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复苏后死鬼竹马爬回来了》作者:蜜桃甜酒   简介:   丧葬店的老板师追辛是个身形修长的美青年,眉目清冷,时常与纸人作伴,周身暮气沉沉。   看起来,一眼就能望尽人生的终点。   只有被他暴打关押的妖魔们才知道——   什么清清冷冷的看起来无欲无求,什么暮气沉沉看到人生终点!   这他么就是一个战斗力爆表、好战逐死的疯子!!!   一天到晚就知道钓鱼执法,看起来是个无害人类,实则拳拳到肉、顿顿暴打。   在师追辛的暴力(划掉)和善理念下,妖魔们瑟瑟发抖,抱团取暖。   直到有一天。   世界灵气复苏,妖魔横行,妖魔们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吃特吃,大啃特啃。   正一阵我啃啃啃之际,忽而听闻:嘿,那个暴力狂和他死鬼老攻杀过来了。   妖魔们:?!!   谁杀过来了?!!!   ·   师追辛有两个秘密:   一、他不是人。   二、他有一个暗恋多年、早死白月光。   天天揍妖魔、攒功德,一笔一笔功德,千辛万苦从地狱里赎回来的。   没有人记得什么时候,他的身边一直跟随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没有影子,也不会说话,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目光肆意觊觎的将他从头扫到尾。   他就像是一个怪物,伴随着死兆来到他的身边。   所有人都劝他快跑。   师追辛深以为然,毕竟自己病弱、抑郁,人生犹如一点灯火在寒风漂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所以在死前,他打算对自己好一点。   然后转头就朝角落里的男人发出邀请:“干***吗?男朋友~”   朋友们:???   ·   方相避生前是驱魔遣将的大佬,打过夸父战过蚩尤,一朝战死,好兄弟黄帝封他为神,好竹马巫神为他抬灵。   谁想到一睁眼,无痛变成活死人。   刚苏醒的方相避一脸懵,就看到个人背对着自己扎花圈。   呦,这不是他的漂亮竹马嘛!千年不见,还是这么漂亮。   就是性子好,容易被那群不长眼的妖魔欺负。   毕竟他的小竹马漂亮、柔弱、又可怜。   方相避痛定思痛,决定好好把漂亮竹马保护起来。   不远处,被揍得鼻青脸肿,几乎要魂飞魄散的妖魔们看着大佬背后面露凶光的漂亮美人,抱在一起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妖魔们:我们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观前提醒   ◆本文私设居多,文笔小白,有bug和逻辑漏洞之处还请见谅   ◆1v1双洁,青梅竹马   ◆想到再排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青梅竹马 甜文 萌宠 灵气复苏   主角视角:师追辛 方相避   一句话简介:禁止参与大佬play   立意:事在人为 第1章   “快点快点,要赶不上了。”   “你快跟上啊!”   红绿灯路口,衣着潮流的女生蹬着小皮鞋,哒哒往前跑,她的男友在后面苦着脸追得气喘吁吁。   “小玲,一定要这家店吗?不就是一捆香吗?别家的不行吗?”男友忍不住碎碎念着。   为了这么一捆香,他们从早上六点爬起来开车,从市区一路开到了老城区,堵了一个小时的路,好不容易找地方停车了还要步行过几条巷子。   “哎呀,都说了是我爷爷指名要的!”张玲忍不住跺脚,站在红灯前来回踮脚,巴不得快点过去。   “那家店是老招牌,我家祭祖的东西都要从这家店里买的,店主开店时间特别任性,要是今天没开店买不到香,我妈对不上八字,你还想不想娶我了?”   男友顿时没了话说。   张玲家什么都好,就是因为地域问题带点迷信色彩,征福纳吉都要向老爷上一炷香,特别是家里女儿订婚这件大事。   只是一捆香而已,就当是丈母娘的考验了。   想到这里,男友反而紧张起来,拉着张玲的手快步往前走。   小情侣拉拉扯扯,因为迷路还在小巷子里转了几圈,还是张玲眼睛尖看见了那块老旧的牌子。   “那那——”   她顿时兴奋起来,指着那牌子高兴得说不出来话。   看着店门开着,两人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毛毛躁躁的闯了进去。   张玲高呼:“老板,来捆金色细香,带檀木的那种。”   她还是小学的时候跟家里大人来过,自从升了高年级学业紧,家里就不让她参与这些。   此刻故地重游,眼前似乎还能浮现幼时的画面。   那个样式的纸人还摆在原来的地方,摆放金纸的地方多了好多现代纸质品,还有老店主……   视线落在年轻的店长脸上,张玲脸上的怀念瞬间僵住,呈现出极大的错愕。   年轻店长穿着深色的唐装,因为刚搬完东西,撸着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淡淡的经脉在皮肤上浮动,呈现出莫名力量感。   “这种可以吗?”他嗓音清越浅淡,拿出几捆细香,摆弄的动作格外有条理。   张玲瞬间卡住,脑袋转了几圈,被男友轻轻推了推,才找回嗓音:“呃……是、是吧?”   她也不太清楚,摸摸索索的纠结了起来。   年轻好看的老板站在门边,张玲的视线忍不住往他脸上飘,还是忍不住询问:“这里之前不是个老人家看店吗?你们换老板了?”   老板明显一愣,黑黝黝的眼睛转向她,无机质的瞳孔看得人直发毛。   在张玲退怯之前,他猝然点头,嘴角上翘些许弧度,随着点头发尾搔弄过他的下颚。   他轻声说:“多谢你关心,他年纪到了,退休回老家去了。”   “我是新店主师追辛,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一张烫金名片递到两人面前,上面板板正正写着“师追辛”三个大字,不像是金纸店店主,像是个花店店主。   年轻的店主站在屋内,老旧的店面光影暗淡,阴影落在他的眉眼似乎笼罩下如烟的愁绪,他眉眼悲敛,即便是笑着也莫名冷淡。   “祝两位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他极轻极轻的喟叹,将这对毛毛躁躁的小情侣送出门。   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张玲忍不住回头,看到他站在屋檐下,背后的装潢像是褪色般,斑驳出极为陈旧的痕迹。   或许是她眼花了,那一瞬间她仿佛在年轻店主的背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恍惚一看,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年纸人。   现在还流行做年纪大的纸人烧下去当祖宗吗?   张玲吐槽,男友的感慨惊醒了她:“原来对面就是一个火葬场啊,难怪这个店这么偏还没倒闭。”   什么?火葬场?   张玲转过头,走出店面这条街再往偏走,赫然是一个火葬场。   呸呸呸,真晦气。   小情侣慌慌张张的走了,只余下师追辛站在门口。   不知何时,一只黝黑的黑猫猝然跳跃上他的肩膀。   黑猫身形单薄,像是张薄薄的纸片,锋利的边缘切割出影子,灵动的“摇头晃脑”,发出极为古怪的咆哮。   “希和。”   名为“希和”的纸片猫在师追辛手下像是海草随风飘摇,它蹭过师追辛的手臂,顺着他单薄的肩膀轻飘飘的吊在他的发尾。   牵着长线的助听器挂在耳朵上,顺着过长的发丝一同披散在肩上。   闲不住的猫咪拨弄师追辛耳边垂下来的助听器,刻意的勾掉,风似的卷跑了。   师追辛经不住偏头,像是与人耳鬓厮磨般,侧头露出雪白的颈段,藏在发丝下的耳廓绯红一片。   似乎有人牵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用助听器的线逗弄般搔弄过他的下巴。   师追辛垂着眼,颤抖着睫毛低声叹气:“你答应我的,我带你出封印,你乖乖听我话。”   他摊开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转动着盯住那片不老实的黑影。   “把助听器还我。”   助听器挂回耳朵,与此同时,恶鬼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祂极为恶劣的低笑:“病殃殃的小凤凰,也敢与恶鬼谋皮。”   失去人类这小小的工具,连声音都听不清,也敢闯进封印。   他知道自己带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到师追辛闯进封印时的场景,恶鬼如毒蛇吐息,忍不住“嘶嘶”笑了起来。   面色苍白的青年周身浴血,湿漉漉的像是被沾湿的纸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他听不见、看不见,脆弱的脖颈被恶鬼掐住把玩。   封印被他激发,他投身其中,像是一只浴血重生的小凤凰。   恶鬼猝然陷入沉思,下一秒,无数影子猝然拉扯出极为锐利的角度,化作无数纸片猫猫猛地向四周逃窜。   师追辛神色淡淡的挂起助听器,手中不断挣扎的一段黑影猛然逃窜,无数黑影交融碰撞在一起,化作一片淡薄的纸片猫,无声“喵喵”大怒。   纸片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被刻意剪掉的一段耳朵飞速扇动,“哒哒哒”小马驹似的在他脚边蹦跳,无声发出咆哮。   师追辛挂好助听器,将一架眼镜架在鼻梁,略显模糊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晰。   他将落灰的店铺重新整理,路过那个年老的纸人时,他脚步微顿。   没多久,一只新的纸人代替了它,它被规整好,整整齐齐的叠放进箱子里。   师追辛在后院的桃树下挖了个大坑,一捧一捧的盖上土层。   老店是前店后院的自建屋,开了几十年了,突然换了店主。   然而并没有什么人会关心这件事。   周围的邻居看到他开门也不打招呼,而是转过脸,像是避讳什么般,默契的安静一瞬,压低了数遍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在触及店名时,都会下意识的安静沉默。   