照不透戈菲的内心,鼻尖萦绕着一股奇异的香气,绥因不明白为什么戈菲会突然找上门来,就像他一百年前就不明白戈菲为何会突然离开一样。离开得那样干脆决绝——抛弃了他所给予他的一切,甚至还更改了姓氏,却唯独保留了一个名。   绥因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点从他的面上就能看出——标准的反派脸,他所从事的事业也是。   戈菲成年前夕离开了他的庇护代表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想要同他割席,却不代表着他愿意,他在那之后并未插手戈菲的事业,反倒是为他放了些水,他所做最为过分的一点应当就是让系统监视他,从他离开,到他自愿回来。   绥因相信他会回来的,这是他的造物,是他将丢弃在野外的卵捡回来,再亲手孵化、养育,对于这枚卵,他拥有十足的耐心——和十足的了解。   这枚卵也很了解他,从他这百年来日复一日的针对中便可窥见,可相互了解的下场就是谁也制服不了谁,绥因开始觉得无聊了。   但现在,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冲着雌虫微笑:“戈菲,我希望你的叛逆期结束了。”   他自认为台阶给得足够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低下头的雌虫面上骤然扭曲的表情和眸中迸发出的强烈恨意。   绥因转身想带着戈菲一起进家门,只是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胸口、脖颈冰凉的触感,他缓缓低下头,胸腔被一根骨刺正好穿过,脖颈处则是最先进的神经毒素。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接着扬起笑脸,感受生命流失的同时,还低声呢喃了句:“有趣……”   【倒带,趁我还有一口气】   【你没能量】   【借你的】   【6】   有趣,他承认他确实对这个养子关注过少了,他身上明明有着比清扫小世界更有趣的东西。   回到一分钟前,他仍然靠在门框上,戈菲跪坐在门口,微风从他们之间悄然飘过,撩起一缕发丝就逃跑。   “如您所见,我无处可去了。”戈菲再次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仔细去看,似乎还夹杂了些扭曲的色彩,和他吃错了东西的精神丝一样,像是发病了。   绥因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话锋一转:“你这会儿回来是为了什么?”   “你。”   戈菲对此十分诚实,他再度看向绥因,带着十足的诚意,一双眼算得上眸光潋滟地盯着他道:“你。”   为了我的命吗?   绥因笑嘻嘻地看着他,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他换了个说法:“你放弃你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了?”   戈菲瞬间恢复理智,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他。   于是,绥因又“死”了一次。   【真是稀奇】绥因靠着门,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咫尺之间的雌虫,那脆弱的脖颈和微微颤抖的身躯——同他爆发出的能量完全不符,一时之间绥 因不知是该怒斥这家伙的胆大包天还是骄傲自己养的孩子这么强大。   【我建议你先还我的能量】   【着什么急?这些年你也抽了不少出来,借点给我怎么了?不能用作生活费还不能挥霍了?】   【你不能因为自己穷就肆无忌惮借用同事的能量】   【闭麦】   绥因双手环胸,靠着门,胸前春光乍泄,他抬手敲了敲门:“戈菲,你来做什么?”   戈菲抬起头,望着他,眼底如幽冷的寒潭,面上弥漫着紫色的毒雾,看不清,梦幻,明知有毒却仍然被吸引着靠近,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在胸前,绥因顺势弯腰,抬起他的下巴。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死两次是踩了什么雷点,看这双可怜的眼睛,他不想杀他才对。为他而来?   “来找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戈菲避而不谈,扭头挣脱他的手指,挣扎着站起来,忽略他泛红的眼尾和灼热的身躯,这确实是一只优雅且坚韧的雌虫。   绥因靠在门口,感受着微风和风中带来的淡淡的香气,静静看着他同自己擦肩而过再悄然转身看着他的背影。   上次看到这个毫无防备的背影是什么时候?没有密密麻麻的守卫也没有伪装,这样脆弱的背影……莫约也有一百年了吧?   绥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只手托着下巴,戈菲背对着他站立,不知为何身子的抖动越来越严重。   “绥、因。”戈菲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他侧了侧身,拟态化的长甲几乎要嵌入手臂的皮肉之中。   “嗯?”猝不及防被点醒,绥因疑惑地看着他。   戈菲瞪着他:“收收你的精神丝!”   绥因无所谓地挥挥手:“别管它,它最近吃坏了东西,发点疯很正常。”   “我是说……呃……”   奇怪的声音。   绥因再去看,戈菲已经跪坐在地上,捂着手臂,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他身体的颤抖更加严重了。   鼻尖充斥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有些上瘾,尾勾也兴奋起来,从他的大腿上松懈下来,试图去缠绕面前的雌虫。但凡这个傲慢的家伙能在一百二十年间多了解了解这个种族就会明白这是进入发情期的征兆,但他没有,他简单地将其归因于同造物久别重逢的兴奋。   所以第二日他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和戈菲滚到一起去的。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被迫关了一晚上小黑屋的系统十分有发言权——   【平常让你看点虫族生理教育你是一点也不看!你俩都磕了药,世界补丁勉强把你身上的反应压下去,结果你俩凑一起了!雌虫信息素加上你那个不安稳的精神丝碰到一起……我都不想说你!双双进入发情期?你也是时髦了,已婚夫夫身上出现的东西也是被你赶上趟了!】   【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奖状?】   绥因沉默地捂着脑袋,稍稍扭头就瞥见一旁正在沉睡的戈菲,银白的发丝铺了满身,隐约可见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青紫伤痕。   系统不忍直视:【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头疼。   【你……看着办吧】   绥因“嗯”了一声,正准备起床就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腕。   “戈菲?”   “嗯……”雌虫似乎并未完全清醒,单凭本能拽住了他的手腕,“绥因。”   沙哑的嗓音。   绥因随机刷新出来的道德感作祟,一股愧疚和羞耻感涌上心头,这也是他从前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即使是他在其他小世界里前脚说完“爱”后脚就把人解决了也没有。   “这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好吗?”   绥因原本以为戈菲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很奇怪的是,他拒绝了,转而露出一种了然的神色,悲戚的笑,他就这样扑倒他的怀中,光洁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伸出食指按住他的下巴,脑袋靠在他的颈窝,歪着头看他,那双眼睛就好像会说话。   “你觉得你还能和我保持这种关系?雄父?”   “你想要什么?”绥因扯了扯被子,还没盖住自己的身子就被扯了下去。   戈菲一边拽着他的刘海,一边轻声说着,带了些蛊惑的异味:“你和我打赌,三个月的时间先爱上对方就算输,不想玩了可以杀了对方,怎么样?”   不怎么样。   如果说昨晚上他好奇的是戈菲为什么要杀他,那现在就是完全捉摸不透了,他当然不会觉得戈菲对他会有什么想法,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戈菲会是丧心病狂的那一个,只当是戈菲心里有气,毕竟是他的精神丝先缠上去的,因此他拒绝地十分干脆。   “不要。”   当然,死得也很干脆。   贷款再来一次,他说:“我说过,无论你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会替你兜底。”   戈菲眨巴着眼睛:“什么身份?”   绥因摸不着头脑:“你雄父。”   四杀。   【绥因,你再玩我真的会崩了你】   绥因坐在床头,颇有愈挫愈勇的架势,他有个想法,但得实践一下。   毕竟实践出真知。   而在他的身边,戈菲靠在他身上浅笑,再一次问出那个致命的问题:“你觉得你还能和我保持这种关系?雄父?”   绥因刻意放松身体方便他动手,又说了句:“对啊,乖崽,叛逆期结束了你就回来,我不会和你计较那么多的。”   意料之中的,五杀。   绥因这会儿学聪明了,早早换上替身,灵体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并不着急倒带,而是飘在一边静静观察着戈菲的一举一动。   他只是想看看戈菲非要杀他的理由——他一手打造的物品,在他的视线之下生出了反抗的思想,很有趣不是吗?   他看见戈菲冲着他的尸体举起了屠刀,并不瘦弱的身躯和遒劲有力的臂膀,狰狞的骨刺和带有剧毒的刺囊,危险气息弥漫在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绥因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这一幕。   【喜欢看自己被鞭尸?】   【没啊,只是想看看他恨我到什么地步罢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恶趣味,收敛收敛吧】   绥因笑了一声,注意力从系统的声音上拉回来,视线触及戈菲的那一刹那,他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脏骤停——   骨刺,被送入心脏,戈菲的心脏。 第4章   出乎他的意料,戈菲并未联系任何一只虫,而是选择自尽在了他的尸体面前。   这会儿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养废了一个孩子的事实——绝对养成心理变态了。   但他同样也开始对自己产生了疑惑,他为什么会感到难受?无法呼吸的陌生感觉充斥着心脏,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慌张。   绥因低下头,想象着此前他的每一次死亡都有戈菲紧随其后……如果是真的,貌似也不错?   【系统,倒回去吧,欠的能量你自己算算,到时候做任务还你】   【哼】   绥因重新回到几分钟前,戈菲靠着他的肩膀、按着他的下巴,不着寸缕,紫色的眸中是明晃晃的算计,绥因不明白他在算计什么。而他第三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觉得你还能和我保持这种关系?雄父?”   绥因沉默了,戈菲也没有催促他回答。   蓝紫色的翅膀缓缓舒展开,铺了满床,戈菲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默默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绥因才在系统的催促下缓缓张开了嘴:“老实说,我不是很了解年轻虫的潮流……”   他趁着戈菲认真听他说话的间隙扯着被子将他俩裸露在外的身躯给慢慢裹了起来,顺带瞥了眼他俩紧贴着的□□,再次同戈菲对视,目光真诚(虽然还是很像不怀好意的反派):“这是什么很新的潮流吗?”   戈菲歪着脑袋看他,同他靠得极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笑了声:“大概不是。”   “好吧,我还说想同你打个赌呢。”绥因放开他,当着他的面缓缓躺下。   他看到戈菲身子一僵,面上的疑惑止不住地浮现出来,特别是那双眼睛,绥因没忍住笑出了声。   戈菲冷着脸,全然不见之前那副模样,现在的他更接近于平日里大会上那个同他针锋相对的议长形象。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他冷着脸,明显能听出他在故作镇定且底气不足。   绥因瞧见他这个模样,随手一捞给他扯了回来,戈菲倒在他的胸口上,硬撑着挪开视线不和他对视。   色厉内荏——随意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这几个字,他回想了下戈菲提出的赌约,仔细琢磨了两下也没什么很过分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打过这样的赌,有点奇怪,有点好奇。   玩玩应该也没什么事,毕竟他不会输,永远不会。   他嘴角含笑,眼波流转,狭长的眼中满是笑意,期间夹杂了几分狡黠:“你知道的,我无所不能,所以我会答应你的赌约。”   只是那样貌让他失去了很多可信度,怎么看都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坏点子的邪恶大反派,不过戈菲同意了,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原本就是戈菲提出的东西。   “来一场爱情游戏,输的人奉献身心、奉献财权、奉献所拥有的一切……”戈菲嘴角含笑,眼底十分清明,当然,更多的也是算计外加一点点恐吓,他在试图吓倒绥因。   察觉到他意图后,绥因眼中的戈菲鲜活了起来,有些不太适应,还是那个按部就班的戈菲·克里斯汀更加有安全感,戈菲·阿诺德只会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做“脱离掌控”。   “你想要什么?”绥因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用被子盖住他的脑袋,自己则趁着这个间隙披上了战损版的睡袍——戈菲暴力扯坏的——遮不住□□,勉强起到一个遮盖羞耻心的作用。   戈菲把自己从被子里刨出来,眼睛盯着他,仿佛在闪着光,只是面色仍然冰冷:“你同意了?”   “对,我现在要去洗漱了,你最好想想你应该问我要个什么身份,前议长阁下。”   说罢他就走进了浴室,只将戈菲独自一虫留在了卧室里。   【你不该这样】   “怎么说?”绥因打开了淋浴头,将自己置身于虚假的雨幕之中,试图短暂逃避一下纷纷扰扰的生活。   【你们好奇怪,根据我的数据判定,你们之间最浓烈的情感是“恨”,为什么要玩爱情游戏?】   绥因笑出声,他闭着眼,昂首迎接“雨滴”,片刻后挪开身子,睁开眼,缓缓道:“你的判定里……我恨他?”   【你不恨他吗?】   绥因打着泡沫,一点点清理自己的身体,不急不徐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恨他什么?”   【恨他不听话偷跑出去,恨他不会乖乖留在你身边,恨他会同那些你厌恶的人……虫在一块,恨他长达百年的叛逆期又巴不得他到外面四处碰壁最后灰溜溜地回到你身边寻求庇护】   绥因不置可否,系统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像是你圈养的玩具,最好是只能依赖于你】   水声再度响起,冲刷了身上的泡沫,也遮盖住他的声音,绥因唇角微勾,温柔地笑着却眼神冰冷:“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这个话题死了,系统选择换一个:【那你早上第一次为什么要拒绝他的赌约?】   “因为不打算绑定关系,系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最终会消亡,深度绑定会让我心软的。”   【你会心软吗?】   绥因关掉水,对着空气微笑:“我没有心。”   系统沉寂了一会儿,仗着债主的身份再度发问:【绥因,什么是爱?】   “别告诉我你检测到了。”   【没有,只是很好奇,毕竟你在必要时会对那些主角说爱,然后杀掉他们】   “爱啊……”绥因的脸上空白了一瞬间,穿衣服的动作都顿住,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口一句就给系统打发去思考了,他打开门,低声道,“一种可以随口说出的、一文不值的承诺。”   戈菲不在房间内,绥因也不着急,他知道戈菲会来找他,吹干了头发就躺倒在床上思考目前的状况。   不可否认他是个龟毛的家伙,从他进浴室到再度躺下的时间只长不短,难以想象戈菲会是比他更加龟毛的那个,二十分钟了还没回来,难以想象。   绥因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各种想法过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名字上——萨法尔·戴维,差点忘了,他还有一份大礼要送出去,萨法尔一定会非常惊喜,至少再念叨他一百年。   哦不,没有一百年了,可怜的萨法尔活不到那个时候。   绥因径直拨通了副官的通讯,还未等对方打招呼就开始发号施令:“弗尔弗吉斯,去将我办公室右边第三个抽屉内靠外侧的第三个文件交给木斯托少将。”   “长官,昨天……”   “不用管,事情我会自己解决,你记得通知下去,这几天避免和议会的直接接触。”   “好的。”   通讯挂断,绥因掀开眼皮,瞥向空荡的门口,再次闭上眼,一副游刃有余的做派:“还不进来,等着打探我的计划?”   戈菲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他平静地走到床边坐下,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精致”的绒光,就连头发丝都精心打理过一番,只是穿着绥因的睡袍,有些大,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转身用手撑起身子靠近他的脸,绥因还能隐约看见自己的罪证。   他别开眼,又听到戈菲冷淡的话语:“我没有衣服,你给我买新的,另外,我要做你的副官。”   “你要把可怜的弗尔弗吉斯赶到哪里去?”绥因想也不想便答,闻言回头伸手去撩戈菲垂在空中的长发。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别忘了我的衣服。”   绥因没有应答,话锋一转:“赌约时限?”   戈菲一怔,下意识答:“三个月。”   “结束方式?”   “三月期满,你死或我死。”   “之后?”   “不知道。”   “原因?”   “不知道。”戈菲有些不耐烦,“你赌不赌,不赌算了!”   他说着便掀开被子将自己往里面一塞,绥因按住他,手伸到他的眼前,两指之间夹了两张卡。   “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戈菲抽出那张卡,扔到自己的枕头边。   “你提出的赌约真的很不合理,但我比较闲,乐意玩一玩。”   都是成年虫,剩下的话不用说就能懂,戈菲拿了他的存储卡和新的军部ID卡,乖乖躺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绥因撑着脑袋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看得戈菲略有不满,瞧瞧,气得脸都红了,怒气冲冲睁开眼睛瞪他:“看什么?不睡觉?你还有力气?”   三连问没把绥因问倒,他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老了,不明白你的想法。”   戈菲面色有一瞬间空白:“啊?”   “我一直很好奇,你恨我什么?”绥因靠近他,将他的发丝拨开,轻轻将头靠在他的头上,“按照赌约,我该这样对吗?”   “我不恨你。”戈菲没有推开他。   “行呗,我等你说。”   眼睛里的火都要冒出来烧死他了,还嘴硬,啧啧啧,戈菲,长这么大一点长进都没有。   绥因慢悠悠地重新躺下,半晌后再次睁开眼睛,转了个脑袋看到戈菲安静的睡颜,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恶趣味顿起。   虫族的身体素质好的可怕,以至于他俩虽说滚了一夜,休息一会儿也是能跑能跳,绥因想着,便朝着戈菲伸出了邪恶的手。   一小时后,他们出现在了飞行器前。   绥因心情极好,穿着军装倒也人模人样,尾勾藏在披风下也算不上多老实,缠着他大腿的力度向本体炫耀自己的好心情。   他的身后跟着浑身低气压的戈菲。   “据我所知,你在休假。”戈菲板着个脸,穿着绥因让军部的虫加急送过来的军装,压抑着自己的脾气。   “起床气,啧啧啧……”绥因摇了摇头,单手插兜,走到飞行器前拽着杆子跳了上去,对着他笑得灿烂,眼中夹杂了几分高傲,“走吧,今天下午有个会,原本应该你出席,不过虽然你不能出席了,现在也很想去看看吧?我带你去凑个热闹。”   戈菲跟着他上了飞行器,坐在副驾驶上俯瞰整个庄园,克里斯汀的城堡极速远去消失在视野之中,他叹了口气。   “绥因,这是什么新的羞辱吗?”   什么小会……虽然他名存实亡,倒也不至于大会议不告诉他。 第5章   “你怎么能这么想?”绥因噙着笑静静沉浸在航行之中,视线并未在戈菲身上过多停留,比起戈菲和虫族,他更愿意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或是去玩弄权力。   戈菲也不生气,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但他不喜欢——从他的表情中也可以看出来,在个虫意愿上,他从未隐瞒。   等了许久都没有声音,绥因从自己的世界抬头:“怎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一个月前我被逐渐架空,三天前我同外界失联,议会的安排我并不了解。”戈菲皱着眉头同他对视一眼又极速挪开,语气里带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摆烂态度,“我现在是军部的虫。”   绥因很高兴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家养的小虫崽终于舍得回家了,孤寡老虫很开心。”   [冕下,请吩咐]   飞行器内的AI听到响指主动出现,绥因指了指戈菲:“给他准备点吃的喝的。”   [请稍后]   “你干嘛?”戈菲略有不赞同地皱眉。   绥因调了自动驾驶模式,向后一靠,倒在座椅靠背上懒懒散散地歪着脑袋冲戈菲笑,戈菲看得背后发凉,来不及深思便听见绥因“不怀好意”的声音:“待会儿到地方了你估计会气得一天吃不下饭。”   光听声音就能脑补出绥因那副不怀好意模样——兴致勃勃预备等他倒霉时再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议会绝对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绥因也不知道瞒了他多少。   戈菲垂下眸子,AI送来两份餐点,他看到绥因十分自然地接过,甚至还有闲心去调戏AI——   “这么为我考虑?特意为我准备一份,真是谢谢你了,小可爱。”   [不用谢,嘻嘻]   绥因拍了两下机械臂,待它离开后才注意到那股复杂的视线。   “看我干嘛?吃饭啊。”   戈菲听话地捏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嚼,思绪乱飞,绞成一团,待到他咽下去才犹犹豫豫地扯了下绥因的袖子。   绥因看着他。   “我有时候真的看不透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绥因嗤笑一声回正脑袋,将筷子放下敲了敲扶手,他翘起二郎腿,尾勾从披风下绕回来轻轻勾住他的小臂,尾尖也敲了敲扶手,戈菲的注意力被它拉回来。   “看我,你看它做什么?”绥因撑着脑袋靠近他,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中央,“如果真那么容易被你看透,这么多年我岂不是白混了?”   岂止是白混,那他在小世界内摸爬滚打三千年岂不就成了个笑话?不对,栽在戈菲身上已经算是个笑话了,小笑话,问题不大,他能解决。   “说的也是。”戈菲继续用筷子扒拉着饭菜,看不出情绪。   绥因转而看向驾驶舱外的风景,急速掠过的星河,他正在跃迁,半小时后,视野开阔,面前出现了一个粉白色的星球,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坎贝尔朵,一颗拥有着浅粉色海洋和白色植物的星球,位于维什亚与日暮川的交界处,是绥因亲自选定的外交中心,若有必要,必须前往坎贝尔朵进行谈判——这是绥因的本事。   绥因并不是第一次和戈菲一同参加外交会议,但确确实实是第一次同戈菲站在同一个阵营出现在外交场合,不知道那群分裂种和小树精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议会……又该如何?   坎贝尔朵,排除一些并不具备太空航行技术的单星球种族外,只留下十二个主要种族,其中又以四个最为强大——雄雌之分男相虫族;无性别女相爱莉希安;无性别蒂斯特曼分裂种;雌雄之分中性木精。   看风景的间隙瞅了眼昏昏欲睡的戈菲,大概对雌虫的影响比较大?   绥因托着下巴,思索现在开始恶补虫族生理还来得及吗……时间就在他漫无边际的思考中流逝,不多时便落了地。   他果然还是最了解戈菲的,一下飞行器戈菲就从迷糊状态中迅速清醒并一把拽住他的披风下摆,小狗似的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绥因!什么会需要其他种族一起参与!”   “啊……我没说吗?外交会啊。”绥因做出一副思索地样子,思考片刻后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哦,我没说。”   “哎呀呀,别拽我披风,公共场合不让我好好穿披风是想让我被当成变态批判吗?你太恶毒了……”   看到戈菲那副咬牙切齿又奈他不得的样子就很开心,心情大好。趁他松手,绥因一把将他揽过来,又推着他朝前走,恢弘气派的纯白建筑外无数穿着正式的类人生物,期间夹杂着一些黑色披风的身影——军部的虫。   “你给我说实话。”戈菲停下、转身面对他。   绥因撇撇嘴,没什么好说的,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玩玩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小腿一紧,低头一看,是个小虫崽,还没他膝盖高。可算给他找到借口了。   “哟,谁家小虫崽还没个栓高就带出来了?你雄父没教过你严肃场合的雄虫要遮挡尾勾吗?小变态。”说着一把将他拎起来放到手里托着,食指卷着他的小尾勾缠了一圈,吓得他抱着尾勾泪眼汪汪地看着他:“fafa~”   “我可不是你雄父,我家有一个了,你说对吧?”他对上戈菲的视线。   戈菲:……   没眼看。   【你能不能正经点,天天招猫逗狗的】   【这玩意儿这么可爱我逗逗怎么了?】   他还想再玩耍一番,找孩子的就过来了,是他的弗尔弗吉斯副官。   “你崽?”绥因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副官,看着这一模一样的蓝毛蓝眼睛,他副官生孩子了?   “不不不!”弗尔弗吉斯疯狂摇头,挠了挠头,“是木斯托上将三月前生的,他们夫夫两个都没空,就说让少将扔到军部,呃……当玩具,他刚将他往虫堆里一扔就进场了,只说玩够了带进去就成。”   “怪不得逮着谁都叫爹呢……”说着将他往戈菲怀里一塞。   猝不及防被塞了个虫崽的戈菲有些无措,他同怀中的虫崽对视着,深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紧接着靠在了他的怀中,小声撒娇:“papa~”   “瞧,多乖。”   绥因对这只小虫崽给予了足够高的评价,又伸手拍了拍弗尔弗吉斯的肩膀:“你先入场,顺便通知木斯托待会儿结束后来维什亚主星克里斯汀庄园见我,对了,坎仄呢?才让他接任第三军团长,怎么就跑了?”   “不清楚他在干什么,受封后就自请去了第三军的驻地,在没回来过。”弗尔弗吉斯摇头。   “真是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好了,你先进去吧。”   “是。”弗尔弗吉斯转身离开。   绥因注意到虫崽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弗尔弗吉斯的背影,“狞笑”一声捏住他的小脸:“别看了,你现在算是落到我手里了……”   “吓孩子干嘛。”戈菲没好气地看着他,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将虫崽抱紧了些就朝着面前的白色建筑走去,绥因急忙跟上去。   大厅内部是巨大的空旷场地,米白色,相较于外界的雪白对眼睛更友好些,绥因带着戈菲和小虫崽一起踏入场地内,抬头尽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单人座椅,有高有低。绥因脚步踩踏的地面泛起机械波纹,大厅的正中央摆着两个座位——仅剩的两个座位。   绥因没什么感觉,他早已习惯了这样万众瞩目的场景,他坐上了椅子,透明的能量膜凭空出现,罩住他又消失不见,圆形座椅缓缓升上天空,停留在最高点,就像是一台小型飞行器。   另一边的戈菲抱着虫崽停在了他的身边,大厅内无数的“飞行器”围绕成筒状,最中央的部位则是留给发言者的。   此次会议有四个种族参与其中,但蒂斯特曼却是代表了剩下的八个种族——以宇宙同盟的名义出席。   绥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懒懒散散地靠着,眼睛扫了一圈,最上方一共五位,除却他和戈菲之外,剩余者分别是是木精族最高统帅桑十四、蒂斯特曼首席指挥官尤利塞斯、爱莉希安永恒萨拉斯(saruashe,在爱莉希安的种族中为“母亲”之意,是爱莉希安的统领)埃利夏。   他沉默下来,难得没有闹事,只静静地听着中央蒂斯特曼外交官发言,尤利塞斯倒是一直很安静——静静地盯着他,也不说话,眼中看不出情绪。   但这也不妨碍绥因冲着他比中指。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种族,蒂斯特曼分裂种,三十岁成年后砍下部分躯体置于孵化仓内可成长为全新的个体,在新体生长的同时旧体获得五十年寿命,能力越强大的个体寿命越长,尤利塞斯今年二百二十岁,不久前迎来了他的第三个孩子,而他的父亲——前任指挥官,和他的前两个孩子,死在绥因手里。   那场战争发生的太早,绥因在仍然对这个种族保持着浓厚兴趣的时候他们试图联合其余种族对抗虫族,因此落得个元气大伤的下场,除了最晚被发现的爱莉希安之外,剩余的十个种族都或多或少有参与过。   绥因也因此一战成名,将虫族带上荣耀的巅峰。   值得一提的是,那场战争后的授勋仪式,他是抱着孩子去的,就像戈菲抱着小虫崽那样,他抱着只有三岁的戈菲,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上,站在虫族万千先祖的荣光中。   绥因看着戈菲怀中的小虫崽,思绪发散,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说了什么,直到一声不怀好意的声音将他唤回:“冕下,您怎么看?”   他循着声音来时的方向望去,恰好对上了尤利塞斯冰冷的眼。 第6章   绥因并未惊讶,对上他的视线甚至还能笑眯眯地怼回去:“我不参与,毕竟你们也要知道,我的主张从未改变过。”   他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偶尔分一点视线给下首的军官们,在场的除了虫族和爱莉希安之外没有一张好脸色给他看,真是扫兴。   绥因完全不管僵持住的气氛,他自如游鱼,活在尴尬中的那种,没水能活,空气也好,像这样近乎凝固的氛围最佳,他注意到戈菲正在同他曾经的旧部“眉来眼去”,不知道在商讨什么东西,但秉持着家长不该干涉孩子社交的原则,他默许这一切发生。   毕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掌控的不是吗?   【需要我帮你吗?】   【你不了解我?】   【有事喊我】   绥因看着尤利塞斯,再次抬眼望向下首的发言官:“抱歉,能再重复一遍吗?”   对上他“和蔼可亲”的笑脸,发言官吓得一哆嗦,磕磕巴巴点头,又在尤利塞斯和众多分裂种的眼神威胁下重申他那离谱的主张——   “为了……宇宙同盟与虫族之间的友好交流、共同发展,应在、在虫族于各种族领土驻军的同时加快虫族领土内的使馆建设和军队驻扎地,以、以便解决各种族民众在虫族的摩擦……”   这句话的每个字几乎都不在调子上,很难想象这是顶级外交官的气魄,虫族语说得如此之烂,戈菲听了皱眉,但绥因倒是挺开心的,一同开心的还有戈菲怀里的虫崽。   大抵是找到了同样不会说话的伙伴。不过他很懂事,只是默默弯起眼睛没有在这样的场合给予外交官难堪。   “你觉得我该答应吗?尤利塞斯。”   “你们也不清楚吗?”   绥因翘着脚,脚尖在空中轻晃,划出固定的轨迹,他向来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更别提这些手下败将。   “爱莉西安并无这个主张,尤利塞斯你不要以概论全。”埃利夏穿着火红的裙子,长发披肩,此刻扬起笑脸隔岸观火也没忍住火上浇油。   桑十四同样在看好戏:“木族向来……爱好和平。”   说罢还朝着绥因点头致意。   尤利塞斯或许是没有想到这些不靠谱的盟友会临时倒戈,此刻面部僵硬,原本维持得很好的人形逐渐出现裂痕,皮肤点点溃散露出内里透明荧光的本体。   绥因当然不会以为他没听到的离谱建议只有这一点,蒂斯特曼的贪婪与生俱来,和虫族一样的野心和与之匹配的能力让他们对霸主的地位垂涎不已,奈何虫族出了个绥因,可这并不代表蒂斯特曼会放弃觊觎。   分裂种,没有幼年体只有幼年态,一旦放弃对他的控制便会迅速繁衍发展,绥因需要一个对付虫族的武器,所以不会对其赶尽杀绝,可他也不想在达摩克利斯之剑下酣睡。   “蒂斯特曼议和诚意不足,恕我无礼。”绥因起身,按下手边的按钮,座椅缓缓下降,在一众安稳悬浮的参会人员中格外显眼。现场寂静无声,唯有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虫族,绥因·克里斯汀,拒绝出席。”   落地后,保护装置撤去,绥因盯着会议厅内千人的目光缓缓行至门口,在临门一脚踏出会场之时蓦然回首又粲然一笑:“诸位生活愉快。”   徒留满屋子神色各异的参会者。   然而有一就有二,更别提军部基本同绥因一条心,很快他们就迎来了第二个——“虫族,木斯托,拒绝出席。”   第三个——“虫族……拒绝出席。”   然后是无数个——   “拒绝出席!”   “拒绝出席。”   “抱歉,虫族,审判庭坎涅迩森,拒绝出席。”   “拒绝出席……”   座椅纷纷落下,空气拉扯出粘稠的线,柱体空出一角,会场内部很快就只剩下三大种族和议会的虫。议会的虫纷纷将视线投向仍坐在高位的戈菲身上,但戈菲不欲多说,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犹如跗骨之蛆般黏在他身上,让他不自觉收紧了抱着虫崽的手。   抬头又对上了萨法尔的双眼,他知道,这是在催促他做决定——作为免职尚未公示的前任议长,他仍然有统领议会的权力——至少在外界看来是如此。   只是……   戈菲低下头,按下那个按钮:“虫族,议会戈菲·阿诺德,拒绝出席。”   他将“议会”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刻意表明立场,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一身军部的制服。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一场串通好的戏,绥因顺水推舟利用他这个弃子来堵住议会明面上同蒂斯特曼的交好,议会哑巴吃黄连还必须得咽下去,谁叫议会的肮脏勾当都在私下呢?   他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出会场,全然不顾身后那些猜忌、愤恨、仇视,还夹杂着几分担忧的目光。   越过这扇门,他不介意成为绥因手里的一把刀,但他有他的条件,绥因也要付出代价。   戈菲低下头,将虫崽抱紧,从容不迫地打开光脑,里面静悄悄躺着一条信息——【今夜八点,维什亚,这个地点】   是他的旧部。   指尖轻点两下,他将光脑收起来,继续朝着门外走去,不多时便见到了绥因的身影。   绥因正站在一只黑发蓝眼的雌虫面前,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在他注意到绥因的时候,绥因也同样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扭头冲着他挥挥手:“来把孩子还给他。”   戈菲这时候才明白,这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雌虫是这只小虫崽的雌父,木斯托上将,传闻中从低级星区黑市里厮杀出来的中等种,绥因坚定不移的追随者。   “木斯托上将。”戈菲朝他伸出手。   木斯托接过那只虫崽放到自己肩膀上,再搭上戈菲伸出的手:“议长。”   虫崽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坐姿,伸着手要戈菲抱抱,木斯托将他从肩膀上拽下来抱在怀里小声威胁:“法扎伊,你要是调皮我就不要你了。”   原本在胡乱动弹的虫崽瞬间石化,老老实实抱着自家雌父的胳膊泪眼汪汪地看着绥因和戈菲装可怜。   绥因瞧着他的小模样,没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小脸:“没事,喜欢我那是……虫之常情,对不对啊法扎伊?”   “fafa~”   “真可爱,回头可以扔到军部来练练,我给你开特殊通道。”绥因朝着木斯托眨眨眼,后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身后是陆陆续续离场的议员,他们放弃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吗?绥因不确定,但他知道现在的议会同以往的议会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否则戈菲就不会流浪。   “走吧。”他叹了口气,离开之前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回头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木斯托,“回去之后让你的雄虫来找我,地点等我通知。”   木斯托点头以做应答。   飞行器上,相顾无言,绥因看着心事重重的戈菲不知道该如何开启一个话题,他年轻的时候就没这么重的心思,能过过不能过就掀桌,哪来那么多值得费心神的事情?   话说那个debuff应该差不多快修好了,他就又是那个战无不胜的绥因了……   精神丝晃悠悠出现,缠绕在他的指尖、扶手、尾勾,甚至有一根胆子大的已经颤颤巍巍去够戈菲的手指了,绥因全然不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戈菲看着这探头探脑的精神丝,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幼年期同它玩耍的场景,当然,这块记忆很快就被昨夜的记忆覆盖。喉结上下滚动,戈菲仓促地挪开视线,但却并未拒绝这根精神丝的触碰。   绥因的心里还在惦记着送给萨法尔的大礼,猝不及防感受到精神域的抽痛,睁开眼睛一看,他的精神丝在耍流氓,往人家衣领子里钻。   戈菲眼尾泛红,虚虚握着那根作乱的精神丝,迎上他的目光,指尖又掐了掐,至于其他的……戈菲貌似应付不过来。   “咳咳……”绥因将精神丝收回来,语气里倒没有心虚和尴尬,更多的反倒是疑惑。   戈菲喘了口气,接过AI递来的水杯,形容狼狈,他挪开视线,撇开头试图挡住自己的脸,他低声道:“绥因,发情期并不稳定。”   绥因已经明白过来了,压下他躁动的精神丝就废了不少力气。   “你怎么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里面等到大会结束呢。”   技术并不高明。   戈菲看了眼窗外浩瀚的宇宙星空,弯起了眼睛:“我说了我是军部的虫。”   绥因对上他的眼神,难以言喻的气氛蔓延开来,夹杂着暧昧又不完全是爱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系统的那句话——【你们之间最浓烈的情感是“恨”】。   再次去探寻戈菲眼底的东西,他还是不懂,戈菲也并不给他机会,他们并排坐着,戈菲盯着他,一点点靠近他,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压低身子、昂首,将唇送到他的唇边停下。   喷洒在唇角的气息滚烫,绥因垂眸对上他的视线,紫色虹膜的脉络清晰可见,绥因勾起了唇角。   戈菲靠近他,吻住他上扬的唇角。   想要离开的意图才显现就被绥因一把按住了脑袋,紧接着是狂风暴雨般的亲吻。   撕咬、碾磨、追逐、纠缠,散落的精神丝、兴奋的尾勾、软哒哒的翅膀和轻轻摇晃的触角,披散在肩头的发丝黑白混的算不上均匀,交叠的身影和游走的双手、一举一动都在白皙的画布上留下浅粉的痕迹。   精神丝拉扯出粘腻香甜的气味,一举一动都让人忍不住沉迷,只是两双眼睛清明无比,散发着复刻出来的淡漠和傲气。   这样的关系大概是有些畸形。   绥因这样想。   通讯器响了,但他并未理会。 第7章   回家的时候是晚上八点钟,比他们预计的时间要晚了两个小时 。   绥因在前戈菲在后。   绥因毫无防备地走在前面,就好像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身体修复完毕,他现在的心情极好。   简单吃了点东西,绥因便冲着戈菲敲敲桌子:“我得出去一趟,你先睡。”   “好。”   之后便无过多交流,绥因换了个飞行器,开启后坐在副驾驶上给一个备注为【天使】的家伙发了个定位,并附赠:【准备好资料,半小时后到达】   【天使】:【好的,我已经到了,事情办好了,等明天就能得到消息】   绥因放下通讯器,闭上眼假寐,实际上脑海中满是那只雌虫,嗯……行为怪异,但是很有趣,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想不明白,主动敲了系统:“你说,什么是爱?”   【不懂,我只能通过行为分析判定,嗯……上个世界的主角攻受?你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美人计了,效果不错】   “瞎扯,他们……蠢得可以。”绥因并不认同系统的观点,不仅是它将上个世界主角攻受的感情定义为“爱”,更是在抨击那句“美人计”。   上个世界他什么都没做,日常给皇帝打工顺便打了几场大获全胜的仗,回来和主角攻受交了几次手他们就贴了上来,仿佛失去了自我,一个想囚禁玩强制爱,一个主要支点得哄着办婚礼好做任务,两个当了舔狗,剩下三个都没和他说过话自己抱着自己的情书就发了疯,这是爱?这有美人计?   这是在侮辱谁?   【那不然呢?戈菲?人家在你一个人头上拿了五杀,醒醒吧】   “我也说不明白,毕竟咱俩思考方式相似,行为看动机,看不出来。”   【他恨死你了,别想些有的没的,还有,你是故意的吧,如果你不愿意,就算没有精神力他也杀不了你!】   绥因摊手,笑得十分欠揍:“哎呀,被发现了。”   【我的能量!!!】   “拜拜!”绥因眼疾手快地关闭了交流点,成功避免一场“腥风血雨”。   和【天使】约定的地方在同星球克里斯汀庄园的隔壁城市的咖啡厅,绥因下了飞行器带着个墨镜慢悠悠在街区内晃荡,路过第三个街区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戈菲,他不是在家吗?   他摘下眼镜看了两眼,跟了上去。至于【天使】,就麻烦他多等一会儿了,毕竟是小天使,包容是天使最大的美德。   戈菲收到部下的会面信息的时候并不想来——这意味着他即将被批判。但他不得不来,至少得把自己被打乱的计划归正顺便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外交场合。   “抱歉阁下,萨法尔或许是发现了我们的身份,他的计划只跟高级议员通过气……”年轻的雌虫满脸歉意和懊悔,金棕色的瞳孔内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叹了口气,“会议结束后萨法尔发了好大一通火,我们到那时候才知道他原本是想略过军部和审判庭直接和蒂斯特曼达成合作,不驻军也可以,只是寻求一个突破口。”   “嗯……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戈菲点头附和。   “不过阁下,你说好的计划……那位还活得好好的。”   “切尔森!”   “阁下!”雌虫咬着牙提高了些音量,成功止住戈菲的话语,他抿唇,闭着眼破釜沉舟道,“有些话本不应该我说,但……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萨法尔阴差阳错给咱们铺了路,你不惜打破自己的计划也要去找那位,难道不是杀了他?等到药效过去,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戈菲看着他拧巴的脸,叹气,又冷脸以对。他当然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但是……他狠不下心。   听起来很离谱不是吗?   他也觉得。   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层不靠血缘关系维系的简单的父子关系,他相信他能够狠得下心杀死绥因,绥因这种没有心的雄虫自然也能狠下心杀死他。   他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玩具的死活不是吗?   戈菲心绪复杂,视线下移,落在切尔森胸前的议会图腾上,让他莫名想起十九岁的那个夜晚——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不仅是工作,也是他和绥因的关系。   他还没开口说话,切尔森便面色复杂地试图唤醒自己走入迷雾的上级。   “阁下,你要尽快,你杀了那位,继承他的地位权势,就能借此清除议会百年沉疴了!这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吗?”   “切尔森!”戈菲再次呵止他,“慎言!”   切尔森留在议会的理由很简单,热爱。   对职业的热爱和对整个种族的热爱,远高于一切。   看到他戈菲就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不过切尔森比他纯粹得多,他选择议会当然也有叛逆的原因——他不愿听绥因的话,听话意味着一切都在绥因的掌控之中,他会永远被定义为“物品”,绥因也随时可能离开。   绥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什么都知道,包括绥因的秘密。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也同样对什么都无能为力。这么做有意义吗?不知道,或许有呢?   他还是想赌一把,即使胜算渺茫。   思及此,戈菲再次望向切尔森,将他浮于表面的不解、焦急尽收眼底,他闭上眼,神色有些疲惫:“切尔森,我有自己的节奏。”   拜托别问了,他也想有自己的节奏。   但事实上,他被绥因牵着鼻子走。   议会计划原本能成功,绥因拿准了他不会同意合作才带他过去甚至将他独自扔在议厅内,没人比他更知道议会现状。   “切尔森,你走吧,别被发现了。”戈菲留下这样一句话,不顾切尔森的挽留便独自离开了。   他顺水推舟、以身入局,是为了虫族的未来,是为了心中的理想,也是为了给他独自挣扎的百年一个交代,却唯独不是为了给议会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一个温暖的巢穴。   腐烂的尸体,成为议会黑暗生长的土壤,自从科波菲尔逝去,议会便不再是原本的议会了。   一百年里他亲眼见证了议会内部是如何腐败溃烂,到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躯壳依然屹立在原地,与军部和审判庭并立,却仍妄想着一家独大。   在他成为议长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存在让议会有了新的寄体,却并没有让议会焕发生机,明明顺应萨法尔的意思被囚禁是他的布局,为什么会听到绥因也被算计就仓皇出逃打乱全盘计划?   戈菲沉默着独行,他得回家,绥因说让他先睡。   只是去取飞行器的的时候,路过了一架熟悉的飞行器。   戈菲脚尖一转,回到了街区。   -   “你真是好大面子,来这么晚,干嘛去了?”蓝发黄眸的雄虫一手抱着小虫崽一手递过资料,期间还不忘记给绥因打招呼。   绥因看着面前眼熟的雄虫崽子,脸上露出了明晃晃的疑惑表情,他接过资料,略显惊讶道:“拉曼?你和木斯托?什么时候的事情?”   拉曼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又将怀里的法扎伊单手拎起来送到绥因的面前:“拜托,我孩子都这么大了,等你主动发现?估计小法长大了你都发现不了。”   绥因没说话,毕竟他说得确实是对的,不过这又有一个问题了。   “我依稀记得木斯托是你的病患吧?拉曼·伦纳德医生,你到底干了什么?”绥因将披风拽起,优雅地坐到椅子上,再从拉曼的手中接过法扎伊。   拉曼点头,甚至有闲心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半开玩笑道:“不是你把他送到我身边的吗?”   绥因笑着打趣,“你还真是道德败坏。”   拉曼回敬一句:“你也没见得道德高尚到哪里去。”   “好了好了,小【天使】,拜托你让你家【教皇】今晚加点班,萨法尔那边再跟进一下,虫就送到……嗯,我先想想。”   “行,你想好了告诉我就行,木斯托最近闲得很。”   “那我……”绥因刚想报出地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很明显的窥探视线,他猛地回头,街角只快速闪过一个身影,一缕银白色的发丝消失在街角。   他想他知道是谁了。   绥因话锋一转:“我回去了,玩的开心——对了,用你官方账号联系我。”   “好的,冕下。”拉曼朝着他浅笑。   望着绥因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木斯托回家时给他讲的那几个八卦。   议长和元帅,啧啧啧。   八卦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也不完全算得上胡编乱造。   “走吧法扎伊,回家找你雌父。”   “fa!”   ……   绥因刻意拖延了些时间,航行速度降到最低,进门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悬在天边了。   客厅里没有人影,绥因来到卧室门前,进门前站在二楼俯瞰客厅,哪里有些怪但他又说不出来,便不再去想。进门只看到床上一个鼓起的小包,不用猜都知道是戈菲。   他勾起唇角,自顾自洗漱去了,没有惊动他。   躺在床上,感受不到时间溜过,夜里寂静无声,房间内的窗帘大开,凄冷的月光照亮一小片天地,绥因倏地感受到身侧细微动静,他睁着眼,背对着戈菲保持绵长呼吸,这样一来自然也就看不见身后狰狞的骨刺和闪烁的荧光。   戈菲悄无声息地坐直了身子,拟态化的长甲落在绥因的耳后,距离他也不过一寸而已。   难以描述这样的画面,真空中无声舒展的蓝紫色翅膀,伴生骨刺坚硬泛着寒光,戈菲手中握着一管针剂,长达十厘米的银针正对着绥因的颈椎,距离近到手抖一下都能直接插入,空气中两道沉稳的呼吸此起彼伏,两双眼睛,一双仿若乌黑漩涡盯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一双如传闻中神秘邪恶的恶魔盯着猎物。   绥因静静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第8章   他等了很久,戈菲静静地坐在他身后。   他也不知道自己背后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而他也并不是很喜欢让系统过多参与他的生活。比起一成不变的日子,戈菲到来后的日子更为有趣一些,更别提里面还夹杂着几分轻易能够丧命的诱惑——刺激的生活。   绥因在心里数羊,数到一千八百五十只的时候,身后的雌虫才有了动作,他表面上没有动作,实际上精神力早已处于亢奋状态,原本缠绕在小腿上的尾勾也在悄无声息间撒开,露出尖刺。   要来了!   尾勾绷得很紧,与阴影融为一体,蓄势待发。   下一秒,一具略带凉意的身躯贴近了他,戈菲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伸出手摸着他的下颌。   绥因下意识扭过头和他对视,眼中的清明做不得假——完全不像是被吵醒的人。   哦豁。   “绥因……”   戈菲侧脸垫着他的左手靠在他的手臂上看他,嗓音有些沙哑,深邃的眉眼挡住那双眼让他捉摸不透这只雌虫此时的心思,雌虫念叨着他的名字,有些黏黏糊糊的。   “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   他翻了个身,任由戈菲跪在他身边,趴在他的胸口。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成了双方心中的秘密,绥因没有问为什么戈菲没有动他那聪明脑子,戈菲也没有问为什么绥因没睡着还任由他举起屠刀——即使屠刀并未落下。   戈菲盯着他。   “想做。”   绥因:……   太直白了,你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   戈菲再度抿唇,刚歇下的气焰再度燃气来:“这是赌约的一部分。”   “你开始没说。”   “我现在不是在补充吗?”   说着便倒在床上,拽着绥因的手就往大开的领子里塞。   指尖触及光滑的肌肤,从胸膛一路向下,滑过某个凸起时,戈菲的身子一颤,绥因眼神晦暗,由着他继续。大概是色/欲/熏心,戈菲牵着他的手,一点点向下,他这时候才发现戈菲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睡衣甩开。指尖没入某个温暖的地带,绥因唇角上扬,仍然毫无动作,任由戈菲叠着他的手动作。   喘气声和黏腻的水声齐声入耳,感受着指尖的温暖潮湿,鼻尖再次散发着奇异的香,是雌虫的信息素。   他的精神丝被勾着主动冒出,一点点缠上这具躯体,然而本体却始终没有动作。   戈菲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咬了他一口:“你要……遵守规定!”   绥因盯着他,没说话,只是坏心思地勾了勾手指,眼见着戈菲面色一变,咬着牙将呼之欲出的呻吟咽回去,他这才心情大好地笑笑:“我可是完完全全在配合你。”   戈菲卸了力气,绥因察觉到这家伙的手有离开的迹象,立马反手握住,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避免了自己被抽或被咬的可能性,他叹了口气,欺身而上。   “你最好一晚上能将你的赌约补充完善……”   夜色漫长。   缠绵间,戈菲猝不及防开口:“你今天去哪了?”   说完便被某个坏心思的家伙刺激地挺直了腰,呼吸破碎。   绥因的汗水滴落在雌虫的小腹上,他眯着眼睛俯视摆在眼前的美景,额前一缕缕汗湿的发丝有些碍眼,或许是时候去剪短头发了?他笑着,动作却没停:“这才多久,就开始打探我的行踪了?”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街角一闪而过的白色发丝。   戈菲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将眼泪憋回去,而后闷哼一声咬牙赌气道:“嗯……不说就不说!”   “哪能啊,”绥因换了个姿势,让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脖子上,又亲亲他的额角,“去给萨法尔准备礼物了,虽然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在议会受气了?这不是给你出气吗?”   又是这一副暧昧的语气,搞得好像他们之间有多深的感情似的,明明对谁都一个样子……戈菲吸了吸鼻子,泪水顺着眼尾没入鬓发,大概是爽的?   他哑着嗓子道:“没……你明明就是为了自己。”   “嗯,为了我,你也是我的,为了我的戈菲。”   戈菲说不清楚心头什么感受,撑着身子去吻他却被躲开,他愣愣地盯着绥因,盯得后者都有些不好意思。绥因咳嗽两声:“我不习惯接吻。”   这是实话。   接吻对他来说远比做/爱更加亲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爱与不爱对视一眼不一定能明了,但接吻总会让人产生爱的错觉,不爱也能产生怦然心动的幻觉,情难自禁的接吻更像是沦陷的信号,这种情感不由自己掌控的危险信号让绥因这个道德缺失者深感害怕。   “你飞行器上吻我了。”   “这不是——”没忍住嘛……   绥因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发丝:“你赢了。”   无数次的肉/体触碰远不如这一次蜻蜓点水般的吻刺激,他几乎能透过面前的躯壳窥见那羞涩的灵魂,绥因心中筑起的高墙开始崩塌,即使只是一角,也足够让他升起缺乏千年的危机意识,活到这份上,他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明白。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结束这一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睁开眼时身边的雌虫已经不见踪影,唯有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个不停。   这合理吗?   怪不得晏尘没来的那个原世界线里的雌虫能发展到那样恐怖的地步,一点懒觉都不睡啊……   绥因睁着眼睛打哈欠,脑中尽是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想法甩出去。绥因坐了起来,赤脚踩在地面上,捞起被撕开的睡袍搭在肩膀上就朝着浴室走去,走的时候还在想:教育大概出现了问题,过得太滋润了以至于这只雌虫完全不知道要爱惜资源。这睡衣是穿一件少一件啊……欠教育。   水声停了好一会儿,他进门的时候戈菲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镜子前给自己的长发擦香膏。   再定睛一看,一丝不苟的军装扣到了最上方,特殊的剪裁设计让军装十分贴合身形,将原本的身材硬生生拔高了一个纬度,同时又不失精致和傲气——和平日里要么不穿外套要么不穿马甲的他形成了明显差别。   啧。   绥因站在戈菲的身后,镜子中能明显看到他敞开的胸口上满是紫红的痕迹,某只雌虫眼神落到这里一顿,又迅速撇开自顾自地摆弄头发,唯独红红的耳尖暴露内心。   绥因没错过他的眼神,对着镜子一笑,伸手拎起那破烂的睡袍扔在地上,走进浴室内,也不关上门,干湿分离了个寂寞,从戈菲的角度透过镜子能完全看清他的动作。   水声响起,绥因甚至还冲着迟迟不肯走的戈菲挑衅一笑,接着就看见他再次朝着那一堆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瓶瓶罐罐伸手——继续折腾他的头发去了。   切,装模作样。   绥因原本以为戈菲很快就会出去,但这只雌虫貌似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一直等到水声停止才放开惨遭蹂躏的头发,然后……转了个身,双手环胸靠着洗手台正面欣赏。   绥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其实把好好的孩子教成这样也有他的错——这是道德感再次刷新了,爆率低,实在是难得。   “戈菲……我觉得这样不对。”   “有什么不对?”戈菲站在原地,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他。   哪里都不对的感觉。   绥因没有成年以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种族,两眼一睁就是数据形态,随机给自己捏了个人身——经历的大多数世界都是人类形态。作为数据自然不会有什么“道德感”,这也是为什么他对于“孩子变伴侣”没什么抵触感的原因,但昨天见到了法扎伊,他忽然又感觉到了奇怪。   他思索着,没有第一时间给戈菲回答,后者不顾淋浴间的潮湿,径直踏入将他按在墙上,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咬上他的唇瓣,物理意义上的咬,鲜血渗出,猩红的舌头舔去血珠,戈菲又退开。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没问题。”戈菲牵着他出去。   “没拿衣服进来。”绥因瞬间恢复正常,疑惑被击碎。   “你?”   “习惯了。”   戈菲不语。   戈菲扶额。   戈菲:“按照你的习惯来吧。”   他走出浴室,换了个地方继续欣赏。   绥因出浴室前特意看了眼镜子,转过身又看到了满背的抓痕,得益于优秀的体质,他的伤口恢复的很快,但背后的痕迹也足够可观,足以看出“战场”有多刺激。   他扯了条浴巾裹住下半身,出门就看到戈菲在衣帽间门口站着,还特意拉上了窗帘。   等到他们处理好一切到达军部门口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军部大楼内满是忙碌的身影,绥因原本有自己的专属通道,但临门一脚却反了悔,他带着戈菲走大门进入。   “哎,你们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吗?戴维死了。”   “什么?戴维吗?”   “瞎说,不是他死了,是他的弟弟!”一只军雌神神秘秘道,“我的雄虫在议会,他说小戴维是议长的替代品,议会高层预备……掉现任议长再让小戴维上位,不过嘛……”   说着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全然不顾对面雄虫凝固住的神色和周围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眉飞色舞地还想继续,偶然瞥见雄虫尴尬惊恐交织的脸才略感不对,悄然回头……   “早上好,你们在说他吗?”绥因笑眯眯地伸手指向眼神复杂的戈菲——穿着副官服饰的戈菲。   戈菲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做的吧?” 第9章   绥因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仍然笑嘻嘻地冲着周围的虫打招呼:“没事,你们继续,不过有一点说错了,现在戈菲是我的副官了,大家不要欺负他哦。”   后腰一紧,有点疼。   戈菲将手从他的披风里抽出来,一张扑克脸扫过周围的虫,轻点头:“戈菲·阿诺德,请多指教。”   众虫神色各异,谁没事有病啊去得罪前任议长……更别提这还有个阴晴不定的主。   “你好你好……”   “哈哈……”   绥因撇撇嘴:“别装了,干活去吧,对了你们刚说的事情,再详细说一遍呗。”   他眼神在这些虫中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最后一个发话的军雌身上,绥因冲着他扬了扬下巴:“就你了,你的雄虫在议会?”   军雌顶着同伴怜爱的眼神颤巍巍点头,哆哆嗦嗦道:“嗯……对、对。”   “别怕呀,有啥说啥,我家这位也在议会,哦不对,是……曾经在。”   军雌抹了把不存在的汗,他确实是没那么紧张了,毕竟绥因的脾气虽然古怪,但大多时候都是很和善的,只是独他笑的特别灿烂的时候,尤其需要小心——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事。他悄咪咪抬头想打量绥因的面色,正好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这反倒让他平静下来。   他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番脑海中的思绪,捡了个开头:“我的雄虫在议会三院,职位并不算高,我并不能够分辨真假。”   提前打好预防针,军雌开始讲述这段故事,他视线左右扫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据他所说,戴维家族本就有问题,议会众所周知,在科波菲尔·塞西亚议长离世后议会便渐渐被戴维掌控,原本他们要推上位的并非戈菲·阿诺德阁下,而是萨法尔的兄长大戴维,在选举前夕大戴维身死,戈菲阁下成功当选……传闻萨法尔对阁下略有不满,并想推选自己的弟弟小戴维上位,于是……”   军雌看了眼两位的面色并无不对,大着胆子继续:“于是便使了些腌臜手段试图解决戈菲阁下和……冕下,只是昨夜小戴维遇刺身亡,萨法尔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绥因摸了摸下巴,锐利的视线忽然扫过他的脸,他猝不及防开口:“你是故意的?谁让你传播的?”   这些事情可不是一般的议员能接触到的。   军雌脸色一变,立马单膝跪下预备宣誓忠诚,戈菲上前一步制止他:“你的雄虫叫什么名字?”   军雌疑惑抬头:“西亚,阁下,他叫西亚·索罗图。”   戈菲神色一顿,他收回手,扯扯绥因的披风,绥因回头看他,戈菲摇了摇头,他示意军雌站起来:“切尔森·索罗图的弟弟,没事,你回去吧。”   是他部下的部下。   绥因扫了戈菲一眼,随口嘱咐了两句又让那只军雌不要害怕,他就是好奇问问,转身又带着戈菲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顾身后一片哀嚎。   “虫屎……吓死我了!”   “天呐,冕下为什么会走正门?他不应该直接走便捷通道吗?”   ……   “救命,吓死我了……”军雌捂着心口一阵后怕,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业务不太熟练,直接撞上了正主,命都差点丢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缓过来后随意找了个借口钻进厕所,给备注为“西亚”的雄虫发消息——【任务完成,但被冕下和戈菲阁下听到了】   做完这一切,他走出隔间,站在镜子前洗了个手,整理了下仪容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戈菲站在绥因巨大无比的办公室内看着角落里孤零零的一个办公桌满脸无语:“这是我的工位?”   “对啊,和我在一块儿,”绥因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翘起二郎腿面对着他笑笑, “宝贝儿,虽然我也很想给你自己的办公室,但你得为自己勇敢追梦的一百年负责,我信任你呢——没什么用,你得让军部信任你。”   戈菲先是满脸冷漠,而后又忽然勾起唇角,走到绥因的办公桌前敲敲:“说吧,我负责什么工作?”   绥因一只脚蹬着地,左右晃了晃转椅,思考了半天,尾音拖得很长,最后灵机一动:“先去给我买几件睡衣。”   “这是我要负责的工作?”   “对啊。”   “给你买睡衣?”戈菲差点气笑。   “副官也是要负责我的生活的好吗?快去快去,不然今天回家睡觉只能裸着了。”绥因朝他眨眨眼,身子倒是黏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慵懒随意。   戈菲盯着他,转身离去。   门被关上,绥因盯了半天,眼睛就像是粘在了那扇门上,系统怪不适应的,决定出来找找存在感。   【喂,看啥呢?脑子坏了?】   绥因手里捏着笔正下意识地转着,猝不及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笔落在桌面上,他难得没有在第一时间骂回去,而是撑着下巴仔细思索:“你还别说,好像是有点打结了。”   【我求你正常,工作一下吧,说好三个月的时间你别忘了】   “不会,”他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感觉到最近几年下发的能量越来越少了?”   【说实话,有】   绥因捡起那支笔,悠悠转着。漆黑的笔杆在他手里旋转,纤长的指翻转跳跃,视线定格在面前的一份文件上,上面只有一个通讯ID,来自埃利夏。   他不是蠢货,当然已经察觉到了“网”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与忌惮,他尚且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但他知道的是,如果继续留在虫族保持供养状态,他可能会死。   收入的能量抵不过支出,既维持不了系统的正常运行,也保证不了自身的存活,一百二十年来,他从十年下一次小世界变成五年一次再到一年一次,今年是三个月一次,明明反哺给虫族的能量少了很多,花费却在变大——“网”在提醒他。   “没关系,说好了三个月就是三个月,起码也得等到我赢了赌约再说。”   绥因停下手中旋转的笔,将其放在桌面上,掏出光脑输入埃利夏的ID搜索。   【你看起来不是很想赢】   “有吗?”   【有】   “嗯……大概是我太无聊了,想多玩一会儿?哈哈,我要工作了。”绥因切断同系统的联系,朝着刚刚加上的新好友拨去视频邀请。   不多时,空旷的房间内出现一个女人的立体投影,温柔的黑色长发打着卷儿,如广袤山川般包容万物的脸出现在绥因面前,埃利夏睁开眼,乌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以往并未看清的东西此刻都拨开了云雾,埃利夏身上隐约缠绕着的黑雾,格外刺眼。   绥因站起身,弯腰朝她行了个绅士礼:“女士,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偷偷摸摸联系我?”   他重新坐下。   “绥因,你知道的不是吗?”埃利夏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肯帮我吗?”   这话说的。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帮才对。   爱莉西安是个很神奇的种族,就如同造物主的玩笑,它像一枚突如其来的炸弹,出现在虫族的探索范围内,它拥有完整的人体和单一的性别,独特的繁衍方式和特殊的社会结构。一个仅由女性组成的种族,生活在一个星球上,却在周围太空种族的观测下仅耗时六十年就成功与虫族对接,接着在几大种族的帮助下成功实现“星际漫游”。   它非分裂种也不是有性生殖,绥因因为兴趣观测过她们,她们和人类体很像,唯一的区别是爱莉西安族民体内的卵子能够直接发育为成体,并且她们能自主选择是否继续妊娠,同时它也是太空种族中寿命最短的——一百年,但这不足以成为她们的弱点。   “绥因,算我求你,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解决这个病症。”埃利夏的眼中流淌出悲伤,这件事情她只能求助于绥因。   她们真正的弱点——一种在种族内急速蔓延的病毒(暂且这么称呼)——足以杀死体内所有的卵子。不知何时出现更不知如何灭绝,但为什么要找他呢?   绥因垂下眸子,脑海里满是埃利夏身上萦绕着的那股黑色雾气,陌生又熟悉。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   通讯挂断。   绥因的手从光脑上挪开,抬眼正好对上站在门口的戈菲。   “小朋友进门要敲门。”   “你的睡衣。”戈菲忽视他的话,手里拎了一件黑色的睡衣走到他面前扔下,靠坐着他的办公桌,“不检查一下?”   绥因抽出那份只有数字的文件倒扣,将睡衣拿起来欣赏一番又扔到戈菲怀里:“挺好的。”   接着用“你怎么还不走”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识趣点快点离开,但奈何戈菲一挑眉,弯腰靠近他,伸出食指挑住他的下巴:“我买了一百件。”   绥因眼皮子跳了下,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败家子。”   “不败家,只买了你的,毕竟……”他凑近,亲了一口,又离开,笑脸盈盈道,“你也没这个爱好。”   眼皮子又跳一下,绥因听懂了。   他有点头疼,这不是败家是什么?刚张嘴想赶他出去好给埃利夏回通讯,话都没说出口就听到门外一阵骚动。   “抓住他——”   “不能去啊!木斯托!你大爷!”   一只陌生雌虫破门而入,径直冲向他们的位置,戈菲和绥因都没反应过来,这只雌虫冲向戈菲抱住了他,身后追进来无数只虫看着眼前这一幕愣在原地。   ——老大、坐在桌子上的老大的绯闻对象、睡衣、一只抱着老大绯闻对象的雌虫。 第10章   画面太过刺激,就连木斯托都愣在原地。   绥因扶额闭目,半晌后起身朝着那只雌虫伸出手:“不是,哪有虫上来就抱别虫家的……”   “啊——”倏地一声尖锐的惨叫,雌虫躲过他的手,缩在戈菲的身后瑟瑟发抖。   绥因的手悬空不动,扭头看向挤在门口最前面的木斯托:“我看起来有那么恐怖吗?”   “好了好了,”戈菲拍拍雌虫的手,安抚他,看着这只雌虫环抱着他腰的手,话却是对着绥因说的,“这是个未成年的虫崽,你们走哪里找来的?”   绥因摇头。   这只雌虫明显很抗拒雄虫,对雌虫倒是较为亲近,在雄虫居多的军部受到惊吓也正常,嗯……木斯托大概是个例外,除了他自己的崽大部分虫崽都怕他。   他并未冒然靠近,而是后退了两步,盯着戈菲朝木斯托勾勾手指:“戈菲,你安抚一下他,木斯托,这是怎么回事?”   木斯托叹了口气,绕道到他面前,附耳道:“萨法尔囚禁的虫崽,天赋很强但貌似有点问题,是……的产物。”   那个词木斯托极轻地跳了过去,但绥因能明白。   真是畜生啊。   “拉曼是雄虫,送不过去……我找个虫来接他走,务必治好,至于萨法尔……暂且放过他。”绥因侧着脑袋,看似认真和木斯托交代,实际上余光始终落在戈菲和那只雌虫崽子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拽着披风,绥因垂眸,“希望他喜欢这份礼物。”   木斯托后退回原地处理外面的糟乱,其他的虫见没拦住,便也沉默着退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该干嘛干嘛。   戈菲将那只虫崽半抱在怀里慢慢哄着,绥因面无表情地拨通了一个通讯。   “嘟……嘟嘟……”   “咳咳,喂?绥因,找我什么事?”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光脑中传出。   绥因余光看了眼埋首的虫崽,叹了口气:“这儿有个未成年的病患,抗拒雄虫,不能送去拉曼哪里,你能治吗?”   “啊?可我不是儿科医生啊……也不是精神病科的。”   “心理科也挺合适的,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绥因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啪”地一下挂断通讯,一锤定音。   戈菲抬头:“谁?”   “柯瑟·塞西亚,心理医生,是个雄虫,给他送过去待几天看看能不能治,毕竟天赋不错……”   “你还挺惜才。”戈菲轻拍着虫崽的背,哼了一声又勾起唇角。   绥因扬着下巴俯视他,满脸臭屁:“我向来爱惜儿童和有才者,这是我的美德。”   呸,他没有美德,他最大的美德就是“物尽其用”和“等价交换”,这只雌虫接受了他的好意,就得付出等价的东西,不必心怀愧疚低虫一等,心安理得接受就好,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接受的时候就应该想好代价。   木斯托深谙这一点,所以他能心安理得地狮子大开口——“我要进军队,成为你的亲卫”。   “那现在怎么办?我就这样?”戈菲撒开手,怀中的雌虫埋首在他怀里头都不肯抬,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打晕吧,等他来。”   “对了,忘了问是谁。”戈菲坐直了身子,微微仰头,一副骄矜的姿态,做足了伴侣的派头。   明明问过,又要重复一遍,无非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绥因看着他的动作,也不戳破他的小心思,迎着期待的眼神,他摸了摸戈菲的头发,道:“柯瑟·塞西亚,塞西亚家族的雄虫,一个心理医生,略微跳脱,和他待在一起可能会对他的病情有所帮助。”   他笑着,偶尔作出思索的模样,戈菲不满得推了一下他胸口:“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你得明说我才能知道。”绥因站起身,后退两步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俯视着他们。   戈菲在这一刹那差点以为这会儿自己只有三岁,冲着雄父生气只因为他出门“玩耍”没有带上他——绥因待他的方式真是半点没变。   他手中动作不停,打晕了虫崽,将他抱在怀里叹气:“你真的是……就不能委婉点嘛?”   “戈菲,你想要什么就说什么,我都会满足你,但前提是你得说出来。”绥因打了个哈欠,饶有兴致地看他,半眯着的眼睛仿佛从未睡醒,看不到他的情绪,只能从周身散发的愉悦气息窥见他欲望的一角。   戈菲眨巴着眼,看看虫崽又看看他:“想要你吻我。”   绥因挑眉,没回话,而是上前抱起晕倒的虫崽走进自己的休息室放下。   戈菲跪坐在原地没有动作,盯着他的背影,脸上挂着浅笑,眸光潋滟。   绥因安置好虫崽便回来,朝着戈菲伸出手,没拉动。再看一眼,雌虫满脸狡黠,绥因无奈地单膝下跪,任由他捧起自己的脸再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戈菲顺势倒在他怀里,指尖在他耳后打着圈,绥因一把将他抱起来,走回自己的座位边,伸出脚勾过椅子将他放下,弯腰、附身,吻在他额头上:“我不太习惯,不过你喜欢可以配合你,另外……柯瑟只是我的发小,你不怎么见过。”   “我什么都没问。”戈菲别过脑袋。   绥因点了点他的侧脸:“不闹了,你在这看着他,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我需要干什么?”   “我给了你权限,看着这只虫崽等柯瑟来接他,另外处理下我的行程和假条……我一向不爱看这些。”   绥因懊恼的神色明显取悦了戈菲,他点头答应了。毫无压力,议长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他会做好的。   绥因离开了。   戈菲在桌上翻找了一番,找到了最开始绥因面前的那份文件,翻开,里面只有一串数字,貌似是个ID号码?戈菲眸光一闪,记下了这串数字,而后便开始老老实实处理工作——顺便霸占了绥因的大座椅。   绥因并未真正出门。   他不止一个办公室,那个地方并不方便同埃利夏谈论有关于他来历的事情,被撞破就不好了。   他再次拨通那个通讯,几乎是瞬间被接通,埃利夏的表情明显很是沮丧。   “抱歉埃利夏女士,恕我无礼。”   “不会的。”   绥因笑意加深:“那么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下关于您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问题了吗?”   “我的荣幸,绥因冕下……”   如他所想,爱莉西安确实神秘,祭司和智者能计算出虫族拥有不属于本世界的变量,这百年间虫族唯一的变量就是他绥因。   他盯着埃利夏的动作眼睛都不眨,她举手投足间闪烁着的黑色雾气格外具有吸引力,在他盯了三十分钟后终于从脑海中搜刮出一点与之相关的信息——世界排斥性引发的诅咒,就像是世界的清除系统。   爱莉西安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是外来者,世界意识到了这一点,排斥它的存在,引发了此种族的一系列问题,它的结局必然是消失在这片宇宙中。   埃利夏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天真地以为是种族的灾难。   明白了爱莉希安的问题所在,绥因笑了笑,避开与之相对的视线,轻声道:“我不是不能帮忙,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你这个种族的来源。”   绥因缓缓道:“在其他种族的眼中,你们就好比忽然出现的烟花,确实猝不及防也确实夺目,可烟花也是易逝去的。”   “而且,据我所知目前已发现的种族,除却虫族和爱莉希安是具有人类形态外,其他种族的人类形态皆为伪装……虫族是通过基因融合,你们呢?”   他当初选择同爱莉希安对接也是存着这一份疑惑,只是那时候的他什么也没查到,埃利夏本人自然也不可能将种族的辛秘告知他这个外来者——甚至可能成为敌对的外来者。   但她现在不得不寻求合作,为了种族生存的一线希望,绥因相信她自有定夺。   果不其然,埃利夏踌躇片刻,主动说起了这段故事。   “冕下……你听过一句话吗?‘如果始终没有发现时空旅行者,就证明人类在发明时光机前已然灭亡’,这句话。”   “继续。”   半小时后,绥因打开门。   和他所想的截然不同,正如埃利夏那句“我们就是人类”所说,她们的种族特性和人类最为接近,除了爱莉希安是个“女儿国”外。   灾难时代来临,灭绝几乎是所有人类心中已然接受的既定命运,Y染色体的功能减弱和质量下降的下一代,政策推动下逐渐转变为母系社会,出生率下降,新生男性人数减少,存活率不足十分之一,与之相反的是女性幼体存活率显著提高,男性逐渐成为历史,女性的时代与灾难时代共存。   与大部分人想象中不同,女性对于变异世界的适应性高得可怕,在某些人有意识的推动下,第一个变异体女性出现,爱莉希安民族的雏形显现。   但在他的记忆中,人类并未经历过什么大灾难,本世界的人类结局是同虫族融合,爱莉希安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来自哪里?   答案显而易见。   绥因整理了一番衣袖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进门就发现戈菲认真地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批改着什么,他进来的动静较大,戈菲抬起头,神色淡然:“柯瑟将他带走了,我问了他的名字,那只虫崽叫尤萨·戴维。”   “还问出了什么别的东西吗?”   戈菲欲言又止:“他和萨法尔……”   绥因耸耸肩:“是祖孙也是父子,亲的。” 第11章   戈菲一脸菜色,绥因乐了。   “你在议会待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萨法尔那家伙做的破事?”   “不知道,我管他们家里的私事干嘛?”戈菲签下最后一个名字,将一叠文件整理完毕后将笔盖盖上,老老实实放到一边。   绥因坐在桌子上,披风盖着腿,他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感叹:“哦~也是,你那时候应该是成天净想着怎么跟我作对对。”   戈菲分给他个眼神,直直翻了个白眼。   “别皮了,尤萨怎么办?他姓戴维,你还能将他留下来?”   “谁说他姓戴维?”绥因离开桌子,转了个身面对戈菲,手插在兜里看他,“他是我从垃圾星球捡回来的,和萨法尔·戴维有什么关系,戈菲,没有证据的话不能拿来开玩笑。”   戈菲:……   差点忘了这家伙的性子。   “别太苛待他。”   绥因挑眉:“我是那种虫?”   “不是。”   “那你还说?”   “别对他太好。”   “你嫉妒?”   “不是。”   绥因真是搞不懂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拍了两下桌子:“起来,我的位置。”   戈菲抬头看他,干净利落站起身,又轻压下巴歪头斜眼看他,顺便将手里的文件怼到他怀里:“卸磨杀驴,好计谋。”   “瞎说。”绥因接住差点落满地的文件,放在桌面上,转而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不会,那家伙抗拒雄虫又怕我,我留下来干嘛?扔给柯瑟……木斯托被我扔给拉曼,结果他俩背着我手拉手了,尤萨和柯瑟……大概会是好兄弟?”   戈菲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见到的那只仿佛刚从被窝里被捞出来的、双眼直愣愣的雌虫,嘴角抽了抽,如果尤萨能在柯瑟的帮助下走出阴影……那也说不定?   绥因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满意了?”   戈菲分给他一个眼神,重新坐下。   “满意了跟我走一趟,去坎贝尔朵。”绥因拎着他的后衣领子将他强行从椅子上分离,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坎贝尔朵干嘛?”   绥因随意道:“你偷看我文件偷看半天都没发现我要干嘛去?”   说完这句话再去观察戈菲的神色,如他所想的那般僵硬——瞬间又回复自然,理直气壮地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甚至还有闲心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绥因斜着眼看他,“我什么都知道,走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至于戈菲,他相信他会跟上来的,毕竟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捏在手心里,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的小辫子可没这么好抓。   在坎贝尔朵和埃利夏会面是他们长达四十分钟会议的结果之一,他需要到现场看过埃利夏的现状后才能决定自己要不要出手帮忙——他不做赔本的生意。   世界意识消失不见,残留的能量和原本的规则排斥外来种族,他可不敢保证接纳一个新种族后这个世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诱惑不够也不足以让他冒险。   目前世界支点还在虫族,不敢想多一个他会多累。   绥因推开门,懒懒散散地将腿踢出去。   “在此之前,我得去问问木斯托,是谁让他把尤萨扔到军部的。”   -   “我?”   绥因浑身上下都写着“不信”两个字,他根本就没有联系木斯托,更别提让他将尤萨扔到军部来——特别是用这种堪称“丢脸”的方法。   “真的,冕下,你说尤萨会成为萨法尔攻击我们的点,让我不要把尤萨送到审判庭,原话是‘直接扔到军部来,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让所有虫都知道’,我思考了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木斯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绥因也愣在原地——他原本是真的打算将尤萨送到审判庭的地盘上去。   戈菲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下意识问:“那萨法尔呢?”   木斯托看了绥因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面色严肃:“不是我,我到现场的时候萨法尔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在现场捡到了这个——”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朵蓝灰色黑色斑点的笑话,指甲盖大小。   “现场是雄虫的攻击模式,但气息抹去,我们找不到线索,初步估计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雄虫,整个虫族加起来都不超过三个。”   绥因点头,他接过那朵花,很熟悉,和他在宴会上见到的那朵一模一样,他那吃坏了的精神丝上的花,不过失去了精神力波动。   指尖轻捻,花朵化作粉末。   绥因一直没说话,空荡的房间内只余下沉默,木斯托见状不对先一步道别,戈菲站在绥因的身边静静等待他的下一句话,周围的空气异动,一股熟悉的精神力接近他,戈菲奇怪地朝着身边的空气伸出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   一根精神丝缠绕在他的手上,来源并不是绥因,可他眨眼间,那根精神丝又出现在绥因的身上,它的雄虫正抬眼看他,戈菲松开指尖掐着的精神丝,将疑问咽回肚子里,越过这个话题:“坎贝尔朵……还去吗?”   绥因摇头:“不去了。”   他原本是背过身的,这会儿忽然转身,面对戈菲,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也不似之前那般没睡醒的模样,他笑得略显诡异:“有个家伙不让我去。”   “谁?”戈菲默不作声后退半步,又生生止住动作。   这个样子怪吓虫的。   “暂时不清楚,但无所谓,有他图穷匕见的时候。”绥因擦着戈菲的肩膀出门,走的时候顺带拽住戈菲的手腕将他一起带走,“现在先去工作,我晚上有个会,你自己回家。”   戈菲顺着他的动作,进门的时候扶了下门,他仔细回想过绥因今天的行程满头雾水道:“你的行程表上没写有会议。”   他皱着眉,很是不解。   “是宴会,不是会议,一个小型私虫举办的宴会,他们邀请了我,我正好打算去凑凑热闹。”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吗?”戈菲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下一秒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已然来不及。   只见绥因松开他的手,窥探戏弄的视线包裹着他,戏谑的声音将他钉在原地——“这么关心我?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一百年我们是非大会不见面的关系……”   “不要造谣。”   戈菲轻咳两声,主动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埋头开始处理交接文件,毕竟这些都是由弗尔弗吉斯负责的,现在生活和行程安排分给了他,交接文件还是有一定数量的——他试图以此来逃避问题。   绥因却并未因此就放过他,踱步到他身边弯下腰,正对上他的眼,距离近到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笑道:“是非你自己清楚,你派来的虫我都老老实实接受了,不就是调查吗?”   他直起身子后退两步,朝他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似乎真的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按照他的性格,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愿意时时刻刻掌控他的行踪……怎么不算是被套牢了呢?   戈菲叹了口气,他知道瞒不过绥因,只是没想到开局就被识破了,他自嘲地笑笑,继续审批工作。   绥因出了军部的大门,第一时间给埃利夏回消息,他将会面的时间无期限延长,声称自己需要调查一番且不一定会有结果,作为有求于人的那一方,埃利夏不得不同意。   绥因对此毫无负担,他不去捣乱都算是良心作祟了,隔岸观火什么的对他来说毫无压力,他能笑出来,至于帮助……   他的视线落在指尖捏着的披风的一角,他或许应该调查一下?   “系统,什么是世界的补丁?”   【什么?】   绥因神色一变,只是下意识控制着尚未显露出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世界的补丁。”   系统有些摸不着头脑:【世界出现漏洞才会生成补丁来填补世界空缺,一般是世界意识运作,怎么了?】   “你看不到我身上有什么?”绥因放出精神丝,尖端蔓延着的诡异的蓝黑色妖艳且刺眼。依稀记得刚出小世界的时候系统提过一嘴他受到了补丁的帮助,这会儿装失忆?   【啊?我真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样子有点门道在里面。   绥因敷衍道:“没事,玩儿去吧。”   【诶!你还没——】   强制闭麦,世界清净了。   绥因对着落地全身镜一点点将扣子扣好,整理好礼服,顺便挑了対墨绿色长水滴型的耳坠,水滴的尖端有红宝石点缀,纤长的睫毛挡住眼中的一切算计。   谁造成了这一切?   他想起那个在戈菲身边异常的精神波动,和他的精神波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这是保守的说法,事实上可能会更高。   那个精神波动用雄虫独有的精神丝交流传达着它的意图——暂时拒绝埃利夏。   鬼使神差,他顺从了那个信息,既然坎贝尔朵去不成了,那就去一趟尤利塞斯的宴会吧,想必他会很欢迎他的到来。   绥因换了个白底金边的斗篷和一身华丽至极的礼服,稍微打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就踏上了前往宇宙同盟宴会的道路。 第12章   到达宴会的时候正好是八点钟,宴会开始有一会儿了,他出现在大厅的时候,人群中央的尤利塞斯明显变了脸色。   埃利夏站在他的旁边挑了下眉,视线在他们中间来回扫,最后识趣地朝着绥因遥遥举杯,再转身回到爱莉西安聚集的地方——她们一向不太喜欢同其他种族外交。   绥因像只开屏的孔雀,施施然走到尤利塞斯对面,右手套着白手套握着酒杯朝他行了个绅士礼仪——原本以他的身份并不需要。   尤利塞斯有些防备,更多的是不解,但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这只雄虫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他轻轻抬头,像只高傲的天鹅昂着脑袋看他,恶魔低语在他耳畔响起:“代我向您的父亲问好,我特意为他选的地方睡着舒服吗?”   尤利塞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什么地?埋骨之地!   “当然……再、好、不、过!”尤利塞斯咬着牙,几乎维持不住人形。   尤利塞斯的父亲死于虫族境内,绥因拖着濒死的他绕行,冒着被炮火轰成灰的风险只身裸露在飞行器外,单手拎着他免费让其在视野最佳点领略虫族的好风景,最后他死于日暮川星系的边缘星球。绥因到现在还记得他从万米高空跌下的绝望眼神,那是很好的景色,他期待能二次参观,不过尤利塞斯貌似并不打算那么快给他这个机会。   那就只能他自己来找机会了。   面对尤利塞斯的仇恨,绥因报之以微笑,他脱下手套递给身边的副官,温声道:“梅朵纳,你去看看我们大统领,别让他喝醉了又从高楼跌下。”   话语间,视线从未离开过尤利塞斯的眼,他从不畏惧这样愤恨的目光,这样满眼都是他又奈他不得的情绪是极好的养料——滋养他的愉悦心情。   “好的,冕下。”梅朵纳微笑应答,像个实打实的AI,忽视尤利塞斯的眼刀,微笑着跟上去,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绥因很是满意,梅朵纳是一块没有情绪的社畜属性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的两位副官,弗尔弗吉斯负责贴身事务和行程安排,梅朵纳负责大小宴会和交际,现在戈菲挤掉了弗尔弗吉斯,小弗同学就被他派遣去负责外交文件了,那是个轻松的活,算是他的对弗尔弗吉斯的补偿——外交场合易受白眼,尤其是尤利塞斯。   所以他先帮弗尔弗吉斯出个气,即使尤利塞斯甚至没来得及对弗尔弗吉斯“横眉冷对”。   绥因乐意这么做,尤利塞斯咬牙切齿的表情让他心情大好。   他端着酒杯慢吞吞走到埃利夏身边,后者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但仍旧同本族一名乌发女性说这话,绥因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她们聊完,待到乌发女离开后,埃利夏才正视他:“我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听说你要参加……忽然变卦也得给我个理由吧,绥因冕下?”   她板着脸,公式化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绥因朝她举杯,主动碰了碰杯壁,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绥因慵懒地向后一边倒去,靠在墙壁上单手插兜又举了举杯,笑得狂妄。   “埃利夏,我需要时间,而且……你也没跟我说实话不是吗?”   “我说的都是我知道的。”   “那你们的智者呢?不存在这样的东西,你当我是小孩吗,相信你天马行空的童话故事?”   绥因并不生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埃利夏口中的实话。   肉眼可见的,这位精神极度紧绷的、号称爱莉西安百年来最伟大的萨拉斯终于败下阵来,绥因并不觉得她是屈服于他,她是屈服于对爱莉西安未来的渴望。   疲惫的眼闭上又睁开,松懈下来的声音散发着明显的迷茫。   “我不知道……为了纪念灾难时代的人们,我们创建了祷告祭坛,十天前一份符文出现在祭坛中央,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埃利夏说完便闭上了嘴,等待着他的回答,绥因眸中闪过异色,他道:“绥因……克里斯汀?”   “绥因。”埃利夏看了眼周围,确保拘留他们最近的都是本族人民后才向前一步,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呼吸打在绥因的肩膀上,她道:“是‘绥因’,这个名字不符合虫族取名方式,用我们的文字刻在石头上,顺便附赠了一句话。”   绥因心尖一跳,垂眸正好对上埃利夏乌黑的眼,他面上笑意不减:“继续。”   “‘你的疑问在此都将解决’,有头绪了吗?”   谁的问题,埃利夏还是他绥因?   他面含笑意,并未给予明确的回复,只似是而非道:“或许。”   绥因一直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一股灼热的视线萦绕在他的周围,抬眼望去,一个熟悉的雌虫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双眼平静地看着他。   戈菲?他来这里干什么,他现在可没有身份……   绥因站直身子后退一步,礼貌地朝埃利夏微微鞠躬:“我会给你答案,请耐心等待,告辞。”   “感谢。”   埃利夏目送着他离开,又将通讯器关上,通讯器上停留着一张照片,石壁的照片,隐约能看见墙壁上有几道划痕,模糊地组成一串句子……   绥因端着酒杯朝戈菲所在的地方走去,然而还未等他走到戈菲的面前,他的身边就凑上了两只虫,一雌一雄,他……没见过。   绥因眯起眼睛,脚步停下,胡思乱想间同戈菲四目相对,他在等待戈菲的解释,但对方貌似没有这个想法。视线在他身上简单地停留了一段时间后便轻飘飘地挪开,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他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又停下。   他去干嘛?   【醋了?】   绥因冷笑:【有病快去治,杀毒软件下多了?】   【别不承认嘛,自我认知要清晰】   绥因冷着脸,眼睛是没离开同那两只虫交谈的戈菲,心里倒也没有舍弃同系统顶嘴:【你最近是被夺舍了吗?怎么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的】   【看你破防其实我很开心】   【什么时候染上的坏毛病,需要我给你下几个杀毒软件吗?还是喷点消毒水】   【建议对着你的脑子来两下,我可比你好多了,起码我认得清自己 】   绥因懒得搭理它,按照以往的惯例将系统屏蔽。   这些天的系统好像确实不太对劲,有时候会变得不像原来的它,难道智能系统也可以随意切换性格了吗?但据他所知是没有这个选项的啊……   绥因盯着戈菲,他倒要看看这家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他都快怼到面前了,怎么愣是一点都看不到呢?   他好歹算是养了他二十年,怎么不见对他这么和颜悦色?况且……这又是哪里来的雌虫雄虫,系统交给他的资料里并未显示,绥因咬着玻璃杯,又将系统放了出来。   【说说怎么回事】   【你说不重要的事情不需要报告,雌虫是他的好友,那只雄虫也是他的好友】   这语气,对味儿了,看来它确实是需要几个杀毒软件。   【为什么他好像看不到我?】   【不存在,大概是无视你?】   【闭麦】   绥因冷笑着站在原地,随便找了个座位就开始观察这三只虫的动静。   一只他家的白毛怪,一只金毛狮,还有一只红毛狗,三张几乎算得上是复制粘贴的笑脸,有点刺眼,戈菲看起来很开心,这是他成年后在他面前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脸——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但这笑脸却并不属于他。   有点小小的不高兴。   啧,怪怪的感觉,说不太出来,以前也没有过啊?难道是坏了?   绥因不知不觉将杯子里所有的酒喝完,也没从那几个人身上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算了,外面给人留点面子,回家再教训,在此之前,他先找点乐子。   戈菲似有所感,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有,红发褐眼的雄虫挠了挠头:“你看什么呢?”   “西蒙,别管他,这家伙绝对是想家了。”金发绿眼的雌虫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一边伸手拉上自己嘴巴的“拉链”,但此前他还得犯个贱,“不像我铃奥,胆子大了几百倍,看上直接强吻。”   西蒙哼了一声,转身搭上戈菲的肩膀冲着他笑:“这是你年纪轻轻守寡的原因吗?不仔细挑选。”   “哎呀……雄虫嘛,上战场多了旧伤多了,走得早正常,起码我享受到了不是吗?”铃奥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白色燕尾服随着他的动作稍稍摆动,“累死我了,一天天的终于结束工作了。”   “谁让你消失那么多年,我还以为你二婚了。”   “虫屎!别瞎说,我正经工作好吗?!”   戈菲一直温和地笑着,他和这些朋友许久未见了,都是他离开绥因庇护后不久逐渐交到的真心朋友,雄虫西蒙和他一起留在议会内,如今正好管着三院,算得上是切尔森的上司;雌虫铃奥八十年前辞职勇敢追爱,二十年前丧偶,现如今并有重回议会的打算,这次是陪同西蒙来此,正好他们许久没见,来碰个面。   在议会共同受苦的那些年成了他们坚定不移友谊的基石。聊起最近的生活,仍然各有各的苦。   “戈菲,你和……那位还好吗?我最近听到点风声。”西蒙有些踌躇。   戈菲愣了会儿,点头,他莫名心悸,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超出他的预期,要赶在绥因回家之前到家……不能停留太久。   铃奥则是对他的朋友附上最真心的祝贺:“早该这样了,得偿所愿多好,也就是你自己过不去,再加上得瞒着议会那些死老头子,难得放松,难得沉迷啊朋友。”   他拍了拍戈菲的肩膀,戈菲无奈一笑:“我得走了,咱们见面的事情不能告诉他。”   “管的真严,拜拜~”   彼时的绥因正好拆完了尤利塞斯的飞行器,顺便装好了计时炸弹——这种低级武器也就只能拿来当烟花放了。   他躲进黑暗里,舔着唇眼睁睁看尤利塞斯上了飞行器。 第13章   尤利塞斯毫无戒心,宴会并未结束,但这宴会本就没什么特殊的含义,而且是有木精与虫族贵族共同举办的,尤利塞斯并不打算多留。   主要是被绥因气到了,面对杀父杀子的仇敌,他不仅不能报仇还必须得好言相向,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精神折磨,更别提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一只绿发绿眸的雌虫——梅朵纳——绥因特意拨来看守他的副官,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边,不打扰也不消失,如影随形。   就算他有什么目的也没办法实施。   难受至极。   他选择离开,现在立刻马上,一秒都忍受不了了!   梅朵纳就像个人形摄像头,还是面带标准微笑的那种,看得他背后发毛,总让他觉得绥因对他的命有点想法。   毕竟这家伙向来阴晴不定,而且一直尝试拿各种事情找乐子,身为虫族的军部元帅他不好拿虫族开玩笑,但他蒂斯特曼就不同了,绥因不拿平民开玩笑,但参与过当年那场战争的他几乎算得上一个也没放过,心里生理双重折磨。   基于这一点,他决定趁早离开,就算要同其他种族商量些什么也再找机会吧。   “指挥官,要离开了?”梅朵纳行至门口,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尤利塞斯点头:“梅朵纳副官,告辞。”   “再会,另外,冕下要我看着你,小心高空坠落。”   尤利塞斯面色一变,咬牙切齿却仍然勉强保持着笑意:“好意我收到了,谢、谢!”   “不必谢。”   梅朵纳微笑着,目送他登上飞行器。   尤利塞斯心知有些不对劲,但他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径直走到驾驶舱启动飞行器后独自回到休息室,一进门他就发现了小桌子上放了个盒子,盒子上并没有任何装饰或者标志物。   他略带好奇心地拎起盒子摇了摇,拿起来晃了晃,像是个球体。   尤利塞斯将盒子重新放回桌面,开始拆上面的绑带。   第一层外包装拆去,露出里面写一行字的白盒子,上面用蒂斯特曼语写着:祝你生活愉快,我很抱歉虫族让你有所困扰,但相信我,我们都是好客的种族。   瞎扯。   尤利塞斯一肚子吐槽的话都不知道和谁说比较,好奇心无限升高的同时警惕性也被无语代替,他打开盒子,一张明信片叠在一张纸上,明信片上写着:   【这么多年都不生孩子是因为不想吗?恭喜你迎来了你的第四个孩子,不用谢!   ——绥因·克里斯汀】   尤利塞斯拿起明信片的那一刻刚好看清楚这行字,疑问还没来得及从大脑中转出来,盒子里的球体瞬间弹出,直接被砸了个正着!   寒气溢出,冰渣子落了一地,滴答滴答的计时声响起,尤利塞斯抱着那个砸他的球体,缓过神来一看,是他的脑袋。   两双眼正对视着,一双满是冰霜失去神采,一双怒火燃烧愤恨非常。   这是他在那场大战中被绥因砍掉的头颅,按照他的种族特性,除了胸腹,四肢头颅肩颈都可以培养成下一代繁殖体,没想到绥因还刻意留着这个来羞辱他!   他下意识扬起手想要将头扔出去,但是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脑袋!   不能丢!   紧急刹车的后果就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平息心中的怒气,尤利塞斯想不明白,但是好在绥因也没想让他搞明白,计时声在耳边缓慢加速,尤利塞斯下意识伸手去掏盒子,里面只有一根手指大小的圆柱体,指甲盖大的显示屏正在极速倒计时。   尤利塞斯松了口气,他猜到这是炸弹了,但这个体型并不算大,威力也不会很大,炸就炸了反正死不掉,他总有一天会把场子找回来的。   他这样想着,下一秒——   “boom——”   绥因靠在大树上,星空很美,烟花更美,距离地面不到一百米,滑翔八十米左右。   “看吧,我就说那玩意儿绝对有用。”绥因拍拍身上沾上的灰尘,径直上了飞行器语气里满是骄傲。   系统无奈扶额:【你还把人家脑袋留了这么久,一百多年】   “这重要吗?不觉得这个方式最好吗?”   戏剧性和侮辱性拉满了都,也算是个杰作了,尤利塞斯此刻肯定恨不得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这个效果很不错!   绥因拍拍手,跳上飞行器:“走了回家该找另外一只虫的麻烦了。”   -   戈菲匆匆赶到家,立马回到浴室洗澡,身上的气息全部洗掉,酒气洗不掉,他只能摸进绥因的酒窖偷两瓶回卧室喝点——否则没法解释这一嘴的味儿。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并没有用,反倒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绥因进门的那一刻直奔卧室而去,如果戈菲要瞒着他此刻必然是乖乖待在卧室里。   门被推开。   他赢了。   戈菲半趴在半圆形飘窗的小茶几上,桌上放着两瓶酒,空了一瓶,另外一瓶开了头。   伪装有些过了头,是想要把自己灌醉了好躲避追责吗?   绥因解下披风和外套扔在地上,径直走向那个醉鬼。   戈菲呢?   原本抱着遮掩证据的心思去喝酒,越喝越悲伤越喝越难受,明明一切都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发展可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仿佛丧失了开心的权利,还是说他太过于贪婪?   倒在桌上的那一刻,他还在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一天纠结八百个来回,磕破脑袋、搅烂脑浆都不能从中取出正确答案,迷迷糊糊间,一只手扯着他的胳膊将他翻了个面,眼神还没来得及聚焦便看到一个模糊、放大的身影,接着颈间一痛,浑身被束缚住不得动弹,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夹杂着血腥气的信息素的气味。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至少这是这些天来戈菲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像是积怨已久,第一次丧失了那种游刃有余的心态,戈菲不解,挣扎着出声:“绥……唔!”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堵上了嘴。   精神丝贴着他的皮肉游走,末端从耳垂后部向上探索,从后方包裹整个耳朵,细细捻着,又从洞口侵入;另一根缠绕着他的脖颈,末端试探性伸入口中搅动他的舌,睡衣不堪一击,被精神丝撕碎,又在皮肤上留下红痕,缠绕着胸口、腰身,禁锢着手腕、脚踝,固定住他的动作,悬在半空中。   窒息之下,感知被无限放大,大脑被麻痹,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些光怪陆离的奇异灯光和画面,大脑的思绪飘远。   戈菲从不知道雄虫的精神丝还能这样用,他见过精神丝刺入敌对者的大脑、躯体、心脏;也见过它操纵多个机甲在战场畅通无阻地遨游;见过它懒洋洋躺在地面上晒太阳、也见过它同尾勾缠在一起“打架”,却唯独没有见过现在这样。   羞耻、羞涩、兴奋、难堪,还有一丝丝无措和迷茫,无数种情绪从那双眸子中放大,失去焦点,但他仍旧在黑暗中努力寻找那抹身影。   几乎要失去意识。   口中的精神丝贸然撤离,戈菲被扯回了一点理智,找到机会:“绥、绥因……你发什么……疯——”   尾音陡然上扬,接着被尽数吞没,绥因并没有给他言语上的回答,但动作上句句有回应。   从茶几边到飘窗的地板上,再到浴室、床上,再回到浴室。绥因将他压在洗漱台上,让他看着那面硕大的镜子,让他被迫回忆自己赤裸裸的眼神,不加掩饰的打量。   “那天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听到绥因的声音,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高高悬起的心落到实处,他张嘴,却被单手掰过脖子堵住,接着是更猛烈的冲击,尾勾划破腰间的皮肤,尖端没入,疼痛感渐渐远去,像是中了毒。   也确实是中了毒。   “你今夜在哪?”   绥因放开他,戈菲意识模糊,乖乖应答:“家……”   “你身边的虫,是谁?”   戈菲瞬间清醒,冷汗冒出:“你在说什么……我没——嘶!”   “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不在意。”绥因轻笑一声,咬了咬他的耳朵。   是真是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夜晚的屋外只有几缕风吹过,抚弄地树枝簌簌作响,绥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汗水滴落,又描摹着皮肤的痕迹缓缓滑落,没入腰腹之间,隐匿在交叠的身影里。   第二日一早绥因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也只剩下了懊恼,怎么会失控成这样,他沉默着留下治疗的药剂,便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赶往军部,顺便给戈菲放了一天的假。   很难想象他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大脑背叛理智,情感玩弄逻辑,沉湎于最低级的乐趣之中无法自拔。   【怎么大早上这副模样?】   系统探头探脑,绥因依稀记得自己并未解开禁制,但他还是将事情简略分享给它试图通过机器给出的答案进行自我审视。   不想系统听闻后只是嗤笑一声:【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嫉妒!嫉妒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真难得啊……】   “就算是嫉妒……”绥因坐着,面色平静道,“你激动什么?”   【看不出来我在嘲笑你吗?】   “看得出来,我还看得出来你最近变了一个样,怎么,被夺舍了?”   【你先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吧】嘲笑的声音袭来,绥因没来得及怼回去便接到了通讯,打开一看,来电显示:戈菲。 第14章   在接通电话之前他也没忘记对系统进行统身攻击,针对的当然是这些天里它的反常行为,恕他直言,系统转变的有些诡异。   他指的是性格。   但——【我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绥因,求你正视自己的内心,不尽感激】   说完也没等理会绥因的反应,自顾自地下线,这是绥因和它搭档三千年来系统第一次主动下线,就像是工作狂的第一次旷工、好学生的第一次弃考,反常到令人发指。   绥因没时间想那么多,戈菲的通讯就像是催命符般击打着他的鼓膜,他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接受。   “戈菲,感觉怎么样?”   他接通了才发现是视频电话,暂时还没有见到戈菲那张脸的想法,换句话说他现在有些不好意思看到戈菲,只得将光脑上的立体通讯投影模式关闭,只让声音在此传播。   戈菲的嗓音很是沙哑,并不是因为长久的呻吟呼喊,他猜测是因为精神丝的侵入伤到了喉咙……总之是他不对,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你在哪呢?”戈菲避而不答,“你怎么学会了逃避和不负责?”   “在军部工作,我给你放了一天的假,抱歉弄伤了你。”绥因握着笔旋转,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戈菲此刻的神色。他或许是幽怨的眼神望着通讯器又在内心进一步痛斥谴责;又或许是一脸平静地一边谴责他一边和其他的虫联系。无论如何,都很可爱。   绥因笑着,停下手中旋转着的笔,继续自己的“道歉”:“为我的冲动道歉,希望你能接受,另外我也没有不负责任,你知道的,我的工作很是繁重,早上给你上了药,你自己记得再上一遍。”   “你昨天怎么了?”   “什么?”   “你回来的时候,一声不吭地发疯,你……为什么问我那个问题?”戈菲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这个问题蠢到,又或许是觉得没有询问的必要。   绥因则是放松下来,又回到了以往掌控全局的状态,他笑道:“哪个问题?”   “我昨晚在哪。”   “我看到你了,在桑十四的宴会上,我就站在你的面前,然而你无视了我。”   “……”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沉寂趁着这个空隙侵入方寸之间,戈菲没有动静,绥因也不催,只是取出文件开始审批,三分钟后,他从系统空间内调出一份机密文件,是他这一百二十年对虫族的研究。   暗中部署的一百年,他不会因为外人打破原本的计划,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进入小世界赚取一波能量维持运行,三个月后开启计划就能源源不断地收获虫族的能量了,到时候本世界会成为他最大的金库,任他取用。   “绥因?”   他的思绪被打断。   “怎么了?”他放下文件。   “给我看看你,我要看着你的脸。”   绥因照做,戈菲穿着他的睡衣,正对着摄像头,领口松垮,半露着,以他的龟毛程度,显然是故意的,绥因兀自将东西收起来,留出一个干净整洁的桌面:“满意了吗?”   戈菲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同他以往的大胆行径截然不同,他抿着唇,脸颊微红,一双眼躲闪着,似乎很开心。   “昨天……西蒙和铃奥都是我的朋友,昨天是在为我能够回家感到高兴。”   绥因拨弄笔杆的手一顿,他挪开视线,气定神闲道:“说这个干什么?”   “想说了。”   “你信我说的?你看我了吗?”   “没有,但是我想说就说了。”   “只这一件事?”   他垂眸,错过了戈菲眼中闪过的心虚。   “对。”他听到戈菲这样说。   “我也没有很想知道,你休息吧,我……处理完工作就回家,不会很久的。”   “嗯。”   通讯挂断,心情好多了,但他仍然没有搞懂原因,因为他的东西被染指了?   是了。   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真正与他有所关联的便是戈菲,只因是他亲手捡到、孵化、抚养长大的雌虫,有虫不想要这没卵,或者是不小心弄丢了,又或者是因为死在了哪个角落里,但戈菲被扔下了是不争的事实。   是他给予了他活下去的机会,是他给予了他生命,是他给了他名字,所以戈菲理所应当的全身心忠于他才对,而不是避开他的眼目,试图摆脱他的掌控,这是……不对的,他很高兴戈菲能在一百二十岁的前夕认识到了这一点。   “咚咚——”   “请进。”   绿发绿眸的雌虫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堆资料,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是梅朵纳。   “冕下,这是收集到的信息,埋在蒂斯特曼境内的暗钉查到的,您过目?另外,关于您针对尤利塞斯的事情……在蒂斯特曼境内已经传开了。”   绥因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但还是伸手捂住了嘴巴试图遮掩:“放那吧,芙丝莉亚的边境不太平,让四五军团的一块儿去。”   “好的。”   梅朵纳退出去,只留下厚厚一沓文件和孤寡老人绥因独自度过,戈菲的办公桌是空的,他难得感受到了孤独,早知道……算了,他控制不住自己。   【木斯托和拉曼·伦纳德在搞事情,小孩被送到你家来了,现在在戈菲怀里】   绥因闻言,从公文中抬起头,满头雾水,眼中的疑惑做不得假,他皱眉道:“什么意思?木斯托不是早就不干了吗?”   他将木斯托从黑区带出来训练他,当然不是简单地为了提拔人才,他创立了一个组织,混乱邪恶且以捣乱为乐,木斯托不是什么圣母天使,当然拉曼也不是——否则也做不到诱拐雌虫病患了。   起初他认识的木斯托和现在几乎截然相反,精神状态极度混乱,简称有精神病,大概是因为从小在黑区长大,受了十五年的折磨。   绥因为他着想给他找了个医生,只是没想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虫也是以群为单位,绥因自己的朋友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拉曼·伦纳德有这最高等的知识、最败坏的思想和最虚伪的善良。   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危害社会的坏家伙,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早年间他们两个一起替他干了不少脏活累活,好处也是一点没少拿,后来时局安稳下来自然也就不需要他们了,这才隐退,那为什么又要复出?   系统一板一眼道:【你炸了尤利塞斯的飞行器,木斯托觉得你做的不够好,准备自己再去找他的麻烦】   “他疯了?这个节骨眼上挑事?”绥因有些无语,木斯托疯也就算了,拉曼跟着瞎搞什么?!   一个通讯拨过去,拉曼的脸怼在屏幕上,绥因沉着脸,寒气蔓延,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有些无奈:“我说你们,干嘛呢?”   “消息真快,没干坏事,拖着小木去炸了几艘蒂斯特曼边境的探测飞船,”拉曼笑得狡黠,“你不是想找机会对他们开个炮吗?这不是在给你找机会吗?”   绥因无话可说,只能继续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让他们自己体会。   对蒂斯特曼的炮还要开的,但不是现在啊,那得是三个月后。   他计划好了一切,三个月后赢下赌约顺便安排好部署,再挑起蒂斯特曼的战火顺便暴露点计划安排,等到他上战场的时候再放出失踪的消息制造恐慌,躲进小世界内做个任务,拉长战线,等合适的机会再放分身出来,装作战败身死走下神坛,再往后就交给时间了。   现在挑起事不行,他得完成赌约,说到就得做到。   “别瞎搞,回来,我有自己的安排。”   拉曼一挑眉,带着笑意嘲讽:“什么安排?你想等什么时候?议会接受他们的傻叉条约然后求个‘合作共赢’?这是你希望的吗?”   “那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拉曼·伦纳德!”绥因的声音加重,又无奈放松,“你的仇不能拉上所有虫给你垫背。”   拉曼闭上了嘴保持沉默,但能明显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画面里的拉曼垂着眸,静止在那,就在绥因以为是网卡的时候,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是木斯托。   “冕下,我带他回去。”木斯托讲他掉了个面,将他的脑袋按进肩窝,对着通讯器笑笑。   一张常年板着的脸骤然做出如此温和的表情,他还有些不适应,绥因见状也懒得多管,对于拉曼,他表示理解,他可以最大限度地纵容他的行为,只是绝对不能妨碍到他的计划。   他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不讲情面和道理的人是不能够获得忠心下属的,绥因看着拉曼的模样最终还是松了口:“日暮川边境动不得,如果你有本事,蒂斯特曼星系边缘祭司台,我不会阻拦,以组织的名义。”   “谢了。”木斯托朝他笑笑。   绥因挥挥手:“免了,记得回家接孩子。”   木斯托挂断通讯。   绥因重新埋首批文件,只是速度快了很多,他的脑海中不断回闪拉曼·伦纳德的资料,真是一只神奇的雄虫啊。 第15章   拉曼·伦纳德,代号【天使】,一只蓝发黄眼的雄虫,出身于传统军事贵族家庭,亲虫皆并非战死。   在第一次同蒂斯特曼的交锋之中,拉曼的亲虫屡立战功,让伦纳德名扬虫族,但也因此被蒂斯特曼记恨,多年后的某次假期出游时被批准入境的蒂斯特曼算计流落荒星并惨遭围堵截杀,年仅五岁的拉曼在亲虫的保护之下存活,敌人消灭了,但他的两位父亲都身死,拉曼被迫同他们的尸体一起呆了十天。   整整十日没虫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在毫无食物的荒星,两位将士的尸身保持完好足以证明他并未啃食亲虫,真相究竟是怎样?   绥因也不知道,那时候他恰好下任务,并不在虫族,否则他绝不会给蒂斯特曼的分裂种进入虫族的机会,只有议会那些臭虫一直坚持建立“宇宙社会”而非“虫族统治”。   对此,绥因只觉得他们是在晏尘的影响下逐渐向“人”靠近,而逐渐忘了作为“野兽”的本能。   他能做的就是接纳、培养拉曼,利用他的天赋,利用他的仇恨。   野兽的本能,残暴、嗜血、警惕、强大、胜者为王、针锋相对、血脉压制。   绥因摸着锁骨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发呆,这是戈菲昨夜下意识咬出来的,他大概只有在那种时候才会失去意识,又在大脑的下意识引导之下露出虫族对同族血肉的本能的渴望,镌刻在基因里、骨骼里,是千百年的洗礼都无法抹去的存在。   文件算不上多,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对戈菲的复杂情感便处理完毕,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踏入专属通道的前一秒他犹豫了,转身从大门穿过工作区出去。   “冕下,明天见。”   “再见。”   “明天见!”   绥因感觉还不错,他道:“工作处理完毕就可以回去了,四五军团预备出任务,你们不聚一聚吗?”   “那我们可真走了?”一只雄虫壮着胆子大胆开口。   “我回去了又看不到,但前提是工作做完。”绥因勾起唇角,从大门离开,忽视背后的欢呼声。   到家的时候时间很早,天都还亮着,进门便看见法扎伊和戈菲待在一起,两张严肃的脸一大一小靠在一起认真看纪录片,连他回来了都没发现。   绥因走到他身边坐下,这才发现他们在看他同蒂斯特曼第一次大战的纪录片,高清纳米摄像机实时跟随记录,不仅作为功绩的证明,同样也会制作成纪录片存储在厄洛纳斯特的军事博物馆内。   “这有什么好看的?”绥因坐在他们身边,法扎伊听到他的声音十分自然地朝他伸出手。   “fa!”   他将虫崽抱在怀里,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戈菲:“礼物,道歉礼物。”   戈菲原本明媚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他点头,盒子里是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紫色宝石,很漂亮,但他高兴不起来。   绥因明显注意到了这点,他略有不解:“你不是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吗?不高兴吗?”   “又不是小虫崽了,小时候喜欢而已。”戈菲盖上盒子,小心塞到口袋内,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绥因笑他:“明明就是喜欢,又不丢脸,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很多。”   啊,人心难懂人性复杂,虫的心更难懂,尤其是议会出身的虫,还是军部的死脑筋们好耍。   戈菲瞥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事情道歉?”   语气中还有些莫名的期待。   这问题倒是让绥因眼前一黑,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道歉就是道歉啊,还能分什么,不就一件事吗?   但还是难得老实讲话:“昨晚上有点暴力。”   戈菲:“……”有点直白了。   所以根本他俩就不在一个点上,戈菲的心情瞬间阴转晴,他还以为绥因后悔了要同他划清界限,不是就好。   “谢谢,我很喜欢。”   这下轮到绥因不解了,刚刚不是还不喜欢吗?这会儿怎么又喜欢了?   “fa!”   “好了法扎伊,乖乖坐着。”   他摸着法扎伊的脑袋,将他抱在怀里,靠着戈菲看自己的纪录片,感觉怪怪的。他拒绝承认那个浑身花花绿绿血迹的家伙是他,浑身不舒服。   绥因坐立难安,站起来扔下一句:“我去做饭吧,你们继续。”   说罢逃也似的跑去了厨房,戈菲和法扎伊倒看得津津有味,分食着他随手带回来的小零食,盯着屏幕目不转睛,戈菲还应了他一声,至于法扎伊,已经忽略了他。   已经几十年没碰过火了,起初绥因还有点手生,很快又熟练起来,衬衫被挽至手臂,露出有力的小臂,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显得格外狰狞,这是世界补丁的作品,暂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当然绥因也相信就算有什么事情他也都能解决。   “喂?你们坏事做完了知道联系我了?”猝不及防响起的通讯,绥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拉曼笑得开怀:“用了你的身份,现在蒂斯特曼都知道【星客】了,不错吧,也算是帮你名扬宇宙了?”   “不怎么样,没暴露吧?”   “放心,我做事还不够小心吗?”   绥因冷笑,锅铲不断翻炒,同时也没忘记数落数落拉曼:“需要我提醒你二十年前你把行政厅炸了差点被当场捉住的事情吗?如果不是我帮你,你现在都还在监狱里。”   拉曼有些心虚,当年他太冲动了,虽然是给自己报仇爽了一把,但如果没有绥因打掩护让他进入医院,他现在还在铁窗泪,想到这里他打住脑子,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准备去接孩子了。”   “我在做饭,带几个菜来,吃完了再走吧。”   “这……不太好吧?”拉曼装模作样却也没完全拒绝。   “装什么?不差你这一口。”   “好嘞!”   他们到得很快,绥因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的时候门就被推开,木斯托和拉曼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戈菲抱着法扎伊走到门前,头发被他编成麻花辫垂在身侧,温柔地笑:“你们好。”   他一只手抱着法扎伊,一只手伸出来:“戈菲。”   “拉曼。”   “木斯托,他很调皮吧,真是抱歉。”木斯托抿唇,似乎还不太习惯温和的笑,脸有些僵硬,大概是平日里冷脸装多了。   “没有,很可爱。”察觉到木斯托的动作,他顺势将法扎伊交给他。   拉曼在一边笑笑:“这个年纪的虫崽格外渴望亲虫的血肉,逮到机会就试图咬我一口讨点甜头,你别被他哄去了。”   戈菲笑着点头,笑得很温柔,硬朗的五官都被柔化,像是镀一层光。   绥因没多管他们明面上的寒暄,一把将围裙拽着从头上套出来再挂在墙上,端着一摞碗筷走出厨房放在餐桌上。   拉曼和木斯托十分识趣地闭上嘴老老实实吃饭,他们心知肚明这餐饭得小心些,搞不清楚两位的关系,乱说话泄露些什么不应该的……结局可想而知。   餐桌交流十分和谐——没什么话可说当然很和谐了,一餐饭结束,戈菲被打发去坐着,绥因则负责送走客虫。   “你俩这是……”   “你看到的那样。”