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向导变成了治愈系》作者：温请言 　　文案: 　　哥哥是联邦无人不晓星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向导。 　　虽然很少出现在人前，但星网上处处是他的传说。 　　传闻湛首席是罕见攻击型向导，精神体是凶猛的猫科动物，据推测应该是孟加拉虎。 　　传闻湛首席对精神力的运用炉火纯青，与数千哨兵对峙也未居劣势。 　　身为他的双胞胎弟弟，湛槿完全不同。 　　哥哥是凶猛的猫科动物，而他……是只纯白色的布偶猫，看上去毫无攻击性，还特别好撸。 　　哥哥能轻松毁掉一个同级哨兵的精神图景，而他看着桌上的白塔一年级的课本《如何熟练地进行精神梳理》，默默发呆。 　　无他，做了二十三年普通人，一朝觉醒成向导，还没来得及进白塔学习，就先接到了哥哥在秘密任务中意外陷入昏迷的消息。 　　为了不暴露双胞胎哥哥受袭的消息，刚完成分化不久的湛槿被迫来到哥哥所在的公会，充当门面担当，扮演“首席向导”。 　　小猫咪来到暗流涌动的主星装老虎，虽然实操能力不足，但好在理论知识丰富，并且湛槿还有着超乎常人纯粹度的治愈性精神力。 　　就是偶尔会出现一点小状况。 　　比如被哥哥的追求者纠缠，他一不小心把人一只雪豹丢出十米开外。 　　比如张开精神力的时候过于凶猛，不小心撬开了哨兵的精神图景，把一只大狼吓的瑟瑟发抖的汪汪直叫。 　　…… 　　就在湛首席的名声被迫越来越凶残时，他名义上的结合哨兵又给湛槿带来了新的“惊喜”。 　　那名被哥哥毁掉精神图景的哨兵刚出现时一身狼狈，精神域濒临崩溃，眼神里的防备和阴鸷却从未消散。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似乎跟哥哥陷入精神黑洞脱不开关系。 　　过高的匹配度引发了结合热，也改变了湛槿的决定。 　　为了哥哥，湛槿只能留下他。 　　自湛槿来到主星以来，联邦高层动作不断，暗处的组织悄声无息地继续铺张着猎网。 　　公会的秘密委托，军部的反复试探，还有未尽的诡异梦境。 　　迟迟没有完成的分化，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死讯。 　　一切都在昭示他和哥哥的精神力天赋是一场长达二十多年的预谋。 　　然而在周旻沿精神网中留下的记忆碎片里，隐藏的却是跟湛槿息息相关的、未被挖掘的真相。 　　第一次他看到了已经成为军部上将的周旻沿，参与了联邦上层组织召开关于如何牵制哥哥的会议； 　　第二次他看到了还在少年时期的周旻沿，隐藏哨兵身份来到普通人的学校，以朋友的身份潜伏在自己身边； 　　而第三次他在哨兵精神图景中心那幢破败的废墟里，看到了七岁的自己。 　　——那是湛槿从小生活的地方。 　　向导：“……你窥伺我多久了。” 　　哨兵：“你听我解释！！” 　　【阅读指南】 　　1.哨兵向导世界观设定，有私设，不难理解~ 　　2.温柔美人向导攻×嘴硬心软帅哥哨兵受 　　3.1V1主攻，双洁HE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异能 星际 萌宠 天降 哨向 　　主角视角：湛槿 周旻沿 配角：湛昀 　　一句话简介：美攻帅受天降竹马 　　立意：勇敢追求梦想 第1章 匹配 　　X星历689年，人类出现超自然进化已有三百余年。分化成哨兵和向导的人类被成为“异能者”，哨兵有着超乎常人数倍的五感和爆发性的攻击力，而向导则具有强大的精神控制能力，并且能够辅助哨兵调节精神阈值。哨兵和向导在分化之后分别进入X星系下的“塔”和“白塔”进行培训，在结业之后进入不同星系的异能者基地，或者选择进入不同的公会为其效益。 　　- 　　湛槿注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即使这样那人被精心护理着的脸状态看上去也与平日无异，浅金色的短卷发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病态，睫毛在脸上映出一片阴翳，本会略显尖锐的轮廓像是在死寂的氛围里被蒙上了一层雾，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 　　精神触手悄无声息地探入床上向导的精神屏障，没有想象中的杂乱和抵触，屏障里裂开的缺口像一个永远无法被填满的黑洞，拉扯着触手坠入无尽的深渊。 　　湛槿握着床杆的手不住地颤抖，再也承受不住的向导最终还是尽力将触手抽回，跪坐在床边喘着气。那张与躺着的人一模一样的脸上布满了汗，额边的湿发被撩开，灰蓝色的眼瞳闪过一丝挫败。 　　“叩叩。”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湛槿撑着床沿站起来，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少爷，长官问您准备好了没有，快要出发了。” 　　“……我马上就出去。”湛槿闭了闭眼。 　　-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是过了二十三年普通人生活、二十三岁的时候才出现延迟分化征象、刚正式分化完成不久的湛槿，即将摇身一变成为星际最年轻的首席向导。 　　而实际上，这个标签里除了向导二字，其他的可以说是跟湛槿本人毫不相关。真正的首席向导，是在前不久意外陷入了昏迷的湛昀，湛槿的双胞胎哥哥。 　　湛昀十六岁分化，白塔结业之后进入X星最大的异能者基地服役，凭借S级精神力与出色的实战能力和作战实绩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向导。 　　而能给出让湛槿去扮演湛昀这种下策，也是实属无奈。 　　湛昀在服完一年役之后，放弃了军部给出的优厚条件，选择加入了名不见经传的潮汐公会。潮汐公会是刚创立不久的小公会，湛昀也算是半个创始人，在这里接取任务自由，能够让他能够有调查其他事情的时间。 　　这些都是公会的会长，A级哨兵谢尹文告诉湛槿的。哥哥出意外那天，也是谢尹文在终端上收到了定位，赶过去的时候湛昀已经陷入了昏迷。 　　经过检查发现，湛昀是陷入了精神图景里的精神黑洞中，向导的精神自愈能力强，但也需要几个月之后才能挣脱黑洞，只有在那之后才能进行治疗，否则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功，强行进入他的精神屏障只会让自己也有被拉进精神黑洞的风险。 　　谢尹文告诉湛槿，湛昀是在一个S星级任务途中被偷袭了，虽然经过伪装对方并不知道湛昀的身份，但对方肯定确认对手陷入了精神黑洞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好的方法是先搁置这个任务，由湛槿先代替上湛昀的位置，过了这几个月再做打算。 　　湛槿印象中的哥哥，既是联邦报道中曾经凭借一己之力击败三十多名来历不明的变异哨兵，实力强大到引人忌惮的S级异能者，也是那个会在家庭聚会上抱着湛槿分享“小槿，这次白塔考核我又拿了第一名”的家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 　　坐在小型飞行器上，谢尹文问道：“我前两天给你的资料都看了吗？” 　　湛槿点头。 　　那堆文件是谢尹文给自己收集的关于湛昀的一些报道和在白塔时期的考核作战视频。 　　“说实话，那些作战视频虽然看起来特别厉害，但是我完全没看懂。扮演我哥倒是不难，只不过他的人际关系我不太清楚，就连您我也没听他提起过。”湛槿下意识地想去撩一下头发，将手放到脑后时才意识到自己前几天刚把长发剪短到跟湛昀一样的长度了。 　　谢尹文不动声色地笑笑：“不需要你看懂，看个大概就行。湛昀树的敌倒是不少，联邦高层就有很多看不惯他的家伙。” 　　“因为他没有留在军部？” 　　“原因太多了，这也是其中之一。强者总是惹人忌惮，特别还是这种脱离了掌控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谢尹文叹了一口气，“反正你就现在公会呆着，证明‘湛昀’一切正常就行，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会提前告诉你。顺便可以自学一下白塔的课程，公会里还有作战模拟器。” 　　飞行器最后降落在了一个屋顶，湛槿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栋楼不是特别高，处在街道的尽头，再往里就被山阻断了视线。 　　“去十层。”谢尹文扫描虹膜进了电梯，接着给湛槿科普，“十层是公会的前台和接待室，治疗室、白噪音房和训练室在十一层，再往上就是员工公寓，你哥哥的公寓在十五层，不过他一般不常住这边。我先带你去跟小樊打个招呼。” 　　湛槿应了一声：“好。” 　　- 　　小樊叫樊箐，是公会日常在前台值班的一名向导，穿着公会下发的白色向导制服，扎着高马尾坐在大型终端前敲着什么。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她马上站了起来，看到来人是谁之后眼里闪过喜色，踩着高跟鞋跑出来就要给湛槿一个熊抱。 　　“阿昀你终于回来了！之前会长扛着半死不活的你从M星赶回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吓死我了……” 　　湛槿的手悬空在一旁抱也不是，转头有些尴尬地看着谢尹文，用眼神询问。 　　谢尹文耸耸肩，潜台词是“你习惯这孩子就好”。 　　樊箐絮絮叨叨地把这几天公会的动态都说了个遍才把湛槿放开。见她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湛槿还有点紧张，就是自己跟湛昀长得再像也不是等比复刻出来的，该不会这就给樊箐看出来了吧？ 　　没想到樊箐捏了一把湛槿的脸颊肉，感慨“果然病美人永不过时，阿昀病了几天脸更漂亮了”，说完之后又马上缩到谢尹文背后：“哥！别打我！别打脸！” 　　“你这孩子，也就只有你敢这样跟阿昀开玩笑。”谢尹文无奈道。 　　这句话看似是对着樊箐说的，湛槿却听出了其中对自己传话的意思。 　　首先是樊箐跟湛昀的关系很好，至少是平时还能够打闹的好友。其次是除了樊箐以外，没有再以这种方式跟湛昀相处的人了。 　　既然樊箐都看不出来，那样貌方面看来是暂时不需要担心了。 　　“阿昀？”樊箐从谢尹文身后探出头来，“怎么不理我？” 　　湛槿回过神来，也没计较她刚才的举动：“我刚恢复不久，还有点恍惚。” 　　小姑娘立马又开始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拉着湛槿问了好一会儿。 　　“小樊，联邦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谢尹文打断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樊箐。 　　樊箐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那就是有了？”谢尹文心下了然，“跟阿昀有关？” 　　“来这边。”樊箐将二人带到公会公用的大型终端前，打开了两天前白塔发来的公共邮件。 　　邮件开头先是用官方的语言向首席向导进行了一番慰问关心，然后才表明用意。 　　“要我说他们那些高层就是有病，成天想着那点匹配度的事儿，时不时就想往阿昀身边塞哨兵，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樊箐一脸愤愤不平，“我们都拒绝这么多次了，他们居然还不放弃，还好当时你没留在军部。” 　　湛槿浏览着邮件，下半段的大致意思是，白塔那边出了新的匹配结果，对方是还在军部服役的一位S级哨兵，匹配度是百分之七十五。 　　“没有这位哨兵的具体资料吗？”湛槿问。 　　“附件有基本资料，更具体的我可以给你查。”樊箐说着点开邮件下方的附件链接，“噢，这个倒是长得挺帅的。” 　　周旻沿，23岁，S级哨兵，精神体是灰狼。 　　表格里密密麻麻的是一些在塔里的荣誉记录，发件人还贴心地附上了证件照。 　　湛槿皱着眉看着证件照上哨兵深褐色的眼睛，总觉得特别眼熟。回头去看谢尹文，他明显也看出了些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湛槿刚想开口问，却猛然回忆起来了。 　　两个月前，湛昀在X星某个基地遭到偷袭，一个人击败了三十多名“来历不明”的“变异哨兵”，基地负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湛昀就已经收拾好了战场。 　　星际媒体大肆宣扬湛昀的实力强劲、无人能敌，反而让事件本身被模糊了。 　　所谓“来历不明”，实际上是经过了联邦的故意遮掩，那些哨兵都是结业之后留在军部基地服役的哨兵。 　　而“变异”就更为扯淡，只不过他们是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暗示，在狂躁的状态下被控制了。这种精神控制的方法在百年以前就已经成为了禁忌，但是在现在精神力的发展程度之下，即使哨兵被恶意控制了，普通的向导也能够很容易将其唤醒。 　　而对于湛昀这种级别的向导，即使是一群，解决掉也是抬抬手的事。 　　那里面的大部分哨兵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们大部分只是B级或者C级哨兵，尽管精神力受到了创伤也并不严重，只不过想不起来是谁控制了他们罢了。 　　唯有一名哨兵在这次事件中遭受到了重创，精神图景几乎坍塌殆尽，前不久才刚刚醒过来。 　　那名在谢尹文发过来的加密资料中看到过的哨兵，就是周旻沿。 第2章 白塔 　　“这次也回绝了吧。”谢尹文开口，“麻烦你了小樊。” 　　“等等。” 　　樊箐跟谢尹文都转头看向湛槿。 　　“这个哨兵是上次事件受了重伤的那名S级哨兵？联邦这是故意试探，还是只是想逼我露面？” 　　“昀哥！”樊箐有些着急，“就算是他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那也跟你没关系，那都是控制他的人害的呀！” 　　“你也知道？”湛槿将视线移到樊箐身上。 　　樊箐被湛槿突如其来冷厉的质问吓到，知道这是责怪自己看了邮件又没有早点说明这名哨兵的真实身份：“我想着反正你也不会去，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先说清楚的。” 　　“嗯，没事。”湛槿故意模仿了湛昀说话的语气，心里暗暗想着哥哥真是不近人情，“下次吸取教训。” 　　谢尹文没想到湛槿连湛昀的口头禅都能够说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语调，湛昀对下属批评完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吸取教训”。 　　短暂的愣神之后，谢尹文问湛槿：“所以这次你要去吗？那边的家伙应付起来还挺费精力的。” 　　得，这是又给自己递话呢。湛槿没有接，问樊箐：“白塔说是什么时候？” 　　“后、后天。” 　　“行。”湛槿点头，“先别回复了，我晚点再决定。” 　　谢尹文从善如流，马上表示先带湛槿回员工公寓休息。樊箐也立刻转移话题，试图转移湛槿的注意力。 　　湛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周旻沿，似乎自己是非见不可了。 　　- 　　谢尹文给湛槿安排的公寓在十七楼，是两房两厅的标准套间。将从飞行器上带来的行李箱拉进房间，湛槿礼貌地向谢尹文表达了感谢。 　　“不用谢，应该做的。”说完谢尹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联邦那边……真的要去吗？我能理解你是想从那个哨兵那知道一些关于你哥哥的事情，不过他的精神图景遭到了重创，现在状态肯定很不稳定，而且他可能还会记恨当时对他发起攻击的人，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湛槿笑笑，看上去倒是云淡风轻，“我只是想去看看那名哨兵的情况，顺便让联邦那边的人光明正大地见见‘湛昀’，别整天在背后在那里试探来试探去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当时的袭击背后也与哥哥背后调查的事情有关？与他这次的受伤有关？” 　　“……我只是猜测。你要是非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后天我跟着你去就是了。”谢尹文无奈地摇头，“其实你跟阿昀真的挺像的。” 　　“我比哥哥好相处多了。”湛槿撇撇嘴，心里却又想起了湛昀躺在床上的模样，垂下头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 　　谢尹文走之后，湛槿瘫倒在沙发上。一只纯白色的布偶猫凭空在湛槿的怀里出现，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看过湛昀的作战视频的都知道，他的精神体与普通向导温和易驯的精神体不同，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孟加拉虎。 　　同样是猫科动物，在湛槿这边就是一只酷爱睡懒觉的布偶猫。 　　尽管如此，湛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只身入虎穴的底气。他的精神力经过非系统的评级也在S级以上，调动精神触手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充沛的精神力流动。 　　虽然没有训练过打架的方法，但是挥拳是不需要学习的，更何况是这种本来就很有力的拳头。 　　联邦这次的目的很明显，首先是逼湛昀露面，其次是要给湛昀塞人，至于为什么塞的是周旻沿，还得去了才知道。 　　绝对不止是想要利用湛昀的“愧疚”这类理由，最多只能用来吸引人的注意力。 　　想起那双深褐色的眼瞳，湛槿心里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 　　湛槿第一次换上了潮汐公会墨绿色的向导制服，有着特殊图案的金属搭扣低调又精致，皮带系上更是显得人腰细腿长。 　　“走吧。”湛槿坐进飞行器。 　　谢尹文欲言又止。 　　湛槿再次开口：“我按他们说的流程走，一句话都会不多说的。” 　　“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什么情况你通过终端告诉我。”谢尹文收回视线。 　　“好。” 　　- 　　白塔是培育向导的地方，在里面工作的几乎都是向导，平日里哨兵是无法随意进入白塔的，除非在白塔的匹配机制下，哨兵和向导双方需要在白塔的接待室见面。 　　飞行器一落地就有白塔的工作人员前来迎接，湛槿跟着接待向导进了白塔，除了在登记处简单地进行了身份认证，倒是没有碰见什么其他的人。 　　不过湛槿知道，一定在某个地方会有人此时此刻正盯着自己。 　　“接待室在这边，请您跟我来。”接待向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直到现在，流程都与正常的匹配见面流程无异。 　　向导走在前面，在一间房门前停下了脚步，敲了敲便打开了。 　　接待室里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沙发、一张书桌和面对面的两张椅子，旁边的柜子上还有一些书籍和其他小玩意儿，看上去是装饰用的。 　　黑色短发的哨兵坐在靠里的椅子上，整张脸被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听到敲门的声音终究还是有所反应，蹙着眉往发出响声的位置看过来，脸上透着不耐。 　　视线碰撞的瞬间，湛槿心中的怪异感翻涌得更甚。 　　“哨兵的状态现在还不是很稳定，最近都在白塔医院观察治疗。”接待向导小声提醒。 　　湛槿点头，示意他可以先离开了。 　　门再次关上，湛槿若有所思地往墙角瞥了一眼，自顾坐在了哨兵对面的椅子上：“你还好吗？” 　　周旻沿沉默许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湛槿发现他的眼里布满红血丝，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暴起，看上去精神状态极差。 　　也不知道哨兵怎么就被拉到这里当活诱饵工具人，嘴里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 　　“滚。” 　　湛槿了然：“我知道了。” 　　向导起身直接在房间终端将刚才的工作人员叫了回来，本以为首席准备直接离开，没想到湛槿说：“帮我准备一间白噪音房，我检查一下他的精神图景。” 　　接待向导没想到湛槿还有这样的要求，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请示一下上级，一时愣在了原地。 　　“没有房间了？” 　　“有、有的。您稍等。” 　　湛槿回头看着哨兵道：“走吧。” 　　周旻沿嗤笑了一声，倒是没什么异议，乖乖站起来跟着一起去了白噪音房。 　　白塔里大部分的房间都有摄像头，接待室一般用来接待塔里来的哨兵，为了保障安全，时刻监视房间内的状况也无可厚非。 　　而之前在公会里参观的时候，谢尹文就给湛槿科普过，所有的白噪音房都是没有多余的设备的，这类房间的作用就是调节哨兵的五感以及精神状态，哨兵的五感发达，即使是一个摄像器也能被轻易感知到，无法放松下来。而相应的，白噪音房都没有门锁，以免发生意外情况。 　　房间的墙壁和地板都是特殊的材质，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只有两张椅子。 　　湛槿刚把门轻轻关上，就被周旻沿掐着脖子猛地推到了墙上，身体与门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看着眼前的向导慢慢涨红的脸，周旻沿心里蒸腾起更加恶劣的毁灭欲。 　　从白塔医院醒来的时候，周旻沿的精神图景一塌糊涂，头痛剧烈，几乎想不起任何事情，脑子里剩下的只有那天晚上晕过去之前的场景，唯一记得的就是眼前这个向导面无表情、略带嘲讽的脸。 　　哨兵背没有克制手上的力气，湛槿心下一冷，随即放出精神触手朝着周旻沿的精神屏障攻去。 　　果不其然周旻沿马上松开了手，湛槿喘着气，怕哨兵再次失控，立刻安抚道：“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是为了再次伤害你才来的。” 　　“……” 　　周旻沿没有说话，眼神反倒比刚才清明了一些，看向湛槿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同样是精神力攻击，刚刚感受到的却和那天不一样。精神力冲击到的地方并没有痛感，反而带来了舒适清爽的感觉，头痛也瞬间缓解了很多。 　　周旻沿醒过来后试着在终端上搜索过记忆里的这名向导，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叫湛昀，是精神力攻击性极强的首席向导。攻击性和治愈性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向导属性，但是现有的记录并没有显示湛昀对外显露过治愈能力。 　　又过了一会儿，周旻沿才开口：“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可以随便去查医院记录。” 　　“你的意思是，你彻底失忆了？” 　　哨兵抿着嘴不说话。 　　湛槿有些意外，没想到精神图景坍塌带来的影响这么严重，之前那场事件中的哨兵醒过来只是失去了相关的记忆，周旻沿却像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醒过来，还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湛槿组织了一下语言：“精神图景……没办法恢复吗？” 　　“就算恢复了也不一定能想起来。” 　　看着周旻沿强硬的态度，湛槿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点点头准备离开：“那我先走……” 　　“等一下。”周旻沿突然再次上前，拉住了湛槿的手臂。 　　“湛首席，你做过精神梳理吗？” 第3章 结合 　　精神梳理是向导在白塔里的必修课，尽管精神力攻击性强的向导在日后可能不再会接触这类工作，但是安抚自己的哨兵搭档时还会用到这项技能。 　　周旻沿的意思显而易见，很不巧的是，湛槿正是万里挑一的、从来没有做过精神梳理的向导。 　　据说匹配度高的向导精神梳理的效果也会好一些，可是白塔给出的匹配率是哥哥和周旻沿的。 　　湛槿拉住周旻沿的手的时候特别心虚，毕竟一般精神力等级高的向导都不需要身体接触就可以完成精神梳理。 　　努力回想之前在家里看过的精神梳理的步骤，刚试着将精神触手铺开，湛槿突然感到脚上一沉。 　　布偶猫趴在上面跟向导面面相觑。 　　湛槿：“……” 　　看过湛昀资料的人都知道湛昀的精神体是一只身形巨大的孟加拉虎，跟眼前这只一跑出来就想着撒娇、睡觉的懒猫一点不搭边。 　　周旻沿也发现了这一点，惊奇地看着布偶猫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 　　湛槿破罐子破摔，没去管突然跑出来的精神体，将精力集中在控制精神触手上。周旻沿的精神屏障是医院的向导临时建构的，非常不稳固，屏障内的精神网也杂乱无章。 　　正愁着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湛槿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片广阔的荒凉之地，草木几乎全部枯死，狂风呼啸中带起一地沙石。 　　湛槿反应过来，这里是周旻沿的精神图景。自己答应帮忙做精神梳理，可没说要帮他修复精神图景啊？如果说精神梳理湛槿还通过自学知道一些理论知识，那对于修复精神图景简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进到哨兵的图景内，湛槿还是决定先观察一下再说。 　　除了这片荒芜之地，旁边似乎还有一处坍塌的废墟，似乎原来是一栋建筑。湛槿绕着这片废墟走到它的背后，发现了整个精神图景内唯一完整且看得出原型的物品。 　　一架有着顶棚的白色实木框架秋千，看上去似乎有一些年代感。 　　湛槿不知怎么能够感受到汹涌的精神力在秋千上涌动，像是跳动的脉搏一样有生命力。看来这里就是哨兵精神图景的“心脏”，所有的精神力从这里淌出，又回到这里。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湛槿握住了架子，闭上眼试着将精神力注入其中。手掌心的温度变得越来越烫，湛槿的精神力将原有的精神力包裹起来，跟着流动的方向向整个精神图景传送出去。 　　直到感觉有些力竭，湛槿才回过神来松开手。 　　秋千顶棚爬上了藤蔓，隐约间还能看到一朵花夹杂其中。刚才还死气沉沉的荒原已经恢复了生机，放眼望去一片绿色，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只是暂时的效果。而那片坍塌的建筑物还是毫无变化，只是周围有了一些绿意。 　　湛槿满意地看着眼前还算可以的成果，躺在草地上缓了缓，却有一种愈发疲惫的感觉。 　　呼吸愈发粗重，头也越来越晕。 　　这是怎么回事？湛槿意识到不对，马上将触手穿过屏障使意识回到现实中，周旻沿双手抱头缩在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喂，醒醒……” 　　哨兵抬起头，脸上带着迷蒙和不自然的潮红。 　　就是湛槿再迟钝，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结合热！ 　　他只是进周旻沿的精神图景帮忙稍微修复了一下，就引发了结合热？ 　　周旻沿也意识到自身状态的不对劲，立马起身要出去，这次反而是被湛槿拉住了：“等等！” 　　“别他妈碰我！”周旻沿用力甩开拉住手臂的手，富有攻击性表情在蒸腾的热气下也显得不那么具有说服力，“出去拿抑制剂，还是说你想跟我结合？” 　　看着周旻沿间杂着怒气和嘲讽的表情，湛槿怔了怔，没有在意他的故意挑衅，反而认真思考了起来。 　　周旻沿不知道湛槿突然抽的什么风，在这样在密闭的白噪音房呆下去，两个人擦枪起火是迟早的事情，结合热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催促哨兵和向导进行身体结合的产物，只不过近年在抑制剂的调节下变得可控起来，而且只要匹配度不超过一定的比率，想要自然产生结合热反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向导究竟做了什么？还是说这个结合热是他故意弄出来的？ 　　周旻沿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故意要引出结合热的理由。 　　没想到的是，下一秒湛槿就点了点头：“好。” 　　周旻沿可能一时没想到，但湛槿心里却隐隐有所猜测，只是简单地进行了精神力交互就能够产生结合热，极有可能是非常高的匹配度导致的。 　　这个时候冲出去找抑制剂，虽然其他人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但是万一被人意识到两个人的匹配度根本就不是白塔检测出的百分之七十五，反而是更加高的数字，进而怀疑到自己的身份上去，反而得不偿失。不如先进行暂时的精神结合，说不定还能在哨兵身上发现一些其他的信息。 　　周旻沿难以置信地看着向导将一只手放到颈后，将护颈带轻轻拆下来随意丢在地上，金属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音周旻沿几乎已经听不见，鼻间萦绕的是愈发浓郁的向导素的味道，像薄荷糖一样清爽带着丝丝的凉意，对于结合热中的哨兵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像要拽着他坠入某种不可预知的深渊。 　　湛槿走到周旻沿面前，指了指后颈，似乎并不在意脆弱的腺体就这样暴露在升温的空气中。 　　“咬吧。” 　　- 　　谢尹文看到湛槿扛着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表情几乎挂不住。 　　“湛槿……”谢尹文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湛槿将晕过去的哨兵放在飞行器后方的座位上，将事情的原委大概说了一遍。 　　谢尹文似乎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是精神结合，对于哨兵和向导而言也是有重要意义的，两个人的情绪、精神力、精神图景都会相互影响，你这么自顾自地将他带出来，联邦那边会怎么想？再者万一他的失忆是装的，岂不是在身边放了一个定时炸弹？精神结合的链接自动断掉需要半年，你……” 　　“他看到我的精神体了。” 　　“什么？” 　　“我在试图给他做精神梳理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把精神体给放了出来，我的身份估计瞒不住他了。如果把他留在白塔医院那边，隐患更大，毕竟我可没有能抹去别人记忆的能力。” 　　在空气都快要凝固的氛围里，谢尹文叹了一口气：“我不该让你来的。” 　　湛槿没有说话。 　　发生太多事情了，自己也刚从结合热中堪堪恢复过来，脑子就像一团乱麻一样，能保持正常的运转已经是极限。 　　事已至此，湛槿实在不想再跟谢尹文争论：“走吧，回去再说。” 　　谢尹文回头瞥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哨兵，头发被折腾得有些凌乱，制服上的褶皱还没来得及抚平，呼吸均匀，看上去睡得还挺安稳。 　　那张脸…… 　　谢尹文收回视线，启动了发动机。 　　- 　　周旻沿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当然如果不是脚踝上被扣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铁铐的话，心情大概还会更好一些。 　　“那名向导”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书，发现周旻沿醒了，便将书合上放到一边，笑着打了个招呼：“你醒了。” 　　周旻沿一眼就看到了那本书的封面，《如何熟练地进行精神梳理》——下面还标注了一行小字：白塔向导一年级课程专用版本。 　　注意到哨兵的视线，湛槿也没掩饰什么，只是说：“精神梳理还不是很熟练，稍微错了一点步骤就进到你的精神图景内了，当然主要是我们匹配度太高了的原因。” 　　“……你……”周旻沿被噎住，怎么会有向导把匹配度很高这种类似调情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是真的，你还没醒的时候会长已经让人送信息素样本去白塔重新测试了，是匿名的，”湛槿说，“测出来匹配度是百分之八十九。” 　　周旻沿的表情凝重起来。白塔的匹配度检测是不会出错的，而百分之七十五的匹配度其实并不算高，每一名普通的哨兵和向导能达到这个数值以上的匹配者少说都能有几十个，而在那种情况下引发结合热的可能性也极小。联邦高层是想利用周旻沿引出湛昀无可厚非，但是要说真的想把周旻沿送到首席向导的身边倒不一定，虽然失忆之前周旻沿留在了军部，但是一名精神图景坍塌的哨兵还能做些什么？吹耳旁风么？ 　　还没等周旻沿继续思考下去，湛槿继续开口：“你脚上那个……” 　　眼看着哨兵又像愤怒的狼崽一样准备开口骂人，湛槿连忙解释：“那个是小樊……是我们公会的其他人弄的，我这就去拿钥匙帮你解……” 　　话还没说完，哨兵已经将脚铐直接掰开来“啪”一下扔到了地上。 　　湛槿：“？” 　　看着站起来的周旻沿，湛槿再次开口：“我们可以合作。我可以帮你重新搭建精神图景，说不定你的精神力很快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你就暂时先留在公会，等恢复记忆了再做打算。” 　　“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怕我回到联邦那边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吗？”周旻沿赤着脚走到书桌前，凑近湛槿的脸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现在是有什么人///皮面具可以复刻人脸到这种程度了？” 　　湛槿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湛昀是我哥，他现在暂时没办法出来露面，由我来替代一下而已。” 　　这倒是出乎了周旻沿的预料，网络上从来没有提到过湛昀还有一个同为向导的双胞胎弟弟，这么看来，湛昀跟眼前这名向导确实在精神力天赋和精神体上都不一样，特别是眼前这名，据他所说连精神梳理都不熟练的家伙，总不能是分化之后一直没来白塔报道、混迹在普通人当中？ 　　“那你叫什么？” 　　“……湛槿。” 　　湛槿撑着脸，等着周旻沿的答复。周旻沿觉得这种情境实在有些好笑，看上去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实际上根本没得选，精神链接、失去记忆、图景坍塌，他几乎无处可去，更何况湛槿连真实身份都告诉了周旻沿，更加不可能放他离开。 　　“我不能保证恢复记忆之后会做的事情。” 　　湛槿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没关系，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明天你再跟我去一趟白塔。” 　　“做什么？” 　　“去登记。”湛槿的脸上带着不满，“咬了向导的腺体，总归还是得负责吧？” 　　湛·虚假的首席凭借一己之力，成功让小狼崽炸毛了。 第4章 链接 　　“你去哪？” 　　看着马上准备拉开公寓门的周旻沿，湛槿连忙拦在哨兵身前。 　　“去之前住的地方拿东西。” 　　“现在？”湛槿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半，飞行器的启动密码我还没有问，不然等白天再去？” 　　周旻沿现在相信湛槿是没有在X星生活过的野生向导了：“X星的星际公共列车二十四小时自动运行。”再说周旻沿也没有坐着首席向导那架外形醒目的飞行器招摇过市的兴趣。 　　实际上湛槿还不会驾驶飞行器，而湛昀的飞行器湛槿也只是在视频资料里见过几次。 　　湛槿见哨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隐隐不快，虽然两人没有明确约定过周旻沿不能自己行动，但是显然现阶段湛槿还不能信任对方。 　　“我跟你一起去。”湛槿说着将落地衣帽架上的外套拿下来披上，“走吧。” 　　周旻沿见状也没说什么，由着湛槿带着他进了电梯。眼见着湛槿马上要按顶层，周旻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向导的手臂，然后用另一只手按了一层。 　　湛槿愣了愣，意识到顶层是飞行器停放的地方，要去坐星际公共列车还得下楼去走到最近的一个站点。 　　“在哪里乘车？”湛槿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回。 　　“我怎么知……”周旻沿话说到一半意识到湛槿估计知道的比自己更少，生硬地换了个说法：“你上终端查一下。” 　　好在星际列车覆盖X星的大部分标志性建筑，偏远的地方也有很多站点，离公会最近的一个站点步行的路程也不长。 　　看着半夜人流量也并不少的车站，湛槿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周旻沿对半夜出门的态度这么平淡了。哨兵和向导多半因为职业的原因，常有日夜颠倒、半夜出任务的情况，不过由于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本来就比普通人强上太多，作息不规律也很容易就调整过来。 　　列车内部与其他星的公共交通工具区别不大，只不过好像对异能者的精神体没有什么限制，一些精神体趴在头上、背上或者肩膀上，还有的静静地在主人的脚边呆着，品种丰富得可以开动物园。 　　“我好像还没见过你的精神体？”湛槿小声问坐在旁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周旻沿。 　　“它现在受伤了，出不来。”周旻沿睁开眼看了一下列车的运行路线，却发现周边的氛围有些不对。 　　总有人时不时地往这边看不说，好像还在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地讨论。 　　湛槿转过头，发现哨兵又开始不满地瞪着自己。 　　“怎么了？”湛槿刚想接着问，突然感到小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着自己，低头一看是一只十分小巧的仓鼠。 　　意识到自己精神体的异常举动，坐在对面的一个向导连忙将其收回了精神图景内，上来跟湛槿道了歉。 　　湛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张脸不再像是在之前生活的星球上可以随便到处跑的形象，在X星，异能者们崇尚精神力和头衔，所有首席的向导和哨兵在异能者中都有着明星般的待遇。从他们之前的考试、实战到结业之后的去向、任务和行程，再到与什么样的人搭档、交往，都在网上有着超高的讨论度。 　　看来以后出门得戴口罩了。 　　- 　　周旻沿之前住的地方是塔分配的哨兵宿舍，为了避免让更多的人认出来，湛槿直接在宿舍门口周围找了一个角落等周旻沿出来。 　　布偶猫从精神图景里跳出来，在一旁的灌木丛中蹦来蹦去，湛槿坐在台阶上没有去管精力旺盛的精神体，低着头昏昏欲睡。 　　过了好一会儿，趴在草丛里的布偶猫突然又回到了精神图景里，湛槿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湛槿站起来，发现他也是一名向导。 　　向导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干脆走上前来。湛槿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对方的脸，银灰色的头发隐没在单边光线里，一对弯着的杏眼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湛、湛首席，”向导的语气里带着惊喜，“真的是您，您也在这边等人吗？啊，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萧喻，是比您小一届的，之前在白塔的时候就经常看您的作战演习。” 　　“你好。”湛槿伸出手，余光刚好看见周旻沿从大门走出来，“我得先走了。” 　　哨兵提着一个背包，看上去东西并不多。看到湛槿走过来，周旻沿递过一顶鸭舌帽，示意湛槿戴上。 　　“你要带的就这些吗？”湛槿接过，将刘海撩起来藏进帽子里。 　　“嗯。”周旻沿应了一声，转头朝湛槿走来的方向望过去，刚刚还站在那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刚才那人是谁？”周旻沿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刚那人应该也是一名向导。 　　湛槿也跟着往角落的方向看去，萧喻应该是往另一边离开了：“我不认识他，就是打了个招呼，大概是等到人了就走了。说是比我小一届的，那应该跟你是同一批进入塔和白塔的。叫萧喻，你认识吗？” 　　周旻沿摇摇头：“不记得了。” 　　- 　　回去的路上由于戴了帽子，向导总算不再吸引其他人的视线。湛槿问周旻沿需不需要吃些什么，周旻沿沉默了半晌，问湛槿公寓里有没有营养剂。 　　营养剂是一种快食罐头，流行在尚未结合的年轻哨兵中。虽然没有味道、吃起来口感也很一般，但胜在营养均衡还能够填饱肚子，并且不用在每次进食之前都调整味觉阈值，不用担心被食物稍微重一点的口味刺激得死去活来。 　　而身为小白向导的湛槿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默默点开终端搜索了一下之后，表示公寓里并没有这种只适合哨兵进食的罐头。 　　“普通的饭菜不可以吃吗？不加其他调料？” 　　“……可以，只是我不喜欢。” 　　周旻沿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被杂乱的精神网和坍塌的精神图景所困扰，头疼欲裂的时候经常陷入狂躁的状态。身体的各个阈值也是在白塔医院进行的机器调节，这类调节只能将数值调整到几节标准的状态，很难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进一步的细化。这段时间周旻沿除了营养剂什么也吃不下去，进食只是为了生存的需要。 　　“如果你担心阈值的问题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调整。”湛槿顿了顿，“不过这类工作……我也没有经验，可能需要多一点时间。” 　　莫名地就感知到周旻沿心里的想法，湛槿第一次明白谢尹文说的“精神链接”中的“相互感知”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像是有一座看不见的桥架在两个人之间，对方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往桥下的水里扔石子，时不时往泛起圈圈的波纹。 　　周旻沿倒是不太在意向导读懂了自己的想法：“冰箱里还剩什么？待会我来做。” 第5章 绯闻 　　湛槿没想到周旻沿还会做饭，惊奇地问哨兵怎么失忆了还记得怎么下厨。周旻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闭上眼装作没听见。 　　回到公寓之后，湛槿在终端上研究了好一会儿调整阈值的方法，周旻沿似乎真的去做饭了，带回来的包被哨兵随便地扔在了隔壁客房。 　　等到理论知识看得差不多的时候，湛槿走出房间，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碗拉面。 　　周旻沿从房间里出来，应该是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湛槿让周旻沿去沙发上坐着，他试着给周旻沿调整味觉阈值。 　　阈值的调整就相当于在精神网中找到五感调节的按钮，将其拨到合适的位置。 　　“好了。”湛槿将精神触手收回，“感觉怎么样？” 　　“试一试才知道。”周旻沿在餐桌前坐下，吃之前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湛槿该不会把阈值往反方向调吧？ 　　看着向导期待的眼神，周旻沿还是咬牙往嘴里送了一口面。 　　味觉……完全没有了味觉。 　　周旻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还是比咸死要好上一点。” 　　湛槿：“？” 　　- 　　湛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终端上不断提示着樊箐和谢尹文发来的讯息。 　　谢尹文的讯息比较少，就是让湛槿下去找一下他。樊箐的讯息简直就是轰炸似的发了十几条，湛槿一点开就看见小姑娘分享的好几条网页链接。 　　在X星最大的异能者论坛上，湛槿跟周旻沿半夜在星际列车上的照片被各个角度偷拍了n张，甚至还有湛槿低下头凑近对方讲话的照片，从那个角度拍过去简直无比暧昧。湛槿的嘴角还啜着笑，看上去就像…… 　　“阿昀，你们晚上去哪里了？” 　　“你出门怎么不开飞行器，列车上那么多人！” 　　“现在论坛上都已经盖起千层高楼了！” 　　湛槿点开樊箐发过来的下一条链接，标题都变成了大红色的大字报：首席向导冰山融化？对方竟然是…… 　　好在周旻沿的信息网友们掌握得并不多，也就有几个人跑出来说“以前在塔里跟我同一个班”“这个哨兵好像比我大一届”，大家也就知道周旻沿是一个S级、精神体是狼的哨兵，好像也没有人挖掘出什么更具体的信息。 　　湛槿随便翻了翻准备下楼去找谢尹文，突然扫到最新一层楼的留言： 　　“这个哨兵是叫周旻沿吗？我之前跟他是同一个异能者基地的。” 　　霎时一大堆人留言回复让他具体说说，过了半天那个人又发了一条： 　　“不过我记得他之前已经绑定了向导啊？” 　　湛槿不自觉地皱眉。周旻沿的精神图景自己进去过，已然看不见有任何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就是以周旻沿的精神力等级，在基地有固定的向导搭档也是正常的，至于绑定与否，还得周旻沿本人才知道。问题在于现在他把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正想着谢尹文的视频通话突然打过来，湛槿接起，对方看样子正在楼下前台后面坐着。 　　“樊箐呢？” 　　“她今天放假。”谢尹文道，“白塔那边又有消息过来了。” 　　看着谢尹文与平常别无二致的表情，湛槿稍微放下心，点点头：“我现在就下去。” 　　对面周旻沿房间的门还紧闭着，不知道起来了没有。湛槿想了想，反正哨兵也没有电梯的权限，便出了门。 　　- 　　白塔这次的邮件比之前简短得多，没有多余的什么慰问寒暄，直接进入主题询问周旻沿的情况。 　　虽然湛槿大摇大摆地将晕倒的哨兵“劫持”走了，但是白塔那边最多能够掌握到的情况也就是哨兵现在的所在地，至于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白噪音房里没有摄像头，自然也不会被其他人知道。 　　湛槿知道现在如果跟周旻沿去白塔登记初级结合，联邦那边大概也只会认为是两个人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 　　虽然实际上也是这样。 　　周旻沿被带到潮汐公会的时候，身上甚至连一台终端都没有，问了才知道白塔医院的负责人说周旻沿的终端似乎在偷袭事件之后就丢失了。所以现在不管是分管哨向结合的白塔还是管理哨兵的塔，都没有办法联系得上周旻沿，除非他们派人来潮汐公会。 　　人是联邦那边“送”过来的，现在又派人来要回去，岂不是打了他们自己的脸。白塔只能再三///退让，最后选择旁敲侧击地来询问两个人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直接告诉他们，我们会去登记结合。”湛槿右手食指曲起，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谢尹文被湛槿的小动作晃得一阵恍惚，脸上还是不太赞成的表情：“你现在用的是阿昀的身份，做出这么高调的举动，上边难免不在其他地方继续为难我们。明明还有更稳妥的方法，避一避风头不好吗？” 　　湛槿答非所问：“你给我的新资料我看完了，关于联邦那边我哥的人际关系我已经差不多了解了。只要像你说的那样，哥哥信息库里的信息已经完全替换成了我的，他们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的。” 　　“那精神力呢？”谢尹文一针见血，“你们的精神力天赋完全不一样，阿昀成为首席向导凭借的就是攻击性极强的精神力，昨天在公会的自测仪里测试的结果已经表明了你的精神力攻击性并不强，万一再次遇到有人偷袭怎么办？我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稳住联邦和暗中窥伺阿昀的人，不是让你冒着危险去调查背后那些事情的。你没有经过白塔的培训，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实战，退一万步来讲，你哥哥也不会让我这么做。”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凝重。 　　谢尹文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再等一下吗？我和公会里的其他几位S级向导都会努力，阿昀现在并没有生命危险，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湛槿下垂的眉眼看上去有种疏离的淡漠，灰蓝色的瞳孔染上暗沉的情绪。谢尹文将湛昀带回家里的那一天，还有离开原本生活的老宅的那一天，湛昀平静无澜的脸像是刻在了脑子里，比精神黑洞更加窒息的拉扯感刺痛着湛槿的心脏，每每想起就会泛起一阵眩晕。 　　“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湛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他醒过来。” 　　- 　　湛槿回到公寓，在门口就听见门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湛槿心下一惊，打开门发现客厅一片狼藉，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狼从被抓得不像样了的沙发上跳下来，喘着气摇着尾巴示意向导进房间。 　　这……是周旻沿的精神体？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第6章 登记 　　周旻沿房间的门虚掩着，上面还有几道动物的抓痕，估计是刚才精神体跑出来的时候弄的。 　　哨兵躺在床上，看上去只是睡着了。灰狼轻轻扯着湛槿的裤脚，脑袋在小腿上蹭了蹭。 　　“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入精神图景里？” 　　湛槿发现精神结合之后对方精神体的动作都能读懂了，明明看上去像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犬类撒娇的动作，却偏偏能够在内心感知到它的意图。 　　这是湛槿第二次进入周旻沿的精神图景，相比起上次的误打误撞这次反而轻车熟路起来。图景里的景象跟上次的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湛槿站在草坪的边缘，身后就是周旻沿的精神图景中心——坍塌的建筑以及一架实木框架秋千。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湛槿能够感受到哨兵正处于精神图景的深处，周旻沿身上似乎一直有一根带着精神力的线与湛槿链接在一起。 　　“周旻沿？”湛槿往四周张望了一圈，没有发现哨兵的身影。 　　“我在这。” 　　周旻沿从废墟后面走出来，湛槿看着精神图景里的哨兵，总觉得有些违和。 　　周旻沿的体型比现实里瘦了一圈，脸也要稚嫩上许多，黑色的短发还要更短上一些。 　　没想到周旻沿对上湛槿探究的眼神反而恼羞成怒了起来：“看什么，还不都是因为结合热！” 　　周旻沿现在的精神图景还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又因为精神结合对湛槿的精神力极度的渴求，向导仅仅是调整了一下周旻沿的味觉阈值，就让他陷入了浅层的精神黑洞中，非得湛槿来把他带出图景不可。 　　而现在十几岁的的少年形态也是因为图景坍塌带来的“后遗症”，在尚未恢复的图景里，周旻沿也无法维持现在的成人形态出现，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离开湛槿，周旻沿能在图景里维持的形态将会越来越小，直到他们第一次在白噪音房里那样，直接无法以实体形象出现在精神图景中。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旻沿不得不接受现实，将已经恢复一部分能力的精神体放出去引导向导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结果不巧湛槿出门了，灰狼找不到人，烦躁得将客厅的沙发挠得不成样子。 　　听哨兵不情不愿地讲出真相，湛槿有点哭笑不得。 　　“如果我现在继续帮你修复精神图景，还会陷入结合热吗？” 　　受到少年形态的影响，周旻沿的脸皮倒是比之前薄上许多，大概是又想起之前结合热的时候的场景，躲避开了向导的眼神：“有了稳定的精神链接就不会。” 　　湛槿再次来到秋千前，在哨兵灼热的视线中将精神力输入进去。湛槿闭上眼睛，却好像看见了流光溢彩的景象，精神力的传送不再是单方面的给予，在不断循环的图景“心脏”中，因为链接的缘故，有了对方的回应。 　　精神链接在其间变得更加牢固。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旻沿已经恢复了原本年纪的形态，湛槿看着眼前原本坍塌的废墟，似乎比原来要多了建筑物的一圈轮廓。 　　湛槿上前将调节好精神力的周旻沿从地上拉起来：“图景的中心好像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你知道这里本来是一幢什么样的房子吗？” 　　周旻沿摇头。 　　“好吧，没关系。”湛槿道，“那我要怎么带你出去？” 　　周旻沿朝湛槿伸出手：“拉着我，然后按你出去的方法离开。” 　　- 　　从图景里出来之后湛槿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拉着周旻沿的手，灰狼趴在一边睡得正香。布偶猫隔空出现在床上，兴奋地从高处跳下去踩在了灰狼身上，势必要把这只第一次见面的伙伴弄醒。 　　湛槿松开手，看着哨兵逐渐清醒过来。灰狼成功被布偶猫压醒，但看上去还是非常困倦，趴在一边由着布偶猫好奇地绕着它转圈圈。 　　湛槿站起来：“白塔来邮件问你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去补办一个终端？总不能一直靠着公会跟外界联系吧。” 　　周旻沿揉了揉眼睛，头脑却无比清醒：“不还得你带我去？” 　　“对，我跟你一起去。”湛槿表示赞同，“那待会去完白塔就去办吧。刚才我问了会长飞行器的启动密码，你还记得怎么驾驶飞行器吗？” 　　周旻沿一愣，迟疑地点头。 　　湛槿也不是很放心：“不然我们还是坐星际列车？” 　　- 　　哨兵的胜负欲莫名燃起，最终两人还是乘坐了飞行器。事实证明失忆并没有将周旻沿的驾驶这项技能给忘掉。 　　这次来白塔没有提前打好招呼，反正去登记部并不需要进入主塔。白塔分塔除了处理哨兵和向导结合登记的事情以外，还有许多塔的其他的附属文职部门在里面工作，跟封闭性的白塔主塔比起来热闹了许多。 　　湛槿这次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为了避免绯闻白热化，湛槿让周旻沿也戴上了口罩，没有终端、还不知道自己处在风口浪尖的哨兵只当湛槿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人类出现超自然进化以来，分化成为哨兵和向导的异能者每年都在增加，即使在父母都是普通人的情况下，孩子还是有很大概率分化成为异能者。X星是异能者生活的星球，几乎所有的管理都集中在塔和白塔，每天过来登记结合的哨向更是络绎不绝。 　　分塔没有接待向导，各个区域负责不同的事务，需要自己去找到相应的地点。湛槿在白塔导航图前看了半晌，回头一看发现周旻沿被自己落在了后面，准确来说是被一个哨兵拉住了，在说些什么。 　　湛槿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这位向导还是哥哥的“老熟人”，联邦的首席哨兵，贺承逸。 　　贺承逸比湛槿还要大上好几岁，他成为首席哨兵的时候湛昀还在白塔里进行向导培训，按理说两个人的交集应该仅限于定期举行的联邦首席会议。然而据谢尹文的描述，贺承逸跟湛昀极其不对付，准确来说，是贺承逸对湛昀有着单方面的旧仇。 　　贺承逸的向导秦南煊与湛昀是同一批进入的白塔，湛昀在白塔里因为强大的攻击性精神力名声大噪的时候，其实还有另外一名向导与湛昀平分秋色。 　　当年，秦南煊和湛昀在白塔考核中永远稳居第一和第二名，甚至秦南煊在综合成绩上，获得第一的次数比湛昀还要更多。不同的是，秦南煊的向导天赋要更加均衡，在攻击性和治愈性方面都非常突出，综合来看，其实比湛昀更加适合实战，特别是哨向搭档的实战。 　　秦南煊与湛昀在白塔时期的关系如何，网上众说纷纭。几年过去，现在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真实情况。 　　而所谓旧仇的渊源，就在白塔的结业考核上。 　　塔和白塔目前的学制是五年制，除了前三年是在校内学习基础的理论和进阶的实践，后两年都是在基地实习，最后进行结业考核。而每年的考核都会有现场的直播，一些经典的对战还会经常被异能者们拿出来分析和讨论。 　　这场考核非常重要，关系到哨兵和向导未来职业道路的选择，第一名的哨兵和向导还很有可能会在几年之后进阶成为首席。湛昀就是在结业之后，在短短一年的服役时间内又完成了几个军部的S级任务，才被评为了首席向导。虽然他选择了离开军部，但是“首席”的头衔光环依旧毫不褪色。 　　但是本应被津津乐道的湛昀的结业考核视频，却已经无法在网上搜索到了。但凡将秦南煊的名字与湛昀放在一起，就会很快地被屏蔽掉，两个人之间的过往似乎已经成为了“不可说”。 　　结业考核分为很多项，最后一项就是向导与向导之间的切磋。而湛昀当年的考核对象，理所当然的就是秦南煊。 　　考核的前期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两名实力强大的向导凭借精神力打得你来我往。可是到了最后一击时，秦南煊却突然倒在了地上，众目睽睽之下，精神体白狐直接被湛昀的精神触手穿过，遭到了重创。 　　后续就是秦南煊的精神力遭受了非常严重的萎缩，到后期已经完全丧失了攻击性，治愈性也锐减了一部分，直接从S级向导变成了B级向导。 　　湛昀当时也受到了联邦严厉的拷问和调查，结果是他在考核时使用的攻击手段没有任何问题，攻击的力度也掌握在白塔规定的范围内。 　　尽管在考核时精神触手穿过秦南煊精神体的场面看上去触目惊心，但是精神体与异能者并不是同一维度的存在，只要异能者的精神图景没有出现问题，精神体可以在其中自动恢复成原本的状态。 　　湛昀没有在考核里对秦南煊做手脚，那就说明是秦南煊自身的问题。湛槿不知道为什么当年联邦的调查最终不了了之，问谢尹文，对方也说没有跟湛昀聊过太多当年的事情，但秦南煊精神力萎缩的确与湛昀无关。 　　对于这点，贺承逸明显是不信的。 　　- 　　周旻沿看湛槿上前去看白塔导航图，干脆呆在原地等他。周围人来人往，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周旻沿觉得自己失忆之前应该没有来过白塔分塔。 　　原本在踢着石子发呆，肩膀却突然被拍了一下。周旻沿回过头，面前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周旻沿？”哨兵疑惑地看着周旻沿，“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认识自己但是不知道自己失忆了的哨兵。周旻沿飞快在心里下了判断，反问道：“你为什么来白塔？” 　　“我来找……”哨兵话还没说完，视线却移到了周旻沿的背后，脸色骤然一变。 　　尽管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贺承逸还是认出了这张脸。 　　“湛昀……”贺承逸的语气里带着克制的怒气，咬着牙念出这个在X星风光无限的名字。 　　湛槿冷冷地看着贺承逸，哨兵脸上的愤怒如有实质，似乎真的跟湛昀有着血海深仇。 　　“你好。”湛槿冲贺承逸点点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和我的哨兵进去了。” 　　湛槿说完也没有看贺承逸的表情，挽上了周旻沿的手臂：“走吧。” 　　周旻沿没有想到向导回来得这么及时，刚刚差一点就能问出一些可能关于自己以前过往的信息，直到被湛槿拉着进了白塔分塔的门，周旻沿才反应过来湛槿……或者说是湛昀，跟那个哨兵的关系也不一般。 　　周旻沿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发现湛槿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还是闭上嘴先跟着向导来到了登记处。 　　- 　　“身份录入成功。”机器发出机械的语音，登记处的向导在操作终端上输入着，按照流程给两人录入初级结合的数据。 　　“周旻沿哨兵……”向导皱起眉，“你之前是不是已经登记过一次初级结合？” 　　“按时间来说已经可以自动解除了，但是因为这边没有收到解除的操作，所以一直保持着记录。如果你们这边要登记的话，我可以先帮你解除掉原先的登记。” 　　周旻沿正要说话，却被湛槿抢先：“还能够看到之前的登记对象吗？” 　　向导将之前登记的信息呈现在单向的终端屏幕上，上面赫然显示着登记记录里那名向导的名字： 　　萧喻。 第7章 报道 　　萧喻…… 　　湛槿终于知道碰到这个向导的时候的违和感是什么了。半夜在哨兵宿舍外的偶遇果然不是碰巧，很明显是对方有意为之。 　　周旻沿倒是很意外：“这是你晚上碰到的那个向导？” 　　那个银色头发的向导周旻沿也看到了，但是却完全没有所谓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看着湛槿又陷入沉默，周旻沿还是开口对登记处的向导道：“那就先解除。” 　　- 　　“初级结合录入完成。”机械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湛槿的终端也发来了白塔系统的新邮件。 　　一般来说，哨兵和向导登记结合之后就会默认在以后的工作中绑定，成为固定的搭档。但是由于现在越来越多哨向双方在不同公会、或者是哨向一方在公会工作，一方留在军部基地的情况发生，联邦在《异能者结合法则》里秉着给予哨向双方同等选择的权利的原则，新增了两条条例。 　　两名在不同公会的异能者结合，可以自行选择两个人一起在其中一个公会工作，也可以两个公会都不退出，在出任务的时候将另一方临时调动过来。 　　如果两名异能者分别来自公会与军部基地，公会的那方可以再次选择是否跟随伴侣进入军部。如果留在公会，那么其伴侣军部的任务将优先于公会的任务，在军部基地的异能者出任务时，另一方必须陪同。当原定的服役时间结束之后，才能够选择离开基地。 　　两人的情况就是属于后者。 　　“你醒来之后是不是还没有去基地里报道过？”湛槿问。 　　“报道什么？我的状态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比起进来的时候湛槿故意挽着周旻沿手臂，仿佛两人来着不是登记结合的，反而是登记解除结合的。 　　湛槿走在前面想着萧喻跟贺时逸的事情，突然又想跟周旻沿说些什么，刚停下来就被哨兵从后面撞了上来。 　　“喂，你……” 　　眼看周旻沿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湛槿连忙打断：“刚才外面那个哨兵，你有印象吗？” 　　周旻沿被问得一愣，正好他也想问那个哨兵的事情：“我不记得他是谁了，但他好像认识我。” 　　“他是首席哨兵贺承逸。”湛槿还是拉上了周旻沿的手臂继续往外走，“他的向导叫做秦南煊。对这些名字有印象吗？” 　　“贺承逸……”周旻沿将这个名字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似乎真的隐约有了一点印象，“好像有点耳熟。” 　　湛槿没有说话，等着周旻沿补充。 　　“不过那个向导，叫什么来着？萧喻，我是真的完全不记得有这个人。” 　　没想到哨兵补充的是这个，湛槿觉得好笑，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灰蓝色的平静湖泊终于有了波澜。 　　“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以前有没有跟其他人建立过精神链接。”湛槿道。 　　只不过萧喻这么刻意地来刷存在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罢了。 　　“那你呢？那个哨兵为什么看到你会是那种反应？” 　　“不是我。是贺承逸认为导致他的向导精神力萎缩是我哥害的。” 　　“精神力萎缩？”周旻沿瞪大了眼睛，精神力萎缩是异能者最忌讳提到的一种病症，就算是精神图景坍塌也比精神力萎缩要好上一些，毕竟一旦精神力无力回天，也就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湛槿看着哨兵惊讶的样子，心下对周旻沿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判断。周旻沿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没有忘记异能者世界的常识和技能，就连基本的生存技能也都没有受到影响，他的潜意识里对自己“哨兵”的身份认知从未发生偏差。 　　但是对于过去具体发生过的“事情”，周旻沿却始终想不起来。贺承逸尚且在哨兵的记忆中只是一个有点耳熟的名字，与他曾经登记过初级结合的向导萧喻却是彻底忘得一干二净。 　　这恐怕也与周旻沿在“变异哨兵”事件中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暗示有关，他失去的记忆指向性过于明显，就像是有人在哨兵大脑里命令他忘掉指定的东西一样。 　　湛槿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周旻沿更快地补充主观知识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赶快去补办一个终端，多看一点新闻。” 　　“说到这个……”湛槿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昨晚在星际列车上的照片已经传遍全网了。” 　　周旻沿：“……” 　　- 　　终端补办的手续更加方便，补办成功之后周旻沿也收到了几封来自白塔和基地的邮件。 　　白塔医院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复诊，继续重新建构精神图景的疗程。白塔登记处提示他与向导登记结合成功，记得及时处理二人的工作去向问题。军部基地的邮件则是两个月前发的，表示医院已经向基地申请了三个月的假期，三个月后如果周旻沿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正常状态，需要去基地重新再次申请。 　　终端的通讯录虽然也被尝试导入原本的数据，但是似乎原本的终端数据被人刻意删除了，只能保持空空如也的状态。 　　湛槿将自己的终端通讯数据保存到了新的终端里，递给了周旻沿。 　　- 　　“你的休假，还剩一个月？” 　　回到公会楼顶等待电梯的时候，湛槿打开终端浏览了一下新的讯息，想起了联邦的法律规定。 　　“要回去吗？” 　　“不知道。”周旻沿看上去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他也才刚得知这个讯息。 　　“事先说好，我是不能离开公会的。”湛槿走进电梯按了十层，“所以，你跟我去报道吧。” 　　“……报道？” 　　湛槿一本正经地点头：“入驻我们公会。” 　　- 　　看着眼前面不改色地说要以搭档身份录入帅哥哨兵信息的向导，樊箐的瞳孔疯狂地震。 　　“阿昀……你……”樊箐憋红了脸，“你这个感情骗子！说好要一起单身，你却给我玩闪婚！” 　　虽然嘴上不依不饶，樊箐还是快速地完成了录入的工作，工作时间她还是不敢太放肆地去惹毛这位首席。 　　流程走完之后湛槿才问：“会长呢？他不是说你今天放假？” 　　“是放假，白天放假，晚上加班。会长出任务去了，这不得我回来守着。”樊箐将终端递回给周旻沿，“可以了。” 　　湛槿若有所思：“是什么等级的任务？要多久回来？” 　　“他没跟你说吗？是B级啦，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去个一两天吧。”樊箐没在意湛槿的问题，只当谢尹文忘了说，转头跟周旻沿打了个招呼，“以后你也是我们公会的一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负责公会日常事务交接和登记的向导樊箐。” 　　周旻沿没想到樊箐刚才还在指责湛槿擅自找了结合对象，现在又拿出这么正经的态度跟自己自我介绍，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却被樊箐打断。 　　“我不管你们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去登记的结合，但要是你敢做对不起阿昀的事情，就算你是军部上校，我们公会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第8章 委托 　　湛槿看了一眼门对面紧闭的房间，准备下楼去找作战模拟器。 　　这几天里周旻沿鲜少走出房门，自从在终端上买了十几罐营养剂之后更是连饭都不用出来吃了。或许更多的时间在睡觉恢复受伤的精神域，湛槿忙着巩固各项白塔里的基础课程，一有空就跑下去模拟器训练房，也没有其他功夫去管他。 　　谢尹文还没有回来，比樊箐预期的时间要晚了几天，不过樊箐说谢尹文一直有回讯息，所以也不用担心。 　　那天回去以后樊箐将之前湛槿没向她要的关于哨兵的“更具体”的资料发了过来，湛槿顺手给周旻沿也传了一份，免得他以后回到基地什么都不知道。 　　周旻沿虽然没有首席哨兵和向导那种在星网上被奉为神般的名声，但是自分化以来的履历也几乎是无可挑剔。 　　自近些年异能者的数量激增以来，S级哨兵虽然比起以前大幅度增加，但是在整个X星还是少数的佼佼者。不像向导以精神力天赋决定了发展的方向和能力上限，哨兵还在塔里的时候不仅需要不断训练增进自己的五感能力，还要与其他哨兵一起竞争有限的评级名额。 　　湛槿看着周旻沿自分化以来的履历，虽然大部分是塔记录的官方数据，但也能看出这是一名资质非常不错的哨兵，在军部基地里有以他为首组建的哨兵队伍，军衔也不低。 　　白塔医院没把这些信息告诉周旻沿估计是因为当时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了，联邦没有理由放弃一个S级哨兵，专门送到十八线小公会来做棋子。就算精神图景坍塌之后恢复不到原来的巅峰状态，也可以退出前线回到塔里做其他的工作。 　　在这份瑕不掩瑜的资料里，还有唯一的一个“瑕疵”。塔的结业考核上，有一个项目被明晃晃地标上了“缺考”。 　　--- 　　可惜湛槿今天没能及时地完成训练目标。 　　樊箐一个视频通讯打过来，说公会有新的A级委托，并表示现在公会里等级能够接这个等级的任务的成员就剩下湛槿了。 　　一般来说，公会A级以下的任务可以直接在星网论坛上自行接手，而A级以上的任务由于具有一定的危险性，都是委托人找到专门的某个公会进行的委托，酬金也会非常高。 　　“之前会长说你身体还没有恢复，让我不要给你接任务来着。我就是例行公事，不行的话我们就先放着，让委托人去找其他公会。” 　　“大概是什么任务？”湛槿默默将刚打开的公寓门关上。 　　“委托人的儿子是还在塔里的哨兵，放假的时候在回M-01星的路上失联了。最近听说又有所谓的‘变异哨兵’在那边活动，无差别伤害了一些普通人。不过这些消息已经被压下来了，只有权限很高的论坛才能查到。” 　　“所以委托人是怀疑他儿子被催眠变成‘变异哨兵’了？” 　　樊箐点头：“其实很有可能是这样。” 　　M-01星是M星的子星，一般带有编号的星球都是普通人居住和生活的地方，异能者除非有必要的事务，很少会在分化之后去到这些星球。 　　找一个异能者这种委托，对于向导来说不会非常困难，只要对方不刻意隐藏，天生对精神力的探查力足以让他们感知到对方。 　　委托人在看到之前关于“变异哨兵”的新闻之后来找到潮汐公会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偏偏是湛昀出事的M星旁边的M-01星，这一切在湛槿眼里就变得诡异起来。 　　“既然这样，我觉得还是推了吧。” 　　樊箐看着终端里的人终于开口，松了口气：“好的好的。”首席拒绝掉才是最好的，否则要是接了这个任务，等会长回来还指不定要怎么说她。 　　樊箐后来特别后悔没有直接把委托给拒了。 　　--- 　　周旻沿总算知道自己精神图景中那幢建筑是什么样子的了。 　　铺满蔷薇的庭院，中央的圆型喷水池，复古的暗红砖壁。后院长廊旁放置着的白色秋千，昭示着这是哨兵精神图景里的景象。 　　但是这里不是他的精神图景，周旻沿记得自己的图景里没有水池和喷泉，也没有蔷薇花。 　　屋前原木雕刻花纹的大门，仿佛有种催促着让人推开的诱惑力。身高都没比大门的把手高上多少，年纪尚小的孩子站在门前犹豫不决。 　　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终于将手放在了门上，正准备推门的时候，有一只更大的手覆了上来，抢在他前面推开了门。 　　强烈的白光刺激得人快要睁不开眼，周旻沿回过头去看后来的人。 　　浅金色的短卷发在阳光下熠熠灼目，湛槿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怎么不进去？” 　　“我……” 　　周旻沿想说话，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反而觉得胸口越来越闷。 　　哨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布偶猫没站稳，一下子被甩到了床下。 　　向导的精神体发出幽怨的长叫，灰蓝色的猫瞳里带着猫咪独有的骄傲和不耐，再次跳上床来催促让周旻沿快点出去。 　　--- 　　湛槿没有将布偶猫收回精神图景里，由着它在阳台上趴着晒太阳。晒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便高视阔步地走到周旻沿面前，静静地盯着，好像在观察什么。 　　周旻沿无奈地将还在睡觉的灰狼从图景里放出来，大型犬缓缓打了一个哈欠，马上又要趴下来睡过去。湛槿觉得好笑，将身形不算太大的灰狼抱到了阳台。 　　“……叫我起来有什么事？”周旻沿看着向导的背影，阳光下的湛槿带着梦里的影子，梦境与现实交叠的恍惚感并不是那么舒服。 　　湛槿将玻璃门拉上，平静地带着不及眼底的笑意：“我打算去一趟M-01星。” 第9章 控制 　　虽然也可以乘坐星际飞船，但是飞船的所有乘客都要求身份登记，如果想要低调行事，最好的选择还是自驾飞行器。 　　湛昀的飞行器被停放进了公会的顶层仓库，而那里的权限谢尹文并没有给湛槿。 　　湛槿看向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哨兵：“你有没有飞行器？” 　　周旻沿原本没问去M-01星的原因，反正湛槿也就是告诉自己一声，然后让自己跟着去罢了。 　　现在被这么一问才想起来，向导不仅没有飞行器，还不会驾驶飞行器。 　　周旻沿哼了一声，这时候想起来问自己了：“没有，所以别去了。” 　　湛槿也不在意周旻沿别扭的态度，打开终端重新查看了一下樊箐发过来的资料。 　　周旻沿终于坐不住了：“塔连飞行器的编号都会记录下来不成？” 　　“……哦，看到了。”湛槿将终端递给凑过来的哨兵，“不仅编号，连外形图片、大小尺寸都有。” 　　周旻沿皱着眉：“你该不会想让我去基地把它弄出来吧？” 　　“不能直接去。”湛槿想了想，“有没有办法能够偷偷地将它开出来？” 　　--- 　　终端将这个基地的三维导航图投影出来，湛槿发现其实平时停放飞行器的地方并不在基地内部，而是在基地后方的专门一块空地上。毕竟飞行器不是作战用的战舰，更多时候就是一个代步工具而已。 　　湛槿指着导航图上基地后方的人行入口：“资料显示这里平时会有一个哨兵值班，只要解决掉就行。” 　　“怎么解决？基地的哨兵反侦察能力很强，留在基地驻守的肯定等级也不低，你的精神力未必能控制住他。而且……”周旻沿顿了顿，“任何飞行器的进出记录都会自动登记，除非强行突破基地外围人工搭建的精神力结界。”那样的话就更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了。 　　“你别动，我试试。” 　　精神力源源不断地被抽出，编织成一张密实的大网，在睁眼对视的一瞬间将精神触手攻向了对方。周旻沿一个激灵，刚想说“这什么”却发现开不了口。湛槿看哨兵已经被控制住了，便通过细长的精神触手下达了精神暗示。 　　“闭上眼。” 　　看着一言不发乖乖听话的哨兵，湛槿刚想抽出来的精神触手一滞：“去沙发上坐好，手放在膝盖上。” 　　周旻沿无法反抗的样子莫名让湛槿感觉到愉悦，不过再逗下去待会他又得炸毛了。 　　果不其然精神触手刚刚抽出，周旻沿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湛槿，你不要得寸进尺……要不是我们有精神链接，你以为你下精神暗示可以这么顺利吗！” 　　湛槿噗地笑出了声：“我知道，我就是试一试，对其他人也不用这么收着力。” 　　被这么一说周旻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向导的精神暗示与其说是攻击，反而更像一种安抚。精神触手进入屏障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疼痛，仿佛置身在流淌着的暖流里，接受柔和的精神梳理。 　　为了阻止再回想下去，周旻沿赶紧转移话题：“……而且精神暗示已经在很久以前就被联邦禁止了，你从哪里学的？” 　　湛槿脸上的笑滴水不漏：“不告诉你。” 　　--- 　　第三次搭乘星际列车，湛槿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甚至把墨镜也戴上了，将有可能被认出来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你试试用你在军部的权限能不能将记录删掉，如果不行也没关系，反正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特地去查记录。” 　　“比起这个，精神暗示真的能让哨兵忘掉被暗示的事情？” 　　“嗯。”湛槿心里觉得好笑，其实周旻沿图景的坍塌就是拜其所赐，至于失忆，多半也与其脱不开关系。 　　“不如，”周旻沿划着终端网页，“其实我们也可以去租飞行器。” 　　“可以把老板暗示了之后将飞行器开走么？” 　　“……你是不是很想进联邦监狱？”周旻沿被噎住。 　　“没事。”湛槿拍了拍周旻沿的肩膀，“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就不去了。” 　　周旻沿：怎么听上去这么不可信呢。 　　--- 　　周旻沿服役的军部基地是X星最大的一个基地，在结界外的人只能看见外围最高的一栋楼。 　　绕过大半个基地去到停放飞行器的区域，湛槿将周旻沿拉到一边：“有结界在，没办法探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待会你正常进去，反正里面很多飞行器型号都是一样的，别被看见脸就行。” 　　周旻沿不赞同：“你跟我一起进去，不然我去哪里接你？” 　　湛槿道：“这样目标太大……算了，你说得对。” 　　周旻沿还是有些不满：“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飞行器，怎么像偷来的一样。” 　　湛槿将墨镜摘下来别在衣服上，上前去找值班的哨兵。完全没有给对面反应过来的机会，位置太显眼，万一有人从里面出来就没办法了。 　　哨兵的精神力反击也很迅猛，攻击性的力量从屏障中迸发出来，湛槿几乎要感觉到对方的精神体马上要从精神图景里放出来了。 　　湛槿咬紧了嘴唇，现在哨兵已经进入了半混沌状态，如果对方的精神体以攻击的形态出现，哨兵很可能会重新苏醒。如果他去拉响了警报的话，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加大了精神力的输送，就在湛槿准备直接孤注一掷地在这种状态下下达暗示的时候，突然在哨兵的精神屏障内感受到了另外一股精神力。 　　