只因师追辛经营着一家金纸店,或者更准确一点,是一家卖丧葬用品的小店。   ——吉祥殡葬。   一家开在火葬场附近的殡葬店。   纸片小猫跳到师追辛的肩膀,化作一片淡薄的阴影,悄然遁入他的脚下。   师追辛垂眸,脚下的影子被光拉得极长,远远的扩散成一团,边缘却清晰锋利,割裂出极为恐怖的一面。   一道阴影挂在他的腕间,他肤色苍白,唯有淡淡的经脉映出皮肤,崎岖蜿蜒在瘦弱的手背上。   一转手,又扎了一圈白花圈。   适合扎鲜花的手扎了花圈,他眉目沉静,脆弱的纸片在他手里绽开了花。   上色扎圈,描墨写字……   恶鬼忍不住卷住他的胳膊:“身体被僵化成这样,想活下来,只靠斩妖除魔攒功德可不够,小凤凰。”   祂拨弄过师追辛垂到下巴尖的发尾,听障的耳朵必须要戴上工具;祂蹭过师追辛的眼尾,厚重的镜片是人类衡量出来的度数。   听不见看不清。   可怜的、病殃殃的小凤凰。   师追辛动作微顿,他转过头,猝然眯起眼睛,隔着镜片,眼尾上挑起醉人的弧度。   “不靠功德,怎么能让你蒙蔽天机出封印?怎么能让你帮我治病续命?”   何为功德?   功德就是人一生的功过在天道系统核算的分值,做好事加分坏事减分。   不好不坏的普通人拿着正数功德转世轮回,坏事做尽的妖魔挂着倒扣的功德被天道斩杀。   斩坏妖、除恶鬼,等同于用信用耗尽的红名换取通缉奖金。   师追辛需要用这笔“奖金”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恶鬼”轻蔑至此,也要依靠师追辛身上的功德才能走出封印。   祂古怪的低笑一声,纸片猫猫抖擞着身躯,得意的拉长身躯,近乎是有一只三米高的怪物靠近青年从而落下狰狞的影子。   祂独独霸占了师追辛的影子,肆意的拉伸身体,附着在他身上,贪婪舔舐着青年瘦弱可怜的身躯。   祂勾掉师追辛的助听器,恶意在他耳边低语。   这一回,师追辛不靠工具清晰的听见了恶鬼的声音。   “我们各取所需。”   师追辛偏头,耳垂上莫名泛起的绯色显得极为靡乱缱绻。   养鬼成患。   在他与鬼搅合在一起的瞬间,大概只有这个词可以完整的形容他。 第2章   “……小凤凰,如果有一天我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去找你,找一年、十年、百年……总会有找到你的一天。”   “哈哈哈好,不过找人太难了,还是我自己回来吧。”   “纵使历经千难万难,小凤凰,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   “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   “我来带你回家——”   师追辛颤抖着睫毛,呼吸急促的抽动几下,茫茫然的从梦中睁开眼睛。   又一次梦见过去的一切,他恍惚还在满是赤火的封印结界里。   因为情绪失控,他眼前一片花白,手掌捂着脸好一会儿,脑袋无意识的往窗外偏了偏头。   “咕咕”清脆的鸟鸣远远传来,所有的一切压力悄然褪去,古怪的粘稠感从背部滑过,令他下意识埋头,赫然咬住被角。   他伸手在被中摸索,茫茫然的摸了一个空,只余下空空如也的思绪在缓慢转动。   “……”他低声念着某个音节,短促不悦的语调微微上扬。   就在此时,一只黝黑的黑猫从被子里钻到了他的手下。   “希和。”   师追辛恍惚般捂了捂耳朵,虽然很微弱、很细微。   但他确实听到了一点点声音。   一点点鸟鸣,钻进耳膜里耳鸣般震动。   师追辛猝然睁开眼,与旁边竖起的纸片猫猫对视。   纸片猫猫裂开嘴角,一双墨点般的瞳孔好整以暇的注视着他,猫爪落在他的胸口,踩住比昨晚活跃一个节拍的心脏。   师追辛赚功德帮祂遮蔽天机脱出地火束缚,祂为师追辛续命。   “看在你救我出来的份上,先帮你一次。”   “……还不到非续命不可。”师追辛突感意外。   他拉起袖子,僵化的手臂一按,不再是难以消减的淤青,而是软软的回弹。   僵化的五感在此刻变得清晰,即便没有戴上助听器,也隐约能听见几声短促的鸟鸣。   师追辛猝然对这几声鸟鸣感到陌生。   “你半夜断气魂都飘出来了,还嘴硬?”   “恶鬼”得意的翘起纸片猫耳,小尖角海藻似的不住飘摇。   “感觉还不错吧?”   祂可尝试了好几次。   人类血肉苦痛。   在祂看来,师追辛何不早日脱去这副人类皮囊,享受更美妙的长生?   到时祂的罪名里大概还要多上一份。   ——引诱人类天师入魔。   不知道引诱这种满身功德的大好人会有多少罪孽。   “恶鬼”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祂越上师追辛的肩膀,黏腻的舌尖舔舐过师追辛的脖颈,重重的碾过跳动的脉搏。   血液难得在血管内蹦腾,师追辛的皮肤逐渐回暖,暖得早已死去多年的恶鬼都忍不住愉悦的眯起眼睛,将自己盘进他的颈窝。   “小凤凰,你可得快点赚功德啊~”   “恶鬼”轻哼起来,尾巴蹭过师追辛的手臂,顺着他单薄的肩膀飘飘从后背落下。   “开业吧,小凤凰。”   纸片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哒哒哒”小马驹似的蹦跳在他脚边,蹦跳着挂到百叶窗的吊绳上。   “唰——”   百叶窗抬起,清晨的阳光落入屋内,照得小店一片明亮。   吉祥殡葬,开业。   小店的大门被敲响,似乎就等此刻。   师追辛打开门,猝然眯起眼睛:“……需要葬礼用品是吗?”   “昨晚死了个人?有点吓人。”   “我明白。”   ……   三言两语定下一批货物,师追辛手中夹着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词。   面对客户慌乱不安的话语,他时而搭腔,语气却显得公事公办,不含人情味儿。   慌乱的客户对上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猝然就平静了下来,在他的引导下选好了大部分必需品。   师追辛送客出门,将蒙在门口招牌上的黑布拉下。   “吉祥殡葬”四个字闪了闪,替换上的线灯似乎有些接触不良。   他捻起中断的线灯,看见几个整整齐齐的牙印。   师追辛瞬间眯起眼睛:“希和。”   “喵~”   邻居家散养的猫咪习惯盘在墙头,它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影子飞快创过。   “唰”得一下,肥猫跳下墙头,换成两只尖耳朵占据高位。   纸片猫猫垫着爪尖,得意的支楞着耳朵。   逃跑的野猫从师追辛脚边窜过,差点跳到他扎好的花圈里。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某鬼闲得没事在院里欺猫霸人,实在可恨。   师追辛不由眯眼,抬头盯住院墙上那一片剪影。   “希和,自己做事自己当,下来。”   被他命令,一连串的尖耳朵从阴影里冒出头,纸片猫霸忽闪着瞳孔,墨点大的眼睛转动着,直直转向他的方向。   “不是我。”祂下意识脱口,爪子指向野猫的想法蠢蠢欲动。   在师追辛的冷眼下,祂极为迅速的改了口风,急声指责。   “说好你赚功德养我,我帮你治病,你怎么一点都不积极?”   “扎纸花,卖香烛,还这么有闲心。”   纸片猫猫脚下扩散出薄薄的黑影,附着在师追辛的肩膀,轻巧的勾下师追辛鼻梁上的眼镜框,在手中打旋转了几圈,亲昵贴在师追辛的耳边低笑。   “你可快要死了。”   他们耳鬓厮磨,咬着耳朵,悄声说着极为缠绵的呓语。   “小-凤-凰。”   短短三个字,在唇齿间咀嚼吐出,仿佛裹上了对方过热的吐息,刺得人耳根泛红。   即便被人宣告死讯,师追辛依旧不为所动,只因过于亲近的距离感到不适。   他下意识偏头,分明没有听到呼吸声,却清晰度感受到有人与自己贴得极近。   太近了。   师追辛下意识攥紧指尖,警告般重复:“希和。”   “希-和?”恶鬼分明与他贴得很近,像是没听清般重复这两个字句,紧接着,猝然冷笑出声。   “又希和希和的乱叫,谁是希和?我可不叫这个名字。”   “矫情。”   什么希和,听起来就矫情。   一个恶鬼怎么可能叫这么软绵绵的名字?   “恶鬼”张牙舞爪,狠狠的咬住师追辛的耳朵,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般狠狠咀嚼。   咬死你!   师追辛只觉得耳朵一凉,他下意识按住耳垂,无声垂下眼睛。   “那你叫什么?”   黑黝黝的眼睛转动斜睨,他的视线空无一物,耳朵尖却泛着潮湿的凉意。   是有恶鬼狠狠叼住泄愤厮磨。   师追辛忽闪着睫羽,猝然轻笑出声,短促的笑意似嘲似笑。   他重复:“你想叫什么?”   “……”   黑影瞬间僵住,在师追辛看不见的维度,祂的身躯赫然扩张收缩,扭曲变形。   祂张牙舞爪的想要念出一个名字,所有情绪赫然化作无尽的茫然。   对上师追辛似笑非笑的眼睛,祂无声咆哮,张牙舞爪的支棱起巨大的影子,“噗嗤”一下,泄气化作两只尖尖的小耳朵。   师追辛将纸片猫猫拎起,毫不客气的撸过纸片猫猫头,态度极为霸道。   “希和。”   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也不参考任何意见,师追辛近乎霸道独/裁,再一次重复:“希和。”   一如当初在封印里,他一把拎起变成纸片猫猫的恶鬼,简单粗暴的决定了“恶鬼”的名字。   在祂想起自己名字之前,不接受任何反驳意见。   “喵喵喵——”   黑影在他手下伸缩拉扯,在师追辛松手的一瞬间,猝然暴涨成三米的巨影,在墙角不住折叠扩散出极为扭曲的姿态。   黑影漫漫没过师追辛的视线,师追辛手指一松,低低抱怨。   “你是个小智障。”   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恶鬼”大怒,一猫爪勾掉了师追辛的助听器。   这一招对师追辛不痛不痒。   “恶鬼”嘁了一声:“装模作样。”   祂跳到地上,跟着师追辛的脚步往店里走。   临进门时,祂扭过脑袋,墨画的眼睛在这一瞬间折射出兽类般恐怖的妖异。   似乎将一切怪异照得分明。   却错过了师追辛藏在发丝下,怎么也褪不去的艳色。   或许是心神不宁,师追辛心不在焉,频频出错。   心不定的时候,他会走上楼梯,在角落的供桌前点上三支细香,手腕轻摇,晃灭了那一点星火。   “恶鬼”路过他的身边,从他面前香炉上方走过,尾巴一晃一晃。   “自己给自己上香也能算功德吗?”   当然不算。   师追辛语气淡淡:“谁会给自己上香。”   “恶鬼”:?   