绥因耸耸肩,“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对的。”   “什么?”拉曼将胳膊搭在木斯托的肩膀上,没正形地调笑。   绥因笑:“我确实是个混蛋。”   他转头伸手挥了挥:“走了,把自己藏好了别被抓。”   “诶,等等!”拉曼拽了他一把,低声道,“边境异动……貌似不止是蒂斯特曼的杰作,也有虫族的参与,只是我们查不出来。”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严肃做不得假,绥因“嗯”了声以作应答。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但是……还是得多考虑考虑家里的感受,”说着他还挑了挑眉,露出个笑脸,“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就正常关系。”绥因推开他凑上来的脸,满脸的嫌弃。   “别逗了,我跟你这么多年看不出来你的区别对待?要说他是雌虫……你对木斯托可比他严格多了,看不清的也只有你自己吧?”   “别瞎想了。   见他迟迟不肯承认,拉曼也渐渐没了耐心,绥因这家伙表面上看着确实好说话,但固执似石头,谁都劝不动,来劝的甚至还有可能被反过来洗脑送回去。可认识这么多年,绥因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朋友,更是恩虫、老师、庇护者,很多时候他确实不能理解也不能干涉他的决定,可还是会站在朋友的角度替他着想。   他叹了口气:“你……算了,你知道他对你什么感情吗?”   什么感情?   绥因想了想,不知道,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大概恨我?”   拉曼的脸僵住,他仔细回想了下刚才见到的那只雌虫的模样……怎么着跟恨沾不上边吧?   “老大,你们……在玩什么很新的角色扮演?”   他小心翼翼发问。   绥因没理会他,这只雄虫大概是发了神经。   “再说发配边疆。”   拉曼闭上了嘴。   绥因回到家里,走进卧室,戈菲背对着他十分慌张地收起什么,一晃而过,他没有在意。   “我先去洗澡了。”随口一句并未得到戈菲的回应,只看到白色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做贼心虚啊这是,干了什么坏事?   他走近浴室,系统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和以往不同的调笑:【你不觉得这里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绥因脱衣服的动作顿住,下意识用精神丝探查,手朝着墙壁缝隙伸去。   指甲拟态化,下一秒从缝隙中抠出一个……微型摄像头。 第16章   不用说是戈菲干的。   真是虫不可貌相。   奇怪的行为,如果说要从他身上调查出什么秘密,那也不应该把摄像头装在浴室里,装在他的书房和办公室才对,绥因勾着唇,默不作声地将摄像头放回原处,用长长的指甲怼进去,漫不经心道:“书房和办公室有吗?”   【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呢?】   “暂时用不着你上赶着做我的情感导师。”   傻子都看出来戈菲这是对他有点意思,不过真心假意就需要格外注意了,可惜到了这一刻他想的都是这和上个世界的主角攻受、上上个世界的炮灰路人甲、甚至是千年前追着他的那些角色有什么不同吗?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情……不仅仅是失控的原因,从昨夜的表现来看,他和那些角色已经没什么不同了,也许他的症状要轻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闭上眼,任由水淋在身上,精神丝化作无形分布在周围,感受着浴室中的摄像头,只是……   绥因穿好睡衣,面无表情地将那几个微型摄像头放在手心里,一共二十五个,方方面面,浴缸里面都有一个,淋浴头上也有,镜子……当然也有。   戈菲大概是还没有发现,等他出去看看卧室。   果不其然。   卧室也有,而且更多。   精神力散发出去,笼罩整个建筑,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基本上都有戈菲留下来的“礼物”,摄像头、窃听器,不得不说,戈菲不应该留在议会,他应该加入军部。   手段之高明数量之庞大,如果他不是世界清扫者,只是个普通的雄虫呢?精神力不够强大就会根本发现不了,或者找到一个自然而然忽略了下一个的可能性。   更别说这玩意儿还是最新的科技,能最大限度地屏蔽掉精神力探查,不知道戈菲从哪里搞来的,看来他离开家这么多年也没有过得很艰难。   没钱没权可搞不来这些东西。   绥因站在浴室门口叹气。   这下好了,戈菲目的更加扑朔迷离了,他可以暂时放心点——即使他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不放心。   “戈菲。”   绥因对着雌虫喊到。   戈菲回头看着他,眼中几分迷茫,绥因将左手里捧着的东西摆到他面前,笑眯眯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嗯?我有教过你这个吗?”   戈菲:……   他抿着唇挪开视线。   长了一张正义至极的脸,做的事情也是打着理想和和平的旗号,试图掰正议会又试图打败他夺取权力,背地里却做着这样的事。   “是我教你的吗?”   绥因的话语越来越温柔,像是哄骗情人的呢喃低语,甜腻的蜜糖下隐藏着致命的陷阱,引诱着那些自甘沉迷之人。   他引诱着戈菲说出那个答案。   灯光自天花板倾泻而下,立体的五官投射出阴影,绥因狭长的眸放松下来,像一只慵懒的猫,开始戏耍他的猎物。   戈菲一如既往地装哑巴。   绥因脑中浮现出一个五岁虫崽的身影,沉默寡言,却老实可靠,是他最好的戏耍对象——不用担心因为无聊就去社会上搞些破坏暴露身份,可以在漫长岁月中享受从未有过的相伴时光。   但他总是不说话,面对他的戏弄也只是咬着唇,要么沉默地用那双梦幻的眼睛看着他,要么垂着脑袋默默流泪。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抱着他,哄一会儿,说两句好话,再答应他的小要求,就会再次收获一个可爱的虫崽。   绥因看着买面前的雌虫,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等你主动开口,会有这么一天吗?”   “会吧,”戈菲垂下头,身影很是落寞,语气听不出悲喜,“我去洗漱。”   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解释。   从没有哪一刻绥因感到这样的陌生,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感情告诉他他必须做点什么,理智上他又不想这样,失控是失序的开始,失序是他丧失主权的预兆。   他们相拥,他们亲吻,他们做/爱,他们互相挂念、互相监视、互相算计,他们找准机会窥探对方的一切,从身到心从权利地位到性格喜好,他们互相憎恨。或许有爱情在里面,但谁分得清是野兽的本能还是纯粹脱离□□的欲望?   绥因想了很多,他从有意识开始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漫长的时间在思索中过去,久到戈菲打理好自己走到他的面前,坐在床沿看他,伸手撂来一缕鬓间的发,绥因这时候才转头看他。   “你为什么这样做?”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但他不想就此打住。   “你爱我吗?”   戈菲的手一顿,绥因头皮一紧,有些疼,戈菲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手却没道歉,而是沉默了三秒,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绥因平静地接受黑暗,却仍在期待他的答案。他听见耳畔传来混乱的呼吸,气息同他靠得很近,停在他的唇边。   耳畔传来低语,却是——   “我恨你。”   温热的唇贴上他的唇瓣,绥因没有抗拒也不主动,戈菲的手仍然捂着他的眼睛。   绥因闭上了眼睛,任由戈菲撬开他的牙关纠缠他的唇舌,在此之前的每一次亲吻,他们都睁着眼睛,毫不避讳地注视着彼此,试图从对方的眼底找到什么,证明什么,这是第一次。   睫毛扫过手心,贝齿捻磨撕咬唇瓣,唇舌追逐交缠,戈菲跪坐在他腹间,将他按在床头,他试图找到什么证据。   绥因闭着眼,将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享受着灵魂层面的交流——他单方面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疼痛感袭来,血腥味儿充斥着口腔,欲望上涨的同时却让他一瞬间清醒。   他调查了虫族一百多年,优雅美貌是伪装,残忍暴力是真相,好战好斗和骄傲自满一起几乎刻在每一条DNA中。   戈菲的手不知何时早已放开,绥因睁开眼,细密地吻去他眼角的泪痕,温柔地几乎像是个美梦,可他偏又要梦醒。   “戈菲,爱恨和对血肉的渴望,你分得清吗?”   怎么不算是一盆冷水从头倾泻而下呢?可再钻心的刀、再彻骨的寒凉都对他无效了,戈菲沉默着重重咬在他的锁骨上,舔去血珠:“绥因,我想要。”   戈菲认真地看着绥因,就像是儿时要求忙碌的将领要亲自开机甲一样认真,他再次提出要求:“我想要,现在,就现在。”   戈菲软了身子,靠着他的胸前,手勾着他的下颌角,他低声道:“雄父。”   这个要求很好满足。   他没有理由拒绝,只是……   “睡吧。”   绥因抱着他,侧身躺进被窝,又盖上被子,轻拍着他的背。   对于戈菲来说,这是从未幻想过的相处模式,毕竟他小时候绥因也不会这样,以至于大脑有些没转过来就被哄好了,除了内心一口气憋着出不来以外。他沉默着,埋首在绥因的怀抱之中,气不打一处来,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伸手扯开绥因的衣领子,盲目一口咬下去。   “嘶——你什么毛病?”绥因身子一僵,冷笑着将他扯开。   戈菲舔了舔唇,状似无辜道:“你知道的,我没有雌父。”   绥因对着他的脑袋敲了一下,单手抓着被子将他盖住,戈菲挣扎两下,冒出个头。黑暗里看不清双方的面容,但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两颗心吊在空中,说不清道不明,怎么晃荡都碰不到一起。   “睡吧,晚安。”   他给了戈菲一个吻,印在额头上。   第二日一早,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然不一样,准确来说,是绥因单方面避开戈菲。   自这夜以后,绥因连续出了一个星期的差,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绥因也拒绝了系统监视戈菲的提议,他决定暂时要好好工作。   至于戈菲在干嘛,他已经尽力不去想了,但是培养了一百多年的习惯就像尼古丁,让人上瘾,戒断反应强到绥因不得不让自己时刻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中。   戈菲是在军部还是在家,他都无所谓。   绥因翻阅着文件,乔装打扮后站在一栋老旧的房子前,这里是森亚格诺一颗名为“启”的星球,这栋房子,是桑十四买下的根据地——木族同蒂斯特曼潜伏者的根据地。   虫族明文规定不允许蒂斯特曼的人进入,但对于一向中立、天性温和的木族他们向来是持欢迎的态度,只是……木族内部也算不上太平,屋内的木族之人,是与桑十四同株而生的桑十七,他们筹谋着夺权造反和啃噬虫族。   【你都没出手就有人替你操心了】   绥因眉头一挑,他今天是来找乐子的,剩下的都不是当前要处理的东西,而且他相信桑十七掀不起什么风浪。   死了也没关系。   一把火点燃屋顶,他用拳头敲出个洞,经过光学伪装的脸探入,对着下首的几位来宾微笑:“你们好。”   下一秒,他掏出几枚尤利塞斯同款炸弹扔了进去,附赠一句“再见”。   刹那间,天地万物失去颜色,唯有那抹混杂着黑烟的红橘色。火光冲天,绥因的头发被吹起,他的背后,那屋子正在熊熊燃烧,而他呢?   迈着优雅的步子,哼着小曲儿离去。 第17章   【爽了?】   “嗯,回去继续做牛马了,”绥因扯了扯披风,将黑色帽檐压下,只露出一抹勾起的薄唇,骨节分明的指尖从眉眼开始划过鼻尖唇瓣、下巴,最后落在自己的喉结上,他回想起早上镜子里的人,有些不解,“这什么时候冒出了一颗痣?”   【不是一直都有吗?】系统没搞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绥因将披风继续拢了拢,有些莫名其妙的寒意出现在他的背后,不会真的见了鬼吧?   【你别吓我,你又不怕,是我怕才对】   绥因松开扯着披风的手,“失魂落魄”地摇头:“唉……没意思,你都不可爱了。”   系统如果有嘴,那必然得嘴角抽搐,单薄贫瘠的语言不足以体现出这家伙的讨厌。   【你最可爱了,快滚吧,待会儿就有人来抓你了,哦,不对,是虫】   绥因无所畏惧,他慢悠悠地晃出老街区,将精神力的气息尽数收敛,路过路边花坛的时候,身影消失一秒钟,从花坛的另一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张脸。   披风被他换了个面,现在是红色的。靠着这样一副打扮,绥因不仅不恐慌,甚至还挤进了围观群众中看热闹,又由于他的身形过于高大、气质过于突出,身边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的身上,即使他现在连“相貌平平”都算不上。   绥因朝着他们微微一笑:“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接二连三有虫为他解释这里的情况,甚至还能打起来——当然这也是夸张的话。   但他们的争执做不得假。   系统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它简单规律的脑回路不允许它彻底解析这些虫的行为,只能磕磕绊绊来一句:【这……怎么回事?你开了什么挂?还是背着我换了种族?】   【没啊】   “谢谢。”   绥因后退半步,朝着那只虫行礼,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风情——是的,风情,普普通通的脸上一双普普通通的眼睛,只是那眼珠子格外透亮,好像会说话,恰到好处的温柔、恰到好处的疏离,周身散发着的从容气质和上位者姿态无不在彰显着他并不普通的身份。   系统显然不能理解他宿主的魅力,在它眼中,还是1和0更具有美感。   它看着绥因渐渐远离人群,那一群虫和树精,还夹杂了几只无定形的分裂种,啧啧啧,大杂烩,一锅杂粮粥不如趁乱喝了。   【现在干嘛去】   绥因眼神一顿,眼眸微垂,他面色有些不自然,咳嗽两声道:“咳……我记得六军在坎贝尔朵,对吧?”   系统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那里的事情都快解决了】   “啊……四军和五军不是前往边境吗?他俩不太靠谱,我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四军和五军还没到战场,但是弗兰克上将和默里奇上将是你亲手提拔的】   意思是:你丫还能亲手提拔一堆废物?   绥因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站在飞行器的窗边望着浩瀚的星海,沉默着,像是一尊屹立千年风干的雕像。   此时系统才缓慢地分析出绥因异常行为的动因,它试探性开口:【你……不想见到戈菲?】   绥因没说话,看来是真的。   但它不理解,前几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和木斯托夫夫见一面带了带孩子就变成了这样?   【已经七天了,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人家给你打的通讯、发的消息你是一条没看,还能躲一辈子吗?】   “啧,这是我不想回去的问题吗?”他难得有些烦躁,不愿再听系统废话,索性将它关了禁闭,自己则继续观赏风景。   【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嗯。”   不远处是巨大的红色漩涡般的心形星云,不是人类赋予意义的“爱心”,而是一颗心脏,黑红交织着,中央区域更是相互纠缠成漩涡,就像是一颗心脏的两面,黑与红交织着,密不可分。   倘若非要分开呢?   倘若非要弄个清楚呢?   分离出来的两面,皆是漩涡罢了,所以爱与恨真的能分开的那么彻底吗?所以个体思维,真的能真正明白自己的爱与恨吗?他对戈菲,有怨恨吗?   有爱吗?   宇宙很大,世界更大,宇宙中包含着无数小世界,小世界中或许也会有很多个不同的宇宙。没人知道这一切是怎样运行的,绥因也不知道。记忆中,他似乎诞生于最初,可睁开眼,宇宙已经有了自己的秩序,他倒像是个半道的闯入者。   为了获取知识,他答应了“网”的任务;因为有趣,他认真做任务;由于难度过低,他开始懒散、疲惫。他在不同的世界里享受着权力和金钱所带来的一切,地位对他而言更是轻而易举,只要他想,全世界的爱都能为他献上。   只是那些“爱”中杂质太多,各式各样的欲望,有的为了他的皮囊,有的为了金钱、地位;有的想将他当作炫耀的物件,有的只是见不得他高高在上……这是爱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不爱他的灵魂?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他们会为他疯狂,为他献上一切甚至是生命?   他对戈菲没有这种感情。   那戈菲呢?他想要什么,他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任凭他想破脑袋都无法想出个结果,又不能自己去问,难道要他见面的时候张口就来:“嘿,你和我打赌和我上/床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将爱情当作赌约?”   会被当成疯子的。   几千年来,他不是没有见过被爱钳制的傻瓜,有的是浪漫至死的爱侣,有的是血脉相连的亲眷,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奉献身心,换取一丝掺杂着杂质的爱意,妄图将它当作人间的真谛、生命的意义,最后失去一切——金钱地位、盛名荣誉、健康,乃至生命。   星星从他的眼前缓慢移动着,窗外的陨石倒是飞速划过,陨石和星星,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但他和戈菲不一样,宇宙和星星不一样,任务者和NPC更不一样,问这种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绥因回到驾驶舱内,坐上驾驶座换成手动驾驶,朝着距离最近的一个跃迁点驶去,他还是想回家。   没别的意思,就是外面住不习惯,家里的床比较舒服。   -   “出差地有些远,信号不好,我赶了十二小时的路,下次……”   绥因进门的时候是凌晨三点,整个庄园都漆黑一片,城堡内更是没什么光亮,然而当他进门打开客厅灯光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他背对着戈菲将带回来的东西放下,嘴里下意识解释。   他僵住,上次说这种话还是一百多年前,在他将年幼的戈菲独自扔在家自己出差回家后,总会带上一件礼物和这样并不走心的道歉。   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绥因放下东西,回过头去看戈菲,映入眼帘的是截然不同的雌虫:发丝凌乱像是很久没有打理,眼眶通红又像是哭过了一通,但他没有证据。   要开始哄孩子了。   绥因揣起送给他的小礼物,走到沙发边,脚步略快却不失冷静,戈菲坐在沙发上,仍旧失态,但看到绥因的那一刻已然开始调节自己,比最开始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朝绥因伸出手,绥因顺着他的意思半蹲着,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怎么了,我不就走了几天吗?”   戈菲气急,不顾形象地冲他低吼:“这叫几天?!”   他一咬牙,又咬紧下唇,半晌恶狠狠地瞪着他,倒有几分议长的气势,只是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我还以为……虫屎!”   戈菲不再和他对视,而是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颈侧,应该是眼泪蹭上他的皮肤,有些烫。绥因由着他任性,半开玩笑道:“你以为什么?”   戈菲身子一僵,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把将他推开,自己靠在沙发上,嘴角含着一丝冷笑。   “我以为你死外面了!熬了几天夜又熏了会儿眼睛,准备在你葬礼上装装样子再继承你的一切呢。”   “这么想我死?”绥因神态自若地坐到他身边。   戈菲默不作声往旁边挪了挪。   绥因跟着过去。   又挪了点。   绥因没什么耐心,一把将他揽过来按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实话。”   戈菲梗着脖子:“对啊,你死了就没虫管我了,我爱怎么样怎么样,活得不比现在自在?!”   绥因只觉得好笑,他现在就像炸了毛的兔子,气得发抖疯狂跺脚却要被当成可爱的表现,但还是可爱。   他将送给他的礼物塞到戈菲手中,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起来了,洗洗睡去,这件事是我的错,忽略了家里还有一只虫,下次不会了。”   戈菲惊疑不定,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就这样道歉了,和他印象里的绥因完全不同啊?   但还是搭上了绥因伸出的手。   同样不解的还有系统。   【你怎么这会儿又不介意了?】   绥因没说话,牵着戈菲上楼,他说出口的承诺必然兑现,这是他的底线,坏家伙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他摸着喉结上的黑色小痣,唇角微勾。   这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8章   戈菲陷入了沉默。   具体表现为无视他的存在,该洗漱洗漱该睡觉睡觉,不说话不交流,像个木头,绥因有些头疼。   他不喜欢毫无生机的东西,像那些冷冰冰的权利地位一样,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但毫无吸引力。   他养大戈菲的理由之一就是:有趣。   见证一个生命的成长,亲手打造它的形状,给他预设发展的轨迹,这和养活一株植物的感受截然不同,但远比养活植物要难得多,可能性也更多。   “怎么了,发脾气干什么?我又惹你生气了?”绥因从浴室出来就看到自己养的家伙靠在床头发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一片漆黑看不到光亮的夜幕。   戈菲听到这动静,扭头看了他一眼,仍旧没说话,但朝着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勾了勾手指。   绥因一把打掉又顺势抓紧,轻轻一拽便将半倚在床头的雌虫拽到怀里。   “别生气了,我的错,嗯?别怕。”   戈菲难得回了他一句话。   “我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你有什么好怕的。”绥因没点破他逞强的话,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进门后同戈菲对视时那双夹杂着惊喜和劫后余生的眼睛。   他翻身上床,戈菲背对着他。   一时间沉默蔓延,困意袭来,绥因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意识昏沉之际,身边的戈菲翻了个身,凑到他面前。绥因下意识伸手拍上他的背,戈菲挤进他怀里,指尖点在他的喉结上。   可惜冰凉的触感并未唤醒他的理智,绥因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一串断断续续的低语——   “我……你……会死……不许……”   他并没有将其当回事。   第二日一早,绥因起床的时候戈菲已经去了军部。   不等他。   绥因略有不快,但很快这点不快就消失不见,到达军部的时候戈菲已经坐在了工位上,绥因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处理每日的文件。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戈菲的公务处理得很好,他挑不出来错,比他亲手提拔的那几只虫也要好上不少。   还不错。   一上午的时光很快过去,绥因向来是在食堂吃饭,前几次是因为特殊情况所以没有过多在军部逗留,今天一切恢复正常,自然也就留在军部。   戈菲跟在他的身后,一起上军部食堂。   军部虽是负责虫族军事方面部署,但不仅仅是管理军队,警署和监督处都是军部的二级机构,警署的部分文员和监督处的虫都是不用上战场的,雌虫居多。   得益于雄虫们的精神丝在操纵机甲方面格外占据优势,大部分精神力达标的雄虫会选择投身军队,负责冲锋,而雌虫这大部分负责侦查等辅助工作。   绥因工作的地方就在他家所在的那颗星球上,准确来说这颗星球已经被改造成了军事基地,阿娜塔卡西亚星系和布加尔米什星系的加入使得维什亚星系从虫族领土边缘星系成为中心,这颗星球自然而然就被当做了核心。   议会、军部、审判庭集中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蜂窝”运行体,追求“高效率”和“高准确”,这里是外族甚至本族平民都不准许进入的核心地带,军部的虫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军衔在少校及以上的将领基本上居住于此。   也就是说,食堂基本都是熟虫。   绥因还在回第五军团长默里奇的消息,边境的战况良好,但他们派出去的侦察兵查到了一些蒂斯特曼和其他种族密谋的证据,里面有议会参与的痕迹。   他刚放下光脑,戈菲就将盘子推到他面前,筷子还没拿起来,三只熟虫便坐到了他们对面——木斯托和拉曼,顺带着法扎伊。   “我说……你来干嘛?”绥因没好气地扫了拉曼一眼,又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果递给法扎伊,另一颗塞到了戈菲的口袋里。   “干嘛?”戈菲低声拍他的手。   绥因反手捏住他的手,小声道:“吃饭。”   “我说你俩,可以大声点。”拉曼一脸看好戏的眼神。   “你来这干什么,找骂?”   绥因连眼神都没分给他。   拉曼:“喂,就算不是家属,作为军医部的医生我也有资格吧?”   “你一个精神科的,来军部?”   拉曼都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真诚:“一个月前你亲自批的文件,要设立精神科给那些ptsd的士兵。”   绥因挑眉,哦,分身干的,他不太清楚,那时候他在干嘛来着?好像是在小世界里带兵打仗顺便躲主角攻的穷追猛打。   但是他不承认,他转移话题。   “你舍得辞职?”   “陪我们家木斯托啊,再说了,医院我早就待腻了,条条框框的,军部这种抽象派才适合我嘛!”   绥因分给他一个淡淡的眼神,懒得理这种神经病,他回头看了眼乖乖吃饭的戈菲,心情顿时好上不少。   拉曼扭头喂了口自己的崽,又慢悠悠道:“对了,听说萨法尔出院了,你有收到消息吗?”   绥因皱眉,还没等到他说话,便听到身边的雌虫几近失态惊呼出声。   “什么时候的事?!”   一时间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戈菲有些懊恼地垂头又闭上了眼,整理好情绪再抬头,已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的惯用面具。   拉曼有些意外,下意识扫了绥因一眼,绥因摇摇头,实现落在戈菲的侧脸,他认真地盯着拉曼,神情严肃:“他什么时候出院的?”   木斯托将法扎伊的碗收起来,插了句嘴:“两天前,我查到的信息是他两天前出院,一直在家并未外出,至于在偷偷算计着什么……”   他抬头,对上戈菲的眼:“我不清楚。”   气氛僵住,拉曼跑出来打圆场,他扯了扯自家雌虫的袖子,将法扎伊抱在怀里,视线在绥因和戈菲之间来回扫。   他摸了摸鼻子:“没事,老大是谁,什么都能解决,你不用担心,昂。”   “谁会担心他。”   戈菲站起来将桌面上的盘子都收好,包括对面一家三口的盘子,扔下这一句话就端着盘子离开,留下几位就在原地一脸懵。   拉曼试探出声:“他这是……”   绥因耸肩:“可能我又惹他生气了?”   午餐时间结束。   -   “直接回家?”   又是一下午工作结束,绥因伸了个懒腰,趴在桌面上侧着脑袋看戈菲,他正打开光脑聚精会神地敲着字,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从吃完饭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了,绥因看不明白,但还是多余问了一嘴。   戈菲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只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你的工作都是我下发的。”   戈菲抬头,和他对视:“私事。”   说完便再次埋首个人奋斗事业职中去了。   绥因看着他冷峻的脸,有一瞬间的空白,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好奇心。   私事?   什么私事?   其他虫不知道戈菲在军部工作的真相,他清楚得很,戈菲尚未摘掉“议会议长”的头衔,萨法尔选定的继任者被木斯托暗杀,在此情况下戈菲进入军部做他的副官不可能不掀起浪花,只是舞不到他们面前罢了。   军部的虫没意见也只是因为众所知周戈菲是他的养子,而且他们愿意相信他,仅此而已,可这不代表他能任由戈菲在军部做个光明正大的“内奸”。   “和谁有关?”绥因整理了下衣袖,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正对着他弯腰,双手撑在桌面上,压低身子。   戈菲下意识往后退,又意识到这样会显得没什么气势,再次坐直,正对上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有点私仇要报,你先回家。”   这么说的话,那就能理解了,但……   “不用我帮你吗?”   戈菲摇头,眼睛盯着光屏:“不用,我一百二十岁了,不是虫崽,再说了……”   他脑袋没动,视线上移,恰好同绥因对视,猝不及防扬起一张笑脸:“如果连个私仇都报不了,那我这个‘议长’岂不是白当了?就算是失权,那也不代表我就废了。”   上挑的眉和勾起的唇角,穿着军装,打破了平时严肃的外壳,在他枯燥的工作区域露出只有在卧室能看到的美好风景,嗯……怎么不算是一种享受呢?   就算他要做什么也没事,绥因相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况且他还有外挂。   【系统,查查他在做什么】   【不是说不想调查?】   “那我先回去了,你记得回家,不要太晚。”   绥因口头嘱咐的同时在心里回系统:【有挂不用是在给自己的人生上难度吗?有捷径不走玩脱了怎么办?】   戈菲:“十一点前回到家,不用等我。”   “好,那我走了。”   “嗯。”   绥因转身离开。   系统不解:【我还没搞清楚你为什么忽然就想回家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有吗?”   他跳上飞行器,启动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有】   “戈菲和我不一样,他的生命于我而言太过短暂,和他争论那点短暂时光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   “好了,快告诉我他在计划着什么。”绥因笑得很轻松,“难道是要杀我?”   【不,他好像准备和萨法尔联手,萨法尔说手上有扳倒你的东西】   绥因怔在原地,他什么时候漏了小尾巴给萨法尔? 第19章   【不知道,你把我屏蔽的日子里我无法联络本世界,这么多年了你也算是翻车了】   “你很开心?”   【让我爽一下怎么了?你又不会真出事】   绥因下了飞行器,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看着面前的建筑,将飞行器收起来,启动光学伪装器,再次变了一副面孔。   随即而来的是系统迟到的惊呼:【啊!你在干什么?你不回家跑这来干嘛?!】   绥因将斗篷摘下翻了个面,又随手折叠系在腰上遮挡尾勾,他望着面前的宅邸,没忍住笑出声:“我说……我都这副打扮了当然是来干坏事的了,既然你不知道戈菲具体要干嘛我自己去不就行了?”   说着直接走到墙边翻了进去,遇到活体检测装置便直接用精神丝破坏掉,如此一番,进入戴维家只耗费了不到十分钟。   如此依托于机械技术不知是好是坏,防的住一般的虫可防不住他这样开了挂的“人”。绥因打开系统扫描导入的地图,分辨萨法尔的位置——庄园中心那座古老城堡的顶楼。   晏尘的时代结束后,大部分贵族被清算,但小部分保留了家族的地盘和古老建筑,戴维那时明哲保身并未参与其中,因此也算是得了个好处,不仅保留了祖地还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绥因分析着这个自己曾经从未放在眼里的雌虫,开始细想自己何时在他面前露出了马脚,更重要的是,是谁伤了萨法尔?位高权重的议员,在长久的岁月里不断侵蚀着议会,就连戈菲也无法抵抗?   萨法尔结过两次婚,可两任雄虫都死于意外,给他留下的两只虫崽也在成年后不久便相继离世,他曾经以此作为竞选的助力,在这个竞相模仿善良者摒弃野兽本能的时代,他得了不少好处。   至于木斯托救出来的尤萨·戴维,是萨法尔名义上的孙辈,可他们明显也是亲生父子,系统给出的结果不可能会错。   大有门道。   绥因从城堡的背面直接飞上顶端,确定好萨法尔的位置后直接潜入了隔壁房间,是书桌,隔壁貌似是会客厅,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萨法尔,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敢来要求见我?”   绥因翻书桌的动作停住,他摸到墙边,屏息凝神。隔壁的动静还在继续。   “不怕我再杀你一次吗?”   是戈菲的声音……他不是在军部处理事情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想起系统的话,好奇心顿时高涨,戈菲这次想怎么杀了他?   他垂下眸子,隐匿眼中的激动和兴奋。   萨法尔重伤未愈,此刻也只是堪堪能行动而已,面对这个几乎能将自己情绪完美隐藏的后辈,他仍然冷静,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坐在座椅上,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死亡的糜烂气息,混杂着潮湿的苔藓和泥土的腥臭味,难以形容。   他道:“戈菲,你杀我一次还不够吗?你没有第一时间解决我,你想要什么?”   戈菲冷着脸看他:“你是老糊涂了,我什么时候杀你了?”   眼里一抹紫色愈发浓郁,神秘绮丽,夹杂着诡异和若隐若现的笑意,他又道:“议员你也要小心,毕竟从此你也算是孤身一虫了,不是吗?”   说罢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嘲讽的意味做不得假。   萨法尔倒也不生气,只是略带僵硬地岔开话题。   “阁下说得对,只是奈何我孤身一虫也不曾放弃议会的目标,这次邀请您来也是为了共商大计。”   “说说看?”   “你不是一直在针对绥因吗?绥因·克里斯汀,你曾经的养父,我手里有足够让他下狱的证据。”   戈菲没说话,他不意外萨法尔知道他和绥因的关系,即使大多数虫都不知道,他只是一直用那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   萨法尔自知筹码不够,便继续加码,他咬牙,将手里的文件送出去:“你看看就知道了,我这里有完整版的视频。”   戈菲接过文件,是一份基因检测报告和五份尸检报告,中间还夹杂了五张监控截图,即使只是截图,他也能看出画面上的雄虫是绥因,另外五位雌虫都成了尸检报告的主虫,基因检测是在他们身上找到的精神丝残留物鉴定报告。   他没什么耐心,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鉴定者非虫族已知种族,考虑未发现稀有种可能性】、【基因匹配度98%】   戈菲心跳漏了一拍,表面却不显,他缓慢地抬起头,看向萨法尔,那眼神像是要将他囫囵吞下,他勾起唇角,浑身气势一变,低声道:“萨法尔,你……知道多少?”   “我并不知道多少,但只要去查,没什么是查不出来的,不是吗?”萨法尔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将藏在袖中的骨刺握在手中,笑道,“他是母虫遗漏的卵,按道理来说是那位冕下的亲兄弟,森兰维斯缚影碟的孵化周期漫长,再加上是母虫亲子,留到几百年后孵化也情有可原,可他的基因序列同那位冕下的相似度甚至达不到99%却承袭他的爵位和荣誉……”   见戈菲没什么动作,萨法尔再度抛出更多的诱惑。   “克里斯汀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同反叛军一战后卡特和奥□□雅家族都由晏尘冕下收养的莫伊顿·卡特继承,冕下逝去后三大家族掌控在他的手中,可他又是个只知道追着一只残疾雌虫跑的蠢货,宣扬着他的真爱至上的理念,对权力不加以利用……”   谈到“权力”二字,萨法尔的眼睛放出光彩,戈菲心中冷笑,端起茶杯装作喝茶的模样,实际上滴水未沾,他听着萨法尔一点点吐露野心和欲望,“贪婪”二字在他脸上一览无余。   “到了莫伊顿去世的时候又冒出个绥因,作为晏尘冕下的同母兄弟继承三大家族,这才有了如今的克里斯汀。”   “可他是假的!况且他犯下重刑,足够让他死在牢里了!届时我们再运作一番……”   他说得眉飞色舞,戈菲却不愿再听下去,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当着萨法尔的面将手上的文件撕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中满是冷意,又混着几分怜悯,开口尽是嘲讽:“我好心来看望萨法尔议员,可议员突发疾病不幸身亡,我深表惋惜,在你的葬礼上,我一定会隆重出席以表敬意。”   漫天纷飞的碎纸落在他的身上。   萨法尔的目光从迷茫到震惊到惊恐,可惜他身受重伤不得动弹,张开嘴想要惊呼,只是不待他发出声音,下一秒,戈菲捂住他的嘴,骨刺穿胸而过,刺穿心脏,鲜血染红衣襟。   戈菲的手从萨法尔的唇上挪开,对上那双棕色的眼睛,他微笑着,手顺着他的脖颈下滑到他的伤口处再到他的右手,他抽出萨法尔藏在衣袖里的骨刺,将它扔在地上。   “萨法尔,我早就知道了。”   扔下这样一句话,他踱步到窗边,打开窗一跃而下。   至于会不会被发现?   萨法尔私下邀请他来自然也就不会让别的虫知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他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   议会?那是什么东西。   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萨法尔的庄园内,放出翅膀从来时的小道飞出去,萨法尔为了让他悄无声息地来,遣散了这片区域的守卫,自然也就能让他悄无声息地离开。   背影消失在视线内,绥因靠着窗,噙着笑意,望着戈菲离开的方向。   【真面目暴露了?】   绥因眨了下眼,回答:【人家从来就没有想隐瞒过】   半张脸在窗前,笑意加深,忽然,他拉上窗帘,隔绝所有光线,路过书桌的时候顺了一支笔在手上转着。   看上去他的心情不错。   绥因走到门前,打开门,走廊上的光迅速涌入房间内,他迎着光走出去,转身又进了隔壁房间。   房间内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摄像机也没有录音器,萨法尔瞪大了眼睛躺在椅子上,满身鲜血,死不瞑目。   秉着“杀人需补刀”的原则,他将笔再次刺入萨法尔破碎的心脏,迸溅出的血迹恰好落在他的侧脸和胸前,右脸脸颊到鼻尖上都是飞溅的血点。   做完这一切,绥因便哼着小曲离开了。   系统看见他这样放松的模样有些没由来的心慌,它踌躇开口;【需要我去调查一下萨法尔的种族吗?你知道的,有些种族就很奇特……】   “不用了,就算一次不死,我又补了一刀怎么可能不死,那笔尖上有我的毒,晏尘从没使用过他的毒,毒库中没有备份,不用担心,况且就算出了什么事我也能把握。”   系统见劝不动也没办法,绥因就是这样固执的人,几千年了也没个长进。虽然有时候会翻车,但绥因总能完美解决,他有狂妄的资本,也有随心所欲的势力,那它一个小小系统还能说什么呢?   绥因回到飞行器上,原本是想要清洗一下血痕,但当他看到镜中人的模样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今夜是个阴天,没有光,门后的灯亮着。   戈菲蜷缩在沙发上翻看着光脑上的信息,触不及防听见敲门声他还奇怪,能随意进出庄园还需要敲门的……难道是绥因的心腹?   他赤着脚走到门口,拉开门。 第20章   门外赫然站着他脑中想着的雄虫,只是看模样有些不太对劲。   他抬头,正好对上那双眼睛。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几乎是心脏骤停,说不出是心虚还是震惊。   屋内的光绕过他的背影打在绥因的脸上,他的阴影被绥因拥入怀中,唯有一张脸、一双眸格外清晰。   戈菲伸手抚上他的侧脸,干涸后略显硬脆的血壳在他的轻抚下碎裂,细细脱落,戈菲收回手,看了眼手指,又捻了捻。   他挪开视线,抿唇、后退,再转身。   绥因跟了上去,他来的时候刻意没有推门而入,就是想看看戈菲是什么反应,现在来看嘛……有些无聊。   戈菲走在他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他和萨法尔交谈的那番话——   “我有足够让他下狱的证据!”   “你知道多少?”   “只要去查,没什么查不出来的。”   “……,足以让他死在牢里!届时我们在运作一番……”   “萨法尔,我早就知道了。”   这段对话又是什么呢?戈菲知道了什么?   玩笑没开成,信息也不知道,他去萨法尔书房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碎屑,上面的字早就被萨法尔的鲜血污染,问系统也问不出什么,但有一个问题出现了。   【你出了什么问题,功能都限制了?隔着墙监控都做不到】   【不知道啊,但是……祂不对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最好早做准备,比如快点下副本攒点能量】   绥因一脚踏上楼梯,戈菲的样子,像是想将他扔到浴室里去。   【你最近,变了很多,有时候我会怀疑你到底是谁】   【我永远是你的系统】   明白了。   绥因没说话,只是稍稍抿唇压抑笑意,他已经明白了,这不是他的系统。   那这幅系统壳子之下又是谁呢?   他开始思索自己犯错的各种可能性,以及这个“系统”的身份。   但一无所获。   他的系统,不,不是他的系统,是系统,“网”派遣下来的系统不属于任务者,它们继承“网”的意志辅助并监视任务者的工作,它们木讷、严肃,偶尔开玩笑但很少,一切以任务为重。   分配给他的这位倒是多了些“人情味儿”,但也和没有没差,它从不承认自己是系统,甚至要求绥因将它当做有血有肉的生物而非人造意识来对待,这本身就是个很匪夷所思的提议,但他并未多想。   现在看来颇有意思,从上个世界出来开始它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偶尔会说一些很奇怪的话,比如开始好奇“爱”与“恨”的定义,开始探查他和戈菲之间的关系和情感。   【你先自己待着吧】绥因将它关进小黑屋。   戈菲也领着他到了卧室门口,一把将他推进去,绥因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扯进来,与此同时右脚勾着门把手轻轻一踹,再将雌虫按在浴室的门上。   绥因低下头看他的唇:“不问问我去哪里了吗?”   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寂静的空间里只余下两道呼吸声,戈菲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他索性放弃,却不肯看绥因:“不想知道。”   绥因靠近他,将下巴靠在他的颈窝里,手却紧紧将他按在墙上。   “我去了戴维庄园,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你想听听吗?”   戈菲心尖一颤,浑身血液瞬间被抽干寒气自下而上充斥着大脑,像是要把血管挤爆,他的瞳孔极速缩小,眼珠子颤了颤,紧紧盯着卫生间的墙壁,浑身肌肉僵硬。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稳定,扯而出一抹生硬的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此刻的面色有多难看,戈菲强装镇定:“我没兴趣,萨法尔那能有什么好消息,我和他早就不是一路虫了。”   “‘他的基因同那位冕下的相似度甚至达不到99%却承袭他的爵位和荣誉’,‘他犯下重刑’,‘足够让他死在牢里’……”   绥因不着急,一字一句,将这些句子扔进心里、扔进唇舌间搅弄一番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带着他特有的腔调,夹杂着不怀好意的坏笑。   低低的笑声刺激他的鼓膜,戈菲的喉结上下滚动,耳垂处喷洒的灼热呼吸和灼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绥因轻咬一口便放过,他透过磨砂玻璃门试图看清门后的景,却不忘逗弄这只雌虫。   “亲爱的,你的技术欠缺,我到的时候,萨法尔还有一口气……”   当然是骗他的,他懒得理会萨法尔,只是又补了一刀确认他死透了而已。   但这不重要。   绥因静静观察者戈菲的反应。   他的系统坏掉了,中断了长达一百年的监视并且对任务有了自己的理解,现在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偷偷换了个芯子,他不能透露过多的信息给它了,但对戈菲的窥探和挖掘,他永远不会停下,这很有趣不是吗?   微微颤抖的身躯,坚硬的骨刺,华美的翅膀和不屈的眼神,偶尔带着些幼年时便可窥见的固执和沉默,这种气质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更加迷人,绥因对此展现了极大的兴趣。   他望着玻璃,抱着戈菲,幻想着他害怕的眼睛和不自觉依赖他的神色,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只是他想不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颤抖着的雌虫,紧拽着他衣襟的戈菲,目光是那样冰冷。   戈菲垂着眸,如他所想般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任由那双手搭在他的腰上,凝固的血迹被磨成粉沾在他的头发上,他强压着不适感浑身紧绷。   至于被绥因发现这件事……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他想杀他吗?纠结这个并没有意义,不是吗?   他亲爱的雄父,他亲爱的雄虫,他孵化他、养大他,磨炼他又无视他,很高兴能以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如果他想看,他可以出演孤苦无依的悲惨雌虫。   但杀了他?   只有他能杀了绥因,萨法尔算个什么东西?   虫族是血与欲望浇灌的族群,想要,就得及时出手,母虫已经离去近七百年,可母亲的意志仍然存于虫族,母亲的血性是抹不掉的,他们会为了想要的东西撕扯着斗争,至死方休。   ——如若不能为我所掌控,皆应化作我之血肉。   戈菲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已然没了痴迷和疯魔,只剩下无边的冷意和复杂,他的手悄然搭上绥因的肩。   “所以你救了他?”   “没,我杀了他。”   “是我杀了他。”   “我补了一刀,用他的笔。”   戈菲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狠心。”   绥因似笑非笑:“你也不差。”   戈菲挪开视线,深吸一口气,道:“你听到的没错,萨法尔要我配合他杀你,他要的很多,还要你声名狼藉。”   那种看好戏的眼神落在绥因的眼里不亚于调/情,他咬着下唇试图压抑笑脸,但失败了。   “所以你拒绝了,你杀了他,为什么?”   绥因站直了身子,语气肯定:“你爱我。”   谁知戈菲就像是被刺到了一般,浑身尖刺竖起来:“我会赢!我恨你。”   像是在催眠自己。   他说罢便匆匆闭上眼,试图将他推开再离开,只是绥因不愿他如愿,拽着他直接走进淋浴间关上了门。   戈菲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再度按在墙上,头顶的淋浴头被打开,水流倾泻而下,打湿衣服,地面上的水染上浅浅的粉色,绥因的手伸进他上衣的下摆,戈菲没有拒绝,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这一夜,没有对视,没有亲吻。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手上的力气却从来都不放松,紧紧缠绕着的精神丝就像是命运的傀儡线,牵扯着他们,让他们纠缠。   戈菲甚至分不清痛的是身体还是心,但他愿意为此沉沦,即使他知道他的选择从开始就错了,那个赌约就像个笑话,到现在游戏早已变质,它究竟靠什么维系?   戈菲不说,他也能查到。   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些被忽视的异常现象尽数浮现在脑海之中,绥因侧头看着熟睡的戈菲,略带生疏地靠近他,抵上他的额头,近在咫尺的眉眼并不像清醒时分那样具有攻击性,绥因闭上眼,开始运作精神力。   起初略有生疏,毕竟百年未曾做过相似的事情,但上手后才发现适应只是一瞬间的事。   放大所有的情绪并感同身受,这是他独有的技巧。   刹那间,世界黯然失色,跌入海底,水声充斥着鼓膜,仿佛与世界隔绝开来,绥因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悲伤,压抑和潮湿的房间,海水浸泡下逐渐腐烂的花草树木,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窒息感袭来,脖颈被扼住,泪水莫名从眼眶中流淌而出。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伸出食指拭去去眼尾的泪,怔愣片刻,又伸出舌尖舔了舔食指。   泪水仍在继续,顺着面颊流淌,又落下,滴落在戈菲的面中,在绥因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戈菲睁开眼,望着他。   “你哭什么?”戈菲伸手,指尖落在他的额头,顺着一缕坠落的发丝下滑,将它别在耳后。   绥因低头看他,木着脸,泪水离眶径直滴落,戈菲眨了下眼,又听见他道:“我不知道。”   “你来告诉我吧。” 第21章   “你在痛苦什么?”   戈菲张口,又闭上,尚未清醒过来的脑子思维并不敏捷,他眨了眨眼:“啊?”   “算了,不闹了,睡觉。”   绥因拽着被子躺下,试图理解那样汹涌的情绪。   戈菲迷迷糊糊晕过去。   第二日睁开眼时,戈菲忽然想起这件事,昨夜未说开的话题和那个似梦非梦的问题,只是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想找绥因说个清楚的时候,才发现他又跑了。   “呵。”   戈菲赤身下床,踩着光洁冰冷的地板踏入浴室。水声响起,半小时后他走出浴室,随意抓起床上绥因的睡袍套在身上,不疾不徐地走进书房,手放在墙面上向前走,数到第五步的时候停下,指尖轻按,墙面出现一个暗格,他取出耳机塞入右耳,打开光脑链接主机,一个鲜红的点出现在光屏正中央,位置显示:正在前往坎贝尔朵的星道上。   耳畔是绥因的声音——   “系统,今天你怎么好了?”   “没事,我就是问一下,定位一下坎贝尔朵,帮我联系埃利夏,大概这两天我回去找她。”   “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我说……你又多了什么小心思?”   “你最好没背着我搞什么花活。”   戈菲的手指翻飞,打开另一个页面,画面中出现一只手,和一个光屏,上面是埃利夏的脸。   戈菲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湿润的发丝垂落,泅湿了衣襟,额前的碎发滴落着水珠,遮住阴郁的眼。   他调出聊天页面,给切尔森发消息:【切尔森,这件事情你亲自己去办,来维什亚克里斯汀庄园,我等你】   【切尔森:好】   【戈菲:悄悄来】   【切尔森:明白了】   戈菲关闭光脑,将所有东西恢复原样,又将自己的收集到的绥因的血液和毛发打包好走到门口等切尔森亲自来取,在此期间他坐在家门口,脑袋靠着柱子。   绥因为什么又要跑,这是个问题。   有些心累,但更多的是征服欲,他都忍了一百多年,再忍忍又能怎么样呢?   至于萨法尔给他的消息,不确保真假,所以必须自己查一遍才行,他原本就知道绥因不是这个世界的虫。   十九岁的夜晚,他思来想去夜不能寐,无法接受自己今后被绥因操控着进入军队,然后在他的庇护下一步步升迁的未来,他翻身下床,试图劝说绥因改变这个想法。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那时对绥因的心思就已改变,他渴望的是与绥因站在同等地位上,渴望被当成独立个体对待,只有这样才会有被爱的可能。   也算是自尊心作祟,他徘徊在书房外,夜半三更,他从绥因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荒谬的真相。   但如今看来,他知道的仍然不够多。   绥因完成任务便会离开,所以他不可能让绥因的任务顺利,进入议会是为了理想,抛弃克里斯汀的姓氏回到族群是为了地位,与绥因作对既是出于那点可怜的妄想也是让他被迫留下。   留在这个世界,永远。   “阁下!”思索间,切尔森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戈菲回过神来,将打包好的东西递给他,嘱咐道:“结果出来就寄给我,不能让任何一只虫知道也包括你,明白吗?”   切尔森对上他严肃的脸,虽不解,但愣了片刻仍旧重重点头:“明白。”   切尔森来得匆忙去时也匆忙,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视线内,戈菲看了眼时间,转身回屋内。   他还有更多的计划要实施,至于绥因……等他回来再继续。   绥因呢?   绥因坐在飞行器上,对于戈菲的监听丝毫未察觉,系统也没有提示,长期处于待机状态,只在他主动提起的时候才开口说话,久而久之他也不愿再问。   无论有什么样的疑问,临到头总会弄清楚的。   绥因看着地图,面前的光屏上是埃利夏,埃利夏低着头处理自己的事情,没有挂断通讯却也没有主动挑起话头。   “还有两分钟到,你准备好跃迁点,这一趟不能被军部知道,我是以个人名义出席的。”绥因切换爱莉西安的语言,语气平静神色淡然,他头也没抬,始终在观察地图变化。   埃利夏听到他声音立刻抬头,严重难掩激动:“已经准备好了!立刻可以出发,我会派人去接应你,多谢……”   “不必,只是我要去你们的‘应许之地’去看看,”绥因抬头看她,“你们应该没意见吧?”   “没有,只要能解决我们族群的问题,况且……你应当瞧不上我们这些种族。”埃利夏笑笑,就当是放松心情了。   绥因放下地图,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他点头:“那就好。”   世界出现问题,系统被夺舍,爱莉西安作为凭空出现的族群,那颗星球就是世界的漏洞,他直觉这件事和他身上精神丝的变化脱不开干系,解决爱莉西安的问题也算是调查调查自己了。   “我会改变外貌,你记得通知到位。”   “明白。”   视频挂断,飞行器停靠,他改变外貌,打开大门,脚踩到实地的那瞬间,周围围上来一群女人——爱莉西安的族人。   “阿姊让我们来接应您,冕下日安!”乌发女孩跳着到他面前,学着那些雌虫们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仪,其余的人也凑到他面前将他围起来,她们对这个传说中的大公很感兴趣。   自然也有不许外族进入虫族领土的原因,他自己也没有单独同外族的人接触过,当然,尤利塞斯除外,那是他的好朋友,有些惊喜只能私下给他,搬到台面上就有些不体面了。   对于这些姑娘的热情,绥因有些头疼,他无奈地笑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又对着远处的飞船昂了昂下巴:“姑娘们,我可是‘出逃者’,不应该先保护我上船吗?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等到了飞船上再讲,怎么样?”   “要是现在被抓回去那我可没有办法啊。”   “啊,对,走吧走吧!阿姊还在等我们!”为首的乌发女孩叫喊着,将挡在面前的女孩子们推开,为他开辟了一条道路,还抽空回头对他粲然一笑,“我叫雅姆。”   “绥因·克里斯汀,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这是个好差事不是吗?”她眨眨眼,率先蹦到交接站去拿回自己的武器,跟交接站的雌虫又是一顿叽叽喳喳,三分钟后挂着笑脸回来。   上了飞船,雅姆第一时间凑到他面前。   “我刚刚跟那只雌虫说我们在这里等待同伴,他没认出你是虫族,他以为你是我们的同族。”   雅姆看起来很开心,但她的话却让绥因眯起了眼,他不动声色地套话:“雅姆,他好像不是军部的虫。”   雅姆神色一愣,“啊”了一声:“他是议会的呀,我们能在这里停靠多亏了有他帮忙。”   “是吗?”   “是啊,他人挺好的,啊不对,是虫。抱歉,我不太习惯。”   “没事,按照你们的语言习惯来就好。”   绥因扯出一抹笑,他扭头看向窗外不断掠过的星海。   是戈菲呀。   看来他的戈菲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单纯和……正派。   雅姆看着他,接到了人就行,她回到驾驶舱,将武器放下,小麦色的肌肤裹着遒劲有力的胳膊,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她的身高算不上矮,接近一米八,但在虫族面前看倒是显得娇小了一些。   这就是种族的天然差距吗?可这也不一定代表着双方对打起来爱莉希安人必败吧?   雅姆的脸上仍然是那副天真的笑,只是眼中掺杂了些别的东西,雅姆将长长的头发挽起,又和埃利夏通了气。   她的视线停留在聊天界面上——   【雅姆:接到了】   【埃利夏:好的,记得一定不要被虫族发现,我教过你怎么躲避他们的检测装置】   【雅姆:我觉得没什么必要,那位貌似已经知道了】   【埃利夏:他如何回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雅姆:……】   【雅姆: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她放下通讯器,调出监控,盯着画面中央假寐的雄虫发呆。   一只雄虫,真的能拯救她们的族群吗?雅姆合理怀疑埃利夏所言的真实性,族群内的疾病来得蹊跷也查不出病因,爱莉希安人的寿命短暂,最初同虫族和其他种族的人早就换了一批,多数已经入土。   没人知道当年是个什么情况,对于这位公爵,她们也多半是“闻其名”而非“见其人”,爱莉希安未参与过战争,而战争影像不外传,她们也无法得知当年战争的真相。   但是看模样……虽然伪装成了一副平平无奇的脸,但气质倒是好得很。   雅姆将脑袋里的想法晃出去,叹了口气,她现在只祈祷这位大公能像传说中的那样神奇。   与此同时的戴维庄园内,治疗仓打开,萨法尔一脸平静地掀开盖子坐了起来,修复液中静静躺着他蜕下的皮。   胸口是堪堪愈合的伤口,新生的浅粉色嫩肉覆盖在一颗全新的心脏之上,依稀可见心脏的跳动。   他抚上自己的胸口,神色有些癫狂:“真狠……一条命换一个机会……值了。”   他随手招来一只虫,低声吩咐:“去通知其他虫,可以直接动手,不必理会戈菲,如果找不到绥因,那就先解决他,另外,把我们准备好的东西散播出去,务必让戈菲身败名裂。”   “遵命。”   他的眼底满是算计,全然不见他之前面对戈菲的那般失态。   “我会让你死得其所的,戈菲。” 第22章   戈菲在家等了三天,工作都是在家里完成的,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军部追寻绥因前往爱莉西安境内的,但军部的虫也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绥因的去向,木斯托甚至还来安慰他 。   “他以前每隔几个月都会请一次假,有时候差不多十三个月有时候是两三个月,至于去干嘛了我们也不知道,但他总会回来的。”   他说着,将手里的文件放下,又同他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木斯托心里清楚再怎么劝也没什么用。   至于能不能想通,那就是戈菲自己的事情了。   不过戈菲烦躁的并不只是这一件事情。   萨法尔死了,他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本身就不对劲,但具体说不上来,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去查到真相否则情况便不在他的掌控之下,具体从哪开始他又说不上来。   绥因的离开很突然,没有消息,应该不是萨法尔的手笔,那是谁呢?如果是他自己,埃利夏允诺了他什么好处?   戈菲想不明白,眼睛在文件上来回扫动,他又想起了那天切尔森带着一身血迹为他带回的文件。   “处理的时候萨法尔的手下意外闯入,我都解决了。”   那份文件和萨法尔手中的重合——【鉴定者非虫族已知物种,考虑未发现稀有种可能性】、【基因匹配度98.1%】——绥因确实不是虫族,至少不是森兰维斯缚影蝶,对外虫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但对于戈菲来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绥因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有自己的企图,完成所谓“任务”之后便会毫不留情地抛下他离开,此番前去爱莉西安的地盘必然也有这个的原因。   起初他以为绥因的任务是壮大虫族,但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这些年他无数次悄无声息地让虫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大概绥因也不知道——他太狂妄,活的太顺利以至于完全没有惧怕的东西,认为世上一切尽在掌握,然而他确实有这个实力,自然也就不愿意管他。   戈菲不止一次发现他偷摸着搞破坏,从他回来开始,便不近不远地跟在绥因的身后,犹如背后灵,藏匿在阴影里窥探他的生活,绥因没发现?他大概发现了。   毕竟他有系统。   也许只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是,他于绥因,只是个物件而已。   戈菲将手上的文件扔进碎纸机,这份文件不会有第二只虫知道,他很庆幸,切尔森很听话,不需要他再处理后事。   戈菲松了口气,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咚咚——”   有虫敲门?   “进。”   “副官,这里有一封您的信。”是一只雄虫,脸上还带着稚嫩和青涩。   “谢谢,放下就行。”   待到雄虫走后他才伸手去碰那封信。   老土的桥段,被淘汰的联系方式……   他打开信封,上面写着:【很可惜,戈菲议长,你暂时没机会为我的死亡庆祝了,我诚心邀请您出席明日的会议,毕竟强制罢免议长并不是件光彩的事,不是吗?】   戈菲面色一变,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他瞬间站起身后退两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六十九层的玻璃窗被光弹击碎,刺眼的光充斥着这间房的每一个角落,戈菲跌落在地,脸颊被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门外安静不已。   周围安静了一瞬间,戈菲呼吸之间都是弹药的味道,下一刻再次陷入枪林弹雨之中。   他眸光一凛,狠意涌上心头。   军部的虫呢?有虫要杀他?   是……谁的授意?   -   不得不说爱莉西安的科技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跃迁点过少,他到达她们的星球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三天,他都快发霉了,没在墙角长成蘑菇真的是因为潮湿度不够。   【滚出来,报告一下】   【好好说话】   【对你能有什么好话?】   【这几天议会气氛紧绷,军部的工作重心在转移,今天大部分虫都在外勤,是因为纪念日快到了吗?另外,萨法尔没死,他现在在试图杀死你的小情虫】   绥因自动忽略“系统”给戈菲的代号,但对于萨法尔的消息还是吃了一惊:【他是什么品种的大蠊吗?这都不死】   【我提醒过你】   绥因丝毫不在意,他跟随雅姆以及一干女孩儿们下了飞船,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机械化的星球,绿化很少,目之所及皆是机器人在工作,爱莉西安的族民则是穿着白大褂在一边指导——这是个年轻的种族。   他挪开视线,远远看到埃利夏,她站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绥因迈开腿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在心里默默同这个冒牌货交谈。   【无所谓,戈菲不会被抓住,萨法尔无非就是找到了我非正统的证据,以死求证顺便探寻戈菲对我的态度,戈菲显然没能达到他心中的预期,所以他放弃了这枚棋子】   皮靴踩在地面上,这是一条干净的小道,却也铺上了钢板,绥因的容貌身形陡然变化,恢复到原本的模样,他察觉到埃利夏身边的那些女孩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眼中却是升起惊艳和忌惮。   极有冲击力的五官和高大的身形,今日他并未佩戴珠宝,脸就成了最具有攻击性的存在,再加上在人类的审美中,他属于典型的恶人长相,那些女孩下意识远离他。   但绥因并不在乎这件事,他沉浸式同冒牌货交流,提到戈菲的时候他还略带自豪。   【他将戈菲当成棋子,戈菲同样将他当做看门狗,互相利用互相制衡罢了,谁也别妄想将谁拉下神坛】   【你倒是相信他】   【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我自己,就像你也有问题,但我还是不会放过利用你的机会,因为我相信我能控制住你,不是吗?】   绥因走到埃利夏的面前,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他伸出手:“幸会。”   “我的荣幸。”埃利夏同他浅浅交握便放开。   “真是久违的握手礼,”绥因将手插在兜里,肩上的披风盖住尾勾却也衬托得身形格外高大,他扫了眼周围的人,又定定看着埃利夏,语气中带了些催促,“不耽误时间了,走吧。”   “好,请跟我来。”   算是一刻也没耽误,时间全耗在赶路上了。   刚刚他毫不留情地戳破系统的身份,这会儿它便消失了,绥因心下有些无聊,边走边看风景的同时还要来试探冒牌货的死活,带了几分调戏的意味,他不怀好意道:【跑哪去了?】   【顺着数据线爬到你情虫的脑子里去看现实版打斗了,真的挺好的,你想看吗?】   冒牌货的话搭配上这令人熟悉的嗓音和语气——这个冒牌货在用他的语音包,绥因不得不承认他的语气给人一种很欠揍的感觉。   【不是很想,我能见你吗?】   【很快就能了,你要杀我吗?】   【小东西挺聪明,我想研究一下你】   【你办完事从这里回去三天起步,你猜猜戈菲还活着吗?】冒牌货转移话题,手段并不高明,它好像对此根本无所谓。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至于你,闭嘴】   【你没有这个权限呢,待会见,绥因】   即使只有声音,他也能想象出与他无差的轻佻眼神和戏谑神色,头疼。   果然世界上完美的人只能有一个,啧。   视线从暗黑色的天边下移,最后落在埃利夏的背影上,坚韧、坚定。   他眨眨眼,跟在她的身后,朝着这颗星球的中心而去——地底。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个离开的雅姆,只剩下他和埃利夏站在这颗星球的中心。   它已不再年轻了。   这是绥因的直观感受,不靠眼睛,只靠一颗心。   “你们需要换个星球,它老了。”绥因停下脚步。   埃利夏没回头,只是淡声道:“我知道,但我们舍不下,也做不到。”   “只是迁都而已,你们又不是没有别的星球。”他不理解。   “只有这里才是永久的家。”   “你们亲手禁锢了自己。”   埃利夏站在祭台上,回头看着他。背靠着庞大而精密的建筑,老旧的横杆构成了一副诡谲的画卷,她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人类不死,自由永存。”   气氛僵住,埃利夏走下祭坛,来到他面前:“麻烦你了。”   “你出去吧。”   他转身,对上埃利夏炙热的眼。   他听见她说:“我相信你。”   而后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冒牌货,你在吗?】   没有回应,看来是跑了。   绥因看着面前古老的祭台和镌刻在石头上的一串串文字,估摸着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黑气,和埃利夏身上的那股黑气如出一辙。   世界的漏洞,错误的修正机制,他猜得没错,爱莉西安的种族问题正是由于本世界消灭外来种的机制,没有世界意识坐镇,机制运行起来太呆板。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注入对等的能量修补空缺即可,这个忙他帮了。   只是他刚走上祭台,面前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可不是冒牌货,包正版的。”他转过身,笑脸相对,只是眸中算计做不得假,“为了让你过来,真是不容易。”   绥因掏出武器。   “是吗?” 第23章   “是吗,这么说你一直都在。”绥因放松下来,插着兜,斜着眼睛看着对面的……雄虫。   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雄虫。   “我干涉了世界能量形态,利用这个世界漏洞回到过去……”他笑着,手里抽出一柄剑,直指绥因的眉心。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曾在某个修仙界做任务的时候融了世界意识铸就的本命剑,绥因心念一动,一柄一模一样的剑出现在他手中。通体漆黑如墨,边缘因过薄而呈现出墨绿色。   这柄剑只有他有,对方的身份没什么问题,但……   “你来干什么?世界线待的不舒服跑过来找我的不痛快?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乐子了吗?”   绥因手用力一握,墨色的剑碎成星光消失在空气中,他任由绥的剑尖指着他的脑袋,甚至不怕死得前进了一步,剑尖距离皮肉仅仅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绥”是他的本名,要说本名也不对,他没有名字,这是“网”给他的名字,几千年来也一直叫这个名字,进入这个世界后为了迎合才加了个字,又添了姓,变成现在的绥因·克里斯汀,他不用那个名字好多年。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绥将剑捏碎,他背着手,身上的打扮同绥因别无二致,唯独有区别的……大概是他的胸前多出了一朵白色小花,那是虫族用来悼念的花。   绥因的视线落在那朵花上久久不肯挪开,他随口应了句:“记得。”   他了解自己,自然也知道绥想问什么,不等他问出口,他便自顾自接上:“我没忘记自己,我也没忘记任务,现在轮到你了,谁死了?会让你不惜耗费能量回到过去只留下一段短暂的虚影。”   绥因趁他不注意,忽然间伸手拍上他的肩膀,但几乎将他的身形拍散。   绥因见状挑了下眉,又气又笑:“你这是把我背着系统藏的私库全花光了是吧?”   “存着就是用的,你的就是我的。”绥深知自己的恶趣味,及时后退一步避开他再次伸出来试图搅弄身影的手,摆正脸色又严肃地道,“我就是给你提醒,也是给我提醒,不要相信系统,也不要相信网,更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生物,牢记你的‘锚’,必要时刻毁掉它,这之后会陷入一段时刻的混乱,但混乱过后再自尽,时间就会被剪切一段,这是无主世界的自我保护机制。”   “戈菲死了?”   绥因懒得听他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绥对自己的劣根性一清二楚,他不求这时的自己能理解,只是重申一遍:“记住,你初入世界时留下的‘锚’,是可以毁掉的。”   “知道了,你现在是没办法才来的吗?”他语气里满是敷衍,看着绥眼底的懊恼心情大好,但他始终不认为自己会落得个只能靠时间回溯和剪切来救自己的境地。   “不,是因为……别……东西……我……阿……”   绥的身影开始闪烁不定,话语几乎也听不清,绥因并未在意,循环往复……踩着世界规则的bug卡周而复始的轮回,他知道的那个绥也知道,绥知道的他不知道但是一定会发生,他只是想给他也种下一个锚点。   “我的时间到了,那么,等你来。”最后一句话正常得可怕,说完这句话,绥再次召唤出拿柄剑,对着自己的喉咙毫不犹豫砍下,几乎只有一层皮肉相连,鲜红的血扑面而来,绥因眼睛都没眨,它们在即将喷洒到他脸上的时候消失在空中,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锚,进入危险世界和长期停留的度假世界必备的东西,主要是为了防止意识迷失和记忆缺失。   其载体可以是物品也可以是人,甚至可以是一串数字或者一个意识。但他来虫族太久了,一百多年,他记不清当初随手选定的锚是什么了,花草?建筑?数据?   绥因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的放在手心把玩。   嘶……依照他的个性,也有可能是个微生物,说不准,也许那天他就觉得微生物比花花草草顺眼呢?   如果他此后必定要回来,就不能不经过埃利夏的同意。拿这恩情换个自由出入的机会也不错,绥因这样想着,开始调动私库里的能量填补这部分的空缺。   他当然可以全部补好,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在确保这个族群被承认的同时留下一丝裂隙,以备来日不时之需。   无形的能量散发出去,自动补齐空缺,绥因开始思索那朵小白花的意义,戈菲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这次?   他可不觉得自己回来就是因为戈菲死了,戈菲有那么重要吗?   “系统。”   【滋……滋滋……】   【我……在】   “回来了?”绥因断开能量连接,他私库的能量几乎用尽,看来回去之后得找个机会尽快下小世界收收能量了,按照绥的说法,网——系统口中的主神,并不可信,不仅体现在祂私下扣除用作奖励的能量上。   绥因当然还记得自己在上个世界差点被祂算计死,此仇不报非君子,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宿主,我睡了很久】   “定位戈菲·阿诺德,汇报情况,预估从这里回到虫族境内维什亚星系主星克里斯汀庄园的时间,制定好计划。”   【好的,请稍后】   绥因站在原地,掏出光脑联系埃利夏,一分钟后她出现在绥因的面前,微微喘着气:“怎、怎么样?”   “还不错,但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埃利夏,不要贪心。”绥因把手上的石头递给她。   埃利夏不明所以地捧起石头,她暂时还跟不上绥因跳跃的神经,额角突突跳,她抿唇,又道:“你的意思是……好了?”   “好了,”绥因双手抱胸,乌黑的眸中看不出具体的情绪,他笑笑,“你不应该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会找上我吗?什么天神什么预言,我通通不信,埃利夏,你最好说实话。”   “是……谁,让你找我的?又是谁告诉你我的身份?”   埃利夏并未想到他会如此敏锐,当然她也没有设想过单凭这个所谓的“秘密”就能拿捏绥因,她考虑过被绥因直接解决的可能性,但族群的安危和未来远大过个人安全,埃利夏思索片刻,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两个,一个匿名的人告知我你非有形生命体,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萨法尔·戴维私下和我联系,他告诉我你很有可能不是虫族,想要以此来换取我和他的合作。”   绥因点头表示理解,纵使爱莉西安人固执得可怕,但她们在艺术、交流以及种植方面的天赋也算是罕见,谁不愿意同这个友好且能提供食物的种族交流呢?她们武力值又不差。   “你是个聪明人,埃利夏,祝愿你和你的族群那般永远美丽。”   绥因弯腰,朝她行礼,代表他个人对这个族群的萨拉斯表达敬意。   见他这番举动,埃利夏怔住,他说的是地球的语言。   “谢谢,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直说。”   她选择接受,聪明人之间的会晤不需要明说,她的妥协和绥因的尊敬,便是奠定这一场合作的基础。   绥因的规矩其实很出名,他能办成任何事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他能为所有东西开出价格,只要你付得起。埃利夏也知道他愿意帮忙必然有自己的想法。   “有需要我会联系你,请务必注意消息,合作愉快。”   埃利夏点头,跟在绥因的身后出去,在边境拜别绥因,她本想让人去送送他,但被拒绝了。   她看着绥因的飞船起飞,消失在视线中,雅姆静静立在她身边,张了张嘴又闭上。   埃利夏静静望着天边,天不再蓝,她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识过地球蓝色的天,人生苦短,百年而已,远不及其他种族的长寿,可在同等三维生物中,人类远比任何物种都要“念旧”。   泪水涌出,埃利夏缓缓垂下头,原来狂喜之下真的无话可说,喜极而泣成为了最浅显的形容,困扰她们近百年的疾病就这样被轻飘飘解决。   也喜,也悲。   埃利夏侧过脸,看向雅姆,长叹一口气,将这些年无数先辈的祈愿和悲叹一同叹出,从今天开始,要准备迎接新时代了。   “雅姆,”埃利夏轻柔抹去眼角的泪水,抿唇微笑,又道,“去给萨法尔递个消息,就说……绥因已死,再去邀请尤利塞斯来这儿一叙。”   他想要青云直上,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为了他与绥因为敌?   不值得。   她愿意为绥因奉上萨法尔的把柄。   不是求什么,纯粹表忠心。   死道友不死贫道,萨法尔自求多福,至于尤利塞斯……她先看看这家伙私底下在算计着什么。   雅姆接了指示,点头退下,埃利夏则仍旧站在原地看着绥因离去的方向,她忽然觉得是时候迁都了。   诚然如绥因所言,地球不再年轻了,她们无法永久地生存于此,它需要喘气的机会。   她握紧手里的石头,只感到周围的气息将她包裹,刚脱身,又陷入新一轮的漩涡。   绥因也被空气漩涡包围,他处在失重状态中——第一次没有开启飞行器的重力模拟系统,任由自己飘在空中,自由自在,他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理所应当是一团无定形的意识体,也许千百年前他也曾这样飘在太空之中。   飞行器传来异响,变故突生。   光弹几乎擦着他的身子而过,灼热的火星将他的披风燎出洞,皮肤烫出燎泡,气味萦绕在鼻尖,飞行器在与光弹接触的瞬间解体,空气瞬间被抽空,真空中,巨大的星球背景下,一场爆炸显得那样渺小,那样无声。   绥因死了。 第24章   真空中飘荡着被扯成线状的鲜血,红艳艳得飘着,偶尔粘附在飞行器的残骸上,肉块被压薄成纸。   不远处,为首的机舱内一群虫伫立着,看着这一切,站在最前面的那只雄虫手里的光脑正开着视频通话,画面那头的萨法尔隔着屏幕欣赏着胜利的景色。   爆炸的光渐渐消散,逐渐显露出飞行器的残骸,萨法尔坐在疗养仪中,面上染着淡淡的喜色,还有嘲讽和……势在必得的自信。   “绥因啊绥因……埃利夏竟然敢骗我,人,果然是卑鄙的生物,还好我留了一手。”   语气中不乏得意。   为首的雄虫有着一头短发,发尾泛着淡淡的紫,他眸中满是不耐,催促道:“既然你看到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着什么急,”萨法尔嗤笑一声,“坎仄,不是你背叛了一手提拔你的元帅吗?怎么,现在不忍心看到他的死状了?”   名为坎仄的雄虫则是满脸阴郁地收回光脑,正准备关掉光脑,鼻尖忽地捕捉到一丝莫名的血腥味儿,他的手指一顿,转头,下一刻,瞳孔极速缩小——   目之所及,一片血色,鲜红的、湛蓝的、浓粉的,混作一团,绥因就那样飘在半空中,黑红色的翅膀扇动,翅根处的金粉点点飘落,他的身上沾满了各色的血迹,倒像是个无知小儿打翻了颜料,绥因朝他浅浅一笑。   坎仄后退两步手指一颤,点在了静音键上,一个没抓住,光脑倒扣在地上,萨法尔对着无声无息且没有画面的屏幕焦急万分。   发生了什么?!   没人为他解答,他只知道绥因死了。   可绥因不仅是绥因,也是绥,他的本体可没有具体形态,就连人身也是根据他自己的喜好捏造出来的,肉身死了……重新捏一具不就行了?就是损耗过大,私库已经空得不能再空了,再待个几天就不得不去收集能量。   绥因想着,尾勾露出最尖锐的刺,他浮在半空中,朝着坎仄笑出了声:“第三军团军团长,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废物……”   他一字一句道:“坎仄……你真懂事,知道我想换掉你你就亲自给我递刀,怎么不算是忠臣呢?都学会给上司找理由了。”   他越逼越近,坎仄的精神力暴涨,精神丝扑面而来在距离绥因只有三寸的时候被强制定住,然而坎仄的话语却无法制止,他满目憎恨,在绥因眼中早已面目全非。   “绥因!是你刚愎自用!能一举歼灭蒂斯特曼的时候为什么不去?!为什么要帮爱莉西安——是你!是你违背了你的誓言!!是你!!!是你!为什么要毁了你自己?!你不是说要带着虫族走的更远吗?你不是说要带领我们站在宇宙之巅吗?!那他们呢?”坎仄几乎失去理智,而立在他对面的绥因仍旧面色平平,他看到这幅云淡风轻的脸就来气,理智全无、气血上涌,什么话不管不顾地都能说出口,他怒吼着,精神力一阵阵发出,几乎要震碎这架飞行器,“你不做我就去做!你背叛了我们!我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我都会去做!”   “默里奇和弗兰克信了你的鬼话替你卖命,我可不信!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从我十岁等到六十岁!你为什么……”坎仄的泪在眼眶的边缘聚积,最后大颗大颗落下,砸在地面上,他失态地哀嚎,“为什么……不看看我……”   很难想象这只雄虫是什么心态,绥因完全不理解他的大脑,现在好了,继他理解不了雌虫戈菲后又来了个雄虫坎仄。   “是你将我带回去,是你告诉我我会成为你最得意的助手,是你说我们会一同征服这片星海!你做不到!为什么?”   “我能做到!”   “我会代替你!”   吵死了。   绥因静静看着他发疯,看着他的理智一点点被自己的内心击溃,他看得出坎仄的精神域岌岌可危,但他不明白,军部定期体检怎么没查出来。   视线回到坎仄的身上,这只浅紫色的雄虫,是他从垃圾区捡来的,他那时只有十岁,瘦弱不堪但资质良好,虽然是低等种但也不是不可培养,只是……现在来看,他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绥因叹了口气,声音很平静,带了些特有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轻声细语地安抚,高傲间夹杂着几分不易窥见的温柔:“坎仄,这不是你和尤利塞斯、萨法尔串通的理由,难道我让他们晚几天死也是做错了吗?是你错了,坎仄。”   “我……错了吗?”坎仄睁着眼睛,罕见得有些迷茫的神色。   绥因俯视着他,悄然落地,神色中满是带着冷漠的怜悯:“是的坎仄,这就是你不愿见我的原因吗?你错了,老师很失望。”   “老师……呜……”坎仄无措地抹去泪水,身边还躺着几只虫的尸体,他不知道的是这片宇宙只剩下他和绥因了。   “坎仄,好孩子,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吗?”绥因弯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尾勾缓缓缠在大腿上抑制兴奋的拍打。   “老师,我、我……我错了,我、我不该……”   “好孩子,睡一觉就好了。”   他的手抚上坎仄的头顶,片刻后顺着额头下滑,渐渐遮住那双湿漉漉充满歉意的眼睛,他动手前,一行泪从他掌心下流出,汇聚到下巴又滴落在地上——他的精神丝上。   他大概真的不会养孩子,哦,教孩子也不太好。   坎仄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无声无息。   绥因踩着血迹,走到那掉落的光脑前。   萨法尔等待许久,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继续等待,在他耐心耗尽的前一秒,画面微动,却出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张脸。   绥因的脸上是各种各样颜色的血,身上也是,乱糟糟的,足以看出他干了什么。   他解开静音模式,将屏幕对着自己的脸,又看着萨法尔浅笑:“萨法尔·戴维,萨法尔议员,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   “啪——”   萨法尔望着被他扔出去摔碎的光脑,背后发凉浑身颤抖,一瞬间气血涌入大脑,他简直不敢相信,惊惧几乎填满了他的心,他看到了什么?   绝对!绝对不能让绥因回来!绝不!   他颤抖着手,拨通了另外一个通话。   “桑十四,你不是要替你弟弟复仇吗?桑十七就是绥因杀死的!”萨法尔笑得僵硬,眼神里的恐惧远大于算计。   对上绥因,他真的没有几分胜算,但只要数量足够,科技足够支持,即使是量子意识体也并非不能捕捉。   怕是真的,激动也是。   桑十四的冷笑从通讯器中传来:“谁说我要替那个孬种报仇?我还得谢谢他为我除去心头之患呢,萨法尔,我不参与你们之间的斗争,我可不是尤利塞斯那个没头脑的家伙……哦,差点忘了,尤利塞斯的脑袋被绥因摘走了,虽然还回去了,但保鲜这么多年总还是出了点问题吧?”   “你!”   “萨法尔,你还看不清吗?纵使你再对他不满也无法抹去他的丰功伟绩,”他再次补刀,“虫族没了你一样转,没了绥因倒真不一定呢。”   简直杀虫诛心!   萨法尔将通讯器再度摔在地上,一个两个的都眼皮子浅得没边!绥因死了究竟有什么坏处,难道留着他等他把那些种族都杀光了才知道害怕吗?!   他确实好权可那又如何!绥因难道就不该死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又说他不想毁掉虫族呢?!   萨法尔闭目。   他会和绥因斗争到底的。   再说回绥因,他将那些死去的虫留在飞船上,再启动飞船的自毁装置,他抢了一架飞行器扬长而去,任由背后的一切化作飞灰,爆炸声传不出去半分。   【精心培育这么多年,好可惜】   “脑子不好我能留着他吗?一忽悠就跟着跑,不省心。”绥因随手将拉杆推到最大档,直接冲向最近的跃迁点。   【也是……我睡了很久,回到本世界的时候便失去了意识】   “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你该自我排查下bug了,定期杀毒还是有必要的。”   【好的,我会去做】   绥因面色缓和,顶着精神压力连续行使半小时接连跃迁三次抵达维什亚主星上空。   系统此刻主动出声:【绥因,定位戈菲·阿诺德,军部大楼β-3二十八层,状态评估……肋骨断了三根,骨刺断了五根,翅膀根部受损,左臂骨折,三分钟可到达】   “我身上的监听器毁了,你想办法链接他的光脑,我要同他对话。”   【难度有点大】   “让你干你就干!”   绥因的面前已经出现了军部大楼的轮廓,他加大马力径直朝着β-3大楼飞去,定位二十八层。   戈菲正在四下逃亡,追杀他的虫很多,多到他也数不清楚,这栋楼原本就空,更别提今日大部分的军官都被外派,他大概能猜到和绥因私下前往地球有关,但没想到萨法尔能钻这个空子。   军部有卧底。   戈菲面无表情地用指甲在左肩肩头划开一条口子,疼痛迫使他保持清醒。   他靠坐在二十七层办公室的角落里喘气,缩起来,不远处一只雌虫恰巧从他身边略过。   早知道这些年就不该懈怠,锻炼身体还是很重要的……   一口气缓缓呼出。   “砰——”   子弹没入躯体,戈菲迅速站起来,随手抄起身边断裂的骨刺猛地朝他掷去,穿透那雌虫的右肩,戈菲抓住他动作停滞的那一秒迅速转身跑出房间,来到二十六层,巨大的玻璃窗前能将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军区基本上只剩下了文员,他们在另外一栋楼,警署和军部地盘相隔甚远,虽是隔壁却也是隔了座城市的“隔壁”,在他的制止下这边的情况传不过去,他也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除了这栋楼的虫,其他虫其实都不清楚他在军部,他不能让其他的虫知道这件事。   一旦这件事情扯上警署和审判庭,就不仅仅是绥因和议会的对垒了。   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只要能拖住,他的部下在赶来的路上。   戈菲抿唇,右手手指插入左肩的伤口,用力搅弄,毒素入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脚步踉跄,他的脑袋靠着玻璃,面前是一只雄虫,精神丝正对着他的太阳穴。   避无可避。   “跳下来。”   一道声音凭空出现在他的脑袋里。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戈菲扭头迎着那些充满攻击性的精神丝张扬地笑:“你惨了,我雄父来了。” 第25章   说罢他便微微后仰,于原本就被打了个缺口的地方用身体重重砸下。   玻璃碎片嵌入背部,划开皮肤鲜血淋漓,他从二十六楼跌下没有丝毫犹豫,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受了伤的翅膀仍旧下意识张开,只是扇动不起来。   戈菲第一次以这种视角观看军部大楼,跌下去的那个瞬间好像听到了其他虫的声音,啊,原来等来了支援。   绥因呢?   他不会要做第一个因高空坠楼而死的飞行种吧?!   万里无云的高空,军部大楼明显出现缺口的楼体,随着玻璃碎片一同坠落的雌虫,梅朵纳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见戈菲从高空一跃而下,面朝天自由落体,一看就是翅膀有问题!   他瞳孔猛地紧缩,会摔死的!!   “戈菲!!!”他几乎没有思考,瞬间放开翅膀朝着哪个坠落的黑点飞去。   只是在他离地的瞬间,另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戈菲消失在空中,一阵巨响传来,天边冒出滚滚浓烟,什么都看不清,梅朵纳的脚步停住,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梅朵纳,送他去医院,剩下的我去处理。”   他回头,立马低头:“是!”   绥因抱着戈菲,将他放下地,戈菲却抱紧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小声道:“我好疼。”   “先去医院,好吗?我马上就来找你。”绥因揽着他的腰,指尖湿润,腥味儿明显,他低声哄着,戈菲点了点头,主动走到梅朵纳的身边。   “等我。”绥因甩下这样一句话便从新飞入大楼,他的身影消失的那个瞬间,整栋大楼都被一股蓬勃的精神力笼罩,单是靠近就能感到明显不适。   梅朵纳后退一步,看了眼周围,扶着戈菲低声责怪:“你也太冲动了,万一老师赶不回来怎么办?”   “我没事,我……不想去医院。”戈菲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只是面色惨白。   “去吧,是老师的地盘,让柯瑟给你看看。”梅朵纳叹了口气,让他将重量全部压在自己身上,毕竟也算得上一起长大,梅朵纳清楚他的性格,他是不会让虫抱着或者抬着走的。   戈菲这次没有拒绝,只是路过姗姗来迟的弗尔弗吉斯的时候朝着他点了下头,梅朵纳则是和他嘱咐了几句,似乎是让他处理现场?   听不清了,他脑袋晕晕的。   -   绥因进入大楼,迅速用精神力笼罩这栋大楼,精神力探查出来,楼内有十二只活着的虫,陌生的气息有十道,绥因循着气息精准定位,手起刀落解决了九个,最后一个在二十八楼。   大楼里静悄悄的,绥因独自踏上阶梯。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绥因随口一答,低头看看手心里的红色血迹,眉头又拧起。   还真是不让虫省心,落下一天就出这种事情,是他教育的问题吗?这一百年来还是让他过得太安逸了。   不管怎样,他现在很不爽,多谢萨法尔为他送来这些磨刀石。   来到二十八层,他朝着那个气息走去,走廊的尽头,一只雄虫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默里奇,第五军团长弗兰克,也同样是他培养出来的孩子。   默里奇似乎听到了动静,回头看着他,转身的瞬间露出了身后的尸体,那是第十道陌生的气息。   绥因面色平静:“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去边境了吗?”   “老师!我、我来找坎仄,他不见了……”默里奇在老师面前很轻易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他皱着眉头,话音越来越小。   绥因点头:“他死了,不用找他,下楼吧。”   说完就准备转身,但默里奇似乎很是惊慌地拦住他:“老师!”   绥因静静看着他,那双眼睛就象是在说:还有什么话快说。   默里奇的嘴唇嗫嚅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眼神频频看向他的身后,眼中带了些期待和怪异的狠厉。   绥因上下打量着他的脸,最后瞥了眼他身后的那具尸体,嘴角勾起,身后异动传来,他甚至没有回头,蓄势待发的精神丝一拥而上,片刻后,一只窒息而亡的虫族被拖拽到他们之间。   绥因笑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没……”默里奇的眼睛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就好。”绥因笑起来,下一秒,闪身出现在他的面前掐住他的脖子,“你的上司没有告诉你我的情报吗?你能改变精神力气息和容貌又有什么用呢?”   “默里奇”挣扎了两下,最后不甘心地没了气息,绥因却并未就此放过他,而是硬生生将他的骨头捏碎,脑袋堪堪连着皮肉。   绥因站在玻璃窗外看外面,视线定格在弗尔弗吉斯的身上,他打开光脑。   “弗尔弗吉斯,你负责善后。”   “好的。”   他随口嘱咐了几句便挂断电话,径直前往医院,想了想,在路过商场的时候重新买了套衣服,至于尺码……按照他的直觉挑。   医院里,柯瑟看着戈菲的片子扶额苦笑,他苦口婆心说了一堆就为了劝这个家伙去躺一下医院的修复舱,二十分钟了愣是没松口,无奈他只能先将他背上的玻璃渣和伤口处理一下,至于断掉的胳膊和扭伤的腿以及肋骨,只能复位再靠修复舱,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总有不配合的家伙。   “戈菲,你怎么还是这么执拗,这都多大的虫了,懂点事情。”   “算了,柯瑟,我不想……”戈菲躺着,用唯一一只好的手扯着被子盖上自己的眼睛。   医院的修复舱不知道多少虫躺过……不要不要!   “嘿!”柯瑟叹了口气,他拿这家伙没办法,只能先处理毒性的问题,思来想去,他软了下来,“好吧,你先待着,梅朵纳你陪陪他,你们应该也很久没见过了,我去给你配药。”   “谢谢。”   “不谢,让你雄父少来麻烦我就好了。”柯瑟念叨着走出了病房,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两只雌虫对视一眼后古怪的笑。   梅朵纳盯了他三秒钟,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又笑着将手放到他的头顶摸了摸:“胆子真大,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怎么样,得手了吗?”   “嗯。”戈菲笑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那就好,我就说老师他对你和对我们不一样,我们四个可得不到他什么好脸色,我、坎仄、默里奇和弗兰克,大部分时间都是皮笑肉不笑的一句‘某某某,你觉得这样对吗’,苍天,我真的要心脏骤停了!”   梅朵纳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这会儿也轻松了很多,他收回手,将戈菲身上的被子重新盖好,眼中夹杂了些怜爱:“你好好休息,有事情喊我。”   “好,”戈菲又道,“谢谢你,哥,无论是通风报信还是……”   他冲着梅朵纳眨了下眼睛。   绥因就是在此时推门而入的,他进来的那一刻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凝固起来,绥因一挑眉,有秘密了啊。   越看越有意思,他低着头看地面,抿唇微笑,又抬起头,走到床边将袋子放下,他伸手,指背蹭了蹭戈菲的脸蛋:“怎么不继续说了?”   戈菲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心虚,他默默地又扯了扯被子,梅朵纳的脸则是瞬击煞白。   绥因注意到也只是轻叹一声,他的教育果然出了问题。   “好了,梅朵纳,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留在我身边?”他掏出一把钥匙和身份牌递给梅朵纳,“明天开始搬回来吧,你的房间还在,正好方便点,也可以帮帮他。”   “冕下……”   “叫老师吧,和以前一样。”   梅朵纳有些懵,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大。   “老、老师?”   “你先去帮弗尔弗吉斯处理一下,然后计算着搬回来吧,你那点薪水租房子怎么够。”   梅朵纳激动的心瞬间被痛击。什么叫那点薪水,他工作了一百年,房子还是买得起的好吧?!老师你欺虫太甚!但是庄园的生活还是舒服的呜呜,老师我原谅你了老师!   梅朵纳心里一顿怪叫,但面上恢复成那个面无表情的模样:“好的老师。”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了绥因和戈菲,戈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绥因看得想笑   “柯瑟说你既不肯换衣服也不肯接受修复舱治疗,怎么,打算跟我撒娇讨巧?”他摸了摸戈菲的脸。   “没有,我就是……不喜欢。”   “我带你回家?治疗室有我的。”   “好!”戈菲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急切,闭上了嘴,半晌他又想起了什么,“绥因,萨法尔好像没死,你的补刀技术也不怎么样。”   绥因轻笑一声,转过身去将袋子拎到他面前,解释道:“斯达特黄蜂,和从前有名的彼得斯家族同一种族,只要虫核不被迫坏就能返生三次,只是我也没想到萨法尔那个老东西还能留着这次数。”   “路上买的衣服,洗过烘干了。”   “我动不了。”戈菲眨巴着眼睛看他。   绥因的手顿在半空中,似笑非笑。   “你在暗示我什么?”   “抱我起来,我想回去了。”   绥因应下,只是被子一掀开,入目满是鲜血和破烂的衣衫,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一副无奈的模样。   “你脏衣服都不换就躺他私虫病房,柯瑟没伸手打死你?”   “没,他不敢打我。”   绥因摇头:“也就我不嫌弃你。”   他走到病床边,弯腰,直接拽着戈菲伸出的手将他整个抗在肩膀上。   “我不要这个姿势!” 第26章   “你还有的挑了,闭上嘴巴。”   “不舒服!”戈菲喘着气,身子乱动,绥因的肩膀抵着他的小腹,这种姿势带来的羞耻感远远超过他的阈值,他接受不了。   绥因:“你背上有伤,玻璃渣才刚取出来。”   “那我也不要这个姿势!换一个!”   “老实呆着。”绥因对着他的屁股拍了一下,某只胡乱挣扎的雌虫身体一僵,随后便是更加频繁的扭动。   他听见戈菲在哀求。   “绥因、绥因……雄、雄父别这样好不好,背上的伤没事的……别这样……”   再任由他乱动下去刚止好血的伤口又要崩开了。绥因扶着他的腰将他放下,板着个脸看他:“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戈菲。”   戈菲话都没说,面无表情径直坐下,斜着眼睛瞪他,左肩上干涸的血迹霎时间再次被泅湿,泛出血液独有的光泽,绥因看着火气就消了一半,他叹了口气:“我去找柯瑟。”   “找我干嘛,我来了。”柯瑟手里带着一针解毒剂,站在门口推了推眼镜,“您老还记得我呢,小鬼往我这儿一扔就不见了,这会儿还送来个伤员,怎么?这季度给我刷刷业绩?”   绥因扯出个笑:“你的工资是我开的,你住的地方也是我提供的,吃软饭的不要有意见好吗?”   柯瑟冲着他冷笑,稳步走到戈菲的面前,冲着他伸出手,他一边找着进针部位一边背对着绥因和他斗嘴。   “你等着,我回去就给爷爷告状,让他告诉你哥你这些年的胡作非为!”   “晏尘死了好几百年了。”   而且也不是我哥……   “害,那就告诉母虫……好了,等个三十分钟就可以碰水了,雌虫的身体素质比雄虫好些,药效会更猛,要是有不舒服的记得直接联系我,知道吗?”柯瑟将空了的针管扔进垃圾桶,又挑起戈菲的下巴左右摆了摆观察他的眼睛,“还好没有很严重。”   “谢谢。”   “没事,你雄父付了钱的,话说……你这次回来应该不乱来了吧?”   戈菲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有力气了去把衣服换上,不是嫌脏吗?”绥因上前一步,拽住柯瑟的衣领子,冲着戈菲微笑,又咬牙对着柯瑟道,“你跟我出来。”   “谋杀啦……”柯瑟藏在褂子里的尾勾耷拉下来,满脸不舍地看着戈菲。   “滚出来。”   “哦。”   戈菲看着柯瑟和绥因的背影,又看了眼手中的袋子,活动活动身子起身走进卫生间。   绥因将柯瑟拽出房间,将他往栏杆上轻轻一推,柯瑟举起双手,轻飘飘撞在栏杆上,眯起眼睛笑得讨好:“哎呀,怎么了?”   “小孩带的怎么样?”   说到这个柯瑟顿时来了气,一拳头锤在他胸口上,恶狠狠道:“一到家就开始尖叫,他接受不了雄虫就早说啊,交给我干嘛?!我是雄虫诶!”   “你跟雌虫的气质也没差很多,总不能让拉曼带回去吧,他有家室了。”绥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对自己的评价深以为然。   “你!”柯瑟翻了个白眼,勉强自己哄好了自己,冲着他翻白眼,“那你打算把他留我这多久?我下周要去森亚格诺出差欸,那个讲座很贵的好吗?”   绥因一脸平静:“我出双倍。”   “四倍。”   “成交。”   “得嘞,这孩子我保准给你带好!”   柯瑟立马喜笑颜开,一把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转了个身往房间里推:“走走走,把你家雌虫带走,有事给我发消息。”   “你?”   “我要度假!”   柯瑟这会儿底气比谁都足,他边将绥因往房间里推边碎碎念,试图和绥因分析自己去度假的合理性,从让尤萨放松身心到旅游对心灵的疗愈作用,总之绥因不能说是一个字都不信,但也只能信个百分之十。   “好吧,把你工作室的权限给我,我有事自己来配药,不方便找其他虫,我不相信他们。”绥因手上夹着一张白色的ID卡,对着他挥了挥。   柯瑟一脸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吐出一句:“我靠!你什么时候改行了?”   “就在刚才。”绥因对着他眨了下眼,主动走近房间,戈菲已经换好了衣服,鬓角的发丝滴着水,一看就是不遵医嘱冲了个澡。   看到这一幕的绥因也不得不感叹虫族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他是有buff加持,简称开挂,戈菲这是实打实的健康好身体。   他和柯瑟进屋后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绥因跟他简单告别后就带着戈菲回家,这会儿戈菲倒是柔弱不堪了,靠在他怀里被抱上了飞行器,手里还攥着柯瑟给他开的浓缩药剂,说是要回去倒在修复液中浸泡。   绥因上了飞行器也没将雌虫放下,戈菲也没有提,只是坐在他身上,侧脸靠着他的左心口,发丝散落,他抱着戈菲的左手上也缠了几缕。右手伸出,捻住一缕银白色的发丝扯了扯,戈菲立刻抬头看他,头顶擦过他的唇角,用眼睛盯着他。   戈菲没说话,但又像是在说话。   “没事,疼不疼?”   “疼……”戈菲重新低下头,只是转了转身子,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鼻尖抵着他的心口,“这样好多了。”   “好多了?那……要来谈谈我身上的监视器、定位器以及监听设备的问题吗?”   雌虫的身子一僵,默默收紧了手。   他现在才想起来当时忽然听见的那声音是从他早上佩戴的纳米通讯设备中传来的,那是……窃听器。   被揭穿的心虚涌上心头,充斥着大脑,但理智狠狠杀出一条血路,他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抬头:“不对,你怎么能通过我的窃听器给我传消息?!”   绥因堪堪仰头躲过他的脑袋,差点被敲中下巴,他半仰着头作思索状,片刻后低下头冲着戈菲笑:“我有我的办法,这不是重点。”   “好吧,”戈菲扭头将脸对着他的衣服,闷声道,“你敢发誓我身边没有你的虫吗?”   “不敢。”绥因回答地干脆,丝毫不见半分心虚之意。   戈菲都被他这认错的态度整的一愣,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张嘴:“啊?”   反应过来后又急速扭头瞥了他一眼,之后便再次沉默。   “好了,又没怪你,睡一觉吧,待会儿我抱你下去。”绥因拍拍他的背,戈菲便也听话地放松了身子,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他当然累了,要知道他虽然确实是按照军雌的标准培养的,但他二十岁就舍弃了军部进入议会一连做了百年的文员,该学的东西没忘干净就算是谢天谢地了,换言之,他刚才真的可能会死,怎么能不害怕呢?   在绥因身边自然放松下来,疲惫便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意识渐渐模糊……   绥因抱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系统,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被强制休眠了,在此之前主神大人向我下达强制命令关闭世界通道】   【那你怎么没做,舍不得我?】   【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关机了】   【你倒是诚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绥因伸出手,手背靠了靠戈菲的侧脸,将他面上的发丝捋到一边,戈菲皱了皱眉,往他怀里靠了靠,似乎是因为伤口,他睡得并不安稳。   【主神大人觉得你的动作太慢了,他有意让你快点结束这个任务】   【不干,闭嘴,有事告诉我,关机了】   绥因闭上眼睛,同样陷入睡眠,他不需要睡眠,但他的身体还是需要的。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戈菲悄然睁开了眼,眼中再无之前那种夹杂着爱意的复杂,只剩下一片清明。   戈菲眨了眨眼,挪了挪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绥因的手下意识护住他的头,下巴靠在他的头顶,戈菲抿着唇,重新闭上眼睛。   到家的时候算不上晚,绥因披好披风,单手辅助精神丝抱着戈菲走到门口打开门,径直走到电梯上了顶层,第八层是他的治疗室和研究室,他曾对虫族的身体十分感兴趣,在自己的身体上做了不少研究,反正他不会真正死去,耗点能量重来一遍的问题。   这里有一个修复舱,虽然好几年没用了,但治疗戈菲的伤还是绰绰有余。   [滴——‘X未知远方来客’为您服务。]   “外伤修复。”   [调节模式,外伤修复,调节成功,请导入修复液。]   [是否选择加入浓缩药剂]   绥因将戈菲身上的药剂取出来,用牙咬开瓶塞倒在修复舱内,舱内液体上涨,绥因盯着水位线,差不多时候便将戈菲叫醒。   戈菲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就知道睡蒙了,绥因笑着指了指他身后,将他的头发从外套里抓出来捋了捋:“衣服脱了躺进去,我在楼下等你。”   “哦……”戈菲眼睛都睁不开,闭着眼睛解扣子,慢吞吞的,半分钟过去了第一个扣子都没解开。   “唉……”绥因看不下去,将他抱着放到实验台上,朝着他的衬衣伸出手,“我帮你吧,你睡。”   这句话和圣旨没什么区别,戈菲放心地抱住他,靠在他的肩头,任由绥因将他剥了个干净,他睁着眼睛盯着绥因身后的修复舱笑得狡黠,哪还有点迷糊的模样?   只是等绥因抱他去修复舱的时候又自然而然闭上了眼。 第27章   [舱门已关闭, 请勿触碰,修复舱开始运行,预估受损程度……预计修复时间……四十六分钟……]   绥因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赤裸的雌虫躺在修复舱内,银白的发丝在修复液内飘荡, 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唇,英俊的面庞透露出丝丝脆弱。   他不自觉靠近修复舱,站在一侧俯身,同修复舱内的雌虫面对面, 玻璃舱门倒映着他的脸。狭长上扬的眉眼自带笑意, 薄唇微抿,向上是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额头——这副模样他用了上千年,不止一次被人类世界的NPC们评价为:像反派,尤其是那种心思恶毒但笑嘻嘻的艳丽型反派。   他觉得也没错, 毕竟清扫者干的活和反派也差不多。   绥因的发丝垂落在玻璃舱门上, 他直起腰, 转身准备离开。   “咚咚——”   身后传来异动。   绥因回头, 戈菲睁着眼睛看他, 面含笑意, 先是轻轻对着透明的玻璃轻吻一下, 又吐出一个泡泡, 接着又敲了敲舱门。   发丝随着水波荡漾,犹如梦境中出现的诡异梦幻的银色海藻,折射着七彩的光。   绥因看着他再次敲了敲玻璃舱门, 红润的唇和紫罗兰色的眼睛,像极了传说中魅惑的妖精,他挪开视线, 抿着唇笑,手摸上控制台,将舱门打开。   手从水中伸出来,带着一串水珠,绥因弯下腰,发丝落在水面上,他伸出手将戈菲捞出水面。   [修复中!请勿打开舱门!]   手托着背,脖子被环抱着,水从戈菲紧闭着眼的脸上流下,他眼睛没睁开,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他在邀请?   [修复中!请勿打开舱门!]   他的手从戈菲背部下滑,托住他的腰,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他再次感叹于雌虫的修复速度,感叹之余却是径直咬上戈菲的唇。   唇舌纠缠,绥因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咬着他的下唇,用牙齿细细地咬,又捉住顺着缝隙进来招惹的舌,反攻回去。   [修复中断!请将舱门关闭!]   这一场“唇枪舌战”持续了很久,修复舱一直在报错,可戈菲像是将它当做了情趣的一部分,越是报错越是兴奋,他眼中的情/欲几乎要溢出来,绥因宠着他,却也不想在实验室干这种事,视线落到他因为过于兴奋、动作过大而再度出血的左肩,理智被这抹红唤回。   淡淡的红被修复液晕染在皮肤上,像一副正在晕染的山水墨画——墨是红墨。   “好了,修复好了给你亲,嗯?”虽是哄人的话,说得像是在询问,动作却丝毫不容拒绝,将雌虫轻轻放下,按在修复液中,他的右手被捉住,又放开,绥因将右手掌心贴在他的脸上,戈菲偏头咬住拇指。   [修复中断!请盖好舱门!]   绥因就着搅弄他的唇舌,稍用了些力气,他抽出手。戈菲的唇被揉得嫣红,却还带着笑意地吐出个泡泡,绥因盖上了舱盖,戈菲老老实实躺好,却在他转身之时梅开二度——又敲了敲舱门。   这次他睁着眼睛,将唇轻轻贴上内壁的玻璃,眼睛盯着绥因。   “好吧。”   绥因失笑,俯下身来,轻轻吻在那冰冷的舱盖上,隔着一层玻璃,冰冷、坚硬、透明,滤过光的同时滤过眼底的感情,否则他们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对视的眼会这样冷漠。   一吻结束,绥因头也不回地离开治疗室。   【系统,调查尤利塞斯和埃利夏的动向,顺便去看看桑十四,我杀了他弟弟,他总得有所表示吧?另外……给萨法尔发个邀请,两日后我要举办宴会,请他务必参加】   【收到】   绥因坐在餐桌前刷星网,他尝试搜索关于戈菲的内容但是一无所获,很有意思,所有关于戈菲的近期消息全部被隐藏,只剩下他出事之前参加的几场会议的留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索罗图家族貌似就是参与星网维护建成的几个家族之一,在戈菲上任后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外界眼中早就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虫,只是几年前戈菲开始疏远索罗图,又亲手将几只位于议会重要位置的索罗图姓虫拽下高位……自此以后,戈菲与索罗图家族割席,反倒是与戴维更加亲密。   绥因的指尖敲打着桌面。   索罗图……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戈菲躲着偷偷见面的雌虫好像就叫切尔森·索罗图。   切尔森的雄父和戈菲同族,维斯奈特冰川蝶,共用一个姓氏——阿诺德,这是唯一一支以种族定氏族的虫族,冰川蝶数量不多但势力遍布整个虫族,其中能得到的助力也是不可估量的,他猜这也是戈菲选择改姓氏的原因之一。   【绥因,埃利夏在准备迁都,尤利塞斯在对着你的照片扎飞镖,桑十四准备给你递拜帖,萨法尔同意了,正在准备他的出行人员配置】   绥因捏着筷子,顿时来了劲儿,挑眉道:“找保镖?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他觉得能】   也行,他就喜欢萨法尔这样,气得要死又干不掉他,背地里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面上却又得奉承着他,不说对他毕恭毕敬,但表面和谐还是要做做样子,再一个身份压下来,从前的戈菲都得对他笑脸相迎,更别提萨法尔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绥因正坐在餐桌前,刷着星网的时候快速解决掉晚餐,掐着半小时的点预备上楼看看戈菲的情况,还没等他起身,二楼的挑空走廊上传来动静,他抬头去看,戈菲正靠在栏杆上望着他。   “怎么就下来了?”   绥因面色未变,甚至还带了些笑意,戈菲轻飘飘给他一眼,消失在栏杆处,再见就是在楼梯口,一身黑色的衬衫堪堪遮住大腿根,他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边同他面对面坐下,湿漉漉的发丝垂在胸前,打湿了衬衫,一边的机器管家为他端上一份晚餐。   戈菲拿起筷子,低声道:“去洗澡了。”   “所以你顺了我一件衣服走?”   绥因撑着下巴,一只手指着他身上的衬衫。   “嗯。”戈菲给自己喂了口饭,细嚼慢咽,直到他将这口饭咽下,才再次张嘴,“萨法尔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需要去提点下,或者直接杀掉也不错。”   他的神色淡淡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到“不该知道的东西”时眼神闪烁,绥因并未错过。   恐怕戈菲也是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萨法尔那里是自己刻意暴露的,戈菲这里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在他和系统吵架屏蔽的时候?   他知道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像监视监听这种活儿也是得等到有足够的能量运行时才会开放,而这些年里,唯一一次断开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九年,那是他和网第一次闹矛盾,和系统吵了一架后以强硬的态度说服网让他留下来……   绥因眯起眼睛,视线回到自己的光脑上,漫不经心地刷着。   戈菲边吃饭边用余光打量着绥因,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看,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理由……有些心虚,有些迷茫,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饭菜可口,但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上面……时局复杂,萨法尔没死,绥因的秘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虫知道,倘若可以……杀光他们是最好的办法。   戈菲挪开视线,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慵懒气息的绥因,心念一动。   绥因并不是在漫无目的的打发时间,他需要找到关于戈菲的全部记载,这样才好分析戈菲的一举一动,老实说,他现在开始怀疑系统这些年背着他使了不少小绊子,他没踩坑不代表它没做,背后是谁指示的都不需要猜。   3034年……3034年是戈菲正式改姓加入冰川蝶的时候,在此之前的一年间他一直处于杳无音讯的状态,至于他自己……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恰好被困在一个难度极高的攻略任务世界,因为世界意识要的是他所扮演的角色爱上主角,他卡了整整八个月,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随便抓了个生前凄惨的鬼魂塞到那具身体交差。即使这样他也折了不少时间在里面,出来的时候戈菲已经进入议会两个多月了。   系统跟着他一起进入新世界,虫族是小世界之一,系统只能关注它的主神,无法做到同时关注两个同级世界,这接近一年的世界他对虫族一无所知——分身损耗能量太大,他选择玩一年的失踪。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点在光屏上,从3026戈菲第一次作为议员的身份出席到3029年的“中轴星惨案”的判决再到3057年前任议长暴毙后戈菲的继任典礼……   忽然,一只脚踩在他的鞋面上,脚尖十分轻浮地蹭着他的小腿,又试图从裤管向上钻。   绥因面色一顿,伴随着抬头的动作,尾勾缠住他的脚踝却并未将其扯离,反而是尖端的刺在他的小腿处徘徊刮蹭。   戈菲看着他,咬着勺子笑,他将勺子放下来,低头搅着碗里的汤,就像是在话家常般道:“你要杀了萨法尔吗?我去也可以。”   绥因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勾唇一笑:“不需要,我能玩儿死他。”   他的心中早有计划。   戈菲并未对他的话做出评价,当然绥因也不需要,他说道做到,萨法尔这点道行还不够他看的。   戈菲这次询问在他的意料之内,他现在对一件事尤为好奇——在明确了戈菲和萨法尔共有他的秘密(即使信息并不完整)后,戈菲想要杀掉萨法尔来为他保密……   他想,他可能要赢下赌约了。   换句话说,这个赌约在一开始他就胜利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八十,无非就是戈菲不承认罢了。   “不用担心我,萨法尔不敢说出去的,你以为真的有虫会相信这样荒谬的故事吗?”他没说出来的是,萨法尔会对他产生恐惧,对未知的存在产生恐惧是很正常的事情,对未知产生探索欲和征服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毕竟玩乐的时间还是很少的,贵在珍惜。   戈菲看着他,放下勺子,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又托着脸,露出浅笑:“那我呢?”   “什么?”   “你也要玩儿死……我吗?”   说着,戈菲刻意扯了下腿,像是在提示他他们两个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绥因初闻这句话,先是一愣,笑容僵在脸上,这句话在脑子里滚了几圈,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雀跃中带了一丝了然和平静。   这个赌约开始变得无聊了。   “当然不会了,亲爱的。”绥因的眼神闪烁。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乌黑的眼珠子里是戈菲的倒影,戈菲看得清晰。他很喜欢绥因的黑色眼睛,虫族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双这样的黑色眼睛。   戈菲垂下眸,没应下绥因的话。   他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双充满了欺骗和蔑视的眼睛,里面写满了自私自利的恶趣味和游戏人间的无所谓态度,为什么会喜欢呢?是因为看见有趣的东西时那明显的闪光?   还是那轻蔑的眼神?   又或者是他那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气质和偶尔带点怜悯的眼神?   戈菲托着下巴,他能感觉到缠绕在脚踝上的尾勾并没有松开的打算,他盯着绥因的眼珠子,试图从里面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然而当他从绥因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倒影的时候,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会如此钟情于这双毫无特色的、黑洞般的眼睛。   他无法看透黑色玻璃珠的内部,却可以在玻璃珠的表面看清自己,这是浅色眼睛无法做到的,能让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却产生莫大的好奇心。   他的恶劣、自负、自私、孤傲、甚至不怀好意,都浮现在玻璃珠的表面,可他的举手投足间又让虫产生怀疑,不自觉地去靠近,然后被那看不清内部的黑色物质定在原地,却又忍不住去好奇那些不堪的品行下又是怎样的内心。   戈菲抬头,招来机器管家,将盘子放到它的托盘上,歪着头靠在交叠的双手上,他看着绥因:“我困了。”   “困了去睡。”绥因关了光脑,不知道他又想整什么幺蛾子,索性不去看他。   “那你得帮我看看我有没有恢复好啊……不然我怎么睡?”   绥因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用精神力扫了一道,道:“好了,你在床上打滚都没事。”   “那你得帮我看看我背上有没有留疤。”戈菲笑起来,伸出手放在他的面前点了点桌子,原本清冷的嗓音染上几分欲/望,“帮我看看?”   话都说到这了,再蠢的人都得反应过来。   绥因点着头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弯腰朝他伸出手,谁料戈菲摇了摇头:“背我吧。”   绥因没意见,就当是情/趣了,他转身,蹲下。   戈菲看着面前宽阔的背,总感觉还是在他小时候的时候更加能给他安全感,现在看……已经少了那几分敬畏,他趴在绥因的背上,侧脸贴着他的后背,看着周围的装饰在眼前一点点后移。   他猝不及防来了句:“你会杀我吗?”   绥因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就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他毫不犹豫:“看情况,如果有必要的话。”   他轻笑,踏上阶梯,反问:“那你呢?”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但他就想再听一次,从他回到这个世界开始,戈菲杀了他五次,他当然狠得下心,杀得死他也杀得死自己。   果不其然——“会。”   戈菲双臂环抱着他的脖子,绥因微微抬头看向楼梯的尽头,脆弱的脖颈暴露,戈菲将头靠在他的脖子上,有些痒,气息喷洒在他的皮肤上,灼热且躁动。   “我又不是什么好虫,如果碰见挡我路的虫,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说罢又将冰冷的指尖贴在他的脖子上,半开玩笑道:“你也一样。”   绥因来到二楼,卧室门半掩着,他轻脚踢开,一脚踏进去,背过身将戈菲扔到床上。   “那我可真是荣幸,让你留我到现在?”   绥因压着他,手放在他的腰际,稍一使劲让他翻了个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戈菲:“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你说的是哪个?”   “不是说检查伤口吗?”绥因抓住他的领口,稍稍用力便拽了下来,他这才知道戈菲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把扣子解开了,衬衫一拉就掉。   手指从颈部顺着脊椎下滑,到肩胛骨处停下,指尖下的骨骼形状明显,手指滑过时能感受到压缩骨刺和翅膀的囊腔。他恢复得很好,已经看不到伤痕,像是圣洁的艺术品。   绥因俯身,嘴唇轻碰他的肩胛骨,低声道:“我说好了的。”   戈菲翻了个身,衬衫虚虚挂在胳膊肘上,伸手捧起他的脸,和他对视。   房间内没开灯,窗帘不知道何时被拉上,隔绝了一切光源,他看不清戈菲的表情但他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清晰。   “真好了?”   “我不是很信诶……”   “要来滚一趟试试吗?”   试试就……试试呗。   -   “你走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绥因抱着迷迷糊糊的戈菲,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清醒得很,但戈菲不一样,他现在只是凭着直觉往他怀里钻,趴在他的胸口一点点舔舐着自己抓咬出来的伤口,对于他的话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绥因被他舔的心里怪怪的,伸手掐着他的后颈扯开他脑袋,皱着眉:“我没事,这点小伤明天早上就好了,你睡觉吧。”   他没使劲,戈菲挣扎了三两下就再次抱着他,绥因看他这个样子也没辙了,索性随他去,非要说的话还是他的错。   闹过头了。   其实他并不是很适应虫族的身体,对于虫族生理和身体结构了解不深,主要是觉得没必要,反正就是做做任务况且他抱着玩乐的心态并没有考虑过找伴侣,这样一来……他完全忽略了雄虫的精神丝和尾勾给予刺激过大会让雌虫发情。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戈菲经历三次发情,战绩可观。   他今夜没变成真正的畜生也只能说他不是真正的雄虫,虽然差别也不大。   他拍拍戈菲的肩膀,抱着他坐起身:“带你去洗澡了。”   又看了看神智全无的雌虫叹气:“不然明早又要挨骂。”   戈菲倒是没有晕倒,但精神丝和发情期的刺激过大导致脑袋晕乎乎的,全靠这本能行动,问什么答什么。   绥因和他躺在浴缸里,将他环着帮他清洗弄脏的头发,银白色的长发被他抓在手里揉搓,不太好洗,他本人也是不太爱长发,生活中会很麻烦,他看了眼自己及肩的头发,心想大概是时候剪了。   又想起戈菲小时候也没有表现出来喜爱长发,貌似十八岁的时候开始莫名其妙爱上了。   绥因的手指从戈菲的额头顺着发际线 ,捋着头发绕过耳朵,再慢慢搓出泡沫,戈菲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着,时不时用手拨一下水面证明自己还醒着。   “怎么留了这么多年的头发,议会都没有虫私下议论你仪容不整?”   “没有,好看。”   简简单单两个词,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就是态度略微冷漠,看起来像是傻了。   绥因笑着微抬他的下巴,让他仰着头为他冲去头顶的泡沫,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从容,丝毫看不出来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儿,他又道:“所以为什么?”   “你喜欢。”   绥因一愣,下意识问道:“谁喜欢?”   他松开托着戈菲下巴的手,让他的脑袋回正,他看着戈菲的后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雄父喜欢。”   “绥因喜欢。”   “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的?”他不自然的表现一晃而逝,将他的头发冲洗好包裹着,又将他拽起来面对面站在淋浴头下,戈菲神志不清站不稳,只能靠他扶着,然而却也没忘记回答他的问题。   “星历3023年,我十七岁生日,你出差很久特地赶回来给我过生日。”   戈菲现在貌似清醒了些,但大概还是没什么理智,情感占了上风,主动贴着他。   