与向导温暖徜徉的治愈系精神力不同，这股精神力更具有冲击性，两股力量交缠，对抗着试图暴起的精神图景。 　　哨兵终于按计划陷入了混沌状态。 　　周旻沿从后面走过来：“早就告诉你了这些家伙没那么好对付，要不是你的精神力天赋具有迷惑性，能够直接进入哨兵的精神屏障，早就被……” 　　湛槿擦了一把额间的汗，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迟钝地察觉到有人从跟来时相同的方向走了过来。 　　“嘘。”湛槿猛地将周旻沿拉到了墙后，周旻沿的精神力阈值在出门前已经被调整过，只要不是A级以上的向导，基本上很难察觉到两人所在。 　　来人似乎是一对哨向搭档，湛槿虽然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内容，周旻沿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逼仄的环境氛围下，眼前人的呼吸声也被五感擅自放大了八百倍。 　　湛槿耳边是断断续续的交谈声，精神域深处却是周旻沿通过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信息。 　　“那个哨兵，是贺承逸。” 　　“他身边的向导？” 　　“向导……”周旻沿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贺承逸绑定了的向导，秦南煊？” 　　秦南煊？湛槿松了一口气，如果是现在的秦南煊，应该察觉不到两人的精神力波动。同时也不禁疑惑，根据星网上大家的讨论，秦南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甚至还有许多他已经离开X星了的猜测。 　　这么看来，只是他一直不愿露面而已？ 第10章 袭击 　　湛槿还在猜测着，墙后的向导却提高了说话的音调：“难道你让我一直在家里躺着吗？” 　　贺承逸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不是……只是……比较好……” 　　湛槿用手肘撞了一下周旻沿的身侧，通过精神链接问：“他在说什么？” 　　周旻沿：“等一下，我在听。” 　　直到两个人进入了结界，湛槿才出来快速给值班的哨兵下了精神暗示，又让周旻沿把半小时内的记录给黑掉。 　　“等他们出来了我们再进去。”湛槿将精神触手收回，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这样确定没问题？”周旻沿将终端调回原来的页面，“怎么感觉还不如我直接进去把它开出来？” 　　似乎也觉得不太靠谱，湛槿想了想，“能拖延时间也行。” 　　“拖延什么？”周旻沿一头雾水地转过头。 　　“待会上飞行器去再说。”湛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所以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周旻沿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总结道：“贺承逸让秦南煊在家里休息，不用特地出来接他回去。” 　　“没有其他内容了吗？” 　　周旻沿摇头。 　　“……好吧。” 　　链接一时沉寂，湛槿开始给自己梳理精神网。向导的治愈性精神力天赋让刚刚几近透支的精神力迅速恢复。湛槿沉浸在自己的精神域里，周旻沿在一旁百无聊赖。要不是怕再有人突然出现，他还想再去值班室里将终端再检查一下。 　　“怎么还没有出来？” 　　这次不是通过精神链接传来的声音，而是哨兵不自觉脱口而出的抱怨。湛槿睁开眼，往结界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旻沿继续小声吐槽：“他们飞行器的速度也跟走路一样么？” 　　湛槿知道精神暗示的时间不会太长，拖下去并没有利。 　　“你还记得你停的方位吗？我们直接进去。” 　　--- 　　飞行棚里一列下去全是一模一样的飞行器。湛槿正打算打开终端重新看一下信息，周旻沿已经上前去瞳孔扫描验证了。 　　“嗯？”哨兵不解的声音传过来，“它说验证不通过……” 　　话音未落，飞行器自带的警报器就响了起来。 　　好在只响了几声，湛槿就眼睁睁地看着周旻沿用精神力把警报器弄坏了。 　　“你……”湛槿无奈，“我刚想跟你说，我们刚进来他们就出去了，现在里面没有人，响一下也没事。而且，你的飞行器是对面那架。” 　　周旻沿：“……” 　　--- 　　星历年代，人类的跨星球活动已经愈发频繁，只是由于异能者的出现，联邦划定了异能者活动的区域，不能再随意回到普通人生活的星球。 　　星轨的出现规范了星际之间的交通，如果要避开联邦在空间站的身份核查，就需要冒着被黑洞吞噬的风险。 　　好在用周旻沿的军衔等级登记的飞行器在空间站拥有万能的通行证。 　　空间站的闸门缓缓打开，湛槿一言难尽地再次打量像是在流水线里生产出来的内部装横：“像你们这种等级，在基地里都是干什么的？” 　　“等回去不就知道了。” 　　“你是说跟你回基地？” 　　“不是迟早要回去吗？” 　　湛槿心下抵触，毕竟现在用的是湛昀的身份，给自己哥哥弄出了一个绯闻对象不说，要是用首席的身份到军部基地里官宣一番，指不定利益相关的人发什么疯。 　　但最好的情况就是这次能在M-01星找到关于“变异哨兵”背后操纵者和组织的蛛丝马迹，至少弄明白那群人针对哥哥的理由是什么。 　　不过精神链接的时限以及周旻沿的记忆也同样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湛槿叹气：“回去再……” 　　尾音被飞行器剧烈的震动打断，周旻沿将某个方向键推到最尽头，震动才有所缓解。 　　湛槿发现不对，精神网迅速往四周铺开。跟在他们后面的有好几架飞行器，且都还有一段距离，完全没有办法辨别是哪里发起的攻击。 　　周旻沿将速度加到几乎最快，还要分神去将对面过来试探的精神力打回去。尽管有湛槿的帮助，却受限于特定的星轨无法摆脱追击。 　　“这就是你要拖延时间的理由？到底惹到什么难缠的东西了？” 　　湛槿无瑕分神去回答周旻沿的问题，哨兵的精神域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要不断地往缺胳膊少腿的精神力中裹上一层更厚实的防御壁障，补上残缺的部分。对面也就这样保持着距离，既没有加速跟上，甩又甩不开，似乎就是为了消耗精神力。 　　“得快一点到跃迁点。”周旻沿想到了什么，“不然到了那边受到其他磁场的干扰，我们没办法跃迁到M星系。” 　　湛槿点头：“对面应该是一名向导。”精神力攻击范围比一般哨兵更加广阔，对精神力的控制极为细腻，只要对面一收回去，周旻沿根本没有办法追击到其来的方向。 　　周旻沿不认同：“只是向导来发动攻击而已，指不定还有其他人。要是他们想发起一般的袭击的话在这里就可以追上来，现在这个样子无非是打算在跃迁点将我们一网打尽。” 　　“估计上面还有任务得让他们将活人带回去。”周旻沿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湛槿。 　　“活人……”湛槿联想到之前湛昀被多次偷袭的经历，多半也是这群人的所作所为。 　　“既然他们能追过来，肯定已经有万全的计划，我们只能早点去到M-01星才能摆脱追击。” 　　果不其然在距离跃迁点还有不到十星里路程的时候，对面的攻击突然变了一种模式，专门挑着飞行器下手。这种出其不意的手法防不胜防，周旻沿只能再次加快速度。 　　湛槿将精神网的范围铺到最大，尽量排除乱七八糟的精神力对哨兵的干扰。跃迁需要用精神力去调节飞船的磁场，容错率小得可怜，一旦出错要么被堵在原地，要么会去到不知道在导航图哪个方位的偏僻地方。 　　“现在进入范围了。我将精神力收回来，你尽量挡一下他们的攻击。” 　　湛槿全神贯注地将精力放在对面愈发放肆的进攻之下。现在的进攻又与刚才那名向导的攻击不一样，是更加直接的哨兵的精神力攻击。 　　不知道是不是想等着最后再一起进攻，对方向导与哨兵的力量始终没有结合。而且哨兵的数量甚至不止一位。 　　--- 　　进入跃迁范围之后飞行器无法再保持刚才的高速，而对方也明显没有要跟着一起去到其他星系的打算，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周旻沿再次转头：“他们有人在干扰跃迁点的磁场。” 　　湛槿将铺开的精神网收了回来。无需再次用言语沟通，周旻沿几乎瞬间明白了湛槿要干什么。 　　下一秒，被凝聚在一起的向导精神力如有实质。湛槿终于明白此刻对面向导的工作，对面向导的精神网比自己铺得更满，像是时刻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击。然而湛槿的精神力却视若无物般地越过了对面的防御线，没有了过长距离的限制，精神力尖锐地对着对面哨兵的精神域冲过去。 　　他们的战术，是对着拥有攻击性天赋的湛昀设计的，却不适用于同为治愈系天赋的湛槿。 　　周旻沿趁着对方哨兵被迫放松精神力的刹那将磁场重新调动。刹时间飞行器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接受到了跃迁的指令。 　　“正在跃迁中……” 第11章 狂躁 　　“那是什么？”哨兵疑惑地看着前方的飞行器消失，即使放出的精神力只是松懈了一瞬，也还是没来得及重新回到磁场中心。 　　不是一般的精神力攻击，反而像是做精神梳理时的感觉，温热的温度像是只微微拂过了精神屏障，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被对方钻了空子。 　　向导将漆黑的手套摘下来，稍微扶了一下眼镜：“他的精神力竟然可以直接穿过我的精神屏障。” 　　另一名哨兵同样不解：“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确认飞行器已经跃迁成功，向导轻轻在终端上敲下一串信息，嘴边挂着诡谲的笑。 　　“怪物能够做到什么程度都不奇怪。” 　　--- 　　飞行器降落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舱门打开，外面的景象却异常苍凉。 　　湛槿打开终端想看一下目前在M-01星的定位，却发现终端没有了信号。在确认周旻沿的终端也没有信号之后，湛槿决定先下去看看。 　　精神图景尚能够用向导的修复，这里的大片荒地似乎是经过了多年的环境污染和无人养护造成的。 　　“这里的空气好像不太对劲。”湛槿刚走了没几步又回到了飞行器里，呆在外面胸闷气短的身体反应昭示着堪忧的氧气含量。 　　周旻沿驾驶着飞行器在这一大片区域上空飞了一圈，可以看出这里曾经也有着人类的城市文化，只不过由于环境的恶化，现在已经没有人类在此生活了。 　　在十几年前，这个星球的人类就已经全部被联邦安排移民到了其他的宜居星球。提供光照、网络等的卫星秉着不浪费资源的原则已经撤离了许多年。 　　“这里应该是M-05星。”虽然全星球移民是很久之前的大新闻，但对于作为普通人长大的湛槿来说总归有点印象。 　　“那我们重新去跃迁点？”周旻沿问。 　　湛槿点头，没去细究跃迁失误的原因。刚才后有追兵前是跃迁壁障，能够从那群不知来向的异能者中逃出生天已经非常不容易。 　　好巧不巧的是，这次降落之后，飞行器就无法启动了。 　　湛槿无奈：“应该是刚才那群人在攻击的时候……” 　　话音未落，飞行器里的灯就彻底暗了下去。 　　湛槿用终端打开手电筒：“你停在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周旻沿在后面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终端，“这个星球比较小，我们现在应该在跃迁点的另外一边。” 　　也就是几乎在一个星球的两个极点。 　　“飞行器上有没有能修好它的零件？” 　　周旻沿翻到后座去翻了翻飞行器的储物空间：“只有一些能够替换的小零件，没办法处理发动器。” 　　哨兵说完顿了顿，将一个大罐子从后面抱了出来。 　　“这是……？” 　　湛槿看着这个机器上面的几个按钮，尝试着按了一下。 　　“供氧设备？”湛槿不动声色地将机器关了，“现在确实需要这个。” 　　“嗯，还下去吗？”周旻沿回到位置上，再次查看了一下终端。“这里好像有微弱的信号。” 　　“可以定位，但是发不出消息。” 　　湛槿打开门再次跳下去。这里的环境跟刚才截然不同，虽然依旧人迹罕至，却多了一些稀疏的植物。手电筒往前照了照，隐约可以看见中间的一条大路。大概是因为植物的原因，这里的空气质量也稍好一些，不再让人难以呼吸。 　　适应了黑暗里的环境之后，湛槿的视力明显比刚才提升了许多，不知道五感出色的哨兵对于这种环境会不会敏感一些。 　　布偶猫被湛槿从精神图景中放了出来，在地上自然地打了一个滚，冲着向导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转头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猫咪的竖瞳在黑暗中发着深蓝色的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旻沿觉得湛槿的眼睛也隐隐带着幽蓝色的荧光。 　　反正这里也没有人，周旻沿随意地将飞行器的门一关，也没有完全锁上。湛槿已经跟着精神体走了一小段路，他只能快步跟上。 　　--- 　　总觉得这条路像是通往一个什么地方。湛槿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异常，看上去像是原本在这里生活的人走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植物，稀稀疏疏地排列其中。有的已经枯死了，有的还勉强透露出些许生命力。 　　前方传来一阵绵长的猫叫，湛槿知道它已经找到了尽头，便加快了脚步。 　　布偶猫跑回来，三下两下爬上了湛槿的肩膀，甩甩尾巴示意向导继续往前走。湛槿往后看了一眼，确定周旻沿跟在不远的地方。 　　尽头是一扇双开的镂空门。 　　锈迹斑斑的老式锁链躺在一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沉重自己断了。湛槿直接推开了门，一个宽敞的庭院，尽管多年的闲置让其陈旧甚至破败，但未尝不是一个能够休息的地方。 　　不过没有电也没有水，估计就这么呆着也不会太舒服。湛槿想了想，或许可以进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待一会儿。 　　异能者的精神图景多半都是与本人的精神体息息相关，周旻沿的精神图景中有一大片荒漠草原，而湛槿的精神图景则是一大片森林。布偶猫经常在图景的树丛里爬上爬下，敏捷得不像一只家猫。 　　湛槿回头看向跟进来的周旻沿：“先进去？” 　　“……随便。” 　　布偶猫从肩头跳了下去，抢先推开了别墅的大门。吱呀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传来回音，猫咪回过头，催促着两人进来。 　　湛槿正想往前走上台阶，精神链接的另一端却传来了异样。 　　周旻沿出了一身冷汗，莫名的心悸感在精神域里叫嚣着。可是除此之外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大概是空气质量比较差，哨兵对于五感方面的要求确实较高，但也不至于要到了引起狂躁症的地步。 　　更何况是一个已经绑定了向导的哨兵。 　　还没等周旻沿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湛槿已经发现了哨兵的不对劲。燥乱的精神网是狂躁症的前兆，在狂躁的状态下，哨兵无法控制自己，如果没有向导及时控制和引导，哨兵将会变成失去理智的破坏机器。 　　门边的布偶猫再次叫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周旻沿抬眼望过去，原本还不算清晰的视野突然变了。门上雕刻着的花纹与梦境中的重合，尚未来得及细想，一阵被细线穿过的疼痛在精神网里崩裂开来。 　　湛槿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两个人自精神链接以来哨兵的精神域状态一直都还算稳定，或许是在刚才的攻击中过度消耗了的缘故才会有了濒临狂躁的症状。 　　--- 　　湛槿让布偶猫先进去转了一圈，确定没问题了才再次出来叫两人进去。一层就是大厅，也不管放置太久留有灰尘，湛槿将沙发上盖着的布拿开，让周旻沿先坐了下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旻沿只是忍受着之前狂躁症留下的后遗症以及濒临爆发的痛苦，不合时宜的结合热、与湛槿在精神上的结合暂时地按捺了原本的症状。如今面对更加棘手的状况，湛槿也只能按照白塔的课本里教学的那样，通过精神链接去安抚哨兵，让他逐渐地放松下来。 　　这种缓解狂躁的方式是最浅显的一种，再深刻一些的要么是去白塔医院进行物理干预，要么就还是跟之前一样，通过类似结合热等更高层次的冲动来盖过原本的躁郁。 　　正如上次的失误操作，两个人由于匹配度过高，湛槿很容易在对方不自觉的情况下被拉进精神图景里。湛槿也不了解狂躁发作时的图景会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还是做好了被拉进去的准备。 　　然而向导的安抚进行了好一会儿，周旻沿的精神网已经被湛槿的精神触手梳理开了一大半，哨兵的状态却丝毫不见好转。周旻沿紧闭着眼睛，撑在耳后的指尖快要陷进肉里，喉咙里不断溢出痛苦的声音。 　　哪里出了问题？湛槿的精神力飞速消耗，布偶猫已经被收回到了精神图景中。狂躁的本质就是精神域的紊乱，如果精神网梳理开来没有理由毫无起色。 　　不过周旻沿到底不是普通的哨兵，湛槿按下心继续梳理还没完成的另一半。 　　精神触手的速度加快，流淌着的精神力努力地分解着哨兵精神网里的死结。最前端的触手突然间停了下来，湛槿梳理的动作一滞，发现了周旻沿精神网中的异常。 　　一个灰色的点状物附着在精神网上。 　　湛槿思考着直接将其从上面掰下来的可行性，那个灰色的点却像是被触开了按钮似的，拼命将向导的精神触手往里拉。拉扯的力道不大，湛槿正打算把它处理掉的时候，无由的眩晕却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 　　与被拉进周旻沿精神图景时的感受一样，湛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另外一个场景中。 　　这里是一个会议室。湛槿发现自己并不能动，甚至头也转不了，像是被固定在了某一个视角上。 　　门打开了。穿着军部统一制服的哨兵和向导走进来，距离会议开始似乎还有段时间，两人也不坐下，就那么站着交谈。 　　向导的距离比较远，湛槿难以听清他说的话。哨兵有些不耐烦，很快便打断了向导的话。 　　“够了，再说就滚。”哨兵的脸上带着十分的狠厉和阴鸷，“我不在乎湛昀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 　　--- 　　这是周旻沿的一段记忆里的场景。 第12章 记忆 　　就是在第一次见面、在周旻沿忍受着濒临狂躁以及精神图景坍塌的痛苦时，湛槿也没有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眼前的哨兵眯起棕褐色的眼睛，言语中透露出威胁之意，表情带着不屑与厌烦。 　　更加的肆意自我，且不可一世。 　　记忆中的向导对周旻沿的反应视若无睹：“你们以前认识，湛昀对你也有信任基础。‘回收’湛昀是众望所归，如果你能够去到他身边，对于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湛槿心下一紧，原来白塔将周旻沿与哥哥并不算高的匹配度拉出来，在周旻沿失忆以前就已经有迹可循。 　　周旻沿的眼神更冷：“我现在还在替组织办事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你不要得寸进尺。” 　　原本这个距离湛槿应该听不见他接下来说的话了，但大概因为这只是周旻沿的记忆片段，被记录的话语依旧清晰可闻。 　　“是，你当然有任性妄为的权利。”向导撑在会议桌前凑近周旻沿，放轻了声音，“不过你忘记当年都对湛昀的弟弟做了什么吗？” 　　哨兵的眼神一变，原本只是不屑的瞳仁沾上了锋锐的杀意，触及到不可说的雷点般，汹涌的愤怒像是要把眼前人千刀万剐。 　　周旻沿正打算再说些什么，门前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其他前来参与会议的人的到来打断了这一场并不愉快的对话。 　　向导起身拉开一张旁边的一张椅子，音调没有起伏地下达最后的警告：“不要忘记自己的位置。” 　　参会的人员陆续到达，会议开始前的小声讨论不绝于耳，多半是在说着前段时间湛昀将半个军部基地炸了的事。 　　湛槿艰难地捕捉着关键信息，大概是湛昀在没有提前跟军部报备的情况下，为了救几名刚分化不久就被私自带到X星的向导，将X星一个偏远基地用精神力拆毁了大半。 　　与这件事相关的哨兵已经死在了湛昀的精神攻击下，基地的负责人也被联邦高层问责。但是事到如今湛昀没有向联邦透漏过向导被私自带走的消息从何而来，以及不向联邦报备就擅自行动的原因。这种涉及向导人权的事件一旦披露，很容易在星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尽管从事件本身来说联邦拿湛昀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总有人是利益相关的受害者，也就抓着湛昀“不合规”的行动不放。再加上之前他有太多类似的大大小小的行动，联邦高层或多或少对湛昀有些看法。 　　周旻沿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深色的瞳孔陷入了一汪静默的死寂。 　　--- 　　哨兵的记忆场景到这里戛然而止。湛槿心下知道这场会议多半是关于哥哥的，却依旧无法得知其具体内容。 　　记忆中面庞模糊的向导、湛昀贸然的行动、其他人的议论、从未了解的哨兵。 　　向导带着威胁的话犹在耳边。 　　湛槿睁开眼睛，精神触手一直没有停止工作，周旻沿的精神网已经梳理开了，刚才那个灰色的不明点状物也不复存在。 　　哨兵的呼吸逐渐平稳，刚才暴起的青筋也平复下去，除了因为疼痛留下的汗迹之外一切归于平静。不过周旻沿好像还在他自己的精神域里，暂时没有清醒过来。 　　湛槿收回精神触手，看周旻沿的视线变得复杂起来。虽然对周旻沿的身份早有预料，但是向导那句话还是没办法让湛槿不去深想。 　　听他的意思，至少那个“组织”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并且多半也知道自己作为普通人时的身份。 　　但是周旻沿对他做过什么？ 　　湛槿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除了分化成向导比较晚这件事，自己生活中好像也没有太大的起伏波澜。难不成自己延迟分化跟周旻沿有关系？ 　　在确定自己的记忆是没问题的基础上，湛槿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得到的答案是自己以前并没有遇到过周旻沿，就连身边跟周旻沿比较相像人的也没有。 　　剩下唯一的可能是，周旻沿在自己不知道的暗处干过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湛槿眼神一暗，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精神网中窥见周旻沿的记忆片段，也无法得知待会哨兵清醒了之后会不会恢复记忆。 　　如果真的恢复了记忆就难办了，虽然两个人现在已经有了精神链接，但是终究是初级的结合，没办法做到像高级结合一样，哨兵和向导双方共享同一片精神域，在那样的情况下的绑定才足够牢靠。凭借浅层的精神链接根本没有办法留住周旻沿，如果让他带着自己的身份信息回到“组织”，他背后的势力就会被轻易隐去，这个线索就会断开。 　　要想办法让他先留下来。 　　--- 　　精神网传来提示，飞行器的方向有了新的动静。 　　湛槿在出发之前给樊箐发了讯息，向公会报备了去向，刚才那一点信号估计可以让谢尹文接收到定位。 　　不过他赶到的时间比湛槿想象的还要快上许多。 　　湛槿回头看了一眼周旻沿，哨兵好像还陷在精神域带来的梦境中，紧皱着眉，没有醒来的迹象。 　　稍微分了一点神扫视了一眼屋内的环境，不过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毕竟十几年前就被搬空了，除了一些带不走的笨重家具，这里面非常空旷。大概是周围没什么活物的原因，这里也没有沦为其他动物的居所。 　　湛槿小时候也生活在这种带院子的小别墅里，后来到了十几岁的年纪，便与湛昀一起搬去了离学校更近的公寓里。后来哥哥分化之后进入了白塔，湛槿就一个人继续在公寓里生活，只有在月末的时候才会回老宅与养父养母、家里的阿姨还有从白塔回来的哥哥一起吃饭。 　　门再次吱呀地打开了一条缝，一条身形细长的蟒蛇爬了进来，猩红色的蛇瞳在黑暗中像一颗猝了毒的红宝石。 　　--- 　　谢尹文的精神体虽然吓人，嘶嘶吐着蛇信子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但好在足够有礼貌，一直高傲地与湛槿保持着距离。 　　谢尹文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登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上次湛槿从白塔出来的时候，哨兵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追究湛槿擅自行动，谢尹文让两人先上他的飞行器，坏掉的那架晚点再让公会的人来处理。 　　“你不是跟樊箐说的去M-01星吗？怎么回事？” 　　湛槿将受袭和跃迁时的意外告诉了谢尹文。 　　谢尹文蹙眉：“你没有发现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信任这个哨兵了？虽然你们有精神链接，但这个临时的链接并没有多牢靠，只会借此影响你对他的判断。” 　　湛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确实将周旻沿拉进了自己划分好的战线范围内，他自负地认为周旻沿精神图景在彻底修复好之前不会恢复记忆，认为是哨兵需要依附自己，当然也少不了那跟绑在两人中间的细线的作用，湛槿意识到自己在刻意忽略周旻沿带来的细节问题。 　　谢尹文继续道：“你不知道跃迁的原理，只要哨兵提前构建好的路线是正确的，就算磁场产生了偏差也不会严重到完全换了一个星球的地步。” 　　谢尹文这话的意思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湛槿周旻沿有问题，被精神结合之后天然产生的归属感影响，湛槿下意识地想去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哨兵记忆碎片中的场景还在眼前，湛槿也无法确定周旻沿究竟是敌方布局在哪一步的一个棋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周旻沿突然一把抓住了湛槿的胳膊，随即睁开了眼睛。 　　湛槿也不好在还有其他人的时候去跟周旻沿探究他记忆里的事，也只好开口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听到哨兵轻轻应了一声，湛槿观察着他的状态，继续解释：“会长接收到我们的定位，来接我们回去。” 　　谢尹文纠正：“是去M-01星。你们本来不是要去那里？刚才我就在那附近，所以才能这么快地来到这颗废弃的破败小星球。” 　　湛槿：“……” 　　本身偷偷跑出来就是有一点防着这家伙的意思，现在倒好。 　　“公会的那个A级委托我接了。”谢尹文补充道。 　　“那个委托没有问题？” 　　“有问题。”谢尹文肯定，“但是不是针对我来的，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事实证明，就算你没有接那个有问题的委托，依旧没有摆脱袭击。” 　　这又是在暗戳戳地说周旻沿了。不过哨兵显然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没在听，周旻沿现在还在处一种极其恍惚的状态之中。 　　“不过也好在你们跃迁出错，跟对方产生了一点时差，现在他们估计已经把M-01星都搜遍了。我在来之前已经调查好了那个孩子所处的位置，估计那里被关着的不止他一个人。” 　　“所以跟之前的‘变异哨兵’有关？” 　　“看上去是一样的作案手法，但是对象不一样。” 　　“对象不是哨兵，而是向导。” 第13章 少年 【基因学系 　　向导的精神暗示对哨兵有着属性相克的意味，但是这种方式对于同为向导的异能者却不适用。 　　谢尹文解释：“我说的作案手法是指，通过精神方面的控制将向导暂时控制住，让他们暂时失去攻击和逃脱的能力。之前……你哥哥也在一个军部基地里发现过，有人恶意带走了刚分化的向导。” 　　湛槿下意识地看向周旻沿，然而哨兵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湛槿不解，“现在哨兵和向导的比例早就已经不像百年前那样，居然还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而且在军部众目睽睽之下，不怕被发现么？” 　　在人类出现超自然进化以来，星球之间爆发过很多次战争。不管是关乎领土、环境、还是异能者内部、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都有着诸多矛盾。有一些被解决了，有一些只是暂时被表面的平和压制了。只是现在看来，有足够的医疗技术能让哨兵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正常地生活，向导也从最初“哨兵的附属品”的定位转变得彻底。 　　“正是因为他们开始意识到，向导的能力比起去辅助一名哨兵，还有更重要的利用价值。刚分化的向导还不懂得如何控制精神触手，特别是攻击性天赋较强的向导，很容易在使用精神力的时候透支。但是这个时期也是其精神力最纯粹的时候，利用其攻击能力，可以让一名普通哨兵的精神力等级快速提升。但是这种消耗方式对向导精神能力的损害是巨大的。” 　　“当然，这种行为已经是犯罪的程度了。那群人当时还干了更过分的事情，死不足惜。” 　　“永远会有小部分的群体在遭受窥伺，最开始是所有分化的异能者，之后是异能者群体中数量稀少的向导，现在则是向导中精神力天赋异禀的那部分。虽然联邦从未统计过不同天赋向导的比例，但是攻击性天赋大于治愈性天赋的向导屈指可数，这也是为什么阿昀会被星网奉为新一代的‘神’的原因。” 　　“我知道了。”湛槿若有所思，“那么我应该在向导鄙视链的最底层？” 　　“按理来说……”谢尹文差点没绷住，“其实你如果没有延迟分化，按时去白塔报道的话，估计也能够组建一支新的派系。白塔现在的课程教学偏向于实战，将治愈系天赋的能力全部投入在辅助哨兵上，其实有失偏颇。” 　　“我们待会要去解决的也是那样的一群人？”一直沉默的周旻沿突然问了一句，声音比起正常时要更加沙哑低沉。 　　“当然不是。他们既然在M-01这种小星球行动，大概率是刚开始的小打小闹罢了。这种事自阿昀解决了那次基地事件以来，在各个普通人生活的小星球都偶有发生，关键是刚分化的异能者还没有在塔登记，简直是防不胜防。他们不仅需要向导作为精神力供应源，还需要有哨兵作为实验小白鼠。” 　　湛槿总结：“这么说，委托的失踪哨兵其实跟只为了发起袭击‘变异哨兵’没有关系。” 　　“这你不得问……”谢尹文顿了顿，“你旁边那位当事人？” 　　--- 　　周旻沿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 　　刚才消失了的蟒蛇突然又从后座位置下爬出来，睁着血红色的蛇瞳虎视眈眈地盯着哨兵。 　　周旻沿与其对视，好不容易找到适合的称谓：“……会长，你以前认识我吗？” 　　谢尹文道：“我们不是一届的。” 　　“那就是认识的意思了。”周旻沿轻笑，“任何认识我的人应该都比现在的我更加了解我吧？” 　　蟒蛇的尾巴一甩，转头爬上了谢尹文的手臂。谢尹文显然不认同周旻沿的话：“记忆是可以伪装的，失忆同样也可以。就算一开始是真的，谁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恢复记忆？” 　　“恢复了又怎样？你们能放我走……” 　　“行了。”湛槿打断了周旻沿，“你的图景状况我心里有数。” 　　精神域里探进湛槿的精神触手，虽然目的只是帮助精神域状态恢复，周旻沿还是瞬间僵直了身体。 　　哨兵并不知道向导在他的精神域中看到了什么。 　　只是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另外的、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的情境。 　　--- 　　“你在想什么？” 　　身形颀长的漂亮少年伸手在周旻沿眼前挥了挥，午后的阳光为其镀上一层暖和的光圈：“亚历克斯，难道你不想去X星的历史博物馆吗？” 　　“……什么？” 　　少年像是听不见周旻沿的疑问，继续自说自话：“比起我们在学校里面闭门造车，如果有机会与异能者们进行沟通，可以进一步研究就好了。” 　　背过刺眼的光线，周旻沿总算看清了他衬衫上别着的校牌： 　　【基因学系湛槿】 　　这是哪里？是梦境？ 　　亚历克斯是谁？ 　　除了五官和神态比现实中要稚嫩一些，眼前的人显然与湛槿长得一模一样。湛槿将恰好及肩的金色长发用发带扎在脑后，灰蓝色的瞳孔中映着少年人独有的活力和向往：“我已经决定向校方申请了，据说每年都会有一次组织学生去到X星的活动，你要不要一起？” 　　周旻沿开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答应了湛槿，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湛槿身后一起去到了校内的实验室。 　　“学校里关于异能者的记载还有基因标本都太少了，联邦说是为了伦理的要求，禁止普通人深入地去开展异能者相关的研究。”湛槿蹙着眉，似乎对此非常不满，“结果塔也只会将培养的重点放在异能者的战斗力上……我们系已经没落好多年了，现在所进行的研究大部分都是在已有的领域打转。”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冲着周旻沿笑笑，白皙的脸庞上眉眼弯弯、神采焕然，眼睛像清泉般柔和又明亮：“拉着你说了这么多，都忘记你不是我们系的学生了。之前还多亏了你的帮忙，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之后还能一起合作。” 　　心脏雷鸣电闪般地漏了拍，又在深处刻下了一丝钝痛的痕迹。这种感受过于微妙，周旻沿发现自己不仅控制不了身体，就连情绪也与“亚历克斯”完全共感。 　　“这么客气做什么？虽然我不是基因学系的，但是也对这个专业很感兴趣。”周旻沿听见自己说，“现在你要开始了吗？” 　　“哦，对。”湛槿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试管，又翻出了一个很小的玻璃瓶。 　　“这是……血？” 　　“是我哥哥的血。”湛槿说，“他是一名向导，这是他上次从白塔回来的时候我向他要的。” 　　湛槿脸上的表情如旧，落在周旻沿心里却浮上丝丝细密的疼痛。仿佛附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感觉让周旻沿快要抓狂了。这不可控的奇怪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湛槿放下玻璃瓶与其对视：“怎么这样看着我？别误会，我从来不觉得异能者与普通人类有什么本质上的地位差距，只是现阶段的基因工程需要新的突破。” 　　“这是你的梦想吗？” 　　“什么？” 　　“在这个领域，做出一番成就？”周旻沿问，“如果将来分化成为了一名异能者，你也会继续坚持吗？” 　　这个假设像是引起了湛槿的思考，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或许我只是喜欢发现新奇事物的新鲜感，而且我不是还得完成学业么？非要说梦想的话，就把它看得太过沉重了。” 　　周旻沿看着才刚成年不久的湛槿，心下的熟悉感翻涌而出，似乎这个场景就是自己所亲身经历过的，这个“亚历克斯”就是自己。 　　湛槿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拿过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礼盒状的物件。 　　“早上路过星屏课室，我们小组的另外一位成员托我带给你的。” 　　“……谁？” 　　湛槿口中分明念出了一个名字，周旻沿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哨兵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幅身体了。他的脸上戴着高度贴合的□□，几乎严丝合缝，只不过耳后有一处细微的凸起。 　　基本上证实了周旻沿刚才的猜想，这就是真实存在过的记忆。“亚历克斯”是自己伪装的身份，自己是带着不可告人的任务来到这里的。 　　任务是什么？周旻沿想要去回想却泛来一阵眩晕。 　　窗外本该是明媚的校园光景，在周旻沿眼里就只是一片虚化的亮光。这也是身处记忆的证据，听不见、看不见的东西，是因为不记得了。 　　湛槿看不见周旻沿的神色变幻，将礼盒放在一边，轻描淡写地提醒：“之前在课上他不就已经跟你表白过一次了吗？” 　　周旻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昭示着这个记忆的片段已经到了尽头。没想到最重磅的不是记忆里的“湛槿”给自己带来的信息，而是周旻沿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下意识在心里的一句自说自话。 　　精神触手的碰触一如既往，哨兵的脸上却泛起不自然的红热。 第14章 营救 　　飞行器停在了偏僻的空地上。M-01星现在还是白天，刺目的阳光晃得湛槿只想把之前的墨镜翻出来戴上。 　　周旻沿的状态也逐渐恢复，原本因为狂躁累积的疲惫感在向导精神触手的安抚之下一扫而空。 　　普通星球的城区内基本还是以陆上交通为主，谢尹文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最靠近城区边界的车站。湛槿本以为又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对方拿了一串车钥匙回来。 　　“这里可以租车？” 　　“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老板也只做熟客生意。”谢尹文继续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让他们在路旁等自己将车开出来。 　　一时间阔然的区域只剩下了两个人。湛槿回过头，正好撞上了周旻沿看过来的视线，他像是在想着什么出神，根本没想过看着的人会给予回应，霎时间的第一反应便是移开目光，随即又掩饰般地闭上眼睛。 　　湛槿总算可以分神去利用精神链接检查一下周旻沿的状态，哨兵现在的精神域状态倒是好得出奇，反而是情绪有些异常。在周旻沿杂乱无章的情绪网里，湛槿唯一能准确提取到的只有一点。 　　心虚。 　　湛槿心下一沉，走到周旻沿旁边以方便更好地感知哨兵的情绪变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更加随意一些：“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湛槿知道在精神结合的情况下，自己能够轻易地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去寻找他恢复了记忆的蛛丝马迹，接受过白塔培训的高阶精神力向导甚至可以直接窥探绑定哨兵的记忆，但是这要比精神暗示还要难上许多。 　　两个人除去结合姑且还算是合作的关系，合作伙伴开始有所隐瞒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周旻沿再次睁开眼，比起刚才像是在愣神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绪，像是知道向导在想什么似的：“没什么。确实回忆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记忆片段，但那是我在精神域里‘看’到的，不是我自发想起来的，你想要窥探的话估计也看不到任何内容。” 　　湛槿琢磨了一下周旻沿的说法，如果是“看”到的，那岂不是跟自己在精神网里经历的记忆场景一样？ 　　“放心，跟你哥……没关系。”周旻沿补充道。 　　湛槿半信半疑：“那之后你的记忆是要一直在狂躁症发作的边缘一点点的恢复？我以为是跟你精神图景中心的修复有关，结果你莫名其妙地就恢复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不是。”周旻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知道三分以上的谎言估计都会被向导识破，只能拿捏着足够的程度跟对方坦白，“应该是受到外部刺激引起的，那个房子跟我精神图景里的有点像。” 　　--- 　　湛槿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下去，谢尹文的车已经开到了眼前。 　　比起在飞行器上，车上的氛围明显要更沉闷。湛槿拿出好不容易恢复了信号的终端试图刷新一下，星网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关于什么“首席向导在星轨上被追杀”或者“变异哨兵再次出现”“新生向导不知所踪”之类的消息。 　　谢尹文开口：“我已经通知了白塔，他们会派人来接受伤的向导。待会小槿你帮我确认一下里面的情况，那群人的精神力都不高，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湛槿有段时间没听到过这种稍显亲昵一些的称呼，不过以谢尹文比自己大上好几岁的公会领导辈分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确定没问题？”湛槿没有作为公会向导接过任务的经验，无法预估不同精神等级在战斗时的上限，以一敌多能到达怎么样的程度更是不了解。 　　“如果是A级以下的，只要他们没有向导在场进行辅助，一个对付一百个都绰绰有余。” 　　同样坐在后座的周旻沿突然解释，湛槿有些意外，哨兵的刻意插话像是一种别扭的示好，心里对他恢复的那段记忆内容又打消了一部分怀疑。 　　尽管在精神链接那边传来的情绪依旧不太高，烦闷感几乎能够影响到能够与之共情的向导。但既然周旻沿说了那段记忆与哥哥无关，就也没必要再问下去—— 　　湛槿下意识地想道，却又不知怎么想起了谢尹文对周旻沿不知由来的敌意。 　　“你没有发现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信任这个哨兵了？” 　　“虽然你们有精神链接，但这个临时的链接并没有多牢靠，只会借此影响你对他的判断。” 　　是这样的么？湛槿重新复盘自己的思维逻辑，最后还是暂时搁置了对周旻沿的疑虑。 　　反正他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 　　四周都是居民楼，街道角落里的酒吧在白天毫无存在感，似乎在黑夜降临之时才会与这个城市一起复活。旁边的店铺倒是开着门，不过也是无人问津。 　　周旻沿似乎对那几家普通人的店铺有些感兴趣，隔着老远打量着店铺里售卖的商品。湛槿懒得去喊好奇心突然爆棚的哨兵，跟谢尹文确认好区域范围便开始铺开精神网。 　　精神等级越低的异能者精神力波动越明显。湛槿轻松地感知到了几名向导和负责看护他们的哨兵所在的方位，那名已经在塔里报道过的哨兵反倒不在这里。 　　谢尹文不甚在意：“随便抓一个人拷问一下就知道了，实在不肯说用一些非法手段也可以。” 　　“什么非法手段？” 　　“直接窥探他们的记忆。当然这违反了联邦人权法，做不到天衣无缝还是不要尝试。” 　　“……”湛槿无奈，“你高估我了，我不会。” 　　--- 　　谢尹文让湛槿时刻留意终端的讯息，他自己先进去将那些哨兵控制住。因为不确定里面的向导的状态，所以待会可能还得让湛槿进去一趟。 　　谢尹文进去前看了一眼时间，估计着白塔那边派来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眼看着挂着“休息中”牌子门店的锁链被谢尹文轻而易举地徒手掰开，湛槿叹了一口气。 　　不过转眼的时间，周旻沿已经从旁边的店里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你买的？”虽然说现在星网上的虚拟货币都是通用的，湛槿还是没想到周旻沿会直接进去消费，买的还是…… 　　周旻沿的表情带着嫌弃，平常拽得二五八万的脸皱成一团：“本来看着还可以，结果往里面撒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调料。” 　　湛槿忍住尽量不笑出声，哨兵过于敏感的五感本就让他们无法接受太重口的食物，这下好了，直接是味觉嗅觉的双重刺激。 　　“你是太久没吃普通人的食物了吗？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调整一下阈值。”看起来辣椒也不少，只调整味觉估计还不够，得把触觉也调整一下。 　　周旻沿十分果断地拒绝：“不用了，你拿去。” 　　湛槿好笑地接过来，正打算安慰哨兵让他去买点别的，终端的紧急讯息提示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谢尹文的声音隔空传递过来，听上去还处于战斗的状态：“他们有一名高阶向导。” 　　--- 　　高阶向导很容易隐藏自己不被同类发现，对方就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一样，不出现也不干涉谢尹文与哨兵的对峙，只是在哨兵快要耗尽精神力的时候出手替他们挡一下最后的攻击。 　　谢尹文心下一紧，如果这名向导是在湛槿的行踪被泄露之后才来到这里，就直接证明了联邦高层有人与近年多次出现的异能者劫持事件有关。 　　通知湛槿与周旻沿上楼的时候，向导似乎已经离开，若有若无的压制感消散殆尽，谢尹文终于将哨兵控制住，让他们打开了走廊尽头关着几名刚分化向导的房间。 　　向导们被注射了加速分化进程和精神兴奋的针剂，陷入了半混沌中，状态都不太稳定。不过好在发现得比较早，对方新一轮的试验还没有开始。 　　对于精神域更加敏感的湛槿被向导们无意识的精神共感感到十分不适，显然他们还不会运用精神力进行攻击，但是近似于绝望的情绪共感到自己精神域中，多少都会被影响到。 　　湛槿转头问：“白塔那边还要多久？” 　　谢尹文看了一眼终端：“已经跃迁到这边了。” 　　哨兵感知不到向导的精神域状态，湛槿却清晰得像置身于他们每个人的精神图景之中。湛槿试着用安抚哨兵的方式将精神触手探进他们岌岌可危的精神屏障，精神力像血液循环般自然而然地流淌在几名向导之间，为其铺开一张舒适的疗愈网。 　　周旻沿只觉房间内的温度在逐渐升高，原本压抑的沉闷感逐渐消散。不远处有毫不掩饰的精神波动在靠近，哨兵鬼使神差地没有开口打破眼前的静谧，反而是在精神链接中提醒湛槿：“是白塔那边的人。” 　　湛槿将精神触手收回，表示自己知道了。 　　--- 　　白塔医院的医护人员用担架将混沌的向导们送上飞行器，银灰色短发的向导穿着白色的军部制服，跟谢尹文对接了一下基本情况，过了好一会儿才朝湛槿这边走过来。 　　好看的脸似乎天生就带着迷惑人的天赋，萧喻就像之前第一次见面一样，弯着杏眼跟湛槿打招呼：“首席，好久不见。” 第15章 召回 　　湛槿看着眼前过分开朗的向导，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萧喻像是无意地看向湛槿身后的周旻沿，片刻之后又将视线收回：“这位就是首席的哨兵吗？我听说二位已经登记结合了。” 　　“你不是认识我？”周旻沿没好气地回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到萧喻的第一眼的时候，这名看起来没有什么城府的向导就给他带来了无缘由的烦躁感。 　　萧喻一顿，反而笑得更加灿烂：“是吗？我以为上校已经把老搭档忘记了呢。”随即又向湛槿解释，“我们已经散伙好久了，首席您别误会。” 　　湛槿观察了一下萧喻肩章上的军衔等级，开口转移了话题：“那群受伤的向导，你能帮助他们调整一下精神域的状态吗？” 　　“飞行器上的医生和仪器都已经就位了，您放心。”萧喻上前去查看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又回过头解释，“大概还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可能要在路途中治疗了。” 　　得知几人的飞行器还停在边缘地带，萧喻热情地邀请湛槿乘坐白塔的顺风车一起回去，湛槿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尽管很想跟进受伤向导的状态，但是再插手的话对隐藏身份十分不利。 　　谢尹文花了好些时间将店面表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准备招呼两人离开。结果一出来就看到拉着湛槿海聊的白塔任务负责人和被晾在一边气压极低的周旻沿。 　　谢尹文：“……走了。” 　　萧喻刚想跟湛槿挥手告别，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首席以后是不是也要来我们基地了？” 　　“应该？”湛槿心下了然，既然萧喻以前跟周旻沿是任务搭档的话，必然也是在同一个军部基地的了。 　　银发向导亮亮的眼瞳里的欣喜鲜活而生动：“那回去见！” 　　--- 　　萧喻对湛槿的态度好像真的是一名仰慕学长的小迷弟一般，要不是他身上存在的疑点太多，湛槿几乎要对这个看外表还称得上是“男孩”的向导放下防备。 　　可惜就凭借萧喻以前与周旻沿的搭档关系，就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谙人事。 　　在这一点上，湛槿再次审视了一番自己的信任标准。 　　给予周旻沿信任的原因是因为他可控。 　　以治疗为理由，湛槿再次进入了周旻沿的精神图景。在哨兵的记忆有了恢复的进展之后，图景中心果不其然发生了变化，但是这个“变化”跟湛槿想的不太一样。 　　原以为坍塌的那片废墟是哨兵记忆的昭示，结果现在那块地方还是跟原来一模一样，毫无“复原”的痕迹。倒是这个小院子里多了一个水池，水池顶端是一个小型的喷泉，哗哗的水声清脆悦耳。 　　湛槿走到水池边，水里并没有其他生物的存在，只在用手触碰的时候能感觉到精神力的流动。 　　湛槿直觉周旻沿并没有欺骗自己，但总不过会有所隐瞒。对于跟自己有精神链接的哨兵，向导的第十六感往往准确得可怕。 　　周旻沿还在图景深处沉眠，他的精神体却突然从荒原里跑了出来。与他的主人相反，灰狼格外有精神，亲昵地摇着尾巴跟着湛槿。 　　湛槿实在受不了一只庞然大物紧紧贴在自己脚边，连忙将布偶猫从图景中放出来去应付这只过分粘人的大型犬类。 　　--- 　　“阿昀！”樊箐一如既往地梳着高马尾，见到湛槿下来连忙打了个招呼，“下午好！今天也要去模拟器训练房吗？” 　　“嗯。”湛槿刚帮周旻沿做完精神梳理，精神触手还处在十分活跃的状态，便想着趁热打铁继续去补一补课。 　　“你们偶尔也给自己放个假嘛，怎么平时也这么努力，真不愧是整个联邦最顶级的异能者。”樊箐叹了口气，“之前你在星轨的意外我也听说了，我真搞不懂那群人究竟怎么想的，明明打不过你却还要诡计多端地给你下套！” 　　“不过阿昀，要不你最近还是先呆在公会吧？以前都没有这么多事的……”樊箐说着明显犹豫了起来，像是在看湛槿的脸色，“虽然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像是之前在M星那次的意外，真的太吓人了……” 　　湛槿一听就知道，哥哥以前估计是不会爱听这种话的。从成年开始，湛昀就像一台被自己设定好了计划的机器，明明心里有事却不肯告诉任何人，一切都按照他规划好的路线进行。从白塔结业，离开军部，进入潮汐公会，处理一些联邦干涉不了的事件，暗中调查他想要知道的真相。 　　就算之前白塔无数次地干涉湛昀的匹配结果，塔无数次地让他回到军部，他都一意孤行。 　　但是湛槿知道哥哥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除了自己，眼前这个小姑娘，公会会长，还有公会里尚未谋面的其他伙伴，一定还有更多值得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湛槿不禁对自己擅自用哥哥的身份去跟其他哨兵登记结合了的行为感到心虚。 　　好吧，反正等哥哥醒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湛槿看着眼前坐落不安的樊箐，终于开口：“好，我也打算最近就呆在公会了。” 　　--- 　　事与愿违往往出现在这种时候。 　　湛槿揉了揉沉重的太阳穴，刚踏出模拟器训练房的门就看到了站在公会前台的周旻沿。湛槿差点以为是自己疲劳过度出现的幻觉，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哨兵居然会主动下楼——等等，他怎么有电梯的权限了？ 　　湛槿快步走到两人旁边，用眼神询问周旻沿发生了什么。 　　樊箐板着脸解释：“是军部给我们公会发了邮件，说是要召回周上校。” 　　周上校，湛槿还是第一次听这种称呼。“召回？”向导蹙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让我赶快滚回去，作为跟我绑定的向导，你也得一起回去。”周旻沿一脸被吵醒的烦躁，“这个还是什么加急通讯，在终端里一直响，不查收就关不掉，我差点把它给砸了。” 　　湛槿：“……” 　　樊箐刚跟湛槿打好的留在公会的商量瞬间不作数，小姑娘咬着牙问：“真的不能让周上校自己回去吗？不行，我要给他们回个邮件问一下……” 　　湛槿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是还有一段时间的假期？” 　　“上次在M-01白塔的人都已经看到我的状态了，他们能不催我回去么？而且，”周旻沿加重了字音，“军部那群人不是想让‘你’回去很久了？” 第16章 暗涌 　　周旻沿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自湛昀结业离开白塔以来，联邦从未放弃让他回到联邦的体制内，好继续“掌控”这位能力过分出众的向导，为此甚至适得其反地采取过许多手段。估计他们也没想到，最后白塔居然在“匹配哨兵”这一方面上“得手”了。 　　到基地里必然会面对更多的异能者 ，其中还不乏等级高、精神力出众的。但是在那也未必完全不安全，毕竟真正了解人们口中“首席”的家伙，也并不是很多。 　　关于与基地相关的问题，还得再进一步了解。 　　“会长知道了吗？”接受了现实之后湛槿马上想到了谢尹文，这次重要的消息不能再延迟告知对方了。 　　樊箐恨恨道：“我现在立刻马上去通知他。” 　　她一定要跟会长好好诉苦一番，这群军部的家伙真是阴险狡诈！ 　　--- 　　“你们基地每天的上班时间是多久？朝九晚五吗？有双休吗？平时主要是干什么的？”湛槿在终端上开始搜索相关的信息，不过身边好歹有一个体制内的当事人，问他显然会比问星网快上一些，前提是他还记得的话。 　　“差不多吧。”周旻沿显然没在听湛槿讲话，含糊道。 　　湛槿看出周旻沿的心不在焉，也不再询问跟基地相关的问题，反倒来了一句：“那你电梯的权限怎么来的？” 　　“什么？”周旻沿反应了两秒，“电梯权限？那不是你带我去录入完资料不就有了？” 　　……好吧，忘了这茬。 　　周旻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湛槿的话外之意，不禁感到一阵无语：“不就是一个上下楼的权限吗？你还怕我背着你偷偷跑了不成？” 　　湛槿没说话，看在周旻沿眼里就相当于默认。周旻沿懒得跟湛槿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这些天来那天想起来的记忆片段经常在他的梦里重播似的放个不停，又偏偏没有任何的前因和后果，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梦境的最后往往总是自己那句说不出口的喜欢。 　　每次反刍都感觉要疯。 　　梦里的湛槿给人的感觉更加温和，处事方式却又执着得像从小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对自己的决定和看法从不轻易松口。这两种矛盾的性格放在湛槿身上却让他变得更加鲜明，不断撕扯着看上去没有多少真实感的记忆，告诉周旻沿这些记忆是真实存在过的。 　　周旻沿想问湛槿关于“亚历克斯”的事情，开口却话头一转变成了另类的请求：“你的精神图景是什么样的？” 　　湛槿不知道周旻沿上演了多少内心戏蹦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询问，其实之前在M-05星的时候他就想过把哨兵带进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去暂作休息，只是不巧周旻沿刚好狂躁症发作，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连锁事件。 　　湛槿也没有深究哨兵的心理活动，只是说等查完资料可以带他去参观一下。就连湛槿本人也许久没有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了，作为分化时间还不怎么长的异能者，在很多生活习惯上还与普通人保持着一致。 　　--- 　　周旻沿看着灵巧地蹿到树丛里的布偶猫，一时无语。 　　不过大概是随了主人，这只猫确实一点都不恐高，过了不久还扑腾了一堆树叶和几个果子掉下来。 　　等等，果子？ 　　湛槿仔细回忆，上次进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来着。 　　又涩又硬的青绿色果实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布偶猫惊叫了几声，看上去也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儿。 　　湛槿没理会在一旁疯玩的猫咪，将周旻沿带到了精神图景的中心。 　　是森林中央的一片湖泊。 　　烟雾缭绕在湖面，四周的树丛遮天蔽日。如果湛槿的精神体是九色鹿，倒是更衬这片幽静的景色。 　　不知道是不是跟向导的精神力天赋有关，越接近精神图景的中心，周旻沿就感觉内心愈发平静。走到湖边的时候更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仿佛这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是香甜的。 　　周旻沿转过身看向湛槿灰蓝色的眼睛：“你认识‘亚历克斯’吗？” 　　湛槿疑惑地回望：“亚历克斯？他是我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的朋友。” 　　湛槿在周旻沿的记忆片段中得知了他曾经应该接近过自己，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看样子这个问题跟哨兵之前恢复的记忆片段相关？ 　　湛槿仔细回想这两个人以前有过交集的可能性。亚历克斯是湛槿隔壁系的学生，两个人因为当时选了同一门公选课认识的。那家伙虽然话不是特别多，但好在在课业上还算靠谱，那段时间帮了湛槿挺多忙。 　　除了靠谱，印象再深刻一点的就是长得好看。深红色的短发配上堆叠的耳饰，走到哪里都是校园的焦点。 　　不过再后来，亚历克斯就消失了。毫无征兆地，湛槿试过去问亚历克斯的同班同学，却依旧得不到跟他去向相关的任何消息。 　　湛槿有怀疑过他是不是分化成了异能者，但几年过去也没再深究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的最终去向。 　　湛槿迎着周旻沿直勾勾的视线：“你认识他吗？” 　　周旻沿说：“我在记忆里见到了这个人。” 　　“是吗？那你有见到我么？我以前跟他挺熟的。” 　　看着湛槿过分坦荡的态度，周旻沿不知道怎么地，心里就像吃了好几个刚才从树上掉下来、还没成熟的果实一样酸。 　　好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当年是自己单恋这个家伙了。 　　湛槿靠在湖边最高大的一棵树上，这棵树跟周旻沿图景里那架秋千一样，负责着整个图景精神力的正常运转，是向导精神图景的“心脏”。 　　他就站在那里等待周旻沿开口，周围安谧宁静。 　　那一瞬间，周旻沿感觉湛槿就是林中鹿的化身。 　　哨兵最终用力收回视线：“没有。” 　　--- 　　出了精神图景之后，周旻沿还向湛槿坦白了一件事。 　　湛槿瞪着周旻沿：“你说萧喻就是那天帮那群哨兵拖延时间的高阶向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旻沿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并不想让谢尹文知道，也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事实上他自己都不太确定。但是周旻沿敏锐地察觉到应该是萧喻跟自己有过短暂精神链接的原因，他确实能辨别出对方的伪装。 　　周旻沿说不出个所以然，湛槿也没办法贸然就将这种猜测去告知谢尹文。就算萧喻的行踪再多漏洞，他始终是军部名下的高阶向导，军衔还不低。 　　湛槿意识到这或许是跟周旻沿曾经建立起的精神链接有关系，不过最终还是选择先不做这些猜测。 　　反正等去到了基地，一群在背后虎视眈眈的人还等着自己这位名不符其实的“首席向导”。 　　--- 　　“长官，您来了。”白塔医院前台的向导护士迎上前，“您是来看那批受伤的向导的吗？” 　　银发向导从电梯里走出来，穿着笔挺的军部向导制服，笑容温柔得如沐春风：“他们现在的状态如何？” 　　“这边。”护士将萧喻带到一间高级病房前。等了好一会儿后，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向导医生出来向萧喻汇报向导们的情况。 　　听到一半，萧喻打断了对方：“也就是说，再过几天他们就可以出院去白塔报道了？还需不需要后续的治疗？”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作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虽然那种针剂一般副作用都非常严重，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向导，他们在精神力方面都受到了影响……不过这一次的患者们的情况却比之前的都要好，虽然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但至少在精神力和精神天赋上不会受到副作用影响。后续还要定期来白塔医院进行观察复诊，不过这方面费用都已经跟白塔上报了，是医院直接报销的。” 　　“好的，我了解了。可以麻烦您将他们这几天的相关数据拷贝一份给我吗？”萧喻脸上的笑依旧滴水不漏，医生想着这位长得有些过分稚嫩的长官估计是要将数据带回去军部存档，也没有再过问。 　　数据传输完毕，萧喻关上终端屏幕跟医生道谢，又被护士送到了电梯口。直到进了电梯，萧喻左耳垂上那抹闪着幽蓝色的耳钉才传出新的动静。 　　“看你的样子是知道是怎么回事？”通话另一头的人问。 　　“当然不知道呀。”萧喻的声音夹带着一丝雀跃，听上去心情不错，“不过你不也能大概猜到，反正就是跟‘那家伙’脱不开关系呗。” 　　“……你怎么这么开心？是又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马上就要来我们基地了。”萧喻走出电梯，在空旷的屋顶上继续着与耳钉对面的人对话，“依我看，其他计划可以暂缓，先观察一段时间。” 　　“说得真是轻松，你也清楚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吧？” 　　说完后对面沉默许久，久到萧喻都已经坐上了飞行器，他才再次开口：“他和周旻沿……” 　　萧喻启动飞行器，眼底的温度骤降。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漂亮的脸颊上不再有着最初迷人温暖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骤然惊人的冷意。 　　“你想问什么？” 　　“他为什么会跟周旻沿去登记结合？……换句话说，这也在计划内？” 　　“你猜猜看。”萧喻随口道，听上去并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 　　“就算这是计划内的事情，周旻沿的记忆迟早会恢复，你就不怕他到时候干出什么破坏计划的事？”对面的口吻带上了一丝急切，“他根本担负不起这么重要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他迟早会恢复记忆？如果他真的跟湛昀绑定了永久的链接，我估计永远也恢复不了吧。”萧喻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恶意，“湛昀原本的精神力可是一丝杂质都没有的攻击性精神力，难道不是只能加速周旻沿精神图景的毁灭吗？” 　　对面不认同：“就算攻击性再强也是向导，向导与哨兵结合就是会……” 　　“只是初级结合而已。”萧喻打断了他的话，“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究竟怎么在满是尖刺的精神域里弄出来的治愈性天赋？” 　　对面再次陷入了沉默。 　　“如果湛昀真的出现了治愈性天赋，岂不是不符合‘完美’的要求了么？老师说过，我们需要的是‘只具有攻击性天赋’的向导。” 　　“那是你多虑了，南煊。”萧喻似是又回到了特别放松的状态，笑着回应对方。记忆里灰蓝色的眼睛与耳钉上闪烁的暗色相叠，重合出令人发颤的执拗与疯狂。 　　“我们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像他一样完美的、能给人带来惊喜的‘合格品’了。” 第17章 军团 　　之前只是在基地的外围远远地看了几眼，真正进入到里面的时候湛槿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主楼是一栋刷着乳白色外墙的建筑，与其他楼层通过连廊相接，是最高的一栋楼。虽然还是下午的时间，基地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湛槿跟着周旻沿走进主楼，这才看见了里面走动的异能者，他们都穿着一致的制服步伐匆匆地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迎接两人，或者说迎接“首席”的会议室安排在五十层，而基地负责人和军团的其他成员已经等在房间里了。 　　第三军团由两名S级哨兵、一名A级哨兵和一名A级向导组成。众人只是相互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湛槿便被负责人带去了给首席特意安排的工位。 　　在负责人的简单叙述下湛槿才知道，军团成员只有在军部下达任务的时候才会来基地集合，在进行作战会议之后，再出发去执行任务。而其他时间，除了一些军团成员需要当基地教官、去塔或者白塔帮助培训新人等个别工作，都能够自由安排。 　　“小周之前本来在基地里当了好一段时间的教官，他那次出事之后就由他们军团里的另一名哨兵替补上了。现在新人的训练期已经结束，基地除了日常的训练以外没有什么大的安排。至于每个月的作战演习还有星球巡查工作的相关内容，待会会发送到您的邮箱内。”负责人将基地导航图投影出来，给湛槿介绍了各个负责不同事务的区域。 　　湛槿略略记住了基地内大概的方位。这个房间的香薰味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五感封闭了的哨兵布置的，熏得人不住头晕。 　　负责人又交代了一些其他内容，并表示军部会将几名向导放在首席的名下，由湛槿亲自在基地里培养他们。 　　“他们都是应届向导，是基地通过遴选选出来的精神力天赋最合适跟着您学习的。” 　　言下之意就是，精神力攻击性天赋最强的。湛槿一阵头疼，只能先应下来。 　　“首席”的确有自己的一套攻击套路。问题是湛槿不仅没有系统的攻击方法，就连所谓的向导精神力天赋都跟他们想象的背道而驰。 　　--- 　　湛槿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周旻沿正在被军团内的另外一名S级哨兵拉着说着些什么。几名军团成员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着，跟刚才会议室里的氛围截然不同。 　　湛槿还以为他们也就是关系一般的普通同事关系，这么看起来只是在自己面前端着而已？ 　　那名S级哨兵叫齐司娜，留着及腰的红色大波浪卷，踏着统一的平底制服靴子也只比其他几名男性哨兵要矮半个头，刚才在会议室里冷淡得没有多说半句话，结果刚出来就马上变了一个人似的。 　　还是那名向导率先发现了走廊尽头站着的湛槿，暗戳戳地提醒了自己的哨兵同伴们，几个人回过头看到湛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湛槿叹了一口气，实际上五感并不算出众的向导并不能听见除了齐司娜分贝超标的笑声以外的其他内容。 　　精神链接的另一边，哨兵的心情倒是不同往常的轻快。估计是终于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同伴的缘故？湛槿暗暗揣测，准备上前去跟这些成员们重新打一次招呼。 　　--- 　　孟宥年看着往这边走过来的金发向导，尴尬得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章琛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饶有兴味地看着齐娜戛然而止地停下了话题。作为从前团队里唯一有结合向导的哨兵，章琛认为周旻沿遭受现在目前唯一没有向导的齐司娜的拷问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这要是刚好被当事人当场听见，那也是有够社死。 　　好在齐司娜不在意其他人尴尬不尴尬，她看上去更对这位鼎鼎大名的高岭之花要更感兴趣。 　　“湛首席！”齐司娜冲湛槿挥了挥手，“沿沿刚才跟我们说他失忆了，是真的吗？” 　　周旻沿在一旁扶着额头一脸无语：“我都说了不要这样喊我……” 　　“怎么啦？你不好意思吗？可是以前我们都是这样叫的诶？”齐司娜回应着周旻沿，眼神依然灼灼地望向湛槿，“湛首席也只是叫你的大名而已吗？听起来多有距离感！” 　　孟宥年像是听不下去地插了一句：“其实就是你会这样叫……我们其他人都是喊名字的……” 　　“哎呀，你干嘛说出来，其他人不就是你跟琛琛两个人，算什么其他人！”齐司娜不满地瞪了一眼想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向导，“要不是你家琛琛在这里，我还想拉你组一下搭档骗骗沿沿呢！” 　　湛槿看着眼前活跃开来的一群人，心下也不禁放松许多。 　　好不容易章琛出来主持了一下混乱的场面，几个人终于重新打了一番照面。 　　刚刚在会议室的时候湛槿就已经了解了这个小部队的组成安排，孟宥年作为原本这个军团唯一的向导，负责整个作战过程中对哨兵精神域的调节以及精神网防御。其他两名哨兵跟周旻沿一样，都是负责攻击的部分。 　　这就是一个传统型哨向军团的组成。 　　章琛再次对湛槿的加入表示了欢迎，还主动询问湛槿需不需要进行战术调整。 　　湛槿愣了愣：“现在？” 　　“毕竟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们总是很难聚齐。之前我还替周旻沿顶了几周教官的工作，”章琛说，“那段时间就连宥年都很难在白天见到我。” 　　大概是因为永久结合的缘故，湛槿可以感受到在在场的哨兵里，章琛是精神域状态最稳定的一个。他身上甚至还有淡淡的向导素的味道，不过本人也并不在意。 　　“首席，你怎么看？” 　　湛槿下意识地想去回答，顺着章琛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他问的是齐司娜。 　　“不像话，喊什么‘首席’？喊队长。”齐司娜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双标，很快便跳回了话题本身，“今天不是我们第一次见湛首席么？最近也没有什么任务安排，就先让首席先跟我们熟悉一下吧。建立不起信任是没有办法一起并肩作战的，你说是吧，首席？” 　　湛槿看着不停朝自己眨眼睛的齐司娜，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得知齐司娜是首席哨兵的时候，湛槿还是挺惊讶的，毕竟刚才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齐司娜并没有将这个头衔搬出来。 　　齐司娜是军团里的队长，也是其中最年长的一名哨兵。作为S级的首席哨兵，她居然一直没有匹配向导，甚至没有固定的向导搭档，这放在军部里并不多见。 　　齐司娜看湛槿表示赞同，便回头将孟宥年拉了起来：“走了走了！一起喝酒去！” 　　章琛看着孟宥年被齐司娜拉走，无奈地跟湛槿解释：“我们队长平常就这样，您见笑了。” 　　--- 　　队伍里的三个人都走在了前面，湛槿也没有追上去，跟周旻沿一起远远跟在后面。 　　这一层是第三、第四军团的办公层，除了这几名军团成员以外没有其他人。而另一个军团的成员看样子并没有在主楼内。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湛槿随口问道。 　　“没什么，队长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周旻沿顿了顿，“不过我没有告诉她什么。” 　　像是不太放心，周旻沿又通过精神链接问：“他们说的战术调整，你打算怎么办？你要伪装攻击性的精神天赋？” 　　湛槿回道：“没关系，治愈系天赋同样可以用来攻击。更何况你们并不缺攻击位的哨兵，我也可以跟孟宥年一样做传统向导的工作。” 　　哨兵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精神链接里开口：“虽然我对他们确实有熟悉感，但总归还是不要全然信任他们。你的精神力天赋能不暴露就不要暴露。” 　　前面的三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口，湛槿他们也几乎快要跟上大部队。 　　“对了，萧喻不是说他是你以前的搭档吗？我还以为他跟你是一个军团的？” 　　前面的三个人一字不漏地听到了湛槿的疑问，孟宥年直接倒吸了一口气，齐司娜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湛首席，您不知道吗？” 　　章琛倒是很清醒：“周旻沿都失忆了，首席上哪里知道去。” 　　齐司娜组织了一下语言，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其实……我们军团原本不是由现在的这几名成员组成的。琛琛和小年都是后来才加入的。” 　　“或者说，第三军团原本就是后来才组成的。我和沿沿原本都是基地第一军团的成员，这是成员数量最多、权限也最高的军团。后来我和沿沿一起重组了第三军团，将刚进基地没多久的这两名家伙拉了过来。” 　　“萧喻原本是沿沿在第一军团里的固定搭档，不过他们搭档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当时我俩还不是很熟，不知道萧喻怎么会跟沿沿组的……” 　　“咳咳。”章琛提醒，“队长，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跟沿沿退出第一军团的原因，”齐司娜看着湛槿的眼睛，像是要深深地望进那一片蓝色的汪洋之中，“我们与军团中的其他人产生了分歧。” 　　“在半年前，关于如何牵制您的联邦高层会议上。” 第18章 迷恋 　　湛槿知道那个会议，是在周旻沿的记忆片段中。 　　但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根据齐司娜的描述，在那场会议上，第一军团内部分出了不同的派别，有的人坚持让湛昀回到联邦内部工作，也有人持中立的态度。 　　特别是心里多少有鬼的家伙，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联邦最终决定对湛昀采取一定的牵制措施，一部分不参与其中的异能者从第一军团退下来。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只要湛昀不回到军部，他们用正常的手段绝对奈何不了他一分一毫。这位最年轻的首席向导在舆论中拥有绝对的统治地位，只要他做的事情能够给出一个还算正当的理由，星网上的异能者们都会掀起新一阵的崇拜狂欢。 　　哨兵们渴望与其交手，向导们不断朝其努力。 　　至于首席的八卦新闻，在其中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就像湛槿与周旻沿在星际列车上传出的绯闻，因为没有实锤，几天之后便沉寂了下去。 　　所有异能者渴望的都是更强大的力量、更纯粹的精神力，他们需要一个人来寄托这种信念。湛昀的形象、能力仿佛是应这个时代而生的。 　　“也不知道联邦高层有没有狠狠后悔在首席离开白塔的时候用霸王条款将您留下来。”齐司娜感叹，“当年与首席同届的向导和哨兵，没有一个不迷恋您的。” 　　“……队长，您太夸张了。”湛槿静静地听着对方叙述之前的事件，没想到齐司娜会突然说起哥哥在白塔里的事。 　　“是真的，可能您不知道，我分化得比较晚，跟您是同一届的哦。”齐司娜的声音又变得轻快起来，“三年级那次白塔和塔联合组织的哨向搭档模拟对抗赛，多少哨兵挤破头想要跟首席搭档一次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不是根据精神力平衡随机分配的吗？”孟宥年弱弱地插了一句，他作为向导，对这个搭档的分配后面有什么弯弯绕绕显然不太清楚。 　　“白塔那些拿来唬人的规则你也信。在塔里，像首席这种级别的搭档都是靠实力自己争取来的。”齐司娜吐吐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首席既然回到了军部的管制之下，之后一段时间就不会像以前在公会那般自由了。所以，我特别想知道……”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转身看向在电梯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周旻沿：“你这家伙究竟给了首席什么好处，能让他来当你的搭档？” 　　--- 　　一行人一起在外面吃了个饭。难得连话不多的孟宥年都忍不住要吐槽跟哨兵出来吃饭就是麻烦，不仅要照顾他们的味觉不能点口味重一点的食物，还要给他们调整味觉的阈值。 　　孟宥年以前是军团中唯一的向导，这些工作自然都是由他来负责。三下五除二把章琛和齐司娜的阈值调整好，孟宥年才意识到对面还有一位精神力比自己出众得多的向导。 　　不过调都调了，总不能再把阈值调回去。孟宥年小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那个……” 　　齐司娜从进门起就一直在跟两人科普着军团制度，湛槿听着默默记下。说完了齐司娜还将周旻沿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一番，末了还来了一句：“沿沿你真的瘦了。” 　　周旻沿：“……” 　　齐司娜一脸认真：“真的，你……变了很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说你一句你会怼三句回来。” 　　本来在一旁没说话的章琛也赞成：“不说话以后可爱多了。” 　　孟宥年的打断恰好没给周旻沿回应的机会，湛槿看向孟宥年，眼里是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浅淡笑意。 　　小向导愣神了一秒，好在没把问题忘记：“首席，刚才我已经帮他们调整好了，沿哥的阈值您来调整吗？” 　　湛槿想起之前在调整阈值上遭受的滑铁卢，对这次能给周旻沿调到合适的程度不抱太大希望。刚想对孟宥年说还是你来吧，周旻沿却开口说了一句：“没关系。” 　　这句话是对着湛槿说的。 　　在场其他三人都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周旻沿有些懊恼，他是想通过精神链接说的，但是眼见向导就要答复对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湛槿第一时间理解了哨兵的意思，对孟宥年点点头：“我来吧。” 　　孟宥年松了口气：“好的好的。” 　　他帮齐司娜调整阈值是以军团队员的身份，章琛并不介意；但是他拿不准对面两个人的关系。异能者里不是没有仅仅是搭伙，单纯用精神链接来合作做搭档的，但是这就几乎跟结合热中的哨兵和向导只待在一起纯聊天一样，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抗精神链接带来的影响，不自主的信任、服从、亲近、吸引，效果还会随着匹配度起伏。 　　