只见师追辛目露虔诚,像是每一个深陷信仰的教徒,在求神拜佛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双手合十,上下拜拜。   香炉背后挂着一整面墙的摊面,青面獠牙、狰狞可怖,数张面具齐齐的俯视众生,将虔诚拜神的青年压得恍若渺小。   烟雾从香尖袅袅升起,模糊了师追辛的眉眼,只剩下一片漠然的虔诚。   在这一刻,他的内心达到了超乎寻常的宁静。   “恶鬼”对这些摊面从来都是退避三舍,摊面请神驱鬼,每一张都是神明的化身,对祂有天然的压制。   但祂实在好奇,忍不住凑到师追辛旁边,机敏的竖起耳朵。   只听一阵理直气壮的碎碎念念:“来鬼,来财,来功德。”   他像是点许愿机般,把自己想要的点了一遍,焚烧的黄纸钱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的心愿单品。   “恶鬼”突然炸毛,惊悚得一崩三尺高,脚底打滑似的挥舞着四肢猛地冲进卧室。   三两下跳上师追辛的书桌,一挥爪翻出据师追辛说用来陶治情操的“书法”——写在黄钱纸上的心愿单。   密密麻麻,整整齐齐。   这一瞬间,“恶鬼”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么多愿望,祂猴年马月能干得完!   厅内的师追辛睁开眼睛,一段香灰晃晃悠悠,还是舍不得落在他手背上。   犹豫过后还是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猝然弯起唇角:“你啊。”   “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呢。” 第3章   别人求神拜佛,为的是心安神宁,还有可以求的对象。   师追辛却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与亡者。   他给自己烧香,为自己摇卦,为自己续命。   然后顺溜的拿出手机,开始刷探灵视频。   人类就是这样的,越不能干什么越干什么,越惊奇越古怪他们越有人去尝试。   人人都说世上没鬼,可偏偏人人都信世上有鬼。   从最开始的村间怪谈,到鬼故事电台,再到现在的探灵主播。   师追辛每天会做的事,就是刷这种探灵主播,坐等着他们收集奇怪怪谈。   ——毕竟一个人的信息收集能力还是太有限了。   为了增加成功率,他会在看直播之前为自己烧上一炷香,虔诚祈祷,算上一卦。   “求人不如求己。”   “你真迷信。”“恶鬼”锐评。   “求己不如求我。”   师追辛充耳不闻,利索刷起直播。   手机里放着一个主播的直播实况,是一个叫罗松的探灵主播。   “哈喽大家好,哪里有鬼哪里就有我!我是探险博主罗松,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   直播探灵博主罗松将镜头转了一圈,山深林密,正是鬼故事的发生地。   罗松语气神秘:“家人们,今天要探险的是著名鬼村,枉死庄。”   “传说枉死庄坐落在蚩尤遗骸上,遗骸动人间惨,一夜之间一整个村子的人消失不见,成了一桩悬案,至今无人得知庄子里的村民因何而死,他们的冤魂还留在此地日夜哀嚎、不得超生。”   “……”   师追辛手指一动,屏幕往上划拉,瞬间跳到下一个直播间。   就在这时,一只猫爪按住他的手。   两只尖耳朵探过头:“等等——”   “已经解决了。”师追辛淡声解释。   “你看都没看。”   恶鬼阴阳怪气的呵笑。   “小凤凰,你想骗我,我知道你们人类发的这种东西都是假的!”   恶鬼贪心的舔舐过他的眼尾,在他耳边低喃:“我刚给你续命,你不该给我点报酬吗?”   师追辛偏头,镜片在目前反射出几道模糊不清的银光。   他不耐取下,用一双略显濡湿的眼睛盯着对方。   “下次。”   下次又下次,“恶鬼”猝然不满。   “没有功德,你这一身功德来抵,吃了你得道飞升,我也想尝尝这得道飞升的感觉。”   祂咬住那薄薄的耳廓,被“得道飞升”这个词逗笑,突然也想尝尝这人间极乐。   像师追辛这样满身功德的好人,绝对能得道飞升。   小凤凰把它当狗使,也不怕被狗[哗——]了。   “恶鬼”满腔恶意,毫不客气的衔住雪白的皮肉,直直叼住颈部。   尖锐的牙齿抵在喉间,师追辛呼吸急促,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悦:“下次。”   他一手准确掐住黑影的“后脖颈”,纸片尖耳抖了抖,搔得他面色潮红。   师追辛不动神色,只有“恶鬼”能感受到他抖得有多厉害。   祂以为师追辛会直接摔倒在地,但师追辛没有,他站得极稳。   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出他命不久矣,半身僵死。   只有祂,从初次见面时,“恶鬼”一眼就看出师追辛几乎半个魂飘在外面了,他偏偏还活着。   “恶鬼”嘶嘶低笑:“没有功德,吃你也一样。”   从极恶之地爬回来的恶鬼欲壑难填,接触到那细嫩的皮肤,恨不得咬碎吞下,腻滑的舌尖不住滚动,在颈间辗转啃咬。   师追辛忍了又忍,只觉得不停晃动的尖耳朵像是片羽毛,搔得他浑身发痒。   他一把掐住尖耳,毫不客气的揉了又揉。   掌心顺着耳朵一路撸到猫脸,对着猫脸一顿rua。   在“恶鬼”抗议之前,师追辛横眉冷对。   “再闹就把你变成猪。”   他猝然冷下眉眼,当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片。   黑猫身形单薄,锋利的边缘切割出影子,赫然是被裁剪的痕迹。   祂愤怒的抖动耳尖,三角耳飞速扇动。   师追辛并不理会祂的恼怒,只装作无事发生。   吊在他肩膀上的纸片猫狠狠扒开他的领子,露出几枚古怪的桃花色淤痕。   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极为缠绵悱恻。   师追辛掐着耳垂,手指剥开头发,耳朵尖上赫然出现一个深深的牙印。   被鬼咬了,应该不用上药吧。   师追辛手一松,发丝散落遮住薄薄透出的绯红。   分明只被咬了一处,两只耳朵却共同滚烫起来。   他摸索着脸颊,对着镜子,镜中人也悄悄红透了脸。   两只尖耳朵钻进镜子,一偏头贴上师追辛的手背,他皮肤白,上面淡淡的青涩经脉遮掩不住,更何况是贴上黑色的剪影。   黑与白交错在一起,紧接着,一条黑色的细尾巴也勾住了他的手腕。   “恶鬼”无声踮起脚尖,沿着洗手台的边缘从他的右手绕到左手。   “哼,下次?”   祂嗓音嘶哑,低低的蹭过师追辛的手背,沿着手臂一跃跳上他单薄的肩膀。   青年瘦弱单薄,长久病弱的身躯和纸片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恶鬼猝然觉得不悦。   “瘦成这个样子,你有多少阳气供养我?”   祂阴阳怪气的拉长语气,尖爪子从左边绕到右边,贴着师追辛转了一圈,尖锐的瞳孔转动着,赫然细缩成一条细线。   “小凤凰,供不起恶鬼的后果,你是打算肉-偿吗?”   祂与镜中的师追辛对视,师追辛肤色极浅,唯独抿起唇的那一瞬间,唇间漫起艳丽的绯色。   即便那张嘴里再次吐露出“希和”这两个极为纯良的字词。   依旧极为好看。   “别急。”师追辛八风不动,只一味的掐住祂的尖耳朵,似乎胸有成竹。   “我可比你都想活。”   世上哪有那么多老鬼可捉?钓鱼都得先等等钩。   “好,我不急。”   “恶鬼”猝然发笑,恶劣的在青年耳边低语:“你这张嘴,最好永远不要有向我求饶的一天。”   叫了几次“希和”,祂会让师追辛加倍吐出更多的哀求。   师追辛将肩膀上的纸片猫抚落,面对“恶鬼”的威胁,他只是摸索着耳垂,轻飘飘的说:“放心,我肯定活得久。”   “……”   油盐不进。   师追辛不动声色,像是早已失去世俗的欲/望,并不在意“恶鬼”冒犯的话语。   只是在转身离开时,他猝然背脊一麻,皮肤过电般泛起刺人的涟漪。   威胁伴随着强烈的危机感,过电般随着咬住耳朵的刺痛蔓延全身。   他抿紧唇角,深怕泄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惊呼,只有过于收敛的眼尾遮不住晕红。   他眸光潋滟,极速吸气,眉目流荡,早已是一派情态靡靡之相。   “师傅,来对香烛。”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   师追辛拿着一对香烛施施然起身,只是在意识到“恶鬼”没有跟上来时,他猝然不悦。   “希和。”   他回头一声呼唤,一只剪影猫迈着小马驹似的步伐,“哒哒”跟在他的脚边。   黑色的剪影猫跳跃上他的肩膀,尾巴垂落轻轻扫过他没有血色的脸,暗色的尾端入笔锋在皮肤勾画。   “你最好活得久。”   ……   火葬场的运尸车在路边停靠,司机从里面出来,点烟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这家殡葬店。   他揉了揉眼睛,伸着脖子往店里面看了几眼。   “后生,之前的店主呢?”   开运尸车的司机也算胆子大,没什么忌讳的,瞥见年轻的店主把一架花圈搬出来,高声问了一句。   嘴里忍不住念叨:“之前老姜头干活利索,怎么才几天就退休了?”   “哦对,之前有客人定了两幅花圈让我们帮忙准备,你还认账不?”   年轻的店主围着围裙,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账本,本子里还夹着一朵纸花,被他捻在手里,像是从花圈上摘下来的。   他翻阅几下账本,眉眼越发冷淡:“没这回事。”   “哪没有啊?你一个小年轻搞不清楚账就打电话问问老姜头,他记账稀里糊涂的,谁知道有没有记账?”   司老李嘟囔着,突然发现这小年轻一直在看着他。   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没有神采,像是一副暗色的宝石,冷冷的盯着他。   “你很需要这对花圈吗?”他问。   扎花圈的纸片还黏在他的衣服上,他随手将其拍去,似乎格外好脾气的又问了一句:“你的家人很需要一对花圈吗?”   一架花圈一百八十块,一副三百六十。   这是火葬场给的价格。   有些人不太懂这些,小火葬场为了营收,会帮悲痛的家属们准备葬礼用品,委托给周边的殡葬店赚差价。   看似清冷的小店并不缺生意,师追辛也不缺这一副花圈的钱。   