绥因起初并未对这个数字有什么印象。   他活得太久太久了,小世界的时间线和本世界的时间线并不统一,完全按照虫族的时间算他今年也有个三四千岁了,生命中的事情并不是都能记住的,就像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夸过戈菲长□□亮一样。   水流声响个不停,浴室的灯他调成了最低档,光线不强,此刻也是昏昏暗暗的,绥因心念一动,关上了水。   水珠顺着两人的身体下滑,绥因能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僵。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戈菲缓缓、缓缓回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他轻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戈菲抬头看着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仍旧没有收回来,反倒是朝着他的脸摸了一把,“不对,应该说你怎么知道?”   “你不觉得你什么事情都藏不住吗?”   “有吗?我觉得我藏得挺好的,骗术也不错。”   绥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复他的这句话,好像怎么说都是错误的,或者说,怎么样都无法将他的意思表达明确,这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他索性不再去想,而戈菲却开始找补。   他迅速冲洗,穿好衣服走出淋浴间,转身用手扒着淋浴间的门盯着他笑:“喜欢不等于爱,我们的赌约还没有结束。”   绥因并没有搭理他,他叹了口气。   气氛忽然沉重,暧昧旖旎的画风突变,他洗漱完便躺回床上,唯一和平日里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今夜把睡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一颗都没落下。   绥因面对着窗户,他进浴室的时候顺手把窗户打开透透气,此刻带着些凉意的微风正吹拂着里层的窗纱,月光洒落在飘窗的小茶几上,绥因的躁动的心也渐渐冷下来。   他出了点问题,戈菲更是出了大问题,他不该如此纵容这只雌虫的,当然更应该怪他,他不应该对戈菲的痛苦视而不见——早在一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就应该纠正的错误,因为他倒流时间就当看不见,但他忘记了,这本身就是个隐患。   能做出杀虫再殉情的雌虫,能是什么正常的雌虫吗?   浴室的门传来一声轻响,一串极轻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然后骤然消失,身后传来异动,能清楚地察觉到一具身体躺下,接着是一双冰凉的手和颤抖的身体。   “唉……”   绥因叹了口气,转身。   “我们谈谈吧。”   “我很累,我想睡觉。”戈菲的眼神甚至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便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愿面对。   绥因坐起,月光只能照亮床沿,照不到床上躺着的两位别扭至极的家伙,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伸手进被子,将他拽出被子。   戈菲紧抿着唇,眉头也皱起来,眼睛眨得很快,他挣脱绥因的手,扯着被子就准备再次躺下,奈何绥因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随手一伸、一抓,再精神丝轻轻一缠将他固定在原地,绥因迫使他和自己面对面,他第一次想承认自己的错,第一次想找出自己的错,也是第一次想要纠正错误而不是顺势而为。   他曾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他对待戈菲的态度都和对待一个属于自己的物件没有任何区别,事实上在上个任务结束之前这种状态就已经被打破了,在戈菲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杀死时、在戈菲第一次提出赌约并得寸进尺时,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觉得戈菲有趣,开始正视他。   他开始在意,所以他必须纠正戈菲。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那就应该做好我们从来都不在同个世界的准备……”   “我不想听!”   戈菲剧烈挣扎,甚至放出骨刺试图威胁他,然而绥因并不把它放在心上,他继续道:“你对我的情感很不正常,戈菲,这是不对的,我承认,我承认我教育的失败,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吗?让你喜欢上我这种……东西?”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将雌虫放在象牙塔里养成金尊玉贵但骁勇善战的王子也是一种错误,就像是养了一只名贵的宠物却还妄图它在美丽的同时具有攻击力——一只更加完美的宠物罢了。   戈菲看着他,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只是挣扎得更加厉害。   绥因无视他的泪水。   “我从来没有管过你,与其说我们是父子,不如说是上下级,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执着,是因为我让你觉得你只是个物件了吗?你感受到我的冷漠了吗?”   戈菲终于忍无可忍,他恨不得将这只雄虫的嘴给撕碎,让他再也无法用语言攻击他,他冲着他大声吼着:“我分得清楚我自己的感情!也知道我这样的原因,你能闭嘴吗?!”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你凭什么这么说?!”戈菲挣脱他的精神丝,一拳捶在他的胸口,红着眼睛,“你什么都不知道……”   绥因看着他,面无表情,就好像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虚幻的存在,他什么都不在乎,平静的眼神平静的心,像一潭死水,他道:“我为什么不清楚?”   绥因解开他的束缚,戈菲立马扑进他怀里,他没有推开,却也没有迎合,而是收敛了浑身的气息,像个死物般立在那里。   “你太年轻。”   “我已经……一百二十岁了!”戈菲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襟,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他一向知道和绥因争吵是没有半分意义的,因为他永远也说不过他。   难以想象,在名利、权力场上厮杀乃至游刃有余的议长也会有这样不会辩论的时候,绥因的观点总是那样的清奇,在这个时代,他的观点和他的论据,让虫无法反驳。   “我今年大概是三千六百五十二岁,时间太久记不清了。”绥因半抱着他,任由他靠在他的肩头扒开他的衣领子环抱着他的脖子,尖牙咬在他的锁骨上,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绥因伸手擦去戈菲的泪,“我问你,你会杀死我吗?杀死我以后你会怎么做?”   戈菲抬起眼睛看他,却沉默着将自己的心意一股脑儿全塞进眼睛里,试图以此来展现自己的决心。   “你会杀了我然后和我一起离开,对吧?”绥因替他给出答案,“你的世界里只有情爱吗?”   不是的!不是!   戈菲心底叫嚣着,可他不敢说,只能沉默。   “你将感情寄托在一个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的家伙身上,是什么支持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太年轻你什么都不清楚,即使过了百年也没见得长大了多少,和离开家的时候并无差别。你的手段你的心计你的外表和心智都在成长,唯独你的理智,面对情爱和感情的理智被永远地抛弃,我问你,你拥有过什么?金钱、身份、地位、名誉、理想?是什么让你义无反顾地将你的爱情放在生命前面?甚至能殉情。”   绥因挑起他的下巴,将他滑脱的衣服重新拉好。   “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但除了感情,因为我也分不清,如果你有本事让我爱上你,我会心甘情愿为你低头,可那是如果,而且,你得有这个本事。”   戈菲抱紧他的脖子,他只觉得此刻的绥因无限接近于童年时期的“雄父”,轻飘飘,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飘散,消失在天地之间,他这时候才深刻意识到他们并非同种族的事实。   可他不愿放开,一百年都过来了,不试试……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他听到绥因在继续。   “我化身巨人在亘古的大路上追逐太阳、追杀神明;我纵身跳入海底去往海洋的最深处寻找世界的核心;我成为人间帝王逐鹿天下,掌控生杀允夺的大权;我在毫无秩序的反乌托邦新世界里建立军队、推翻统治、翻云覆雨;我也曾见过不可名状的‘神祇’和一切传说中的角色,如果我想,我能看见任何一个生命体的一生……你明白吗?”   许是这些都太过超脱,戈菲一时竟不知道是继续装疯卖傻还是认真的思考,他想过绥因的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当我在享受权力金钱的美妙滋味的时候,没空想什么情情爱爱;当我拥有举世无双的力量时,感情就更加不重要了。我能轻易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甚至是感情,爱上我的各个物种加起来犹如过江之鲫,只是欲望中揉进一丝爱,这样的感情我不稀罕。”   戈菲到此时已然没了声响,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没忍住出声,只是嗓音沙哑:“你怎么知道我就稀罕那些权钱名利和理想抱负?你怎么知道我就不稀罕你这么个败类即使你烂到泥里了?”   “你当然恶心死了,现在我也要讨厌你。”   一句话让绥因头疼。   “我只是想说,如果我无法爱你,你会很痛苦。”   “你好可恶,是你剥夺了我,我的一切。如果你不是来爱我的,为什么把我捡回来?”   “别恨我,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放弃你自己的命,你也永远不是依附于我而存在的,我希望你能明白,”绥因索性将他抱在怀里,重新回复了往日里的模样,那种带着冷漠疏离的温柔,只是冷漠消散,动作也算不上疏离,他道,“我摸约算不得具体的生命,所以大概率理解不了感情。”   “可我没有这么做……”   你做了,只是你不知道。   绥因轻笑:“嗯,是我瞎想,对不起。”   戈菲不敢说出“宁愿不要捡我回来”的话,他无法想想自己独自一虫艰难求生的场景,更无法想想见不到绥因的生活,不是害怕孤独,只是害怕他会因为他而十分干脆地离开这个世界。   戈菲哭够了,咬着唇看他,试探性询问:“那你说的还作数吗?”   “什么?”   “如果你爱上我,就会听我的话。”   绥因眨了下眼睛,冲着他笑:“平心而论,我对你怎么样?”   戈菲想了想,他其实没缺过什么,而且重逢这些天他说什么是什么,任何要求哪怕是要他陪/睡绥因都没拒绝过,他答:“很好。”   绥因挑眉:“大概会比这个好一百倍,我会给你我拥有的一切,会包括我在内。”   吸引力十足。   戈菲浅笑一下,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物种不同?没关系,他都想着将自己的雄父拐上床了,还会怕这个?得亏绥因的脑袋不正常,否则他都不会这么顺利,种族的风俗习惯不同造就了如今的场面,他得庆幸他们不是一个种族。   “那……那个鱼,我算哪条?”   绥因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啊?”   而且很快他就明白了戈菲变脸的速度。   “那什么过江之鲫,爱上你的家伙多了去了,我算哪一条呢?”   “嗯……暂时是捧在手上的哪条,只是没水了就会死掉。”绥因逗他。   戈菲冲他翻白眼:“那快死了你不能找个盆子养起来?”   “言之有理。”   戈菲又给了他一拳,接着倒在床上扯被子蒙住脸,不过三秒破功,坐起来将他按在床上:“说你爱我。”   “我爱你。”   “每天跟我说一遍吧,直到你爱上我,”戈菲枕着他的手臂,脸埋进他的怀里却伸手摸他的脸,“只有这样我才不会痛苦,你舍不得对不对?”   “好。”   “那我们来做吧!”   戈菲得寸进尺,这副模样和他白天播放的视频中的雌虫截然不同,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给夺舍了。   他拒绝了。   “你在想什么?和不爱你的虫做?”   是的,他的道德感赶在这个时候刷新出来了。   他以为戈菲会老实睡觉,但他想多了,胆大包天才是这只雌虫的底色,事情一谈好就瞬间暴露,只听闻他一声冷笑,翻身坐到他身上。   “不爱?不爱你关心我这么多?坎仄死了你怎么不伤心?”他俯身亲吻绥因的鼻尖,眯起眼睛,“天天说别人,你也是蠢货,看不清自己内心的蠢货。”   绥因被迫解锁一个新姿势。   第二日一早,他是被装修的声音吵醒的,下楼一看,戈菲在客厅指导装鱼缸,并且只买了一条鱼。   绥因:“……” 第28章   他脚步一转重新回到房间, 不多时换了一身衣服下楼。   “你这是在做什么?”   “养鱼啊,看不出来吗?”戈菲将手里提着的白色小鱼拎到绥因面前晃了晃,“捧在手里会死, 扔进缸里总不会了,不过我没找到你说的那种鱼。”   绥因沉默, 他一时分不清戈菲这是单纯还是在变相内涵他。   “那又不是虫族的物种,找不到正常。”   戈菲点头,双手环着胸,手指拎着袋子无所谓道:“没事, 你在这里也抓不到别处的鱼。”   绥因疑惑的眼神在戈菲的脸上上下扫视, 今日的他和以往不同,容光焕发,简直像是换了一只虫,和昨晚上的状态完全不同, 几个小时前还哭唧唧的怎么这会儿就和想开了似的?   他当然不理解, 戈菲确实是想开了。   绥因完全没有意识到昨晚上自己生气的点的原因, 他以为是在向戈菲表达自己的不满以及单纯地将暧昧的画布撕碎, 却完全没想过画布撕碎后下面隐藏着的非但不是冷漠, 而是他早已被触动却不自知的心。   戈菲向来擅长洞察虫心。   绥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一切理论都基于“担心”和“愧疚”——对这种老怪物来说和道德感同样刷新几率极低的东西, 他几乎百分百确认他可以继续闹下去, 而绥因会包容他的一切。   为了一个虚假的不存在的假设, 只因为他可能因爱而不得而做出杀虫后自杀的事情就如此恼怒……   这不是爱是什么?   他可不认为绥因会对梅朵纳他们这样,即使他们一同长大。   他坚信自己是不同的。   但是策略得转变一下,信息素的勾引持续不了多久, 事不过三……绥因很快就会意识到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这种情况不能发生,至少在他完全得到绥因的心之前不能发生。   至于之后……那不是他说了算吗?   “我要出差了。”   “啊?”   戈菲愣住, 被迫从幻想中脱身,他表情有些呆滞,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只吐出一句:“需要我安排吗?”   绥因笑着摇头,他接过戈菲手里的袋子,转身走到安装好的鱼缸面前,解开袋子将那条小鱼倒进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吧?”   戈菲皱眉,刚想开口说自己不知道,大脑转了一圈,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冒出来。   “你……去别的世界出差?”   绥因将袋子扔进垃圾桶,转身,点头:“嗯,我留下一个替身,你记得帮我应付一下那些个老头。”   怪不得以前总觉得绥因偶尔会变得很憨很呆,像变了一只虫一样,但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他眼神闪烁:“交给我处理?”   “交给你处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戈菲向前走一步,伸手整理他的衣领。   绥因下意识扶上他的腰,思索片刻道:“不确定,但两周之内会回来,下个月十号要参加宴会,记得跟我一起去,毕竟萨法尔还是挺好玩的,不能错过啊,而且那时候他应该休息好了。”   “小心翻车。”   “不会,等下梅朵纳会来,你和他一起。”   戈菲挑眉:“他也知道你的事?”   绥因笑出声,他太知道戈菲在想什么了,可爱。   “想什么呢,只有你知道。”   戈菲眼神乱飞,最后笑着松开他的衣襟,昂起下巴看他,略显得意道:“好吧,我会好好干的,你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就走……过来。”绥因将他扯到怀里抱住,一个很单纯的拥抱,出乎戈菲的意料,可绥因不觉得有什么。   “抱一下。”   “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戈菲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回抱着他。   绥因笑出声,在他额间轻吻一下:“我爱你。”   说罢松开他,独自转身上楼。   戈菲没有跟上去,而是定定地看着客厅里新出现的鱼缸发呆,不多时,楼上出现一个身影,是绥因的样子,和原本的绥因没有任何区别,戈菲有些好奇。   绥因走到他的身前,戈菲细细打量。   真的是一丝一毫差别都没有,长相仪态身形甚至是对待他的态度和谈话的反应,除了有些呆滞,并不像真正的绥因那样每句话都带着挑衅和逗弄。   还没等他继续研究下去,门口的敲门声将他唤醒,戈菲回头,梅朵纳站在门口,克制但忍不住朝着门内探头探脑,对上戈菲的视线,他立马板着脸进来,瞥了眼他身边的“绥因”,凑上来打招呼:“老师。”   “绥因”朝他点头:“你自己可以吗?房间在三楼,东西基本没动,有需要就去喊机器管家。”   “好的老师。”梅朵纳拎着行李,朝着楼梯口走去,留下戈菲独自在原地盯着这个假绥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戈菲扭头去做自己的事情,身边是花蝴蝶似的来回穿梭搬运行李的梅朵纳和坐在他身边拿着他的光脑刷星网的假绥因。   装得还挺像。   他代替绥因处理那些文件,有意识地收藏起一部份内容,将它们复制到自己的备用光脑上再从绥因的光脑上删除,做完这一切后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戈菲关掉光脑,转身看着仍然保持着一个姿势刷光脑的假绥因忽然来了兴趣。   他现在做点什么事应该……不要紧吧?反正绥因也不知道。   这样想着他便主动凑近,坐在绥因的腿上,靠近他的唇。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鼻尖、唇边,难以想象这样的生命体会是个假的……戈菲凑近他,在吻上去的那一刻,“绥因”主动靠近,然而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戈菲却如临大敌般猛地后退,又立刻起立,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假的就是假的,长得再像也不一样。   “戈菲!你……”   戈菲捂着唇扭头,梅朵纳拎着个锅铲站在原地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   “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随便选个房间然后等死吗?!”穿着囚服的女人双手紧紧握着铁栏杆崩溃地缓缓跪下,而后双手抱着头低低啜泣,四周都是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依稀几道叹气声和哭泣声。   在她的对面,绥因同样一身囚服,但他神态自若,把监狱当成旅馆,坐在床上靠着墙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看着那个女人,他微笑着安慰:“好了小金,这不是才第三天吗?套点话吧。”   “绥!”   她抬起头,咬着牙摇头,眼睛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道:“前天晚上我只打听清楚了第一个家伙的世界,剩下两个毫无头绪,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一共有几次机会……”   黄昏时刻,监狱隔间内的小小铁窗漏出一缕阳光,放在两天前还能勉强安慰安慰这些玩家幼小的心灵,但已经经过了一次副本怨灵洗礼的他们看到黄昏只觉得恐惧。   没人知道世界交点出现的规律。   绥因没说话,也没再看她,只是随意道了句:“说不定就在今晚呢,小金,这个副本不难。”   说罢便也没再理会她,至于其他的人?绥因被关在这里三天就没见到过其他牢房人的面,能看到小金纯粹是因为她在对面能看到,说上话是因为他太无聊了。   这是他刻意挑选的世界,一个能用暴力在短时间内通关且时间流速合他心意的无限流世界。   世界受到未知存在的吸引,整个地球的人类全部被拉入邪神的游戏,这也不知道这场惨烈的死亡游戏背后的意义是什么,活下去都很艰难了,更别提找出背后的意义破解这个游戏。   这个世界的意识被强制入侵,这些游戏就是那些入侵者整出来的花活,试图折磨这个可怜的新生意识——一个不到一千岁的宝宝,祂很听话也很活泼,最主要的是好说话还给得多,祂是这样说的:【只要把他们都赶走,我的私库都给你呜呜呜呜呜……求求你……】   绥因忽略了那一串哭声和撒娇卖萌的语句,没做过多思考就同意了,这是笔极为划算的买卖,但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网有意干涉他的任务。   祂似乎想借助这些邪神的力量让他死在任务中。   是他洒脱不羁太多年导致祂忘了他的本事了吗?果然养老后出山还是有风险的,江湖传说都被遗忘了。   绥因坐在床上,盖着自己的破烂小被子,他也不嫌弃,还扯紧了些,有些漏风。   这是进入游戏的第十天,按照虫族的时间来算过去了五天,他花了七天时间过了第一个副本打出名声,成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当然还有怪物们和邪神们,第二个副本就被扔到了这种强锁任务中。   任务很简单,只有两个字:【逃离】   但关键在于副本强制关押他们,无法逃出监狱单人间,不定时刷新各种活动,简直就像是粗制滥造的游戏让人没有游玩的耐心。   监狱内随机刷新出世界交点,此时房间内会出现另外三个人,这三个人的身份各不相同,逃出去的机会就在他们身上。   他闭上眼睛感受时间的流逝,再次睁开眼时,是午夜十二点,月光透过小窗洒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四道不同颜色的月光从四个方向照进来汇聚成一点,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堵墙。   四面墙,四张床,四个人。   “你们都是什么罪名?我先来,我是因为不尊重植物。”   “我试图表达爱。”   “负债三亿开派对。”   坐在他对面的植物哥抓了把头发,鹰隼似的目光试图穿透他:“你呢?”   绥因勾唇一笑:“杀人。”   绥因简单将自己的“狱友”进行分类,分别是:因为不尊重植物入狱的阴森森植物哥、因为试图在大街上表达自己的热爱和爱情的乐观开朗爱情哥,以及负债三亿后又贷款三千万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开party的娱乐至死派对哥。   加他一个神经病,这届监狱要什么有什么。   【无敌了孩子】   系统感慨:【这什么天崩开局,偏偏你第一次还睡过去了完全没注意到他们】   是的,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他和狱友的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床上,各睡各的床,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人叫醒他,绥因一晚上睡得可香,睁开眼睛和三个人分别对视了一眼交点日就结束了。   现在再来看这些人,很明显不属于一个世界,按照他的说法就是:穿了。   很有意思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所扮演的身份是什么,但是又不能拒绝沟通,隔壁的尖叫声就是胡说和拒绝沟通的下场,满怀恶意的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副本时间:四次交点   副本说明:世界是变换的。   你入狱了,没有原因,在每个交点日,异世界的通道连接,你会见到其他三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罪犯,他们性格、罪名、身份各不相同,所处的世界也不相同,请保证自己在每个交点日存活,并找到逃出监狱的办法,原则上罪犯不可以撒谎,但这座监狱里没人知道你们的过往。   任务:活下去,逃离监狱(注:副本隐藏规则需自行解锁,无法给予帮助)】   绥因坐在床上,等机械电子音消失后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各位,上次来的时候我睡着了,都没有和你们好好沟通下,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呢?害我白白错过了一次交朋友的机会。”   他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眼睛微红含着泪水,但眼中满是笑意,就是分不太清是看好戏嘲弄的笑还是觉得好戏即将开始的期待了。   派对哥冲着他挥了挥手,眼下一片青乌,松松垮垮的衣领子露出一段金属的胸口,右手还是正常人的模样但左手全是泛着银光的金属,他神情颓靡,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酒臭味,像极了在地下城里醉生梦死的人,嗑大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扯出一个笑:“你?哦……是你啊,你睡得可香了,我们又不能随意跨越这道月光……”   说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瞌睡。   爱情哥点头,眉间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他的嘴角是朝下长的,只是平常总是板着个脸,将它扯成一条直线,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忧郁厌世模样的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表达爱意而被捕入狱。   他垂着眸,将头埋到臂弯中,闷声传来:“嗯。”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彻病房——“上次我们仨交流了下信息,现在该你了,这个世界很奇怪但未必不是个出逃的好机会,不是吗?”   植物哥冷笑着,双手环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囚犯的自觉,当然也能充分表现出他的不尊重,无论是对人还是对植物,入狱情有可原。   他继续道:“别告诉我你们真的想在这里留下坐一辈子牢?!”   绥因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脑中不断分析现在局势,他需要的是编造一个身份、一个罪名、一个具有诱惑力的世界。   “当然不想,”绥因率先开口,他盯着植物哥,一字一句道,“我因杀人自首入狱,杀了一个富商,我觊觎他的钱财又恨他道德低下打着爱的名义欺骗我的朋友,他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三六九等,坏事做尽但就是判不了刑,所以我杀了他。”   绥因渐渐滑倒,躺在床上抬头看着他左手边的派对哥:“说说你们的故事?”   他成功开启了一段枯燥无味的对话。   派对哥一愣,别开脸道:“我的世界不有趣,空气要钱、阳光要钱,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要金钱来兑换,上城区的那些息光老爷们则享受着这世界上最顶级的快乐……”   他说着,眼中流露出浓郁的幻想,他同绥因对视一眼,忽然冒出强烈的分享欲,他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亮的可怕,像是要被眼眶吐出来。他道:“你知道什么是‘梦’吗?你们考什么得到快乐?”   植物哥拒绝参与这个话题,按照他的说法,他的世界不存在真正的快乐,他的原话是——“踢到一颗石头都要跪下来道歉的世界我能从中获得什么快乐呢?”   至于爱情哥,仍旧保持着他那一脸忧郁,瞥了派对哥一眼,小声道:“我对着我的洋娃娃和小猫诉说我对世界的爱,以及和家人待在一起的喜悦。”   他们看着绥因,绥因微笑着垂下眸子,掩饰眼中的精明,他再度抬头,眼中只剩下了单纯。   “花钱找乐子,在我的世界里,金钱能买到世界上的一切乐子,如果再有权力的话,那就更肆无忌惮了,恰巧的是……”绥因的眼神在他们的脸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正对面的植物哥脸上,“我有身份,也有钱。”   此话一出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气氛忽然凝滞,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相同的表情 ,呆滞、沉默,但眼睛发出精光。   绥因只当自己没有看到他们那些满含深意的眼神和他们逐渐加深的笑意,他继续炫耀:“这个世界实在无聊,我玩够了,所以就自首了。”   听起来很离谱,但这三个都不是什么正常人,都相信了他的鬼话,大概是因为他的脸十分具信誉度吧。   “我的世界……那是个冷漠的世界,情感被认为是病毒,所以出生就必须注射清除药剂,喜怒哀乐爱恶欲都被认为是干扰理智的存在,可是我的父母太穷,他们死后我只能压抑着自己……”   爱情忧郁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嘴角挂着的微笑,这哥竟也学着弯起唇角,只是模样怪异,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我感觉你还是适合面无表情的模样。”派对哥如此评价。   爱情哥闭上嘴,嘴角重新耷拉下来。   派对哥和绥因一起看向植物哥。   绥因承认这个绰号略显地狱,但易于区分。   植物哥成功接收他们的信号,原本是不想说,但转念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老老实实道:“好吧好吧,那是个绝对公平的世界,对世界万物一视同仁,你们知道的,石头也有尊严,当然,植物也有,我赶时间不小心踩到了草坪,于是当场被ai巡警抓紧了监狱。”   众人的神色各异,绥因自然没有错过,他张开嘴,蛊惑着开口:“你们……想逃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各异,派对哥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所有人顿时消失在原地。   第二次交点结束。   绥因闭上了眼,顺便捂住了耳朵。   下一秒——   “啊——”   声音尖锐至极仿佛要刺穿鼓膜,是对面的小金发出的尖叫,他回到了原来的监狱。   原因不明,但他猜测是因为他最后那句“你们想逃出去吗?”,他睁开眼,正好看见了对面崩溃的女人,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东西,会被吓成这样,或者说……做了什么?   他并没有出言去安慰小金,而是闭上眼准备休息,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他得等待着下一个交点的到来。   但却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到来,中间又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没由来的,他有些想念戈菲了。   -   “你疯了?!”   梅朵纳看着面前这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弟弟,恨不得将自己耳朵给戳聋。而就在三小时前,他同样也是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给戳瞎,这弟弟的胆子已经大到了一种地步,他没办法管教了。   而戈菲则是没有一刻放弃挑战他的心脏,梅朵纳第一次觉得住进来是件坏事,为了他的小心脏,他再次向戈菲确认:“你真的要?”   “对,要最烈的。”戈菲一脸认真。   梅朵纳接受命运,该死,是谁教会了他亲爱的小弟这些肮脏的东西!   买什么?   春药。   买什么东西?   春药。   买什么药?!   春药。   好了不必再说。   梅朵纳给自己的脑子来了一下,抛去脑中的杂念,他闭上眼,在戈菲期待的眼神里点了点头,但还是一脸痛心疾首地问:“你要给谁用?不能是老师吧?”   戈菲眨着眼看他:“你想什么,我是很专一的雌虫好吗?兄长你对我有误解啊。”   梅朵纳脸臭臭的,他翻了个白眼:“谁都对你有误解,谁都想不到你有这个胆子,弗兰克、坎仄和默里奇知道了恐怕得笑掉大牙!”   提到某个名字,戈菲的表情僵住,但很快就恢复,梅朵纳没错过那一瞬间不自然的表情,他皱眉:“怎么了?”   “坎仄死了。”   “怎么会?!他不是在边境吗?没有得到开战的消息啊?!”   戈菲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模样只顾着安慰他了,他道:“是雄父杀的,他联合萨法尔试图杀了雄父取而代之。”   “家主,还是元帅?”   “不清楚。”   梅朵纳长叹一口气,吐出一句:“那他该死,不知感恩的东西,小时候挺乖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戈菲瞥了他一眼,又看看在二楼栏杆处倚靠着栏杆窥探他们的假绥因,摇摇头没说话,他并不认为印象里那只只知道撒泼打滚且没脑子的蠢雄虫会有这样的野心,更别提坎仄那个蠢东西对绥因几乎是唯命是从,连他看了都得由衷的赞叹一句“忠心”的雄虫会有胆子叛变。   坎仄应该是被骗了,头脑简单的雄虫,唉……   可惜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他都死了,绥因也不会问清楚再杀,他总是那么傲慢。 第29章   “既然如此, 那我就去给你找了,别把我供出去。”梅朵纳拍拍裤腿起身,收拾收拾他们吃剩下的零食和垃圾就准备提着垃圾袋出门。   戈菲点头, 微笑:“你觉得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梅朵纳挑衅地看着他:“那你记得藏好小尾巴,别被我发现了, 有些事情我不会帮你的。”   说罢眨眨眼,关上了大门。   戈菲看着楼梯上的绥因,朝他招了招手,等到雄虫坐在他身边到时候才光明正大地打开了光脑, 切换系统账号, 开始联系他的暗部,这一切都是在假绥因的眼睛下进行的,按照他的话说,这叫:有种和偷/情相同的刺激感。   当然, 这是他自欺欺虫的结果, 他只是在提前演戏, 避免被真的绥因发现的时候会浑身僵硬说不出话。   万事习惯就好。   【切尔森: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做了, 萨法尔那边要我去处理吗?】   【戈菲:没必要, 他早有防备, 况且绥因两周后要见他, 他翻不出什么花浪, 先解决议会内部那些小声音,以索罗图的名义就行,别把权柄交给阿诺德的虫】   【切尔森:我知道了, 阁下务必小心】   用不上小心,他只会大胆作死,反正死不掉, 还能试探一下绥因对他的容忍度。   倘若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纠结了。   戈菲抿着唇微笑,关掉光脑,扯着假绥因的衣服将他送到主卧:“你在这待着,我要回房间午睡了,有事喊我就行。”   说罢也没管他,回到了属于他的那个房间,这个许多年未曾踏足的地方,即使再次回来也没在这里睡几次,如今绥因走了他倒是重新住进来了。   房间内十分整洁,平日里机器管家都会进来打扫,他倒在自己的床上,开始思索着现在的形势。   绥因的身份太过于荒谬离谱,萨法尔自己再相信再想拉绥因下马也没办法用这个借口,要知道,在权力过大的时候可以胡诌瞎扯,其余的虫也不得不信,可若是本身权柄不稳再说些让虫难以相信的话……这是下下技。   绥因清楚他也清楚,萨法尔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萨法尔会着重从绥因的身份入手,唔……说不定还会扯上他的非正统身份。   好在他早已做好了选择,除非萨法尔咬着维斯奈特冰川蝶撕咬,否则伤不到他半分,可若是他真的去攀扯了,阿诺德便不会放过他。   戈菲闭上眼,他有些想念绥因。   且待来日。   “诶诶诶!起床了!出来放风!”   绥因被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吵醒,他打了个哈欠整理下皱起的囚服,走到铁栏杆前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不等他看清来着边又听到广播响起:“各位囚犯请到操场集合,今天上午的放风活动将于半小时后开始,请准时到达操场。”   这个消息对真正的囚犯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难得的放风机会,他们经历了两个交点日才迎来了一次除了在监狱里发呆之外的事件点,有些人已经跃跃欲试了,但更多的是像小金那样踌躇着的人。   绥因没什么好犹豫的,要做任务就得得到信息,光靠那三个世界的信息是不够的,本世界也有世界观,当然,他说的是副本的世界。   出去放风无疑是一个好机会。   出来的时候狱警在点名,点的是他们的编号,绥因是43437,剩下的几个人的编号都是连续的,但中间诡异的断了几个,最后一个是小金,她是43447,中间差了十个编号但只点到了六位。   小金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选择站到他的身边,看模样似乎想喊他又生生止住。   绥因主动开口:“怎么了?”   “我昨天晚上……”她抿唇,似乎还是在犹豫,眼中满是挣扎,下唇被她咬了又咬,绥因也不催她,和她一同站在队伍里缓慢前行,直到来到操场上。   绥因抬头只看到了周围高耸的城墙和网状隔离带,隔离带外是一望无际、消失在浓雾中的绿色草坪,今天没有太阳,阴森森的,操场上却没有雾气,整个监狱内的建筑都十分清明。   目之所及,一清二楚。   绥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身边的小金更是亦步亦趋不肯放松,绥因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小金挣扎了许久,最终一咬牙一闭眼,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满目惊恐,浑身颤抖着低声道:“昨夜有个人,想、想杀人,结果碰到地上的那道月光就直接消失了……系、系统……”   绥因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了声音:“慢点说,没事,发生了什么?”   “系统让我们剩下的三个人自相残杀,直到只剩一个活下来,这原本没什么,但问题就出在我杀了他们以后!”   小金闭上了眼,不愿再回忆。   “那之后!我看见那些死去的尸体,全、全部!变成了我的脸!然后出现新的,继续杀,直到交点日结束才会停止!”她越说越快,在恐惧的加持下理智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出逃。   “副本的迷惑机制吗?”绥因若有所思,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不!不是的!他们每死一次,我的生命值就会扣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你?”   “而且还是想杀掉我的那种……”   “喂!那边的!聋了吗?!快过来集合!”   对话被迫中断,凶神恶煞的看守站在高台上手持喇叭冲着他们两个叫喊,眼中是抹不去的阴翳和愤恨,不知从何而起。   绥因只将余光放在他的身上,一晃而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随着大众的行动聚集到了操场上,和小金一起站在了人群的边缘处。   他低声道:“那第一个人消失的时候你的生命值动了吗?”   小金一怔:“没。”   她迅速反应过来,如果触碰到月光的人没有死,那就只能是去到了另一个空间,没有危险……就必然有出路!   她眼神复杂,一抬头正好对上绥因的笑脸。   霎那间,操场周围被忽然升起的石墙阻隔,扬起的灰尘四散纷飞,待灰尘散去,它的面貌便全然展示开来——一个封闭的场所,城墙高达十米。   【限时任务发布:请在规定时间内逃脱追捕存活下来   放风时间:45分钟】   绥因皱眉,大逃杀?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连带着站在他后侧方的小金一起。   下一秒,他对面的人直接炸开,血肉飞溅他一身,那人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一只奇怪的生物,没有固定的人形态,只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身影,看不到五官也看不清,蒙着一层黑色的雾气。   人群四散开来,下意识往背反方向逃离,但奈何那怪物的动作极快,身形如雾,散开又随机锁定一个人缠上去,血雾弥漫,再次散开之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怪物。   吞噬,转变。   还是创新版的大逃杀。   绥因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血,舔了舔唇,迅速闪身躲开。   看来这些系统对所有玩家的性命了如指掌,这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系统的主神掌管万千小世界,小世界又有自我世界意识,二者都无法做到以这种物种转变的方式凭空抹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在所有人的面前,这游戏系统怎么回事?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躲藏,一边观察着那些黑雾的行动轨迹,偶尔路过时还顺手救个人。   【你找到了破绽吗?】   系统看着都有些困了,四十五分钟不长不短,但如果是单调的虐杀搏斗那就很无聊了,重复的内容让它有些疲惫。   【还差一点】   那些黑色雾气貌似并不是随手抓人的,在人转变为怪物的瞬间是肢体破碎化作血雾和肉渣,紧接着血雾散去人形黑雾出现,而在这不足一秒钟的时间内,还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绥因发现,在一位玩家死去之时,另一位和他距离最近的玩家头顶会钻入一缕黑雾,紧接着无论多远这位新生boss都会追杀他,而其他的则只是追赶却并不杀人——像是有自我的意识般,他们甚至会相互配合以达到玩弄玩家的目的。   这样精细的转变……这样完美的意识,脱身于人类却能在一秒之内转变为敌对的思想却不害怕?   可能吗?   绥因随手捡起一根棍子,主动接近一只黑雾,冲着他飞奔而去,将棍子狠狠插入他的腰间,穿透、消散、重聚。   他落在那怪物的身后,转身又和重新聚形的怪物对上了眼——他能感受到很多股带着不同恶意的视线,他甚至能区分谁是谁。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死了没错,可怪物也不是人类转变的,恐怕也只是游戏的乐趣罢了。   绥因将棍子扔到地上,拍了拍手,跑到操场的最边缘处站在那里,平视整个操场,怪物的数量和人类的数量几乎五五开了,玩家预计只剩下三十多个。   他原本也没想到这个副本能有这么多人。   现在看来,游戏认为它自己的快乐最重要,能捉弄到人类就能获得满足,至于“快乐”产生的途径,就是这些游戏。   绥因再次打散一只黑雾怪物,随便找了个地方猫起来,他身上有世界补丁的味道,这些怪物没有将他当做目标反而避之不及。   它们显然也能分辨世界意识,看来这个世界的员工真是被逮着欺负了。   这个有趣程度完全不够,如果是他的话……   【放风时间结束,请各位有序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温馨提示,怪物具有伪装性,你们所见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怪物,珍惜生命哦~】……   绥因轻笑。   果然如此。   操场在一瞬间恢复正常,绥因适时出现,混在人群中,只是他的脸和身型格外出众,即使穿着满是鲜血的囚服也格外引人注目,场上大半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绥因没找到小金,但她应该没死,可能在第一时间回到房间去了,他原本想再回房间试探一下世界交点出现的条件,但脚还没迈开就被一只伸出的手拦住了去路。   他低头,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短发男人歪了歪脑袋没说话。   那男人神情尴尬地收回手,又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啊,那、那个……你好,我是方旭。”   “绥,什么事。”绥因站在原地,神情冷淡。   方旭有着一双极为清明澄澈的眼睛,他心中的正义一览无余,绥因并未拒绝他的靠近。   “那个……就是,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公会?”方旭咬了咬上嘴唇,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他们用拳头抵着嘴咳嗽两声,又道,“你很厉害,我们需要你,这个游戏是在折磨我们,会长说要带领我们找出这个游戏的运行机制然后毁掉它,他说……他需要你的帮助。”   可能是这句话本身也很离谱,方旭挠了挠头,又闭上眼,脸泛起薄红。   绥因没答应也没拒绝,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   “你们会长是谁?”   “寒冬清!编号S745!”   这游戏位列第一的公会会长啊……不出意外的话球球就是想要他帮助这个公会一起把入侵者解决。   “球球”是这个世界意识给自己取的名字,绥因觉得意识如其名,毛茸茸滚过来又毛茸茸滚开。   他笑着点头。   “好,第二个问题,你们跟着我进来的?”   这个问题很直白,直白到方旭都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一张脸越来越红,他垂下脑袋道歉:“不好意思,用了这种方式。”   绥因并不在意,追逐强者和拉拢有利者都是本能,寒冬清既然能将他的公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也不会放过他,毕竟第一个副本瞬间在系统评级上碾压众人一跃成为榜首,不是有猫腻就是实力感人,但在这种恶趣味系统操纵下怎么可能会有走后门?   “无事,”绥因后退一步,“告诉你们会长,我不会加入。”   方旭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换上一脸不解。   “不用这个表情,我有点赶时间,他的计划过于漫长了,还是不一起了。”   方旭:……   为什么他听不太懂这位大佬在说什么?   绥因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好久没和这种蠢到呆萌的人讲话了,二十岁,好年轻,未开化的心智。   他想起了什么,提点道:“另外,提醒你一句,破局的关键在于穿梭,你得有足够的时间去试探不同的世界,不出意外的话游戏大厅就藏在交点日中。”   他言尽于此。   毕竟方旭一干人会进入这个为他而设立的副本也是因为他,不好直接看着人家被困死在这里。   回到囚房内,绥因坐在他的破烂小床上开始思索。   交点日,数据杂糅的时候应该是不分你我他的,理论上如果可以通过交点日到达游戏大厅,那么应该也可以通过交点日找到游戏的老巢才对,除非他们也是意识体。   绥因看了眼自己身上溅到的血迹,又想起来那些杀人替换的鬼怪,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这些活生生的怪物可都是“生命”啊。   【系统,查查去】   【好】   球球毛茸茸地滚出来,在他面前停下,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为什么不问我?】   绥因一把将它捞过来,捏扁搓圆,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都被人找上门欺负成这样了,可怜崽】   【呜……没事,我很坚强!】   “真厉害。”绥因自顾自地揉着它毛茸茸的身体,轻声道,“那就请坚强的球球为我解答一下吧。”   啧,他现在怎么说话一股子哄孩子的味道,究竟是戈菲的错还是法扎伊的错?   虽然略显恶心,但好在效果极好。   球球道:【是另一个世界的种族,嗯……我掌管的是个次级世界,次级世界诞生于初级世界,但生命体无法摆脱既定的命运,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一个世界里的小说衍生出来的世界,这就导致次级世界是很脆弱,那些初始世界的怪物来了就把我给打跑了……】   讲到伤心处,球球又开始“呜呜呜”的哭泣,好不可怜,绥因拍了拍它的脑袋,眼见着它像一坨果冻那样弹跳就心情很好。   “好了,别担心,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祂们说你是最厉害的清扫者!】球球在他手上滚了滚。   “有眼光。”   绥因点着它的额头,将它放到身边,自己躺下。   让系统有情况及时通知他,绥因打了个哈欠就准备睡了,至于身上的血污……忍忍吧,也没这个洗澡的条件。   反正他做任务这么多年,没什么忍不下的了。   今夜的云层太厚,月光透不出来一点,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几声蝉鸣交错着与风声重叠,铁制的隔离网带后是苍茫的绿色平原,再往远处去,草地消失,变成斑驳的石头平原,天地间透露着一股灰暗萧瑟,戈菲眯着眼睛眺望远处的监狱。   切尔森站在他的身边,低声报告:“阁下,那就是西卡瓦监狱,向来只关押重刑犯……你来这里干什么?”   戈菲没有替他解答疑问。   绥因留在了家里,梅朵纳被他打发去军部进行一个长达三天的交接工作,他自己连夜跑了出来前往三十二光年外的维什亚第一监狱——西卡瓦监狱,一座完全由克里斯汀投资建设的监狱,在莫伊顿时期尚且是留有不同派系的虫在体系内,但绥因时期连续三场大洗牌成功让它成为重刑犯的归宿,虫族最神秘的监狱——一个完全由绥因掌管的监狱。   他捏着光脑,伸手叫停了切尔森的动作,头也不回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就呆在这里等我。”   切尔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低下头恭恭敬敬道:“是。”   戈菲独自朝着远处那模糊的建筑走去,夜晚雾气浓重,水汽漂浮在空气之中,呼吸之间都能明显感知到一股黏稠的潮湿感,鼻腔仿佛被水汽填满,不适感和异物感很强烈,但戈菲忽视这些,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迈着步子。   这颗星球很是萧条,因为全然当作流放之地建设,没有什么正常的居民,这块地方更是荒凉,但飞行物监视很严密,飞行器根本靠近不了,也不能飞,他只能徒步走到监狱门口再和狱警交谈才能进去。   好在时间也用不了多久。   当他出现在了监狱的扫描设备扫描范围内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拦住了,一只武装齐全只露出一双浅灰色眼睛的雄虫手持光枪站在他面前,枪口对准他。   下一秒光束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那只雄虫明显看清了他的脸,却并未放松,而是压着嗓音道:“戈菲议长,这里并不欢迎议会的虫,请您离开。”   尊敬并没有多少,他身后的尾勾翘起,蠢蠢欲动,昭示着主虫略显暴躁的内心。   戈菲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毕竟他当年叛出的动静闹得极大,曾被绥因抱在怀里一同授勋的雌虫崽子成年前夕的第一件事就是背叛了养父,任谁看都觉得他是只白眼狼,作为绥因的直系,看他不顺眼很正常。   此地偏远,星网的消息被他操控,他们不知道很正常。   戈菲微笑着看他,畏惧倒不见得有多少,更多的倒是平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又打开光脑,向他展示自己的通讯页面——绥因的脸出现在军雄的面前,他表情一滞,下意识行礼:“冕下。”   视频里的雄虫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了句:“配合他就行。”   戈菲挂断了电话,将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对着天空展示戒面。   【识别中……识别成功,欢迎元帅绥因·克里斯汀】   机械的电子音在黑夜中略显刺耳,这下那只军雄也没什么阻拦的理由了,他收起光枪,向右一步、转身,垂眸道:“请。”   “谢谢。”戈菲放下手,略过那只雄虫,只是在即将进入的时候被他叫住。   “很抱歉,议长阁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那只军雄唯一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盯着他,“以我个虫名义。”   等戈菲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转身来到了那只雄虫面前:“请。”   “请问阁下如今和冕下是什么关系,一百年前又为什么背叛?”   戈菲直勾勾对上他的视线,察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他并未回避这个问题,戈菲想了想某只脑回路清奇的雄虫,笑道:“恨得不透彻爱得不忘我,目前算不上仇敌也算不上伴侣。至于一百年前……我没有背叛,只是追求一条自己的道路,如今也是。”   不知是这番话震惊到了他还是他没想明白,时间过去了好久他们都没有动,直到那只雄虫应了句“明白了”,戈菲才笑着点头,转身的那一刻笑容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   军雄看着他走进监狱的大门,而他站在原地,灯光开始重新巡视,他胸前的勋章在刺眼的光下格外闪耀。   他摘下头盔,灰色的发丝倾泻而下,年轻的脸和沧桑的眼,右眼尾上一颗小痣格外妖艳。   “原来如此……”   戈菲靠着那枚戒指在西卡瓦监狱内畅通无阻,一路直达地下负五层,这里只关押了一名“罪犯”。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甚至算不上罪犯,一名弃子罢了。   他关闭光脑,在黑暗中行走,走廊的尽头关押着一只雄虫,棕发棕眸,他低着头,听到动静后缓缓抬起头,与戈菲对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的头顶是一盏幽暗的灯,照亮那一角,戈菲打量着他仍旧年轻的面庞,不禁感慨他长得和萨法尔·戴维是真的像。   他来到雄虫的面前。   “好久不见,戴维。”   “老天,别叫这个姓氏。”戴维笑了笑。   戈菲对他的态度无所谓,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让这位“大戴维”了解了解如今的状况,算是他好心吧,毕竟戴维曾经帮他的事情也不少,于情于理于私心于利益,他都得来知会一声。   是的,大戴维并没有死,传闻只是半真半假,小戴维确实死了,可多年前因政斗失败而死亡的大戴维却并非死亡,而是被绥因藏了起来——这是他在绥因的光脑账号里找到蛛丝马迹再让切尔森调查后得到的结果。   当年死的只是个替身。   “赫蒂·戴维,你弟弟死了。”戈菲站在栏杆外,身形挺立,神色淡漠,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面上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被唤作赫蒂的雄虫嗤笑一声,翘着二郎腿双手往后撑在床上,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癫狂的笑容和放肆的动作丝毫看不出这位顶级政客曾经的意气风发和肆意张扬,戈菲觉得可惜,却并不可怜。   政治斗争就是这样,输了就是输了,赫蒂能保住一条命都算是他对于绥因来说还有剩余价值,可惜是因为赫蒂确实是位优秀的议员,也是议长的不二虫选,如果赫蒂是议长,会做得比他更好——戴维灭族的情况下。至于可怜……只有他自己才有资格可怜自己。   “那只?”赫蒂歪着脑袋看他,胸口衣襟松散,眼睛都没睁开,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件事,甚至还有闲心同戈菲嬉笑打闹,他道,“让我猜猜……是萨法尔那个贱种吗?”   “不是,是你小弟。”戈菲隔着铁栏杆将手递进去,手里握着一个东西。   赫蒂睁开眼睛扫了他一眼,视线定在他的手心上,那是一个新的光脑。   “哦?果然还是低贱种更耐活啊,太让我失望了。”赫蒂站起身,缓慢地将身子甩到戈菲的面前,软弱无力的一只手搭上戈菲的手,将他手心的光脑拿走,又打了个哈欠道,“你找我又是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   “不,”戈菲收回手,“你想出来吗?”   赫蒂的表情僵在脸上,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他迷离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戈菲清楚这也是他的迷惑,他耐心十足地等待。   任何一场捕猎都应该怀着十足的耐心和期待,辅以大胆的设想和行动,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你有办法?”赫蒂收起笑脸,“绥因救下我是有条件的,而我至今不知道条件是什么,这些年我远离纷争其实过得挺好的,就是没有任何虫知道我的存在罢了。”   “几十年的孤寂,你也受得了?”   “嗯——嗯——”两声不同语调的长音十分俏皮,赫蒂棕色的眸中透出罕见的生机,“其实还好,就是监禁,不用担心随时会丧命,有时候还能干点脏活——能给萨法尔使点绊子其实也挺好的,他们会定时告诉我议会如今的情况。”   “绥因吩咐的?”   赫蒂缓慢地摇摆着脑袋同时又点头:“啊……是啊,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戈菲低下头,他现在无法将赫蒂光明正大地带出去,但背地里做点小动作也是可以的。思索再三他放弃了最初的打算。   如今的情况是赫蒂对绥因来说有用,那他就一定会让虫关注赫蒂的情况……   “诶,话说你见到什托了吗?”一道困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戈菲抬起头:“什托?”   “他在你之前来看过我,你没撞见他?”   赫蒂有些疑惑。   什托,应该可以算得上是看着戈菲长大的虫之一,在绥因这个不靠谱的爹将小小的他带到军部去让他自生自灭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什托在照顾他。但自从他十六岁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什托,据说他升了上校军衔,长期驻守边境。   一只中等种,银发灰眸,他依稀记得什托的眼尾有一颗痣,但忘记了哪只眼睛。   戈菲回忆了一下这一路上遇见的虫,并没有什托。   再说了,一只拥有上校军衔的雄虫怎么可能在这片荒凉之地停留那么久,再撞上……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好吧,大概率是错过了,不过见不到面也好……”赫蒂话锋一转,“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貌似五六十年前你和那虫斗得还有来有回的,看不到这场戏了真是遗憾。”   戈菲扫了他一眼:“哦,我和他在一起了。”   说完也没管赫蒂是否理解他的话,转身就走。   来的时候巡视的灯光聚集在他的身上迎接着他的到来,离开的时候这些灯光仍旧赖在他身上目送着他的离开,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六天就到了他和绥因约定的时间,他得在这六天之内借着冒牌者的身份将赫蒂捞出去,否则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什么办法好呢?   “有办法了。”   【什么?】   绥因盘着腿坐得端正,第二次交点日后便再也没有触发过交点日,这是进游戏的第十六天、这个副本的第九天、虫族世界的第八天,距离他承诺的两周还有六天,游戏日九天,他终于找到了有关交点日的线索。   在第二次交点日结束后的六天内,他经历了三次放风、五次义务劳动和七次查房——不知道为什么就查他查的最频繁;隔着铁栏杆看不到隔壁的房间,但耳朵能清楚地听到那些倒霉蛋们倒地的声音,再目睹着相同的黑色身影从他的眼前滑过,消失在监狱里。   然后是来来往往的清洁工,提着清洁工具,来的时候空着桶,走的时候倒是拎了一整桶断肢,锯骨的声音长久地回荡在整座监狱内。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不是所谓的“抓捕同化”,而是自相残杀,比如放风结束后的第三天,小金就被放到了他的房间,系统提示这个房间内有一个怪物。   小金被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靠近他,绥因自知劝说无用就自顾自坐下,就这样待了一晚上。   天亮后,小金回到了他对面的牢房。   骗人的东西。   但他不会告诉其他人,他需要开启交点日。   系统:【啧啧啧,坏蛋】   【必要的牺牲是应当的,又不是我杀的,而且,你跟着祂怎么会这么单纯?】   言外之意:别惺惺作态。   他笑着,摸了摸手心里的球球,开始思索直达入侵者大本营的办法。   据他所知,交点日的启动依赖于死亡人数和连续死亡的天数——球球临时告知,但天数昨天意外在他这里断了,后悔也没办法,只能又等了几天。   今夜不出意外是第三次交点日出现的时间。   绥因闭上了眼睛,继续休息,他有预感今夜会变得很有趣,如果他的计划通,那么就不需要第四次交点日。   他还在内心计算着先去哪个世界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拍门的声音,一抬头,对上了方旭的视线,只是他现在模样有些奇怪——穿着狱警的衣服,手里拎着一截断肢。   他喘着气,眼神复杂:“哥,我去了三个世界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这个世界,不过是以狱警的身份,并且触发了新的游戏规则。”   嗯?   他开启了交点日?   看来每个囚房内交点日出现的规则不同,只有他是按照死亡人数计算的,死三个人触发一次,剩下的人死的很慢,实力相当且脑子都不差,很快他们就会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很可能没有第四次机会了。   如果今夜不成功那就只能除了大厅开挂杀出去了,还不知道会用多久。   “你的规则也和交点日有关吧?”   方旭点头。   意料之中,毕竟时空链接是这个副本的特色。他回过神来,道:“那就照着做,这个副本等级高伤害性小,但难度极高,不能纯看运气蒙,你得想想什么世界靠近游戏大厅。”   世界的排布有自己的规则,任何系统都不会有真正的乱序,否则运行会错误。各个房间的规则和各个世界的来客每晚都在流动,如此庞大的计算量若是完全混乱那根本说不通,找到规则就能摸出大厅所在。   “谢谢。”方旭朝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绥因又道:“记得告诉他们一下,房间内不会有怪物。”   方旭显然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目光中夹杂着一丝复杂,最终还是重重点头,没有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说。   有边界感的聪明人,他喜欢,就是呆了点。   马上要结束了,不如让他们过得安稳点。   绥因朝他挥了挥手让他离开,自己则是一身染血结痂的囚服径直躺下,他也不嫌弃。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来到午夜,月光再次分裂、交汇到一点,绥因和房间内的三位“旧友”再度碰面。   三个人面色不尽相同都很怪异,动作上倒是不谋而合地一致——站起来,靠近交汇的月光,紧紧盯着他。 第30章   绥因坐在床上, 面含微笑地看着逐渐靠近他的“旧友”,面上并没有意外,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   如果这都不能打动这群穷凶极恶之人……那他上次费尽心机边上早的那些鬼话有算什么呢?   “晚上好, 朋友们。”绥因抬头,对上他们的视线。   “晚上好, 我有个计划,你想听吗?可以保证我们都能逃出去。”植物哥扯出一抹笑,他的语言中带了一丝丝的蛊惑,“这对我们都好, 不是吗?”   派对哥和爱情哥都没有反驳, 显然他们也认同他的观点。   “说。”绥因换了个姿势坐下,懒懒散散地躺靠在他的专属小床上,一脸看好戏的眼神。   “说出你的渴望,我们和你交换身份, 我想你会需要的。”植物哥的言重透露出一丝贪婪。   “可我只有一个, 你们自行解决吧。”绥因站起来, 十分果断地走到他正对面的植物哥的身边, 朝他伸出手, 但植物哥拒绝了他的请求。   “肢体接触会导致身份混乱, 这位朋友, 选一个你喜欢的世界吧。”   “你的就行, 剩下的随意。”   绥因伸出手主动靠近那月光的交点,世界变换、身影扭曲、目之所及皆融化混为一体,搅成星空的形状,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淡,幻化成虚无,再次睁开眼, 他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黄昏时分,高楼林立的街头见不到一丝野蛮和残暴,一切都很和平,危险并不必然发生。   这一秒的绥因还这样想着,下一秒他就被抓去了监狱。   直到他再次坐在那个熟悉的囚房内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听到了他的罪名——“与小树苗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有和他打招呼,小树苗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故判定为目中无树罪名”的时候,绥因才放弃了面无表情的脸,改成冷笑和嘲讽。   他算是知道植物哥为什么总是一脸阴森森的样子了。   这个破世界。   简直浪费时间。   【系统,你和球球能查到他们的坐标和路线吗?】   系统:【我不能】   球球有些扭捏:【嗯……我只能给你祂的气息,没办法直接定位】   【球球,你把祂的气息样本传输给我】   【好哦】   系统并不觉得这点气息样本交到绥因的手里会有什么用处,它的宿主还没有强大到这种地步。   它显然已经失去了主人的信任。   绥因靠着这一缕气息,用世界补丁的力量去追寻他的坐标,在交点日之前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他坐在监狱里试图定位但持续失败多次,唯一一次链接上的时候,睁开眼,面前出现了另外三个男人。   一切回到原点。   绥因没有过多停留,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朝着他左手边的那道月光走去,周围人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便消失在原地,准确来说,是血肉绽开的那种“消失”,房间内的其余三个人对视一眼皆安静下来,身影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道黑影。   他们用着并不熟悉的语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他?”   “6。”   “回、吧。”   身影消散。   绥因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再次以诡异的方式入狱,这次是“肮脏外表扰乱街头秩序”,接着是“出行不带鬼怪”、“睁着眼睛上街”和“长的不像本族人”,经历了千奇百怪的入狱原因后,绥因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一个怪异、黑色的世界。   在这里他找到了那些消失的人的灵魂。   这么说也不准确,更准确的说法是:那些死者的思想,思维被拆散重新织成网,覆盖在这个世界的正上方,这颗星球的上空,密密麻麻布满了不同种族的思维,很显然球球的世界并不是祂的第一个目标。   【现在怎么办?】   球球有些焦躁不安,这不是它的世界,这个世界给它一种恐怖的感觉,球球靠着绥因靠得紧紧的。   绥因安抚性地摸了摸它:“杀出去就行了,靠着吞噬其他世界的狗东西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说罢,他闭上眼睛,心中开始摸索着这个世界的核心所在。睁开眼,眼中白光闪烁,他的脑海中自动冒出一个银白色的球状物,漂浮在天边,四周是繁华的街道,钢铁般的街道,就连装饰品和植物也是反光的银。   一个全然理性的世界?   不,一个荒谬且没有感情的世界。   绥因拎着把刀,顺着空荡荡的街道逆行,依着脑海中的路线一路走下去。想来是这里的大部分生物都前往其他世界偷东西找乐子,这里到是没有多少人留守,空得就像是凌晨三点的教室。   他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走到了道路的尽头,星球的中心——核心。   刀无鞘,回归最原始的战斗方式——文明人的战斗方式。   精神力大量涌出,随着他进入这座圣洁的城堡,精神力也顺着每个通道涌动,定位最核心的部位,在那里,他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王。   与此同时,虫族世界里的戈菲才处理完今日的事务,天蒙蒙亮,他眼底泛起一丝血丝,却无半点睡意,他的心有些慌,说不上来原因。   而被他时时记挂着的绥因此刻正在别人的地盘里作威作福。   黑影不是黑影,是同时具有人体和其他种族特征比如兽耳和触手的“怪物”,这么说也不对,有些不尊重别人的审美,但绥因就是不太想尊重,他将刀横在双眼前,微微转动,刀面上映出他的双眸——冰冷,且溅上血迹。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怪物的血也是红色的,刺目、腥臭,略微难闻。   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甲胄在他的刀下不值一提,高科技?   绥因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否则一开战就是一枚核弹,他身体就没了还玩什么?当然是一开始就开挂把人家的控制中心全部断掉了啊~绥因笑着舔了下唇边沾着的血。   甜的。   和气味截然不同的味道,比人血更甜,没有铁锈味。   “你到底想要什么?!”那位下身是八条触手的领导者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类的语言体系——大概是看到了绥因的人类外表,却又想不起来,整整三分钟才找到——他大叫着却仍然不忘指挥他的部下向绥因发起进攻。   球球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多打一”都算不上下作,因为多打一都打不过……   “没什么想要的啊,纯就是你惹到我了,看你不顺眼而已。”绥因转身躲过一发子弹,迅速拽过身边一只怪物顺手一甩恰好将那枚子弹的后续爆炸挡住,他再一刀插入怪物的后背,一扔,扭头又是一刀砍掉另一只怪物的脑袋。   鲜血四溅,而他恰好在这道血迹中同首领六目相对:“杀你还需要看日子吗?”   嘴角挂着张狂的笑,挑衅的眼神丝毫没有收敛,恶意极尽全力地释放,首领看到这一幕咬碎了牙,身边的一只怪物凑上去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放松,转而再度变得愤怒,只是这份愤怒带了些高傲和蔑视。   “人类!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破坏了我们的中央系统,但很快你就得意不起来了!”   要修好了吗?   绥因游刃有余地看着他,嗤笑一声,却并没有将他如此悠哉游哉的理由说出来,他当然不会蠢到以自己一己之力将这个种族赶尽杀绝了,但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种族怎么会没有仇家呢?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不,一趟任务顺带还交了几个见不得光的朋友。   头顶传来嗡鸣声,极低的频率,在他的耳中却也极为明显,绥因放下了刀,任由自己被虎视眈眈的怪物们围成一圈,他的视线透过身影的缝隙同首领恐慌的视线对上,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骤然绽放出笑容:“你猜猜我有没有喊援兵,又喊了几个?”   “你再猜猜……是你的保护机制恢复得更快还是他们的攻击来得更快?”   说着便再次提起刀,正对着面前的怪物。   大战一触即发。   绥因不知道在这里杀了多少只怪物,总之糊了一身的血又趁着他们仇家报仇的功夫趁机摸入大殿之中寻找核心。   他们当然看不到核心,但是绥因能看到,这回不是在宫殿内悬着了。他寻着气息找过去,才发现是在电脑中。   没错,这个种族的命运被一台巨大的计算机掌控在了手里,这台计算机掌管着这个星球的一切,包括这些怪物们赖以生存的资源和进入别的世界虐杀的手段。   现在,他们的命运掌控在他手里了。   核心很好取,他一直都这么觉得,所以当这枚紫色的双尖橄榄型类似眼睛的石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摘了下来,这个世界自然而然就失去了核心的庇护。   【太好了!呜呜呜呜……大坏蛋呜呜呜呜……我先走了,哥哥这是你的报酬!】球球十分高兴地转了个圈,它已经认同了绥因的身份,大家都是数据流,叫声哥哥也很合理。   绥因点头应下,检查的时候才发现球球是把这些入侵者储存的运行能量一块儿给他了。   不收白不收。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出个人样,他索性将上衣脱了扔在地上,发丝也被血浆凝固成一团,他抓了两把,蓬松了,但一缕缕的跟涂了发胶似的。   算了,不管了。   【回虫族吗?】系统默默发问。   绥因摸索着那枚小小的紫色核心,思考片刻后拒绝了他。 第31章   “去一趟主空间, 时间不是还早吗?”绥因将手上的核心收起来,随口一句。   【好,我现在送你过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空荡荡的主脑前只剩下一件带血的囚衣,门外是厮杀着的群众, 血海深仇都在这一天得到清算,入侵者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一连几天,整座城市都在血雨中度过,天空飘起血丝, 将银白色钢铁般的城市染上红色, 植物也变成红色叶片,这是一场连绵三天的大雨,细细密密的雨丝随风倾斜着打在玻璃上,倒影中空无一人, 却缓缓出现戈菲的脸。   今天是最后一天,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会不会……不回来了?   戈菲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诡异平静, 跑了也好, 这样下一次抓住了就有把他留下来的理由。   戈菲望着灰暗的天空, 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窗帘。   他到家的时候算不上晚, 下午五点钟, 假绥因被他藏在家里,对外称病概不见虫,此番举动避免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窥探, 至于最后的百分之一……   “吃饭了戈菲,老师呢?”   戈菲扶额,一脸无奈:“你别管他了行不行, 做饭可以交给ai管家。”   梅朵纳摇头:“我觉得你生病了,还是老实点吧,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注意点。”   “你或许还记得先祖是可以飘在太空中吃垃圾的。”戈菲幽幽道。   “越来越退化了,唉……”   戈菲:“……”   算了,争论不过,吃饭吧还是。   千防万防防不住,梅朵纳总会找到机会打扰他,梅朵纳多聪明?他仅仅用了十年的时间就将自己升到了中校军衔,其中百分之六十都不是亲自上战场厮杀来的。谈判、布兵、谋划、算计,一切的一切在战争中起到关键至极的作用,不口否认他是个厉害的军师,脑子够用。   只要他和现在的假绥因待上一会儿,不用半小时就能发现不对劲。   但这样拼命阻挠的后果就是他的形象彻底被破坏了。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爱吃醋,放心好了,不是虫虫都那么有勇气,这根硬的要死的骨头也就你下得去嘴。”梅朵纳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带着桌面上的餐盘回了厨房。   戈菲坐着,手里捏着纸巾擦嘴,笑着怼了回去:“好吃啊,不好吃怎么还上赶着做厨子,我这不也是学着做厨子吗?”   “这能一样吗?”   “这哪不一样了?”   戈菲冲着翻白眼的梅朵纳耸了耸肩,端着个盘子上楼给绥因送饭。   这些天为了避免梅朵纳见到绥因,他一直谎称绥因的工作忙碌,一日三餐几乎都在房间内解决,至于不得不出去的时候,也是让他保持一张面瘫脸——他好发挥。   至于原本应该绥因干的工作,他自然是全部包揽,感觉整只虫都快被榨干了。   戈菲坐在书桌前,左手揉着眉心,紧皱着的眉头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揉开的,戈菲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松散自在的军部的文件和处理事务比那些成天唧唧歪歪的议会要多得多。   头疼。   他打了杯水,回到办公桌上,外头的光从窗台爬进书房,爬到他的书桌上又溜下去,重新跑到窗户外边,夕阳的余晖洒照大地,又终究归于平静。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淌,淌过静谧的下午和算不上平静的心,光照消失。   屋内的台灯亮起,戈菲的手从开关上挪开,抬起头看向窗外。   今夜又是个无光的晚上。   他打了个哈欠,回主卧洗澡,洗到一半发现没有拿浴巾,随口喊了正在卧室里坐着的假绥因去帮忙。   浴室的雾气冲天,门被敲响,而后打开一条缝,一条毛巾递进来:“来拿。”   戈菲关了水,发丝潮湿还在滴水,在他走向门口准备伸手去接那条毛巾的时候,毛巾忽然落地。   卧室内传来异动,戈菲迅速扯过浴袍裹紧,扯开门冲出去。   胸口还挂满水珠,面上也是湿漉漉的,整只虫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他赤着脚踏进房间,留下一串水痕,从浴室拖拽到窗前。   窗外黑洞洞的,看得他心慌,戈菲索性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上窗帘,只是丝毫未注意到玻璃花窗上倒映着的鲜血淋漓的人影,下一秒,他的手被按住。   戈菲几乎瞬间警觉,这气味不太对,他下意识挥手做出防御的动作,只是身子还没转过来就被狠狠按在窗前。   速度快到眼睛都没看清到底是谁在捣鬼,柔软的唇便被狠狠碾上。   好了,这下知道是谁了。   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放松,他的眼睛被蒙上,戈菲索性放纵了他的行为,罢了,他张口想说话,一个冰凉的环状物塞进他的齿间,堵住了他的话。   “道歉的礼物,待会儿别骂我。”低哑的嗓音在耳畔想起,他被抱进怀里。   戈菲眨巴着眼,睫毛扫过他的掌心,上眼睑有些痒。   绥因的手挪开,戈菲第一时间取下嘴里叼着的东西,一看,是枚戒指,中央一枚竖着镶嵌的浅紫色橄榄型宝石格外耀眼,这是干了什么坏事给他送这样一份大礼?   很快他就知道了,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丝沾上血渣的时候、在他白色的浴袍上染上乱七八糟的红色黑色和泥巴的时候,在……他这个澡等于白洗了的时候。   戈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绥因就是明显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嗯……他低头望了望自己沾了些灰尘和一点点血迹的胸口和腹肌,再往下是整条几乎看不出原本色彩的长裤,至于他的头顶,他自己看不到,但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将头发向后捋,竟然能定型。   生气很正常,这对于一个洁癖来说还是太难以接受了,即使是一般般的洁癖。   “你最好现在就滚去浴室,别逼我扇你。”戈菲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嘴角挂着一抹无奈夹杂着无语的笑容,堪称暴风雨前的宁静。   绥因十分识趣地举起双手往后退,任由戈菲伸出食指指着他一点点逼近,直到他后退到浴室的门口。   “我都道过歉了,别生气嘛,就当是玩了一场play嘛……”   “别说得这么恶心。”   戈菲冷着脸看他,手指点在他的胸口,猛地一推,绥因被整个推到进浴室的地板上,而他站在门口,左手扶着门槛,右手扯开本就松松垮垮的浴袍:“我劝你三秒之内把你这件垃圾一样的裤子脱了。”   “我觉得穿着挺舒服的啊。”绥因笑道。   反正干了都,也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除了条纹裤变成了纯色长裤之外。   “你想要我扒掉你裤子吗?”   戈菲淡淡地看着他,站在门外,指尖挑着浴袍随意向后一甩,染了血的浴袍落在地上,门“砰”得一声关上,一切声色全被隔绝。   -   “你是故意的。”戈菲咬着牙,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他算是见识到了绥因是个什么品种的坏东西,天底下大概再也没有比他更讨厌的家伙了。   绥因不置可否,他只是一味地用力,原本并不重视技巧坚信足够的力量碾压一切的人难得在某些地点、时刻、部位,开始注重一些技巧。   很不幸的是,这技巧并不会让战局更轻松,至少对于戈菲来说是这样,它们简直将绥因的恶趣味和奇怪癖好展现得淋漓尽致。   更坏的消息是,绥因原本对自己的雄虫身体没什么感觉,但自从和戈菲开始有莫名的交集开始,他逐渐明白了这具身体的有趣。   尾勾、精神丝、有毒的翅膀和带有轻微麻痹效果的唾液,缚影蝶的毒粉致幻,□□可解,唾液的麻痹效果配合致幻能让他们在这场“游戏”中体会到更深层次的“快乐”。   对于戈菲来说,他再清楚不过。   可这是一个并未被记载在数据库中的种族,他只知道唾液和精神丝,以及雄虫的尾勾,至于森兰维斯缚影蝶的毒粉有什么作用?他完全不了解。   所以当他几乎失去神智的时候,那另一个忽然出现的、站在他的床边的、轻轻伸手抚摸着他的侧脸的绥因几乎让他的失焦的眼神瞬间清明,面上不可遏制地出现迷茫,然后是恐惧。   “绥因……”他控制不住自己呢喃出声。   绥因则是欣赏着这一切,他掰正戈菲的脸,那抗拒和疑惑几乎溢出眼底。   “你看到了什么?”绥因俯下身,凑到戈菲的耳边轻吻他的耳垂,尾勾拽着一条腿,刺破戈菲腿部的皮肤,尖刺划出一道道极浅的红痕,精神丝变得透明,却几乎铺满整个床铺,任何一寸肌肤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精神丝细微的刺激。   澡又白洗了。   戈菲看到了什么?   圣洁的白袍,红黑的翅膀,金粉点缀其中,站在床头挡住刺眼的光芒,不长不短的头发披散肩头,漆黑如墨般的眼和微微扬起的唇,透着恶意的笑容,绥因朝着他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手顺着脖颈向下抚,划过胸膛,又狠狠在某处揪了一下。   “瞧瞧你,议长……啊?”他甩了甩手,放到戈菲的脸上,拇指撬开他的唇,搅弄他的舌,用力掐下,坏笑,“你现在谁身下?”   谁?   嘶!   舌尖的疼痛格外清晰,飘走的思绪被迫唤回,他的眼神聚焦,绥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嗯?   这也是雄父,那刚刚那个呢?   戈菲脑子混沌不堪,唯有身体十分敏感,每一次的触碰都能让他情不自禁闷哼出声,他的视线乱飞、再次陷入虚无,扔试图寻找那个穿着长袍的雄虫的身影。   “你在找我吗?”   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脸,挑着他的下巴让他被迫昂起头。   “坏孩子。” 第32章   “瞧瞧你做了什么……”   绥因站在床侧, 俯身,同他越靠越近,几乎是贴着唇说出这句话, 气息绵长,喷洒在他的脸上, 戈菲身下触感也十分明显,这让他很疑惑,为什么会有两个雄父?   “引/诱你的雄父……”他的手按在他的腹部,向下, 带过腹部的肌肉, 还在往下……   “利用自己的发/情期,给自己下药……”   “你想做什么?”   “粉碎他的势力,然后折断他的骨头?不对吗?那是将他关起来……只有你能看到,对不对?”   这句话大概是戳到了戈菲的心, 他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骨刺不受控制地逃逸出体外, 大概是试图散热, 或者是想抓着点什么?还是被精神丝抓住?   又是谁打翻了水杯?濡湿床单, 那只手试图摸索杯沿。   “真是卑劣的雌虫啊……除了我还有谁要你?”   那只手、那只手!   别碰!   绥因惊讶地看着紧紧抓住他手腕的雌虫, 那只左手的中指上还带着那枚黑暗中仍然闪烁的戒指, 伴随着戈菲空洞的眼神, 他呢喃着“不用”。   唔……   他只是嫌弃胸口那些银白色的发丝有些扰乱口感而已,不要就不要吧。   绥因很快又有了新的主意。   他反手握住戈菲将他拽起来,面对面抱坐在怀里, 与他行为完全割裂地温柔拍着他的背,低声蛊惑:“乖,翅膀放出来?”   戈菲很听话。   两个声音在他耳边, 一个贯穿他的身体,咬着他的耳垂,一个走到他的对面,站在他的雄虫的背面,从他雄虫的肩窝中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他的脸,又恶劣地笑:“贪心的家伙,你想要什么?”   他不再压抑,凭借着本能释放出翅膀,指尖划破绥因的背部,他收着力气,划痕不深,面前的长袍雄虫硕大的翅膀一张一翕,缓慢无比。   啊,这里是圣殿吗?   他坐在神的座椅上,连红黑带了些不详的翅膀都泛着金光,赤着脚一步步走下高台,而他?   赤/身/裸/体地跪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跪坐在一只雄虫的身上,在……绥因的身上。   他再次来到他的面前,掐住他的脖颈:“你想要什么?”   戈菲眼中满是光晕,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内心的欲望却被无止境地放大,他们接吻,扯出银白色的丝线,舌尖不舍地探出,每一寸灵魂都在挽留,贪心的雌虫,两个他都想要吗?   “你想要什么?”   他的神明再次发问,试图讲他圈入怀中,是要将他占为己有吗?   那么……   请占有我!   请独享我!   请划破你我的血肉让它们在□□间融合流转,让我们血肉交融化为一体!请拖拽出我的灵魂,让它在罡风中撕裂重组,填满你心的空缺!   请爱上我!   请迷恋我!   请在我的身体里尽情释放你的爱意,让我感受到你的在意!请撕咬我的躯体、舔舐我的伤口、饮我的血!   请将热烈扭曲的爱、伪装别扭的恨打成锁链,请将我杀死,尸骨做成盒子,锁链缠绕我的身躯,锁住你的灵魂,牵动你的爱恨、杀死你的五感!请用我填满你的眼睛你的尸骨你的一切,请让我生长在你的每一个角落,如阴魂不散的野鬼,无处不在的眼睛!   “请……让我死在这一夜……”   犹如虔诚的信徒,用生命信奉他的神明。   神明走下高台,解开长袍,来到他的身后,抱住他,硕大的翅膀遮住光线,而他身下的雄虫同样放出翅膀,抬头看他,宛若阿鼻地狱引诱着他堕落的艳鬼,两道声音刺穿他的耳朵。   “满足你。”   光亮消失在两对翅膀的包裹之下,他迷糊着睁开眼,迎接他的是更加有规律的进攻,他招架不住又几近崩溃,绥因俯身,将他抱住:“你这是在表白吗?有些奇怪,不过我接受……很新奇。”   什么?   “嗯……()死你,很新奇的愿望……哈……你相信我的体力吗?”   啊……哈。   绥因很久没有这样新奇的体验了,雌虫的内心的一切情绪都从他覆盖在他的身上的精神丝准确无误地传达,爱之欲其生又欲其死,爱恨不分,爱恨交织,爱到想杀了他、吃了他,爱到想让自己化身养料。   蠢还是痴情?   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幻觉过于真实以至于戈菲对昨夜的记忆格外清晰,当然是幻觉的记忆,他反而记不住现实。   在床上猛然睁开眼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浑身上下都很疼,特别是腿上和腰上被勒出、划破的伤口,还有某些不能说的地方,但他很欣慰绥因记得给他清洗。   等等?   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劲?   戈菲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忽然思考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他面上逐渐浮现出迷茫、疑惑、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里此起彼伏的是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一起的情绪,最后只能咬着牙恶狠狠骂了句:“靠!”   “看来你精神挺好。”   猛然听到声音,戈菲瞬间抬起头,只见绥因懒散地靠在门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得灿烂。   当然落在戈菲的眼中就是阴险。   “昨晚上怎么回事?”戈菲冷着脸,撑着床头柜站起身,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身形踉跄一下,在绥因的胳膊伸过来之前迅速稳住,打掉他的手。   “那不是得问你吗?我也很疑惑。”   绥因精神极好,摆脱了乱七八糟的游戏和肮脏的环境,还赚了一大笔。   他不跟戈菲计较。   但他还是很好奇。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亲眼见证戈菲的表情阴转小雨,绥因识趣地闭上了嘴,做作至极地“啊”了一声,身子微微后仰:“原来是有秘密了……”   “没有,闭嘴。”   戈菲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从床边拾起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就这样旁若无人的换上,得益于雌虫强大的恢复力,他身上青紫的痕迹已经消散了很多——对比昨夜来说——但还是略显可怖。   绥因摸了摸鼻子。   虫族就是这样的,和他没什么很大的关系。   对吧?   “咳咳……生理结构……”   “闭嘴。”戈菲衣服穿到一半,伸出手堵住他的嘴,“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个。”   “好吧好吧。”   戈菲没好气地挪开视线,低头整理衣服,指间闪烁的宝石格外耀眼,落在绥因的眼中就散发着浓厚的紫色世界气息,和补丁差不多,但比那破补丁的烂抹布色好看多了。   方便他定位,比定位器方便得多,他和戈菲扯平了。   他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拦腰抱起面前一丝不苟整理自己的雌虫,不顾他的反抗就伸出脚勾开虚掩的门,径直往外走去,路过走廊的时候刻意挨着扶栏,漫不经心掂了掂:“你再动我就给你扔下去。”   戈菲闻言果然停止挣扎,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那只搭在他颈后的手狠狠下压。   他被迫正视那双紫色的眸,戈菲冷笑道:“你当我不会飞?这大厅高度足够我飞上好几个来回了!”   “是吗?你还飞得动?”   绥因向前一步,轻轻松松将他抱过栏杆,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骤然松开手。   翅膀甚至来不及打开,面前只有那张骤然远离的脸,戈菲脑海一片空白,翅膀上次受伤了要静养,再加上劳累一晚上根本没力气放出翅膀,谁知道绥因真的会松手!   戈菲一咬牙,刚准备振翅的时候又瞬间被接住,迷迷糊糊落地后,抬头看见的是优雅收翅的绥因。   戈菲:“……”   更生气了!   一低头,面前是餐桌,桌上是一碗粥,白粥,什么都没有。   “我生气了!”   绥因放在他腰间的手还没松开,笑:“你生什么气?”   “我不知道我们家已经这么穷了,我要吃肉。”   “你不能吃吧?恢复期诶。”   “多读点书,雄父,我要吃肉。”   戈菲在这一步上丝毫不肯退让,不吃这纯素的粥是他的底线,他讨厌素食。   “挑食,这可不是好习惯。”   虽然嘴上这么说,收拾碗筷的动作丝毫不拖沓,随手唤来管家,让它帮忙重新做一份饭。   “我饿,多做点。”   戈菲适时插嘴,他双眼亮晶晶的,再次强调:“我的那份多做点。”   管家转身面向绥因,见绥因没反驳它便操控着滑轮滚向厨房。   “梅朵纳饿到你了?”他看着戈菲抽椅子的动作,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走到他身边坐下。   戈菲另找了个座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脸淡定:“好得很。”   死装。   绥因没有当众戳穿,没必要。   他没比戈菲起多早,一起来就开始翻看这几天戈菲处理的事务和这段时间内各方势力的消息。戈菲做得不错,值得表扬,而他背地里的小动作虽然抹得很干净,但在他眼里还是手段稚嫩。   “我先去洗漱。”   绥因头也不抬地点头,看起来毫不在意甚至没有仔细听他说话,他在思考着该怎么敲打敲打这只心思过多的雌虫,以至于抬头只看到了戈菲离开的背影。   绕着弯子说?以他们的关系再绕下去……放油锅里炸炸都能当麻花吃了。   那暗示一下?他没干过什么隐晦的事情,经验不足。   那不说呢?不行他好奇。   算了,还是选择他最拿手的办法吧。   戈菲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暴露无遗,所以当他美美洗漱打扮完毕做到桌前准备吃早午餐的时候,绥因一句话将他定在原地。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33章   “为什么要将赫蒂偷渡出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渡雄虫了。”   戈菲看都没看他一眼, 低下头试图用早午饭反弹这个问题。他想吗?想的,这不是还没做嘛,还不能扣到他头上。   安静优雅地吃着自己的饭, 戈菲将盘子里的配菜全部挑出去放到盘子的一角堆放,从容不迫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解决盘中餐。   绥因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这一幕, 左手点在餐桌上。   桌子很大,戈菲没有选择他对面的座椅,而是坐在他的隔壁,更加方便他问话。   他确实是因为有戈菲守着所以才没有耗费更多的能量去打造更像、可交流的复制品, 但这不代表戈菲在他背后做的小动作他都不清楚, 要是做任务者做到这个份上那才是真真完蛋。   不光是他去找了赫蒂的事情,他甚至还知道戈菲给了赫蒂光脑并且私下同他联系,他知道戈菲以他的名义去找了3029年“中轴星惨案”的卷宗,又让切尔森将3057前任议长暴毙后那段混乱历史记载从议会的库中调出来……   “没说啊, 但你私下闯入我的地盘还试图拐跑我的虫, 这不对吧?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绥因笑得灿烂。   戈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仍然细嚼慢咽, 过后才看着他冷冷来了句:“什么你的虫, 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赫蒂·戴维是我的部下吗?否则为什么还没上位就着急将他拉下马?”   “又争又抢那是我的本事, 他没争过我那是他没用, ”戈菲举着玻璃水杯朝他做出一个敬酒的动作, 面上露出挑衅的笑,“怎么样,我难道不比他优秀?”   “确实优秀。”   “而且他只会把你当成备选项——”   戈菲淡定地喝了口水, 缓缓掀起眼皮:“随时抛弃。”   绥因点点头:“说得好像你不会一样。”   “我们的关系,能简单用一句背叛概括吗?雄父?”   绥因嗤笑,向后靠在椅子背上, 一只手搭在戈菲的靠椅上:“牙尖嘴利。”   戈菲的面上一片淡然,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嗯……不愧是他教导出来的,和外面的比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你想怎样?”   “一百年前,为什么不杀了萨法尔,你有那个能力。”戈菲放下筷子,一边的管家主动考上前清理餐桌,他抽了张纸擦嘴,笑道:“你打的什么坏主意?”   什么坏主意?   全是坏主意,他什么时候有过好主意。   绥因眼珠子转了两圈,一看就知道没憋什么好话,然而事实如此——“和有能力的玩儿那叫享受乐趣,和没能力的玩都称不上‘猫捉老鼠’,不好玩,而且会显得我在欺负他。萨法尔在我这里连老鼠都算不上明白吗?”   戈菲罕见的沉默。   所以不找萨法尔的麻烦是因为他不够格,找尤利塞斯玩是因为他在绥因的眼中像只倔强的老鼠,那他呢?   “那我在你这里算个什么档次?”   绥因一听就乐了,他伸手做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将手贴在他的侧脸上,靠近他,状似蛊惑道:“外面的怎么能跟你比呢?”   戈菲盯着他,很久,才嗤笑一声轻轻打掉他的手:“一张嘴只知道胡说八道,你嘴里有几句真话。”   “不要污蔑我啊,戈菲,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字里行间没有一丝老实人的气息,说什么都不可信,他懒得和绥因计较这件事,索性提前另一个话题,梅朵纳早就被他打发出去干活了,他完全放弃伪装,往桌子上一趴,来了句:“把赫蒂放了。”   绥因和他对视,笑眯眯回:“切尔森的名单。”   “不要,再见。”   戈菲果断起身,转身就走。   一份切尔森的调查名单都舍不得,还想换他保了这么多年的“大杀器”?猫捉老鼠想要变得好玩也是需要技巧和道具的,赫蒂就是这个关键道具。   戈菲会需要的。   绥因悠哉悠哉得翘着椅子,一下一下得,等到戈菲快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忽然开口:“不许劫狱,我会加强看守的。”   戈菲的身形一顿,头也不回道:“那你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算什么,宣战吗?   绥因完全不怕,他很自信戈菲不能拿他怎么样,为了议会内部的平静,他会选择闭嘴。   中轴星惨案、赫蒂的死,牵扯上小戴维的死以及八十年前议会内各大势力的落幕、戈菲这个横空出世的议长,一切都起源于中轴星系——一个位于四大种族疆域内部的无生命体的星系,值得一提的是,爱莉西安的疆域很小,在木族内部,二者维持着互不干扰偶尔相助的关系。   因此准确来说中轴星系是虫族、蒂斯特曼、木族疆域的空白处,像是三个紧贴的圆中央的类三角形空隙。   议会部分虫为了权势和声名荣耀利用这一空白星系同其他种族往来,贩卖边境信息、交换黑户奴隶、非法获取资金甚至是私自外运能源晶。   这是一场持续了将近五十年的黑色贸易,形成了广阔的贸易链条,甚至军部也参与其中——欲望是无止境的,掌控了议会就会想掌控军部,甚至是审判庭。   这一切绥因原本不想管,毕竟蚁穴的轰然倒塌需要蛀虫,但他们把手伸到他身上,再加上那时候戈菲固执地进入议会和他作对,心情极度不美丽的绥因瞬间改变了想法。   赫蒂就是在这时候找上门的。   当年春风得意的是萨法尔三兄弟,原本是老二萨法尔上位,是赫蒂找到了他试图和他达成协议,顺势而为的事,何乐而不为?   “中轴星惨案”是他一手促成,目的在于瓦解议会内部的世家结构势力,道理很简单,进入议会靠的是实力,可升迁靠的是关系加实力,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区别,长此以往,议会内部形成稳定的多边形结构,势力不断发展变化,旧的被吞噬,新的被扶持,在此之前几乎每一任议长都是各个势力推举出来的领头羊。   当然,是某一势力的领头羊。   除却这一支,其余的是不听话的羊,各有各的算计,极大限度地阻碍了绥因的计划,所以他大刀阔斧策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丑闻”,将大多数势力一举拉下马。   但赫蒂在背后刺了他一刀。   所以赫蒂也被算计进去。   丑闻持续三十年,混乱持续三十年,军部和审判庭蚕食大部分权柄,直到戈菲上任后才逐渐归还。   那戈菲?他因不愿意见到这样混乱的场景而入局,他放不下议会,在动荡接近三十年后才镇压剩余势力上位。   而现在,他发现赫蒂还活着。   绥因留着赫蒂的命就是在等这一天。   而只要赫蒂活着一天,萨法尔就会胆战心惊,议会就会不得安宁——当年的惨案牵扯甚广,赫蒂·戴维不过是那群虫推出来的一只替死鬼。   毕竟他们的所作所为远不止这么一点   一只虫去死,家族保平安;还是一堆虫一起鱼死网破,家族被清算。他们当然分得清楚。   况且赫蒂出身戴维家族,萨法尔黑心事可没少干,赫蒂对他们又知道多少?   绥因嗤笑一声,任由哪个都不是目前算得上“淳朴”的虫族民众能接受的,切不说内部虫口拐卖,这还是有机会反杀的,要是被卖到了外族,那才真叫回不来。不是谁都认识星系之间的通路,也不是谁都是个活地图。   【你笑的好吓人】系统出来煞风景。   “有吗?这代表着要有好戏看了。”   【那我期待一下】   “嗯。”绥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慢悠悠地晃回卧室补觉。昨晚上戈菲一直做梦念叨着什么,抱着他不撒手勒得他难受,但一扯开就哭,无奈熬了一晚上,现在困得要死。   随口嘱咐一句,倒头就睡。   ……   阴阳法典、机体实验、躯体改造、缸中大脑、外族x奴、私建偷渡港、私自开采未登记能源矿山、基因编辑、用同族饲养游虫、新型毒素、地下搏斗场、贩卖虫核和高质量虫活体虫族用以供养小辈……梦回系列毒素和基因强化药剂、饲养活体虫族改造而成的械兽、剥离虫核培育“木头虫”玩具……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戈菲揉了揉眉心,当年捶死议会大部分虫的只有三条——通敌、械兽改造、境外贩卖虫口,三条已经足够让议会名誉扫地,但他没想到的是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残忍。   他记得那场审判光捉捕搜查行动就持续了十个月,调动了接近两千个星球的全部兵力和警力,绥因坐镇中央,坎涅迩森组织调查阴阳法典顺便领命组织编纂新法,赫蒂作为下一任议长的有力候选者支持他们。从议会到军部、审判庭、二级机构再往下直到查到普通虫身上。   审判仪式持续三个月,枪声从早上响到晚上,不眠不休一刻不停,三个月。血水没过膝盖,缴获虫核的能量值与死刑犯的加起来超过三条能源晶矿脉的产出总和,三个月换了一百零三位行刑官,三百名宣读官来回滚动负责宣布、记录罪名。   他当时在场。   为了起到最大的震慑效果,绥因选择用最原始的方法——光枪破坏中枢,再挖出虫核缴获。   第一位行刑官坚持了一天,惨白着脸与第二位交接,转身就扶着另一位同僚吐了个痛快。 第34章   每一位行刑官下场的时候都是面色惨白、脚步虚浮, 下场后都多多少少接受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治疗。   至于那些宣读官……原本案件审判的档案为电子信息记录,输入到虫族的中央数据库内存储,但当年绥因一再要求备份, 一份电子版到他的私虫数据库内,只要克里斯汀家族屹立不倒, 这份罪证就会永远传承下去;另一份则为纸质版,全部由审判长坎涅迩森亲手书写,存储于西卡瓦监狱。   这份就是从西卡瓦监狱偷拍到的一部分,也仅仅只是一部分, 最有权有势、排在最前方的那部分。   【坎涅迩森:很抱歉阁下, 这件事我无可奉告,如果你真的好奇,不如去询问你的雄父,他比我清楚得多】   戈菲放下光脑。   头疼。   他现在应该是进不去西卡瓦监狱了, 那就必须得同赫蒂见面才行。戴维是中轴星中唯一顺利活下来的势力体系, 可那是因为在当年, 戴维的权力不够让他们放肆, 谁能知道洗牌之后吊车尾的家伙能一跃成为凤头呢?   他不能保证赫蒂知道多少, 但他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的虫了。   绥因比他承诺的时间早上两天回来, 这就导致他还有一部分工作没完成, 现在只能偷偷摸摸去做, 直接问绥因他肯定不会说,更别说他都放话,让他有本事就自己闯进西卡瓦监狱了。   戈菲沉着脸, 思索着其中的关系。   首先,他身上背着个与中轴星有关的雷,引线被萨法尔拽在手里, 这是也是他急于脱离议会的原因之一。过往的岁月里,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地认为对于议会来说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离开他议会会烂得更快,不过也能趁此机会刮骨疗伤。   其次,他查到了点有趣的东西,再联系现在三大政权内部的虫员构成,很轻松就能发现一个共同点——中等种和低等种几乎占据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高等种中再分出六等没有实权,剩下的四等有实权的高等种中又有八成是绥因一手提拔上来的,或者与他或多或少都沾了点关系的。   可即使如此,百分之八十的中、低等种族的虫大部分出自重整后的娜提亚维达学院。   “娜提亚维达”在虫族的语言中是“希望、光明”的意思,五百多年前同反叛军的战争中位于当时首都星系厄洛纳斯特的大部分学院都全部被摧毁,娜提亚维达是战后重建的学院,位于维什亚星系新任主星第三环外的外层轨道上,恰好在军部的隔壁星球。   娜提亚维达军校成为向军部、议会、审判庭输送虫才的重要基地,其重要程度几乎和首都同等重要,而且纵观近五年的历史,娜提亚维达向军部和审判庭输送的生源数量明显在增加,议会的也不少,大部分都被拒绝了,当然不是他一虫的决定。   被拒绝的那部分……成了军部的文员。   最后,他不相信萨法尔·戴维在中轴星中毫无作为,证据只会藏在最深处,黑暗也不可能完全消灭——绥因出马也不能。   所以,抛去所有的道路,只剩下一条。   戈菲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整理出一份简历顺便正式向议会发去了辞职申请,申请辞去议长一职,末尾附上威胁版的话语,试图以此来让萨法尔快速通过申请。   做完这一切,已然是黄昏,他穿着宽松的睡衣端着杯子,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戈菲打开书房的花窗,橙红色的光洒在他的身上,戈菲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了希望,暖洋洋的希望。   拔除议会的蛀虫,摧毁之后重建,他的名气和能力足够他将其重建并发展为自己的势力,到时候他就能有足够和绥因叫嚣的资本。   想毁掉这个世界再甩开他?   做梦。   做梦!   绥因睁开眼,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起床直奔书房,不用想,家里的耗子肯定是在书房,八成是在背着他干坏事。   这不,门都没推开就看到戈菲打开花窗,沐浴在光下,每一根发丝都在闪烁着金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戈菲侧过脸,露出精致却不失英气的侧脸,浅紫色的眸落在他的脸上,戈菲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他道:“我下周去娜提亚维达报到,他们刚刚通过了我的简历。”   “教孩子?”   “教高年级的机甲理论实操和政治。”   “跨越度有点大。”   绥因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过戈菲的表情落在他眼中倒变得很是别扭。   雌虫揉了揉眉心,将手中的水杯递给他,他顺道喝了一口醒神,下一秒又听到他在耳畔念叨。   “你不告诉我的我会自己去查,至于切尔森的名单……你就等着什么时候我走头无路再来救救我。”   绥因动作一顿,杯子放下来,原本被挡住的视线重新落在雌虫的身上,雌虫愁苦的表情消失不见,他靠在窗台上,微风吹起发丝,满目张扬,难得有些年轻的模样,明明他也才一百岁,正值青年。   绥因低头兀自轻笑:“那就等着瞧好了。”   他笑着看他:“大概什么时候?”   “今天周末……其实就是明天。”   “后天陪我参加宴会,不然就让弗尔弗吉斯跟我一起?”   “让他去吧。”戈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也明白了点什么东西。   他有心看戏,绥因自然不会推脱这一场表演,他很乐意邀请戈菲一同观赏,只是比起玩乐,他似乎对工作更感兴趣,算是一件好事,比他整天不着调好。   “行,”绥因应下,转身将杯子放到桌面上,“啪嗒”一声格外清晰,语气也不辨喜怒,“下来吧,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再去上班。”   戈菲弯起眼睛,语气轻快却道:“我自己去不就行了,你不多睡一会儿?”   “我在你眼里是睡神吗?”   绥因站在楼梯半道上忽然转身,戈菲差点撞上他,急忙扶住栏杆止住脚步,却也不忘开玩笑:“那你睡这么久?五个点了——”   他的眼神在绥因身上上下扫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染上暧昧的底色,带着挑衅浅笑:“身体不行?”   “哼,”绥因轻笑,肩膀一耸,“那也不看看是谁大半夜抱着人喊雄父,拉开就哭,没办法只能抱着哄了一晚上,唉……命苦啊——”   如愿以偿见到面色一变的戈菲,他匆匆留下一句底气不足的“撒谎”顺便瞪了他一眼,就带着泛起薄红的脸颊和藏在头发下微红的耳朵迅速从他身边掠过,速度极快,绥因转身看他的时候已经没了身影,下到一楼的时候才在观影室里找到了他。   戈菲关了灯,抱着个方枕坐在宽大的沙发中央,面前播放着纪录片的开头,幽蓝色的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注意到他的身影,戈菲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像是在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绥因倒也没想到自己家里还有来不了的地方,好胜心起,他果断走进房间顺便关上了门,落座于戈菲的身边,压得戈菲都不自觉向他这边靠过来——纯粹因为他的体格过大。   “你往那边去点,这样我是斜着的!”戈菲推了他一把。   军虫就是这个死样子,啧。   “我不,这是我家。”   他不仅不退,还轻轻松松从戈菲手里抽出那个抱枕自己抱着。   戈菲:“……”   好气。   他还想说什么,但纪录片已经开始了,算了。   他大度!他不计较!   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字幕——【中轴星纪】。   “看这个干嘛?你不是不喜欢血腥画面吗?”   精神丝从茶几上卷了两包零食,一包送到戈菲的面前,一包他自己拆了,扔了个进嘴,边嚼边看戈菲。   “说好了得找线索,不得调查调查?”戈菲低头拆零食袋子,随意道,“反正没事,看看纪录片顺便对对信息,你当年也没全部说实话。”   “有些事不能全说,会引起恐慌以及信誉、名声问题。”   戈菲一听就乐了:“你还有名声?这不是当年一战成名,又一战迅速变成暴君了吗?”   “这不是没说全吗?”   他又往嘴里塞了个零食。   戈菲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本是赤着脚踩在沙发上,抱枕被抢走后又扯了个新的抱着,这会儿忽然扔开抱枕撑着沙发凑近他,神色认真道:“那说全了会怎么样?”   绥因猝不及防被怼了一脸,他默默后退一些,又被戈菲伸手捞回来,整个被抱着脖子赖上,戈菲在他耳畔吹了口气:“说嘛。”   绥因无奈笑笑,谁不知道这是在套话?他真的不清楚吗?做了接近五十年的议长,他要真把他当孩子看才真的是瞎了眼。   “会从暴君变成英雄,但是整个社会体系公信力丧失,引发暴乱甚至是反抗……你都知道还问我。”   “哦。”   没问到想要的消息,戈菲老实下来,乖乖窝在沙发上看纪录片。   开场白很简单,介绍了下中轴星系的地理位置和特点,剩下的就是一些种族的基本介绍,绥因看得昏昏欲睡,即使不久之后就是“中轴星惨案”的背景叙述和主要参与体系的论述和行刑现场也没能阻止他的困意。   他们俩一个大大咧咧躺在沙发上,一个曲着腿抱着枕头,从互不干扰的姿势逐渐变成靠在一起,再到戈菲抱着绥因的一只手,最后变成他躺在绥因的怀里。 第35章   睡袍的领子被解开, 裸露一片,绥因怀抱着戈菲,躺靠在沙发上, 戈菲枕着他的胸膛,左手伸出来抚摸着他的脸和颈部, 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不眨,是不是摸摸身边的零食袋往嘴里送点东西。   他倒也没忘给绥因塞,但是好吃的也抵挡不住绥因的睡意。   他抱着戈菲,右手伸入睡袍内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戈菲的小腹, 左手牵着他的右手, 他闭着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这说是沙发,实际上和横过来的小床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腿漏一些在外面的问题, 对于能在监狱里睡得香喷喷的绥因来说不是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模糊不清的, 他仍然像现在这样狂妄, 不知天高地厚, 带着一群不知名的生物到处闯荡, 幻想的明艳色调格外诱人, 让他即使知道是假的也忍不住靠近,试图探寻更多有关的秘密。   他从不做梦。   但这貌似又只能称之为“梦”。   不是梦,那就只能是过去了, 他的过去?   绥因睁开眼的时候就是成年体,他记忆中没有任何幼年有关的记忆,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就是被创造出来做任务的数据, 只是恰好他最优秀,恰好他是最完美的机器,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他从没有哪一刻认为世界这样有意思,他几乎一生都生活在一个谎言之中。   他又想到了地球上见到的他,从未来来的绥因。   这也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那这样算的话……找锚点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否则死到临头无法可解。   绥因站在那桃红柳绿蝉声阵阵的地界,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团团模糊的浅色光影从他的身边不断来回掠过,开始思索着是那一段记忆,世界不确定,种族不确定,岁数……也不确定,但好像是个小孩。   他正疑惑着,身子忽然传来异样的感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昏暗的灯光下视线模糊,一个熟悉的轮廓趴在他胸前。   “戈菲……”绥因咳了咳,嗓子有些沙哑,话都差点没说出来,“别闹我了。”   戈菲的动作一顿,十分自然地收回手,还没等他松口气,又放在他胸口捏了一把,嘀嘀咕咕道:“摸一下怎么了,你也没少摸我。”   他整个趴下,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仰头看他:“我就摸摸怎么了,你练出来不就是给我摸的?”   绥因哭笑不得:“你哪学来的流氓话。”   戈菲一撇嘴:“和流氓待多了就学会了呗。”   “军部是这样的吗?”绥因仔细想了想,应该也算不上吧……好吧,想想那几个不着调的上将,正常了。   戈菲见他不说话了便又得意起来,他撑起身子,手放在绥因的胸肌上,又向下滑倒腹部,他指尖稍稍用力地向下按,面上含笑,红唇微张:“我是你的雌虫吧……那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满足我也是应该的吧?”   绥因看热闹似的看着他,没赞同也没反对,干涩的眼睛微微眯起,每一次眨眼的时间格外漫长,他还是好困。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你睡吧。”戈菲坐了起来,换了个姿势横躺在他的腹部,侧着身子看他,“你怎么回事,没问题吗?”   “放心吧,好着呢,就是昨晚上没睡。”   他闭上眼睛,试图缓解干涩的眼睛。   身边的雌虫有所动作,再次睁眼,他坐了起来,手撑在他身边,低着头看他,眼中有些许担心:“我抱着你睡一觉,嗯……给你放点安抚信息素?”   “宝贝儿,那玩意儿不是给虫崽用的吗?”   绥因闭着眼睛笑,手环住他的腰,戈菲顺势伏靠在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看大屏幕上血流成河的场景和上首正襟危坐着的那只严肃威严的雄虫,他没忍住笑意,轻轻在绥因身上推了一下:“哼,没点常识,是给孩子和伴侣用的,只是孕期和幼崽破壳期水平高释放得多而已。”   绥因眼睛睁开,身侧的左手被他枕在脑袋下面,脸微微侧过来,环着戈菲的右手收紧,狭长的眼半睁着,眉眼像是带了魅惑的钩子,坏笑着看他:“伴侣?”   戈菲丝毫不害羞,他顺势低头,吻上绥因的唇。   浅尝辄止。   他笑道:“工作上是死对头那是工作上的事情,外边打架那是外边的事情,回家了你不还得跟我滚一遭?”   绥因抿着唇点头,唇角上扬。   “横着睡吧,我抱着你。”戈菲起身去拽他。   绥因闭着眼睛装死,却朝着戈菲伸出手,半配合着倒在他身上,换了个姿势重新躺下,面前是雌虫的胸口,因为刚刚的胡闹已经微微敞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怪好闻的,这就是安抚信息素?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躺在别人怀里,人或者虫,戈菲都是第一个,体验感不错。   绥因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蹭了蹭,鼻尖贴着温热的身躯,灼热的气息喷洒,戈菲没忍住后退一点,绥因见状,闭着眼睛笑着继续向前,直到戈菲因为背靠沙发靠背无路可退为止。   “好香。”   他后退了点,微微仰头,学着戈菲最开始的样子,下巴抵住他白皙的胸口,整个人又接力上挪,直到薄唇碰到他的下巴,绥因张口,咬住。   戈菲低头,双唇触碰,戈菲薄红的脸和羞涩的眼映入眼帘,他没忍住调戏:“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那么大胆?”   戈菲瞪了他一眼。   他好意思说!不知道随便夸他虫的信息素香是什么意思吗?!难道自己不是真的雄虫就可以随便调戏雌虫?   他越想越脸热,虽然自己嘴巴上没个把门,看到绥因色心大起,但是说是说做是做,他做是他做,绥因做是绥因做,意义不一样!   “闭、闭嘴,睡觉!”   绥因听到他略带结巴的声音和闪躲的视线,没忍住埋到他的颈窝笑起来,实在是困,他打了个哈欠,胡乱在戈菲脖子上轻吻一下,小声道:“真的好香,不骗你。”   说罢便抱着他的腰,脸颊靠着他的胸口不再同他打闹。   “晚安,崽崽。”   崽、崽崽?   一百多年没被这样叫过,两个字唤起他对童年的全部记忆,但是与之并存的是几乎让他热血沸腾的兴奋和说不出来的羞耻,有种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掉的冲动!   太羞耻了!   八岁之后他就没被这么叫过了!   头顶的小触须冒出来,一晃一晃的,昭示着他的好心情,绥因渐渐陷入熟睡,精神丝一如既往缠在他们身上,尾勾主动卷上他的腿,另一根精神丝攀到他的脸上,末端在他的唇上蹭了蹭。   戈菲亲了下它,小声道:“晚安。”   大概是被传染了,困意涌上脑海,吞没理智,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剩面上的红晕仍在,唇边还挂着微笑。   几乎是一整天的时间,什么事都没干除了调情,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但是情绪价值给到位了,舒服。   所以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对着谁都有一个好脸色,也包括半夜到家发现自己被抛弃的梅朵纳。   “早安,小梅。”戈菲朝着正收拾围裙的梅朵纳打了个招呼。   绥因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望向一脸看了鬼表情的梅朵纳,随了句:“早安,小梅。”   “老师,你这样会让我有一种即将被灭口的感觉。”梅朵纳吓得端着盘子迅速后退到他的正对面坐着,力求远离这两只神经病,童年阴影不止绥因,戈菲勉强也算得上一个。   “我、我我我我……我吃完了先去上班哈……哈哈,你们随意,随意!”梅朵纳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自己,带了些催眠的成分在里头。   绥因余光瞥了戈菲一眼,摸了摸鼻子,笑着不说话。   等到他们解决早饭的时候,梅朵纳正在和ai管家拉拉扯扯——管家认为梅朵纳的到来是在和他抢饭碗,任凭他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对做饭感兴趣都没用。   绥因带着戈菲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还嘲笑了他一会儿,当然是在心里,毕竟牛马不好明着笑,打工虫也是有脾气的,梅朵纳有脾气的时候很少,但不代表没有。   好用的小绿砖把自己从墙上扣下来硬挤进厨房和ai管家抢工作,生硬地解释自己只是喜欢烹饪。   一只军雌喜欢烹饪,合理。   但最初让他回家是为了更好的奴役他。   “梅朵纳,好好看家。”绥因朝他眨了眨右眼,狭促一笑。   梅朵纳面上顿时又冒出那种生无可恋的眼神。   “三倍工资。”   绿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挂着假笑:“老师您慢走。”   -   “那议会怎么办?你去了娜提亚维达,萨法尔同意放你离开?”   绥因的眼睛盯着面前不断闪过的风景,头微微侧向戈菲的一方。   戈菲反手掏出光脑,调出相应的页面,怼在绥因面前。   “喏,这死玩意儿,好恶心。”   绥因眨巴眨巴眼,待他看清留言板上的内容,也不自觉露嗤笑一声顺便暗骂一句“傻叉”。   【戈菲:辞职报告.jpg   萨法尔:不许!不许!我原谅你杀我了反正我也没死不是吗?   萨法尔:我不允许!你不是想要绥因吗?我答应你不杀他,但你不许走!   萨法尔:你听到了吗?!   萨法尔:回答我!   萨法尔:你走了这议会可都是我的了,你想清楚   戈菲:你的你的   萨法尔:我是不会批的!】   “小丑。”   绥因如是评价。   戈菲附和:“我走了议会就会乱一阵子,他暂时还不想自己上位。” 第36章   “呵, 又想要权力又想要名声,贪心不足。”   绥因一脸嫌弃,半嘲讽半蔑视的眼神落在戈菲的身上, 他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俯身,又伸出手,轻轻将他颈侧衣领的褶皱抚平,视线逐渐变得平和:“真的不需要我去和他们说一声吗?”   “好了……相信我好吗?这是我的专业。”   “你是指机甲维修理论还是战斗系的机甲实操?”绥因笑着打趣, “又或者是指挥系……这么多年都忘得差不多了吧?”   戈菲笑着拍掉他的手, 一撇嘴:“瞎说,身体跟不上,记忆还在好吗,我当初可是系里第一名!”   绥因鼓掌:“旧时天才要和新时代天才决斗了。”   “就知道讽刺我, ”戈菲后仰, 紧贴在座椅靠背上, 试图躲避绥因的手, “这不是有你吗?给自家虫补补课怎么了, 你也不想我误人子弟吧?”   “拿我当免费劳动力使?”   飞行器突破云端, 面前显露出这颗星球的翠绿色植被, 直奔着最中央十分显眼的机械建筑而去, 这就是娜提亚维达第一学院的主区——这一整颗星球都是学院的资源,星球涵括各种资源和地形地貌,充分满足各种战斗模拟需求。   边境模拟则由全息技术代劳, 高年级毕业班则是由军部牵头去划定的非接壤区域进行初步的军事演习和战争模拟训练。   戈菲听着他的询问,却并不着急回答,而是看向面前这颗彩色的星球, 蓝色粉色的海,绿色的植被,银白色的建筑和明显的界限分区,这就是他的母校。   虫族确实是擅长战斗的种族,但没有虫是天生的战士,文员们和普通民众并不擅长打斗,长久的安稳生活下,他们甚至无法做到熟练运用自身的毒素、骨刺、翅翼去保卫自己、面对强敌,可他们都有一颗朝着战士目标奋进的心。   娜提亚维达并不只培养战士,它同样也培养普通民众并向社会各个阶层输送虫才——军虫、警长、艺术家、政治家、自由职业者、科学家、药剂师、设计师、教师、医生、建筑师、机甲师……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颗名为“希望”的星球无法培养的虫。   “娜提亚维达”,也是最后一任虫母的名字,是绥因名义上的“母亲”。   “母亲”结束了他们这个种族长达千年的分裂,所有族群融合,自此他们拥有了唯一至高无上的“母亲”;祂给予了普通雌虫们生育的权力,将种族的概念深深植入每一只虫的内心;娜提亚维达赋予了虫族全新的生命,让他们得以不再狰狞,以优雅的姿态与另一个种族结合存活。   娜提亚维达的生命的起源之地,是希望的汇聚之地。   “不行吗?”   戈菲回头看着他。   “可以。”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继续转过身去看挡风玻璃外的风景,伴随着那恢弘建筑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戈菲心中热血沸腾,没由来的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激动和自豪,他指着空中停泊站上悬浮在空中的虫族语“娜提亚维达”忽然没头没脑来了句:“如果可以,其实我想见见母虫,我对这只雌虫很好奇。”   祂会是什么样子?慈悲博爱?还是好战嗜血?又或者是一位极为理智的“君主”,却有着母亲的慈爱和他无法企及的智慧?   戈菲垂着眸,周身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氛围,娴静美好,带着些岁月淡淡流淌的痕迹,绥因看着看着,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另一个身影,那是谁……   他皱起眉,下意识反驳:“娜提亚维达是只亚雌。”   绥因说完这句话,抬头正好对上了戈菲震惊中带着些探究的眼,他听见戈菲一脸震惊道:“什么?”   他蹙眉,挪开视线思索了片刻,视线在操作板上来回转扫视几眼,最后重新定格在他的脸上:“记载中祂是一只雌虫,亚雌的数量很少……而去基本上对亚雌的研究很少……”   意思是现在的虫族根本没有多少亚雌研究样本所以对亚雌身体的了解程度根本不够,在这个庞大的种族中,亚雌的数量仅仅只占了0.001%,存在感极低而且脆弱易折,死亡率奇高无比,他们远比普通的虫更加厌恶群居生活,也很抗拒捐献躯体和参与研究。   这就导致这些年来虫族对亚雌的研究只停留在最浅显的层面上——就像是他们对森兰维斯缚影碟的研究一样停滞不前,没有样本没有研究者没有经费,没有虫愿意选择这样的题材。   绥因当然知道。   “娜提亚维达就是亚雌,在你们的文化里,只有亚雌能称为‘母亲’,雄虫是‘雄父’,雌虫是‘雌父’……只有亚雌才能称为‘母亲’。”绥因无比肯定,他的脑海中一道坚定的声音告诉他,没有原因。   “娜提亚维达是母亲。”   “这和记载中的……”   “假的,否则你如何解释这个词的出现和延续,靠着古早人类的文明?”   不使用的都将在长久的发展中被历史长河当成泥沙一点点沉淀下去,一层层掩埋直至成为化石的一部分,当成存在过的证据。   戈菲也沉默了。   很显然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无法解释,可他的眼底仍有犹豫。   他迟疑道:“可是……你又没有见过她,你怎么那么肯定?”   他没见过?   “我当然——”见过。   绥因笑着摇头,却又在半途忽然反应过来,他略显惊讶地同戈菲对视,竟是从他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震惊。   他见过娜提亚维达?   