就算目前只是搭档的关系，也很可能是在迈向“永久结合”的路上。 　　孟宥年猜得八九不离十，周旻沿将湛槿想将调整阈值的工作让给孟宥年做的心理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他不爽了。 　　这家伙到底有多迟钝才能把这种要敞开精神域的工作让给另一个已经永久结合了的向导啊？在在场其他人听来，孟宥年这句话就是句客气话，湛槿却单纯地只在考虑阈值的问题。 　　好在湛槿最终还是帮了自己。 　　出于谨慎，周旻沿先轻抿了一口汤。 　　“这次还可以吗？”湛槿用精神链接问。 　　出乎哨兵意料的是，这次居然算得上刚刚好，汤的味道不咸不淡，应该是正常人尝起来的口感。 　　周旻沿在链接里回应：“还不错。” 　　“那就好。”湛槿收回视线，感觉眼前的物件都顺眼了一些。 　　--- 　　酒精对于异能者来说是还能够勉强接受的一种放松方式，不过像齐司娜这么热衷于此的哨兵不多，她不算特别能喝，但据她所说自己喝多了之后还能维持百分之五十的清醒。 　　章琛斟酌了一下词句问周旻沿：“你们……现在是住一起？” 　　在得到肯定之后章琛表示让两人直接回去，自己跟孟宥年先将有点喝高了的齐司娜送回哨兵宿舍。 　　齐司娜一脸震惊：“什么？你们已经同居了？沿沿，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周旻沿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向导，用链接催促了一下。 　　湛槿也喝了几口酒，深觉异能者接受不了太高度数的酒精，摄入一点就感觉精神亢奋，脑子却变得昏昏沉沉。 　　不过哨兵在精神链接里的传话却不用经过思考过滤，湛槿站起来熟练地戴上口罩和帽子，“去坐星际列车。” 　　“星际列车？”齐司娜的反应更大了，“之前那个照片也是真的？” 　　什么又真的假的？周旻沿蹙眉，想起之前在星网上掀起轰轰烈烈讨论的绯闻照片，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向导。 　　“别管队长了，你们先回去吧。”孟宥年冲着周旻沿说道，“她现在喝多了不清醒。” 　　湛槿一时间难以调节酒精带来的精神域懈怠，几乎无法接受外界传递过来的信息。周旻沿看着向导愣神的样子，再次用精神链接喊了对方。 　　湛槿扶住哨兵的手臂以保持身体的平衡：“走吧。” 　　--- 　　湛槿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他做事情往往心无旁骛，不会太瞻前顾后，所以从前他往往只会做两种梦：一种提醒他做过什么，一种告诫他不要去做什么。 　　但是这一次的梦似乎不太一样。 　　他从来没有梦到过尚在童年时期发生的事，毕竟那太过久远。 　　小男孩金色的卷发蓬松地搭在肩上，白皙的脸颊因为气愤变得红润，灰蓝色的眸子泛起一层水雾。家里最听话的孩子发泄般地扔着地上的玩具，大喊大叫着：“我也要去！” 　　衣着华丽的妇人闻声从花园里赶来，连忙去哄这个漂亮得跟洋娃娃一样的小孩。小男孩并不领情，在妇人怀里不停挣扎着哭闹：“凭什么哥哥可以出去？我也要出去玩！” 　　“小槿乖。”妇人拍着小男孩的背，“哥哥很快就回来了。阿姨领他去剪头发呢，就在隔壁不远，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小男孩闻言开始扯自己的头发，漂亮的卷发被他揉得一团糟，妇人赶紧将他的手从脑袋上扒下来。 　　“我也要剪头发！我也要剪！凭什么每次都只有哥哥能剪！”豆大的眼泪从小男孩委屈的脸上滑落，看得人于心不忍。 　　“宝贝乖，晚点，晚点就会带小槿去的。”妇人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你们长得这么像，小槿要是也把头发剪短了，不就分不清你跟哥哥了吗？……” 　　湛槿猛地惊醒，条件反射地去将手放到脑后—— 　　是短发，为了“成为”哥哥，他第一次将头发剪到这个长度。 　　湛槿再次闭上眼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有什么看不见的枝蔓，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纵横生长，交错难分。 第19章 星盗 　　新的一天从准备去基地报道开始，湛槿开始有了一种在当普通社畜的感觉。 　　湛槿先是看到了终端里谢尹文晚上发过来的讯息，说之前那个失踪的哨兵已经找到了。不过坏消息是，关于这次“绑架”背后的线索就此断掉，当时疑似高阶向导的“支援”也找不到遗留的证据。 　　然后是军团队长齐司娜的群发消息，让大家准时到军团会议室开会。 　　周旻沿比湛槿起得更早，在沙发上翻着终端不知道在看什么。湛槿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三明治和牛奶，疑惑地扫了一眼厨房，毕竟公寓里似乎没有能够做这么复杂的食物的工具。 　　哨兵发现了从房间里出来的湛槿，轻轻咳了一声：“外卖。” 　　湛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过早餐居然是两份。 　　“你不吃吗？”湛槿问，“……在等我一起吃早餐？” 　　周旻沿往常在公寓里几乎很少吃普通人吃的食物，大概也是没什么胃口的原因，他更愿意用营养均衡、不用操心味觉阈值的营养剂来解决三餐。 　　哨兵理所当然地走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目光灼灼：“在等你给我调整阈值。” 　　“昨天不是才调完？” 　　“阈值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偏差，这都过了多少小时了。” 　　调整阈值倒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工作，就是比较精细，周旻沿估计也是经由昨天才比较信任湛槿对阈值的控制，然而湛槿却还是对能调准确不抱太大希望。 　　“好了，你先试试。”湛槿收回精神触手。 　　周旻沿喝了一口牛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真的没问题？”湛槿调整的方式跟第一次一模一样，凭感觉在数值区间内调整，如果昨天是碰巧，那今天总不能也是巧合。 　　“还行，有味道。” 　　周旻沿面上不显，心里却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湛槿第一次给他调整阈值的时候，两个人的链接还不够稳固，加上湛槿使用的不是白塔官方的调节方法，导致误差大。 　　现在经过了多次的精神力融合，链接比之前要稳固了不说，技巧不够还有匹配度来凑，但凡对象换成任何一个其他哨兵，打回原型是必然的。 　　湛槿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反正哨兵觉得没问题就行。想起之前报废在小星球里的飞行器，谢尹文倒是没有告诉自己怎么样了，该不会还在那躺着吧？ 　　好在周旻沿说昨晚已经修好开回来了。 　　“要开飞行器吗？”湛槿看了一眼时间。 　　“开……对了，今天就要进行战术调整了。”周旻沿说，“以后在军团的时候你主攻，我给你辅助。” 　　“什么？” 　　“你放出攻击性的精神力试试。” 　　湛槿不知道周旻沿的打算做什么，不过还是尝试着将精神力放了一缕出来，落点是哨兵的精神屏障。本来天赋就不对口，向导还特意收了力，那抹精神力在屏障上本应该给对方带来的刺痛变成了轻柔的抚触。 　　周旻沿眯起眼睛，下一秒哨兵的精神力就像水流一样涌入，与湛槿的精神力融合在一起。 　　“像这样。”周旻沿控制着那抹精神力，在湛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餐桌上的玻璃杯突然迸裂，碎片没有随着惯性飞溅，反而像是被温柔地捏碎了一样，四散在它原来的位置。 　　湛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你的精神力恢复了？” 　　上次在星轨上，湛槿还需要往哨兵的精神力上填补缺漏，现在看来周旻沿控制精神力的能力已经比之前好上了太多。 　　“只要我的精神力与你的融合，就可以无限趋同于一名攻击性向导与哨兵结合之后能够放出的精神力。”周旻沿将精神力收回，向导在屏障下留下的触感还没有完全消散，“自上次狂躁之后，身体机能和精神力都开始恢复，现在也只能勉强做到这种程度。” 　　湛槿还想问周旻沿那之后记忆有没有新的进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在湛槿看来，周旻沿曾经背后的组织立场不明，他自己肯定也意识到了。单拿这一点来说，湛槿也没太指望周旻沿能够帮上自己什么。 　　周旻沿收拾碎片的手一顿，没有开口。湛槿却在精神链接中感受到了哨兵复杂的情绪变化。 　　有一点像……难过？ 　　向导瞬间凌乱，自己一句感谢杀伤力有这么大吗？！ 　　--- 　　“好了！”齐司娜一拍桌子，“既然已经定好了每个人基本的位置，现在就准备一下，一个小时之后出发。” 　　于此同时，每个人的终端都收到了新的群发消息。 　　“看看。”齐司娜敲了敲桌面，“新外勤。” 　　孟宥年一脸震惊地看着恢复了“军团队长”、“首席”头衔气质的哨兵：“我们这一次不是战略调整会议吗？怎么马上又要出发了？” 　　“临时下达。”齐司娜言简意赅。 　　湛槿点开军部专门的任务下达讯息，封面的颜色标示着任务的等级。 　　在T星系的卫星监测到了星盗活跃留下的痕迹，要求第三军团前去查明情况。 　　“又是这个星盗团伙？”章琛看上去对其有所了解，“隔壁第四军团之前也去过一次，据说他们的首领是一名等级不低的哨兵，不过这个团伙不仅仅招收异能者，当时星舰内还有很多普通人。” 　　普通人的体能和其他各方面素质自然比不上自然进化选择的异能者，但是他们的优势就在于不会受到信息素和精神域的影响，对付他们只能用物理武器。 　　孟宥年也再次开口：“这个星盗团伙我知道，他们在星网上还挺火的。” 　　齐司娜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行踪诡秘，短时间内能在三个以上的星系上找到他们活动过的痕迹，不过也可能是分头行动的缘故。” 　　“最主要的吧就是……除了靠赚取不同星系的信息差牟取暴利、非法拦截私人飞行器、非法走私以外，这个团伙里一个向导都没有，但是却还能够高价兜售高级向导素。星网上大家都认为，要么他们是干了那种拐骗刚分化向导的缺德事，要么是与军部什么高层有勾结，不怪得现在上面对这个团伙这么重视。” 第20章 星盗（二） 　　湛槿第一次进到军团星舰的内部。 　　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给每个成员都配备了休息间。主控台的操作由齐司娜负责，星舰在星轨上可以自动驾驶。 　　“T星系是距离X星最近的一个星系，很快就能到。”齐司娜看着导航星图，“按照上面给的动向信息，我推测他们现在应该在这两颗星球之间。” 　　章琛打断了她：“等一下，队长。我们这次行动需要……？” 　　“当然是去将星盗一举拿下，将他们全部捉拿归案——才怪。是去拦截他们，检查他们的星舰上有没有违法的行当。”齐司娜回头扫了一眼，“不过按小年的说法，有人在高层跟他们通风报信，估计也搜不出什么来。” 　　“得了吧，能不能找到都不一定。” 　　齐司娜对周旻沿的话表示赞同：“也是，你总算有点以前的样子了。你们帮我盯着星舰附近的情况，待会我们到T星系附近的星轨搜寻。” 　　“小年，你准备铺开精神网，范围尽量能够覆盖星轨内三星里内。其他人在小年的精神网范围内将有精神力波动的区域上报，再一一排除。” 　　按理来说，湛槿的精神力等级要更高，精神网铺开覆盖的范围更广。不过塔里灌输的理念是攻击性天赋的向导要将精神力用在与自己天赋相对应的地方，而正常搜寻覆盖的范围只要达到一个及格线就可以。 　　孟宥年的精神网悄无声息地铺开，在白塔里接受过统一培训的向导的精神网有一种公式化的覆盖方式，经过的时候除非异能者处于警觉的状态，否则几乎难以察觉。章琛的精神力附在他的精神网上，进行着齐司娜下达的探查任务。 　　湛槿看着两个人融为一体的精神力，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孟宥年是偏向于治愈系的向导，无法释放出攻击性这么强的精神力，在这片网域之中他基本感觉不出来章琛的存在。 　　这是一对已经有了固定作战定式了的哨向搭档。 　　湛槿将一缕精神力留在孟宥年的精神网上，前去主控台帮齐司娜盯星舰的视野，她只要一直看着前面的视野就可以完成一系列的操作。星舰的操作方式在公会的模拟器上也有具体的说明，不过其复杂程度没办法在短期完全掌握，能够达到齐司娜这种熟练程度必须要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首席？”齐司娜倒是还有精力能够转过头来询问目前的搜寻情况。 　　跃迁刚结束不久，已经进入了T星系的范围内，按照预估的范围，星盗很可能现在正在附近的星轨上。周旻沿干脆带着湛槿的精神力一起加入了另外两个人的工作，搜寻的范围甚至还能够比孟宥年铺开的精神网要广一些。 　　湛槿还没开口，精神力上与哨兵附着的链接点传来一阵拉扯感。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导对着导航星图报了一个坐标。 　　周旻沿也及时将精神力收了回来，向齐司娜报备异常：“那个范围之内的精神力波动完全吻合这群星盗的特点，没有向导，甚至哨兵也很少，更多的是普通人。“ 　　团里的另一对搭档也发现了，向导收回了精神网进入备战状态，等待队长的指示。 　　章琛补充道：“他们现在停在T-03星球的空间站，暂时没有移动迹象。“ 　　“已经开启自动驾驶，现在向标记点靠近，在距离空间站一星里范围内尝试控制对对方哨兵发起攻击，以控制对面行动为目标。“齐司娜调整好星舰的驾驶路线。 　　话音未落，孟宥年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对方的反击来的比想象中更快，显然是冲着精神网循迹而来，高等级的精神力攻击性极强，向导的反应速度足够快，也还是被针刺一般的痛感席卷了精神域。章琛将对方的精神力挡了回去，很明显这只是他们的一个试探，暂时看上去还没有追击的意思。 　　尽管如此，孟宥年也还是咬着牙报着从对方精神力里读取的信息：“等级S级，极可能有初期及以上的结合向导，精神域稳定。” 　　对面这一下及其不客气，就连情绪状态一直没什么起伏的章琛脸色都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结合向导受到的伤害会影响到两个人的精神链接，哨兵精神域各个部位都会亮起警戒线，昭示着有可能会失去向导的警告和不安，更别提在信息素影响下加倍的的破坏欲和占有欲作祟。 　　长期的实战经验让孟宥年对这种受伤的情况得心应手，第一时间便伸出精神触角去安抚狂躁边缘的哨兵，稳定他的精神域。意料之外的是，向导想象中需要持续一段时间的疼痛在霎时得到了缓解。 　　孟宥年抬起头，对上湛槿的视线。对方没说什么就将注意力放回了与对面哨兵的精神力对抗之中。 　　刚从强烈的狂躁情绪中缓过来的章琛没有发现，孟宥年却实打实地感受到了湛槿的精神触手，只是几秒钟的接触，柔和温暖的精神力却包裹了他整个精神屏障。 　　这种程度的治愈性天赋，甚至在自己之上。 　　意识到什么的孟宥年瞳孔一阵收缩，然而现在的情况不容他进一步地思考，对面除了一名高等级的哨兵，还有好一部分普通等级的哨兵，光是在数量上就可以缠得己方无法脱身。 　　星舰还在自动驾驶中，距离空间站也越来越近。星盗中的普通人开始发起了物理攻击，远程的星弹密集地射击在星舰上，尽管星舰的外壳足够坚硬，过于猛烈的攻击却让舰身开始震动，其爆炸发出的巨响也让听觉敏感的哨兵愈发暴躁。 　　关键是还不能轰回去，怕误伤一整个空间站。 　　齐司娜的额上青筋尽显，就是军团内有孟宥年及时辅助，对面不按常理的攻击方式也让她难以保持冷静，更何况她还是一名尚未结合的哨兵。 　　“不用跟他们拖时间了，全部给我攻击‘首领’的精神域。首席，你帮我判断他的准确位置。” 　　湛槿还在用精神力对普通等级的进行攻击，原本周旻沿还按计划帮他掩饰精神力天赋，两个人融合起来的精神力就像狂风席卷过境，普通哨兵完全无力抵挡高阶哨向结合之后的攻击。然而对面始终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并且走的是没有向导，不防御，只攻击的野路子，哨兵的攻击失去了向导的控制和中和，变得近似癫狂，湛槿还是让周旻沿跟自己分开各自为战。 　　湛槿还分了一缕精神力铺在周旻沿的精神屏障外，尽量屏蔽除了精神力攻击以外的干扰。 　　周旻沿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湛槿分过来的精神力，通过精神链接让他收回去。 　　湛槿回了句“不碍事”，他的攻击方式与攻击性向导有所不同，重点不在于精神力的强度和密度。 　　齐司娜的精神力攻击更是强劲，“首席”的头衔不仅作为一个光环，更是数年来的经验累积以及超乎常人的精神力。 　　“找到了。” 　　湛槿准确定位到那名S级哨兵的位置，精神触手如有实形，引着其他几人的精神力一齐往某个准确的方位攻去。 　　异能者的精神屏障由专门的机器或者向导构建，除了刚构建好时的绝佳状态，其他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漏洞可乘，精神力等级越高的屏障越难以被攻破。 　　而湛槿的攻击方式就更吃准确度，从刚发现星盗的位置开始，天赋之下的绵密精神力就能够准确定位对方的屏障漏洞，比其他哨兵的无差别攻击要精确得多。 　　能够感受得到对方有一瞬间的怔神，齐司娜更是加大了攻击的精神力强度，势必将对方一次击退。 　　--- 　　齐司娜的脸色并不好看，尽管对面已经停下了所有的攻击，己方的消耗也非常不可观。 　　星盗对军部表现出了比想象中更强烈的攻击性。 　　“稍等，我要向上级请示一下……” 　　“队长，对面发起了讯息链接请求。”湛槿发现了操作图标的异常。 　　齐司娜转头看着主控台上闪烁的光标，稍作考虑便作出决定：“接受请求。” 　　刚才的攻势虽然迅猛，但对面停战的姿态未免更加快速，短时间内所有的攻击都停止，让人分不清是想要故意吸引他们前去还是真正的示弱。 　　主控台上的终端屏幕上显示出对面投送过来的信息，发件人未知，只能看得见信息的内容： 　　“我方接受军方的检查。空间站见。为刚才失礼的行为致歉。” 　　齐司娜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们有病吧？” 第21章 熟悉 　　齐司娜扔给每个人过来一把什么：“前方降落空间站西北方位C-4区，拿着防止他们突然又发疯。” 　　湛槿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将其别在了腰上。 　　“队长，不然你留在星舰上，我们先下去探一下对面的风。”章琛皱着眉看着显示屏上越来越近的空间站和对面停在一边的星舰。 　　齐司娜冷笑一声：“不用，你没看到他们那位‘首领’已经出来了？” 　　显示屏上由于距离远，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星舰下。在那个人周围没有任何其他负责盯梢或者保护“首领”的异能者或者普通人。当然，其他人还在星舰里面随时待命，这样看来他的“诚意”就略显得刻意了一些。 　　齐司娜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年，你刚才说他有长期结合的向导是么？” 　　“啊，是。”孟宥年状态刚刚恢复了些许，还有一点恍神，“但是判断不出来是否是永久结合。” 　　“那他的向导在哪？他整天居无定所的，还搞金屋藏娇这一套啊？”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从他的精神力来看，确实有向导留下的痕迹。” 　　“他的结合最好是合法的。”齐司娜的眼神冷了下去，“也不指望这群家伙能够干出多少好事，但他们多少是塔里毕业出来的哨兵。” 　　“咳咳，据说……他们团伙里还有一部分刚分化就加入了的哨兵，所以也不是全部都是从塔里毕业的，更何况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投靠他们的普通人。”章琛看着齐司娜的脸色，严谨地补充道。 　　--- 　　被认作“星盗首领”的哨兵站在空旷的空间站广场中间，等待着一众人。 　　距离走近到能够看清这个哨兵的五官的时候，湛槿同时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向导素的味道。就算是刚与向导结合完的哨兵，也会尽量用信息素香水或者其他味道将向导的味道压下去，像这个人一样这么毫不掩饰的倒是不多见。 　　周旻沿更是受不了这么刺鼻的味道，鼻子一阵阵泛酸。哨兵的阈值调得再高也无法完全不受向导素的影响，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只是一种味道，更是与异能者生理机制息息相关的费洛蒙。 　　让湛槿感到更加惊讶的不是眼前哨兵年轻还稍显儒雅气质的俊逸面孔，而是在自己看来这分明是一名未结合的哨兵。 　　刺激性的向导素气味在缓过了第一时间之后，湛槿竟在那股味道之中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齐司娜率先开口，说出的话却并没有多么客气：“你是给自己注射了向导素？” 　　向导素的注射能够让哨兵在短时间内稳固自己的精神域，会给外人造成一种“已结合”的假象，却也有一定的副作用。不过在律法逐步完善的年代，向导素已经成为白塔医院中类似不同血型血液般的资源。 　　人造向导素对哨兵的作用有限，真实的向导素却要从不同向导的身上提取，而且一旦哨向双方的匹配度没有达到标准值，很容易产生排异现象，造成哨兵的精神网紊乱。比起注射向导素，还有更多稳定精神域的方法，现在的异能者除了需要治疗精神域方面的疾病，一般不会选择这种古早的方式。 　　哨兵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似乎定在了某个位置。湛槿本来还在想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从何而来，精神链接周旻沿传来的异常情绪让他不自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哨兵的瞳孔是浅淡的灰色，狭长的桃花眼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以深情脉脉的错觉，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就是心理素质再强大也忍不住一激灵。 　　他看着湛槿说：“我们谈谈？” 　　湛槿蹙眉：“我应该不认识你。” 　　不管是在资料之中还是谢尹文口中，湛槿从来没有看到、听说过这个人，按理来说这个星盗团伙的名声也不算小，如果湛昀要跟他有什么交集的话，不应该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 　　哨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瞬间带上戾意。 　　周旻沿摆出防备的姿态，在对方开口之前将湛槿往后拦了一下：“我不认为你能够在对方不认识你的情况下，让一名已经有结合对象了的向导‘单独谈谈’。” 　　这次哨兵倒分出视线来看了周旻沿一眼，这一看反而让他流露出了惊讶的情绪。 　　哨兵将旁边的几个人一扫而过：“其他人倒是没太有印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应燃。” 　　周旻沿沉下脸：“你认识我？” 　　“原来你是真的失忆了啊？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应燃的语气带着调笑，眼底的冷意不褪。 　　“不用在这里废话，你不是说接受我们的检查？”齐司娜提高了音调，作为军团的领导者，女性哨兵相较之下身形并不算高大，身上依旧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叙旧也要分场合不是么？” 　　应燃点头，脸色缓和了一些，看似被齐司娜说动了：“跟我来。” 　　星舰上的一整个“团伙成员”在应燃一声令下全部在星舰大厅原地待命，应燃在悬浮梯前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可以随便搜。” 　　齐司娜确认了一番对方没有搞什么其他的小动作，率先走上了悬浮梯。 　　其他人紧随其后。湛槿刚踏上第一级阶梯，精神屏障外便感到了异样。 　　是应燃的精神力。攻击性不强，刚碰触到精神屏障边缘便被屏障的保护机制强行反攻了回去。 　　湛槿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台阶下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应燃。 　　周旻沿显然也感受到了应燃不明所以的试探，面色不善地转身拉住了湛槿。 　　湛槿看着周旻沿的应激反应，抬起头与哨兵对视。 　　向导面上一言不发，却在精神链接中与哨兵进行对话。 　　“你先进去。” 　　周旻沿没有松手。 　　湛槿想解释，哨兵在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负面情绪却让他都忍不住一阵眩晕。稳了稳心神，湛槿还是说：“他应该知道我哥的事。” 　　湛槿曾经作为普通人，就算湛昀在家里不系护颈带，他也闻不到哥哥向导素的味道。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与湛昀的向导素味道竟然是相似的。那股味道带来的熟悉感，出自于自己的身上。 　　应燃注射的向导素，极大可能提取自湛昀的腺体。 　　湛槿看周旻沿的精神域稍微放松，继续道：“我很快上去。” 　　向导这句话甚至带上了一点精神暗示，等周旻沿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紧握住湛槿手腕的手已经松开。湛槿依旧与哨兵暗棕色的眼睛对视，在等着他的反应。 　　周旻沿移开视线，看向台阶下不远处的应燃。应燃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个方向，像是在耐心等待他们沟通的结束。 　　看着终于妥协了的哨兵，湛槿轻轻松了一口气。 　　--- 　　应燃将悬浮梯升起，空间站西北广场内空无一人，但隔绝星舰内五感出众的哨兵却不能单靠距离。 　　“现在没有人会听见我们的谈话。”应燃走近湛槿，他的身高与湛槿相仿，平视时的淡色瞳孔多了几分探究。 　　“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湛槿道：“我以为是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 　　应燃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从湛槿的面前移动到耳后，近距离地观察向导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不是湛昀。”应燃话里的冷意依旧，“你是谁？” 第22章 需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湛槿面不改色。 　　“不明白？”应燃退后两步，将对方整个人看进眼里， “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用再踏进白塔的首席怎么会穿上军部的制服？” 　　“只不过是个人选择罢了，想法会改变也很正常。” 　　“你说的也是。”应燃表示赞许，“话说，上次你让我打听的事我已经搞定了，要不要听听？” 　　湛槿心底一动：“跟联邦高层有关？还是跟那个‘组织’有关？” 　　应燃答非所问：“这里似乎不太适合讨论这样的话题。待会你的队友们就要出来了不是么？” 　　湛槿无奈地摇头，应燃明知道自己不是哥哥还能陪着自己演下去，别的不说，就他那眼神也实在是瘆得慌。 　　从刚才还在星舰上的那次攻击开始，应燃应该就发现了自己精神力的异常。或许是血缘关系带来的精神力相似让应燃想要确认，再加上应燃身上浓郁的向导素的味道，虽然不知道他跟哥哥有过什么交集，但站在己方这边的可能性还是要更大一些。 　　能够对对方的精神力做到有这么敏锐的反应，首先得足够了解对方，有过一定程度的交手。这种情况下，两个人要么是知己知彼的对手，要么是亲密无间的搭档。 　　不过怎么看湛昀和应燃都不像是后者，说是前者似乎也不尽然。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应燃不依不饶。作为星盗头子行走众多星球，应燃自身常年需要易容，他能看出来眼前这张脸是货真价实的，而非使用了什么高级的人//皮面具。 　　湛槿欲言又止，应燃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湛槿的眼神逐渐奇怪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应燃自问自答，“我之前湛昀的终端图库里看过……” 　　“你……是他的妹妹？” 　　--- 　　湛槿抽了抽嘴角，表情一言难尽。 　　他知道哥哥一直保存着一些两个人小时候的照片，以前他们被要求一直呆在大宅里，在去学校之前，被带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个人虽然自小被收养不愁吃穿，养父养母却也很少呆在家里，基本上都是雇佣的管家和仆人在带孩子。 　　相机自然也是小孩子钟爱的玩具之一。特别是母亲要求管家定期带哥哥去剪头发之后，湛槿自己的头发倒是被越留越长。湛槿没有心思去打理一头乱蓬蓬的卷发，哥哥倒是偶尔会帮他绑一下，绑多了之后可能觉得挺有意思，又三番五次换着花样给湛槿换不同的扎法。 　　特别是他每次自娱自乐捣鼓完了之后，还特别喜欢拿相机记录下来。湛槿几乎可以猜到应燃看到的照片是什么样的。 　　毕竟按照常人的思维来看，如果是双胞胎的话，为什么不把两个孩子打扮成一样的样子呢？而且湛槿记得，小时候家里是找不到两件相同的衣服的。以前两个人的脸还没有现在那么相像，加上完全不一样的穿搭和发型，把他们看作孪生兄妹也是正常的。 　　那些个古早的照片任谁看，照片里哥哥旁边的孩子都应该是一名小女孩才对。也就湛昀还存了几张在自己的终端图库里，湛槿倒是从没有怀念过那段无趣的日子。 　　但是照片是照片，现在湛槿就这么站在应燃的眼前，要是应燃还真觉得他是个女孩，估计眼睛也可以捐了。 　　本来自己代替湛昀这件事就充满了漏洞，他也没有信心能瞒过所有人。湛槿自始自终没有忽略最重要的一点，应燃能猜到自己的身份，本质上还是因为他和哥哥的熟稔程度超过了平均的水平线。 　　而在此之前，他却对应燃一无所知。 　　应燃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摆出一副“是我误会了”的表情，但是他明显还对湛槿有着诸多疑问。 　　“你的精神力非常出色，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换句话说，按照湛槿的精神力天赋和等级，再加上与湛昀双生子的身份，风靡星网的不应该只有湛昀一个人。 　　与此同时，湛槿精神链接的另一端传来周旻沿的声音：“我们已经检查完了。” 　　应燃显然也察觉到了星舰里的动静，神色一凛，随即又放松下来：“看来是没办法在这里说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回X星找你。” 　　他既没有问湛槿要X星的具体地址，也没有让他到什么指定地点，就好像笃定了自己能够找上湛槿一样。 　　悬浮梯即将降下，应燃好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湛昀现在怎么样了？” 　　湛槿想了想还是说：“他还好。” 　　看着应燃并不信任的眼神，湛槿泛起一阵心惊。他和哥哥的信息共享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让眼前这名哨兵连哥哥的状态都能猜出来。 　　“那么我们X星见，应先生。”湛槿看应燃不再回话，正打算转身往星舰的方向走，却被应燃叫住：“等一下！” 　　“还有一件事……”应燃说，“其实之前我就问过湛昀关于那些照片的事情。” 　　“那时候他告诉我的是，照片中另一个长得跟他九分相似的人，已经去世了。” 　　--- 　　从空间站回来之后，军部暂时没有了新的任务，湛槿也不是正规的服役向导，更是乐得留在公会大楼。 　　不过周旻沿倒是比以前活跃了许多，除了精神力上的复建，身体上的锻炼也没有落下。 　　令湛槿感到意外的是，哨兵对吃饭的热情比之前要高涨了许多。两个人就跟普通的合租室友一样，早上一起吃完早餐之后各自去工作，晚上再回到公寓一起吃饭。 　　更让向导想不通的是，周旻沿再也没有抱怨过阈值调整方面的问题。湛槿甚至怀疑是哨兵故意装作阈值的样子，但仔细观察之后又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应燃不知道怎么搞到了湛槿的终端联系方式，发件人依旧显示“未知”，湛槿却一眼就看出来这封短讯出自这家伙的手笔。 　　主要是内容太过于醒目。 　　“我去你们家看过湛昀了。” 　　“你说的确实不错，他暂时还死不了。” 　　在湛槿跟着谢尹文离开老宅之后，老宅附近已经被封死，所有负责照顾湛昀的人都深居简出，就是这样，应燃还是在偏僻小星球中找到了老宅。 　　应燃还说有什么事情要先解决，很快就会来找湛槿。 　　然而还没等到应燃带来新的线索，湛槿就收到了白塔医院的通知。 　　--- 　　白塔医院的布局跟普通医院差不多，却多了很多独属于异能者的科室。按照指示来到指定的科室前，湛槿看了一眼门口挂的牌子，这里是“信息素科”。 　　白塔医院的通知倒是非常“人性化”，原本是周旻沿一个人过来复查精神图景的问题，结果湛槿却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信息素科的讯息。湛槿第一时间联系了周旻沿，结果终端根本打不通。 　　联系了白塔医院才知道，哨兵在做指标测试的过程中突然晕了过去，经过检查发现是信息素方面的问题。鉴于周旻沿有狂躁症的前科，医院还是第一时间联系了湛槿。 　　为了低调出行，湛槿戴上了口罩和没有度数的眼镜。医生从房间里走出来，湛槿前去核实了身份。 　　医生朝向导点点头：“没什么事，哨兵坍塌了的精神图景已经在自愈系统中稳步恢复，看样子有可能能够恢复原本的状态。信息素方面倒是有点问题，不过也很容易解决。他在里面缓缓就可以走了。” 　　湛槿：“……” 　　这跟“你再来晚一点他的病就好了”有什么区别么？！ 　　“哦对了，这个信息素的问题，主要还是需要向导帮忙解决。哨兵会晕过去就是因为在结合之后，向导素与向导精神力的融合失调，总的来说就是向导素的摄入不够。向导素不是通过精神触手的安抚和精神梳理就能够摄入的，如果你们需要长期有精神力方面的交融，最好还是能够给予哨兵稳定的向导素。” 　　湛槿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提起向导素，未免第一时间想到齐司娜之前提起的应燃“注射向导素”。 　　对了，关于向导素的问题还没有向应燃问清楚。将这个疑问默默记下，湛槿问：“所以向导素要怎么摄入？通过腺体提取？” 　　医生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这个向导虽然带着口罩看不清脸，但以病人的精神力等级来看，他的向导应该等级也不低才对，居然连最基础的理论知识都忘了。从腺体提取向导素一般是向导素需要供给给陌生哨兵的时候才会采取的一种手段，结合的哨向明明有更加方便、快捷以及有效的方式。也怪不得这名哨兵会出现这种问题。 　　医生叹了一口气：“向导素可以通过最基础的方式汲取，简单来说，就是咬后颈。” 　　“想要效率更高，就通过体//液交换的方式。” 　　湛槿皱眉：“体//液？” 　　“对。”医生点头，“比如接吻。” 第23章 索求 　　在上次狂躁之后，周旻沿再一次在梦境里“看到”了自己的记忆。 　　仿佛毫无障碍地，他又回到了“亚历克斯”的身体里，睁眼却不再是之前司空见惯了的场景。 　　身体的控制权暂时被剥夺，天色已经完全昏暗，“自己”站在那所学校侧门旁，像是在等什么人。 　　好在并没有等很久那个人就出现了。他好像是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一样，步伐急促，看上去也没有在这里久留的意思。 　　是一名向导。 　　周围没有明亮的路灯，整片区域被笼罩在阴影之下，直到向导走到了周旻沿眼前，他才看出来人是谁。 　　“东西呢？”周旻沿听见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 　　萧喻将一个小瓶子扔了过来：“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旻沿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萧喻给他带来非常烦躁和厌恶的感觉，跟这种人做搭档？那实在是非常荒谬的一件事。 　　“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萧喻看上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不过‘老师’托我带话给你，让你完成这次的任务之后回家里一趟。” 　　银发向导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走之前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多说了一句：“还有，时间不多了，你最好尽快。” 　　--- 　　“醒了？”湛槿坐在诊室沙发的一边，跟医生简单聊完之后他就干脆进来等周旻沿，哨兵也的确很快就醒了。 　　“医生说是信息素方面的问题。”湛槿顿了顿，“你自己知道吗？” 　　刚才看医生的眼神，湛槿不难猜到向导素方面的问题应该是比较基础的理论知识，自己不了解并不代表周旻沿不知道。 　　“……什么？”哨兵看起来愣愣的，好像还没从昏睡之中完全清醒过来。 　　不仅是周旻沿的精神图景和精神域，他的记忆也在片段式地恢复。 　　这一次来白塔医院原本是想再系统地复查一次，没想到在检查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点意外，也让他意外地记起了在他伪装“亚历克斯”时的一大段记忆。 　　虽然前因后果还是没有记起来，但是周旻沿终于想起自己这个假身份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他原本在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组织里，不止他自己，萧喻、贺承逸、还有秦南煊都是组织里的一员，这个组织背后的推手就是被萧喻称作“老师”的人。 　　而他伪装普通人进入学校的原因听上去更加不可理喻： 　　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做手脚，让当时还是普通人的湛槿死于意外。 　　更准确的来说，湛槿其实还有一个并不普通的身份，那就是湛昀的孪生弟弟。不论怎么看，湛槿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组织“通缉”的。 　　周旻沿看着眼前正冲着自己说着些什么的向导，只觉得一阵耳鸣，什么都听不见。 　　在再次感受到哨兵精神链接中传过来的起伏极大的情绪之后，湛槿好像明白了什么：“你又像之前一样想起什么了吗？” 　　“……”周旻沿抬起头。 　　“跟我有关？” 　　周旻沿第一次希望精神链接能够不要这么准确地传达自己的情绪。链接之下的哨兵就像一张彻底铺开的纸，不止是情绪的起伏，更深层次的想法和知觉都能被向导轻易地感受到。 　　记忆里的“他”始终带有割裂感，似乎是另外一个人，但周旻沿知道，那就是他自己。他没办法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况之下开口告诉湛槿，自己就是当年的亚历克斯，他接近你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的出现是一场规划已久的谋杀。 　　更重要的是，看样子这个任务没有失败的理由，湛槿现在却依然活着。不仅活着，他还分化成为了一名高阶向导。难道这就是组织不愿意看到的？ 　　湛槿的精神触手打断了哨兵再进一步的想法。 　　“再想下去，你又要狂躁了。”湛槿的眼里一片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精神触手温柔地在周旻沿的精神屏障外进行安抚，若即若离。 　　周旻沿心里泛起一阵刺痛。 　　“没事。”哨兵开口，声音带着沙哑的低沉，“做噩梦了而已。” 　　“……是吗。”湛槿也没想到周旻沿会这么说，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不明所以的沉默。 　　“先回去吧。”周旻沿才想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个诊室不是他刚开始去检查精神图景的房间，“这是哪里？” 　　湛槿：“……”感情刚刚这家伙是自动将听觉阈值调为零了？ 　　“这里是信息素科，你会晕过去是因为向导素摄入不够。” 　　“向导素？”哨兵迷茫地皱眉。 　　周旻沿唯一一次接触到湛槿的向导素，是第一次在白塔遇见湛槿的时候。 　　一发不可收拾的结合热，向导带着凉意的手指抚上发烫的耳后，整个白噪音房都是薄荷糖的味道，甜滋滋的，是当时唯一能够缓解燥热的解药。 　　周旻沿下意识地看向湛槿护颈带上的金属环扣。 　　可怖卑劣的欲望被重新唤醒，又与梦里更加稚嫩的感情相结合，滋生出难以言喻的原始冲动。 　　像是野兽噬咬猎物般的冲动。 　　湛槿站起身，直视着他：“我可以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给你向导素，作为代价，把‘噩梦’的内容告诉我？” 　　周旻沿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从梦中被冷水浇醒。 　　他不能答应。在恢复全部的记忆之前，他不想让湛槿知道当年的事情。 　　“先回去……” 　　哨兵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焦距，湛槿紧盯着周旻沿的眼睛，一字一顿：“你都想起了什么？” 　　--- 　　湛槿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周旻沿的情绪影响。就算表面上看起来再平静，心里被隐瞒和欺骗的愤怒根本不像是自己会产生的情绪。 　　这种情绪带来的是毁灭欲。 　　周旻沿心事重重，湛槿心里一样在天人交战。在难以控制的暴怒感下，他给哨兵下达了新的精神暗示。 　　原本是想让周旻沿将他所说的“梦”到的内容告诉自己，结果在语境的偏差之下，暗示的内容变成了“先提供向导素”，然后才是“告知梦的内容”。 　　周旻沿的手放在了护颈带的金属环扣上，湛槿偏了偏头，没有阻止的意思。哨兵的指尖触到后颈裸露的皮肤，带来绵密的热度。 　　反正向导素也的确是周旻沿需要的，他不过是被迫答应了一场等价交换。 　　周旻沿凑近了侧颈，像是在寻找腺体的位置。滚烫的呼吸对脆弱的颈部来说再多一秒都是炙热的煎熬。 　　想象中的尖锐触感并没有出现，薄荷糖的清凉气味反倒让湛槿先从暴怒的怪圈中惊醒。他意识到了不对。 　　太久了。 　　下一瞬间，向导就被推倒在诊室的沙发上。湛槿重新对上周旻沿棕褐色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清明的瞳眸澈然又湿润。哨兵双手撑在沙发的两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却盛满了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还没等湛槿看清楚那些情绪都是些什么，褐色的瞳眸在眼前骤然放大，下颌被制住，唇齿之间传来异样的触感。 　　向导一阵惊愣却没有反抗，抬着头放任哨兵的动作。周旻沿没有章法地在湛槿的嘴唇上一阵舔舐啃咬，舌尖带着试探的意味，起初只是在浅处撷取，而后却带着更加浑浊的喘息往深处吻去。 　　脸热的水渍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急切的掠夺意味。 　　湛槿后知后觉地发现精神暗示并没有被完全挣脱。 　　周旻沿换了一种方式，向他索求结合对象理应给予的那一部分。 第24章 重逢 　　精神暗示被解开，哨兵的意识逐渐回笼。 　　被推倒在沙发上的向导解下了护颈带，衬衫的扣子也被周旻沿扯开了几个，额边的几缕碎发被汗湿，紧贴在白得病态的皮肤上。 　　湛槿抿着嘴唇，灰蓝色的瞳孔中还存留着接吻时泛起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情绪。 　　在这个失去控制的吻里，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湛槿还处于震惊和惊愕之中所以放任了周旻沿的为所欲为，而在意识到哨兵的行为之后，潜意识里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推开他。 　　不止是向导素在引诱着哨兵，哨兵的信息素也在影响着向导。 　　湛槿垂下眼，平复着紊乱的气息。在刚刚的唇舌纠缠之间，不止产生了更加令人惊惧心颤的欲望。 　　就算再想刻意忽略，也不可否认他回应了周旻沿失去意识时的掠夺，听见哨兵不自觉从喉咙里溢出的声音，他甚至会产生暴虐的愉悦感。 　　这种愉悦不断地蔓延，铺天盖地地在向导的精神域里叫嚣着，盖过了湛槿所剩无几的理智和原本无理而霸道的怒火。哨向双方强烈的化学反应直接地告诉湛槿，结合链接给两人带来的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不论是情//欲、占有欲、毁灭欲还是其他的什么不可思议的欲望，在结合哨向的关系里都不足为奇。 　　“对不起。”，周旻沿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关于，梦的事情。” 　　湛槿一愣。就像自己能够感知到周旻沿的欺骗和隐瞒，对方对于自己的情绪一样能够通过精神链接感知。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直接在精神域里看，我将记忆的权限对你开放。” 　　这类权限能够让对方一下子获得所有的记忆，其沉重就如同替人重活一回，虽然这种权限面向哨向双方，哨兵却往往难以承受向导的记忆，向导也没必要特意窥伺伴侣的隐私。 　　虽然精神链接让两个人在生理上绑定，哨兵有义务对向导保证忠诚，愿意对向导敞开记忆权限，还是非常高程度的一种信任。 　　湛槿没想到周旻沿会这样说，他隐约感觉到哨兵的态度在软化，却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 　　“你不用，我是说……”湛槿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自己其实对周旻沿记忆的窥伺欲减弱了很多，“我们是合作的关系，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 。” 　　“还有，以后我不会在没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对你进行精神暗示。”湛槿顿了顿，“这点是我的不对。” 　　心照不宣的吻被刻意地忽略，湛槿的目光触及周旻沿侧颈的红色掐//痕，心更是沉了沉。虽然不是很明显，也能看出来是刚刚的杰作。 　　半是凝固的气氛中，湛槿的终端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铃声。 　　--- 　　湛槿没想到应燃会直接进到公会内部，等他去到前台所在的楼层时，应燃已经跟樊箐聊上了。 　　更奇葩的是，应燃这次还换了一张脸。 　　湛槿看着这张明显老了十岁不止的中年男人的脸，要不是应燃在终端里发了他的定位，湛槿还真认不出他。 　　“阿昀！”樊箐挥手喊他，“你叔叔又来看你了！” 　　这家伙跟樊箐混熟了不说，看来还不是第一次过来。 　　湛槿朝应燃去了疑惑的眼神，他几乎肯定这张脸要是在老上十岁，应燃估计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再加上一辈。 　　关键是，应燃还真的摆出了一副说得上“和蔼”的表情，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看着湛槿。 　　湛槿跟樊箐打了个招呼，樊箐拿出了招待长辈的架势，让他们去会客厅聊，待会给他们送水过去。 　　看着小姑娘利落地将房间门带上，湛槿无奈：“在这里？” 　　“你想出去说？”应燃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和语气，“公会里最安全。” 　　“……好吧。”湛槿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事实，“所以你要告诉我之前你打听的事情？” 　　“我之前问你要不要听，又没说一定告诉你。”应燃话题一转，“话说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专门弄了这一身味道回来啊？” 　　“什么味道？”湛槿不解，应燃这次完全是另外一身装扮，身上自然也没有了之前那股浓郁的向导素的味道。至于自己，在护颈带的防护之下也不应该有特别的信息素味道才对。 　　“不是向导素，是哨兵信息素的味道。”应燃说，“小姑娘是低阶向导可能闻不出来，对我来说确实冲了一点。” 　　湛槿：“……”实际上，他自己也闻不到。 　　樊箐很快便端了果盘和水进来，应燃恢复“长辈”形象客气地夸了她几句，湛槿在一旁默默地维持着高冷的人设。 　　等到她第二次关上门，湛槿才再次开口：“那你来找我是想聊什么？” 　　应燃倒也正经起来：“可以聊的事情太多了，主要看你想先知道什么。” 　　“比如，我们是先聊聊你身边那位哨兵？” 　　湛槿皱眉：“在你这里，我只想知道跟哥哥有关的……” 　　“你觉得他跟湛昀没关系吗？”应燃打断了湛槿，“周旻沿会失忆不就是拜你哥哥所赐。” 　　“联邦高层本来就有多股不同势力相互制约，那群老家伙们虽然不能一手遮天，放下一张伞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你说的那个‘组织’，自然是在他们的伞下。甚至连他们想要对付湛昀的心思都很老套，不过他本人估计并不那么认为。” 　　湛槿沉默了一会儿：“意思是，你也不确定他们针对哥哥的原因。” 　　“八九不离十吧，除了他那精神力天赋还能是别的什么？”应燃在果盘里插起一块送进嘴里，“不过周旻沿是那个组织中的一员，倒是我们的共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该不会真的是白塔匹配出来的吧？” 　　湛槿默认，应燃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饶有兴味地说：“还真是这样啊，那匹配度给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超过了百分之九十，还是趁早永久结合了吧。” 　　“……没有超过，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跟周旻沿是同一届的。” 　　湛槿看着眼前这张有些沧桑的脸，想着他的实际年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要小看了哨向之间的匹配度，他能够跟你有足够高的匹配度，说明本身精神力也不可能会差。”应燃还不相信两个人匹配度不超过百分之九十，“这么说吧，周旻沿曾经缺考了结业考核中的一个项目。” 　　湛槿把玩着叉子的动作一顿。 　　“无非就是不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不想成为所谓的‘首席’罢了。” 第25章 喜欢 　　“为什么？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需要更加低调的身份去完成一些不可说的任务。还有，据说周旻沿的父母都曾经是联邦高层举足轻重的人物。” 　　湛槿没有了解过哨兵的家庭情况，本来已经自动将他划分为了“父母都是普通人”的那一类，听到这个消息倒觉得新鲜，又有点不太信任：“如果按你所说，他的家庭背景这么厉害，怎么在他之前受到重伤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动作？” 　　除了在白塔医院接受普通的治疗，联邦可是没有一点要表示帮忙找到罪魁祸首的意思，就算是直接造成周旻沿精神图景坍塌的湛昀，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被更进一步调查。 　　“那件事本来就是联邦的人做的啊，他们还要反过去追责，有什么意义？湛昀没有追究那群偷袭他的家伙就不错了。”应燃的语气颇为肯定，让湛槿拿不准他态度。 　　“我想知道你的身份和立场。” 　　“这个你不是知道吗？我是星盗头子，立场肯定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呀。”应燃的语气再次轻松下来，朝湛槿眨眨眼。 　　湛槿想了想，估摸着应燃也没有完全坦白的意思，便换了一种问法：“上次你身上的向导素味道是怎么回事？” 　　“你终于记起来问我这个了吗？”应燃语气轻佻，“你认为呢，小槿？” 　　“不要这样叫我。”湛槿皱眉，这家伙虽然顶着这张沧桑的脸，真实年龄估计还比自己小上不少。 　　“为什么？我不是你叔叔嘛。” 　　看着这张中年男人的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表情，湛槿简直想把病得不轻这几个字给他贴在脑门上。 　　“好吧。”应燃看湛槿实在没有态度松动的意思，耸了耸肩，“你跟你哥哥在气场上实在不太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在口头上占点便宜。” 　　“嗯，毕竟你在他那边占不到什么便宜。”湛槿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应燃佯装惊讶，“为了他的向导素，我确实把整副身家都投了进去，就差在星网上公然宣布与联邦为敌了。” 　　“联邦高层还专门有人包庇你们这个犯罪团伙？” 　　“在哪听说的？星网？”应燃对湛槿的形容没什么反应，“星网上那些信息半真半假，为了模糊视线而已。就像星网上说的高价兜售向导素，就是我故意放出去的消息。湛昀的向导素是我跟他的私人交易。” 　　湛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前这个思维跳脱的哨兵虽然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愿意提供的信息也是自己在其他地方无法了解到的。 　　“你们的交易，就只是向导素吗？”如果只是交易，那也太不对等。 　　应燃对上向导淡漠的灰蓝色瞳眸，明明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样貌，如果不是了解湛昀的精神力，在外貌和气场上，湛槿其实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但是湛槿的漠然又与湛昀不尽相同，从他的表现来看明显是想从自己这边获得更多的信息，又有一副强硬而从容的姿态，仿佛就算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无所谓的高傲。 　　同样是极具距离感的气场，在湛槿的衬托之下连湛昀都显得更加有人气。应燃眯着眼睛想要将向导打量得更加仔细，这种既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感觉让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向导是完全陌生的另外一个个体。 　　湛槿迎上哨兵探究的眼神，耐心等待对方的回答。 　　应燃终于开口：“向导素只是一个幌子。” 　　“因为我跟无数在暗中窥伺他的人一样，我喜欢他，我想得到他。”哨兵垂下眸笑了起来，笑意却未触及眼底。 　　“所以我只好利用自身有利条件来争取接近他的机会。” 　　湛槿捕捉到应燃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 　　“叔叔下次再来啊！阿昀你也好好休息。”樊箐轻车熟路地将两人送到电梯口。 　　应燃变脸变得毫无心理负担，直到电梯门关上之后还保持着和蔼可亲的长辈版笑容。 　　注意到湛槿按的楼层，应燃挑眉：“你不住十五层？其他人不会觉得奇怪？” 　　湛槿一阵心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会关心别人住在哪里。” 　　“好吧。”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达目标楼层，应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那就下次见，首席。” 　　等到电梯门彻底关上，湛槿才走到自己的公寓门前。向导心情复杂地打开了门，周旻沿并不在客厅，餐桌上摆着单人份的外卖。 　　湛槿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庞然大物突然从一旁的阴影中扑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湛槿俯下身摸了摸灰狼竖起来的狼耳朵，晚上也没有太阳，难道是在精神图景里太闷了？ 　　灰狼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热情黏人，只是亲热地在向导的脚边蹭了几下。湛槿从善如流地将布偶猫从精神图景中叫了出来，这只猫咪反倒是真的被闷着了，一出来便很兴奋地跳到了灰狼的背上。 　　如果湛槿与精神体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他或许能够发现它这次的态度比之前有耐心多了，至少还能还能忍耐灰狼在原地迷茫地绕了几个圈子，换平时布偶猫绝对直冲自己熟悉的目的地，懒得给这只傻大个分一点耐心。 　　实际上，这只猫却是跟它的主人完全相通，甚至可以说是主人内心真实情绪的反映。不过向导的思维还是没能及时从普通人转化过来，在湛槿眼里精神体就像自己在图景里养的一只宠物，是独立的个体。 　　将两只“宠物”放在一边自己折腾，湛槿坐在了餐桌前，脑子里还在思考刚才与应燃的对话。 　　“所以，我也要跟你做交易么？”湛槿沉默了半晌。 　　“当然不用，这点诚意还是有的。”应燃说，“联邦那边的动作，我会帮你留意。” 　　“你就仔细盯着你身边那位。等到他有所动作，就是他背后的‘组织’露出马脚的时候。” 　　--- 　　湛槿对上周旻沿的视线的时候，哨兵好像已经靠在走廊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了。 　　两只精神体还在外面打闹互动，看上去很有精神。本来是一副特别和谐的毛绒绒温馨场景，湛槿居然觉得有点尴尬。 　　周旻沿的表情也略显不自然，两个人的视线一触即离。哨兵似乎觉得眼神移开得过于刻意，欲盖弥彰地干咳了两声：“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向导看起来比分开的时候更覆上了一层低气压，这种情绪牵扯得周旻沿也心浮气躁，想到见面对象还是之前那位莫名其妙的星盗，他就忍不住不爽。要不是地点就在公会，周旻沿甚至不太愿意让湛槿一个人去再见一次那家伙。 　　看着想问个清楚却又努力克制的哨兵，湛槿竟久违地生出奇怪的感觉。 　　“聊了聊我哥的情况。”湛槿说，“哦，他还说跟你是一届的。” 　　“我暂时对这家伙没什么印象。”周旻沿追问，“那他和你哥哥是什么关系？” 　　湛槿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要说应燃与哥哥相熟，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可是他又表现得很了解哥哥的样子。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周旻沿疑惑地思考了一会儿：“他该不会是爱而不得的变态偷窥狂吧？” 　　湛槿：“……” 　　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吃完晚餐之后湛槿也没有了再出门的心思，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获取的信息量有点超出他预想的承受范围，他需要时间缓缓。 　　坐在沙发上，湛槿瞟了一眼还在屋子里的精神体：“它还不休息吗？” 　　周旻沿反应了几秒才发现湛槿说的是自己的精神体，比起之前经常昏昏欲睡的状态，今天的灰狼确实活跃了不少，就是那么一只野生动物在公寓里转来转去违和感属实挺强。 　　“不用管它，它要是累了自己会回去。” 　　灰狼回头瞪了主人一眼，周旻沿视而不见。 　　“那你呢？” 　　“什么？”哨兵一愣。 　　湛槿及时纠正：“我是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虽然哨兵说自己的状态还好，湛槿还是准备帮周旻沿梳理一下精神网。 　　对于向导来说这是一项简单而需要耐性的工作，对哨兵来说却是稳定精神域不可或缺的。未结合的哨兵可以定期用仪器来进行这项工作，效果却远不及向导亲自梳理的要好。 　　然而湛槿没想到的是，上次那个灰色的记忆点只是附在哨兵精神网上的浅层记忆。随着周旻沿记忆的逐渐恢复，精神网上竟然还会有新的深层记忆点出现。 　　向导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傻了眼。 　　这里是自己以前经常待的实验室。 　　想起周旻沿曾经问过自己“亚历克斯”是谁的问题，湛槿瞬间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实验室的门被打开。湛槿的视角被固定在角落，这个角度看不到来人的脸，他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等到他走到实验室里的时候，湛槿瞬间屏住了呼吸。 　　金发的向导似乎在实验室里找着什么，精神网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整个房间里铺开，就连湛槿隔着几年的时间再去看当年的场景也不禁对他行云流水的精神力把控惊叹不已。 　　向导转过头，若有若无地往湛槿的方向看了一眼，瞳孔中映出浅青色的光影。 　　湛槿自分化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未知带来的惴然恐慌。 第26章 哥哥 　　湛昀还没停下精神网内的搜寻, 实验室的门却再次打开了。亚历克斯的红发醒目又张扬，跟他随身附着的气质一样。只是这一次他跟湛槿记忆中的男孩有了出入。 　　以前湛槿是普通人，自然看不出异能者与普通人的区别。如今他的视角有了改变, 虽然周旻沿的记忆只给他提供了一个“看”到过去记忆的镜头，湛槿却能够一眼就看出亚历克斯是一名哨兵。 　　亚历克斯无视了湛昀铺开的精神网, 靠在门边等向导慢慢转过身, 然后将攻击性极强的精神触手收回到精神域之中。 　　“你找不到的。”亚历克斯开口，眼神里带着湛槿从未见过的警惕和被压抑着的敌意，似乎觉得眼前的向导对其有着非常大的威胁。 　　尽管如此, 哨兵的精神屏障却意外的严实, 除了能够看出来他是一名异能者以外，精神力波动弱得几乎不见。 　　湛昀回头看向只身前来的哨兵, 眼神比刚才要更冷上几分，带着凌厉的寒意。 　　“是你用匿名讯息约我过来……我要怎么相信你？” 　　亚历克斯没有回答, 将手上一个什么扔给了湛昀。等向导将其摊开在掌心里的时候, 湛槿才看清, 那是一枚小型的芯片。 　　“按照上面的做, 其他的不用管。”亚历克斯说，“湛槿不死，他们不会罢休。” 　　湛昀的视线在芯片上停留了数秒，似乎在考虑哨兵所言的真实性。湛槿注意到他的手上还有一枚戒指，这是以前从未在哥哥的手上见过的。 　　向导的眼神明灭不定, 考虑了数秒之后终于开口：“好, 我答应你。” 　　亚历克斯出乎意料地挑眉，似乎没有想到湛昀会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说法。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湛昀的眼底甚至带上了浅浅的笑意，窗外正午的光线落在向导的身上, 让本来看上去冷淡不已的向导有了柔和的暖意，仅仅是稍微缓和了一点的神情，却让人觉得眼前的向导美得惊人。 　　与此相反的是，亚历克斯内心却涌起了一股深深的不安感，精神域内的精神力波动有了起伏。 　　果不其然，湛昀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脸色猛得一变。 　　“我知道你是谁。”湛昀将芯片收好，目光再次落在哨兵的脸上，表情早已恢复了原本的疏离，“我接受你今天的提议，不代表原谅你之前对小槿做的事。” 　　“所以现在可以把实验室里的‘东西’找出来了？” 　　--- 　　记忆的片段跟上次一样戛然而止，湛槿也从周旻沿的精神网里彻底抽身，恢复了意识。 　　在哨兵看来他只是正常地进行了一次梳理，实际上湛槿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段记忆。 　　“......我先回房间了。”湛槿没去看周旻沿，怕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而现在他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诧。 　　湛槿从来没有见过哥哥用这样的语气跟其他人说话。而那名能让他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敌意的家伙，不仅是自己曾经的好友，还是如今身边的，跟自己精神结合了的哨兵。 　　湛槿不是不知道在哨兵的记忆里看到这个场景意味着什么，更令他心惊的是，记忆中的亚历克斯给他带来的熟悉感竟然不是出自自己的记忆，而是来源于他的精神力波动。 　　如果说亚历克斯将精神屏障用外力加固是为了伪装普通人，将精神力波动降低到最小是为了不让湛昀意识到他的身份，那么后者应该是完全失败了。湛昀通过其他的方式获取了他的真实信息，而记忆之外的湛槿更是通过熟悉的精神力波动认出了他。 　　一系列的信息挤进了湛槿的脑子里，已经到了思考不过来的地步。一方面他想要去思考之前与“亚历克斯”认识和相处的细节，另一方面久违地见到了哥哥又让他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虽然是双生子，某些事似乎从小时候被要求外貌上的“不同”时就已经有了征兆。 　　--- 　　“首席，这些刚进入基地的向导的资料已经发送给您了。”其他部门的向导特意找到湛槿，让他及时下去打个招呼。 　　“我知道了。他们在哪？” 　　“西区训练场，我带您过去。” 　　几乎没有足够的消化信息的时间，应燃再次不知所踪，军部再次发来讯息让他来给新兵做示范，字里行间表露出的意思就差让他自己亲自组建一支新的军团。 　　军部想要限制“首席”的影响力，首先做的是让他尽可能花更多的时间待在基地，其次则是建立更多的人际关系。 　　不过湛槿倒是不太在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基地虽然限制很多，拥有的训练条件却是除了白塔和塔以外最好的。比起公会里的训练模拟器，湛槿之前在搜索资料的时候就了解到基地里不仅有全景模拟训练场，还有配备更加齐全的机甲仓。 　　周旻沿一大早就不知所踪，湛槿只身去到军部安排的办公间，很快便有人找上门来。 　　直到来到训练场的时候，湛槿才意识到情况似乎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军部会直接选出几名向导，而眼下训练场的向导……毫不夸张地说，有百来名。 　　基地负责人早就等在那里，给湛槿说明了情况。 　　这些向导是基地里最新进来的一批，根据军部上面的安排，即将进行在基地里的第一次全面测验。 　　而向导们众望所归的，则是首席为他们亲自演示测验的经典项目。 　　负责人看湛槿不说话，还耐心地多解释了一句：“在白塔还保持着记录的项目，星网上的视频播放量都不低。” 　　湛槿之前看资料的时候也看过那些星网上的视频，只不过看归看，对于这些白塔用来当作评定标准的项目，没有实际练习过都是白搭。 　　训练场上的向导们还在进行考前会议，看样子负责人还想让他去露个面。不过看湛槿并没有这个意思便没有提。 　　湛槿想了想：“我们先去模拟训练厅？” 　　--- 　　湛槿刚把手中的枪械放下，门外的向导们就涌了进来。 　　这个全景训练厅不仅面积大，划分了好几个区域，还有专门的观战区。 　　湛昀在星网上播放量最高的视频除了实战类，测试类最受欢迎的并不是普通向导向的类目，而是在塔里哨兵们经常进行的五感特训。 　　果然一看到湛槿开启的模拟类目，刚在观战区坐下的向导们就开始议论纷纷。 　　“这好像不是我们测验的项目吧？” 　　“这个像是野外求生的环境我没见过，有人在训练厅试过吗？来个人说说是什么项目？” 　　“看上去像哨兵的训练内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刚好坐在角落的向导突然提高了声音，一群人朝他的方向看过去。 　　向导继续目光炯炯地看着平时只能在终端上仰望的首席，眼里的崇拜向往如有实质：“这是哨兵五感特训里的听力训练！” 第27章 剧痛 　　虽然这个项目是注重考核五感之中的听力, 却也跟异能者本身的反应力和感官协调能力有关。 　　测试者进入一个仿真的战斗环境，系统会模拟不同的环境背景音，甚至还有各种具有冲击性的视觉效果作为干扰。 　　进入了模拟战斗状态的湛槿听不到观众席里向导们热火朝天的讨论, 组织会议的负责人还特地为向导们解释了这一项考核，不过经过刚才那名向导喊了那么一嗓子,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每一位首席向导在星网上都有论坛专区, 里面有非常全面的“考古”视频链接。而关于这个听力项目的视频，也在其中。 　　利用枪械射击系统设定的目标点，躲避模拟出的敌方攻击点, 根据攻击速度和反应速度综合出最终的分数。 　　当年湛昀尝试过这类项目之后, 由于测试成绩甚至比很多哨兵都要好，掀起了向导中的一阵训练五感的风潮。事实证明, 向导在五感上的天赋综合来说还是无法超越哨兵，只是湛昀利用他自身实力中的其他方面弥补了不足。 　　而湛槿选择这个项目的理由就更加简单, 之前在公会的模拟器上有过类似的训练, 虽说是重在“听觉”, 实际上在足够强劲的精神感知之下, 可以做到凭借向导天赋去寻找目标点。 　　但是因为不是真正靠听力去做这个测验，一旦直觉出现一点偏差，很容易就会被攻击点击中。 　　系统结算完，马上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测验。向导们讨论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屏息凝神等待测验的开始。 　　几乎有半分钟的静谧, 向导站在模拟场景的中央, 持枪瞄准着前方虚拟出来的一棵树。野外丛林是湛槿较为熟悉的环境，这还得得益于他那只喜欢爬树的布偶猫。 　　紧接着，向导们看到了第一个目标点突然出现。 　　而在它出现的同时，湛槿已经将枪口对准并扣下了扳机, 速度之快让人几乎没有看到需要反应的时间。 　　与此同时，攻击点以射线的方式出现，只要测验者判断的目标点方位不出现偏差，就能完美躲避开来，反之则会增加被击中的几率。 　　整个测验的过程没有超过两分钟。 　　湛槿的动作迅速，第一个目标点出现之后，剩下的目标点也在短时间内接连出现，向导直接连续往不同的方向开了好几枪。观众席上的人几乎看不清目标点出现的位置，得分显示屏就已经刷新了好几次。 　　最终测验完成结算的时候，观众席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这个成绩在训练场的记录中排不上很前的名次，但是在负责人让大家一一尝试过这个项目之后，向导们才更加体会到其中的难度。 　　--- 　　训练厅里众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尝试，湛槿从角落里的侧门离开，刚开门就碰见了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的人。 　　萧喻笑着递过来一瓶水，像是专门在门口等着他出来一样。 　　湛槿看着突然出现的向导，不明白他的用意。对方也不开口，颇有一副他不接就一直僵持下去的意思。无声的对峙让湛槿心里泛起一阵诡异，他还是没有为难萧喻，将水接过。 　　萧喻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本就与年龄稍显不符的脸上再次换上了第一次见面时表情，只不过说出的话却不像之前那般客气：“一起去吃饭吗？你还没有去过基地的餐厅吧。” 　　说完又专门解释了一下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刚好听说首席要在训练厅做练习示范，我就特意过来围观了一下，刚才一直在二楼的看台区。” 　　“不了，我......”刚准备拒绝，湛槿突然想起上次周旻沿上次提到过在M-01的时候的经历。 　　萧喻的表情毫无变化，继续耐心地等待向导的回答。 　　“......是有什么要跟我说？” 　　萧喻反倒装出一副俏皮的语气：“没有，就是想跟首席一起吃个饭。” 　　--- 　　军部的每个基地都在星球内划分出很大一块地方，占地面积大，餐厅也分了好几个不同的区域。军衔等级高的哨向也有专门的特殊包厢用来团建，只不过预约流程有点复杂。 　　别说有特殊包厢的高级餐厅，就连基地里的普通食堂湛槿都没去过，所以也就完全不知道基地的伙食达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官方弄出来的预约制度关联着餐厅里的自助机器，从进入大门一直到进入房间，甚至到点菜和上菜的时候，都不会有真人的出现，已经形成了一套全自动流水线。 　　直到湛槿在桌面程序上翻到不同水果口味的营养剂供应的时候，心里的黑线值终于到达了巅峰。 　　萧喻偏偏还插了一句：“以前我好奇点过草莓味的营养剂，感觉还可以，你要试试吗？” 　　湛槿：“......” 　　到底是什么天才能想到将升级版方便面跟水果结合在一起？！ 　　--- 　　尽管菜单上还有很多奇怪的黑暗料理，猎奇到湛槿难以理解分化为异能者之后究竟是消化系统的集体进化还是味觉的集体退化，但好在种类足够丰富，倒也还有不少正常的食物。 　　做好的菜品通过餐车自动送进房间，萧喻也像他说的那样，除了吃饭和随便扯的几个无关痛痒的话题，看上去并没有其他。偏偏他身上表里不一的气质给湛槿带来了莫名的违和感，明明是看似不带目的性的行为，却总让人感到目的性极强。 　　不过既然萧喻不愿意先提及之前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主动旁敲侧击一下，更进一步来说，他可能还跟背后某个“组织”有很大的关联。 　　就在湛槿准备进一步思考的瞬间，精神域中传来了一阵极度猛烈的刺痛感，让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喻注意到湛槿的异常，连忙关切地询问他的状态。湛槿一句“没事”还没来得及说完，刚刚消退下去的剧痛卷土重来，这一次带来的痛感更加清晰，其出处也更加明朗。 　　是来自于精神链接。 　　向导很难去形容这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不是纯粹的痛觉，反而带着酸胀和反复的拉扯感。如果湛槿在白塔系统学习过结合相关的理论知识，就能够更加直观地认识当下的情况。 　　塔的教学一向强调结合对于哨向双方的重要性，其中一点就是关于绑定给两个人所带来的影响。在一方面临巨大的危险或者受到精神域上的伤害时，会通过精神链接给另一方带来强烈的预警。在此基础上，哨兵的死亡会让向导陷入精神黑洞，而向导的死亡更是会给其结合哨兵带去不可逆的永久性精神创伤。 　　好在这种剧痛没有持续太久，还没等湛槿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终端显示屏就先亮了起来。 第28章 安抚 　　感应门自动关闭, 偌大餐台上的食物还有大半，房间里却只剩下了一个人。 　　萧喻将放在手边的玻璃杯举起来抿了一口，金属的耳钉上开始闪烁幽蓝的亮光。 　　“怎么回事？” 　　耳边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萧喻见怪不怪，伸手压了压耳钉上的锯齿, 嘴上的语气还带着没收回的温和轻快：“我不知道, 但是他估计不会回来了。” 　　对面听到萧喻的声音一愣：“你怎么……你知道有这一出？” 　　“我都说了你这一套行不通吧，磨蹭得要命。”萧喻继续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这次我已经按照你想的来做了, 下次……” 　　“你也该听我的了。” 　　--- 　　终端上的通话请求被接起, 周旻沿略显急切的声音从屏幕前传出：“你怎么样？” 　　“我没事。”湛槿顿了顿，“刚才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我……”周旻沿的声音断断续续, 好像信号不是很好，反而显得语无伦次, “我在……” 　　“你现在在塔里？”湛槿抓住了关键的信息。 　　“嗯, 我现在……回去。”哨兵略带沙哑的声线带着疲惫。 　　湛槿的太阳穴还在抽动, 情绪的巨大起伏在听到周旻沿声音的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来自于哨向链接关系的本能, 在塔和白塔的教学课本中有着更加确切的描述，概括来说，哨向通过结合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哨兵才会第一时间意识到湛槿肯定受到了同样的精神刺激。 　　好在那股剧烈的疼痛和带来的慌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平复下去，冷静下来之后带来的更多是疑问。 　　比如周旻沿为什么回塔里, 比如他在塔里做了什么, 是不是真的受了伤…… 　　以前哨兵半步都不会踏出房门，现在却时长制造出一些计划之外的混乱。被动牵扯情绪是一件非常让人恼火的事情，内心的不悦让湛槿刚才还被疼痛牵扯着的表情更加冷然。 　　萧喻的讯息发了过来，让他有急事的话可以先离开。湛槿转过身正想找来时上来的电梯, 余光正好瞥到一台自动贩卖机。 　　五颜六色的透明罐头还打着这个餐厅的标签，如果不是直到这是什么，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果汁。 　　--- 　　比起关联着其他政府部门的白塔，塔对于异能者来说，既代表着最高的统治，同时也在此建立了最高级别的信息库，历史博物馆、星际图书馆等都是塔的附属建筑，是更为严肃的官方场所。 　　而所有体能惊人、精神力出众的哨兵，都出自塔中，接受着塔的统一管理。高耸伫立的塔是X星的标志性建筑。 　　湛槿虽然只在塔的附近围观过它的外形，却也了解过塔存在的意义。百年以来的历史使塔成为了异能者心中信仰般的标志。 　　手中的罐头在光线下，通过透明的罐身呈现出深紫色。湛槿皱着眉摇了摇，里面的粘稠液体泛起了一层气泡。 　　周旻沿没有让湛槿也回去，但是直觉告诉他应该回去一趟。不解决他的问题，湛槿自己的精神域状态恐怕也堪忧。 　　这瓶葡萄味的营养剂是向导用来发泄的猎奇产物，不知道营养剂的制作原理是什么，紫色的液体竟然有些许分层，只能通过摇晃才能彻底融合。 　　塔与公会的距离并不比基地近，然而湛槿正准备验证开门的时候，公寓的门从里面咔地打开了。 　　湛槿看着开门的人愣了愣：“你……回来了？” 　　周旻沿轻轻地应了一声，视线移开到对方的身后，看上去却并没有让出身位的意思。 　　湛槿察觉到哨兵的异常：“怎么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 　　“那你……”湛槿向前走了一步想要进门，空气中一股淡得几乎像是错觉的血腥味涌进鼻腔。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味道从何而来，哨兵带着委屈的声音便在精神链接里响起：“我就是有点累。” 　　湛槿回身关上门：“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塔里干了什么。” 　　没理会站在原地还不愿意开口的哨兵，湛槿将营养剂放在茶几上。刚在沙发上坐下，布偶猫就顺势从精神图景中跳出来，三下两下熟练地窜上了哨兵的肩膀，在他耳边喵喵叫唤，带着点催促的意思。湛槿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周旻沿过来坐。 　　哨兵终于注意到湛槿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透明罐头，诡谲的颜色放在桌面上格格不入。 　　“这是基地餐厅里的营养剂？”周旻沿显然认识这类营养剂的包装。 　　