师追辛超乎寻常的强硬噎得老李一僵,没能从年轻店主这里占到便宜,他啐了一声,嘴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脏话。   “喵呜——”   黑猫轻巧踩上屋脊,一身剪影般的黑色暗暗藏匿在无人注意的阴影中,祂抖擞着耳朵,一双尖锐的瞳孔无边扩散出猛烈的妖异。   盯着黑白装饰的运尸车开走,“恶鬼”猝然嗤笑。   “赶着投胎。”   祂周身阴影消融,化作一片乌云将天地笼罩。   顿时间,狂风卷起路边的纸花,纷飞的花片哗啦啦的冲向对方。   老李一个没注意,只觉得突然刮风又下雨,树叶裹着花片哗啦啦扑了他满窗,差点一脚油门撞上绿化带。   他张嘴要骂,满卷纸片从车窗缝隙钻入,“啪啪”两巴掌糊在他脸上。   老旧的小车人性化一脚急刹,慌慌张张的开走了。   师追辛站在屋檐下,旁边是光秃秃的花圈架子,刚扎好的花圈被风一卷,变成满地的垃圾。   他默然无语,手指狠狠掐住纸片小猫的尖耳朵,危险的眯起眼睛。   “你这个捣蛋鬼!”   他刚扎好的花圈!   “恶鬼”抖抖耳朵,恶劣的低笑出声:“你也没那么正义嘛,小凤凰。”   祂还以为,师追辛会为那个人类出头呢。   “恶鬼”轻咬师追辛的手指,尖锐的虎牙点在他的皮肤,愉悦得翘起尾巴,似乎品味到了极为美妙的滋味。   名为“纵容”的滋味。   是夜。   一辆贴满黑白布景的殡葬车打着灯,“嘟嘟”驶过街道。   大晚上的赶了趟夜车,想到车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和一个尸兄,老李不免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裹了裹衣服。   又想到了白天没能占到便宜还差点被纸花糊了一脸,老李恨恨嘀咕:“真是晦气,年轻人懂什么……回去得摘点柚子叶去去晦气。”   他手摸索到冷气风口,过于老旧的殡葬车还是手动拨片。   他视线飘忽一晃,拨风片的同时,隐约看见侧边的殡葬店亮起灯光。   再一晃眼,店门口左右两排花圈挂着白联,店门正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影子,恍惚中老李与车镜对视,映出的影子赫然与之趋同。   “吉祥殡葬”闪了闪,接触不良般闪动,瞬间变成了“土葬”两字。   老李不信邪的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殡葬车的窗口第二次路过“土葬”的招牌。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那块招牌像是黏在视线里,不断的在眼前闪过,招牌亮起的灯光闪烁几下,如同虫类般蠕动变形,扭曲成极为古怪的两个字。   “你死”   “你死”   “死——” 第4章   “叮叮叮——”   刺耳的电话铃声刺破了寂静的假象,深夜的殡葬店赫然亮起灯光。   师追辛似刚起身,胡乱披着一件外衣,连助听器也只是匆忙戴上一边。   他偏头拢着耳朵,将电话接起,语气从容不迫:“这里是吉祥丧葬店,请问是需要金纸、花圈还是寿衣呢?”   被通讯扭曲的声音急促到崩溃,急促的喘息过后,极小极小的声音极为惊骇的低问:“师老板、师老板你在店里吗?”   “来,到窗边来。”   ……   师追辛拉开二楼的帘子,惨白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灯光将他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模糊不清。   在外人的视线中活像是只孤魂吊鬼,高高的悬在头顶。   电话里的声音更加恐惧了,他哆哆嗦嗦的低语:“师老板,有鬼、有鬼……不是你、是你身后,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嘿嘿,现在它来找你了,它来找你了……”   师追辛:……   真的吗?一言为定。   电话中的老李赫然爆发出一声极为惊恐的尖叫声。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找他!找他!”   “你看到了什么?”师追辛问。   “啊啊啊——”   回答他的是一声短促的尖叫和猝然挂断的电话。   火葬场出夜车的人规定至少要有两个,但或许是为了挣更多的钱,今天是老李一个人出车。   师追辛冷眼看着老李趴在车窗上,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拼命往外挤,像是一只蛆虫般在车里打转似的拱来拱去。   两只尖耳朵擦着他的手臂钻出,在空中灵敏的抖来抖去。   “希和。”   师追辛顿觉手痒,一把掐住祂的尖耳朵,咬着字句危险的眯起眼睛。   “不是我。”“恶鬼”莫名甩头,剪影般的无面猫脸上人性化的出现了极大的困惑。   祂为师追辛的污蔑感到极大的不满,垫着爪尖,小马驹似的“哒哒”跟随在他身后。   “你觉得是我?”   祂恶声恶气的质问着,炸毛般的躬起背部,尖刺般的阴影从剪影的边缘挤出。   祂恶狠狠的喵喵直叫,追着师追辛往楼下走。   师追辛匆忙间穿好衣服,将助听器戴进耳朵,临出门时他一把将炸毛纸片猫薅进怀里,手掌顺过竖起的尖刺。   面对外面一片漆黑,他本能敛起眼睛,语气笃定:“不是你。”   纸片猫猫顿时僵住,尖刺“砰”得缩回体内,模糊的边缘海浪似的抖动起来。   “哼~”   祂傲娇的轻哼一声,黑影勾来镜框,将它架到师追辛的鼻梁。   “你也不怕栽沟里去了。”   镜片架上,师追辛的世界瞬间清晰明了。   他安抚“恶鬼”:“好乖好乖。”   师追辛抚摸它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乖狗狗。   “……”   尖耳朵不悦的扇了扇,不耐烦的踢踏着脚步。   正此时,一声尖叫再度响起。   师追辛撸起袖子,礼貌的敲了敲车门。   他俯身,透过并不清晰的车窗看清了里面不断扭曲挣扎的老李。   “得罪了。”   师追辛手臂发力,一只手按住车门,一只手抓住车柄,稍稍用力,青筋在手臂暴起,只是一个瞬间,老旧的车门“砰”得一声,硬是被他整整齐齐的摘了下来。   他眉眼悲悯浓艳,贯彻没有表情的脸默然极了,像是某种金雕玉砌的脆弱贵物。   只是在此刻,他架着手臂,活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黑涩会般强势,一手“摘”下车门,捞也似的将老李从车里拎出。   老李吓得一哆嗦,就见他视线一扫,整个人翻进车里,从车座前捻起一根金色的毛发。   “这是什么?”   师追辛翻出不合时宜的几根猴毛,他瞬时蹙眉。   “运尸车不运死人,运猴子?”   “你你你——”   老李心虚得不行,被风一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顿时惨叫一声,惊恐的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拔腿就跑。   他车也不要了,活像是被鬼追,还带着几分庆幸,直直的冲向马路。   在即将冲出路口时,一辆大货车从斜里拐过弯,猛按喇叭。   他瞪圆了眼睛,满脸惊恐扭曲了五官。   突然背部一痛,整个人在货车撞上之前飞出数十米,在地上翻滚一圈。   昏迷前,他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直挺挺站着那个说:“没死,叫个救护车。”   小小的那个晃动着尖耳朵,尖锐的声音溢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丢这里算了,反正也没死不了,自己醒了就走了。”   不、不要……   救救我,救救我……   老李瞪着眼睛,恐惧的眼泪从眼尾不断滑落。   “希和。”   师追辛一把掐住“恶鬼”的尖耳朵,语气逐渐加重。   “恶鬼”的尖耳朵抖不起来了,祂咕哝几声,隐约听见几声抱怨。   恶鬼也要做好事吗?   祂毛茸茸的张牙舞爪,一爪子扒在师追辛的肩膀,师追辛架着只纸片猫,一头钻进车里。   他胆子大,一把掀开裹尸袋与死人对上也面不改色,直接把拉链一拉,压了几张黄纸告罪。   其余检查一通,除了几搓猴毛,也没见什么痕迹。   看起来不是鬼。   这可没什么功德。   师追辛心下核算起来,一双眼睛扫过周围,下意识的蹙眉。   “是只小妖。”   “恶鬼”忍不住嘀咕,嫌恶的偏过脑袋,在青年肩上支棱起两个尖尖的小尖耳朵,蹭过师追辛的颈边。   “不是鬼,我们走。”   没功德的事,不要叫祂。   师追辛猝然回神,手掌抚摸过小纸片猫的尖耳朵,嗓音漫不经心。   “捉妖,好歹也有一点。”   师追辛无声叹气,风拂过他的不悦的眉眼,眉宇间续了淡淡愁绪。   “只是少了点。”   这点功德,聊胜于无。   配不上他今晚沐浴焚香算出的好卦。   “哈。”“恶鬼”抖擞着尖耳朵,顿时阴阳怪气:“你要除了我,也有不少呢。”   师追辛侧目:“你对妖有意见?”   他眼睛偏转,精准将肩上的黑影捕获。   长长的黑影拉扯出极其诡异的长弧,如流水般流泻到地上,祂人性化的躬身,如同兽类拱起背部,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围绕着师追辛转了半圈。   祂嗓音低沉,透着浓浓的不悦:“小凤凰,我劝你可别同情心泛滥。”   鬼不定是什么坏鬼,妖可不定是什么好妖。   祂被镇压极恶之地,一同镇压的还有许多恶妖精怪,祂时常昏沉,每每清醒都能发现几只新被流放进来的恶妖怪物。   那些扭曲又精明的妖怪一张嘴满口谎言,舌头刺满密密麻麻的咒枷,开口闭口就是吃了几个人毁了几个村被押进来的。   不像是祂,祂……   “恶鬼”眼中茫然一闪而过,祂抖动着尖耳朵,猝然沉默下来。   师追辛捻着他的尖耳朵,轻声说:“我知道。”   “恶鬼”抬头,只看见月色下师追辛线条柔和的侧脸,他眉宇间常含愁绪,浅淡的神色如云雾般神迷,一双眼似乎藏着密密匝匝的心思。   唯有此刻,他翘起唇角,似乎格外愉悦。   “可我要攒功德啊。”   他需要“奖金”,他有想要换取的东西。   只是只小妖而已。   何况。   “希和也会帮我对吧?”   师追辛转过头,那双眼睛在月夜下显得溶光明亮。   柔软的黑色发尾扫过他尖细的下颚,像一只从深渊中脱逃而出、善于蛊惑人心的妖精,正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无声将“恶鬼”捕获。   比妖还精明的师追辛。   “恶鬼”咕哝着,尖耳朵诚实的偏向他,黏糊糊的蹭过他的下颚,轻轻搔弄着。   比猫还爱撒娇的希和。   师追辛想。   “是他!就是他!是他推的我!”   师追辛白天开着店门,像是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人家,戴着眼镜坐在柜台后,正用自己逐渐模糊的眼睛艰难记账。   突然一群人推着轮椅,哗啦啦冲了进来。   火葬场的司机老李挥舞着缠着绷带的手臂,喊得脸红脖子粗,恶声恶气的指挥。   “就是这个人!他推的我!将我害成这个样子。”   他家里人推着轮椅往前一送,立刻嚷嚷起来:“大家都来看啊,就是这个人,这么年轻的后生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把我们家老李往路上推,还有没有王法了!赔钱!”   嚯,大戏!   见有热闹看,众人也顾不上是哪个店的热闹,齐刷刷围成一团,将金纸店围得水泄不通。   师追辛孤零零的坐在柜台后,厚重的镜片还架在鼻梁上,似乎有些茫然。   他推了把眼镜,冷静重复:“你说什么?”   黑黝黝的眼睛扫过老李,老李被他一看,瞬间心里发虚,惊恐的目光在他身边扫来扫去,将没有那团尖耳朵。   只是那天晚上的幻觉而已。   他顿时有了底气,色厉内荏的重申:“我说,赔钱!”   他大声嚷嚷着,话刚出口,突然感觉周身一冷,莫名发毛的危机感如电流般在皮肤窜过。   老李猛地一个哆嗦,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动,有人在他身后幽幽问。   “你在说什么?”   那一瞬间,惊悚的危机感踩着人类最未知的恐惧无声尖叫,他双眼激凸,瞳孔震动。   无数个声音猛地灌入耳朵,如同密密麻麻的血字,不断交叠黏贴进大脑。   他头皮刺痛,无声尖叫。   年轻店主与他对视,那苍白的脸恍惚与店里的纸人相似,猩红的唇勾勒出恶意。   一齐在他耳边问:   “你在说什么?” 第5章   “啊!”老李赫然发出一声惨叫。   他挥舞着手臂,不断的挣扎扭动,轮椅在人群中撞来撞去,他尖声大叫。   “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不关我的事!不要来找我啊!不要来找我!”   他声音越来越急促,害怕到极致,秃噜般往外冒着脏话。   “都怪你,我有什么错!车空着也是空着,我用一用怎么了?还说什么福利好,我呸,我用一下车都不行,还敢解雇老子……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那只猴子会死,运死人车运只死猴子怎么了?”   “都怪你,都怪你多管闲事,你凭什么告我状,这关你什么事!”   ……   他嘴巴不干不净的骂,骂完师追辛骂火葬场老板,又开始往外吐露他公车私用拉私活的事。   一只手悄悄牵住师追辛的衣角,好事的邻居拢着手偷偷在年轻店主耳边小声蛐蛐。   “诶诶,他,昨天被他老板辞了。”   “据说给马戏团运动物的时候没了几个大货,被马戏团索赔好几万呢,真是造孽。”   “别不是仙人跳吧?”   邻居们不嫌事大的挤眉弄眼,对着老李指指点点。   能在火葬场附近开店的人能是什么普通人?都是干相关行业的,嘴上念着阿弥陀佛,背地里掏出几个出马牌子拜一拜,脖子上还挂着十字架。   整一个十项全信。   看见老李疯魔,是半点不带害怕的,还嘀嘀咕咕他这是仙上身还是打击太大疯了。   发疯的老李更加恐怖,他推着轮椅,面露狰狞的直接往柜台创来。   邻居连忙往旁边一躲,师追辛坐在原地,漫不经心的将眼镜取下。   “别太过分。”他轻声说。   下一秒老李瞬间平地一摔,整个人从轮椅上摔飞出去,头朝下摔在地上。   只听咔嚓几声,老李发出几声哀嚎,脖子像是落枕般歪斜。   他捂着脖子,恶狠狠的甩下一句。   “你等着。”   “老李——”   一群人着急忙慌来,着急忙慌走,哗啦啦直接散个干净。   也不是没有线索。   师追辛只觉索然无味,他默默将账本合上,低声呢喃。   “马戏团吗?”   “嘿嘿~”   恶劣的嬉笑声围着师追辛转了一圈,盘在他膝上的纸片猫猫抖动着尖耳朵,化作骇人的黑影从后将人环抱。   “终于走了,再不走,我可忍不住了。”   “恶鬼”在师追辛耳边低笑,阴测测的瞳孔呈现出极为扭曲的神态。   “小凤凰,心太善可是要遭欺负的。”   祂轻轻搔弄过师追辛的下颚,冰冷的触感顺着脖子往上一滑,顺势勾起他的下巴。   他们脸贴着脸,近乎零距离的接触下,男人凌厉的眉眼在黑雾中逐渐成型,阴影在祂身上抹上浓墨重彩的戾气,像是一柄没有束缚的长刀。   “我帮你杀了他怎么样?”   祂掐住师追辛的下颚,手掌顺着下颚的弧度往上一捋,大手一张,几乎将师追辛的脸钳制在手中。   这个角度,好乖。   “恶鬼”顿觉愉悦,逐渐血腥的语调透露出浓浓的兴味。   他们耳鬓厮磨,像是情人般轻轻捋过对方的鬓发,厮磨间显得极为缠绵。   “我会给他一个绝对痛苦的死法,让他再也不能来找你的麻烦。”   祂的话语吞吐着恶意,师追辛被迫仰着脸,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被手指按出几块红痕。   “而你,只要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不知道?”   师追辛面上淡淡,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失去焦距,转动着直直对向“恶鬼”的方向。   他猝然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几分危险。   师追辛一把攥“恶鬼”不老实的手臂,他手腕一转,手指在空中画了几个圈。   人影“恶鬼”顿时飞速散形,旋转成一团小龙卷,“噗呲”一声,一只纸片小猪瞬间摔在桌上。   祂似乎有些懵懵,打着旋的猪尾巴下意识往上翘了翘,过于圆润的边缘削去锋芒,挥舞着单薄的四肢,一头栽倒在桌上。   “这可没办法当不知道。”   师追辛起身,挂在椅背的外套在空中旋了半圈披在肩膀上。   他低头扣上扣子,漫不经心的歪过脑袋,眼尾敛起不悦的弧度。   “我说,不要杀人,不要犯罪,好好做鬼。”   师追辛敲纸片小猪的脑袋,一下一下,打地鼠似的,将小猪敲倒在桌子上。   小猪越来越矮,逐渐矮成一张纸片,咯噔扑倒在桌上。   “好好做鬼?”   见鬼的师追辛!   “恶鬼”嘟囔着,纸片小猪“哒哒”的蹦跳两下,一下子挂在师追的衣摆上吊着。   祂问:“那你去杀?”   师追辛动作一顿:“去马戏团。”   “……你笑了吧?”   “没有。”   “就有!”   “……噗。”   师追辛偏过脑袋,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他抬起袖子捂住脸,肩膀忍不住抖了抖,露在外面的眼睛禁不住弯起,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平时连表情都很少做的人突然笑了,那笑意就好似春花绽放,直接晕红了他苍白的皮肤,透出漫漫绯色。   “恶鬼”勾着他的肩膀往上一带,整个纸片竖在他的肩膀。   祂咬着师追辛的耳朵,咬牙切齿的低语:“迟早弄死你。”   “不。”“恶鬼”语句一顿,恶劣的咧开嘴角,纸片小猪露出极为古怪的恶意笑容,在他耳边暧/昧嘶语:“我要干-死你。”   极为下流的话语随着祂飘飘落下的纸片身体蹭过师追辛的后腰,一双大手掐住师追辛的后腰,摸索着蹭过腰窝的位置。   “然后你要将我变成什么?小狗吗?”   狗日的师追辛。   “恶鬼”凑到师追辛耳边,得意洋洋的“汪”了一声。   师追辛偏开头,祂变本加厉的追上去,肩颈交错间贴得密不可分,暧/昧厮磨时更是吐出喘息,醺红了薄薄的耳廓。   师追辛半张脸埋进袖子里,他将腰间的手抚开,嘴角不自觉下撇。   “垃圾话。”   “恶鬼”顿时哑笑出声,肆无忌惮的从后侵占他的安全空间,几乎将单薄的青年全部裹进阴影之下。   “人善被人欺啊,小凤凰。”   师追辛根本奈何不了祂。   同样的,祂也奈何不了师追辛。   “走吧,小猪。”师追辛用衣服将变成纸片小猪的“恶鬼”兜住。   死了几只动物索赔运货司机的马戏团,师追辛只是在店门口站了站,热心的邻居在蛐蛐中自然而然将所有事情传进他的耳朵。   能租私车运动物,说到底也没什么名气,需要节省开支。   符合条件的,也只有这座城市最近来的这个流浪马戏团。   他们新搬了位置,搬到了附近的一片工业片区里,结果前几天运送过程中,意外死了几只猴子。   就这么巧死在了运尸车司机老李的车上,马戏团借此向他索赔,他又被老板发现公车私用的事辞了工作,没有收入又面临索赔,才会来找师追辛麻烦。   师追辛过去的时候,穿着玩偶服的人还在门口发宣传单,那些宣传单凌乱的落在地上,被路人毫不留情的踩在脚下。   师追辛主动将宣传单接过,玩偶人顿时喜气洋洋,急声介绍马戏团的拿手好戏。   猴子偷桃。   “猴子?”   师追辛盯着门票,原本上面的几个大字猝然扭曲,七彩的马戏棚顶扭曲成一只红眼猿猴。   “丰山马戏团。”师追辛轻声念出上面的名字。   丰山?   他将海报攥成纸团,纸片小猪从他的衣领探出脑袋,哼哼唧唧的抽动鼻子。   “有妖气。”   “进去看看。”师追辛兜着手,抬步往门口走。   他交了七十买了张门票,从大帐篷入口走进去时,原本零零散散的人群突然拥挤起来。   帐篷内嘲声喧哗,明亮的大灯从头顶打下,将帐篷内的一切照得分明。   不算大的帐篷里粗略一看,挤了几百个人,几百个人围着高台站定。   他们窃窃私语,齐刷刷的眺望前方。   一只黄毛猿猴人性化的双脚站立,站在舞台中央,灯光顺着它的手指从在坐的人群中晃过。   “各位,欢迎来到丰山马戏团——”   它高声大喊,作出华丽的行礼动作,对着众人弯腰行礼。   弯下腰时,那猩红的眼睛从前排的孩子们中间扫过,它弯起红嘴巴,像人一样弯起笑容,极为古怪的上挑着嘴角。   它发声高呼,得意的挺直胸膛。   “今天的节目,一定会让你们大开眼界。”   猿猴模样的团长在边缘走了一圈,它所到之处,惊呼声如海浪响起。   小孩子天真烂漫的指着它高呼:“妈妈,是猴子!”   “会说话的猴子!”   “它是马戏团的团长吗?它好厉害啊。”   ……   听了一圈赞美之词,它对此极为满意,俏皮的冲众人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它一把跳上高高吊起的红色平台,牵引着长线高呼。   