依稀他又想起那个诡异的梦境,耳畔再次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   “绥,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绥,是我做错了吗?”   “绥,我要死了,如果你能和我说说话就好了。”   “绥,谢谢你。”   ……   飞行器落地,舱门开启,沉默的气氛被打破,绥因主动开口:“你……先去工作,让我回去想想。”   “好。”戈菲走出去两步,却又在他的视线中停下,转身。   距离并不远,他抿了抿唇,眼神乱飞,似乎很是纠结,最终因为时间不够而快速上前扑进他的怀里,在他侧脸上轻吻,低声道:“我不在乎的,我想你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绥因摸摸他的脸颊,“快去吧。”   绥因浅浅笑着,这会儿不是打趣也不是看笑话,是发自内心的浅笑,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戈菲的身影消失,绥因重新坐回驾驶座,标志着克里斯汀家族的飞行器堂而皇之驶入学院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他沉思着,试图回忆自己的过往。   【你没有见过虫母才对,在你自己发现它之前,我们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系统冒出来,生硬的电子音格外诡异。   “你也没来过?”绥因闭着眼,指节敲打着扶手,他没等系统的回答,自顾自吩咐ai,“先回家,我换套衣服去找萨法尔。”   [遵命]   【没有——宴会不是在明天吗?】   绥因面带嘲讽:“我有必要什么事都顺着他?我就今天有空,他爱来不来。”   【以权压虫,啧啧啧】   “这叫合理运用权力。”   打乱萨法尔原本的计划,邀请他?不怕自己再死一次吗?   绥因不理解,但他尊重,萨法尔搞出的乐子越多他越开心,毕竟跟尤利塞斯斗法比陪萨法尔过家家要有趣得多,这会儿尤利塞斯都无法处理好族群内部的矛盾,更别提来找他玩了,想要开心点就只能期盼着萨法尔能给他整点花活。   路上补了会儿觉,睁眼的时候刚好到家,绥因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换了套军装,佩戴好勋章和帽子,双肩的披风扣带处用金属链条固定连接,点缀着低调的宝石,半长头发垂在脑后,他的身边跟着早已打理好一切的梅朵纳。   他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朝着绥因报告:“已经通知了其余的长官,只是……真的需要让四五六军团长都来吗?边境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不用,尤利塞斯忙着解决内部矛盾和木族、爱莉西安的合作问题,埃利夏和我达成同盟,不会理会他,至于木族……桑十四感谢我还来不及。”   梅朵纳没太听懂,但也不敢反驳,他只管点头附和,反正他和其他的长官都是小装饰品,这场大戏的主虫公只有两个——绥因和萨法尔·戴维。   其余的都是隐隐约约站了队顺便来隔岸观火的。   他跟在绥因的身后上了飞行器,在行驶的途中偶遇了许多其他将领的飞行器,都在跃迁点前排队等待跃迁。   这次宴会的地点并不在维什亚,而是一反常态地定在了日暮川的战后遗址——那个被改造成博物馆和旧址旅游地的星球,戴维的故乡也在这里。   梅朵纳一路上都很沉默,他不是绥因,不是任何一只有权有势的虫。萨法尔在绥因的眼中可能什么都不是,但在上古遗留的那些贵族和新贵们的眼中绝对是有实力的存在,他很聪明,聪明到这么多年在议会混得如鱼得水甚至军部和审判庭每年都能捉出几只他塞进去的奸细。   然而即使一切心知肚明大家仍无法给他定罪。   这就是萨法尔的高明之处。   他看着绥因无所谓地躺靠在倾斜的座椅上,周身散发着懒散地气息,有些茫然。老师他,明明可以直接解决掉萨法尔,却并不这样做,真的是因为没有找到证据所以不愿意师出无名落虫口舌吗? 第37章   他眼中的绥因是那样的神秘, 又像一根撑起天地的石柱般□□。   “联系他们,让他们先去,我们先去一趟西卡瓦监狱。”   猝不及防的吩咐让梅朵纳差点没反应过来, 良好的教养和素质让他下意识应答,随后便联系那些等待跟随绥因进入的将领, 让他们先行一步。   绥因则是看着自己光脑上的一则消息陷入了沉默。   ——【x:我是赫蒂,有事求见】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咯。   西卡瓦监狱,干燥, 阴暗, 除了工作者和刑犯之外没有任何存活生命体的地界,没有任何一只活物能在无批准的情况下走出去,赫蒂早在上一次戈菲摸过来的时候就被挪入最里层的监狱,伸手不见五指, 闭眼不见明日, 完全丧失对时间的感知, 只能靠着固定的三餐来判断时间的流逝。   绥因走在前面, 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他步子迈得大, 面上毫无波澜看不明白情绪, 梅朵纳跟在他的身后小声道:“什托上将有探访记录。”   绥因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什托大概是来找赫蒂做交易的, 那些存在于他脑子里的关于戴维家族的秘密。赫蒂很聪明,他知道这东西能保他性命,每次都和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挤, 三五个来回卖出一点信息,七八个月放出点消息。   他不在意,但他的老朋友什托很愿意同他做交易。   啊, 也不知道这个老朋友辞职后又去了哪里。西卡瓦监狱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什托创立,他只负责做吉祥物镇宅而已。在什托离开后他并未删除什托的权限,并不是出于什么羞于启齿的原因,而是他仍然具有利用价值。   你要和他这个外来入侵者谈论友情?   朋友,这和爱情一样离谱,他甚至分不清这些情感的具体感觉,不对,对于“爱”,他正在学习。   八十年前,一场战争结束,什托和他道别,黄昏时分的战场,鲜血和金光交融在一起,风吹过他额前的发丝,绥因不得不闭上眼,也错过了什托眼底的复杂,当他撩开发丝露出那张淡漠的脸时,什托已经恢复了正常——同样平静的灰眼睛。   “我要走了,原谅我没办法和你一起走下去。”   他为了参军而剪短的长发,只剩下齐耳的长度,每次看都让绥因莫名想到一些动画角色,他伸出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擦去绥因脸颊上因为意外沾上的血迹,而后极有分寸感地后退一步,朝他行了个极为标准的军礼,彻底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君臣。   即将走向末路的君臣。   “给我一个理由,什托,”绥因古井无波的眼睛,犹如凌晨笼罩着浓厚的雾气,隔绝一切,他道,“你也要离我而去。”   什托笑了。   “你也没有很伤心,我也不会背叛你,只是我会离开,你知道原因。”   他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黑色的军靴踩在阴寒的石砖上,披风的下摆摇曳,沉闷的声音传来,他停在一扇铁门面前,铁链晃动,门被打开。   绥因看着面前黑洞洞的入口,没有任何犹豫,只是他的思维仍然停留在八十年前。   “我不明白,你可以一直留下来,权势地位,金钱名声,你挑。”   “直到我对你来说没有价值为止吗?”什托笑得凄凉,眼尾一颗妖艳的痣格外显眼,显然易见预见了自己的下场。   “不会。”   “不违心吗?没有虫比我更了解你了,你是什么样的虫?蛮横无理骄傲自大刚愎自用,你觉得自己手握一切,翻云覆雨玩弄权术……”什托放弃挣扎,他闭上眼睛,“我清楚的知道你是什么样的虫,可你的面具太完美了,几乎和你融为一体,靠近你我会很痛苦。”   “我今天是来道别的,七个大星系我都没走遍,绥因,有缘再会。”什托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时候他还不懂这一眼的含义,只是觉得,一颗棋子——私交较好、丢了有些可惜的棋子,丢了就丢了吧。   他干不出威胁人那么没品的事情,好歹跟了他接近四十多年,为他做了四十多年的事。   现在想来,八十年间他们都没有见一面,可惜吗?   不好意思,他对这个种族仍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他们和NPC又有什么区别?   他在一扇门前停下,脑海中什托的背影也骤然远离,再也不见踪影,他望着面前隐隐约约的身影。   “赫蒂。”   灯光亮起。   梅朵纳的手从开关上挪开,重新回到绥因的身边默不作声装树桩。   赫蒂坐在小沙发上,正对着他翘起二郎腿,手里捧了本小书看得津津有味,即使身着囚服却也保持着贵族的优雅礼仪。他合上书,露出一抹恶劣的笑,看不见半点尊重,他吊儿郎当冲着他打趣道:“好久不见了,您这是终于想明白了,决定要杀了我吗?”   绥因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笑得邪肆,他薄唇轻启,带了些蛊惑:“你想出去吗?”   隔着墨色的栏杆,赫蒂放下了翘起的右腿,脚踝处铁链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他垂着头,手肘撑着腿,赫蒂沉默着,任由黑暗在他的背后游走。   忽然,他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绥因:“代价。”   “没有什么代价,你能多多照顾一下你弟弟就最好了,不是吗?”   绥因低头并不与他对视,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手套,而后斜着眼睛分给他一个眼神。   自上而下的、 蔑视的眼神,绥因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气势上分毫不让,赫蒂不愿后退,和他暗地里较着劲。   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不过赫蒂还是固执地再次询问:“如我所想,对吗?萨法尔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内对吗?唯一的意外只有你。”   绥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多错多,他留下赫蒂不是让他来分析自己的。   但他的漠视和不屑成功引起了赫蒂的愤怒,优雅?从容?存在几十年的淡定消失不见,他终于暴露了本来的样貌。   赫蒂猛地站起来,瞬间闪身到他面前,抓住栏杆,将脸怼到他的面前。   身形相似,一个从容一个暴躁,绥因的唇角保持着浅浅的弧度,而赫蒂嘴角紧绷,目光如隼,他咬着牙,忽然放松,笑出声,却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拿我当猴耍?!”   “好玩儿啊,这需要理由吗?”绥因平视他的眼,情绪稳定地可怕,就像是在看一场置身事外的表演。   只需要一眼,赫蒂就能看出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他真的只是觉得好玩。   “自作聪明……还想把我算计进去?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想来挑我的错处?”绥因嗤笑一声,“不过我大度……”   笑意加深,他耸肩:“我原谅你。”   “不、需、要!”赫蒂分毫不让地瞪着他。   绥因丝毫不慌,他对自己有这充分的自信。   “别着急啊,先听我说完你再做决定,做任务还是得随机应变,不然等到系统消失了才反应过来最后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那可怎么办啊……”绥因贱兮兮又带了些挑衅和嘲讽地讽刺他。   梅朵纳自觉后退,离开的同时遣散了守在门口的守卫们,只留下绥因和赫蒂。   绥因头也不回,他道:“你说对吧?编号4247。”   赫蒂原本还愤怒的脸顿时变得惊恐,他游刃有余百余年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血液瞬间凝固又迅速倒流入脑的感觉,天旋地转——不亚于一枚核弹的威力,赫蒂,不,4247面上原有的一切从容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恐惧和忌惮,想来是任务者的心理素养还在,这几分恐惧他掩饰得极好。   “你在骗我。”   绥因没理会他的试探,笑着伸出手放在门锁上,最高等级的监禁锁,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激光都无法破坏的存在,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在绥因的手中如同豆腐般脆弱,轻易被捏碎。   锁头掉落在地面上,四周红色的灯光闪烁报警,赫蒂睁不开眼,警报声刺得耳朵生疼,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挡着灯光。   一片猩红之中,他只看到了那只沉着的雄虫,没有嘲弄也没有蔑视,只是淡淡的、平静的,这不是尊重,赫蒂想,绥因将他视为蝼蚁,所以不需在意。   “没必要,4247,没了系统你也活的很难受吧?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变成白骨一堆了,不应该感谢我吗?”   警报声不断,绥因并未因为警报声而提高音量,他知道赫蒂听得清,任务者的身体机能比普通人好上太多,再说了,虫族的五感本就不差,他继续,按照预定的路线,一步步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完不成任务,你的下场比你给萨法尔安排的要凄惨得多,不是吗?”   赫蒂不回答,没关系,他在听就好。不断扣着自己的手指,直到它鲜血淋漓,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但绥因看得清楚。简单做了几个世界的任务者怎么比得上他这种混迹上千年的老油条?   他笑意加深,拉开门主动走进去,狭窄阴暗的房间,头顶堪堪触碰到天花板,压抑逼蹙,4247,还不错,没疯。   他伸手,按住赫蒂的肩膀,稍稍用力,后者失魂地倒在沙发上,毫无挣扎,绥因凑到他的耳边,垂眸望着他背后耷拉着的尾勾,轻叹一句。   “系统消失的时候,你害怕吗?” 第38章   赫蒂靠在他的肩头, 寂静的屋内传来呜咽声,绥因浅笑着拍拍他的背:“没关系,它不中用, 换一个就好了。”   情感上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赫蒂会这样崩溃,但是理智和经验告诉他, 长久的孤独会让一个“人”疯掉,但不会让绥因疯掉,他理解赫蒂,他理解4247, 4247称为赫蒂已经太久太久了, 久到“赫蒂”取代了编号称为他刻在骨子里的姓名。   赫蒂·戴维。   “我想……回家……”   赫蒂几乎要从喉中呕出一颗心来,呜咽声压抑不住他的痛苦,他将痛苦化为实质,藏在心底, 不属于他的、陌生的翅翼挣扎着要破体而出, 撕碎这具身躯, 逃离着永恒的枷锁。   “任务不完成, 系统不解绑, 你不死不灭。”绥因松开他, 在他的面前站定, 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雄虫此刻崩溃的模样, 绥因心情大好。   赫蒂已经丧失了理智,万蚁噬心的痛苦如同灵魂被生生撕碎。   绥因的手放在他的头顶,静静地听着他哭泣的声音, 他听见赫蒂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过往,从他意外身死开始,到灵魂被绑架, 再到卷入虫族的权力斗争,最后落败被抛弃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多么凄惨的命运。   怜惜吗?   不,这是作为永生任务者该付出的代价,这个至今没有想明白的家伙,他的灵魂试图杀死寄居的□□。   “我那么年轻……我在这里待了整整一百年!我都快忘记做人是什么样子的了……”   真实的赫蒂的记忆,作为人类时的4247的记忆,人类的习性和虫族那独特的文化碰撞,灵魂被撕裂重组成一个全新的他,被系统抛弃后他甚至想过这是一场梦境,也许他就是赫蒂·戴维,一只疯了的雄虫。   可这又怎么解释他脑海中那些关于地球的记忆?   “这不是来救你了吗?别怪我来得太迟,这都是只能带到棺材里去的秘密,赫蒂。”绥因五指按住他的头,插入发间,温热的感觉传来,还带着丝丝颤抖。   他的精神丝冒出,顺着指尖一点点往外绕,直到接触到赫蒂的头顶,他的痛苦、悲伤、绝望,以及被关禁百年的孤苦无依与自我怀疑一件不落地传递给绥因。   一滴泪落地。   绥因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抹去一行,又一行滑落,他索性不再去管。   他一直都靠这样的方式,在各个世界里寻找情绪强烈的个体共感,以此来学习情感——一些他并不能够完全理解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来早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赫蒂压抑着嗓音,怪异的呜咽着,虫族语的语调轻快,发音圆润饱满,而此刻在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充满了诅咒的咒语,末了,他用奇异的语调吐出一句地球语。   “我……恨你们!”   母语变得陌生,甚至分不清平仄平翘,绥因的泪水趁着他垂眸的间隙挂上睫毛再次汹涌而出,他松开赫蒂的头。   今日份学习到此为止。   “那你恨错人了。”   绥因转身背对他,面前仍是不但闪烁的灯光,精神丝告诉他梅朵纳守在门外,警报声倒是停止了,他在心底默数着。   一   二   三   “铮——”   绥因背对着他,手里攥着把刀,轻轻松松像是拎着把模型,然而刀的末端连接着赫蒂的尾勾,坚硬的鳞甲裂开一道缝隙,还是在绥因并未使用多大力气的情况下。   赫蒂猩红的眸死死瞪着他,嘴角却挂着笑,他的视线落在赫蒂的裂开的尾勾尖端和充血的眼睛上。   要知道尾勾鳞甲裂开可是比肢体离断还要疼痛,他也算是能忍。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你才肯帮我回去。”赫蒂周身气质一变,他后退一步,半边身子没入阴影中,红色的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牢房外的一盏白灯。   “你回不去了。”   绥因深深看了他一眼,屏蔽了系统,道:“你想报仇吗?诱拐你,威胁你,刻意制造你的死亡以此来要挟你……你不该恨祂吗?”   赫蒂并未跟着他的引导走下去,而是恢复了冷静,施施然坐下,再次打开自己的手记。   他的目光落在书上,额角的青筋因疼痛暴起,只是他的面色仍旧平静:“我要祂死。”   他抬头看他:“做得到吗?”   绥因笑着颔首:“当然。”   泪痕干在脸上,留下两行不干不湿的痕迹,他随手抹了把,又从兜里掏出把钥匙扔给赫蒂:“跟我出席宴会。”   “什么?”   “戴维的宴会怎么能没有戴维呢?”   -   “阁下,您的办公室在这边。”雌虫走到最前面,戈菲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向前,面前是恢宏无比又错综复杂的高大建筑和来来往往的学生。   无数好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戈菲丝毫不畏惧这些目光,他报之以微笑,那些年轻的虫崽仿佛受到了惊吓,猛地向后退散,藏在同伴的身后又偷偷探出一个脑袋打量着他。   注意到他的视线,雌虫失笑:“一群兔崽子。”   “别这么说,卡施林院长。”戈菲的视线在变化极大的娜提亚维达学院里扫过,每一处风景都透露出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也不禁摇头,感叹时光的流逝,“年轻的时候活泼些也好,毕业了可就享受不到这些了。”   “戈菲,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卡施林走在他的身侧。   “当然,我已经辞职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   戈菲有些意外:“什么?”   卡施林无奈摇头,他在中心校区最中央的石像前停下,抬头望向天边,最后视线定格在石像的脸上。   戈菲看到他的眼里透露出几分犹豫和无奈,最后是重重的叹息:“现在的孩子变了太多,能说这是社会发展成长的必要代价吗?”   ?   戈菲起初并不能理解卡施林的话,但当他坐在教室里的时候瞬间就与卡施林共情。   天之骄子并不少,特别是在虫族这种数量庞大的种族内,即使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也算得上一个可怕的数量,娜提亚维达也是变相的天才聚集地,种族、家世、成绩、个虫能力,甚至是外貌都可以进行比较。   他在第一堂课就体会到了。   年轻的虫们有多难缠呢?   “卡施林疯了?这可是战斗系!”   “戈菲·阿诺德……你们知道他和元帅的事情吗?”   “那个纪录片……”   “他要来也不应该来这里吧?!”   “拜托,一只雌虫?一只议会的雌虫?!”   “议会的虫诶……”   ……   诸如此类,这是他的第一堂课。   “老师,这里是战斗系,虽然您很有名,可我也不认为一只做过议长的雌虫能教授我们机甲作战的知识。”   一只坐在最前方的雄虫举起手,他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火红的发丝和翠绿的眼眸无不在显露着他的“高贵”血脉,脸上是戈菲略感陌生的、那种独属于年轻虫的意气风发和自视甚高。他认识这只虫,塞西亚直系后代,好像是叫……伊蒙?和柯瑟这个只能做医生的旁系不同,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是下一任的塞西亚家主。   小儿科,孩子般的玩耍打闹,想讽刺都抓不住重点。   戈菲低下头,手里是卡施林交给他的课本,他说这叫“知识需要仪式感,这是电子产品代替不了的”。   回到课堂,戈菲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后辈,笑道,“首先感谢你们的肯定,我能当这么多年的议长必然有我的独到之处。”   他将课本放在讲台上,背着手走下讲台,来到伊蒙的身边敲了敲他的桌面。   对上那双仍然稚嫩的眼睛,戈菲憋住笑意,缓缓道:“我认识你,伊蒙,我和你最大的区别不是家世身份,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伊蒙冷着脸,周围同学们若有若无的视线让他格外不爽,说出口的话也格外刺耳。   戈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脊背挺直,慢悠悠地开口:“在一条军部直升的璀璨前途中我能毅然决然地抛弃,即使是进入议会我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议长,而你,除了趴在祖辈身上吸血,还能干什么?”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真挚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瞧不起,像是真正在表达自己的疑惑,但这句话明显就是在伊蒙的雷点上蹦迪,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张嘴就准备骂回去,又不知道是介意戈菲的身份还是个虫的形象,说得又没那么干脆。   戈菲趁着他犹豫的间隙,与他擦肩而过,他站在座位之间的过道内,从容不迫地往前走,视线在这个班级的每只虫脸上扫过,最后从另一条过道绕回。   他站在班级的最后方,望着这些孩子们的后脑勺,将他们的窃窃私语尽收入耳。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不服气,一只无父无母的虫,不知好歹弄丢了克里斯汀养子的身份又凭什么和你们这群所谓的贵族叫嚣?”   他面对着讲台缓缓前进,唇角微微勾起,稍稍提了些音量,确保他的声音能准确无误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你们了解现如今的权力构成吗?预备进入军部、上战场的各位?”   “你们嘲笑议会,瞧不起议会的虫,你们看不起军雌和政雄,你们看不起亚雌看不起中等种和低等种,你们用你们仅有的眼界为这个世界下定义,血脉代表一切吗?”   “阁下。”一道声音打断他。   戈菲看向那只举手的虫。   “如果血脉不能代表一切,那还有什么能呢?” 第39章   戈菲看着面前的这只戴着眼镜的虫, 褐发棕眼,黑色的厚重眼镜面上带了些雀斑,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像是鼓足了勇气。   他第一眼就确认了,这是只中等种, 貌似是黄蜂,但是血脉不纯,所以等级不高。   他站起来,深吸了口气, 自我介绍:“阁下, 我叫梅尔维尔,来自森亚格诺的偏远星球的黑区。”   梅尔维尔低下头。   “如果血脉不是区分的标准,那什么才是,在这里我只学会了认清自己。”   戈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认清自己是好事, 但盲目地跟从他虫的想法就不是好事了。”   “就目前来说, 议会、军部、审判庭, 三大政权体系内部的中、低等种占比高达百分之八十, 剩余的百分之二十高等种中拥有真正贵族身份的也只有三分之一, 可你们猜猜那些真正的老派贵族们拥有实权的比例是多少, 拜在元帅门下的新贵占比又是多少, 那些新贵中的各个种族的比例又是多少?”   他看着这位年轻稚嫩的雌虫眼中逐渐燃起的希望, 没忍住笑出声:“我就不自我介绍了,你们也都知道我是谁,军部十位上将有五位是元帅新手培养的, 这五位只有失踪的什托上将是老派贵族,其他四个都是从黑区走出来的。剩余五位三位高等种,两位中等种都是靠着自己厮杀出来。”   “你们——”他一只手插兜, 一只手慢悠悠举起,食指从每一只虫的脸上扫过,“在座的各位高等种,有谁敢说自己比木斯托上将更优秀?”   此话一出,所有虫的脸色瞬间一变,原本叫嚣得最欢快的那几只瞬间安静,脸上还带着几分心虚。   戈菲却没就这样放过他们。   “我理解,毕竟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心比天高,能进入娜提亚维达就证明你们朝着梦想迈出了第一步,至少你们是成功的不是吗?毕竟再顶尖的家世都没办法在这一步走后门。”   银白色的长发被挽到一侧扎好,乖顺地垂在胸前,随着他的走动而不断摇晃。   他拍了拍梅尔维尔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我尊重任何一只有梦想的虫,哪怕你告诉我你要取绥因而代之成为军部的元帅,我也会夸你一句心怀大志——”他踱步,指尖在沿途的桌面上划过,最后定格在伊蒙的桌子前,他站在伊蒙的身侧,侧头俯视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可若是拿着血脉论和性别歧视在学院里搞这一套,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高贵的身份肮脏的血、光鲜的外表和低劣的品德。”   他的笑容在瞬间收敛,视线从伊蒙的脸上挪开,转而回到讲台上,打开大屏的文件,放出他的个虫资料。   “另外,我当年是以娜提亚维达三系第一毕业的,想来问我配不配的先问问自己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学生,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这个班以后就由我接手了,想走的尽快。”   他留下一句“自便”,便转身准备离去,只有台下的梅尔维尔盯着大屏上的文件蠢蠢欲动,而伊蒙,则是忽然站起来。   “你以为你是世界的中心吗?!”   戈菲脚步一顿,四周瞬间安静。   他回头,看着这只雄虫,面无表情的脸骤然一笑:“怎么不算呢?”   而后果断离开。   伊蒙面色苍白,随手抄起一边的玻璃杯狠狠摔在地面上,玻璃碎片四下迸溅,剩余的部分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   宴会大厅内的一切皆因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而凝滞,绥因淡定地站在一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对于萨法尔的破防,他早有猜测。   “你!”萨法尔喘着粗气,再次冲他发难,第二次质问他这个问题——“你以为你绥因是世界的中心吗?!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吗?!”   对于这样的质问,他也只是一笑而过,他做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向别人解释了?有必要吗?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否则他费尽心力走到这个位置上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吗?   绥因冲着他微微挑眉,微微作思索状,装模作样地蹙了蹙眉又用那种柔和却冷漠,仿佛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眼神看着他,笑容加深,道:“怎么不算呢?”   大胆的言论,他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发言会被怎样恶意揣测,人生本就该如此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他瞥了眼站在他身边的赫蒂,这张脸出现的时候就给予了在场的虫族足够的震撼,萨法尔甚至以为这是他定制的仿生虫,嗯……大概是这个赫蒂和多年前赫蒂性格差异过大的原因。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我说,各位,见到老朋友不开心吗?”   他端着高脚杯,对着面色各异的众人遥遥举杯,又和赫蒂相视一笑,后者心领神会。   这是他们的交易,赫蒂可以彻底放飞自我,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帮助他扰乱这个世界就行,至于他的愿望……绥因眨了下眼,这个不着急。   “见到我不开心吗,弟弟?”赫蒂穿着略显潦草的礼服,端着酒杯的右手指尖仍旧是鲜血淋漓,只是在场之虫没有任何一只出声询问。   萨法尔呢?他无比确认这就是赫蒂·戴维!   这是只死而复生的虫!   萨法尔惊惧不已,他明明记得赫蒂已经死了才对!   他亲眼见到赫蒂断气,被反复处死三次,明明所有的机会都用完了他怎么能活着?!   怎么可能!   “你不是赫蒂。”萨法尔强装镇定地饮了口酒,眼睛直勾勾盯着绥因,忽然之间恶狠狠道,“你也不是绥因。”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毕竟你惯会撒谎,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上次请你看的真虫秀还没看够?”   绥因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在用他的身份威胁他,但这又怎么样?会有虫相信吗?   这也算萨法尔手里最大的把柄了,他必然不会简单地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如何将它的价值最大化呢?   如果是他,就会直接从源头解决掉这个未知生物,利用一颗棋子,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掉这个不安定的因素以求得利益最大化。戈菲就是他的棋,一枚不受控制的棋子,对萨法来说,现在的戈菲已经不受控制,而对他来说,戈菲尚且还在掌控范围之内,只是什么时候失控那就不知道了。   “萨法尔,想清楚了再跟我叫。”   “我想得很清楚,”萨法尔看着他,想到这些年来逐步壮大的队伍,他也逐渐有了底气,“你确实伟大也确实有能力有魄力,但落后于时代就是要被淘汰的!”   “你敢说你所做的一切就没有错的吗?!”   哦豁,这他还是真的不敢说话,他好事没少做,坏事也不少。   绥因眼睛一睁,后退一步让赫蒂顶在前面,他自己则是悠哉悠哉地靠着宴会的桌子,在周围复杂的眼光中泰然自若,游刃有余地应对萨法尔的一次又一次质问。   他笑道:“就算我老糊涂了也不至于让你老指着鼻子骂我吧?想干嘛?让我退位让贤?”   废话,萨法尔整这一出不就是既想要名声有想要权力吗?可是他注定得失望。   “谁都无法否认你的功绩,可你现在确实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有眼睛的虫都能看出来。”   萨法尔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本身靠的就是脑子,你可以说他野心大于实力却绝对不能将他全盘否定。绥因也是这一刻才看清他面对的原来不是个镶了金边的绣花枕头,脆是脆,软确实假的,内里还是个实心的。   但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等你有本事将我扯下来,再来和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吧。”   他发现答应来这宴会就是一个错误。   但他想看到的都看到了,至于萨法尔和他背后的虫,绥因并不着急,时间还早,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目前为止,这场宴会他只出席了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囊括了所有假模假样的寒暄和话里话外的试探,包括赫蒂出现后诸位面上各不相同的反应,绥因笑着接纳着一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萨法尔。”赫蒂见状主动顶在前面,他整理着因为匆忙而不甚整洁的衣衫,“我回来了,属于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我?”   他倾身,凑近到萨法尔的耳畔轻声道:“你知道我没死,不是吗?好弟弟。”   萨法尔一只手抵住他的胸口,猛地一推,没推动,还是赫蒂笑着慢慢后退同他对视。   他比萨法尔高了半个头,此刻站在他面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和绥因站在一起有了底气,一张脸上竟然罕见的出现了压制感,他笑着摇头,咬着下唇想压抑笑容,最后却放弃抵抗松开嫣红的唇瓣笑得得意。   他稍稍弯腰,与萨法尔平视,伸手替他捋了捋额间的碎发:“你真以为我不记得是谁要杀我吗?你最好老实点。”   “疯、子!”萨法尔压抑着愤怒,咬牙一字一句冲着他低声叫骂,却也刻意降低声音不愿让他虫听见。   “我就是疯子,那现在,你可以让你的疯子哥哥回家了吗?”   萨法尔的视线透过他,落在他身后看好戏的绥因的脸上,绥因略显意外,但还是友好地笑笑,只是配上他那张脸就略显恶毒了。   也就戈菲这个自带滤镜的家伙会被吸引。   “当然了,亲爱的哥哥,你什么也没做错不是吗?欢迎回家。”   他看着绥因,话确实对着赫蒂说的。   绥因懒懒散散地靠在桌边,随手捡了个点心扔进嘴里,眯起眼睛,肉眼可见心情很好,他打趣道:“既然你哥哥回来了,你就少管我的事,祝你们兄弟和睦哦。”   “放心,我们……好、得、很!”萨法尔冷笑一声。   这场预谋已久的宴会终究是因为赫蒂这个“死而复生”的野鬼不欢而散。   宴会上大都是萨法尔邀请来的,都属于他的势力范围,绥因这会儿倒是罕见的被冷落了起来。   他站在阳台上吹风,望着渐暗的天边发呆:戈菲这会儿干嘛呢?干嘛想不开去带那群小屁孩?   这里是整个城市最高的地方,城堡的顶端,足以俯视整个城市。   生存资源足够的时候便不再有高楼林立和逼蹙的生存环境,零散的庄园和微微的风都给他一种寥落孤独之感。   “笃笃——”   他回头,赫蒂正站在门口,手上端了个托盘。 第40章   他将一杯酒递给绥因:“你当年就不该将所有的黑暗揪出来。”   绥因嗤笑着转身, 背靠栏杆,手肘搭在横杆上,他伸手接过那杯酒却没有喝, 头侧向右侧,望着眼前那绵延不尽的森林, 他忽然扭头看向他:“那依你看我应该怎么做?任由他们搞些恶心事情来膈应我?”   “任何一个政权内部都不可能不存在黑暗之处的,”赫蒂向前一步走到他的对面,转身,后仰, 靠在他的身边, 右手抵着横杆,手里端着的酒杯正在轻轻摇晃,他笑道,“假如你是皇帝, 大臣们个个两袖清风, 你这皇位坐得安稳吗?”   “呵……我倒是希望这些是贪官污吏……”绥因仰着头, 酒液顺着他唇角的缝隙下滑, 没入领口。   赫蒂侧头看着这一幕, 嘴角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大概是这副皮囊穿得久了, 有些分不清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 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精神分裂没治好。   “有什么区别吗?社会进步了, 造孽的方式进步了也很正常不是吗?”   “那可太造孽了。”   手里的酒被一口饮尽,他笑着仰头,眼前星群斗转, 万籁无声,唯有穹顶之上的星群在一点点移动着方位。   “我自认为已经够没道德了,没想到还能有比我更不是东西的畜生, 忍不了。”   赫蒂眨巴眨巴眼睛:“细说你没道德。”   绥因想了想,脑袋忽然回正,扭头看向他:“尤利塞斯的脑袋,我隔了几十年才送回去。”   赫蒂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嗤笑:“给他送个孩子,你做什么大好事呢。”   “我把桑十四的弟弟烧了,顺便偷了一点做成化肥,你别说,效果挺好,现在送去实验室研究了。”   “造福百姓,好事,下一个。”   “八十年前那个连环杀人,哦不,连环杀虫案的凶手我用系统找到了,定不了罪于是我给他挂中央大厦的楼顶上风干了,”绥因低头摸着下巴沉思,“貌似是因为审判庭有虫包庇,然后我送他们一起去风干了。”   “几个?”   “蛮多,好像几百个。”   “好人好事,下一个。”赫蒂想都没想,反应过来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为啥风干。”   绥因认真地看着他:“好玩。”   赫蒂沉默。   赫蒂点头:“威慑力MAX,下一个!”   绥因被他的话惊住,他又道:“嗯……我来这个世界之前做的任务都是毁灭世界的,接受世界意识发布的任务然后毁灭世界再重启。”   “灭世主,酷!”   他现在算是确定了,赫蒂就是个无脑附和的家伙,他似乎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完蛋了,孩子脑袋出问题了?   “撒魔法师的骨灰。”   “听起来好玩诶!”   “站在飞机外面跳下去摔死然后死而复生去吓人,结果那人被我吓得精神失常了。”   “谁?”   “大反派。”   “为民除害!”   绥因面上染上笑意,他想了想,说出了最近的一件事,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做得还是有些不对劲。   “嗯……我和戈菲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赫蒂手里拎着瓶酒对瓶吹,他挥了挥手,示意没什么事,但下一秒,迷离的眼瞬间消失,瞪得大大的,瓶子被他从口中扯出来,酒液撒了一地,他瞬间转身一只手按住绥因的肩膀。   “怎么了?”绥因有些奇怪,他低头看了眼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带了酒液的手,暗道了句回家要先洗澡避免挨骂,随后抬头看赫蒂。   只见到他双目瞪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道:“你俩来真的?这玩意儿不是骗人的昂?”   “骗你干嘛?”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赫蒂念叨着,拧着眉压着眼,另一只手卡着瓶口怼在栏杆上,“你不是他爹吗?”   他还是不愿相信。   “是啊,不过很久以前就没关系了。”绥因默默将他推远,试图让自己远离这个行走的酒瓶。   很显然失败了,赫蒂对这件事很在意,他感叹了句“牛逼”,又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眨了两下眼,面无表情地伸出食指指着他,一字一句道:“畜生啊。”   绥因:“……”   好的,他知道了,不用强调。   这玩意儿不管谁主动,就算是戈菲强行s了他也只能说他教子无方……嗯,教坏了,他的问题。   “我算是看明白了,笑得,那……那群家伙做的事情到底有多过分能让你这丧心病狂的家伙生气?”赫蒂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   绥因打量着他的脸,确保没有红,他必须得保持清醒,待会儿还得让他自己回戴维家搞点事情,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没醉吧——那件事,你不是参与调查了吗,不知道具体信息?”   他随手扯开试图缠在他手上的精神丝,一脸无语地伸手拍了拍赫蒂的脸:“清醒点,控制一下。”   “哦……哦!”   赫蒂如梦初醒,精神丝瞬间消失,他揉了揉眉心,酒瓶被他扔到地上,剩余的酒液汩汩流下,形成一条小河,流向阳台的边缘又倾泻而下。   “啧,系统走了我的记忆错乱了一段时间,干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更别提这种细节记忆。”   绥因表示理解,毕竟当年赫蒂切切实实在短时间内死了三次,记忆错乱很正常。第一次在他手里,因为赫蒂莫名其妙的背叛和稀奇古怪的行为,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为了方便和事情顺利,他选择直接解决一了百了。   第二次他撞见了赫蒂的尸体,却没有见到凶手,第三次是萨法尔,所以萨法尔确认赫蒂死亡,毕竟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种族,可惜赫蒂不是原装货,他的判断失误,赫蒂还活着。   “那你肯定也不记得你干的破事了。”   赫蒂撑着栏杆低头,闷声道:“我干嘛了?”   “也没干什么,就是把我的军防图送给了当时的黑心集团顺便跟我的军队绕了绕圈圈,哦,对,你还给了我一刀子差点送我上西天。”   “我真厉害……”赫蒂忽然抬头,“但是很蠢诶,不是达成合作了吗?我当时的任务是……是什么来着?”   “不知道。”绥因站直了身子。   “忘了,反正不是我干的你不许算在我头上。”   赫蒂打了个哈欠。   绥因胡乱点头,默默远离他。   不出意外的话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赫蒂的任务内容暂时不知道,但当时的他绝对不会是要和他作对,前半程顺顺利利后半程陡然变卦,变了个人似的疯狂针对他,甚至于一口气丢掉了三条命——不知道是除了他和萨法尔之外又得罪了哪只虫。   这里边是谁的手笔已经很明显了,主神,网。   为什么?   捞够了?   也不对,可持续发展道路和一次性买断放在眼前谁都知道怎么选,除非他的存在已经逐渐威胁到了主神,赫蒂就是个倒霉蛋,意外卷入的可怜鬼。   他伸手推了把逐渐靠近的赫蒂,轻笑:“你还是得将功赎罪。”   “讲。”赫蒂现在有些迷迷糊糊的,依稀听见几个字。   “今晚回戴维家,你就负责给他捣乱。”   “好啊!这个我擅长……”他话锋一转,“我什么时候能变成你这样的任务者?”   绥因想都没想即答:“等你什么时候能坐在路边乞讨像一个真正的乞丐的时候,忘记自己的身份,全身心参与游戏。”   他注意到这句话说出口后,赫蒂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很明显,他并不相信这句话,可他没有向赫蒂解释的义务,这就是事实,代替谁成为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豁得出去。   虽然他现在是穿金戴银了,但是年轻的时候乞丐也装过,变态也装过,舔狗、智障、神经病哪个没装过?又不是每个角色都是正面的让他选,要是让这孩子去灵异世界当瞎子那他不炸了?   他不会,因为他真的当过。   不仅如此,大逃杀里当瘸子、情感冷漠的世界当恋爱脑,花样多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些小世界整不出来。   “好吧,我勉强相信你,”赫蒂摇了摇头,往自己嘴里塞了个胶囊,就这么干咽下去,又道,“这角色我演挺好的。”   “那是你快疯了,蠢东西,调整一下自己,我可不想和疯子合作。”   “哎呀哎呀不说了,我走了,祝我好运吧,你也自求多福。”赫蒂捂着耳朵转身就溜,一分都不想多待。   绥因无所谓地转身继续欣赏星空,数着时间等待宴会结束。   索性宴会的后半段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他安心等到宴会结束就径直离开,回家的路上隔着玻璃窗还看到了隔壁飞行器里的赫蒂正朝着他眨眼,而他的身边,是臭着脸的萨法尔。   想必他也想不明白,那么沉稳的大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明明这是个原装货。   绥因想到这个画面就想笑,能给所有人添堵,想想就是一件极为美妙的事。   怀揣着这样的愉悦心情,他一路上都轻飘飘的,打开家门正好和客厅里的雌虫对上了眼。   一张臭脸一张笑嘻嘻的脸,绥因有些惊讶,除了他之外到底还有谁能让这根木头露出别的表情?他好像没有惹到戈菲才对。   “怎么了?”   “好气!”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绥因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抱在怀里蹂躏的枕头解救出来,站在他身边摸摸他的头。   戈菲顺势靠在他的小腹前,思索片刻,给出一个答案:“现在的虫崽,讨厌。” 第41章   “虫崽又怎么惹到你了?”绥因低着头看他。   戈菲摇了摇头, 额头抵着他的小腹,绥因察觉到他着带着依赖性质的动作,嘴角不禁染上笑意, 这让他的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他不介意再哄一会儿。   戈菲抱着他的腰, 像是孩子寻找着眷恋的怀抱般全身心地依赖着他,他低声道:“我就是毕业了几年而已,怎么现在的虫崽已经变了个样子?”   “太平盛世待久了当然染上一身毛病,”绥因笑着将手放到他的后脑勺上, 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倒是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戈菲下巴抵着他,抬起头来看他的脸,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眨了两下眼:“嗯……”   “说吧, 捅破天了也没事。”   他的眼睛淡淡地从戈菲的脸上扫过, 指尖绕着一缕银白色的发丝轻轻转着, 房间内极为安静, 只剩下两道均匀的呼吸声, 绥因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 拇指在他的侧脸上摩擦, 最后按在他的唇瓣上。   这句话说真的, 他总有办法保下戈菲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东西,活的死的, 虫还是人又或者是其他东西,都轮不到别人来处置,就算是主神也不行。   绥因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眼睛一转,笑着开口:“你是不是跑去问卡施林关于我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这家伙还能惹出什么大事,能让他特地在这里等他回家好上来撒娇。   “还能问他?”戈菲一脸疑惑。   说话间,唇瓣在他的拇指上擦过,绥因的笑意加深,他点了点头,眼睛微微眯起:“你干嘛了?”   戈菲脖子一缩,松开他的腰,向后一躺,双手伸开整个瘫在沙发上,盯着他道:“现在的虫崽太不可爱了,你敢相信他们在学校里玩阶级这一套?!”   绥因略有意外,他还当是多大点事,原来是这样,在政治场上混迹已久,想来他内心深处的还是那浓墨重彩的学生时代。   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三六九等,世界上本没有阶级,这些都是人赋予的定义,放在虫族的世界里同样适用。   “习惯就好,你都来跟我说了,难道不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也不算,我跟卡施林要来了那个班,必须得让他们经受经受拷打,否则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将来走入社会还得了?”戈菲面无表情地重新埋首他的小腹,过了几秒钟忽然又抬头,“话说现在分班也挺奇怪的,一个班一半关系户一半特招生,这不是自己搞对立吗?”   绥因一挑眉,是吗?他没注意过,除了最初重建学院的时候他管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再没有关注,但他倒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他低着头,刚好瞥见戈菲身边沙发上躺着的文件的标题,眼神一暗,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最初的时候,是想打破所谓的阶级。虫族的种族太多了,所谓的基础分级是代代虫母根据当时种族的分工和生存占比划定的,数量越多的等级越高,对族群作用越大的等级越高,与资质无关。”   他将这段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复述出来,内心略有震惊但他更倾向于这是早年间系统调查的,大概是什么时候看到就意外记住了,平常也用不到这种知识所以也就一直没想起来。   他继续道:“但随着最后一任虫母娜提亚维达的逝去,虫族新纪元开启,家族概念大于种的概念,资源集中在那几个种族头上,资源多少决定了三六九等,可这就不代表低等种不可能出现所谓的高资质天才。”   就像木斯托,有翼透明,本体微小,剧毒,正面战斗力并不强,擅长暗杀毒杀。他的种族在远古时代负责打探情报和刺杀,虫族更倾向于正面作战所以他的种族逐渐被遗忘,在新时代更是沦落低等种,数量锐减,但个体资质算不上差,一旦享有与高等种相同的资源便会展露其强大的近身战斗能力,这样的能力在如今的虫族格外重要。   因此他才能步步高升,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这样的种族不在少数。   而靠着家族荫蔽成长的高等种们也不一定资质优良。   “你想做就做吧,卡施林会配合你的。”绥因拍拍他的后脑勺,“不过方向得改变了,不久以后,虫族的战斗方式会彻底改变。”   “什么意思?”戈菲拽了拽他的尾勾。   不疼,就是带了点别样的意味。   流氓。   他不动声色地将披风解开,搭在手上,尾勾翘起来避开戈菲的手,缓缓道:“研究院研发出了点新东西,可能会彻底改变战争的模式,到时候所有的士兵都得重新训练包括军事学院的学生。”   对上戈菲疑惑的眼神,他轻笑:“我记得你修了药剂学、指挥系和机甲维修?战斗系好像没有修。”   戈菲点头,但他还是很疑惑:“对,时间不够就没修战斗系,但是基础课程你给我上完了,就是快一百年没练现在忘光了……这有什么关系?”   “绝对屏障,还记得吗?”   “嗯?”戈菲有些不可置信,他忽然坐起身,“研究出来了?那种东西?!”   “对,所以大家就只能回归最原始的肉搏了,普通的枪械应该也是可以用的。”   绝对屏障,攻击速度达到一定程度自动触发的防御能量场,要知道现阶段的虫族重心逐渐偏向科技,战争或者私虫恩怨都是靠着高科技产物决胜负,学校里这种现象更严重——有钱有权的在校级比赛的时候拿出的机甲一个比一个高级,特招生因为买不起自己的计机甲,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即使买到了机甲,性能、攻击力都是不可比的。   绝对屏障的出现将彻底颠覆这一切,一切回归最原始的肉搏,这也是虫族的优势所在。   “估计课程得变了,近身战比操作更重要。”戈菲瞬间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东西的出现绝对是让虫族的战斗力提升了一个新的层次,因为在现有的种族里,没有任何一种单凭近身肉搏可以单杀一只虫,无论雌雄。   “战斗系,指挥系和药剂学都会是培养重点。”   他和戈菲相视一笑,后者“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太坏了,那现在是真的虫虫平等了。”   “嗯。”绥因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我先去洗漱,早点睡。”   戈菲闻言瞬间站起来,当绥因的视线落在雌虫身上的时候,他又抿唇微微后仰,想了想,牵住了他的手。   绥因有些意外,指尖传来温热,他有些不明所以:“还有事吗?”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今晚上把赫蒂送回戴维家了,我挺开心的啊。”   他的嘴角仍旧挂着笑,有模有样的,只是但凡熟悉他点的虫都能看出来这明晃晃的假笑。   戈菲没有反驳他,而是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伸手贴在他的右脸上,轻轻碰了碰,他的眸光微暗,身子贴近他,小心翼翼,一点点试探着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又得寸进尺地贴着他的颈侧,低叹:“不想笑可以不笑的,没意思就没意思嘛。”   他能感受到戈菲停留在他右侧脸颊上的手轻轻捏了捏,似乎带着些撒娇的意味道:“什么才有意思?”   绥因叹了口气,索性趁着他不注意,稍稍弯腰一把将他抱起来。   “诶!”   他掂了掂重量,好像比以前要重一点。   绥因笑着转身上楼,嘲笑道:“得了,你要是不一天天想着怎么弄死我或者从我手上搞点不属于你的权力的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此话一出,戈菲瞬间安静,好吧,看来是被看到了。   他索性不装了,摆烂似的挂在绥因身上,手圈着他的脖子,望着周围一点点后移的景色,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没想弄死你,就是觉得虫生短暂,还是需要保障的。”   “你还能活二百年,哪里短暂了,你想要什么保障,我给不了你?”   戈菲理直气壮道:“保证你能和我殉情啊。”   演都不演了。   “那确实给不了。”绥因同他打趣。   戈菲咬着牙在他胸口拧了一把:“我就要。”   绥因没回答,但他像是来了兴趣,没多久又变回了亲亲热热的模样,凑到他身边黏糊糊地问:“我说真的,你看起来不开心,需要我做什么吗?什么都可以哦~”   他被一把扔在床上,绥因扯过被子将他盖住,谁料这家伙像是被盖多了,十分熟练地拨开被子迅速拽住他的手。   绥因俯视他,思索半天再次将他捞起来,这次是往浴室推,美其名曰“离不开的话就再洗一个吧,反正大家身上都染上酒味了”。   水撒在身上的前一刻,戈菲还在缠着他问,绥因倒不觉得烦躁,只是在感叹这家伙的话实在是多,他也认真想了想,开心吗?   其实也还好吧,算不上特别开心,但总归也说不上无聊,过也是勉强能过的,如果非要说他想做什么……   水声淅淅沥沥,一段时间后便停止,期间伴随着水声的还有浴室内时不时传来的交谈声,时而抱怨撒娇时而吐槽嘲笑,绥因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句。   他坐在飘窗上,打开光脑和坎涅迩森交接绝对屏障的发行问题,戈菲站在他的身后替他吹着头发。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墨发间穿梭,在黑发的衬托下更显得白得没有血色,只有骨节透着淡淡的粉,略显病态。片刻,他关掉吹风机将它放在小茶几上,自己从身后抱住绥因的脖子,同他脸贴脸蹭了蹭。   “好了,别撒娇了。”绥因一只手打字,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真的没有想干的事情吗?”   这确实是把绥因问倒了,不过抛开虫族的范围不谈……他确实有个想去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戈菲怎么想。   他关掉光脑,扭头,唇瓣擦过戈菲的脸颊,索性轻轻吻了一下:“嗯……有个地方,就是你可能不会接受。”   “去了再看,又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   看着戈菲这样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绥因心里暗道了句“未必”,但终归没有说出来。他比较自私,这场旅途如果会有戈菲,想必会变得更加有意思,他失笑:“那走吧,去准备一下。”   说话间拍了拍戈菲环住他脖子的胳膊。   二十分钟后,戈菲拖着个大箱子站在他的面前。 第42章   “你这是准备好要搬家了?”   绥因没明白他的意思, 匆匆同坎涅迩森嘱咐几句关掉光脑便走到他面前,动作有些快了,睡袍的领口散开一大块, 戈菲盯着眼睛都不眨。   半晌没得到回应,再一看他的模样, 绥因差点给气笑,他伸出手在戈菲面前挥了挥:“回神了,你这是要搬家吗?”   “没——不是说出去玩吗?不收拾行李?”戈菲瞬间回归神来,眼神迅速挪开, 又下意识伸手紧了紧自己的领口。   “别扯了, 你穿得好好的。”   “啧,闭嘴!”   “恼羞成怒了。”   “啧!”   戈菲瞪了他一眼,伸手扯过自己的箱子,打开, 向绥因展示——随身衣物、洗漱用品、保养用品和一些小装饰等等等等, 戈菲一件件往外拿, 看着绥因愈发不解的眼神也没气馁。他又重新将东西整理好, 站起身来看着随他:“都是有用的东西啊, 不带过去吗?”   绥因忽然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又睁开眼, 这孩子怎么就没学到他的优点呢?   “咱去的地方用不到这些。”   “旅游怎么会用不到?”戈菲十分不赞同他的观点。   绥因一把将他拉过来, 推着他一路走进衣帽间,期间戈菲无数次想逃跑都被重新拽回去,随后就传来一阵阵打闹的声音, 然后是衣柜开合和布料的摩擦声,当然也少不了戈菲的“尖叫”——   “你干嘛!扒我衣服干嘛!”   “我不要穿这个!”   “这个丑死了!”   “绥因!讨厌死了!”   ……   半小时后,他满脸阴郁地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来全黑运动套装站在衣帽间的门口——甚至卫衣还带了个大帽子将头发遮得严严实实——绥因还在里面换衣服, 戈菲闭上眼,深呼吸……不行!   “让我进去!”   戈菲转身敲打着衣帽间的门,皱着眉表达自己的不满:“这都多少年前的衣服了我不穿这个,我都这么大了!”   门被敲得哐哐作响,绥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哼着小曲儿给自己挑衣服。你要问为什么戈菲不直接进来?   不好意思,他把门反锁了,聪明蛋是不会给某只雌虫进来捣乱的机会的。   要去的世界有些特殊,得打扮得不起眼一点,特别是戈菲,这种没经过改造的躯体,在那个世界可是格外引人注目。   耳畔传来戈菲的声音,焦急带了些隐隐约约的气愤,绥因知道戈菲面对他堪称绝世软柿子,没有一点脾气,前提是见到他的面。   绥因对着落地镜整理了一下他搭配的情侣款一身黑运动装,戴上帽子又从衣柜里挑了件带兜帽的黑色长袍,随后顶着咚咚作响的声音打开房门,戈菲的拳头捶在他胸口,力气也不大嘛。   他伸手拍了拍戈菲的脸,凑到他面前软了声音小声道:“好了好了别拍了,就这样,好看死了。”   说罢还伸手替他捋了捋鬓边的碎发。   “骗虫。”   戈菲嘴巴抿紧,明显不相信他的话,这还得了?   “真的真的不骗你,咱们去的地方有点危险,这个就不引虫注意了明白吗?”   “哦。”   意料之中的,极其好哄,就是不知道他的学生和同事知不知道他在家里是这个磨虫的模样,和没长大一样。   绥因这边还在寻找位点,袖子忽然被扯了扯,他从精神域抽身而出,恰好对上戈菲扭捏的脸。   “怎么了?”   “嗯……什么时候走?”   “迫不及待了?”   绥因的心难得平静下来,此刻也是一种放松的状态,他伸手在戈菲的下巴上挠了挠,眼底透露出不自知的温柔。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抹温柔的底色,戈菲并未像往常那样打掉他的手,而是顺着他的手仰头:“所以我可以带行李吗?”   绥因的笑意加深:“不行哦。”   话音刚落,兜帽长袍被他罩在戈菲的身上,他双手一拉,将其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   戈菲伸手想要掀开却被按住了手。   “就这样,等到地方你就明白了。”   “就这样空手去吗?难道到地方全部现买?”   “嗯,也就去大概一晚上,在那边待个一天,虫族的服饰放在那里不太合适,就这样,过去带你买衣服,放心好了。”绥因随口安慰了几句,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下一秒,他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泛着浅浅光圈的洞。   他将戈菲揽在身前,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挡住他的视线,缓缓推着他前进。   起初戈菲还有些害怕,背后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放在他的身上,接着似乎是感受了令他安心的氛围,又逐渐放松下来,但还是靠着他不挪开。   穿过诡异的空洞,一阵白光闪过,戈菲能感受到睫毛在雄虫的掌心擦过,温热的气息传来。忽然,这只手撤开。   昏暗的五色灯光混杂着一股甜腻的气味,破旧街道里独有的、甜得发腻的味道,浅紫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眼前的一切——破败的街区,眼前被几根黑色的电线一切为二,下半片是闪烁着霓虹灯牌的废弃建筑,跨过横在半空的电线,天空被染成乌红色。   光污染十分严重——这是戈菲对这个世界的评价。   他捂着鼻子,试图逃过那腻得发慌戚薇的追捕。   绥因倒是适应良好,这个气味……嗯,回到了老家,但是戈菲还是不要多闻。   他熟练地改变体型,尾勾消失,帽子被他拉下来,露出一张带这些邪气的脸。   绥因取出半张金属面具递给他,面具上夹了个同声翻译器:“遮一下,就当是戴口罩了。”   “你怎么不戴?”戈菲乖乖戴好,或许是体验过于新奇,他伸出食指对着金属壳子敲了好几下。   “没必要,他们认识我。”   绥因牵起他的手,环顾四周,找了条最近的路绕出去。   靴子踩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与积水相撞发出的声音同街边的滴水声融合在一起,这里不久前下了一场雨,扑面而来的是萧条和孤独,整个世界浸泡在水缸中,这种感觉无处不在,睁眼的那一刻便以极快的速度充斥着他的心。   戈菲打量着这里,他还是想不明白,这里能给绥因带来什么快乐?   几乎没有犹豫,他跟上了绥因的步伐。   雨水滴落在鼻尖,绥因抬头望天,片刻后低下头的同时戴上了帽子,另一只手将戈菲往怀里揽了揽,小声道:“你能打吧?怕吗?”   “不清楚对手战斗力,但应该也不至于被一击毙命。”戈菲小声回答。   “那行,你跟紧我。”   “好。”   从一前一后到逐渐并肩而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了一起,悄无声息地牵起。   双方表情十分自然,完全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绥因呈现出半保护的姿态,带着戈菲来到一个极为破败的废墟,转了半天走到一栋建筑面前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门,露出漆黑的甬道。   “跟在我后面。”   话毕便率先走了进去,戈菲只有一双暴露在空气中的眼透露出几分犹豫,但几乎是没有多做思考就跟了上去,他相信绥因,就算是想杀他也没必要拐到这个地方——他自认为他的身份还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这里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远比虫族的黑区要更加破败,他猜也会更加混乱。   而这条甬道的尽头又会是什么呢?   ——是黑市。   巨大的地下王国有着破烂垃圾堆积而成的高大、无序建筑,风格混乱,某些钢板还生着锈,这里的虫也很奇怪,看不出雌雄因为没有尾勾,没有触须,没有翅膀……戈菲跟着绥因从角斗场的上方路过的时候朝着那中央瞥了一眼,嗯……也没有精神丝和骨刺,还有一些长得很像爱莉希安族民。   除此之外他们身上还带了些仿生虫的标志,但仿生虫比较高级,他们的虫造皮肤会覆盖整个躯体,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露出来,吓虫,一点都没有公德心。   他加了些脚步,心里有些打鼓。   绥因则是对他陡然加快的速度有些不解,不过也跟上他的速度,来到了黑市的正中央区域——交易区。   这里像是个巨大的洞穴,幻视远古虫族的巨大巢穴,头顶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物体,发着浅浅的光,四周都是装着义肢、身体或多或少机械化的人类,有的以真面目示人有的想戈菲一样戴着兜帽。   交易区的边缘是由一间间闪烁着霓虹灯牌的小店组成的,格外整洁,像是一个个蜂巢,填满整个黑市。他径直走到交易区最边缘的酒馆,走进去,来到吧台边敲了敲桌面。   小店里没几个人,一身腱子肉的大汉用他装着浅粉色金属义肢的右手不紧不慢地攥着抹布擦桌子,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直叹气,眼睛都没抬。   “我说了今儿个打烊了不接……”他翻了个白眼,抬头想看看是哪个不看牌子的蠢货,却恰好对上了绥因的脸,没说出口的音节被生生咽了回去。   “好久不见,整点儿?”   绥因冲着他笑了笑。   大汉面上愣愣的表情仍然存在,四目相对,没有一句话,周遭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直到一阵机械音忽然响起——“请注意!心率过快!心率过快!”   “大爷的闭嘴!”大汉反应过来骂一句,关掉了胸口机械心脏的检测报警。   “坐!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随后一脸高兴地对着绥因大喊大叫,丝毫不顾及形象,他甚至还趁乱给戈菲递了把椅子。   “刚回来,来找你买点东西。”绥因接过他递来的酒,随手撬开瓶盖,喝了一口,“梦系列的药剂,能搞到吗?”   一瞬间,气氛停滞。 第43章   大汉有些不解, 他开了瓶酒放在吧台上,推向戈菲,朝他友好地笑笑, 又一脸疑惑地看着绥因:“能是能,但你不是从来不碰这种东西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戈菲看了眼面前粉嫩嫩的酒瓶, 鼻尖传来一股清香,他嗅嗅,伸手接过,小声道谢后迅速瞥了眼绥因, 见到他喝了之后也好奇地凑近, 只是嘴还没挨到罐子就被绥因一把捂住,他的眼睛看着大汉。   “他不喝这个,来点果汁吧,别加东西, 等会给你个翻译器。”   什么?加什么东西?   戈菲一肚子疑问, 一个也没问出口, 但他注意到了这个大汉眼中的震惊和担忧, 又看见他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连声道好, 转身进了后厨。   气氛有些尴尬, 戈菲主动凑到他的身边, 歪头靠在他的肩上:“为什么我不能喝,你能喝?”   绥因一只手捏着酒瓶晃了晃,将圆柱体的酒瓶子转了一面, 配料表的那一面面对着戈菲,他的大拇指恰好捏在配料表的第一位上:“瞧见了吗,惜光Q27, 直接作用于中枢,通过激动大脑皮层的受体来达到一个麻痹作用。”   他扭头看着戈菲,放下酒瓶。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里的生物大多数经过机械改造,这种东西威胁不到生命反倒成为了最好的兴奋剂,里面再加点小料就可以刺激体内的机械,获得更高层次的愉悦感。”   戈菲将下巴放在他的肩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担心,他望着绥因的侧脸,道:“那你还喝?”   “我又不是有形生命体,这些东西对我没伤害,当糖吃就行了,况且需要同本地生物打交道也需要更好地融入他们……”谈话间他再次拿起那个酒瓶小酌一口,“方方面面。”   他拉了拉戈菲的手,后者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不对劲,他直起身子,在绥因身后扫了一眼。   “你的尾勾呢?”   “没了,在这里又不需要,回去给你看。”   “谁说我想看了,你总是曲解我的意思。”戈菲笑着给了他一拳头,没什么感觉。   大汉端着一杯果汁出来,昏暗的红色灯光下,这杯果汁的颜色更接近于深红,看不出原料,他将这杯果汁放到桌面上,又按住高脚杯的底座将它推向戈菲,浅粉色的机械臂正泛着光泽,格外的引虫注目——对戈菲来说是这样。   “请。”他对着戈菲笑笑,即使一身粗犷气息,动作却很柔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温柔气息,他又扭头看向绥因,“绥,东西我能搞来,但不多,而且我希望可以知道你的用途。”   戈菲觉得这样的气息有些像生完孩子的木斯托,怪怪的。   他端起果汁道了声谢,接着便藏匿了自己的身形小口小口地喝着,不住打量着面前的两只“虫”,原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两个家伙归类,暂且都是虫吧。   “应该的,是我自己用。”   绥因说完,将剩下的酒一口饮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可以理解,毕竟这种东西,如果自己用还好,死了没人追究,但若是拿去害人……规格和购买记录可都是登记在册,即使是在黑市也未必不能查到,人家还得靠这个吃饭。   倒是大汉有些吃惊,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只是眼睛转了几圈。他的小动作被绥因全部收入眼底,最后大概是因为担心他,所以还是多了一嘴。   “梦回SH2759、梦醒72745B、美梦480,我各有两支……”他卸了力气,随手扯掉围裙,上半身什么都没穿,露出透明可见机械心脏的左胸口,他的黑色眼睛里写满了疲惫,“一个弄得不好可能跟我一个下场,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绥因明白他的好意,但根本不用担心,剧毒物对他都没什么效果,了不起就是死了重造一具身体,简单。   “死不掉的,放心,回头还回来找你玩,你算算价格,待会儿给你。”   “送你吧,反正我是不敢用了,留着也没用。”   他大手一挥,完全不在意。戈菲盯着他左胸口看了半天,透明的皮肤,里面是浅蓝色的、一下下跳动着的心脏,他的心脏也跟着一起跳动了起来,好奇心也随之愈演愈烈,偏生这个时候耳畔又想起绥因的声音——   “67,我不想欠你人情,而且你活着也不容易。”   他说完便起身,看了眼乖乖喝果汁的戈菲,又看了眼67,表情淡漠:“算算价格吧,反正都是要上场爽一把的,我待一天就走,要钱没用。”   67咧着嘴笑,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随手撤了件破旧的外套将那闪烁着蓝光的心脏遮盖,他瞬间摆脱了死气沉沉的模样,笑得开怀:“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按照市场价格……梦回是30w,梦醒15w,美梦系列暂时绝版,炒到了一千万,我按照原价算你75w,一共是240w,算你二百万,怎么样?”   绥因没意见,但还是给他重新凑了个整:“给我订一间高级的酒店,三百万。”   “得,您是大爷,什么时候下场,记得联系我,也好让我也蹭蹭光捞笔大的!”   “那我匿名上场。”   说到这里,绥因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和他平日里的假笑不同,戈菲一边看他一边将空了的被子同那根被咬瘪的吸管一起放到柜台上。   “那我先去准备,记得喊我!”67一个转身消失不见。   “什么单位?”   绥因瞥了他一眼,手从兜帽的侧边伸入,摸了摸他的脸:“金币,货真价实的金币。”   “什么药剂那么贵?!”   他的双眼瞪大,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单就虫族而言,药剂的价格就没有超过10w能量晶石、20w金币的,炒到一千万的绝版药剂,还是可能会致虫死亡的……魔幻。   “美梦系列药剂,醉生梦死的瘾君子们必备,据说能让你重现你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堪称天堂体验卡。”绥因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只是说着说着,他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笑不露齿,但坏得明晃晃,心思写在了脸上,他替戈菲整理着斗篷和面具,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而出:“因为很多服用药剂的家伙选择在梦中长眠,所以也被称为死亡药剂,我也很想体验一下它的威力。”   “别把自己玩死了。”戈菲拍掉他的手,看上去有些生气。   “不会的,相信我嘛。”   “我还是对那个药剂很好奇。”   “别好奇,好奇心害死虫。”绥因一句话将他跃跃欲试的心按回去。   戈菲掀开兜帽,盯着他的眼睛骤然笑出声:“哦。”   这什么反应,太淡了吧,看着就不爽诶。   绥因撇了撇嘴,将他的帽子拉上:“走吧,带你去找乐子。”   “酒都不让我喝,带我去找什么乐子?”   “你喝不了,”绥因走在前面,从兜里取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下一秒,面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他回头,对上戈菲的双眼,“我带你来不是想你死在这里的。”   “你舍不得我死掉?好吧我知道了。”   他带着戈菲来到黑市擂台的时候,67恰好也赶了过来——扛着两大袋子金币,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他将袋子甩到地面上,绥因蹲下去解开袋口,一只手伸进去搅了两下,夹着一枚金币出来。   “这个给我们家戈菲,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赔率赌。”   “好嘞!”   67冲着他输了个大拇指,又从袋子里随手抓了一把,塞到戈菲的手里:“多拿点多拿点,财神来了我就不抠门了。”   一枚金币滚到人群之中,瞬间被层层叠叠的身影所遮挡,被踩在脚下,金光一闪而过,那枚金币就这样被这销金窟吞没。   戈菲有些不知所措,表面还是装作镇定的模样冲着他道谢,他没见过这样没有距离感的虫,有些过分热情了。   “我去后台转一圈,你看好他,不然唯你是问。”   67一个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说罢冲着戈菲招了招手:“走吧走吧,我带你去包间,别管绥了,让他自己玩儿去吧。”   戈菲临走时将视线放在绥因的身上,见他对着他微微点头便放心跟上了67的脚步。   黑市内部结构堪称“百转千折”,乱七八糟一眼找不到出口,一个路口三五条路也是正常操作,好在67大概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虫,带着他七拐八拐上了几层楼,他目测大概是八层左右的高度,面前忽然开阔,走廊的一边是腾空的,可以清楚地看到角斗场外的风景。   角斗场本就处于一个较高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整个地下王国几乎都被收入眼中,破败却又繁荣,每只虫的脸上都浮着一层癫狂,他大概可以想象到这层癫狂刮掉后的那一张疯狂、糜烂的脸。   “走吧,在这边。”   他跟随67的指示,走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房间最里边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大单向玻璃,玻璃上是放大的窗口,能将角斗场上的虫的一举一动都展示的清清楚楚。   他想到了曼托玛城,可惜那里已经被改造成参观遗址很久了。   戈菲的思绪乱飞,随便找把椅子就在展示玻璃前坐下。   他身边的67猝不及防凑到他面前:“你和绥,是那个关系吗?” 第44章   身形巨大的壮汉凑到他身边, 将他都衬得体格娇小,戈菲默默后退了一些,扯紧斗篷。   兜帽遮住他的银色长发, 面具挡住他的下半张脸,唯独一双浅紫色的眼睛裸露在外, 格外具有迷惑性,他小声道:“嗯。”   装个乖,顺手的事。   “我就知道!啧啧啧……”   67果然激动起来,他一拍手, 得意洋洋的模样让戈菲略有不解。   然而67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笑嘻嘻地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小猫接二连三地从他的背包里跳出来, 落到地面上, 优雅地舔着爪子。   有点像塔克兽, 幼年体的塔克兽。   戈菲盯着那些毛茸茸的生命, 它们很小, 很脆弱, 身上有着和外面那些虫一样的金属外壳, 有的是一条机械腿,有的两条、三条,甚至是四条, 还有的是机械的身体、眼睛,或者鼻子又或者其他部位。   一只小猫跳到戈菲的膝盖上缓缓爬下,他将手轻轻放在猫的背上, 一下下地抚摸,呼噜震天响,像老旧飞行器的发动机,但是意外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接受。他抬头看向67:“它们这是怎么了?”   67被小猫包围,他直接坐在了地板上,面对着他,从包里取出来几支营养液,打开,倒在盖子上,又放到地面上,猫咪们一哄而上,67则是一脸沉醉地用那只粉色机械臂在它们身上摸来摸去。   他抽空看了眼戈菲,扔了一支营养液给他:“有些心思扭曲的家伙会把对不幸命运的愤怒发泄在它们身上,在这个人命都不值钱的世道,它们的命就更不值钱了。”   戈菲学着他的模样将营养液的瓶盖打开,倒了一点在瓶盖里,送到小猫的面前,见它舔的津津有味,没忍住用指尖沾了点舔了舔。   他不动声色地吐了吐舌头,皱着眉扭头抬胳膊蹭了蹭斗篷。   他忽略67话语间提到的新种族,眼睛望着膝盖上的深色狸花猫一点点舔舐着瓶盖里的营养液,等到瓶盖里的营养液消失殆尽他才有添了点,这才抬头正视67:“那他们可真可悲。”   67笑咪咪地从地上随手捞了一只小猫,埋在它的肚皮上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别过头打了个喷嚏。   “嗯哼——”他忽然露出一只眼睛,和戈菲对视,“你很想知道我和绥的关系吧?”   一朝心思被看破,戈菲倒也不恼怒,67主动提起话题倒也省了他想该如何开口才不会冒犯到他的问题,戈菲坦坦荡荡地掀开兜帽,一袭银发如瀑布洒落,浅紫色的眼睛如玻璃珠般透亮:“麻烦你了。”   67随手挥挥:“不麻烦,我和他……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在这座没有希望的城市里,看不到未来,于是年轻人选择堕落,毫无限制地贷款然后用器官做抵押,心肝脾肺肾四肢眼睛甚至是子宫,什么都可以买卖,换来的钱呢,就用来花天酒地,开party,或者买一支梦,享受一次天堂的感觉。”   他温柔地拂开面前的小猫咪,站起来,将自己的身体展示给戈菲看,他转了个圈背对他,几秒钟后又转回来。   “喏,我也曾是他们的一员。”   确实,这是戈菲第一次毫无限制地观察他的身体——左手和左腿是机械臂,左胸口是透明的皮肤,可见内部跳动着的浅蓝色机械心脏,右眼是毫无神采的,一只假眼球,但是意外的很灵活。   67伸手搓了搓自己的光头,舔舔嘴唇,有些羞赧地笑道:“后面有次嗑美梦嗑上瘾了,差点死在梦里,醒了之后全身器官出现问题,外加催债的来了,他们摘了能用的器官又砍了我的手脚——哦眼睛也没了一只,然后我就被扔在垃圾堆里,是绥捡到了我。”   “他带我换掉了债主留在我体内的劣质生锈器官,让我帮他做事,其实那些也不是不能用……”他轻笑着,似乎很开心,重新坐在地面上——恰好坐在了他踩出的脚印上,67抱着跳上来的猫咪,继续道,“就是……让我很感动。”   “打那以后就一直跟着他,绥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看家来着,我怀疑他把我当狗捡回来养着了。”   戈菲听到他的形容,没忍住笑出声:“这是你选择救治这些小家伙的原因吗?”   “一半一半吧,毕竟我本事不大,不是谁都有从垃圾堆里随便捡人的能力,绥捡了我之后被缠了三个月。”67捉住一只试图跳上他肩头的猫,将它放在地面上,又跟着戈菲一起笑,“毕竟那是一群想把太阳都纳入公司收税的老爷们。”   戈菲生活在遥远的星系,他们种族不同,生存背景也不同,但他知道这是个有问题的世界,他不明白67在笑什么。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好像都是错的,戈菲将膝上的猫抱起,放在地上,他掏出一枚金币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冲着67笑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要去下注吗?”   67眼睛一亮,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立马站起来,猫咪闻风而逃,他一手扛起一个钱袋子,迅速站到门口:“走!”   戈菲失笑。   他想他找到拿捏67的办法了。   -   “你要压轴上?你确定吗?你打得过他?”   “反正你们都能赚钱不是吗?在乎这么多干嘛,这不是个现成的噱头吗?”绥因将手里的报名表递给工作人员,面上毫无表情,“我死了你们赚一份观众钱,我要是赢了——你们如果不想不开压我输的话也能赚不少。”   这话倒是一点面子都没留,但工作人员好歹是在这工作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绥因拿捏他的这点犹豫心思,反手一句:“反正损失的也不是你的工资,大不了到时候出了差错卷钱跑路,难道你要跟那些息光老爷们共情?”   此话一出,工作人员瞬间冷了脸,将原本填写好的报名表撕碎,又连抽两张报名表递给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包赢的话,写这个。”   绥因有些忍俊不禁,他接过那两张报名表,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头:“但你不能说出去。”   “我蠢死了替他们考虑……”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顺手抽过他的报名表压在了最下方,再次无缝衔接一张盈盈笑脸,泛着金属光泽的义眼定定地看着他,“加油哦。”   这才是正常人嘛。   绥因随意点头,转身离开。   接下来就是等待上场。   就是不知道将戈菲交给67看管究竟是对是错,67的脑子……嗯,不太好评价,但应该能让那家伙的心思淡些,明明很简单的事情硬是憋在心里不说出来,自己闷着闷着就偷偷变态发育了。   他想着,给67发去一条消息。   “诶……我要最后一场的,压……压S赢,哎呀你管我,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就想来撒撒钱怎么了?!”67扶了把头顶的帽子,将通讯器塞进口袋,反手把两袋子钱扔到柜台上,手肘子撑着一边的隔板顶端。   戈菲跟在他的身后,将一枚金币放在了柜台上,一瞬间,沉默荡开,无数只眼睛都落在那一枚金币上。   偏生他自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脸浅笑:“有什么问题吗?”   67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扭头就看见了那枚金光闪闪的金币。   67:“……”   “你咋就拿一个?我不是给你塞了一把吗?”   戈菲一脸淡定:“他给我的。”   67勉强扯出一抹笑:“恋爱脑是挣不到钱的。”   “没事我不缺钱。”   67决定不再和有钱人交流。   穷鬼和有钱人是没有共同话题的,呜呜呜。   他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催着前台给他清点筹码,至于其他人的目光,哦,在垃圾场都睡过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67盯着工作人员将他的金币全部换成一张薄薄的纸,将这张纸揣在兜里,扭头拉着正在往口袋里塞东西的戈菲就走。   “你还是低调点,没有经历过改造的人还是很值钱的。”   他刚刚不止一次注意到那些窥探的视线,试图用意念掀开那漆黑的兜帽来确定真伪,这是绥交给他的任务,绝对不能搞砸。   戈菲扶了扶耳畔差点掉落的翻译器,轻声道:“什么意思?”   67拽着他的手腕,走在他的侧后方,颇有一副保镖的模样,他并没有带着戈菲走大路,而是从员工通道偷偷绕路。   戈菲虽然不明白,但老老实实跟着他,顺便分出余光来关注身后的动向,不出意外,他看到自己和67拐进小道后,几只“虫”探头探脑出现在了他眼前那一道狭窄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戈菲缓缓抬头,对上67的眼,他嗤笑一声:“惦记上我了?”   “嗯,要做掉吗?”   “不方便吧?”戈菲捋了捋耳畔散落的头发,脸上挂着浅笑。   67摇摇头:“都是瘾君子谁不知道谁,我现在是从良了他们不见得能讨到好。”   戈菲摇头。   “算了,我们会离开但你还要生活,走吧,看戏去。”   说完他便催着67带路回房间。   67没意见,但一提到“离开”这件事,他又有了新的好奇。一路上他跟在戈菲的身后,时不时看看周围,挡住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再随机挑选一个狠狠瞪回去,紧接着来一场极速变脸,笑嘻嘻地对着戈菲开始八卦。   “诶,你们怎么认识的?” 第45章   “我?”   “对, 你和绥。”67面对着他一点点倒退,手背在身后,肩膀上蹲着一只他从房间里带出来的猫咪, 面上带着八卦的笑,虽说二者有语言障碍, 但绥因提供的翻译器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缺点。   戈菲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67是绥因的朋友,而且看上去是很亲近的朋友,他不想胡乱编造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搪塞过去。   戈菲迎上67的笑脸,抿了抿唇, 伸手拉低了些帽檐, 脚步略微有些放缓,他犹犹豫豫道:“嗯……我是他养大的。”   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再一抬头,不偏不倚看见了67眼底的震惊, 戈菲此刻恨不得穿越回几分钟前给自己一巴掌, 早就知道这段关系有些不对劲, 说出去就更像是在抹黑绥因, 不该这么冲动的。   “你……不是人类吧?”67的背靠在门上, 他停住脚步, 硕大的身躯挡在门前, 手背过去将门推开一条缝。   戈菲有些意外, 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不是很想欺骗67:“嗯,是虫族, 他捡到我的时候我是一枚卵。”   “酷!”67推开门,后退两步进去,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 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那你岂不是他亲手孵化的?”   “你好像对我不是……人,并不意外?”   这个词的发音有些怪异,戈菲舌头都快打结了才堪堪发出“人”的音,一个并不常见的符号,有些拗口,好在67并不在意。   他跳过了这个小小的问题,“哎呀”一声闭着眼扭头挥挥手,一把将门关上反锁,嘟嘟囔囔道:“我又不是傻子,绥的身份和实力都很不寻常,况且……哎呀哎呀,待会儿等你看了他的对战就知道为什么了。”   说着他还冲着戈菲眨了眨眼,藏不住笑还非要做wink,逗得戈菲也没忍住笑意:“好吧,我拭目以待——我确实是他亲手孵化、抚养的,至于这段关系……”   他垂眸,有些不忍说出口,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个事实就莫名被染上了一种凄凉的色彩,他反倒显得更加凄惨了,这段关系如何呢?   “是我强求来的,他不爱我。”   戈菲浅笑着,周身忽地被低气压包裹,一只小猫扒拉着他的裤腿,似乎是想安慰他。   他蹲下来抚摸猫咪的头。   “喵嗷~”   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忽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67,他冲着他笑得腼腆:“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戈菲·阿诺德。”   “那戈菲,我要和你打个赌。”67朝他伸出手,粉色的手臂被他保养地极好,此刻在昏暗的橙黄色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戈菲伸出手,搭在这只冰凉、宽阔的手掌上。   “什么?”   67从兜里掏出一枚生了锈的银色徽章放在掌心里展示给他看:“这是当年绥救下我的时候随手甩给我的,我把它卖掉,靠着它起家又把它买回来,我拿它跟你打赌,我赌绥喜欢你,你信不信?”   戈菲想都没想就拒绝:“不信,我从十六岁意识到喜欢他到如今已经一百零四年了,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他都完全不在意,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一样,即使我背叛了他……也没有回应。”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戈菲低下头,别过去。   “哎呀,戈菲,”67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嘛,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这样和风一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留痕迹,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   戈菲眨了眨眼,抬起头,重新审视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甚至有些呆的67。   “或许你有过什么很喜欢的、真正属于你的东西?比如陪伴了你整个童年的玩偶之类的,这种丢了以后即使找到了一模一样的也会遗憾和后悔的东西。你知道吗,对于绥来说,你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一个真正的属于他的东西。”   67装得神神秘秘,颇有几分军师的风范,戈菲的内心开始动摇。   真的吗?   “我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他确实把这个世界当游戏,我也曾把这个世界当游戏看,但我在乎生老病死在乎快乐悲伤也在乎我的债务财产朋友仇敌,但是绥完全不在乎,你看他随随便便能甩三百万给我。”   这个倒是真的,绥因在虫族的表现就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今天招惹一下萨法尔,明天炸了尤利塞斯的飞船,后天去爱莉希安的地盘一日游,顺手薅木族回来做肥料。克里斯汀万贯家财落在他手里就像是明珠蒙尘,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出库的时候。   大概是他的模样已经开始动摇,67在旁边更加给力地煽风点火,仿佛这场赌局关乎到了他的性命,完全不管绥因这个多年好友,一个劲儿地将他向戈菲展示。   “诶,你看哈,你是他的东西对吗?”   “嗯。”   “那他是不是很厉害也有些自大?”   “嗯,而且自信。”   “这就对了啊,那他肯定觉得你在他的掌控之中对不对?”   戈菲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好像有道理。   “那你做什么他都觉得在掌控之内,干嘛管你?”67将那枚徽章重新揣兜里,朝着戈菲点了点头,一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只是配上那光头和黑暗里反光的义眼就略显好笑。   戈菲抿唇憋笑,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需要拿出什么筹码?”   67挠挠头:“嗯……就那些从我这里拿走的金币吧。”   “你很缺钱?”   “缺啊,怎么不缺,我们定期复查要很多钱的,”他一手一只猫,疯狂亲亲蹭蹭,“对吧,37?”   67又37,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数字。   “绥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嗯……好虫,嘿嘿。”   戈菲摇了摇头却并未明说,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虫,嗯,他好心点都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不可控的状态,当然,但凡他好心点都不会缠上绥因,比起名声和地位,他更在乎能不能留在绥因身边。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希望67说的是真的,大概是由于心底的执念吧,长达百年的执念早就让他彻底变了个模样,戈菲垂眸,遮掩住眼底的复杂情绪,再抬头便只剩下一片清明。   “谢谢,但是我还得问一句,什么叫看了对战就知道了?”   67并未正面回答他,而是抱着37来到了窗边,指着中央正在纠缠着的身影道:“按道理说,我从未见过绥什么时候打过败仗,他第一次离开后时不时会回来找点乐子,顺便给我送一些金子,但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随着他回来次数的增加,每次和他对打的人的实力总会有一定程度的上升。”   67盯着窗外,背对着房间内的光源,脸藏在阴影里。戈菲看着他的背影,脚步不自觉地跟上,他在67的身侧站定,玻璃上是他浅浅的倒影,戈菲盯着自己的眼睛:“隔一段时间出现一个强者不是很正常吗?”   “那也不可能是这一场忽然爆发然后迅速被击败的强者啊,”67眼睛都没眨一下,“看了对战你就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了。”   戈菲不置可否,他计算着时间,等待绥因上场的时间。   然而当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角斗场上的时候,67在他的身边掏来掏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半晌,一小包白色的药片递送到他的面前,戈菲满眼都写着疑惑。   “好东西,黑市炒得可火了,我买了后才发现没什么用,”67拽过他的手,将这一小包药片往戈菲的掌心一拍,“送你了,老贵一个,无色无味天然无害哈。”   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思想便如同破空的剑径直从他的脑海中擦过,燃起火花,他好像明白这东西是做什么的了,67,你到底花钱干了什么?   虽然内心吐槽,但戈菲还是十分诚实地收好那包药片,附赠一句——“谢谢。”   “你俩办婚礼记得请我就行。”   67满脸不在乎,他的话却让戈菲心跳骤停。   婚礼……他还会有吗?   想到这里他也未免有些落寞,他早已习惯了,深吸一口气,再次笑脸迎“虫”,视线落在玻璃窗外的角斗场上。   -   “下一个是谁?”   绥因坐在后台,大爷似地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看小员工,手里拿着联通虫族网络的通讯器给坎涅迩森发消息。   “下下一个就是你,着什么急。”员工手里打字不停,眼睛几乎没有从面前地电脑上离开过,一只突出的机械眼球正在机械地旋转,眼球表面是各种闪动着的光点。   绥因闻言也不再询问。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虫族的时间是半夜一点,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可以在这里待到第二天傍晚,回去恰好就是白天,能赶上上班的时间。   他计算地十分巧妙,绝对不会浪费一分一秒。   【坎涅迩森:按照您的要求做了,明天的宣发您要到场吗?】   绥因手指动了动:【你处理就好,让梅朵纳监工,议会方面邀请赫蒂·戴维,你应该得到了他还活着消息】   【坎涅迩森:是,那萨法尔的动向?】   【绥因:赫蒂会帮忙看着的,剩下的等我回去处理】   “喂,到你了。”   肩膀被一只覆盖着人造皮的手搭上,绥因险些直接动手,他压下眼底的暴虐,改为温和的笑:“这么快?”   员工翻了个白眼,食指将那只突出的眼球怼回去:“上场一分钟就死了,能不快吗?” 第46章   员工说罢还耸着肩嗤笑一声, 身子无骨似的扭了一下靠在柜台上,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从层层叠叠的报名表的最下方抽出他的那一张, 扔进一边的粉碎机内。   绥因当然没有错过他那只仅剩的原生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故障色——瞳孔在一瞬间消失,被纯白色的眼球取代, 表面又出现方块长条状的蓝色紫色此起彼伏的花纹,一秒钟后纯黑的瞳仁和他那标准的微笑一同出现。   “绥,请。”   他站直了身子,身形动作有些僵硬, 像是第一天做人的妖精还学不会如何站立, 即使是靠着柜台也无法摆出个人样。此刻他就半靠在柜台前,身子微微下压,伸手指向门口掌心朝上,笑容像是定格在了脸上, 绥因和他对视几秒, 他连眼珠子都没转几下。   绥因笑着看他, 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连愣是没有说话, 只是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绥因缓缓点头, 盯着他的视线起身, 将通讯器关闭塞进口袋, 转身离开了等候室。   主神。   又来搞事情。   麻烦。   绥因走到门口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只是转身的那一刻忽然回头, 透过门缝恰好对上那名工作人员的眼睛——他扯起嘴角,嘴巴微微动了动。   [祝你好运]   绥因扯了扯嘴角,回赠一句——[谢谢]。   对于主神的挑衅, 他完全不放在眼里,毕竟只是个小东西罢了,掌握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力量就开始摆创世主的架子,如今却也不是因为忌惮而试图做掉他这个不受控制的存在?   那他高低得让这家伙看看谁才是主人。   谁仰仗谁?   谁靠谁养活?   绥因望着地面上不断倒退的木格花纹,走廊里微暗的灯光更让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他行走世间,来来回回在这个世界往返多次,分身留下的痕迹不计其数,他完全不记得哪张脸出现过,犹豫厌恶主神,连着系统一起讨厌,更别提让系统帮忙记录识别,保险起见,绥因将脸遮了起来。   视野逐渐开阔,他寻着楼梯而下,无线向下延伸的走廊尽头是闪耀着白光的方形空洞,绥因取出兜帽和面具,遮住下半张脸,只有一双黝黑的眼睛露在外面,浑身上下被斗篷包裹,斗篷随着他下楼梯的动作时不时拖在地面上,扫过地板上新鲜流下的血迹。   这是那些失败者被带离后留下的痕迹,当然,也并不缺乏胜利者身负重伤后故作坚定的前行,角斗场并不会清洗它,这是娱乐至死时代最能点燃热情和恐惧的东西。   黑色的靴子踩着这一层层血迹覆盖到看不出原貌的阶梯,血壳崩碎,碎片被斗篷扫过,绥因出现在圆形内场的边缘,一枚小黑点,格外显眼。   他伸手将兜帽拉低,却抬头望向他的对手——一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机械包裹着全身除了头颅,即使是连接头和身体的颈部也被层层包裹着。   钢蓝色混杂着银白的金属外壳,不可不谓之酷炫,流畅的身体曲线和那双改造过的眼睛,无不在昭示着一个事实——这是位有钱的公子,而那张平静的脸和熟悉的白色瞳仁则是告诉他:这具躯壳的主人已经换了个人。   又是主神。   机械经络里流淌着浅红色的线型细小光纤,绥因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服用过基因药剂改造基因、获得能力。   他有些感慨,几年不来,这样用至亲血肉和高等天赋的学生改造的基因药剂也能这样光明正大地用来培养“人找天才”了吗?   怪不得这位是最强的一个。   现在祂都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他面前试图杀了他——借用这具顶尖资源培养出来的身体除掉他,笑得。   双方各就各位,裁判站在中央的悬空台上,他似乎并不激动,大概认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局。   四周传来议论的声音,绥因并不在意,不外乎就是一些打压、瞧不起或者贬低的话语,对于这些议论他早八百年就免疫了,只要不舞到他的脸上他就当没听见。   “开始吗?”   一身白袍的裁判很平静,看都没看绥因一眼,反而是将眼睛放到了他的对手身上。那个被主神夺了舍的富贵崽。   “嗯。”他点了下头,眼睛盯着绥因。   没有瞳仁的眼睛格外诡异,当然也很明显,但不知为何这些热情高涨的观众完全没有看出不对劲,接二连三的欢呼、喝彩和肮脏下流、独属于地下王国的咒骂让他们的心跳加速,速度快到浑身的血液都要泵出来——爆破开来。   “你好,我是Q,承让。”   他很平静,一举一动都像是被框在了模型里,绥因看得仔细。   对身体的掌控不够灵活,不够完美,祂太自大了,试图让这具身体去适应祂。   绥因露出一个浅笑:“你好,因。”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又出现在Q的身后,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凭空出现,堪堪擦着Q的后脖颈扫过,蹭着金属留下一道划痕。   Q向前扑,手撑着地迅速翻身立正,再次躲过绥因的长刀试图用腿踢飞但是失败了,他的右手瞬间消失,五指并拢、折断,机械接口则由一把光枪取而代之。   “这年头还有人用冷兵器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带着些嘲笑的意味,话语间还有那些特有的诅咒气息,浓郁的世界晶核破碎重组的味道,别人嗅不出不代表他不知道。   绥因躲过那枚光弹,掸了掸斗篷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那我不用这个你还能活吗?”   说完便斜着眼睛看他,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但Q冷笑一声,身上散发着无数道暗红色的气息,像炊烟袅袅升起,又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迅速向他袭来,像是生吞了十个八个推进器,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绥因的眼里一直都是那种淡漠间带着些惆怅和藐视的眼神,他一眼认出这是世界晶核破碎重组后的力量形态,真的是,演都不演了。   -   角斗场的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戈菲和67一起坐在大屏幕前,戈菲几乎亲眼见证着绥因从游刃有余到逐渐被钳制,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举一动都迟缓了不少,躲避的时间和间隔计算得也不精确……   戈菲捂住心脏,强装镇定,扭头恰好对上一脸淡定往嘴里塞营养棒的67。   他没忍住询问:“你……不担心吗?”   “每次都是这样,大顺风、逆风、大逆风、反杀,足够捞一笔大的,每次都是这样。”67摇头,带着与他别无二致的担心,话语间有些许落寞,“你也发现不对劲了吗?”   戈菲很想回他一句不仅如此。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也能看清覆盖在角斗场上的那些无孔不入的红色烟雾,自然也能看清绥因被纠缠的现状。   他转着左手中指的戒指,宝石闪着浅紫色的光芒,戈菲的眼睛紧紧盯着绥因,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即使知道绥因此前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也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世界的清扫任务完成后,世界只会有两个下场——毁灭,留下晶核,或者是存活但交付一笔巨额报酬,就像球球那样。晶核蕴含的能量巨大,以往绥因一直都是将这个东西代替运行能量交付给祂以获得稳定的生存时间。   上一个世界的被绥因私心留下了。   世界晶核破碎,化作无数道不同的能量流在主神的操作下融为一体,最后成为他的力量,简而言之,主神靠着他提升能力,可在他即将不受控制的时候试图用他争取来的力量将他毁灭。   他并非是由受虐倾向,只是定时定点打一场确实是酣畅淋漓,反正他暂时找不到弄死主神的办法,主神也杀不死他——和祂想不想没有半点关系。   披风被撕碎,身体上出现细小的伤痕,空中弥漫着血腥味,他控制着力度和力量。这个世界不在清扫任务之内,不能动用力量将其毁灭,他必须克制。   耳畔是欢呼声、喝彩声,无数的纸币、金币被投掷到角斗场的边缘,在躲避Q攻击的同时他还得时时刻刻注意观众席上的动向。   “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Q的指尖化作锋利的刀刃,整个人几乎要融进风里,浑身像是失去了骨头般随着红雾的动向而移动,速度奇快无比,刀锋几乎从他的喉前划过。   绥因反手将其挑飞,二者迅速拉开身位,脚尖擦着地面后退数米强制刹车,绥因站定,伸手抹了抹脖子。   出血了。   “呵,偷东西偷上瘾了又开始幻想了?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的能量是哪里来的吗?”绥因顺手将脸颊上的血迹抹去,将手套摘下来扔在地上,斗篷也被他舍弃,只剩下个面具仍旧牢牢固定在脸上。   “杀了他!”   不知从何传来的一声爆呵,彻底点燃整个决斗场的气氛,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单方面虐杀,不可否认的是绥因确实有点实力,抹去了红色烟雾存在的痕迹后他的动作明显僵硬,这也让这场决斗的押注登上了一个新的顶峰。   谁不想狠狠敲诈一笔呢?   这钱来的太容易和白捡有什么区别?   绥因的“节节败退”和Q那因为同主神融合而逐渐变得诡异的身形步法让气氛愈发狂热,金钱化作毫无意义的数字疯狂增长,大屏上的计数器转到出现残影。   什么叫纸醉金迷。   什么叫娱乐至死。 第47章   “杀了他!”   “杀了他!!”   “Q!杀了他!!!”   呼声震天响, 上一次听到这样声势浩大的助阵还是在和蒂斯特曼的战场……   “听到了吗?他们也要你死。”披着Q皮子的主神几乎是飘到绥因的面前,面容明显扭曲。   绥因一刀劈下去,看都没看一眼横着又是一刀, 他的身体从中央断开又迅速复原,只是身形愈发轻飘飘的, 皮下游走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   这样下去Q就废了。   几乎不用多做思考,这具身体确实有天赋,又靠着家族提供的基因制剂将天赋能力推到顶点,但再怎么厉害的身体也经不住一个“神明”强行改变使其适应一个无形生命体。   反正都是要死的, 主神一离开, 这具身体就会死亡,既然如此……死道友不死贫道。   刀立于在身侧,末端没入地面,绥因稍稍用力将它抽出, 挥了两下横至眼前, 刀身旋转下移, 那一瞬间他恰好与自己对视。   身形确实狼狈, 满是划痕的衣衫沾上细碎的血痕, 偶尔露出的肌肤上也是红色的划痕伤口, 发型微微散乱, 唯有面具戴的端正, 挡了个严严实实。   “虽然他死了我会有点麻烦,但是你令人讨厌到我愿意接手这个麻烦。”   “大言不惭。”   风裹挟着混杂着呓语的声音飘来,空荡悠远又直击大脑, 神经瞬间收缩,疼痛持续存在,绥因面不改色地躲过他的攻击, 迅速反击,二者就这样打的有来有回,靠得不是什么战斗技巧,而是自身力量的高低。   薄如蝉翼的刀刃从他脸上划过,绥因后退得及时,面具中央出现一条细细的缝,片刻后由此分离,面具落地。   他在顷刻之间迎上去,交锋于红雾之内,错开每一道烟气的侵袭和来自Q的身体的攻击,只是在外界眼中这样的打斗未免过于无趣,没有刺目的鲜血没有紧张的节奏和虐杀,从有趣到无趣,也不过是这些人的一念之间。   绥因望着他逐渐鼓起浮肿的皮囊,心知Q已经被祂炼化成能量,但……无所求就无回应,不去和神做交易就不会建成链接,Q有所求,因此丧了性命。   真是可怜。   他的眼底适当露出了点怜悯之色,但也只是稍瞬即逝,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试图在所谓“神明”手里占便宜,一个无知无畏忘却自己的身份想要卸磨杀驴,都不值得同情。   他早已没了耐心,在虫族住了一百二十年,他和主神基本上就没见过几面,当时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一种难以忽视的境界,但那时候的绥因并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便不再理会。   想来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给了祂错觉。   那就很有必要先将这件事解决。   绥因垂眸,将能量源源不断地灌注进这把从67那顺来的刀里,他只抬头冲着主神微微一笑,径直将刀投掷出去,无形的精神力相继涌出,包裹整个场地。   戈菲瞬间握紧了拳头,他大概明白为什么那群雄虫如此狂热地追崇绥因了,追求强者本就是虫族镌刻在基因里的铁律,而在雄虫占比较大的军队中更是如此。   绥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那些力量将一个诡异的东西从Q的身体里揪出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东西的真容——淡淡的浅金色躯体,只能勉强看出个虫型,立在半空中,他的前面是软塌塌一看就不对劲的Q。   在这一幕的刺激之下,他的呼吸都放轻了,瞬息之间,戈菲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想去窥探更多,但奈何眼睛传来剧痛,他没忍住闷哼一声捂着眼睛低下头。   再次抬眼,那东西被绥因按在了地上,连带着Q的身体一起。   戈菲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强迫自己冷静,眼球表面浮现出红血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着眨眼的动作不停地涌出。   大概是疼痛的刺激,他愈发担心绥因的状况,即使潜意识告诉他要相信绥因,但眼睛看到的那些伤痕和血点可做不得假。   不过场上的情况倒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焦灼——   “我怜悯你,但你不值得我同情,你活的太久了,都忘记了最初是谁求着我帮忙做任务的,”绥因走到他的身前,俯身,直视那双不断闪烁着光圈的眼睛,“是谁将你从孱弱到连光圈都维持不住的模样养到现在,你只是顺带的东西,现在未免也太自大了些,谁给你的自信和我叫板?给你两分薄面就真拿自己当老板了?”   莫名其妙的恶意和莫名其妙的举动。   “现在,滚回你的虚无之境,别来烦我。”   话音刚落,那股强大的精神力便裹挟着祂一同消散在原地。   绥因这才发现,这是个分身而已,想来是怕被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发现,所以干脆直接消亡了,不过也好,这样一来祂元气大伤也没什么时间来管他了,乐得自在。   眼下更应该注意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的视线落在了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囊的Q身上。   -   “艹!Q怎么回事?爹的放水了吧?!前面打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忽然搞出这种事情!”   “退钱啊艹!亏死老子了!”   “全没了!!!”   “……”   戈菲一手拽着67,一手抱着一只猫迅速逃离角斗场内部,在他看到这场比试的结局的时候,一股强烈的不安涌现出来,筹码怕是不能第一时间兑现了,只能让67自己找机会凭借电子票根去兑换他应得的金钱。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非杞人忧天。   绥因在结束对局的哪一刻顶着无数观众的眼睛径直离开,完全没有管愣在原地的裁判和一片死寂的观众席,直到他们接受自己血本无归的事实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未来,然后开始大闹。   戈菲垂着眸,尽量让兜帽遮住自己的眼睛,跟在他身后的67也戴上了改变容貌的光学伪装器,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规避人口密集区离开会场。   “他会在哪?”67压低声音询问。   “应该是酒馆。”戈菲将猫塞到他怀里。   67瞬间皱眉:“不可能吧,我锁门了诶?”   戈菲没回答,只是一味地根据记忆的指示回到黑市边缘的酒馆。   一进门便看见了站在屋子正中央的绥因,他正试图将扒着他裤腿的小猫拽开,听到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对上了戈菲的眼睛,身形凌乱但不见丝毫狼狈,他抿着唇,吐出一句:“67,你的猫一直在响,坏掉了?”   肉眼可见的,67的嘴角抽搐两下。   “虽然是机械的,但也不至于坏了还能响,又不是发动机。”他捂住额头。   绥因将它扯开:“可这声音挺像发动机来着。”   戈菲保持沉默,这对话略微有些好笑了。   绥因发现了67大概是不想和他谈论这个问题,他十分自觉地选择了跳过这个话题,他随意靠在吧台上,双手环胸,脸上还挂着一道浅浅的血痕。   “黑市的筹码不着急去兑换,你过个几天再去,Q的身份不简单,可能是息光的人,保不齐会找过来,先让黑市的人和他们周旋。”   “明白的,这个不着急,是我的钱就是我的。”67乐呵呵地应下,有钱拿有什么不好的,那可太好了,67笑得牙不见眼,反手掏出一张房卡放在吧台上,“拿钱办事,这可是这里最顶级的酒店!”   绥因接过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以前怎么没见你给我定这个酒店?”   67捂着嘴匆忙逃离,只将酒馆的钥匙塞到他手上然后迅速撤离,绥因站在原地歪了歪脑袋,67也坏掉了?   跟他的猫一样?   还是钱给少了都没钱治病了,真可怜。   他还在胡思乱想呢,戈菲缓缓凑到他的身边,眼睛红红的,看不出什么表情,绥因扯着嘴巴笑笑,转身朝着他张开怀抱:“怎么了,要给你一个抱吗?”   话音刚落,戈菲凑上来抱住他,却是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很新奇,绥因没有拒绝,僵硬的脸色也只是保持了一瞬间便笑得灿烂,他环住戈菲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索性两人身高差距不大,也算不上有多奇怪。   戈菲看着他,缓缓凑近,唇瓣贴在他的侧脸上,舌尖轻轻舔舐着那道浅浅的伤痕,半晌后忽然顿住,灼热的气息伴随着快速扫过的睫毛一起刺激着他的感官,看不到,使得愈发浮想联翩。   戈菲后退,伸手抚摸他的侧脸,垂着眸略显难过,他低声道:“为什么好不了?”   绥因一听就乐了,他摸摸戈菲的后脑:“当然好不了,虫族和人类的身体差距还挺大的,人类没有那么逆天的自愈机制。”   戈菲鼓着气,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道:“我肚子有些难受。”   “要回去吗?带你去检查一下。”   “不要,先去休息吧,不想那么快回虫族,没什么大事,可能是和猫抢吃的吃坏了?”戈菲枕着他的肩膀扭头和他对视,“你不觉得这里的虫挺有意思的吗?长得也怪怪的,就是我分不清雄雌。”   “什么虫言虫语,”绥因带着他出门,“走吧,带你去休息。”   “好。”   他没有锁上酒馆的门,67还在里边躲着呢,绥因带着戈菲径直朝着67给他们定的酒店而去,起初他并不明白为什么67对酒店的问题避而不答。   当他看到一屋子稀奇古怪的道具那个瞬间,他就明白了。   67啊67。   6。 第48章   戈菲进门就忍不住跑去浴室洗漱, 徒留他一人面对着满箱子的少儿不宜道具,绥因冷着脸一脚将它们踹到床底下,思索了半天又掏出来蹲在地上一个个查看。   没别的意思, 纯学习。   以前也没学过这种知识,难得有机会接触一下。   就是这样。   绥因抿唇起立, 将箱子踢到床边,沉默地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现在大脑有些过载。   这酒店还怪好的,道具都给配了说明书, 还是全新的……看完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很久没有这样充实的感觉了,充实到他都有些害羞。   假的。   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浴室的水声停止,开门的声音传来,绥因下意识对着箱子踹了一脚, 助力它滑倒床底, 戈菲站在他身后用毛巾擦着头发, 有些好奇:“你干嘛呢?”   “没事, 收拾东西呢。”   说完又对着堪堪露出一个边缘的纸箱子又踹了两脚, 将它往更里面踢。   “你去洗澡吧, 需要给你擦药吗?我去准备一下。”   绥因摇了摇头, 将破旧的上衣脱下来扔到地上, 露出精壮的身躯——人类的体格,皮肤较白,血痕更加明显, 他轻笑一声:“算了,他们听不懂你的话,叫67来不太合适, 他现在大概在哪儿猫着呢,别担心,会好的,就是有点慢。”   “好吧,有问题跟我说。”   戈菲扱着拖鞋从他身边擦过,眼睛始终盯着他……的上半身,吸引力还是挺大的,余光都没离开过他的身子。   绥因应了声,走进浴室。   洗漱的间隙,他轻松决定了今晚的安排——试验一下梦回SH2759的功效,起码得让他想起来他当时种下的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了,今夜就干这一件事就行,绥因无比自信,就算梦回找不到,其他的药剂挨个试一遍,不行再想办法,反正能碰到那个幻影就代表他一定找到了锚点,不着急。   他心情极好,身上的伤倒也不怎么疼了,血也止住了,按道理说是不能碰水的,但他不在乎这么多,等受不了了再切一下换肢体的半机械形态就好了,做有温度的人比做恒温的机器要舒服那么一点点。   他披着浴袍走出浴室,恰好对上戈菲,他手里拿着一个被他塞到箱子里踢进床底的道具。   绥因:……   有时候好奇心重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什么?”戈菲满头雾水,眼睛亮闪闪的,在温润的灯光下格外漂亮,他拎着道具正反转了两圈还是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绥因顿时明白了,看来他没看说明书。   “少儿不宜的东西,别看。”   “我又不是少儿,我不仅能看我还能用。”戈菲将它举起来,躲过绥因的争夺,挂着得意洋洋的笑脸。   绥因的眼神一暗,到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你确定你要用?”   “试试呗,我有点好奇。”   “那行。”   计划就是用来改变的。   但他一答应就发现了戈菲脸上挂着的狡黠的笑,眼睛亮晶晶的,看来他是故意的,那个说明书他也未必没看过。   坏家伙。   “那你想怎么玩?”绥因大爷似的往床边一坐,抬头便见到戈菲兴致十足的模样。   戈菲一听到这话愣了片刻,似乎真的在仔细思考,玩儿……嗯,不知道。   “一虫挑两个?”   他试探性开口。   绥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还不错,知道不能挑多了。绥因十分自然地应下,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戈菲打他点头起便蹲下身在箱子里翻找,不多时掏出来两样东西——领带、红绳,挂着铃铛的那种。   绥因一挑眉,正好碰上戈菲转身一手领带一手红绳,垂坠着的几个小铃铛响的欢快,在往上是满眼期待。   “用在我身上?”他稍稍起了些兴趣。   戈菲咬着下唇憋笑:“不可以吗?”   他说着,牵着他的手,将他按在一边的椅子上,扯了扯手里的红绳。绥因十分配合得将自己的手搭在扶手上,甚至十分配合地褪去衣物,贴紧座椅方便戈菲缠绳子,铃铛被调整在胸口的位置,只需要稍稍一动便可发出清脆的铃声。   红绳算不上粗糙,但仍旧有些许磨人,捆绑的区域已经开始泛着浅浅的红,他低头看着认认真真一脸严肃在他身前忙活调整各个小铃铛位置的戈菲不由得轻笑一声:“这么认真干嘛?又不是要打仗。”   谁料戈菲十分严肃地摇了摇头:“机会只此一次。”   “所以你要认真把握了?”绥因看着他。   戈菲点头,从他手中拿过领带,稍稍调整了一下便径直坐在了他的腿上与他对视,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像是在调情:“你现在老实点儿。”   绥因顺势扭头吻在他的掌心:“我一直都很老实,等会儿无论我选什么你都能接受吗?”   “嗯。”戈菲迅速低头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视线交汇一瞬间,拉长远离,他低声道:“好了,闭嘴。”   绥因的世界瞬间被遮盖,眼前是一片漆黑,缝隙里透着些许光亮,戈菲似乎把灯关了,房间里很昏暗,感官被无限放大,特别是在身上轻蹭着的绳索和冰冷的铃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刺激着他的大脑。   四肢被禁锢住,唯独能活动的只有脖子,他感觉到戈菲在远离他,唯一的热源消失,他忽然感到有些空洞孤寂,像是回到了远古的时候,孤零零飘荡在空中的感觉。   死寂?   算不上,他的耳畔是清晰的呼吸,吞吐着灼热的气息,明晃晃告诉他这儿有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雌虫。   他的唇瓣贴着他的耳廓,再到耳垂,下颌线,跳过下巴拿到喉结的小痣上,然后一路向下,剑突、胸前某点,沿着腹部白线一路向下,最后含住某处。   这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绥因闷哼一声,想伸手去制止,却被绳子牢牢束缚在原地,他只能哑着声音唤他的名字——“戈菲!”   当然没什么用。   戈菲充耳不闻,大概是像这样折腾他已经想了很久,他的动作很生疏,牙齿也经常磕到他,老实说,体验感算不上好,但他大概是脑子坏了,并没有进一步地阻拦,而是默默忍受着“折磨”。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肯放过他。   绥因能清楚的听到他嗓音也有些沙哑:“担待一下,我也是第一次。”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戈菲脸颊微红,眼尾染上绯色,夹杂着些许泪珠,面色平静但身体微微颤抖着用衬衣擦去嘴角的遗留物,他跪坐在地面上,浴袍的腰带松开,整件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胳膊上。   绥因只能听到一声声急促的喘息,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无比熟悉,但脱离了雄虫的身份,这个香气对他不再有致命的吸引力,可仍然令他沉迷。   算得上精壮的身躯再度贴近他,戈菲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双手抚摸过他身躯的每一寸肌肤,带起一阵颤栗。   绥因能感受到他的急促和渴望,他的手贴着他的胸口,似乎是因为这样的动作,她心跳奇快无比,第一次发出灵魂失控的警告,然而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推开?还是拥抱?   都不行。   他被牢牢捆住,这大概就是戈菲的目的,让他也体会一把无能为力的感觉,双拳紧握,闷哼声一点点突破牙关从他口中逃逸,他完全可以挣脱绳索,但是做虫得有信誉,说好了第一次随戈菲玩儿的。   第二把他就不保证了。   他发誓没有什么比这更难熬了,绥因紧闭着眼逃离这场“纷争”,但事实上这是一场根本逃离不了的困局,游走于他身上的冰凉的骨刺,轻柔扫过他大腿的微冷的翅膀,可他什么也看不到。   时间一点点流逝,理智倍受折磨,绥因甚至想过直接挣脱绳子反客为主,但考虑到自己的信誉问题硬生生给忍住了,这样做的下场就是将节奏拱手让给雌虫,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入这个漆黑的屋子,径直打在绥因的胸口,又照亮了一线面容,他猝不及防昂头,喉结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之下,交叠的身影如同麦浪般于黑夜中起伏,皮肤上泛着细小的汗珠,在月光的折射下犹如月圆之夜的海滩沙地,闪烁着细密的光。   呼吸渐渐放松、平缓,戈菲靠在他的胸口喘气,手指拨弄着铃铛:“我有些不太想回去了。”   “为什么?这很混乱,只适合游玩放松,虫族不好吗?”绥因的喉结上下滚动。   “没有不好,就是……”他闭嘴不再言语。   绥因也很默契地没有再开口,他好像能明白一点,但又不敢确定。   戈菲一口咬在他的胸口,手顺着脖子向上抚摸,滑过脸颊和鼻尖,轻轻来到脑后。   他终于重见光明,身上的绳子来不及等待戈菲的指令,用了写额外的力气硬生生将其崩断,顶着戈菲震惊的视线翻身将他按在椅子上:“该我了吧?”   “你怎么还有力气?!”戈菲闷哼一声,挺起身子避免绥因放在他背后的手磕到椅子,这样的动作就注定了他只能紧贴着绥因。   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抱住,可脑袋又忍不住往后退,身子和脑子在打架,口是心非的雌虫。   “那不是很正常吗?”绥因笑着从一边的箱子里翻了翻,食指勾住一串带着夹子的华丽宝石链条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要这个。”   同时踹了踹脚边的一个装着一堆小圆球的盒子。   “还有这个。” 第49章   现在的气氛很好, 条件也很充分,绥因站在他的面前俯身,将戈菲身上仅剩的一件衬衫拽下来随手扔到地上, 抓着他的手轻笑:“用不着它。”   “给我留一件衣服!”戈菲低声呵斥,绥因充耳不闻。   他晃了晃手中的链条, 笑的狡黠:“不要,说好了顺着我的意思。”   他挑起戈菲的下巴,轻轻擦过他的唇角、侧脸,来到耳边, 又含住他的耳垂, 轻轻吹着气,感受到怀里的雌虫轻颤的身体,绥因的坏心思再次冒出水面。   “你知道的,我没有学过虫族的生理学……听说雌虫会产卵, 你给我……展示一下?”   链条中段垂坠着的宝石冰凉无比, 戈菲后退一些他就更进一步, 不给他丝毫逃避的机会。   “你走开点……”戈菲皱着眉, 眼中却不见厌恶, 有的只是羞涩和一点算不上明显的难堪, 绥因的尺度对他来说还是略大。   骨刺和翅膀垂在身后, 微微向身前靠拢, 试图以此遮盖自己的身体。   绥因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拨开他的翅膀,伸手捏住一根骨刺,鲜血瞬间从掌心溢出, 染红了那根白色的骨刺,他说:“不要遮起来。”   “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你要收敛着点, 明白吗?”   一个上位者赐予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下一秒他又被迫抬起头。   “看着我。”   那不容拒绝的命令的语气,让他也忍不住臣服,戈菲的视线缓缓上移,滑过绥因胸口那些被红绳勒出来的痕迹,到喉结上那颗小痣,最后是薄唇和淡漠的眼,他心尖一颤,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   “知道要怎么做吗?”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完全看不透,就连自己的倒影都无法捕捉,但戈菲有一种强烈的、被这股视线捕捉的感觉,他垂眸,在这股灼热的视线之下缓缓点头。   不要反抗。   要接受,他给的一切。   他想,他大概是被蛊惑了,否则该如何解释那不受控制放松的身体和浮想联翩的大脑,还有他那不断溢出的信息素,得不到雄虫精神丝的安抚,这具身体如同干涸地,迫切地渴望着一场大雨。   绥因将染了血的手指按在戈菲的唇上,望着那浅粉色的唇变得殷红无比,像是嗜血的妖精,他的眸光黯淡,俯身,却被躲开。   戈菲有些不好意思:“我亲了你……别这样。”   “我都不嫌弃,你怎么回事?”他愈发觉得好笑,没忍住在他的下巴上挠了几下,将血渍蹭上去。   戈菲低下头,舌尖探出,小心舔舐着他掌心的伤口,这大概是他讨好的方式,绥因很是受用。   他轻笑:“那就……晚点儿补给你。”   绥因掐着他的后颈,轻轻揉着,从雌虫迷离含泪的眼睛和周围愈发浓郁的香气可以判断得出,他假性发/q了,没有雄虫的精神丝和毒素缓解,他只会更加……难熬。   反观这位游刃有余的“伤员”?他几乎是哼着歌儿将那条亮晶晶、带着夹子的链条展开,稍作研究便顺利上手,十分顺畅地将它送到了它该呆在的地方,即使这个地方让雌虫十分抗拒。   