湛槿这才意识到这玩意居然把自己的行踪也给暴露了。 　　“那个地方的预约门槛很高。”周旻沿蹙眉，“你跟谁一起去的？” 　　--- 　　虽然周旻沿说他的精神域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但湛槿还是检查了一下。精神网还算有序，精神屏障也还在正常的水平之上。 　　就是情绪状态不太稳定，严重到能够影响到精神链接的另一方，让湛槿也跟着有些躁郁。 　　“历史博物馆里的四号馆有一个暗门。” 　　湛槿握着哨兵手臂的手一紧，虽然现在他已经可以不用身体接触就能够帮助对方梳理精神网和检查精神域，但是有接触似乎效率更高一些，向导便保留了这个习惯。 　　“……怎么想到要去那里？” 　　周旻沿的突然开口打乱了向导的精神触手，湛槿干脆先将它们收了回来。 　　哨兵似乎在斟酌着开口的方式，结果湛槿的精神域里又开始泛起一阵阵的细密刺痛。 　　“行了，你先别想了。”湛槿无奈地妥协，精神域的状态可以通过精神力和精神触手调节，想要稳定其他的状态却不行。 　　不过对于哨兵来说，向导本身就是解决他们各种状况的万能工具。 　　湛槿莫名想起了之前医院里医生苦口婆心给自己的科普。 第29章 交换 　　向导素或许是现在唯一能够让哨兵平静下来的工具。 　　而向导素提供的方式...... 　　湛槿突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应燃要使用注射的方式。 　　要放在昨天以前, 湛槿还可以毫不犹豫地让周旻沿朝自己腺体来上一口，但放在当下却不知道怎么有点别扭。 　　意外的一场失控让湛槿对向导素的认知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不过当下情况也顾不得尴尬不尴尬的了。 　　向导犹豫着正要开口，周旻沿却突然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余光刚瞥到一个残影, 湛槿下意识地去伸手将哨兵往回拉，结果拉完才发现他只是往后给扑过来的精神体让出位置。 　　夹在两人中间的猫咪唰一下又窜了下去, 站在地上跟向导大眼瞪小眼。 　　周旻沿顺着惯性被湛槿一下拉到身侧, 好在及时用手臂撑住了沙发背才没有一整个扑下去。刚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哨兵靠近的一瞬间再次出现，提醒着湛槿并不是错觉。 　　他对上周旻沿的眼睛：“让我到你的图景里检查一下。” 　　如果哨兵的身体没有外伤，精神网也没有问题, 血腥味道的来源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精神图景。 　　虽然在精神屏障外看不出异常, 也不排除图景出现了问题的可能。这么看来，哨兵情绪起伏大的原因也找到了。 　　湛槿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白塔课本上读过的相关内容, 虽然放在课程理论课里应该会是不及格的程度，不过经过这段时间以来半摸索式的实践, 怎么也算有一点经验。 　　“......湛槿。” 　　周旻沿比刚才更加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湛槿的思考, 向导这才意识到他并不是默认了自己的话。 　　哨兵并没有怎么喊过湛槿的名字, 或者说湛槿自有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以来直呼其名的人也非常少, 他们更喜欢用更为亲近的喊法来称呼，似乎这样就能拉进距离。到了这个星球之后更是如此，甚至身份都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直到从周旻沿口中再次听到沉寂已久的名字，湛槿才发现眼前的人竟然和几年前的红发少年的形象联系了起来。 　　“怎么了？” 　　布偶猫再次从沙发上爬上周旻沿的肩膀，猫耳朵动了动, 然后冲着湛槿直叫唤。 　　周旻沿本想开口, 结果布偶猫毫不客气的一爪子拍上了哨兵的脸，叫得更欢了。 　　湛槿福至心灵地第一次理解了精神体的意思，将手背轻轻触了一下周旻沿的额头。 　　很明显不是正常的温度。 　　“我是说，我自己的问题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周旻沿说, “你昨天说的还作数么？” 　　“什么？”湛槿一愣。 　　“四号馆的第四个展柜背后有一条暗道，能够直接通向塔第两百层，那里有跟你们有关的......一些东西。” 　　湛槿点头，示意周旻沿继续说下去。 　　“我可以将这段记忆共享给你。” 　　“所以......？” 　　湛槿再次对上哨兵的视线，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快要到强弩之末，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愈发清晰。 　　“我需要你的向导素。” 　　--- 　　在分化成为向导之前，湛槿也不是从未来过这一颗专属于异能者的星球。 　　还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就曾经有过一次能够来X星的机会。而那一年，学校申请的参观地点正好就是这个塔里的历史博物馆。 　　久远的记忆重新被唤醒，湛槿恍惚地回想着那时候的心情和对其的印象，结果还是由于太过久远以及短暂，反而使自己对其的感觉更加陌生了起来。 　　直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啃噬的触觉，向导的大脑才被彻底放空，全身上下的感官都集中到哨兵触碰到的脆弱皮肤上。 　　呼出的气息滚烫地灼烧在看不见的地方，血腥味变得更加浓烈，可这一次好像与刚才有了明显的分别。 　　“精神触手......” 　　精神链接的深处的声音循循善诱，湛槿没有试过利用这种方式读取记忆，只能靠对方的引导来进行尝试。 　　触手被哨兵的精神力包裹起来，颇有方向性地往精神域的深处穿梭过去。 　　--- 　　“我们的活动区域只在博物馆这一层的区域，也就是只有四号和五号展区。清楚了吗？”带队的老师一脸严肃，“这里不是属于你们的地盘，如果不按规矩乱跑到其他地方，我也没办法把你们安全带回去。” 　　湛槿抬起头，周围是看不清脸的人群，眼前分明是博物馆的大门。 　　不对。 　　这里不是周旻沿的记忆吗？ 　　亚历克斯当年也没有参与这个活动。 　　下一秒，场景竟然马上进行了转换，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人。 　　今天是星期一，是博物馆闭馆的时间。刚才还亮着的电子玻璃展柜暗了下来，原本敞开着的门也落了锁。 　　周旻沿并没有在这里停留，湛槿意识到这一次的记忆回溯自己竟然有了实体，连忙跟了上去。 　　博物馆的侧门就在塔这一层的另外一边，应该只有这里的工作人员会有这个门的权限。扫描仪还在正常工作，周旻沿通过了瞳孔的扫描认证，电子门自动朝两边打开，湛槿也没多想为什么他会有这里的权限，趁着门还没关上跟了进去。 　　大概哨兵身上的疑点太多了，能开个门倒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跟周旻沿描述的一样，他显然在去之前就知道暗门在四号展馆。湛槿看着他将展柜侧边原本像是摆在灯下装饰的花瓶倒过来，那个柜子竟然自动朝墙壁那一侧退了进去，让出了一个能够进入墙内的空间。 　　湛槿跟进去之后，那个柜子才缓缓地朝后移动回原来的位置。 　　向导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暗道，意识到了新的问题。 　　猫科动物天生具备良好的夜视能力，然而在这段“记忆”中，湛槿并不能将自己的精神体叫出来，精神域也完全消失不见。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还没分化的时候。 第30章 试验 　　很快地上就出现了新的指示痕迹, 像是用荧光粉涂画出来的箭头标志不停地出现新的图案，除此之外，哨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密室入口距离传送梯的距离并不远, 让人不解为什么要布置这么一条复杂的动线，维持里面传送梯的运转也不可能瞒过塔。 　　直到湛槿跟随着记忆的指示到达了塔指定的楼层, 也没有发现眼前房间的异常之处。虽然里面的设备琳琅满目, 但它看起来仍然是一间普通的科研室。 　　而且能够在塔里获得专门的研究空间，很显然是隶属于一名或者一群职位等级极高的异能者。 　　上来以后，周旻沿又突然出现在门前替湛槿打开了门。湛槿被这个空间里的布置吸引, 各种奇形怪状的实验器材和仪器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研究用的, 跟向导以前学习的专业也算是沾亲带故。 　　书架上摆放着一些实体书，倒让湛槿有些意外。在网络普及的今天, 就连星际图书馆存放着的古书籍也不算多，更多的是利用终端投放功能录入书籍号和相关信息, 模拟出实体书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多留意一下不同的置物架上摆放的物件, 身后又传来一阵异响。湛槿这才注意到阔然的房间虽然可以一眼见底, 但也依旧有着新的机关。 　　他没看到周旻沿是怎么让架子从中间劈开来的, 但是那扇刚浮现出来的古铜色的铁门的开启方式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扇门的外形本就与整个现代化的科研室格格不入，其打开的方式更是让湛槿大为震撼。 　　暗红色的血液从周旻沿的指尖滴落，门前精致的容器里似乎还乘着其它的液体，血滴在里面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随着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几秒钟之后, 铁门应声打开。 　　空气中又有了刚才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甚至要比在现实中闻到的更加清晰，既带着铁锈的腥气，又带着信息素的香甜。 　　--- 　　虽然这个门的开启方式很奇怪，不过门里面的风格倒跟外面一致。 　　几架休眠舱摆放在角落里, 剩下的都是空着的玻璃实验舱，完全看不出里面曾经放置过什么。除了自动打开的灯以外，其它的设备都关闭着。 　　周旻沿走到其中一个实验舱前，点开舱门上的显示屏。终端启动，显示出原本储存的信息。 　　来源于哪颗星球、性别、编号、备注。 　　湛槿想到了之前绑架刚分化向导的犯罪团伙。 　　很显然，这里的试验品是人类。 　　但是除了这几行短短的文字信息以外，关于“他们”的外形特征或者是其他图片信息，都完全没有被记录。 　　湛槿在虚空之中跟着周旻沿一个个看过去，除了性别和编号的不同，其他信息都大同小异。大多数的人都来自于同一颗星球，那里不仅是偏僻的小星球，更是在二十多年前发生过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冲突暴乱，暴乱之下这颗星球伤痕累累，剩下活着的人也都全部移居到了其他星球。 　　多年过去，人们的生活早已趋于新的平静，没想到曾经还发生过这种浑水摸鱼的事情。 　　周旻沿再次点开了一个显示屏，这次的内容也跟之前一样，只不过多了一行备注。 　　备注的是另一个编号。 　　哨兵顿了顿，转身回到了门边的终端前。 　　似乎将两个编号都尝试了一遍，光屏终于亮起。 　　编号A080的姓名是湛昀。 　　--- 　　这是一份湛槿从来没有看过的资料，上面记录的内容让人毛骨悚然。 　　从三岁到分化前的各项身体机能数据，分化之后精神力的进化过程，看不懂的细密记录，完完全全是一份“实验数据”。 　　但是他们究竟在试验什么？需要怎样的试验品？ 　　“咔哒”的响声打断试图继续的思绪，是有什么锁被打开的声音。湛槿回头一看，原本的门旁竟然又打开了另一扇暗门。 　　这一次，狭小的房间内已经不需要踏足，就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整个房间是一个巨大的实验舱，无数根导管连接着不同的仪器，最后汇集于中央的“人”。 　　是一个女人。但由于湛槿在这里是普通人的形态，所以看不出她是否是哨兵或者向导。 　　才刚刚看清她的脸，湛槿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公寓里，并且…… 　　整个人趴在周旻沿的身上。 　　湛槿：“……” 　　等等，自己进去的期间，哨兵应该是清醒的吧？ 　　湛槿从周旻沿身上爬起来，将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扒开，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试探了一下温度，也降了下来。 　　在记忆里“看”到的场景，确实是真实的，但是既然哨兵主动呈现出来的，就肯定是他想让自己知道的部分。其中省略掉的，比如精神链接的痛感，就还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湛槿低下头将周旻沿的掌心翻过来，手指上的伤口早就恢复如初，还剩下没有擦掉的血印子。 　　血腥味还在，只不过对于湛槿来说，现在腥甜的味道更重了一些。 　　把它当作哨向之间费洛蒙交替的正常反应，向导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哨兵的脸上。 　　周旻沿的睫毛是浅褐色的，明明是暖色调，却只有在这种静默的氛围下才看得出些许温和。 　　哨兵天生的攻击性被暂时收敛，棱角分明的脸反而失去了原本的距离感。 　　在某个角度，周旻沿与实验舱里的女人的脸，分明是相像的。 第31章 误会 　　周旻沿撑着沙发坐起来, 湛槿已经坐到了另一个方向。向导查看完终端上的讯息才发现清醒过来的哨兵，四目相对。 　　湛槿将光屏收起，有意打破沉默, 将茶几上的营养剂递给周旻沿：“尝尝？” 　　本来打算再补充几句类似“我特地为你买的”之类的话术，不过哨兵二话不说接过来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营养剂方便就在于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摄取并且不用调整阈值, 周旻沿将罐头放回茶几：“那个暗房里的人你看到了？” 　　湛槿点头：“她是？” 　　“那是我的母亲。” 　　湛槿有些惊讶, 实验舱里的那名女性看起来非常年轻，虽然异能者的寿命已经比普通人要长上许多，但是面对一张看上去还是二十多岁女性的脸, 实在有点难以联想到她会是哨兵的母亲。 　　“她是一名向导。”周旻沿说, “二十多年前陷入精神黑洞之后就一直没醒过来。” 　　“昨天有人发送匿名邮件给我，让我到塔里一趟。进去之后, 匿名的讯息一条接一条地指示我一直进到那个房间里。” 　　“就好像是故意想要告诉我一些信息一样，除了房间里那个终端能够找到湛昀的一些信息, 其他的信息都被刻意处理过, 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然后我发现了那个暗房里的人。” 　　“看到她之后, 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精神图景重新构建无异于精神图景崩塌, 铺天盖地的痛楚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我们结合之后精神域也链接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你会受到多少的影响……” 　　“特别痛。”湛槿插话，“心情也特别烦躁。”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哨兵也有着同样甚至更加严重的情况，周旻沿突然噎住：“我……” 　　湛槿略略回想了一下，其实这些都不是当时最要紧的, 精神链接连通着哨兵的状态, 那种生命受到剧烈威胁的危机感才真正让人喘不过气。 　　“你说你想起来了？你的记忆没问题了？” 　　“只是一部分。我家里的情况，还有……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是跟组织的具体联系还比较模糊。” 　　湛槿有一把没一把地撸着怀里的布偶猫，它一直没回精神图景里，现在倒是睡得香甜。 　　“以前是具体多久？”湛槿重新抬起头, 灰蓝色的眼瞳里收敛起柔软的笑意，“关于‘亚历克斯’的记忆呢？” 　　周旻沿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 　　湛槿看着被自己扔出去的精神体，雪豹趴在走廊尽头的墙上，像是凝固在上面了一样，一动不动。 　　现在在军部基地湛槿已经不用再隐藏自己的“身份”，早勤的时间二楼人来人往，大家就这么看着一只大型精神体从角落里突然窜出来往人群中的某个位置扑过去。 　　要不是基地内禁止随便拍照上传到星网上，估计这个场景一天之内就能传遍各大论坛。 　　精神体毕竟不是真正的动物，其身体的各项数据也无从考据。电光火石之间，湛槿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条件反射地用精神力将这只庞然大物扔了出去。 　　反应过来这是一只精神体之后，又将精神力往回收了点，让它不至于甩成肉饼。 　　向导刚伸出手想检查一下雪豹的情况，还没触碰到它，精神体就变成了无数精神力分子消散在空气中。 　　身边的哨向都停下了脚步，原本略显嘈杂的人群在沉寂之后爆发出了更大的躁动。 　　湛槿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便果断转过身拉住了距离最近的一名哨兵：“你知道刚才那是谁的精神体吗？” 　　哨兵原本还在跟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被湛槿一拉明显被吓了一跳，不禁有些慌乱：“报告首席、不是……报告长官，我不知道。” 　　湛槿蹙着眉想再问他旁边的几名向导，结果他们又齐齐望向同一个方向。 　　向导疑惑地回过头，周旻沿停放好飞行器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 　　湛槿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众目睽睽之下，周旻沿走到湛槿面前，哨兵同样搞不清楚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怎么了？” 　　距离湛槿最近的几名向导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湛槿顿时觉得当下是没办法解决这个突发状况了，在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之前还是先去到原本的目的地。 　　“没什么，我们先上去。” 　　白塔给两人匹配的事情在联邦高层里人尽皆知，但是基地里的异能者未必知道。星网上的绯闻原本没有“实锤”无关痛痒，这一下互动倒是给了实锤不说，基地内不给拍照不代表他们不能在匿名论坛上发表言论。 　　距离近的几名异能者估计都能闻出来两人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是一模一样的——放在平时也不会有这种情况，主要是昨天为了安抚对方，向导素的使用多少有点过量。 　　周旻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言不发地跟着向导走出了这片区域。 　　“刚才有一只雪豹突然从角落里冲我扑过来，我把它甩开之后它就消失了。”走进电梯里后湛槿开口，“这算是什么？基地偷袭？需要我去上报么？” 　　“什么？”周旻沿一愣，“雪豹……？” 　　电梯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周旻沿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哨兵暂时性地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体导致的精神体失控。它不会伤害向导，因为这是一种……精神体求爱的方式。” 　　向导目瞪口呆。 　　--- 　　第四军团的会议室依旧空旷，齐司娜一脸调侃地看着两人：“这么些天没见……你们也不喷一点信息素香水盖盖？是想让基地里的大家人尽皆知啊？” 　　湛槿不知道如何解释，也就放任齐司娜误会：“您今天叫我们过来是军团有什么新任务？” 　　但是似乎不是整个军团的任务，章琛和孟宥年并不在。 　　齐司娜点头：“就是跟你俩有关的。联邦上面钦点，让你们加入第一军团的小分队去完成这个任务。” 第32章 雪豹 　　“是塔每年的例行外勤, ”齐司娜说着顺便发了几封邮件，“去A星观测下个月的陨星。” 　　“据说在那几天边缘星系会出现特别的磁场，可能与异能者的特殊能力和精神域的出现相关。塔有相关的研究项目要定期展开, 但是边缘星系距离主星又太远，需要多次跃迁, 还要经过一些星盗活跃的区域, 所以需要轮流派遣各个军团去护送他们要运输过去的资源。” 　　湛槿倒是听过这个说法，百年之前，一部分边缘星系的居民集中出现分化的现象, 第一批分化的异能者就是最早的“哨兵”。 　　但是由于那时的“哨兵”分化之后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极其不稳定, 他们进化的五感得不到有效的管控，常常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几乎所有的哨兵都在分化不久后就因为狂躁症而去世了。 　　那时候“分化”一词为人们制造了巨大的恐慌，边缘星系的居民移民到其他星球, 更多的星球开始出现分化的“哨兵”——他们力量强大又难以控制, 虽然超乎常人但又异常脆弱, 无数的动乱在那个过渡时期产生。 　　最早的向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已经难以考证, 就在那段时期里，突然间出现了一批能够帮助哨兵控制自己的能力、安抚他们精神域的异能者。早期的向导几乎都是纯粹的治愈性天赋，他们似乎就是为了平衡哨兵而出现，但是数目却非常稀少。 　　又经过了百年的发展，塔的出现、联邦法律的完善、多次的明战暗战, 哨兵和向导终于成为了星际中与普通人共同合作、和平共处并且在能力上更胜一筹的“进化群体”。 　　“那你们？”湛槿指的是军团里的其他人。 　　“我们没有收到通知啊。”齐司娜终于把终端上的信息处理完毕, 抬起头伸了一个懒腰，“可能是觉得把首席放在基地里太浪费人才了吧？哦对，你之前在训练厅里的出色表演已经被上传到了星网论坛上，大家都在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基地里呢。” 　　向导默默在心里接话：现在应该都知道为什么了。 　　“我听小年说, 向导那边都在传，说是基地会将这次测验的前几名塞到你手下？” 　　“……我也不清楚。” 　　“如果他们成为你的下属，到时候不是也得隶属于我们军团么。”齐司娜来了兴趣，“他们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实战演练怎么样？” 　　“今天才开始。”湛槿回想了一下之前一扫而过的流程，“第一天就是实战演练。” 　　“在哪个训练厅？我要去看看。”齐司娜将光屏收起，“我也要为壮大军团的实力做好准备。一起去？首席？沿沿？”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哨兵睁开眼应了一声。 　　“刚才没注意，沿沿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齐司娜打量了一番，“怎么感觉几天不见你憔悴了这么多？没事吧？” 　　“没事，昨晚没休息好。”周旻沿定了定神。 　　齐司娜看向湛槿：“他最近都这个样？” 　　湛槿回过头与周旻沿对视，哨兵除了看上去一副没睡好的耷拉精气神，昨天还不稳定的情绪状态以及狂躁边缘的征兆都已经消失了。 　　他跟周旻沿挑明“亚历克斯”的身份，一方面是想试探一下对方，另外也是想跟他坦白自己在他的精神网内看到的记忆。 　　还有，想弄清楚自己的“死讯”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似乎将哥哥也牵扯了进来，让湛槿不得不格外在意。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非得制造一场意外来让当时还只是普通人的自己陷于绝境。 　　周旻沿刚开始被揭穿了之前伪装的身份时还有一些不自在，但是在得知湛槿了解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自己精神网里留下的记忆碎片之后，气氛反而凝重了起来。 　　“上面给出的理由……是‘销毁试验品’。” 　　湛槿点头，既然哥哥是试验品之一，不难猜到自己也必然有这一层的身份。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周旻沿一怔。 　　湛槿没给哨兵反应的机会：“你原本就认识我哥？” 　　“……是。”周旻沿欲言又止，“但是我现在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很难跟你解释。” 　　“那就晚点再说。”向导将已经睡着的精神体收回图景里，“先休息吧。” 　　--- 　　湛槿让周旻沿留在上面休息，自己跟着齐司娜去到了基地向导测验的训练厅。 　　实战演练全程都会被记录，负责维持秩序的考官和其他观众都被留在固定的观战区。 　　年轻的向导们显然也认识齐司娜，她是为数不多还没有结合的首席哨兵之一，并且从未与其他向导短暂搭档过，具体取向成迷。 　　两个人的出现短时间内吸引了场内大部分人的注意，齐司娜一进来就被几个考官拉去介绍这一届出色的几名向导，她倒也不反感，在一旁偶尔附和几句。 　　考核尚未开始，湛槿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意想不到的是才刚落座，精神域上就传来一阵异样感。 　　有人在试探自己的精神屏障？ 　　湛槿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训练厅里对精神力的使用具有严格管控，所有的精神力波动都会被监控，防止有精神力暴走之类的意外发生。 　　然而现在似乎一切如常。 　　对精神力控制到这种程度的，只可能是向导。 　　湛槿抬头看向二楼的区域，那里空无一人。 　　精神域的异常只是一闪而过，齐司娜聊完也朝这个角落走过来，坐在了湛槿旁边。 　　“沿沿待会也不下来了吗？要不要给他留一个位置？” 　　“不用了。”湛槿刚想说周旻沿应该没什么兴趣，余光里刚刚瞥过的二楼区域却有什么一闪而过。 　　“那就好……诶首席你去哪？”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只精神体分明是前不久朝自己扑过来的雪豹。难道那是向导的精神体？ 　　“我出去一下，尽快回来。”湛槿转头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它出现的位置，那里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空无一物，也无法捕捉到任何精神力的痕迹。 第33章 对峙 　　湛槿终于看清了这只精神体的样貌。 　　灰白色的毛发上覆着黑色的不规则花纹和点斑, 黄绿色的虹膜隔着距离闪着并不算友善的亮光。 　　现在已经过了早通勤时间，基地里的人各司其职。空旷的二楼走廊里，精神体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 死死地盯着向导。 　　湛槿想起周旻沿跟自己说的所谓“求爱”行为，不是没有看过精神体相关的资料, 只不过眼前的雪豹这种凶恶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有这份心思的样子。 　　“你的主人呢？”湛槿走到雪豹旁, 低头与其对视。原本还无动于衷的雪豹突然像得了什么命令一样，挤过向导的身侧猛地朝楼上跑去。 　　精神体消失的速度实在太快，湛槿站在楼梯口上去也不是下去也不是。 　　它这是想让自己追上去的意思？ 　　基地下面的几层都是一些训练厅、模拟器之类的公共房间, 实在没必要跟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精神体玩捉迷藏的游戏。 　　“首席。”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 湛槿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难以辨认声音的来源方向，对方再次开口时湛槿才发现声音是在精神域内响起的。 　　“怎么不上去？” 　　“你是谁？”湛槿心下一惊, 原来对方刚才在精神屏障外的动作根本不是试探。 　　不通过精神链接，就能够直接在对方的精神域进行对话？ 　　没想到这一问倒让对方有些恼羞成怒：“你不记得了？” 　　记得……？这个声音并不熟悉, 哥哥应该也没有闻声辩人的能力。 　　“算了。”对方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 我们也没有交流的必要。” 　　--- 　　哨兵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终端上闪烁着齐司娜发来的讯息。 　　从沙发上坐起来，周旻沿点开光屏上不断闪烁的小光点。 　　“你待会要下来吗？” 　　“首席在还没开场的时候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你帮我问问他去哪了？我给他发简讯他没有回复。” 　　--- 　　萧喻伸手摸了摸雪豹的脑袋，将其收回精神图景内。 　　“数据提取成功。”仪器系统音毫无波澜的通知语音响起，实验舱缓缓开启, 里面躺着的向导像是睡着了一般, 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温和静谧的柔光之下。 　　“终于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了，”萧喻调笑道，“现在感觉如何？” 　　见秦南煊不说话，萧喻顺着他的视线将目光投回实验舱内：“我在他们那边早就就不值得信任了好嘛, 上次在M星为了拖延时间暴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你以为他们真的毫无察觉？” 　　“虽然你想出来的借口非常完美，但我还是认为直接用精神暗示来得更加快捷，你看这不就搞定了。” 　　“……不是你值不值得信任的问题，如果不是上次你把他放走，他肯定会答应的。至于潮汐公会，根本不可能察觉M星的事跟你有关。” 　　“我说的是那个公会么。”萧喻想起了什么，原本还算有兴致的眼神冷了下来，“我说的是周旻沿。” 　　“而且不是我将他放走的好吧，你不要因为他没听出你的声音就将气撒在我的身上啊。当时周旻沿被老师叫到塔里去了，能把这家伙安然无恙地放出来？” 　　秦南煊摇头：“老师又不可能真的对他怎么样。” 　　“是，但是我把之前精神暗示留下的记忆点放到‘那个房间’里了。”萧喻眨眨眼。 　　秦南煊难以置信地瞪他：“你！” 　　“嘘，你别把首席吵醒了。”萧喻提醒，“我们还得等人过来不是。”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不是啊。再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首席的正牌结合对象，你没闻到吗？” 　　“闻到什么？” 　　萧喻说完才意识到秦南煊在受伤之后腺体退化，对信息素的感知已经几近于无，更别说闻到其他向导身上哨兵信息素的味道。 　　话音刚落，秦南煊的终端就亮了起来。 　　“你先看看吧。”萧喻心下了然，这个时间段能传讯息过来的…… 　　秦南煊将光屏按灭：“没什么好看的。” 　　萧喻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跟贺承逸……还在吵架？”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 　　秦南煊站起来：“比起关心我，你还是先处理眼下这个‘麻烦’比较好。” 　　--- 　　第一军团的会议室装潢与基地里其他的会议室别无二致，只有少数军团长官知道其中的暗门机关。 　　以周旻沿现在的权限根本无法打开第一军团会议室的门，然而里面的人似乎预料到了他会过来，还特意打开了原本消除的权限。 　　暗门随着验证完成的绿色亮光打开，里面是一个更加小一号的会议室，只不过除了会议桌以外，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架格格不入的实验舱，其链接着一架特殊的仪器设备。 　　除此之外，两名向导站在房间的另一边，齐齐向门口看过来。 　　周旻沿看了一眼那套设备，顿时明白了他们的动机。 　　萧喻挥挥手：“没什么事，你可以把人带走了。” 　　周旻沿一言不发地走到实验舱边，将里面的人抱了起来，起身便准备离开。 　　无声之中，向导的精神力从精神域里涌出，哨兵的反应更加迅速，毫不留余力反击将萧喻的精神屏障撕出一道裂口，紧紧扶着秦南煊才没有跌坐下去。 　　“呃，你……”虽然没有探进对方的精神域内，萧喻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轻轻咽下涌上喉头的血腥味，向导目光灼灼地与其对视，“你果然都想起来了。” 　　“如果你说的是借湛昀之手，让他用解除精神暗示的方式摧毁精神链接的事情，可以另外算。” 　　哨兵棕黑色的瞳孔毫无波澜，“但是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用同样的方式把我的向导带离我的视线范围。” 第34章 坦白 　　湛槿从沙发上坐起来, 会议室里旷无一人 。向导揉了揉太阳穴，缓了好一会大脑久睡的钝痛。 　　午后的阳光格外耀目，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 　　是第四军团的会议室。 　　思考也被慵懒的精神域变得迟缓, 湛槿试着站起来，却不得不扶着一旁的椅子借力。 　　太累了。四肢的乏力感一涌而上, 湛槿不禁皱紧眉头。 　　记忆停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然后自己好像就晕了过去。 　　不，不是晕过去了。从精神网里残留的精神力来看，分明就是对方精神控制留下的的痕迹。 　　在基地里毫无声息地使用这种被联邦明令禁止的手段, 并且对象是向导而不是哨兵,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证明了对方并不是省油的灯，至少在精神力上不容小觑。 　　但是自己是怎么回到这个地方的？ 　　身后的电子门传来了验证通过的提示音, 湛槿转过头，看到来人的时候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队长？”湛槿这才想起来打开终端看时间, “你怎么上来了？” 　　结果率先弹出来的是齐司娜给自己发的十几条讯息, 还有好几个未接通话。 　　齐司娜将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我看你过了好久都没有回来, 联系又联系不上, 就让周旻沿找你去了。” 　　好吧，果然是哨兵将自己带回来的。 　　“他跟我说什么……你身体不舒服晕倒在楼梯间了。你们最近是怎么了？身体是一个比一个差劲啊。” 　　……他就不能找个合理点的借口么？ 　　湛槿心里提着的一口气莫名松了下来，看齐司娜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便靠在会议桌上问对方：“那他人去哪了？” 　　“给我们带饭去了。”齐司娜说，“主要是给你带, 毕竟我们用营养剂将就一下就行。向导们的实战演练还没有结束, 沿沿非得让我上来看着你……哦，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 　　“我刚刚也收到了通知，要跟你们一起去执行任务了。下午在塔里有启动仪式，你们可以乘坐我的飞行器一起去哦。” 　　“启动仪式？” 　　“不是说了嘛, 这是联邦上面很重视的一个项目，每年都得去一趟，至于研究进程什么的，咱也不知道……”齐司娜说着突然拍了一下旁边的沙发背，“对了，我看你年纪还比我小一点，咱都是一伙的了，以后能不能叫你小昀？总叫首席多生分！” 　　湛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齐司娜笑眯眯地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房间电子门的声音打断。 　　周旻沿提着一个袋子放到了桌面上，先是从里面拿出了两罐营养剂。 　　齐司娜接受程度良好地接过透着深紫色的葡萄味营养剂：“这种营养剂我还是更喜欢草莓味的。” 　　湛槿上前去将看了看哨兵带回来的正常饭菜，回头用眼神询问齐司娜。 　　“没事，就在这吃吧。”齐司娜摆摆手。 　　--- 　　有齐司娜在场，湛槿也不好去问周旻沿刚才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浮躁的心情没有维持太久，齐司娜表示自己先回去，会议室便只剩下二人。 　　湛槿看着周旻沿将营养剂的罐头放下，鬼使神差地问：“这个真的好喝吗？” 　　“还可以。” 　　空罐头被扔到垃圾箱，湛槿察觉哨兵并没有主动提及刚才情况的意思，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周旻沿却突然道：“你才被精神暗示不久，短时间内不要使用精神力。” 　　湛槿心下了然：“是谁？” 　　“秦南煊虽然是B级向导，但现在几乎没有人能在不设防的时候抵挡住他的精神暗示。” 　　“他？”湛槿回想了一下，“可他的精神体不是白狐？我在楼梯口看到的明明是一只雪豹。”难道精神力萎缩之后精神体也会改变？ 　　“精神萎缩之后精神体当然不会改变，而且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办法从精神图景中召唤出精神体。”周旻沿解释，“那只雪豹是萧喻的。” 　　湛槿明白过来：“那你今早怎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它是哨兵的精神体。” 　　周旻沿坐在沙发边上，用下目线看着对方，似乎没预料到湛槿还记着这件事，被噎了一下。 　　“……我没想到他们会合作。”哨兵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估计是接到了组织内部的要求要带回试验品的最新数据，我赶到第一军团会议室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实验舱里提取完你精神域的数据，我就将你带回这边了。” 　　“精神域的数据是什么数据？”湛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提取的信息被对方发现了端倪，会直接关系到自己身份的暴露。 　　“他们发现不了的。结合之后的精神域数据本身就与未结合的数据偏差大，他们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你的状态罢了。” 　　“但是也不能保证这群家伙之后的动向。”周旻沿蹙眉，“这次不过是萧喻想要让我亲自过去一趟，要是真的是想针对你做出什么……之后在基地，我们还是不要分开行动了。” 　　不能及时找到你会让我有狂躁症爆发的冲动。——湛槿在精神链接内默默接收着哨兵的坦白，想起了前不久在餐厅包厢里不受控制的怒意。 　　在哨向的一方面临巨大的危险或者受到精神域上的伤害时，会通过精神链接给另一方带来强烈的预警。这一点对哨兵的影响更为严重，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强大到“需要被控制”的群体。 　　湛槿对上周旻沿棕褐色的眼睛，暖色系的瞳眸看不出情绪，对方的语气却异常坚定。 　　“……好。” 第35章 骚乱 　　齐司娜的飞行器经过她自己的改装, 不管在外形还是操作上都与军部统一的飞行器不大一样。 　　“我是按照星舰标准调整的参数，现在开习惯了特别顺手。”红发哨兵在导航光屏上轻点几下，“塔的停机坪距离主塔也太远了, 这么多年了也不重新修建一下传送梯。” 　　“进入主塔都得步行，哪都没有这么长的传送梯。而且启动仪式的地点在塔区域的礼堂, 不在主塔。” 　　“我就是吐槽一下他们设计不合理的地方, 就算是为了安全也没必要这样吧，多在塔外加几层安全屏障不就好了。”齐司娜瞪了眼周旻沿，将飞行器的模式调整好又回头跟湛槿搭话, “话说今年要外派的几位研究员都曾经在白塔任教过, 有你认识的吗？” 　　湛槿的光屏上刚刚打开了塔里制作的“边境计划”宣传页面，边框上镶嵌着浮夸的花纹, 第一页就介绍了今年要被外派去边缘星系的几位研究者。在启动仪式上，联邦高层将会为他们授勋, 预祝他们带着新的研究成果凯旋而归。 　　这三位研究人员都是向导。 　　联想起在哨兵记忆中看到过的研究室, 湛槿摇摇头问：“往年外派的研究员也是向导居多吗？” 　　飞行器缓缓启动, 齐司娜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唔,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是哨兵还是向导都没差，做这种工作不是还得看个人能力嘛。” 　　话是那么说，但是‘塔’本来就是培养哨兵、管理哨兵的地方，除了一些定期开放的公共场所, 几乎很难在塔里见到向导的身影。 　　更不用说在塔的不知道第几层的昏暗房间里, 还关着一名生死未知的向导。 　　成为联邦的研究员，确实是进入塔的绝佳机会。 　　“不过有这种意向的向导应该早在白塔结业之前就已经做好职业规划了吧。今天授勋那几位都是在塔里工作了好多年的研究员，还在白塔最高等级教授那挂着名号。像那位伊安教授，我之前还在塔里的时候就去参加过他举办的讲座。” 　　湛槿将手指放在光屏的“伊安”上, 页面随即跳转，光屏开始自动播放伊安在塔里进行演讲的视频，底下的文字都是对他过往经历和研究成果的介绍。 　　视频里的向导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看上去是一位温和且没有架子的老师。 　　“他的研究方向好像是……” 　　齐司娜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湛槿翻了翻网页的资料无奈接道：“是‘精神力等级’，你不是说当时还参加了讲座？” 　　“那都多久了，再说了听讲座又不是真的冲着讲座内容去看的，是吧沿沿？” 　　周旻沿：“……我应该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 　　齐司娜不以为然：“以前在塔里训练的时候多累啊，简直就是每天都在突破自己的精神极限，还不能随便出去。周围还是一群跟自己一样的哨兵，能有机会在周末去听向导教授的讲座简直是呆在塔里唯一的福利。当时这种活动的入场资格还得靠抢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 　　飞行器降落在塔的外围，停机坪虽然离主塔较远，离礼堂倒是很近。这次受邀前来参加启动仪式的异能者不少从各个基地或者白塔那边赶来，停机坪上异常热闹。 　　齐司娜颇为兴奋地小声介绍着见到的一些老熟人，还不忘补充一些以前他们在塔时期的八卦。 　　虽然她一直在耳边说个不停，但是场地里的氛围却明显要严肃上许多。来往的异能者穿着不同的基地制服，第一排坐着的人更是衣着塔里统一的长官制服，早早就已经就位。就是嬉笑着进来的人也不禁被礼堂里的气氛震慑到降低了声音。 　　“那里面有好几位曾经是我们的实战课程导师。”齐司娜拉着两人在场地中间的空位上坐下，“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升官这么快……” 　　“你也不赖。”周旻沿适时插了一句。 　　齐司娜权当夸奖：“那能一样吗？他们是都已经踏进联邦高层了，我们还是联邦手下的小虾米。” 　　场地里的人各个都身份不俗，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视线分给三人。除了即将要作为随行军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的第一军团，其他人也仅仅是受邀过来参加这个仪式而已。 　　“等等，”湛槿拍了一下周旻沿的手臂，“刚才是不是有精神域异常的人进来了？” 　　“什么？”齐司娜不解，“进来的时候我有留意，礼堂外面的保护性屏障完全完好，里面的人也都没什么问题。” 　　“我总觉得……算了。”湛槿试着去捕捉刚才感应的方位，异常的违和感却又消失了，“可能是错觉。” 　　“不是错觉。” 　　周旻沿没有出声，精神链接处传过来的回话带着回音。 　　湛槿转头，同样在精神链接里传话：“那是什么？” 　　“很像精神控制。”周旻沿毫不避讳，“看来是有人想要利用这个启动仪式动一些其他的手脚。” 　　“其他人不会察觉？” 　　哨兵顿了顿：“应该是先下了精神暗示，在发起攻击的时候才会正式进行控制。” 　　湛槿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捋通这个逻辑，在精神控制的层面他也就弄清了个原理，还不能做到灵活地运用——当然也没有随便用的机会。 　　“你先不要使用精神力。”周旻沿补充道。 　　现在四下都是联邦高层的人，既不能贸然离场，也不能随便使用精神力。估计不只有他们察觉出了其中的异常，却依旧默然沉住了气，礼堂里保持着原本肃穆的氛围。 　　--- 　　首先出场作为代表发言的竟然就是几人在飞行器上聊到的那位研究员，伊安。 　　虽然网页里保存的视频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在现场上看他还是与视频中差距不大。大概是常年在室内工作的原因，皮肤在灯光之下白得病态，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是一位谦和有礼又博学多识的人。 　　“看着伊安教授突然有点怀念以前还没结业的时候了。”齐司娜小声道，“没想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话音未落，礼堂里的灯光突然全部暗了下来，只剩下台上的光屏还亮着。 　　齐司娜小声惊呼：“怎么了？” 　　除了一些稀碎的议论声，大家都还在位置上没动，第一排的几名高层刚站起来检查情况，光屏上的显示突然闪了几下，换成了另外一个页面。 　　红色的字体亮眼醒目： 　　【边境计划欺诈项目】 　　【边境计划塔的骗局】 　　“什么？”齐司娜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湛槿作为向导在精神力感知方面更为敏感，刚才不和谐的精神力波动出现在了某一个方位，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那名哨兵就开始了他的无差别攻击。 　　一个人的攻击原本不足为惧，就算他的精神力等级足够高，几名同样等级的异能者一起也能够将其轻松制服。 　　问题是大家发现与想象中的不同，被精神控制的并不只有一个人，人群之中第二、第三名开始无差别攻击的异能者出现，场面顿时一阵混乱。 　　湛槿与两人一起退后到角落，用精神触手构筑起一个小型的精神屏障。被秦南煊的精神暗示影响，精神域的倦怠显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使用精神力的时候还是有点吃力。 　　周旻沿原本还在另一边抵挡着偶尔袭来的攻击，注意到向导的动向，还是分神回头道：“在这里基本伤害不到我们，不要透支精神力。” 　　“我没事。”湛槿深吸了一口气，“要怎么才能让他们摆脱精神控制？” 　　按理来说，这样的骚乱还不足以与当时湛昀所面对的场面相比，只要向导能够找到失控哨兵的具体方位，就能够有让他们摆脱控制的方法。 　　“主使应该只是想要一场混乱，并不会拿这些有官位有背景的家伙怎么样。”齐司娜的声音变得格外冷静，与刚才判若两人，“现在那些失控的不仅都是哨兵，有一部分已经自主摆脱了控制，剩下的放出的攻击也并不致命。没有上面的命令，我们也不敢随便对他们怎么样，只能先拖着时间。” 　　“一排的不都是联邦高层的长官么？”湛槿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他们本身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 　　“很难说。”齐司娜将湛槿的精神屏障进行加固，“我刚才听到前面的人说已经派有这方面经验的向导过来了。现在整个礼堂除了光屏还亮着，其他电源已经被全部断掉，就连几个不同方向的电子门都打不开。” 　　周旻沿开口打断了齐司娜：“他们好像有一部分人正在朝这边集中，精神力攻击已经越来越密集了。” 　　“没事，小昀你小心，我和沿沿将他们的精神力挡回去。” 　　视力在黑暗的环境中待久之后已经能够看清四周的场景，湛槿看着其他人时不时跳到半空中的精神体，精神触手在精神域中随时待命。 　　冰凉的手臂上传来一阵温度，哨兵拉起湛槿跑往相反的方向。 　　“我们上二楼。”周旻沿沉声道，“我怀疑‘他们’的目标是你。” 　　“等等，队长呢？”湛槿往身后看了一眼，嘈杂的人群中精神力交织杂乱无章，在场的少数向导的精神网铺开也交叠在一起。 　　“她能够照顾好自己。”周旻沿将湛槿带到封闭的楼梯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网状门在哨兵的手中被掰出一个入口。 　　“先上去。” 第36章 受伤 　　“你不上去么？”湛槿疑惑地转过头。 　　哨兵刚才的意思不是要一起上去？向导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阶梯, 非常熟练地将布偶猫从精神图景中叫了出来。 　　猫咪长长地叫了一声，原本在高处台阶上的精神体却没有继续往前走，反而三两步地跳下来冲到了周旻沿的脚边, 在他的裤腿上留下了一道抓痕。 　　周旻沿低下头对上这片区域内唯一透着幽光的深蓝色猫瞳，将布偶猫抓到了肩上。猫咪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 最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身形庞大的灰狼从湛槿身后出现, 柔软的毛发轻蹭在向导的手背。 　　周旻沿说：“让它带你上去，我回去找队长。” 　　湛槿被灰狼的尾巴扫了一下，精神体已经向上走了一段距离, 转过来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出暗绿的冷色, 无声之中竟被向导看出了点催促的意思。 　　还想再问多几句，哨兵肩膀上的布偶猫反而又叫了一声。 　　湛槿：……这只吃里扒外的家伙。 　　--- 　　礼堂二楼的区域不大, 原本只想在走廊外呆着，灰狼却并没有停步的意思。看着走进看台区域的精神体, 湛槿只能无奈地跟上。 　　直到灰狼停下了脚步, 湛槿才猛然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陌生的身影。 　　楼下一群人打得难舍难分, 精神力纠缠混乱, 湛槿也就没有注意这片地方精神力的波动。或者说，这名异能者的精神力波动在不被主动探查的情况下，可以完美隐藏在普通人人群中。 　　他双手撑在围栏上，像原本就在这等着什么人。 　　一时间，精神体和人都像静止了一样被定格在原地。要是灰狼能够跟人交流, 湛槿倒是很想问问它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带到这个人面前的。 　　就这么僵了一会儿, 对方终于开口，柔和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笑意：“你不过来看看吗？” 　　湛槿听出了他的声音：“你是伊安教授。” 　　伊安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与做演讲时并无二致。 　　“是你让塔里的其他长官一起配合故意演这么一出？” 　　“湛昀，你对昔日教过你的老教授也不用敬称了么？”伊安这么说着语气却依旧淡然, “以前我就告诫过你……算了。” 　　“你说的也没错，但不是我要这样做的，现在这个场面也是塔上面要求的。” 　　“塔允许使用法律中禁止使用的‘精神控制’？”湛槿站在原地没有动，“而且我不记得伊安教授曾经在白塔当过我的任课老师。” 　　哥哥曾经在白塔里的动向也被整理成资料被阅览过，湛槿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字。 　　“信不信随你。”伊安就像与学生开玩笑似的，也没去解释和反驳湛槿的话，“很快他们特地派的家伙就会赶到礼堂，闹剧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伊安没有了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像是对眼前的向导也失去了兴趣：“你要过来看看吗？我先下去了。” 　　湛槿看着向导与自己擦身而过，身影最后消失在来路尽头。 　　一人一狼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湛槿揪住了灰狼的耳朵，精神体不住地抖动了几下，喉咙里的低吠沉闷。 　　“我们也下去……？” 　　灰狼没有回应，依旧在原地默默地蹭着耳后的温度来源。 　　湛槿走到伊安刚才的位置，礼堂里的灯光霎时亮起，异常刺目。 　　来不及看清楼下的情况，向导用手掌挡着灯光匆匆往旁边的门走去。原以为灰狼会马上跟上来，等了半晌却没有动静。 　　湛槿回头，它刚才待着的位置空无一物。 　　精神体确实具有“凭空消失”的能力，湛槿一顿，转身继续往下走。 　　下一瞬间，精神域里传来一阵波动，是布偶猫回到了精神图景里。然而刚回来没半秒钟，猫咪趁着没人又主动从图景里跳了出来，全身的毛炸开了一般焦急地在向导的制服上乱抓一通。 　　湛槿将它一把提起来，没有停下脚步：“他人呢？” 　　布偶猫：“喵喵喵喵喵！” 　　跟灰狼不一样，布偶猫毕竟是湛槿的精神体，就算没有办法通过语言来交流，向导也能够通过其他的方式明白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只小家伙让自己到齐司娜那里。 　　“知道了，回去吧。”湛槿加快了脚步，布偶猫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挣扎着跳出了向导的“魔掌”，化成无数精神粒分子消散在空气中。 　　楼下的秩序已经恢复，刚才受到精神控制的哨兵被单独带去白塔医院，其他人日后还得象征性地接受塔方的问话。好在这就是一场拉锯战，除了礼堂里的布置被异能者们的精神力搞得一团糟，倒是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就像周旻沿说的那样。 　　湛槿在人群中找着两人的身影，塔那边派来的人数量不少，将原本就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礼堂挤压得更满。还没等湛槿找到目标，齐司娜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湛首席！” 　　这种称呼实在是不多听见。湛槿穿过障碍物走到齐司娜面前，还没开口就被哨兵拉住了手臂。 　　她的力道有点没收住，湛槿顿时倒吸了一口气。齐司娜松了松力度，脸上的表情愠怒却僵硬，湛槿才发现她的手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跟我走。”齐司娜说。 　　湛槿刚想开口，齐司娜似是恢复了冷静，迅速补充道：“沿沿受伤了，具体的情况我晚点跟你说，我们先去白塔医院。” 第37章 解除 　　门口被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被齐司娜攻击了精神屏障的工作人员刚反应过来, 对方已经带着另外一名没来得及看清脸的向导跑路了——刚才上级下达的要求是除了精神域受伤的人员，其他人都得等统一问询之后再由塔方放行。 　　满头是汗地去上报情况，没想到长官得知了跑路的人员, 反倒没有怎么责备下来，只是让他继续在门口守着。 　　终端收起, 哨兵抓狂地往礼堂里看了一眼, 人群显然对这一次的意外非常不满，安排的“问询”完全没有开始，反而是塔方在接受单方面的责问,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工作。 　　“……我的精神屏障啊啊啊！！” 　　--- 　　“不行……刚才查了系统的记录, 这名哨兵已经是第二次图景坍塌……RX-c01完全不起作用……” 　　“第二次？”另一位向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怎么会？……那要怎么办？” 　　“精神图景在以秒为单位迅速萎缩, 快要承接不住他的精神力了！再拖下去……” 　　向导的话没有说完，房间内的其他几名同伴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精神力如果没有精神图景作为载体, 异能者就会因为精神力的迅速溢出而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失去生命。并且在这个过程中, 他周围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波及。 　　危急隔离病房的门被再次打开, 白塔医院的现任院长快步走了进来。向导们再次向院长报告了病人的情况, 院长微微颔首：“知道了。” 　　“继续使用原本的设备，就算重构不了精神图景也要限制图景萎缩的速度。” 　　“院长！刚才已经尝试过，效果微乎其微。” 　　“按我说的做。”院长为病房重新筑起一道屏障，以免哨兵的精神力外泄影响到医院里的其他房间。 　　白塔医院不是没有接收过精神图景二次坍塌的哨兵，只是他们多数都是从各个任务前线归来, 精神域的损伤几乎不可逆转。除了与他们有深层精神结合的伴侣, 他们的精神域已经不能再接受其他向导的精神力。 　　“他的向导呢？” 　　“应该已经在路……等等，”说话的向导不可置信地看着显示屏的数据，“萎缩的速度开始减慢了？！” 　　根据白塔在医学方面的教育知识，这显然是不符合精神域运行原则的。 　　敲门声在静谧的环境下响起, 院长收起了用来维持屏障的精神力，亲自过去打开了门。 　　原本会因为精神链接波及精神域的向导站在门外，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其中的影响。 　　“首席。”院长知道湛槿已经了解了具体情况，便让房间内的向导撤离了房间。 　　--- 　　周旻沿的情况在逐渐好转。 　　湛槿看着显示屏上不断回升的数据，心如乱麻。 　　在来白塔医院的路上，一位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他。 　　这一次湛槿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秦南煊。 　　对方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告诉湛槿，周旻沿并不是因为精神图景二次崩塌才导致的图景萎缩，而实际上这也不是萎缩，而是重构。 　　“老师将他的精神暗示完全‘破坏’掉了。当时你将萧喻那层精神暗示解除掉的时候，他们的精神链接同时也被摧毁，才会导致精神图景的崩塌。不过老师的暗示才是导致他失忆的主要原因，现在……”秦南煊顿了顿，“他的记忆应该完全恢复，并且你们的精神链接……如果只是浅层，应该也不复存在。” 　　湛槿的心狠狠往下沉。 　　精神链接彻底解除是在出了礼堂上了齐司娜的飞行器之后。原本的精神链接就像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精神域的陌生感让人不觉感到恐慌。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他很快便会重新醒过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秦南煊的声音沉了下去：“因为我不希望你再贸然地做一些无用功。” 　　“我们原本可以合作，是你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他的声音里有情绪，却不是湛槿想象中的那种。不完全是恶意，又似乎带着怨怼。 　　“我们到了。”齐司娜沉声道。 　　湛槿挂掉终端，快步跟着她来到了相应的楼层。 　　--- 　　没有了哨兵和向导之间的链接，躺在床上的人对湛槿而言，依旧不能等同于丝毫没有关系的哨兵。周旻沿身上的疑问还没有完全揭开，他已然成为调查对方组织明细最重要的线索之一。 　　湛槿站在原地，似乎找到了产生恶寒的原因。哥哥毫无所觉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你做不了任何事。你无法让他醒来。而实际上也是如此。秦南煊一番话的目的也昭然若揭，他无非是想告知湛槿：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仪器不合时宜地发出了长响，湛槿前去观察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意味着周旻沿的精神图景已经重构完成了。 　　无论如何，这时候的哨兵还极其地虚弱。图景尚且重构，精神屏障尚未建立，他的精神域可以说是完全暴露在外，任人宰割。 　　湛槿试探性地将精神触手探入他的精神网中，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地阻碍。按理来说没有了精神链接，哨兵的精神网应该本能地排斥所有的侵入者。 　　绵软的触感从触手传来，湛槿突然想起了周旻沿精神图景中那栋从未恢复的中心建筑。 第38章 幻象 　　令湛槿意外的是, 哨兵精神图景里的废墟还是倒塌的。断壁残垣，荒草丛生，跟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说这一次进到图景里几乎是毫无阻碍, 但是没有了精神链接，多少还是会有所顾虑。 　　湛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繁茂的草丛, 暗沉的天空之下风平浪静, 像一幅静止的图画。绕过建筑废墟，那架秋千依旧在原来的位置，蜿蜒缠绕的藤蔓上已经没有了花的痕迹。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湛槿第一次下意识产生了不想回头的主观情绪—— 　　一抹亮眼的金色从身旁闪过。 　　“小孩子？” 　　--- 　　小孩大概六七岁的年纪, 稍卷的长发披在身后, 有种微妙的凌乱感。手中的小白兔玩偶被折腾得染上了好几种水彩笔的颜色，他反手抓着兔子的耳朵, 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地一路小跑。 　　“……这什么……这是我？”湛槿才反应过来，那只小白兔玩偶确实是被哥哥糟蹋过, 青一块紫一块的。 　　六七岁的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周旻沿的精神图景里？ 　　小孩的步伐不大, 湛槿跟着他绕回了进入图景时所在的位置。匪夷所思的是, 从他再次踏入这座“废墟花园”里时, 原本因为坍塌而不复存在的场景像特地重新再现一般，跟着小孩所到之处，自前而后以秒单位重新构建。 　　庭院里铺满蔷薇，中央的圆型喷水池，复古的暗红砖壁重新砌起一栋四层别墅。后院长廊旁放置着的白色秋千恢复了还未掉漆时的样子, 秋千上的藤蔓逐渐缩短, 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屋前原木雕刻花纹的大门，仿佛有种催促着让人推开的魔力。身高都没比大门的把手高上多少，年纪尚小的孩子站在门前犹豫不决。 　　门突然开了。 　　“哥哥……”小湛槿喊了一声，下半个字还没喊完便把尾音吞了回去, “……怎么是你，我哥呢？” 　　来开门的也是一个小孩子，但是显然不是湛昀。他的头发是这个星球少见的黑色，剃得短短的，看上去很扎人。 　　“哥哥在楼上。”黑头发小孩将目光放到了对方手上，玩偶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没有被完全拧干，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水，“你带呆呆去干嘛了？” 　　“不用你管。你让让，我要上去找……”小湛槿没有跟他多说的意思，扒开对方就要往里冲。 　　“等等！”黑头发小孩拉住了他，“你要是洗不干净的话，拿那边、阿姨平时用的……”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试过了！”小男孩鼓着嘴，一副憋屈的小表情。 　　对方想了想，跑到阳台去捣鼓了些什么，又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 　　“那我们再去试试？去你刚才去的地方。” 　　--- 　　湛槿跟着两个小孩穿过了一大片的荒漠草原，前面的场景变成了图景里的虚空，但两个小孩像感觉不到似的，还在他们原本规划的路线继续往前走。 　　毫无预兆地，他们像是走进了一个什么地方，两个人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湛槿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依稀能看到图景边缘的亮光，而前方是一片虚无般的漆黑。 　　估摸着两个小孩刚才所在的位置，湛槿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还是什么也没有。 　　或许应该回图景中心看看？ 　　湛槿转身，脚下却突然一空。彻然的寒冷覆住了全身，漂浮的湿润和窒息接踵而来。 　　他好像掉进了水里。 　　……水？ 　　在漂浮的水下，光线悄然从深处迸发，向导的视线逐渐清晰。丛林环绕的湖面上烟雾缭绕，倒映出小孩子的身影。树丛间青绿色的果子不时被风吹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湛槿的精神图景中心就是一个湖泊。他从来都认为那个区域是顺应森林而存在的、再不然，再不然也是顺应精神体，那只看上去应该生活在都市里的布偶猫而存在。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里跟自己小时候偷偷跑出去玩的那个公园里的湖泊一模一样。 　　然而现下更为严重的情况是，他的四肢逐渐变得僵硬，原本并不深的湖像是变成了万丈深渊，湛槿的视野里，岸上的场景越来越小—— 　　在闭上眼睛的一瞬，他感觉被人从岸上拉了起来。 　　周旻沿像是早就知道湛槿在那里一样，静静地看着向导大口地汲取着岸上的空气。衣服上的水汽迅速蒸发，周围已经看不到原本的道路和小孩子的身影。 　　湖岸边熟悉的景色让湛槿甚至有了是在自己的精神图景内的错觉，唯一的区别是树上似乎没有刚才意识恍惚间看到的果实。 　　哨兵的眼神清明，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湛槿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先问当下最主要的问题：“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周旻沿偏浅的棕褐色眼瞳里明灭不定：“你知道了。” 　　看来是完全清醒并且可以对话的。湛槿松了一口气，却仍然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跟他沟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秦南煊都告诉我了，你之后要回组织？” 　　“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周旻沿蹙眉，“你一点都不在意在图景里看到的么？” 　　湛槿噎住，周旻沿转过身，似是开始调动图景里的精神力。森林和草原都像走马观花一样迅速退后，他们又回到了哨兵精神图景的中心，那幢暗红色的建筑外。 　　“你刚才看到的都是图景中的幻象。”周旻沿将老式的铁门拉开，“只有这里才是真实存在的。” 　　“那你呢？” 　　周旻沿回过头。 　　“你的记忆跟我的记忆似乎不太一样。所以我看到的那个……小时候的你，也是幻象吗？” 第39章 敌意 　　暗红色的建筑和红色的蔷薇, 自有记忆的时候起，湛槿就一直住在这个偏僻的花园里。除了父母和自己的孪生哥哥，直到后来搬离这个房子, 湛槿也没有见过第三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 　　自己的记忆跟在周旻沿精神图景里看到的呈现出来的幻象是相悖的。 　　周旻沿似乎不理解湛槿的话：“是图景根据记忆制造出来的幻象，不代表‘他们’是假的。” 　　“你可以进去看看。” 　　湛槿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跟着哨兵再次走进了这座花园。 　　屋子里保持着原本的装潢, 随处可见的生活痕迹看上去就像依旧有人住在里面一样。 　　湛槿心里愈发微妙。 　　兔子玩偶被放在沙发的最里侧，他拿起来，上面留下的彩色已经基本被洗掉, 只是仍然留有老旧的痕迹。 　　“你们以前搬走的时候, 没有把它带走。” 　　搬走？ 　　小时候的记忆虽然模糊，但湛槿依稀记得搬家是因为哥哥当时生了一场病, 父母带他离开了几天，后来自己也被接到了新的星球生活。 　　虽然因为环境原因小孩子的天性不能被释放, 在搬家、上学之后, 小时候的限制也不复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 除了偶尔还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湛槿对过去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周旻沿站在湛槿的身后，他的声音却像是直接从图景中传出来的一样，让向导辨别不出方向：“我也跟它一样，被留在了这里。” 　　湛槿抱着玩偶转过身, 紧盯着哨兵的眼睛：“如果你没有骗我,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过你的存在？” 　　“我不知道。”周旻沿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被留在这里的时候，父亲每个月会过来找我一次。……我也不记得为什么要被送过来了。” 　　“明明说过很快就会接我回去，结果一直到星球环境恶化, 彻底无法生存，必须要离开的时候，我才被其他人接走。” 　　湛槿打断了周旻沿：“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那这一切又跟之后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你隐瞒身份潜伏在学校，还有跟哥哥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周旻沿道：“我不知道你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但幻象不是主观生成的，不过是刚才图景还在重新建构，可能是一时的精神网紊乱。” 　　湛槿没有看漏周旻沿眼里流露出的挣扎，虽然不解却也多少从他的话里了解到了之前忽略掉的一些信息——例如之前在M-01星时突如其来陷入的狂躁，甚至几年前周旻沿愿意以亚历克斯的身份帮自己对组织撒谎也有了端倪。 　　于此同时，无法理解的还有自己与哨兵记忆产生的偏差。 　　“我知道了。那现在我们要先出去么？” 　　湛槿原本下意识地想在精神链接里向哨兵传达“出去”的意思，刚准备用精神触手的时候，才意识到两个人的链接已经被强制解除了。 　　并且周旻沿的精神图景重构完成之后，白塔医院的仪器自动生成了一层最基础的精神屏障，现在在哨兵图景内的向导的就是一个完全的“外来者”，想要回到现实世界还得得到周旻沿的“放行”。 　　周旻沿缓缓摇头：“刚才你在图景里的时候我已经醒了。虽然仪器已经把精神图景的具体情况自动报告给门外的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你不出去，他们也不会主动进来。” 　　“你不是问我关于回组织的事情？” 　　湛槿脚背一沉，周旻沿的精神体凭空出现在自己的脚边，前腿刚好压在了向导的脚背上。灰狼的体型比之前更大了一些，灰黑色的毛发光泽柔顺，黄褐色的眼睛抬起来看了湛槿一眼，便走回了哨兵的身边。 　　总感觉它的状态跟在礼堂时不一样了。湛槿看着灰狼一副对峙的姿态站在周旻沿的腿边，之前一直困乏、怏怏不乐的模样一扫而空，对其乖顺听话的亲昵动作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灼热的视线和不算友善的神态。 　　布偶猫感受到了威胁，瞬间从湛槿的精神图景中跳出来，从向导的肩膀上一跃而下，挡在了湛槿的身前。 　　看着炸了毛的猫咪，湛槿想重新将它抱起来，布偶猫却蹬了一脚后腿将向导踹开，坚持地瞪着对面的精神体。 　　湛槿无奈地看着自家精神体展现出强烈的敌意，站起来重新对上周旻沿的视线：“所以你现在的态度，就像你的精神体展现出来的这样么？” 　　周旻沿皱紧了眉，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眉眼里的情绪却从仿佛未出现过。没有了精神域里的浅层链接，哨兵和向导之间熟悉的亲昵感被彻底消除，眼前的哨兵竟然让湛槿感到异常陌生，仿佛他们从未认识、也从未结合过。 　　在一阵心照不宣的静默之后，周旻沿上前两步，不顾布偶猫横跨在两人之间的阻隔，绕开它停在了向导的面前。湛槿手臂上传来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没有想明白哨兵的意图，周旻沿就将他的手掌压在了哨兵后颈的腺体处。 　　腺体的热量更加惊人滚烫，就像对方此时此刻萦绕在脸颊旁的呼吸一样。 　　“我们重新结合吧。” 第40章 请求 　　滚烫的触感只停留了一瞬, 掌心的余热却久久没有散去。空气带着的的凉意让湛槿回过神，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周旻沿弄得异常暧昧，耳边沉重的心跳声震耳发聩, 分辨不清来源。 　　湛槿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拉开与热源的距离。周旻沿的话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甚至听上去更像请求, 但还是让向导感觉到了莫名的威胁。 　　灰狼还站在周旻沿的身后想要朝布偶猫靠近，猫咪却一溜烟跳到了高处，抗拒对方的示好。 　　湛槿也没有空分神去管自家精神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毕竟眼前显然还站着一个更加麻烦的家伙。他想起了之前在白塔里的那一次结合热, 自己从没有去细究那次意外产生的根本原因，只是隐约知道是匹配度和哨兵精神域不稳定所引发的连锁效应。 　　现在总不会莫名其妙地再来一次了。 　　尽管被哨兵的反常弄得心乱如麻, 冷静下来之后湛槿还是不得不承认，“重新结合”确实是一个目前看来比较有利的提议。 　　现在周旻沿的精神图景已经重新建构完成, 再与向导进行链接, 在没有其他干扰的情况下, 就算是将哨兵的精神图景完全摧毁也没有办法将两个人的结合解除。 　　即使组织让周旻沿继续回去为其卖命, 也得忌惮着湛槿。 　　布偶猫看灰狼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试探着跳了下来，但仍然站在沙发前没动，还没有要与对方和解的意思。 　　“我答应你。”湛槿抬起头，“重新结合。” 　　--- 　　布偶猫在灰狼背上坐了下来, 一副警惕的样子, 转过头直愣愣地瞪着周旻沿，全然没有了以前熟稔的态度。 　　“你要在这里？”湛槿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在图景里进行精神结合，不能先回去？” 　　周旻沿从这间房子划分为“厨房”的区域走出来, 从里面带出了两杯水。 　　“危急隔离病房不是白塔里的白噪音房，如果出去再链接，会被整层楼都知道的。”周旻沿将其中一杯递给湛槿，试着去摸了摸沙发边上布偶猫的脑袋。猫咪虽然还是一脸嫌弃的表情，好歹还是乖乖呆着没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湛槿本来想着出了医院之后又不是马上就要执行任务，但想到“组织”那边可能会马上有新的动作，还是早点将这件事情解决掉比较好。 　　向导从来没在图景里做过“喝水”这种生活化的动作，往日作为普通人时固化的思维让湛槿往往将精神图景当作一块虚拟出来的区域，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图景跟现实中的场景并无二致，只是产生和运行的方式有所不同。 　　乘着周旻沿去厨房的时间，湛槿赶紧先一步将护颈带解了下来。毕竟向导以前在结合之后才在白塔课本上了解到结合相关的一些常识，例如向导素最好提前释放，有利于精神链接的建构。结合不像补充信息素在脖子上咬一口就能完事，精神力的交融才是重中之重。 　　湛槿自己对向导素薄荷糖的味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对于对方来说却是促使哨兵进入预结合状态的催化剂。清醒状态下的链接建构可以通过人为干预提高精神力交融的效率，向导低下头检查自己精神域的状态，丝毫没有注意到周旻沿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问……” 　　湛槿刚刚抬起头就对上了周旻沿的眼睛，哨兵下垂的眼睑带着不可言说的哀伤。这种沉重的感情让向导一怔，仿佛对方看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穿过自己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什么。 　　然而在这种情形之下、在他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情绪之中，湛槿才将眼前的人彻底地与刚才见到的那个小孩子对上了。 　　脑子里的异样熟悉感一闪而过，湛槿还没来得及仔细去思考原因，周旻沿的话就打断了向导的思路。 　　哨兵又恢复了从图景中直接发声的状态，声音却异常嘶哑。 　　“……什么？” 　　无声之中，湿热的吻温柔地在唇齿之间蔓延，周旻沿在湛槿的唇角轻轻舔舐啃咬，酥麻的触感让向导回过神来。 　　“好了，你……”湛槿把周旻沿推开，哨兵信息素的味道已经盖过了向导素清爽的薄荷味，炙热的呼吸交缠被打断。湛槿硬生生地把“我没答应你”给吞了下去，换成了“快点干正事”。 　　周旻沿得发什么疯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表达出“可以接吻吗”的请求。 　　算了，当作安抚他了。 　　哨兵的眼神晦暗不明，却也乖乖地照着湛槿的要求开始了精神链接的流程。 　　---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精神结合，但比之第一次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差别。之前在混沌状态下的精神链接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完全形成，这次却直接达到了解除结合之前的状态。 　　链接的对象是同一个人，对着新的链接，向导却明显感觉到其与之前的不同。周旻沿的精神力比以前更加充沛、更具备攻击性，相对的，湛槿治愈性的精神力与其的相容度也更高。 　　“完成了。”湛槿收回插在周旻沿发间的手，精神触手像是终于解除了禁锢，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图景里伸展开来。 　　试探地碰了碰精神屏障，果然已经可以出去了。 　　“我们现在出去？” 　　--- 　　齐司娜从礼堂急匆匆地带着湛槿赶过来之后就一直呆在白塔医院的危急隔离层。作为未结合的哨兵，她在医院必须带上信息素隔离器，这让齐司娜在等待的过程中也愈发地焦躁。 　　有一群医生护士一直在监控室里观察着房间内的情况，齐司娜等在门外，时不时会有人出来向她汇报情况。 　　“长官，病人的体征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仪器监控显示精神图景重构已经完成。” 　　齐司娜点点头：“醒了吗？” 　　向导道：“中途有醒过一次，可能是因为向导还在病人图景内的原因，他现在暂时还没有从图景中回来。” 　　齐司娜向来对“图景坍塌”及其治疗方面毫无经验，虽然不解但也没有追问：“所以他现在没事了？