随着红色高台越升越高,盖住舞台中央的红布配合上升,纷飞般掀起一片惊呼。   黄毛团长拍手,恶劣的翘起唇角:“欢迎观看我们第一个节目。”   “——两脚羊跳火圈。” 第6章   “啊——”   随着猩红的帷幕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帐篷里的氛围瞬间从欢乐喜剧转变为恐怖片。   几个穿着马戏团服装的人惊恐的蜷缩在笼子中间,黄毛猿猴从上方倒吊下来,尖锐的指甲“滋滋”划过铁笼,刺耳的拉扯声中它高声大笑。   “来吧,来吧,一起大笑吧!”   刺眼的白光将所有人脸上的惊恐照得无处遁形,他们恐惧得连连大叫,甚至不断咒骂。   一片混乱中,师追辛兜着手,视线不停的扫过人群。   他的猪咪不见了。   纸片小猪在幕布掀起的一瞬间消失不见,师追辛只来得及捉住它的螺旋尾巴,下一秒螺旋尾巴化作阴影从他指尖流泻消失。   在一片喧哗中,师追辛闲适的姿态引人注目。   态度嚣张的猿猴仰着头颅,高傲的目光扫过人群中不断寻找的青年,猝然眯起眼睛。   “哦,怎么还有人不欣赏我的演出?你们这些该死的垃圾,只有亲身体验才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演出,我的马戏团——”   猿猴越说越暴躁,猩红的瞳孔赫然绽放出层层妖异,它双目狰狞,猴爪在空中一挥,棚顶的灯光一瞬消失。   “轰——”   大灯猛地将黑暗照亮,明亮的灯光从高处洒落,直白的照在青年浓艳的眉眼。   被灯光直照,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师追辛茫然睁开眼睛,他抱着长腿如同一只笼中鸟蜷缩在鸟笼中。   咏叹般的画外音在耳边细语:“欢迎各位观看我们剧团的最新节目,笼中鸟!”   绳索极速降落,师追辛身处的鸟笼猛地坠向地面,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那些被诱骗过来的观众齐齐安静下来,他们面露恐惧,惊恐的直视舞台,在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之前,巨大的恐惧先席卷了他们的意识。   死寂。   只剩下无比诡异的死寂。   就在此时,另一道光打在舞台边缘。   身穿燕尾服的男人迈着脚步,光影紧随,祂似愉悦又似嘲笑,一步一步向舞台中央的笼中鸟靠近。   男人伸出手,宛若邀请般在舞台中央轻柔的叹息:“凤凰,凤凰。”   “我说什么来着?”   鬼不一定是恶鬼,妖也不一定是好妖。   “闭嘴。”   师追辛抬起头,在彻底看清来人的前一秒,他的视觉感官彻底被青色取代。   无数青色的羽毛顺着他的手臂簌簌排列,他的手臂化作羽翅,一片一片青羽根植在他的皮肤,回护般笼罩住他的双眼。   此刻,他就像一只真正的笼中鸟。   “恶鬼”如同一位真正的训鸟师,祂牵引着笼中鸟从笼中走出,手臂圈住飞鸟纤细的腰肢,舞蹈般牵引住他的手臂。   两只手臂交缠的瞬间,祂愉悦的哼起了歌。   “飞吧飞吧,抖落翅膀上的霞光。   飞吧飞吧,震动水影中的月景。   ……   于水中喧哗,于火中生死,   为我啄取星光,为我衔来仙石。   飞吧飞吧。”   ……   师追辛被牵引着踩过舞步,脚下跟随训鸟师踩过每一块石砖。   他眼睛被青羽覆盖,轻柔浪漫的曲调在耳边低吟……   这一切占据他所有的感官。   他是笼中鸟,是被牵引的木偶。   踩着舞步,被牵引着一圈一圈旋转,旋转。   就这样旋转,旋转。   灯光跟随在他们身上,画外音夸张感叹:“可悲可叹的笼中鸟。”   “你将一直舞蹈,直到四肢折断,你将一直歌唱,直到嗓音泣血……”   随着画外音的讲述,所有人似乎看到了笼中鸟被折断四肢、嗓音泣血的画面。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他也要一直歌唱下去。   直到化作白骨。   直到彻底湮灭。   这就是你不敬演出的代价!   黄发猿猴咧嘴笑了,极为古怪的笑容狰狞扭曲,流露出毫无缘由的深深的恶意。   师追辛无声拢紧训鸟师的手臂,训鸟师在他耳边低笑:“听起来很不错,小凤凰。”   “恶鬼”似乎对此格外愉悦,祂嗓音上挑,圈住细腰的手臂赫然收紧,将无力跟随自己的小凤凰猝然锁进怀中。   这一瞬间,他们耳鬓厮磨、肩颈交缠,像是彻底生长在一起的藤萝。   师追辛被迫依附在祂的肩上,他的眼睛已经彻底被长出的清羽覆盖,只能将头轻靠在男人宽阔的肩膀。   脆弱又可怜。   “恶鬼”发出感慨,在下一个旋转的瞬间,祂低声通报。   “巳时三寸。”   他们距离黄毛猿猴只在咫尺,在下个旋转中一只手推着师追辛的后腰,师追辛手臂皆覆羽毛,便也如一只飞鸟,如离弦之箭迅速辗转飞去。   他看不见,却精准自如,一双手臂在空中飞速高悬,腾空一个飞旋踢,干脆利落的将猿猴踹出。   猿猴被踹出的一瞬间,青羽化作光点瞬间消散,漫漫光彩中身穿唐装的青年身姿利落,轻松落地。   一只薄薄的纸片小马从他袖中窜出,黑影灌入其中,化作一匹飞马,“哒哒”蹦跳到他肩上。   纸片小马无语凝噎:“……你是真爱这个。”   “回去给你换个。”   师追辛飞速回答,他与猿猴对视,从袖中伸出一双手臂。   只见他一脸文文弱弱的苍白像,双拳紧握,拳似陨石,梆梆砸在猿猴身上。   “笼中鸟是吧?表演是吧?”   师追辛面无表情,拳拳到肉,梆梆照着猿猴的脑袋锤。   猿猴被揍得“嗷嗷”直叫,还没反击一下,被师追辛一把薅住头皮拎到面前。   师追辛神色淡然,好似衣上沾染寺中袅袅香气,一脸“我欲成仙”的凉薄。   撸起袖子,兜头先给了猿猴梆梆两拳。   一句一句质问,极为致命。   “建国后成精打申请了吗?非法人类演出写报告了吗?非法监禁、威胁恐吓,是你自己想干的还是团伙作案?谁教你这么做的?”   “嗷嗷嗷——”   快给猴子逼得会说话了。   纸片小马不忍直视,悻悻的把纸片脑袋折巴折巴团成一团。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只有师追辛顿顿暴打,拳拳到肉。   他拎着猴子一把甩在舞台中央,冷酷无情的逼着这只黄毛猿猴给人开笼子。   猿猴瑟瑟发抖,猴子捞月般把跳火圈的人类从高空摘下。   原来马戏团的工作人员终于被解救,他们还来不及说出一句感谢的话,就见眼前影子飞速闪过,一道符纸“啪”毫不留情的直贴面门。   今天看马戏团表演的观众走出帐篷,稀里糊涂的揉着自己泛红的额头,忍不住“嘶”了一声:“怎么感觉被人照着脑袋打了?”   “今天的表演好像挺恐怖的,有点怕怕。”   “嗯?今天表演什么来着?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   观众们稀里糊涂的从帐篷里走出,工作人员稀里糊涂的收拾东西。   一片忙乱中,没有人发现,一只黄皮猿猴蹬着共享自行车,搭着一个人默默拐过街角。   师追辛给这只猴子扫了辆共享自行车,冷酷无情的命令它蹬自行车。   风吹过他的发尾,发尾轻轻搔过下颚,师追辛仰头,不动声色躲过纸片小马的撞击。   纸片小马拿脑袋创他下巴,阴阳怪气的嘲笑:“你还记得自己要死了吗?”   祂轻蔑的扫过这只猿猴的背影,极为苛刻的上下打分。   丰山产的猴子,叫什么来着……雍和?极度热爱营造恐怖故事,表演欲旺盛。   也算是作恶多端,功德少了点也不是没有。   续几天命而已。   “恶鬼”态度嚣张,在祂眼中,这只猿猴早已被肢解成数字量化的功德,续上师追辛这条孱弱无助的命。   祂翘起嘴角,极度扭曲的笑容牵扯出愉悦的弧度,大大的弯起邪恶笑容。   “小凤凰,你可不要心慈手软。”   “恶鬼”言语蛊惑,轻轻的蹭过师追辛的下颚,身姿软得似猫一般,荡漾的挨蹭过他。   “杀了它,你就能活,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猿猴吓得呜呜直叫:“老大!老大,我是好猴,我是好猴!”   “放屁!谁是你老大!”极度厌恶妖怪的“恶鬼”急声呵斥。   一瞬间从蛊惑人心的小妖精变成了恶声恶气的大恶鬼。   请苍天,辨忠奸!   “等等,你认识我?”   不屑和这些恶妖同流合污的“恶鬼”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祂猛地跳上猿猴肩膀,刨着马蹄扒拉猿猴的嘴巴。   猿猴抿着嘴疯狂扭头,架不住祂怪力,硬是卸了下巴,扒拉开嘴巴。   纸片小马刨着后蹄,整匹马快钻进猴子嘴巴里了。   一条密密麻麻刻满咒枷的舌头被猿猴吐出,猿猴满嘴尖牙,唯有舌头刻满了墨色咒枷,一圈一圈死死锁进喉咙里。   “果然,你是从极恶之地跑出来的。”   师追辛侧坐在自行车后座,淡淡的点了一支烟,细长的香烟掐在他的指尖,淡淡的云雾遮蔽了他的眉眼。   他神色倦怠,隔着云雾只用一双眼睛轻描淡写的睨向猿猴:“那杀了它应该有不少功德吧?”   “恶鬼”猝然讥笑出声:“何止,何止。”   “极恶之地啊……”   “那可是一个卧虎藏龙、大缺大德的好地方。” 第7章   极恶之地是上古时期流放恶人的地方,千万年来天道将罪人烙印咒枷无情流放,无数罪恶在此间滋生消弭。   他们困于封印日日夜夜被地火灼烧,直到罪恶赎清,地火烧尽灵魂,才能得到解脱。   “恶鬼”只是其中一个。   只是与其他妖物鬼怪不同,祂罪枷遍布全身,罪孽数之不尽,任由地火灼烧千万年依旧不得解脱。   直到师追辛的到来。   “恶鬼”幽幽注视着这只黄毛猿猴,祂的目光中流露出毫无缘由的恶意,品味着名为嫉妒与愤恨的滋味。   师追辛以自身功德蒙蔽天道,无数功德被业火烧尽,才换得“恶鬼”从封印中逃脱。   一只来自丰山的猿猴?   黑色小马的脸上人性化的表露出轻蔑与厌恶,祂不无恶意的玩味讥笑:   “你们这些妖怪就是有本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从极恶之地逃出来的。”   黄毛猿猴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委屈十足的小心翼翼瞥了师追辛一眼,呜呜咽咽的哼唧。   在“恶鬼”的讥嘲下,活像是被霸凌的可怜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师追辛淡淡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只听他淡淡制止:“稍微收敛一点。”   他一手将肩上不断踢踏马蹄的剪影小马捂住,制止“恶鬼”逐渐暴躁的行为。   “哈?”   “恶鬼”更加不爽,不耐烦的踢踏着脚步,按耐不住的厉声催促:“你以为它是什么好东西吗?花言巧语的妖怪,以言语犯下极端罪行……”   “从极恶之地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师追辛:“……倒也不用这么说自己。”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手指将纸片小马的嘴巴一夹,将之拢进自己的衣服底下。   不等小马挣扎出头,他一脚将黄毛猿猴踹下。   “带路。”   在他的逼迫下,黄毛猿猴飞速窜进林中,师追辛放风筝般散漫的跟在身后。   往工业园区的小树林多走出几百米,猿猴趴在地上刨开层层腐叶,几只带毛的尸体彻底暴露出来。   蛆虫和苍蝇在腐叶上乱爬,黄毛猿猴刨出那几只可怜小猴的尸体,忍不住呜咽出声。   或许是同族怜悯,猿猴将一只死掉的小猴子抱在怀里,流露出浓重的舔犊之情。   “这是前几天在运输过程中死掉的猴子?”师追辛掐着烟,冷不丁的发问。   老李为了赚外快公车私用运输动物,过程中死了几只动物,于是遭到马戏团索赔。   马戏团不舍得掏钱来处理动物尸体,面对这种情况,只能随便抛在野外,匆匆忙忙的用腐叶泥巴埋葬。   而这一切都被一只丰山来的黄毛猿猴看在眼里。   它抱着猴子尸体,毛爪子轻轻顺着尸体的毛发,发出极度不甘的悲鸣:“我只是想让他们品尝一下这个滋味而已。”   “为什么人类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奴役我们?为什么人类就可以这么无情的对待我的同族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为什么它们就要被圈养被奴役?只是因为它们是动物吗?”   “我只是、只是……”   它逐渐俯下身,将自己埋进一片冰冷的尸体中,腐烂的尸体遮住了它的表情,只能听见令人动容的抽噎。   过于人性化的真情表露,对上满地的猴子尸体,足以令任何有良知的人类动容。   “是吗?”师追辛冷漠评价:“听起来确实可怜。”   不等“恶鬼”炸毛,继续拿脑袋创他下巴,他锐评:“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气势汹汹的纸片小马呆了呆,“抽噎”的黄毛猿猴也彻底绷不住,泄出一声笑声。   它抬起头,那张似人似猴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只有满满的恶意与蛊惑人心的快感。   “是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它继续说道:“只是人类一厢情愿,愿意这么相信而已。”   “只要装装可怜,愚蠢的人类就真的信了。我只是免费送上门,又看起来比其他猴子聪明一点,损失几只猴子的人类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领养我。”   “只是这么说说假话,你就会放过我。”   黄毛猿猴的脸上流露出万分得意的神情,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为自己愚弄了师追辛而感到得意。   什么复仇?什么感同身受?不过是它想要愚弄人类的借口而已。   它一把将怀中的猴子砸向师追辛,瞬间,一道极为坚韧的红绳漫漫张开,铺开的红网编织着铜铃与钱币,“叮铃铃”的发出震响。   毫不犹豫的割断了黄毛猿猴的脖子。   名为雍和的妖怪在百米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它迟钝的转动着眼珠,茫然的跑出几百米,无数咒枷密密麻麻的从它口中吐出,连同鲜血一同铺满整片天地。   师追辛伸出手,猴子的尸体砸进他的怀中。   他眉眼悲悯,任由猴子的头颅在手臂上停靠,轻轻垂落的眼皮遮住眼底的凉薄,同时在他脸上落下一片极为不悦的阴霾。   飞速游走的黑影彻底确认了妖怪的死亡,它猝然窜进师追辛的影子,边缘长长拉出极为古怪的人影。   “恶鬼”的脸从阴影中钻出,一把钳制住师追辛的下颚强制性掰向自己。   他们脸贴着脸,连彼此的脸都能清晰的在对方眼底印出,“恶鬼”不由喟叹。   “下手真利索。”   祂将下颚卡进师追辛的颈窝,脖颈相贴间,鼓动的脉搏似乎将活力也一并传递进恶鬼冰冷的身体。   师追辛的呼吸在两人中纠缠,似乎连“恶鬼”也沾染了呼吸,相贴的肌肤也逐渐有了温度。   “恶鬼”近乎陶醉的闻嗅着功德的滋味,在杀死那只该死的猿猴一瞬间,无数功德伴随着咒枷的消失灌入师追辛的体内。   只是这么近距离靠近,闻嗅到对方的呼吸,就令祂感到万分愉悦。   “我还以为你真信了。”   “恶鬼”语气玩味,逗弄般轻轻搔弄过青年的喉结,近距离的耳鬓厮磨,衔住他的耳朵低语。   似乎因为他听不见的原因,“恶鬼”极为喜欢在他耳边细语,用那种漫不经心的恶劣语气轻嘲师追辛的天真。   与恶鬼谋皮,迟早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恶鬼”忍不住哑笑出声,手掌贴在师追辛的后腰,不断的碾蹭过腰窝的部位,用手指圈住他单薄的细腰。   师追辛忍不住偏头,短暂的捂住助听器。   酥酥麻麻的笑声被隔绝,师追辛眨动眼睛,依旧觉得耳根发烫。   腰间不老实的手掌还在煽风点火,古怪的酥麻如电流般从尾椎骨直直流窜到头皮。   他警告般掐住腰间的大手:“猪。”   “恶鬼”挑眉,告饶的举手。   又耐不住性子,追在师追辛耳边调笑:“什么时候变个狗?”   变个狗就高兴了?   师追辛飞速扬眉。   他站起身,给林业部门打电话的同时不忘将弄脏的外套脱下,盖在那些猴子尸体上。   “恶鬼”笑他烂好心,他只是拍拍衣服,轻描淡写的说:“攒功德,不要在意事情大小。”   说烂好心也好,伪善也好。   超度生灵,也能功德+1。   师追辛衣着单薄的走出林子,与林业部门的人擦肩而过时,看见了几个马戏团的工作人员正在人群外嘀咕这事到底是谁举报的。   师追辛面不改色的从旁边走过,路过街边的玩具店,他脚步一顿,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   “恶鬼”顿觉不妙:“你不会……”   “叮咚”硬币投进抓娃娃机,师追辛眉眼认真,操控娃娃机的爪子,精准抓向一只毛绒小狗。   毛绒小狗翘着尾巴,傻乎乎的吐舌歪头笑,胸前的粉色蝴蝶结可爱又粉嫩。   蠢死。   “恶鬼”顿时逃窜,被人一把抓住。   几分钟后,师追辛抱着一只毛绒小狗从玩具店走出,他挠着毛绒小狗的后颈脖,手掌顺着狗耳朵从后脑一路滑向后背。   “汪!”咬死你哦。   毛绒小狗抱着他的手一顿咬咬咬。   师追辛实在忍不住嘴角上翘:“真可爱。”   “……你半夜断气别跪下来求我给你续命。”   “不会的。”师追辛偏头,将脸贴在毛绒小狗的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闲适样,只是眉眼一弯,止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   “恶鬼”呵笑:“你半个魂都要飞了,还嘴硬。”   师追辛并没有烟瘾,“恶鬼”这么多天第一次看见他抽烟,怕是身体遭不住了,抽上一口止痛。   烟吐出来的时候,半个魂也快飞了。   毛绒小狗歪过脑袋,傻乎乎的蠢脸似乎露出几分讥嘲。   祂正要嘲讽几句,就见师追辛垂眼,呆呆的靠在公交车窗上,困倦得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他睫毛颤抖,苍白的面上难得泛起红晕,似乎连呼吸也止不住的发烫,唯有圈住毛绒小狗的胳膊依旧有力,几乎脸贴着脸贴在一起,枕在小狗身上无力的靠在一侧,任由黑发遮住眉眼。   黑与白交错在一起,呈现出淡淡的涩意,越发秾烈可怜。   无人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恶鬼”从师追辛的口袋里摸出两包烟,一包敬神用的中华,一包师追辛抽的女士细烟。   祂难得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点上一根,学着师追辛的样子吸上一口,无声冲他脸上吐出破落的烟圈。   “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师追辛闭着眼止不住的咳嗽,祂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摩挲着师追辛的下颚,难得软和的替他顺气。   “听说人类抽多了会死,你这破烂身体,还是小心把自己抽死了。”   师追辛撩开眼皮,因为功德在修复身体,也懒得说话,无声看祂把自己的烟丢了。   他目光幽幽,心说败家玩意。   败家玩意把师追辛的烟丢了还不止,还想偷偷把毛绒小狗也丢了。   师追辛抱着狗幽幽看祂一眼,转移话题:“先来说说恶妖的事。” 第8章   “诶,老李那事解决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不知道谁发现了马戏团乱抛动物尸体报警了,结果林业局一来,发现那几只猴子脖子上几个黑黝黝的血洞,像是被什么动物咬死的,还上了新闻。你说老李看了能忍?过去闹了一顿,反而还得了点钱。”   ……   邻居又在门口高声谈笑起来,他们在外面说笑,声音传进屋子里,师追辛抱着账本,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一推,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写下一个结果。   他神色自若,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一只薄薄的纸片小老虎歪头歪脑的伸着脑袋,虎虎祟祟的听了半天,三两下从柜台边缘蹦跳着挂在师追辛的肩膀。   祂往上一翻,圆滑的纸片边缘蹭着师追辛的后颈从左肩踩到右肩。   尾巴勾住青年的下颚一挑,“恶鬼”哑笑:“这也是你的功德吗?”   “烂好心的小凤凰。”   大猫尾巴往师追辛下巴一勾,从师追辛的肩膀垂下,像是一段长长的黑色辫子,几乎与他身上的暗色长衫融为一体。   师追辛手腕纤细,被大猫尾巴一勾,勾勾丢丢的蹭过皮肤。   