但是陷入情与欲漩涡的雌虫又能做出什么反抗呢?如果是雄虫的话,他大可以放开拘束,了不起两虫酣畅淋漓过后一身伤靠在一起慢慢愈合,但雌虫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人,一个脆弱的、伤口愈合速度奇慢无比的、没有翅膀尾勾精神丝的……人。   不可以。   不可以反抗。   冰凉的触感和疼痛一起刺激大脑,持续尖锐的疼痛从胸前传来,链条连接着两个夹子,缀着的宝石和珠子愈发显得沉重无比,戈菲下意识想将它拽下来,手还没撒开便被绥因看破了他的想法。   “不能摘哦。”   他抓住戈菲的手,将掉落在椅子靠背上的一截红绳拾起,将他的双手举起,绑在头顶,雌虫一脸惊恐地反抗,但仍旧无济于事。   “你、犯规,说好了两个!”   “啊,我有说过吗?”绥因蹲下身子,大手一伸将地上的盒子捞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浅蓝色的球状物,三指捏着在手上转了两圈,举至戈菲的面前晃了晃,“我说过,但是这个叫情/趣,你不想要吗?”   戈菲别过头,睫毛微颤。   他现在顾不上想不想要的问题了,感觉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要完蛋了……   -   空气包裹着躯体,描摹着它的轮廓又绕着它流动环转,每一寸皮肤都在战栗,白皙的臂挂在绥因的肩头,手腕上绑着鲜红如血的绳索,绳子上挂着的小小铃铛叮铃铃晃着,戈菲只能用力将手收紧,试图让这道声音停止。   但无济于事。   绥因将他环住,骨刺和翅膀覆盖着他的背,能感受到他在压抑着内心的y/望——为了不弄疼他,为了不弄坏这具脆弱的人类躯体。   他轻笑一声,松开球体,将它往里面推了推再离开,指尖从某处带出一丝清透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戈菲正在和他较劲,嘴里咬着一截红绳死都不肯叫出声,只是紧绷着的背、大汗淋漓的身体和迷茫的眼睛昭示着他沉沦的进度。   “第几个了?”   轻柔如绸缎从心尖上滑过的声音,戈菲闭上眼睛,猛地摇了摇头。   发丝粘在身上,绥因借着那缕从照亮脸部到照亮胸口的月光看清了银白色的发丝在雌虫躯体上做出的画,极速起伏的胸膛之上——蜿蜒交织,互相拉扯粘着,粉红色的躯壳和冰冷的金属一同溶于画作之中。   绥因望着这一幕,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也有作画的天赋。   他低下头,额头靠着他的锁骨中央,鼻尖抵着这具灼热的身躯,光从他和这具身体之间的缝隙透过,半长的黑发散落、交融,他轻轻吻在这幅作品的正中央。   轻柔、郑重,带着珍爱,他咬住金属链条中央的宝石,轻轻后撤,链条崩的笔直,戈菲的呼吸节奏再一次被打乱,挺起胸膛跟着他的动作,节奏全然被他掌控。   “盒子里还剩几个,还吃得下吗?”呼吸喷洒在画卷之上,他似乎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萦绕在耳畔。   同时又隐约能看到戈菲瞪大的眼睛,像是在说:怎么还有?!   绥因没忍住笑了笑,那凭空出现的温柔几乎晃眼,他嘴上说着好听的话,一字一句都是暧昧和疼惜,将每个字嚼碎了和语言的毒药融合在一起后再缓缓道出,本就带有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只是表面的温柔和魅惑是一回事,他手上又是另一回事,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盒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球。   不知是谁打翻了水杯,绥因接了满手。五指舒张开来,液滴从指尖滴落,他将手放在戈菲的胸口,在他的画卷上肆无忌惮地挥洒着笔墨,最后停在他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他的杰作。   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选择不再计较戈菲的小小错误,他能原谅,毕竟他都这么配合了不是吗?   “还剩一个。”   “不、不行……”   戈菲几乎是喊出来的,太久没说话,嗓音沙哑,他的眼角有泪珠溢出。   他咬着唇,闷哼两声又强硬咽下,随后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带着明显的破碎腔调求饶:“我受不了了……你放过我……绥因、绥因……”   被呼唤的家伙呢,手掌停留在瓷白的皮肤上,微微用了些力气,明明自己也忍得不行却仍旧保持着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继续横行霸道四处点火,这一举动换来的是他的再一次混乱。   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彻底沉浸在这场灵与肉的交融之中,珍视还是蹂躏,爱情还是发泄,混乱不堪,而一但开了口,后续的一切便如流水般自然,什么话他都说得出来,“绥因”、“雄父”、“混蛋”、“畜生”叫了几个来回没见着半点成效。   绥因打心眼里没打算放过他,对于“雄父”这个称呼,他的回答是——   “宝贝,你是想以此唤醒我为虫父的道德吗?不好意思,我从来不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   要命!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掉!脑子几乎被捣成烂泥,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老公!”   诡异的是,绥因确实停下来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调笑。   “这是谁教你的?”   据他所知,虫族没这个叫法,是谁教的?貌似一目了然。   “67吗?嗯?”绥因勾起唇角,贴近他的脸,直视他,“乖,告诉我。”   “他、他说……你会高兴……”   他高兴吗?   还不如一直叫他雄父挑战一下他的道德底线。   “我高兴,放过你了。”绥因将他胸前的夹子取下,起身打开灯,又坐到椅子对面的床沿上欣赏自己的作品,糜烂美艳,他很满意。   雌虫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喘息,委屈的眼神不断控诉着他,他抿了抿唇:“你给我拿出来……”   “宝贝,自力更生,你要学会自己……排卵。”   他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戈菲。一瞬间羞耻心爆棚,见惯了大场面的议长也没忍住面色涨红爆粗口,只是他还是期待着绥因能帮他,但原地等待了几十秒都没见他又半点动作。   戈菲只能自力更生,侧过头遮住脸,咬着牙自己用力。   绥因占据了一个绝佳的观景地,眼见着一颗颗他亲手塞进去的球滚落在地,水渍到处都是,不知多久过去了,雌虫闭着眼恳求道:“卡……住了,帮我……雄父……”   伴随着呜咽声,绥因缓缓点头,只是他没有丝毫动作,仍然是坐在原地,直视戈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爬过来。”   又是那股熟悉的、高高在上的视线,像是要掌控他的一切,占据他的世界,戈菲再次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这次他并不抵抗,而是乖顺地任由身子滑落在地面上,跪坐着。   手腕上的绳索散开,满地狼藉。绥因望着他身上开满的红梅,温柔地哄骗:“爬过来,雄父就帮你。” 第50章   雌虫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点在他的脸上有着充分的体现。   绥因看着他呆愣的神色,笑着再次向他确认:“你爬过来,我就帮你。”   说罢便将右手搭在了膝盖上, 掌心朝上,手指对着戈菲勾了勾, 像是在邀请,带着些鼓励的意味。   戈菲沉默着,任由房间内的灯光将他照的无所遁形,什么羞耻心什么阴暗念头都在这一瞬间暴露在顶光之下, 他将腿收拢, 小幅度得挪了挪身子,试探性地撑着身子靠近绥因。   绥因始终保持着这个动作,膝盖上的掌心无疑是对戈菲最大的吸引。   他知道,每一只虫其实都有着被掌控的幻想, 强大俊美又具有魅力的虫, 他们其实并不是特别在意性别, 但他们在意个虫魅力, 很不巧的是, 绥因知道自己有这个魅力, 大概是因为他的自信和游刃有余。   知道, 那就要会使用, 使用了就要使用到极致。   他的内心无疑是充盈着满足与欣喜的,时至今日绥因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此前从未得到过的快乐,他低着头, 望着戈菲小兽般试探着靠近的举动格外可爱。   一点点靠近,一点点隐藏着自己混乱不堪的身体又要用那种眷恋的目光看着他,今夜大概是玩过头了, 能让往日在床/上能和他打八百个来回的戈菲露出这般情态,属实罕见,需要好好珍惜。   雌虫缓慢地挪到他的身边,双手搭上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将头靠上去。   绥因抽出自己的手,抚摸着他的后脑。   “乖孩子。”   绥因的指尖滑过戈菲的耳垂,顺着他的下颌向下,直到整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向下,扼住他的脖颈。   “可以得到嘉奖。”   -   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骨节分明的指头在银白色的发间来回拨弄,戈菲坐在软凳上,软塌塌地背靠着绥因,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哈……我说,今天可以破例不洗澡啊,没力气。”   “算了吧,我怕明早起来会被打。”   绥因抬眸,望着对面镜子里岁月静好的倒影,嘴角含笑,一点点给他吹着发尾。   这头长发着实貌美,但也不是一般的费时费力。   “我哪有!谁让你——”戈菲睁开眼睛,“啧”了一声,选择闭上嘴不说话,只是耳尖略微有些泛红。   绥因并未戳破他。   气氛很是沉默,诡异得如同胶水般粘稠,绥因悠哉悠哉地为戈菲吹着头发,似乎完全没有被这样的气氛感染。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正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戈菲。”   “嗯?”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戈菲瞬间睁开眼睛,还有些懵,等他反应过来是谁之后便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地重新靠回去,“怎么了?”   “你爱我吗?”   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随意。   戈菲一个激灵再次睁开眼,同镜子里绥因的眼睛对视,他试图从绥因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但是失败了,他没有办法从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看出半点东西。   绥因看着他纠结的神色,不用问都能将他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他关掉吹风机,捋了捋戈菲的长发,低着头漫不经心道:“不算赌约,今晚过后我就忘掉。”   戈菲嘴唇微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半晌后,他点头:“爱。”   绥因点头,将他的头发抓在手里,又散开,最后摸摸他的头,通过镜子再度和他对视一眼,随口来了句:“那明天回去就登记一下吧。”   戈菲忽然抬头看他,头顶顶着他的小腹,整张脸暴露在顶光之下,绥因低下头,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   “怎么了?”   “登记什么?”   两句话同时脱口而出,戈菲抿了抿唇,眼底有些隐秘的兴奋,可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落寞。   “结婚登记,满意了?”   绥因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震惊、高兴,抱着他然后欢天喜地,他已经准备好了。   “我拒绝。”   ?   什么?   ?   为什么?   绥因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手上还挂着一缕银发,随着面前的雌虫站起身的动作从指尖溜走。   戈菲转过身看着他,低声道:“不要。”   “为什么?”   他有些不明白,犯不上生气,就是感觉大脑一瞬间空白,为什么不要?   戈菲半垂着脑袋,视线上移,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躲开,最后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别哄我了,我想要你心甘情愿说这句话。”   绥因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蠢样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就在戈菲一脸惊讶地抬头看他,大概是以为他疯了?不重要,绥因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很认真,机会只有一次,我不会说第二遍,要,还是不要?”   “啊?”戈菲眨了眨眼,似乎在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试探道,“那……要?”   “行。”绥因顺势松开一只手,揽着他就往浴室外面走。   床铺他早就换过了,此刻便无所顾忌,直接将他按到在床上,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说好的吻,补给你,睡吧,醒了就回去。”   绥因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翻身坐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支药剂和一支未拆封的注射器。   戈菲翻了个身趴着看他,怀里压着枕头:“不会有事吧?”   “不会。”   他先是打开了药剂瓶,又抽过戈菲的手笑道:“拟态。”   戈菲十分听话地切换拟态,绥因抓着他的中指在自己左手的中指上戳了一下,随后往试管里挤了点血,想了想又让戈菲也挤了点血进去,红色的试剂变成柔粉色,在黑暗的环境中发着浅浅的光。   戈菲凑到他身边,对这管药剂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还想伸手去拿,但绥因将它高高举起:“不能乱碰,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去睡吧,我马上也去了。”   绥因舔了舔戈菲冒血的指尖,哄着他躺回去,自己则是拆了注射器将药剂从左手手肘的正中静脉注射进去,完事后注射器用原包裹包好扔在垃圾桶里,他又躺回了床上,还没等他完全躺好戈菲就凑了上来。   “晚安。”   绥因点头:“晚安。”   意识渐渐模糊,他能清楚感觉到大脑悬浮于空中,柔软、舒适,累赘的□□消失不见,唯独剩一缕意识随风飘拂而过,绥因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他第一次睁开眼看世界的时候。   还挺舒服。   怪不得那么多人对这么个坏东西趋之若鹜。   意识回笼,身边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嘤嘤嘤”的像是小孩儿的声音,尖锐无比,哭得他脑子疼,绥因伸手捂住眼睛,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奈何嗓子过于沙哑无法出声,他只能伸出另一只手将身边靠着的那个“噪音制造机”提溜到面前。   哭声戛然而止,他和眼前这个小东西四目相对。   浅紫色的大眼睛,银白色的睫毛和半长的头发,肉肉的小脸上是粉色的眼尾和脸颊,穿着一身白色蕾丝小裙子,漂亮得像个新鲜出炉的洋娃娃。   洋娃娃显然被他忽然清醒打了个猝不及防,愣在原地打了个嗝,下一秒又哭唧唧地缠上来:“雄父……呜呜呜,抱!”   哦,戈菲啊,那没事了。   绥因叹了口气,坐起来将他抱在怀里,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嗓子,这才小声哄着他:“怎么了,哭什么?被谁欺负了?”   小小的戈菲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小声啜泣,似乎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但就是如此,他也更加粘虫了,蹭着他的脖颈,撒娇似的道:“没……他们说雄父醒不过来,我就成没虫要的小虫崽了。”   “怎么会,雄父不会醒不过来的,”绥因拍拍他的背,来到窗边打开窗,金光铺了满身,他笑道,“而且戈菲怎么会是没虫要的小虫崽?”   绥因看着他,又看看窗外的风景,落日熔金,一片好风光,五彩斑斓的绿色的波浪,随着每一缕风而上下波动,能从每一个波浪角度看出风的形状,绥因指着落日的方向缓缓道:“如果我死了,你站在这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那我不要,雄父为什么不带着戈菲一起?”   他似乎是害怕被丢下,手紧紧抱着绥因的脖子,温热的躯体紧紧靠着她,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只能依靠他,头顶的触须绷得笔直,连晃都不晃一下,就这样静静地别过头,不去看窗外那如画般的风景。   绥因见他没有兴致,便主动抱着他离开窗边。   这个时间点……他有些拿不准。   梦回按道理说是带着人返回脑海中最深刻最幸福的记忆,但是他对这段记忆并没有任何感触,或者换句话说,他甚至不记得这段过往。   那梦回是凭什么认定这就是他最幸福最深刻的回忆呢?   出了城堡来到花园中,绥因将戈菲放下来,让他自己走,小小一只跟在他的身后,像个糯米团子,就是芯子不太白。   “戈菲,别薅花了,回来。”   他看着那些被无情摧残后递送到他面前的花枝都有些汗颜,然而面对虫崽的大眼睛,只能违心说一句好看好喜欢。   他看着这只虫崽,开始怀疑梦回的功效。   梦里一片祥和,梦外也是安宁静谧,戈菲揪着绥因的睡衣靠在他的胸口,闭眼享受耳畔强健有力的心跳,一只手伸出,摘下他的光脑。   【解锁成功】   “再多爱我一点吧,雄父。” 第51章   戈菲将已经解锁的光脑复制了一份到自己的光脑上, 所有的聊天记录和文件以及某几位十分特别的联系人。   【天使】、【教皇】、【医生】。   戈菲一个都没有放过,统统将他们的聊天记录拷贝复制到了自己的光脑上,这一切的操作都是在绥因的身边, 他现在陷入沈眠,戈菲自然也就肆无忌惮, 他甚至当面用绥因的光脑给自己的属下拨去通讯。   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当然是试过了发现根本没信号了,但绥因的光脑可以,这无疑也在提醒戈菲他们之间的差距。   但他就是不要这些差距,他要将这差距越拉越小直到消失不见为止。   即使绥因嘴上说着愿意和他结婚, 他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自由洒脱无拘无束如他,也会因为某一只虫停留吗?   那些跟在他身边接近百年的虫不也逐只离开了吗?   他们的离开,或多或少都有绥因的推进。被当成棋子然后分发到各处行驶那些绥因为他们预定好的权力履行他们的义务,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活着, 戈菲要的不是这样。   他渴望更进一步, 如果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雄虫就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些恶劣的事情, 即使他真的将虫囚禁起来他也逃不到哪里去。   可偏偏是绥因, 偏偏绥因是他怎么也把握不住的存在。   如果他不愿意,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困住他, 戈菲·阿诺德或许确实能暂时性地绊住他的脚步, 但绝对不会是很长一段时间,要抓住这只虫的注意力,就要付出的努力远超过他的想象, 但是没关系,戈菲最擅长等待,戈菲最擅长筹谋, 戈菲能付出最大的努力,所以戈菲很淡定。   “切尔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戈菲将手放在绥因的脸上,轻轻触碰,隔着空气描摹着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如一阵风从面上拂过,又带来清冷的风,是秋风,那股萧瑟的气息和隐忍的生命力。   通讯器那头似乎对这个来电感到困惑,半晌都没敢开口。   “我拿了绥因的通讯器,我的坏了,你直说就行了。”   天边泛白,白得也不是特别明显,在这个世界各种光污染之下,更显是一种被雨水泅湿了的灰白色,隐隐约约映着两张脸。   胸廓的起伏均匀,绥因的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戈菲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唇角,微微用力下压,又舍不得按到底。   嫉妒心顿起,席卷了大脑。   是谁,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我们去了您给的坐标,只查到一个很神秘的组织,似乎和星盗有联系,但是不确定是什么关系,另外……”   切尔森站在炮火之中,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作为一个文员要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实地勘测,真是造孽。   四周是空旷的街道,眼前的建筑内空无一虫,除了他带来的虫和本地的一些猎奇游客之外就再也不见这个组织的虫,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   切尔森摩挲着手心的徽章,又抬头看了眼周围的虫。   “这里没有找到别的虫,但我捡到了一个徽章。”   说完他便再次抬头向不远处的一只雄虫看去,红发绿眸,短发打着卷儿,那只雄虫牵着一只蓝色长发的雌虫,看不清面容,像是来度假的,那只雄虫正在朝着他微笑。   切尔森低下头,望着那个徽章。   “上面刻着……【医生】。”   -   绥因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龌龊了。   他抱着年仅三岁的戈菲站在授勋台上的那一刻终于明白如今的时间点——在他和尤利塞斯打了一架后由于能量不足而沉睡了一段时间后。   当然,当时的他并未在睡醒时看到戈菲,梦……确实是梦,他也确实过得挺开心。   想着想着,他抓起戈菲的手对着镜头微笑——反正是梦,那他玩玩也没什么问题。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他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玩也玩了这么久,下一秒世界就彻底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小虫崽焦躁不安地抓紧他的衣领,盯着他,似乎是要将他的刻进自己的眼睛。   “雄父,别离开我。”   那一瞬间很难形容他的心情,什么样的话语都无法描述他此刻内心的感受,一瞬间无限的怜爱接连涌出,大概是被影响了,他亲亲虫崽的额头,小声道:“不离开。”   但最终只能是谎言,给成年体戈菲承诺都做不到,更遑论给一个梦中的角色。   绥因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他微微侧过头,戈菲正靠在他的臂弯里熟睡,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还在那个梦里尚未醒来,是因为药剂里加了戈菲的血液的原因吗?   梦回SH2759,不愧是位列第一的药剂。   他甚至有一种想躺回去重新做梦的冲动,当然,这不现实。   绥因简单扯了件算得上完好的衣服围住腰,抱起戈菲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到虫族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晚了一些,现在是黄昏时分,房间内凭空出现的虫在橘红色的灯光下紧贴着,绥因莫名想起了那个梦中的午后。   他只在窗前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将戈菲放在了床上,松开手要离开的时候恰好对上一双朦胧的眼睛。   “我动作太大?”   戈菲摇头,又皱眉,手不肯从他的脖子上撒开,绥因见状也顺势撤了力气压在他的身上:“那怎么了?”   “你会死吗?”   真是个好问题,观察下戈菲的神色,疑惑中带了一丝害怕,完全没有第一次下手那般果决,绥因轻笑:“不会。”   但在这个问题上,他想说多一些。   “我活了很久,但是有印象的只有三千年,第一个千年我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心,所以不断学习新鲜事物,直到我将走过的世界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第二个千年我开始厌倦,对死亡产生了好奇,很多……虫,以不同的方式杀死过我,但是没有任何用,渐渐的我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第三个千年我忽然顿悟,活着就是为了快乐,什么意义什么贡献,伟大、璀璨、绝无仅有举世无双……就是虚无的泡沫,我过得开心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滴泪,被他随手抹去。   “怎么,你又想对我下手了?”   戈菲将右手放在他的脸上,闭上眼,从鼻腔中发出一个低不可闻的“嗯”,最后忽然笑出声,他睁开眼睛,看着绥因:“你发誓你不离开我,我就不杀你……”   话都没说完就被手捂住了嘴,绥因笑得张扬:“你大可试试换种方式把我留下,或许你也能在某个方面成为我的老师呢?或者你也可以探寻一下杀死我的方法,我也很好奇。”   他冲着戈菲眨眼,又将他的胳膊扯开,坐在床边一丝不苟地穿衣服,戈菲望着他布满伤痕的背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什么:“你的尾勾呢?”   绥因身子一僵,随后又放松下来。   “忘了,这样比较方便来着。”   在虫族总不能没有尾勾,不然那就不是被当成雌虫或者亚雌的问题了,是很有可能被当成外族一起抓走。   去浴室溜达一圈回来,神清气爽,穿得也是虫模狗样,他走向衣帽间,随意抽了件披风披上,尾勾藏在披风之下一点点缓慢地摇晃,似乎心情很好。   绥因掏出光脑看了两眼,随即便发现了不对劲。   哦,有小耗子在背后偷偷搞事情,不仅烧了他的基地,还把他可怜的柯瑟一块儿给抓了进去——他那个什么都不会甚至蠢到离谱的“好朋友”。   “啊,可怜的医生。”   绥因叹了口气,随手将正悄咪咪打量他的戈菲拽起来:“今天不上班?”   “今天休息一天,我特地给了那些虫崽们一天适应的时间。”   “借口,”绥因歪着脑袋看他,唇角勾起,“既然没事那就和我说说,为什么要把我们可怜的柯瑟医生抓到大狱里面去?”   此话一出,戈菲状似无意般挥开了他搭上来的手,只是盯着他,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眼中泛着水润的光泽,他用一种无所谓地语气道:“谁让他鬼鬼祟祟蹲在重案现场。”   “那你总不能让切尔森因为那个刻着【医生】的牌子就把我们亲爱的柯瑟医生抓走吧?柯瑟医生真的很可怜。”   绥因说到“柯瑟医生”的时候,脸上不仅没有担忧,相反的,他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生怕谁不知道他是在嘲笑柯瑟·塞西亚。   戈菲冷笑一声,避开这个话题,他上前一步,揪住绥因的衣襟,仔仔细细地整理着,同他贴得极近,他缓缓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觉得我做得还挺隐蔽的。”   神色淡定语气平缓,就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随意。   绥因低头看着他长且下垂的睫毛在那紫色的玻璃球上轻飘飘地扇过,面上是耐人寻味的笑容,对于他的这个问题,绥因给出的回答是——“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东西。”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的光脑上有问题,再不济还有个系统能帮他看着,虽然这个系统暂时被他单方面屏蔽。   只为了维护“长辈”的威严。   “那你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你不觉得这其实挺好玩的吗?”绥因低着头看他,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的笑容再度扩大,“比如你现在还在想怎么从我身上找到剩下几只虫的消息。”   话音刚落,戈菲抬眸和他对视。 第52章   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许久, 戈菲起初是面无表情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嘴角微微翘起。   欣喜?   你在开心什么?   绥因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乃至于消失不见, 最后蜕变成一张冷漠的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他趁着戈菲盯着他的唇瓣发呆的缝隙忽然低下头,急速靠近,却又在距离他的唇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来, 就这样对视着, 谁都没有先打破这气氛。   戈菲就这样看着他,眼底的星光不住溢出,他就像是人类古老童话中那头寻到了宝藏的恶龙,得意傲娇的小表情几乎要粘在脸上展示给所有虫看——他在脸上写着:瞧!你也对我有意思吧!   绥因的视线从他的眼睛下移到他的鼻尖, 再到唇瓣, 最后重新回到眼睛, 他有注意到戈菲的视线跟着他一起转移, 跟着他的视线, 一步步地移动, 最后重新交汇。   视线里好像什么都有,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问题,拉扯着纠缠着,最后化作一股异样的暖流汇入心中——这就是绥因的感受。   很怪, 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   绥因看着他的笑脸,那如同宇宙中最璀璨的浅紫色星云,在亿万光年之外, 囊括了数不清的星球,他忽然觉得,或许有趣的不是戈菲的行为和戈菲的身份,而是戈菲本身。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戈菲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还会觉得这样的戈菲有趣吗?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会。   因为有趣的是戈菲本身。   想明白这一点的绥因,忽然伸出手握住戈菲的手腕——攥着他衣襟的双手的手腕,身子趁他不注意忽然前倾,却并未吻他,只是鼻尖轻轻擦过,绥因用侧脸蹭过他的侧脸。   尾勾在身后愉悦地晃着,他扯开戈菲的手,同他擦肩而过,却在靠着他肩膀的那一刻忽然停下,转头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但他将戈菲的表情尽收眼底——   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指尖轻轻触碰鼻尖,他似乎还沉浸在这一场变相的亲昵之中,仍然震惊。   “走了,不饿吗?”绥因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他嘴角再次浮现那抹熟悉的笑,“按照时间来讲……我们现在刚起床,是早上。”   夕阳的余晖挤进房间,戈菲的眼神闪躲,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最终无可奈何般低下头。   “嗯,”他再次抬头,周身萦绕着祥和和淡然,他轻声道,“来了。”   戈菲追上他的脚步,和他并肩走在下楼的楼梯上,他再次开口:“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在找证据,你会让我找到吗?”   “嗯……”绥因想了想,笑出声,“大概不会,可以来比较一下。”   “你也要和我打赌吗?”   “一虫一个也挺公平。”   “那就看看谁更胜一筹。”   绥因听到此话,面上已然是控制不住的、肆意的笑,他一把揽住戈菲的肩膀,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又差点因为踩空而将他扑在墙上,绥因将头抵在他的颈窝,手抱着他的腰,笑得张扬。   笑声回荡在城堡内,戈菲一脸呆滞地抱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   绥因笑够了才亲亲他的脖子,再松开他,伸出食指勾住他的食指将他往下带。   “那我等着看你表现咯~”   他忽略戈菲那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心情很好地在自家房子里随地发疯。   当然也忽略了戈菲红红的耳尖。   “那你怎么处理萨法尔和尤萨?这么多天了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那不是他的虫崽吗?”戈菲的视线落在被他牵扯着的那只手上,似乎是在刻意回避话题。   “放心吧,尤萨放在我这里比在哪都安全,他当然明白这点。”   说着声音渐渐变小,绥因忽然转身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道:“我现在高兴了,你想要什么?”   戈菲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们去找67之前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不高兴?”,现在绥因的回答是高兴了,可是,这并不是一件能等价交换的事情。   他抿唇,思考了几秒钟,道:“那你……接送我上下班吧,最近总感觉不怎么舒服。”   就这么点要求?   绥因答应地十分干脆,反正也算是给自己偷懒找一个理由,他笑了笑:“好。”   “还有,我答应的事情。”   这个“我”字咬得极重,比起上下班,他似乎更在意这个,绥因不擅长记忆和承诺,他仔细想了想自己不久前是否和戈菲承诺了什么东西,脑海里骤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他不会是在催促……登记吧?   绥因想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但很快又收敛起来,装作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端着大公的架子咳嗽两声,板着个脸面对戈菲,眼皮子一掀:“我答应你什么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有的只是戈菲那埋怨混杂着委屈的眼神,不过就算这样他也学着摆出一副蛮不在意的模样,眼神闪躲,最后望向雄虫脚边,淡淡来了句:“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副模样看的绥因心痒痒的,他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对后迅速收回手,绥因笑脸盈盈地看着他,满脸写着玩世不恭和随心所欲,他道:“真的么,你要不再跟我说一遍,或许我就想起来了呢?”   戈菲歪着脑袋看他,半晌闭目叹了口气,主动撞上他的胸口,埋首于他的心口。   “别逗我了,你明明就知道,一点意思都没有。”   哟,还会撒娇了。   绥因看着他笑了笑,下意识抚摸着他的脑袋,语气十分温柔:“登记处每月一到十号开放结婚登记,末十天处理离婚登记,现在距离下次开放还有十天,你有些心急了。”   戈菲抬头:“那我十天后再提醒你。”   “好。”   “说定了。”   “嗯。”   -   “阁下,阁下?”卡施林的手在雌虫面前晃了晃。   戈菲顿时回过神来。   他的心还沉浸在昨夜的那个“承诺”里,还剩下九天的时间,但他的内心并不完全是期待,更多的是忐忑不安和茫然。戈菲深吸一口气,连忙调整状态露出一抹笑容:“院长,您说。”   卡施林点头,目光慈祥,他打开自己的光脑,调整到昨日的新闻。   “是关于绝对屏障的事情,机甲、战斗课程有些变动,需要您参与调整一下……还有这里……”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纸质的课本,随手翻开,定格在某一页,将其递到戈菲的面前,“这里需要变为重点。”   “逃离?”戈菲皱起眉,眼中充满了疑惑,“这一章并不在教学大纲上啊,因为进攻模式的变动,机甲的主流作用也变动了吗?”   他主动接过课本,又翻了几页,发现其实不止是教学大纲,甚至课本上都标注了重点和删减内容,戈菲翻看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合上书,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眸中写满了复杂。   绝对屏障的出现彻底绝了超光速武器的未来,这些东西只能退居二线作为讨伐其他种族、扩张疆土的武器,但又由于此刻的宇宙相对和平便也没了用武之地,接下来该兴旺的就是老早就被遗忘的冷兵器和药剂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了那天黑市里绥因和Q激烈对战的场景,就像看到了军校的未来。   貌似也挺好,挫挫那些仗着家世作威作福的家伙们的焰气,也能整治一下娜提亚维达内部的风气,毕竟是虫族嘛,还是争强好胜为好、崇尚强者为妙。   “嗯,已经从进攻型转变为保护为主了,联盟研究所想必很快就会出现一系列的课题,”卡施林接过课本,又笑眯眯地道,“实际上我得到的消息是议会和军部已经派了虫过去,想必今晚就能收到消息,对了,您还没有关注过星网的消息吧,话说这位研究出绝对屏障的虫您也认识。”   “我认识?”戈菲失笑,“您就别卖关子了。”   “铃奥,虽然他确实在议会呆过一段时间,但事实上是研究院派出的,听说您和他的关系挺好。”   戈菲再次疑惑,铃奥,是他想的那个铃奥?那只金发绿眼满脑子只想着浪漫爱情的雌虫?!怪不得他当时没工作多久就消失不见,他还以为这家伙是守寡太伤心于是去外面招蜂引蝶了,原来是被抓回去做研究了?   “我前段时间才见过他一面,实在没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铃奥有可能是绥因手下的虫,真是失策。   这一局确实是他输了。   戈菲垂眸,嘴角忽然一扯。   “阁下?”   他抬头,恰好看到卡施林探究的脸,戈菲摇了摇头:“没事,我都知道了,后续如果有改动还请您联系我,我先去上课了。”   “好的,阁下,再会。”   “再会。”   离开的途中戈菲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走到教室里都没有咽下这口气,大概这就是不服输?   他站在讲台上并不着急讲课,而是在台下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扫过,指尖捏着戒指旋转,过后他才露出一个令虫胆寒的笑,阴恻恻道:“伊蒙,你来演示一下机甲的操作。”   -   而此刻正被他暗戳戳惦记着的绥因正攥着从戈菲那里偷来的信物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索罗图家族的领地内。   “切尔森·索罗图,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第53章   切尔森见到他的第一眼脑海中便迅速拉响了警铃, 绥因很轻易地就从他转瞬即逝的表情中窥到了这一信号,像个暴躁的兔子,但那又如何?   切尔森仍旧恭恭敬敬地对着他行礼, 心下的不满也是硬生生被压了下去,他绕过虫群, 来到队伍的最前方:“冕下日安……”   “免了,我来是要两只虫的,柯瑟·塞西亚和尤萨。”绥因打断他的话,面上噙着淡淡的笑, 他当然看出来了切尔森对他的警惕和厌恶, 但这厌恶算不上绝对,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好奇。   切尔森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便瞬间拉下了脸,他扯出一个十分官方的笑脸,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恭敬却疏离地看着他。   “我们这没有这两只虫。”   绥因耸耸肩, 摊开手, 手心躺着一个小型挂绳投影仪, 绳子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他将投影仪打开, 凭空出现的光屏悬浮在半空中。   磁场略微有些不稳定, 画面晃了晃, 紧接着便出现了戈菲的身影,他占据大屏的中央,垂着眸, 面无表情道:“切尔森,将虫放了。”   切尔森脸色微变,猛地一扭头, 视线瞬间定格在绥因的脸上,只见这只不要脸的雄虫正关掉投影仪拽着上面的绳子转着玩,像极了七八岁还离不开玩具的虫崽,简直没有任何形象!   但绥因偏偏还无视他的视线,只是一味地东扯西扯,他不笑的时候一张脸倒也算得上威严,板着脸更是令虫胆寒,但笑着的时候就显得略微有些欠揍。   绥因现在就是这样一副欠揍的表情,笑眯眯地扫过眼前的虫们,最后定格在切尔森的脸上,他吊儿郎当道:“听到了吗,切尔森阁下,我不会为难你们,但前提是得把我倒霉的医生朋友和他的病患放了……实在不行的话,放了那个小病患,医生就送你了,毕竟未成年的小虫子被你们一群大汉围着多可怜啊。”   这话说的,难道联盟律法有规定虫崽犯罪不能抓吗?但这话显然不能当场怼出来。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给你,自己慢慢调查,随时欢迎你找上门来。”   说罢,绥因将手上正转得欢的投影仪往他这儿一抛。   切尔森接了个正着,疑心如他,见状也只是咬牙应下。   他装出一副笑脸,眼睛死死盯着绥因,嘴里却喊着手下的名字:“阿齐,你去把那两只虫好好带出来。”   好、好。   绥因感觉他能把自己的牙给咬碎。   干嘛对他恶意这么大嘛,他什么都没做,还不够遵纪守法吗?坏事都让其他种族均摊了,他对虫族简直好得不得了好吗,萨法尔都给留下了。   虽然知道由于中轴星事件中牵涉虫员甚广,一小部分是由系统判定后直接书写罪名再处决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动荡,但也不至于是个议会出来的小不点就这么仇视他吧?   议会的臭虫们误他名声。   正在他思绪翻飞见,两只虫被带着“请”了出来,只一眼绥因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倒霉朋友,说好的去旅游,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小孩子带到那个鬼地方,现在好了,被抓了还得靠他来赎虫,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净想着怎么给他添麻烦。   “我说切尔森,你真的不考虑把他留下吗?”   绥因的视线在柯瑟的身上只停留了一秒钟,一秒钟的时间便迅速挪开,转而对着切尔森开起了玩笑,全然不顾自家好友那瞪大的双眼和头顶的呆毛。   柯瑟的脑袋上浮现出三个问号,原本颓废的身子一下子挺立起来,偏生脑袋没位移,整只虫看起来就像是被拎着脖子架起来一样,他歪着脑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绥因,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谴责和呆滞,显示大脑已宕机。   “你什么意思?”   没有人搭理他这只小卡拉虫,柯瑟扯了扯一边虫崽的袖子,虫崽紧紧贴着他,低声说了句害怕。   柯瑟:“你先别怕,我现在也有点怕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对于好基友会第一时间来救他这件事情可是深信不疑的,现在来看,可能是他单方面的好基友罢了,这只冷漠无情的虫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这就是你说的好兄弟吗?!   绥因对上他的视线,没理会,继续去逗切尔森。   “你不是一心想要为你主子做事吗?听我的,抓了他饿上几天什么都招了。”他伸手指了指柯瑟,视线在那只露出半张脸、靠在柯瑟身边的虫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   就这一眼让他的兴趣顿时升起,然而就在这时,切尔森又不知得了什么指示,叹了口气面色难看地冲着他行礼:“冕下,你将虫带走吧,这件事情是议会做得不对,多有得罪,我一虫承担,请勿怪罪。”   绥因先是定定地盯了他几秒,随后再忽然勾起唇角点头应下,他也没有想继续逗切尔森,不好玩,逗他不如回家去逗戈菲,戈菲的反应比他有意思多了。   这样想这,他径直转身离去。   至于柯瑟……他从绥因无视他的那一刻就渐渐安静了下来,想来也是明白绥因不会抛下他,便乖乖地和尤萨一起抱团等着绥因将他们打包带走,此刻看到绥因转身的动作,忙不迭跟上去,路过那些护卫的时候还没忍住回头瞪了虫家一眼。   绥因不回头也知道这家伙在做什么,狐假虎威嘛,他干得最熟练了,于是头也不回道:“快点滚过来。”   语气中夹杂着一丝笑意。   柯瑟翻了个白眼,腹诽一句“死装”,便拉着尤萨的手忙不迭地跟上去,两虫直接开启奔跑模式直接越过了绥因来到他的前面。   幼稚鬼。   绥因和他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将头扭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顺带翻了个白眼,还没等他用刻薄的话来嘲笑柯瑟,身后便响起了切尔森的声音。   “冕下!”   绥因回头,看着逐渐靠近的身影,只淡淡嘱咐一句:“柯瑟,不想死就滚回飞行器,耳朵捂好了,别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说罢也不管柯瑟的反应,径直迎了上去,有意识地将他引到了距离飞行器较远的地方。   “找我?”   他神色淡淡,看上去完全不好奇切尔森极将脱口而出的话题,这一反应也让原本自信满满的切尔森心里打鼓,和他说……有用吗?   算了,不管了,有没有用都算是他赌一把吧!   切尔森一咬牙,点头:“对,我知道您和戈菲阁下的关系,但是现在确实很多虫不清楚,毕竟冰川蝶的长相都差不多,这么多年大家只当您收养的那只虫死掉了,知道的虫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不知道的更是无从知晓……”   “你想表达什么?”   绥因的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始终是那样的冷淡,看得切尔森一肚子火,他都觉得自己今晚脑袋上得长三个大泡。   他深吸一口气,他笑笑:“您清楚戈菲离开的原因吗?”   “大概清楚。”爱他。   “那您知道他付出了什么吗?”   微风拂过切尔森的面庞,碎发微微颤动,切尔森·索罗图,一只衷心的虫,但大可不必对他如此,戈菲什么样子他当然清楚,毕竟就算他不留在他的身边也能收到他的消息。   系统不可靠还有其他的虫,总不能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假的。   绥因抬眸:“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切尔森面色一变,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绥因打断他:“不如直接说明你的来意,我没空陪你们玩过家家的游戏,索罗图,你以为你们为什么能在我手上蹦跶这么久都安然无恙,我不杀你们只是因为对你们的性命没有兴趣而已,但不代表我杀不了你们。”   “你们这样恨我,不就是因为我的权势过大,你们害怕重现几百年前格雷沙姆·卡特掌权时一手遮天的景象?”   他没说错,至少在大部分反对他的虫心中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是反对、厌恶和尊敬、敬佩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所以这些年没有虫舞到他的面前他也就当自己不知道,可这不代表他是傻子。   可是……   “不妨告诉你,就算是他卡特今天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能将他拉下马,权力场对我来说恍若无物,你们遵守的都是我设定的规则而已,如果想要和我绕圈子,那你选错虫了。”   切尔森捂住额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扯到这件事情上,不过他看出来了,绥因确实对他没什么耐心。   好神经的雄虫,果然力量都是用脑子和情商换来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道:“戈菲阁下不是空降议会的,虽然对外这么宣称,但其实是在他们族群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出现,中轴星的事件原本应该有他的族群参与其中但是你为什么没有把他们拎出来,是为了给他面子吗?还有阁下的继任仪式上其实并没有冰川蝶参与,甚至原本身居高位的族民都刻意请假回避……这一切的一切……”   他一口气说完不带停顿,最后长舒一口气,恢复原本得体的笑容:“您……不会不知道吧?”   这一串话看似是废话,实际上信息颇多。   组合起来便是在不断提醒着绥因他的自大和无知,因为这些事他确实不知道,不是没有了解的途径,而是知道了表象就自以为掌握全军便也不再深究。   现在敢情好啊,找完切尔森就要回家去找戈菲的麻烦了。   呵呵。 第54章   绥因扯出抹笑:“多谢提醒, 我会当没有听到的。”   切尔森闻言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转身离去,徒留他一虫站在原地眺望远方绿色的丛林, 这颗星球的风景还不错,虫……也很识趣。   绥因的视线从远方收回, 第一时间解开了系统的禁制。   【不和我解释解释吗?你已经失误太多次了】   【要知道我也身不由己】系统的声音十分平静,机械到没有半分波澜,但它最后还是嘲笑着开口,【你也没有问不是吗?】   【还剩几天?】   绥因一边在心里和系统交流, 一边踏上飞行器, 在柯瑟迎上来之前,系统给了他答案——【九天】   九天。   巧极了,他和戈菲的赌约还剩九天,他承诺九天后和戈菲去登记结婚, 现在告诉他他原本的计划是在九天后启动?刚结婚就毁灭世界, 他疯了才会这么干, 多贴点能量他也要先享受个两百年。   【往后放, 我会做任务, 就这样】   他只是通知, 结束后在第一时间屏蔽了系统, 恰好对上柯瑟的目光。   “怎么了?”   “我不是故意去哪里的, 你要相信我!”柯瑟的神情严肃,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靠谱,但已经是他最好的态度了, “是木斯托和拉曼……”   “你被骗了。”   绥因打断他的话,落在柯瑟面上的视线微微右移,落在他他身后的尤萨身上。尤萨坐在飞行器最内部的位置, 紧贴着墙,低着头也不说话。   绥因紧紧盯着他,却是在和柯瑟对话:“是戈菲派来的虫,也是他勾引【医生】前去的,只是没想到你上钩了。”   柯瑟呼吸一滞,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他“啧”了一声:“靠!他还真是疯子,他怎么知道的?!”   “趁我病要我命啊……”   绥因感慨万分地摇摇头,双手插兜,肩膀撞着柯瑟的肩膀径直入内,飞行器早已在他上飞船的第一时间就启动了,柯瑟一个踉跄靠在了内壁上,他侧过身,恰好看见绥因的动作。   他径直走向那只坐在角落里的小雌虫,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冷着脸将他提溜起来,完全不顾虫崽的挣扎,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同他靠得极近,端详了片刻后从他那许久不用的大脑里搜刮出一张同他长得极像的脸。   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绥因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尤萨歪着头盯着柯瑟害怕地流泪,柯瑟也只能咬着唇冲他摇摇头,至于绥因,绥因松开手,优雅矜贵地站直了身子,盯着柯瑟忽然露出一抹笑:“我知道萨法尔为什么恨我了。”   柯瑟眨眨眼,他只看到尤萨害怕到在沙发上缩成一坨,怪可怜的,但是不敢出声阻止,因为他也害怕。   绥因完全没有想过得到柯瑟的回答,他走到距离尤萨最远的沙发的一端坐下,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他恨我杀了他的雄虫和那雄虫背后的家族,嗯……中轴星。”   他想他知道为什么戈菲会回来了,爱?有,但也只是占了小头,至于大头,他想,可能还是利益吧。   有趣。   既然如此,回家找戈菲好好算算帐才是正经事,顺便看看他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见不得虫的东西。   绥因冷眼看着柯瑟凑上前去安慰尤萨的举动,他靠在飞行器的内壁上,双腿交叉,嘴角含着笑,眼神却冰冷异常,望着柯瑟的背影,他缓缓道:“你也发现了?他长得和他雄父很像,这大概就是萨法尔把他送到这里的原因。”   “他知道我不会杀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柯瑟背对着他的身子忽然支起来,半晌撇过头看他,只露出半张脸,他的眼底是浓浓的疑惑,“说真的,我从开始就不明白你的举动,很多很多,但是作为朋友我愿意相信你,你有这个信誉度,可是牵扯未成年虫是不是不太好?”   他同绥因对视了一会儿,主动低下了头,错开视线,显得怂怂的。   绥因翻了个白眼,上前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你想什么呢,我是这种虫?”   “不……是?”   绥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又气又笑,不过瘾似的又来了一脚:“那如果我非要他掺和进来呢?”   “那也没办法嘛我相信你别打了我还是要点面子的!”   柯瑟抱头原地蹲下,一股脑地将心里话吐出来,一个字都不带顿的,说完了还抬头看了眼绥因,怂得没边,看得人一口恶气不上不下,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怒其不争。   踹一脚。   “死起来。”   “来了来了……”柯瑟站起来,眨了两下眼睛,又谄媚笑笑,讨好似的补充一句,“哎呀哎呀,反正我们绥因也不会伤害弱小不是吗》嘿嘿……”   “死远点,别恶心我。”   “得嘞!”   说罢便带着尤萨窝在一边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绥因摇头,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跟这么个蠢东西当这么多年的朋友,简直就是脑子有坑,不过再转念一想,他脑子有坑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回。   窗外星河辽阔,星子缓慢地移动,飞行器的三只虫都无比沉默,静静地望着窗外等待着时光的流逝。   绥因从切尔森的领地回来后径直去了军部,工作结束之后才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准备去接戈菲,但打开光脑一看——   【戈菲:不用来接我了,出了点小差错,学生切磋有虫重伤,今天的课程取消了,我先回家】   绥因挑眉。   那敢情好啊,回家就能直接耍脾气了,也不用和戈菲忍一路。   他笑笑,将手上的文件重新扔回桌面上,抽出椅子坐下,再次提起笔。   事已至此,还是先吊一吊吧。   不着急。   -   戈菲回家的时候天仍然亮着,比他平日里下班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他低着头不断刷新着光脑的消息,同绥因的对话框里只有一句【收到】,此外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死心地多刷了几次 ,等了整整三个小时都没有等到绥因回来的消息。   不爽,很不爽!   定位显示他还在军部,军部到底有谁在?!迷得都不回家了!   戈菲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口银牙咬碎,怎么都想不明白,窃听器打开也听不到什么别的东西,有的只是窸窸窣窣的办公声,很微弱,呼吸声均匀,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哈欠。   他坐立难安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洗了个澡就坐在沙发上开始反复观看绥因的纪录片,但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纪录片上。   不困也不饿,就这么坐着,焦躁不安的情绪无法缓解,戈菲坐在沙发前十分不安,下唇被咬出血痕,唇齿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戈菲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样。   光屏上播放的是多年前绥因征战的画面,那时的虫族基本已经普及了机甲,但在艰苦作战的时候仍然避免不了肉搏——自然也就避免不了用同族的尸体作为力量燃烧的原料。   画面上鲜血四溅,四处弥漫着硝烟的气息,一只只虫倒地不起,满地残肢断臂,原本漂亮鲜活五彩斑斓的翅膀彻底失去色彩,罩上一层灰白,镜头轮转,急速跃进,一只虫出现在镜头的正中央。   黑发黑眸,一头利落的短发随着身体的摆动而散开,他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双眼中甚至没有狠意,空洞得像是一只仿生虫。胸前闪耀夺目的勋章上沾染了些许血迹,但在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戈菲望着他,像是透过了时光同他对视一眼,画面定格在绥因最后望向镜头时,戈菲揉了揉太阳穴。   他还没见过真正的战场,真正死伤无数的战场。   光屏上的纪录片自动播放下一集,画面中出现了两只虫,什托,以及绥因,戈菲看得很认真,说不出是思念还是好奇又或者是对那段没有记忆的童年时光的向往,思念和焦灼被稀释,时间随着指针悄然无息地溜走。   绥因抬头看了眼钟表,现在是晚上九点钟,他的工作彻底结束,明天的也做完了,就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找某只雌虫算算总账,正好回去的路上可以罗列一下他的“罪名”,免得兴师问罪的时候还得抽出时间来思考。   他很期待。   他的宝贝这次会怎么忽悠他?   今夜天气很好,云层卷曲交叠,在凄白的月光下显得色彩分明,像是梦中或者画卷里才有的美景,这颗星球四季并不分明,每一天的气温都很舒适,就是夜晚的微凉,清风徐徐,花香飘渺,绥因走在自家庄园的小道上,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挥舞,时不时轻柔地拂过路边的花草。   他轻轻哼着不知从哪个世界学来的歌谣,混杂着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和皮靴踩踏石板的嗒嗒声,一路来到了门口。   戈菲没有开灯啊。   他打开门,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戈菲的大屏幕——已经不知道循环了几遍后的本系列纪录片的第一个视频。   绥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轻笑,视线落在大屏幕上。   画面里的雄虫面色冷淡地望向镜头,怀中抱着一只满脸好奇的虫崽,就好像隔着屏幕在同他对视。   绥因踏入黑暗之中,光屏的光略微有些刺眼,再往前走两步,一眼就看到戈菲躺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睡着了。   但是绥因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耳畔打了个响指。 第55章   眼见着雌虫瞬间惊醒, 绥因的嘴角挂着笑,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亮晶晶的,戈菲一脸茫然地和他对视, 显然是没有睡醒,一脸呆滞地望着他, 半晌后忽然眨了眨眼睛,委屈之色浮上来,他瘪了嘴,下意识抓住绥因伸出的手:“你怎么才回来?”   确认了, 没睡醒, 不然大名鼎鼎的戈菲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绥因顺势捏着他的手,将摊在沙发上的雌虫拽起来,任由他倒在自己的怀里。绥因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一只手绕到他的背后掐着他的后脖颈轻轻揉捏,语气不辨悲喜:“戈菲, 你先回房间, 我先去洗漱, 待会儿有事情问你。”   “啊……哦。”戈菲靠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从鼻腔里挤出来两个音调, 模糊不清, 也就是绥因能勉强辨认。   雌虫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侧, 绥因摇了摇头, 这是没睡醒呢。   绥因就着原本的动作将他抱起,戈菲的腿缠在他的腰侧,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的大脑勉强开始运转, 他哼哼唧唧半天,来了句:“你还没说呢,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知不知道?”   绥因点点头:“不说实话的虫确实是要吃一点等待的苦。”   皮靴稳稳当当踩在楼梯上, 戈菲抱着他,手环住他的脖子,身子微微一僵,绥因忽视他身体的变化,径直带着他来到了二楼卧室,将他扔在床上。   高大的身形压下来,绥因凑到他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侧脸,眼见着戈菲的眼睛眨巴两下,睫毛颤抖着就是不肯扭头,更别说和他对视了。   他道:“乖乖想好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我出来就跟你讨债。”   戈菲抿唇不语,眼珠子悄咪咪地转过来,恰好和他对上了眼,下一秒便像受到了惊吓般迅速弹开。   “我哪有什么瞒着你的东西,你不都清楚吗?”   绥因想着暂时放过他,反正不急于一时,他直起身子,冷笑一声:“是吗?我看你本事大得很。”   说罢便随手捡了衣服转身去了浴室,只留下戈菲一只虫在卧室凌乱。   他知道了什么?   胡思乱想下,戈菲又开始咬自己的嘴唇。   是谁走漏了风声?他知道的是和谁有关的秘密,萨法尔还是赫蒂,又或者是中轴星……阿诺德吗?   他活了一百二十年,离开绥因的一百年间拥有了太多秘密,绥因说得对,他确实有本事,基于对绥因的了解,他隐瞒了很多事情,因为他清楚绥因不会去理会那些明面上已经判定的事实。   那现在他说的是哪件事?   急。   有一种要完蛋的感觉。   浴室里的水声传来,绥因在蒸腾的雾气之中盯着那隐约倒映出他身影的镜子,水声停止,水珠顺着肌肉的纹理流淌而过,发丝湿漉漉的耷拉在额前,他随手一拂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眼睛平静却带着一丝丝茫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任何事情他都能为戈菲解决,但为什么他不愿意告诉他非要自己铤而走险。   雄虫的尾勾耷拉在身后,晃动的幅度很小,尾勾末端的尖刺内收,这是疑惑的信号。   浴室的门被打开,水雾争先恐后地涌出,雄虫从雾气的后面缓缓走出,带动一阵微不可察的风。   绥因走到戈菲的面前站定,浑身散发着一股热气,戈菲眼神闪烁两下,垂着眸又红了脸。   “说吧,怎么回事?”绥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情十分放松,尾勾缠绕在大腿上,尖端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戈菲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不和他对视,声音有些沉闷。   “我的事情您不都知道吗?”   绥因望着他头顶的发旋,沉声道:“所以我才说你聪明,你知道我不会深究,不是吗?”   似乎是心虚,戈菲的头低得更低了,露出脆弱的后脖颈,屋内灯火通明,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灯光之下,绥因的眼神微沉,他当然想过戈菲会继续欺骗他的情况,但他没想到这家伙会一个字都不说。   他没什么耐心,对戈斐有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我不想把话说第三遍,戈菲·阿诺德,从星历3026年你离开家开始到现在,你瞒了我多少东西?”   他的声音明显冷下来,戈菲的身子一颤,却仍然闭口不答,绥因没了耐心,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指尖划过喉结,右手轻轻握住他的脖子,身后的尾勾蠢蠢欲动,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的腿上一点点散开,缠绕在戈菲的小腿上,尖刺紧贴着他的小腿,蓄势待发。   房间内的气氛极度紧张,沉默不语的雌虫和耐心告罄的雄虫,戈菲坚持着做他自己仍旧一言不发,就好像那些个都是说出来就会要了他的命的秘密。   绥因不理解。   但是不妨碍他想其他的办法撬开戈菲的嘴。   “你不说,那我能自己查。”   他扔下这样一句话,掐着戈菲脖子的手骤然收紧,将他拽起身,窒息感如约而至,戈菲皱紧了眉头,眼底没有半分妥协甚至还带了些挑衅。   挑衅……   好、好!绥因笑着点头,心中一股无名火冒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是他太过纵容这只雌虫了吗?还是说他给的偏爱已经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   绥因一只手抓过他的胳膊便径直扯着他往外走,丝毫不顾雌虫根本没有站稳就生拉硬拽着出门。   戈菲跟在他的身后不断挣扎,他根本不知道绥因要带他去哪里,只是反抗归反抗,眼底倒是没有恐惧,他十分自信,绥因不会真的杀了他。   “砰——”   门被绥因一手拉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出门的时候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回头一看,戈菲正撑着门框死不肯松手,满脸写着倔强。   “你带我去哪?”   “带你看点好东西,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误以为我是只好虫?”绥因笑出声,眼神冷冰冰的,“我想我有必要让你重新认识认识我。”   话毕,他拉出戈菲撑着门的手硬生生将其扯开。   “绥因!我疼!”   “疼就对了,不然你不会长记性的。”绥因轻飘飘一句即刻堵住了他的嘴。   戈菲也梗着脖子不喊疼,任由绥因将他的手交叠着拽住,踉踉跄跄地往外拖,几乎是半抱着半拖拽着下了楼,又在偌大的城堡里七拐八拐。   城堡中很大一部分在日常生活中其实都处于封闭不使用的状态,日常开放供给使用的只是一小部分,绥因带着戈菲绕到了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门后是空洞的黑暗和看不见底的楼梯,谁也不知道尽头通向哪里。绥因没有犹豫,他现在承认自己情绪失控,大概是失控感带来的不安。   只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忘记护着戈菲避免他撞到墙。   黑。   这是戈菲对这个未知领域的第一感受,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从来都不知道城堡里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早就放弃了挣扎,只是绥因的火气略大,戈菲也不敢作声,他怎么敢告诉绥因他做的那些事情?没有虫愿意在心仪的对象面前暴露不堪的一面。   其他的雄虫或许会觉得他杀伐果断或者格外强势,绥因也许也会,但他希望在绥因心中的戈菲和从前一样温润优雅,真相只能永远被掩盖。   大概是进了房间,这片区域空旷了很多,脚步有了回声,不大,但是比起逼促狭小的楼梯道内的声音要明显些。   绥因甩开他,毫无防备的他瞪大了双眼只能手撑着地避免摔倒,谁也不知道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   “啪——”   惨白刺目的灯光让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泪水被刺激流出,他趴跪在白色的操作台边,脑袋撞在一根精神丝上,腰间也围了一根。察觉到他的视线,精神丝消失不见,下一秒他又被绥因拎起来禁锢在怀中。   雄虫的气息从背后笼罩着他,下巴放在他的颈窝上,同他脸颊紧贴,脖子被掐住,动作却并无危险气息,反而是带了一丝别样的亲昵。   绥因食指微动,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望着面前的一切,温柔的语句萦绕在耳畔,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诡异的眷恋,绥因轻笑:“满意你看到的吗?你想从哪一年开始查,这里……什么都有。”   戈菲被迫抬起头,面前的一整面墙的书柜,但书柜上放着的并不是书本,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文件夹,文件夹的末端缀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存储器。   结合绥因的举动,不难猜出这是什么东西。   “星历3006年到现在,我来到这个世界遇见你开始的所有记录,”绥因带着他往前走,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柜子面前,他伸手抽出一本薄薄的文件夹,当着戈菲的面摊开,“星历3026年,你要来看看你是怎么骗过我的吗?”   绥因侧头,看着他惨白的脸颊轻笑:“害怕了?”   戈菲没说话。   绥因的视线顺着戈菲眼睛所看的方向望去,那打开的文件上最显眼的是一张格外稚嫩的照片——戈菲的照片,那是他从娜提亚维达毕业时拍摄的照片。   “你调查我。”   他的语气格外肯定,但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些欣喜,他当着绥因的面用他那拙劣的演技伪装成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沉声皱眉怒斥:“多久了?”   “目之所及,所有。” 第56章   绥因完全不怵, 他早就看出了戈菲的装模作样,只是配合着他演戏。   他没说谎,确实是目之所及的所有, 所有的文件中都含有戈菲的身影,当然, 除却那些必要的大事件比如“中轴星案件”之外,剩余的都是戈菲,占比相当之大。   从前他只能将其归结于“兴趣爱好”四个字,现在绥因显然是认清了自己, 就是心理变态罢了, 他接受,戈菲看起来接受能力也挺好,那就不需要心虚。   “你还真是……变态。”   “谢谢夸奖。”绥因轻笑,松开他的下巴, 后退半步靠在这间小屋子中央的桌子边缘, 扭头看向身侧占据一整面墙的镜子, 透过镜子, 他的视线落在戈菲的脸上, 猝不及防同扭头的戈菲对视——通过镜子。   “准备好怎么说了吗?”   “你不是可以自己查吗?”   “那到时候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绥因靠坐在低矮的平台上, 与其说这是操作台, 不如说是个略高的无靠背硬质座椅, 堪堪到绥因的大腿处,他嘴角挂着笑,不经意地从戈菲睡衣的领口扫过, “我总会有其他办法。”   他耸耸肩,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戈菲。   “好吧。”戈菲眨了下眼,揉了揉被他捏红的手腕,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绥因很满意他的识趣,他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从最初开始询问。   “从你离开家的原因开始吧,”绥因背对着他从镜子里看他的脸,“为什么要走,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不是,只是我一直呆在家里你就会一直把我当小虫崽看待,仅此而已。”   戈菲向前迈了两步,靠坐在中央的大桌子上,一条腿伸出去够绥因的腿。   绥因并未阻止他的动作,只是望着镜子中他的动作淡声道:“骗子,说真话,再在这里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真的,”戈菲看着他笑,“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把我当雌虫而不是虫崽看的?是不是前不久?”   这倒是真的。   绥因看着他得意的小表情,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而得到了他回应的戈菲心情十分每秒,他自动忽略了绥因的话,什么骗子不骗子的,他说的话都是保真的。   然而这样“嚣张”的下场就是……被狠狠制裁。   绥因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按在桌面上,从后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尾勾轻轻点着他的大腿。   “我问你答,否则我要打你屁股了。”   “不行!别!”戈菲挣扎两下,仍旧被稳稳地按在桌面上和桌面脸贴脸,他从最开始的硬气到软了声音哄骗再到最后的求饶也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绥因就这样看着他的脖子听着他骂完,等到他说到第三次“求求你”的时候才笑着将尾勾挪开,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因为知道我不是虫族所以离开,是或者不是?”   戈菲咬着牙瞪了他一眼,期期艾艾道:“是。”   “很好,就这样。”绥因摸摸他的侧脸,将他散落在脸侧的发丝捋出来别在耳后,“因为害怕我?”   “喜欢,因为意识到喜欢,你满意了吗?”   “不满意,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改掉姓氏。”   “我需要最快的进入权力中心的办法,不依赖你的办法。”   他别过头,和桌面面对面,就是不肯看绥因一眼,后者并不在意,只是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背上,衣衫因为挣扎早已散乱开来露出白皙的后背,绥因心平气和地观赏着,就像是在欣赏一件只属于他的艺术品,一件失而复得的艺术品。   虽然并未由他亲手打磨完整,但他自己将自己打造得很完美,这就够了不是吗?   “为什么要查中轴星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参与其中?”   “我没有参与其中……”他的声音闷闷的。   “当年调查的时候你头上就有一些不轻不重的罪名,是我替你瞒了下来,罪不至死但要是被发现了你高低也得进去脱一层皮,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参与?”   绥因剪着他的手松了松。   戈菲松了口气,他眨了眨眼,扭头望向镜子,喉结上下滚动,他道:“我当年唯一参与其中的就是杀了赫蒂一次,你不知道吗?”   “那些罪名?”   “想要获得支持除了表忠心之外还需要有把柄吧?有些罪名是可以推给他虫的,更别提一部分虫知道我们的关系,”戈菲自嘲地笑笑,“你瞧,我不是活下来了吗?”   笑得不怎么好看,不如不笑。   “你当上议长……”   “除了我本虫天才之外当然还有一部分的利益交换,”他笑了笑,“我以为这个不需要解释。”   哟,还学会抢答了。   说得很好,表现也很乖巧,但是……   “骗子。”   绥因松开他,直起身子,拽着他的左手轻轻一扯,戈菲被拽起来转了个身,还没反应过来再次被压下去,这次是面朝上。   “我问的是你的小秘密,不是这些客观既定的事实,戈菲,无论你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蠢事我都能替你摆平,但是得看我的心情明白吗?”   他弯下腰,同戈菲靠得极近,却始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暧昧却带着压制和俯视。   戈菲抿唇不语。   他欣赏着雌虫的表情,震惊、纠结、犹豫,似乎又下定了决心,绥因等待着他的真心话,欣赏着他面上每一帧的情绪变化,这对他来说是享受的过程。   就在他的尾勾慢悠悠晃着的时候,戈菲心一横直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一口嗑在他的唇瓣上,牙齿相撞,疼痛感袭来,牙关被撬开,血腥味儿一同涌进来,绥因垂着眸同他对视。   戈菲睁着眼,一眨不眨,眼底满是倔强。   他落下一滴泪,砸在戈菲的下眼睑,后者被迫闭上了眼。   大概是嘴唇比较特殊?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疼,但眼泪就是在第一时间溢出,明明四肢离断的疼痛也不会让他流泪。   绥因同他对视着,毫无反应,就好像他是一尊石像,静静地观望着这个试图亵渎他的家伙。   骨刺绕到他的背上,轻柔地覆盖在他的身上,像是要将他裹起来,蛛丝包裹着猎物,温柔却令虫窒息,绥因将手贴在他的大腿外侧,轻轻拍了两下。   雌虫意犹未尽地放开他,手抵住他的胸膛:“别问了,不可以吗?”   “不可以,”绥因再次拍拍他的大腿,伸手拽下他的胳膊,“你想要我帮你吗?”   “暂时需不要。”   明明处于被钳制的状态,戈菲却完全不怵,他昂了昂脑袋,露出纤细的脖颈,头歪向一侧打量着镜子里的两虫。   “等你出事了我一定会抓住机会落井下石的。”绥因直起身子,松开他的手。   还没等到他后退两步,雌虫的腿钩住他的腰,顺势夹住,在他的腰间蹭了蹭。绥因俯视着他,恰好对上他的眼睛,像是在询问他。   雌虫丝毫不害羞,十分大胆地对他发出最诚挚的邀请,戈菲笑着朝他伸出手,指尖对着他招了招:“我喜欢这个房间,要来吗?”   绥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摇了摇头,压制不住笑意地别过头去像是在逃避,不多时又重新看向戈菲。   他妥协了。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   “一天天的净想写不正经的东西……”   他握住戈菲伸出的手,俯下身去,顺势将他的手按在了头顶,尾勾兴奋无比,从睡衣的底部探入,在腰间试探。   戈菲后知后觉的羞赧占据大脑,当他逃也似地扭开脑袋对上镜子的那一刻,某夜的记忆迅速涌入脑海占据情感高地,沉沦中理智渐渐丧失,眼神也逐渐迷离。   绥因望着这只被他压在身下的雌虫迷乱的状态,无奈涌上心头,就像他刚才偷偷探查过戈菲的情绪那样——无奈、害怕、期待,又混杂着逃避和厌恶——那是段他不愿回忆的过往,也不愿意被他知道。   绥因撒了谎。   他不会真的不管戈菲,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会护住他,只因为戈菲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不介意并不代表不在乎和不好奇。   即使是到了这样的关头,他的手托起雌虫的后背,睡衣扔在桌面上,即使他的理智已经燃烧殆尽,沉湎于快乐和欲望之中的时候,他仍然固执地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嗯?”   “戈菲?”   他只是一味地询问,并不在乎雌虫此刻的状态。戈菲的理智弦已经濒临绷断,他的手被绥因牵住,轻轻放在微微鼓起的小腹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染了些灰蓝色的精神丝轻柔地抚摸,耳畔不断传来低语:“戈菲,我等到你主动交代的那天。”   混沌的大脑动了动,最后放弃思考。   他是不会主动交代的,除非他疯了。   喉间溢出微弱的声音,戈菲仅剩的一只手抓着绥因的肩膀,尖锐的指甲刺破血肉,红色的血溢出,空气中弥漫着令虫面红耳赤的气味,夹杂着高级虫族血液的气味,无疑又是另一个刺激。   不快不慢,纯折磨他,坏心思的东西!   那就再来点刺激,看看谁先遭不住。   戈菲喘了口气,一巴掌拍在绥因的下巴上,后者动作顿住。   “怎么了?”   手软了,没什么力气。   喘了两口气,戈菲扯出一抹坏笑,对着一边的镜子努了努嘴:“我要到那儿去。” 第57章   绥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恰好与镜中的自己对上了眼。   赤裸、靡乱。   “不要,不能一直纵容你。”绥因失笑,他望着气鼓鼓的戈菲, 索性将他抱起来,面对面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被客体化的视线了?”   他侧过脑袋在戈菲的耳朵上轻轻碰了一下:“没必要考虑我,我也不是很喜欢。”   戈菲猛地扭头,眼底满是震惊,随后眼神飘忽立马挪开了视线, 耳尖微红。   绥因望着他的动作不禁失笑, 什么虫提出要求的时候胆子大到变了只虫,反应过来怎么还能害羞?他用了些力气,没有错过雌虫面上那一瞬间的慌乱,他眯着眼睛轻声道:“当然, 你要是试图用这个堵住我的嘴, 那可不太现实, 嗯……我是只正直的雄虫。”   “嗯……”   戈菲靠在他的肩头, 有意克制自己不去抓伤绥因的背部, 但效果不大, 失去理智的时候总是会有下意识的举动, 比如像只炸毛的猫疯狂挠虫, 但当他听到绥因的话的时候却还是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这显然不是什么实话。   戈菲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不是因为身体上的接触,而是因为从未碰到过的两颗心就在刚刚触碰了一下, 轻柔地试探着,蜻蜓点水般却让他的心泛起了波澜。   如果说不是因为这个,还会是因为什么?   因为爱吗?   戈菲一直都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好东西他都配得到, 但绥因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不是吗?   正直的雄虫……一个算不上有道德但却是有自己底线的特殊生物,他竟然试图得到一只未知生物的真心——在他也没有多少信任对方的前提下,任谁想都会觉得他的脑子有坑吧?   戈菲也知道自己的脑袋坏了,否则怎会如此清醒而又心甘情愿地堕落下去。   只因为那几句飘渺、算不上承诺的承诺。   地下室的灯光很亮,是一种虚幻的刺目的白色,像是虚假游戏登出时的结算画面。   “你来到了一片纯白之境,你来到了一片未知的地界,你来到了美丽新世界。”——戈菲的脑海中无意识地出现这些东西,尾勾刺破腰间的皮层,在皮肤上重重地缠过,配合着精神丝一起一点点将他的躯体包裹,皮肤上开出血红色的花朵。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与绥因的差距,也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认为绥因并不是一只雄虫。   头顶的灯光格外明亮,他的视野范围内,绥因的身影固定着摆动,然而他却看不清楚,像是这一百年间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虚影,仿佛一捏就碎,戈菲看着他的脸,再次伸手试图抓住……他的梦。   忽然,手被抓住。   绥因俯身,望着戈菲那逐渐迷离失焦的双眼,叹了口气一口将右手手腕咬出一道口子,另一只手托起戈菲的脖子逼迫他昂首,右手虎口卡住他的嘴,手腕处的血液顺着掌心向下流过鱼际进入他的口中。   绥因面含笑,将他的头托起,任由雌虫的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胳膊都没有丝毫抖动。   “早知道会致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都舍不得和我分享一下。”   什么好东西,自然只有戈菲自己知道了。   -   一般这种情况下戈菲都会短暂的失去意识,然后凭借雌虫强悍的体质醒过来,接着要么继续要么安稳睡觉,今夜显然属于前者。他在绥因处理好一切将他重新扔回床上的时候醒过来,感受着酸涩却清爽的身体,没忍住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绥因,却又在接触到雄虫视线的那一刻迅速低下头,将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是眉眼之间的清冷仍在,此刻倒显得有些可爱。   绥因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   一句话堵住所有的可能。   他翻身上床,面朝天花板打了个哈欠,肩头一沉,再一看,是戈菲凑了上来,慢慢凑过来伏在他的胸口。   “我就是……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绥因闭上眼,有点困。   “害怕我的形象毁掉啊,毁掉了怎么办?”   “什么形象?”   “你在我面前都不担心我因为某些表现不喜欢你吗?”   戈菲有些生气,他又开始耍他的小性子,手搭在另一边肩头轻碰他刚抓出的伤口,有些闷闷不乐道:“你没有过吗?”   绥因听到这话,第一时间觉得好笑,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恍然大悟。   幼稚的想法。   “第一,我自信;第二,我觉得无论是什么关系都得以自己的感受优先,如果不能做自己,那怎么可能会快乐?”   他反手抱着戈菲,低头看他:“第三,如果因为这个小小的事情就不爱你,那他的爱也不纯粹,就像恶毒的人也会等来一个爱他包括他的恶毒的……虫。”   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能从雌虫眷恋的动作和收紧的臂弯中能看出他确实是听进去了,他摸黑在戈菲的头顶亲了亲,小声道:“睡觉,不找你麻烦。”   与此同时,戈菲——“你挤出双下巴了。”   绥因:……   细碎的笑声伴随着一只轻轻放在他唇边缓慢挪动的手,戈菲指尖点了点他的下巴:“好笑。”   绥因翻身将他抱在怀里,按住他的手:“睡觉。”   “你等等我,等等我……”   “嗯,等你。”   “不会很慢的……你记得要等我。”   “等,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你肯定不会讨厌我。”   “不讨厌,你精力怎么这么充沛?”   “不是很困……”   绥因揉了揉太阳穴,抿着唇一把捂住他的嘴:“现在睡觉,再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好吧,戈菲最会看绥因的脸色。   一夜无梦,转眼间又到了上班的时候,这已经是两只“社畜”虫的日常生活了,绥因站在卧室门口,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等待戈菲从衣帽间出来,二十分钟过去了,半点动静都没有。   虽然他知道虫族的虫子们对外表很是看重,但是去上个课倒也不必要纠结这么久吧?   绥因面上的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还是走到衣帽间前敲了敲虚掩的门:“戈菲,还没好吗?我进来了。”   一进门,便看到了打扮庄重的雌虫,一身黑白简洁版军装,胸前别着象征虫族的徽章,银白色的发丝被束在脑后,他抬眸看着来者,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怎么样?”   “怎么今天忽然想打扮了?”   绥因上下打量了一番,认出来这是议会的制服。   军部、议会和审判庭的服饰其实很是相像,只在细小方面有所差别,议会的更偏向于端庄和高雅,但是,需要挑这么久吗?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直白,戈菲轻哼一声:“要去干坏事啊,当然得打扮得好点儿,不然欣赏成果的时候都不开心。”   话毕他又对着镜子整理衣襟,头发怎么弄都算不上满意,拆了又重新扎一遍,只是手还没抚上发丝,就被拽住。   “我来吧。”   绥因站在他的身后,透过镜子看他的脸,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思索了一下长发发型,思索了下还是决定编个蓬松点的蝎子辫。   “不好看我可是会发脾气的。”   “像你小时候那样?多大的虫了不至于吧?”绥因抽空看他一眼,手里动作轻柔却干净利落,不多时便编到发尾,他看着手中绸缎般的发丝轻笑,“幼稚死了。”   戈菲也不生气,光明正大同他对视:“那怎么了,你说要我做自己的,我就是幼稚怎么了?”   绥因将他的发尾扎好,从桌面上的匣子里掏出一颗镶嵌着紫色宝石的发扣,扣在发绳上,又拍拍戈菲的肩膀:“走吧,快迟到了。”   “来了。”   戈菲跟上绥因的脚步,一路上絮絮叨叨——“你下午不用来接我了,今天我自己回去。”   “又要干什么?”绥因下意识以为他又要去偷偷摸摸搞一些小动作。   戈菲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忘了你今天下午需要去一趟坎贝尔朵吗?上次事情没谈拢,他们决定私下找你再谈。”   这……还真不知道。   绥因随手打开飞行器的自动驾驶模式,歪着脑袋看他:“真是好笑,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个工作日程?”   “正常,毕竟我还顶着你副官的名头,小梅和弗尔弗吉斯被你外派后工作都落到了我头上。”   绥因一怔,确实如此,不久前边境出了点事情,他担心默里奇和弗兰克两个家伙处理不好就将身边的两只副官外派出去,现在他所有的日程都是戈菲在处理。   大概是前几天都没事情所以也没有通知他,猝不及防的工作通知真是令虫不爽。   那也不能不去,算了,尤利塞斯在的话当去宠物店调戏宠物吧,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无聊的生活啊?   绥因一边挂着笑脸一边默默吐槽,飞行器的驾驶速度极快,他将精神力裹在飞行器的周围以便隔绝持续跃迁带来的精神波动,终于还是在上课之前将戈菲扔到了娜提亚维达的大门口。   “那你自己记得回家,有事联系我,随时。”   “好。”   戈菲笑着送走了绥因,等到他的飞行器消失在天边的时候才整理了一番衣袖,转身之际碰见了迎上来的卡施林,戈菲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这才是戈菲·阿诺德的真实模样。 第58章   卡施林走到戈菲的面前, 对着他点了点头。   “阁下,桑十四要见您。”   “不止是他吧?”戈菲的神色变幻莫测,但总归算不上和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卡施林,等待着他的下一个答案。   卡施林的嘴角始终上扬, 并未因为戈斐的神色有所动摇,他后退了两步,俯身,从身侧的口袋里取出一枚方形小盒子, 大概巴掌大小。   他将盒子正面对着戈菲, 打开:“这是您要的东西,尤利塞斯答应了。”   盒子的中央是一枚有着湛蓝色瞳孔的眼珠子,却并不像正常生物的眼睛,周身十分干净, 没有红色的血丝也没有黏腻的液体, 就像一颗玻璃珠子伪造而成。   戈菲伸出右手, 捏起那颗玻璃珠放到眼前转了转, 又对着天空照光, 他笑了。   “尤利塞斯还真是舍得, 一只眼睛就这么给我了。”   这颗玻璃珠子透亮无比, 对着天空甚至能折射出彩色的光, 质地脆硬宛若石头,像玻璃像石头却唯独不像一颗眼球,只能说蒂斯特曼确实是个神奇的种族, 即使是身体结构也如此有意思。   戈菲轻笑一声,面上浮现出一丝狠辣,他笑道:“那就约个时间吧, 三天后的晚上,我在五军驻地等他。”   他将眼珠子放回盒子里,递给卡施林:“交给研究院,我拿着没用。”   卡施林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戈菲想了想,再次叫住他:“卡施林院长。”   卡施林回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他不解,但还是走回原处。   戈菲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他扯出一抹笑,眯起眼睛像是一只想到了绝妙整虫点子的坏猫:“院长,我会把作业布置下去的,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监督他们完成,尤其是伊蒙·塞西亚,请转告他,我一定会去检查他的作业的。”   “好的。”   戈菲望着卡施林离去的背影,不禁笑出了声。   他治不了绥因,难道还治不了一个未成年的雄虫崽子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他迟早得让他明白:在虫族,面对社会的毒打时,家世背景都是虚的,唯有实力才是实打实的硬道理。   光脑振动两下,戈菲接通视频,对面是西蒙。   “戈菲,准备好了,现在可以出发了,直接去找他们的麻烦?!”   火红的头发在视频里晃来晃去,一张大脸怼在镜头前,西蒙看起来很兴奋,然而事实确实如此,戈菲笑着点头,兴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西蒙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以前都是带着铃奥,但……铃奥是绥因的下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绥因忘记了这回事,但他心里有点膈应,先冷落铃奥一段时间让他缓缓。   西蒙弯着眼睛大叫着:“我马上到!”   谈笑间,飞行器从天而降,舱门大开,雄虫半只身子露在门外,翅膀张开保持平衡,他冲着戈菲挥了挥手:“在这!”   飞行器缓缓落地,戈菲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进去,西蒙先是让他坐下,又干劲十足地冲到驾驶舱对着飞行员叽里呱啦讲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被轰出来对着戈菲面面相觑。   他最先败下阵来。   “西蒙……材料准备好了吗?”   太尴尬了。   “准、准备好了。”   戈菲垂眸。   那就等着好了,看看谁才是对“以权压虫”运用最熟练的那只。   飞行器落地,戈菲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西蒙,接着是陆陆续续抵达的飞行器,无数只虫以一种整齐的队伍站在他们的身后,这是切尔森帮他培养的独属于戈菲的私兵。   他将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带上帽子,阳光倾泻而下却又被帽檐遮挡了,一双浅紫色的眸子散发着淡淡的光彩,戈菲的心情很好,他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在他的正对面,是一群银发紫眸的虫,为首的虫显然已经步入了生命的倒计时,发丝发白且不再有光泽,紫色的眸子变得浑浊不堪,一双眼睛再也不见精明神色。   卡门·阿诺德,冰川蝶一族的族长。   无可否认冰川蝶确实在历史的某个时期内盛极一时,能虫辈出,虫族无可否认逝去先辈们的功绩,但也无法看在这久远的功绩的面子上去原谅他们的后辈——肮脏不堪的后辈,他们并未继承到先祖们晶莹剔透的内心和崇高的灵魂,他们拥有的是浑浊不堪的杂念和被欲望侵袭殆尽的□□。   “卡门,好久不见。”   戈菲孤身一虫走到他的面前,在西蒙想要带兵跟上的时候伸手阻止他的动作,他俯视着这只已然步入暮年的老雌虫,视线扫过他面上的每一条沟壑,他面上始终挂着冷淡疏离的笑,丝毫不顾及“老虫家”的感受。   卡门显然气得不轻。   “白眼狼!”   ——但无论有多么恼怒,他能做地也只是咬着牙放点狠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多谢夸奖,我这虫别的不会,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背刺,”戈菲朝他笑笑,特意将自己放在低位上,对着这位曾经怀揣着满腔恶意算计他的族长行了个独属于冰川蝶的大礼,他昂着原本应低下的头,将这个礼仪改得面目全非又高高在上道,“况且您也没有少算计我,咱们这叫扯平了不是吗?”   卡门气得胡子直哆嗦,他冷哼一声:“你别忘了你的把柄还在我的手上!”   他眸光一冷,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他伸出食指指着戈菲,轻点着虚空,满脸的不屑一顾。   “你敢让绥因知道吗?那个疯子,要是知道你曾经参与其中,你以为……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戈菲眨了眨眼,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卡门发疯,等到这位老虫家气喘吁吁地咒骂完,他才不紧不慢地来了句——“你要不再猜猜,他为什么没有杀我?”   一句话将卡门的脑子炸宕机,难道……难道绥因知道?不可能!   怎么可能?!   如果他知道的话,当年那些沾了点好处的小家族都死的死伤的伤,怎么可能独独放过他们?   卡门的神色变幻莫测,好半晌,他才从脑海中挖掘出一个荒谬的猜测,但……这怎么可能?那只疯子凭什么会放过他?   戈菲看得只觉得好笑,他拍了拍手,等到卡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才缓缓俯身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卡门,不好意思我欺骗了你,我不是无名无姓的孤儿,在改姓之前,我姓克里斯汀。”   说罢,他微微侧转脑袋,视线恰好对上卡门呆滞的脸,他欣赏着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懊悔,直起身子。   戈菲瞬间换了一副面容,冷笑着看他:“按我说的做,我保你们不死,否则……我就要来硬的了。”   “自己选吧,卡门·阿诺德。”   -   “尤利塞斯,几天不见怎么还给自己干成残废了呢?”绥因站在空旷的大厅里,望着不远处的几人——尤利塞斯、埃利夏、桑十四,他们所围坐的桌子中央只剩下一个空位置,那是留给他的。   绥因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尤利塞斯的眼罩,精神力稍加探查便发现他这是将自己的眼睛给生生剜了出来,倒也是稀奇,蒂斯特曼分裂种的眼睛是无法分裂成全新个体的,但他们的眼睛是一味十分罕见的解毒药剂原材料——当年大战后发现的。   他怎么舍得的?   尤利塞斯抬眸瞥了他一眼,眼中的怒火十分明显,但一瞬之间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笑道:“托您的福,我只能找点别的法子整您了,这不是付出了些许代价吗?”   “那我可真值钱。”   “多大点事,眼睛还能长出来。”尤利塞斯随意挥挥手,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双手交叠放于桌面上,身侧分别坐着埃利夏和桑十四。   绥因轻哼一声,施施然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翘起个二郎腿,轻点着自己的下巴。他的头微微昂起,颇有一副俯视众生的姿态,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像是在挑衅。   然而事实也且确实如此。   “谈什么,速度说,我没什么时间陪你们过家家。”绥因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轻点下巴,随后伸手点了点桌面。   “忙着干什么呢?”桑十四双手托腮,一张娃娃脸格外可爱,他注意到绥因的视线,笑眯眯地看回去,“还要谢谢你解决了我的蠢兄弟,顺便替我担了这个骂名,现在我们族内骂你的少了很多呢。”   “那你还不谢谢我。”绥因盯着他笑。   “说正事了三位,个人情绪不要带入工作啊。”埃利夏敲敲桌子,手指揉着太阳穴,满脸的无奈,“我先说吧。”   她将面前的一份文件递到绥因的面前,剩下的两份塞给了桑十四和尤利塞斯,她抿了下唇,道:“上次情况闹得不好看,我就没有提出,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情需要重新商议一下,毕竟对虫族也没有害处。”   绥因向来对有礼貌的女士抱有良好的教养,他轻点了下头,面上的嘲讽和戏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他翻开文件夹的第一页,轻笑了一声,道:“好处够大吗?”   “足够,毕竟资源不会总在一个种族手里,我们需要的是互利共赢。”   “你说得对,上一个试图碾压虫族掠夺资源的种族现在已经□□到博物馆里去了。” 第59章   绥因一边翻看着文件一边同他们逗趣, 丝毫不在意自己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   在场之人面色一变,唯有埃利夏默默垂了眸,她知道绥因说的是谁。   游虫, 星际游虫,一种现如今只存在于博物馆和纪录片中的生物, 庞大无比生性凶残,在失去虫母之后和虫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可如果非要说的话,虫族远比游虫来得凶残。   只是这话不兴说。   绥因这次没有耍宝, 老老实实将文件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其实上面的内容很少,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资源互换和商业的问题,一些科技原材料或者食物、生活用品相关的交易。   他并不反对,相反这样对虫族来说好处更多,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这给边境审查加大了工作强度, 但这种东西是双向的不是吗?他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去干点坏事。   绥因一挑眉, 右手随意地将文件抛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没意见, 但是关于边境的部署和具体内容需要商议, 得要议会谈, 这是他们负责的, 军部只负责实施。”   他双手交叠, 好整以暇地望着埃利夏。   桑十四将他们变幻莫测的神情尽收眼底,眼珠子转了转,扬起一张笑脸往前凑了凑:“本来是喊了议会的虫, 但是戈菲拒绝了,萨法尔说他做不了主。”   他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绥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嗤笑一声,点头:“那就等我通知吧,我让坎涅迩森代劳一下这项业务。”   桑十四拍手,笑嘻嘻道:“没意见。”   绥因扭头看向埃利夏。   “看你。”   桑十四满意地点头:“既然都没意见的话,那就得等下次大会咯,期待合作。”   “我有意见!”尤利塞斯的面色并不好看,他板着个脸,恨不得一口将前面三个“神经病”都咬死。   但奈何没有一个搭理他,绥因的视线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便迅速挪开,埃利夏优雅地收拾着文件只当自己没听到,桑十四更是开始扯着绥因问东问西试图拿到第一手资料成为第一个受益者。   尤利塞斯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那颗脑袋,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脑袋还在培育皿里养着呢,冻太久都快失去活性了,原本就因为这个对绥因的意见更上一层,如今的状况更是让他格外恼火,他见状只得用力一拍桌子,怒吼一声:“我有意见啊!”   桑十四说到兴头上忽然被打断,随机操控了根藤蔓捂住尤利塞斯的嘴。   他面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原本微眯的眼睛彻底睁开,上半张脸看不出一丝笑意,阴恻恻道:“尤利塞斯,你再这样撒泼别怪我不客气了,支持你上位不如去支持你的小儿子。”   现场气氛顿时变得诡异,唯有绥因如鱼得水乐得自在,他靠在椅子背上静静观赏着这一幕。   桑十四就像是没注意到般,十分自然地恢复了原状,笑得温和有礼却又不失可爱,他摆出一副做作的姿态冲着尤利塞斯道歉:“啊,对不起,嘴巴快了,我说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好盟友。”   啧啧啧,人心、虫心、木头心还有个蠢货的心,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他没什么耐心看这几个家伙搞怪,有这时间不如去速通几个小世界攒点能量以备不时之需,想到这里他索性站起身,长叹一口气无所谓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既然如此你们聊,先放我一马。”   说完就径直朝着门外走去,这一遭真就是急速会议,从他进来到出去不超过十五分钟,甚至其中的十分钟都是在看埃利夏递过来的文件。   桑十四望着绥因消失的背影,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这样真的可以吗?按照他之前的布局,不难看出是想把我们都灭掉,怎么这会儿忽然转了性子?”   他扭头看向埃利夏。   埃利夏并未接嘴,她默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放下光脑,扫了眼上面的聊天记录便将其关闭,换上一副得体温和的笑容,扯着红裙子站起来:“他如果要对我们动手,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拎着裙摆起身绕过桌子,她走尤利塞斯的身后路过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望着木质地板上独特的纹路轻笑:“尤利塞斯,大家都不想和你玩这种参杂个人情感的过家家游戏,你这样下去的话,族内会有不满的。”   她回头,手搭在尤利塞斯的肩膀上,同桑十四对视。   “同种族的国与国之间也会有摩擦矛盾,可咱们都突破了国家的界限,现在是种族与种族的交流,还是不要过于任性为好。 ”   尤利塞斯面色铁青,他低着头,俊美阴鸷的脸藏在小片阴影里,他轻轻回了个“嗯”,耳畔只传来埃利夏离去的脚步声。   他当然知道他的举动会导致族内的矛盾,事实上这个矛盾早就出现了,但奈何绥因逮着他折腾,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要我说你不如借此机会勾搭上他,他对你兴趣蛮大的。”桑十四撑着个下巴语不惊人死不休,对上尤利塞斯嗜血的目光他只是眯起眼睛笑笑,“又没说错,你就像一只得不到关注的小狗……”   “闭上你的狗嘴,当心我给你捆回去做成肥料!”   尤利塞斯猛地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他狠狠瞪了一眼桑十四,转身离去,短短二十分钟,大厅内只剩下一个桑十四。   他叹了口气,重新眯起眼睛遮挡住闪烁的眸光:“唉……年轻的小木头就是沉不住气啊……”   他在原地坐了片刻也就离场了,再待下去……没有这个必要,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再说尤利塞斯,出门的时候没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径直撞上了绥因的后背,绥因纹丝不动他自己倒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走路要看路啊,小狗。”   尤利塞斯:……   “你最好祈祷你永远坐于高堂之上。”尤利塞斯阴翳的眼盯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恻恻的气息,然而绥因却丝毫不慌,他反倒是冲着尤利塞斯笑笑。   伸手将他胸前歪掉的勋章调整平缓,他盯着尤利塞斯衣领子上的勋章,略加感慨道:“这是你父亲的东西吧,真可惜,我记得你父亲也是这样祝福我的。”   他抬眸:“可惜你父亲没这个福气,他的祝福显然不够灵验,希望你能更加幸运一些。”   绥因松开他的衣领子,一脸温和地笑着,只是眼底隐匿着更深层的不屑和蔑视,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眼神。   他的背后站着埃利夏,绥因头也不回,盯着尤利塞斯的脸却是在和埃利夏对话,他道:“埃利夏,如果情况很紧急的话走我的私账,就当是我赠予你的,这样就不用走流程了,你回去的时候走跃迁点五,在那里找默里奇上将,他会帮助你。”   埃利夏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流连了片刻,最终还是私事占了上风,她点头,简单道谢后便离开了。   她离开后,绥因也没有多留,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徒留尤利塞斯站在原地发呆,那双眼中有怔然,也有恼怒,当然更多的是他再次被激起的杀心。   绥因,早该死了。   不过他还得感谢绥因杀死了他的父亲和其他的兄弟,否则怎么能轮到他上位?只是这份隐隐约约的感谢在他们站在对立面上的时候便彻底变味。   尤利塞斯最终还是明白了他父兄的感受。   他垂眸,对上迎面而来的指挥官也只是简单挥了挥手,略显颓废道:“走吧,会有办法的。”   真的会有吗?   可能得……听天由命了。   尤利塞斯坐在回领地的飞行器上,起飞之前透过窗户望着坎贝尔朵泛着淡粉色的梦幻天空,他想:无论如何,天,总会站在他的身边,至少一次,只要一次。   天边的云朵纯白无暇,飞行器从云层之中穿过,行驶片刻后突破云层来到上层的天空,绥因收回视线,静静地望着光脑上和埃利夏的聊天记录——   【埃利夏:冕下,出去之后可以和您讨要点星魄吗?事情解决后雅姆自告奋勇要孕育生命但是出了点问题,拿掉之后她的身体状态太差了,拜托,我可以以市场价的三倍直接购买,只要够快。】   【绥因:出去说,你现在就来吧】   【埃利夏:谢谢】   雅姆?   一个奇怪的小孩子。   他可没有忘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股冒犯的视线,就像是在衡量能否仅凭自己的力量就将他踩在脚下,他不得不承认,爱莉希安确实是个勇气十足的种族。   他很愿意帮助这样的种族,不是出于好心,他只是喜欢观赏和参与“奇迹”诞生的过程,他也喜欢看生命的诞生。   对于他来说,诞生和毁灭的那一瞬间都是极具意义的存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好、绚烂。   【现在你要干嘛,任务不做了吗?】   许久未见的系统忽然冒出头,它旁观了这一场明争暗斗,只觉得心累,恨不得第一时间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然后美美下个世界继续潇洒快活,最重要的是,绥因的心跑丢了。   他开始不注重完成任务——不在掌控范围之内了。   “我……”   绥因张了张口,说做也不行,不做也不对劲,他选择转移话题。   “先不管,我先去和默里奇通个气,刚好这里离五军驻地也不远。” 第60章   【你还是悠着点好, 我有点害怕】系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就像一个设置好的程序。   “我不指望你能不害怕,总之, 你的上司想搞死我,不出意外的话不久后你只会有两个下场, ”绥因一边坐在操作台前手动调整着路线和驱动器,嘴角勾起一抹笑,“第一,你弃暗投明, 我杀了主神取而代之;二, 你不知好歹给上司陪葬。”   【听起来都不行,没有隔岸观火的选项吗?】   “没有哦,我劝你弃暗投明。”   【你确定是弃暗投明不是飞蛾扑火?】   “不确定,你试试嘛, 看看我会不会弄死你。”绥因对着虚无的空气浅浅一笑, 骨节分明的指节在操作台上划过, 最后揣在兜里, 扭头看向面前挡风屏外逐渐显露真容的星海。   【那算了, 我自己选隔岸观火, 走了, 勿扰】   哟, 都学会自己屏蔽了,看来也是长进了不少,想必消息也没少打听到吧?比如主神准备连它一起处理了之类的消息……   绥因摇摇头,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他的眼睛定格在光屏正中央的一颗格外闪亮却同样格外渺小的星星上,星河轮转, 画面扭曲不见,精神力极致压缩,恶心感顿时出现,绥因面不改色地伸出食指在推进器上推了一下,转而进入第二个跃迁点。   他得提速,至少得在埃利夏到达五军之前赶到,有些事情还是亲自交代好。   -   “你是只聪明的虫,不是吗,我一直觉得咱们这个种族极具智慧,但是慧极必伤,机关算尽反误卿卿性命,卡门,是时候作出选择了。”戈菲看着卡门那张被岁月书写雕刻的脸,心中感慨万分。   这个种族自从贝蒂上将死后便陷入了长达二百年的低迷期,而它的再度崛起靠得便是卡门·阿诺德,以一己之力让这个种族再度兴隆,戈菲当然十分清楚这其中掺杂着的腌臜事情,但他有他的目的,他可以视而不见。   戈菲期待着卡门的回应。   “我答应你,但是你不能脱离我们,你死都要和我们绑在一起,”卡门的眼神平静,精明的眼在一瞬间变得浑浊不堪,周身的气势顿时削弱了一半,这一刻,他仿佛老了十岁,像是那些极将回归虫母怀抱的虫,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但不甘心的无力和愤怒,他闭眼,“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戈菲毫不意外,他知道,族群对于这个二百九十岁的却毫无后嗣老虫来说就是生命的全部,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更进一步,他笑道:“我要做族长。”   “不可能!”卡门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你这个要求未免太过分了些!”   不止是他,包括他身后的那些族民,也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戈菲……和他的部下。   “卡门,你了解我的,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只虫会给维斯奈特再次兴旺的机会了,除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二只雌虫了。”   戈菲笑着看他,明明是和绥因截然不同的带着正义和冷漠的脸,周身的气质却和他神似,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卡门,轻声蛊惑:“要赌一把吗?”   维斯奈特直系血脉、议长、绥因的养子、横空出世的天才,不会再有第二只虫能将三部联系起来了,这百年间,戈菲对维斯奈特若有若无的打压便是明晃晃的警告——如果不和他上一条船,那就是有沉船这一个选项。   像是魔鬼的低语。   卡门的视线难以抗拒地落在他的脸上,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一点百年前的痕迹,但是很可惜,大概这才是这只雌虫的本性。   “我答应你,但是你得给我一个保证,如果做不到,你就去厄洛纳斯特的虫母像前公开忏悔。”   平静的视线落在戈菲的身上,他没有丝毫犹豫。   虫母,那是什么东西,这从来都不是他的信仰,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外来种,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日头很大,阳光些许刺眼,戈菲将帽檐拉低,顺手捋了下垂在身侧的辫子,微风拂面,他回想起了第一次同卡门见面的那天,他离家出走被同族的虫捡到带回家,卡门并不接受这只外来者,戈菲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一切和他做交易才得到了进入议会的机会。   但事实证明,外来者就是外来者,即使流淌着同样的血也不会改变他们各怀鬼胎的局面,他被推出去顶罪在他的意料之中,绥因没有处理他却是意料之外。   看吧,你心里也有我。   戈菲忽然扯了下嘴角,在这样严肃的情况下显得较为诡异,其他的虫看了都没忍住后退一步,只有切尔森沉了眼。   他知道,戈菲又开始不坚定了。   是的,他在思念。   “我答应你,卡门,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戈菲朝他伸出手。   卡门冷哼一声握上他的手,眸光沉沉:“但愿如此吧。”   戈菲面含笑意,光天化日之下,他莫名察觉到一股窥探的视线,笑容渐渐消失,他转身回头之际却什么也没看到——他能察觉那股视线来自于天空,天空?   他知道是谁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再度勾起,对着天空,唇瓣微动。   绥因隔着虚拟光屏同他对视。   被发现了。   他在说:“想你了。”   绥因的嘴角挂着笑,他眸光微沉,仔细辨认着雌虫所处地带,毫不费力地认出这里是维斯奈特冰川蝶的祖地,至于背景里那个身影,想必就是卡门了,卡门·阿诺德,当年的漏网之鱼之一。   即使现在一切几乎算得上真相大白,绥因也并不认为他犯的是死罪,但再加上他推出戈菲背锅……他的目的就显得极为可恶了,绥因需要知道这些年里,除了戈菲之外卡门到底找了多少只替罪羊。   “冕下,到地方了。”飞行器配备的智能系统猝不及防出声提醒。   飞行器落地,舱门打开,他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凉边防线,远远望去可以看见连成一条墨绿色线状的树林和其中坐落着的规则建筑群,这就是五军驻地,默里奇所驻守的地方。   遥远而神秘的边缘星系,仅仅只有一支军队驻守,向内是森亚格诺,向外是一片未知领域,仅有一小片开口是同爱莉希安相接,这也是绥因让埃利夏直接来五军驻地的原因。   方便,且能保证这里全是自己虫,不用担心消息泄露。   站岗的哨兵很快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赶到他的面前,原本严肃的脸再见到绥因的刹那顿时改变,只见他一心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藏匿在阴影中,他恭恭敬敬地来到绥因的面前低下头,似乎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冕下……”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绥因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挥退他:“去叫默里奇来见我,速度要快。”   “是!”   他应了一声便急速朝着基地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绥因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并不打算进入五军内部,这样会引起骚乱,当然不止是他的虫格魅力——崇拜他的虫很多,但是看不惯他的也不算少——怎么不算是一种魅力呢?   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和萨法尔、赫蒂玩耍,暂时不能暴露行踪。   这里倒也算不上难以忍受,至少对他来说并不是他所见过的最难忍受的地方,一百年的基础建设和改造让这一系列边境星球彻底改头换面,和中等程度的星球大差不差,只是绝对屏障的出现让这些沉浸在高科技熏陶之下的星球反应略微迟缓了不少,它们还未能适应最原始的搏斗和厮杀。   “老师!您找我吗?!”   绥因看得正起劲,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急促喘息的呼喊,他回头,一只身形高大的雄虫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面色黝黑,长相粗犷,眉眼之间带了一丝狠意,右脸上有一条褐色的疤痕,一双眼睛亮闪闪,极其不符合他给虫的第一印象。   绥因点头:“好久不见,默里奇,和梅朵纳相处得怎么样?”   “别提了,新科技真是让我头疼了很久,几乎是完全不能适应,”默里奇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他扶额,“老师,真不知道你哪里搞出来的这个东西。”   那就合理了,怪不得梅朵纳这么久了都没回维什亚复职,想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默里奇似乎还想继续吐槽,脱离了同僚兄弟和属下的视线,他逐渐暴露出话唠的本性,即使是在“严肃”的老师面前也能说个不停——还是边看眼色边叽里呱啦瞎说一堆有的没的,大概是在梅朵纳面前憋久了。   绥因仍然觉得他十分有趣,但是他现在并不像玩傻子唠嗑的游戏。   “好了,闭上嘴巴,待会儿埃利夏回来找你要星魄,我记得你这里有存货?”   “有的有的,要给她吗?”上次老师给的还在他的小私库里放着呢。   绥因“嗯”了一声:“先用你的,她要多少按照正常价格给她,到时候让梅朵纳给你报销。”   默里奇眼睛一亮:“那钱……”   绥因挥手:“你自己收着吧,不是说要买房子吗?”   “谢谢老师!”   绥因的面上也染了些笑意:“先别谢,等过几天戈菲可能会来,如果他真的出现,你就暗地里盯着他,明白吗?”   默里奇在绥因的注视下缓缓眯起了眼睛,脑袋微偏,他皱了皱眉:“戈菲回来了?”   绥因:……   得,又是个不上网的原始虫。 第61章   “你一天天的待在边境都干些什么,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在干正事好吗,老师,不能污蔑我。”默里奇的披风明显动了动, 绥因猜测大概是情绪不好,虽然控制住了面部的表情, 但是对于尾勾的控制明显不到位。   毕竟雄虫和他们的尾勾就是两种生物。   绥因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他身后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的军雌身上,他轻笑:“行,是我的错, 戈菲回家了, 你办事的时候别被他发现就行。”   说罢,他眉头一皱,改口:“算了,别发现也没关系, 无论他做什么也别直接撞上。”   默里奇用他贫瘠的大脑和发达的肌肉思索了半天,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于是他摆出自己横冲直撞一百三十年最为真诚的眼神盯着绥因, 眼珠转了转, 道:“那……他要是还跟之前一样要我帮忙弄您呢?”   绥因:?   “你在说什么?”   “啊, 没什么。”默里奇顶着自家老师怀疑的眼神默默捂上了自己的嘴。   绥因眯起眼睛, 审视着这位一向只在战场上省心的学生, 和他对视了片刻后轻扯一下嘴角,半威胁道:“说实话。”   “好吧好吧,其实就是大概三十多年前戈菲联系我了让我帮忙传递一点你的消息什么的啊, 没有什么的,老师其实戈菲还是很关心您的,真的没有什么的……”   默里奇迅速低下脑袋认错,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迅速解释,脑袋那是越说越低,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没有声音,他才小心翼翼地抬了点头,略显心虚地仰视他,嘴唇蠕动几下又缓缓闭上。   绥因瞧着他这副怂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种鬼性子,服气,果然还是他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对吧?   “什么叫帮忙弄我,你答应他什么了,撒谎也得看看在谁面前吧,小默。”   绥因换了个站姿,一只手曲起,懒散地靠在飞行器上,用身审视的目光打量默里奇。   他和默里奇的身高差不多,但这蠢东西不知道怎么长得那么大一个,站在他面前和他根本不是一个宽度,大家吃一家饭长大的,就他长这样,现在怂怂的模样更是看得他只想扶额。   不感想这只没心眼的虫到底会被戈菲玩成什么样子,他都有点心疼了。   偏偏这个蠢东西还一脸毫无察觉地傻笑:“老师您没生气吧?”   “没,你先老实交代,我又不会骂你。”   “哦哦……”默里奇思索片刻,眼巴巴道,“其实就是让我打听您身边有没有其他的虫,他说不管雌雄全部算上……还有还有,嗯……大概三个月前,他忽然给我发了个定位去救他,然后让我给他扔庄园门口。”   三个月前?那不就是他和戈菲见面的那个晚上?   好的,他现在开始怀疑那天晚上是戈菲这个莲藕成精的东西特意给他下的套子了。   “他生病了还是被下药了?”   默里奇摇头:“他没事,就是把关着他的虫揍出了事,然后让我去给他收个尾。”   得,所以药是戈菲自己要吃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先坐在了家门口再吃的药。这算什么?   算他脾气好还是算他好骗?   绥因已然没有脾气。   “我先走了,你记得我说过的话。”   “好哦,我记下了,老师再见。”   告别了默里奇,绥因并未在第一时间踏上回家的路,戈菲要上班,他的工作已经提前解决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一上飞行器便开始吩咐AI:“导航去厄洛纳斯特主星,我要去虫母的长眠之地。”   “遵命。”   虫母的长眠之地,虫族最后一个可以感受到世界中心的地方,即使只是微弱的感觉,也足够经验丰富的任务者从中找出一丝丝线索并以此来推断撬动世界的“支点”——也是毁灭世界的“起点”。   绥因并不着急做这件事,他甚至并不着急找到自己曾经留下的回溯锚点,因为他足够自信,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放弃布局彻底摆烂,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得有十足的把握才会选择躺平。   【我给你汇报一下不就好了?干嘛这么麻烦,跑来跑去的】   系统猝不及防的出现让绥因眉眼间浮现出几分烦躁之意,搭档了这么多年的家伙如今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甚至给他报假消息,这谁受得了?   “闭嘴吧,在你做出正确决定之前好好坐牢。”   他甚至没有等到系统的回答便直接将它屏蔽掉,系统?那是什么东西,没了它他照样能做任务,他绥三千年来做任务靠的可不是这只只会爆点给剧情的小系统。   绥因垂眸,安静地躺靠在座椅上,闭上眼,任由精神丝铺满地,精神力充斥着整个飞行器内部,再穿过飞行器的铜墙铁壁延伸到外部,将这架飞行器完全包裹着在陨石带中自由穿行。   没有虫注意到,在遥远的维什亚军部中央的扫描监视仪器上,一架独属于绥因的飞行器彻底失去踪迹,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越是靠近厄洛纳斯特,绥因就越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精神力,温和包容,散发着虫眼不可见的柔和光彩,他靠着不属于虫族的能量才能勉强感受到它的微弱,就像是要飘散在风中般。   绥因寻了个最为偏僻的角落将飞行器放下,再凭借翅膀赶路,精神力包裹全身以作伪装,只要等级不高于他的雄虫都没办法察觉到,至于机器……一百年前他给研究院的自身数据都是调低了的,怎么可能检测得出他?   倒也算得上是“空中漫步”,硕大的翅膀在身后,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不多时他便来到了整个主星的最中央地带,伫立着一尊虫母像——那股温柔的精神力的发源之地。   他来到这尊雕像面前,仰头望着她坚硬的虫甲和薄如蝉翼的翅膀,在光的照射下显得五彩斑斓,美却不失力量,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他站在雕塑脚下的石碑前,手轻轻放在石碑上。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虫族,强大与温柔并存,愿我的子民于浩瀚星河畅游——娜提亚维达·奈芙勒·珞西菲尔】   这股残存近千年的精神力,仍旧滋养着虫族的世界,这一百多年来他时刻关注着这尊雕像的情况,不止是因为好奇,更多的是“熟悉”,他对这股力量的熟悉感让他隐下任务瞒着系统,活了几千年,他忽然也想知道自己的来处。   不问来路不问归处确实是一种洒脱的生活态度,但那总归是孤家寡人的时期,现在的他……又不是一只虫,无论如何也要考虑一下戈菲吧,不然他会哭鼻子。   