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向导纠结了一下，“这个应该没办法预测……” 　　正说着，警报声突然从监控房间内响起，几名医生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向导跟齐司娜打了个招呼立马回去了解情况，齐司娜一头雾水地跟上了前面的医生：“发生什么了？”前一秒不是还说没事了吗？ 　　“长官，是房间内信息素指标出问题了……”被问的向导来不及解释完就赶紧小跑起来。 　　齐司娜看清了她手上拿着的试剂，是白塔专供的抑制剂。 　　就是戴着信息素隔离器，齐司娜也开始闻到了交缠着的信息素的味道。 　　哨兵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第41章 气味 　　湛槿差点没被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味道给窒息。 　　在精神图景里感知不到现实中的信息素的溢出, 湛槿尚且戴着护颈带，周旻沿的信息素却有些不受控制。 　　房间内角落的一盏警示指示灯亮了起来。 　　湛槿正疑惑着为什么哨兵还没有从图景里出来，房间的门在响了几下之后就被医生们推开。虽然向导们已经做好了信息素阻隔措施, 却依旧被浓郁的哨兵信息素的味道呛得难受。 　　为首的向导向湛槿示意，湛槿看了眼他手中的抑制剂, 点点头让开位置。 　　一管抑制剂注射完毕, 房间内的信息素气味终于逐渐消散。另一名向导第一时间上前，将另一管塞到了湛槿手里。 　　“为了防止结合热，麻烦您也注射一支抑制剂。” 　　湛槿点头, 刚将抑制剂接过来, 精神链接就狠狠地被拉扯了一下。 　　周旻沿醒了。 　　哨兵从床上坐起来，尚未完全清明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之后, 一言不发地拉住了站在床尾的湛槿。 　　“怎么了？” 　　湛槿拿着抑制剂被周旻沿拉着坐下，哨兵没有回话, 就像迫切地想要寻找什么似的, 环住了向导的脖颈, 轻轻地在腺体的位置上蹭来蹭去。 　　湛槿：“？” 　　向导还没有脸皮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给哨兵进行这类安抚工作, 好在刚才进来的几名向导看信息素峰值已经稳定下来，也没有在房间里多待，只是出去之前叮嘱湛槿要尽快注射抑制剂。 　　房间里又恢复了刚开始时的安静。 　　湛槿拍了拍周旻沿的背：“好了？起来，我要先注射抑制剂。” 　　周旻沿没有马上回应，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湛槿瞥了一眼刚才医生给他注射的位置, 现在已经看不见创口了。 　　注射抑制剂是每一位异能者必备的技能, 用星网上的话来形容就是从白塔和塔出来的家伙闭着眼都能扎准位置。然而对于湛槿来说，还是……需要犹豫一下。 　　“我来帮你。”周旻沿翻身坐到床边，湛槿将抑制剂递过去，不知怎的突然想到齐司娜应该还在医院里。 　　哨兵的动作毫无停顿, 像是在执行一套已经非常熟悉的基础流程。 　　“好了。”周旻沿随手将抑制剂的注射器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湛槿看着细不可见的创口迅速愈合，轻抚了一下刚才被注射的位置：“队长她还在外面，我再去向医生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做个检查就行。”周旻沿打断了湛槿，“齐司娜……你让她先回去。” 　　“好，那我先出去一下。”湛槿正准备起身，却又被周旻沿握住了手腕。 　　湛槿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从醒来之后一直一反常态地主动寻求身体接触，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跟得了分离焦虑症似的。 　　周旻沿用另一边手打开终端：“我跟她说一声。” 　　湛槿：“那检查……” 　　还没等向导说完，齐司娜中气十足的声音就打断了他：“周旻沿？你还活着呢？” 　　看样子是已经在医生那边得知了相关的情况，齐司娜没有多说，确定好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之后便准备先行离开。 　　“我要接受塔的诘问去了，好好想想之后怎么感谢我啊。” 　　湛槿想到那名被齐司娜攻击了精神屏障的工作人员，无奈地点点头。 　　挂上终端，周旻沿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哨兵的力道不大，这个动作看上去只是为了在物理上限制湛槿的行动。 　　感觉就像小孩子耍赖一样。 　　“外面的医生还在监视房间里的情况。”湛槿将手腕往回拉了拉，“你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等回去我再帮你？” 　　周旻沿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对方的手腕，松手之后欲盖弥彰地把精神体叫了出来。灰狼又恢复了一副亲昵乖顺的模样，将前腿搭在湛槿的腿上吐了吐舌头。 　　向导揉了揉手边灰狼的脑袋，一边想着这只精神体是不是存在精分的病状，一边伸出了精神触手。 　　哨兵的精神网已经在刚才链接建立的过程中被重新梳理过，现在的状态依旧稳定。 　　湛槿疑惑地将触手收回：“那我先出去……” 　　灰狼理所当然地跑到房间门口，迫不及待地要往外冲。好在周旻沿还能够意识到精神体不能随便在医院里乱跑，顶着灰狼极其不情愿的眼神将其收回了精神图景内。 　　“我跟你一起出去。”灰狼消失后，周旻沿也站起来。 　　湛槿顿了顿：“你的信息素溢出现在还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不能直接出去。” 　　“那你身上不也都是我的信息素的味道么？”周旻沿不依不饶，干脆直接按了床头的呼叫键。 　　--- 　　检查需要到其他楼层做，周旻沿被全副武装地带走，湛槿终于松了一口气。 　　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周旻沿这种奇怪态度的原因，刚完成结合的时候由于链接还不稳固，很容易使哨兵对向导产生超乎寻常的依赖性和占有欲。 　　只是当这种欲望被赤条条抽丝剥茧地放在明面上的时候，湛槿还是觉得非常别扭。 　　据说这种情况不是必然会出现的，他们第一次精神结合的时候也没有产生这种情绪，怎么现在突然这么严重了？ 　　湛槿还留在原本的隔离房间里，刚才给他递抑制剂的向导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敲门声打断了湛槿的思绪，意识到向导是过来了解相关情况的，湛槿愣了愣便走到了门边。 　　“首席。”向导显然认识眼前的人，他戴着白塔医院内统一的信息素隔离器，说话有些小心翼翼，“您要不要、先去一下楼上的信息素清洗间？信息素的气味过于浓郁的话，也会有诱导结合热的作用。” 　　湛槿想了想，摇摇头：“没关系，我戴着护颈带就好。” 　　“好的。”向导在终端屏幕上迅速记录着什么，“现在请您回答一下我的几个问题。周上校的精神图景重构对您的精神链接有影响吗？我们想要了解信息素溢出的原因，目前这种情况会影响哨向信息素融合的程度，如果您现在还没有和上校进行进一步的结合的打算，还需要稍加注意。” 　　--- 　　湛槿还是第一次在白塔医院走这么复杂的流程。 　　让他没想到的是，医院真的有一整个专门用来调查向导在哨兵图景内具体操作的表格，用来判断存在的各种问题和隐患。 　　然而湛槿又不能完全将事实全盘托出，幻象产生的原因尚且不知，更重要的是这还关系到了他的身份，单这一点就没办法完全对白塔坦白。 　　总算勉强将表格问卷填完，湛槿也被安排去接受了白塔医院的检查。这个检查相对哨兵的来说项目更少，只是一些普通的测试。 　　“可以了。”负责操作仪器的向导将湛槿头上戴着的导线拆下，“数据指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您可以在前台等上校完成检查。” 　　湛槿点点头走出检测舱，正准备问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一位意想不到会出现在白塔医院里的人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湛首席。” 　　映入视角内的先是萧喻银灰色的短发，湛槿转过头，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 　　工作人员已经先行离开，医院走廊的角落里灯光透着些许昏暗。 　　让湛槿意外的是，萧喻的脸色明显比之前几次见面都要差。 　　准确的来说，湛槿从未在这张一直游刃有余的脸上见到带着慌乱和怒意的表情。 　　萧喻像是要把湛槿看穿似的，视线在对方脸上停留许久，淡淡道：“我们谈谈。” 　　“我以为你是来找周旻沿的。”湛槿没有回应，“是你们组织让你过来的？” 　　“你做了最错误的选择。”萧喻脸上的愤怒逐渐掩盖不住，虽然压着声音却如有实质，“如果你知道周旻沿已经恢复了记忆，就不应该再跟他进行精神结合。你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么？你知道他在组织里是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么？” 　　萧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你这样做，只会受到更多伤害。就算你想要与‘老师’对抗，也要看清局势——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我们的精神力天赋原本就出自于组织，你何必用这种方式……” 　　信息量稍微大了一些。湛槿默默记下萧喻的话，避重就轻、滴水不漏地回道：“按秦南煊的话来说，我跟周旻沿在白塔的结合热和链接本来就是你们一手操纵之下的结果，现在只不过是把断掉的精神链接重新接上而已，又没有进行身体结合，组织有什么需要紧张的？如果他不愿意，我还能逼着他跟我结合？” 　　萧喻冷笑一声，身体稍微前倾凑近了湛槿的耳旁：“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周旻沿他是……” 　　话音未落，萧喻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踉跄地退了一步。湛槿刚想伸手扶他一下，精神链接对面却传来了哨兵的声音。 　　“别碰他。” 第42章 偏差 　　周旻沿站在距离两人几米开外的走廊, 一言未发，充斥着戾气的眸子里一片阴鸷，褐色的眼瞳冷得骇人。 　　低沉又带着命令语气的嗓音猝然在精神域里响起, 使得湛槿一个激灵地收回手，转过头看向周旻沿所在的方向。 　　萧喻显然对周旻沿的突然出现非常不满, 却又顾及这里是白塔医院, 不好在这里大打出手——也没有这个必要，思及上次在基地里挨的那一下，心里再给他记上了一笔。 　　沉默间周旻沿已经走到了湛槿身边, 抬手将其往身后挡了一下。哨兵额角的青筋稍微暴起, 看上去在努力压抑着情绪：“说完赶紧滚。” 　　萧喻眯着眼紧紧盯着周旻沿，他似乎已经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而一旁的向导也配合地退到了哨兵的身后。 　　萧喻往周旻沿身后瞥了一眼。湛槿一直在给周旻沿精神安抚，哨兵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下来, 只是瞳眸仍然阴冷, 看向萧喻的眼神依旧满是不悦与厌恶。 　　萧喻几乎要气笑了。收回视线重新换上一贯对外的表情, 银发向导轻轻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 　　湛槿看着萧喻走远, 心下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上前问周旻沿检查的结果，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隔空扑来，在向导眼前飞速划出一道蓝灰色的弧线。湛槿下意识将它接住，温热柔软的触感有点像自家布偶猫，却又截然不同。 　　小狼崽的毛变得非常短, 毛色也跟之前大只形态时有所不同。它黄褐色眼睛转了转, 非常识时务地想往湛槿的肩膀上爬，只不过四肢似乎还不习惯回到幼年的形态，看起来就像是在胡乱挣扎。 　　这是在模仿平时喜欢呆在别人肩上的猫咪呢？湛槿新奇地把小狼从怀里揪出来，精神体在空中乱蹬了几下, 发现毫无作用之后放弃了挣扎。 　　“你的精神体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大小的灰狼完全没有了原本体型带来的气势和威胁，反而乖顺了很多。湛槿干脆将它重新抱起来，狼崽也没有反抗，乖乖猫住了。 　　“图景重构之后的副作用，它要呆在现实里只能用现在这个形态。”周旻沿跟小狼对视了一眼，幼崽的眼睛圆溜溜的，刚精神了一会儿便又困倦得眯了起来，只在对上哨兵时闪躲了一下。 　　“啊。”湛槿猛地想起医院的手续还没有办完，“你的检查怎么样？出院手续也还没办吧？” 　　“……我刚下来。”周旻沿朝湛槿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他们让你去做精神域数据检查了？” 　　“做了，没什么问题。”湛槿回想了一下这层楼电梯的地理位置，出来应该距离前台会更近一些，来到这个角落还得拐几个岔道口。 　　周旻沿是怎么直接找到这里来的？ 　　--- 　　哨兵本人显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让湛槿惊讶的是检查完之后的流程跟之前比起来简直简化了太多，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出院许可。 　　“我们怎么回去？”湛槿按上电梯，小狼在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周旻沿没有把它收回去的意思，小狼似乎也乐得窝在湛槿身上。齐司娜已经先行将飞行器开走，除了星际列车，好像已经没有了其他可以选择的交通工具。 　　周旻沿按了停车场的楼层，随即打开终端的屏幕。语音被自动接通，湛槿看到对面的人的名字的时候愣了愣：“会长。” 　　谢尹文的声音久违地出现：“我打不通你的终端。” 　　湛槿打开终端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设置了免打扰，好在除了谢尹文的几通来电也没收到其他的讯息。 　　“我昨天刚从……回来。”谢尹文顿了顿，“有些事情得跟你说一下。你没事吧？” 　　“没事，在医院做了个检查……” 　　“那就上来再说。”谢尹文打断了湛槿的话，“我已经在医院了。” 　　通话被猝不及防地挂断，湛槿看向周旻沿：“会长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下楼的时候。”周旻沿补充，“我挂掉回的简讯，除了这个，后来的也没接到。” 　　湛槿：“……” 　　--- 　　湛槿没想到谢尹文说的回去是指回老宅。 　　许久不见，谢尹文的精神体蟒蛇依旧看起来十分的不好惹，猩红的眼瞳死死地盯着湛槿怀里的小狼崽。小狼原本还在扒拉向导护颈带上的金属链扣，感受到背后冰冷无机的眼神后立马抖了抖，又开始往湛槿怀里钻。 　　谢尹文察觉到自己精神体的异常，轻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蟒蛇不情不愿地将头转向飞行器的前方。 　　不过湛槿并没有关注到哨兵精神体们的“眼神互动”。应燃能够随意进出自家的老宅倒是匪夷所思，谢尹文也回去了一趟，难道是哥哥的状态出了什么问题？ 　　谢尹文摇头：“没有的事。阿昀的状态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过还是有所好转。精神黑洞对外来精神力的吸附力降低了，可以说距离苏醒过来又近了一步。” 　　湛槿沉默半晌：“我可以抽空回去一趟么？” 　　谢尹文回头瞥了眼周旻沿，意有所指：“恐怕不太行。” 　　湛槿想到自己的行踪现在必然被高强度监视着不说，身边还放着一个更加需要对方监视的家伙。 　　“……我知道了。”湛槿叹了口气，“家里最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人进去过？” 　　“别的人？你们还有什么亲戚吗？”谢尹文不解，“家里的佣人没有主动提起有其他人来拜访过。” 　　湛槿哑然，决定晚点得问一下应燃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还有一件事。负责家务的阿姨不知道从哪里把你们小时候的一些杂物收拾了出来，我回去的时候就堆在阳台角落里。我随手翻了一下，里面一些物件里还有监视器拆除的痕迹。” 　　这件事湛槿倒是知道，毕竟小时候的一些情境还历历在目，时过境迁他也不再纠结童年时期的遭遇。不过说到杂物，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在周旻沿精神图景里的兔子玩偶。 　　“……是一只白色的，有点脏的兔子。”湛槿尝试着描述了一下，“有看见么？” 　　出乎意料的是谢尹文居然真的对其有印象：“是一个兔子玩偶？我好像看见了。” 　　“不过它的本体好像，”谢尹文仔细回想了一下，“是黑色的吧？” 第43章 隐瞒 　　回到公会的时候樊箐已经下班了。谢尹文提出要跟湛槿聊聊, 周旻沿便被安排了先行回公寓的行程。 　　哨兵对此并没有提出异议，只不过小狼开始在湛槿的怀里躁动起来，一直没出声的精神体居然也开始嗷嗷地叫起来, 像是在表示抗议。 　　湛槿拍了拍小狼，它却还是挣扎得厉害。周旻沿一脸无语地按住了它还在乱蹬的前腿：“你带着它一起吧。” 　　小狼似乎听懂了哨兵的话, 立马停下了动作。这个体型的灰狼给人的感觉倒真的跟个宠物没差, 湛槿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随口应了下来。 　　--- 　　谢尹文走到前台后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最近都没有下来跟樊箐打个招呼吗？她今天还跟我念叨说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前几天刚见过。”湛槿看了眼终端，在白塔医院里难以感受到时间流逝,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 　　谢尹文点头：“是军部那边最近又有什么安排？他们乐得你往那边跑。” 　　还没等湛槿回答, 谢尹文已经从前台后方走出来顺手打开了走廊的灯：“去接待室坐坐？” 　　湛槿一怔，一直在怀里窝着的狼崽动了动。向导低头看去, 小狼的耳朵晃了晃，他也就顺势放手上去捏了捏。 　　暖融融的手感。 　　原以为只是跟谢尹文报告一下近期动向, 没想到他还有在里面坐上好一阵子的意思。 　　湛槿站在原地没动, 谢尹文也保持着开灯的姿势, 用眼神表达着疑问。 　　“就在这说？”湛槿想了想还是道, “晚上还没吃饭。” 　　——虽然也并没有多少饿意。湛槿早就发现异能者的饮食习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特别是哨兵，从使用营养剂就能够看出来，这种进食行为就跟机器“充电”差不多，续航时间比普通人更久，只不过在时间上保持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谢尹文看出他不愿意久待的意思, 无奈又将灯关上：“行, 那就在这说。” 　　--- 　　湛槿将基地安排的任务简单地描述了一遍：“这个您知道么？” 　　“‘边境计划’……”谢尹文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这个计划似乎从我刚进入塔的时候就存在了，但是普通的异能者应该都没有接触过。……对了，最近‘那边’的人有没有再来给你找麻烦？” 　　湛槿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 那可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不仅数量多，他们的立场和态度也还没有完全摸清楚。 　　最后一个见到的萧喻显然被周旻沿气的不轻，随口扔下了一个时间就离开了。虽然湛槿不理解这个时间的含义，但周旻沿肯定知道他的意思。 　　“萧喻还有秦南煊我都在基地碰上过了。”湛槿顿了顿，“他们给我传话的意思，好像是想让我配合他们做些什么？之前……哥哥有提起过么？” 　　谢尹文摇摇头：“但是据我所知，这个‘边境计划’也是他们掌握的资源之一，而且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这也是他们必须让你跟着一起去的原因。” 　　“在这一次塔的行动结束之前，他们不会再向你出手了。现在重要的还是尽量不要让他们怀疑你的身份。” 　　“……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 　　湛槿抚过小狼背后短短的绒毛，已经有了凉意的手掌重新汲取到了温度。 　　“之前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已经‘去世’了？” 　　--- 　　谢尹文否定了自己的疑问。 　　“什么？”谢尹文一脸疑惑，“是阿昀为了隐瞒你的存在放的烟雾弹？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自他进入公会以来，在我这里的信息一直都是他有一个在其他星球生活的弟弟，但是之前确实不知道你们是孪生的。” 　　小狼又有了蠢蠢欲动的征兆，挣扎了一下从湛槿怀里跳下来，爬到了隔壁的椅子上张牙舞爪，在还算静谧的环境中制造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谢尹文原本一直当没看见这只精神体，毕竟他看不惯它的主人，自然也就对其没什么好感。看这只狼崽现在的幼年形态必然是事出有因，不过最主要的应该还是方便留在向导身边当一只小尾巴。 　　谢尹文看向它，小狼也立马感受到了陌生的视线。并没有像在飞行器上对蟒蛇那样表现出明显的害怕，小狼幽绿的眼睛瞪回哨兵，却因为幼崽形态表现不出肉食生物应有的威胁，反而呈现出一种虚张声势的奶凶形态。 　　……再加上一条，卖萌装可怜。 　　物似主人形。谢尹文重新开口：“你今天为什么去医院？跟周旻沿有关？他最近怎么样？” 　　--- 　　走出电梯的时候，湛槿的心情居然有了莫名的沉重感。 　　打开公寓门的时候还在回想着跟谢尹文的对话，湛槿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对谢尹文说出在礼堂发生的具体情况。他好像独自陷入了一片新的沼泽，一切只能够自己见状行事。 　　而且湛槿也没有办法控制内心立场不住地像周旻沿偏移，甚至下意识地会认为他是更加值得信任的。隐瞒了哨兵恢复记忆和两人重新结合的事实，湛槿只能将实际情况往最轻描淡写里说。 　　临走前还被谢尹文还特意告诫了一番：“你带着他的精神体跟带着他本人没什么两样，下次记得让他收回去。” 　　湛槿：“……”真有这么夸张？ 　　客厅里很空旷，厨房、餐厅也没有人。小狼再次从湛槿怀里跳下来，欢快地绕着茶几跑了一圈，看上去对回到熟悉的环境非常兴奋。 　　饭桌上突兀地放着一个锅，湛槿过去将盖子掀起来。 　　扑腾的热气迎面而来，向导讶然。小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蹿了过来，跳上椅子站在上面，前腿撑在餐桌上吐着舌头。 　　……等会，精神体能吃现实中的食物吗？ 第44章 梦境 　　布偶猫终于能够在现实里重见天日, 小家伙新奇地打量着幼崽形态的灰狼，看了许久之后一爪子拍在了它的脑袋上。 　　被莫名打了一下的小狼一脸懵地看着猫咪趾高气扬地回到了沙发上，愣了愣还是跟了上去。 　　湛槿将锅里的食物乘起来放到眼前闻了闻, 看样子应该是周旻沿提前将冰箱里的速冻食品倒了好几种混在一起煮好了。 　　算了，也指望不了哨兵做出什么更加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毕竟他们从分化以来就大大地减弱了这方面的需求。 　　小狼已经被布偶猫给吸引走了, 看样子是对吃没什么兴趣。湛槿收拾好餐桌桌面，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向导自己都愣了，自离开老宅以后, 虽然保持着正常的作息, 比起“困倦”更常见的应该形容为“疲倦”，一般都是精神力过度输出之后才会产生这种感受。 　　今天一整天下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就是异能者强悍的恢复能力也有些吃不消。 　　靠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湛槿才发现刚才还在活动的布偶猫已经窝在上面睡着了。 　　刚刚被调回正常模式的终端接连跳出了不少讯息, 最顶端的那条是齐司娜刚刚发来的。书面的表达虽然正式, 话里话外却依旧是齐司娜的语气。她表示已经跟塔完成了报备, 并且在第一军团出发前往A星之前, 两人可以不用每天都去基地打卡。 　　退出来往下翻，竟然是好几条来自发件人“未知”的消息。湛槿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点开最早的那条一看，果不其然是应燃。 　　“距离上次见到你才间隔了这么短的时间，联邦高层就又坐不住啦？我刚从其他星系回来就又听说了塔里发生的意外。” 　　“哇, 据说周旻沿的记忆恢复了, 真的假的？” 　　“你们的结合解除了吗？” 　　湛槿：“……”完全没有回复这家伙讯息的欲望。 　　还剩最后一条来自未知的讯息。湛槿点开之后才惊觉这条不是应燃发的： 　　“如果让你一起去，记得不要跟着过来。” 　　前言不搭后语的，这谁？说的是去哪？向导关上终端显示屏，手背蹭掉因为困意产生的生理性眼泪, 感觉闭上眼就立马能够睡着。 　　--- 　　极度的困乏并没有给向导带来安稳的睡眠。蹙紧的眉和额边的汗昭示着静谧的梦魇，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向导金色的短发变长了一些，落在额前遮住了尚且湿润的睫毛，阴翳之下白皙的皮肤被汗水浸得发红。 　　角落里的灰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布偶猫倒是还在沙发上睡着。 　　周旻沿替他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汗，正打算把湛槿抱回房间里的时候，布偶猫浑身一颤，猛然惊醒。 　　哨兵停下手上的动作，先去顺了顺猫咪头上的毛：“回去吧。” 　　话音未落，布偶猫便化作精神粒分子消失了。周旻沿收回手，视线重新落在了湛槿的脸上。 　　向导的呼吸逐渐恢复了平静，然而紧皱起的眉却迟迟没有放松。 　　“……对不起。”周旻沿轻轻抚上湛槿的眉头。 　　“那只白色的玩偶在我这里。” 　　--- 　　在昏昏沉沉的眩晕之中，湛槿意识到自己再次陷入了和童年相关的梦境。跟上次有所不同，这一次他好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耳边似乎嘈杂不堪。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湛槿发现双手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正准备站起来，身后却有一双手向下揪住了他的头发。 　　“干什么？！”湛槿向后一抓，后面站着的人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然后被小湛槿拉到了身前，一个不稳踉跄了两步。 　　喊完湛槿自己也愣了愣，虽然算不上拆家捣蛋的小皮孩，自己小时候的脾气确实算不上好，相比起来哥哥就温柔多了。被拉到身前的孩子跟湛槿一样六七岁的年纪，灰蓝色的眼睛一闪一闪，漂亮的五官和亮金色的短发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小王子。 　　对方挥了挥手里的发圈：“帮你……扎头发啊。不好意思，扯疼你了吗？” 　　“啊？哦……”湛槿这才感觉到脖子上被碎发扎得痒痒的，随便估量了一下长度，一手抢过对方手里的发圈，“我自己来。” 　　扎头发是假，玩头发才是真的吧？湛槿没去理会看起来有些失落的哥哥，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的环境。这里就是周旻沿精神图景中心的那幢位置偏僻的居所，这个房间并不是自己和哥哥的房间，应该是剩下的几间客房之一。 　　没想到现在在梦里也能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反正只是梦，湛槿干脆光着脚跑了出去，没理会后面试图喊住自己的人。 　　一直从楼上跑到一楼，湛槿才停了下来。 　　这个布局和环境跟精神图景里的一样吗……？ 　　无法得出结论，湛槿决定出去看看。正准备开门，湛昀却突然从身后冲了上来：“小槿！” 　　湛槿回过头，年幼版的哥哥气喘吁吁地拉住了自己：“小、槿，不能、出去。” 　　“为什么？”湛槿放下握在门把上的手。 　　“阿姨出去之前说了，不能出去。” 　　“阿姨？”湛槿这才发现家里出了自己和哥哥，竟然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 　　平时就算母亲不在家，父亲……父亲在家的时间也并不多，但佣人总是会在的，毕竟不能放着两个小孩子单独呆在家里。 　　湛槿松了一口气，梦境总是跟现实有一些出入。 　　“小槿，别出去了，好吗？”哥哥拉起湛槿的手，“我们上去玩。” 　　“家里其他人呢？” 　　湛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说完又作势要将湛槿拉走，“我们上去吧。” 　　湛槿用力甩开了对方的手。 　　……又是这样，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小湛槿转身就要向外冲：“我要出去找他们！” 　　“小槿！” 　　——大门被从里拉开的一瞬间，湛槿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床？ 　　熹微的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湛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制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想也知道就这种状态能睡得多好。 　　这个公寓里除了自己和周旻沿又没有其他人，想也知道是哨兵把自己抱进来的。往客厅角落看了一眼没有找到小狼，看来已经被哨兵收回了精神图景里。 　　阳台的玻璃门上隐约映出向导的轮廓，湛槿的视线不住地在上面停留了几秒。 　　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一些。 第45章 链接 　　被自家猫给踹醒, 在众多养猫人士看来并不是一种很新的醒法。 　　只不过湛槿总是感觉自己跟精神体并不是主从关系，布偶猫不需要自己的喂养，它生活在广阔的精神图景中, 只是偶尔去现实世界里透个气。而且它还常常摆出一副很有态度的样子，要不是湛槿能够控制让它及时回到图景里, 湛槿还得怀疑一下精神体对于异能者的作用到底在于什么地方。 　　将头发吹干之后湛槿再次躺回了房间, 势必要恢复正常的作息，结果一睁眼就又到了自己的精神图景里，还是被布偶猫给叫醒的。 　　湛槿：“……”一定是自己起床的方式不对。 　　然而猫咪并没有管向导的想法, 看湛槿醒了, 把爪子下压着的东西又往前推了推。 　　湛槿捡起来一看，是一枚红色的果子, 大小刚好能够被握在手里。 　　湛槿一噎：“这该不会是……？” 　　向导醒来的地方刚好在图景的中心——雾气缭绕的湖边，高耸入云的树木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青色果实的影子, 也不知道这玩意是猫咪从什么地方弄过来的。 　　“其他的不会被你给吃完了吧？”湛槿把精神体一把抱起来“质问”。 　　布偶猫喵喵地叫了几声, 轻易地挣脱了湛槿的禁锢跳到了地上。 　　湛槿跟它对视几秒, 莫名其妙地理解了它的意思：“只有这一个了？” 　　捡起来打量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湛槿一头雾水，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能读懂动物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你的精神体，不是动物。布偶猫的尾巴晃了晃，在湛槿的周围踱步。 　　“但你的形态不就是一只猫吗？”湛槿将果子递给它，“要不你尝尝？” 　　猫咪扭过头, 表示丑拒。 　　“好吧, 那我先拿着。”湛槿无奈收下，“我能回现实世界了吗？” 　　猫咪听完突然转身往树丛外走去，湛槿只能再次跟上。 　　精神体将它带到了图景的边缘。 　　“怎么了？”由于图景并不是真实的场景，它的边缘一般都是一片飘渺的虚无。湛槿已经走到了几乎最边缘的区域, 布偶猫却仍然闻所未闻似的还在继续往前走。 　　随着布偶猫一步步地踏在虚空之中，一条悬浮着金色亮光的道路逐渐出现。它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发现向导没有及时跟上，还转过身用眼神谴责了一番。 　　……这只猫对主人实在不怎么客气，虽然对其他人估计也是一样。 　　“难道是我的精神图景扩充了？”湛槿回想了一下之前读过的白塔基础课本，好像没有讲这一块内容的啊？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过于明亮的光线让湛槿难以看清前方的景象。直到一直走出边缘的虚空，湛槿才再次睁开了眼。 　　布偶猫坐在地上，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湛槿四下扫了一眼。 　　有点眼熟。 　　或许是刚睡醒的脑子还不够清醒，还没等向导反应过来，身后的草丛就传来一阵动静。看到小狼从比它还高上一点的荒草园中探出头来的时候，湛槿终于明白了：这里是周旻沿的精神图景。 　　金色悬浮粒子铺成的路已经消散，显然那就是“精神链接”的实体化形式。 　　“……你就是想过来找它玩吧。”湛槿无奈，“就不能回公寓里玩？”猝不及防带自己过来，还得跟哨兵解释一番。 　　话音未落，周旻沿也从刚才小狼出现的方向走了过来。 　　像是知道湛槿在想什么一样，周旻沿看了眼两只精神体：“刚才它就来过一次了。” 　　湛槿：“……”挺好的，还知道特地回去把自己带过来。 　　“然后还给了我这个。”周旻沿摊开手，一颗跟刚才果实一模一样形状的玩意躺在手心里。 　　“这是什么？”湛槿接过，跟自己拿到的那颗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除了大小形状有细微的偏差，其他大差不差。 　　周旻沿欲言又止，停顿了好一会才找到了解释的方式：“你还记得之前你的图景里树上那些青绿色的果实吗？” 　　“图景里的物品不能够带出图景，这种能够带走的东西是只有向导的精神图景里才会出现的‘意象’，根据图景的不同产生的意象也不一样。”周旻沿象图景虚空注入了一丝精神力，刚才消散了的金色大路重新显现，一直绵延向前，“一般来说，代表着精神链接的完备。” 　　“那之前为什么没有？” 　　“之前是我的图景有问题，连带着精神链接也是残缺的。现在不会了。” 　　怪不得总感觉重新结合之后链接的感觉在精神域里清晰了许多。说到精神域，湛槿猛地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躺在地上打滚的小狼：“它怎么在你图景里也是这个形态？” 　　小狼好像听懂了向导的话，瞬间停止了动作，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湛槿。 　　周旻沿面不改色：“它可能习惯了。” 　　布偶猫一尾巴甩到了小狼的头上，幽蓝色的猫瞳里写满了不信任。 　　没有去太过纠结这个问题，湛槿问：“现在外面几点了？” 　　周旻沿反倒警觉起来：“你今天要出去？” 　　“不是，我……”湛槿转念想到应燃的讯息和萧喻留下的信息，话头一转，“你不是要回组织么？” 　　周旻沿蹙眉，并没有否认。 　　“我可能……”湛槿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我还得找人打探一下消息。” 　　“不需要。”周旻沿断然，“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是组织的事情，是哥哥……” 　　“你要去找上次那个哨兵？”周旻沿打断了湛槿的话，“不准去。” 　　“不准去，有什么事情你们在终端上说。” 第46章 回家 　　湛槿认真想了想：“他的终端一直是未知账号, 不知道能不能接通。” 　　周旻沿沉默半晌，棕褐色的瞳眸晦暗不明，最终还是道：“你跟我一起回组织。” 　　听到哨兵的话, 原本还在跟小狼玩着捉迷藏的布偶猫瞬间警觉起来，抬起头幽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周旻沿。 　　湛槿也不明白为什么周旻沿思考了一番之后居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为什么？” 　　“你不是想问问你哥哥的事情吗？” 　　“可是我现在就是‘湛昀’。” 　　周旻沿：“……” 　　周旻沿再次陷入了沉默, 湛槿再次补充：“而且你们那边还有人发了讯息过来, 叮嘱我千万不要跟你一起过去。” 　　“什么？给我看看。” 　　湛槿指了指上方：“这里是精神图景。” 　　“那我们先出去。”周旻沿朝湛槿伸出手，这里是他的图景，由主人带着出去比较方便。 　　小狼在一旁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看样子是先回到了现实世界。湛槿倒也没有非得去找应燃的理由，不过能让周旻沿多透露一点关于他们那边的信息也未尝不可。 　　周旻沿的掌心带着哨兵惯常的凉意, 还没等湛槿反应过来，下一秒视野就重新转换到了公寓房间内。 　　狼崽比自家的猫更有成为一只称职“宠物”, 从精神图景中出来后早早就等在了一边, 看向导坐起来立马扑到腿边摇晃尾巴。 　　湛槿甚至有种这才是自己精神体的错觉。 　　小狼小声叫了叫, 好像在问布偶猫怎么不出来。湛槿往自己的图景里感知了一下：“它现在准备睡觉了。” 　　狼崽： o(╥ ╥)o 　　湛槿看了眼终端显示屏, 按黑之后准备起身出门，想了想还是把小狼捞进了怀里。 　　狼崽：~\(≧▽≦)/~ 　　--- 　　又到了饭点，哨兵自然是没有进食的意识，湛槿也没有吃饭的欲望，打开冰箱看了两眼便放弃了。 　　周旻沿倒了两杯浓缩果汁, 意有所指：“有什么想吃的？要点外卖么？” 　　“晚上再吃。”湛槿一言难尽地关上冰箱门, 不知道是不是被哨兵体制传染了，现在看到“生的”食物竟然想着确实还不如喝营养剂比较方便。 　　大概是因为异能者的饮食和作息本来就不规律，周旻沿也没有异议，只是说时间有点来不及。 　　湛槿一脸惊讶地回头：“你还真的打算让我跟你回去？”周旻沿敢带他也不敢跟着啊, 寡难敌众，谁知道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不是回组织。” 　　周旻沿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是回家。” 　　--- 　　“回家”？湛槿心理讶然，接过杯子没有开口，等着周旻沿的解释。 　　想起萧喻之前在白塔医院里没有说完的话，该不会他也是组织研究的一个试验品吧？ 　　“其实自从……”周旻沿顿了顿，“我很久没有回去了。” 　　“你之前说，在塔的研究室里的那位向导是你的母亲。”湛槿想了想，“难道你的父亲就是组织的管理者？” 　　周旻沿没有隐瞒：“‘他’让人叫我回家一趟罢了。我对于组织来说本来就可有可无，有没有这层血缘关系都一样。” 　　“那叫你回去是组织有什么新计划？比如像之前那样……把我杀了之类？” 　　周旻沿蹙紧了眉，额角的青筋暴起，哨兵将难以控制的怒气按捺下来，不愿再提起之前的事，只是说：“你‘是’湛昀，他不可能杀了你。” 　　“我不是。”湛槿摇头，“我不是哥哥，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认出我是谁？就算他当下没把我怎么样，之后也难免重蹈覆辙。” 　　小狼被两人之间凝固住的气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看了眼主人的眼色，得到指令之后突然消散在了空气中。湛槿怀里一空，一时怔了怔。 　　“……昨天他有跟你说什么么？”周旻沿闭了闭眼。 　　“昨天？”湛槿灵光一现，“你父亲是那个……伊安教授？” 　　湛槿在记忆里努力提取当时两人对话里的信息，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一点：“你父亲他也是，向导？” 　　周旻沿不可置否。 　　尽管现在联邦对异能者的结合干涉已经非常放松，然而处于异能者特殊体制的原因，哨兵一般不会选择除了向导以外的结合对象，向导也极少会选择同为向导的伴侣。放在二三十年前，在塔和白塔还有着年度联谊活动和强制性匹配度测试的时候，这种同类结合的伴侣更是几近于无。 　　隐约能窥见这段结合背后的背景，湛槿稍微消化了一下。 　　“那他是过去找你的？你叫你的精神体带我过去干什么？” 　　周旻沿一噎。 　　“不能说？”湛槿低头抚了抚刚才被小狼抓皱的衬衣，该不会它那时候回去就是防止被自己质问吧？精神体已经这么有预见性了？ 　　“但是如你所见，他并不会伤害你。” 　　湛槿将杯子往餐桌上放下，玻璃与桌面擦出清脆的声音：“你坚持要带我过去，理由该不会只是我说要去找应燃吧？” 　　--- 　　“不是。”周旻沿拉开椅子，手握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晃了晃杯子却没有放下，视线跟随着手上的动作起伏，迅速整理了之前的行为逻辑，“之前让你上二楼，的确是因为我说的那个原因。那些失控的哨兵很有可能被设定了目标，这也是他想要见你一面的要挟。” 　　哨兵的眼尾下垂，说出的话听不出情绪。实际上周旻沿知道，除了引发骚动引起塔对这次行动的重视，营造出一种“有人在窥伺研究成果”的假象以外，同时他也物尽其用地给自己设置了一场摆在两人明面上的试探。 　　如果周旻沿没有恢复记忆，就算知道了那些哨兵被设定了攻击对象，也不会让湛槿自己一个人先上去。 　　湛槿回想着之前跟伊安对话的时候的情形，他的态度似乎很平淡，尽管周旻沿说伊安想见自己一面，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 　　甚至连见到自己的时候，眼神里还闪过了一丝失望。 　　这种状态也是够莫名其妙的。 　　大概猜测到哨兵还不会把对方为什么不会伤害自己的原因全盘托出，湛槿也没有再发难，换了个说法：“你要去很久么？其实今天我也没有其他安排，就在公会呆着也挺好的。” 　　周旻沿低下头定定地看了向导一会儿。 　　湛槿继续补充：“毕竟现在的情况还算和谐，他们也还得等这次任务结束不是么？”根据谢尹文的话，这一次的任务很可能是某些东西的转折点，对于“组织”极其重要。 　　向导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你家在X星吗？” 　　周旻沿被迫打断了原本的思绪，先回答了这个问题：“离中心区域比较远。” 　　还是在这颗星球上的话，就飞行器的速度来说，往返不会花太长时间，就是不知道哨兵回去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总归是回家，不是回研究室也不是回塔里。 　　“那你父……伊安他不会把你怎么样吧？”昨天不是还彻底把周旻沿的精神图景给“解封”了，搞得在白塔医院里一副生命垂危了的样子。 　　从周旻沿的言语中透露出的情绪和表达，湛槿总感觉他们跟普通父子有些不同。比起自己以前跟养父颇为淡薄的感情关系，正常人家的情况应该不会是这样，或者异能者家庭的情况本就该是如此？ 　　两个向导的孩子居然分化成了哨兵，不知道基因学方面对此的研究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现在不会。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也要等这次任务结束。” 　　周旻沿要是有什么问题，怎么能让湛槿跟着一起去边缘星系？湛槿心里的违和感更加剧烈，这两人确定是父子不是仇人吗？怎么说的好像完成这次任务哨兵就得被组织“处决”了一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旻沿大概感觉到湛槿的想法，“是一些其他的事情还要解决。” 　　湛槿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在精神链接自然消退之前，你要是出了什么其他情况，我多半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希望你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不管两个人真实的关系如何，在精神域之间的链接是实打实的，这也是湛槿接受重新结合的原因。在哥哥醒来之前，他总得有自己的打算。 　　周旻沿微微变了脸色，脸上的表情也带上了不悦：“我知道了。” 　　--- 　　齐司娜在周旻沿临出门之前发来了一条简讯。讯息是发给周旻沿的，收件对象却包括了湛槿在内。 　　“她说章琛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湛槿走到光屏前看讯息，齐司娜还吐槽了几句大家怎么最近都在轮着受伤，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最后的结尾是让两人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探望”一下。 　　“受的什么伤？很严重吗？怎么没说要住院多久？”湛槿乍舌。 　　“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去看他做什么。”周旻沿关上终端，“等我回来。” 　　湛槿没说话，弯下腰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了的小狼崽的脑袋。 第47章 隐情 　　“阿昀！” 　　月末一般都是公会任务最多的时间段, 快到下班时间了樊箐还在前台帮忙整理公会终端里的资料。湛槿之前问多了几句，据说是还会有其他同事帮忙分配和整理各类任务，但是具体的关系网还得问谢尹文才能知道。 　　“包裹在这里, 你自取吧。”樊箐抬起头跟湛槿打了个招呼，继而指了指旁边的储物柜, 手上敲击键盘光屏的动作还在继续。 　　刚才是樊箐突然发了条短讯给湛槿, 说公会里收到了他的包裹。湛槿虽然疑惑，但还是得下来拿一趟。 　　向导拉开柜门，里面躺着一个看上去特别普通的纸箱子, 上面明晃晃地用金色的闪粉笔龙飞凤舞地画着： 　　TO Z 　　湛槿拿出来晃了晃：“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我的？”公会里总不能只有一个人名字缩写是Z吧？ 　　“送过来的时候签收屏上有名字呀。”樊箐说, “我还以为你知道自己有包裹呢。不确定是什么的话，要不要在这里拆开来看看？还可以及时退回去。” 　　“……好。” 　　湛槿没想到这么小一个箱子里面居然还用了一大半空间来装填充物, 废了半天时间才拿出里面更小的盒子。盒子的外壳是银灰色磨砂材质，樊箐终于停下手中的工作朝湛槿这边看过来：“这个看上去是用来装首饰的盒子。是什么？项链？耳钉？” 　　湛槿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枚玫金色的戒指。 　　“喔……”樊箐惊讶了一下, 但显然她更加清楚这种小巧的饰品一般都会被异能者用来加工, 基本上很难是一枚单纯的戒指, 可以说更类似于一张储存卡。 　　湛槿将戒指翻着打量了一下，却没能找到什么类似于开关的按钮，它素得似乎只是一枚漂亮的小圆环。 　　“这里面应该有东西吧？阿昀你回去再看。”樊箐随口问道，“你还要出去吗？” 　　湛槿点头：“嗯，去医院探望队友。” 　　“一路顺风~” 　　--- 　　湛槿本来打算去坐星际列车, 结果没想到临出门前, 孟宥年却久违地告诉他已经到了。 　　看来整个军团的车都要被蹭遍了，等哥哥回来他得切实地去考一个飞行器的驾驶证才行。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了一段时间，齐司娜也没有告知湛槿他们去出了什么任务。章琛都已经严重到受伤要住院的地步，孟宥年总不可能毫发无伤。向导的脸色比平日要苍白很多, 眼下的深色痕迹也就更为明显。 　　湛槿一句话在嘴里绕了两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还好吗？” 　　孟宥年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有负担，毕竟是我们有求于你。” 　　“章琛他具体是什么情况？队长发的短讯里也没有说清楚。”湛槿皱了皱眉，“要是打算瞒着周旻沿，怎么不直接发给我？” 　　孟宥年有些犹豫地开口：“齐队说发给他的话，负罪感会少一些……” 　　湛槿：“……” 　　果然还得是齐司娜的思维。 　　孟宥年将飞行模式调整成半自动驾驶，垂下了眼眸：“任务的具体内容我没办法说，但是章琛他受的是精神域的伤，你……你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湛槿沉默半晌，还是给他打了个预防针：“你也知道我的精神力天赋，万一没办法帮上忙……”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向导就激动地抓住了湛槿的手臂。湛槿诧异地看向孟宥年，短暂相处和共事过的经历让他认为对方并不像是这种情绪特别外露的人。 　　孟宥年的眼底带着执拗，说出的话却足够让人瞠目咋舌：“之前在M星的时候你不是出手治愈了那些向导吗？” 　　湛槿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盘冷水，灰蓝色的眼瞳沾上了深深的防备：“你怎么知道？” 　　孟宥年察觉到自己的激动，连忙松开了手，手忙脚乱地调整好自己的坐姿，眼底是遮盖不住的慌乱。 　　迅速回想之前的种种情况，湛槿的心里已然有了猜测：“你认识萧喻？” 　　“或者说，你就是当时在背后帮助那群哨兵拖延时间的向导？” 　　--- 　　孟宥年不愿意再多说，却承诺其他两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有他自己参与了其中。 　　“我可以帮你隐瞒你的精神力天赋。”孟宥年说。 　　湛槿无奈扶额：“你是他的向导，如果连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恐怕能帮到的忙也有限。” 　　孟宥年的脸色比刚才更差：“我……晚点再跟你解释。” 　　去到医院的时候，齐司娜已经离开了，摆明了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交流。 　　章琛的状态应该不至于很差，只是暂时还没有苏醒过来，据孟宥年描述是已经进行了医院仪器的治疗。 　　哨兵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湛槿转过头：“现在能告诉我他怎么了么？”这种情况看上去也不像是图景坍塌了啊？ 　　孟宥年没有说话，精神触手迅速汇聚成网状。他的精神力天赋怎么说也是偏向于治愈性质，精神力凝聚起来更是不会对哨兵的精神域产生伤害。 　　然而触手就像是被空气屏障拦截住了一样，停在哨兵的身边无法动弹。 　　孟宥年努力尝试了一番，还是没有办法让精神触手进入章琛的精神域。眼见着精神力的消耗越来越大，湛槿连忙用自己的精神触手逼退了对方：“好了好了，你先休息一下。” 　　孟宥年退坐到墙边，双手捂住了脸，声音听起来很闷。 　　“其实不是很大的问题，只是狂躁后遗症，只要结合向导进入精神图景里把他拉出来就好了。” 　　“可是我进不去了。” 第48章 黑洞 　　湛槿走到墙角将孟宥年拉起来：“那白塔这边怎么说？” 　　“我没有告诉他们。”孟宥年的声音有气无力, “其实这种情况是我导致的。” 　　“我们的链接不是异能者双方自然的生理链接。如果形象点说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单向的链接。就是说，如果这个链接它因为意外断掉了, 只会单方面给他带来影响。” 　　湛槿联想了一下：“怎么做到的？” 　　“这种链接的方式是组织的研究成果之一，对于向导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会出现这种问题, 可能也是它本身的缺陷所致。” 　　“因为之前也有其他人尝试过在精神链接方面进行改造, 对异能者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所以现在联邦已经明令禁止了任何非自然的生理性链接。” 　　“既然是有人要求你这么做的，那他不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么？” 　　“不会的。他们只会让我跟白塔找个借口，只要不提及精神链接这方面, 谁也发现不了, 于他们没有任何损失。” 　　湛槿看了眼章琛：“他也不知道？” 　　孟宥年摇头：“这是组织和我的一个交易。” 　　房间被孟宥年制造出的屏障笼罩，隔绝着内外的声音。 　　“我还是不明白……”湛槿的目光落在孟宥年身上, “难道没有其他解决方式了么？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帮你？你是组织那边的人，我们的立场不同,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孟宥年被问得一怔, 半天都没有说话。 　　“我们所有的‘失败试验品’, 只要没有离开主星, 就会被笼罩在组织的势力范围之内。对于我来说，也没有更加好的选择。” 　　“但是……”孟宥年终于抬起头，“我们从被告知不具备研究价值的时候起，就注定了会一直被笼罩在你的阴影之下。” 　　“组织里的试验品都是‘老师’从边远的战乱星球里捡回来的孩子，大家从小就被要求定期注射改造异能基因的药物, 为了成为一名兼具攻击性和治愈性天赋的向导而做准备。虽然这些药物不会对人的身体有伤害, 但是极大地影响了分化结果。” 　　“原本会分化成哨兵的孩子，因为长期注射与之相悖的药物，精神力等级都不高。而分化成向导的孩子在精神力等级方面的确有了很大的增长，精神力天赋却又达不到‘老师’的期望。有一些被看好的孩子从小就被组织成员带到其他地方养着, 等到分化之后才回到组织。” 　　“那个时候，唯一能够达到‘老师’的要求的孩子，就只剩下了你。”孟宥年向前一步，言语更加坚定，“虽然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但是立场应该是相近的才对。如果之前的事情一定要付出代价，我不希望牵扯到章琛。之后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也会尽力帮你。” 　　湛槿接收着对方抛过来的信息，这么一看之前的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但是孟宥年的信息不一定完全准确，而且在他的视角看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跟哥哥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一方面说着不会伤害哥哥，却又想要让自己消失。这个‘老师’究竟有什么用意？ 　　眼看着小向导的脸越来越垮，都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湛槿终于松了口：“好，我帮你试一试。” 　　--- 　　湛槿的精神触手并没有被哨兵抵触，向导先将触手收了回来，然后朝一旁的孟宥年点点头。 　　“可以是可以，但是……”湛槿蹙眉，“我没有进过其他哨兵的图景里，而且我也不是他的结合向导，要怎么把他拉出来？” 　　孟宥年干脆地说：“我把触手借给你。” 　　“……？”湛槿不解。 　　“不是，意思是……我把精神力覆在你的触手上。”孟宥年的精神力释出，覆着的时候还主动找好了显眼的位置。 　　“你的精神触手……”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触感有些特别。” 　　“……可以了我就进去了。” 　　--- 　　章琛的精神图景是一大片海滩。虽然湛槿在所难免地察觉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瑕疵需要填补，但还是刻意忽略掉了。 　　他只需要试着把哨兵拉出图景。 　　海滩的边际在哪？湛槿四下望了几眼，作出判断之后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个位置的下方……”湛槿试着伸出精神触手，完全不具备攻击意味地朝黑暗中探去。然而原本在进入图景里时毫无反应的精神域防御在此时却好像重新启动了似的，无边际的虚空像化作了宇宙中的黑洞，拉扯着精神触手往里拽。 　　湛槿在触手被完全吞没之前及时收了回来，这种触手被拉扯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湛槿一怔。 　　精神黑洞。 　　哨兵狂躁之后陷入的是浅层的精神黑洞，如果操作不当也会产生这种效果。 　　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又跟之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能不能进入哥哥的精神图景里的时候不一样。就算知道哥哥会醒过来，湛槿依旧将绝望、焦虑等一系列负面情绪体会了一遍，直到现在能够冷静地去思考和分析现在的局面和形势—— 　　湛槿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自身的防御机制弹回到了现实世界。 　　“你还好……”孟宥年看着突然醒过来的向导，话音一顿。 　　湛槿将手放在脸旁轻轻蹭了一下，灰蓝色的瞳孔里还带着迷蒙的雾气。 　　手背上传来湿润的触感。 第49章 警告 　　“没事。”湛槿用手背用力蹭干脸上的湿意, “我试过了，你的方法可能不太行。” 　　“啊，没关系。”孟宥年的脸上浮上一瞬的失望, 却没有湛槿想象的垂头丧气，“再等个几天看看情况, 实在不行, 我……” 　　一阵鸟叫声在空荡的病房里响起，打断了孟宥年。湛槿疑惑地看着孟宥年打开终端，光屏上显示是齐司娜的视频来电。 　　“啊, 那是我的铃声。”孟宥年尴尬地解释道, “那我接了？” 　　湛槿点点头。 　　“喂，齐队……” 　　“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齐司娜也没给孟宥年说完的机会, 上来就先发制人，一副“我很急”的语气, “说完了赶紧给人家首席放回去, 我跟你说他们昨天才重新结合, 等沿沿发现你随便喊首席出来你就完蛋啦。” 　　孟宥年避开周旻沿的本意并非如此, 接收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吓了一跳。他自然知道刚结合完的哨向在对彼此的占有欲方面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高阈值，这么一来，齐司娜先行离开的理由也可以窥见一二了。 　　湛槿还没来得及问齐司娜怎么知道的消息，被调成震动的提示音就嗡嗡响了起来。 　　光屏内外的三个人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齐司娜抛来一个“你们自求多福”的眼神，挂断了通讯。 　　孟宥年看着光屏暗了下去：“首席……不然我现在送你回去？” 　　湛槿看着前几天自己无聊给周旻沿设置上的小狼头像, 第一次产生了类似“心虚”的情绪。 　　“我先接一下。”湛槿点亮了光屏, 接通的不是视频通讯，孟宥年在一旁小声松了口气。 　　--- 　　“你在哪？” 　　“……白塔医院。”湛槿走出房间带上门，“你回去了？” 　　“没有。”对面安静了一会儿，周围却有些许的嘈杂。 　　“我也在这里。” 　　“你也在……？” 　　周旻沿该不会早就猜到自己会瞒着他过来？难道章琛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内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湛槿也没有把通讯挂断。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大脑浅层一闪而过，却又瞬间被排除在外。 　　终端传来电梯开门的提示音，湛槿向两边张望了一下，心跳莫名其妙快了几拍。 　　心情不受控制地开始躁动，酸涩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了心脏。湛槿按了按眼尾，内心的涩意依旧没有得到缓解。 　　在等待的几十秒里，湛槿竟然发现自己急切地想要见到周旻沿。 　　这也是结合初期的症状之一吗？ 　　还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湛槿倒是先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一只成年的灰狼朝湛槿跑了过来。它应该是在不远处凭空出现的，导致原本在那里值班的实习向导还没有反应过来制止，灰狼就已经跑到了湛槿的面前。 　　精神体原本还想顺势跳上湛槿的怀里，前腿搭上的时候才遗憾地发现体型还没有调整过来。眼看着实习医生就要追上来，灰狼一把钻到向导身后，湛槿顺势向后看过去的时候，它又变成了幼崽的形态，理所当然地跳上了湛槿的肩膀。 　　刚结业不久的小向导终于追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精神体在自己眼前表演了一场缩骨术。 　　好在他还算见多识广，知道有的精神体会有类似的天赋，再说了这也不是他能够管理的，主要问题是—— 　　“您好，请问这是……您家的精神体吗？”实习向导看了半天，这只灰狼应该是哨兵的精神体才对，能够对这名向导这么亲昵，多半应该是他的伴侣的精神体，于是便斟酌了用词。 　　湛槿：“……”为什么有一种要挨训的预感，能说不是吗？ 　　小向导当对方默认了，一脸严肃地说：“医院内是不允许精神体随便活动的，特别是这一层的特殊病人很多，如果碰巧给他们造成了影响和困扰……” 　　向导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湛槿心有所感地往后瞥了一眼，周旻沿这时才从另一个方向姗姗来迟。 　　怀里的小狼又恢复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黄褐色的兽瞳盯着向导，一副试图卖惨的表情。实习向导很久没有见过“看起来”这么没有攻击性的幼崽形态的精神体，被狼崽看得训话一顿。 　　周旻沿乘机开口：“抱歉，它已经知道错了。我们还有点赶时间，下次一定会注意。” 　　“啊，那……” 　　“医生，那我们先进去了。”灰狼瞬间消失，周旻沿朝实习向导点点头，得到对方的回应之后便拉着湛槿进了原本的房间，然后看到了呆在原地的孟宥年。 　　孟宥年撤掉了原本在房间内设下的屏障，没有了障碍物之后只要利用一点精神力便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直到周旻沿拉着湛槿进来，孟宥年也没想明白周旻沿是怎么知道自己和章琛是在这里的。 　　除非……除非是“老师”的手笔。 　　孟宥年眼神一暗。 　　这是不是就说明组织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情况了？ 　　孟宥年没有考虑的余地，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是不是‘老师’知道了？” 　　周旻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明明哨兵的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孟宥年却莫名感到了背上涌起的寒意。 　　向导清晰地知觉到周旻沿给人的感觉好像跟前不久刚回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没有下次。” 　　“……对不起。” 　　孟宥年理亏，他本以为周旻沿会直接将湛槿带走，没想到哨兵还是进了房间。 　　该不会他就是想来给自己一个警告？ 第50章 天赋 　　“他是什么情况？” 　　看来周旻沿还不知道。孟宥年的大脑快要转不过来, 还是先把精神链接的问题告诉了对方。 　　周旻沿不以为然：“那种链接方式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知道。现在已经这样了……”孟宥年一顿，猛地发现了一个一直被忽略掉的问题。 　　章琛受伤之后, 他一直保持着焦虑的高强度运转状态，导致没能在刚才及时反应过来。 　　“你……你恢复记忆了。” 　　周旻沿倒是没想到孟宥年反应这么慢, 看着对方极速转变的脸色心下疑惑。他只知道孟宥年是最后一批的试验品之一, 那群孩子在分化之后和组织还有来往的并不多。当时齐司娜组建第四军团的时候，两人也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在周旻沿眼里, 孟宥年跟那一届来到军部的其他向导没有区别。 　　“这个重要么？”周旻沿道, “你不是急着解决当下进不去精神域的问题？” 　　“……是的。” 　　湛槿在一旁看着两人一来二去打着哑谜，原本还处在旁观者的状态, 周旻沿却突然转过身来。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向导一怔。 　　“我刚才试过了，他的精神图景可以进去, 但是没有办法解决……”湛槿斟酌了一下描述, “把章琛从图景里带出来的问题。孟宥年把精神力给到我也不行。” 　　周旻沿露出了状似无奈的表情：“这种方式……只有他的向导本人才能够做到。况且如果不是你, 其他向导贸然进入这种状态之下的哨兵的精神图景, 稍不留意就会被他们的精神域保护机制攻击。” 　　“什么意思？” 　　“这样，你把你的精神触手给我。” 　　湛槿一头雾水，周旻沿想做什么？ 　　精神触手再次被释放，周旻沿在上面覆上一丝精神力：“待会我来帮你。” 　　“这是要……？”孟宥年不解。 　　“换种方式让他醒过来。”周旻沿简单向其解释，转而在精神链接上传递信息：“你只要正常帮他梳理精神网就可以。” 　　湛槿点头, 直觉哨兵说的“梳理”并不是普通的梳理。 　　温热的精神触手上覆上了带有引导意味的精神力, 使得湛槿的精神网上一直传来轻微的痒意。 　　“穿过精神屏障。”周旻沿的声音在精神域深处响起，“然后在快要进入图景的时候，重新回来。” 　　“回哪里？” 　　原本正常进入精神图景的时候，触手穿梭的速度极快, 根本来不及看清精神域夹层。由于周旻沿覆着的精神力的引导，触手行进的速度被无限拉慢，湛槿甚至能够看清章琛精神图景的全貌。 　　在快要彻底进入图景的一刹那，精神力带着触手往反方向一拉—— 　　湛槿被带入了一个特殊的空间。这里更加杂乱无章，带着流动着的精神力的网状物纠葛一片，像是“活着”的精神网。 　　关键是，此时湛槿的仍然处于现实世界。 　　湛槿试着将网状物分离开来，然而刚将他们稍微梳理开，精神力流动的速度却减缓了许多。 　　向导意识到这里的精神力流动类似于精神图景中心：“周旻沿，这是哪里？” 　　“理论上来说，你应该进入了图景中心的‘正下方’，控制精神力流动的内部空间。你的精神力天赋使得触手不会被屏障识别出威胁，以至于可以进出这些隐蔽的位置。” 　　跟哨兵许久没有梳理过的杂乱精神网过于类似，却又不太一样。湛槿看了一圈：“那我要注入精神力吗？” 　　周旻沿又半天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嗯。” 　　--- 　　“清扫工作”刚进行到一半，精神触手上附着的精神力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活跃起来，颇有一种要把湛槿往回拉的意思。 　　精神域里，周旻沿及时开口：“可以了。” 　　湛槿顺势而退，知觉回到现实时才感觉到疲意。这种疲惫感不是精神梳理带来的，而是两次在触手上覆盖精神力的压力所致。 　　周旻沿朝孟宥年道：“我们走了。” 　　孟宥年愣愣地看着两人，还不明白他们做了些什么。湛槿反应过来，拍了拍小向导：“你试试现在可以进去了么？” 　　“哦……好。”孟宥年点头，迅速再次试了一次，反馈的结果是一脸沮丧。 　　“好像还是不……” 　　孟宥年说着瞪大了双眼。 　　湛槿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病床上的章琛。 　　哨兵醒了。 　　--- 　　湛槿最终还是在章琛彻底清醒之前被周旻沿拉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湛槿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他好像挺不爽的。 　　想想自己今天的行动……好吧，湛槿承认周旻沿的负面情绪确实跟自己有着很大的关系。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打算。”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向导还是主动开了口。 　　“你很在意这个？” 　　两人并肩走着，周旻沿突然停了下来，使得湛槿不得不回过头。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的精神力天赋、还有那个哨兵的问题，你都没有想要问的么？” 　　“这些可以回去再说。” 　　虽然周旻沿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湛槿却觉得他似乎没有那么郁结了。 　　“为什么这么问？……噢，你会告诉我的吧？对了，还有今天你回去之后发生的事，如果可以……。” 　　哨兵棕褐色的眼瞳终于浮起了久违的笑意：“当然，走吧。” 第51章 条件 　　湛槿很久没有毫无梦境掺杂地睡那么久了。 　　精神力天赋的使用比他相想象的要花费精力, 以至于还没来得及跟周旻沿仔细探讨一下未尽的问题，湛槿就在飞行器上睡着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湛槿仔细在终端时间上确认了两遍, 直到肯定了时间不可能倒着走之后才勉强接受自己睡了多久。 　　拉开房间门的时候向导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我正准备进去叫你。” 　　周旻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虽然他话是这么说, 湛槿总有一种他在那站了很久的错觉。 　　心照不宣地没有揭穿对方, 湛槿从哨兵让出的位置探出头看了眼餐桌的位置。青绿色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湛槿心下了然，这是点了外卖？ 　　“买的什么？” 　　袋子绑的结被湛槿扯开, 周旻沿跟上来纠正：“这个是别人送过来的。” 　　“哦, 原来不是吃的。”湛槿顿时有点失望。 　　“……我以为你暂时不会醒。”周旻沿试图解释，哨兵对进食的欲望已经自分化开始就退化了不少。时间的概念并不能每次都成功地让他意识到现在是应该进食的, 虽然也习惯了跟着湛槿在饭点吃点东西。 　　湛槿很快便被袋子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是一本封面印着白塔的书。本来看上去是一本宣传册，唯一的违和是这本书实在太厚了, 让湛槿差点以为这是一本白塔校史或者异能者发展史。 　　刚试着打开, 书就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 书页迅速翻动, 柔和的亮光最后在书脊处汇成一大片，在上方呈现出一个正方形的光屏。 　　这种用具体的事物来作为光屏载体的形式并不罕见，只不过常用于小件的私人用品，就像之前湛槿收到的那个戒指。联想到戒指，湛槿才想起回来之后还没有仔细查看过。 　　而这本书的光屏是被提前设定好的, 湛槿看着光屏逐渐变换上了一个特殊的背景。 　　“是白塔下发的请柬。”周旻沿道, “新一届结业考试马上就要举办了。” 　　“这么快？之前基地不是才来了一批刚进结业的异能者么？”请柬终于显现出来，湛槿用手在光屏上往下翻了翻。 　　开头自然印的是哥哥的名字。自从来到主星，谢尹文把湛昀的终端接入湛槿这里之后，湛槿收到的信息除了樊箐之外少之甚少, 如果不是湛昀的社交范围过于狭窄，很难不去猜测他是不是还有其他联系手段。就连应燃这个口口声声地透漏出跟湛昀关系不一般的家伙也从来没有发过讯息给湛昀的终端。 　　白塔这次也是直接将请柬发来了公会，除了邀请湛昀回去参加应届生的结业典礼以外，请柬后面居然还有一个隐藏的附件。 　　【尊敬的首席： 　　白塔实战协会诚邀您加入本次结业考核。 　　自您离开白塔之后，您的人气在塔内连续几年蝉联第一，许多学生都希望能够亲眼看到您的实战演练。 　　我们已经向军部提出申请，如果您愿意来参加本次的结业考核，基地将承诺将您和您的哨兵的任务优先权归还公会半年时间。 　　白塔实战协会期待您的回复！】 　　湛槿：“……” 　　这是什么？社畜的有奖半年假吗？ 　　下意识的，湛槿想了想如果是湛昀的话会不会答应这个条件。 　　向导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个悖论。湛昀根本就不会跟周旻沿结合，白塔也不可能给他提出一个这样的条件。 　　“要怎么给白塔回复？”湛槿转头看向周旻沿，“我想问一下具体要怎么个实战法。” 　　这个条件不知道白塔方是怎么开出来的，但是显然是戳中了湛槿的痛点。与其跟他们在基地里一直耗着，不如去参与这次的考核，对于隐藏身份显然更有利。 　　当然，前提是这个“实战演练”不能是要求重现湛昀攻击性精神力这类型的“表演”。 　　周旻沿伸手在光屏上画了一个图案，原本的屏幕瞬间转换出了回复界面。 　　湛槿一边在光屏上回复一边问：“你画了什么？” 　　“白塔的塔徽简笔画。”周旻沿指了指，屏幕的右上角就是塔徽的图案。 　　“……好了。”湛槿确认回复成功，合上了书本，悬浮的光屏也逐渐消散。 　　周旻沿欲言又止：“你想去么？” 　　“你知道‘实战’的形式吗？”湛槿没有正面回答，“总不能这个条件也跟你们组织有关？” 　　哨兵很肯定地道：“伊安原本就是白塔高层，白塔直到湛昀不会轻易再回去，能给出这样的承诺自然也是经由他手。” 　　“至于‘实战’，……其实塔和白塔一样，在结业考核的时候喜欢请那些结业多年的异能者伪装成应届生，在哨向搭档的实战考核里还有竞猜环节。” 　　“你们那一届也有吗？” 　　“对，那个前辈好像现在还在塔里工作。” 　　湛槿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跟你一起的话，就不会有身份暴露的问题了。而且考核形式是匿名也更加安全……” 　　“但是会有其他问题。” 　　“比如？” 　　“比如我和你的关系。” 第52章 关系 　　湛槿一怔。 　　“可是……这不是大家都知道了么？”他可还没有忘记在基地里被雪豹袭击的时候。 　　对了, 星网。 　　湛槿在未分化之前还能够经常上星网冲浪，自从来到主星，每天各种信息和向导常识都来不及输入完全, 至少星网上的舆论暂时对他的日常影响不大，湛槿也就很少上网。 　　而湛槿事先也知道湛昀在星网上的讨论度是很高的。怎么说, 就算先前大家猜测纷纷, 这次考核就算是“官宣”的意思了？ 　　向导恍然：“我明白了。” 　　湛槿并不觉得这种宣昭有什么问题，虽然两人结合的缘由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但终归是真的。 　　关键在于, 自己用的是哥哥的名头。 　　湛槿心下一惊, 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连结合登记，都是用的哥哥的身份。 　　等哥哥醒来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曾经问过谢尹文, 会长给的回答是：“到时候你再去白塔进行登记，延迟分化登记的异能者并不少, 只要没有人发现你曾经替代过阿昀就不会有麻烦。” 　　话是这么说, 但是公开之后呢？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想必这么高调的做法, 如果谢尹文知道了, 一定会被否决。 　　周旻沿打断了湛槿的思绪：“过两天是白塔的开放日，如果邀请你的老师还在里面工作，也可以回去问一下具体的情况。如果你觉得更需要那个条件的话，最好还是能够改一下原本的流程。” 　　“例如，能够不公开身份。” 　　湛槿不解：“可行吗？那他们让‘首席’回去的意义是什么？” 　　“是想让湛昀的身份重新跟白塔、跟军部挂上钩。对于极具舆论导向的形象, 最好还是能够不要太脱离掌控。” 　　而这正好也跟组织的利益重合了。湛槿回想起昨天没有说完的话题：“你父亲……那伊安昨天跟你说了什么？” 　　周旻沿似乎不是很习惯被提及“父亲”这个称呼, 听到的时候神态有霎时的僵硬：“他……就跟我说了孟宥年的事情。” 　　“让你去帮他们？”伊安特地让萧喻来叫周旻沿“回去一趟”，总不可能只交代了这件事情。 　　“……没有。”周旻沿沉默半晌，“其实也算是简单跟我聊了聊你的事。” 　　“我的事？”湛槿脑子一转，“是哥哥的事吧。” 　　“不是。” 　　“是我们, ”周旻沿咬咬牙，“结合……的事。” 　　--- 　　周旻沿记不清是时隔多久再次以孩子的身份去见他所谓的、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在他那里也没有“回家”的说法，准确的来说，是回父亲的居所。 　　主星里只供给塔内研究所的核心研究成员的悬浮公寓，就连其坐标都不会显示在主星的导航地图上，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好。 　　飞行器穿过了塔专门搭建的云层伪装屏障，层层跃迁过后才重新来到了一片新的“陆地”上。 　　这是一个非常静谧的园区，大部分的居住者都早出晚归，或者因为不方便干脆搬到了靠近塔的陆地上。 　　伊安是少数留在这里的人之一。 　　周旻沿在花园的大门外等了五分钟，门才终于自动打开。 　　一楼大院养着一簇簇的白色蔷薇花，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纯净。 　　屋子一如既往地整洁，收拾得几乎毫无生活的痕迹。周旻沿径直走向楼梯——他知道，仅有的几次见面，伊安都会在楼上的会客厅上等待。 　　周旻沿看着眼前和人前如出一辙“和蔼可亲”的向导，沉默地走到了沙发旁。 　　伊安还站在窗前：“坐。” 　　周旻沿站着没动。 　　向导转身坐下，也没再坚持，直接开门见山：“我想知道，你恢复记忆之后还要重新结合，究竟是怎么想的？” 　　“……” 　　“好吧，只是精神结合的话我也管不着，但是你要记住。” 　　“你绝对不能够跟他发生进一步的结合关系了。”伊安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威胁意味的冷意，“我不想跟你说太多这方面的话题，但你要知道分寸。” 　　“你的母亲……” 　　听到这里，周旻沿原本就紧绷着的表情几近皲裂。 　　伊安像是满意地看到哨兵这样的表情，话题一转：“我知道你不愿意再受到组织的管控。在白塔的那次匹配，不管你相不相信，但那不是我安排的。” 　　“之前是我觉得，是时候把记忆还给你了。你明明可以直接抽身而退，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不会再信任你。”周旻沿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伊安的神色一凛：“所以，你是想用结合来当作筹码？” 　　“结合从来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说得对。哨兵和向导的结合，只会让我感到恶心。”伊安的脸再次转向窗外，屋内暗黄色的光线打在他似乎不符合年龄的脸上，眼尾的细纹格外明显。 　　“话说回来……你们队里那个小向导的链接就出了问题。” 　　--- 　　“然后他就告诉了我孟宥年的事情，还有……孟宥年把你找过去了，他也知道。” 　　湛槿若有所思。 　　伊安的立场似乎并不是完全站在周旻沿这边，反而另有考量。 　　“你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不怎么样。白塔的邀请他是什么态度你也不用在意，你要去的话，我会陪你。” 　　“那白塔开放日你跟我一起去吧。”湛槿想了想，“顺便再解释一下……天赋的使用？” 第53章 创立 　　白塔的外形只是普通的白色塔楼, 负责接待外来人员的低楼层也并没有非常打眼的风格。其教学环境却与分塔和低层格格不入，犹如一座贵族宫殿，装潢瑰丽。在白塔就读的向导们早就习惯了各种夸张的装饰, 穿着统一的纯白色制服在塔楼间来回穿梭。 　　