说不定他真的和戈菲是同族。   绥因的精神力绕着这尊雕像,他闭上眼,用精神丝构建足够大的精神场,捕捉这股温柔力量的漏洞,他原本是想靠着这个方法找到本世界的漏洞,却完全没想到,那股力量竟然十分主动地迎了上来,和他的精神力缠绕在一起。   熟悉至极。   这真的是娜提亚维达的精神力吗?   绥因腹诽,怎么感觉是他的才对,对他一点都不排斥甚至会主动缠上来。   “娜提亚维达。”   他低声念着,只有风在回答。   绥因抬头,看向那双巨大的眼睛,瞳孔挤着瞳孔,密密麻麻如同十六籽般挤在一起的复眼,在那瞬间像是活过来般,每一个瞳孔里都有他的倒影。   视线如影随形,绥因垂眸,闭眼。   精神力唯一能探查到的地方就在这里,漏洞也是在这里,只要他将这尊雕像毁掉……不过那样的话,他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声名狼藉了。   绥因失笑,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空洞的呼唤声——“绥,是你吗?”   温柔而漂浮,声音并未落地,下一秒就被风吹散,绥因回头,平视着不远处那个石碑前站着的身影,她有着高大的身影和极其柔和的表情,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亲和感让他也忍不住靠近。   “娜提亚维达,你死了。”   “早千年前就死了,你为何是这样的姿态。”   绥因有些不明白,他眯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面对这样的陌生虫,他再次挂上了熟悉的笑脸面具:“我该是什么样?你呢?”   他给自己的初始数值足够高了,但眼前的这个“女性”比他还要高出一截,像个怀抱天地的“巨人”,在她的身上,绥因看到了和埃利夏的相似之处。   “我不知道,至于我,是我的身体死了,我和人类女性融合后,这张脸的主人死去,我的寿命也得到了削减,”她忽然骄傲地笑笑,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我做的很好,绥,但我是虫族史上寿命最短的虫母。”   绥因几乎百分百确认自己同这位虫母有过渊源,他的记忆去哪了,这是个需要向那个该死的主神讨要答案的问题。   “可你也是唯一一个被记住名字的虫母,娜提亚维达,是你让虫族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谢谢。”   娜提亚维达缓缓坐下,虚幻的身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黑色巨型虫子,说实话,和雕塑上的仍然有些差距,比雕塑上更加凶恶一些,完全看不出人型时的亲和力,她笑笑:“我是被你的精神力短暂唤醒的,这么多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要去旅行吗?”   “想来就来了,你这是……”   “我很快就会消失的,请跟我多说一会儿话吧,我能感觉到,我将不再庇护这个种族。”   难以想象,他竟然在一只虫的脸上看到了不舍和释怀,就像……他也是真正的雄虫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绥因猛然惊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娜提亚维达,”他提高了些声音,抬头看着她,“在你的记忆里,我是谁?我做了什么?”   “你是你啊……那个办法,不是你想出来的吗?空间是你撕裂的,办法是你想出来的,是你借给我力量,是你一手促成虫族如今的模样,你忘记了?”   绥因面无表情:“应该是快要想起来了,我先走了,有空找你聊,别真的死了。”   娜提亚维达轻笑一声,接过绥因传递来的一小团能量,将它抱在怀里,硕大的眼球上数以亿计的瞳孔在无规则地转动,最后死死盯住绥因逐渐缩小的背影。   她轻叹:“幼崽的气味……” 第62章   绥因径直离开了陵园。   世界的漏洞点祂目前只找到了两个, 第一,娜提亚维达残留的、庇护着这个种族的精神力;第二,莫名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爱莉希安人, 这个世界的人类早已灭绝,新地球的出现显然非正常。   上次的能量漏洞他填补完后留了个标记, 就是怕以后会用到,现在呢?恐怕用不到了,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动摇,他真的要毁掉这个世界吗?像从前一样。   “系统……”   【请讲】   他解开系统的禁制, 坐在驾驶座上, 一只手揉着眉心,半晌后睁开眼,侧头与左侧小窗上自己的倒影对视一眼,那双眼里倒映着万千星河, 绥因叹了口气:“上次任务得到的能量, 三分之一给本世界。”   【你……】   “照做就行。”他反手再次把系统给屏蔽掉。   世界再次陷入沉默, 太空中最匮乏的就是声音, 最丰富的就是恐惧和孤独, 这样的安静和孤独, 已经持续了三千年, 久到他都已经麻木, 偶尔来的一缕温暖,他也忍不住贪恋。   不过二百年而已。   也就是二百年而已。   他没能在第一时间等来系统的回应,他知道系统会按照他说的做。   三分钟后, 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是系统有所动作了,很高兴它在宿主和该死的主神之间还是偏向它亲手选择的宿主, 它是个聪明的系统,好统又好报。   传输给这个世界的能量会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新回到他的身体内,这通道貌似就连系统都不知道,否则主神就不会不知道——任何经由系统的能量波动、系统可扫描的能量传输主神都能知道。   对于他的日益强大主神不会没有任何动作,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那感情好,他有机会干掉主神自己上位。   野心家是这样的。   绥因对着玻璃窗扯出一抹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是吗?   窗外星河轮转,绥因静静地靠坐在驾驶座上,飞行器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在太空之中飘荡,小鱼摆尾绕过陨石,慢悠悠地与它擦肩而过,没有一丝波澜。   “喂——好哥哥,在吗?”   绥因的面前浮现出一个光屏,绥因脑袋缓缓转过来面对大屏幕,他的视线落在指甲盖上,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淡声道:“赫蒂,别发疯,有话好好说。”   “好哦,好兄弟,我现在已经快把萨法尔逼疯了,另外呢,在我的魅惑之下,已经重新回到了权力顶峰!”赫蒂在视频的那头龇牙咧嘴试图展示自己,但脑袋上的绷带十分具有喜感。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马戏团刚下班的小丑——脸上的血跟颜料似的格外有意思。   “赫蒂,死了几次?”   绥因眼皮子一掀,与笑嘻嘻的赫蒂对上了眼。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赫蒂嘴角弯起的弧度展平,绥因反倒是微笑着注视他,赫蒂看着他,面色阴沉,眉眼之间带了些许狠厉,一双眼如同黑夜中猝然冒出的鬼火,幽幽跟在行人的身后,照亮一小片灰蓝色的阴影。   绥因望着他的眼睛,片刻后挪开,他解除了飞行器的自动驾驶模式,右手搭在操纵杆上,经过陨石带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推了推杆子,飞行器慢悠悠地挪开。   赫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大概十四五次?”   “你可真厉害,不疼吗?”   赫蒂无所谓地解开脑袋上缠着的绷带,随手将粘满血的绷带扔在地上,露出脑袋上一个打洞,顺便将衣领子扯开,胸口又是一个打洞,但他笑眯眯地甚至伸手在脑壳那个鲜血淋漓大洞的边缘抹了抹,沾了血的指尖送到唇边舔了一下。   “还行吧,习惯了,发现死不掉之后就更加无所畏惧了,味道不错,怪不得会吃来吃去。”   赫蒂如是评价道。   “悠着点吧,别那么恶心。”绥因对他发疯般的举动没什么反应,心理问题……赫蒂的心理问题暂时解决不了,而且他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赫蒂眯着眼睛抱紧自己疯狂摇头:“不要不要我没病,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一点爱好不要给我全部偷走!”   病得不轻,但强行医治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让孩子快乐点。   绥因松开控制器,AI接管飞行器,他则是双手环着胸,半嘲讽半认真道:“赫蒂,注意一下个人形象,你是人不是虫,另外,你找我不是汇报工作的吗?说吧。”   “哦哦!”赫蒂随手抄起一个白布扔到头顶,笑笑,“我找过了,萨法尔已经开始搜集你的黑料了,还是集中在中轴星和你那个小破组织——你身份也暴露了?”   “戈菲带虫给我抄家了。”   “好生猛的雌虫!”赫蒂满脸夸张做作,摆出一副鬼脸嬉皮笑脸看了两眼最后忽然变了脸色,瞬间正经了起来,一秒钟之内仿佛完全换了一只虫,他端正了坐姿,沉声道,“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确实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这小子没憋一点好事,据我所知,我那个大侄子也是他自己实验室整出来刻意送到你那边的去的。”   绥因有些意外,尤萨,实验室产物吗?   他仔细想了想萨法尔针对他的原因——为了给他自己的雄虫复仇导致自己有些疯魔,那这样的疯子整出一个长相一模一样的虫崽也很正常吧?   绥因冷笑一声,面上适时换上一副嘲讽的笑:“呵,那他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杀了尤萨。”   赫蒂耸肩,满不在乎道:“你要是这种小飞虫那我也不会活下来。”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笑嘻嘻地看着绥因,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东西来,他笑道:“啊……看来萨法尔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啧啧啧,前辈,你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本土虫对你又爱又恨的?”   “不是虫我也能让他们又爱又恨,不该打听的别多问,滚蛋!”   绥因翻个白眼,果断挂断通讯,经此通话,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和疯子的交流,线下大于文字,最好不要视频,因为对方可以尽情犯贱,你还揍不到他。   赫蒂就是这样一个贱贱的……人,做了虫子也不老实。   【赫蒂:好了不乱说了,我查到你家的宝贝貌似在干一些不好的事情,你要看看吗?】   绥因盯着这行字,愣了一会儿开始回复:【发过来看看】   【赫蒂:收到!可有意思了,我比较好奇你知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跟我说说?】   【绥因:好奇心害死赫蒂】   【赫蒂:……】   【赫蒂:&¥%…%4#6&5.不说了,我亲爱的弟弟来探望我了,再见(飞吻)】   【绥因:别死了,滚吧】   他望着这一行文字,久久不能平静,打开赫蒂发送的文件,是一段文字和一个简短的视频,视频只有五秒钟,绥因并不着急点开。   ——【1.12厄洛纳斯特虫母像边:萨法尔、戈菲、切尔森、坎仄   1.17森亚格诺议会分院:萨法尔、戈菲、尤利塞斯(偷渡)   2.1日暮川铂尔曼实验室:戈菲、铃奥(暂不可信)   2.3坎贝尔朵大会堂:戈菲、桑十四(偷渡)、尤利塞斯(偷渡)   2.7维什亚大议院(封场,未得资料)   3.6布加尔米什主星附属星,戈菲(未经通报)、卡施林、梅朵纳   4.12阿娜塔卡西亚主星附属α星,戈菲(未经通报)、卡门、维斯奈特仅存一只拥有少将军衔的雄虫失踪   5.1戈菲行踪消失   5.3出现在维什亚克里斯汀庄园   5.4进入军部,后续行踪无法探查,军部安插的虫被揪出来了】   绥因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切,再打开那个视频,右上角有显示录制时间,恰好就在十分钟前。   画面中是个地牢,视角颤抖,正中央是戈菲的背影,绥因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编的头发,雌虫背着手带着军帽,右手抓着一根鞭子,,缓缓走到牢房内停下,他挡住了囚犯的身影,唯独露出一根银白色的尾勾——那个失踪的少将,军部没有审查到吗?   绥因打了个哈欠,眼圈微红,他缓缓靠在驾驶座的靠背上,看着戈菲站定、放松、用鞭子去勾那只雄虫的下巴——这是他推断的,然后轻声道:“资料呢?”   画面颤抖了一瞬,一只手一晃而过,随后便彻底黑了屏。   绥因不得不承认赫蒂是有点能力的,刚出来就这么能干,早知道就早点放他出来打工了,还不用他自己上班。   他手指轻轻划出页面,发现赫蒂给他发了新的消息——【赫蒂:有意思的是没有虫发现这位少将失踪了,我黑进中央系统,发现他在4.10就死在了四军驻地的战场上,那里在四月初的时候恰好爆发了一场高级星兽的兽潮,木族内部分裂的联盟2.0似乎也参与其中,弗兰克上将带着军队和他们打了一架,那位少将是唯一一位死亡的高级将领,另外,戴维家族的数据库里留有他生前和萨法尔做交易的证据,也是只不安分的虫】   屏幕的灯光骤然熄灭、消失、正对面的玻璃上倒映着绥因面无表情的脸。   他确实是,越来越看不懂戈菲在做什么了,果然是情绪影响判断力。   绥因将驾驶座的灯光关掉,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操作台上冰冷规则的线条和文字跳跃着荧光,他闭上眼睛,索性不再去想。 第63章   冰冷的囚房内, 戈菲用软鞭挑起面前这只雄虫的下巴,和他别无二致的紫色眸子死死瞪着他,嘴唇干涩起皮, 他咧唇一笑,鲜血从裂唇瓣中缓缓溢出。   “戈菲,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你……咳咳……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卡门呢?”   遍体鳞伤的雄虫疼得皱了下眉,“嘶嘶”的抽气声时不时响起,但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挑衅的神色, 即使身处下位, 仍旧十分……骄傲。   他看不起戈菲。   正常。   毕竟戈菲并非出身本族,一个自寻上门的“野种”本就不得进入种族内部,谁知道他是不是跑出去的虫私底下和其他种族杂交的产物,卡门不可能允许这样的虫存在于族内, 若非有利益交换、若非他有能力, 他也不会被接纳。   但即使是这样, 族内的大多数虫也看不起戈菲——一个外来者。   戈菲并不在意这个, 这样的眼神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 小时候也不止一只虫背地里说他不配待在绥因身边, 但他们的下场无一幸免都是被绥因处理掉, 该贬职的贬职、该道歉的道歉。   他垂下眸子。   长大以后就只能自己处理了。   戈菲整理了一下情绪, 唇角勾着一抹笑:“你还真是说笑了,他要是肯告诉我的话,我抓你这个替他干脏活的家伙干什么?”   “我说了你也不会放过我吧, ”雄虫冷笑一声,身后紧绷着的尾勾明晃晃地将他焦躁的心情摆在明面上,他“啧”了一声, 半天没等到戈菲的下一句话,又十分恶劣地望着他,“怎么,他也对你下手了?我怎么不知道,只有我没参与——”   “砰——”   雄虫歪着脑袋瘫在椅子上,手脚被束缚住,嘴角溢出的血滴落在地面上,戈菲身后的切尔森看得一个激灵,忍住上前查看的心思硬生生逼着自己站在原地,他担忧的眼神落在戈菲的背影上。   戈菲面无表情地整了了一下手套,又松开拳头,左手揉了揉右手手背,漫不经心道:“嘴巴放干净点,古轮,我讨厌没有礼貌的虫。”   “我只需要资料,给还是不给?”   被唤作古轮的雄虫吐了口血,齿间夹杂着血丝,他缓缓转过头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戈菲:“不,让卡门告诉你吧。”   戈菲眯了眯眼,只见那只雄虫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轻蔑而充满恶意的视线扫视着他,他双手被捆在身后,戈菲上前揪住他的头发逼迫他昂起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猜你不会想知道你的下场。”   如沐春风般的话语,却说着最残忍的话,然而古轮只是咧唇一笑,猩红的舌尖舔过尖牙和嘴唇,他张口,无声道:“贱、货。”   “希望你待会儿还能说得出来。”戈菲笑着看他,摘下手套走到他的面前。   切尔森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上前捉住戈菲的手腕,满脸挂着急切:“议长!”   “不打紧,死了送实验室,我照样撬开他的‘嘴’。”   戈菲轻松拂开切尔森的手,一手抓着古轮的头发,像是揪起小白鼠那样随意,他的视线自上而下,直接倾倒在古轮的面上,头顶刺眼的光让他的眼睛下意识变成最原初的模样,无数瞳孔塞满了眼眶,急速转着,戈菲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侧,有些痒痒的,古轮仍旧是那副不死心的模样。   “杀了我,你也别想知道文件在哪里,如果我能拖你下水,换一只议长阁下啊……也算是值得了。”他尖锐白森森的牙齿轻咬在唇瓣上,染着殷红的血。   戈菲并不为他所动摇,只是淡淡转头,接过切尔森递来的手帕,再重新俯视他——以一种高傲的姿态,他将帕子捂在口鼻上,轻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吗?古轮,你早就死了。”   说罢,那只原本扼住他后脖颈的手迅速转松开又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迅速插入他的胸口,一息之间,古轮的眼睛瞪大,呼吸瞬间停止,快到几乎所有虫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失去的生机,甚至于那双恍若存活于世的紫色眼睛都没来得及望向凶手,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切尔森的眼里。   他不由得浑身一颤,闭上眼躲开那道仿佛如影随意的视线,心中莫名涌现出一股不安——这是军部的虫,那元帅呢,绥因他知道议长这么做吗……切尔森看着他的上司轻飘飘抽出手,血迹飞溅在墙面上,又松开手帕擦擦滴着血的指尖,最后转身,一脸平静地走到他的身边。   “处理一下,挖出他的虫核送到实验室去,什么手段都行,务必问出那份记载了‘我’罪证的文件在谁手上。”   切尔森应声,果断上前,从一边的士兵手里接过刀,戈菲替他让开一条道,他握着刀柄,顶着戈菲平静的目光将刀尖送入古轮的头顶。   骨头摩擦断裂的声音格外清脆,戈菲闭上眼,听着锋利的刀刃在肌肉上划过的撕裂感,甚至于能听见细微到肌丝断裂的声音,他其实不想杀古轮的,但牺牲是有必要的事,而且,他讨厌嘴巴脏的虫。   古轮不死,他就会遭殃。反正最终都要死的,与其严刑逼供和他熬个三天三夜,不如干脆点。   他笑脸迎虫太久,导致某些虫已经完全相信了他的面具,能坐上高位的虫又有几个简单之辈?真当他是什么良善之辈,虫虫都是绥因吗,他有什么好装的。   不说?   他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开口。   戈菲睁开眼,切尔森正站在他的面前,他已然结束工作,右脸上溅了一串血迹,满手红白混杂的血一滴滴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上,他的手心里捧着一颗浅紫色核桃大小的晶体,被送到戈菲的面前。   “现在就拿过去?需要我监工吗?”切尔森早已从那种不对劲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戈菲点了点头,眼底是挥散不去的阴翳,他思索片刻,小幅度点了下头。   切尔森意会,他刚准备将虫核塞进口袋里,就听到监狱外一阵骚动急速靠近的脚步声和喘气声愈发清晰,门被猛地推开,切尔森和戈菲一同转身抬头,坐在他们之间死不瞑目的古轮就这样暴露在来者的视野中。   但意外的是,那只虫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是一脸焦急地将自己的视线从古轮身上挪开,盯着戈菲:“阁下,冕下来了!”   “什么?!”戈菲神色变换,脑子暂时没转过来但是下意识开始扒掉身上沾了一身血的外套。   他迅速脱下外套,塞到切尔森的手中,盯着他:“你等会儿就当没看到他,直接走就行,记得门锁好。”   切尔森一脸懵地捧起他的外套,一声疑问尚未问出口,只见他自有节奏的上司迅速出门、关门,他只看到了门外一闪而过的一只黑色眼睛。   切尔森:“……”   “现在怎么办?”来报信的虫看着紧关着的门眨了眨眼,缓慢地转身和切尔森对视。   切尔森扶额苦笑:“先处理一下吧。”   -   “你怎么来了?”戈菲的视线落在他肩膀上,刻意不去看他的脸,大抵是心虚……很明显就是心虚。   绥因嘴角挂着一抹笑,刻意侧了侧身子试图去窥探他身后的那扇门,与此同时,戈菲朝着右边轻轻一挪,挡住他的视线,见此情景,明摆着心中有鬼,他似笑非笑道:“干了什么坏事得瞒着我?”   “没干什么,审讯室不审讯还能干什么,”戈菲拽着他的胳膊转身露出一个脑袋,扯着他就走,“来找我做什么,不回家等我?”   “我来就是想来说一声,军部要统一体检,你还挂在我名下,副官也是需要参加的。”   “什么时候?”   “明天,报告统一三天后出来,你记得到场就行。”绥因低头,视线顺着他的胳膊到手腕再到戈菲拽着他的那只手,他停顿了两秒,抿唇又道,“最近不要到处跑,境内很不安宁。”   “你想说的是,萨法尔和赫蒂在搞事情,尤利塞斯不安分,桑十四站队不明显且埃利夏支持你但她不参与此事?”   戈菲停下脚步,在到达门口的前一秒忽然停下,猝不及防松开他的手,眼底充斥着怀疑,他扭头看向他:“谁要害我?”   “除了萨法尔,我想不明白。”   他再次恢复那种面无表情地状态,只是指尖颤抖,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绥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和戈菲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后者忍受不了,忽然别开头,绥因趁此机会拽着他的手凑近他,一双眼睛亮得可怕,他说:“你觉得,你跟我扯上关系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黝黑的眼中铺洒墨色,一闪而过的白色光点被吞没,消失殆尽。   他看见戈菲面部肌肉紧绷,却又在一瞬间缓和,他只捕捉到瞳孔缩小的那一刹那,紧接着就是略加嘲讽的话语,伴随着拂开他手掌的动作。   “得了吧,不跟你扯上关系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都不会有好下场,不是吗?”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就像,知道他想做什么。   绥因轻笑一声,勉强算是有所回应,他承认了。   这段对话无疾而终,谁都没有再开口接一句,就这样站着,像是无声的对峙,绥因当然不可能退让,戈菲现在也不想。   莫名其妙的较劲。   “呃……冕下,阁下,我能过去吗?”   绥因扭头。   是切尔森,抱着一件血衣的切尔森,脑袋上还溅了些血。 第64章   “切尔森议员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审讯工作, 有些难做,毕竟对方不配合也是常有的事。”切尔森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面上是合乎情理的微笑, 语气也十分尊敬,完全瞧不出最开始那般瞧不上他的模样。   绥因乐意给他个好脸色。   他自动退开, 为他让道,只是始终保持着暗戳戳打量着他和戈菲的动作。   在切尔森路过戈菲的时候,他们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绥因很确定, 因为他能明显看出戈菲眼底的催促意味, 这种眼神在对他时也出现过,所以,他的一切动作都像是摊开在他眼前。   擦身而过,绥因的视线落在切尔森的……口袋上, 他笑了笑, 下一秒, 戈菲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走吧, 回家。”   绥因被他这一声唤回, 视线落在眼前的雌虫身上, 他点头“嗯”了一声, 余光却仍然落在已经远去的切尔森的背影上, 那是……主神身上的气味,一枚承载着和世界意识同源的晶核,同样也散发着和主神身上恍若复刻般的复杂气味。   他很确定, 切尔森带走了一个和主神有关系的晶核,那名消失已久的维斯奈特军雄,和所谓的主神有关系, 至少是有过交道。   “别看了。”戈菲一手掰正他的脸,凑到他的跟前,几乎是鼻尖对鼻尖,他忽然笑了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绥因一怔,起初是没反应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略显呆萌,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恶劣的笑脸:“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还能背着我做多少坏事。”   戈菲知道,不出意外的话绥因都看到了,瞒着……他其实也瞒不过去来着。   但是他仍然选择保持沉默。   戈菲撇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扭头不看他,只是在他有所动作之后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生怕会掉队,却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绥因没有打破这样的平衡,只是淡定地朝前走,不回头,只是在即将登上飞行器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其实没什么,就是当年做交易的伪造罪证还在他们手里,我睡的不安心。”   他回头看着这只雌虫,嘴角噙着笑,满脸都是得意的笑,他预料到了。   “那不是你的罪证。”   “但那是真的,只是主使不是我,”戈菲在他的视线中登上飞行器,和他擦肩而过,绥因回头的时候,恰好对上他的眼睛,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变化,只又道,“虫族知道我被撤职,只是一天没有文件下达,我就仍然是议长,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文件一旦公之于众,对我、对你、对议会,乃至于军部都是很大的打击。”   他眉眼一挑:“你不知道?卡门对我有所防范,可以理解,至于古轮,他活不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道门。”   绥因煞有其事地点头,仿佛十分赞同他的说法,只是戈菲见状仍旧不满意,他轻哼一声,别过头,望着窗外逐渐变得模糊的地面又轻声道:“不太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利塞斯的谈和只是假象,仍然有鱼龙混杂的家伙打着星盗的名义为非作歹……”   他话题一转——“你真觉得那样庞大且有秩序的队伍是随意组建的星盗?”   “当然不是,可是我就喜欢看他作死,况且那队伍里也不是没有虫。”   绥因轻笑着,指尖探入胸前的口袋,手指一勾,不知道掏出了个什么握在手心,摆放在戈菲的面前,缓缓摊开,一枚小指骨节大小的浅紫色棱柱状晶核正静悄悄地躺在他的掌心。   戈菲瞳孔紧缩,他迅速抬头,对上绥因那副千百年不变的笑脸,神秘诡异,浑身散发着散漫和游刃有余。   他伸手捏起那枚虫核,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眼,反复研究了两三遍,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这是切尔森带走的那枚属于古轮的虫核。   “怎么会在你这?!”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白问了,事实很明显不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道:“快送回去,我有用呢。”   绥因撇撇嘴,五指合拢将其握在拳头里,背过手去,面上笑意淡了三分:“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   一句话又将戈菲给问倒了,其实……也不是不行来着,就是一开始不想说原因所以没有完全没有考虑过“问问绥因”这个可能性,破罐子破摔后……   “那你给我查查,他们把那份文件藏在哪里了?”   戈菲索性放弃挣扎,一个优雅转身,坐在了沙发上,发丝飞旋,轻轻扫过绥因的胸口,他勾着唇角跟了上去。   “那你得给我点好处,”绥因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枕着戈菲的腿,一条腿搭在扶手上,手则是轻轻拽着他垂落下来的银白色发丝,“你知道的,只要筹码足够,我什么都能做,或者……让我觉得有趣。”   戈菲扯着嘴角,盯着他的眼睛,不慌不忙道:“是吗?当年的罪证其实不够多,加上这些年堆积的,弄死我大概也够了?”   当年卡门看重他又轻视他,舍不得让他直接去死但又找不到更好的虫选,只是赌了一把,输了只是死掉个外来的野种,赢了……那收货可就大了。   很显然他赌赢了,他以为是绥因的仁慈,所以没有计较这点试探性不轻不重的罪名,完全没有想到是因为一个从外来的野种会和绥因有关系。   一来他戈菲从小露面不多,仅此而已,上学的时候更是从未暴露过他和绥因的关系,因为他抗拒,他抗拒这一层身份。   戈菲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摸了摸绥因的脸颊,忽然凑近他的脸,在距离他的唇仅毫厘时停下来,轻声道:“怎么样?舍得吗?”   对于雌虫这一大胆的举动,他也只是笑了笑,甚至十分配合地侧过头蹭蹭他的手:“不太舍得,怎么办呢?”   “那没办法了,还有三天,你说……算我输还是你输。”   “不好说,你想赢吗?”   “说不想那是假的,但是比起输赢,我更看重条件以及……我能得到什么?”   绥因眨眨眼,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义,试图去寻找第二种可能,但很显然没有,戈菲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在乎输赢,他要的是他赢下赌约后能得到的那份东西,如果能得到,他可以输。   瓷白的指尖在他的侧脸上轻轻划过,最后落在他的颈侧,顿住,戈菲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你也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没有办法让你停留,我有资格让你停留吗?”   绥因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他闭上眼,扭过头将脑袋埋进戈菲的腹部。   空气凝固仿佛不再流动,只有戈菲的眼珠机械地盯着腿上的雄虫,好半天才等到一句——“那算我赢了,三天后别忘了带上你的资料。”   雌虫睫毛微颤,起初他并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后忽然浑身一颤差点站起来!   绥因一个身体不平衡差点直接掉地上,他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抽了张湿巾擦手,有些茫然:“你干嘛,谋杀亲夫?”   “没、没……”戈菲兀自懊恼一瞬,他重新端正坐姿,颇有一副端着的架势,“就是没想明白你脑子哪里坏掉了。”   “呵,没明白你是想骂我还是骂你自己。”   绥因拍拍屁股起身,将湿巾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随手翻看了下地图,又将光脑的页面切换成通讯录,边划拉边沉吟:“嗯……你要找的文件,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三天后到。”   戈菲闻言没再多问,至于是谁送来的文件,那不重要。   距离飞行器着陆还有三分钟,绥因索性就站着等待,回去之后还是得再过一遍他的记忆,务必要找到当年那个该死的锚点到底扔在什么玩意儿身上了。   既然他能自己跑回来提醒自己锚点的用法,那就只能证明后面一定会用到——即使他并不觉得这个世界线会出什么差错。   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无意义的事情,所以还是先找到为好。   庄园内很是安静,绥因的飞行器直接在中心区域下降,中心区域的虫就更少了,唯三的住户梅朵纳都被打发去出差,这一片地区内便只剩下了绥因和戈菲。   进门、打开灯,绥因将披风解开,放在AI管家的手里,他径直上了二楼,戈菲跟在他的身后。   “前几天我从学生那里听了几句有意思的事情,伊蒙告诉我有虫在通缉我,梅尔维尔联系上了他在黑区的伙伴,又确认了有虫在黑区的网站上发布我的悬赏信息,你说会是谁干得?”   绥因手里已经拎了件睡袍准备洗漱,闻言没忍住停下来看着靠在卧室门口面含笑意的戈菲,他提溜了两下手里的睡袍,笑笑:“你的价格有我高吗?”   “比不得,你一个能买我三个,”戈菲耸肩,进门的时候还冲着他的肩膀拍了一下,“速度,你洗完了我来。”   “好。”   绥因转身关上了浴室的大门,绥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特别是喉结上那颗愈发明显的小黑痣,他叹了口气。   镜中雄虫的面容十分平静,在逐渐升起的雾气中愈发模糊,到最后只剩下一大团色块,绥因琢磨着要不要再去来一支药剂,或许能挖掘出记忆深处那些被忽视的东西。 第65章   二十分钟后, 趁着戈菲洗澡的间隙,绥因独自来到了书房内,取出了一支梦回, 但他并没有着急注射,而是将它放在一边, 盯着它开始分析现在的局面。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戈菲的到来是他故意的,戈菲在此之前做过的所有努力甚至是和尤利塞斯、萨法尔的合作也只是为了他——困住他——并非是他自大,戈菲现在已经算不得是什么正经虫子了,能觊觎养父的雌虫又是能干出什么好事的雌虫, 特别是在知道这位养父还不是他同族的情况下。   这和与未知生物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而且现在因为戈菲的摇摆不定, 已经有虫盯上了他,现在两只虫身上都挂上了悬赏只是不知道是尤利塞斯还是萨法尔,至于其他人他没考虑过,桑十四和埃利夏没这个胆量, 他们内部的矛盾就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而且按照戈菲的速度来看, 处理了古轮, 下一个应该就是卡门了, 应该用不了多久……   他眼眸微眯, 解开了系统的禁闭。   【查查, 卡门·阿诺德, 还活着吗?】   【死了, 戈菲杀的】   绥因眸光一闪,果然如此。   戈菲是不会放任这只手上有他把柄的虫活到最后,那可惜了, 他还想亲自会会这位“聪明绝顶”的雌虫呢,不巧,现在只剩下戈菲了。   进入议会, 加入维斯奈特,再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和他作对的同时借力打力清除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势力,最后将切尔森·索罗图的家族彻底归到势力范围内。再一手安排自己失势顺势回到他的身边,接着凭借新的身份进入军部,同萨法尔翻脸开始肃清萨法尔的势力,都这样了还能顺势和他打个赌谈了恋爱。   即使是他都得说一句佩服,他还真当是孩子受伤了知道回家哭,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是在办事的同时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还真算得上是“机关算尽”。   绥因的指尖在桌面上极有规律地叩打,半晌后唇角一勾,打开了光脑,将通讯录翻到最下面,给名单的最后一位拨去了电话。   “柯瑟,玩儿得开心吗?”   那头的柯瑟正站在虫满为患的大街上,一手牵着紧贴着他的尤萨一手正着急忙慌戴耳机。   “喂?喂,喂?”   “别喂了,找你有事。”   “绥因?干嘛呢?我放假呢。”他打定主意要装疯卖傻,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能,至少这个月不能,他还没玩够呢!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安慰一下自己这颗受了重伤的小心灵!   “十倍工资,给我滚回来,带着那虫崽一起。”   “好嘞!”有钱就是大爷,柯瑟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迅速改口,只多嘴问了句,“带尤萨回去干什么?现在有很多虫在暗地里找他呢,带回去不就让萨法尔得逞了?”   绥因轻蔑的笑声伴随着一声轻叹传来:“你确定在找他的是萨法尔?你倒是好好看看找他的是虫吗?”   他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   不得不说戈菲是聪明的,他牵头,将萨法尔所在的议会和尤利塞斯仅仅捆绑在一起,某种程度上说,比起他和戈菲,尤利塞斯才是更关心萨法尔的那个,萨法尔倒台后,最不利的就是他,因为这意味着萨法尔和他承诺的一切全部都不作数。   对于一个维持了近百年的联盟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打击,到了那个时候,尤利塞斯只能放弃他在虫族所经营的一切,他不可能看着这种情况发生的。   况且……萨法尔看起来并不着急不是吗?他很清楚,一只无辜的虫崽,呆在哪里最安全。   “不是吗?”   柯瑟那清澈愚蠢的声音再度传来,对他的耳朵简直是一种折磨,绥因叹了口气,他放缓了声调,像是在哄孩子:“听话,别问了,你那脑子只能装下该死的解剖学知识。”   柯瑟:“……行。”   电话挂断,柯瑟叹了口气,尤萨摇摇他的手,他一低头,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们去哪?”   柯瑟再度摇头:“唉……去找魔王。”   “那我会死掉吗?”   虫崽又摇了摇他的手,柯瑟一脸忧郁地望着天,下压的嘴角没忍住绷直,又上扬,他咳嗽两声,保持忧郁的神情,轻声道:“不会,魔王会发钱。”   虫崽:“……”   -   绥因挂断电话,思索着现有的名单,戈菲那边不太需要他操心,但他这边也有不得不处理的家伙,那个莫名其妙给他寄了封文件的家伙。   他再次拨通通话。   “什托,这次要交换什么?”   “不是交换,只是我无意间听到一些消息,你和戈菲有可能被盯上了,不光是虫族内部,星盗和蒂斯特曼也足够你们头疼一段时间了。”   银灰色发丝的雄虫站在山巅之上眺望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这颗恒星远不如主星那般明亮,灰扑扑的,莫名覆上一层压抑的色彩,银灰色的光铺洒在雄虫的脸上,他缓缓仰起头,迎接这天光破晓。什托眼尾一颗妖冶的小痣平添几分别样的诡异。   他轻声道:“那份文件是我拦截的,确认过了电子档全部销毁,只剩下这一份,被列为最高机密,三天前被紧急加密运往边境,按照路线猜测是运往蒂斯特曼的,和尤利塞斯有关。”   “卡门死在了戈菲的手中,按照我查到的东西来看——等等,你知道戈菲取代卡门成为了新的族长吗?”什托的声音一顿,他眯了眯眼睛,手指攥着衣角,话语中是明显的、不可忽视的疑惑和轻微质问,绥因并不觉得冒犯,这是他们日常的相处模式。   什托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并未就此放弃,而是转了个身背对那灰扑扑的“太阳”,仰起头:“在那之后不久卡门就死了,至于是不是他动的手我也不清楚,恐怕你得私底下问问他了。”   “好的,我会问清楚,”绥因一只手捏着梦回的管子轻轻敲打桌面,他思索再三还是没有挂断通讯,而是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状似无意道,“要回来?我为你保留了你原本的军衔,只要你回来就可以直接入职,其他的声音不必理会。”   “这算什么?”那头传来什托的轻笑。   绥因也跟着笑:“算给老兵的一些小小优待。”   “所以我逍遥自在半生回来还是要成为打工仔,”什托叹了口气,“地址和任职文件,记得制服和军装寄给我,地址待会儿发你别寄错地方了,回见,长官。”   “回见,我会等你的,军部欢迎你。”   “是工作欢迎我才对。”   什托望着被挂断的通讯,无奈耸肩,好吧,他的长官时至今日也没有改掉随意挂虫电话的坏毛病。不过也确实是时候回去一趟了,部分势力还掌控在他的手里,当年离开的时候并未一起带走,比如西卡瓦监狱的监管权和他的私兵,这些东西留着可不是一件好事,还回去才是硬道理。   荒无人烟的边境,只剩下那一颗恒星渐渐升至高空,什托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开始搜索路线。   遥远的维什亚庄园内,绥因挂断了电话顺便亲自去找出了那封尘封已久的文件给木斯托发过去,顺便让他处理一下什托与三军的交接仪式,坎仄死了,但三军还需要一个长官,不能一直让木斯托身兼两职。   他这些年一直保存着什托的资料,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什托会回来的,无论为了他自己的事业和良心,还是道德心和他的种族,什托不会轻易放弃的。   “咚咚——”   “进。”   绥因抬头,望向靠着门框的雌虫,片刻后再度低下头,继续去处理自己的文件,只是轻描淡写来了句:“坐,不睡觉吗?”   “有事找你呢,”戈菲施施然走到他身边,拖拽出另一张椅子坐下,手放在书桌桌面上,指尖在桌面上游走,直到凑到绥因的手边,抢过那支鲜红的药剂,他轻笑,“你应该查到了?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故意的,怎么,把我当鱼钓了还准备坦白一下。”他反手抓过戈菲的手,不动声色地抢过那支药剂,放在书桌的另一端,戈菲碰不到的地方。   “迟早的事不是吗?你不想知道?反正比起你自己查出来,我主动坦白才更能满足你的恶趣味吧,让你爽一下怎么了?”戈菲耸肩。   这是想通了?   绥因好整以暇地扫过他的面庞,从光洁的额头到精致的下巴和垂落在胸前的发丝,一丝不苟的睡袍以及微微泛红的锁骨,他低下头,轻笑:“那么就请你开始吧,记得别撒谎,我全都知道。”   其实也算不上,就像他知道戈菲去见了卡门、杀了卡门,但是具体聊了什么做了什么以及原因他都不知道——没有兴趣,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只想知道棋子的走向和来时路,并不在乎棋子怎么思考怎么交涉,所以这些年的监视其实都是做了无用功。   不过绥因心态很稳,他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淡定地继续处理自己的事物,等待着戈菲主动开口,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只剩下几个疑点而已。   “我走的时候和几位哥哥联系了,诓着他们做了内应,这是第一点,你应该完全没注意,毕竟你一直都不怎么关心我们之间的交流;我确实和尤利塞斯、萨法尔、卡门做过交易,那只虫崽是他刻意送到我们手上的。” 第66章   “我杀了很多虫, 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在中轴星事件发生之前死掉的议会成员有大半都是我杀死的,死于权力斗争, 剩下的一小部分与我无关,这个得去问问萨法尔和……你。”   戈菲似笑非笑地看着绥因, 他并未过多在意绥因面上的表情变化,只扫了一眼,随后就着书桌上唯一一个水杯喝了口水又道:“杀他们当然不是我心狠,只是当时的权力构架过于离谱, 你敢相信前任议长是由整整五个家族的势力堆上去的?这样的家伙留在议会内部只会加速腐败, 至于尤利塞斯……我之前打算杀了你来着,他现在估计恨死我了,毕竟我是个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虫。”   “他早就习惯了,不过也别太看轻他, 尤利塞斯虽然在我们面前像个蠢蛋, 但能坐上首领之位的就不会是什么蠢材, ”绥因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又转头在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大名, 不紧不慢道, “那我就要问问了, 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面前的文件是刚巧打印出来的什托的任职书, 他需要签署纸质文件封存,再将电子文件上传给军部的文职部门让他们将其归库,什托……什托现在应该也在赶往军部的路上了。   绥因一边书写文字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戈菲的动作, 只见他缓慢地靠在书桌边,俯身枕着自己的胳膊歪着脑袋看他,清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原本的计划是让你假死囚禁你, 我需要你的势力,杀了你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不过既然你听话,我就放弃了,毕竟会主动的雄虫比被动要好玩。”   绥因笔尖一顿。   好玩?   那还真是他的荣幸了,这张破嘴巴什么时候能放弃用牙齿撕咬转而用舌头舔舐呢。   而那张嘴还在喋喋不休。   “回来之后我也没少偷偷摸摸的,只是你没太在意,应该说对我太放心了?”   绥因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只是有信心你不会杀了我而已,你舍不得。”   “你猜对了。”   戈菲转了个脑袋,用后脑勺对着他,只是肩上的睡袍不知何时滑落下来,露出莹白的肌肤,发丝散落覆盖其上,隐约露出几道白得晃眼,绥因眼神微暗,他随手抄起手边的小毯子扔在戈菲的肩膀上。   “你先回去睡,我待会儿要需要打一针梦回,大半夜的估计会吵到你。”   他将手放在戈菲的后颈上捏了捏:“明天记得要去军部体检,你要去娜提亚维达的话就只能提前起床了。”   戈菲眼珠子转了转,一个点子凭空冒出,他眯着眼睛笑了笑,随即转过头来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哦,那你回房间躺着呗,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倒也没有。”   绥因下意识反驳,等到他对上戈菲的眼睛的时候,便意识到自己跳进了圈套,他无奈摇头:“走吧,回去。”   他合上笔盖,将文件压在书本下方,随手拎起戈菲,整理了一下衣袖,将垂至胸前的碎发拨到身后就出了门。   书房的门被风带着合上,发出一道闷响,窗帘翻飞,桌面上的书本被风吹开新的一页,上面用板正的印刷体虫族语写着——【错误】   -   绥因按照上次的做法,取血、混合、注射,和上次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次并未使用戈菲的血液。   进入梦境的过程也是十分顺利,戈菲并没有做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反而是十分安静得躺在他的身边,呼吸平稳,像是累极了般迅速入睡,绥因失去意识之前,余光貌似瞥见戈菲正打算起身,至于他要做什么那就不清楚了。   因为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飘荡在空中。   面前是两团能量体,他一眼就认出来,小的那团飘在天上,是他的系统,大的那团渐渐变化出实体直到站在地面上,黑色的尾勾覆盖着泛着光泽的鳞片,他转过身来隔空和绥因对视——这是当年的绥因。   他以一种傲慢的姿态,踏着轻蔑的步子独自走向一个草丛。   旁观着的绥因也悄悄跟了上去,他记得很清楚,那个草丛里静悄悄地躺着一枚卵。   -   戈菲看着身边雄虫昏睡过去,他伸出手将他的脸掰正,缓慢地爬起来坐到他的身边,将绥因当成娃娃似的摆弄了一会儿,在确认他确实不会醒来之后便十分放心大胆地脱下了绥因的衣袍。   老实?   那是不可能的,虫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此天时地利虫和 ,不干点什么真的是对不起自己。   戈菲一向是敢想敢干,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明天体检?那就体检好了,反正体检结果也是拿给绥因看,纵/欲怎么了?   漆黑的夜里,窗帘被拉上,密不透光,他凭借极好的视力一点点描摹着这具身躯的每一寸。戈菲跪坐在一边,缓缓地下头,唇瓣相触碰的一瞬间,他猛地后撤,半晌伸出颤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瓣,而后轻轻扯出一抹笑,眼波流转,他又有好主意了。   不得不说,梦回是个好东西,它能切断意识和本体的链接,以至于戈菲已经在绥因身上咬了不下十口,鲜血点点溢出,他愣是没有半点反应,面无表情地躺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展示着他尚且活着。   他像个玩偶,可以随意摆弄,戈菲对此很满意,他一点点地贴近这具温热的身体,一点点将自己的身心奉献,展开双翅盖住自己的身躯,他牵引着雄虫的手,将它带入一片全新的地界,他引导着这只毫无意识的雄虫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伸长的脖颈和皮肤上的薄汗,房间内愈发沉重的喘气声伴随着黏答答的“水声”,薄粉蔓延过胸口又攀上脸颊,戈菲咬着唇埋首于雄虫的胸口,以往那只喜欢缠着他腰身的尾勾此刻也是静悄悄的,偶尔有些许动作,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腿上,小幅度地摩擦。   察觉到这一细微差别的戈菲忽然笑出声,胸腔振动,连带着翅膀一起,他翻了个身,靠在绥因的胸口,压在他的身上,在他胸口正中央虔诚地落下一吻,像是在对待自己最敬仰的神明。   仍然沉浸在梦中的绥因对此毫无察觉,他跟随着幻影的脚步来到了草丛边,看着自己亲手捡起那枚白色泛着微不可察紫光的卵,很漂亮的一枚卵——否则他也不会将其留下。   “这是什么?”   【虫卵】   绥因听见那两个虚影正在对话。   “绥因”轻笑着将这没卵举过头顶,对着天空看了看,望着里面轻轻晃动的身躯感叹了一句:“还活着。”   他又低下头:“这孵出来是虫型还是人型啊?”   系统在他的周身飘了几圈,用它那毫无波澜万年不变的嗓音道:【人型,这个世界没有世界意识,可能会有点难办,我的建议是直接放弃,毕竟这个世界不是硬性要求,你怎么看?】   “我想留下来玩一玩,我还没养过孩子呢。”   “绥因”将手中的卵放下来,抱在怀里,他左右看了看,又用刚幻化成精神丝的精神力探查周围,确定这周围荒无人烟,当然也没有虫烟,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是一枚被遗弃的卵。   绥因飘在空中,隔着一百二十年的时光与自己遥遥相对,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第一次捡到戈菲的时候,那眼底的兴趣是如此的浓厚,但是这并不是一个看待孩子的眼神,更像是看待一个玩具。   与这具身体相处了一百二十年,他能在第一时间从那根小幅度摇晃但尖端剧烈颤抖的尾勾上读出那时的兴奋和激动,就像是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玩具,独属于他一人的东西。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决定,按照我的计算,你这样会把我们的任务进度向后拖延至少一百年】   绥因默默摸了摸下巴,猜的还挺准哈。   但是“绥因”并不在乎这个,时间在他的眼里就像是沙子,转瞬即逝的东西根本没必要介怀,他的寿命很长,长到可以为所欲为,他最终还是留下了,在系统的反对声和对那枚卵的好奇中他选择留下。   作为代价,他交了一笔罚金,作为中断系列任务的惩罚。   看到这里,绥因仍然没有找到一点奇怪的地方,一切十分顺畅地从他的脑海中滑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他眯了眯眼,眼前两个虚影走远,他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跟上。   他飘到了那枚虫卵躺着的草丛边,在草丛的边上来回晃悠,试图找到一丝能够证明戈菲身份的东西,但是很明显失败了。   喟叹化作风消散,他松了口气,摇头一笑:“我还以为会找漏……”   无法证明身份最好了,那这个世界上就是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这样就足够了。   绥因站起身,望着那个草丛发呆,不知道又在思索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风过也无痕,穿过他透明的身躯吹动着身侧的小草,浅青的波浪极有规律地波动。   “锚点?什么锚点?”   绥因耳朵瞬间竖起来,什么锚点?!   他迅速朝着“绥因”所在的方向飞去,虚影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听见“绥因”不耐烦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果决——“麻烦死了,那就这个好了,别那么多废话小心我拆了你,闭麦。”   然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明确指向的绥因:“……”   忽然开始有些痛恨这样随心所欲的自己了呢。 第67章   他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绥因”有什么很明确的指向, 到这一步仍然只能靠猜想。   观察周围的情况,除了他本体和一个虚影之外就只剩下怀里的一个卵和满地的野草,锚点应该就存在于这两者之间, 至于之前猜测的微生物……一般来说这样烦躁的状态下随意指出的东西只可能是肉眼能看见的。   所以只剩下这两个可能,他们周围甚至看不到一棵树和一个建筑, 石头……也是没有的。相对于漫山遍野的青草,这枚虫卵的可能性更大吧?   绥因绕到他们的面前,同那个一百二十年的自己相对而立,看着他生疏地抱着虫卵的动作和相对稚嫩的外表,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 视线落在那枚虫卵上,绥因不禁心想: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   这是注定属于他的。   他朝着虚影伸出手,却从他的胸膛中央穿过,一阵白光闪过, 刺目无比, 他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他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央, 怀里抱着那枚卵, 而系统正在此刻怯怯出声:【那任务怎么办?】   他张嘴却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回答:“我会定好时间, 到时候你直接启动就行了, 不用管我。”   【那如果你不想走了呢?】   “绥因”轻蔑地笑出声,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卵,又蛮不在意地单手抱着, 卵靠在手臂上摇摇欲坠,然而他却完全不在乎,看得绥因有些揪心,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由着这具身体说出嘲讽的话语:“你见过哪个世界能留下我?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吗?你就当是一个防沉迷的设置,也许我会忘记也许不会,到时候你直接启动就行,不用管我。”   【希望你到时候不会骂我】   “一个世界而已,还不值得我抛弃多年的老搭档不是吗?”   【行,那这就是我的秘密了,希望你不会有沉迷的那一天】   “瞧不起谁。”   确实是沉迷了,甚至已经决定将时间线再度拉长二百年,等到戈菲死去之后再离开,这是他唯一的贪心。   他站在第一人称视角看着自己亲手捏造身份,恬不知耻地占据了虫母亲子的身份成为晏尘的弟弟——即使这个穿越者已经死去了百年——他继承了他的一切成为了克里斯汀庄园的新主虫。   然后看着自己一次次带领军队击溃敌军,又看着卵孵化,看着自己亲手抱起一个全新的生命,时至今日他仍然觉得那感觉很奇妙,说不出来的满足,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幸福”的含义。   在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到。   不可否认的是那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多年以后他仍然试图复刻,但事实证明,只有在戈菲身上能体会到那种感觉。   这场梦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要沉溺其中,久到他甚至萌生出了继续走下去的念头,这时候他才猛然惊醒——不对,这是个陷阱。   猛地睁开眼,时间仅仅过去了两个小时,迎接他的不是均匀的呼吸和安静、睡着的雌虫,而是一只趁着无虫看管所以放心大胆地调/戏他的雌虫。   指尖微微用力,带起一阵战栗和紧随其后的僵硬,喘气转换成低声的尖叫,绥因翻过身来,恰好对上了戈菲的眼睛,一双丝毫没有心虚只有欲/望的眼睛。   他的夜视能力极好,能看清他不对劲的肤色和起伏的胸口,空气中弥漫着雌虫信息素的味道,他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精神丝早就被勾了出来,大概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它们就十分没出息地跟着雌虫的节奏跑了好几个来回。   “明天……要早起。”   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几乎都是气音,喉咙干涩无比,指尖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粘腻、湿润,他没忍住动了动,带出一阵闷哼和低吟。   反正虫已经醒了,忍着没意思,他喉中溢出的声音愈发清晰,令虫面红耳赤,只是绥因并不属于这一行列,他显然也是衣冠禽兽的代表,十分怀心思地拨弄着他的一切敏感之处,面上却始终游刃有余。   戈菲索性靠在他的身上,放开了以一种“寄生”的姿态缠着他,一口咬在他的胸口,喘着气小声道:“我起得来,你应该行的?”   这是挑衅。   绥因轻笑:“试试就知道了。”   翻身做主也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他是败类,他经不住勾/引。   这样做的下场就是第二天早上迟到,毕竟两虫几乎是早上才睡,没眯两小时就被闹钟喊醒,迷迷糊糊地进军部大楼又迷迷糊糊做了一系列检查顺便抽了八管子血才迷迷糊糊的离开,等到戈菲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娜提亚维达教室的讲台上。   戈菲:“……”   美色误虫。   啊,不知道是太放纵了还是他身体有问题,最近总觉得身体不怎么利索,希望能查出来……希望没生病,生病要禁欲。   戈菲放下手中的教案,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掀开眼皮子正巧对上了伊蒙那双跃跃欲试的眼睛,戈菲内心小虫扶额苦笑,他艰难地撑着讲台的桌面,长叹一口气,扬起一张笑脸:“伊蒙·塞西亚,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在什么情况下可以无视精神丝和骨翼的攻击?或者说抑制它的发挥从而达到一个无伤捉拿的结局。”   伊蒙在第一时间举起手,然后在空中飞速摇晃两下后迅速起身——举手就是做个样子——戈菲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在叫了他的名字之后再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举动。   “老师!”他满脸写着兴奋,完全不见第一次会面时那样的高傲,现在反而是有些像他随手喂过一次后便向他摇尾巴的小狗。   “说。”   “现成高效药物方面的话是CG427系列药物,无色无味,易溶,编号92抑制精神丝的释放和运用,编号74抑制信息素分泌,编号80麻痹骨翼、翅膀的神经,需要注意的是80在雌虫身上使用时需要配合74,否则无效,74单独使用可以抑制信息素分泌但需要配合其他药物否则副作用会导致幻觉,此类药品用途多样,代谢时间长,需要注意;战斗方面的话注意攻击虫核外显后在背部的图腾,一般会在翅膀出现后伴随出现,攻击即可使得敌虫暂时失去对精神丝、骨翼骨刺的操控能力,但时间较短,仅适合在近身战斗时使用;第三种比较少见,原始草药识别和药物原理……”   安静的教室内只回荡着他一虫的声音,直到结束都没有虫再插嘴,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戈菲点头,还未喊他坐下,伊蒙的新人同桌便径直站了起来:“老师!他说漏了。”   伊蒙向来看不惯这只新同桌,他当即皱了眉:“书上就写了三种情况!”   梅尔维尔褐色的眼睛正好对上戈菲的眼,后者视线顿住,笑道:“你说说看,他漏了什么?”   梅尔维尔将垂在额前的头发捋开,抬头望着讲台上的戈菲,坚定无比道:“书上没有说,如果在速度够快或实力相差过大的情况下,快速攻击头、颈部致其死亡也是一种办法。”   戈菲笑意加深:“很好,坐下吧,伊蒙你也坐下。”   “老师!书上……”   “我知道书上没有,”戈菲打断他的话,面上仍然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他道,“因为这是黑区里常见的手段,书上的方法是教会你们如何捉活体,但这个方法得到的只能是死物,梅尔维尔答得很好,你也是。”   戈菲话锋一转:“这就是今天的重点内容,主要放在近身战斗和现成的野生草药识别运用上,待会儿同桌两两一组,去训练场,就利用刚刚复习的知识,等我划定区域选混战模式,胜利者有奖,走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走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早上碰见卡施林时他顺手给的饮料,毕竟模拟训练场很大,而且没有售卖水和食物的地方。   身后传来一阵阵的哀嚎,无疑是些“今天抢不到饭了”、“怎么才能打过那些饿了八天的蝗虫”之类的话,戈菲兀自摇了摇头,感叹年轻虫的活力,他打开饮料喝了一口,味道有些怪,不如白开水好喝。   戈菲看了眼瓶体的标签,是最近新出的一个口味,怪味果……怪不得,原来卡施林喜欢这种口味的东西。   口味不同玩到一起也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很快边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转而带着学生们进了大型的低空极速大型飞行器,一个班全装了进去,整个带到一千里外的原始训练场。   一切真实,不存在模拟,戈菲始终认为假的就是假的,模拟得再真实也比不上真刀实枪干上一场。   小虫崽嘛,恢复能力又强精力又旺盛的,与其让他们天天在班上吵架不如往那些个原始丛林里一扔然后看着他们打架,虫核不出事的话断个手脚恢复都是很快的,况且这只是近身肉搏,用不找高科技。   “我先说好,不可以刻意伤虫,愿赌服输,你们这一批虫崽毕业了可还是同事,不要等到时候欺负的虫变成了上司再来找我哭。”戈菲半严肃半开玩笑地对着飞行器上坐得端正整齐的学生们再次嘱咐,得到了一片催促。   他一边暗骂小没良心的家伙们一边放羊似的一个个将他们赶出去,登记到最后发现少了一个。   “伊蒙,”戈菲喊住了最后一个出飞行器的家伙,“你看到海默森了吗?”   伊蒙挠挠头:“他好像实训课要请假,您问问卡施林院长呢,可能是不小心把假条递给院长了。”   “好,你先去吧。”   “好的。”   伊蒙没有多留,径直离去,戈菲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前往观测台,他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放心,海默森和梅尔维尔同样来自黑区,但是他远不如梅尔维尔外向、有野心,而且他们同样亲虫双亡没有亲属,向来是住在学校里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旷课。   换一种说法,这些个靠着联盟资助才能上得起学、没有亲虫的孩子怎么可能有理由出这颗星球?   他接任老师的第一天就将这个班级的学生背景都看了一遍,海默森很沉默,朋友不多也没有主见,大概是出事了。   想到这里,他第一时间拨通了院长的通讯,直奔主题:“卡施林院长,战斗系423届3班的海默森,今天有向您请假吗?”   “啊?有的,他说他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参加实训课程,不过是周末请的假,那时候你不在学校里,真是抱歉,我代替他向您道个歉。”   “好的,但是请您将他的去向告诉我,毕竟这是我班上的学生。”又是个孤身一虫的孩子。   后面那句话戈菲没有说出来,但他想卡施林明白他的意思。   “他就在他的寝室里,我把定位发给你?在F区的3/11号别墅二楼的第三个房间。”   “好的谢谢,我现在不方便,麻烦您先去代为查看,不尽感激。”   “好的没问题。”   戈菲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便挂断了电话,海默森那边有卡施林,他得先操心操心这群小家伙们的实操成绩。在他和卡施林的交流时,伊蒙等虫就已经按照分组进入了丛林,至于那位因为海默森缺席而落单的雄虫也和其他班级的配上了对,大家都互相认识,也没什么嫌隙。   他背着手站在观测室内同时观看一墙的监控,这时候门被敲响。   “进。”   来着是另一个班的老师,手里拿了两杯水。 第68章   “你的, ”他将左手的水杯递给了戈菲,走到他的身边扯开椅子坐下,喝了一口水将其放在桌面上, 转而又拿起了一边的麦放在手里把玩,像是没见识过一样, 他忽然抬头望着戈菲,“听说你在向卡施林询问海默森的下落?”   戈菲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略微有些奇怪:“嗯……你怎么知道?”   那虫眼底闪过的精光并未躲过戈菲的眼睛,只见他低下头试图用手遮挡住面部的表情, 再度抬起头时只剩下满脸尴尬, 他道:“呃……他以为我在校区,原本想让我去找找来着。”   “这样啊……”   戈菲的视线扫过桌面上的那杯水,借着拿麦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它推远了些,朝着身边的老师温柔一笑, 随后板着脸举起麦:“伊蒙, 梅尔维尔是你的同伴, 你再这样霸道专权直接扣二十分。”   画面中试图甩掉梅尔维尔的雄虫一声惨叫, 双手合十盲目对着天空拜了拜:“啊!老师我错了别扣我的分!”   戈菲打开教师专属语音通道, 简介明了地介绍了一下训练规则, 这次的规则和以往他们的训练都不太相同。   在绝对屏障未发行之前, 极致的攻击之下军虫的生存概率很低, 娜提亚维达向来注重的都是个体生存率,然而在隔绝了一切高速攻击之后军虫们的生存概率大大提升,但此时要注意的就是配合以及集体生存率的问题了。   “简而言之, 考察的项目主要有三个,第一是击败数和生存时长,第二是药物识别和运用, 若无运用场景则不扣分,第三,也是新增的,要看队伍生存数量以及你们的模拟血条,明白吗?状态越好的分数越高,卖队友的会被标记……伊蒙,你这种没有组织性的我已经标记了。”   戈菲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入每一个学生的耳朵里,伊蒙瘪着嘴兀自生气,还是梅尔维尔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伊蒙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背部的一瞬间迅速弹开,瞪了他一眼:“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的……我、我知道了,你得保证不捣乱,我可是要拿第一名的!”   梅尔维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将额前散落的发丝往后捋了捋:“哦。”   “好了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协调好了直接上投掷飞行器,准备好了记得按红灯。”   戈菲场外指导有条不紊,他尽量不把自己在官场上染上的臭毛病带到教学中去,等到他负责的队伍红灯全部亮起的时候才随机选定了一片区域作为班级的训练场地。   “等到颠簸消失之后听我指挥再出舱门,一旦舱门开启公共频道就会关闭,现在还有什么问题的可以提。”   “没有。”   “老师开始吧,我想打架了!”   “无。”   “没有!”   “……”   戈菲笑着摘下耳麦,开始操作控制器,他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们一切顺利了。”   鼻尖传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戈菲关掉通讯频道,打开光脑开始给卡施林发消息,余光瞥见一侧的雌虫开始扯衣领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很浓郁的香气,这味道略微有些熟悉,有些像是CG427编号74类药物的气味……   “你在吃药?”   那只雌虫一顿,很快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啊……最近信息素分泌出了点问题,医生给开了药。”   “只开了这一种吗?”   戈菲隐下眼底的探究,他的视线落在那玻璃杯的杯沿上,很快,他就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是的,只开了一种药。”   -   绥因的面前正站着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什托,这位阔别近百年的好朋友终究是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早知道你来的这么快,就不用快递寄文件了,你虫都到了快递还在厄洛纳斯特等待中转呢。”   他坐在办公桌前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捏着笔点了点脑袋,雄虫站在他的面前,想笑却完全笑不出来,他扶额:“大难临头了你该正视的不是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趁早解决掉这些虫吗?”   “我觉得你说得对,什托,所以你负责第三军咯,记得好好工作,毕竟你的军衔我一直都有保留。”   他露出个不着调的笑,随后草草决定了什托的去处,顺便将其投放到了遥远的第三军边境,并非针对也不是流放,主要是三军本来就是什托的亲兵,那些个三军内部的中等将领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亲兵升上来的,没有比他更适合的虫选。   一百年了,这位还是没有半点长进,什托叹了口气,接下任职文件,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第三军驻地,绥因不靠谱没关系,他必须得靠谱点。   “你看,我说了会有虫比我还着急的。”绥因一耸肩,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扔在桌面上打了个哈欠。   【你还真是放心】   系统的话里或多或少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但绥因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低声笑了笑:“我觉得现在是个搞事情的好时机,毕竟我已经决定了要多待二百年,计划推迟你记得处理一下,我先去敲打敲打那些不安分的种族,尤其是蒂斯特曼。”   【行,但别玩脱了,否则内忧外患你没时间去赚能量】   “嗯,知道。”绥因起身,抄起一边的披风披在肩膀上,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办公室,只留下桌面上因为行动带出的微风而轻微晃动的书页。   他选择以【星客】的身份出现,这个身份上次出现还是拉曼借用这个身份去炸了蒂斯特曼边境的探测飞船。原本的计划是在两天后反水,打起来后再暗箱操作,惨败就行,但如今计划改变,他不能让尤利塞斯的气焰太嚣张,四族的贸易往来是坎涅迩森和切尔森在沟通,前不久已经落实,这是个利于长期发展的决定,但既然要确保安稳二百年,就不能让野心十足的家伙过得太舒服。   绥因神色平静,出了大楼直接上自家飞行器直奔庄园,只是他并未等到降落便在高空之中飞离,转而奔向另一个地界,改头换面后上了星际列车转车三次才在一个陌生的小星球下车,花钱买了一架普通的飞行器又租赁一个机甲改造室将其改造了一番才出发。   虽然很麻烦但能最大程度上隐藏他的行踪,要知道,干他这行的怕的就是被发现是两面派,很不巧,绥因就是两面派,纯得可怕。   他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暗自计算着待会儿的行动,先去蒂斯特曼族内溜达一圈(当然是偷渡),然后再去和尤利塞斯打个招呼,看看能不能炸掉通讯塔,不需要给他们多大的打击,只需要搞点小破坏,让他们的贸易之路受限。   绥因能接受温和如爱莉希安的种族,也能接受一心自我发展的种族如木族,但唯独他不愿意接受一个十足的野心家——全方位的野心,出自同一母体都能自相残杀的种族。   对付野心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无法拥有与野心相匹敌的实力,他们自己会陷入怪圈子里不断打转,这样就足够了。   绥因低下头活动活动机械的右手,思索再三,右手顿时变回了血肉构造的手臂,转而又散发出浅浅的蓝色荧光,他满意地点头。   研究尤利塞斯的脑袋还是有点作用的,起码他现在知道了如何模拟一个蒂斯特曼分裂种。   飞行器的玻璃上倒映着的是他闪烁的皮肤和泛着蓝色荧光的眼睛,绥因勾唇一笑,气势瞬间变化,仿佛真的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众,混入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   他还没来过蒂斯特曼的城市呢,今天就来见识一下吧。   绥因将地点选在了最边缘却是最靠近贸易点的星球,一下飞行器,扑面而来的是和虫族截然不同的画风——完全金属质感的国度,银白色的高楼大厦和银白色的植物——还是活的,他看到有人在给它们浇水,也能感受到那股藏在植株内部的生机。   这里鱼龙混杂,宇宙在册的种族在这里几乎都能看见,为了贸易,大多数蒂斯特曼人都选择了拟态——人型,只有少部分仍旧用着本体——透明的身体长着无数只触手,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遍布其中,身躯像水母般在空中游动。   不是他说,长得怪奇怪的。   绥因收回视线,第一时间打开记录仪和系统通讯频道。   【你速度好快】   【嗯,给个地图我看看先去干什么】   【好】   话音刚落,他的面前就凭空出现一副地图,仅他能看见,并且能随着他的心意放大或者缩小。   最边缘的地区是乱七八糟的绿色小点,密密麻麻全部堆叠在一起,跨过中央的一大片星海,他落地的这片区域内是红橙黄蓝紫各色小圆点散落分布,看得他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绥因皱眉:【这是什么?】   【种族分布,嗯……你放大点就是个体,缩小就是……“部落”?绿的是虫族,其他颜色代表其它种族】   懂了,定位显示器,那密密麻麻红一片的应该就是蒂斯特曼了。   但是……绥因将地图放大到能看清基础街道的构造,指着那一堆红点之中唯二的小绿点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那个绿的是我,这个是谁?】   系统看了眼漂浮在空中的地图,思索片刻,试探性开口:【要不……你去看看?】 第69章   绥因并未思考太久, 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凭空掏出一袋金币,抓在右手里掂了掂, 以尤萨为蓝本幻化出一副柔弱的少年身躯,轻蔑一笑:“那就去看看, 是倒霉蛋还是卖国贼。”   纤细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一晃而过,没入人海中消失不见。绥因穿行在热闹的街头,随着他的不断深入,最开始的路边摊还会售卖一些乱七八糟的饰品和生活用品, 和虫族所见差不多, 越到后面产品就越单一,到最后只剩下同样透明且闪着蓝色荧光点的瓶装试剂。   说试剂都有些不太准确,毕竟他们用的瓶子都是些有着精美雕刻的透明玻璃瓶,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这种透明液体的美。   绥因从这些摊子中央光明正大地走过, 视线时不时在上面停留, 直到他来到交易市场的尽头, 这里是一片圆形空地, 踏过四阶台阶后登上一个圆形的巨大平台, 平台的中央有一颗巨大的银白色钢铁般的树木, 枝干内流淌着源源不断的蓝色荧光小点, 枝桠的末端垂下无数条柔软的浅蓝色条状物, 像极了流苏。这里像是公园中心的休闲地带,但此刻空无一人,当然, 虫也没有。   【那是蒂斯特曼每日朝拜的地方,那棵树就是他们信仰所在,你注意不要过去, 会被抓走的,在这里亵渎……】   绥因只当自己没听见系统的话,大摇大摆地走上前,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行为在其他人的眼中有多奇怪,行动毫不拖泥带水,一脚踏上透明的台阶,以最快的却不突兀的速度靠近中央的那棵树。   周围的喧嚣在刹那间停止,世界按下静音键,众目睽睽之下,绥因伸手拽住一把“流苏”狠狠一拽,将其整个扯下,那颗漂亮的树的末端瞬间缺了一小角,也就是在此刻,一道尖锐的叫声破空而来,几乎要刺破鼓膜,绥因皱了皱眉,但没能阻止声波攻击,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这里彻底乱了起来,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像是没加沸石的热水锅不断扑腾,所有的人型生物迅速撤去伪装回归最原始的形态朝着这里急速靠近,绥因看出了他们的意图,转身就逃。   当然,他的逃跑并非是没有规律,而且为了躲避肮脏的语言攻击,他刻意关闭了同声传译模式,现在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群正在鬼哭狼嚎的透明液体,看得出来它们很生气,身体内部的蓝色荧光正在飞速转动,几乎形成一条连续不断的线条。   绥因有一颗黑色的心,他不离开市区,反而是绕着这棵树到处逃窜,甚至偶尔直接顺着枝干攀爬而上又从树杈中央掠过,时不时踏着树枝飞奔,最后踏着枝桠在它们尖锐的爆鸣声中再次伸手扯下头顶的蓝色“流苏”。   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不知道,绥因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样能给尤利塞斯制造点小麻烦,这就够了。   在绕了几个来回之后他索性不再反抗,直接被押着送到了为首的头子面前,那人浑身的液体缓缓归位,捏造出一个基本人形,眼睛最先出现,接着便辐射状扩散,扫过的地方被皮肤覆盖,显露出一个基本人形,荧光蓝的眼睛死死盯着绥因:“带回去审。”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只剩下身后一群接二连三缓缓化形的同族在原地面面相觑,绥因无所谓地用余光打量着他们,试图看出点什么新鲜的东西,但是很可惜,没有,如他所料,蒂斯特曼一直都是一个很缺乏个体智慧的种族。   “脑子”只会存在于部分个体之中。   他叹了口气,扭过身子看着他们笑道:“不跟上吗?难道不是要带我去监狱?”   干了这么个坏事,总不可能拉到“警察局”去教育一番就直接放过了吧?   “%¥……¥……&@!!!”   绥因:“……”   忘记打开翻译了。   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绥因面无表情地打开翻译器,终于听明白了这些家伙最里面叨叨的东西——骂的很脏而且没有一点有含金量的东西,唯一一点比较明确的就是他要被押送去监狱里待上几天,等待审讯官的审讯。   这个结局正合他意,不用自己找路还能蹭车,顺便可以近距离观察一下活着的蒂斯特曼分裂种在自然会状态下的模样,他一仔细看,貌似和虫族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如果说虫族的虫是心思太多,那么蒂斯特曼人就是心思过少,或者说他们本来就被限制了想象力和思考能力,思想是奢侈的东西,只有有权有势的家伙才配拥有。   绥因垂下脑袋,十分温顺地跟着周围这些平均身高两米的生物,直到他下车、关进监狱都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思,而且大概是这具身体过于瘦小了,这群警官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回去的途中甚至有心思打趣。   “诶,你说尤利塞斯大人的新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出生?”   “不知道啊,冻了很久应该都坏了吧?”   “不能吧,不过好奇怪啊,谁没事把孩子扔冰库里冻上一百年再拿出来,难道这样可以延缓寿命?”   蓝色深点的警官煞有其事地摇头,皮肤下流动着的荧光小点流动的速度明显增加,他故作神秘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反正我回去要学学,万一呢?裂体芽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寿命这块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剩下几个颜色浅一点的家伙愣愣点头:“有道理啊……”   绥因在一边听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很好奇如果这些家伙知道那颗脑袋是他给私自扣下又扔回去羞辱尤利塞斯的话又会如何?   这也不是坏事,毕竟他送回去的这颗脑袋确实可以给尤利塞斯延寿五十年,就是到时候两个继承者打架……那就是掌权者该操心的事情了。   绥因打了个哈欠,用刚学到的简单语句询问那蓝色较深的警官:“还、多久到?”   这一问给其他家伙问蒙了,那个被他喊住的军官眨了眨眼睛:“审讯官今天不回来了,你个小皮崽子今天就老老实实住这里吧,你父亲是谁?”   绥因摇头。   什么父亲,他才没有父亲。   “怪了,什么时候还能多个东西。”军官眨巴眨巴眼,转身就走了,丝毫没有要管他的意思,只是将门给锁上,留下绥因独自坐在原地。   十分钟过去,这里几乎看不到驻守的人影,周围安静的可怕。   系统忽然冒出来:【现在干什么?】   绥因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微笑,心底默念一句:【杀出去】   下一秒,绥因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又在转瞬之间出现在栏杆外,他看了眼栏杆内银白色的小床,又看了眼走廊,果断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这里很奇怪,整座监狱只有他一个人,剩下的牢房全都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人身影,大概那些军官觉得他不需要看着?   绥因懒得想那么多,既然给他机会那就却之不恭。   顺着银白色的长廊一路往前,寂静空荡的房间内只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回声相互碰撞,即使他收着力道也十分明显,纵使如此也没有任何看守出现。   这不对劲。   绥因下意识停下脚步,后撤半步从兜里掏出一把新鲜扯下来的“流苏”直挺挺往前一抛,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再睁眼,那“流苏”早就碎成了渣渣。   哟呵,这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堆乱七八糟的“流苏”所附着的精神力上,眸光微沉,随后莞尔一笑,又迅速冷脸轻蔑出声:“尤利塞斯,滚出来,躲着没意思。”   话音刚落,一个端正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中长的头发和藏着浅蓝色荧光点的皮肤,缓慢流动的光圈,像是会呼吸一般,这不是尤利塞斯是谁?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当然知道是你。”尤利塞斯扯着唇角,面部肌肉以一种诡异的组合方式呈现在他的眼前。   绥因不欲多说,他淡淡地站在原地,身影消散又重组,恢复了本体的样貌,变了样貌姿态变了身高表情,唯有一双眼盯着这位首领丝毫没有动摇。   “主神大人大驾光临,有什么要紧事吗?”绥因垂眸。   尤利塞斯摇头:“你动作太慢了,我来帮你一把好了。”   绥因的睫毛微颤,轻微勾起的嘴角瞬间被压下,他忽然抬起头,直直望向尤利塞斯:“主神大人,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如果不想分身的能量反复被削弱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回去你的主神空间待着,好么?”   外面的光打在银白色金属的地面上,反射的光尽数进入他的眼睛,刺痛双眼,绥因就这样站着,没有露出一丝异样。   反而是主神裂唇一笑:“不,这是我的游戏场,你只是一个获得了我的准许才能进入的游客罢了,只要我想,你就可以滚蛋,你也有弱点不是吗,拿他开刀怎么样?”   他装都不想装,绥因暂时想不明白是什么给了他如此大的勇气,戈菲不是蠢货。在脑海里思索片刻,他果断轻压身形,做出战斗的姿态。   “既然如此,老规矩来吧。”   话音刚落,他一个闪身来到主神的面前,精神丝化作无数尖锐的刃刺向这位合作伙伴,只是未等触碰到他的身体,后者便消失在原地。   一瞬间,无数光弹瞬间冲他而来,最终在距离他仅半米的地方全部停下,像是打在了什么东西上,径直掉落。   绥因望着眼前出现的一群军官面色如墨,这些人一看就是被摄了心神彻底沦为傀儡,没救了,那就只能杀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直与其对上,几个瞬息,这些僵硬的傀儡便被他解决,绥因没再犹豫,铺天盖地的精神力向四周横冲直撞,他试图以此来找到主神的踪迹。   绥因的面色极为难看,他站在原地,身上湿漉漉的满是透明的粘液,一股不安的情绪蔓延开来,他知道主神不会无缘无故和他开战,毕竟微妙的平衡已经持续了上千年,贸然打破的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等等……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梦境之中他曾说过的话——“到时候你直接启动就行,不用管我。”   想到这里,他立马呼叫系统,但很可惜,他没得到任何回应。   绥因暗骂一声,独自打开任务提示,那个长达百年的布局计划显示——【已启用】 第70章   绥因反手追查, 系统的能量团彻底消失在追查范围之内,他瞬间明白这是冲着他来的,主神为了弄死他一定会不择手段。   绥因忽然有些后悔跑这么远来搞事了, 他简单打理了一下外貌,再度变幻身形从监狱门口溜出去,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并未派上任何用处,离开的过程十分顺利没有任何阻拦,但就是这样才会无限放大他内心的恐惧。   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到达顶峰。   他给许久未见的弗兰克拨去通讯。   “老师?”   画面里的雌虫满目疑惑, 背景中带了些许硝烟飘过的痕迹他在战场上。   绥因没时间和他解释那么多, 只长话短说:“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立刻集结军队封锁和蒂斯特曼的出入口,通知默里奇和其他的上将,你和梅朵纳全权负责, 另外, 战场上的一切都听什托上将的指示, 明白吗?他现在应该到达三军驻地了。”   弗兰克一愣, 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右手微抬向后方打了个手势, 随后表情逐渐严肃:“遵命, 请问需要回收暗桩吗?”   “不需要, ”绥因一边驾驶飞行器极速跃迁、跨越虫洞赶往蒂斯特曼主星一边冷着脸思索,他面不改色,“那些东西早就废了, 现在该担心的是咱们内部会不会叛变的问题。”   他始终直视面前不断变化的星河,弗兰克只能看到飞行器不断扭曲的天花板,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绥因正处于赶路状态, 而且速度极快,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听从,至于原因,那不重要。   他几乎没有多做思考就应下,第一时间吩咐下去,与此同时绥因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和默里奇那个莽货不会被迷惑,但你得小心那些原本内心不坚定或者欲望过大的家伙。”   “是什么东西?”弗兰克面上的稳重彻底消失,他的面上渐渐爬上恐惧。   绥因沉思片刻,叹一声气:“一种另类的生物,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但是不必害怕,有我。”   弗兰克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先去着手安排,境内……拜托老师了。”   “你顾好境外就行。”   通讯挂断,绥因也到达了蒂斯特曼的主星中城,也是这个种族的核心之地。   他放弃了伪装,于高空一跃而下,绚丽的翅膀展开,绕着最高的建筑飞旋而下,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仿佛已经成了一座空城,绥因原本是想潜入城内将那些个难缠的家伙全部解决,但现在看来……   人都不在了。   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把尤利塞斯杀死了,留下他才是真的祸害。   思索之间他径直从楼顶潜入内部,入目是一片难得正常的装修,也是他进入蒂斯特曼境内以来第一次见到除了银白色之外的装修颜色,尤利塞斯还是会享受的。   他按照系统给的地图,来到了楼城的最底层,在金碧辉煌的一层大厅之下,是一个潮湿黝黑的地下室,也是那个唯一的绿色小点之所在。   这里如今空无一人,他拾级而下,皮鞋踏在潮湿的地面上,似乎是生有苔藓,一种低级且不应该属于这里的植物。越往里水滴声越清晰,道路的两边是冰冷的墙,算不上宽敞的路径直通向一个方向,绥因顺着这条道一直走,视野由明亮变得黑暗再变得明亮,最后他站在一间幽暗的牢房门口。   里面关着一只雌虫,一只年长的雌虫。   他闭着眼似乎晕了过去,绥因在一边琢磨了很久,才从乱七八糟的记忆中扒拉出来这张脸的信息——娜提亚维达军事学院的院长,卡施林。   他不是在娜提亚维达吗?   绥因掏出光脑,翻开和戈菲的聊天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接着是配文:【卡施林今天好奇怪,我怎么不知道他还喜欢喝饮料,以前上学的时候没见着他有这个爱好】   【戈菲:最近身边的虫很奇怪,柯瑟什么时候到,我让他检查个东西】   绥因看了眼时间,大概是十分钟前。   他打了几个字有删除,最后按下语音键:“大概就是今天,我让他在中午之前滚回来,你下课就可以直接联系他。”   对方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来了消息,绥因点开语音条——“行,我总觉着有点怪。”   “是有点怪,你注意一下卡施林,他给的东西别要。”   说罢,他径直走向那间囚房,硬生生掰断了智能锁头,一把拉开大门。   鞋底带了些水渍,在囚房内那既然不同的地面上留下一串透明的脚印,绥因来到卡施林的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又举起光脑,望就这聊天框上那句【为什么】给卡施林来了个大头照,配文:【我现在在蒂斯特曼主星中央城根据地地下室囚房内,你说呢?亲爱的·v~】   闪光灯过于耀眼,卡施林的睫毛轻微颤动,最后睁开了眼,径直对上了绥因的视线。   卡施林:“……”   绥因放下光脑,恰好和他对视:“……”   他微笑:“院长,不打算解释一下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卡施林喘了口气,他摇头:“被拐过来的,还能怎么来的,该死的萨法尔。”   他气得忘记了一切礼教,满脑子只有怨恨和咒骂,等到他意识过来对面是谁之后瞳孔又瞬间瞪大,“呸呸”低声骂了两句后又扬起标准笑脸对着绥因道:“谢谢冕下,不过您怎么会在这?”   “捣乱来了,你休息好了就跟我走,虫族要遭难了。”   绥因果断起身,扭头就准备走,卡施林见到他的动作,第一时间起身跟上,但因为太久没能自由活动和忽然起立导致一阵头晕差点倒地,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视线模糊,一个身影正逐渐消失在光影中,他咬着牙再度起身,踉踉跄跄跟了上去。   绥因走在前面,不是不知道卡施林的状况,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在回去吗?还有,您说的那些……是什么?”   绥因忽然抬头看了眼跟了他一路、看到他拆了蒂斯特曼中央控制器后仍旧默默不语、直到他上飞行器准备起飞回去的时候才开口说话的卡施林,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很好的伙伴,干坏事的伙伴,他轻笑:“冲我来的,你以为想杀我的只有那些主和派吗?”   他没有管卡施林的表现,无论如何都与他无关,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回去,他有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失了系统,他没办法直接同步信息,至于精神力……宇宙太大,而他也同样渺小,他的精神力没办法跨越万千光年。   为了节省时间,绥因决定亲自驾驶飞行器,他的精神力包裹着整体,眼睛紧盯着屏幕外的陨石带和不远处的跃迁点,余光却一直在观察着卡施林。   “卡施林,把萨法尔的联系方式给我。”   他猝不及防开口将这只心有余悸的雌虫吓了一跳,卡施林愣了片刻,眼神闪烁道:“您不是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别装,”绥因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冷声道,“我知道你和戈菲统一战线,也知道你们曾经和萨法尔有过合作,甚至于多年前的议会清剿你也有参与吧?卡施林院长,我要的是私虫账号,是现在拨通就能立刻联系的账号。”   飞行器距离跃迁点越来越近,而绥因却直接将包裹着飞行器的精神力完全撤开,卡施林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如此高速的运行,如果没有精神力雌虫根本撑不住,更别提他只是只年老的雌虫。   这就是威胁,绥因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一分钟不到卡施林就败下阵来,瞧,这不是很有效吗?   他径直吩咐AI给这串数字拨去电话。   “嘟嘟”声响了三下,萨法尔的声音出现在飞行器内,绥因这才大发慈悲般重新用精神力包裹飞行器,卡施林惨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   “卡施林?你不是被抓了吗?”   绥因闻言下意识看向卡施林,他与卡施林对视一眼,只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惊愕,看来这老头还没发现自己被卖了,也是难得,与虎谋皮也不悄悄这究竟是不是只真虎。   “是我,绥因,萨法尔,十分钟后我要看见你出现在军部大楼下,可以带你的私兵,也可以带其他的议员,总之,十分钟内见不到军部的回信,你就别想见到尤萨,你也很想他吧?”   随着他的讲述,萨法尔的气息从平稳到杂乱最后是粗重且明显,他几乎是咬着牙咒骂:“你也下得去手!”   绥因无所谓,他扯了下嘴角,笑容转瞬即逝,最后只剩下冷漠:“随你的便,你大可以试试,一个实验体而已,除了你还有谁在意,你把他送到我这里,不就是妄图我保护他?可你要知道这是有代价的,无论你是和谁做了交易,有得必有失,失的是什么那就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这句话一出,换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萨法尔不说话,绥因也不再开口,他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挡风玻璃,仿佛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而卡施林只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   仿佛他真的老去。   “我……”   很久过去了,久到绥因跳过了三个跃迁点,久到卡施林也已经忘记时间跳跃的速度,等他闻言睁开眼睛查看时间时,却只过去了一分钟,他听见萨法尔叹气——“我会去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卡施林仿佛能隔着空间看见他那长久的叹息和颓废的身形——骤然老去,他再度抬头,望着绥因的背影。   “我等你的消息,另外,你该明白,你雄虫的死是因为他该死,而不是我残暴。”绥因操纵飞行器的手忽然停下。   卡施林看着他的手按下一个按钮,然后转身朝着AI所在的方向走去,而卡施林呢?他的视线透过飞行器前巨大的玻璃落在了面前一颗蕴蓝色的星球上,耳畔是绥因冷漠到近乎寒冰的声音。   “你的心里一直都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我死了他也不会回来,你也很相信我不是吗?你将尤萨送到我的手上不就是认为我确实不是滥杀无辜的虫吗?忘记那些不愉快吧。”   这对萨法尔是凌迟吧?   卡施林低下头。   “呵,”萨法尔冷笑,“休想。” 第71章   “先说你要干什么, 我现在出发,十分钟有些赶,二十分钟我才能到。”萨法尔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咬牙切齿的话,那现在就只能用“淡然”来形容了。   绥因笑道:“可以, 到了给我拍个照,记得找木斯托上将,其他的不用做,你就老实呆着就行。”   “什么事情也不说, 上次这样还是在中轴星系调查的时候, ”萨法尔冷笑一声,“怎么,要打仗了?”   绥因忽略他话语中的讽刺,浅笑:“你答对了。”   随后便果断挂断了通讯, 离开的时候顺便踢了脚卡施林的腿:“准备回去了, 到时候……你自己和他对峙。”   “去军部?”   “不, 先去娜提亚维达, 我担心学校。”   卡施林看着他的目光是诧异中参杂着一丝古怪,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有没说, 摸摸鼻子坐直身子等着飞行器降落。   只是在距离地面三万五千米的时候, 绥因的通讯再度响起, 这次是他的私虫通讯,而且是在打进来的那一刻直接接通,这是他给戈菲的特权。   “怎么……”   “绥因!你在哪?!快点回来出大事了, 虫屎!”柯瑟急躁夹杂着慌张的怒吼冲出,还夹杂着混乱不堪的脚步声和急救中心的喇叭声。   再加上这个通讯ID……先前被埋起来的不安破土而出如植物疯长,绥因皱眉, 快步回到操控台前猛地下压操纵杆:“你冷静点,发生什么了?”   刚刚站起身的卡施林差点直接摔倒,他扶着沙发缓缓坐下来,眉宇之间也没忍住染上几分不解和焦急。   柯瑟似乎在奔跑,还有轮子滚动的声音,喘气声很大,却也压制不住他的气愤,他咬牙切齿道:“你丫没看体检报告?拉曼应该提前发给你确认了,戈菲怀孕了!但是……”   他喘了几口气,又咳嗽了几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咳……但是,那群臭虫不知道发什么疯直接在学校里杀虫了,戈菲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中招了,那群虫给他下了药,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试图杀死他的老师已经死了,但是戈菲重伤,因为药物的原因这枚卵……”柯瑟“啧”了一声,又骂了几句,最后才冲着绥因急匆匆道,“你快来,我发定位你,现在、现在只能先、先把卵取出来了,到时候……”   “不用管卵,先解毒,等我回去,”绥因听出他明显哽咽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将操纵杆推到底,纵使手背的青筋暴起,面上仍旧是一副冷静的模样,“你们在哪?”   柯瑟有些慌不择路了,他望着自己满手的血和躺在急救推车上生死不知的戈菲,此刻才觉得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他不停地点头,一会儿咬着唇一会儿鼓着嘴,眼里有些许泪水:“我、我真的……剖……这方面只有理论知识啊……我害怕,可是随行的医生也被处理掉了……”   “柯瑟,我相信你的理论知识,去吧。”   绥因抑制住轻微颤抖的手,他的声音很稳,试图用这种方式稳住柯瑟,很显然,这是个好方法,柯瑟确实是比以往冷静了些,在得到他的肯定后便挂断了通讯,绥因则是尽最大的努力赶去他们的身边。   此刻的柯瑟将戈菲的光脑揣在兜里,满是鲜血的手蹭在衣服上留下一道红印,他一边推着急救推车一边抬头环顾四周,身边跟着的是一堆学生,伊蒙抱着尤萨,后面跟着梅尔维尔和其他几个学生,剩下的虫则是留在训练场上守着那几具尸体。   “梅尔维尔,这里最近的医疗室在哪?!”   “跟我来!”梅尔维尔直接放出翅膀飞在最前面带路。   柯瑟倒也想飞起来抢时间,但问题就在于不行,同时他还得考虑解毒剂的问题,这深山老林的,就算有解毒剂也得去学院的药剂中心拿,虫屎!   好不容易等到了急救中心,他粗略看了几眼,果然这里只有常见的药剂,具体的毒药和解毒药都没有,一样都没有,柯瑟扶额,一咬牙唤来了一边的梅尔维尔和伊蒙。   “老师是为了保护你两个受伤的,你俩现在坐我的飞行器去学校药学院拿解药,可以吗?”   伊蒙也有些慌,他还未真正见过这样的场景,他猛地点头,转身就准备扯着梅尔维尔一起走,但扯了一下没扯动,他回头:“梅尔?”   “我知道这个,老师让我们找药剂,我出来之前找到了需要的材料,但是差了两瓶药剂……我看看能不能现场配,伊蒙你自己去吧。”   梅尔维尔看了他一眼,果断一头扎进一边的小屋子里,瞬间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动静,柯瑟见状也没话说,伊蒙一咬牙自己跑了,总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梅尔的身上吧?   柯瑟和尤萨站在原地,尤萨红着眼睛想伸手去触碰戈菲,但顿在半空中,他眨了眨眼:“柯瑟,你快点。”   “我!麻药都没有我怎么快点!”柯瑟一直在翻箱倒柜凑医疗器械,但奈何这里的条件实在是简陋。   为了锻炼军事学院学生们的生存能力,这里的一切都很简单,和外面一对比简直就是大退八百年,恨不得只给个手术刀让他们自己学会刮骨疗伤,现在好了,柯瑟在这里找不到一点麻药,怎么手术?!   课本上的知识较为片面,今年最新的研究进展显示CG47系列药物是有一定毒性的,更别提杀虫者在麻痹他的神经的同时为了保险还多下了一层药,要确保解剖后恢复期毒素得清除,还得保护一下那枚卵,怎么说也是好兄弟的第一个崽,得小心!   这对于柯瑟来说不亚于当年的医师考核……他甚至记不清自己背了多少本书,毕竟虫族和虫族之间的身体构造都有可能不同,更别提药性和特点了。   就在他焦急地翻箱倒柜的时刻,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直接来……”   柯瑟瞬间回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到他的身边,看着戈菲,面上终于是放松了一点,但很快又恢复了紧张的神态。   “戈菲!你怎么样?!”   “没事,我以为药在他身上,结果药在森林里……没事我不需要麻药,直接来,我能忍住。”   微弱的喘气声和起伏的胸膛,惨白的唇和沾满鲜血的银白色发丝,雌虫勉强笑了一下,右肩上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几乎是被剜掉了一整块肉,血浸了满身,戈菲几乎是在用气发声。   “直接来。”   “我怕你疼死啊靠!”柯瑟一边焦躁地咒骂一边干净利落地准备手术器械,事到如今……腹白线下面是什么?哦哦,然后是……生/殖/腔……要从哪里剖啊靠!虫屎!   柯瑟准备好了一切,闭着眼睛抓起戈菲的手开始不断碎碎念:“别怪我啊,我真的是怕你疼死才出此下策的……虽然比不上绥因那种雄虫……算了算了待会儿让他给你补上一口应该也不差吧——你快来啊死家伙!”   说罢便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直到白净的手腕渗出鲜血,顺着手肘滴落在手术台上,戈菲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最后沉寂。   柯瑟松开他的手,自己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他抹了把唇上的血,艰难开口:“尤萨,你来做助手,不要出错好吗?”   “好……”   -   一小时前——   戈菲看着那杯水默不作声地给绥因发去消息,老师是,是因为这个训练未免有些太过于无聊,他刻意和那位老师保持着距离,同时也打开了通风系统,随后便将重心放在了训练上。   只因为那位老师也是个走后门进来的,没有一点战斗经验只是代课顺便辅助观察的特邀虫员,戈菲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正常状态下被拿捏。   而事实上一上午确实是相安无事,他的重心也就渐渐偏移。   “戈菲阁下,我要去一趟中央营地,你有什么需要带的?”那只雌虫忽然叫住他。   戈菲先是扭过头面对他,随后才将自己的视线从大屏幕上移开,他眨了眨眼:“不必,注意完全。”   说完便继续全神贯注地观观察着几个重点,打开通讯频道冷声道:“伊蒙,违规越墙,扣十分,这里不属于我们的训练场地,退出来。”   画面里的伊蒙瘪瘪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但还是老老实实退回界线内。   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原本空无一虫的偏远地区忽然冒出了几只面带凶光的星兽,吓得伊蒙和梅尔维尔在第一时间上了树躲着,他们倒还是想挣扎,想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生天。   但他们还是太年轻。   戈菲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学院投放的生物,星兽额头一颗黑曜石般浓郁的墨色晶石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几头疯兽,没有虫会允许精神域崩溃的疯兽进入训练场地内。   他第一时间将画面链接到光脑上,又在收拾东西迅速出门,手指按着耳麦深吸一口气,“你们待着别动,不要主动攻击不要激怒它们,明白吗?”   伊蒙不明白,他还指望着这个机会能证明自己,只咬了咬牙:“老师……”   梅尔维尔径直打断他,他的视线落在下首几只额间如墨如玉的星兽上,沉声呵斥:“闭嘴,你没发现不对劲吗?咱俩暂时对付不了这几头疯兽。”   他抬头扫了一眼伊蒙,对上对方错愕的眼,他叹了口气:“等救援吧,下去包死的。”   戈菲讲他们的话尽收入耳,他一边联系着这边驻军的新兵一边定位他们的位置带着虫往那处赶,同时还在路上联系其他几位带教老师让他们连着自己班上的学生一起迅速召回。   是的,他怀疑这片区域内混进了大批量的星兽。   做好一切准备后他恰好来到了丛林深处,为了方便营救,他跟在军队的后面,距离越拉越大,戈菲皱眉捂着肚子,一只手撑着树弯腰干呕。   该死的卡施林到底给他喂了什么东西!   “叮咚——”   戈菲掏出光脑,是绥因回了他消息,简单交流了几句后,他看到了那张照片。   瞳孔瞬间缩小,他几乎没有抑制住身体下意识的拟态化,复瞳出现又消失,在瞬息之间极速变化。   戈菲确实不是蠢蛋,电光火石间他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卡施林的饮料和那个老师的药剂,他计算着时间放出翅膀,很好,飞不起来。   只能先汇合了。   只是他才往前走了一步,林间突发几声枪响惊起无数飞鸟,戈菲来不及闪躲,那几枚子弹几乎对上他的眼睛。 第72章   紧接着子弹便停留在了他的眼前。   透明的屏障出现在他的面前, 密密麻麻的子弹停滞在半空中而后骤然落地,戈菲瞬间就明白了,找上门的不是虫族的虫, 至于是不是蒂斯特曼……那就不一定了。   戈菲兀自压低身形,他稍稍提高了些声量, 沉声道:“出来吧,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刚刚你们也看到了吧,想杀我, 只能走近身路线。”   面前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响了半天, 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清瘦的身形穿着整洁的白色正装,领口别着一条缀着红色宝石的带链胸针,他的脸藏在阴影后, 又向前走了两步, 最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那个老师。   他伸手拨开挡住脸的树枝, 随后面含笑意站在他的面前, 一句话也不说, 张开骨刺朝着他的方位急速飞来, 戈菲下意识迎敌, 只是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翅膀和骨刺没有半分反应。   戈菲看着他的脸, 面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随手抄起一根棍子便直接迎上了雌虫的骨刺,索性年少时期学会的东西没有全部忘干净, 木棍和骨刺相撞,戈菲又随地取材捡了几颗石头朝着雌虫面上丢去,紧接着……   他转头就跑!   戈菲很清楚自己中了毒根本就打不过他, 况且现在的情况是:森林里到处都是危险不说,此刻还并入了发疯的星兽和潜在的敌对者,另外他中了药还和大部队走散了,情况不利,先撤为好。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躲过了这只雌虫下了毒的水和空气,却没躲过他暗自下在森林里的毒。   没走两步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身体上的痛苦和神智的涣散让他只能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一切,深入丛林不可选,为今之计只可先出去,至少他不能留在这里碍事,这里还有很多学生。   戈菲打开光脑,给柯瑟发去消息——【来娜提亚维达实训14区,我发定位,有暗杀,速来】   那只雌虫紧追不舍,戈菲听着耳畔叮叮咚咚的通讯声却再也没有机会去多看两眼,他咬牙再度试图放出骨刺,但随着嘴角血丝溢出,这反抗显然失败了,非但如此,血气四处飞散更是让他成为活靶子。   三十分钟后,柯瑟在门口久等不来的戈菲终于出现,带着一身被鲜血浸透到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衣服和满身的伤痕,彻底倒在地上。   “戈菲!!!”   -   柯瑟抹了把眼泪,他的右手边是一枚仅有碗口大小的白色的卵,卵壳很薄,脆弱到近乎一碰即碎,台面上的戈菲仍然沉睡着,不知道是疼晕过去了还是他的毒素麻醉效果过好。   梅尔维尔站在一旁,将自己制作的简单药剂注射进戈菲的身体,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他无比庆幸自己上药剂学课程的时候没有跟着伊蒙鬼混。   “谢谢。”柯瑟闭上眼。   “他会好吗?”梅尔维尔小心翼翼地伏在戈菲的身侧,无视那句道谢。   这个问题,柯瑟也不知道。   他沉默地起身,满手鲜血地开始缝合工作,时光在一针一线中悄然而逝,直到手术室的门被踹开,一声巨响差点让柯瑟将剪刀戳进戈菲的肚皮里,他回头,正好对上气息不均的绥因。   “怎么回事?”   绥因第一时间拆下肩上的披风,扔给一边瑟瑟发抖的尤萨,径直走向这个简陋的“手术台”,雌虫身上的伤只得到了简单的处理,模样看着倒没有之前那么吓人,可是面无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再搭配上那清俊的脸,他总是会怀疑这是否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工艺品。   绥因伸出手,却在指尖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停下,他的视线从戈菲的腹部移动到他的肩头、面颊,而后顺着发丝逐渐移动,最后落在那个卵壳极薄的白卵上,壳上印着近乎白色的浅紫色暗纹,暗纹间流转着和他同出一源的气息,只是微弱的可怕,大概这就是他从前未曾发现它的原因。   柯瑟看着他,眼神有些闪躲,他抿唇,摇头:“药物至畸,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雌虫的恢复能力很强,命是能保住,但这枚卵……”   绥因默不作声地拖着椅子坐下,他握住戈菲的手,看也不看柯瑟一眼:“卵没事,多看看他。”   柯瑟顿了顿,转头看向不知所措的梅尔维尔和从绥因出现起就开始颤抖的尤萨:“梅尔,你带着尤萨出去,记得找到大部队,跟着前来处理的军官就行。”   “好的。”梅尔维尔转身离去。   柯瑟等到门关上以后才一脸担忧地看着沉默的绥因。   “不要太担心,没了以后还可以……”   “不会有事,它身上有我的本源,世界会护着它,目前需要担心的戈菲,他情况不太对。”绥因的话语之间察觉不到一丝丝的情感波澜,似乎面前这只昏迷的雌虫与他无关。   柯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好友,他张了张嘴,最终仍旧什么都没说出来。   绥因察觉到他的情绪,轻叹一声,似乎也是无可奈何,他道:“柯瑟,你是聪明的,这些年你察觉到了我不对劲,我告诉你这是真的,至于我是谁,这不重要不是吗?”   他回头,正好对上柯瑟的眼睛,这位好友的脸上、手上、衣襟和白大褂上都是他雌虫的血,翠绿的眼眸中蓄积着泪水,他烦躁地伸出手揉了把毛茸茸的红色卷发,将鲜血全部蹭上去后才像下定了决心般闭上眼,呼出浊气:“我当没听见,卵和戈菲都是我救的,我医术高明,和你无关明白吗?没有‘虫’的血脉是百毒不侵的,也没有‘虫’是会得到世界庇护的,你太担心戈斐了才在这里胡说八道,另外,你得处理一下你和戈菲的事情了。”   他终于舍得松开自己的头发,忽略头顶那被血黏在一起的一撮撮头发,柯瑟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如果忽略那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的话——他快速地眨动眼睛,抬起右手抹去脸上的血迹。   “赫蒂忽然发疯,中途反叛,现在你和戈菲的事情都被捅出去了,顺带着什托那封文件也被莫名其妙地拦截,现在你算是真的臭名昭著了,护短的暴君,你怎么看?”   “都叫我暴君了,不护短不昏庸点还对不起这个名头,”绥因坐在原地,牵着戈菲的手,一下下转悠着他中指上的戒指,“不用管我,赫蒂……赫蒂只是得知了一点迟来的真相,毕竟当年杀死他的三只虫,也有我和戈菲。”   柯瑟翻了个白眼:“他现在疯的可怕,像只乱吠的狗。”   “正常,”绥因看了眼光脑上收到的图片,勾唇一笑,他将唇凑到戈菲的手腕边,在这只完好的手腕上再度咬了一口,毒素被注入,而后便在柯瑟震惊的眼神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我的亲卫给你,你带着戈菲回去,我先去处理一些不懂事的蟑螂。”   “回哪?医院?”   绥因回头粲然一笑,丝毫不见先前的慌张:“你想死就乱跑,不想就回我家。”   “知道了,别死外面了,我不想给你养雌虫和崽。”   “知道,那枚卵养着就行,它不会有事的。”   “滚啊,诡异的东西少说点行吗?”   柯瑟恨不得撕烂他这张口无遮拦的嘴,这种事情流传出去谁都不会有好下场,任凭你位高权再重,总有些愿意铤而走险的家伙。   “别啰嗦,先走了,学校的事情我会处理好,那只死掉的雌虫呢?”   柯瑟知道他问的是那只被戈菲杀掉的老师,他随手一指:“自己去,有军队,剩下的孩子记得送回去,怕出事就没敢让他们走。”   “谢谢。”   绥因转身出了医务室的门,顺着一路上干涸的血迹来到了“案发地点”,这里的虫很多,他只简单几个眼神,周围的军虫立刻心领神会,带着这里的无关虫员离开现场,绥因则是孤身一人进入了那早已被封禁的森林。   这里的星兽已然被处理干净,那只死掉的雌虫静静地躺在一边,他的身侧是一滩不化的水迹,期间夹杂着几点晦暗的荧光,微微泛灰,很显然,戈菲不止解决了一个,还有一只假冒卡施林。   在中了药的情况下还能完成1v2反杀,倒是有点意思。   他闭上眼睛,放出精神力探查周围,整个森林内几乎遍布着主神的能量形态,这是明晃晃地告诉他:就是我干的,我就是要针对你。   绥因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从这浓厚的力量中探查到了主神的方位,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解决他。   主神链接万千小世界不可以抹杀?那就让别人取而代之,况且对自己手下生灵都没有爱护之心的主神又算得了什么主神?这个位置倒不如让给他来坐。   绥因简单清洗掉主神留在这片地方的力量,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这里,指挥这停留在这里的军虫有序撤离。他坐在飞行器上,望着窗外快速闪过的军舰和飞行器,以及那些慢悠悠飘过的陨石,又地下头扫了眼手里的光脑。   得快些了。   他能感到这个世界的能量在不断被抽离,目前是娜提亚维达·奈芙勒·珞西菲尔在用她残余的能量填补着空缺,但用不了多久,祂也会消失,融进这个世界的能量中,彻底消失在宇宙中。   【萨法尔:你耍我,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对付赫蒂?!】   绥因关掉光脑,闭上眼。   “去军部,定位萨法尔。”   “遵命!” 第73章   军队以一种不可计算的速度在宇宙中横冲直撞, 无数精神力强大的雄虫配合着为这个庞大的队伍提供精神力屏障,元帅坐镇中央,近乎实质化的精神力薄壁贴在飞行器和军舰的外层, 护送着这一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军部。   绥因闭着眼,周围的虫安静无比, 各司其职。   “其他上将那里怎么样?”   “报告!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开战!弗尔弗吉斯副官于三小时前在战场失踪。”   此话一出,绥因就知道他的副官多半遇害,不是被杀了就是被主神控制, 他垂眸, 沉声:“不用找,让他们不用管失踪的虫,只要记住,这场战争和以往都不同, 不需要保证同伴, 之需要护住自己, 明白吗?”   “遵命!立刻通告!”   虽然不解, 但军虫们毫无条件地相信着他们的元帅, 军虫就是会毫无保留地献上自己的忠诚和信仰, 无论雌雄, 绥因亲身体验过, 他知道,这是这片宇宙乃至他所经历过的所有宇宙中少有的忠诚,是岁月变迁, 社会结构变化,甚至外表、基因变化都无法改变的存在。   他知道,虫族信仰的不是绥因也不是克里斯汀, 更不是军部和议会,而是那一句“荣耀与我们同在”,忠于自己,忠于种族,忠于信仰。   绥因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汇报,时不时做出一点判断和回应顺便给出些应对方案和调整计划,但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地听着——精神力高消耗的同时是不能分心的,但绥因十分自信。   三军驻地,军虫们与蒂斯特曼分裂种的军队隔着一光年遥遥相望,期间三个跃迁点被重兵把守,什托站在军舰的最前头,右手抚摸着左胸前的勋章,低声吟诵流传千年的赞词。   四军边境,横跨两个星系的战线上是密密麻麻的战舰,弗兰克望着眼前屏幕上蠢蠢欲动的敌对者,沉默地按下耳麦,右手捂住心口的徽章:“上将,听从指示。”   五军驻地往外延申四分之一光年,寂静无声的太空中到处都是爆破时刺眼的光,急速飞行的导弹一个个砸在凭空出现的屏障之上,被挡下的瞬间又炸裂开来,默里奇的双眼里是嗜血的兴奋和对战斗的渴望,他打开公共频道,怒吼一声:“给老子杀!”   只是这声音仅在军舰内跳跃,被禁锢在铜墙铁壁之内,未曾泄露出去半分。   军区广场,萨法尔一边死死盯着再次变得怪异的赫蒂一边下令让私兵限制他的行动,暗地里低声咒骂着绥因将他牵扯进来,四周寂静一片,只能听见萨法尔接连不断的诅咒——有时是绥因,有时是赫蒂,更多时候是在毫无逻辑地骂天骂地。   克里斯汀庄园内,柯瑟推开大门,指挥着周围的助手将戈菲带到楼顶的修复舱,他紧随其后,手里小心翼翼抱着那枚卵,只是在进电梯的时候下意识扭头看向大门外,直到身后的助手催促他,柯瑟才皱着眉头踏入电梯间。   事情变化太突然,没有一点准备空间,直到现在柯瑟都没有反应过来。   从接到绥因的电话开始直到现在,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柯瑟对于给戈菲做手术的记忆都开始模糊,记不清具体的步骤,反而是塞了满脑子红的白的和肌肉的纹理。   他干呕了两声,瞥了眼正安安静静躺在修复舱内的戈菲,又将卵放进手边准备好的恒温箱和营养液在,这时候他才抽出空来联系绥因。   他很迫切的想知道真相,那个被隐藏起来、却事关重大的真相。   但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似乎怎么说都是词不达意,绥因,绥因的身份、绥因和戈菲……啊,不知道从何问起,或许,他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   思来想去,柯瑟决定放弃动脑子,胡乱打了几个字就点击发送,然后就是长达三分钟的放空目光,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消息已经无法撤回了。   “艹!”   【柯瑟:你来这个世界一趟就是为了败坏完自己的名声然后去死吗?·v·】   绥因:“……”   这才是真朋友。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眼皮子有些不舒服、半张脸耷拉下来的尤利塞斯,随意打了几个字应付一下柯瑟便将光脑关闭,紧接着就拽着尤利塞斯的脑袋,笑眯眯的挽起袖子,将他的脑袋直挺挺撞在墙面上,溅起一片夹杂着蓝色的透明液体。   他十分好心地捂住尤利塞斯的嘴和下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整个脑袋撞碎的同时保留嘴巴——方便他的后续审讯,是的,蒂斯特曼不需要脑子,他们有嘴就能利用语言,没嘴的话……绥因并不想动用高科技去捕捉空气中的交流信号。   绥因甩了甩右手,放松的五指尖端的液体被甩飞在墙上,他松开尤利塞斯的衣领子,任凭对方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他的嘴唇动了动,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绥因随手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   “看来不记得了。”   绥因半蹲着,一只手再度捂住他的嘴,揪着他的衣领子拽起来狠狠砸在地板上,他长舒一口气,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对着星舰上其他军虫伸出手掌心朝上,道:“东西拿来。”   “是!”   一支中型试剂管躺在他的掌心上,试剂管里的液体也散发着淡淡的浅蓝色荧光,和星舰外的浩瀚星河有异曲同工之妙,绥因咬开试剂瓶,将液体倾倒在尤利塞斯的脖子上。   液体蔓延,最后从他掌心之下那块残缺的皮肉开始修补,星光一点点填满边缘再往外扩充,从人中到鼻尖,然后是下眼睑,最后绥因对上那双逐渐显现出来的恐惧的眼,啊,似乎还有泪水。   更多的是愤怒和疑惑。   “想起来了吗?”   绥因松开手,站起身,从军虫的手上接过手帕将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清理干净。   虽然他知道这个种族就是一个液体套人壳,但心里还是十分嫌弃,特别是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一点甜头就被哄得找不到北,夺了身躯就被控制着冲了上来。   不过也好在他就是个高级版的试剂管,不然也没办法清醒,正常的生物可能和67世界里竞技场上的家伙一个下场了。   “你就不能……找、找点人道主义的方法……咳咳……咳!”   尤利塞斯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在绥因居高临下的眼神中缓慢地撑起身子做起来,他似乎仍旧心有余悸,右手捂住心口,左手手指曲起按死在地上,指缝里沾了些灰尘,他幽幽抬头,余光分给绥因。   “不能,哪有那么多的时间还给你整的舒舒服服?你不妨先担心担心你族会不会被全灭,”绥因将帕子扔到尤利塞斯的脸上,看着他十分愤怒地撇开又气愤地瞪着他的脸,绥因笑笑,“我去了趟你们的主星,站你的被忽悠走了,现在在前线打仗呢,不站你的已经自立为王了,现在……也在前线打仗呢,你要去现场看看吗?去哪边你可以自己选。”   尤利塞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闭着眼,胸口仍旧剧烈起伏着,他轻轻扯着嘴角:“去找我的亲族,至于那些背叛者……”   他抬头,露出那双通透的眼,一字一句道:“死不足惜。”   “很好。”   绥因靠着墙壁,轻轻拍了两下手以作嘉奖,他半垂着脑袋,面上仍然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就好像这场变故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如果尤利塞斯不知道虫族发生了什么的话。   他看了眼舰外的场景,用后脑勺对着尤利塞斯,轻声道:“那你可要快点了,打起来的时候虫族可不会手软。”   尤利塞斯休息够了便踉跄着站起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狠狠撞了下他的肩膀,当然他自己也没讨到好,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扶着军舰内壁透过玻璃窗看外面。   军舰内除了内部虫员的举动和机械运行的细微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尤利塞斯能清晰地看到窗外的战火纷飞,无数的舰体爆炸解体或是同归于尽,巨大的炮弹在尚未靠近虫族军舰的时候就被无形的屏障阻拦,紧接着原地爆炸。   明明是恢弘至极的场景,但却没有半点声音——寂静,寂静到尤利塞斯都能听见“血液”流动,仿佛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   爆炸的余波裹挟着巨大的碎片慢悠悠地荡开,在这个没有引力的地带,就连如此规模的爆炸也显得那样唯美、艺术,被放慢了千万倍后它的威慑力也小得可怕。   尤利塞斯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但他第一次怀着这样的心情站在敌人的军舰里围观这场本不应该存在的暴行。   “虽然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发动战争,前三个月的纠缠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尤利塞斯忽然开口,绥因抬头望着他的后背,耳畔是尤利塞斯逐渐冷却的声调,“你在等什么,等谁参与进来?”   他回头,眼底逐渐泛红,内眼眶的幽蓝色内边圈着一圈儿红色,绥因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拟态,明明没有血管没有红色的血,却能模拟出来红色并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生气——对大部分的生物来说,红色是警戒色。   绥因一边旁若无虫般释放精神力裹着舰队维持高速航行,一边观察着远处开道的军舰,他难得分出些心思来回应尤利塞斯的质问。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想留着尤利塞斯帮忙解决虫族,毕竟这个队伍里可全是虫族,   绥因闭了闭眼睛:“也没有等什么,就是有点私虫恩怨要解决,而且恰好祂选中了你,事发突然,不用担心太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的脑袋还给你吗?”   尤利塞斯没好气地靠着军舰内壁,双手环胸:“知道,不就是让我给自己培养个躯壳吗。”   “还不算太蠢。”   “多谢夸奖,这不是逼不得已吗?但凡我还有机会培养后代呢?”   毕竟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第三者知道,其实尤利塞斯的最后一个孩子当年也死在了绥因的手里,为了保住地位,尤利塞斯和绥因做了个交易,此事告一段落。   而那颗脑袋,本就没有任何用处,拿回去了也是化成水,但绥因将其改造成了一个可以培育出空壳的物品,再交还给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原本是想装模作样培养一下然后借此机会向虫族发难而已,但当他发现那颗脑袋真的可以培育出个体之后,他才彻底开始正视这只疯虫。 第74章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绥因并不是莽夫, 他知道的远比大众所想要多得多。   如果可以,尤利塞斯很愿意和他做伙伴,但天然的立场不同, 他害怕自己上一秒表现出来要交好的势头下一秒就被罢免,另外, 绥因这张嘴实在讨人嫌。   他的思维方式,不像虫族,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脱离了野蛮,隐藏着的基因就好像被洗涤干净, 即使是戈菲·阿诺德在某些时候也会透露出对血腥场面的兴奋和同族的渴望, 但绥因没有。   他不像是只虫。   但尤利塞斯又觉得他就应该是一只虫,蛮横无理、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自视甚高,这个种族的基调就是如此,即使再卑微的虫族内心也是如此, 哪怕是最低等的黑区出来的虫也一样。   矛盾, 却真实。   像是天生的领导者。   “待会儿你就会死在战场上, 作为交换, 我帮你清除内患, 你的意识我会负责带回去, 如何?”绥因背光而立, 身型被无限制拉长, 阴影散落更显得压迫感十足。   尤利塞斯面对他,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凉,他还有的选吗?   而他对面不远处, 那只虫身披虫族最高荣耀的浅金色斗篷,肩章上散落下来的一片金色坠子摇摆不停,他正对着他弯腰做出邀请的动作, 右手掌心朝上置于半空之中,笑容隐在阴影里,显得十足鬼魅,尽管如此他还在尽力地诱惑敌人。   那只雄虫的薄唇轻启:“我会包揽你从恢复意识到再次掌权的一切,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个交易?”   绥因瞧着尤利塞斯呆楞着的脸蓦然绽放出笑容,他眼底冰冷一片又笑得恶劣,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他的手,一股巨大的力气试图将他拉倒,但绥因连表情都未变化一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似笑非笑。   尤利塞斯这才放弃挣扎骤然靠近他,周围的虫迅速做好战斗姿态,但这个家伙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同他错开脸,在他耳畔咬牙切齿:“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绥因眯起眼睛含着笑,缓缓侧过头,与尤利塞斯四目相对。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一百年前你不就体会过一次了?掌权的滋味不错吧,但你能力不行,怎么还给自己家搞出种族分裂了呢?”   尤利塞斯后退一步,重新和他保持距离,而他身后的虫缓缓后退,退回安全范围内。   “绥因,那个东西是什么,我对上他甚至没有反抗的记忆。”   绥因原本都站直了身子准备坐下闭眼专注护送军队,一听他的话就没忍住笑出声,军舰内回荡着他毫不掩饰的笑声,等他笑够了才施舍般向他解释道:“你当然不能反抗了,按照你们的话来说,那就是‘神’,怎么,你想和神作对吗?”   一句话将尤利塞斯怼得无话可说,绥因自己倒是开心了,分出心神来嘲讽他,但他能看得出来尤利塞斯一点都不服气,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笑着瞪他:“那你就敢?有本事别和我们斗啊!”   绥因这时候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始怀疑尤利塞斯的智商,每当他觉得这个家伙还是有点脑子的时候他就开始打破固有印象,然后重塑,接着再度打破。   他歪了歪脑袋:“我不就在和祂作对吗?”   说着还思索了片刻,又朝着另一个方向歪脑袋:“不明显吗?”   乌黑的眼珠子里只有尤利塞斯的倒影,他看得真切,在这样的视线之下,尤利塞斯心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但这样的怀疑转瞬即逝,反应过来的尤利塞斯朝着他“呸”了一嘴。   好险,差点被迷惑了,傻逼绥因。   尤利塞斯压制住喷薄欲出的怒火:“到了吗,我得出场了。”   “着急去送死的你也是千古第一人。”   绥因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脚尖正对着他点了点——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   忍不了了!   尤利塞斯猝不及防站起身,冲到绥因的面前,一把抓过他的衣襟,恶狠狠地瞪着他,发泄的语句还未从口中脱身便被绥因笑嘻嘻的脸给堵了回去。   他说:“到了。”   他说:“尤利塞斯,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说:“这是第三次交易,我想我会收获一个回头客的。”   他被扔回椅子上。   尤利塞斯冰冷的眼神落到绥因的身上,他背后是大开的舱门,精神力隔开一个空间以保证舰内压强,恢弘的舰队停下,不远处就是两军交战的战线,一个在宇宙中被无限制拉长再拉长的、闪烁着银白色和橙红色光辉的无声烟花厂。   绥因一边欣赏着尤利塞斯脸上的神色一边将手里的通讯器扔给他,自己则歪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脸,半耷着眸子瞧他,语气懒懒散散像是没睡醒:“去吧,你有办法联系你的部下,我会告诉他们,蒂斯特曼停手我们就停手。”   说完还无意识地遮了下嘴巴打哈欠。   尤利塞斯:“……”   瞧你那个样子,回头死了就没机会呛了。   他最后看了绥因一眼,直接靠在打开的舱门边启动了那个通讯器。   一阵急促的电流声在耳畔划过,尤利塞斯听见了无数道同频的呼吸声,军舰的操作系统不断响起的提示音重合,他分不清是【撤退】还是【故障】,又或者是【崩坏】,尤利塞斯就这样听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愣神。   战线上不断绽放的无声的烟花和耳畔有声的、沉默的呼吸,视觉与听觉错频,他好像听见了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有好像看见了同伴那双等待处决的眼睛。   你还在犹豫什么?   他听见自己说。   “停止攻击,这是个阴谋。”   绥因望着他的背影,朝着一边静候的虫使了个颜眼色。   “停止攻击,打开防御和绝对屏障,请定位军舰方向,默里奇上将,听到请回答。”   “在,请指示!”   绥因轻点脑袋,眼神却从未离开过尤利塞斯的背影:“默里奇,停战,打开全部防御,让尤利塞斯和他的族民们说说话。”   “啊老师,你把人家主帅拐了?速度好快啊。”   绥因:“……我开的是上层公共频道。”   像是在回应这句话,接二连三的笑声钻入默里奇的耳朵,让他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梅朵纳:“噗——”   什托:“咳……”   弗兰克那边是夹杂着操作键盘声的嘲讽:“你还真是,优秀至极。”   其他上将:“默里奇快打,打完回家吧,好吗?”   默里奇:“我闭嘴……”   虽然虫是蠢了点,但好在听话,绥因的精神丝能感受到逐渐布满一道战线的屏障,他为尤利塞斯预留了足够的空间,至于能不能说服他的族民……不能的话,他不介意让尤利塞斯成为活化石——那唯一的幸存者。   所以说没有普通民众的族群就是不好啊,他想留都不知道留哪个,最终留下这位做过首领的家伙,谁都不会好受吧?   但绥因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的感受,现在要加上一个了,戈菲的感受也很重要。   他睡着了,跳过,绥因可以自己做决定。   时间一点点过去,耳畔是几位留在战场的上将接连汇报的声音,从三军驻地一触即发的战争,到四军边境的什托带领军队靠近木族边境最后引发三方混战,再到最后的军区广场上议员、私兵和他留下来的那部分军虫之间的战争。   他静静地听着这些正在发生的、预测发生的事情,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庄园的模样。   绥因知道这太可笑了。   摊上他这么个在大战时期满脑子回家和私虫情感的元帅,算不算是虫族倒霉呢?   当然是他们倒霉了,绥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是的,我自己的意愿,是的……欺骗……我会解释,但不是现在……内战……他们死了……”   耳畔是尤利塞斯断断续续的谈话,绥因对他的谈话内容并不感兴趣,几个透露出的字就能简单猜到他们的心思,无非就是那些战意上头的将领凭借自身和种族特性不打算停战罢了。   尤利塞斯出现在虫族军舰上这一点就够让他们怀疑上一段时间了。   烟花终于不再绽放,他该庆幸尤利塞斯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吗?   绥因的视线定格在舱门之外,整个空间之内无处不在的爆破声,以及在战火中仍然坚守不动的、驻守着跃迁点的军舰,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尤利塞斯的背影上,后者低下头,挂断通讯抬头看他。   一半的脸被隐匿在阴影中,浅蓝色泛着幽幽荧光点的眼睛在暗处发亮,他开口:“搞定了,现在怎么做。”   绥因对着他扬起一个笑脸:“让你们的人回蒂斯特曼主星,你跟我去维什亚,边境那些心思不纯的就留给我当磨刀石了,怎么样?还满意吗?”   尤利塞斯一扯面部的肌肉:“可以。”   阴冷的眸光终于显现,那是不同于以往的蠢笨形象,像是毒蛇褪去了纠缠已久的破旧的皮,终于以一种崭新的模样——真实——去面对一切,他在绥因的面前彻底暴露了自我,尤利塞斯轻轻抬手,将遮挡住眼睛的头发捋至耳后,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嘴角含笑,他斜睨着绥因,一字一句如毒蛇吐信。   “请务必,让他们留在边境,一个也不要回来。”   绥因这时候才慢悠悠坐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   “如您所愿。” 第75章   “我早就说了, 不要和我作对,与我合作才是最好的办法,你整天为他们着想, 不仅得罪了高层还得罪了……我,”绥因睁开眼睛, 精神丝再度运转,裹挟着整个舰队,靠精神丝同那些驾驶舱的雄虫们交流,他轻笑, “很快你就会知道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及时回头也不算晚, 他们真的不配。”尤利塞斯的脸上是和绥因一般的笑——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观赏着一切。   确实。   绥因在心里为他点了个赞。   不知道午夜梦回之时的尤利塞斯想到这百年来为种族装“疯”卖傻的黑历史会不会起来扇自己一巴掌,他和他的民众,他和他的种族,他和他的树……   绥因只当自己是在看乐子, 至于事实如何, 那不重要。   尤利塞斯小心翼翼为自己的种族争取生存空间的时候, 他的族民们在背地里连带着他一起唾骂, 只有这条毒蛇知道他的针对就是刻意的, 也只有这条毒蛇知道如何避免被盯上。   在百年前一战元气大伤之后, 蒂斯特曼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同虫族抗衡的种族了, 只是很可惜, 认清这点的寥寥无几,唯一算的上的就是尤利塞斯。   “呵。”   尤利塞斯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绥因隐下眸光,轻声道:“你的族民们该感谢你, 如果没有你,他们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做化肥了。”   此言一出,再抬头时, 尤利塞斯换了一副表情,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从头到脚,可是忽而那双眼中又流露出哀痛,在他的背后,舱门缓缓关闭,绥因闭上眼准备下一个跃迁。   “是这样吗,没想到是你看懂了,配合我演戏也很有意思吧?”   绥因闭着眼,听着尤利塞斯的控诉,他摇头:“无聊,但是比起和你演戏,我更喜欢把你放回去后观察你的处境,你和我比,又好了多少呢?”   有权无名和有权有名,都是遭人妒恨的存在罢了。   无论是他还是尤利塞斯,在他们的眼中都该死。   绥因是阻碍,尤利塞斯是耻辱。   一个骄傲自大、阻碍种族发展的暴君和一个装疯卖傻、将种族钉在宇宙耻辱柱上的首领没什么两样,都是该死的存在,但偏偏,他们都活了下来。   “是我做错了,我认识到了,比起他们的命,权力不是更诱人吗?”   尤利塞斯那避无可避的视线始终萦绕在他的周围,绥因暂时没空搭理他,他的精神丝一点点绕着军舰,细致地包裹着每个角落,直到整个躯体一同跌入失衡的重力场,那股视线仍然存在。   精神力被刺痛,跃迁点中扭曲的空间搅弄着他的精神力薄层,绥因面上不显,但脑海中一阵刺痛转瞬即逝,他睁开眼,第一时间望向一边的军虫,直到他们全部站定,绥因才缓缓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星球。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尤利塞斯的身上。   “我们应该是同类的。”   绥因再次扯着脸:“我们会变成同类的。”   尤利塞斯的下眼睑一跳,他没有反驳,却也没有露出以往那种愤恨的神色,伪装已然蜕去,他的脸上只剩下和绥因如出一辙的平静——当然是毫无伪装的绥因。   “听你的,我相信你。”   绥因久久未曾回答。   飞行器急速贴近地面,其他的军舰一个个冲在最前方,唯有这座做大的,直奔这海洋而去,剧烈的气波震起波涛,军舰停靠在海面上,舱门打开,绥因起身,踏入交接的小型飞行器内。   尤利塞斯在与他错身时才听到一句——   “多谢。”   他转过身,跟上绥因的脚步。   “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知道,但如果你想说我也不会拒绝……”   “……”   交谈声逐渐远去,军舰上的虫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多说一句话,驾驶舱的隔离门打开,弗尔弗吉斯那张忧郁的脸出现在视野内,他摸了把浅蓝色的头发,对着身侧的虫摇了摇头。   “先去联系其他的上将。”   -   军部大楼也算不上安全。   今天着实不是个好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在每一只虫的心尖,细细密密的雨水随着微风轻拍在军虫们的脸上,灰蒙蒙的天模糊了时间,萨法尔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被成片的乌云笼罩着的天空。   飞行器的舱门打开,军靴踩踏在一片浅浅的血水上,行动之间带起一阵飞溅的红色,四周都是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虫,越靠近中央区域,尸体越多,血水越稀薄,混杂着血液、雨水、蒂斯特曼人死后留下的液体,绥因鼻尖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馨香,那是蒂斯特曼人液体的气味,多到足以掩盖血液和花坛内泥土混杂的腥臭,多到能在如此温和细密的雨中强势霸占所有虫的鼻子。   绥因没有打伞,他走在最前方,不紧不慢地从军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双白色的手套戴上,他微微抬头,军帽前沿那滴摇摇欲坠的水珠顺着帽檐向后滑去,没入鬓边的黑发里。   他看着不远处被团团围住的雄虫,眼珠子里没有半点波澜,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的虫十分有秩序地冲了上去。   萨法尔起初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赫蒂太诡异了,他原本并不打算和绥因有过多的牵扯,但经此交锋,他忽然觉得这并不是他所能应对的事情,一股没由来的愤恨涌上心头——   绥因为什么不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他早该解决掉这个大麻烦的!   萨法尔半耷着眸子,肩膀上披着厚厚的披风,面色阴沉煞白,身形颇有些摇摇欲坠的势头,一双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中央那只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雄虫。   这只杀不死的雄虫。   直到周边的虫莫名其妙多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将他的私兵再次围了起来,他眸光一凛,在瞥见来者之时却又骤然放松。   不远处另一只讨厌的雄虫正边无表情地大踏步走来,身后的披风在微风的吹拂下不断摇摆,细密的雨丝并未影响到他一分一毫,萨法尔见此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又被满腔被戏耍的愤恨所取代,他冷着脸迎接绥因,直到他走到他的面前,萨法尔往后退了两步,半倚在他身边的亲卫身上直视他,夹杂着怒气道:“你最好确保这件事完美解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他扭头,视野定格在不远处的赫蒂身上,他正撕碎了一只军虫,又一只。   周遭的雨水都是红色的,在他身上镀了一层血色绒光。   似有所感,赫蒂也抬起了头,恰好对上绥因那双黑洞般吞噬所有情绪的眸子,他朝绥因勾起了嘴角,一双被血丝布满的眼睛和他胸前糊成一团的烂肉无不在向他证明——这确实是个难缠的家伙。   “赫蒂。”   绥因定定地看着他,停在原地,万籁寂静,仿佛那些雨珠也停在了原地,这里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声音。   他伸手制止身后的军虫,径直向前,那密密的包围圈自动打开一道口子,等他进去之后再度合上又变成一个完整的圆,绥因跨过脚下无数尸骸,精神丝替他清理出道路、安置尸身,他就这样来到他的面前。   “赫蒂。”   赫蒂没说话,不久前,他们还靠在同一个栏杆上对着夜空饮酒,这段记忆怎么如此模糊了?   绥因忽然有了动作,赫蒂的尾勾下意识摆动,但却发现他只是在整理右手的手套。   他轻捏着中指指尖的白色手套,将它拽下来,随后不紧不慢地折叠,就像是在学校里学的军部礼仪教学视频那样标准,他沉着脸将叠好的单只手套塞进口袋,然后对着赫蒂露出了下飞行器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啪——”   萨法尔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神色晦暗,余光落在不远处同样站着淋雨的尤利塞斯的身上。   绥因甩了甩右手上沾着的血,左手慢悠悠揉着手腕,目不转睛地盯着赫蒂侧着的脸,他的眼底还保持着那瞬间的难以置信。见此情形,绥因的笑容再次扩大。   “赫蒂,好玩吗?”   “如果没清醒的话,我还可以免费赞助一巴掌。”绥因向前走了两步,右手覆在赫蒂的左心口蹭了蹭——唯一算的上干净的地方。   他收回手,随意瞧了眼右手掌心,指尖捻去最后一抹粉红,他漫不经心道:“玩够了吗,这场借题发挥的游戏。”   赫蒂仍然保持着那个被扇巴掌的动作,歪着脑袋,嘴角抽搐似笑非笑,他的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脸上,刚刚被扇麻的地方,眼睛盯着脚边溅起水珠的浅坑。   “……”   “玩够了。”   绥因:“那就好。”   他神色淡淡,忽略在场之虫的反应,对于赫蒂的话只是轻微叹了口气:“祂呢?”   “……”   “说话。”   “没关住,跑了。”   “演技不行?”   “嗯,压制不住,”赫蒂扭了扭脖子,冲他扬起一抹阳光的笑,“刚刚一巴掌被你扇跑啦。”   像一只小狗。   得寸进尺的那种,疯狗。   绥因盯着他,轻斥一句转身就走,赫蒂离得近,但仍旧是什么也没听到。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他该做的已经做到了,绥因也扇他嘴巴子了,现在就不能骂他!   赫蒂乖乖跟在绥因的身后,路过萨法尔的时候还刻意眯着眼睛笑了笑,完全不顾及浑身的鲜血和萨法尔下意识后退的动作。   “现在去哪?”赫蒂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捏着右手,一蹦一跳地,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些期待。   当然,绥因觉得如果忽略他胸口和脑袋上的大洞以及身上各处大大小小的划痕、被鲜血浸透的烂布条衣裳的话,这家伙确实可以说是个天真无邪的“人”。   现在嘛,只能说是个脑子有病的疯子。   绥因嘴角勾起,带着赫蒂走向了军部大楼,只是在临近进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两个家伙扔在外面,他这时候才想起来给萨法尔打通讯——正是卡施林交给他的那个。   卡施林在他去了趟娜提亚维达之后便去了另一艘军舰,估计这会儿还在赶往军部的路上,毕竟除他之外的军舰都在固定区域降落集结,而后才能赶来军部大楼。   “什么安排?”萨法尔冷淡的嗓音从光脑中传来。   绥因挑眉,隔着遥遥虫群与他对视。   “带着卡施林和尤利塞斯依次前往三军、四军边境,带着这位首领见见他们家的反叛军,另外,我留了点小礼物给尤利塞斯,接到卡施林的时候记得让同行的弗尔弗吉斯送给他。”   “行。”   绥因对着他们的方向举了下光脑,轻轻晃动两下便进屋关上了大门,赫蒂插兜站在他的身边,面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他的眼睛暗淡无光,沉默地站在门前,光影摇曳,大门边斜射进来的光照亮他的胸膛,赫蒂褪去虫前的疯狂和不正经,低声说:“让祂察觉到了,我的问题。”   “没事,祂足够谨慎。”   绥因像是完全不在意,随意挥挥手,带着他坐上前往顶层的电梯。   乌云压城,赫蒂站在高楼上,看着不远处的乌云和地平线之间透出的线性白光,不自觉歪着脑袋看绥因:“现在怎么办?”   绥因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挪开视线,精准找到那光照进来的方向轻轻眨了下眼。   “没关系,我会杀了祂,我保证。”   -   【绥因:不是,我来这一趟是为了找乐子·~·】   柯瑟:…… 第76章   柯瑟眨了眨眼, 面无表情地关闭光脑。   他坐在书桌上,用的实体化光脑,关机后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一个蓝发雄虫, 他正趴在戈菲的修复舱上盯着他的脸,修复液被他一身的血液染成半透明的红色, 白色的布料露出水面,随着水波缓缓流动。   柯瑟轻轻挪开椅子起身朝着修复舱走去,调试了两下参数便就着舱门上的实时数据开始分析时局,他将尤萨抱在怀里, 四只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落在戈菲的身上, 而雌虫对此一无所知,他仍旧沉浸在美梦里。   先是他被紧急召回,再是戈菲受伤……那只死掉的雌虫,不, 那不是雌虫。柯瑟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从医近百年的经验, 那绝对不是虫族, 除了皮囊之外, 骨骼、血肉形态、死亡表征都和虫族有着细微的差别。   柯瑟的掌心贴着修复舱的表面,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尖轻点修复舱表面的玻璃层, 眼睛始终未曾离开过修复实时数据, 尤萨靠在他的怀里, 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柯瑟对他的精神世界并不是特别感兴趣,这只年幼的雌虫很是沉默——胆小、沉默、美丽,构成了一只幼虫, 即使是绥因那种没什么感情的家伙都会留下他的命……   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落在这瘦弱的背影上,尤萨的身形一僵,他咽了口口水, 眼神闪烁。   和柯瑟僵持了几分钟,到底是年幼不经事,尤萨眨巴着黄色的眼睛,缓慢地仰起头,微微侧过一个角度,不偏不倚对上了柯瑟的眼睛,那眼中的怀疑几乎是刺痛了他的心,尤萨咬紧下唇,匆匆避开柯瑟的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修复液的气息,是淡淡的花香,顶楼的窗户开着,尤萨能从看到窗外装饰性的粉色花朵和绿色藤蔓——还有那阴沉沉的天气,微风拂过,但空气中的花香像是凝滞了一般,始终萦绕在他的鼻尖,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充斥着粘液,使虫窒息。   尤萨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快,很慢,但是没一下都像是敲在了大脑上,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跳,尤萨松开下唇,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迷茫。   他仍然坐在柯瑟的怀中,柯瑟的手臂横在他的小腹前,尤萨抓住他的小臂,呼吸很浅很浅,他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尤萨。”   “嗯,”尤萨一个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缓缓低头,小声道,“我在。”   “你不是不爱说话,对吧?”   尤萨浅蓝色的长睫微微扇着,他垂着眸,柯瑟只能看到他低垂的脑袋,他没有逼迫尤萨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分析着这段时间来的不对劲。   “我和你一起待了快三个月的时间,你给外界的印象是‘饱经风霜的可怜虫崽’,弱小无助孤苦无依甚至在亲虫的面前也是不受重视的存在,结巴,不会说话,脑子不太好使……”   他每说一个字尤萨的肩膀就颤抖一下,像是在给予回应。   “我起初以为你只是个问题儿童,但经过了三个月的相处,我很清楚你不是,”柯瑟空出的手轻轻抚摸他的长发,视线定格在修复舱的【98%】上,他轻叹一口气,“我想我知道为什么绥因会让我而不是拉曼来了,要知道拉曼才是有带小孩经验的那个。”   他话锋一转:“你今年几岁来着?”   “十二。”   尤萨不敢回头。   “啊……十二岁——你离开之前,萨法尔和你交代了什么?你不是主动离开的吧,按照萨法尔对他雄虫的疯狂程度,木斯托顺利带走你本来就是一件概率极小的事情,你雌父,和绥因达成了什么交易?”   “……”   一片寂静。   “我没有要怪你,只是现在我需要知道,你觉得戈菲会知道这件事吗?”他指着修复舱的显示器上的【99%】,身子前倾盯着尤萨的侧脸,“你觉得他起来之后会怎么做?”   柯瑟仍旧没有逼迫他,也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戈菲醒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柯瑟控制不住地去想绥因,绥因、卡施林、萨法尔,或许还得加一个尤利塞斯,尤利塞斯向来何萨法尔交好……   “他让我离开,让我跟着冕下又不要我跟在冕下的身边,他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着。”   尤萨略微尖锐的嗓音将柯瑟从幻想中叫醒,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便听尤萨继续道:“他说冕下是好虫,让我不要听别的虫乱嚼舌根。”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我的出生是被允许的,我本来应该出生在一百年前。”   尤萨的面色惨白却一脸平静,柯瑟呆呆地看着他缓缓转过来的脸,浅黄色的眸子牢牢抓住他的眼睛。   柯瑟发誓自己从未在这张稚嫩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平静的表情,平静、冷淡,漠视的双眼和扯成一条直线的唇,所有的一切都子啊告诉柯瑟——这里真正的傻子只有你一个。   柯瑟:“……呵。”   至少真正意义上,什么都不知道的确实是只有他一个。   空白从柯瑟的脸上炸开,他的大脑短暂短路了一段时间,不过他柯瑟·塞西亚好歹是百年前就和绥因一起到处跑的关系,虽然智商确实不太够,但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   他扶额,避开和尤萨交汇的视线,开始仔细思索这条消息的价值,以及……绥因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他思考的途中忘记关注尤萨,并不知道这只幼崽此刻的慌张,他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只幼崽而已。   他并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只知道这是雌父留给他的底牌,现在底牌没有了,但尤萨不后悔。   尤萨的视线落在修复舱的电子屏上,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修复已完成,请勿靠近舱门,以免沾染污秽……】   柯瑟想说他也不知道,问了和没问一样。他正懊恼着,还没说话便听见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中轴星事件的遗留……去找坎涅迩森,让他去西卡瓦监狱查3029年中轴星惨案的细节。”   他抬头,戈菲冲着他摇头,浑身湿透,面色如白纸,此刻正像是一只刚在水底杀了虫的水鬼,银白色的发丝上满是血色水珠。   他起身,带起一片飞溅的水珠,停留在墙角的管家AI有感而动,自动来到戈菲的身边交给他一条浴巾,又开始勤勤恳恳处理满地的狼藉。   柯瑟有些不敢上前,戈菲见此状况,主动伸出手:“没事。”   柯瑟点头,掏出随身携带的扫描仪简单扫了一下,数据呈现在半空中,柯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点头,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一枚卵,他看向戈菲:“不去看看?”   戈菲摇头,像是虚弱到了极点,说话都带着气音:“来不及了,等……事情结束吧,那时候时间很多。”   他扯出一抹笑,对着柯瑟催促:“快去,这家伙的身世有异,绥因语焉不详萨法尔更是不会告诉他真相,他才多大,记得什么?唯一的答案就在西卡瓦监狱里,那里有备份的卷宗,连我被抹去的罪名都在上面,如果尤萨真的和百年前的中轴星系有关,上面一定会有记载,另外,如果上面没有,记得拉上坎涅迩森……”   戈菲勾起一抹笑,他闭上眼:“警署休想独善其身。”   “坎涅迩森不是和绥因一伙儿的吗?”柯瑟眨眨眼,他有些想不太明白。   戈菲慢悠悠用浴巾擦着头发,活动的时候牵扯到腹部肌肉动作明显一滞,他面色白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笑:“警署确实是军部附属,但千百年来早就不是一个完整体系了,你要让绥因去管理街道,他一天能给你整出无数个乱子,坎涅迩森和他也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只是在此之上仍然有一层上司下属的关系。”   他眼皮子一掀,瞥了眼柯瑟:“去吧,我……我先去打理一下我自己,暂时用不到我。”   “嗯。”   柯瑟应了一声,带着尤萨转身离去。   戈菲自己则站在原地目送他的离去,在柯瑟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才力竭般跌坐在地上,半晌才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来到那枚卵前,下意识转着中指上的戒指。   他没办法顾上这没卵,得想办法保护它。   戈菲思索了片刻,不再犹豫,径直连带着盒子抱起这枚被固定在恒温箱与营养液中的卵,一步一步离开了顶楼。   地上拖拽着的水渍,粉红色的脚印和满室飘散的花香,窗帘微微摆动,被风卷着上演一出缠绵好戏,此间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风卷云涌。   一小时后,戈菲踏出维什亚的大门,右手中指间有一红痕。   他关上了大门,背影消失在城堡的视野范围内。   -   “哎呀我说,你来这个破地方是要干什么?”   赫蒂慢悠悠地晃着,双手插兜,脑袋上胡乱缠了块白布,吊儿郎当跟在绥因的后面。   这是一片陵园,很可惜,大脑受损的赫蒂暂时忘记了这是个什么地方,如果非要讲的话,他上次到除了戴维家族和西卡瓦之外的地方就是在……八十年前?或者一百年前。   记不清了。   “见见娜提亚维达,你的问题需要问问她,”绥因回头,风很大,卷起他的衣角不断试图逃离,但最终只能在空中无依无靠地不断翻飞,他看热闹似的嘲讽一笑,“你得快点,她快死了。” 第77章   赫蒂眯了眯眼, 声调没有任何波动:“虫母早就死了。”   “别不信,试图感受一下周遭萦绕在你身侧的精神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不是吗?”   “你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打上了娜提亚维达的精神标记, 如果要离开也得先解除一下标记,否则世界会认为你就是本地小飞虫……到时候你就真的飞不走了,明白吗?”   绥因伸出手,精神丝从他的指缝中划过, 不断纠缠着手臂, 他望向赫蒂,从容不迫地继续朝前走。   他一闪而过的视线恰好从赫蒂无所谓的脸上扫过。   好吧,他的错,这是个疯子, 回不回家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更重要的恐怕是:如何让主神死掉。   很高兴他们的目标一致, 但在完成大目标之前还需要有个小目标过渡一下, 比如:如何让保下虫族的世界。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娜提亚维达要死了, 因为世界意识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这个世界的稳定全靠一点微弱的能量运行, 当然, 更多的是绥因到来之后大方的“资助”,但现在这些施舍明显不够了。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布袋,布袋的底部被十分强烈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金币从口子里滚落、消失,布袋子挂在疾驰而过的摩托上,根本抓不住急速远去的金币。   哪怕有无数只手想要让它停留。   思索间, 绥因再度来到这尊雕像面前静静地看着,娜提亚维达,她的身躯比上次更加透明了,雕像上浮现一层薄薄的绿,是苔藓吗?   “娜提亚维达。”   “我要死了。”   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赫蒂闻言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轻声念叨着什么,缓慢地转过身,和绥因一起。   在雕像的正对面,是一只雌虫,一只亚雌,身形像是被等比例缩小过,她站在绥因的面前,笑得勉强:“我就要死了。”   绥因没说话,他能看见那股精神力正直奔赫蒂而去,他们的来意已经很明显了,娜提亚维达很明白,她愿意帮忙,但是她也有条件,她说:“绥因,不要让它死去。”   不要让它死去。   虽然很想回她一个“与我无关”,但是在触及到脑海中的某个身影时顿声,最后在赫蒂、娜提亚维达的注视之下缓缓低下头。   一个“嗯”被吹散在风中,连同着娜提亚维达的身影一起。   赫蒂在一边等候着,只是眼底的疑惑随着时间成倍增长,直到再也压抑不住转而一手垂在那尊失去光泽的雕像之上,指节磨损严重还渗着血。   赫蒂抬眼看着他,说:“什么时候开打,现在这么大好的格局难道不应是你亲自领兵荡平宇宙吗?”   绥因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是想打就能打的?”   他嗤笑一声,没再回答,只是将自己的光脑打开展示在他的面前,一瞬间,无数消息涌入,光脑几乎卡顿无法运行,从上到下,戈菲、柯瑟、卡施林、什托、默里奇……甚至是埃利夏和尤利塞斯。   战况反转只是一瞬间。   “看见了吗?”   绥因的眼睛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那种下的火种在这一刻终于生根发芽,他笑出声,在赫蒂的面前随机点开一个聊天框,然后将其怼到他的面前:“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我们要打的绝不是蒂斯特曼而已。”   “你所建立的优势可能在瞬息之间荡然无存,眨眼之间又回到了最初一无所有的状态,这就是你所仰仗的‘主神大人’,哦,不对,说人未免有些太早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绥因耸肩,关闭了光脑。   “你好好想想,你的系统消失之前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吗?”   “没有,我……不记得了。”赫蒂难得露出一个头疼的表情,他捂住额角的伤口,白色的布上渗出血。   “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不能也要想起来。”绥因和他对视着,满目平静。   他站在陵园的中央,面前的雕像最终变得暗淡无光,终于显现出它应有的、岁月书写过的模样,绥因转身回首,风将他鬓角的发丝吹起,飘向视线所朝的方向,赫蒂站在那里,不说话。   绥因也沉默着,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下午三点零一分,元帅同戴维家暂时掌权者在厄洛纳斯特长眠之地。   下午三点零七分,木斯托上将带领九军处理好境内暴动,正准备直奔四军边境增援。   下午三点十八分,默里奇上将带领五军同尤利塞斯交涉停战,尤利塞斯从卡施林手里得到了绥因从“流苏树”上扯下的“流苏”,马不停蹄地赶回境内。   下午三点二十七分,弗兰克上将等到一军、二军增援,但不知为何,每一场爆炸并未削减那些分裂种的数量,反而是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持平,弗兰克起初并不理解绥因给他指派增援,但现在隐隐约约窥见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他站在军舰的最前方,望着眼前的全息模拟战场默默指挥。   下午三点三十二分,柯瑟拿着克里斯汀的信物将坎涅迩森绑去了西卡瓦监狱,正面对满天乱飞的卷宗两眼发直。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埃利夏集结军队。   下午三点五十六分,四军战场波及到木族边境,木族加入混战,呈第三方趋势驱逐为主。   下午四点整,绥因关闭光脑,他抬起眸子,直视赫蒂的眼睛:“来吧。”   赫蒂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绞尽脑汁想要搜刮出那么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但仍旧一无所获,最后更像是认命了般脑袋一扭,咬牙叹气:“想不出来,你问我也没用。”   绥因点头:“我问几个问题,你回答就行。”   赫蒂思索片刻:“可以。”   “第一,系统消失的大概时间线。”   赫蒂喉结滚动了一下,昂首望向绥因身后的塑像,那双暗淡无光的、巨大的复眼,他十分坚定道:“定罪的时候,在我第一次死在你手里的时候。”   “第二,你知道是谁杀了你吗?”   “你,戈菲,萨法尔,萨法尔以为我死了,你把我拖回了西卡瓦监狱,什托知道这件事,因为是你吩咐的。”   “第三,它走之前有给你留什么话吗?”   “什么也没有,凭空消失了,在我濒死之前的三声呼唤里,它只应了第一声。”   天空昏沉如泥沙铸云,一整片的昏黄,像是要将他们活埋在这个世界之内,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赫蒂的呼吸很浅,像即将要被就地掩埋的战败者。   绥因无视这一切,问出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你为什么不会死?”   “我……”   半晌没等到回答,绥因也不着急,这本身就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很明显,赫蒂也这样想,他的眼睛逐渐暗淡,最后转变成疑惑、迷茫,最后哑口无言。   “你身上有你的系统的能量,而且,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失去系统就不会死掉?”   绥因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赫蒂,尾勾翘起,优雅缓慢地摇摆着,他的指尖化作尖锐无比的刺,正对着自己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赫蒂的眼睛,指尖怼着自己喉结正中央的黑色小痣。   “要来看看吗,看我会不会死掉,你游离于世界之外,你不会受时间的影响。”   绥因话音刚落,指尖便直接插入喉咙,恰好抵住那个破坏必死的结构,一击毙命。   “啊——”   赫蒂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惊叫出声的时候绥因已经躺倒在了地面上,他连忙跪了下来,伸出手探了探绥因的鼻息又将手放在他的胸腔上摸来摸去,一边念叨着“我擦心脏在哪”一边伸手捂住他颈部涌出的鲜血。   来回鼓捣了十分钟他终于确定绥因死了。   好笑。   为了证明没了系统的穿越者会死掉,就自杀了。   好笑。   剩下他一个人要干嘛啊。   好笑。   蠢货一样,是觉得他这个小废物能带领大部队走向胜利吗?   啊?   忽略那些在监狱里醉生梦死的时间,他才大二!!!   他不要做救世主!!   “喂!起来了!你又不年轻了,还倒头就睡,还没到你睡觉的时候,你起来好好打仗行不?!”赫蒂站起身,伸手揪着绥因的袖子絮絮叨叨,说到最皱起眉头瞪着绥因的脸,猝不及防起身猛然用力一扯——   没扯动。   “啧。”   赫蒂再次变成那副阴沉沉的模样,半眯着眼耷拉着肩颓在绥因的尸体旁边,咬着牙仔细思索着什么,半晌后“呸”地一声吐出一口沾了血的口水,骂了一句:“爹的,那我怎么死不掉?!”   说完之后又在兜里掏出一把明显是珍藏已久的匕首,右手握着匕首左手在自己的胸口扒拉两下,定位后一狠心给自己来了一刀,面部在瞬间充血涨红,他张了张嘴,微微突出的眼球转向绥因的方向,似乎是想骂他,但是话没说出口便径直倒地,胸部的起伏极其微弱,没过多久便再无动静。   微风吹过,一滴雨水滴落在赫蒂的下眼睑。   他猛然睁开眼,“呼”地一下坐起来,满目怔愣:“卧槽确实没死啊?”   雨水从天坠落,淅淅沥沥,赫蒂眨了两下眼,忽然回头去看倒在他身边的绥因,他不见了。   雨忽然停了。   天空再次恢复了一点儿色彩,一双军靴停在他的面前。   赫蒂抬眸看着来者。   “你看,死的掉。” 第78章   赫蒂:“……”   赫蒂翻了个白眼, 他沉声道:“怎么回事?”   绥因笑眯眯地耸了下肩,无所谓道:“如你所见,我死了, 又浪费了点能量倒带回来。”   “有钱没处花了……”   “你在嘟囔什么?”   “没什么,”赫蒂连忙转移话题, “你想表达什么?我死不掉不是因为没了系统……难不成是系统把我变成这样的?”   “不然呢?动动你的脑子吧,世界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事,更别提你这比长生不老还高了个档次,死不掉。”   绥因同他擦肩而过, 看着光脑上四点整的时间光标轻轻勾起嘴角, 时间倒流,好用,但是意外的不能多用,倒流的时间也在缩短。   刚刚既是证明给赫蒂看, 又是他自己的一个小实验, 被世界排除在外的人不会受到本身时间重置的影响, 而他也需要记载一下失控后他在这个世界的可操作空间。   很明显, 操作空间略小, 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倒流五分钟, 下一次恐怕就是一分钟了, 娜提亚维达死的有点早了。   “等等!”   一句夹杂着怒气的惊呼将他从万千思绪中唤回,绥因并未转头,而是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赫蒂趁此机会直接追了上来, 他走在绥因的身边同他肩并肩,满心满眼都写着“不解”和“无奈”,大概是已经明白了回家无望, 终于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和复仇的计划了。   赫蒂伸手拽住绥因的右手,微微喘气,心口新鲜的洞口还在一点点往外渗血,他像是看不见般死死盯着绥因:“既然如此,它去哪了?”   绥因的视线从他的胸口挪开,垂眸眨了几下眼睛,视线缓缓顺着赫蒂胸口的勋章挪到他的脸上,他说:“销毁了,原本你就是被骗来对付我的,只是你任务失败了,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被放弃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只是你的系统用它最后的能量换取了你的生机……”   说到这里的时候绥因情不自禁露出一种嘲讽中带着怜悯的神色,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笑意,深藏于黑洞之中。   “只是它大概也没想到,这不是祝福,是诅咒。”   勉强倒也算是个幽默笑话。   人类不适合长达千百年的寿命,他们自己会疯掉。   “是礼物,不是诅咒。”   赫蒂当着他的面收回视线,身子一转竟是走在了他的前面,也不问目的是哪里,也不管下一步是做什么。   这样挺好的,绥因想,这样最好,他懒得解释那么多。   军靴踩踏在微微湿润的泥土地上,鼻尖萦绕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绥因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这片夹杂着泥沙的乌云凝结成一整块,在最边缘处才舍得放出一线光亮。   他最初到来的时候,以为这样的种族会更喜欢高科技家园,然而事实相反,他们更喜欢在高科技的辅助下最大限度地解放生活。   他们喜欢泥土的气息,喜欢花草,喜欢动物,喜欢一切色彩鲜艳的东西——这个有可能是因为大部分的虫族视力都有一定程度的退化、辩色能力有些缺陷——他们热爱一切浓墨重彩的东西,当然也包括战斗。   热爱生活和热爱战斗并不冲突,毕竟虫子们的好战是刻在DNA里的,尤其是雄虫。   不得不承认他最初对这个种族带了点偏见,但现在这偏见早已荡然无存,绥因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停留地久一点再久一点,为此,他可以打破和主神维持了多年的平衡。   这是一场铺垫了整整一千年的斗争,只是他的原因,恰好落在了虫族,一个不小心可能直接搭上一整个种族——外加蒂斯特曼等等十几个种族一起。   绥因手动驾驶着飞行器远离这片巨大的墓地,他身边的副驾驶上坐着大脑略微有些短路的赫蒂,时不时蹦出两句傻缺的话试图挑衅他的笑点。   “没了系统其实我有些不习惯……”   “你说如果系统在的话,我是不是会好一点?”   “啊,现在想想其实我也不应该责怪系统的,毕竟我就是个废物,如果没有它的话我早在来的第一天就被萨法尔识破然后死掉了……”   “萨法尔到底什么时候能死掉啊,好累啊和他虚与委蛇简直是折磨。”   “……”   绥因终于忍无可忍,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将推杆一推到底,微笑着说:“如果你安静一点我可能会更想回答你的问题。”   赫蒂立马闭上了嘴,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展现出来一点点属于少年者的气息,那封存了近百年的鲜活生命,最终还是轻微变质,到最后其实也不剩下什么东西。   那些记忆,被他含在口里反复咀嚼、回味,最后藏在小小的胃囊里发酵,等待再一次反刍,那时他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些美好的记忆也会变味道,原来美好也会在残忍现实的衬托下愈发显得面目可憎。   他沉默着闭上嘴,看着窗外不断略过的星星,试图忽视他和这个世界认知的壁来辨认每颗星星,发现自己认不出来后还试图给它们命名——用他那烂到极致的取名天赋。   自娱自乐三分钟后他果断放弃这样无聊的举动,转而幽怨地望着绥因:“我都安静了,你怎么不回答我?”   正在专心致志驾驶飞行器的绥因:“……”   他叹了口气,又说:“你得学会习惯没有系统,有它在你也不会好,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况且,它不是忽然消失不见,而是被回收了。”   “你知道吗?系统虽然确实是数据流,但是严格意义上算不得是无生命体,在成为系统之前,它们和你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它们也是世界的一份子,可能维度比你更高——更低也有可能。”   潺潺流水般的话语,却并非沁人心脾,赫蒂幽幽的视线几乎随着他的精神丝一起贴着他的脸试图攻击。   好吧,孩子听不得这么现实的话。   “你还不如不说。”   “你问的啊——第三个问题,萨法尔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杀你,他那么敬仰他的大哥,萨法尔确实在他的雄虫死后疯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至于直接变成一个不计一切的疯子。”   绥因操作着飞行器绕过一片陨石带,他的声音和他的操作一样悠闲自得,甚至还带了些漫不经心,轻飘飘的话落到赫蒂的耳边,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萨法尔暂时死不掉,他在和尤利塞斯打太极,另外木族的交涉也需要他在场。”   “呵呵,你就是不想戈菲参与进来才留着他的,萨法尔死了,戈菲就得顶上,即使他被炒鱿鱼已经是众所周知、秘而不宣的事情,对吧?”赫蒂的手打在安全带的开关上,刚刚按下去还没彻底解开,飞行器一阵颠簸后猛地暂停,惯性使然差点给他甩飞出去。   “你干什么!”赫蒂怪叫一声拽着安全带不撒手,五秒钟后才心脏爆跳坐回原处,他瞪大了双眼,“你搞毛啊,不是老司机就老老实实AI架势吧?!”   绥因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赫蒂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将眼睛从绥因的侧脸上挪开,顺着他视线所指的方向绕过驾驶器移动到挡风玻璃前,赫蒂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面前是一架同他们贴得极近的军舰。   在赫蒂的视线中缓缓下沉,露出了它身后的舰队——一眼望不到头、如星群散落的白色军舰。   军舰上是木族的标志。   绥因不说话,只是默默启用攻击模式,顺便用精神力包裹着整架飞行器。   军用飞行器对上军舰,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又不蠢,先跑为敬。   绥因的手搭在推杆上,并不着急退开,他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动作,三分钟后,他没等到开炮但等到了桑十四的视频。   娃娃脸的男人出现在了视频的一头,他面含笑意:“增援路上碰上你,你和蒂斯特曼的事情干嘛车上和我和埃利夏?”   “你得去问问蒂斯特曼的反叛部队了,”绥因冷笑,“你敢说这里面没你的手笔?”   桑十四一耸肩,浅笑着将手里的文件展示给绥因看,翠绿的眼睛望向镜头,他摇摇头:“不敢不敢,那必然也是有我掺和其中。”   他话锋一转:“你说我现在杀了你,虫族能知道吗?”   绥因没回话,给了他个眼神自己体会,赫蒂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   他知道绥因死不掉,大不了再换个躯体,但是他不一样啊?!他死不掉,但是伤还在啊!被炸成碎片了怎么办?还得养上好几个月才能勉强长回来一点!!   “快走快走,咱们能不和疯子接触吗?”赫蒂咬牙切齿地在一边小声嘀咕,不断用眼神示意绥因,不过完全没用,绥因头都没转一下,反而是桑十四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身边是谁?”   画面中的男人骤然冷下的脸无疑是一种风雨欲来的信号,绥因身处风雨之间不为所动,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在操作板上点着,一边慢悠悠回话:“赫蒂·戴维,你要增援的话最好速度快点,再晚点我就不能保证他们上头了会不会连着你们的木头一起剁了。”   毕竟木族满脆弱的,机甲、飞行器爆炸的余波和星火都能让他们原地自燃,怎么不算是易折物?   想到这里,绥因缓缓垂着眸子,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气氛就此僵持。 第79章   大概是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桑十四闭上嘴,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当然, 他十分自觉地让木族的军队绕开一条道供绥因通行。   表面上确实是和和美美,但内心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绥因没兴趣探究敌人的内心世界,也对此没兴趣,比起这个,他更愿意在木族的军舰远离他的飞行器之时反手赏他们一炮再火速溜走。   当然,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当着木族一众士兵和赫蒂的面, 慢悠悠地行至半道再猛然回头对着桑十四的“屁股”(主舰)来了一炮接着火速开溜,又顶着桑十四响个不停的通讯请求和追来的军队的面直接进入跃迁点。   这还没完,绥因出来的一瞬间又对着跃迁点控制台来了一炮,彻底绝了这些家伙找上门来的心思。   被甩在椅子背上心惊胆战二十分钟的赫蒂闭上了他的嘴, 只是默默将算不上安全的安全带再度加固, 这次他绝对老老实实的, 只求某人作死不要带上他一起。   他命是贱, 好养活, 但是不太好活。   怀揣着这样紧张的心情, 绥因带着他一路混到了五军和蒂斯特曼反叛部队的正面战场上。   为什么说是“混”呢?   赫蒂冷笑一声。   当然是因为某位元帅不怎么满足于自己的高级将领身份, 他不想做一个指挥家等待指挥战队部署, 他想亲自下战场,所以直接暗箱操作了一下,单方面切断了和主舰队的联系又附加了精神力保护, 从蒂斯特曼的方向杀进战场。   对此,赫蒂表示:你找死能不能不带上我一起?   当然不行,毕竟赫蒂才是吉祥物。   吉祥物就是得在战场好好呆着。   “你操作一下附属攻击系统, 没记错的话副驾驶另外有一套攻击系统。”绥因一边驾驶着飞行器到处乱窜,时不时来上那么一炮再左右乱飞着遛遛狗,一边像是刚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只虫般随意吩咐了一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赫蒂愿不愿意的问题,直到现在赫蒂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带上,如果只是为了剔除一下身份的话,把他放在那个大坟场也比放在这里强吧?!   赫蒂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不是!我他大爷的军训的时候连真枪都没摸过!你让我搞什么星际战争?”   “星球大战,不刺激吗?我还以为你也有这个梦想呢?”   赫蒂一边握着操作杆左右脑互搏,一边低声咒骂着绥因,闻言恨不得一个白眼翻上天再也不见,他直视前方,微微侧过脑袋恶狠狠地冲着一边的绥因“呸”了一口:“做梦的前提是我知道我不会死掉!”   “你现在也不会死掉。”   “我不敢想被真空压成纸片以后还能怎么长回来。”   “应该比纸片更薄,毕竟严格意义上说你已经不算虫族了,但是尚未退化的甲壳应该能保你一段时间?”   “……”   赫蒂说:“如果你想要我帮忙,最好给我一下指导,不然我怕自己打自己。”   绥因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啧”了一声以表不满,又叹了口气才道:“忘了你是文盲了,没了系统也就只会说不会认……左上角第三个键攻击,瞄准会吧?枪战打过吗?”   “以前上大学玩过电脑游戏……”   “现在你玩上全息版的了,当游戏玩就行。”   “啊……”   赫蒂很显然对他这样的态度有些陌生,这种有血有肉的世界,是可以用一句全息游戏来概括的吗?   但绥因并不像和他解释太多,他只是眼睛都不眨地再度按下发射键,在和一架小型飞行器擦肩而过的时候正中机身,火光四溅,碎片打在挡风玻璃上,绥因的表情毫无波澜,就好像是这真的是一场游戏。   “怎么?不就是吗?游戏结束你就能回家了。”   他的手指在操作器上翻飞,定位、移动、瞄准、射击;躲过碎片、陨石、攻击,甚至是飞驰而来的友军,赫蒂看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了下头,开始聚精会神地瞄准。   一炮打个乐子。   两炮放个响声。   三炮擦着友军的舰体而过,成功在公屏上引起一阵怒骂。   赫蒂擦擦额角本就不存在的冷汗,傻笑了两声对绥因说还挺好玩。   绥因:“好玩就多玩,有你的参与这场战争必然能很快分出胜负。”   赫蒂嘿嘿一笑:“其实我就是个摸鱼的。”   绥因将推杆推到底,飞行器前进的同时旋转三百六十度躲过一连串的攻击瞬间击毙三架敌军战舰,他轻哼:“哪能,一场战争下来整个虫族都知道CGI235是神经病了,一会儿准一会儿不准的,你再瞎一点我都会认为你是蒂斯特曼派来的卧底——”   “专业坑队友一百年,落地成盒的事情没少干吧?《太空狙击》你估计也是最低分段的。”   赫蒂:“……”   真好笑,都猜对了。   这就是为什么系统给他选择的基础身份是议员而不是军虫啊!原因就是这个!   这到底是谁的错呢,是谁!逼迫未成年“人”非法驾驶飞行器!非法上战场!老弱病残是要被保护的,脑残也是残!   赫蒂摸了摸额头的大洞,指尖不小心戳了一块柔弱,他猜大概是隔着一层脆弱头皮摸到了自己的大脑,这被掀开的头盖骨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养回来,真是头疼。   “别发呆了,人家打得白热化了都,你还在给自家人挠痒痒,哪有你这样的,当人的时候也不这样吧?”   赫蒂听得脑子疼得厉害,明明大脑本身是没有痛觉的来着,难道是虫族的身体结构不一样?不对啊,他看到过头盖骨在空中飞扬的雄虫。   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他胡乱嗯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只是手法格外的生硬——“好了好了别叨叨我了,我真的就是添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我辅助那我还不如搬个凳子做你面前给你老婆打视频,这样能激励一下你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就直接打了,真是服了。”   ——但是意外的有用。   “你拿我的光脑拨吧,我在这等着你。”   赫蒂:???   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吧,我开玩笑的?!”   “很抱歉,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你快打。”   绥因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歼灭事业,飞行器不断旋转、颠簸、震荡,或是被碎片击中机体引发系统警告,或是进入屏蔽场范围内失去控制权只得随意漂流直到出场才能继续操作,又或者是眼前的忽然炸裂的友军军舰混杂着辨认不出的尸块和漂浮在真空中的血浆糊满整个挡风板让他们短暂失去视野……一切的一切都比赫蒂要重要的多。   但他总是会记挂一只虫。   第五军队的战场陆陆续续有了增援,很明显是境内的事务已经解决,但周围的蒂斯特曼人也没有减少,反而是再源源不断地增多,就像是海星,切断了再次重生,仿佛没有了培育时间和条件的限制,每一个尸块都能成长为全新的个体。   这就是主神赋予他们的“神迹”。   绥因仍然很冷静。   他静静地握住操纵杆,静静地推进,静静地从一众军舰中疾驰而过,静静地靠近蒂斯特曼的队伍,和虫族的其他勇士们一起,将密如潮水的队伍破开一个口子,将自己想象成病毒、细菌,混入这汪清泉似的生命体的内部将其感染。   这是“神迹”,但“神迹”也并非不可抹除。   神也并非不可挑战。   跟别提这只是个伪神。   光脑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大概是那些将领在汇报情况,但对于这个“神迹”,绥因没有办法给出更多的解释,他索性不去听,只是在销毁一架飞行器的同时再度发出邀请——“赫蒂,帮我给戈菲打个视频。”   “真的假的……”赫蒂摸不准他的心思,在一边嘀嘀咕咕半天一点动作都没有。   绥因笑笑,将自己手上的光脑拆下来解锁扔给他:“拨打,现在是公事,不出意外的话他不会乖乖呆着,我需要知道他的动向。”   “哦。”   赫蒂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打开光脑,通讯界面最上方置顶就是戈菲,忽视下一面一长溜翻不到底的、充满了红点的聊天框,他点击戈菲的聊天框发起视频邀请。   “绥因?”   戈菲的脸很快就出现在视频正中央,他的面色苍白,但眼神坚毅,带了些许疑惑。   绥因抽空看了他一眼,赫蒂注意到他的视线在戈菲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而后才重新回到他的挡风玻璃上,与此同时他稍微压低了声音,轻声细语:“你不在维什亚,去哪里了?”   “在西卡瓦监狱,我好像和柯瑟错过了。”   他垂着眸子,身边是西卡瓦监狱独有的潮湿布满青苔的墙壁,银白色的发丝在这样阴暗潮湿背景的衬托下更显得不真实,他的脸上出现了疲惫的神色,眨了两下眼又缓缓垂下。   他的视线顺着摄像头展示出来的、仅有的视野,捕捉到了那一丝丝的不对。   “和你在一起的是谁?你这是……在战场上?!”   “嗯,在偷偷给默里奇送军功,”他似乎不想和戈菲谈论这个问题,“你回维什亚待着别乱跑,如果有精力的话帮我催催尤利塞斯,让他快点干活,不然这些东西都死不了。”   效果很显著,戈菲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他眼神略微有些懵懂,呢喃着:“啊?好,我该怎么说?” 第80章   “告诉他让他自己处理那些家伙, 别想着压榨什么劳动力了。”   “行。”   戈菲答应的很干脆,绥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视线再度从战场上离开, 短暂地停留在戈菲的身上,只一瞬间却被精准捕获。   “看我干什么, 不是在打仗吗?”   “你身体还好吗?”绥因抿唇微笑,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高兴溢于言表,他笑, “这不是在担心你吗?虽然知道你不会有事, 但……你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   他一扭飞行器,躲过一架飞驰而来的敌军军舰,也因此错过了戈菲眼底一闪而过的愕然与释怀, 等到他重新抓住机会和戈菲对视的时候, 只看到了他重重点头承诺:“嗯, 我保证。”   “那我……”挂了。   “等等, ”戈菲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想要挂断视频的念头, 急忙出声阻拦, 他刻意提起了一个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事情, “你还记得我朝着阿诺德们逼问的文件吗?”   “嗯。”绥因没看屏幕, 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面含微笑,但手上的操作不断。   “那里面不止是卡门给我编造的罪名,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   戈菲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墙,在镜头瞧不见的地方将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小腹上,他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周围勾勒着一圈淡淡的红色, 他眼底缀着些许星光:“你知道吗,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无意之间窥探到了你的秘密后,我就致力于找到你的来处,这些年我的一切都被记录咋那份文件上,它绝对不能落入其他虫手中……”   “他们没有看吗?”绥因皱眉。   “看了,”戈菲面上的笑容如鲜花绽放,危险而迷虫,他嗤笑一声:“当然看了,但是看过的都被我解决了,包括卡门,这不就彻底解决问题了吗?哦对,虽然他们大概率看不懂我的笔记。”   为了保险,所以将他们都解决了。   绥因察觉到了他话题里的隐喻,却并未表达出自己的意见,他静静听着,等待戈菲自觉露出“马脚”,索性并未等待多久。   “如果是意识形态的能量体,那份文件里或许会有你需要的东西,但请原谅我,亲爱的,我的大脑并不足以让我记着一个失败的任务上百年。”   夸张至极。   统共可能都不到八十年,一百年什么的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但绥因乐意配合他演戏。   “是吗?那我可就不得不去看看了。”   绥因松开操纵杆,点开飞行器上的虚拟全息地图,开始扫描周围的敌军友军数量。他一边等待着扫描的结果一边淡定从容地和戈菲对话——为了给赫蒂找点事做(折磨一下),他特意没有开启悬浮模式,而是特意让赫蒂替他举着这块虚拟晶屏。   “嗯,上次不是说中途被截了吗?切尔森带队抢回来了——”戈菲絮絮叨叨的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一变,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绥因,“我要去找一趟铃奥,你记得给我通行令。”   “谁?”   “铃奥,绝对屏障的主要研发者,他不是你的手下吗?”   绥因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他一边伸手在面前的全息场上划拉地图,一边若有所思般摇了摇头:“那是你的朋友,我不清楚,另外,绝对屏障是我给予的技术支持,我只需要一只虫的名头,借他们的身份和手将其‘研究’、‘创造’出来,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头的戈菲明显面色一怔,长久担当议员的习惯让他很快就挂上假笑,当然,是否是真的笑容绥因也分不清,他只听见戈菲清冷的声音。   “嗯,好吧,我会去找他问清楚的,至于现在……再见?”   “好的,再见,记得让虫送一送文件。”   他打定主意要在战场上看这份文件,没有别的原因,纯属现在战况完全不乐观,往坏了说这就叫自取灭亡,他根本没有机会离开战场——   离开,或许就代表着失败。   人类和海星的斗争持续了许久都没有个结果,这些切断后能凭借碎肉再生的生物永远是像人类这样的圈养爱好者的心头大患,现在的蒂斯特曼和虫族的关系就是如此。   每一场战争都像是在助力蒂斯特曼的人口增长,虽然飞行器不可以再生,但要知道,蒂斯特曼本就是一团无形水状物,能给在太空之间到处飘荡,没了飞行器他们还能凭借自身的身体优势继续趴在虫族的军舰、飞行器上搞破坏。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绥因也没有办法,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多年前抓到尤利塞斯的时候就不是只要了他一个头,而是直接将人绑回去做小白鼠plus版了。   沉默之间,赫蒂挂断了视频,他察觉到空气中那一缕缕不对劲,十分明智地选择闭嘴,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至于绥因的光脑?   他早就随手扔了回去。   操纵杆?算了,他怕把我军全数歼灭,但绥因知道了恐怕得怼他一句:你没这个能力。   但眼前这个情况……   即使能用的兵力尽数调遣,甚至于警署中最为独特的一支队伍也参与进来也未能扭转战局,在这片太空中,战争愈演愈烈,数量越来越多,他们最后要躲避的不仅仅是陨石、军舰、飞行器,还有碎片和残骸,甚至是漂浮在空中的蒂斯特曼。   毫无疑问。   这场战争毫无疑问。   赫蒂第一次知道为什么蒂斯特曼有尤利塞斯这么个蠢货做领导却还能制霸宇宙成为四大种族之中的一员,没有遥遥领先的科技,没有强劲的军队,没有摧残绚烂的人文,没有美与丑的概念也没有足够庞大的数目——他们有着任何一个种族都无法比拟的繁育速度。   错了,应该说是“增殖速度”。   像是病毒、细菌一般的迅速增殖,却又比二分裂快得多得多,每一次的分裂每一次的爆炸都在为下一次的成长做准备,更别提这样的种族加上主神的buff。   当真算得上是宇宙里的害虫,比虫族更像是蟑螂,一旦发现就……   “还要这样多久?”   赫蒂有些头疼。   “很久,下场只会是我们输,但我们不能输,否则就让那个赔钱货得逞了。”绥因眯起眼,视线锁定在一艘格外不起眼的中小型军舰上,“要跟我去干一票吗?”   “什么?”   “看到那架军舰了吗?”绥因指着全息地图上被标记的那架军舰,轻笑,“主神在上面,我们去和祂打个招呼怎么样?”   怎么样?   不怎么样!   赫蒂扯着脸站在蒂斯特曼军舰的入口处,手里端着绥因随手扔给他的一把枪——其实给他也没用,因为他不会耍,这样放在以前,都是系统的活儿。   他瞥了一眼一边半跪在地上疯狂挥着拳头砸人的绥因,满面悲悯地闭上了眼睛。   太残暴了……   阿门。   时间来到半小时前,赫蒂刚听完绥因的建议,头都没摇两下就被拎着后衣领子扔到门边,顺便附赠一句:“准备一下,待会儿直接跳,暴露一小会儿应该问题不大,记得运用你的精神力。”   赫蒂连滚带爬地在地上狗刨两下好不容易爬到驾驶座站起来,脚还没站稳便被翻身起立的绥因拎着衣领子再度扔回了门口,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诶!卧槽!别啊……”   梅开二度。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绥因和他一块儿,打开舱门,借由精神力扩充的空间和拟态化的虫甲,计算着蒂斯特曼军舰的行驶轨迹,在它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的第一时间拽着他一起跳下去。   接着赫蒂就被迫欣赏了盟友的炫技:计算精神丝辅助的落点时间、地点,寻找军舰上口开关和内部结构,在第一时间撬开、入侵军舰内部,一切的一切在绥因的精准计算下于15s内完成。   对于实体化的精神丝来说,铜墙铁壁未尝不可一试。   绥因计算好了落点,在军舰最上层的最前端,他一落地便给赫蒂塞了把枪,解决完这一层的士兵便直奔驾驶室,一刀了结驾驶员,拽着他正在液体化的尸体直接扔出窗外。   赫蒂留在上层,老老实实将那些死去仍在液体化蠕动的尸体全部扔出窗外,一具又一具,他不断重复着弯腰拾取、来到窗边、甩飞的动作,直到最后一具尸体都被扔出窗外,这时候他才关上了窗户,猛然抬头间赫蒂才注意到窗外划过的是一串有如缩小版的星河,只是那其中点缀着的星子是浅蓝色的荧光小点。   他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了目光,没忍住打开窗,伸出手……   “砰——”   赫蒂猛然惊醒,他的面前是窗户,紧闭着的圆形玻璃窗,上面正直挺挺地捅着一杆枪,耳畔似乎还萦绕着那震声响。   他咽了咽口水,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一身军装上沾了些红色的血、绿色的汁液,他站在光的背面,阴影投落在身前。   绥因收回手,顺着赫蒂的视线注意到他在瞧自己,顿了顿,解释道:“这军舰上还有一部分的虫族、木族以及其他一些种族,解决的时候花费了点时间。”   赫蒂喉结上下滚动,默默点了点头。一个不小心对上绥因的视线又慌里慌张的错开。   绥因面无表情吐槽了句:出息。   他打开光脑,通讯端有一条最显眼的消息,来自尤利塞斯——   【出错了,它们现在不归核心控制,需要我帮忙吗?】 第81章   【绥因:你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   【尤利塞斯:说实话用处不大, 但是勉强能减缓一点再生速度,相当于削弱基础数值】   【绥因:没什么用】   【绥因:但比没有好,来吧】   【尤利塞斯:……行】   绥因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 开始研究这和虫族驾驶系统略有出入的操作版。系统没了——他的行走翻译器,现在的情况略微有些复杂, 他对蒂斯特曼的文字只能说是勉强能够交流,失去了光脑翻译,现实中看见也只是连蒙带猜。   现在他望着眼前满屏歪歪扭扭的线条发呆,面板的布局几乎和虫族的设备完全不同, 也不是他用得顺手的种类, 绥因伸手在最明显的操纵杆上拨弄了一下,军舰向前前进了一段距离,成功躲过擦着屁股来的导弹。   绥因:……   看起来好像还挺简单的。   “叮——”   清澈的铃声响彻驾驶室,绥因看了眼还在发呆的赫蒂, 自顾自打开光脑, 是尤利塞斯的回信——   【尤利塞斯:我也要去战场, 不论如何它们不能就这样在太空中漂浮一辈子】   ——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绥因很欣慰, 因为这样他的礼物才不会白费, 尤利塞斯是注定要牺牲一次的, 只有这样才会符合主神为他谱写的剧本, 只有这样才能出其不意。   索性尤利塞斯的蠢都是装出来的。   【绥因:什么时候到?我发定位】   尤利塞斯回信很快, 就像是专门蹲守在光脑前一样。   【尤利塞斯:快到了,还有一个跃迁点,我走的十三号线】   【绥因:行, 我等你】   消息发送成功后,绥因直接就着这所军舰的系统编号研究了一下联系方式,直接向尤利塞斯所在的中控系统发送了一条消息, 具体内容只有三个符号——【·v~】   发送成功后他就没再盯着,而是凭借自身经验(运气)开始架势这艘军舰。   索性他杀人的时候足够快,并未让这艘军舰上的分裂种有发送消息的机会,绥因左点一下右点一下,眼见着这艘军舰左拐右拐最终终于步入正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到他回头再去看赫蒂的情况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赫蒂已经靠在副驾驶上吐了三四轮。   “你还好吗?”   绥因的面上并没有什么怜惜之色,只是皱着眉略显嫌弃地看着他,恨不得离他三丈远,又迫于驾驶室的“狭小”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赫蒂很明显从他的这番话里听出了那溢于言表的嫌弃,面容扭曲了一阵又迅速归于平静,他呆着个脸看向绥因:“哥,咱们开船能稳一点吗?”   “还不稳吗?我已经学会了。”绥因耸耸肩,一只手仍然放在操纵杆上,另一只手向上摊平以表无奈,“你给我省点事儿,我着急打完这一出回家。”   赫蒂踉跄着坐回副驾驶,他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要带着他一起,他看起来像是很难干的样子吗?   怀揣着一腔吐槽的心思,他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心呢。”   “怎么会,担心肯定是有的,”绥因回答的间隙,手指轻轻推了推军舰,躲过一架飞驰而来试图与他同归于尽的飞行器,他抽空瞧了一眼,皱眉,“这谁的兵,我什么时候教他们同归于尽的打法了……”   他话锋一转:“我现在不着急是因为我相信戈菲,再怎么样也是在我手底下长到二十岁的,配上虫族那副强悍的身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你。”   “得,谢谢您。”   赫蒂一脸无语,老老实实拿起另一头的操作杆,随手拨了两下:“那我开始玩了。”   “请便。”   绥因说到做到,绝不再继续管他的事情,抱着个操作台就开始自己研究去了,得益于他锲而不舍的研究精神,这艘军舰是实打实的出了名。   “虫屎!那艘军舰是鬼驾驶的吧,真是臭虫!”   “右边右边——操!飞哪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蒂斯特曼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了,虫屎!”   ——这是虫族。   “那家伙怎么回事!信号全断放飞自我了?!”   “谁给他过的驾驶科,谁让他当的驾驶员!爹的敌我不分自成一派是吧?!”   “联系他!归队!”   ——这是蒂斯特曼。   绥因当然不知道现在敌我双方都在咒骂他,知道了也没关系,他不会在意,现在的他面临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蒂斯特曼的这些反叛军队貌似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被主神夺取神智的模样。   他随手甩了甩右手,一拳头打在面前的蒂斯特曼人脸上,直到他的脑袋出现一个十分明显的凹槽——这还是他收敛的结果,否则这位可怜人就要像尤利塞斯那样被爆头了。   “谁派你来的。”   绥因漫不经心开口,顺便抽空看了眼正在磕磕绊绊研究军舰操作面板的赫蒂,耳畔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他笑了笑,再度挥下一拳头。   “求求你……我——”   绥因淡定收回手,随手一拽,将他尚未消散的尸体扔出舱门之外。   既然没用那就无所谓了,死就死了没事的。   “咱们要去哪——”   赫蒂在喊他。   “你看到我标记的点了吗,就朝着那个方向,找到那艘军舰直接撞上去。”绥因头也不抬。   “我死了怎么办?”赫蒂一只手按在操作杆上不敢松开,一只手疯狂抓挠着自己的头顶,拼尽全力无法表达自己的抓狂和无奈。   绥因轻哼一声,打开光脑随手点了几个家伙回私信,慢悠悠晃荡到他的身边,似乎赫蒂糟糕的驾驶技术对他没有造成半点影响,他仍旧如履平地。   在赫蒂不经意间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没事的,你就算是只剩下一颗眼珠子我都能替你养回来,我有经验。”   “求你别折腾我了……”   赫蒂深吸一口气,拒绝交流,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种情况由不得他说是什么不是什么。   -   “你不会真的要在这里找打天黑吧?开心点,说不定你还没找到我们就殉了。”   坎涅迩森靠在密室的门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翻箱倒柜最终整理出一堆“山”的柯瑟。   柯瑟望着面前堆成山的卷宗两眼一黑,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有什么虫能在一天之内将这所有的卷宗过一遍然后找出不对劲的地方——甚至一天的时间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柯瑟了解绥因,他都这样了,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性。   “闭嘴吧你,老老实实来找东西。”   他没空继续和坎涅迩森开玩笑,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才知道坎涅迩森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即使他跟在绥因身边这么多年,他仍旧只能看得到绥因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我能看吗?”   坎涅迩森靠在门口吞云吐雾,两指之间夹着的烟蒂,他将剩了一半的烟头扔在地上用军靴捻灭再弯腰捡起来揣进兜里,浅蓝色的烟雾让他的黄眼睛像被隐匿在薄纱后方,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柯瑟只瞥了他一眼,便一屁股坐下,一指厚的卷宗耷在腿上,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为自己打劲似的翻开了第一卷。   坎涅迩森看着他,莫名其妙地,他感觉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当他还是只虫崽的时候,一只低级雌虫,一只来自黑区的低级雌虫,一只来自黑区即将被亲虫贩卖的低级雌虫,一只只能做奴隶的低级雌虫。   虫族没有“奴隶”的说法,但是黑区有。   坎涅迩森那时候还不叫坎涅迩森,他只记得,他的雄父带着他来到图书馆的地下室里,一个小小的透光的田字格窗户,透出的一条条光线照亮了落满灰尘的角落,雄父指着那个角落对他说:“挑一件吧,就当是你生日的礼物。”   那一堆不比他高出多少的书堆,成为他一生无法逾越的山,他只记得自己拿了最后的一本,一指厚的旧书,成为了他唯一的财产。   他和绥因走的时候,只带着那本书,那本坐在满地灰尘的图书馆地下室里放在膝盖上翻开的那本旧书。   坎涅迩森摸摸鼻子,望着不耐烦地揪着一本书翻来翻去的柯瑟忽然出声:“你要找什么?”   “不知道啊,戈菲只说是中轴星那桩案子的细节……细节,细节和这场战争能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不明白,但也不能不找吧?谁知道前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柯瑟嘴巴絮絮叨叨个不停,手上动作也没闲着,他说两句顿一会儿,翻一页就继续说,坎涅迩森站在一边听着,半晌没个动静,既不帮忙也不回应,真的就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向导,只负责带虫来以及送虫回。   柯瑟也没意识到不对劲,一个人看得起劲,有一种在吃死虫八卦的感觉,一会儿一句“卧槽”、“神经”一会儿一句“虫渣”、“臭虫”骂得不亦乐乎,坎涅迩森靠在门边又点了一支烟。   档案室封存太久,灯坏了,挂在头顶时不时闪烁几下,坎涅迩森就着这灯光,视线描摹这些卷宗的形状,这是他一笔一划写下的。   无比巨大的工程量,不是吗?   一支烟吸完,坎涅迩森叹了口气:“我来吧。”   “你知道?”柯瑟立马回头看他,眼底是浓浓的不信任。   坎涅迩森一脸淡定:“嗯。”   柯瑟说:“你不该知道啊……”   “这都是我写的,只有一卷不是我写的,”坎涅迩森走到他的面前,俯视他,用食指点着他的额头轻笑,“况且——” 第82章   “我不信任任何虫, 包括绥因。”坎涅迩森的手上用了点力气,柯瑟被迫仰起头看他,眼底是慢慢的无语和一言难尽。   他轻哼了一声, 伸手拍掉坎涅迩森的手指,左右活动了下脖子, 转而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将那厚厚一本卷宗合上又囫囵拍在坎涅迩森的胸口:“好了少爷,您请——”   说完便老老实实后退到门口,学着某只雌虫最初的动作, 从容不迫地靠着门框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是他们彼此也是心知肚明, 没有虫比柯瑟更着急得到结果,没有。   他的紧张和焦急无法被掩盖,只能靠在门口一边掩饰自己的慌张一边寄希望于坎涅迩森不会撒谎——这位警长和警署历届长官都不太一样,他更像一株沉默的植物, 静静立在绥因的身旁。   没有虫知道他的真实模样, 柯瑟想, 他用他仅有的、贫瘠的、从拉曼那里学来的一点点知识判断, 这只位高权重的低等种绝对有心理问题, 他的内心深处也隐藏着一段不为虫知的过往。   但柯瑟又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虫没有心理问题呢?   他又想到绥因给他的回信——【不是, 我来这一趟是为了找乐子·~·】——好吧, 大概绥因没有心理问题, 这样恶劣的性格……这样洒脱不羁不把其他虫放在眼里的家伙,真的会有问题吗?   昏暗的地下室内,柯瑟靠着门框走神, 坎涅迩森则是将时间流动的虚幻声音当作背景,仔仔细细地翻过书架。   这里的每一卷卷宗都是他亲手书写的,只有一卷, 出自绥因之手,那一卷他没有让任何虫知道、见到,将其混在这上千份卷宗之内,饶是他亲自来都无法直接锁定。   坎涅迩森扫过第三个书架,开始后悔。   他的手在满是灰尘的钢制架子上拂过,指尖沾染了灰尘。   为什么要答应来这里帮忙,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反正虫族如何、军部如何、议会如何甚至于警署如何都和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他只是个吃饭的……   指尖在一本泛黄的卷宗上停下,他将其抽出,搭在手上翻开了第一页。   绥因……绥因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欠的早就还清了,现在也不过是个交易关系……好吧,还不清。   黄色的眼睛在卷宗的第一页飞速扫过,他认出了自己的字迹,不是这个。坎涅迩森深吸一口气,在空寂的地下室内十分明显,他将其重新放回原处,又继续去找下一卷。   这场战争是躲不开的,如论如何挣扎都没用,但……未必不能借此清除一些势力……坎涅迩森心中的想法就没停过,伴随着他每次拿起放下的动作,灰尘如波浪般翻涌。   一卷,两卷……   他重新开始计数,甚至已经忽略了原本应该干这件事的虫,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将他从私虫的世界里猛然拽出,坎涅迩森绕过书架,朝着门口同样一脸惊讶的柯瑟投去疑惑的视线。   “是尤萨,他说有一只雌虫来找他拿东西。”   “谁?”坎涅迩森言简意赅。   柯瑟说:“嗯……一只雌虫,说是议会革新派代表。”   坎涅迩森了然,这样称呼自己的只会是戈菲的属下,他对上柯瑟的视线,解释一句:“切尔森·索罗图,应该是派过来找你要结果的。”   柯色一听就着急了,他慌忙地站起身,血供没跟上眼前一片黑差点直接摔到,踉跄了两步直接趴倒在桌子上,好半天才甩甩脑袋站起来,扶额:“啧,这才多久啊——你找到了吗?”   坎涅迩森没回话,只是将手上一卷近乎全新的卷宗递给他。   “这……”柯瑟犹豫着伸出手去接,拿到手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是,这么新的吗?不应该啊,这隔了几十上百年的东西,这么耐折腾?”   “这事情大概就得去问问绥因了,问我可没有用。”   “那你呢?”柯瑟抽空看了他一眼。   坎涅迩森打开光脑刷着消息,漫不经心道:“我?要上战场了,前线出大事了。”   柯瑟头也不抬:“保重。”   坎涅迩森走到他的身边,同他并肩相对而立,他稍稍侧头,瞥了一眼正在急速翻动卷宗的柯瑟,小声说:“快走吧。”   “嗯。”柯瑟面无表情地合上卷宗,装出一副平静模样和同样板着脸的坎涅迩森前后脚走出了地下室。   他们路过一个士兵的时候,柯瑟还同他对视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他有些好奇,那只雄虫实在是有些眼熟,但他想不太起来是谁,嘶……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奇疑惑,但柯瑟并未停留太久,他没有时间。   来到西卡瓦监狱外,不远处尤萨一头浅蓝色的头发格外耀眼,站在他身边的那只穿着正式的雌虫,不是切尔森又是谁?   只是现在的切尔森当真算不上淡定。   柯瑟揣着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来到切尔森的面前,将手上全新的卷宗放到他的手上,对上他疑惑的眼神柯瑟顿时也感受到一阵头疼,他解释说:“不知道为什么,别问了,这不是我们能看的。”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切尔森的手上也有一份密封的文件。   注意到他的视线,切尔森将文件举到面前,大大方方道:“都是秘密,走了。”   柯瑟点头,揽住跑到他身边的尤萨,望着切尔森的背影,莫名其妙想到了坎涅迩森,坎涅迩森不相信绥因,那这份手写的卷宗他看过了没有?   他——   柯瑟忽然回头,坎涅迩森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张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柯瑟没忍住后退了两步。   他确定了,坎涅迩森早就知道,早到这卷宗封存之前,他就看完了。   “怎么了,塞西亚医生?”坎涅迩森低下头整理着自己的手套,一张脸一半藏在阴影里,诡谲难辨。   柯瑟摇了摇头,眼神闪烁:“没什么,有点担心前线。”   “放心吧,不相信我们,也得相信元帅,对吗?”坎涅迩森终于放弃整理他的手套和袖口,轻飘飘放下手套,静静地看着他和尤萨。   柯瑟兀自点头,只是心跳略快,但愿这对绥因的影响不大……   -   半小时后,切尔森到达联邦中央研究所,风风火火进门,甚至没来得及维持住表面的温和,第一次路过哨兵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闯了进去。   “阁下!”切尔森微微喘着气,将手里的卷轴和文件全部交到戈菲的手上,他终于扯出个微笑,“幸不辱命。”   “多谢。”   戈菲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坐在他对面的铃奥则一直白着脸,他简单和切尔森打了个招呼便再度沉默下来。   切尔森见状不对,提前开溜,还没等戈菲说话他就主动提出告辞,直到他走后,戈菲的视线才重新回到铃奥的身上,他闭了闭眼睛,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说说吗?”   铃奥闻言只是默默垂下眸子,长叹一口气,小声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你知道我那只早死的雄虫吗?原本被选中的是他,但是他死了,死于政治斗争,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谁,后来这件事只有我能接手,怎么不算是升官发财死雄虫呢?”   他扯着嘴角僵硬地笑笑,戈菲看着他的笑脸,很无奈地点头,他知道铃奥说的没错,和他查到的资料一样,但比起这个,他更好奇某个正在研究的东西,以及上一个研究成功的东西的雏形。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戈菲和自己的朋友想来不会虚与委蛇。   “嗯,我知道,你说,我就相信你。”戈菲翻开卷宗,将卷宗翻开第一页,指尖在纸张上划过,停留在第一页的第一句手写批注上——【戈菲·阿诺德、绥——禁】   “你这样想就好了,”铃奥长舒一口气,惨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最初的时候,是他拿着初稿找上我,希望我和他一起研究,无论我怎么询问他都不肯说出那份初稿的来历,后面他死了,我只能继承他的遗志,事情就是这样,关于后面……”   铃奥抬头看了眼沉浸在卷宗之中的戈菲,有些不清楚是否该继续说下去,他张了张嘴,指尖仅仅掐着衣角,面色再度泛白,慌张的眼睛没来得及闪开就对上了戈菲探究的视线。   “怎么不继续?”   “没、没……”铃奥慌里慌张地摇头,他一直在观察戈菲的神色变化,“后面,后面研发成功之后,是冕下送来了第二份初稿,是关于捕捉细微能量体的空间笼设想,因为过于虚幻,目前还在理论阶段,并未实施。”   “嗯……”   戈菲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他并未在第一时间接话,而是撕开密封文件袋,将里面的文件掏出来,十分熟练地抽出三张资料,剩下的全部被他面无表情地撕碎。   他起身,对上铃奥的眼睛,微微勾起唇角:“明白了,我先走了,你专心研究你的东西,不需要顾及前线的战况。”   这是一个讯号,让他安心的讯号。   铃奥轻轻点了点头,松开揪着的白大褂,他随着戈菲的动作站起身,和他告别,又在戈菲出门之前叫住他,磨蹭半天没有得出个结果,最终只能嗫嚅两下,抿着唇又吐出一句:“再见。”   戈菲愣了一下,低下头,抿唇微笑,微风从门中灌入,吹起他的发丝,浅紫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点头。   “再见。” 第83章   戈菲站在门外, 背对着铃奥,手里拿着三份资料——卷宗、文件、初版设计稿。   即使到了现在这个时代,他们还是更偏向于使用纸张书写, 一是方便,二……极好销毁。   戈菲将手上的东西抖抖, 坐在飞行器上就开始翻看,那被封存的卷宗确实是奇怪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它并非是完全用虫族的文字书写。戈菲见过这样的文字,在67所在的那个世界里, 大街小巷, 到处都是这样的文字。   戈菲下意识咬住大拇指的指甲盖,半晌后才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圆形的徽章,是67打赌给他的那枚——赌约其实没有结束,但是这东西倒是实打实的落到了他的手里。   他一边放空大脑一边摩挲着徽章的表面。   宇宙中其实算不得黑暗, 但也算不上亮堂, 无数恒星一起发光, 到了这片空间内也如同星子般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飞行器内开着灯, 惨白的光自上而下投射在地上, 戈菲的影子也是乖顺地躺倒在沙发上。   他满心满眼都是卷宗, 手指却没停下拨弄徽章, 直到一声轻微的电子激活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枚徽章。   戈菲放下手边的卷宗和文件,将那枚徽章举至眼前仔细研究了一通。   “呵……”   67,还真是个妙极的家伙。   这哪里是什么徽章, 明显就是个翻译器——当初绥因也给了他一个翻译器,但是回来之后便不翼而飞,谁拿了不必言明, 恐怕这也是为了防范他,现在……   他真的要开始怀疑67的智商了,这是所谓的“蠢蛋”应该有的智商吗?   67,早就意识到了会有这一天吗?   -   “喂!现在还不够吗?!”   赫蒂面容扭曲地扶着尤利塞斯软趴趴的身体,自己又糊了一脸的血和透明液体,赫蒂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他一边咒骂一边抬起头仰望绥因所在的方向。   那家伙比他惨多了,断了条胳膊,另外手里还拎着一个分裂种的脖子,就是分裂种很明显的不对劲,浑身上下的液体都具有腐蚀性,尤利塞斯靠近都被打了回来。   “差不多了。”绥因瞥了一眼赫蒂,手上用了些力气将他的脖子掐断,再用尤利塞斯十分钟前带来的“瓶子”将他装进去——据说是可以直接带回去做生命之树的养料。   他朝着赫蒂和尤利塞斯的方向走去,朝着他伸出手,对上尤利塞斯犹豫警惕的眼神也没有后退,直到那只手拽着他的手,绥因这才用力将他拽起来,又说:“交给你?”   “嗯。”   尤利塞斯掌心朝上,绥因将瓶子放到他的掌心,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子面朝窗外:“祂不在这,我找不到他。”   “没别的办法吗?”   尤利塞斯从口袋里掏出治疗药剂倒在自己的胳膊上,他低头一瞬间,再次抬起头便见到了绥因的断肢端迅速蔓延出的血肉逐渐交织成型——令人惊叹的恢复力。   尤利塞斯隐下心中的不安,开始逐渐安心——即使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容乐观。   随着他的到来,那些反叛军队不仅没有矮一头,反而和磕了药似的格外上头,不仅是恢复速度,包括繁衍派生和敏捷速度都快上了一个新台阶。   没有机甲不成问题,他们可以自由飘散在太空中,从虫族机甲的缝隙中挤进去,汇聚成型、扭曲变化,这是分裂种的优势,也是主神为他们加强过的特点。   对于绥因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没有,找不到他就只能耗下去,”绥因走向驾驶室,赫蒂和尤利塞斯下意识跟了上去,绥因见状便主动让开位置,他轻哼了一声,“总不能直接让开,不然把我当什么了,虫族是他想来就能来的吗?”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再度追逐着玻璃窗外空气中漂浮着的那些蒂斯特曼种,时至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上这种有bug的种族,即使是虫族、木族和爱莉希安一起上都没用。   越打数量越多,他现在只庆幸主神不知道是过于自信势在必得还是重心不在这里,他并未第一时间研究如何入侵友方军队,否则到时候真的就是只讲一句话——“各自为战”了。   “那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些东西已经不属于蒂斯特曼了。”尤利塞斯低着头摆弄操作盘,时不时转个方向,作为真正征战沙场不知道多少会的老家伙,尤利塞斯的技术比赫蒂好上不上,最关键的一点是,他识字,且精通两族语言。   绥因哼了一声以表赞同。   那些东西已经属于变异体了,他敢打赌构成序列都完全改变,蒂斯特曼身上的枷锁到了他们身上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是他们借着这些特性潇洒自在。   绥因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他轻笑一声:“不会太久的,等主神死了,他们全部都会消失。”   一群凭借着能量堆积起来的变异体,还想要长生不老吗?   “但愿吧,”尤利塞斯的面上划过冷笑,他转头看向副驾驶上装聋作哑玩攻击系统玩的正开心的赫蒂翻了个白眼又回到自己的操作板上,只是嘴巴仍旧没有停下,“这辈子也算是有了,第一次和神神鬼鬼的打交道,怎么不算是载入史册呢?”   绥因不得不承认,尤利塞斯很会活跃气氛,他也没忍住笑了笑,赫蒂也回头看着他们——看神经病的眼神——绥因没有反驳,只是打趣似的来了句:“嗯……和我鬼混在一起,你会经常见到的。”   谈话间,绥因拽着赫蒂直接朝着预备的小型飞行器而去,完全没有要管尤利塞斯的模样。   “操!”   尤利塞斯摇着头笑,手上的动作一点不含糊,径直将操纵杆压倒了最后方,军舰像只飞鸟般飞速蹿出去,目标明确的地对着另一艘军舰直挺挺撞去。   静寂无声。   在飞船爆破的那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军舰的解体从相撞部位开始,火花四溅,以耀眼的星河为背景,精神力撤去的瞬间,世界被按下静音键,极大程度地保护了他们的耳朵。   飞行器突破重围从中弹出,躲过周围席卷而来的围剿军队,外壳上扒拉着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物体,只是有一半的身子几乎幻化成液体状态在飘散。   它猛地俯冲,又在撞上陨石的前一秒迅速垂直向上,绥因面无表情的脸在画面中一闪而过,暴露出身后的“千军万马”,但那一眼,只那一眼,他的从容稳健让虫不自觉平静下来。   因此,赫蒂只是尖叫了一瞬间便放弃挣扎,反正没有虫会听他的,人也没有,蒂斯特曼也没有。   舱门被撬开一条缝隙,尤利塞斯从缝隙之中挤进来,又缓缓堆积成一个人形。   “真难缠。”   “难缠是正常的,你记得别让你的军队和这些反叛部队正面对上,让他们去对付一下木族。”绥因抽出空来嘱咐了一句。   尤利塞斯应了一声,实在是因为同族之间有传染性,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将自己的弱点告诉了绥因,让他在他失控的时候直接解决掉他,反正还有一张底牌不是吗?   绥因驾驶着飞行器四处乱窜,并不着急回到主战场或是友军的庇护空间内,主神已经离开了这篇空间,他需要的是追踪祂的活动轨迹。   “你们跟着我一起还是回战场?”   尤利塞斯最先发表意见:“我留下来,跟着你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说不定还会添乱。”   他自嘲般笑了笑,大概是想起了自己被绥因一拳捶烂、两拳捶醒的事情。   赫蒂原本抬起了头,一句“跟你一起”还未来得及脱口而出便被硬生生咽下,他抿了抿唇:“我也留下,我是战五渣。”   “嗯,那我先送你们去主舰。”   说到做到,绥因下一秒就调转“船”头直冲着虫族后场而去。   换了飞行器又急速靠近的代价就是来不及联系还会被当作是敌虫,绥因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操纵着飞行器带着一溜烟儿的跟屁虫直接朝着默里奇所在的军舰而去,他一边将自己的光脑扔给赫蒂让他通知默里奇,一边悠哉游哉地溜友军(敌军)来回打转。   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打仗的,更像是来玩耍的。   精神力裹满飞行器,绥因继续畅游,周围百分之七十的飞行器停顿了一秒迅速掉头不再管他,剩下的继续追击反而被四周充斥着虫族战舰驱逐、击落,然而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绥因继续冲刺,这回倒是一路上畅通无阻,他直接开到对接口停下。   但由于军舰型号不同,对接口并不完整,绥因只能用精神力扩充包裹精神场再让赫蒂通知默里奇开启舱门让赫蒂和尤利塞斯进去。   默里奇从舱门内探出个脑袋,满脸好奇:“老师你不进来吗?不对,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重要,”绥因心想着我都来了好一会儿了,他面上云淡风轻,“你守好战线,记住,能守不攻,这些蒂斯特曼人集体变异了,能不杀就不杀,让尤利塞斯配合你们。”   “记住了!”默里奇扶了一把踉跄的尤利塞斯,对着绥因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这才后退一步重新吩咐关上舱门,他猜到了绥因不会上军舰。   后者也没有啰嗦,干净利落地回到飞行器内,驾驶着飞行器远离战场。 第84章   其实若是要问绥因去哪里, 他还真没个头绪,毕竟他只能感应主神的大致位置,并不能做到精准定位。   这也就确定了他只能在摸索中前进, 但……又有谁说主神真的没有弱点?祂一心想着弄死他就是最大的弱点。   目标太过于明确就会被抓住把柄,祂向来不屑于和“低等生物”打交道, 自然也就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不出三个小时,绥因便横跨了一整个星系。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维什亚最为可疑。   放在一边的光脑想起,绥因想都没想便自动接通, 是戈菲的来电。   “怎么了?”   戈菲望着窗外的阴云, 他靠坐在卧室的飘窗边,身下是柔软的绒制被褥,浅蓝色的毯子盖住小腹,卷宗被他拆开散落一地, 只有几张纸被捏在了手里, 剩下的资料也是乱七八糟, 被大开的窗吹入的风卷着朝门口飞去, 但戈菲就好像没看到一样, 他面无血色, 唇近乎惨白, 端了杯水勉强润润嗓子后才缓缓出声:“我找到了你写的卷宗和一些横跨百年的文件, 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嗯?”绥因的声音仍旧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戈菲听着略感头疼。   他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主要是这件事也过于震撼, 当初死掉的虫,没死的虫,到现在, 到如今都已经归于尘土,难道真的要把那些被授予烈士勋章的家伙们从厄洛纳斯特的陵园内掘出来吗?   大概是探查到了他的心事,绥因轻笑着安慰他:“没事的,你要知道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一句话打开了戈菲的话匣子,他皱着眉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放下,纸张拍打在被子上,没发出任何声响,反而是他的声音在虚弱之外又覆盖了一层无奈。   “铃奥的雄虫,是怎么死的?中央研究所外派后失踪的那几只虫在哪里?”   “死了,铃奥没告诉你吗?他的雄虫死了,失踪的也是死了。”   绥因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罕见的带上几分温柔,是因为这是在和他说话吗?戈菲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他继续说:“你要知道当年最无法揭露的就是实验室,中央实验室参与其中,里面混有我的数据,为了保险我将其一并毁去,只是想要摧毁那批实验数据的不止是我,他们比我更狠心,他们才是真的不想留下任何把柄。”   “谁?”   “那些躺在厄洛纳斯特陵园里的家伙,”绥因轻笑一声,“带着上一任元帅亲手授予的勋章永眠,我没给他们挖出来鞭尸都算我过分善良。”   “好吧,不说这个了。”戈菲重新捡起文件,指尖在几个数据上滑过,窗外飘起了细雨,雨丝被风裹挟着飘进窗内打在他的脸上,戈菲面色不变,“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研究吗?”   “嗯,研究我。”   “组合一下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或许‘神’也不是无法对抗的。”   戈菲微微直起身,将窗户拉上,隔绝了窗外的一切声音,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挨个拍照发给绥因看。现如今的情况,等到东西送他手上肯定是来不及了,即使绥因有时间到维什亚来,但维什亚是个多么大的星系啊,他会浪费多少时间呢?   他不自觉想到了被他安置的卵,眉头微微蹙起,不由得感慨这个孩子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神’?”   一道调笑声将他从纷杂的思绪中拉扯回来,戈菲疲软的身子靠在飘窗的一侧,微微侧头靠着透明的玻璃,透过这层隔膜试图窥探雨的世界,他听见绥因不加掩饰的嘲笑。   “我喊他‘主神’,只是一个名称,和我喊你‘戈菲’没什么两样,一团能量的合集,和寄生系统没什么两样……”   抓到,杀掉,或者囚禁再摄取能量,这样就够了。   绥因的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对于这个“主神”,他已经忍耐很久了,连他工作三千年的合作伙伴都能直接撬走,不管是不是自愿的,这笔帐绥因就是要算到祂的头上!   戈菲几乎能猜到他的表情,他乐了一阵子,又闭上嘴巴,轻声道:“好吧,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戈菲做什么?   绥因想了想,貌似不需要他做什么,他送给戈菲的那枚戒指内蕴含的能量让他能够轻易定位他,当然主神也可以,但戒指上蕴含的能量也能保证主神没办法直接入侵这个他“NPC”的运行程序,只要戈菲老老实实带着就行,思及此,他便回话:“不需要,你已经帮了大忙了,不用管我。”   戈菲嗤笑一声:“哪能说不管就不管,你死了我找哪里说理去?”   “也是。”   绥因也跟着笑了笑,但没多久便将心思全扔进了戈菲发来的文件里,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了,对此他全然不知。   卷宗上记载的东西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虽然确实是他亲手写的,但是具体的内容早就被他抛在九霄云外,若不是再度见到手稿,他根本就想不起来,当然,见到了也忘得差不多了。   至于戈菲提起的“铃奥的雄虫”,他终于有了印象,这封存的卷宗里,唯一一位据理力争非要研究他的军部少校——一只姓名已然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雄虫。   他依稀记得这位少校是技术型虫才,但并不是不上战场,他是死于战场的。   这其中又有多少只虫的参与呢?   绥因切换自动驾驶模式,自己坐下来好好分析这几张图片,少校研究了森兰维斯缚影碟的基础生理结构和毒素,手下的专题有基因克隆技术、数字永生和精神能量场的运用,当然,他也是绥因的合作伙伴,代号【游客】,只是他死得太早了,绥因早已忘却了他的姓名。   每一项研究都是一颗雷,更别提他加入绥因的队伍后研究的更是超出本世界科技范围内的东西,莫约是摸到了“神”的范畴,在绥因进入小世界做任务的时候,他就因为一场意外死在了战场上。   等到绥因回来的时候,中轴星系案件爆发,一连串的虫被拖泥带水全部扯出,每一只都没有好下场,在此之前因斗争死去的,全部被退休的上一任元帅授予勋章风光大葬,绥因甚至没来得及找那位元帅的麻烦,他就陪着一起去了。   找谁说理去?   这封存的卷宗里记载的就是真相,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那个少将姓甚名谁,只清清楚楚地写着【游客】与【星客】,看到这里绥因就明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马甲已经被戈菲一口气扒了个干净。   唉……   绥因叹了口气,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卷宗上记录的是当年的犯罪真相,还有一部分是少将的研究结果,他关于“神”的研究和戈菲的研究有异曲同工之妙,外界生物进出自由的凭借和停留的条件,以及能量体模拟虫族的可行性。   他们甚至私底下交换部分蒂斯特曼死刑犯用以研究……   几份文件的内容几乎都和“能量”二字脱不了干系。   绥因的指尖在操作台上轻点,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按照他的了解和这里的资料,主神只有在拥有特定形体的时候才能被“杀死”,而且在此之前必须找到能量禁锢的办法,这个办法肯定不是用能量包裹能量。   绥因供养祂多年,他们的能量场极其相似,可谓密不可分,能量包裹能量?这和给生在草原上的菟丝子送一棵参天大树有什么区别?   别人……   算了,从长计议,实在不行自己上吧,造个空壳子勾引一下,祂不是很想要这具身体吗?   绥因关掉光脑,闭眼休息。   -   戈菲望着窗台上正被风雨摧残着的小花发呆,他还在想着绥因的话,哪里也不去?他呆不住,但又说他能帮上什么忙?其实文员也帮不上什么忙,交涉方面有萨法尔。   无论戈菲再怎么觉得这只雌虫的脑子有问题都无法否定萨法尔在政治上的天赋,他曾经研究过萨法尔一段时间,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没有绥因,萨法尔·戴维几乎就能成为下一个格雷沙姆·卡特——虫族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足够疯狂、狠厉,也足够有野心,但很可惜,萨法尔撞上了绥因,这种可能就被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有些失神,右手下意识圈住左手中指的指根却没摸到熟悉的戒指,后来他才想起来自己把它和卵放到了一起。   戈菲打开窗户,将手伸出窗外,轻轻盖在了那朵于雨中无处依靠兀自摇摆的白色小花上。   雨丝打在手背上,轻柔但冰冷,积聚在一起形成雨珠,又顺着他的手背下滑,抚过手腕再到手臂,最后行至背面在手肘处滴落,落在文件上打湿了【星客】两个字。   戈菲望着那朵花,就好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又像是他如今的内心,漂泊不定,不知何处是依靠,他能怎么办呢?   除了等待,还能怎么办呢?   “嘀嘀嘀——”   戈菲将手收回来,湿漉漉的,如玉般白润的皮肤下是走向明显的青筋,藏匿在其中,有为其添了几分彩,他接通语音,对面却没有任何声音。   心头疑云丛生,但戈菲还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礼仪。   “请问您是?”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窗外的天色急速暗下,一阵闪电急速劈开天空照亮天地,紧随而来的是响彻天地的雷声,三分钟不到的功夫,戈菲便看到了黑夜的降临,还有……玻璃上的倒影。   以及他身后的那只“虫”。 第85章   一阵惊雷响彻天地, 绥因的飞行器穿透云层,直视那不远处的紫色闪电。   虫族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在这样的雷雨面前, 天地失色,飞行器隔绝不了的雷声伴随着边境的战况汇报声, 一点点敲击着他的心脏。   绥因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说不出来。   绥因摸着心口,压下心中的不耐,耳畔萦绕着不同将领的汇报声——   “西侧失守, 敌军数量过多, 是否退守?!”   “冕下!守不住了!”   “……”   “杀又不能杀,怎么守啊!虫屎!”默里奇的嗓音简直是响彻整架飞行器。   ——一字一句无不在诉说着边境的危急情况,但此刻的绥因没有任何办法,他找不到主神的气息。   生平第一次, 他萌生了挫败的念头。   曾经无数次面对生死, 无数次身陷险境, 他都未曾有这样的感觉, 逃出他的掌心, 脱离他的掌控, 世界不再是手中的玩物而是一个切切实实的个体, 他又该怎么办呢?   默里奇第一次听见了绥因的迷茫——“先……我在想办法。”   喉咙干涩无比, 像是堆积在角落里生锈的黄铜,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耗尽力气发出嘶哑的哀鸣,绥因垂着眸, 撤去周身的精神力护照,将自己暴露在雷云滚滚的云层中以便更好的定位主神的气息,他沉默了许久, 久到所有虫都开始怀疑他的存在、怀疑他是否出了意外,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一句沙哑的话破口而出,轻微,但有力。   “等等我吧。”   回应他的是沉默,良久的沉默,构成一整面墙的黑影压在他的身上。   “轰隆——”   飞行器穿透云层,自上而下破云而出,周身围绕着倾盆大雨,整个世界仿佛被浸入海底,又是一阵惊雷,划过漆黑透亮的眼眸,坚毅得像是深埋海底的岩石,不说话。   “那就……”   雷雨声中夹杂着一丝丝颤抖,他听见通讯器里犹豫的声音被打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句熟悉无比的话——“我等你。”   是什托。   他似乎叹了口气,通讯器内一阵颠簸摩擦的声音,一道沙哑的嗓音破土而出:“绥因,别让我的决定像个笑话,你知道我本可以什么都不管的。”   “嗯。”   通讯被单方面挂断,绥因的小小飞行器如同暴雨中前行的飞鸟,穿透黑暗、水幕、惊雷,熬过绝望、沉默、压抑。   “轰——”   紫色的雷电击中机翼,灰黑色的烟雾融入雨中消失不见,飞行器左右摇摆旋转下跌,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是得到了自由的鸟儿般拼尽全力飞翔,耗尽全身力气俯冲。机舱内的系统通通报错猩红一片,绥因面无表情地将摇杆拉到最大,在这看不见地面的万里高空仅凭感觉定位自家庄园后方的那一大片草场。   如果要坠落,至少不能是市区和森林。   你要问他有把握吗?   没有,靠运气而已。   ——才怪。   这条路他走了千千万万次,一百二十年的来来回回,一条航线的改变而已,绥因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生死关头,他镇定得可怕。   如果他再害怕,那那些多在他身后的家伙们呢?   他资助的孩子、他的孩子呢?   操纵杆被拉到最大,绥因垂着眸,缓缓闭起,回忆起梦境之中看到的过去,他和系统的对话,绥因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的自大,所谓的失望不过是偏见,所谓的毫无兴趣和笃定也不过是对自己毫无了解而贸然下的决定。   飞行器同雨水一同坠下,速度几乎一致,绥因的手直直抵着操纵杆,指尖发白手臂青筋暴起,他几乎停止呼吸。   “咔嚓——”   空中传来的轻微声响让这紧张的气氛一滞,下一秒——   操纵杆从中央断开来。   绥因睁开眼睛,望着手里的半截操纵杆,没由来的笑出了声,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他缓缓松开手,任由东西掉在地下。   他双手交叠,等待着飞行器的“降落”。   眼前逐渐显露出了世界的轮空,城市的侧影映入眼帘,绥因欣赏着他所规划的城市道路,又看着它从自己的眼前划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丛林。   飞行器彻底失去控制,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绥因坐在驾驶座上,清楚地听到它的哀鸣、尖叫,报警系统仍旧没有放弃挣扎,如同夏日不知疲倦的蝉,一声声鸣叫着等待生命的衰竭。   但很抱歉,绥因并没有和它同归于尽的想法。   下坠的速度过快,压强将门狠狠焊死在飞行器上,而他的能量已经支撑不住几次换身体,至少不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绥因尝试过踹门,不能说是毫无用处,只能说是起到了挠痒痒的作用,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指一个骨节大小的炮弹——送给尤利塞斯的礼物的加强版,他还没有试过呢。   虫族很久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雨了,这样恶劣的天气极为罕见,上一次出现貌似还是在六七十年前,所有虫都躲在家里,静静地看着这场莫名其妙的大雨。   很巧合的是,整个虫族这么多宜居行星,近百分之八十都不约而同地下起了雨,黑沉沉的天空、破空的白刃和震耳欲聋的雷声注定是今夜的主角,维什亚的天空划过一道橙色的火光,没有引起惹任何虫的注意。   它划破天空,又在距离地面几百米的地方忽而绽放,火星子没迸溅多远便被雨水裹挟着一同熄灭、坠落,飞行器的碎片直挺挺地砸进地面,一只黑色的蝴蝶从火光中跃出,雨水没能将他从空中打落,却将翅膀洗的更为夺目。   绥因站在草地上,他抬起头仰望天空,雨水滴落在眼睛里,每一缕发丝的末端都悄无声息地承接着雨水,黑如墨。   他都多少年没有体验过这种急切地感情了?   军靴踩在草地上,小草的表面附上了一层黑色的水,军靴忽然有所动作,勾过草茎,它将雨水抖落,又继续承接着天空的甘霖。绥因朝着自己走去,在雷声中,在雨声中,他打开大门。   城堡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绥因来到门前打开灯,映入眼帘的不是干干净净的家,而是一片狼藉的废墟。   很难想象这是他的家,也很难想象戈菲仍然留在家里。   但绥因毕竟是见识过了大场面,他不动声色地进门,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渍,披风黏在身上,末端包裹着小腿,尾勾乖乖缠绕在小腿上却时刻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一步……两步,每一个动作都轻得仿佛没有动静。   楼上忽然传来了动静,绥因抬头却没看见虫影。   他回头环视一圈一楼,几乎没有犹豫便朝着楼梯而去。   浸了水的靴子格外沉重,每一步都踩踏在绥因的心尖上,心跳随着楼梯的阶数增高而不断加快,二楼的房间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在雷声的衬托下更显得格外不足挂齿。   但怪异的感觉拉到了最大,绥因能感受都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是他略微有些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能量,还是主神来过……或者说祂就在这?   二楼的走廊上也被扔了不少东西,绥因并未过多停留,他的目标很明确——卧室,他的卧室。   用不着打开门,他的房门本就是开着的,绥因走进去,只看到整个房间乱作一团,雌虫正在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就连他进来了也不知道,那模样说实话有些疯魔。   “戈菲?”   那背影一顿,很快又继续弯腰下去,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饰品等等中寻找着什么,绥因皱了皱眉,他这时才细细打量这个房间——衣服、饰品、文件、玻璃渣,一切的一切都被打乱,散落满地,甚至窗户大开着,雨水从窗口飘进来,砸在窗台的小床铺上,浅蓝色的被子近乎湿透,窗帘直挺挺立着,末尾滴着水,地板上水渍从飘窗上开始蔓延,几乎到了他的跟前,文件纸张散落在地上,已经被泡烂了根本看不出原本上面写了什么东西。   “戈菲?”   仍然没有回应。   绥因上前一步拽住戈菲的手让他转过身,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戈菲,除了双眼无神之外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身上仍然是世界意识的气息,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戈菲瞳孔失焦,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但对绥因的这句话又有反应,不知过了多久,绥因感觉到身上彻骨凉意的时候,他才大发慈悲般放过他。   “嗯……找我的文件,你……”   他这时候才找回正常的状态,眨了两下眼,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一丝血色,他勾起唇角,眉眼间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气息,他道:“你先去洗个澡吧。”   绥因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说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接过戈菲给他的睡衣,转身准备朝着浴室走去。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戈菲举起了刀,一把透明却五光十色的光刃,只是一只手尚未落下,便对上了绥因平静的眼睛。   绥因跟随着他的视线,从戈菲的眼睛上挪到了他胸口那个贯穿胸口的伤上,一道闪电划过,房间内的灯泡骤然炸裂,黑暗在此刻降临。   黑暗中的雌虫渐渐没了呼吸。 第86章   不。   他的胸口还剩一丝微弱的起伏。   绥因在黑暗里看见他抬起头, 眼睛里散发着浅浅的光亮,亮得可怕,不像是一只生物, 他似乎张了张嘴巴却没说话,闭上之后又横向扯出一抹笑:“真是敏捷。”   第二句话——“感觉如何?”   绥因看着他的脸, 那张脸上是和戈菲完全一样的挑衅的眼神,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来,但绥因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戈菲。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穿透戈菲胸口的手上,手腕露在外面, “戈菲”用左手拽着他的手腕, 中指上的戒指不翼而飞——这大概就是造成这个场面的原因了。   “他要死了,你感觉如何啊?”“戈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破风箱拼尽全力的嘶吼,绥因看着他的脸,并不着急将手抽出来, 而是始终维持着就地坐下的姿势, 让“戈菲”靠在他的怀里。   大概是没有得到绥因的回应, “戈菲”也觉得无趣, 他轻哼了一声, 咳出一堆红色的血沫, 唇角勾起诡谲的笑, 他盯着绥因的脸, 房间内毁坏的灯光开始不断闪烁,快速的明暗变化让绥因的眼睛不堪重负,偏生这家伙的声音又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着:“我……送你的礼物, 喜欢吗?”   说完,也不等绥因回答,便立刻失去所有的力气倒在绥因的怀里, 下一刻绥因便感觉到了怀里的身体再度轻微的颤动,但是灯光过于耀眼,他短暂的失去视野。   “绥……因?咳咳——”   血液喷出的声音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声音,绥因精确辨认出这才是真正的戈菲。   这下大条了,他还维持着作案姿势,怎么解释呢?   他眼神微变,灯光闪烁不停,刺激得他的泪水流下,绥因闭上了眼睛,低着头凑到戈菲的耳边。   “你相信我吗?”   这句话问的格外温柔,绥因发誓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情况,他绝对会是自己唾弃自己的那个,太久没说话,沙哑的嗓音带上懊悔的无奈,有夹杂了一丝悔意,刺激得戈菲笑了两下又开始咳嗽。   “呵……”胸口破了个大洞,戈菲的呼吸之间都充斥着风箱声,他忍住不适,将手掌盖在绥因的后脑勺上阻止他的离开,他大口喘着气,闭上眼躲避灯光的刺激,面上又哭又笑,“能量体,如果不能禁锢抹杀,那就试试以毒攻毒呗……反、反正……哈……反正也没办法了对不对……?”   是的。   没有办法。   这是一场布了近百年的局,就为了弄死他一个,所以严格来说他们都是他害的,是绥因害得他们变成这个样子,又因为他的原因要将这个种族全部拖下水——不止,还有其他种族连带着这片宇宙都要一同陪葬。   放在以前绥因只会掀开眼皮子不痛不痒地来上一句“是吗,那我太荣幸了”以表敬意,但现在他舍不得了,养只狗都有感情了,更别提他供养了世界一百二十年,大狗也得看主人吧?   绥因感受着怀中雌虫渐渐失温的身体,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静静地靠着寻找解决办法,光脑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绥因一把将其扯下又随手甩飞在角落里。   不知道是撞到了哪个开关又或者是已经撞坏了,它自动打开了通讯页面开始疯狂刷着消息,那个名为【戈菲】的通讯录里满是蛊惑人心的话语,一条一条。   窗外风雨大作,雷声轰鸣,窗帘被屋外汹涌的风云卷动着疯狂卷起,靠坐在卧室的门口,绥因的脸上也有了凉意,昏暗天地之间唯有这间屋子闪烁着煞白的灯光,像是生命无声的告别,怀中雌虫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但光脑上那个属于【戈菲】的对话框仍旧闪烁个不停,绥因没有分神去看它。   坏消息够多了。   一桩桩一件件。   【木斯托死了!】   【前线失守!】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报告,尤利塞斯阵亡!】   【谈崩了……】   【……】   有些虫他甚至要反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想起来他是谁,直到他看到一个名字——【伊蒙·塞西亚】——他恍然大悟,啊,原来未毕业的学生也去了吗?   原来塞西亚的二世祖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该去前线的,不该去前线的,此刻都站在联盟领地的边缘地带,谈判?打仗?凑数?稳定军心?   有些虫绥因都不知道他去现场除了送死还会有什么用,但他现在没有阻止的立场。   因为这是一场单针对他的计划,从身到心,而却需要所有的生命替他买单,这样看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房间内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其中一道逐渐减弱。戈菲没有询问为什么绥因不救治他,这伤并不是好不了的重伤,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听着自己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再缓缓地等待绥因的下一步动作。   绥因只是靠在他的颈窝,灼热的呼吸打在雌虫的皮肤上,他缓缓闭上眼睛,再度重复那个问题——“你相信我吗?”   “嗯,”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戈菲给予他肯定的二重奏,“我相信你,从始至终。”   即使你说你并非这个世界的生物,如此荒谬的话让我相信了近百年,并为此扭曲百年的光阴,这不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吗?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不知为何他们就是明白了,一句话勾连两颗心脏,绥因笑着点头,眼角似乎有泪花闪过,但事实如何戈菲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那只停留在他胸口里的手骤然拽住了他的心脏,却并不是为了抢救,而是将其捏碎,因为只有这样才是让他死亡的最快方法。   意识瞬间模糊,刹那间,戈菲回想起了三个月前的那个清晨,他和绥因的赌约,那个荒谬至极的赌约拥有一个赌注——从身到心,现在想来,其实他一早就输了。   这是一场早就知道结果的、双方心知肚明的赌约。   