在湛槿看来，大部分在这里就读的向导都是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孩, 毕竟这个年龄段是分化的高峰期。 　　相比起塔, 白塔的进出更为严格，唯有在特定的开放日时会出现大量的“外来人员”。虽然如此，进入管理最为严格的教学区域还得提前检测各项系数。 　　一般来说, 哨兵是无法进入白塔的教学区域的。为了未结合向导的人身安全着想, 白塔除了在联邦法律上有细则规定，在白塔特定楼层也设置了重重的安全防护屏障。 　　所以就算是开放日, 周旻沿也只能留在设置训练和考核地点的开放空间。湛槿看了眼镜子里自己棕褐色的假发，准备只身前往白塔发来的位置。 　　--- 　　收到白塔的回复是当天的凌晨, 让向导没想到的是那封回件竟然还留下了署名。 　　“你知道季闻教授么？” 　　湛槿认识的向导有限, 误打误撞的刚好问到了樊箐。樊箐原本还在认真吃着提前点好点的外卖, 听到湛槿的问话瞬间来了精神：“当然知道啊！你当我以前……咳咳, 虽然我跟你不同届，我也是会关注八卦的好吗！” 　　湛槿：“什么八卦？” 　　“就是那个，之前你跟秦……那谁，不是有一场比赛吗？当时在白塔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在下注你们谁能赢来着, 甚至教授们也参与了。季教授当时就押了你能赢。”樊箐露出煞有其事的表情, “可别说，她老喜欢你了。” 　　“……是吗？” 　　“对呀，哦还有……季教授她人也特别好，之前给我们代过课, 人又漂亮又温柔，跟她结合的哨兵得上辈子拯救了多少人。” 　　能从樊箐这里得到这么多信息量湛槿倒也出乎意料：“那你知道她在白塔的实战协会吗？” 　　“季教授就是白塔实战协会的创始人之一嘛。我说阿昀，你不会是故意考我呢吧？季教授可是我在白塔最喜欢的教授之一，你难不倒我的。” 　　“好吧。”湛槿放下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一瓶营养剂，“明天是白塔开放日，你回去么？” 　　“我倒是想回去，但是要上班TVT”樊箐一脸郁闷，“不过我的母校情节也没有那么重啦，主要是想见见以前在塔里的老朋友……没空就算了。怎么啦，是季教授找你？” 　　樊箐一拍桌子：“让我猜猜……她叫你回去干嘛？不会是想邀请你去做结业考核的特邀嘉宾吧？欸，怎么感觉确实像这么一回事儿呢。” 　　湛槿无奈：“……是，但我还没考虑好。” 　　樊箐瞪大了眼睛：“哇，你真的在考虑吗？那这下星网又要出大新闻了，不如你把这条消息卖给我？让我去论坛里赚点爆料费……哈哈哈哈。” 　　小姑娘笑完又正色道：“不过现在回去也没什么好处啊，你不是下定决心要跟军部那边割席吗？依我看不然还是算了，就算是季教授邀请你……” 　　“等我去跟她聊一聊再做决定，你放心，我会考虑好的。”湛槿看樊箐紧张的模样也笑笑，“就是……麻烦你，先别告诉会长了。” 　　樊箐一脸正经：“好。” 　　--- 　　虽然不知道以前两人是否相熟，按照哥哥的作风，湛昀估计也很久没跟这位季教授见过面了。自己应该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吧？ 　　湛槿一身浅色的搭配，加上深色的头发，虽然没有穿着白塔的制服，在开放日白塔多出的形色向导里倒也不突兀。到达指定的楼层之后，湛槿再次确认了一次导航星图。忽略掉身后一些“觉得那个人好眼熟”的小声议论，湛槿匆匆往季闻的办公室走去。 　　银灰色的大门装有电子提示铃，湛槿刚按上门就自动开启了。房间内站着一名靛蓝色短发的向导，脸上妆容精致，穿着白塔统一的长裤制服，原本以为会气势很强的向导眉眼间却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瞬间就让湛槿领会到了樊箐的评价——“又漂亮又温柔”。 　　尽管已经提前在星网上做了一些功课，但跟真人见面的感觉果然还是不一样。 　　季闻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湛槿一愣：“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回来，小昀。”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季闻的声音也跟其气质大相径庭，湛槿却听明白了第二句话里的调笑意味：“老师，您言重了。” 　　“坐吧。”季闻也没有再发难，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湛槿想了想，还是说：“我想知道，这个决定和条件，您……是怎么考虑的？” 　　“我是怎么考虑的……当然是为小昀你考虑的啊。怎么，你跟军部的人结合了之后就准备留在基地里了？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绝对不会进入军部基地里的？” 　　湛槿怔了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季闻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表情也依旧如沐春风，却给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好了，我说笑的。”季闻撩起耳旁的碎发，在中控台上开启了房间的强隔离屏障。 　　“请你回来，的确是上面的想法，条件的话，我也是顺水推舟。至于你和谁结合，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过……为什么是那家伙？” 　　湛槿心里一咯噔。 　　季闻的脸色变得严肃：“最近你还有受到‘他们’的骚扰么？自之前那次‘失控哨兵’的意外之后，你就没有再给我传过消息。” 　　传消息……？湛槿内心一阵瀑布汗，根本不知道哥哥是用什么来传消息的啊！ 　　“当时创立潮汐公会的最初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给我们的行动打掩护，现在我当然也得帮你一把，把你送回去。” 　　等等，潮汐公会难不成是季闻创立的？还没等湛槿想明白，季闻再次发问：“不过我还是得问问你的计划和打算。他们马上要进行这次的边境计划了，我们这边也得有相应的行动。” 　　“你跟那个哨兵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4章 模拟 　　湛槿思考了一会儿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还是决定先敷衍过去。 　　“这是白塔之前匹配的意外，等精神结合的时间过了之后就没事了。” 　　“没事什么没事，你别想唬我啊。”季闻对湛槿的回答不甚满意, “你今天把他也带到这来做什么？还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也是对方组织的人。” 　　湛槿噎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小昀你这是被骗了？”季闻的话音也一顿, 一副大跌眼镜的表情, “……算了，这件事情先搁一边，只是精神结合的话倒也不碍事, 你自己先注意着点。” 　　“先来谈谈那个所谓的‘边境计划’。”季闻的眼神变得锐利, “针对这个玩意儿，我们之前的计划也可能要提前了。” 　　--- 　　湛槿心情复杂。 　　在季闻这里得到的信息量并不比之前在应燃那获得的信息量要少, 更麻烦的是还得装作已经提前有所了解这些“内部计划”的样子。 　　唯一的突破口是季闻无意间透露出自己是公会的创立者这件事，看起来还能够在谢尹文那里重新确认一下。 　　但是找他确认的话, 回白塔的事岂不是瞒不住了？ 　　湛槿一阵头疼。 　　按照季闻对湛槿的态度来看, 既把哥哥当小辈看待, 同时也是非常重要的“盟友”, 只是还不知道这个“联盟”里还有些什么其他人。 　　楼梯间里人头攒动，从办公室出来刚好到了午休时间，对于白塔内的向导来说自由时间的安排可选择做的事情并不单一，“休息”的时间也往往会被大家用各种各样的活动打发掉。更别说今天还是开放日，塔里还有组织起来的活动, 吸引了一大堆人往楼下跑。 　　湛槿看了眼原来的地方, 已经不见了哨兵的身影，精神域里的链接却还能感应到周旻沿的方位。 　　湛槿冲着精神链接问了句：“你在哪？” 　　“来了。” 　　身后一阵嘈杂，湛槿转过头才看到周旻沿从人群堆里穿过来。 　　还没等向导开口问他去做了什么，周旻沿率先将一个巴掌大的挂件递了过来：“送你。” 　　湛槿看着手里这只猫咪形状的透明水晶挂件, 一时无言。 　　“这个是关注他们官方的星网社交账号送的。”周旻沿道，“我们上去？这片区域的顶层是训练厅。” 　　湛槿再次往人群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在人多的地方呆久了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还是先行离开这一层比较好：“你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来白塔。我的意思是指，这种封闭性高的区域。” 　　“是之前……”湛槿犹豫了一下，“伊安带你来过吗？”好像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他的确有带我进来过，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事情。”周旻沿话题一转没有多说，“白塔里的训练厅是外面无法复刻的，里面甚至有模拟了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域结构的训练房间，就是为了让学生们掌握好自己的天赋技能。” 　　没有再进电梯间，中央的旋转楼梯此时倒空旷了不少。两人一起爬了好一会儿楼梯，湛槿才猛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问题：“那这种只供给学生训练用的房间我们能进去吗？” 　　出乎意料，哨兵的回答非常肯定。 　　“前几天回去的时候，我拿走了这个权限的密钥。” 　　湛槿：“……这个不能挂失的吧？” 　　总之还是要偷摸地进去。 　　“他发现不了。”周旻沿道，“这类数据每周都会更新。” 　　“我以为……是类似于刷卡的那种。” 　　“那样的话还不如设置瞳膜扫描。” 　　距离最顶层还有距离，湛槿没有追问具体的操作手段，转而道：“我刚跟教授聊完出来，你不问我的决定么？”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认不认识季教授。”按季闻和伊安的上下级关系来看，说不定早就在暗地里打过照面。 　　至于周旻沿知不知道，湛槿心里也没个准。之前是没想到他能够认识白塔的老师，见过季闻之后才发现她竟然也站在“组织”势力的对立面，这就不得不让湛槿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认识她，只是知道她是谁。”周旻沿道，“但是她要是知道我的话也不奇怪。她跟我母亲是同一届的，可能有过交集。” 　　湛槿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看来上一辈的确有渊源在先。 　　--- 　　楼层到了。 　　级别越高的训练室所处的位置越难找，这里的房间布置不是一般的绕。走廊里的灯光只保留着最边缘的最低亮度，平常工作日的午休时间或许还会有学生上来开小灶，现在倒是没见到什么人，除了极个别房间内透出机械设备的灯光。 　　湛槿跟着周旻沿绕了半天才进了哨兵所说的那个房间——模拟精神域的精神力天赋运用训练厅。没特地去注意训练厅的门是怎么打开的，向导想着反正自己也没有独自再来这里的想法。 　　在房间内设定好的程序正式启动之前，里面就跟普通的白噪音房布置得差不多，看不出什么端倪。 　　“要怎么启动？”湛槿四下观察了一圈，封闭的环境实在有些昏暗，甚至连屋内灯光的开启键之类都没发现。 　　“设定光屏在这边。” 　　周旻沿走向厅内的正后方，湛槿正准备跟上去，原本已经关上的门却突然再次传来了响动。 　　向导回过头。 　　厅内灯光亮起的瞬间，湛槿同时看清了门外几张陌生又蒙圈的脸。 第55章 训练 　　“那个……请问您是？”为首的向导先发了话, “我们是88届A05班的，预约了这个房间今天中午的使用时间。” 　　后面的两人急急忙忙地在光屏上比划着什么，等向导说完之后立马将屏幕转过来展示给湛槿：“这是我们的预约记录。” 　　湛槿飞快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局面, 自己没有穿着白塔的制服，今天还刚好是开放日, 更离谱的是房间里还有一名哨兵。三个小向导明显也注意到了周旻沿, 大概也是摸不清状况的原因，他们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湛槿的回应。 　　在“立马就走”和“借用一下”两个选项之中纠结了半秒，湛槿还是硬着头皮道：“不好意思, 可以向你们暂借一点这个训练厅的使用时间吗？” 　　站在后面的向导刚想开口, 马上被前面的女孩拦了一下：“前辈，您也知道这个训练厅是最难预约的。或者您能帮我们调一下时间？” 　　……他们是怎么认为自己有这种权限的。 　　另外一名向导补充道：“前辈, 你们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啊？” 　　湛槿想了想，正准备报出一个保险一点的数字, 周旻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可以帮你们调到明天。” 　　湛槿转过头, 哨兵从这个空间的另一个边缘走过来,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你们去系统报错, 就说是预约码打不开门。” 　　这话一说顿时引起了向导们的警觉。虽然他们都默认了房间内的哨向是一对伴侣，这名向导看上去也很像那种被邀请回来参加开放日的前辈，但是在白塔内，能够介入这种权限的人居然是他的哨兵，这让沟通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湛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周旻沿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在精神链接里说道：“要是不答应的话就让他们忘掉这件事。” 　　湛槿：“……”不是，他的精神控制能力还没有厉害到能够一下子控制住三个向导的程度吧？ 　　两个人在精神域里对话，三名向导也开始悄悄讨论起来。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说了好一会儿，湛槿想起哨兵的听觉跟普通人比起来过于敏锐, 不禁在链接里问：“你能听到他们讲话吗？” 　　“他们用了一点精神力干扰，听不太清。” 　　“那就行。”不然总觉得有点欺负小孩的意思。 　　三个人好像意见有一些不统一，又过了半分钟左右，为首的女孩才再次开口：“咳咳，我们决定好了。” 　　另一个女孩道：“我们不是不能同意你们的请求，只是……你看我们都自报门户了，所以能不能知道一下前辈们的……身份？” 　　最后的男孩点头：“虽然说今天是白塔开放日，但是前辈你们能够随意进出这里，还是让我们有点不太放心。” 　　湛槿为难地蹙眉。 　　他此行回来虽然不是说一定不能显露“首席”的身份，如果他以哥哥的名义出现在白塔，关于他今年是否会成为结业考核特邀嘉宾的话题必然会在论坛里开好几个高热度话题楼。关注度过高对于湛槿来说并不是好事。 　　“我是季教授的学生，你们可以向她确认一下……” 　　“季教授？是季闻教授吗？”男孩打断了湛槿的话，突然激动起来，“难道说传言是真的！！” 　　“……卧槽！！”前面的女孩反应过来，“我就说吧！我都跟你们说了！你们都认不出首席还好意思平时自称是首席的铁粉！” 　　“首席您是要回来参加今年的考核活动吗？” 　　“首席……” 　　“等等，”湛槿无奈地叹气，“你们先把门关上。” 　　--- 　　今天的“易容”以失败告终。 　　发色瞳色都换了之后，以湛昀平时的低调处事来说，大家并不是能够一眼就能辨认出他的五官特征。为了保险，湛槿甚至还多戴了一副全框的玫瑰金眼镜来降低辨识度。 　　但是终归是耐不住在封闭空间里被小孩子们一直盯着看。 　　刚才站在前面的女孩叫黎小凝，在逮着同伴发了一会儿“见到偶像”的无名疯之后跟湛槿解释了一下白塔的校园论坛上的“瓜”：有匿名瓜主前不久发了一个帖子，主题为白塔实战协会今年邀请了湛昀。因为季闻是湛昀在白塔时给予他最多关照的教授，所以看在季教授特别邀请了他的份上，湛昀很有可能会参与今年的结业考核。 　　除了前面几十层是88和89届学生的嚎叫以外，很快前几届的学长学姐也赶来发言，以“每年都这样说”“首席简直是放瓜kpi，什么活动都能拉出来说”“首席从来不会参与白塔的活动”等言论很快浇熄了新生们熊熊燃起的火焰。 　　“所以我们没想到首席真的会回白塔啊啊啊！”黎小凝转过头指了指那名男孩，“这家伙……他叫具暃星，原本我还没觉得像，还是他跟我悄悄说了一声，我才发现了端倪。” 　　具暃星有点不好意思：“首席您……肯定还是不希望有人认出您吧？您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另外两名女生飞快地点头，黎小凝还在嘴上做了一个拉紧拉链的动作。 　　最后一名向导叫顾寻，她倒是全程没有怎么开口，现在却主动开口道：“前辈你们还要忙着用这个房间吧？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出去之后我们会去报错的。” 　　“对对，我们先回宿舍了。” 　　湛槿看着小向导们一溜烟地退了出去，望着门的方向怔了几秒。 　　倒是有点利用了这个身份的便利的意思了？ 　　--- 　　“你之前没有经受过系统的训练，所以会认为治疗只是停留在精神域表层的梳理精神网以及深层的精神图景中心的精神力注入。实际上白塔会教学其他更加细节的治疗方法，上次进入到控制精神力流动的内部空间便是其中一种。” 　　周旻沿调整着光屏的设置按键，训练厅里光线变幻，很快便调整成之前湛槿在章琛精神域内看到的那副模样。 　　湛槿扫视了一眼整个巨大的模拟成像，相似程度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 　　周旻沿继续解释道：“你觉得像是因为这些部位都是这样的。这里是比图景中心更为‘心脏’的部位，只有在特定的训练厅里可以做这样的训练。” 　　“还有其他地方吗？” 　　“还有就是五感的操纵系统，分别位于精神域的不同部位。”周旻沿将光屏的几大选项展示出来给湛槿看，“数据分析也能在后台看到。” 　　“先试试？” 　　--- 　　模拟出来的精神域比真实的反馈速度更快，湛槿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精神力天赋的不同之处。 　　数据分析上的恢复条很快便全部拉满，整体的情况系统显示还在加载分析。 　　尽管如此，湛槿也看得出来这样的速度并不是普通的治愈天赋能够达到的标准。 　　如果有一名向导前辈能够给予更细致的指导，应该还会有新的发现。 　　季闻……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没办法贸然地去找她，还是得先跟谢尹文确定季闻的立场。 　　--- 　　“阿昀回来啦？怎么样，你见到季教授了吗？”樊箐一如既往地在加班摸鱼，很欢快地跟湛槿打了个招呼。 　　“当然。”湛槿点头，“会长呢？” 　　“会客厅请——”樊箐笑嘻嘻地拉长了音调，“会长也刚下班，我听说你要找他就把他叫下来了。” 　　会客厅的门没有关上，谢尹文自然也听见了两人的谈话。湛槿既然决定向他询问季闻的事情，自然也没打算再瞒着他去白塔的动向，跟樊箐再打了个招呼便关上了门。 　　“小槿。”谢尹文开口，“我想我能猜到你找我是为了什么。是关于季教授的事情么？” 　　湛槿开门见山：“对。” 　　“是她邀请你回去参加开放日？按照一般规定来说，白塔的邮件应该发到公会的终端。” 　　“……是寄的快递。”湛槿没有详细描述，将话题重新引到了重点上，“季教授说她是潮汐公会的创始人，当时创立潮汐公会的最初目的是为了给一些行动打掩护，这些应该都是真的。但是季教授本人又还是在白塔里任教，所以我想知道，她的立场是什么？换而言之，对于公会来说，季教授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你之前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她。” 　　谢尹文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介入太多这些事情。虽然你哥哥暂时醒不过来，但是只要对方……只要组织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不会威胁到你，威胁到我们，一切都还可以从长计议。” 　　“那现在呢？你改变原本的观点了么？” 　　“他们的小动作不断，这次边境计划又是一盘大棋里重要的一步，保不齐他们会有新的行动。所以……我也认为，确实不能再保持之前的态度，让你尽量置身事外了。” 　　谢尹文正色道：“季闻教授的确是我们公会的创立者，不管是在明面上还是在暗地里，她都是坚决反对白塔高层某些行动的‘另一派系’。对于组织来说，恐怕用眼中钉来形容也不为过。你的身份可以透漏给她，毕竟她是向导，或许能够给你更多权限。至于她的势力还有跟阿昀的关系，我也不是很了解，但她确实是阿昀在校时期给予了他非常多帮助的教授。” 　　湛槿表示认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来问你她的立场。还有一件事，教授这次叫我回去，是想让我……或者说是想让哥哥去参加这一届的结业考试。” 　　谢尹文大跌眼镜：“什么？” 第56章 规则 　　“这么快就谈完啦？”樊箐看到两人出来一愣, “我还以为你们汇报工作要好几个小时呢。” 　　“我什么时候在里面呆过这么久？”谢尹文笑得有些勉强，“你继续忙吧。” 　　湛槿冲樊箐点点头，先行进入了电梯。 　　跟谢尹文说了参加结业考核的事情之后, 尽管他的确跟预想的一样表示了这样做之后会非常的麻烦，却也表示可以先去跟季闻商量一下。 　　“我今晚就给教授发邮件, 先说明一下你的身份和阿昀的情况, 再让她去联系你。”谢尹文苦笑，“本来最近也到了要问候她的日子……这下真的要给她骂个狗血淋头了。” 　　湛槿：“……” 　　这下自己还得再脱一次马甲，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社死现场。 　　加上小半天在白塔的自主训练, 不说疲惫是假的。这种下班回家急需治愈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稍显沉重的心情在打开公寓门后看见站着的精神体时, 莫名轻松了不少。灰狼又变回了幼崽形态，它好像已经习惯了小巧的身形, 也可能是发现这样的形态更方便在公寓里上蹿下跳——周旻沿的精神图景恢复之后，它的精神劲儿就一直过剩。 　　狼崽今天依旧活泼亲人, 在湛槿脚边蹿了几圈然后准备跑走。 　　“欸, 等等。”湛槿出声叫住小狼。 　　精神体灵活地转了个身, 仰头看着向导。湛槿弯下腰一把将其抱起来, 隔空晃了晃。 　　“你比我家猫咪还要轻一点。”湛槿摸了摸背毛又把小狼放下，布偶猫凭空出现，怏怏不乐地从对面走过来，“去玩吧。” 　　--- 　　周旻沿要回军部一趟，小狼不能离哨兵太远, 也只能依依不舍地先回到精神图景中。 　　在“提心吊胆”地等待消息的时候湛槿也没闲着, 刚刚从谢尹文那里要来了前几届结业考核的视频和文档资料，准备先提前了解一番。 　　谢尹文的语音讯息从终端上弹出：“往年被邀请回去的前辈参与的都是最后一场考核。哨兵和向导自行组队进入塔和白塔事先设计好的全息训练区域，不同组‘出生’在不同的位置，通过不同的路线找到设定好的终点。到达终点的速度快慢不是唯一判定成绩的要素, 更重要的是在考场上应对不同情况的表现评定。” 　　“地图上有不同的挑战区和危险区，碰到其他组的队员也可以选择合作或者发起攻击，自由度非常高。噢对了，还有一个规定。考生们的脸是会被系统隐藏的，只有队友能够知道对方是谁，这也是造就一整年来全星网最大‘赌博’的规则之一。” 　　“每年都会有直播，但是原则上来说是不允许录像保存的，只有一些单独的片段会被允许公开。我已经帮你找了公会高级信息库里仅存的一些资料，其他的讨论你可以自己登论坛看看。不过那些讨论楼也是一年一清空，估计没剩什么了。” 　　湛槿听完了语音，打开附上的文件夹，没想到里面第一个视频就是之前湛槿了解湛昀的资料时看过的。 　　原来这个是结业考核时候的视频。湛槿重新点开，试图从里面找出新的信息。 　　视频记录的是湛昀这一场考核的高光，但是没办法区分究竟是挑战区还是危险区。视频里的“怪物”也不知道是设置了什么数值的Boss，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金发向导独自一人与比他体型大了几十倍的怪物对峙，此时光屏显示出的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不知道是刚才经历了什么，精神力的损耗有些严重，疲惫值也不低。 　　他灰蓝色的眼睛冷静而镇定，就算眼前这家伙的精神力能够将其完全压制，向导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惧意。 　　湛槿之前问谢尹文的时候也简单了解过考核规则，因为湛昀的身份很快被其他考生认了出来，便受到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忌惮，在前面消耗的精神力比较多，搭档的哨兵甚至精神力归零先行退出了考核地图。 　　失去了队友之后的哨向想要独自一人去到终点是难上加难，找其他人合作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有的考生选择继续按照原定路线前进，很快就会被紧随着淘汰掉。无奈之下湛昀只能选择唯一一条对于配合度来说要求不高、也许可以只凭借“蛮力”通过的路线。这条路线对于精神力和攻击性天赋的要求很高，设计者原本的设计思路是“两组哨向联合”的快捷路线，没想到一整场考核下来唯一走了这里的只有湛昀一个人。 　　接下来便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精神力攻击画面，湛槿之前看过好几次，愣是看不明白湛昀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将精神力的把控操作到这种程度的。而其中最多人讨论的是，在他进攻的瞬间，精神力损耗值瞬间降低到了百分之零，也就是重新用出了最高强度的攻击力。 　　星网上一致认为，在与怪物对峙前，湛昀已经将怪物的数值和弱点摸透了，再加上爆发力强的原因，才能够成功通过这条快捷通道到达终点。然而更加统一的认知是，对于其精神力的爆发和运用，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的话，已经属于纯粹是天赋异禀、自成一派，基本上很难再次复刻。 　　怪物最终也化作精神粒子消散，相应光屏上显示出的文字是“变异精神体03号·已被成功击败，C组积分+100”。 　　因为这个光屏位于视频的最角落，字还特别小，湛槿也怀疑之前看的版本应该没有把这一块儿地方录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个怪物的种类，居然是仿着精神体的构造设计的。 　　正准备点开第二个视频的时候，终端的铃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湛槿放在光屏上的手一顿，看向上方的来电显示。 　　这一次的显示竟然仍旧是“未知”。 第57章 发布 　　据湛槿所知, 来电人显示未知的已经有好几个备选项了。这种加密方式已经成为新的潮流了吗？ 　　向导抱着季闻可能不会用这种联系方式的想法按下了接通键，没想到季教授的半身像直接出现在了墙壁上。 　　不仅是突袭来电，还是突袭的视频来电。 　　湛槿：“……” 　　惊吓归惊吓, 原本的计划还是不能出现差错，湛槿先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季教授晚上好。” 　　“晚上好。”季闻语气温和却面无表情, “刚才小谢都跟我说了, 我想或许还是开视频重新认识一下你比较好。” 　　湛槿无奈，只能重新给教授做自我介绍：“如您所见，我是湛昀的弟弟湛槿。” 　　季闻点点头, 脸上带上了几分怀疑：“双胞胎？脸倒是确实一模一样, 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没有骗我？该不会这个身份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实际上你还是小昀本人吧？” 　　湛槿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决定从最明显的切入点入手：“我的精神力天赋跟哥哥大相径庭，您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季闻再次将湛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如果真是如谢尹文所说的那样, 小昀的精神力天赋是全倾于攻击性, 你的是全倾于治愈性……” 　　季闻顿了顿：“那我要好好想一想你在组织那边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您多虑了, 我在分化前就被组织‘处理’掉了，好在……”湛槿大脑里一闪而过自己能够成功躲避组织追杀的原因，到口的话一转，“哥哥帮我安排好了假死的计划，我才逃过一劫。” 　　季闻沉默半晌, 重新开口：“所以, 小昀是真的因为收到了攻击而陷入了精神黑洞之中？”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敢一个人瞒下来的？那些哨兵到底知不知道精神黑洞意味着什么啊！” 　　“您先别激动。”湛槿连忙道，“会长是没想到对面还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行了，你也不用为他解释。”季闻平静下来，“事情已经这样了, 现在想让湛昀立刻醒来也是天方夜谭。结业考核你正常参加，今年我会安排最后不公开你们这一组的身份。你跟你的哨兵必须全程一起行动，保证观众看不出你特殊的精神力天赋就行。” 　　“至于小谢跟我提的，你需要一些系统的向导培训？” 　　湛槿点头：“我分化得太晚，实战经验也有限，现在还没有办法熟练运用精神力和精神力天赋。” 　　季闻一锤定音：“行。我自己还有几张收藏着的□□，你这两周来白塔给我当助教吧。” 　　--- 　　去当了助教之后，湛槿才彻底见识到了向导精神力天赋的多样性。 　　尽管所有向导的天赋都可以用倾攻击或倾治愈来概括，但是在擅长攻击的向导中，又能细分为擅长反噬精神力、擅长扰乱精神网、擅长摧毁精神图景乃至精神域等好几种，而擅长治愈的向导里，每个人擅长的切入地都不同，治疗方式也不太一样。 　　用季闻在课上的话说，就是“天赋虽然只是异能者一种既定的发展方向，却又近似于每一个向导的本能”，这也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擅长的进攻或者防守方式的原因。 　　虽然身份是助教，其实倒更类似于旁听生，只不过偶尔被拉上去释放一点精神力或者作为示范对象帮季闻展示一些教学过程。仅仅一周的时间，湛槿却感受到自己对于精神力运用得到了质的飞跃。 　　--- 　　有了“参与结业考核”这个大前提作为庇护，湛槿理所当然地不再去军部报道，周旻沿却恢复了正常通勤。 　　公寓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合租”状态，除了湛槿发现自家布偶猫也跟那只小狼一样，越来越喜欢跑到现实中来了。只要哨兵在家，小狼必然会被放出来透气，在客厅里撒开丫子跳上钻下。 　　难得有一天湛槿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小狼出门来迎接自己，放眼一看周旻沿正坐在客厅里，细碎的光片打在身上，湛槿定睛一看才发现他面前还在运行的终端光屏。哨兵闭着眼睛，却又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怎么了？”湛槿将周旻沿需要的营养剂放在桌前。过了好一会儿哨兵才睁开眼，光屏也会恢复到了某个运行页面。 　　周旻沿拿起营养剂晃了晃又放下，暂时没有开启它的意愿：“今年的地图在塔的官网发布了。” 　　“每年都会这样么？”怪不得大家的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地图是完全公开的话，观众也能提前了解考核主题，估计参与考核的学生估计下的功夫更多。 　　周旻沿点头：“这个是网址链接精神域的‘模拟全息’效果，只能登陆自己的账号进去看。” 　　“塔的官网……”湛槿打开终端搜索，“我之前好像没怎么上去看过。” 　　结果搜出来的时候，网页竟然自动登上了湛昀的账号。 　　“现在放出来的只是地图的模板，除了地形和路线以外其他的都还没有放上去。你设置好，让终端后台能够链接到你的浅层精神域。” 　　跟着网页提示操作了半天，湛槿才绑定好了精神域。 　　“开始之后，你只要闭上眼调整一下精神网就能看见了。” 　　这种链接方式跟某些在异能者中流行的游戏的链接方式很像，只不过湛槿是第一次使用。有一股类似于精神力的微弱冲击感在精神网上涌动，湛槿再次睁开眼时，果然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场景。 　　眼前竟然是一整片明亮的星空。 第58章 把控 　　地图的设定是夜晚。根据湛槿之前得到的消息, 考核设定是白天还是黑夜是每年一轮换，按照这种规律，今年的确又轮到了“夜晚模式”。 　　这种模式的优缺点也早早地被总结了出来, 除了需要获得照明物、更加防备突如其来的偷袭和危机以外，温度会更加舒适、五感也会更加敏锐。 　　不过湛槿现在看到的区域似乎是处在一个高地, 没有遮拦物, 抬头就是璀璨的星空。湛槿低头一看，才发现地面上有一块光屏用红色加粗的字体标注出了“终点”二字。 　　这块平台的面积很大，却除了特意标注出来的字以外再没有其他的布置。湛槿环视了一圈便控制着视野去往唯一通往下面的斜坡上, 地面上用荧光漆的颜色大致标注出了路线, 视野右下角还能够拉出导航地图来对照。 　　地图的范围很大，路线也有非常多条。设计者只将基础的、必定会出现的任务点和补给点标了出来, 具体要怎么走还要看个人的计划。 　　还有一个特地用黄色标记出来的“危险地带”。湛槿心下了然，这个就是之前湛昀独自前往的地方, 虽然挑战难度大, 但是获利也大, 巨额的积分、获得更近的路线、特殊的补给, 都有可能。 　　漫无目的地视野看遍了大半个地图之后，湛槿感到有些发晕，便直接退了出来。 　　转过头对上周旻沿的视线，哨兵喝完了营养剂，好像是在发呆, 直愣愣的。 　　“我们要怎么走？”湛槿道, “塔应该不会要求我们去标出来的危险点吧？” 　　“不，就走正常路线。”周旻沿否认，“这些都是自己决定的，他们只能规定地图长什么样。” 　　“那我看好了一条比较方便的路线。” 　　湛槿描述了一番, 周旻沿也赞同：“这条路线应该是会在考核现场上最热闹的一条。” 　　虽然地图很大，路线却是固定不变的。在一开始人数非常多的情况下，大家难免会挤到一块儿去。 　　湛槿想了想：“或者我们绕远一点也可以，只要最后能够到终点就行。” 　　“都可以，其实考核的内容对我们难度不大，不用太紧张。” 　　湛槿暗道，对我来说可能还是有点难度。 　　周旻沿话题一转：“然后，我现在需要你的精神触手。” 　　“什么？”湛槿一怔，猛然间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好像好几天没有为哨兵做过精神梳理了。 　　自周旻沿的精神图景重构以来，他的精神域状态也稳定了不少，常常让湛槿忽略了哨兵那呆着不动也会变得杂乱的精神网。 　　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小狼委屈吧啦的表情。 　　“立刻马上帮你。”湛槿试着活动了一下精神触手，发现有些力不从心，估计是刚才的链接方式有些消耗，“等等，现在它们有点累……我先去吃个饭。” 　　周旻沿笑了笑：“不着急。” 　　--- 　　距离结业考核的时间越来越近，湛槿除了在课堂上当旁听助教以外，经常会到训练厅进行一系列的训练。 　　如果是湛昀，季闻根本不用担心结业考核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湛槿的话，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挺好的。”季闻看了下湛槿刚才训练的综合数据，“精神力运用比上周要熟练很多。考核的结果其实不是很重要，但是顶着你哥哥的身份的话，至少要做到不出现差错。” 　　湛槿擦了擦头上的汗：“我知道的，教授。”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之后，万一……你非得跟组织里的老油条们对上，得有个准备。好了，现在你先跟我下去教室，快上课了。” 　　这段时间白塔里不是应届生的学生们也十分躁动，异能者们本质的慕强情节蠢蠢欲动，期待着一年一次能够“合法围观打架”的现场。 　　季闻在人前就像樊箐说的那样，算是温柔挂的教授，不会在学生面前冷脸教训人。但是她却能够控制好向导们课上的纪律，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湛槿还在课上碰到了之前在训练厅里遇到的三名88届的小向导。课堂尚未开始，湛槿坐在最后整理着终端里关于考核的一些文字资料，前面的讨论声音却不断传过来。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向导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好是黎小凝一行人。 　　虽说湛槿的听力并没有超乎常人，但奈何他们刚好就坐在他的前面一排。 　　“你说我们是不是唯三知道今年白塔请回来的前辈是谁的人了？” 　　“得了吧，你别忘了论坛里的瓜主，人家不早就知道了。” 　　“瓜主又没有实锤……别拦着我，今年我要全部押前辈赢！” 　　“你小声点。对了，昨天发布的地图你们去看了吗？” 　　湛槿无奈地摇摇头，现在白塔里的讨论全部都是围绕着结业考核展开，休息时间甚至还有学生会组织预热活动，简直是处于一整个焦点的中心。 　　白塔上课的铃声延续了普通学校的音频，不禁让湛槿感慨了一句果然全宇宙的学校都是有共同点的。 　　“好了，同学们。今天我们需要学习的是精神力的进攻方式之一……” 　　季闻将理论知识系统地讲了一遍之后，便再次到了需要实践的环节。 　　“大家现在移步隔壁的训练厅进行训练，助教老师上来一下。” 　　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有的人是一周以来第一次上季闻的课，由于湛槿也穿着普通的白塔制服，他们都以为他也是普通的学生，直到湛槿被教授叫上去之后才知道这门课还突然多了一个助教的职位。 　　季闻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给湛槿安排接下来的教学：“待会你就作为他们的攻击对象，看一下他们会选择什么样的攻击方式还有攻击习惯。” 　　“？”湛槿想了想，“那我要打回去么？” 　　“我是让你们练习攻击的方式，不是让你们直接互殴打架啊。”季闻哭笑不得，“你的防御能力不是很强吗？挡一挡，我会让他们尽量控制好精神力来尝试的。” 　　--- 　　果不其然，大家听到助教居然要作为“攻击对象”的时候顿时兴奋了起来。 　　跟在训练厅的机器不一样，助教毕竟是教授请回来的前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请回来——但是总之非常轻而易举地引起了向导们的胜负欲。 　　黎小凝明显是那种莽撞型的人设，立马就表示她要先上来试一试，两个同伴拉都拉不住。湛槿看着一旁其他蠢蠢欲动的小向导们，忍不住笑了：“没事，你们让她先来试试吧。” 　　“你看！前辈都发话了！”黎小凝立马挣脱了具暃星，“我先来我先来。” 　　“前辈，多多指教！”黎小凝抱了个拳，引得下面的人一阵发笑。 　　湛槿点点头：“来吧。” 　　开始之前，季闻在一旁出声提醒：“小凝，记得调节好精神力，这是方法的练习，主要是攻击的方式要正确。” 　　“好的教授。”黎小凝开始控制精神力，目光如炬，霎时间就闯进了湛槿的精神域中。她的速度太快，力量的把控自然就有所偏差，对于普通的向导来说已经能够算上一次颇有力量的进攻，好在湛槿还有天赋加成。黎小凝的精神力到达目标点的时候，湛槿就又结结实实地把她的精神力“送”了出去。 　　黎小凝回收精神力时退了半步，顾寻看出这一次练习已经结束，便上前去扶了一把：“小凝，没事吧？” 　　黎小凝幅度很小地摇摇头，用一副很夸张且不可置信的表情重新望向湛槿：“前辈，您是什么高人呐！太牛了！” 　　自己的力量没把控好速度还这么快，这位助教老师居然还能够在她到达精神域内层之前，用完全不具备伤害性的精神力将她的精神力推了出来，这对于精神力的把控要求不仅非常高，而且对精神力天赋也有一定的要求。 　　黎小凝一副“你们试试就知道了”的表情退回人群中，湛槿眨眨眼，不太明白小姑娘这么惊讶的原因何在。 　　一整场训练下来，不管他们练习完成的状况如何，对于湛槿的敬佩程度倒是又高了几分，一下课还有向导来请教如何能够将精神力把控得这么精准。 　　季闻在一旁为学生们解疑答惑：“你们只看到了老师的精神力把控，说明对这次训练分析得还不够。你们有几个人是能够在攻击的时候控制好，不达到‘有实质性伤害’的标准的？多亏了助教是偏向于治愈性的精神力天赋，才没有被你们弄得头昏眼花。” 　　“我就说……”黎小凝在一旁刚开口，大家的目光便瞬间聚焦到了她的身上。黎小凝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老师的精神力天赋真的很牛，绝对是处于治愈能力平均值以上的。”而且精神力把控得这么好，说明攻击方面也不差。 　　既然这样……有这种实力的向导，自己怎么会完全没有印象呢？而且以前也没有在论坛上刷到过。 　　黎小凝再次举高了手：“老师老师，能告诉我们您叫什么名字吗？” 　　立马有人附和：“对呀对呀，我们想上网去找你以前的资料来学习。” 　　湛槿哭笑不得，感情这群人真的把他当作毕业多年的大前辈了，而实际上要是以后他还回来白塔就读，这群孩子才是他的前辈。 　　季闻挥挥手：“行了行了，要是把名字说出来你们得吓死。我是让老朋友回来帮帮忙，人家可没有给你们脱马甲的义务啊。下课了，大家赶紧去下一个教室准备。” 　　“好吧。”黎小凝有些失望，看来只能回去靠自己用关键词搜索了。 　　这些厉害的前辈怎么这么多马甲啊！ 第59章 内情 　　在考核的前两天, 季闻特地将考核场地的三维设计图拿了出来。原本限制只能链接精神域查看的地图顿时变得方便起来，关键的是，季闻的地图上还标上了一些原本地图里没有标出来的特殊地点。 　　季闻也没有解释那些被标出来的地点是什么, 只是在一旁抱着胳膊：“说说吧，你准备怎么走？” 　　湛槿不明所以地把之前大概决定好的线路说了一下。 　　季闻点点头：“挺好的, 虽然绕了一些远路, 但也没有增加遇到的危险点，还有效地避开了人群。不过最好还是要准备好备选方案，毕竟考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 就比如这里……”季闻指了指最后的上坡路段, “这里的路段经常会受到精神力的影响引起自然路障，一绕路的话就得碰上更多的人, 所以我建议……” 　　湛槿看着季闻重新纠正的后半段路线：“自然路障是什么？” 　　“就是今年系统设定的一个隐藏干扰项，你可以理解为碰到就算倒霉的那种。不过你也可以先按照你的路线走, 如果不行的话就按我说的绕远点, 不要走最近的那条路。” 　　“其他就没什么了。”季闻收起设计图顿了顿才再次开口, “啊对了, 我之前还没有跟你说过我自己的事情吧？每次我都给忘记，小谢也不提醒我一下。” 　　“原本我以为你是你哥，现在也老是当作你已经知道了——”季闻叹了口气，“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 　　湛槿没想到季闻拿出了一种说来话长的架势，但是自己好像还确实没有了解清楚她为什么要帮助哥哥跟组织对立的原因, 便安静地等待向导重新开口。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组织是干什么的, 却我是看着这玩意儿建立起来的。以前我还在白塔就读的时候，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她叫小影。小影是我们那几届里攻击性天赋最厉害的向导，结业之后也一直在军部基地里工作。” 　　“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她在一个S级任务里牺牲了。但是说她已经去世了倒也不太准确, 应该说她彻底陷入了无法醒来的精神黑洞中，她的精神力和身体器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破败，并且这个过程会愈发迅速。” 　　“起初组织组建的原因，就是为了能够寻找让小影重新醒过来的办法。作为她的好朋友，我自然也被拉进其中……后来我才发现，自己被组织彻底欺骗了。”季闻没有提及细节，语气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的平静，“我知道一些在白塔就读的孩子，包括你哥哥，都是从组织里出来的‘试验品’，但是除了小昀，其他‘试验品’都在分化之后被暗地里贴上了失败的标签。” 　　“但是您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么？” 　　季闻道：“你们被组织收留的时候我已经退出了，而且你在分化之前从未涉足主星，我自然不知道了。” 　　湛槿蹙眉。 　　就算那些向导被贴上失败品的标签又如何，自己原本连试验品都不一定算得上——如果不是……，还没等到分化自己就已经被组织给“销毁”了。 　　如果哥哥没有意外陷入精神黑洞，湛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后面的内情和真相。 　　他好像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季闻话里的那个“小影”，极有可能就是自己在周旻沿记忆里看到的那个向导——被“封存”在塔的秘密空间里，周旻沿的母亲。 　　至于她口中的欺骗，季闻似乎没有细说的意思。 　　“想什么呢？先听我说。”季闻打断了湛槿的思路，“原本组织者告诉我的计划里，完全不包括去找尚未分化的孩子进行人体改造和试验这一项。我也试过想要阻止，但……” 　　微妙的沉默，季闻苦笑着摇摇头：“我还是知道的太少了。现在他们的计划已经完全跟小昀关联了起来，只要保证小昀是安全的，我们就还能够有主动权。目前看来，只有你能够阻止他们的计划。” 　　“什么计划？”湛槿隐约觉得不对，“他们是有一个最终的安排？” 　　“是的。”季闻的表情变得严肃，“‘边境计划’，就是他们最终目标的掩护。小影当年遇难的地点，就在边缘星系的特殊磁场地带里。” 　　--- 　　本以为短期内不会再回到军部，没想到在今年结业考核的前一天，湛槿还是回了一趟基地。 　　齐司娜不知道是从哪里获得的消息权限，居然知道了湛槿跟周旻沿要去参加结业考核。这样也就算了，她居然连白塔给湛槿提出的条件都探听到了。 　　“再不归队我是不是得好久见不到你了？”齐司娜在视讯通话里“谴责”湛槿，“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章琛和孟宥年都归队了，你也回来溜达一下呗？等下班了一起去吃饭啊！” 　　结果就是湛槿在办公区逛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找到。 　　湛槿：“……” 　　应该先问清楚齐司娜他们现在都在干些什么的。湛槿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想着直接拉大家一起去吃饭，结果去到第四军团的区域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在“打给周旻沿”和“打给齐司娜”之间，湛槿最终还是打给了自家“不靠谱”的队长。 　　不靠谱具体就体现在——根本打不通。 　　好在周旻沿是可以随时联系上的。 　　哨兵那边的声音非常嘈杂，湛槿想了想，先问了对方在哪里。 　　周旻沿报了个训练厅的编号：“队长他们应该是被叫去开会了。” 　　“好，那我先去你那。” 　　“等……” 　　周旻沿的话还没说完，湛槿先行一步把通话挂断了。手比大脑更快，湛槿看着光屏愣了愣。 　　算了，知道房间编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60章 前夕 　　虽然很不走运地撞上了团员们被叫去开会, 湛槿来到相应楼层的时候又正正好地遇上了刚从基地大会议室里走出来的一众人。 　　被叫进去的都是有一定军衔的异能者，不止齐司娜他们，湛槿甚至还看到了第一军团的人。 　　齐司娜原本还在跟孟宥年讲话, 第一时间看见湛槿后立马拉着他小跑过来：“来了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沿沿告诉你的吗？” 　　“……对。”湛槿努力忽略掉他们身后萧喻和其他人投过来的视线，决定还是不要告诉齐司娜自己其实是下来找周旻沿的比较好。 　　“就猜到是这样。”齐司娜看向刚刚跟上来的章琛, “你不是说找机会跟首席道谢么？赶紧的。” 　　“我跟小年都要感谢您。”章琛神色郑重, “为了表达谢意，还有一件礼物放在我们军团的会议室里，我上去拿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孟宥年跟着道, 向导还想朝湛槿鞠一个躬, 湛槿连忙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说到礼物，湛槿回想了一下, 确实在会议室里，看到了一个盒子, 他还以为是谁留在那的快件。 　　“快去快回——”齐司娜随意地朝电梯的方向挥了挥手, 这时刚才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 “我们先去找沿沿～” 　　“他最近都在干些什么？”湛槿终于想起了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原本以为哨兵不出任务的时候在基地应该挺闲的,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你怎么不问我们开会开了什么？”齐司娜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训练厅，“这不，结业考核快要开始了，新一届的向导哨兵不也快要选择以后的去向了吗？基地马上又要迎来新的血液了。” 　　“今天叫我们去开会就是安排了一些新的工作，什么乱七八糟的……拍宣传视频啊, 扩充军团人数啊, 回塔里招人这些。”齐司娜拍了拍湛槿的肩膀，“回塔里招人这一项，到时候报上去我就说是你替咱们完成了哈。” 　　湛槿哭笑不得：“你能完成kpi就行。” 　　齐司娜点点头：“所以你现在知道沿沿这些天在干啥了吧？他被拉去给下一级的哨兵们做培训去了。到时候他们就是负责下一届小崽子们的教官噜。” 　　湛槿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这么看来自己确实也只是在基地里挂了个牌而已，除了刚来的时候出了一个任务, 其他时候都没干什么专门的工作。 　　“嘿，我说。你最近在忙什么？休假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躺平吗？” 　　“没，我被老师拉回白塔当助教去了。” 　　“助教？你等等啊……”齐司娜点开终端光屏，“我记得前不久刚好在公共论坛上刷到一个帖子来着……你等等，我找一找。” 　　湛槿看着她开始翻分类完整齐全的帖子合集，划过一堆磕cp的帖和吃瓜帖，终于翻到了她说的那个帖子。 　　【标题：家人们谁懂啊？新来的助教老师虽然长的不是很帅，但是精神力天赋真的好牛啊 　　1L：什么？白塔现在已经有助教这种福利了吗？ 　　2L：可能是结业考核快到了，很多学长学姐都常回塔里看看吧～有这等福利你们就受着吧，我们当年差点连结业考核的惊喜嘉宾都没请到～ 　　3L：关注点不应该是楼主说的精神力天赋吗？所以到底是怎么个牛法？攻击性很强吗？ 　　4L：我跟楼主应该是同一级的，对个暗号，前x天那节攻击训练课对不对 　　5L：你们也太快了，我刚打了一大段描述还没发出来……楼上没错就是那节课 　　6L：有点标题党了，其实前辈是戴了马甲的。我跟小伙伴猜了好久都没认出来他是哪位前辈，现在我先来给大家复述一下具体的情况 　　……】 　　齐司娜在一旁碎碎念：“今年白塔已经这样子给学弟学妹们送福利了吗？你看看人家，就算带着丑丑的电子□□也能被学弟学妹们夸出一朵花来，咱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跟你相关的新鲜热帖啊……哦对，明天应该就可以了。” 　　湛槿心下一惊。好在齐司娜并没有认为帖子里的这位“助教”就是自己，毕竟按照这个帖子的描述，就精神力天赋来说就跟自己表露出来的不甚符合了。 　　帖主的头像是一只小粉兔，如果湛槿没记错的话，它长得跟黎小凝头花上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小昀能不能给我留一个电子签名，等我们军团来新人了装装x。”齐司娜俏皮地眨眨眼。 　　湛槿笑道：“你难道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 　　“别的什么……哎呀！我们在这聊这么久都没去训练厅，赶紧进去看看沿沿，要不待会训练就要结束了。”齐司娜赶紧把湛槿往前推，“走走走，你先进去。” 　　湛槿被推着走了一小段路，后知后觉地发现齐司娜的意思是让他自己进去：“为什么？不是我们一起去找……” 　　齐司娜竖起手指比了个嘘。 　　湛槿抛了个疑惑的眼神，训练厅的门在开放的时候能够自动打开，向导便先行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战舰机甲训练厅。里面的设备密密麻麻，要不是周旻沿就站在门旁，湛槿也不知道得去哪台机器里找人。 　　“你不是还在带训吗？” 　　“现在快下训了，是自由训练的时间。”周旻沿道，“在这转转？” 　　“好，还要多久？”湛槿压低了声音。 　　“随时可以，如果……” 　　“报告上校！”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湛槿抬起头，发现离得最近的一架机甲上的哨兵走了出来，“已经完成训练任务！” 　　“可以了。”周旻沿点头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然而哨兵好像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仍然在原地目视前方地呆站着。 　　湛槿忍不住开口帮忙补充了句：“你可以先下训了。” 　　“是，首席。”哨兵这才忙不迭地收拾东西离开，对于湛槿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讶然。 　　湛槿等到哨兵离开了训练厅才重新开口：“我能把队长叫进来么？” 　　果然有时候还是会认为，聒噪一点也是好的。 第61章 启动 　　“这是……？” 　　湛槿刚从浴室出来, 突然间想起了今天从章琛和孟宥年那里拿到的小盒子。回到公寓之后周旻沿随手把它放在了茶几上，到现在还没被拆开。 　　湛槿再次见到这个盒子的时候他们已经将最外层的运送包装给拆掉了，剩下一个礼盒包装, 不管是体积还是重量都不算小。 　　湛槿将包装拆开，发现里面是一个类似于香水瓶的玻璃瓶, 一个装着香皂片模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盒子, 还有一个标着“提取片融化器”的试管状器械。 　　“还有说明书……”很显然是一套新的装备。湛槿将说明书从瓶子下抽出来，这个小铁片开启后便成了一个小型的投影器。 　　“信息素香水自制工具？” 　　【使用方法：将信息素提取片提前置于腺体上，放置三十分钟；再将其置于提取片融化器中, 倒入十毫升清水, 放置十分钟；最后用提取管将其注入香水瓶中。 　　注：香水瓶中的液体原为无色无味的特殊制剂，只有融合了信息素才能释放出独一无二的香气。快来制造属于你的信息素香水吧！】 　　向导锐评：“还挺麻烦。”再继续在页面上扫了几眼, 突然发现这个香水的介绍页面还带了一个“情侣情//趣用品”的标签。 　　湛槿：“……”他就说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种香水总不能做出来自己喷吧？ 　　先进储物柜里好好呆着好了。 　　--- 　　结业考核的日子是塔和白塔最空旷的时候。除了必须守着岗位的一些部门, 学生们全部放假在家, 虽然再给他们布置一个“观各种考核的观后感”几百几千字, 恐怕他们也能非常顺利地完成。 　　进入特定地图的启动器每年都会被安排分布在塔和白塔的不同位置, 每个考生会在提前一天的晚上收到属于自己的“起始位置”。 　　而且……这个位置还不是一个具体的位置，它发过来的是一串乱码编号。 　　湛槿直接把这串编号转发给了周旻沿。哨兵马上在精神链接上进行教学，告诉湛槿上白塔官网查一下就好了。 　　“这个网页，我看看……四十六号训练厅？” 　　“我在塔的八十七号训练场。” 　　湛槿开始在白塔的导航图上查找具体定位：“话说这些起始点只是单纯的位置不同么？” 　　“当然不是。”周旻沿顿了顿，“一般来说, 哨向搭档的位置都是对应的, 而且也会有不同起始点难度不同的说法，不过也不是完全准确。” 　　“那训练场训练厅这种起始点一般会比较难？” 　　“……其实按之前他们总结的规律来看，这种开阔场所的起始点出生地都在比较正常的地方。” 　　湛槿马上领会到这个“正常”的含义，之前极少数上星网冲浪了解考核内容的时间里, 没少看过前辈们吐槽考核出生地的离谱。 　　在河里、在树上、在屋顶都算是正常的了，一开场就被卷到龙卷风上、甚至埋在地底下的都有。所以大家才会一致认同睁开眼看到是陆地的时候应该谢天谢地。 　　“那就好。”湛槿的确没有做好好面对这些千奇百怪新状况的准备。 　　--- 　　按照季闻的叮嘱，湛槿进入白塔的时候依旧戴着她给自己的面具。 　　工作人员在核实了身份信息之后便直接将湛槿带到了相应的起始器处。正常考生在进入起始器所在的房间里时就开始进入录像设备的记录范畴之内，而像湛槿这种特殊考生自然是没后这种“待遇”。 　　机器启动要等待所有人都就位，湛槿便先在偌大的训练厅里转了转。这个训练厅的位置正对着白塔的入口，从窗户上还能看见塔下源源不断地有新的考生进入白塔。 　　“您好，快到时间了。”工作人员的提醒打断了湛槿望着窗外放空的思绪，向导重新回到起始器前坐下。 　　--- 　　“本届结业考核双塔联赛正式启动——” 　　主星中央大广场的屏幕上切换到了考核的预热频道，齐司娜往身后的方向瞅了一眼，加快了返回飞行器的步伐。 　　“现在，考生们正在陆续进场……让我们先来看一下今年热门选手的考前采访！” 　　…… 　　“接下来让我们进入竞猜阶段，让我们看一下今年大家对于塔请回来的‘大神’有什么想法？” 　　齐司娜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基地的老巢，虽然没有任务，但她得在那呆着。 　　而且呆着也不能白呆，于是她选择将队伍里其他两位不用去参与这次考核的冤种团员拉过来一起“加班”。 　　“来来来，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盯着这个终端屏幕，要是我有什么事情被上面叫走了，等我回来你们就给我报备战况。” 　　孟宥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齐队，你这也……太早了吧？现在人都还没进完场。” 　　“知己知彼，你结业多久了？还记得考核规则和进程不？知道今年有什么新的状况吗？”满意地看到孟宥年懵逼地摇摇头，齐司娜笑道，“那不就对了，现在这个赛前频道就可以给你们提供这些信息，赶紧记一记。” 　　孟宥年：“……”其实我是想说我结业并没有多来着…… 　　会议室里的大屏跟中央大广场上播放起了相同的内容：“现在进入我们连线的是星网论坛id为78741的网友，请问您今年在白塔或者塔的官网上对于神秘嘉宾作出了怎么样的预测呢？” 　　连线的另一端穿来了一阵杂音，半晌没有听见有人讲话。主持人脸上的笑容有一点僵硬，只得重新再问了一次：“看来这位网友的星网信号并不是很好，现在您能听见我的声音吗？请问……” 　　话音未落，对面就有了回应：“我认为，今年很有可能不止一组搭档作为嘉宾回到塔里。” 　　“哦？”主持人拉高了音调，“您的意思是，您认为今年的神秘嘉宾可能有好几组吗？那么具体会是谁呢？” 　　“……” 　　又是一阵杂音，不知道是主动还是被动的，这一次对面直接断掉了通讯。 　　“看来这位朋友的星网信号是真的不太好。接下来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 第62章 上层 　　不管衍生的直播栏目、论坛话题讨论怎样在塔外刷屏, 湛槿所处的房间几乎听不到外界任何的响动，精神域被链接上了之后就是等待开始的彻底静谧。 　　好在等待传送的时间不算长，很快天音便在每一位考生的精神域中响起： 　　【本届结业考核双塔联赛即将开始, 请考生们再次确认精神域链接是否成功。确认后，请点击相应按钮等待传送。】 　　【三, 二, 一——】 　　一阵亮紫色的光在眼前闪过，天音在考生们再次睁眼前作了进入考核前最后的播报： 　　【传送成功。】 　　--- 　　湛槿起始出生在一朵云上。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实际上并不是一朵真正的云，应该说是一小块被分隔出来的“陆地”。 　　半空中悬浮着一块半透明的光屏, 上面用金色的字体写着： 　　【欢迎来到夜莺之城。 　　恭喜您出生在“上层·云间”。 　　为了考核进程, 请尽快与您在“下层”的搭档汇合！】 　　……之前是谁说搭档会一起出生的？湛槿往四周围看了一圈，几朵云中间有细碎的星梯, 还有几颗比较显眼的“星球”，但由于距离还是看不见人。 　　湛槿意识到问题有点大。 　　前段时间联邦官方给出的“地图”根本就没有分“上层”和“下层”, 更不用说两层之间的通道在哪儿了。 　　下层应该才是公布出来的地图的本体, 上层估计就是官方为了增加难度做出来的隐藏彩蛋。 　　湛槿弯下腰感受了一下“地面”的触感, 也不知道这种考核地图是怎么建的模, 云层的确柔软得有如棉花般。 　　还没等湛槿决定向哪个方向出发，已经有其他考生来到了湛槿的身后，试图出声跟他打个招呼，声音在湛槿那听着是正常的，场外却进行了机械加工。 　　湛槿吓了一跳, 对方连忙解释：“我发现这个‘上层’是有视野限制的, 我们只能看见三米以内的人。” 　　不止这样，就连精神力感知都失灵了，这个考生就像凭空出现在湛槿身后一样。湛槿干脆先将精神力往回收了一些：“你是从哪里出生的？” 　　“我就在那边，那边叫‘星河’。”向导往他来的方向指了指, “我过来的时候还碰到了个哨兵，刚看到他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过他自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没跟我搭话。” 　　这么说，上层并不是只有向导。湛槿看出对方的意图：“我想跟我一起走？” 　　“可以吗？我们可以下到下层就解散。”向导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的意味，“我的精神力比较保守，怕还没下去就挂了。” 　　湛槿一句“可以”还没说完，天音就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请所有考生注意，已经有考生从‘上层’进入‘下层’！已经有考生从‘上层’进入‘下层’！” 　　急促的天音像是在给予所有还没从上层下去的考生一个警告。一旁的向导更是吓得一个激灵：“我去……我们要抓紧了，097。按照接下来的进度估计下一次天音就是淘汰了。” 　　097是湛槿的编号，也是每个人在考核中的代号。向导的编号是168，这个号码会随时显示在头顶上，看上去有一些滑稽，不过这么多年来习惯了这种简单粗暴规则的异能者们倒是毫无异议。 　　168一边走一边用精神力在四周不停地试探有没有隐藏的空间或者穿梭点，同时也提醒湛槿多用精神力探查。路过了几朵“云”、几个“星球”，一些地方已经被其他人的精神力弄得破败不堪，168看一眼便表示不用再浪费精神力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通往下层的方式是一个隐蔽的穿梭点。在没有跟搭档汇合之前，大家似乎都还没有发起攻击的意愿，毕竟上面什么资源都没有，也没有浪费精神力的必要。 　　至于下层……也不知道下层的天音能不能在上面听见。 　　一直往前走来到了最大的一块陆地上，这里似乎是“太阳”，红色的火焰在星球的边缘灼烧着，虽然只是虚构的建模，并没有什么热度。 　　出乎意料的是，在每一块地方都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的时候，太阳的中央出现在视野里——一群人。 　　“怎么这么多人？”168停住了脚步，显然是认为贸然上去加入“战局”不太安全。 　　湛槿回头道：“这里很可能就是跃迁点。” 　　“我……”168咬咬牙，“走，去看看。” 　　--- 　　人群中间围绕着一块矮小像一块牌子似的光屏，触碰星点便可以实现跃迁。星点出现的频率不高且跳跃闪动，平均半分钟才能走掉一个人。 　　“这也太慢了……”168在一旁碎碎念，湛槿看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却再也没有新加入的考生。 　　难道跃迁点不止一个，没达到一定的人数就会关闭？要不然就这个人数而言，总不能他们就是整个考场最后下到下层的人吧？湛槿思附一番，还没等他想清楚跃迁的问题，168就已经先行一步消失了。 　　最后就最后吧，湛槿自暴自弃地触碰上跃迁传送媒介星点。 　　意识跃迁不需要时间，湛槿眼都没眨就跃迁到了下层—— 　　才怪。 　　暗黄色的星球上，熟悉的半透明光屏浮现： 　　【欢迎来到夜莺之城。 　　恭喜您出生在“上层·暗月”。 　　为了考核进程，请尽快与您在“下层”的搭档汇合！】 　　湛槿：“？” 　　难不成刚才那个跃迁点是假的？是虚晃一枪？实际上的跃迁点另有其他？ 　　但是这个星球也不大，湛槿走了大半圈愣是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向导这才不得不确定只有自己一个人被送到了同样仍在上层的“暗月”，还奇奇怪怪地“重生”了一次。 　　天音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显然是全场的音效： 　　【003号考生状态栏数据清零，被淘汰。】 　　【004号考生状态栏数据清零，被淘汰。】 　　好了，这下真的有人开始进攻了。而自己还玩笑般地被滞留在上层—— 　　想到这里，湛槿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颗星球上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虽然视野限制看不到三米开外的人，但是他们在对抗着的精神力被对方攻击到一旁时，被湛槿的精神触手感知到了。 　　两个哨兵在上层打架？ 　　湛槿叹了一口气，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传送到下层了。 　　布偶猫凌空跳下，战斗状态的猫咪体型是平时的两倍。湛槿一边往他们的对战边缘靠拢，一边让布偶猫小心避开两人的精神力攻击。 　　熟悉的重量回到了湛槿的脚背。向导看着仍保持着幼崽形态的小狼无奈。 　　不去打架，来找自己做什么？ 第63章 对手 　　实际上, 在湛槿放出精神体的时候，系统还给予了提示，为了不在观众和其他考生面前暴露马甲, 可以将精神体伪装成其他形态。不过对于湛槿来说，不伪装反而是最好的伪装, 就干脆维持了布偶猫原本的形态。 　　机械的惊叫声传来, 湛槿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在视野范围内找到周旻沿。刚才激烈的精神力交战已经在湛槿来到月亮的时候收尾，现在已然结束。 　　小狼对周围的变化装作毫无知觉, 眼睛亮亮的, 全然放松地趴在湛槿的手臂上。 　　“……人呢？”这里是没有资源关卡的上层，总不能刚才哨兵是在跟官方布置的关卡天人交战吧？布偶猫也独自占领了一块地方东张西望, 寻找着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 　　“下去下层了。”周旻沿言简意赅，“淘汰会有天音播报。” 　　“在上层淘汰人就能让对方下去？” 　　“不是。”周旻沿指了指悬浮光屏上这个“月亮”半球体建模的图像, 刚好他们就位于一个边缘的位置, “像这种上下层的布局, 最简单的跃迁方式就是直接往下跳。” 　　因为考核会有现场收音, 所以周旻沿换了在精神域里对话的方式跟湛槿解释：“军部一些训练也有类似的设计，与其去找看得见的、稳妥的跃迁点，直接跳下去更快。” 　　“可是联邦设计的结业考核图也会这么不严谨吗？”湛槿想了想，“万一直接跳出场外淘汰了怎么办？” 　　“刚才那个人不都没有天音播报么。” 　　湛槿一噎：“……那你为什么也会在上层？我刚才本来已经到了跃迁点，跃迁的方式应该是可以直接将人传送到搭档身边, 结果其他人都不见了, 就我发现自己还是没下去。” 　　在两次“出生”的时候，明明天音播报的也是让他尽快到下层跟同伴汇合啊。 　　“我也以为你在下层。”周旻沿蹙眉，“我从对面的星河走过这边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来了一个哨兵用精神力偷袭进攻，……原本我也担心不能直接跳下去, 现在看来还是可行的。” 　　“那没办法了，我们俩都在上层。”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湛槿走到月亮边缘朝下看了眼，下面除了不断闪烁的点点星光，什么也看不到。 　　周旻沿在身后跟上：“我先下去，你回跃迁点传送。” 　　湛槿还没来得及回应，漂浮的星海好像真的是一层伪装，因为他只看到哨兵往前迈了一步便消失了。 　　没有天音播报，没有新的来人，周围一片寂静。 　　小狼也仍然在湛槿的怀里，安静地没有动。布偶猫走到边缘探了探头，回身朝小狼叫了一声，比猫咪还要小一号的狼崽跳到了它的背上，布偶猫向前一跃，带着小狼一起消失在了湛槿的视野中。 　　平时怎么不见这只猫这么果断？湛槿正准备往前走，天音骤然间急促地响起： 　　【所有仍滞留在上层的考生请注意，五分钟后，上层将全面塌陷，届时还留在上层的考生将直接掉入下层危险区。倒计时开始——】 　　--- 　　基地第四军团会议室里，齐司娜正悠闲地嚼着薯片。直播的视角可以随时调整，但由于看不见脸，所有考生都用编号替代名字来称呼，在一开始交战还不激烈、人数尚多的时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于是章琛和孟宥年便跟着星网热点来调整直播视角，成功围观到了第一个从上层下到下层的考生、刚开场不久就被意外淘汰的003和004、以及……湛槿跟周旻沿在月亮上一段短暂的交流。 　　“还不下去是要在考场上谈情说爱吗？准备一起在这里呆到考核结束吗？”齐司娜一边吃一边吐槽，“真的是，还加密对话，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给观众听的？人家第一个那个多少号来着，下去得可果断。” 　　“他们也不确定吧，毕竟正常考生肯定怕直接下去会被判定淘汰什么的啊。”孟宥年随口道，“反而第一个下去那个哨兵不像是普通考生的思维。” 　　“那可不一定，你没见人家刚下去不久就把003号跟004号一起淘汰了，说不定人家只是莽撞了一点，不过高风险才有高收益嘛。”齐司娜凑近了光屏，“话说这个哨兵的精神体怎么乌漆麻黑的一小团，小东西还挺可爱的……系统是给他伪装成了什么狗的品种啊？” 　　好在章琛还在爆炸性溢出的信息量里保持着清醒，没有理会齐司娜无厘头的问题：“按照小年猜测，那场上就真的像星网上预测的那样，今年不止一对不是考生的搭档了。现在星网上讨论热度最高的一组就是第一名与搭档汇合的这个101号哨兵。” 　　“得了吧，每年都有人这么说……看人家厉害点出了几个高光就觉得人家不是普通考生了，结果最后公布出来的时候联邦请回去的人反而表现得都比较低调。”齐司娜一挥手，“你们继续找找，看看能不能早点找到我们的沿沿和小昀。” 　　--- 　　又是非常迅速的一个场景转换，湛槿终于来到了下层，按考核的模式来说，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出生点。 　　半透明的光屏给出了最后的出生提示： 　　【欢迎来到夜莺之城。 　　恭喜您出生在“下层·寂落谷地”。】 　　地图真正的场景在此刻才完全展现出来，比起几近于平面的预览图，多了多种多样丰富的地形，加上夜晚各种视野死角的限制，为考生增加了不少通关难度。 　　提示光屏上的红色光点显示，谷地位于地图左上角的方位，虽然比较偏僻，但是资源也还算丰富，就是两人下来得稍微有点晚，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哨兵已经走到了对面的一个豁口处，小狼还在原地等着，看到湛槿下来赶紧再次爬上手臂。 　　湛槿走近了才听到有其他人争论的声音，同时看到了绿色的资源点提示。 　　编号为079的向导在一旁大喊：“我都说了叫你们赶紧决定，现在又来人了。待会人越来越多，你们是要把资源拆成几半来分吗？” 　　“冷静冷静，这里这么偏僻，肯定不会再来人了。”他的搭档080是一位女性哨兵，一边安抚着向导的情绪一边继续跟另外一组人商量，“不如还是按照原本说的那样，直接在系统开启小组擂台赛，哪一组赢了，资源就归哪一组？” 　　“我们没问题。”在一旁站着的101号爽快答应，又看向周旻沿，“你们意下如何？……哦，你的搭档过来了，你可以问问他再做决定。” 　　湛槿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明白他们的意向。到了下层自然是按照正常的考核进程和既定规则来行事，湛槿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可以。” 　　发起擂台赛虽然会损失自身一部分的精神力相关数值，但会将数值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让考生不至于一次就消耗太多甚至于直接被精神力差距太大的对手淘汰。如果不按系统的控制来直接打，很有可能会使双方两败俱伤，所以在不清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大家还是更愿意使用系统的擂台。 　　湛槿伸手将周旻沿拉到一边：“你们先来。”先观察一下他们的实力也是比较划算的。 　　102号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做好了准备。 　　系统在空地上凭空搭建起一块空间，楼梯升起，示意双方可以开始了。 　　在考核地图里，精神力的能量是完全实体化的，战况、实力差距一眼便能看见。几个回合下来，079组显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080号哨兵的头发沾湿在前额，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102号。 　　这一组101号哨兵的精神力天赋显然比自己高出一截都不止，再打下去，她自己B级的精神力和向导A级的精神力根本不可能赢下这一场擂台赛，还会损失更多的数值。 　　唯一的突破点，应该就在对面的102号上。相比起101号，102号释出的精神力并不多，而且多半没有什么攻击力，只是因为101号的精神力死死地护在前面，他们才打不到102号的身上。 　　她推测这一组应该是高天赋精神力哨兵跟低天赋精神力向导的组合。原本想过他们会不会是“特殊考生”，不过看102号的精神力，应该不太可能了。 　　又试了两个回合，079组终于还是主动放弃了战局，保留体力去寻找下一个资源点。 　　【是否选择继续擂台？】 　　101号在光屏上选择了“是”，朝台下勾了勾手：“来吧。” 　　“等一下。”湛槿突然开口，“如果我们也选择主动放弃比赛，资源直接给你们可以么？” 　　“你是故意这么说来让我们放松警惕的吗？”101号显然不相信他们会选择放弃，“擂台一旦开启根本就不能直接关闭，要弃权也得先上台。” 　　周旻沿意识到出现了状况：“等我们商量一下。”然后立刻在精神链接上问：“怎么了？” 　　“那个102号向导的精神力运行方式很奇怪。”湛槿道，“没有用来加固精神网的防御力，反而选择跟101号哨兵一起进攻，但由于他自己精神力等级的限制，基本上都是哨兵在攻击对方，他的精神力几乎就是摆设。” 　　“但我发现他一直在找对面哨兵的精神网漏洞，要不是080号提前放弃，很可能就要被他放出的一股另外路径的精神力控制住了。释放的那一瞬间我的触手去探到了那股精神力，给我的感觉特别熟悉。” 　　湛槿的眼神中带着十分的确信：“102号是秦南煊。” 第64章 意外 　　显而易见的, 如果102号是秦南煊，那么101号应该就是他的哨兵，贺承逸。就算他与湛昀有诸多矛盾导致双方相看两厌, 湛槿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放在首席哨兵里也是够看的。 　　周旻沿顿了顿：“就算他是秦南煊也不碍事，我们只是争取资源而已, 速战速决。” 　　湛槿刚想问哨兵怎么这么有信心能够快速结束战斗, 周旻沿继续补充：“101号虽然厉害，也不过凭着精神力等级和实战经验碾压普通考生而已。” 　　“102号能找精神网漏洞，我们也可以。” 　　湛槿指出弊端：“他们会怀疑我们的身份, 星网上也会有更多人聚焦在我们的视角。如果他们在前面已经有了一系列高光, 那就更加麻烦。”除了101组本身的特殊身份以外，他并不是特别愿意对上这种热门选手。一旦触发战局, 之后的考核就更加低调不起来了。 　　不过就像101号说的那样，擂台开启无法关闭, 估计贺承逸也没料到就是这么巧能够碰上另外一组特殊考生。 　　“097号, 商量好了吗？不仅我们在等你们, 光屏前千千万万的观众还在等着哦~”101号的声音带着笑意, 仿佛对这一场小型的争斗势在必得。 　　“那来吧。”湛槿接道。 　　就算被大家认作哥哥也无所谓，只要不被识破是伪装的就无所谓。就这一点，湛槿还算有信心。 　　季闻曾经在白塔的训练厅告诉过湛槿，尽管两个人的精神力天赋截然不同，选择运行的方式却如出一辙。 　　“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 因为精神力的运行就像我们习惯的呼吸方式一样, 是自然而然的。但是运行方式每个人多少会有些不一样，你的精神力给我的感觉却跟小昀很像，非常像。” 　　季闻说完，又将湛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其实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就是湛昀本人的这个观点, 你们俩……性格上有一点细微的差别，精神力天赋不一样，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湛槿当时给季闻的回复是什么？他好像说了，实际上他也并不了解湛昀。 　　季闻感叹：“看来这就纯粹是血缘和基因？” 　　是吗？湛槿没多想，也许是吧。 　　擂台赛前十秒，是各自铺张开精神网的时间。经过刚才的观战，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后上场的队伍都是有利的，毕竟已经了解了对方的战斗模式和策略。系统针对这种赛制也专门做了调整，后上场的队伍各项血条的数值会略低一些。 　　不过这对于精神力等级高的队伍来说影响并不大。 　　101号作为第一个从上层来到下层的哨兵，考场上一血双杀收割者，一跃成为了讨论热度的第一名。不仅成为了特殊嘉宾板上钉钉的人选，更是带头开启了新一轮的竞猜。 　　“哎呀，0……97？这不就是刚才在月亮上的那一组吗？他们这么倒霉？”齐司娜刷着论坛不停地投票参与竞猜，“虽然102号不是很强，但是我还是赌101组会赢……开始了开始了！” 　　光屏上，097号与101号打得有来有回，向导绿色的具象化精神力源源不断地释出，完美抵挡了101号的进攻。098号则供应着精神网，同时托付着097号的精神力。红色与绿色结合，精神力绽出亮眼的金色，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卧槽卧槽卧槽！”齐司娜猛然起身，“098号是周旻沿！绝对是！” 　　“他的精神力运行方式我可太熟了！” 　　--- 　　跟二人预想的一样，101号虽然实力强劲，耐不过他的搭档精神力等级跟不上他的节奏，两个人的默契也不足。奇怪的是，101号似乎铁了心的要打到最后精神力血条见底，迟迟没有放弃。 　　擂台边的烟雾终于浮起，101号的语气依旧轻松，似乎输掉擂台赛对于他来说影响不大：“我们认输。不过，期待待会在【鱼尾岭】见。” 　　102号依旧一言不发，跟着101号消失在谷地的转角。 　　储藏资源的舱口缓缓打开，里面是两瓶营养剂，两支增加精神力条的试剂以及基础的近处照明光源。 　　在这种资源稀缺的地方，湛槿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怪不得大家都要这么努力争夺的程度。 　　