绥因将手抽出,鲜血染红袖口,他的手放在戈菲的鼻尖试探,在确认他死亡后才缓缓起身,除了焦躁不安到末端刺入大腿的尾勾之外,这只雄虫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刚刚他杀死的不是他的雌虫而是一只无关紧要的死刑犯一样。   他缓缓来到窗边捡起那枚光脑,打开,翻到埃利夏的聊天框,僵硬地敲着并不熟悉的文字:【你还记得那个人吗,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埃利夏对于他的消息很是上心,几乎称得上是“秒回”:【我十三岁的时候,在三十年前】   绥因的“谢谢”两个字还没发出去,埃利夏的视频邀请便出现,绥因犹豫了一会儿,点击接听。   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出现在屏幕内,只是面上满是混杂着雨水的红色血水,甚至眼睛里也有一点,否则如何解释他泛红的眼眶和面无表情的脸?   埃利夏望着他的模样,只犹豫了一瞬间,便迅速交代现在的战况:“伤亡惨重,现在木族不知道发什么疯,也在搞内讧,我在战场呆了一会儿,蒂斯特曼明显不对劲,这根本就没办法赢!”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吼出声,并非是给绥因出气,而是面对这样的敌人,如果连绥因都会失败,那她们呢?   扪心自问,埃利夏并不绝对自己能在这群疯子手里讨到什么好处,她们依赖高科技,可是高科技对这些病毒一样的分裂体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说句扎心的话,能将他们轰成碎渣的高科技甚至能称得上是他们的助力!   “会有办法的,”绥因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过,他看着埃利夏,目光森冷但面容温柔,他一如既往地挂上假面笑道,“我要让祂后悔遇见我。”   ——只是给人的感觉格外阴恻恻,埃利夏下意识反问:“什么?”   绥因摇摇头,只让她联系仍在前线的什托等虫,挂断通讯之前又留下一句:“等我。”   通讯挂断。   埃利夏深吸一口气,身边的雅姆凑上来满脸的担忧,只是她什么话都没来的及说便被埃利夏径直打断,对方只扔过来一串乱码:“军用频道链接虫族,这个频道——配合他们的行动。”   一军舰的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严肃却又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们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明白什么叫“唇亡齿寒”,什么叫“命运共同体”,明明千百年前的族内性别战争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雅姆不语,只是接过那串乱码转身回到操作台上,在那幽幽冒着蓝光的操作台上,十指翻飞,三分钟后,僵硬的翻译器的声音传来——“这里是什托,听到请回答。”   战场回无限拉长时间和空间,像是钝刀子割肉,又给你浸泡点盐水,刺痛,痛到神经麻木但清晰无比,这并不是绥因对战场的定义,但是大多数生物对战场的看法。   罕见的是,绥因终于能给理解这样的感受。   他来到地下室的门口,那个黑漆漆的冗长通道,直通他的密室,迷失的尽头是满墙的文档和中央一张桌子,桌子上只有一枚放在孵化器内精心呵护的卵,旁边放着一枚镶着紫色晶石的戒指。   他一脚踏入,正好对上了镜子里的雄虫,隔着一段距离,他能清楚地看到那张冷静、冷漠的脸,和喉结上那颗突兀的小痣。 第87章   绥因慢慢那走到镜子面前, 伸手摸着镜子里的雄虫的脸,沉默着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一局他输得很彻底——如果抛弃这个种族那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问题就在于那该死的能量球算准了他舍弃不下这个世界。   旷日持久的战争不会两败俱伤, 只会让那些蒂斯特曼的反叛部队存活,剩下的?   全部为这片宇宙陪葬,至于那些反叛军,他们会和这个世界一起活到世界的尽头, 也许化作一滩水也许越分裂越多, 最终给这个世界陪葬。   绥因一点点想着,开始伸手抽取自己的能量——这是唯一真正能够杀死他的办法——将身上的能量全部压缩一点不剩下,只有这样才会让他的生命处于无能量运行的状态从而被判定死亡。   这一点也很有趣,因为主神无法干涉规则的判定, 也就是说, 这样状态下的绥因在主神那里是“死亡”状态, 但是实际上呢?他可以通过之前埋下的锚点回到时间线的开始并随意进行干涉。   这也是绥因并不将主神放在眼里的原因。   连规则都左右不了, 又怎么能说自己是神明呢?   他同镜子里的雄虫对视, 眼见着属于虫族的特征一点点减少, 镜子里的家伙呈现出一张稚嫩的脸和那与他的样貌丝毫不吻合的深沉的眼, 绥因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直到最后什么也没有。   窗外仍旧风雨大作,雨声不停雷云滚滚,战场上如菟丝子般疯狂蔓延的、扒着军舰滋生的蒂斯特曼种仍旧保持着他们疯狂的行动, 尤利塞斯的尸体在眼前飘过,只剩下了上半身,整个下半身的截断面液化飘散, 周围的液体疯狂争抢这一点点暗淡的荧光。   刹那间——   万籁俱寂。   世界被按下暂停键,雨丝停顿在半空中,坠落在水洼里飞溅出的水滴也停顿,构成完美的艺术品,闪电定格在空中,长久地照亮着一片孤寂的大地,数光年之外的战场,爆炸也被定格,隐约还能见那艘爆炸的军舰上驾驶员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   什托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动作,手里是一个拨出去无数次却没有人接通的通话页面——绥因。   空间在扭曲、压缩,画面在摇摆、分离,时间的概念消失不见,世界一点点褪去色彩直到眼前被一片刺目的白覆盖,它被洗去一切罪恶和黑暗、一切物质、一切概念,直到最后归于一个原点。   世界再次年轻。   它也回到了幼年。   绥因是在一片被横竖线条堆满的世界里醒来的,他睁开眼只看到了无数道垂直向上的金色线条,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却坚韧得多,就竖在他的眼前,绥因不受控制地对着它伸出手,轻轻一拨,正片空间便剧烈的震颤,他的脑海内涌现出了一系列的事情——   一条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每一个人生节点甚至是每一天吃了什么、每一小时的行动、每一秒的心跳呼吸,一条庞大的时间线呈现在他的脑海之内,占据着他的数据库。   恍惚间他的手背碰到了另一条竖线,这次他看见的是一颗石头的一生,他闭目,那颗最终化作风沙湮灭的小石头的一声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绥因似有所感,他抬头,只看见了无数条丝线汇聚成一条粗一点的线,然后那些粗一点的线再互相缠绕再粗一点,就这样一根根、一层层的缠绕,如同一棵树,直冲云霄。   绥因心念一动,他的身边围绕着那棵“树”出现一个环绕其向上的阶梯,仍旧是高耸入云,绥因毫不犹豫地踏上。   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只因为在此之前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轻易使用锚点。   固定在地面上的丝线如发丝般井然有序,越往上“发丝”越少,越纠缠不休,再往上,发束的根数已经很少了,继续往上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根巨大的“绳”,绥因停在那些丝线汇总的起点,他想,这就是宇宙的命运。   如果说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由“神”来摆弄的剧本的话,这里就是“神”对剧本的加工厂,那些丝线就是命运的现实体现。   绥因大概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回到了地面上,花了一点小小的时间找到了属于戈菲的那条线——这里没有他——这是他干涉虫族的唯一办法。   只是在他伸手想要触碰那些丝线的时候,那根金色的丝线骤然变化,烟雾在瞬间将其染黑,黑色间夹杂了一丝丝鲜红,泛着红色的光泽,绥因的手来不及收回,在触碰的一瞬间,一阵尖锐的剧痛刺向他的太阳穴,在这样的攻击之下他失去意识。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无法分辨眼前的是黑暗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眼睛,感受不到眼睛眨动也触碰不到任何物品,整个人仿佛是悬浮在胶体之中,动作缓慢,仿佛被什么东西包裹,又像是躺在了一个极为舒适的怀抱之中,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让他不得不惊醒。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必须这么做,你知道这是对的。”   另一个声音回答他:“我知道了。”   于是尖刺没入血肉的声音传来,然后是咀嚼声,肌肉撕裂的声音,接着是摩擦骨头和骨裂,最后才是炮弹和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听见有人骂他:“真狠心,另一个种族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听见自己的回答——“他们也要死了,这是拯救,让双方都能获益的办法。”   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黑暗逐渐勾勒出一个基础的形状,景色慢慢浮现在眼前,一只巨大无比的亚雌以可怖的原型匍匐在大地之上,天空暗淡无星,森林中只传来不断的尖叫和呐喊,绥因隔着虚空同那只亚雌对视,他几乎是在瞬间便喊出了她的名字——“娜提亚维达!”   亚雌似有所感般低头看着大地,只是视线穿透绥因透明的身体落在他的身后——一个穿着大红色裙摆的女人身上,她用古老而神秘的语言轻轻吟唱着最原始的战歌,树叶簌簌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期待,那女人说:“我会守在这里,千年万年,你杀不死我就只能等着我的报复,我坚信事以密成,却没想到秘密和细密都没能阻止我成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那只螳螂,我听不懂你的语言,但你懂我,雌性是慈悲的,但虫母不是,你身上有着太多的血气,稚嫩却残忍,是谁将你变成这样的?”   绥因回头看见了那女人平静的脸,或者说她并不是个女人,地球第三代的居民和第五代的居民在外表上有着不大的区别,只是在脑容量和坏境的耐受度上有着明显差别,她只是静静地阐述着自己所认为的“事实”,然后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对着自己举起刀刃。   绥因冷漠地看着她死亡,那把刀上刻着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K3071君兰——其实两个都是她的名字。   刹那间绥因便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个在孤寂太空中流浪千万年并给予卡特家族重创、培养一支反叛军并间接渗入、操控虫族高层长达百年的“人”。   她注定是虫族历史绕不开的一座高山。   绥因站在原地望着她的尸体,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娜提亚维达已经发现了他,但那又如何,感觉到不代表看到。   “sho dsi qm hd.”   古老的语言骤然在空中想起,那是被新一代的虫族们抛弃的发音,每一个音节中都带着杀戮和蛊惑,她在告别,她说:“再会。”   面前的画面被拉扯揉捏终至变形,画布被撕裂,时间线折叠,绥因以鬼魂的姿态出现在曾经,他再次一次看见自己是如何来到虫族、如何捡到戈菲,时间从不为某个固定的虫所停留,在时间线重叠的期间他同期看到了许多本不属于这一时间节点的历史,比如K3071是如何培养渗透反叛军、卡特又是如何一步步攀至高峰,摆在他眼前的是一段混乱到找不到线头的绳团,他只能默默地看着,不断寻找固定的方法。   在他终于明白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随机选中的试验片段是一个夜晚,一个对于戈菲来说意义深重的夜晚——第一次偷听到绥因和系统讲话的那个夜晚。   绥因在明白过来后便径做鬼飘向了戈菲的卧室。   夜晚的光不算亮,戈菲没有拉上窗帘,光顺着窗台爬进屋子里,守着那一点光亮不被黑暗侵袭。绥因就飘在窗前,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醒来,按照戈菲的说法,他应该是在晚上两点钟左右醒来的,他可以慢慢等。   反正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在漫长的时间内悄悄等待,等待一个个能改写未来的机会。   但是……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都快三点了,这家伙还睡得跟猪一样?   绥因原本的自由散漫和从容不迫荡然无存,剩下的是满心满眼的焦急和疑惑,如果不按照时间线来的话……那之后的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历史是不能随意干涉的,谁也没办法保证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绥因的内心天人交战,半晌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房间内的窗户被无端推开,今夜的风很大,吹得房间内的窗帘响个不停,戈菲也因此从梦中惊醒,走上了所谓“正确”的轨迹。   但绥因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到底是哪条时间线的过去。 第88章   绥因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非要打扰这个连觉都睡不好的孩子, 他思来想去,最后将其归因于自己不想扰乱历史。   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给自己的定义是“不受约束的疯子”。   他站在栏杆边,以一种奇特的视角去窥探站在门口的虫崽的心, 他看见戈菲站在门前,一丝光亮从屋内透出, 正好照亮他的一只眼睛,绥因站在他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只眼睛里的疑惑、震惊和恍然大悟后涌出的泪水。   这才是对的,这才是正确的发展。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件事对那场战争没有任何的改变, 绥因并未过多停留,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戈菲的身后,顺着他的视线去窥探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然后消失不见。   回到那个充满丝线的世界,绥因开始思索这一趟来他要做什么, 前路、后路二者缺一不可, 所以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同时他也得像个办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莫名想到了那个在爱莉希安装神弄鬼的“绥”, 不禁露出一个不掺杂任何嘲讽的笑——看来他每次都会绕到同一件事情上去。   绥因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 便再次开始他的时间旅行, 只是这次的地点是在爱莉希安, 时间……只能随机。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是在那个地宫内, 只是这时候的地宫布置很新, 比他上次来的时候要新得多,这里站着两个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这女人他见过一面,是爱莉希安上一任萨拉斯,也是埃利夏的母亲, 她们的生命太短,短到这位伟大的领袖在绥因的记忆之中只有瞬间的身影,他只知道这个种族从忽然出现到繁荣昌盛的那些年几乎是这位领袖的一生,埃利夏只是十分幸运地接过她的担子,却远远不如她。   绥因看着埃利夏那张稚嫩的脸,内心多有感慨,他开始思索如何欺骗小孩。   拙劣的谎言和装神弄鬼骗不过母亲,但是骗一骗尚且对虫族和宇宙有强烈好奇心的孩子他有十足的把握。   在那位母亲暂时性离开地宫只留下孩子一人看守的时候,绥因终于开始了动作。   他迈着脚步来到埃利夏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捏着棍子在泥土地上一笔一划写着字的小女孩,忽然想起来一段对话,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二十六的埃利夏时发生的,那时候埃利夏刚刚继任——   “既然科技足够,为什么要在市区留下大片的沙土,不觉得不方便又不美观吗?”   “觉得,但是比起钢筋水泥,你不觉得土地会更有家的感觉吗?”埃利夏反问他,面上仍然是那副包容的、温和的笑,她说,“爱莉希安的人喜欢通过土地表达思念之情。”   ——那时候的绥因不懂,只觉得这个种族很奇怪,拥有高级的科技,却始终借助科技沉溺在精神享乐上;拥有脱离地球的能力,却扛着高度污染非要留在这片土地上;拥有足够可观的兵力,却仍然维持着那截然不同的温和性情。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种族的人大部分挤破了头都要留在这颗满目疮痍的星球上,反而去别的星球生活被称之为“放逐”,但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文化,绥因不做出任何的评判。   此刻他缓缓蹲下,看着埃利夏捏着小棍子在沙土地上近乎虔诚地写下她的名字——【埃利夏】,原谅他还是不能理解,他也不需要理解。   绥因想了想,伸出手指,在埃利夏的对面用她的文字写下:【你好】   这个动作成功让他对面的女孩儿被吓了一跳,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没有像绥因所预想的那样跑开,而是径直起身绕了一圈蹲在绥因的面前,看着那两个字,半晌,稚嫩的童声响起——“你字好丑。”   绥因:“……”   他没忍住笑出声,但是女孩却听不见,绥因笑了一会儿,抹去那两个字,重新写下:【因为我不是人】   “哇塞,那你是什么?”她思索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给出了一个答案,“虫族的?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除了虫族会把别人当宠物,其他的种族都想把我们吃掉,虽然都很讨厌,但是相对来说虫族会更加友好?”   绥因心想:你想多了孩子,他们狠起来自己虫吃自己虫。   埃利夏并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诶,我对他们很好奇,你能不能跟我讲一点点?母亲不告诉我这些。”   【可以,但我不是虫】   小孩的心思很快被带偏,她瞪大了眼睛,忽然站起来,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骤然坐下,手里捏着沙土,小声道:“那你是什么?!”   绥因想了想:【不知道,大概是鬼魂?】   死了一次是鬼魂也很正常不是吗?   “那你是怎么死的?”埃利夏的好奇心被完完全全勾了出来。   【自/杀,为了一些目的】   埃利夏不说话了,绥因觉得很正常,毕竟这件事对一个孩子来说接受度太低,他此行的目的并非逗小孩,玩了一会儿便开始干正经事了,他在沙地上写下迄今为止最长的一句话——   【听着,我知道你叫埃利夏,你会成为爱莉希安新一代的首领,你的族群会出现很严重的问题,也许你现在并不知道,但如果你解决不了,请一定邀请绥因来此地,明白吗?你现在可以向我提三个问题】   为什么是三个,因为他懒,这种好奇鬼肯定会被吸引。   果不其然,埃利夏一声惊呼,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眨着眼睛,小兽般打量着周围,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小声说着:“那……我真的会成为首领吗?母亲说我一点都不合格,因为我太心软太天真。”   【会】无论是基于什么立场,绥因都得承认埃利夏是一位合格乃至满分的领袖,从她敢邀请帝国的元帅来本族地宫其实就能看出,他可不会忘记那时的地宫内还有相当多的武器和炸药。   “嗯……我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绥因】他特意用虫族的语言写下这个名字,为了确保埃利夏不会找错虫,思来想去还是加了一个姓氏——【绥因·克里斯汀】   埃利夏若有所思地点头,眼中迸发出精光,她嬉笑着将沙地上的文字全部抹去,抓着一把沙土扬起,沙子落了满头,门口传来一声咒骂:“埃利夏!我让你等我不是让你在这里玩泥巴的!”   “我知道了!”她从未如此开心过。   等到门口的女人离开后,埃利夏才短暂地坐下,用只有她和绥因能听见的声音说:“什么问题你都能解决吗?”   【是】   “那好,不要骗我,先知!”   绥因:【……我不是】   “那好吧,你能呆多久?”   【要走了,你母亲来了……】   这句话一闪而过,几乎是一边出现一边消失,在最后一个点消失的时候,萨拉斯站在门口冲着埃利夏招手,而后者犹豫着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她母亲的面前,她们牵起手,消失在绥因的面前。   绥因以游魂的姿态飘荡了很久,他并没有选择一直停留在地宫内,而是到处“走了走”,他骤然发现这样的姿态其实能看见许许多多的不同的事情,比如说和虫族如出一辙的黑区内混乱的场景和乱成一团的高层。   很难想象三十年后的埃利夏经历了这些竟然没有被搞疯,也是很厉害了。   绥因计算着时间上了萨拉斯的星舰,他知道这是一艘前往坎贝尔朵参加固定会议的星舰,他得像个办法回虫族去啊,毕竟那里才是主阵地,顺便还能趁此机会找到一个突破点,或者看看以前不知道的八卦之类的。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绥因跟着萨拉斯一同来到了坎贝尔朵。   他没有介入这场会议,会议上除了戈菲之外还有他自己,绥因了解自己的敏感程度,他如果敢飘进去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意外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他必须确保历史的大走向不会被更改,并在此条件下修改小范围的事件——或者……帮助某些事情走上正轨。   会议结束后,他选择跟着戈菲一起回虫族。   现在距离他和戈菲的重逢还有三十年。   其实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段的戈菲和他斗得不亦乐乎,两只虫都沉浸在这无穷乐趣之中无法自拔,比如此刻,绥因就光明正大地坐在戈菲的身边听着他和切尔森商讨应对“绥因”的办法。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这个时间线上的绥因拒绝合作唯我独尊名且丝毫不客气。   绥因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依稀记得这场固定会议貌似就是四大种族之间诡异关系的起点,萨拉斯和桑十四想要结盟,尤利塞斯则是放弃狗叫安安静静待着不发表任何言论,至于戈菲代表的议会自然是对这个提议十分满意,只有他——绥,以一己之力将在场的家伙阴阳怪气嘲讽了个遍,最后一票否决。   而且还是赶着戈菲和他们商量好了就差一锤定音的时候否决,脸上还挂着贱兮兮的笑。   贱的要死。   绥因“啧啧”两声成功引起戈菲的注意,他在军舰内巡视一圈,视线定格在绥因的方向。   切尔森望着这一幕试探性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阁下?” 第89章   绥因隔空和他对视一眼, 当然,戈菲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本能地认为这片空间或许不太对劲。   戈菲换了个姿势坐下, 下意识架起腿,动作较为防备,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眉心,语气略显疲惫:“绥因那里什么个说法?”   切尔森摇头,低眉顺目的样子, 眉头皱了一下:“不确定, 安插的虫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传来,只说前几天冕下基本上都没出门,严格来说这次会议是他十天内第一次亮相……”   十天?   绥因跷着脚尖,一下一下隔空敲打着面前的小茶几, 他那时候干啥来着, 好像在小世界做任务的时候被主神算计了一下, 差点血本无归, 出来之后又发现军部那群家伙蠢蠢欲动试图背着他搞小动作……生气很合理。   他百无聊赖地撇过头去看窗外闪过的星海, 余光却始终注意着戈菲的动作和神态, 至于切尔森?那无所谓, 不重要。   “知道了, 这件事不必在意,接着去和萨法尔商量一下新法案的问题吧,通知他明天开会, 记得筹备一下。”   戈菲魂不守舍地摆摆手,切尔森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他恪守职责转身便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和萨法尔交接去了, 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戈菲一只虫,门外是无数的守卫士兵。   说来好笑,这些士兵还是军部拨出去的,私兵当然不允许进入坎贝尔朵的谈判场合,即使是议长也不可以。   他看着戈菲战起又坐下,来来回回几次终于没忍住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只到了门口冲着银白色的门伸了伸手,尚且未触碰到自己的倒影便迅速收回。   他盯着门内自己的倒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出,绥因搞不太懂他在想些什么。   总归是在想他——想弄死他也是想他,不是吗?   想到这里,某只游魂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原本进入这个世界就是一头雾水,为了给自己提示也是煞费苦心,经历了戈菲长睡不醒被他叫醒这一遭他就更不敢懈怠了,搞笑,万一历史走向和原世界线不符合怎么办?   那他给的提示可就完全没了作用。   正在他盯着窗外的星星胡思乱想之际,一道带着遗憾的叹息随着气息飘出——   “绥因……”   绥因的耳朵动了动,小腿好像被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好嘛,是原本不该出现的尾勾,他记得没错的话,现在应该用的是人类的躯体吧?   难道已经被虫族同化成这样了?   他想着,尾勾松开小腿在空中晃了晃,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风采。   但绥因可没空搭理它,这玩意儿他不熟,他现在正忙着看戈菲呢,那表情不太对劲,看起来确实是像要弄死他。   他砸吧着嘴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内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嗯……三天之后主神第一次发起试探,附身了一个杀手试图把他杀死,但是那时候的攻击似乎莫名其妙被挡了下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笃笃——”   绥因被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从回忆中拽出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戈菲已经拉开了门、半只脚踏出门外,绥因连忙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议会,但是确实是他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且毫无顾忌地来这里旅游,他并不着急去监听监视戈菲,反而是在议会里转了个遍,成功摸清楚了议会的地图,甚至借用“鬼魂能穿墙”的设定在议会里找到了三个密室——它们分别属于萨法尔、萨法尔、戈菲。   最空荡的那个属于戈菲,绥因看不明白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飘了几圈就再度回到戈菲的身边,静悄悄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戈菲一笔一划在纸上绘图,只消寥寥几笔,一个熟悉的轮廓便出现在他的眼前,绥因看着纸上雄虫的侧脸,下意识扭头想去看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但当脑袋转过去、看到空荡的背景和正在埋头沉思的雌虫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游魂。   有点不爽。   而戈菲也只是简单地勾勒出一只雄虫的轮廓后便将手里的东西锁进了保险柜,绥因飘进去看了一眼,只有轮廓没有五官,但他就是能认出来这画的是谁。   他站在墙壁之间静静地欣赏,保险柜的缝隙透出一丝光亮照在他的眼睛上却并未阻止光线打在画纸上,那双虚无的、黑暗的眼睛格外闪耀,绥因看了一会儿,主动飘出去。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切尔森抱着一叠文件进来,将其放在了戈菲的办公桌上,他开始一板一眼的汇报,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然后逐渐跑偏,戈菲一脸平静,甚至能看出几分严肃,绥因倒是满脸困倦,恨不得就地而眠。   “对了,”切尔森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停下,他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贴着戈菲的办公桌,微微俯身,眼中闪烁着精光,声音压得格外低,“那位插在议会的暗桩揪出来了,要处理掉吗?”   一句话让绥因直接清醒,什么暗桩?   他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戈菲,也不管他能不能注意到。   只见戈菲眉头一蹙,视线短暂地在他所站立的地方停留后转而继续专心致志处理自己的公务,他不假思索道:“留着,动了反而会引起注意,我留在军部的棋子暂时也没什么大事,你以为真的是他们技术过硬吗?”   切尔森怔住,半晌后他才“嗯”了一声:“那……实验室那边您要去看看吗?他们说已经有进展了。”   “下午三点,我会准时过去的。”戈菲头也不抬,只是专心处理自己的公务,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闻言切尔森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离开。   房间内只剩下戈菲一只虫,当然,还有一只游魂——沉默地站立在戈菲身后的游魂。   绥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记忆不太行,要是系统还在就好了,它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当一个搜索引擎还是很合格的。唉……现在感慨也没什么用,鬼知道这个倒霉蛋是叛变了还是被它亲爱的主神弄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现在这个情况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还有戈菲。   他不着急。   阳光正好,现在还不是吃午餐的事件,窗外的大道上虫影寥寥无几,少数几只还是来来回回送文件的小议员,窗外十分安静,微风阵阵吹进窗内,卷起戈菲的发丝便一点点拉扯着,送开,又卷起,金光一点点倒退回窗口驻守,越往后阳光越刺眼也越垂直,到后来出门的虫几乎也消失了,绥因飘到窗前背对着戈菲欣赏美景,顺便分析现在的情形。   诱饵……诱饵还有几个?   主神能瞧得上眼的、和他有密切关系的,萨法尔、赫蒂、尤利塞斯、戈菲……或者祂还会看上埃利夏之类的合作者,首选是戈菲无疑,但绥因不能用戈菲去冒险,况且锚点已经使用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绥因摸着下巴,脑袋放空,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五感也逐渐封闭,而就在此时,戈菲忽然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纸笔归类,该粉碎处理的全部扔进粉碎机,该删除的连着通道一起摧毁,该留下的光明正大摆放在桌子上,在绥因没注意到的地方,他默默整理好了一切。   绥因还在放空:他或许该尝试从其他家伙身上下手?   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跟随戈菲的步伐,绥因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跟着戈菲一起出了门。   再次被扯出来,面前是一个地牢,说实话还挺熟悉的,排行第二的研究所,戈菲上位后利用职务之便搭建起的交流平台,又在逐年的筛查、发展之下成功变成他自己的私虫产物,当然,谁对此都不敢有意见。   望着面前满地的鲜血和正在擦拭拳头的戈菲,他承认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又被兴奋和期待所覆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戈菲抹去面颊上溅到的血点,一脸冷漠地拽起面前雌虫的头发,微微俯身逼迫他同自己对视,只是额发遮住上半张脸,暂时认不出是谁。   那只雌虫的身子一直在颤抖,他看起来很害怕,但眼中看不到一点恐惧,甚至于面上还有闲心扯出笑容,他挪开视线,轻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戈菲冷哼一声,从切尔森的手中取出一块沾满酒精的纱布,对着他的胸口狠狠按下去,鲜血在瞬间浸染纱布,那只雌虫“嘶”了一声很快便没了声响,他闭上眼睛,戈菲则是好心情地伸出手替他整理头发。   轻轻的撩去额前发丝将其别在耳后,露出那张极为熟悉的脸。   戴维家的小公子,萨法尔和赫蒂的弟弟,很可怜的是,这位弟弟并没有自己的名字,不进入议会的戴维家族成员是不配拥有名字的,他只能被称作“小戴维”或者“萨法尔议员的弟弟”。   戈菲居高临下地盯着小戴维的眼睛,没有什么剧烈起伏的情绪,仿佛在看一只死虫,他冷漠的眼神是绥因从未见过的,仿佛是看到了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戈菲,他没忍住上前一步,站在戴维的身后同戈菲面对面站着。   “戴维,”他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此时此刻夹杂着几分寒意,“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兜圈子,既然要做交易,你得有诚信吧?”   “萨法尔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90章   “你没有杀死他, 对不对,做交易最基本的诚信你都没有。”   “我杀不死他。”戴维的面色平静,只是说话带了些许喘息, 胸口横着几道新鲜的划痕,深可见骨, 每一次呼吸起伏都伴随着刀口的张合,像是有生命般,伴着他的声音,“我杀不死萨法尔, 我……也杀不死赫蒂, 我试过了。”   切尔森拿来一把椅子,放在戴维的正对面,戈菲顺势坐下,同他平视着, 眸中只余下一片冷色, 他说:“我有说是让你杀了他们吗?难道不是说让你乖乖做个内应?你要是听话, 地位会有、名声会有, 权力金钱都会有, 我从不觉得兄弟相争是什么坏事, 但你未必手段过于青涩, 这不是再给我添加工作量吗?”   “可是这是最快的方法!”戴维立即反驳, 没有半刻的犹豫。   但戈菲听了这话可是一点也不乐意,他冷哼一声,结果切尔森手中的文件全部甩在他的脸上, 静静地望着纷飞的纸张撞到戴维的脸上再猛地上扬、旋转、翩翩落地,写满了字的文件滑过绥因的视野,一闪而过的是标题上十分显眼的几个字——【赫蒂死亡?】   绥因仔细想了想, 这时候的赫蒂还在大牢里才对,戴维是怎么找到他的?或者说……他们怎么知道赫蒂还活着?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道因为他的参与导致赫蒂没被抓?反而还一直好好的生活着?那中轴星系的时候,主神到底对谁下了手,如果不是赫蒂充当了第一批替罪羊,还有谁会待在牢里?!   还没等他思考出什么结果,戈菲和戴维的第二次战争便再度开始,准确来说是戈菲单方面的审问和戴维夹枪带棒的回击,好在戈菲的脾气算不上差,就算被如此对待也没生什么气,反而是专心致志分析从戴维那里得到的消息。   全程面不改色的议长阁下经历了三个小时终于结束了这场“审问”,离开的时候显然很是满意,临走的时候不仅解开了戴维的束缚,甚至还十分“好心”地往他胸口拍了一块沾满消毒液的纱布,成功引起戴维长达十分钟的“关心”——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这又涉及到了绥因的盲区,他向来只注意过戈菲的势力构成和敌对关系,完全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但开窍之后他注意的地方又多了一点,他觉得自己现在情绪叫做“嫉妒”。   嫉妒其实也是正常的事情,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继续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在戈菲的身后,开始打量这只看起来和上个世界线略有不同的雌虫。   绥因跟着他回到议会,看着他背后隔岸观火搅弄风云,顺便利用戴维将萨法尔拉下水不得不和他拴在同一条船上;看着他和这个时间线的绥因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看着他一步步打破自己对他的刻板印象。   有那么一瞬间绥因会觉得这个“戈菲”不是他的“戈菲”,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又会捡起那个本子,悄悄地躲在一边画着没有脸的虫,一张不完整的肖像画,让绥因再度犹豫,这是他的“戈菲”。   所以戈菲在议会里过得其实也勉强算是如履薄冰,但他同绥因如出一辙的冷静沉稳和不近虫情很好充当了平衡轴,让他走的不算太摇晃。   绥因跟着他的短短几天之内就遇上了三场刺杀,五场会议中断,八次针锋相对武装袭击——基本上都是坎涅迩森派虫解决的,唯一一次用到军部还是挑他下本的时间。   生活倒也算是个多姿多彩。   今天是第七天,他找不到任何突破点,必须变换一下方向了,直觉告诉他突破点不在这里。   因此,他来到了西卡瓦监狱最底层的囚房,上次来这里,里面关押着的是赫蒂·戴维,现在这里空无一虫,这显然是不对劲的,所以绥因使了点绊子将赫蒂给关了进来,名头嘛……自然是通敌——唯一一个死刑且速度快得出奇的名头,绥因知道自己因为赫蒂“任务者”的身份不会真的杀死赫蒂,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他关进西卡瓦。   不出他的所料,三天后赫蒂就一脸懵地被抓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签字画押的口供和凭空出现的、同尤利塞斯密切交往的邮件、信件、密语复印件。   绥因拍拍手靠着墙,仔细打量着这只尚且稚嫩的雄虫,没忍住笑了笑,转身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每一个可能成为寄体、工具的家伙都需要妥善安排,确保他们在第一条命运设定的轨迹上不偏不倚地走到最后,只有这样他才会有足够多的选择,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所以当他知道戈菲找虫杀他的时候他丝毫没有阻止,就算有几次他都快得手了也没有——刚出完任务的虚弱期,虽然不会真的消散,但要是真的死了,绥因都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即便如此,他也成功做到了只观看不行动,就算真的到了生死关头、而他也真的会消失的紧要关头,绥因也只是轻轻对着来者的枪械或者骨刺轻轻一推——勉强就算是危机解除。   这个时间点,不能去接近自己,会被看出来,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纯属浪费时间,没有过多思考绥因就做了离开的决定。   那是一个夜晚,如同和戈菲重逢那天一样的夜晚,月明星稀,静谧无比,只是每一阵蝉鸣每一寸黑暗都伴随着潜藏的危险,绥因没有丝毫留恋,因为他们始终会重逢。   回到那个奇怪的空间,他并不着急去下一个时间节点,两次的旅行已经让他明白:他无法仅靠个人修正历史,真正要做的是找到正确的、影响甚广的时间节点并加以改正——而这,明显就是在说他自己。   绥因再度想到第一次在爱莉希安的地宫内见到那个欠的要死的绥,子弹正中眉心,他这是才恍然大悟,其实每一次他都做了一样的决定。   想明白这一点的绥因选择的时间点是重逢的前一天——任务里,他要做的就是:杀死自己。   不能展现出一丝犹豫、不能手下留情、不能留下蛛丝马迹,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自己相信这些事是主神做的,不是要挑起斗争吗?那就来看看谁才是有脑子的那个。   他飘在半空中,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一片平坦的土地上两军交战的情形,立于最后方的,是一名沉着冷静的将领,隔着大几百米的距离,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鹰隼般的目光迅速锁定绥因的方位,手上仍然不间断向身边之人下达命令。   绥因这次并未躲避,而是站在原地丝毫不避讳周围外露的气息。   主神靠他的能量供养,细微的差别不太明显,更别提他现在还染上了世界补丁的气味,这个世界的绥因不可能不把他当作主神看待……嗯……他好像之前也感受到了类似的气息,也是在这个时刻。   所以记忆也会跟着历史的改变而产生变化?   绥因眨眨眼,他当时注意到的能量是在西边,而这边是东边,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战争结束的很顺利,一切就像是在播放他脑海中的录影那般顺利,绥因起初想要抛去脑海中的记忆,凭借自身经验和判断力来决定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向,但最终总会走向最原始的道路,比如此刻,他就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听着系统汇报沉默不语。   要开打了。   绥因的嘴唇微动,下一刻他对面的男人身前便出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天使,一朝梦回三个月前。   绥因找准机会跟着男人四处逃窜,最终站在新生主角的核心面前,在“绥因”卡点解决主角核心的刹那如毒蛇般迅速出击入侵系统,将其强制关机后洗去记忆扔在一边,自己则美滋滋地替代系统成功入驻系统空间,又在“绥因”回到宴会现场的时候冲着他扔了一团世界意识——这是唯一快速恢复的办法,都到了这一步,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在自己的身上出什么篓子。   接着,绥因清清嗓子,找到空间内的变声器,打开,装模作样道——【我回来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绥因”回复他:“来得可真够及时。”   装货。   绥因翻了个白眼,和他应付了几句话便又开始造作,他提了提嗓子,声音通过变声器后与系统的本音别无二致:【你这……接触了什么?怎么有世界补丁的味道?】   他垂眸,很好,接下来就是走的戈菲的剧情了。   再度相见,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有什么变化吗?   【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这也是个试探。   “绥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思索片刻后扭头看向床边洒落的月光,垂眸轻声笑道:“三个月后,怎么样?”   好,也不好。   【你决定就好】   好在事情都按照他的记忆发展,说明一切可以控制;不好在事件没有丝毫变化,就这样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这样一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绥因脑海中构想改造系统空间,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荡着腿,外界却传来一个微弱却清晰的敲门声,福如心至,没等“绥因”询问他便自顾自地回答:【戈菲】   “绥因”行至门前,拉开大门,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凄凉,他轻声道——   “晚上好,雄父。”   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第91章   绥因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实际上,他对此十分感兴趣。   时隔多日,他再度围观了自己的三次死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今天晚上是死了三次,至于接下来的事情……   绥因站在浴室外, 眼神飘忽不定,只是时不时地朝着浴室的磨砂玻璃望去,他的心从未像此刻一样平静——大概是因为他即将看到的是自己的活/春/宫。   【倒带,趁我还有一口气】   恍惚见, 他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回荡在耳畔, 绥因无所谓地掏掏耳朵,他仔细思索片刻,略加嘲讽道;【你没能量】   当然,不出意外的回答——【借你的】   他十分了解自己的性格, 到了此时此刻仍然是十分应景地笑了声, 再搭配上一句【6】, 完美结束这次对话。   借不借?   当然借, 不仅要借, 他还要私底下抠出一点点去接济一下仍在厄洛纳斯特做行为艺术家的娜提亚维达, 这一切都不能让这个世界线的绥因知道——对方应该也没有空知道, 毕竟忙着滚地板呢。   发/情/期来势汹汹, 实际上根本等不及回到楼上重新开始便已经滚完了一轮,绥因就这样静静地当一个围观者,进入贤者时间, 仿佛眼前是两团没有灵魂的□□滚在一起行使上天赋予他们的“交/配”权益。   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他才假装系统的语气,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添堵:【平时让你看点虫族生理学你是一点也不愿意!你俩都磕了药, 世界补丁勉强将你身上的反应压下去,结果你俩倒好,凑一块儿了!雌虫信息素加上你那个不安稳的精神丝碰到一起……我都不想说你!双双进入发/情期?你也是时髦了,已婚夫夫身上才出现的东西也是被你赶上躺了!】   c   爽!   原来系统骂人是这个心情!   把所有的坏情绪打包一下扔给别人的感觉真爽!   特别是这个世界的绥因并未反驳,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避而不谈原因——【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绥因大爷似的坐在系统空间内,轻咳两声,装模作样道:【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奖状?】   无虫回答,绥因并不在意。   因为外界现在正发生着一场愚蠢的对话,他亲眼见着自己对着戈菲说:“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行吗?”   绥因捂住了脸,将通道关闭。   他简直不敢承认蠢成这样的家伙会是他绥因,不出意外,他又死了一次。   如此新鲜的角度,他并不想在自己的身上做过多的纠结,而是借着先天的优势,飘到戈菲的身前,近距离打探他的表情。   房间内昏暗无比,只有半敞着的窗帘中透出一丝丝光亮,冰冷而惨白,是阴天的日光。   银白色的发丝如绸缎,光从上面溜过留下些许痕迹,浅紫色的眼睛半垂着,试图通过低头的动作来掩盖眼底的不安和晦涩。   绥因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眼神顿了片刻,缓缓抬头,转身,对上自己那副无所谓中带着些迷茫和无措的脸,无奈叹息——他确实不是个东西。   而从现在开始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没有信息,他了解自己——恐怕这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虫事物能劝得动自己,让他能够恍然大悟。   因为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有没有想清楚。   他对于戈菲,究竟是占有欲、爱情,还是长久相处下来遗留的亲情,又或者是……习惯?   他想了很久很久,但始终没有半点思绪,脑海中悬浮着无数五颜六色的丝线,刀片和丝线缠绕在一起,每一次用手指去扯都会被划得鲜血淋漓,然而,虫族占一成,自己占了一成,有戈菲交杂着的记忆占了八成,那是五颜六色的,混杂着刀片上光怪陆离的倒影,绥因面无表情地扯出一缕丝线,任由它带出尖刀刺进心脏,迸溅出的热血撒了满地。   【你们好奇怪,根据我的数据判定,你们之间最浓烈的情感是“恨”,为什么要玩爱情游戏?】   如他所想,没有确切的答案,看来无论是哪个时间线上的绥因都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含义以及……意义。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他貌似也听过类似的话语,如此,才算得上是恍然大悟,于是,他选择“转述”他曾经收到的那番话——【恨他不听话偷跑出去,恨他不会乖乖留在你身边,恨他会同那些你厌恶的人……虫在一块,恨他长达百年的叛逆期又巴不得他到外面四处碰壁最后灰溜溜地回到你身边寻求庇护……】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稍用了些力气,而后又松开,黝黑的眼珠倒影着虚无的黑,他睫毛微颤,最后垂下。   【你挣扎了一百年,为什么没有将他抓回来,真的只当他是放出去历练的孩子吗?】   【真的只是“孩子”吗?】   好吧,他自己都没有答案的问题,不应该奢求没有经历过的人有答案。   绥因并未在此地停留过久,恰好借着被屏蔽的时间游荡去别的地方解决新一轮的问题,比如……赫蒂这个麻烦蛋,如何顺理成章地让其他虫发现赫蒂还活着就是个十分令他头疼的问题。   数据线断流,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还能找到谁来帮忙,绥因透明的脚踩在没有实感的草地上,稍稍用了些力气却发现完全无法穿透地表——他试过了,墙壁也不太行。   他关闭眼前的虚拟光屏,上面一闪而过的是“西亚”。   ——事实上,绕了半天,他才发现,按照原本的路线发展才是对赫蒂最好的处置方式,但是他没有察觉到戈菲有要查询西卡瓦监狱的苗头,那就只能由他来牵这个头了。   绥因静心计算着时间和事件,对着他的记忆不断修正本世界线的记忆,他知道自己会派木斯托和拉曼去解决戴维和萨法尔,就算明白这是徒劳的也必须去做,他只是趁此机会,改变一些虫的想法。   同时,他也想到了最适合去发现赫蒂的虫——戈菲,以及什托。   那么,如何唤回什托?   以他的梦想,那些被迫遗忘和埋葬的过去,那些在战场上潇洒的峥嵘岁月——那些他们一起疯狂的日子里他所谈论过、却又忽然死去埋葬的梦想。   绥因什么也没做,只是匿名发送了一封邮件,在之后见到他,就是在戈菲的身边了。   戈菲和什托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他没有认出什托,但是对方很显然认出了这个几乎算得上是他带大的虫崽。   而绥因?   绥因双手环胸,靠在西卡瓦监狱冰凉砖石堆砌而成的墙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小戴维死了,萨法尔死里逃生,至于尤利塞斯,他也有一份大礼,对方大概也收到了。   他忽而回想起不久之前的大会上,他飘在尤利塞斯的正前方,当代表的发言结束后,适时弄出了点小动静迫使尤利塞斯将注意拉回“绥因”的身上并且对其发难,这一举动是成功让“绥因”注意到了尤利塞斯。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西卡瓦监狱外围的巡回白光无法将他的身形照亮,但刺激的目光仍然让他的泪腺分泌出些许晶莹的泪珠,随着眨眼的动作缓慢流淌,他不得不感慨这具身体的完美——与自然诞生的生物别无二致。   在他的沉默里,戈菲和什托道别,他独自走进监狱,然而绥因却并不着急,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打量着什托。   半个世纪过去了,他未曾改变。   绥因能看出他所坚守的、向往的、为之努力的,如一尊屹立于群山之巅的石像,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什托会离开他。   因为自由,那是自我约束后被迫逃离的自由,要去追逐被放逐的自由,就只能解开脖颈上套牢的锁链,比起他们的约定,什托更愿意为了内心而舍弃全部。   他再度想起那短暂的对话,深埋心底——   “为什么一定要走。”   雄虫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静静地站着,和他一起俯瞰面前尽收眼底的战场,风裹挟着腥气略过,他的眼睛睁着,只是缓缓地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和从前不太一样,带着些疲惫和无奈。   “第一次见到你,我以为你会是书上写的,战无不胜、刀枪不入的神。”   剩余的话不必再说。   他知道绥因不是,绥因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   什托所离不开的,是披上一层名为“道德”皮囊的绥因,但他的本质是禽兽,没有虫会喜欢禽兽,也没有任何一个有抱负的臣子会喜欢这样一个变幻无常的君主。   他爱的,只是一个皮囊。   所以他要离开。   绥因可以虐待战俘,可以在战场上肆无忌惮地杀虫,杀掉其他的种族,扮演一个嗜血的魔鬼给予震慑,也可以荒淫无道行事诡谲喜怒无常,但是他无法做一轮明月,温柔内敛地照亮虫族。   他是太阳,可以灼烧虫心、炙烤大地乃至荒原万里寸草不生。   他不是什托所能接受的。   那封邮件的结尾是“他需要你”,他需要什托,是虫族需要什托。   绥因将自己从回忆的泥潭中拖出,回到了现实中,他看着什托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默念了句:抱歉。   他注定不是什托要找的好领导。   他的愧疚并未持续很久,不多时他便来到了戈菲所在的牢房里,围观了一场谈话——关于英明神武的议长是如何对付一只疯子的。 第92章   其实对于戈菲和赫蒂的较量他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是谁让现在戈菲为他呈现出来的模样是那样新奇。   按照能量团与能量团之间的辨认法则来算,平行世界的个体之间没有什么差异,所以这里的戈菲和他身边的那个也没有什么不同——当然, 指的是本质上。   “果然还是贱种更耐活。”   赫蒂发出这样的感慨,这次他所表现出来的远比在绥因面前要疯狂地多, 具体表现在毫无底线的自虐和仿佛毫无痛觉却鲜血淋漓的身体上。   他试图以此吓倒戈菲,但他没想到的是对面站着的雌虫只是淡然伸手抹去面颊溅上的血迹,他缓缓摘掉白色手套,并将其扔在地面上, 锃亮的皮靴毫不留情踩过, 他在赫蒂的面前停下。   “你想出来吗?”   戈菲看着赫蒂从他的手中接过那只光脑,眼底闪了闪,他收回手,背光而立, 言语间带了些许蛊惑。   然而赫蒂的笑容顿时消失, 迷离的眼神忽而锐利起来, 他就着捆绑的锁链换了个稍微主动一些的姿势, 浑身上下散发着抗拒的气息:“你有办法?绥因救我是有条件的, 而我至今不知道条件是什么, 这些年我远离纷争其实过得挺好, 只是……没有任何虫直到我的存在罢了。”   绥因百无聊赖地闭上眼睛, 听着这场毫无营养的对话,他确实告诉赫蒂救他出来是有条件的,但是条件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因为还没想好。   他靠着墙稍微活动活动身子打了个哈欠,心想着这走向有些不对劲,虽然不知道赫蒂能说出什么样的话, 但根据他对戈菲的了解——他快要没有耐心了。   “几十年的孤寂,你也受得了?”戈菲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掐住赫蒂的脖子,他轻笑着,嗓音带了些蛊惑。   绥因敏锐地察觉到赫蒂眸中闪过的嘲讽和嬉笑,他心中忽而冒出些不祥的预感。   “嗯——嗯——”两声不同语调的长音十分俏皮,赫蒂棕色的眸子中透出罕见的生机,他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欠,剩余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接管了神经——   绥因站在他的背后,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眸中的光彩黯淡了几分,嘴和绥因同步张开:“其实也还好,不用担心随时丧命,有时还能接点儿脏活干了,就是没有自由而已。”   自嘲落在戈菲的眼里仿佛一针强心剂,他嘴角轻轻勾起:“绥因吩咐的?”   赫蒂只是动作缓慢地摇摆着脑袋,同时又轻点脑袋:“啊……是啊,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绥因收回手,赫蒂并未在第一时间清醒,事实上他的思绪早就飘到了外太空去,他有些困了。   “你见到了什托吗?”   赫蒂打了个哈欠,将戈菲的思绪拉回来,但他没有回应,只深深看了赫蒂一眼,给出一个关于“自由”的承诺便转身离去。   绥因记得此时此刻自己还在小世界里“度假”,他有些好奇戈菲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事情。   由于系统的不靠谱,这段日子的监视早就断掉了,当然,他也想过从他从那个西幻世界出来开始,系统就已经换成了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了。   同一团能量体分裂出来的个体,即使是他这样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东西也不例外,他会在这个世界的平行空间内留下一抹身影。   绥因跳过了赶路的时间,刚回神就撞上了戈菲和切尔森·索罗图的密谋——准确来说是争吵,关于一个下属不理解上司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药顺便给对家送上门后的疑惑与不解。   也就是在此刻,他才真正知道原来他所以为的“重逢”实际上是戈菲算计的结果,一场披着“阴谋”外壳的计划,实际上只是戈菲这位打着正义幌子的“伪君子”用来达成自己心愿的方式罢了,他想的真的只是他的事业他的种族吗?   不见得吧。   绥因摩挲着下巴,心情良好地围观着两只虫的争吵,乃至听完了一整场计划,已实施的部分外加后续未实施的计划ABCD,他不得不感慨一句戈菲的心思缜密。   不怪切尔森误会,这放在谁的眼里都是来寻仇的,而不是来求爱的。   “我不明白!萨法尔那边的事情也就不追究了,可绥因和尤利塞斯的呢?!你这样做……”和叛徒有什么区别……?   这是切尔森未说出口的话。   戈菲并未向他详细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半严肃道:“你是不是觉得尤利塞斯真的没脑子?”   “他那个种族有什么脑子……”   切尔森下意识接了嘴,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噤声。   戈菲只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他轻笑着,面上的表情确实切尔森这辈子无法忘怀的,他只道:“当年的大战,蒂斯特曼和虫族是唯一的战胜族,就连木族都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至于爱莉希安,她们实际上并未参与不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尤利塞斯是中途上任的,据我所知,能从绥因手底下活下来的就没有蠢货。”   切尔森低下头,他“嗯”了一声,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但戈菲并未忽略,他松开打理衣襟的手,身子一歪靠在了墙面上,嘴角笑意愈发明显:“这就是你对长官的态度吗?”   切尔森翻了个白眼:“长官您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他的声音算不上客气,戈菲闻言也只是将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好吧好吧,实际上呢,长官的能力在线,倒是你呀……不信任组织,该当何罪!”   绥因看着他们打闹,很难描述切尔森的表情,但他明白了一件事:切尔森知道他们的事情,即使在这个时空内尚未发生。   很快他又见到了其他几位朋友,西蒙和铃奥,一位是议会的议员,一位是议会调遣去中央研究所的研究员。   绥因的眸子眯了眯。   他或许还应该往前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窝在戈菲身边似乎是不对的。   是的,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称得上一句以权谋私。   战场上的场景历历在目,仿佛上一秒他还在指挥军队并试图和主神一较高下,下一秒就回到了安静平和的世外桃源,令他沉溺。   他并未多留,眨眼间便回到了那个令他有些窒息的、单调的空间。   绥因很少去记忆非必要的事件,他从自己成轴的记忆中翻出了一点和铃奥有关的信息。   他需要这只虫。   铃奥的雄虫死于一场刺杀,连带着当时这只雄虫主导的研究项目全部叫停,只因为没有任何一只虫能接替——为了保密,他所有的数据都做了加密处理,另外研究成果几乎全部刻印在他的脑子而非机器内。   绥因仔细回想,他记得他见过这只雄虫,实验的计划书是他亲手交给他的,就算是绥因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天才。   他现在得给天才找一个接班人。   天才不能活下来,天才注定只能泯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太敏锐的生命总会试图窥见事物的真相。同时,他也必须保证历史的修改在可控范围之内。   因此,绥因出现在了自己将那封计划书和假想实验记录交给雄虫的那天,他等待着,等待着那只雄虫在研究初见成效时找上门,又在项目审核通过时在拟定的虫员名单上加上了一个名字。   铃奥注定要从议员变成研究员。   想明白这点之后,绥因行事愈发无所忌惮,任何能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名字他都要去看看,在适当的时候,为他们的人生选择一条道路,虽然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又或者有些卑鄙下流……不,这行为确实很下流,但在这场对局里,每只虫都是棋子,也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他自己。   在此之前并非没有猜测,可任何构想都不如事实摆在眼前时来得震撼。   他不能靠得太近,因为会被发现;又不能离得太远,因为会看不清、听不见。   故事其实很俗套,新生世界意识横冲直撞,破坏了世界运行的规则,所以被强行掳走,至于它所管辖的世界……那就只好自生自灭了。   但制定规则的家伙并不喜欢这样,祂觉得不够。   小世界们逐渐自成一套,规则运行也逐渐完善、完美,祂彻底没了用处,也没有了力量的来源,于是那个原本就是世界诞生的意识成为了最趁手的工具。   现在工具不听话、有威胁性了,祂就像直接除掉,反正凭借着以前的经验也不是不可以找到一个绥因的替代品不是吗?   绥因沉默地看着那团意识和世界缓缓剥离,脑海中泛起一阵幻痛,那是灵魂被撕裂的阵痛。   他仍旧没有这段记忆,只是疼痛似乎比记忆更为牢固,让他硬生生回忆起那种混沌虚无却好似躺在刀尖丛中翻滚的疼痛。   原来和虫族合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反正都是混蛋。   绥因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再次睁开时,满眼皆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他无声地来无声地去,又在这条名为命运的弦上走了一会儿。   可以改变命运,看似很美好,但实际上他能做的就是将两条时间线融合,再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未来,也就是说,他能做的很有限,沉溺在命运中,不失为一个逃避的好方法,但这并不是绥因的作风。   他要回去。   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解决,但绥因认为:如果事事都力求准备完美再出发,那就永远不会有开始的那天。   他等不及了。 第93章   这段旅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心动魄, 相反,甚至可以说得上平淡至极。   来时平平无奇,去时仍旧无甚可圈可点之处。   等不及眼睛一闭一睁他便回到了设定好的那个时间点——他还在尤利塞斯的地下室里好好呆着呢。   望着自己柔柔弱弱以尤萨为蓝本虚构的纤弱少年的模样, 绥因难得吃了个哑巴亏,鬼知道提前是提前到了这个时间点, 怎么去找尤利塞斯还是件麻烦事呢!   是的,他已经决定这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二次围剿是以尤利塞斯为诱饵,谁让他有复活甲呢?   想到那个亲手送到尤利塞斯手上的“礼物”,绥因还是没有忍住笑意,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身躯, 计算着时间准备越狱。   只是还没等他发难,光脑的消息便“叮叮”响个不停,掏出来一看,是柯瑟。   戈菲出事的时间稍稍提前了一些, 并且, 这次不是假的卡施林, 而是假的西蒙。   绥因几乎未经过思考便彻底放弃了越狱搞事情的想法, 他轻描淡写地入侵监狱的系统, 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顺便挟持了一架飞行器, 又在监狱里给尤利塞斯留下了一张纸条让他线上联系, 自此, 刚回“家”的绥因再度踏上了旅途。   他一边手动驾驶飞行器前往维什亚,一边用精神力阻断那些追赶上来试图夺取飞行器控制权的信息流,就这样还能抽出点儿时间来分析分析现在的局势。   人员的配置上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第一,卡施林已经死了快十年;第二,埃利夏由于一场爆发于当地的冲突于三个月以前不治身亡, 现在的爱莉希安是雅姆领导……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他的干预,他无法确认大部分虫员的配置及其忠诚度,宇宙时局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比如木族的首领仍旧是桑十四,但他们分裂成了两部分,另一部分由他的兄弟桑十七领导。   现在绥因所创立的组织不再存在,拉曼·伦纳德和他也并非深交,他们唯一较深的联系就是他的雌虫木斯托——绥因仍然将木斯托从黑区带了出来——原本那些明里暗里的密谋和背着军方的小动作都变成了绥因这位元帅为了稳固时局精心安排的刺杀。   “艹!”   绥因一把拍在面前的屏幕上,他的双眼因为长时间注视而泛起细细密密的血丝,眸中的愤怒无可避免地倒映在玻璃窗、挡风屏中,他揉了揉眉心。   原本对这条线十分放心认为不必管所以才没有过多插手!没想到只是去中轴星逛了一趟就彻底改变了一些事,他的组织没了,干黑活的名头没了,也不怪他没弄死桑十七,这不是没有名头吗?!   但他没想到拉曼和木斯托还是走到一起了,该说这是缘分吗?   “大爷的……!”   绥因咬着牙,扬起一张笑脸从齿缝中吐出这几个字。   事情变得难办了很多。   但他现在只能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戈菲。   他的雌虫还在等着他。   -   一脚踹开大门,柯瑟尖叫着冲他要赔偿,绥因全当是耳旁风。   披风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又一扫而过,他来到床前,戈菲仍然在沉睡,他的副官弗尔弗吉斯站在床头,缓缓地向他报告这段时间内的事件。   从戈菲早晨出门到去带队进行对抗训练——实际上对抗训练按道理说是用不上戈菲来,毕竟他不是专门的战斗系教师——再到西蒙忽然出现报告议会内部的事情。   一向将自己放在客观角度去思考问题的绥因第一次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对于弗尔弗吉斯的报告他全盘接受并未经过思索。   他静静地坐在戈菲的身边,他这次受的伤比上次要重得多,柯瑟来得及时,让他幸运地捡回一条命。   他就这样盯了一会儿,将弗尔弗吉斯的嗓音当作是背景乐,伸出手,轻柔的将戈菲面颊上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拂开,那模样,完全不像是绥能做出来的。   柯瑟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作为发小,呸,作为相识一百多年的好兄弟,他无比确定这家伙绝对又要犯病,他顿时拍案而起,可惜只吸引了弗尔弗吉斯一只虫的注意。   柯瑟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下巴对着一边的卵努了努嘴,站起身做出邀请的动作:“副官,麻烦您和我一起走一趟吧,毕竟我是个手无寸铁的医生。”   他的笑容里带了些许精明,弗尔弗吉斯沉默地和他对视,几秒钟后才轻轻地点头,迈开步子跟上了柯瑟。   绥因过于沉浸式思考,又或者是戈菲不同往日的重伤让他几乎失去思索能力,他并未注意到自己副官的性格发生的小小变化。   那个开朗的弗尔弗吉斯一去不复返。   戈菲仍在沉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摩挲着他的指节,绥因盯着那枚熟悉的戒指,脑海中一张张脸不断地回溯。   还有谁?还有什么是可以利用的呢?   现在的计划和他离开之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主神还未发难,但他在来的路上便已经通知全军戒备,从军警到民众,他甚至还抽出时间沟通了萨法尔和那个难缠的赫蒂——他现在和疯子也没两样了。   还有谁是可以参与其中的……   越是思索脑袋越疼,他几乎是将这些年的所有连带着那些被判定为“垃圾”的记忆全部挖出来重新收检一遍,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绥因如梦初醒般打开光脑,尤利塞斯的聊天框没有任何回复,就算是他发出去的“问候”也没有回应。   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然而就在这颗心极将焦躁起来的时候,戈菲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浓郁的疲惫和茫然彻底挤占他的心,绥因在第一时间将尤利塞斯抛之脑后,只是给远在蒂斯特曼边境辅助侦察的梅朵纳去了信息,随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面前的雌虫身上。   “怎么样?”   他仍旧是那样一副冷淡的模样,面上没看出什么情绪,但戈菲不知道为什么,愣是从这几个字里读出了关心。   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张了张嘴:“我……”   嘶哑的嗓音划开沉默,绥因立刻起身去给他倒水,直到半强迫着戈菲饮下半杯水后才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似是安抚的弧度:“慢慢说。”   “药剂影响,修复舱没办法,估计还得等上十几天的自然修复进程。”   他自嘲地笑笑,被褥下的手动动,伸到半空中便被捏住,戈菲一秒破功,笑了没三秒便被腹部的剧痛彻底打败,额角冒出冷汗,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别笑了,不好看。”绥因仍旧是没什么情商,或许他从未想过在戈菲面前伪装什么,他起身,在戈菲的额间落下一吻,“不会有事的,相信我,谁都不会有事。”   “嗯……”戈菲别过头,躲开他的吻。   两虫就这样顿在半空中,绥因仍然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动作,而戈菲眼底闪烁几下,他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用鼻尖蹭了蹭绥因的鼻尖。   “没洗脸呢……”   “切……”   绥因笑着,手掌从枕头下挤入,托住戈菲的后颈,稍稍用力,唇瓣碰撞在一起,干涩,如沙砾般粗糙的苍白的唇瓣,被润湿,又被他染上些许水红色。   一吻完毕,绥因欣赏着他的作品。   “还是这样好看。”   戈菲的面颊泛红,他将其归因于肾上腺素的作用,撑着身子翻了个白眼:“别贫了……去地下室,我将我的势力交给你,反正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地下室?”   “嗯,就……那个全是镜子的地下室。”   说罢他还冲着绥因眨眨眼睛,试图活跃气氛,绥因一掌盖在他的脸上,世界一片漆黑。   戈菲只感觉到自己不远处一个缓慢沉稳的呼吸,和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睡吧,累了就睡,你可以任性。”   他眨了两下眼,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划过绥因的掌心。   还能说什么呢?   戈菲闭上眼,将世界隔绝在外。   绥因并不着急将手拿开,他的精神丝铺了满床,直到完全确定戈菲睡着后才缓缓挪开。   他现在确实需要回一趟维什亚,戈菲的势力他没有兴趣,暂时也用不到,不过他得确认一下更改后世界的角色有何出入。   绥因的眸中闪过一丝狠辣。   他必须确认这次万无一失!   至于尤利塞斯,他承诺过会让他好好活着,不是吗?   只要结局活着就行了,至于过程,无所谓,难道不是吗?   绥因定定地站在床边,仿佛要将这样的戈菲深深刻入脑海中,听着耳畔极其富有规律的呼吸声,他一步步退至门口,关掉了房间的灯光,再缓缓合上门。   出来的时候,柯瑟正靠在门口等他。   他懒散地掀起眼皮,状若无虫般打了个哈欠:“您倒是闲散了不少。”   “交给你了。”绥因揉了揉眉心,声音中带着疲倦。   柯瑟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什么交给我?”   “医院的控制权,帮我守好他,不要让虫进出,我将弗尔弗吉斯留给你。”   “他信得过吗?”   绥因猛地抬头,他和柯瑟对视一眼,没说话,只是舔了舔唇瓣:“大概?”   “如果你不确定,不如不留给我。”   柯瑟背着光,半垂着脑袋,掀起眼皮同绥因对视,鬼魅般,如影随形。   绥因挪开视线,望着柯瑟脚边的阴影。   “你好像变了很多。” 第94章   “我想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柯瑟一拳头打在他的肩膀上, 顿时又恢复了往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   绥因失笑摇头,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不开玩笑了,我要暂时离开, 这里就麻烦你了。”   “嗯,我尽量。”   柯瑟并未选择在好兄弟面前打包票, 他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做不到尽善尽美。   “这就够了。”   绥因道了句“失陪”便径直离去,只剩下柯瑟原地转身凝视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息,等到绥因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他才重新进入房间内。   前脚刚踏入, 后脚便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忽视的视线, 柯瑟下意识追寻过去,恰巧对上戈菲的双眼,冷静、深邃。   戈菲挪开视线:“怎么样了?”   “解决了,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现在乱作一团, ”柯瑟在他身边坐下, 正式绥因之前的位置, 他随手抄起戈菲身边的检测仪器点了两下, 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 “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 为什么一定要打散他们, 群居而生本就是你们种族的天性。”   戈菲冷笑着,闭上眼:“确实是天性,所有如果有虫想要利用起来也是格外的容易, 况且……”   他睁开眼睛,视线不轻不重地在柯瑟身上扫过,惹得后者心头警铃大响下意识挺直了身子向后退了退, 戈菲此时才笑得无所畏惧:“况且现在已经不是单打独斗的时代了,靠种族区分势力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好吧,我说不过你。”   “我现在不是很冷静。”   戈菲的心率明显加快,柯瑟望了眼检测器,十分赞同地点头,但是剩余的话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他略微有些出神,眼睛盯着检测仪心却不知道漂往了何方,只听见耳畔戈菲在慢慢絮叨着。窗外算不上安静,风声携着树叶沙沙作响,细小的生物鸣叫,这里还生活着一些供给观赏的温和动物。   只因为这家医院是绥因的私虫财产,主打一个舒适宜居,设备设施一应俱全、绿化环境好得可以和首都星球的中心城市别墅区相比,一切他都力求完美,更别提柯瑟别的不会,对于“享受”二字倒是实打实的大师级理解和践行,依赖这里便对住院区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因为他住在住院区隔壁的小楼里。   而绥因什么也不管,干什么都行他就负责掏钱。   戈菲没注意到柯瑟正在发呆,他同样也沉浸在大脑精确的计算里,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劲,但他的记忆断断续续,自从受伤离开训练区之后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转着戒指,指尖按在略微有些尖锐的晶石上,他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直觉告诉他,刺杀他的不应该是西蒙而是卡施林才对。   “柯瑟,”他并未向雄虫投去视线,而是放空了视线,盯着天花板,“卡施林的信息,有吗?”   “卡施林?是我想的那个卡施林吗?学院的?”   “嗯。”   “他不是早几十年就死了?”   “死了?”戈菲的视线清明了几分,视线仍旧落在天花板上。   “嗯,早年一个研究项目,本来不需要他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学院这边放弃了原定的虫选将他送了过去,但当时实验室出现意外,没救回来——你怎么问起他了?”   “没事。”   柯瑟见状也不再继续追问,他起身端了两杯水,一杯放在床头,一边攥在手中,指尖泛白,指腹和杯子接触的部分挤压十分明显,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戈菲的身上,回答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说到底,他也没觉得戈菲问出卡施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当年的事情闹得真的很大。   “那绥因呢,你这十天之内有接触过他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柯瑟嘟囔了两句,睫毛轻颤,很快抬起头,视线落在窗外,“刚刚不是见过吗?但除了这一面就没有别的了。”   “嗯……”戈菲的声音断断续续,“给我准备一份新的光脑。”   “嗯。”   “一个新的身份。”   “好。”   “另外,我要尽快出院。”   “不太行……”   “我要杀一只虫。”   “嗯……嗯?!”   柯瑟猛然回头,几句话的功夫,这位“壮士”已经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坐了起来,并且披了件破破烂烂的外套就准备出门了。   “老天!你安分点吧!”   他几乎算得上是连滚带爬地回到他的身边,好说歹说将虫按了下来。   一口饮尽杯中水,柯瑟抹了把汗,讷讷道:“你要杀谁啊……原谅我实在是想不到。”   “坎涅迩森。”   柯瑟猛地站起身,满脸写满了疑惑,头上顶这个硕大的问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被打散了,没留下一点儿好,但他知道戈菲肯定不会老实呆着的,这事儿必须问出个结果否则没有转圜的余地。   “为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现在的一切都是中轴星系的遗留产物造成的,能接触到他的只有绥因和坎涅迩森,当然我指的是核心。”   戈菲隐藏了他的记忆问题,他已经猜到这件事和绥因有关系了,那些记忆的背景和现在的时间完全不符,至于坎涅迩森……幌子罢了,他得离开这里。   说干就干,戈菲这次选择从没有柯瑟阻挡的另一边下床,他翻身而下,柯瑟再度大惊失色,一边转过来一边嘴里絮絮叨叨着,活像个操心鬼。   “你知道坎涅迩森是谁吗?虽然他不是高等种……但是他的——啊!”   戈菲捏住柯瑟的手腕,反手拧着,柯瑟满脸痛苦,一声尖叫“划破天际”,戈菲的脸色煞白,腹部被渗出的血液染红,然而他的身躯仍然立着,纹丝不动。   他压低声音,凑在柯瑟的耳畔,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压低声音道:“我现在必须离开,明白吗?”   “那和坎涅迩森有什么关系……”   戈菲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坎涅迩森好歹是警署的头头,死在戈菲手上不好交代。   “我管他干嘛,我只求结果,谁死都一样。”他的眼中,红血丝十分明显,“我还不能死,这里不安全,他们迟早会找上门的!”   “谁?”   戈菲松开柯瑟,后者拧了拧胳膊便眨着眼睛皱着眉询问,但很可惜,戈菲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他只是根据时局分析,想杀他的当然不只和绥因作对的那个东西,还有……蒂斯特曼。   那独特的伪装技巧和长久披着的外壳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辨认出敌方,再加上如果要钳制绥因,他戈菲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他是那个家伙,绝对会冲着戈菲·阿诺德来,即使绥因并未展现自己的偏爱——不,已经展现了。   他不认为这次刺杀是冲着他的命来的,他也是药剂师,那点儿剂量救济及时根本要不了他的命。   所以对方只会想活捉他,如此一来就必然会算计到他的去向。   “谁都可能!”   戈菲忽然放松下来,他下意识咬住右手拇指的指甲。   -   地下室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绥因左右翻找着,将架子上一个明显不属于他的文件夹取下,里面只有一个芯片,不用想都知道是戈菲留下的,也就是这个芯片里的内容让他彻底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不同。   阿诺德家族的那个长老,在这个世界里死得很早,是戈菲杀死的。   包括整个族群内部的处置问题,早在多年前便有了决断,这是绥因未曾想到的,这个世界戈菲的所作所为,更趋近于真实的他,对此,不知是喜是忧。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了。   绥因思考的间隙,精神丝漫无目的地飘散,顺着地下室的缝隙延伸进每一个角落里。   他原本冷冽的眼在一瞬间变得茫然无措,当精神丝触碰到那个最为隐蔽的角落中时,精准而迅速地识别出了异己,绥因在第一时间打开了地下室内部的暗门,顺着长而狭窄到仅容一虫通过的甬道到达狭小的室内,他的面前呈现出一枚卵。   瞳孔瞬间缩小,他紧紧皱着眉行至跟前,伸手取出那枚卵放在手心打量,半晌才自暴自弃般叹息:“忘了你了。”   沾染了他的气息,就注定不会根据时间线倒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医院里还有一枚。   天降好大儿。   绥因抹了把脸,将它放回去,断了条精神丝和它放在一起,又在卵壳上轻碰一下,触之即离,似乎是在害怕自己会将它弄碎般。   “辛苦了,你也只能现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等我们回家接你。”   绥因嘴角上扬,不过两秒再度压下。   他知道现在联系尤利塞斯刻不容缓,最坏的结果就是这家伙已经被钳制了。   时间线改变,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这样的话,医院也算不上有多安全,得通知戈菲撤离。   心念一动,打开光脑便看到了戈菲的消息,他说他要出院,这不正巧撞上了?   随手回了条信息后便不再多问,他现在关心的是尤利塞斯那个贱货怎么还不回信息。   一边暗地里咒骂着一边走出地下室直奔飞行器,他得重回医院去取那枚留在戈菲身上的晶核——杀死主神最好的诱饵。   然而路途行至过半,他的光脑便响个不停,是柯瑟。看到这个名字绥因的心里便有一股没由来的慌乱,貌似这小子没有一次通讯是能带来好消息的。 第95章   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要接。   绥因将光脑拿远了, 接通的瞬间便是柯瑟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你丫去哪儿了!你崽子丢了——”   “说清楚!”绥因下意识将操纵杆推到底!   绥因来得很快。   就在柯瑟思索着是不是该拿几个手铐将戈菲拷在床上的时候他便再次破门而入,及时制止了这只试图越狱的猛兽。   是的,猛兽。   在弗尔弗吉斯杀死三个医护虫员后带着戈菲的卵逃离之后他便无可避免地陷入癫狂的境界, 这是雌虫对于卵的执念,当他如此清晰地知道卵丢失之后, 再强大的雌虫也会变得敏感易碎且……疯狂。   “你再不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镇静剂也打不进去啊!”   柯瑟一见到绥因便迅速跳转他的身后,轻飘飘地伸手一推。   绥因毫无防备向前踉跄两步便顺势走到床边将戈菲按住,眼神示意周围的医护离开这里, 柯瑟见状也只是来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低声道:“有事喊我。”   “嗯,”绥因头也不回,声音平稳且有力,倒是让他安心不少, 他的呼吸微沉, “柯瑟, 帮我去打探一下前线的情况, 分出一个距离最近的小队去拦截弗尔弗吉斯, 我马上就去。”   柯瑟没有在第一时间应声, 而是愣了几分钟后才恢复了那副缺心眼的模样:“嗯。”   他目不斜视地带着其他虫离开现场, 为绥因和戈菲留下充足的空间, 但是前线的事情……绥因没有收到消息?这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毕竟军部内绥因如日中天,一切都越不过他去, 更别提上战场的几位都是他的嫡系。   柯瑟单手捂着嘴,半垂着脑袋掠过走廊。   他不擅长思考,但不代表他蠢。   从戈菲出事到现在, 一切几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任谁想都知道是前线出了事,但问题就在于,弗尔弗吉斯的背叛,弗尔弗吉斯是谁?   铁打的嫡系,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后就会离开维什亚,升一级调往某个星系的驻军区,为什么?为什么?!   牙齿紧咬着下唇,越是焦躁越是思索不出结果,丝丝腥气在口腔中弥漫,柯瑟坐在了他的办公室里,开始着手联系可以联系的虫,第一个就是木斯托。   而与此同时的病房内,绥因面对几乎失去理智的戈菲,只能采取武力镇压,然而当他对上那双充满了将落未落的泪珠和红血丝的眼睛之时,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   “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   戈菲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反驳,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而这句话脱口而出后紧随其后的便是无尽的懊悔,绥因清楚地注意到戈菲和他对视之后情绪迅速好转,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转”,而是被强压下后显现出的镇定。   “叫切尔森来……”   他闭上眼,不愿再看到绥因的脸。   绥因有些无措,他想告诉戈菲,弗尔弗吉斯只带走了虫卵,是冲着他来的,在这样的价值之下,虫卵会安然无恙。   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只能沉默着,沉默着等到切尔森和铃奥的到来,又十分钟后,木斯托带着拉曼满脸严肃地出现在了医院的监视范围之内。   “你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木斯托虫未至而声先行,他延续了自家上司的一贯作风,大大咧咧的将已经被踹坏的门推开,额角青筋暴起,明显就是高强度驾驶飞行器的后遗症。   “没有。”   绥因微微侧过脑袋露出一只眼睛,那眼底,是浓郁的黑,如黑洞般仿佛要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尽数吸入眼底直至不见踪影,他一只手按在戈菲的胸口避免他的奋力挣扎,一个背影便震住了场子,他将头摆正,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木斯托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却又在望见戈菲此时状态之时生生压低了几调:“尤利塞斯……那群鬼东西跟疯了一样!不、不对!是变异!靠——”   “前线给您发的所有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们以为……”木斯托沉浸在愤怒之中,拉曼适时结果话头,一手将他挡在身后。   他的脸上还蹭着些许灰黑色的痕迹,明显就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他故作镇定着说着:“前线撑不住,什托上将让我们回来……找您。”   ……   绥因听着他们三言两语的汇报,其实更多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戈菲的身上,只是在场的除了戈菲谁都没有看出来,所有虫都以为他在认真思索,但此时的绥因只是想着要如何完美解决戈菲的事情。   主神,也该收网了。   按照上一条时间线的发展来看,尤利塞斯应该已经被控制,并且十分幸运地没有遇上在太空游荡的绥因,所以逃过一劫并且安然无恙抵达现场,绥因惊叹于祂的速度,但也嘲笑祂的心急。   这些事情几乎烂熟于心,绥因没有多做思索便轻车熟路般将原先的安排和盘托出,并让木斯托先行赶往战场,至于拉曼这个被拽过去充当军医的精神科医生,此刻只能先留在医院——   没有了组织的存在,这位的身手大打折扣,能承受得住一次快速跃迁已经是极限了。   绥因注意到拉曼的注意力被戈菲所牵扯,和他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同时到来的是拉曼疲惫中带着些坚韧的声音——“需要我帮忙吗?”   绥因摇摇头,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又点了点头。   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和拉曼一起望向那只故作镇定的雌虫,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切尔森如何稳住局面、如何威胁萨法尔,甚至是细数着一众议员那些不为虫知的黑料让跟在身边的心腹记载好去拿捏那些从议会中延伸入军部的、不属于绥因的势力。   戈菲能做的其实不多,二十年的岁数间隔足够让他们拉开差距,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议会基本上形同虚设,但至少……至少能帮助绥因去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军虫。   ——他也不觉得虫族会输,牺牲大小的问题罢了。   他在外虫面前瞬间褪去那副疯狂的模样,仿佛瞬间换了一副皮囊,冷静沉稳,镇定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绥因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他都能看出,拉曼更不用说了。   只是他发现自己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了解戈菲,他完全不知道戈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颗脑袋里又在想着些什么!   “笃笃——”   众虫的目光都被门口的雄虫吸引。   柯瑟一时间收到这么多“灼热”的目光,稍有不适缩缩脖子,视线一转移:“绥因,有消息了,你现在要去吗?”   绥因一听便知是虫卵的消息,他点头,刚准备起身就被戈菲一把拽住。   “不许去!”   戈菲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还带着些虚弱,但仍旧不容动摇,他目光如炬,似要在绥因的脸上烙出一个洞来:“你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吗?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绥因有些惊讶:“你不相信我?”   “这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吗?!你——”戈菲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藏在被子下面的手动了动,他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切尔森等虫,“你们先走,就按照我说的办,不听话的杀了就行。”   绥因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那他怎么办?他还没出生……”   戈菲不耐烦地打断他:“当我没生过行不行!”   他说完这句话便垂下眸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切尔森等虫对他的心思则表现得完全不感兴趣,当然,对长官的私事也是如此。   切尔森秉持着职业道德和作为朋友的底线,给戈菲递了个担忧的眼神便带着自家属下离开,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资格听也没有发言权,如此,不如不听,免得担心。   门被关上,戈菲的视线转移到了拉曼的身上,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拉曼挪开视线。   “你先出去吧,先休息一下,我来跟他说。”   拉曼叹了口气,起身朝外走去,顺带着将门关上,不是一般的贴心。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绥因受不了这个气氛,率先出声:“为什么这么说?”   戈菲绷着脸看他的胸口,不肯与之对视。   良久,才吐出一句:“你死了怎么办?”   绥因愣在原地。   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生命中,从未有一个个体问出个这个问题,包括他自己也不会有这个疑问,戈菲知道他的身份,戈菲更不应该有才对。   但是他望着戈菲渐渐泛红的眼睛,只是笨拙地吞咽着,抿唇,吸气,又张嘴,干巴巴的一句:“我不会死。”   “万一呢,万一呢?”戈菲轻轻扯过被子没过眼睛,“万一你死了呢,你敢赌我不敢赌,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固执地攥紧被子不肯冒头。   “虫崽……也一样。”   “真的不要吗?”绥因计算着时间,虫卵暂时没危险,有危险的是眼前的雌虫。   床头的检测仪被关掉了声音,但仅剩图像的屏幕仍然在报警,绥因将几项危险的数据尽收眼底,他起身,动作轻柔地坐在床边,俯身,隔着被子同戈菲面对面:“真的……不要吗?”   你说出来,我就一定做得到。   绥因和他靠着额头,手指捏着被子,他几乎没用力,被子却一点点滑下,露出那双饱含热泪和血丝的紫色眼睛。   “雄父……”   他的声音委屈极了。 第96章   难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戈菲压抑着那些躁动和不安, 努力表现得正常,但是他失败了。   那是他的孩子!   那是他和绥因的孩子!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但是比起让绥因死,孩子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不是不重要, 只是他实在是不敢赌这个可能性——万一真的失去了呢?   他等了一百二十年,难道还要继续等到生命的尽头吗?!   可是、可是……可是!   睫毛轻颤, 泪珠顺着眼尾滑脱,留下一道痕迹后没入发间,牙齿紧咬着下唇不肯放松,直到印出一道明显的血痕。面部的肌肉无意识地轻微颤动, 像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又因为情绪过于激烈而无从隐瞒, 无奈之下只能从这些轻微的细节中凸显出。   今天的天气很好,微风徐徐、阳光明媚,纱帘被风吹着阵阵翻涌,描摹出风的形状, 金光洒落在窗前, 却始终照亮不了两个依偎的身影。   戈菲不喜欢哭, 就算是受了再重的伤、再大的委屈也总是咬着牙默默流泪, 直到泪干了或者累了才会停止。   窗外有鸟的鸣叫声, 窗内是细细密密的衣物摩擦声, 然后是小声的呜咽、哽咽、伴随着明显鼻音的泣声, 最后是嚎啕大哭。   答案已经明了了。   绥因并未说些什么别的安抚的情话, 他不擅长说温暖虫心的话,只是在戈菲硬撑着坐起来哭泣的时候将他带进怀里,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 轻柔地抚摸着,下巴靠着他的头顶,强有力的心跳代替言语给予力量。   “可是……我怎么能不在意?!我怎么能……”   戈菲一只手死死攥着绥因的胳膊, 借着他的力气,像是要将这些年的一切都宣泄出来,一切的不甘不愿、一切的悲伤痛苦,和每一个孤独无助的夜晚里,他望着家的方向时心底涌现的所有酸涩。   这样做确实是发泄的最好途径,但同样也是最容易崩裂伤口的行为。   当绥因的鼻尖萦绕着血腥气的时候,他才抿着唇将戈菲的软弱无力的身子摆正。   些许红肿的眼睛、满是血丝的眼球、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呼吸不畅导致的面部泛红,乱七八糟黏着在脸上的发丝混着泪水一起,如此狼狈的模样,原本绥因是要嘲笑的——怎么会伤心成这样?这又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发现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刻薄、讽刺全部绕开了眼前之虫,下意识的反应只有本体仍旧浑然不觉。   绥因捧着他的脸,鼻尖碰着他的鼻尖,凭借这一小块相触碰的皮肤,绥因能感受到湿意,温热的、柔和的,他的声音有着魔力:“相信我?睡一觉,一觉睡醒我就带着他来接你回家?”   戈菲盯着他的眼睛,下一刻,猛然摇起头,甚至抓着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不!不行!你别、别……你会死的——”   绥因能感觉到指尖嵌入肉里的滋味儿,但他不为所动。   外头闭目养神的拉曼一听到动静便径直打开门闯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他通知后飞奔而来的柯瑟,柯瑟的手里还攥着那管镇静剂。   绥因冲他点点头,反手捏住戈菲的手脚,将他按在床上,无视他的挣扎,只是一遍遍地低声絮叨:“没事的,等我回来……”   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他身边的拉曼和柯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声气,上前帮忙压住戈菲的右手好让柯瑟来注射药剂。   绥因能感觉到戈菲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只是那双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还有那样深沉的失望,仿佛要将他整个刻进眼睛里、刻进心底,绥因被这样的视线盯得很无奈,他伸手将戈菲面颊上泪水沾湿的发丝理顺,又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轻柔地吻在他的额头。   “先这样吧,药效只能维持两小时,两小时后你没回来我们就补一点,你……”柯瑟下意识用对待患者家属的语气,一边收拾着针头一边絮叨着,直到他和绥因的视线相接才长叹了口气,“你能回来吧?”   “废话,地点发我,三小时后这里见面。”   绥因坐在床边,小臂上是蜿蜒而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制服,他掀起眼皮子瞅了眼柯瑟,稍微整理了一下前襟,拂开柯瑟想要为他处理伤口的双手。   他走的好像没有任何留恋。   如一阵风,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   攥着从戈菲的手中“偷”来的戒指和柯瑟给他的坐标,绥因几乎是逃离的姿态远离这所医院,他从未坦诚地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秘密和底牌,当然也包括那个系统,他也没有说,从那个西幻世界回来的时候,除了世界晶核,他还带回来一张可以撕裂时空的咒语。   不能保证距离和位置,因为并非本时空产物,他原本也只是觉得好玩所以留下个纪念,没想到此刻却有了作用。   没有时间停留,他第一时间催动咒语,下一秒便消失在医院的墙角,只有不远处的树沙沙作响,表达着震惊。   -   在距离维什亚三光年之外的宇宙,弗尔弗吉斯因为长时间的跃迁和精神力损耗导致精神涣散,一只手搭在操纵推杆上,完全没有使劲,但飞行器却显示手动驾驶并全速前进。   精神丝漂浮在空中,每隔一小段距离,精神丝上便闪烁着怪异的浅灰色光芒,似乎还夹杂了一点儿绿。   这里是维什亚与日暮川的交接之所,一道有重兵把守的航线且延伸入无垠宇宙,只是不知为何,这里的军队少了五分之三,剩余的哨兵并未发现这位鬼鬼祟祟的偷渡者。   柯瑟借着绥因的名义派出去的军队也在不断行驶中渐渐消失,只是稍微加速靠近了些,他们便这样消失在这片神秘的宇宙之中。   静悄悄的,谁都不知道。   弗尔弗吉斯只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精神得到放松,灵魂也被放逐,像是回到了母虫的怀抱,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个古老丰饶的种族和他们的疆域,一望无垠,漆黑无比的黑幕和点缀其中的星星,他似乎看见了——过去!   梦中,他看见了那个消失的飞行器,一架接着一架,从四面八方而来——   等等!   不是梦境?!   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之时,理智瞬间回笼,钝痛袭来,数次跃迁后堆叠的痛感在此刻全部涌入,弗尔弗吉斯直接跪倒在地面上,手指从操纵杆上脱离。   他满头雾水地坐在地上,惊愕地发现飞行器仍然在以一种相当快的速度在运行!   弗尔弗吉斯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手指却触碰到了一个硬盒子似的东西,他捂着心口回头一看——   要死了!   把自家上司的蛋偷了!艹!   颇有一种跑路的风范……   只一眼差点给弗尔弗吉斯吓得心脏骤停,他下意识想要联系绥因,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联系工具,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训练有素的军官在迅速起身,瞥见操作屏上大大的“手动驾驶”之后骤然顿住,一切的行为都变了味道,他沉默着走上前,试图更改驾驶模式,失望的是,一切的举动对于这架飞行器来说都是没有效果的。   再没脑子的虫此刻也能意识到自己是被算计了。   “砰——”   弗尔弗吉斯一拳头锤在屏幕上,无奈地逼迫自己回复冷静,重新回到驾驶座上,开始凭借外周路过的星系开始辨认周围的环境和并试图以此来确定自己的方位。   很快他就成功定位此刻的位置——前线。   是的,前线。   所有的幻想都被撕裂,独立的温和空间彻底消散,梦幻的空间内只剩下了死寂和弗尔弗吉斯的呼吸声,他看到了远处的虫的脸,那标志的绿色发丝和淡定、直指他的方向的手指。   弗尔弗吉斯在此刻就知道自己完了。   背后汗毛直立,对危险的感知比直觉到来的更慢。   飞行器在这一瞬间失去控制,他只能凭借多年来打仗的感觉将操纵杆下拉,下一刻,身后无数荧光汇成河流直冲面前的虫族舰队而去,混杂在其中岿然不动的弗尔弗吉斯倒成为了一个例外。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选择原地不动,当然,他也不会冲着梅朵纳去,按照他的行驶速度,现在已经过去了至少三十分钟,说不定他已经上了通缉令。   他无奈地看了眼那枚莹白的卵,手上的力度加大一拉到底!   飞行器迅速远离蒂斯特曼的“河流”,很不幸的,那条河并不打算放过一个吞噬的机会,它分出了一小支用以追击,为首的是一艘军舰。   军舰腹侧开启一道口子,下放无数艘小型舰艇,弗尔弗吉斯清楚地看到那些舰艇里空无一人,蒂斯特曼人呢?   他第一次产生了无端的联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他?   眼前的一切再次开始模糊,爆炸化作美丽的烟火,宇宙如同漩涡,深处隐藏着令虫无法自拔的奥秘……   捏着操纵杆的手微微放松,下一刻又坚定地推向前。   -   绥因第一次穿越失败,他被送到了战场上没错,但是投放点恰好就在蒂斯特曼的中央,一落地,无数的“眼睛”迅速捕捉他的身影,四面八方的“人”都转过身来,只有闪烁着浅蓝色光芒的光球小幅度地转动,微小且快速,明明毫无规律却又格外显眼。   或许他能先解决主神,再去接老婆和孩子? 第97章   说干就干, 他没有半分犹豫,第一时间锁定了主神的方位。   不出他所料,此刻祂便栖身于尤利塞斯的身体之内。   绥因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力量不断积蓄,然而在触及那些试图从飞行器的缝隙之中钻入的蒂斯特曼人之后, 他改变了想法,拳头一松,嘴角扬起笑意,精神力携带着信息飘远——   【要谈谈吗?你很难找到下一个替代品了吧?】   发出去的瞬间他便有些后悔, 从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难保没有什么纰漏,还是有些大意,希望那个蠢货看不出什么东西。   绥因没有阻挡他们的入侵,就这样手动驾驶着飞行器缓缓地行驶在“轨道”里, 神奇的是不出三分钟, 那些原本挤着要入侵的东西的动作渐渐停止, 停滞在半空中。   见状, 他眯着眼睛笑笑, 稍挑眉, 而后瞬间恢复平静。   将飞行器调整至自动驾驶模式后便离开了驾驶室回到舱内坐下, 甚至让AI端上了两杯茶水, 一杯对着舱门放下,一杯端在手里。   一架算不上顶尖配置的小小飞行器如同开道潜艇,又像是一把剪刀, 将一整条浩浩荡荡的蓝色河流从中间剪开,慢悠悠地晃荡着,它的身后跟着一艘巨大的军舰, 硕大的玻璃窗内站着一个扭曲的身影,周围的驾驶员逐渐融化,祂就这样死死盯着眼前的飞行器。   前线的军队逐渐偏离轨道,渐渐跟在军舰的身后行驶,一个接着一个,构成另一条长长的河,细小、源源不断。   “报告!敌军不明原因撤退!……”   “撤军,除了驻守军队外,剩余的全部赶往第四区,专心对付木族,帮桑十四。”   绥因不着急,反正都上钩了。   他感受着那抹熟悉的气息,在不远处四处流窜,被当成耗子般戏耍,弗尔弗吉斯啊……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愿你能坚持久一点,就勉强算你将功补过。   “冕下!爱莉希安的新任萨拉斯请求通讯!”   “准许。”   一阵花白过后,屏幕上出现雅姆的身影,绥因下意识打量着她的外表,现在的雅姆和他从前见到的那个有很大的差别,如出一辙的年轻稚嫩的脸,不同的是眼神。   比埃利夏少了慈悲却多了坚毅与戾气。   不知道对于这个种族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什么事?”   雅姆的心头闪过一丝诧异,她并没想过会这么容易,毕竟和这位统帅相识的是埃利夏老师不是她,他们只有一面之缘。   绥因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透过他身后的那个小小玻璃窗还能看见外面的场景——当然也包括逐渐靠近的尤利塞斯。   那个神经病!   她赶忙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绕回到公事上,满脸严肃地开口:“冕下,你们这次战争波及到了爱莉希安的领域。”   绥因有些惊讶,原来有这么宽广吗?他又听闻雅姆这学得有模有样的腔调,不由得觉得好笑,他道:“你是来问罪的?”   要不就是来告状的。   雅姆……雅姆还是个孩子吧?   他想起来那个从十岁就开始跟着埃利夏出入各个场所的孩子,每次他都要感叹一句寿命长还是好,不用急着给自己找继承者。   “不,”雅姆的声音略显沙哑,眼底的青黑十分明显,可眼睛却格外明亮,像是能灼烧夜空的太阳,她深吸一口,“不是,我们加入且不追究任何责任,作为交换,我们要成为盟友,真正意义上的盟友,三十年的时间,怎么样?”   “按照爱莉希安的发展速度,我们很亏。”   “但也没有害处不是吗?”雅姆的眼底的惊慌转瞬即逝,绥因只捕捉到了它消失的痕迹。   “嗯。”绥因欣赏这样的人,勇于抗争且不怕死,他忽略掉雅姆的不自在和故作镇定,笑得开怀,“行。”   亲眼见着雅姆的眼睛一亮,他赶在对方道谢之前开口:“不需要帮忙,我给你一个IP,看到那架飞行器了吗?”   “摧毁?”   “不,护航。”   “没问题。”   绥因道谢的话未说出口,通讯便被挂断,生怕他再多提几个条件吗?   他的心情有那么一秒钟多云转晴,但很快又想到了仍然在医院里躺着的戈菲和弗尔弗吉斯掳走的那枚卵,瞬间又降到了冰点,然而就在这股暴虐的情绪无处释放之时,一道声音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滋滋……滋……不是要谈谈吗?】   上钩了。   “啊……是要谈谈……”他挥了挥手,眼前的舱门瞬间打开,在他被压强压出去之前,精神力填充整个空间并注入能量形成一个天然屏蔽场,绥因这才做出邀请,“敢来吗?”   他知道主神受不了这样的挑衅,祂一定会来!   就在绥因心底这样默念了没一会儿,“尤利塞斯”扭曲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之中,皮肤上细细密密裂开许多条口子,渗出一丝丝泛灰蓝的液体漂浮在伤口之上,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死败的蓝,像是一颗刻意模仿眼睛的磨砂玻璃珠。   身后推拽着一滩水痕,他停在门口,毫无顾忌地深入其中。   “好久不见。”   绥因的笑容愈发真挚,他浅笑着,自始至终都没起身,伸出手掌心朝上对他做出邀请的动作,而后同主神对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尤利塞斯”没有搭理他,只是向前一步坐下,并未动桌面上的水。   【你……想谈什么?】   “谈谈你为什么要杀我,我留下来,这个世界留给我,两个月下一次世界,抽成从五成涨到六成,”绥因咬住杯沿,遮挡住笑意,只有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如同黑洞般神秘,他松开牙齿,笑道,“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世界留给我。”   【我拒绝】   “尤利塞斯”的脑袋稍稍倾斜,绥因猜测他大概是想要表达疑惑或者歪头嘲讽,但很不幸,他的脑袋落了地,滚了三圈撞上了他的脚。   他不得不弯腰,将脑袋拎起来放在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晶核,一同放在了桌面上,朝着它扬扬下巴:“喏,这是定金,不考虑考虑?”   “据我所知,你没有更好的选择,比我聪明的没我强悍,比我强悍的……你大概也没有好选择,就算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他们的资历尚浅,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大问题,况且——”他的身子前倾,伸手在祂脖颈离断处摸了一把,细细打量指尖沾染着的粘液,笑着说,“你也快没有能量了,这么大张旗鼓,就为了和我两败俱伤?”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但绥因没有很多时间给祂思索,如果不能主动上钩,那他就不得不花费巨大代价去处理这位拦路石了。   三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尤利塞斯的呼吸停止,身体缩小了一半回归到正常水平,液体滴落在地面上朝着舱外流淌而去,出门的瞬间脱离重力场漂浮在空中。   光脑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但绥因并未急着去查看,不外乎就是雅姆、军队,或者柯瑟,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就在眼前,他不需要再去布局,也不需要精心算计(虽然也不擅长)。   绥因并未等在他前面开口,而是喊来了AI续一杯茶水,又一个十分钟过去,“尤利塞斯”动了,他的手颤巍巍地伸出来,径直朝着那枚晶核而去。   绥因面上的笑容加深。他望着那枚晶核消散在空中,再三确定这个空间内不再有它的气息后,绥因放下了杯子。   “我很高兴你这样选择,因为会让我省下很多事。万分感谢……”   绥因起身,耸耸肩,对着他伸出手,精神力在不知不觉间渐渐缩小包围圈,舱门关闭,三层精神力的包裹宛若天罗地网,然而失去太多能量的主神已然丧失了判断能力。   “你!”   “尤利塞斯”的身子倒地,彻底融化,虚空中传来的呵斥声显得那样的空泛虚弱,绥因精准地捕捉那一丝波动的能量并与之对视,然而下一秒,那股能量骤然散开!   绥因心感不妙!祂想逃跑!   他能感受到能量的流逝,绥因咬牙,眯着眼睛思索,精神力竭尽全力去围堵截杀但仍旧差了那么一点!   那就只能……   无法形容当时的场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伴随着能够直接将眼睛刺瞎的光芒席卷一整片宇宙,明明是声音无法传播的地带,却好似仍就能听到那些分裂种的尖叫声,弗尔弗吉斯晕过去的最后一秒看见的就是趴在他挡风玻璃上的那只分裂种蒸发的场景,它身上的蓝色星点,算是彻底和宇宙融化在了一起。   这算是结束了吗?   大概算是吧……   ……   戈菲睁开眼的第一刻还有些迷茫,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掀开被子要下床,只是动作还没实施便被守在一边的柯瑟和拉曼按住,床边还坐了两个虫崽——尤萨和法伊扎。   “绥因呢?!”   他忙不迭道,剧烈起身还是有所弊端,腹部、肩部的伤口受到牵扯,疼痛袭来,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痛楚,只有焦急。   柯瑟咬了咬唇:“嗯……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戈菲原本就没放下的心有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手上再次用了些力气。   门忽然被打开。   他抬头,恰好闯入一双盛满笑意的双眸。   柯瑟和拉曼很震惊,望着他欲言又止,却还是选择带着虫崽出去,给他们留下私虫空间。   绥因一手抱着一个卵,走到他的身边塞进他怀里,转而去查看他肩部的伤口。   戈菲看着怀里的两枚卵,觉得自己大概是记忆错乱了……   他面色有些怪异:“这个哪来的?”   绥因面色如常,松开他的肩膀,坐在对侧的病床上翘着二郎腿看他,一脸严肃:“你生的啊,难不成我生的?”   又没说错。   ——正文完—— 第98章   若要问黑市生意做的最好的人, 无疑是萨列医生。   黑市里鱼龙混杂,这边吃点不该吃的东西,那边打点不该打的架, 浑身上下的零件便散了个遍,这种时候当然就要去黑市里唯一一家小诊所治疗一下, 换换器官、零件,或者改造一下不算完美的四肢……   这么说吧,萨列医生来路不明,但医术好得惊人, 除了拒绝给人换个大脑, 他什么都会!   如果您为了生计奔波,想要卖掉身上的器官,萨列医生会十分好心地顺带推荐你人造的替代品,并且承担器官的销售工作, 毕竟这是黑市嘛……他甚至能为您找来那些安息佬爷们禁止使用的零件。   总之, 在这个巨大的地下城市中, 唯一不能惹的就是萨列医生。   但是今夜有人一脚踹开了萨列医生的门。   黑市在地下, 是真正的地下王国, 但因为地表的腐蚀严重和那些住在地面上安息佬爷们日复一日的排放污水和各种化学试剂, 地下城市会时不时局部降雨, 今夜就是个“阴雨天”。   萨列医生回忆起那时候, 他正在井井有条的整理着自己今天新鲜收获的一个子宫、三个肾脏和一颗心脏,以及明天预约好了要换零件、上机油的顾客信息,当时的他想着明天的一大笔入账浑身充满了干劲, 便迟了半小时下班,坐在诊疗台上翻找销售的电话,就在此时, 他那年久失修的小门骤然发出一声哀嚎,命丧当场。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浑身上下用块黑布裹着,“雨水”顺着他的兜帽落下,又在边缘转了一圈儿再滴落到地面上,伴随着冒出的缕缕青烟,他抬脚踩着玻璃渣来到诊疗台前,将扛在肩上的东西放下来,男人露出个精致的下巴,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吐出一句:“能治吗?”   他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个麻袋一样的东西是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一个人彘。   萨列医生不知道为什么,打破了长久以往“十点以后不接诊任何病人”的原则,怀着满脑子“他衣服什么材质这都不腐蚀”的想法接诊了这个麻烦的病人——四肢被切除、全身器官基本被摘除,除了消化系统实在是看不上眼之外,剩下的器官都换成了生锈的老物件。   “能,但你恐怕付不起这个钱。”   惊讶只是一瞬间,萨列医生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什么样子的人没见过,比这个伤得重的比比皆是,况且他并不觉得花大价钱治疗一个“魇鬼”有什么好的——这一看就是寻欢作乐天天嗑药的公子哥,他打心底里鄙视这些人。   那男人倒是一点儿不虚,将人扔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地面上便掏出一枚金币放在萨列的面前,声音毫无波澜:“定金,治好他,用最贵的材料。”   萨列医生惊讶于他的大言不惭,一枚金币?   器官回收都要三十枚金币,卖出去至少要翻一百倍!那些替代的金属器官倒是不贵,但……最贵的材料?萨列医生不屑于用那些低劣的材料和垃圾的技术来侮辱艺术,他的诊疗费只会比地面上的那些佬爷们的医院更贵!   哼!   但是萨列医生还是十分傲气地脱下手套摸回那枚金币,人,他不打算治!但是,他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小子!这枚金币就当是他的精神损失费吧,或者说是他辛苦为他上了一门社会课程的费用!   “钱你不用管,什么条件尽管开,我要他恢复正常的生活,如果没这个技术就不必耽误我们的时间了。”   萨列医生隐藏在透明镜片后算不上浑浊的蓝眼睛狠狠对着他翻出眼白,他手指摩挲着金币表面的纹路,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吹着小胡子瞪着眼看他:“哼!我就不信你在这能找到比我技术更高超的医生!”   “呵……”男人轻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金币,他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枚市面上流通的金币放在萨列医生的面前,“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开始吧。”   他身上的斗篷还在滴着水,手却收回来径直取下了帽子,露出一双漆黑无比的眼睛和半长的头发,精致的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锐利无比,比贵族们使用的刀具更为锋利。   然而令萨列医生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双眼睛——整体走势上扬,细长却不狭窄,微微露出眼白,黑眼珠不算大,邪气十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是萨列给他的评价。   萨列脱口而出的脏话被咽了回去,他一手捏着一个金币,长久以来和金钱打交道,他对每一种流通的金币的手感和纹路都了如指掌,第一枚金币完全不一样。   他低下头扶了扶眼镜,终于舍得拉开一盏在头顶摇摇晃晃的小灯,伴随着地上那个不知名人彘的呻吟声,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枚金币的模样。   再次抬头时他脸上的不忿和嘲讽不屑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恨意。   这个小老头摘下眼镜,和脸完全不符的细长灵巧的手指活动了几下,从镜腿中拆除一个不足一平方毫米的芯片,将它塞进了眼睛里,义眼转动几下,一个虚拟的光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敢杀么?”   “安息的人?”男人走进了几分,将那张证件照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对,”萨列医生收下那枚金币,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染血的白大褂下面黑色衬衫的口袋里,又继续打量着男人的脸,“只要你杀了他,这次诊疗不要你的钱,拼了我的老命我也会为他换上最好、最先进的装备,如果要改基因!我也能弄到!”   “不必,你先治着。”男人又盯着那人像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努力将它刻在脑海里。   又是几秒过去,他转身就准备离去,这时候萨列才注意到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柄短刃,他等到男人快要出门的时候才咬着牙高声叫唤着:“喂!如果你失败了,我保证,我会取出你朋友的大脑,让他在我的机房里不停地思考!”   “嗯。”男人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并且没什么别的情绪。   “你叫什么,怎么联系。”   男人缓缓转身,那双如黑洞般的眼睛在他脸上扫过,萨列的背后汗毛直立,他听见男人说:“叫我绥就行了,等我联系你。”   他离开了,留下了一地狼藉。   后来萨列医生想想当时接诊的理由,大概是他也怕死。   但在那个雨夜,仇恨和激动压过了恨意,他选择赌一把,毕竟潮涌组织的人头金币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一枚金币代表一条命,可以向潮涌组织的人(给出金币的人)提出任何一个条件,当然包括那些安息佬爷们的命。   他想了想,打开小诊所的灯,随手抄了个板子写上“暂时闭店”四个大字放在门口便转身进门,他再度打量那个“人彘”的情况,嫌弃地戴上手套,将人往屋后拖。   “神经病!怎么不把自己抽死!他爹的怎么不死在梦里……这要我怎么治!妈的手那么点儿诊金和外快全得搭在你身上……!”   他边骂边拖拽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将人往房间里拽,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腐蚀地表的“嘶嘶”声不绝于耳,萨列医生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将人扔在了他最心爱的手术台上。   而后三天萨列医生的小诊所都没开门。   不是因为这个客人难治,而是他实在是拿不出别的精力去应对其他人了,在见到绥之前他不再有任何精力去赚钱。   三天的时间飞驰而过,萨列的小诊所里藏着许多在黑市并不流通的货物,一是昂贵二是稀缺,买得起的没货,有的卖的买不起,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的。这三天,萨列医生将自己的时光全部奉献给了这位躺着的“魇鬼”。   第三天的午夜,他正在为这位“魇鬼”进行神经接驳手术,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绥回来了。   他并未像之前那样一脚踹开大门,而是推开未上锁的大门进去,径直来到了这间简单的手术室内,在惨白的灯光下,他终于脱下身上的斗篷,落地的那个瞬间无数的血珠迸溅开来,有一滴溅在了萨列医生的鞋面上。   “嘿!我说,”萨列医生无动于衷,左眼的眼球突出,像是个伸缩摄像头,越过他的眼镜来到伤口处转了转,“你破坏了我的无菌环境!”   绥扫了眼他和那个被捡来的男人,亲眼看见辅助机器人从地面上抄起一个沾满了血的锤子递到萨列的手上,难得沉默了几秒。   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等待着手术做完,然后才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一阵闷声传来,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靠在萨列医生的腿上,这才露出真面目——两颗头。   萨列并不着急观看,他还在为他的“艺术”收尾。   萨列医生摘下手套,AI助手用灌满生理盐水的水枪冲洗着台上的人,他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脑袋:“吱一声再伸伸腿。”   男人听话道:“吱。”   然后伸了伸腿,一脚踢掉了正在给他冲刷身体的助手,气得萨列收回左眼又狠狠翻了个白眼,蓝眼睛里满是不情愿。   他这时候才从手术里回过神,回头去看地上的两颗脑袋。   绥看见他的瞳孔在缩小,他知道萨列对此很是满意。   “你怎么杀了他?!”   绥此刻已经挪到了房间唯一的椅子边坐下,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你不是和他也有仇吗?”   “三区首脑的脑袋固然值钱,但应该也不值这个手术的价,这颗是添头。”   他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