将物品收入系统的【随身空间】时，湛槿也抓紧时间给出了新的推测：“他们……很奇怪，这种程度的配合根本不像是已经结合了的哨向。” 　　周旻沿表示认同，那只在观众眼里乌漆麻黑的小狼重新出现，带着光源开始探路。 　　“101号的态度也很奇怪，102号……我基本上可以确认他就是秦南煊，但……” 　　“但101号不是贺承逸，对么？” 　　周旻沿先行一步将湛槿的想法在链接里挑明：“组织里也没有能够跟他对得上号的哨兵。” 　　“那他就不是组织的人。”湛槿蹙眉，“不对，我想不太明白……” 　　秦南煊如果跟贺承逸一起出现在这里，还能够说得通；但是他跟另外一个哨兵作为临时搭档加入到这场过于显眼瞩目的考核里，目的究竟会是什么？ 　　甚至湛槿也不能确定，他们的出现是否是“组织”的手笔了。 　　“不用想太多，我们正常按照规划路线走就行。至于秦南煊跟谁一起来的，也有可能是他们……” 　　周旻沿停顿了一下。湛槿追问道：“可能是什么？” 　　“可能是他们分手了。” 　　湛槿：“……” 　　不过话说回来，湛槿还从没想到过会有这种可能性。不过是在普通人生活在星系上的常识，还是来到主星之后收到的思想灌输，都让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哨兵和向导的“终生绑定”是一辈子的事情。 　　紧接着湛槿问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很傻的问题：“所以……就算终生绑定也是可以解除的吗？” 　　“理论上来说，不可以。按照白塔医院目前的医疗手段来看，只能用将两个人原本的精神链接用物理切除的方式以及尽量将结合印记淡化的形式来做到‘伪解除’的状态。” 　　湛槿若有所思。 　　“不过，终生结合之后也只是作为普通搭档关系的哨向也不少见。”周旻沿揭过这个话题，“他刚才说的【鱼尾岭】，的确在我们的规划路线上，不排除101号已经推测出了我们的身份，并以此来推出我们的路线的可能。你想要变更路线么？” 　　这个地点在地图的中央，算是一条比较危险的近道。 　　湛槿摇头：“没必要。他们走在前面，还不一定能碰上。再说那是个危险区，又不是个资源点。” 　　“好。” 　　--- 　　自觉找到团员的齐司娜觉得考核瞬间无趣了许多。 　　湛槿跟周旻沿虽然打败了场上呼声最高的101号，但是接下来101号依旧在走资源点多、人多的路线，每每总会来上一些打斗争夺的场面，吸引了众多观众的关注。 　　反观湛槿这边，走的路线都是危险区，虽然积分高，但是看点和能供给大家兴奋的点不足。不过总归是凭借实力吸引了一部分讨论，齐司娜翻了翻论坛的帖子，还没有一个人猜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的。 　　齐司娜一边愤愤地按下竞猜预测键一边道：“这届观众也太没眼光了！我们沿沿和小昀这么丝滑的打野怪操作！居然讨论度没有那个哗众取宠的101号高！” 　　孟宥年在一旁弱弱反驳：“齐队，我记得首席说过他不想要那么高的关注度来着……而且他们一直不讲话，看样子是在精神链接里对话……” 　　“我不管！我就是护崽怎么啦！”齐司娜哼了一声，“待我去给他们发几个帖子，不管怎样我要狠狠吹一波！” 　　在齐司娜加速截图、编辑帖子的途中，已经逐渐变得频繁的淘汰天音广播再次想起。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广播还会引起一点场上考生的恐慌和观众们的关注，现在随着考核进程的推进，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更何况有一些淘汰的考生本身已经获得了比较高的积分。 　　【102号考生状态栏数据清零，被淘汰。】 　　“又一个可怜的孩子……”齐司娜头也不抬，随即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102号？101号的搭档被淘汰了？” 　　孟宥年跟章琛也是一脸懵，会议室里的视角是跟随自家团员的，自然弄不清楚101号那边发生了什么。 　　考核地图内一些跟101组交过手的考生也唏嘘了一阵，没想到本以为结束了的天音居然还有后半句： 　　【由于102号考生并非正式考生，按照本届结业考核双塔联赛的规则，其真实身份即将在白塔官网公布。】 　　会议室里的三人齐齐大跌眼镜。 　　齐司娜呆滞地瞪着光屏，半晌憋出了一个字：“牛……” 　　--- 　　秦南煊解除掉精神域链接，脱下相应的机械设备，从容地走出了白塔的白噪音房。 　　按照要求，普通考生被淘汰后只能够呆在原本起始器所在的房间继续观战，直到考核结束才能出门。不过秦南煊作为白塔本届的特殊考生……之一，自然是有特权。 　　星网上，“秦南煊复出”“秦南煊102号”“秦南煊淘汰”等话题顿时刷爆了论坛，关注度一跃超过了他原本在考核场上的搭档，101号。 　　他那缺心眼的搭档这下该被公认为“特殊考生”了。往年在考场上就暴露“特殊”身份的嘉宾也不是没有，不过以搭档被淘汰为导火索被暴露给全场人的，还是第一次。 　　秦南煊低下头隐去脸上的表情，跟着护送的人群上了飞行器，准备到中央广场接受赛后采访。 　　按照原本安排好的计划行动。 　　他预估着，101号应该已经快要到达【鱼尾岭】。【鱼尾岭】实际上也是一个传统设定的危险区，只不过今年特定的设置为每次只能进入一个哨兵、一个向导，待挑战完成之后才能让下一组人进入。 　　而那些失去了搭档的考生们，只能自行寻找剩下的落单考生组队，否则将无法进入【鱼尾岭】。 　　星网媒体不会放过这个香饽饽，采访人群已经拥挤在了中央广场。 　　“秦先生，请问您来参与本届结业考核的理由是什么？” 　　“秦先生，您本次考核的搭档是贺首席吗？” 　　“秦先生，您的精神力等级……” 　　秦南煊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此时此刻，耳骨上湛蓝色的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并不引人注意。 　　而考场上的天音在秦南煊的耳边响起：“【鱼尾岭】挑战者，101号、097号进入。” 第65章 漏洞 　　湛槿立马察觉出102号的淘汰有所蹊跷。 　　就算秦南煊现在的精神力有问题, 凭借101号的实力，他也根本不可能单独被淘汰。 　　除非是102号单独进入了什么危险区，但是这种可能性在比赛进程未过半的时候也微乎其微。 　　而且这样一来, 101号原本众矢之的的身份立马被引爆，很可能会引来围攻。 　　几个危险区过后, 前方不远处就是规划线路的必经之地, 【鱼尾岭】。 　　二人前后一段距离的考生搭档都被天音带来的信息震撼住了，一时间在原地停滞不前。湛槿也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你担心101号会有其他的计划？”周旻沿问，“我们要绕开这一段路么？” 　　现在绕开【鱼尾岭】, 后面的路线都得重新规划。 　　“没事。”湛槿想了想, “都到门口了哪还有不进去的道理。” 　　--- 　　【恭喜各位考生进入一级危险区［鱼尾岭］。本区域的挑战规则为：自主寻找危险区入口，挑战成功即可进入下一关卡。进入限制规则为：仅限一名哨兵与一名向导一起进入。祝各位考生挑战成功！】 　　“又要找啊？”站在湛槿身后的向导不禁吐槽, “不会又跟上层那里的跃迁点差不多吧？……欸，097号？” 　　湛槿回头, 发现身后站着的向导正好是他在上层碰到的那名同伴, 168号。 　　“好巧。” 　　“是很巧是很巧……那个, 我们不要互相抢夺好不好？和平一点和平一点。”168号仍然是一副怂怂的模样。 　　湛槿哭笑不得：“好……” 　　【鱼尾岭】区域的天音适时响起：“【鱼尾岭】挑战者, 071号、072号进入。” 　　“已经有人找到了！”168号提高了音调，马上推着167号往另一个方向走开，“我们先去那边找找，有缘再见！” 　　“那我们……这边吧。”湛槿弯下腰拨动了一下地面上鱼尾状的植物，从触感上来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里的天空跟区域外的有所不同, 是黄昏时的颜色, 能够看清地面和半空中的作物。遍布整片区域的是鱼尾状的花草，颜色斑驳，给人带来一种诡异的瑰丽感。 　　再次来到一片阔然的空地，湛槿忍不住感叹：“真的很漂亮。”如果这里不是危机四伏的特殊考核地图, 停下来打个卡也未尝不可。 　　周旻沿盯着不远处的一大片湖泊，在昏黄的“阳光”之下，倒映出的水面更加清澈。 　　“这片区域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某个人的精神图景一样。” 　　哨兵再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怔住的向导：“这片湖泊就像精神图景的中心，越往外植被越稀疏。在我们进来的另外一边，植被又跟这里完全不一样。” 　　另一边是茂密的丛林，除了树叶形状很特别以外，看起来更有生机一些。 　　“那一边像是精神体生活的地带。” 　　突然来了一顿分析，湛槿倒也赞同这个说法：“所以，按照这个思路来看，入口该不会在‘精神体’的身上吧？那我们也应该去另外一边才对。” 　　“不一定，也可能只是他们设计和建模的时候参考了精神图景的构造而已。入口肯定也不止一个。” 　　“那再找找。” 　　--- 　　【鱼尾岭】的面积不是一般的大，途中也再听到了一两次有人进入的消息，却没见到几个人影。 　　“也有可能是重叠空间，这张图里一共有好几个【鱼尾岭】，然后我们进入了其中一个。” 　　“也没必要这么难找……”湛槿感觉自己也走了大半个岭，不仅没有找到入口，普通的资源补给也完全没有，纯属白干。 　　再往前走，就要走到隶属于“丛林”的区域了。 　　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精神力波动的痕迹，湛槿刚想开口，就被周旻沿拦到了身后。 　　不远处树丛后走出的正是101号。 　　“我的确等你们很久了，但是也没必要这么防备我吧？”101号的语气依旧轻快，完全没有失去搭档的危机感。 　　“你说的‘等我们’是什么意思？”湛槿提前铺起了防御精神网，虽然101号一个人也打不过两个人，总归是有备无患。 　　“待会就知道了。098号……” 　　周旻沿的精神力蓄势待发。 　　“先借你的向导来做个任务啦——” 　　“【鱼尾岭】挑战者，101号、097号进入。” 　　--- 　　湛槿难以置信地听着天音的播报。 　　“不要这么惊讶嘛，这个也是【鱼尾岭】区域的隐藏规则。触发了入口之后，离我最近的一名向导就会被一起拉进来……这也是我要让102号提前下线的原因。” 　　四周重归寂静，他们并没有进入所谓的“危险区”，而是重新来到了一个【鱼尾岭】。 　　白天，日照，水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跟刚才黄昏中的图景又有所区别。 　　湛槿叹了一口气：“真的是你。” 　　在擂台赛的时候，他就注意到101号的虎口处有一个非常不明显的标志，而那个图案，湛槿前不久在季闻拿出来的三维设计图中看到过。 　　从确定101号并不是贺承逸的时候起，湛槿就开始猜测101号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以及他是否认识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失去了系统的“庇护”，二人的声音和脸都完全显露出来。 　　“作为这个地图的设计者，我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巧思。比如这个实际上进入另一片区域而非危险区的漏洞。” 　　……那可还是真有你的喔。 　　湛槿无奈道：“所以你苦心积虑设计这个考核地图、邀请我参与考核、然后你自己也参与进来，还故意让搭档淘汰了……就是为了在这个漏洞里跟我交代一些什么？我不明白……是有什么消息不能够正常交流的么？” 　　101号答非所问：“你不觉得，【鱼尾岭】的设计跟异能者的精神图景非常类似吗？” 　　“因为这一片区域是我按照湛昀的图景来一比一复刻的。他图景里有一半的景象，因为曾经注射了过多加强精神力的制剂，里面的植被都产生了一定的变异现象，他就自行把它们改造成了鱼尾的形状。”101号的语气有些失望，“就是有点可惜，没办法把那只大猫咪也给复刻过来。” 　　“至于为什么非得带你来这里。”101号又换上了笑脸，“小槿，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记忆吗？” 第66章 记忆真相（一） 　　怀疑过吗？ 　　如果不是偶尔会出现的梦里关于以往的记忆如此历历在目, 湛槿多少也得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又或者，哥哥其实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可惜现实的种种迹象总是昭示着这种无厘头的想象根本就不存在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和湛昀, 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就算在某些方面再类似，那也是不同的。 　　至于其他的, 在十几岁的时候走上什么样不同的路, 分化还是不分化，更是无从谈起。 　　去纠结这种问题，根本就没有意义。 　　但是之前在周旻沿的图景里看到过的场景, 让当时的他不得不再一次对自己的记忆进行审视。 　　哨兵曾经说过, 他的确有在自己曾经住的破败星球的老房子的一段记忆，并且在图景里看到的“幻象”其实也是切实存在的。 　　湛槿潜意识里是认同的。他自认为童年时期的记忆对他来说并不愉快, 身体的保护机制可能会模糊掉当时很多的画面，十几年过去, 他记不清一个小时候的玩伴也不算什么怪事。 　　101号, 或者称呼他曾经告诉过湛槿的那个名字——应燃, 就算在他自己制作出来的地图漏洞里, 也依旧保持着最初伪装的那副面容。 　　“既然这样，那还是再给你一点提示吧。”应燃道，“你们搬出原本居住的星球那段时间前后的记忆，你还有印象么？” 　　湛槿不由自主地跟着应燃的话去回想了一下。 　　哥哥当时大病了一场，父母带他离开了几天, 后来自己也被接到了新的星球生活。但是很快, 原本的星球就被宣布环境污染严重，所有居民被迫撤离，另寻居所。 　　这一段记忆，倒是无比的清晰。在已经看不清形状的童年光影切片里, “离开”最初的居住地似乎是一件特别值得开心的事情…… 　　又或者说，它只是被刻意地留在了那段记忆的表层？ 　　“我制作这张地图，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你这个秘密。”应燃加了重音，“作为你哥哥的‘挚友’，我曾经无意间在他的精神图景中发现了一段可以被读取的信息编码。” 　　“储存信息编码的手段，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存储在他的精神图景中。但是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被迫读取了那一串编码。看完之后……我就理解了。” 　　“现在所有新生代的向导都不知道，其实向导除了有‘控制他人行动’的能力以外，还具有能够‘提取普通人记忆’的能力。这话听起来就像远古时期的邪/术一样玄乎其玄，我也是在湛昀的精神图景里看过了才知道。” 　　“不过，记忆的读取也是有条件的。你哥哥应该不会让你进到他的图景里读取到那段记忆，我就用了点手段，把它连同图景一起复刻到了这里。” 　　应燃正色道：“凭心而论，这段记忆是你哥哥不愿意让你再记起的。但是目前你不得不‘取代’他，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到他的安危。” 　　“如果你执意不愿意获取这段记忆的话，我会带你离开这一层漏洞，你的搭档也会被传送出【鱼尾岭】。不过相应的，很可能你再也没有得到它的机会了。” 　　应燃半蹲在湖边，波光粼粼的湖面随着哨兵精神力的注入，竟然从湖底逐渐冲出一道金色的亮光。短暂的汇集之后，一条金色的锦鲤跃出水面。 　　“看到了么？这个就是存储的介质，相当于使用者用精神力将被使用者的记忆片段封存起来。” 　　鲤鱼栩栩如生，炫彩夺目，实在让人想象不出有多么沉重的东西需要被封存在这样的介质之中。 　　“它已经被我以某种方式复刻到了这里，现在只要注入你自己的精神力，就可以读取了。”应燃道，“你也可以用精神力将它打散，取决于你。” 　　“……好。”湛槿也走到湖边，用手试探了一下水面。 　　水温是冰凉的，里面并没有精神力的流动。毕竟复刻出来的图景也只是一个框架，它并不需要去负责一个异能者精神域的运转。 　　应燃看似在给他选择，但是说白了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这个精神图景弄过来，想必也是认定了湛槿不可能会选择放弃这个机会。 　　向导的精神触手穿过半空中的锦鲤，霎时间刺眼的白光从中间迸射而出，顿时覆盖了整片【鱼尾岭】。 　　他根本没有选择。 　　--- 　　“等等，怎么回事？”齐司娜刚反应过来，“天音刚刚报的多少号？我没听错吧？101号跟097号？” 　　“不对吧，我怎么看沿沿他们俩不是一直站在一块儿吗？”章琛也觉得很荒谬，然而屏幕上着实只剩下了098号，说明097号确实是跟着101号一起传送进危险区了。 　　孟宥年还在愣着不明白怎么回事，齐司娜一拍大腿反应过来：“‘最近传送区’！是隐藏规则！肯定是因为系统规定要让一名哨兵跟一名向导一起传送，所以小昀就被一起拉走了！怪不得这个101号刚才说要在这里等他们，原来是算好了的！” 　　孟宥年想了想：“可是这么说的话，101号是怎么算到自己的搭档刚好会在到达【鱼尾岭】之前淘汰的？” 　　会议室内一阵诡异的静谧。 　　章琛也补充道：“除非102号是故意淘汰的。毕竟他们都是‘特殊考生’，也不在乎积分不积分的。而且102号还是多年不出现在大众眼里的秦南煊，他更加不用在乎了。”只要他愿意出来，多的是星网上的媒体愿意量身为他包装成各式各样的励志形象。 　　齐司娜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非常有道理。 　　“算了，先调整一下视角看看小昀那边怎么样了。” 　　齐司娜点开调节器，选择“按考生序号切换观看视角”。反正危险区里两个人的视角都差不多，齐司娜直接输了“101”。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光屏页面竟然直接弹出了“在地图上查找不到该编号考生，请重新输入编号”的提示。 　　“我输错了吗？”齐司娜重新再输了一次“097”，结果还是一样的提示。 　　“啥玩意儿？又bug了？”齐司娜颇为无语，结果换了一种搜索方式，按照地图查找也愣是没找到。 　　“他们该不会是淘汰了吧？”齐司娜的急性子根本忍不了，立马准备拨打官方账号查证。 　　“没有淘汰天音，论坛上也都很懵，大家都说找不到这一组的视野，而且这个隐藏规则也很离谱……” 　　章琛跟孟宥年紧急搜集信息，齐司娜再次回到会议室的脸还是很黑。 　　“塔那边跟我说考生还在正常进行考核并没有淘汰，官方已经在紧急修复这个bug了。离大谱！” 　　“那……齐队，咱们要先切回098号的视野吗？” 　　--- 　　湛槿以为读取信息编码会像曾经自己“看”到周旻沿的记忆一样，以一个第三者的官方视野去观看曾经的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再次回想起来，原来“记忆提取”的可能从自己窥见哨兵曾经遗忘的记忆时就有了征兆，虽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式，不过想必哥哥也读取过自己的记忆吧。 　　结果……又是跟梦里一样，是该死的第一视角。 　　小时候的湛槿并不缺少玩具，却几乎没有玩伴。所以一旦他发现湛昀不在家，就会哭着闹着要找哥哥。 　　“哥哥呢？”小孩可怜兮兮地支起脑袋，期待着大人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母亲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反而是父亲从门外带回来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小槿，这是爸爸给你找来的新伙伴，你也可以叫哥哥。” 　　小湛槿眼睛里挂着还没有擦干的眼泪，半是好奇半是愤怒地瞪向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的不速之客。新来的孩子比他高了半个头，跟父亲一样都是黑色的头发。 　　好像他才是父亲的孩子一样。小孩当然不乐意，薅着母亲的衣服就是一顿哭闹。 　　最终还是由父亲作了最终的宣判：不管湛槿同意还是不同意，这个孩子是必须待在这里了。 　　---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湛昀仍然没有回来。湛槿小孩子心性，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似乎又觉得这位新来的家伙有点意思。虽然不怎么讲话，但是又愿意帮自己把东西递过来。 　　于是小孩便怯生生地凑上去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刚问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小湛槿眼珠子一转：“我想起来了，他们叫你……沿沿对不对？” 　　对方眉头一皱：“你比我小，不要这样叫我的名字。” 　　湛槿不明白：“为什么？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么？而且我已经有一个哥哥了，再叫哥哥的话也会分不清楚的。” 　　在湛槿的坚持下，周旻沿勉强应下了这个称呼。虽然湛昀一回来，小孩又马上黏他真正的“哥哥”去了。 　　湛昀见到周旻沿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只是趁湛槿在一旁玩的时候多问了一句：“你也是组织的孩子吗？” 　　周旻沿点头。 　　湛昀表示自己知道了：“你不要跟我弟弟说有关于组织的事情，他不知道。” 　　周旻沿再次点头。 　　--- 　　湛槿发现，自己不仅能够以第一视角看到已经被彻底模糊了的记忆，还能看到一部分湛昀的视角作为补充。 　　就比如这个晚上，湛槿照常早早地睡下，湛昀却被门外异常的响动吵醒。 　　小别墅的楼下是一群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大人，而湛槿的床被推到了客厅。 　　小孩的身体被接上了陌生的仪器，似乎在测量身体的各项数据。 　　推着床的孩子抬起头，刚好对上了楼上湛昀的视线。 　　--- 　　湛昀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而湛槿被留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这也就意味着，周旻沿是湛槿唯一能够触手可及的玩伴。 　　但有一个问题是，小湛槿的情绪过于阴晴不定，而周旻沿根本不会哄孩子，当然，在他以为自己比对方年纪大的前提之下。 　　每次湛槿一发脾气，周旻沿就只能在一旁当一个活体受气包，到后来湛槿已经懒得发脾气了。 　　混熟了之后，湛槿发现这个小伙伴人还怪好的，至少能够保证两个人一起溜达到湖边玩还能够保证不被大人们发现，这是从小被要求一直待在家里的他以前无法想象的。 　　一起玩的时间久了之后，周旻沿开始逐渐“代替”哥哥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至少湛昀不在的时候，小孩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哭闹了。 　　久违的平静一直保持到那群“陌生的大人”再次进入家里。 　　湛昀轻车熟路地来到楼梯口，借着楼层的掩护在楼上偷听。 　　为首的人拿出了一个瓶子，递给两人的父母，说了些什么听不太清。 　　那张脸湛昀倒是认得，是组织的一把手，好像叫……伊博士。 　　母亲提高了音调：“小槿这孩子防备心太重了，博士您做成糖果的样子，除非让他哥哥拿给他，不然他根本不会吃的。” 　　似乎“回炉重造”过于麻烦，几个大人讨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结论。终于，伊博士看向了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周旻沿。 　　周旻沿立马收回了视线。 　　“这个孩子怎么样？”伊博士蹲下来，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沿沿，你可以帮我把这颗糖果拿给小槿吃掉吗？” 　　周旻沿没有接：“这是什么？” 　　湛昀差点没喊出声，在他眼里，周旻沿刚才也一直在听着大人们的讨论，多少了解这颗糖果的成分。 　　而伊博士只是说：“是对他身体有好处的。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能用的试验体已经不多了。如果实验彻底失败，不仅妈妈永远醒不过来……” 　　小孩似乎被吓到了，脸色瞬间一变。 　　“而且，小槿也会被‘废弃’掉。你也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对不对？” 　　湛昀回到房间，下定决心第二天要去阻止弟弟吃掉这块糖果。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一大早他就被再次带到了每周不定期去的临时实验舱，注射新一轮的不知名制剂。 　　而再回到家里的时候，得到的却是阿姨告诉自己小槿好像被送到医院里了的消息。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他们举家搬迁到另外一个星球的前一周。 　　湛槿原本的记忆里，是湛昀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 　　实际上那个意外住院的人，是湛槿自己。 第67章 记忆真相（二） 　　湛昀知道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周旻沿。 　　原本以为他已经被研究所的大人接走了, 结果推开走廊尽头小孩房间的门的时候，周旻沿居然就坐在窗台前，双手环抱着膝盖看向窗外,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算有人打开了房间门，他也没有要回过头的意思。 　　小湛昀十分冷静地问：“我弟弟怎么回事？” 　　周旻沿终于转过头, 棕褐色的眼睛里八分空洞：“我也不知道。” 　　“你把博士的糖果给他吃了么？” 　　周旻沿点点头, 又摇摇头。 　　向来不爱发脾气的七岁小孩第一次把家里的门用力摔上了。 　　湛昀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全是周旻沿的责任，他们几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孩子要怎么反抗一群大人呢？ 　　但是一想到是他把糖果给了出去，湛昀就按捺不住心底的怒意。 　　--- 　　小湛槿在医院里醒了过来。 　　准确的说, 是他的意识清醒了。房间里还有很多研究所的人在说话, 他不敢睁开眼睛。 　　昨天那群人过来的时候，湛槿就站在湛昀的身后。比起哥哥, 大概还是他自己更加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根据那群大人嘴里的信息拼凑，他大概明白, 研究所需要的“成功的试验品”是需要某些身体数据来支撑的。除了哥哥, 很多的试验品被判定为“失败”, 就是因为数据不够。 　　而湛槿的情况又不同。 　　他的身体数据在数值上跟湛昀的一样出众,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符合那群大人们口中的“指标”。 　　他听见母亲跟其他人说：“这次如果再不行，就只能放弃小槿了。” 　　因为这句话，湛槿跑回房间里偷偷哭了一个晚上。 　　他不想被抛弃。他不能失去爸爸妈妈和哥哥，也不想失去刚认识不久的小伙伴。 　　早上吃完早餐之后，湛槿在周旻沿房间的床头柜上发现了那颗糖果。 　　吃掉它, 一切都会变好吗？ 　　——可惜好像并不是的。 　　隐隐约约之间, 湛槿听见研究所的大人在给他彻底宣告“死刑”。 　　“编号A081的身体各项数据已经完全陷入了紊乱状态，甚至退化到了根本检测不出精神力的地步。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 　　“是不是剂量太大了？你不是叮嘱了那个孩子让他不要吃完吗？……” 　　--- 　　湛昀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弟弟了。他原本以为湛槿一直住在医院，还跟父母提过去医院看望弟弟的想法。而父母给出的答复则是弟弟现在太过于虚弱，不方便带他过去探视。 　　没想到的是, 他在下一次前往研究所注射制剂的时候见到了湛槿。 　　那个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孩被关在一个小小的实验舱里，研究所的成员想尽一切办法挽回他身上那所谓马上就要前功尽弃的“数据指标”。 　　再后来，湛槿被带回了家里，他们一起被带离了这个星球。在若干年后湛昀提取湛槿的记忆时，才知道他在研究所里度过了怎样难过的一段时间，导致这么多年来反复的梦魇。 　　--- 　　小时候的故事好像应该结束了。湛槿看着自己逐渐抽离自己小小的身体，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绝望之感。 　　那是尚在孩子时期的小湛槿给他带来的情绪。 　　看得出来，湛昀是特地将周旻沿来到家里之后的一整个时间段给提取了。他搬走之后没再见过周旻沿，估计这件事情对还是孩子时期的哨兵影响很大吧。 　　精神图景中的那幢房子，是因为内疚才被永远地以这种方式留在精神域里吗？ 　　好像有哪里说不通。 　　对了，在那之后，自己好像还是见过周旻沿的。准确的说，他是用假身份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抽离孩童身体的时间太长，湛槿不禁陷入了思考。然而还没有等他再想下去，他好像又进入了另外一个身体里。 　　——这意味着，湛昀提取的不止是湛槿孩童时期的那部分记忆。 　　--- 　　还未进入大学就读的暑假，湛槿在星际航空局找了份工作。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跟那位小时候的玩伴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 　　湛槿的工作很杂，虽然现在航空局需要人力服务的部分不多，但偶尔也要出去充当一把门面，更多的时候就是帮忙人工核实和录入首次进入该星球的乘客信息。 　　周旻沿后来入学的身份信息是假的，但是在星际航空里登记的信息却是真实的。湛槿看着光屏上这个半熟不熟的名字，好歹还是想起了这张已经长开了的脸。 　　“沿沿？” 　　--- 　　周旻沿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碰到湛槿，更想不到湛槿能认出自己。 　　毕竟他小时候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也就是跟着大人一起喊“沿沿”而已。 　　彼时的周旻沿已经分化成了哨兵在塔里就读了一段时间，来到这个星球也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 　　十年前，他因为父亲的“任务”间接导致了湛槿没能够成功分化，而原本就算是组织里失败的“试验品”，至少分化是不成问题的。 　　而这次，父亲下达了一个他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看你是从主星过来的……你应该已经成功分化了吧？来这边做什么？” 　　知道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湛槿干脆直接请了半天假，拉着周旻沿到附近的自助咖啡厅。 　　搬家之后的生活还算平静，哥哥也逐渐地不用再到研究所去了。但是紧跟着的就是哥哥的分化，再之后湛昀便大部分时间呆在了白塔里，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 　　至于湛槿自己，他早就知道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分化的情况，就跟着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稳步升上了大学。 　　但是这不意味着湛槿可以永远地放下警惕。 　　周旻沿是湛槿小时候的玩伴没错，但更重要的是，他是组织的人。湛昀告诉过湛槿，周旻沿是研究员的孩子。 　　所以周旻沿绝对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出现在这里。 　　面对湛槿的追问，周旻沿只能承认来到这颗星球是背负了组织给予的任务。 　　“是……跟我有关的？” 　　“……是。”周旻沿的神情非常认真，“但是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小时候的事情……对不起，是我骗了你，那根本不是糖……”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湛槿打断了周旻沿的话，“那颗糖是我自己不懂事吃掉的，就算有什么后遗症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会怪你。”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或许还是能让我再信任一次的？” 　　正午的阳光照在男孩灿金色的长卷发上，连带着笑着的眉眼也被渡上了漂亮的颜色。 　　那张脸逐渐跟湛槿去主星参观前的时候重叠。 　　那天他趴在实验室里的桌子上睡着了，就连有人悄悄进来了也不知道。 　　指尖仿佛被发梢的颜色烫着，周旻沿后知后觉地收回手，稍显慌乱地离开了实验室。 　　自动门发出的响动不大，房间里被留下的人却在它再次关闭之后睁开了眼睛。 　　灰蓝色的眼瞳里还带着浅浅的生理性眼泪，湛槿却彻底清醒了。 　　年轻的男孩并不知道这是一次不告而别，只是默然接受了一句轻声的告白。 　　落荒而逃的人悄悄告诉他：“我喜欢你。” 　　记忆不断输入，湛槿有点忘记当时自己是什么想法了。在这些记忆被抽取之后，他自身的记忆系统为了不让自己发觉异常，不仅擅自补充了他跟“亚历克斯”的认识过程，捏造了“哥哥生病住院”的事实，甚至连各种逻辑都能够自洽，让他根本发现不了任何逻辑漏洞。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哨兵的心意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可是很快湛槿就彻底把它忘记了。 　　--- 　　十几岁时的记忆由于时间太近过于清晰，只是被提取了一部分出来。现在细节被重新补充，也让湛槿跟着想起了很多当时的事情。 　　意识再次回到【鱼尾岭】的时候，湛槿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百感交集都难以去形容此刻他心情的复杂，几岁跟十几岁的记忆在重新杂乱交织，让向导几乎一睁开眼睛就想掉下眼泪。 　　失去了这些记忆的他被困在自己残缺的信息茧房里，他的情绪被永久地切割掉了一部分，忘记了最初的恐惧和慌乱，也淡化了想念和能够给予出去的爱。 　　就算二人是几乎同时出生的兄弟，湛昀作为“哥哥”已经为自己做的足够多了。 　　哥哥在提取这些记忆片段的时候又是什么想法呢？ 　　信息的读取速度很快，意识世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应燃看了眼时间，距离开始读取的时间刚好过了十分钟左右。 　　“都想起来了？” 　　湛槿从湖水边重新站起来，适应了眼前的光亮之后终于能够重新睁开眼睛。 　　不问还好，应燃一问，湛槿突然想起来这家伙也读取过这一份“信息”。 　　向导的眼里顿时盛满了愠怒：“谁允许你擅自进入哥哥的精神图景的？” 　　“哎哎，不是擅自啊，我都说了是特殊情况……而且这份信息对于你来说才是真正的‘记忆’，能够给你补充之前忘记的内容，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而已，除了你小时候待在研究所里触目惊心的……其他的内容我都要忘光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抱歉啊。”应燃还是照顾向导的情绪道了歉，“现在外面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你是要现在传送还是再缓缓？” 　　湛槿闭了闭眼。 　　“传送吧。” 　　短时间内湛槿无法消化完这些记忆的内容，但唯一确定的是，他现在可以先回到哨兵的身边。 　　这样能让他更加安心一些。 第68章 偷袭 　　【鱼尾岭】的出口便是【棘刺台】的入口。这个关卡没有资源区和危险区, 是一个纯粹消耗精神力的区域。能够及时找到最近的路线便能少消耗精神力条，同时也能够获得更高的积分，反之用的时间越长, 对于精神力的损耗就越多。 　　周旻沿看上去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一阵了。湛槿小跑过去：“你怎么这么快？” 　　按照应燃的说法，这个bug能让哨兵即使不进危险区也能够直接传送出来。看来他是已经跟其他向导一起做完任务了。 　　这么一想还是感觉有点不爽。 　　等等, 不爽？ 　　周旻沿面无表情道：“【鱼尾岭】的难度主要在于找危险区的入口, 它的隐藏规则不只有‘最近传送区’，还有‘直接跳过’的彩蛋。” 　　湛槿：“……”好家伙。 　　“那我们赶紧的。”湛槿拽起周旻沿的手臂就往前拉，虽然这个考核季闻给他的目标就是重在参与不要出错, 但总不能顶着哥哥的名头丢脸吧？ 　　周旻沿似乎有点不解为什么向导突然间积极了起来,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怎么就你自己出来了？101号……？”总不能是给这里的怪给淘汰了吧？ 　　“哦，101号……他还想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大概是想祭奠一下死去的boss。” 　　周旻沿满头问号。 　　向导这是在开玩笑？他什么时候会用这种语气讲话了？ 　　--- 　　看完【棘刺台】的规则，湛槿心里便拿定了主意。 　　他自己的精神触手探测能力一般, 用周旻沿的精神力进行判断应该能够更加高效。 　　“你来。”湛槿直接表明了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我帮你稳固精神网。” 　　周旻沿没有异议, 虽然这个战术看上去有点违背了湛槿一直遵循的“隐瞒天赋”的人设, 不过效率确实更高一些。 　　二人的进展神速，眼见马上就来到了【棘刺台】的中心，周旻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呃……怎么了？”湛槿专心于为哨兵补充精神力，根本没有分神于周围的状况，导致周旻沿一停下来就撞了上去。 　　“最近的那条路上有好几股精神力在乱窜, 很可能是发生了争斗。”周旻沿收回精神力, 单方面地接受着来自于向导的精神梳理，“还有两条路。” 　　湛槿脱口而出：“那就走第二近的。” 　　“嗯。”周旻沿应了一声，“……可以了，你先收回精神触手。” 　　湛槿照做却不解：“为什么？你嫌精神力太多了？” 　　周旻沿：“……”不是, 向导跟101号进了一趟危险区是被他传染了还是怎么的？ 　　哨兵轻咳一声：“待会走那条路很可能会有人埋伏，精神域太过于放松对于备战状态有影响。” 　　湛槿点点头，却又想起自己考核之前看过的论坛攻略，在精神链接上提出疑问：“不对吧，我之前在星网上看到的攻略总结都是说每年都会有一道这种耗费精神力的关卡，大家的共识不都是早点出去不要在这里开战么？” 　　毕竟在这里多待一会不仅积分少了还要耗费自己的精神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会有人干？ 　　“去年就有考生反其道而行之了。”周旻沿解释，“正是因为大家默认不会在这里进行资源的抢夺，所以一般都会放松警惕。这时候就算不能把其他人淘汰，只要能够夺得他人的一点资源也是合算的。” 　　看来自己看的总结还是过时了，湛槿在心里默默感叹。 　　--- 　　谨慎一点果然没错，刚过前面一个转角，就有四道不同的精神力同时从四个方向袭击而来。如果不是湛槿已经提前铺好了精神网准备好应付这些突如其来的精神力攻击，就算两人的精神力等级再高也得受一把重创。 　　受于地形位置的影响，一开始四个人都没有现身，湛槿却摸清了他们的位置和战术。 　　应该是两组人一起合作计划好的偷袭。论精神力等级，他们都达不到最优秀的S级，却能够人多势众。 　　而且看这个架势，他们颇有一种要将来人彻底淘汰出局、平分淘汰者资源的意思。 　　按照最稳妥的“不暴露天赋”原则，湛槿与周旻沿的精神力必须交融在一起打出去。但是现下他们没有发起擂台赛，也就是“生打”，这种用尽全力的对抗是很有可能能够将人直接出局的。 　　他们四人虽是两组搭档，竟然也使用了分散单打独斗的方式。两名向导的精神力攻击性不强，却也强迫对方需要分神去对付。 　　湛槿下定决心，在精神链接里对周旻沿道：“分开，我对付西北方向和西南方向这一对。” 　　仔细一想，他的精神力早就单独对上过好几个组织里的家伙，还在太空里对付过试图组织两人跃迁的家伙。 　　就算精神力天赋相反又如何？一样可以打出进攻的效果，他们想要凭借单打独斗察觉出自己跟哥哥是两个人？ 　　根本不可能！ 　　几番对峙，四人已经没有办法远程维持高强度的精神力对抗，只得齐齐现身。湛槿一看，居然又碰上了那个最开始的同伴，168号。 　　168号显然也很震惊，但是震惊的同时也没有停止眼下精神力的攻击。 　　果然考核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是吧。湛槿心下感叹，他们的精神力等级加上实战能力属实只能称得上中上水平，如果不早点自觉停战，到时候就是他和哨兵两人平分这四个人的资源了。 　　不过事到如今，湛槿也没有了什么“讲和”“停战”的想法，只想快点将他们淘汰离开这个需要一直消耗精神力的地方。毕竟被耽误了时间，自己可不能亏了不是。 　　眼见得他们逐渐落了下风，湛槿也加重了精神力的输送，看准了时机就要将精神触手穿过168号的精神网。 　　没想到霎时间，一道更加强劲的精神力从168号的背后直直冲来，直接击溃了湛槿的这一道精神力。 　　他们还有帮手？湛槿顿感震惊，周旻沿在身后一语道破：“是最近的路上的。” 　　湛槿恍然大悟，感情这几组是联合起来在玩声东击西的战术，还特地挑选了他和哨兵这一组看起来在前面的考核里获取资源比较多的来偷袭。趁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出手支援，就想打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考核场里二对六，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湛槿正想着，突觉不对。 　　周旻沿离自己越来越远，似乎有被人往相反方向引的趋势。 　　湛槿转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两股陌生的精神力从哨兵背后袭去！ 　　这他妈不是来了一组人支援，是两组！ 　　在设定好了数值的考核地图里，二对八基本是纯纯的送死。来不及在精神链接里发声，湛槿直接冲着周旻沿喊道：“沿沿，撤！” 第69章 称呼 　　全星网没有炸, 因为大家的关注点都被这一块小地方十个人的战争给吸引住了。 　　以至于，暂时没有人关注湛槿喊了什么。 　　但是对于同样在实时关注考核的齐司娜等人来说，可谓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我记得首席在外好像没有这么叫过沿沿吧？”齐司娜回头求证。 　　另外两个人还在紧盯着紧张的战局, 只有孟宥年给了回应摇了摇头。 　　齐司娜：“……”家人们谁懂，磕到了, 但是没人一起磕, 泪目QAQ 　　看着热烈讨论战况的星网实时页面，齐队冷哼一声，这群家伙, 等考核完你们扒马的时候再等着回头慢慢看吧。 　　--- 　　周旻沿虽然被原本几人的精神力拉扯得分身乏术, 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背后偷袭的二人，但好歹听见了湛槿喊的那一下。 　　人太多了。就算不能确定这一群家伙是不是都冲着他们两个人来的, 再待下去恐怕也很难回本。 　　所以湛槿便飞快地作出了决断：跑。 　　既然要撤，那往哪个方向撤也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八个人, 每个能够走的地方都有人, 但是难度必然不一样。 　　湛槿的精神网瞬间回缩, 缩小到仅仅够包裹自己跟周旻沿两个人在内, 绿色的网状物霎时变成了厚厚的壁障。周旻沿也迅速覆上精神力，剩下一半用来防御。 　　仅仅是在向导喊完对方的两秒内，二人便下意识地达成了共识，精神力的配合行云流水得像多年的老搭档。在观众们眼里，如果这俩人不是以往搭档配合过多次, 那便是匹配度极高, 很大概率不是“纯粹”的搭档关系。 　　当然他们本人自然是浑然不觉，湛槿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要往哪边走，便直接跟着周旻沿往其中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 　　冲是冲出去了，就是……是往回冲的。 　　以至于完全甩开身后的考生的时候, 已经差不多花费了绕最远那条路的时间。 　　二人停下来休息，湛槿不禁感叹道：“这群小孩子可真有恒心毅力……” 　　周旻沿明显也被狠狠消耗了一番，在唯一能够看到他的脸的向导眼里就是虽然面红耳赤的，脸色却又冷了几分。 　　“他们费那么大劲跟我们周旋，能不能走出这个【棘刺台】倒是不一定了。” 　　湛槿正想回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两个人都累得一批，齐齐忘了要用精神链接来对话。 　　算了，摆烂。 　　“对了。”周旻沿似乎反应了过来，这下用上了精神链接，“你刚才叫我什么？” 　　“什么……”湛槿才想起来刚才他在情急之下，受到刚刚注入的记忆的影响，不自觉地喊了以前他最常喊的那个称呼。 　　这真怪不得湛槿脱口而出，小时候湛槿就是天天一口一个“沿沿”的喊着拉着这家伙整幢楼地跑，还偶尔往外跑。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哨兵需要隐藏身份，湛槿不能再继续这么喊，然而私底下还挺喜欢用这个称呼来调侃他的。 　　对于自己这一句“无心之失”，湛槿哑口无言。然而还有一个问题是，周旻沿知道哥哥拿走了他的一部分记忆吗？ 　　湛槿可没有忘记，他在周旻沿的精神域里看到了湛昀跟哨兵在实验室里的“交谈”。 　　正想着，一转头就跟周旻沿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哨兵的五官不算深邃，刻在脸上的每一刀却都足够锋利。如果非要说一点冷意稍淡的位置，那必然是眼睛—— 　　猝不及防的一眼，让湛槿想起了他第一天被谢尹文带到公会的时候，在周旻沿的档案上看到的那张证件照。 　　湛槿当时看着照片上哨兵深褐色的眼睛，总觉得特别眼熟。现在想来，两人十几岁的最后一面，周旻沿离开实验室的那个中午，在他把玩头发让自己醒过来的那个瞬间，湛槿也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差一点就被对方发现了。 　　只此朦胧的一眼，原来湛槿也没有彻底忘记那双溢出暖意……还有爱意的眼瞳。 　　湛槿做贼心虚般移开视线：“没什么，听齐队喊多了，下意识……。” 　　天啊，这借口说得湛槿自己都有点说服不了自己。 　　周旻沿倒是没有多在这上面纠结，站起身来：“走吧。” 　　湛槿跟上：“现在前后都没有人了，我继续帮你梳理？” 　　“不用了。” 　　这下湛槿彻底解放了精神域。 　　没有了乱七八糟的阻碍，两人很顺利地走出了【棘刺台】，不过听天音的播报，之前围堵二人的搭档们却几乎全军覆没在了里面，也包括168号。 　　估计这群考生看复盘的时候会特别后悔啃上了这两根硬骨头。 　　湛槿心念一动，在精神链接里问：“你觉得现在大家猜出我们的身份了吗？” 　　周旻沿回复：“不好说，主要看他们听没听清。” 　　湛槿：“……”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呢？！ 　　湛槿破罐子破摔，既然周旻沿这么说的话，他不妨又把话题扔回去：“那……我以后能这么叫么？” 　　周旻沿果然沉默了。 　　观众看不到考生的脸，湛槿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捉弄哨兵这么有意思呢？ 　　精神域里响起了周旻沿的声音：“随你喜欢。” 　　看着周旻沿红透了的耳尖，湛槿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齐司娜将二人从休息到走出关卡的全程都完完整整地看了下来，觉得是时候了。 　　虽然他们特别喜欢用精神链接对话，场外观众完全不知道他们交流的内容。但是…… 　　纵观全场，哪有一组搭档的氛围是这样的啊！ 　　其他小组要么时刻保持警惕，要么好像根本不熟，就算是少有的几组特别默契互补的搭档，在正式结合之前（结业之前是不能登记结合的）也达不到这一组在危机时刻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全然信任和默契。更别提二人独处时的那个氛围…… 　　齐司娜满意地点开论坛，喜滋滋地扭头对章琛和孟宥年二人道：“如我所愿，全星网炸了。” 　　二人：“？？？” 　　首先起来的是嗑糖楼。 　　果不其然，网友们第一时间不是忙着扒马甲，而是先磕为敬。在磕的过程中，顺便把098号和097号的作战过程复盘了一遍，鉴定为：牛x。神仙眷侣。天生一对。 　　然后接下来才到了扒马的流程。 　　【标题：听力考试，速进！！ 　　1L：家人们帮我听听，我刚刚扒到的 　　他们俩在［棘刺台］撤离的时候，097号好像喊了对方的名字？ 　　［视频］】 第70章 亲密 　　考核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这一阶段的具体表现为, 由于留到最后的考生手里已经掌握有一定的资源并且精神力不再充沛，于是他们便不再恋战，多数是碰上也就是打个招呼便匆匆忙忙地擦身而过。 　　再过几个狭窄区, 就要到最后的上坡路段了。 　　湛槿基本上确定他们现在的速度可以排在前三，没别的, 就是因为危险区打怪速度快。 　　至于积分, 必然也是名列前茅。 　　做到这种程度，可以说作为“特殊考生”，已经拿出该有的表现了。 　　那么, 最后这一段路…… 　　湛槿想起了之前季闻看似随意的点拨。“经常”会被精神力引起的路障, 怎么听都像是会被百分之百触发。 　　但是绕远路的话，必然就没有原本路线的速度快。这个“路障”究竟是什么, 季闻说得也是模棱两可。 　　“怎么了？”周旻沿注意到湛槿放慢了脚步，“需要改变路线？路线越短可能越麻烦是真的。” 　　权看今年是怎么设计的了。哦对, 今年……不就是应燃主导设计的这个图么？！ 　　湛槿觉得应该把近期获得的信息点在终端里记录下来才行, 不然总是一惊一乍的。 　　“不管了, 就按原来的走吧。” 　　--- 　　也不知道是不是往年的惯例, “冲刺路段”没有了太多地形的遮蔽，众多奇形怪状小行星模样的人造星空跟地面上波光粼粼的仿真水面相照应，色调特别的漂亮。 　　除了突然出现的天音并不是特别的友好。 　　【恭喜097号、098号考生进入［星棋坡］C区，你们是［第一组］进入该区域的选手。此区域为绝对安全区，并且在你们通过该路障前, 此区暂时封闭。】 　　好家伙, 还得一组一组来。 　　【接下来进入路障时间—— 　　你们面前有一副4×4的星空棋盘，将其填补完整方可通行。 　　限时为十分钟。超出此时间范围，［星棋坡］C区将对097号、098号永久关闭。】 　　绚烂无比的棋盘凭空出现，半空中漂浮着不少闪闪的色彩粒子。湛槿还想等天音宣布具体规则、如何填补, 结果光屏上直接开始了显示倒计时的时间。 　　意识流？湛槿下定决心出去以后看一下其他区到底有没有这个奇奇怪怪的部分。 　　向导上前去触碰了一下棋盘上现有的“棋子”，几颗五颜六色的小行星一动不动。用精神力推了推，还是纹丝不动。 　　“……欸，动了。” 　　需要两个人的精神力一起“推”。 　　湛槿悟了：“所以是让我们的精神力融合在一起，把天上的星星给摘下来补上就行了？” 　　人造星空的距离看上去十分遥远，实际上却是建模造成的视觉错觉。 　　湛槿抬起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一个点。 　　哥哥小时候特别喜欢拉着自己到屋顶看星星。他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安静的活动，只不过往往湛槿在屋顶跑了几圈觉得没意思了之后又会强硬地将湛昀拉回屋里。 　　湛槿还似懂非懂地问过湛昀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一项亘古不变的活动。 　　哥哥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 　　隔壁区也陆续有绕远路的考生到场，无不意外的通通遇上了“路障关卡”。 　　C区两人找好规律准备上手……上精神力摘星星了，齐司娜也用间隙时间切了下视角。 　　“A区B区是找星星，D区E区是数星星……这就是今年新增的给大伙儿添乐趣情趣的项目是吧，我懂。”齐司娜打探完“敌情”又立马切换了回去。 　　远距离“抓取”一件小玩意儿十分需要耐心，并且对于位置的判定要求也很高。好不容易勉强将一颗小行星弄下来之后，二人似乎想要换一个效率更高的方法。 　　好在这次湛槿没用精神链接，于是齐司娜便听到097号被“加工”过的声音说：“要不直接让我来控制你的精神力。” 　　齐司娜目瞪口呆。 　　两个人的精神力同时抓取的精准度自然不如一个人的高，既然这个关卡的规则是“二人”一起抓取，那精神控制何尝不是一种钻规则漏洞的方法？ 　　098号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可以。” 　　精神控制是向导独有的一种能力，也是在白塔教学里被严格控制在一定程度的。除了在战场上对敌人的攻击类运用，“控制和掌握另外一名哨兵的精神域”不管对于已结合还是未结合的哨向来说，这都是一种非常亲密的行为。 　　特别是那些结业多年、结合多年的异能者，多的是把这项技能当作某方面的情趣来使用的。 　　结果这个请求说在097号口中就跟“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一样。 　　与此同时，广大星网冲浪网民已经成功暂时遗忘早就成了独狼的101号，转而飞速地“扒”出了二人的“真实”身份—— 　　【标题：首席为爱归来！几个月来恋情进展一览！最早还要从那辆被我们遗忘的星际列车说起……】 　　齐司娜：“列车？什么列车？我漏补课了？” 　　--- 　　出乎湛槿的预料，本以为能拿个前三就差不多了，结果还是“实至名归”地拿了个第一。 　　结算天音都听起来雀跃了许多： 　　【恭喜097号、098号进行结算。 　　你们的考核总时长为……排名为［1］，转化积分为…… 　　你们的总积分为……】 　　天音播报完，二人便被系统弹回了现实世界。 　　湛槿看着眼前空旷的训练厅，一时感觉到天旋地转、缓不过来。 　　门口守着的工作人员应该是收到了通知，敲门进入了房间，为湛槿解开了考核设备。 　　普通考生是需要在赛后接受采访的，不过湛槿这边有季闻的提前安排，便被工作人员直接护送到了白塔的飞行器停车坪。 　　负责司机任务的向导敬了一个礼：“长官，您去哪？” 　　湛槿报了一个地址。 　　“好的长官。” 　　--- 　　刚出训练厅，湛槿就发现有人给他发了终端简讯。 　　这一次不是“未知”，也不是其他什么不认识的账号。而是简洁明了清晰明确的两个字：南煊。 　　湛槿现在用的终端被谢尹文导入了之前湛昀终端的一些能够导出的数据，但是他之前翻过被保存下来的终端账号，并没有叫“南煊”的这一项。 　　只能说明，这是账号的信息被湛昀刻意隐藏起来了。 　　湛槿碍于工作人员在旁边，迟迟没有点开讯息进行查看，反而是对这个账号的备注进行了一番思考。 　　现在大家公认公知的信息是，湛昀跟秦南煊在白塔就读时便是两股不同的“势力”，虽然对于两人私交的说法在星网上两极分化，也不影响大家一致认同在最后的结业考核之后，两人彻底决裂了的结局。 　　湛昀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秦南煊更是直接“人间蒸发”了。 　　那哥哥怎么只是把秦南煊的账号给隐藏了，而不是直接删除？ 　　借着工作人员联系司机的间隙，湛槿才匆匆点开了讯息。 　　【我是102号。 　　我知道你是谁。 　　我和应燃在这个地址等你。】 　　依旧非常简洁明了。 　　果然这两人是串通好了的，就连自己的身份也通过气了？湛槿顿时有点无语，气不打一处来。 　　--- 　　秦南煊给的地址是基地旁边的一大片住宅区，估计是军部分配下来的公寓。 　　这个点正是大家还处于对结业考核极度热情的时候，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聊，看来也只能是私人住宅了。 　　不过，如果湛槿没记错的话，秦南煊是有结合哨兵的吧？ 　　湛槿想着要不要联系应燃，翻了翻终端又觉得没必要，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先跟周旻沿报备一下。 　　要跟他说实话么……？ 　　湛槿还在纠结，哨兵就先一步地发了一个地址过来。 　　【去这里吃饭？】 　　湛槿：“……” 　　没办法了。向导将地址发过去，表示自己先去一趟另一个向导的家里，去去就回。 　　【要不你先在餐厅等我？】 　　【我去找你。】 　　--- 　　湛槿用着秦南煊给自己发来的临时通行证，按照地址找到了对应的公寓。 　　来开门的是秦南煊。向导的视线对上湛槿的时候还是明显晃了神，怔了怔才让开位置给湛槿进去。 　　塔的距离离基地更近，应燃显然也没有接受采访，此刻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应燃看着秦南煊不太自然的表情，笑着扬了扬头：“湛昀的弟弟，你跟我一样叫小槿就行。” 　　秦南煊被应燃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不满地蹙眉：“季燃，我们见过，不用你来介绍。” 　　湛槿：等等，信息量有点大。 　　而且这两人虽然是一哨一向，结果屋里的气氛还是像要一点就爆炸似的剑拔弩张。 　　秦南煊转过头来对湛槿正色道：“湛槿，我要提前告诉你，之前在基地里对你做精神控制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是阿昀了，并不是其他人透漏给我的这个信息。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并不会故意伤害你。” 　　应燃在一旁轻笑了一声：“朋友？星网上不都说你们决裂了么？” 　　秦南煊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哨兵，继续道：“之前的事我以后可以解释，现在阿昀还在昏迷，最紧要的还是得想办法让他快点醒过来。” 　　“按照我们这一次的计划，季燃已经将你失去的记忆还给了你，那么阿昀的图景里理应失去了这一部分‘信息’。我们准备一起去重新观察一下阿昀目前的身体状况。” 第71章 情敌 　　湛槿终于明白了二人叫他过来的用意。 　　“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我们要赶在‘边境计划’之前回来。如果计划前阿昀醒不过来的话……”秦南煊闭了闭眼, “会很麻烦。” 　　湛槿斟酌着向导的这一句“很麻烦”是什么意思。季闻在不知道他真实身份时坦白过一部分“提前的计划”。 　　揭发以伊安为首，背靠塔高层、多年来擅用联邦资源、利用无父无母的孩子做不人道的研究的……神秘组织。 　　这么长时间以来，以季闻、湛昀为首的潮汐公会在背地里没少手机组织的把柄以及动向等资料, 始终没有收集到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而还有一部分的信息保留在湛昀那里, 只有他知道具体的细节。 　　“姐姐应该把组织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应燃, 或者说应该是季燃再次插话，眼里划过阴翳，“那个疯子……做这些都是为了想要复活一个人。为了找到让周楚影从精神黑洞中醒来的办法, 处心积虑多年给湛昀注射药物, 让他的精神力波动无限接近那名向导。” 　　季闻是季燃的姐姐……季燃原本的身份本就成谜，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件事, 湛槿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然后再在她遇难的地方，边缘星系的特殊磁场地带里, 利用相同的波动频率进行试验和检测。” 　　--- 　　荒诞至极。 　　为了千万分之一的几率, 牺牲掉一个所谓的“成功试验品”。 　　当真相就这么被简单地摊开在眼前时, 湛槿突然觉得深深的无力从心底涌出。 　　他和哥哥被从战乱星系被带走收养, 胡乱地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使命”长大，就连生死也能够被给予他们第二次生命的人所决定。 　　湛槿突然间非常不希望湛昀此时醒过来。 　　他醒来之后要做什么？代替自己去边远星系？还是誓死抵抗既定的任务安排？然后自己呢？再次成为那一个置身事外、忘却记忆的人？ 　　心底情绪翻涌，一旁的两人嘴上却又开始掐了起来。 　　“要我说，你早该离开组织那鬼地方了。当时如果不是湛昀护着你，你早就……” 　　“我的事情还轮不着你管。” 　　“好好好。”季燃摊开手, “那我换个问题, 我就是挺好奇，贺承逸这傻大个被你放到哪里去了？” 　　秦南煊面无表情道：“在房间里。他被我下了精神控制，一时半会不会醒。” 　　湛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这都看不出来？”季燃作惊讶状，“我们这是赤裸裸的……” 　　“情敌关系呀。” 　　--- 　　季燃还想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被湛槿及时喊了停。 　　“行了，你……你给我安静会儿。”湛槿揉了揉太阳穴。 　　湛槿涉足湛昀的“交际圈”尚浅，听着这些“瓜”都跟上一辈人的事情一样，让他感觉这个世界怎么如此迷幻。 　　虽然也的确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得知秦南煊是哥哥的前男友的时候，湛槿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怪不得哥哥跟贺承逸的关系这么恶劣…… 　　打住。 　　都怪季燃这么能说，说了半天全是一些无关紧要却又有点劲爆的八卦。 　　门铃再次响起。 　　“哦，是你家的小狼崽来了？”季燃挑眉，并不意外。 　　秦南煊却再次皱起眉，表情不悦：“周旻沿？小……槿，你把他也叫来了？” 　　虽然秦南煊还没解释他当年受伤隐退的隐情，季燃倒是叭叭地把秦南煊是受伤之后才进入组织、并不是组织里的试验品的事解释了一番。论在组织里呆的时间，秦南煊必然也不可避免地跟周旻沿这位组织里的“太子爷”打过照面。 　　湛槿应了一声：“我去开门了。” 　　“等一下。”秦南煊叫住湛槿，“你们还真的是那种关系？” 　　湛槿大概能够理解秦南煊的意思，也觉得没有再进一步解释的必要：“嗯。” 　　--- 　　结果就是……原定的双人套餐变成了四人套餐。 　　周旻沿自认为跟其他两人无话可说，跟着去也只是为了陪在湛槿身边。湛槿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显得格外沉默，秦南煊也不是一个对话的性子。 　　反倒是季燃看起来胃口不错，没有被哨兵的味觉所影响，一边吃一边刷着论坛。 　　湛槿终于想起来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季燃，季闻是你亲姐姐么？”两个人看起来有一定年龄差距，虽然他们的关系在季闻拿出设计图的时候就有了端倪，不过湛槿也是才刚刚确定他们的确有血缘关系。 　　“亲姐。”季燃这时倒言简意赅了起来。 　　湛槿：“……就没了？”他还等着季燃把季家的背景和背后势力说一说，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其他的你之后问我姐吧，我怕说多了到时候被她骂。” 　　“行。还有一个问题，”湛槿敲了敲桌子，“你之前是怎么进入到我家里的？” 　　临走之前谢尹文替当时还沉浸在混沌的情绪中的湛槿安排好了家里的佣人，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出，也加强了周围的防护设备，并且让他们一旦发现湛昀有什么动静便及时联系谢尹文。湛槿最后把自己的终端账号也补充了上去，但是从来没有人联系过他。 　　秦南煊咳了两声。 　　“这个啊，我特地去求助了这家伙。”季燃模糊道。 　　湛槿蹙眉：“你该不会把精神控制用在了普通人身上吧？所以你早就知道哥哥他……” 　　精神控制被允许用在熟识的异能者身上，但是不能随意滥用，更别说用在素不相识的普通人身上，这个是违反联邦普通人保护法的。 　　秦南煊解释：“不是精神控制，我们换了面具，将他们长期催眠了而已。你们设定好的紧急联系账号也被我们替换掉了。” 　　“替换？为什么？” 　　“不然就会被你们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季燃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你可以这一次去补上，不过我更希望湛昀能够醒过来。只要他的图景不再是一大片黑洞，就有希望……” 　　一旁的哨兵突然发话：“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湛昀会突然有醒过来的机会？”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南煊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倒是开始希望阿昀一直陷在精神黑洞里了？” 　　周旻沿没有理会秦南煊的质问，反而对上了季燃的视线：“你在【鱼尾岭】里突然把我的向导传送走了，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么？” 　　湛槿：……忘记还有这茬了！ 第72章 情热 　　季燃下意识地看向湛槿。 　　湛槿：…… 　　他可没有忘记季燃不管有意无意都是看过那些记忆片段的家伙。 　　湛槿叹了口气：“之前我不是说过我的记忆有点问题么？是我哥把我的一部分记忆储存在了他自己的精神图景里。” 　　周旻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眼里的冷意渐渐褪下，换上了一副湛槿看不懂的神情。 　　湛槿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便握上对方的手臂, 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知道这件事情对不对？我的记忆……是不是之前你跟我哥商量好了的？” 　　“别激动别激动，先听我说完。”季燃关上终端, “我特地设计了【鱼尾岭】还原精神图景的数据, 这件事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是为了使‘意外’发生得更加自然一些，以免在观众面前露馅。把南煊叫过来也是搭档需要，顺便还能够在淘汰的时候转移一波大家的注意力……” 　　秦南煊甩过一个难以忍受的眼神：“跟你没那么熟, 喊全名。” 　　“好好好。”季燃继续道,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我们想回去看看失去这一部分‘储存信息’之后, 湛昀的图景会不会有好转的迹象。” 　　“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黑洞总该缩小了吧？” 　　--- 　　湛槿想当缩头乌龟的欲望异常的强烈。 　　就是刚与周旻沿重逢谁也不记得谁、不熟得慌的时候，二人之间也没有这么尴尬的氛围。 　　他知道哨兵的话从来就不算多, 不管是小时候、少年时期还是现在。所以想要搞清楚哥哥与周旻沿具体的约定和交易, 还得湛槿自己再重新开一次口。 　　但是周旻沿已经知道自己恢复记忆了。湛槿锤了一下床铺, 试图缓解心里的那点微妙感。 　　做足了心理准备, 湛槿决定去拉周旻沿出来聊聊。异能者昼伏夜出的比正常作息的还要多，更别说对睡眠的要求不断缩减的哨兵，所以尽管已经凌晨，湛槿完全没有“打扰对方休息”这种心理负担。 　　意料之外的是，敲门敲了半分钟, 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湛槿又试图用精神链接联系周旻沿, 结果发现哨兵把精神链接给暂时截断屏蔽了。 　　湛槿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闹脾气？不想理自己了？ 　　不至于吧？周旻沿平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情绪化啊？ 　　湛槿心下一横：“你再不开门我直接进去了？” 　　这是公会最初分配给湛槿的公寓，湛槿虽然分了一间房间出去，但是智能瞳膜锁还是能开启的。 　　门应感应开启，淡淡的哨兵信息素味道伴随着一股另外的气味, 混合在一起往湛槿的嗅觉上撞。 　　床尾摆着六七管已经被注射完的抑制剂，周旻沿靠在床头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精神体灰狼是成年体的状态，也瘫倒在了房间角落。 　　湛槿吓了一跳，手刚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更是被温度高得一惊。布偶猫从精神域里跳出来，踩了踩灰狼的鼻子。 　　从进入异能者的世界到现在，湛槿也基本上摆脱了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状态。尽管对结合方面的了解没有那么透彻，但是至少知道抑制剂除了是未结合哨向需要定期注射的制剂以外，再有的作用就是在结合热的时候用来压抑生理冲动的。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达不到需要一次使用这么大的剂量的程度。而且，他不是已经跟周旻沿链接了么？ 　　大概是感受到了凉意，周旻沿下意识抓住了湛槿的手臂。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哨兵马上松开了手，咬得死紧的眉头丝毫没有放松，齿间细碎的呻吟好像在忍受着十分难捱的痛苦。 　　“我没事，你先出去。”周旻沿好像终于缓过来，“过会就好了。” 　　湛槿没动。 　　这根本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很明显的，对方又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 　　“你不是注射了抑制剂了么？应该已经可以正常交流了吧？”湛槿道，“我不碰你也不用精神触手进入你的精神域，讲几句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周旻沿抬起头看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迷蒙和疑问，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生气。迟钝的感官带动着全身的知觉，五感倒是变得更加敏锐。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周旻沿的精神图景修复、二人重新精神结合以来，周旻沿就陷入过一次这种与结合热非常类似的状态。 　　全身发热、头脑昏沉、口干舌燥，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对向导素的渴望。 　　好在当时公寓里还有足够的抑制剂。 　　这次也是一样，但是身体好像产生了抗药性一般，一直到注射到第七支的时候才有所平复，但是缓和的过程仍然很痛苦。 　　更不愿意面对的是，湛槿偏偏这个时候要来找他。 　　周旻沿对自己这种状态多少有点数，原本他俩已经有了精神链接，湛槿也会定时给他做精神梳理，按理来说他怎么都不至于缺乏向导素缺乏到结合热的程度。 　　除非……除非他们的匹配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生理课上，对于结合匹配度的重点内容是放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八十的区间，因为这是结合哨向双方最常见的匹配度。 　　一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那么很多规则就不再适用了。 　　周旻沿大概能够猜到，多半是因为考核的时候跟湛槿精神力融合和交流的频率太高，再次引起了体内的某些躁动因子的活跃。 　　同时，他下意识地不想让湛槿知道这件事。 　　他们默认的协议和契约是等待湛昀重新醒过来，或者说解决当下组织的事情——总而言之，这是一段短暂的、有期限的搭档关系。周旻沿大可以像以前一样让湛槿帮帮他，他知道湛槿不在意也不会吝啬于一个吻、一些向导素的给予，他大可以去试探对方对自己容忍的底线，跟他内心里最恶意的占有欲一样，更强硬地去闯入他的湖泊。 　　父亲的干预、季燃和秦南煊的出现却让周旻沿再次想起了几年前湛昀跟他的对话。 　　原生家庭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遇见，也让两个人的关系被拉到无限相近。 　　却更让他的立场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他不能那么自私。 　　--- 　　周旻沿故意逃避似的低下头，声音沙哑：“……我现在状态不好，白天再谈好么？” 　　这就是拒绝交流的意思了。 　　湛槿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房间里的信息素味道淡了一点，估计哨兵还在缓慢地恢复。 　　大脑果然还得冷静下来才好使，湛槿发现这次“结合热”……姑且当作结合热，只有周旻沿一个人受到了影响，就算他们身处同一个空间，湛槿也只是觉得味道呛鼻了点儿，并没有像第一次结合热发作时在白塔的时候那样。 　　看来还是自己对于结合热的了解不够透彻。 　　周旻沿看起来又陷入了昏睡状态，湛槿干脆就地在星网上搜索起了相关内容。 　　【结合热为什么只有一方受到影响？】 　　【网友专业回答1：结合热一般都是会影响到双方的，除非他影响的对象不是你。】 　　湛槿：拉倒吧，都跟我链接了还能给别人引发结合热？ 　　【网友专业回答2：可能是您有x冷淡的问题呢，建议去白塔医院看一下哦。登录下面这个网址预约有优惠……】 　　湛槿：我服了。 　　【其他回答：这不是结合热吧？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湛槿认真回想一下今天吃的菜式，觉得也不太可能。 　　正想着要不要花钱买一个人工服务时，湛槿突然瞄到了搜索栏下方的相关搜索。 　　【结合热抑制剂】【抑制剂失效】【抑制剂剂量】【结合热影响】【结合热匹配度】…… 　　一直点到最后一个，湛槿才在星网百科里找到了答案。 　　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哨向如果先进行的是精神结合，精神域的机制便会给出相应的“催促”。 　　其中一种便是在二人精神力多次相融或者哨兵获取了一定量对方的向导素之后，哨兵便会陷入短期的单向结合热。这种状况只会发生在哨兵身上，且结合热发作的既快又激烈，需要注入大剂量的抑制剂，且抑制过程较为痛苦。 　　由于这种结合热十分特殊且罕见，结合向导虽然不能擅自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或者用精神触手抚慰哨兵，但是在缓和和恢复的过程中，如果想要减轻哨兵身体的疼痛，适量的向导素是不会再次引起结合热的。 　　下面还给出了精神力匹配度超出百分之九十的种种迹象…… 　　湛槿还在翻着网页认真学习，肩膀突然一沉。 　　周旻沿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似乎是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凭着本能用鼻尖轻轻蹭着湛槿后颈腺体的位置。护颈带冰凉的触感让哨兵自喉间发出舒服的喟叹，溢出的一丝薄荷糖的甜味在此时就像沙漠里的甘露。 　　不清醒的时候倒知道靠上来了，湛槿哭笑不得：“你是狗么？” 　　周旻沿此时自然是给不出任何的回应，只知道小声念着“好难受”，手上也没有想拆掉带子的意思，乖巧地虚虚围着向导的腰。 　　湛槿开始思考网页上说的“适量”的范围。万一拆掉护颈带之后把自己也带到结合热里怎么办？ 　　思索再三，湛槿突然被身后的热源体弄得有点窝火。本来想着找他谈谈哥哥的事，结果啥也没问上不说，倒是发现了新的被瞒着的“好事”。 　　挣脱掉哨兵的束缚，湛槿居高临下地将对方重新推回床头，周旻沿半个身体都撞上了床板，发出一声闷响。 　　清澈的蓝瞳将哨兵重新映入其中，湛槿扼住周旻沿的后颈，重重地吻了上去。 第73章 试探 　　湛槿有点理解当时医生跟他说的“体//液交换”是怎么个“效率高”法了。 　　周旻沿在半昏半醒里已经分辨不出任何交互行为的意义, 只能凭借本能被迫接受着这个吻。向导亲的又重又急，让他一时找不着换气的节奏，只能被牵着鼻子几近窒息地接受着对方塞过来的信息素。 　　松开的时候湛槿的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在最后的某个瞬间, 他感受到了原本被暂时屏蔽了的精神链接又恢复了正常，“接通”的一霎在精神域中带来一股蔓延开来的酥麻感。湛槿不禁哼出声来, 睁开眼的时候便对上了哨兵恢复了清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虽然依旧带着迷蒙的水雾和怔意, 却切切实实地近距离地映出了向导的模样，给予他已经清醒过来的提示。 　　尽力忽视掉周旻沿湿掉一片的前襟，湛槿发现自己的居家衬衫也被扯得不成样子。 　　周旻沿将生理性的眼泪用指腹抹去, 保持着仰视的姿势与湛槿对视, 脸上依旧是结合热带来的绯红——或者说是接吻带来的热意。 　　湛槿拨开被汗湿得贴在额角和脸上的金色发丝，确定结合热已经彻底平复下来, 精神触手便轻巧地钻进周旻沿的精神域内，熟门熟路地梳理了一下又变得杂乱的精神网, 顺便检查了一遍精神域的状况。 　　向导完成任务般舒了口气, 原本准备要问的事情早就被一系列冲击抛到了脑后, 但也不代表湛槿彻底遗忘了这回事。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周旻沿先好好休息, 却在起身的瞬间被哨兵扯住了衣角。 　　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湛槿讶异地看着周旻沿，对方却沉默了半晌。 　　沙哑又低沉的声音仿佛还浸泡有仍未散尽的欲望的气息：“你会考虑跟我永久结合的，对吗？” 　　角落里，布偶猫的毛已经湿得坨成一团团的，它再次踩了一脚彻底晕过去的灰狼, 顿时化作了无数精神力分子。 　　--- 　　“早安~” 　　季燃驾驶的飞行器停在公会顶层, 居然还是跟军部那群家伙一模一样的官方样式，这让湛槿感到有些出乎意料，觉得实在不符合这个人骚包的个性。 　　“别看了，这个是我租的飞行器。至于我自己的……上次你们不是见到了？” 　　湛槿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的星盗舰, 好像就自己没有上去。 　　“下次一定带你上去看看，不过你用这张脸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 　　“季燃。”周旻沿打断了季燃仍在滔滔不绝的输出，“别废话。” 　　“啧。”季燃不满地回头瞥了一眼，启动了飞行器。既然不能对着湛槿输出，他索性换个对象：“周旻沿，你不是恢复记忆了么？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这个同届老熟人说的？” 　　“是想起来了。”周旻沿道，“不知道你是想说我们一起考核过一场的事情，还是……当时轰动了我们一整届哨向的告白乌龙名场面？” 　　季燃属实没想到周旻沿会提到这一茬，这件属于他个人的黑历史事件虽然的确轰动一时，但是极少有人知道是他做的，偏偏周旻沿算一个。 　　“所以是怎么一回事？” 　　湛槿原本被半夜的突发状况弄得精神稍显颓靡，结果听到这还是来了兴趣，毕竟能看到季燃吃瘪，还能打听到当年的八卦（说不定还跟哥哥有关），他还是很乐意打起这个精神。 　　周旻沿正准备再次开口，季燃立马抢道：“这件事你们要八卦就回去背着我说好吗？待会就要接到秦南煊了，我在昔日情敌面前还是要点脸面的。” 　　说完又嫌弃地在半空中挥了挥手，似是想打散空气中的香味分子：“实话说，要不是我将嗅觉阈值重新调整过，还不一定能受得了这么浓的信息素香水味。” 　　湛槿看着季燃递过来的“没事，我懂”的眼神，顿时语塞。 　　昨晚他闲得慌的时候，把章琛他们送的信息素香水工具拿出来试了试。也没别的，就是想看看自己的信息素变成香水是什么味道。 　　最后制作出来的结果跟湛槿想象的差不多，还是跟薄荷一样凉凉的，却不是甜腻的香型，反而带着一些柠檬的涩苦。 　　凌晨时，周旻沿问完便松开了他，率先移开了视线，神态间罕见地透漏出窘迫：“对不起，我失言了。” 　　湛槿愣了愣，却蓦地笑了。轻笑的声音落在对方比自己敏锐几百倍的听觉里，周旻沿却没有再与他对视。 　　向导听见自己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匹配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了？” 　　湛槿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情感反馈如此迅速过，他的回答理所当然，却不是周旻沿表达的那个意思。 　　话既出口，湛槿又扔下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房间，走之前才意识到布偶猫已经回到了精神图景里。 　　今天早上，湛槿也是思考再三才将那管制好的香水递给了周旻沿。 　　虽然这玩意介绍页面带了一个“情侣情//趣用品”的标签，但至少还能够遮一下自己昨天在哨兵身上留下的向导素的味道。 　　周旻沿没说什么便往耳后喷了一下。 　　结果在季燃眼里成了欲盖弥彰的意思。 　　……好吧，他也没说错。 　　--- 　　秦南煊上来之后，飞行器内的氛围更加沉默。季燃熟门熟路地在星球之间跃迁，湛槿干脆闭上眼假寐休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湛槿才被季燃的一句“到了”惊醒。 　　他没想到自己能够真的睡着，睡得也很不安稳。梦里一会儿是小时候的湛昀被拉着注射各种制剂，一会儿是自己被关起来暗无天日的那几天，那段日子虽然被迫遗忘过，但在失忆之前也已经成为折磨他许久的梦魇。 　　湛槿下了飞行器才后知后觉，刚才醒过来的时候似乎是枕在了周旻沿的肩膀上。 　　看着眼前这栋不管是风格还是构造都跟最早那幢老宅十分相似的建筑，湛槿顿时将一切杂念都抛在了脑后。 　　湛昀就在里面。 　　他终于又能见到哥哥了。 　　--- 　　湛槿作为老宅的主人，上前解开了门锁。佣人们虽然被秦南煊催眠，却没有失去基本的认知，依然毕恭毕敬地喊着“小少爷”。 　　湛槿点点头，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哥哥……还是老样子么？” 　　“少爷近来面色好了一些。”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湛槿说完又回头对三人道，“你们先在外面坐一会儿。” 　　向导没再理会其他两人的反应，目光在周旻沿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湛槿在精神链接里说：“我先进去看看。” 　　“等我出来。” 第74章 血缘 　　异能者的身体构造本就跟普通人有区别, 而湛昀的精神黑洞又跟永久性的黑洞沉睡不同，是种能够随着时间变好转苏醒的“精神域类疾病”。这种暂时性的沉睡不会对向导的身体机能造成伤害，所以当湛槿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门时, 看到的就是被柔和昏黄的灯光笼罩其中的人。 　　在湛槿眼里，湛昀跟自己离开家那天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 两个人的头发长度现在倒是差不多了。 　　湛槿默然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睡美人”，思绪放空下来。在再次见到湛昀之前，他在主星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 也知道了很多被哥哥小心隐藏起来的秘密, 甚至于是过往的……桃花债，也被迫了解了一些。 　　但是在重新见到湛昀、走到他身前的时候, 湛槿发现自己第一时间能够记起的还是以往熟悉的、静静地呆在哥哥身边的感觉。就算下一秒湛昀就得被大人带到其他地方去，就算湛槿闹了再多次的脾气, 他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每一次, 他都相信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稳定了心神, 湛槿像离开家之前一样, 再次尝试将精神触手穿过湛昀的精神域。 　　--- 　　卧室的门再次打开，湛槿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佣人正在给三人倒茶。 　　季燃试着尝了一口，被苦得表情扭曲。秦南煊倒是及时看到了湛槿，问他怎么样了。 　　湛槿让佣人们先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坐到沙发的另一边抿了一口茶水才开口：“已经可以进入精神图景了, 但是我不太清楚精神黑洞的状态问题，所以想出来再跟你们确认一下。” 　　秦南煊的眼神亮了亮：“可以进入图景就说明已经迈入最后的清理阶段了，只要阿昀能够挣脱黑洞涡旋，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秦南煊顿了顿：“这样, 你进到图景里试一试能不能把他带出来。” 　　湛槿没说话，心里却想到了之前在章琛精神图景里的经历。 　　“涡旋类似于一场根据记忆定制出来的梦境，根据以往病例的记录，只有跟梦境有关的人才能将病人带出来。”季燃插话，“虽然这种状态下苏醒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时间不多，自然要试一试这种快捷的方法。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吧？” 　　湛槿蹙眉：“不一定……”他刚想说自哥哥分化之后两个人的生活重合度几近于零，季燃手一挥：“试试吧，不行就让你南煊哥哥来。” 　　秦南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僵硬，也没去反驳季燃那句“南煊哥哥”。 　　湛槿心事重重，很快一小杯茶见了底，周旻沿随手拿起一旁的茶壶，随即自然而然地在精神链接里传递信息：“涡旋的梦都是噩梦，并不是亲近的人就能够进入到梦境之中，你进去之后如果找不到黑洞的入口就早点出来。” 　　湛槿点点头。 　　周旻沿将茶倒满：“那我继续在外面等你。” 　　湛槿拿起茶杯轻轻晃了晃，总感觉哨兵现在心情好像很好，是错觉么？ 　　--- 　　季燃跟秦南煊跟湛槿一起重新进了房间。 　　“我还没见过你俩同时站在我跟前。”季燃想象了一下，“你们确定是两个人？” 　　“你给我安静一点。”秦南煊忍无可忍，“现在是你插科打诨的时候么？” 　　“你进去吧，我负责监测你的情况。”秦南煊又对湛槿道。 　　湛槿心理上排斥外人进入这间卧室，但毕竟要有人看着他避免出现问题，再想想这两人跟哥哥的交情和手段……还是算了。 　　--- 　　湛槿原以为哥哥现在的图景里可能会打雷刮风下雨，毕竟印象中陷入黑洞里的人的图景似乎都是这个样子。但是没有，图景里的天空晴朗依旧，保持着黄昏的模样。如果不是面前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湛槿还以为自己再次来到了季燃设计的【鱼尾岭】地图里。 　　而现在，他在跟一只大猫咪……大老虎大眼瞪小眼。 　　湛槿还是第一次见到湛昀的精神体。精神体处在高维空间中，不借助类似考核地图那种模拟图像处理，普通人是无法看见它们的。 　　孟加拉虎没动，向导也没动。湛槿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认识我吗？” 　　精神体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频率抖擞了一下身体，然后……转过了身。 　　是让我跟它走？ 　　走了没一会儿，湛槿便来到了湖泊前。孟加拉虎淌进水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湛槿走近一看，清澈的水底变成了一大片黑色的漩涡，看久了却有点像一只眼睛的形状，配合着水波就像在流泪一样。 　　湛槿甚至觉得精神体也被带入到梦境的情绪中，它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向导，便消失在了湖中。 　　那个瞬间湛槿莫名读懂了它的意思。 　　它是在让自己回去。 　　--- 　　不像在章琛的图景里一样惊险万分，湛昀的精神域并没有对湛槿的进入表示排斥，就算是黑洞漩涡也没有要拉他进去的意思，一整个风平浪静的状态。湛槿也不愿意再耽搁时间，心念一动便回到了现实世界。 　　“你来。”湛槿一睁眼便对秦南煊道，“入口在湖泊那里。” 　　秦南煊一怔，应了声好。 　　“需要我帮你监测吗？”湛槿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不太会实时监控一个向导的状态，“具体需要什么操作？” 　　“没事，你这方面经验少，我看着你应该的。”秦南煊拍了拍湛槿的肩膀，“不然你跟季燃先回客厅休息，我很快出来。” 　　季燃这次倒没多说什么，跟着湛槿出去了。 　　一直走到了客厅季燃才开口：“其实我猜测涡旋梦境多半跟他有关，他自己也知道。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总得让你先进图景里转一圈。毕竟之前干过什么事他自己心里也有数……怎么了？” 　　周旻沿站在客厅与餐厅的链接屏风处，刚刚挂掉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视频通讯。 　　湛槿一眼瞄到了终端记录，是齐司娜。 　　“上级指令马上就要下来了。”周旻沿道，“齐司娜说他们跟第一军团的部分成员刚才被塔的高层拉去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据说是因为今年边境地域的磁场强度有变，‘边境计划’的出发时间需要提前。” 　　季燃冷笑一声：“我就猜到那家伙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所以他们打算提前到什么时候？” 　　“明天。” 第75章 观测 　　按齐司娜的意思, 周旻沿和湛槿需要在明天联邦发布紧急通知之前赶回主星。而秦南煊好巧不巧真的进入了湛昀的涡旋梦境中，一直到晚上都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向导靠在床角，嘴角微微扬起, 好像在做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进去之前，季燃就表示这个具体的市场会需要一定的时间, 短则几个小时, 长则需要几天。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安排？”季燃从房间里出来，一副“全听你们发令”的模样。定睛一看才发现客厅的墙壁上投影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湛槿正在跟季闻通讯。 　　普通的视频通讯是2D的，也就是会有视觉死角。季燃啧了一声, 往身后的方向退了两步。 　　季闻却捕捉到了走廊一闪而过的身影：“小混蛋在那藏着掖着做什么？” 　　季燃：“……”感觉现在出去也不是, 站这也不是。 　　季闻没理会在一边别扭的弟弟，继续对其表示谴责：“你带大家偷偷去看小昀怎么也不带上我？招呼也不打, 胆子肥了？” 　　季燃暗暗反驳，就算打了招呼也没办法带上季闻, 跟长年累月在“星际长途”的自己截然相反, 季闻不仅在白塔长期任职, 同时也是明面上联邦的重点观察对象, 平时在主星上的活动还好，一旦擅自有什么跑到其他星球的大动作，暗地里盯着她的人可不会轻易放行。 　　季燃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对着光屏两手一摊：“那没办法，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不然姐你看看下一步要怎么走？” 　　季闻敛住了表情：“说实话, 现在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小昀至少还要几天的时间，塔那边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也不是不能把这次行动给直接鸽了，但是……我担心的点就在于, 这次阵仗浩大的局如果不入，他们会给咱们来阴的。而且，我现在手上收集的证据还不足以彻底将他们扳倒，反而可能将小昀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湛槿点头表示明白：“让秦南煊留在这，我们先回主星。” 　　“行，那我们先上飞行器，具体的你们再谈。”季燃看了眼光屏，“毕竟我姐的计划也从来不告诉我。” 　　“以前是怕你胡来捣乱，也不看看你以前都干了多少‘好事’。”季闻瞥了一眼自家便宜弟弟，“我要是小昀，也会选……” 　　“停停停。”季燃扶额，“不告诉我也不用掀我老底吧。” 　　季闻却正色道：“不过这次得告诉你。”然后朝周旻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位，就先回避一下？” 　　--- 　　两天后，联邦编号C607-L光年号星舰上。 　　这是联邦目前最年轻的星舰，战斗力、续航能力经过了重重测试，最终在边境计划中第一次投入使用。当然，除了作为有进攻能力的战舰，作为一架官方的大型长途运输工具，星舰内部自然是装潢华丽、应有尽有，设计师甚至还专门为“旅客们”设计了拥有透明玻璃全景窗的观景台。 　　年轻的哨兵按着导航图来到了星舰的尾端，也就是观景台所在的位置。 　　这艘星舰上有一部分异能者跟他一样，并不是塔派遣的研究小组和军团的成员。他们是名义上的“随行助理”，实际则是家世背景强劲的、刚参加完结业考核的应届哨向。有了“边境计划”的头衔，重新回到主星之后，这一笔浓墨重彩的履历将为他们日后的仕途助力。 　　既然是助理，在星舰上的时候倒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忙的。初出茅庐的哨向们聚在星舰公共厅，看着前辈们各司其职，研究小组一直在开会，军团成员则分布在不同方位的值班房间，很久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似乎终于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一部分异能者从会议厅涌出，一直在位置上拘谨的哨向们也提出可以一起去吃个饭，到处走走。 　　傅焱并没有进食的欲望，他上来之前更喝完一支营养剂。不过公共区域逐渐热闹起来，他倒是想去一开始就注意到的观景台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观景台的占地面积居然不比公共厅小多少。傅焱在心里感叹，设计师一定是一名浪漫的家伙。 　　尽管这里安装好了各类的观星设备，保证能将每一枚经过的行星看得一清二楚，细致入微，不过傅焱倒只是想看看跃迁时磁场扭曲的景象。至于宇宙、银河系、行星，虽然很漂亮，但是对于异能者来说并不陌生。 　　角落里发出了一点响动，傅焱这才发现这片空旷的区域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 　　他刚往那名向导的位置走了两步，对方就转过了头。 　　向导穿的是主星某个基地的军团制服，跟傅焱熟悉的白塔制服不同，深颜色的特制制服不再区分哨向，只代表着军衔。金色的半长卷发服帖地被收束到耳后，灰蓝色的眼瞳扫过来时虽然不带情绪却并不锐利，傅焱却被这张美人脸蛋吓得退后了半步。 　　他不仅认得这张脸，结业考核前就认得，结业考核之后……更是印象深刻。 　　在【棘刺台】上，傅焱就是因为偷袭不成反而精神力耗尽被淘汰的考生之一。被淘汰也就算了，偏偏对上的还是“特殊考生”，他和搭档的那一整段对战的过程都被官方可以截了出来，作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经典案例”。 　　在实战里的一点点小错误都被大家大肆分析讨论，这也就导致傅焱十分懊恼，连夜把湛昀过往的所有资料恶补了一遍，又把所有的八卦和小道消息恶补了一遍。 　　但是猝不及防见到首席本人，显然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傅焱涨红了脸，僵硬地跟长官敬礼。 　　首席点点头：“现在是星舰上的饭点，你不去吃饭么？” 　　傅焱继续僵硬地答了一句：“是，长官”，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一个命令。 　　于是他只能面不改色地往餐厅走，心里想着首席似乎挺喜欢观测行星的样子，刚才那个是什么仪器来着？ 　　--- 　　湛槿看着哨兵走远，才重新返回了他刚才呆着的角落。 　　这一架观星仪器的外形跟其他的差不多，看起来功能也大差不差，但是它怎么也打不开。 　　湛槿试了好一会儿，尝试未果，便走向了旁边的另一架。 　　这一架非常顺利地打开了。 　　认真调试之后看了一会儿，身后又来了人。湛槿头也不转：“你也来观测跃迁？” 　　周旻沿走到湛槿身边打开另一台仪器。 　　“等待会跃迁完回房间么？还是想再转转？” 　　“不转了，回去给你做精神梳理。” 　　感觉到哨兵的心情似乎雀跃了一点，湛槿也不禁扬了扬嘴角。 　　拇指擦过手心，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第76章 插曲 　　傅焱发现今天的运气格外不好。 　　好不容易碰上了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首席, 结果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对方支走了不说，来到餐厅之后还被不认识的冒失小鬼撞了一下，深红色的营养剂溅出来一块撒在制服衣角上, 虽然不显眼，湿漉漉黏糊糊的触感却让人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的哨兵只得先回房间换一件衣服, 身旁哨向成双成群地经过, 让傅焱的心情更加烦躁了起来。傅焱跟少数有着世家较为显赫的异能者一样，本就属于脾气一般耐性极差的类型，分化成为哨兵之后更有甚之。 　　虽然大家对星舰上“随行助理”的来头心照不宣, 但是毕竟在塔派遣的一众军衔和身份地位都不一般的长官中, 这群初出茅庐的小鸡仔还是处于金字塔的最底层，分配给他们的是夹层中的普通客舱, 这些房间的条件也不差，只不过每个房间至少被安排了四个人, 也就是所谓的四人间。 　　傅焱按照与塔里一样的扫描瞳膜机制进入了寝室区域, 果不其然晚饭时间其他几名舍友都不见了, 还剩下一位在塔里几乎不怎么开口与人交流的家伙在沙发上坐着, 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对于哨兵来说更可能是进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傅焱皱了皱鼻子，正准备绕过他，自闭的同伴却破天荒地开口了：“……刚才打了通讯过来让我告诉你，小白好像因为不舒服去白噪音室了。” 　　没有听清前一句主语的名字，傅焱一怔, 萦绕在情绪网表层的烦躁瞬间被冲淡不少, 取而代之浮上来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怎么回事，多久了？很严重吗？” 　　对方没有再回应，估计也是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傅焱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件上衣，火急火燎地又出了门。自闭舍友口中的“小白”是他在结业考核中的向导同伴, 同时也是他的追求者。尽管傅焱已经拒绝了好几次，向导仍然不依不饶地表示不会放弃，傅焱也把对方当朋友。 　　大厅里聚集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客舱区域的白噪音房就在楼下，此刻正紧紧关着门，几名向导在门外围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傅焱一眼便看出来他们也是同一批上星舰的向导，最外层的向导率先发现了不速之客，赶紧上前来把傅焱拉到一边。 　　就是跟对方不熟，傅焱也认出了这是小白的舍友：“他怎么样了？” 　　“小白没事，就是要在里面缓缓。”舍友压低了声音，眼里带着打量顿了顿，“对了，你跟小白的匹配度是不是不怎么高？” 　　“我们本来就不是情侣，”傅焱没有正面回答，“到底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问？” 　　舍友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这样啊……其实刚才小白让我不要告诉你来着，他是因为结合热才突然间不舒服的。” 　　“……这不可能，”傅焱完全没有想过是这个原因，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我们上星舰之前都服用了专门的高等级抑制剂不是么？” 　　“是，这个我们也很奇怪……既然有这种情况，就说明是星舰上出现了跟小白匹配度很高的哨兵吧？……你也不用担心，现在这种自然引发的结合热虽然比较少见，用抑制剂干预也方便多了，小白的症状看上去也比较轻微，不会出现大问题。”舍友安慰似的拍了拍傅焱的肩膀，“不过整个星舰的白噪音房除了咱们楼下这个，就是长官房间自带的白噪音隔离了。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有哪位出了问题的哨兵过来找抑制剂，外面的秩序看上去也一切如常……” 　　无视傅焱越来越差的脸色，舍友自顾说了下去：“所以我在想，小白该不会跟哪位长官产生结合热反应了吧？” 　　--- 　　联邦编号C607-L光年号星舰三层，一等舱内。 　　湛槿猛地抽回精神触手，速度之快让周旻沿被突如其来的拉扯痛感刺激得哼了一声。 　　哨兵还没从向导铺设的温暖柔和的精神网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在湛槿的颈旁蹭了蹭：“好痛……怎么了？” 　　这是在撒娇？湛槿侧过头，面无表情地将哨兵泛起淡淡潮红的脸捏起来，脸颊肉手感还不错，只是温度好像比较高。 　　“你刚才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 　　“……”周旻沿的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有点热？” 　　“你的精神屏障在刚才的某个瞬间让我感觉到了非常轻微的排斥。”湛槿的脸色在不太清醒的哨兵面前变得更加难看。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在我们完成了结合之后，你还会受到跟其他人结合热的影响？” 第77章 抑制 　　房间内原本些许燥热的气氛凝结了。湛槿能明显感受到哨兵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周旻沿故作镇定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手指关节在制服衣领上划过，地板上清脆的扣子与瓷砖的碰撞声在湛槿听来异常刺耳。 　　短暂不受控的情绪之后, 湛槿才意识到新的问题：周旻沿跟自己有精神结合就算了，这么重要的一次“官方行程”, 星舰上居然还有向导在出行前不按要求服用抑制药物么？！不对……关键是, 已经经过精神结合了的哨兵还会引起结合热，这已经异于常人、超出正常认知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旻沿将室内的温度调低了一点，转身去拿冰箱里面的水。湛槿接住对方扔过来的水袋, 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才反应过来, 自己并没有受到结合热的影响。 　　“精神结合是高级结合没错，却不是最高级别的结合。如果有‘特殊情况’, 出现一点类似于结合热的轻微症状是正常的。”哨兵将喝完的水袋放下，虽然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未褪下, 湛槿却切实感觉到房间内哨兵信息素的味道没那么重了, 看来是周旻沿的精神域状态平复了一些。 　　特殊情况是什么周旻沿没有明说, 湛槿倒是理解了哨兵话外的意思, 无非是说出现了匹配度更高的向导。 　　“估计是有人上来之前没有按规定打抑制剂，我自己呆一会就好了。你去看看外面那个家伙什么情况……唔！” 　　周旻沿的瞳孔骤然放大，湛槿的精神触手在没打招呼情况下就再次进入了他的精神屏障，本就处于敏感期的精神网顿时收紧，让触手另一边的湛槿也皱紧了眉。 　　特殊状态下哨兵的精神屏障直接消极怠工, 周旻沿更是对湛槿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这也是每次任务之前强制要求异能者服用抑制类药物的重要原因, 周旻沿在心里默默画着十字，很显然他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理论教育的向导对结合热的机制并不十分了解，能够暂时把他跟季闻谈过的事情瞒下来得益于此，结果没办法解释清楚现在的情况又导致自己陷入了新的情热境地。 　　没想到湛槿只是想试探一下周旻沿的情况, 很快便收回了精神触手，平日里情绪起伏不大的清冷眉眼间染上了几分讥讽的意味：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吗？ 　　“我需要一点时间调整，你能先出去么？”周旻沿再次开口仍然是赶人的话，比刚才表达得更为直接。 　　湛槿没再做其他多余的事，说了一句“待会你联系我”便离开了房间。在星舰自动舱门关上的瞬间，周旻沿将自己摔在了床上。 　　他欺骗了对方。就算是精神结合，结合双方也不会再出现陷入第三方结合热的情况。床脚被向导留下的制服外套被周旻沿紧紧攥住，哨兵极度出众的五感让他更加难受，脑子里只剩下了想在衣服上汲取余留的向导素这一个念头。 　　--- 　　“长官。” 　　客舱区域多是第一次跟着来出任务的哨兵和向导，白噪音房外已经清过了场，只剩下两个守着门口的向导，看到湛槿的出现还有一些拘谨。 　　湛槿看了眼紧闭着的大门，右边显示屏还闪着红色使用中的灯：“什么情况？” 　　“报告长官，刚才有向导出现了结合热，现在已经注射过干预药物。” 　　向导试图看湛槿的眼色，湛槿面色不改：“上报了吗？” 　　“……没有，长官。”向导显然有一些慌乱，“我知道您要问他为什么不在上星舰前注射抑制剂，小白他对常规的A类抑制药物过敏，一直以来都是使用的B类药物，这个也是在塔内登记过的。他出现的症状也很轻，休息一下就好了。” 　　湛槿心下了然，如果上报军部这名向导恐怕在结合之前再难有机会靠近这类任务，说不定上面还要费心思来调查引起结合热的另一位。 　　“我知道了。”湛槿想了想又补充道，“让他在到达目的地前调整好状态。” 　　“是，长官！” 　　两名向导目送着湛槿走远，正打算凑在一起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间打开，吓了两人一跳。 　　“小白！”其中一位向导惊呼，“你没事啦？” 　　“没事了，我的抑制剂白打的么？”被叫作小白的向导冲两人笑笑，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惫之外向导已经没有了其他的症状，就连身上的信息素也没有任何异常。“那我先回去休息。” 　　两位又将视线挪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的傅焱身上。 　　哨兵倒是一副“被蹂躏”过的样子，很难不怀疑两个人在里面打了一架……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单方面被向导殴打了。 　　门口两人：“？？” 　　--- 　　不得不说衣服上的向导素非常有效地让哨兵平复了下来，保险起见周旻沿还是决定给自己来一针抑制剂，刚打开冰箱门就听到了舱门自动开启的声音。 　　周旻沿没想到湛槿会这么快就回来。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不是让自己待会再联系对方吗？！ 第78章 抵达 　　湛槿看着周旻沿将抑制剂注入体内, 余光注意到床上那件被揉皱的制服外套。 　　怎么这时候反倒别扭起来了？湛槿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深究这件小插曲，简单概述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趁着刚才出去的时间, 湛槿还接收到了季闻那边传过来的暗号。 　　这次的行动无疑是高层滴水不漏的策划，星舰上遍布的眼线和监视只多不少。季闻准备通过将特殊芯片吸附在观测行星的仪器上, 去尝试接入整个星舰的操作系统, 读取一些信息。走廊的顶灯闪了两下，湛槿意识到这是系统入侵成功的信号。不过具体能做到哪一步，就要看他们那边的能力了。 　　至于季闻接下来更加详细的计划, 湛槿也没有过问太多。最基础的程度是能够通过星舰上的摄像头观察到一行人实时的状态, 也是对己方很有利的。 　　缓了好一会儿，周旻沿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状态。经此一番,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比之前要尴尬一些，没有办法通过向导素、精神触手或者进入精神图景的方式安抚哨兵让湛槿也有略微的不适应感, 布偶猫在精神域里也放不出来, 没办法让第三个“生物”来缓解一下房间内的沉闷。 　　实际上遇到了问题还是应该用沟通去解决——湛槿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模式已经跟其他异能者无限趋同, 通过精神链接和信息素的交流和安抚在哨兵和向导之间固然方便高效, 却无意间忽略了作为普通人之间交往的各种方式。 　　“大概还有多久？距离到达的时间。” 　　周旻沿半靠在墙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也没在意向导生硬开口寻找话题的提问，打开终端看了一眼时间：“还要六个小时。” 　　“要不要睡一觉？”湛槿道。 　　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哨兵拒绝提议的回应，本身哨兵这个群体所需要的睡眠就比较少，周旻沿更是其中不热衷于此的佼佼者。 　　“好吧, 那我睡会儿。等快要降落的时候你再叫醒我？” 　　“……好。” 　　--- 　　所要抵达的A星跟之前去过的M星系一样, 是最古老的星球之一。同时也由于在异能者最初分化的几年间产生过多次暴乱，让人迹本就稀少的偏远星球更加荒凉。直到联邦逐渐完善了新的法律以及对偏远星系的扶持制度，A星上的人们才得以迁徙到更加发达的星球。 　　自边境计划实施以来，联邦高层动用人力物力资源重新划分出一块区域用来建设科研基地, 经过几年的来回和搬运，基础的研究设施已经完全就位。只不过A星上现有的材料不足，基地无法盖起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反倒是借用了原有的地形地势开发了地下区域。 　　四周的哨兵向导早已经分好工忙着将新的一批资源运输到基地内，湛槿也跟着下了星舰。A星目前也是属于没有人类居住的星球之一，且并没有大面积的环境污染灾害，走下舱门的那一刻倒是觉得空气还算不错。 　　“我们要不要跟着下去看看？”两人跟着队伍走了一路，基地的入口就在眼前的斜坡下面。这段路看上去还很原始，旁边运输的推车经过的时候还会扬起一些尘土。湛槿倒是可以肉眼看到底下基地大厅入口的门，已经是装修完成的版本。 　　走近了才发现门口还有一个检查通行证的向导，湛槿疑惑地看着好几名异能者都拿出了一枚特质徽章验证了一下。 　　周旻沿道：“看来不是已经通过报备的相关人员无法进入基地内，包括我们第一军团的其他成员也是一样。” 　　“所以……我们就在星舰上干等到回程？” 　　“理论上来说，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内容没错。” 　　湛槿无奈：“好吧。还好我们现在可以在外面自由行动，我得找个地方联系一下季教授。” 　　--- 　　季燃看着季闻找来的技术人员在终端上进行了N番操作，终于把星舰上所有分布在各个楼层的摄像头解开。星舰已经抵达A星，目前能看到的只有部分第一军团执行护送任务的哨兵向导还留在上面。 　　“好，接下来去解总控室的密码。”季闻果断道，“总控室在最高层，估计定位编码会在十七到二十号摄像头之间……什么在响？” 　　“好像是你的终端，姐。” 　　“真是忙昏头了。”季闻接通电话，对面正是湛槿。 　　“……嗯，总之我们这边会尽量在今天之内将总控室的终端给破解，后天之前出发前往A星。按照边境计划的报备时间线来看，就算他们要找你配合也得在最后几天调试好相关设备之后……好的，注意安全。” 　　“教授，这几个摄像头之间的定位编码都无法显示……！”小向导满脸是汗。 　　“应该是设置了深层加密。稍等一下，我喊了一个人过来帮你。” 　　“还有外援？”季燃探头去看了看屏幕上满屏乱七八糟的公式，放弃地收回了视线。 　　“是我之前的学生，现在跟周旻沿在同一个军团的孩子。”季闻道，“叫孟宥年。” 第79章 入局 　　小向导并不认识这位新来的前辈, 战战兢兢地操作位让了出来。没想到季闻又把他按了回去。 　　季燃在自家姐姐的指示下再去重新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两个人站在显示终端的两边继续盯着。 　　在孟宥年的加入下，破解的进度总算有了新进展。季燃一副大为震惊的模样：“你还有学生有这种技能, 怎么不早说？” 　　“人家是正经体制内的向导，你别想带着小年干坏事。”季闻没好气道, 说完又问坐着的两人：“预计还需要多久？” 　　“已经到最后一步了……咦, 好像可以了？” 　　显示屏上没有了复杂缭乱、真真假假的公式和乱码，只剩下一个特殊格式的文件。 　　“先拷贝一份出来，季燃, 你再联系一下小槿。” 　　文件的命名也是一串乱码, 季闻心下对如何提取信息已经了然，就没有着急再让两人打开文件。 　　尽量了无痕迹地退出星舰的终端系统, 季闻便打算让两人先回去。孟宥年离开之前还是颇为不放心地再问了一次季闻：“真的没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了么？边境计划之前我也有参与过，如果……” 　　“我心里有数。”季闻长话短说, “我会晚点联系你。” 　　孟宥年点点头, 表示晚点会将之前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发过来。 　　送走了两位外援, 季闻打算先将文件的信息提取出来, 却发现季燃还在终端上操作着什么。 　　“姐，现在有个事有点麻烦……”季燃的语气竟然十分不易地正经了一回，他指了指显示屏上星舰内的实时监控，“两个人都联系不上。现在按理说已经到了军团休息的时间，湛槿他们却没有在星舰的房间里面。” 　　切换了几个其他摄像头的画面：“其他房间和大厅的情况都没有异常, 那家伙难道将这个房间的画面单独做了个假的出来混淆视听？” 　　季闻暗道不好：“先查一下这几个小时内的监控有什么异常。” 　　“我都拉了一遍, 你看。”季燃再重新操作了一次，“这个房间就没有进过人。不至于吧？这才第一天，上头就按捺不住要把人先绑走了？” 　　季闻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我们过去还要时间，只能先沉住气。伊安想要操作也要等几天之后的极夜日, 你先看看这份文件。” 　　“等等，姐你的电话。”看到终端的名字显示，季燃的心提起来又沉下去，“妈的，是谢尹文。”很显然，季燃对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他？”季闻一怔，立马接起了通讯，“尹文？怎么了……？” 　　“什么？你说，……现在吗？” 　　季燃看着平日里情绪可谓是一等稳定的季闻变了脸色，正打算开口季闻就先挂了终端。 　　“不是姐，他说了什么？” 　　季闻没有看季燃的表情，而是率先一步先抓住季燃的手腕限制了他的行动，“我过去潮汐公会一趟，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 　　湛槿也没想到，上头所谓的长官有请居然真的来了之后就不让他走了。 　　总而言之，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单独放置在一个实验舱内，型号或许比起曾经在哨兵精神图景里看到的要更加高级一些。 　　在这次行动之前，季闻已经提前跟他交代过，伊安的计划必须要在极夜日才能实施，尽管他有可能会提前将“实验体”囚禁起来，但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来说，没必要跟对方起太大的冲突。 　　在醒过来的几个小时里面，湛槿先是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实验舱里面，精神力被禁锢起来了不说，精神链接也像是被解除了一样毫无反应。 　　接下来就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名完全不认识的向导，他们看向湛槿的眼神跟面对房间内其他无生命的物品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他们都无一例外并没有将实验舱的舱门打开，只是在调整一些什么数据。期间湛槿还发现自己左上臂有一个明显的注射痕迹，也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功效作用。 　　这次进来的是两位男性向导，湛槿看着他们打开舱门，在自己的身上的不同部位贴上了链接导线的检测贴，导线另一端链接着他们带来的一台仪器。 　　阵仗真够大的。湛槿看出来他们是想检测某些数据，不知道派了两个人过来是不是害怕自己反抗。——不是，精神力也用不了、行动也被限制了，就是真的湛昀也无能为力好吗？！ 　　数据合成并传输中的字样直接出现在仪器面板上，湛槿还没是弄明白这群家伙怎么完全不避着自己，其中一个人就将终端先开启了视频通话的模式。 　　直到看到面板上数值前的一个个像是加密过的名称，湛槿才发现他们的确没有避开自己的必要……因为完全看不明白。 　　终于一大串东西全部加载完毕，两名向导也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把湛槿身上的检测贴扯下来准备将仪器收拾好。终端另一边的视频却还没有挂掉：“等等。”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湛槿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一直在控制、操纵、监视这一切的人，除了伊安还能有谁。 　　“你们再确认一下cR76-801号数据，”伊安的声音继续缓缓地从湛槿看不到的另一个方向传过来，“这很重要，我需要确认实验体的精神链接是否已经完全解除。” 第80章 警告 　　精神链接？ 　　湛槿蹙眉。 　　他一直认为在这个房间感知不到与哨兵的精神链接是因为被特殊的磁场屏蔽了, 殊不知对方提出了“精神链接已经解除”的可能。 　　湛槿想起他们第一次“被解除”精神链接的时候伴随着周旻沿的精神图景翻天覆地的重铸，而自己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再往前一点，周旻沿的图景崩塌, 也跟精神链接息息相关。 　　湛槿暂时还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周旻沿跟自己的链接再次断开。精神链接的存亡会给哨兵造成更大的影响，不知道算不算是生理缺陷。那两个向导又一通忙活将数据重新上报, 伊安似乎对结果还算满意, 没再说其他的要求。 　　湛槿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也没有。向导在这个偌大的实验间里甚至不像被当作一个活物对待，仿佛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几串数据。 　　比起自己, 本来哥哥才应该是经历最多这种场景、此时此刻被关押的对象。心下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自己以前才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隐约想起，自己小时候最令他们头疼的不是有几串数据不符合“标准”么？怎么现在伊安给自己做了这么详细的检查, 还没有发现自己不是哥哥？ 　　还是说，他已经发现了, 只不过想要将错就错？ 　　湛槿无聊得胡思乱想了一大通还没想明白, 时间在机器安静的运转中流逝, 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停电了。 　　简直难以置信, 建设了多年的实验基地，居然还会有毫无预兆就断电的时候。在这么偏僻的位置，不知道是因为供电不足还是因为出了什么实验的意外。 　　思维比平时还要活跃了许多。湛槿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周围的器械全部因为停电陷入了待机状态，光屏也暗了下去。 　　听觉在黑暗中更加敏锐, 虽然向导的五感远不及哨兵, 也在此时此刻清晰地感知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来人停在了房间门外，却迟迟没有动作。湛槿寻思着该不会是因为停电了安全系统无法识别打不开门了吧——下一秒，门框却亮了起来。 　　看来房门还能运作。该不会只有这个房间停电了吧……？ 　　门打开后，湛槿注意到外面一片漆黑。看来是留下了这扇门的电源而已……？为什么要把这间房间里的整个电源也断了？ 　　思忖间, 来人已经走到了湛槿的跟前，实验舱表面的玻璃舱门被他拉开。湛槿叹了口气：“周旻沿……” 　　被门框的光刺激到，实际上湛槿现在还看不清来人的脸。精神力依旧无法感应，精神链接更是荡然无存，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肯定地认出了哨兵。 　　估计是这段时间一起生活累积的一点默契吧。 　　事到如今，湛槿唯一肯定的是周旻沿肯定瞒了自己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向导晃了晃手上的智能电子锁，这个手环内置了定位器，只要走出相关范围就会响起警报。 　　湛槿的心跳声在静谧中变得更加清晰。在被关着的不知道多长时间里，他不是没有想过周旻沿回来带自己走，事到如今却又不确定了。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周旻沿的声音混着一点回声，沉沉的听不出情绪，“季闻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会有人带你离开。” 　　本以为对方是来带自己走的湛槿气结，“那你过来干什么？” 　　“过来，”周旻沿顿了顿，“向你道歉。” 　　“从上了星舰开始，我们的链接就在逐渐消除。大概因为通过我来消除链接的速度太慢，伊安又给你注射了消除链接的制剂。” 　　“那你现在……？” 　　湛槿没有忘记，每次解除链接都会给哨兵的精神域造成伤害。他的精神力还没有恢复，甚至无法判断周旻沿现在的状态。以前只要精神触手轻轻地触碰便能感知哨兵的一切，现在这种抓瞎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我没事。”周旻沿说，“他们现在短时间应该还被困在各自的房间内，晚点我会出去拖住时间，季闻他们安排好之后会带你离开。” 　　“你为什么不能带我出去？”湛槿猜测道，“你还有其他的话想对我说，是不是？” 　　“……你知道。”周旻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一直以来的计划是什么吗？ 　　“母亲的小分队在任务中意外受到攻击，陷入了当年尚未被联邦标记的漩涡之中。半个月之后，他们被发现在星系另一端的破败行星上。当时进入漩涡的三个人，除了陷入精神黑洞的母亲，另外两个哨兵都活了下来。伊安在他们身体里发现了不属于这个星系的微元素，但是无法确定他们当时被传送到了哪个位置，也无法具体判断他们当时遭遇了什么程度的攻击。那两个人现在都已经因为一些意外去世了。 　　“多亏了这两个人，伊安也不算一无所获。但是很快他便发现哨兵跟向导的基因序列完全不同，在他们身上获得的成功几乎无助于母亲。母亲自分化以来便是一名攻击性天赋非常高的向导，伊安怀疑她体内基因的异变与精神黑洞有关，便一直想寻找同样天赋的向导…… 　　“然而向导的天赋往往偏向于治愈性，伊安便开始从尚未分化的孩子们中寻找，之后的事情你就都清楚了。 　　“他的计划，是让包括湛昀在内的一批‘实验体’以及跟他签订了协议的向导和哨兵再次进入漩涡，让他们带回新的线索。有一部分联邦的高层甚至参与了这部分投资，将其包装成为冠冕堂皇的‘边境计划’，并从中获取不知情人的利益。” 　　事到如今，伊安的计划也已经在意料之内，虽然周旻沿用最简单的陈述概括了几十年来伊安的所做所为，湛槿仍不难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重。 　　伊安在下一盘大棋，整个棋局庞大到难以想象。远到偏远星系尚未分化和刚分化的孩子，近到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把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湛槿问道。 　　“我答应了季闻要保全那一批实验体的安全，以及为了留存证据，我会先去见他。” 　　“有能够全身而退的计划吗？” 　　“……” 　　湛槿冷笑一声：“哦，你的意思是，最后你也可能被扔进那个漩涡里是吧？为了不拖累我才解除精神链接？” 　　“不是这样……”周旻沿犹豫道，“解除链接是为了先稳住伊安，我知道他会做检测。” 　　“那现在检测做完了，可以重新建立链接了。” 　　尽管感受不到精神力，但是精神链接的本质是信息素的融合，就算不进入精神域，通过腺体也可以链接。实际上链接与否都不是重点，湛槿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哨兵有所隐瞒。他按捺下心里下意识的不满，选择进行试探。 　　而周旻沿再次沉默。 　　湛槿叹气。在以往的种种之下，哨兵不难懂，但他就是隐瞒着事儿不告诉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结束了。” 　　周旻沿张了张嘴，没开口。像是下意识想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释。 　　“你说的喜欢我，还问我考不考虑永久结合，这些都不作数了？” 　　湛槿有点生气，或许不应该描述为有点，是很生气。究其不爽的原因，还是因为周旻沿不跟他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特别是关于精神链接，周旻沿想解除就解除了，这是什么很廉价的东西吗？ 　　哨兵听得一愣一愣的，喜欢……他什么时候说过了？！难道是在结合热不清醒的时候？ 　　“我已经答应了季闻要让你先走。”半晌后周旻沿开口，“解除精神链接是我自作主张，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你是打定主意让我不要再管这边的事儿。”湛槿一针见血，“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傻子？还是碰一下就会碎的花瓶？” 　　“不……。”周旻沿的声音沉了下去，“只是你本来就不应该掺和进这场麻烦里面。” 　　“我明白了。”湛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就这样吧，你去干你该干的事。还有，如果你现在不重新跟我建立新的精神链接， 　　“——我不会再想见到你。” 　　湛槿以普通人的心态来到一个全部都是异能者的星球，尽管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他的思维模式已经完全同化成一名向导该有的样子。他不再理解让他置身事外的解决方式。 　　边境计划被揭穿之后又怎么样？哥哥回来之后又怎么样？他还能回到小星球去过他普通人的生活么？ 　　至于周旻沿，这个脑子有泡，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哨兵。 　　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不知道喜欢了自己多久的家伙。 　　湛槿气得牙痒痒，将手伸向被自己的话震住了的哨兵的脸。指尖擦过干燥的嘴唇，按在了最尖锐的牙齿下。 　　用了一点力度，但不至于出血。这个动作的意味不明，周旻沿却觉出这是向导对自己的警告。 第81章 双生 　　周旻沿最终还是拗不过湛槿。哨兵先将智能电子手环拆除, 湛槿惊讶地发现身体内的精神力竟然重新运转起来，像是体内的封印被解开了一样，精神力源源不断地填充着原先被“抽空”的区域, 看来这个手环还有其他的抑制作用。 　　精神力的恢复带来“超载”的能量，让湛槿感觉到瞬间的疲累, 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没能站稳。周旻沿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湛槿顺过气来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能够听见心跳的声音。身体上没有本能的排斥，适应了黑暗，湛槿深深地看进与其对视的棕色眼睛里。 　　“很快了……”周旻沿低声道, “解决这件事情之后, 你就自由了。” 　　湛槿缓过神来，没听清周旻沿的话：“什么？” 　　“没事。”哨兵拉远了距离, “我跟你重新建立链接。” 　　--- 　　咔哒。 　　房间里恢复了亮光，机器也重新运转。湛槿已经走出了实验舱, 身体上也没有了工具的限制。 　　周旻沿离开之后, 外面一直保持着异常的安静, 似乎也没有人有要来这个房间来检查一下湛槿的情况。 　　不过在第三次精神链接完成之后, 周旻沿倒是在因为精神链接脸上热意还没退下的时候就再三强调让他不要离开这个房间，等季闻那边的人过来接头。 　　湛槿将小房间转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更别提这个房间连个窗户也没有，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好在精神力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精神链接的一端，湛槿扯了扯：“你现在在哪儿？外面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旻沿才回复：“伊安暂时被其他协议向导牵制住了, 他们想要重新谈判。” 　　湛槿想了想, 正准备追问，门口却在这时传出了新的动静。 　　这次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至少有三个人以上。湛槿做出判断，稍稍退回了实验舱边, 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时间短暂到来不及用精神力进行试探，湛槿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睛有些许的干涩。 　　识别系统顺畅地发出了通过的提示音，自动门随即缓缓打开。 　　灰蓝色的眼睛里映出了湛槿最熟悉的人。时间流逝，向导的短发长长了不少，此刻被扎到了身后。身形因为过久的不进食变得更加瘦削，再加上几乎白到病态的皮肤，都让眼前的人看起来更加脆弱，像一个易碎的瓷瓶。湛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状态下的湛昀，显然他是刚醒来不久就赶了过来。 　　更进一步的，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湛昀，除了讶异和惊喜，湛槿心底还产生了退缩之意。 　　另一双同样像海洋颜色的眼睛里却溢满了坚定和急切，湛昀上前几步，湛槿终于反应过来：“哥，你醒了……” 　　“小槿，你没事吧？” 　　“没事，我……” 　　“先跟我走。” 　　手臂被对方拉住，湛槿这才将视线落在门口的两个人身上。 　　好家伙，是季燃和秦南煊。 　　湛槿跟着三人走出房间，快步穿过昏暗的走廊，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所谓的“地下研究所”，而是空地上的几个拼起来的大型集装箱。 　　“我们现在去哪？”湛槿看了眼地面不远处停着的小型飞行器，这应该就是他们一行人赶来用的交通工具。 　　“去找季教授。”湛昀转过头，“小槿，其实我有很多想问你的事儿。” 　　湛槿心虚地笑笑，简直不敢回想自己用湛昀的身份捅了多少篓子。倒是看着这张与自己相像的面孔，再想起哥哥不久前还躺在床上熟睡不醒的模样，恍惚间好像还是在做梦一样。 　　“还有……对不起，你辛苦了。”对着湛槿，湛昀的语气都要比平时轻柔不少，“等这件事情解决了，就让南煊把你送回我们家。白塔里的问题我去解决，有我的关系网在，他们也没办法把一个没登记的向导怎么样。” 　　“先不说这个了。”湛槿打断了湛昀，“伊安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让他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声音从身后的方向传来，众人回过头，季闻从集装箱的另一头走过来，远处传来飞行器逐渐靠近的轰鸣声。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搜集他违反联邦法的证据，加上他干的那些违反人道的事儿，足够给他掀一个底朝天了。”季闻的脸上久违地出现了笑意，“本来按照计划，昨天他就应该把你们都给送进原始漩涡里，今天这里的证据会被全部清除，好在我们及时拖延了时间，他现在必然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了。就看看他是想要留着原本多年积累的地位跟头衔，还是一意孤行地把自己送进绝路。” 　　“走吧，上来。”联邦派来的飞行器停在空旷的地面，季闻在不远处冲几个人招了招手。 　　“……走了，小槿？时间宝贵，还在发什么呆。”湛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湛槿仍愣在原地没动，又返回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拉着他向前。 　　在床榻上沉眠了太久，湛昀感觉湛槿似乎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变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这几天被限制自由的情绪影响，比之前要沉默了不少，外貌气质上也像是有意模仿着以前的自己，让以前坚定认为自己跟湛槿是完全不同的个体的湛昀第一次有了照镜子的错觉。 　　小槿啊，哥一直没忘记你说过的话。湛昀揉了揉湛槿的短发，湛槿还在想着些什么，反倒没有反应，只是脚步跟了上来。 　　就快结束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 第82章 只身 　　湛槿的脸色一直不算好。 　　精神链接的另一头毫无动静, 他也不知道如何主动去跟周旻沿联系。心底里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无限接近一些什么，而本能地去抗拒面对即将到来的对峙。 　　湛昀就坐在身边的位置上。湛槿望向飞行器总控前发号指令的季闻，转过头跟湛昀对视。湛昀冲他笑起来, 一如他还没有成为一名向导时的那样。 　　“怎么了，小槿？” 　　大概是因为视线停留太久, 湛昀也发现了湛槿的心不在焉。 　　“……哥, 我没事。” 　　湛昀再次伸手摸了摸湛槿扎手的发尾，另一只手抓了一把自己蓄起来的长发。 　　“我现在还没习惯把头发扎起来呢。”湛昀说着，“回去之后你要再将头发留长么？” 　　湛槿反应了几秒钟才听明白湛昀的话, 虽然不明白湛昀为什么对头发如此执着, 还是如实回答：“还没有想过。” 　　季燃和秦南煊又在一旁因为什么争执着拌起嘴来，湛槿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盛大的“闹剧”即将迎来一个圆满的结局, 自己却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似的。 　　穿梭在星河之间，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磁场环境的转变让湛槿意识到他们在逐渐靠近那个一切的根源点——原始漩涡。 　　令湛槿意外的是, 在到达漩涡的跃迁点时, 伊安已经被联邦派来的另一小队控制住了。漩涡旁荒芜的小星球上竟然还有一些基地关押着用来进行磁场测试的异能者, 现在也开始一波一波地被送上军部的飞行器上进行紧急治疗。 　　人太多了。季闻让秦南煊、湛槿和湛昀留在飞行器上, 自己跟季燃下去指引相关工作。季燃下去前还嚷嚷着凭什么让秦南煊留在飞行器上之类的话，不过最终也是乖乖的被季闻带了下去。 　　透过飞行器主控台的屏幕，可以看到不远处原始漩涡前拉起的警戒线。望过去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那个黑洞吸附进去，湛槿收回视线，心里的不安却在加重。 　　“小槿, 小槿？” 　　湛昀的声音让湛槿回过神来。 　　秦南煊也开口了：“湛槿, 你看起来脸色很难看。” 　　“是在担心那个哨兵吗？” 　　湛槿回头看了他一眼，起身就往门口走：“我也下去一趟……” 　　“等等！”秦南煊眼疾手快地拉住湛槿，“你要去哪儿？外面现在乱七八糟的，还是先跟我们商量一下比较好。” 　　湛槿“嗯”了一声：“去找一下周旻沿。” 　　“……”秦南煊跟湛昀对视一眼,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当然。”湛槿毫不犹豫地开口，“我们还有链接，走了。” 　　--- 　　一片的漆黑。 　　漩涡旁边这颗无名的小星球除了被伊安用作临时基地以外，由于资源匮乏，完全没有人类生存的痕迹。湛槿穿过所谓的基地后一片静谧的森林，来到了一个湖泊边。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个漩涡之后，湛槿总觉得这里的地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本来就应该知道这里有一片湖泊。 　　精神链接的尽头是一片寂静。周旻沿没有回应。 　　湛槿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之中，熟悉的路径并不是自己家通往什么林间仙境、童年回忆的道路，而应该是周旻沿童年时不止一次地来过这个星球时所记忆下来的路径。 　　一切都清晰了起来。精神图景像人的梦境构建一般，本就是多层次的结合，这下周旻沿的图景构成反而更加合理了一些。 　　由于是在太过于黑暗，湛槿只得召唤出精神体用精神力制造出一点光亮。布偶猫踱步到湖泊边，正想伸出前腿去碰一下湖面，却又猛地缩了回来，回过身喵喵地冲着湛槿叫个不停。 　　周围一片寂静的情况下，猫咪的叫声更显得凄厉。 　　湛槿也发现了，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湖泊。这个湖泊就像湛昀陷入精神黑洞时，图景里那个巨大的漩涡，水流好像永恒的，在被吸附进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 　　“湛槿。” 　　湛槿转过身，借着布偶猫身上的微光，看到了此时此刻依旧可以称作为“自己的”哨兵，周旻沿。 　　布偶猫跳下去，三步两步跑到周旻沿身边，窜到他的肩膀上，爪子扒得紧紧的。 　　湛槿没有动，只是开口：“你背着我答应了他们一些条件。” 　　周旻沿却沉默了。 　　“你比我都要清楚吧？只要有这一层链接在，就算你不回应我，我也能感觉到你。” 　　“关于这个原始漩涡，我事先也多少从季教授那里了解过。这里，”湛槿道，“应该就是第二个入口。” 　　“所以，你是准备自己一个人进去的，对么？” 第83章 吞噬 　　周旻沿的肩膀在布偶猫的重量下微不可察地沉了一下。黑暗中, 哨兵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身后那无声吞噬着水流的诡异湖泊吸走。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猫咪柔软蓬松的颈毛，却让精神链接另一端的湛槿心脏骤然一紧。 　　“……你不该过来。”周旻沿的声音很低, 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离，却掩藏不住深深的疲惫。 　　湛槿向前一步, 靴底踩在潮湿的湖岸碎石上, 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瞳孔在微弱的精神力光芒映照下，紧紧锁住周旻沿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所以我应该在飞行器上，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 等着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漩涡里？” 　　布偶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 不安地在周旻沿肩头挪动了一下，发出细小的呜咽。 　　哨兵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与湛槿在微弱的光线下相接。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此刻深得像脚下的湖, 里面翻涌着湛槿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周旻沿的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意味：“是, 这里……就是一切的起点，也将成为终点。” 　　他看向那吞噬一切的漩涡：“原始漩涡的能量核心在异变，如果任由其这样下去，很快这里以及周围的几个星球，都会消失。母亲……也再也没有被唤醒的可能了。她的精神意识会随着这个漩涡的彻底爆发, 一起化为宇宙尘埃, 永远消失。” 　　湛槿的心猛地一沉。他完全理解了周旻沿这近乎自毁的选择的根源，不仅仅是为了阻止灾难，更是为了抓住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父亲……”周旻沿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和深深的无力，“他认定只要找到足够强大、精神力特性匹配的向导进入漩涡, 就能够找到办法唤醒母亲。所以他制造了所谓的‘边境计划’，甚至不惜用无数向导和哨兵的生命去填这个无底洞。我无法阻止他也无法认同他的行为，却又无数次地被他用母亲作为要挟。”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只要没有产生永久链接，哨兵的消失也不会影响到向导……” 　　湛槿的声音带上了冷笑的意味：“周旻沿，你太自私了。你把我当什么？一个只能在你精神图景崩塌时修补的工匠？一个可以随时被你切断链接、抛在安全区的累赘？还是你觉得，我连和你一起面对这些的能力都没有？”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链接是双向的，你切断的只是回应，但你切断不了我的感知。你背着我做这个决定，就是在告诉我，你根本不信任我，也不信任你的向导有能力站在你身边。” 　　湛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与他的精神体如出一辙：“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哨兵和向导结合的意义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精神链接告诉我，我们应该是一体的。你的责任，你的痛苦，你的过去…… 　　“别再推开我。我已经失去过你两次了。” 　　周旻沿脸上的冷硬出现了裂痕，他想起了湛槿是如何一次次将他从深渊拉回，想起了那些无声的默契与支撑，还有更早的，从童年就开始的羁绊。他害怕湛槿因他而受伤甚至消失，却忽略了湛槿同样害怕失去他——或许，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就在周旻沿喉结剧烈滚动，眼中挣扎与动摇翻涌，似乎想说什么的时候—— 　　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深处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从深邃的漩涡湖泊中心炸开！湖面中心区域的漩涡骤然加速，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幽深到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的黑洞。布偶猫瞬间炸毛，发出变调的尖叫，猛地窜回周旻沿怀里。 　　周旻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股漩涡带来的毁灭性的精神力冲击让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图景都在哀鸣。他猛地看向漩涡中心，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绝对的骇然取代：“漩涡已经开始主动吞噬，没时间了！” 　　他一把抓住湛槿的手臂：“湛槿！走！从原路返回……立刻离开这里！” 　　“那你呢？！”湛槿反手死死扣住周旻沿的手腕，精神力汹涌而出，在两人身周形成一层柔韧的屏障，抵抗着漩涡恐怖的吸力和精神污染。 　　“这一次你不要再想着不告而别了。周旻沿，你必须跟我离开。” 第84章 原点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 精神屏障在双重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时，数道刺眼的光束突然投射在狂暴的漩涡之上。引擎的轰鸣声压过漩涡的嘶吼，两艘星舰如同钢铁巨鹰般俯冲而至, 强劲的气流卷起碎石尘土。 　　“湛槿！周旻沿！立刻停止精神力对抗！撤回屏障！”季闻沉稳的命令通过扩音器响彻这片区域。几乎是同时，一道磅礴、稳定的精神力如同温暖的巨网, 精准地覆盖下来, 瞬间中和了大部分散逸的混乱精神污染，让湛槿和周旻沿的压力骤减。 　　星舰尚未停稳，舱门便已打开。季闻率先跃下, 紧随其后的是满脸焦灼的秦南煊和被他死死拽住的季燃。而让湛槿瞳孔骤然收缩的, 是那个紧跟在季闻身后，周身散发着强大而纯粹的精神力波动的身影。 　　“哥！”湛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湛昀的目光迅速扫过弟弟, 确认他无恙后立刻锁定了那狂暴的漩涡核心。他没有多问，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目光直接投向那扭曲扩张的黑洞。 　　“就是现在！”季闻没有丝毫犹豫, 对着通讯器沉声下令：“目标漩涡核心, 最大功率, 启动！” 　　嗡—— 　　一种更高频、更稳定的嗡鸣声瞬间压制了漩涡的邪恶嘶吼。天空中，淡金色的能量网格迅速展开、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穹顶，笼罩整个漩涡区域。一股强大、带着封印力量的精神力轰然压下，如同无形的巨手, 强行遏制了漩涡核心那狂暴的扩张趋势。吸力肉眼可见地减弱, 混乱的能量流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这突如其来的强力干预，让周旻沿和湛槿对抗的力道随之一松。 　　“湛槿！周旻沿！立刻撤回精神力，脱离漩涡影响范围！这是命令！”季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周旻沿僵在原地,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被强行压制、依旧在愤怒挣扎的漩涡。 　　“周旻沿，”湛昀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洞悉，“我理解你的选择。自我牺牲看似是终结，却是逃避的开始。尤其当你身后还有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伙伴和与你灵魂相连的向导。”他的目光扫过湛槿，带着深意。 　　季闻也开口：“伊安的罪孽需要清算，漩涡的威胁需要解决。联邦科学院初步解析了伊安所谓的‘微元素’，它不仅是污染源，更有指向漩涡深处的坐标信息。活着回去，帮助我们解读坐标，才有可能为你母亲争取到那最后一线生机。” 　　“回去……”周旻沿喃喃道，眼中那近乎凝固的绝望和执念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周旻沿上校，你的勇气和责任感无可置疑。但现在，你必须服从命令！目前我们只是对‘它’进行了临时压制，无法持久。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回到首都星制定下一步方案。你的经验和你的能力，对后续行动至关重要！” 　　漩涡在压制下发出不甘的咆哮，但扩张的趋势确实被暂时遏制了。周旻沿的目光从漩涡移向湛槿紧握自己手腕的手，那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传递来的却是灼热的温度。哨兵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他反手，用力地、紧紧地回握住了湛槿的手，仿佛要将对方的手骨捏碎，又仿佛是在溺水者终于抓住浮木，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如释重负的妥协。 　　“……好。”周旻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布偶猫发出一声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呜咽，亲昵地蹭了蹭周旻沿的手背。湛槿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他几乎是半扶半架着因精神力剧烈消耗而有些脱力的周旻沿，在季燃和秦南煊的接应下，迅速向星舰撤去。 　　季闻最后看了一眼那如同蛰伏凶兽般的漩涡，沉声道：“掩护撤离！湛昀，你跟我上指挥台！” 　　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载着众人迅速升空，离开了这片埋葬着绝望、也孕育着渺茫希望的死亡之地。湛槿紧紧握着周旻沿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感受着精神链接另一端那汹涌的风暴正在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重新回归的依赖与信任。 　　首都星将是他们新的战场，而这一次，他们都不再孤身一人。 　　-- 　　三个月后，首都星，军部大楼。 　　午后的阳光穿过高层落地窗，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高级精神舒缓剂混合的、独属于军部核心区域的气息。湛槿回到首都星之后重新登记了身份，在经过白塔的批准后，得以继续在第四军团工作。此刻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在悬浮的光屏上快速滑动，审阅着一份关于边缘星系哨兵精神稳定性普查的报告。他穿着向导的白色制服，肩章上的金色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神情专注。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不等湛槿回应，电子门就打开了。 　　周旻沿走了进来，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哨兵作战服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只是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了一颗，冲淡了几分军人的刻板。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附近知名咖啡馆Logo的纸袋，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办公室里过于严肃的氛围。 　　“还没弄完？”周旻沿走到办公桌前，将纸袋放在桌角，目光扫过湛槿面前密密麻麻的文件，“季闻不是说让你下午三点去参加‘边境计划’后续心理干预方案的讨论会吗？都快两点了，饭也不吃？”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不易察觉的挑剔，但湛槿抬眼看去，却轻易捕捉到了对方眼底那抹熟悉的关切。自从正式结合之后，精神链接便变得更加敏感，而此刻精神链接的另一端平稳柔和，像一片经过风暴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坚固而温暖的冰原。 　　“快了，这份报告需要今天批复下去。”湛槿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稳定感让周旻沿微微蹙起的眉头松开了些。 　　周旻沿轻哼一声，自顾自从纸袋里拿出两个三明治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湛槿面前。 　　湛槿看着被推到面前的食物，眼底掠过一丝暖意。这三个月，周旻沿似乎把“监督湛槿按时吃饭”当成了某种重要的日常任务，从最初带着点别扭的投喂，到现在已经无比自然。他放下光屏，拿起三明治：“你呢？吃过了？” 　　“哨兵本来就对饮食没有什么需求。”周旻沿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腿随意地伸展着，“上午跟着季燃那个疯子去模拟训练场折腾了一上午，累死了。”他嘴上抱怨着，但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却是酣畅淋漓后的满足感。 　　湛槿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很好。“下午什么安排？” 　　“写报告。”周旻沿拿起湛槿的咖啡杯，很自然地喝了一口，“上次那个追捕残余势力的任务报告还没交。烦死了，最讨厌写这些玩意儿。”文书工作显然不在他的兴趣范围。 　　“需要我帮你看看？”湛槿咽下食物，随口问道。 　　“不用。”周旻沿立刻拒绝，“我自己能搞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湛槿略显苍白的脸上，“晚上想吃什么？食堂还是我回去做？” 　　湛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团毛茸茸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办公桌上。布偶猫优雅地踱步，水灵灵的大眼睛先是看了看湛槿，然后目标明确地走向周旻沿，轻盈地跳上他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周旻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伸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布偶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呼噜声更响了。 　　湛槿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三个月前在原始漩涡旁濒临崩溃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生活被拉回了正轨，工作、会议、报告、训练……还有这些琐碎的日常：一顿午餐，一杯咖啡，一份抱怨，一只趴在哨兵膝头打盹的猫。 　　“晚上回去吃吧。”湛槿看着周旻沿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线条，和他膝上那只慵懒的猫，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但是你别做了，点外卖。”哨兵的味觉缺陷让湛槿对其做饭敬而远之。 　　周旻沿“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猫咪蓬松的长毛，目光却落在窗外首都星繁华的街景上。虽然母亲醒来的希望依旧渺茫，但那一份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心情，确实被日复一日的、带着温度的日常冲淡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身边还有这份紧密相连、无需言说的羁绊。 　　“行。”周旻沿收回目光看向湛槿，“别加班太晚。我先去对付那份该死的报告了。”他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哨兵特有的利落，布偶猫不满地“喵”了一声，轻盈地跳回地面。 　　湛槿点头，目送周旻沿走向门口。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湛槿补充了一句：“报告……需要帮忙随时说。” 　　周旻沿脚步顿了一下，“……知道了。” 　　空气中食物的香气还未散去，布偶猫蹭了蹭湛槿的裤腿，重新跳上窗台，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 　　个人终端的铃声再次打断了湛槿的思绪，他很快接起，面前出现了另一个与他有着同样长相的向导的投影。 　　湛昀依旧在潮汐公会工作，只是答应了军部协助解决关于边境计划所带来的问题以及主持相关的研究工作。在这方面湛槿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湛昀却总是让他有空多去找季闻补回应该在白塔上完的课程，还说什么“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湛昀回来之后很快又把头发剪回了之前的长度，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现在总算养回了一些肉。至于他跟秦南煊、季燃几个人的遗留情感纠葛，湛槿也没有多问，不过季燃倒是三番五次地来找湛槿帮忙带一些什么东西给对方。 　　“小槿，怎么还不来会议室？大家都到了。” 　　“这才几点？”湛槿无奈地看了一眼时钟，距离三点还有半个小时。 　　“你还是别在这里干了，回我们公会吧？”湛昀仿佛没听见湛槿的疑问，眨眨眼，“樊箐现在都还没分清我们两个人呢。哦对了，我还带了从南煊那边带了好吃的过来……” 　　“好好好，我现在过去。”湛槿无奈地挂掉通讯，布偶猫也顺势回到精神图景里。在出门前，他随手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红色发绳，是湛昀从老宅中带出来的那条。 　　……头发好像又长长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