黑与白交错缠绕,无端的暧/昧在此滋生,师追辛莫名抿了下唇,唇间水红轻撩,也只吐出一句:“我们还是先来说说怎么找恶妖吧。”   一说这话,“恶鬼”便似炸了毛般,小马驹似的抬着前爪一起“哒哒”往下跑。   师追辛眉头微皱,长臂一把小老虎捞进怀里,手掌一推,纸片小老虎在怀中滚了几圈,晕头转向的摔进他的臂弯里。   他低着头,过长的发尾搔过下颚,与一同偏移的太阳光线编织成网,将“恶鬼”团团网住。   师追辛问:“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前几天公交车上也是,师追辛只是这么一说,“恶鬼”就逃也似的钻进了他的袖子里。   团团黑影在袖子里钻来钻去,不知蹭到什么地方,师追辛赫然弓下腰,弯起的脊骨颤抖般不住打晃。   他眼底一片恍惚,连带着镜片都被灼热的呼吸蒙上了白雾。   修复身体时血肉沸腾的感觉并不好受,师追辛浑身发烫,也来不及追究祂的异常。   直到此刻,师追辛一把掐住小老虎的后颈,他眉眼锐利,镜片泛起锐利的惨白。   两双眼睛对视,就看谁先支撑不住。   被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恶鬼”率先降下半旗。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聊的。”   “随便聊聊。”师追辛飞速说。   停顿了一下,他猝然软了语调,更加弯下脖颈,像是垂头的鸢尾亭亭倾斜,主动贴近纸片小老虎。   “有功德。”他补充道,像是拿捏住了某鬼的命脉。   “极恶之地出来的妖怪,功德都很多吧?”   他需要功德。   “恶鬼”也需要功德。   他需要功德续命,希和需要功德蒙蔽天机。   师追辛敛起眼尾,上下打量怀中的小老虎,他眉眼悲悯,唯有过于秾烈的艳色在眉眼末端勾勒出一抹艳色。   像是一只善于蛊惑人心的老狐狸。   明明精明得要死,还装什么双眼空空?   “恶鬼”真被师追辛说服了,祂三两下跳上柜台,用尾巴将周围的一切扫开,尾巴在桌面勾画。   “小凤凰,你应该比我清楚极恶之地存在的意义。”   祂嗓音浑厚,像是有满腹的故事要娓娓道来。   随着祂的讲述,一切故事拉开帷幕。   极恶之地自上古人皇时就已经存在。   当年黄帝大败蚩尤,为了避免蚩尤极其党羽卷土重来,黄帝将蚩尤分尸数份各地镇压,又由他手下的部将看管。   然而蚩尤之心极为扭曲污秽,将那片地方污染成一片死地,隐隐有逃脱重生之势。   于是黄帝设下封印,将罪孽深重的恶妖诡怪流放进其中,以罪孽引无尽地火日夜不歇灼烧蚩尤怨气。   至此,所有威胁人类的恶鬼坏妖皆被流放进封印之地,化作养分消磨蚩尤残念,那片地方也被称为极恶之地。   “恶鬼”也只是其中一个。   祂被地火日夜灼烧,早已忘记了前尘往事,祂浑浑噩噩,时常沉睡又清醒。   每一次的清醒,祂的眼前都会出现新的鬼怪。   它们巧言令色,它们谄媚讨好,用刻满咒枷的喉舌试图说服“恶鬼”帮助它们逃跑。   “恶鬼”一开始不以为然,可时间漫漫,祂开始相信那些鬼怪可以带祂离开这里。   祂被骗了。   纸片小老虎的脸本就黑,说这个的时候,“恶鬼”的语气一下子低沉起来,充满了扭曲与妒恨。   祂的身影一下子化成紊乱的流水,黑线般缠绕在一起,疯狂的蠕动闪烁,无声发出尖叫。   “骗了我骗了我骗了我骗了我骗了我骗了我骗了我骗了我骗了我……”   凌乱的思绪一下子笼罩了整间店面,屋内突然暗下,阴暗爬行的“恶鬼”无声尖叫、爬行,恨恨的将纸片小老虎撕成粉碎。   古怪的黑影在墙角折叠,拉扯起极为古怪的长影,似乎有恶鬼在背后咧开充满血腥的笑容,高高挑起的嘴角撕裂至极。   “恶鬼”怒声大骂:“它们骗了我!”   “凭什么它们就可以出去!”   漫长的时间,早已让祂变得面目全非。   祂阴暗、扭曲、嫉妒,深深的痛恨起了所有能逃离的那些精怪。   它们犯下大错,凭什么可以逃脱惩罚?凭什么祂就得一直被困在里面?   那些巧言令色的妖怪,凭什么可以得到祂所没有的自由?   “恶鬼”极度扭曲,黑影挣扎着不断来回翻滚,黑暗的念头不断涌出。   天空警告性的打响闷雷,一声惊雷到来之前,白光从天上劈开,狠狠劈烂了片刻的宁静。   师追辛的侧脸映着白光,他面色在刺眼的光线下变得模糊不清。   他看着“恶鬼”,“恶鬼”也在看着他。   千万年来积累的怨气在此刻无处遁形。   “恶鬼”在他耳边低语:“真该死啊——”   所有的一切,都该死!   师追辛突然开口:“好,那我们就把它们都处理掉。”   “逃出几个,我们就杀几个。”   他面色格外冷静,即便直面如此恶意,没有一丝的恐惧与嫌恶,像是在说会帮忙吃掉不喜欢的甜点。   “说吧,先杀谁。”   他推开账本,像是掀开了生死薄。   这比什么亲吻比什么床戏都更动人,他神态堪称平和,毫无缘由的偏向是那么的温暖与甜蜜。   他绝非是好脾气的人,清俊淡漠的轮廓总令人感觉凛然不可侵犯,唯有此刻会展露出人性化的偏向。   宽容的、严苛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偏向。   “恶鬼”裂开嘴,忍不住嗤笑起来:“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小凤凰。”   “你就不怕我满嘴谎话,坏了你的德行?”   “恶鬼”的影子从墙面钻出,团团黑影褪去,露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祂眉眼锐利凶狠,一只手掐死了师追辛下颚。   祂吐出舌头,墨色的咒枷一圈一圈的蔓延进喉咙。   那无处遁形的好身材只是简单被黑影遮掩融化,依旧能看见健壮有力的肌肉,俯下身时,像是一只慵懒的野兽紧紧将猎物压在身下。   他们距离极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那只手像是某种暗示般摩挲着青年的下颚。   “恶鬼”挑起唇角,毫无缘由的恶意染上祂的眉眼。   似乎下一秒,黏腻的舌头就会舔上师追辛的脖子,祂会咬断他的咽喉,品尝人血的滋味。   极致的危险已经挑动了人对危险的感知,刺痛般在人本能上跳跃。   师追辛只觉得发麻般的刺痛顺着尾椎骨不停往上攀升,他睫毛颤抖,无声抿起唇角。   一下子就被那双眼睛捕获。   手指碾过他的唇角,深深陷入饱满的唇形。   ……有点太超过了。   师追辛牙关松懈,在对方深入的一瞬间,赫然收紧牙齿衔制住对方的动作。   他与“恶鬼”对视,这一瞬间的目光说是挑衅还是克制?   暗示制止的眸光如烛火明灭,偏偏眼尾飞起的一点点红,像是花瓣间晕染开的艳色。   他如艳鬼,看着淡漠如九天神佛,凑近时却闻嗅到了极为秾烈的血腥味。   “恶鬼”侧头,鼻尖交错的瞬间他们贴得更近,近到呼吸交错,近到祂清晰的看到师追辛眼中的自己。   祂满意的品味到了独一无二的滋味。   “小凤凰……”   “恶鬼”如情人般在师追辛耳边低语,手掌拂过他的鬓角,一把钳制住对方的下颚。   这一瞬间,祂真心实意想品尝人类的滋味。   这动人的口舌是否也像他甜蜜的语句一般美味。   “叮叮——”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刺破暧/昧的氛围,师追辛猛地偏头,恶鬼猝然一头倒在师追辛的肩膀。   师追辛接通电话,依旧淡定从容,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在一瞬间乱了阵脚:“你好,这里是希和丧葬店,请问是需要金纸、花圈还是寿衣呢?”   听筒里被通讯扭曲的声音急促到崩溃:“师老板救我!我在[哗——]”   “有鬼!到处都是鬼!你快来你快来——” 第9章   “师追辛!”   只差那么一点点,“恶鬼”一头倒在师追辛的肩膀,埋着头忍不住咬牙切齿。   祂一字一顿,硬生生把自己气笑了,就这么歪过脑袋,一手将师追辛的细腰圈住,咀嚼着难以消减的怨气,在他耳边恨声抱怨。   “你故意的!”   祂一把钳制住师追辛的腰侧,手掌一握,几乎把瘦弱的青年掌握在股掌之间。   师追辛捂着听筒将一分心思分给祂,无声动了动嘴巴,湿红的舌尖从唇间撩过,无端抿起几分艳色。   “希和!”   他面露无辜,被大掌恨恨揉过腰侧,才急忙低声告饶。   “恶鬼”扯开狞笑,无声与他耳语:“我要干-死你。”   祂比着口型,即便是贴在师追辛的耳边,师追辛依旧面露茫然。   “什么故意?”   师追辛扬眉,神情好无辜好清纯。   好一朵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   该死的师追辛。   “恶鬼”恨恨的揉搓他的腰侧,在师追辛求饶的目光中,祂哼声低语:“我要咬死你。”   祂一口咬住师追辛的脖子,只是稍稍用力,师追辛喉咙一滚,经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   他捂着嘴,几乎要把心肺咳出来般,弓着单薄的肩膀,不住的颤抖。   就算他是假装的,“恶鬼”给他顺气,狠狠拧起眉:“你这破烂身体,当心哪天抽过去。”   师追辛捂着唇,无力的倚靠在柜子上,颇为无辜的怼祂。   “毕竟用了这么多年,你就多担待吧。”   他面色苍白,发丝黏在脸上,艰难的皱起眉头,唯有眼尾泛着一抹飞红,无端泛起难以侵犯的禁忌涩意。   “恶鬼”哼了一声,不耐烦的点了点不停呼唤的手机。   “要去吗?”   “要去的。”师追辛秒回。   他对电话里说的很多鬼,可是很有兴趣。   “这这这,大佬你可来了!”   出租车在别墅区外停下,师追辛还没站稳,远远先听见一个急促的呼唤。   左手朱砂串右手十八子的年轻主播一头冲过来,满脸得救的庆幸,像是个小跟班亦步亦趋的跟在师追辛的身后,嘴巴一顿叭叭。   “大佬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昨天晚上真的差点就要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罗松急急忙忙,说着说着,深怕别人听见似的,压低声音用一种极为惊悚的语气重重肯定:“我家里有鬼!”   “好多好多的鬼!”   眼见他越靠越近,师追辛脚下的影子动了动,边缘锋利的切割成一道切割线,直白的在师追辛与罗松之间划拉出一道分界线。   罗松冷不丁一抖,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靠近的脚步一拐,怂了吧唧的躲在师追辛身后。   “没有分寸的人类。”“恶鬼”与师追辛咬耳朵。   祂小声蛐蛐,师追辛抚了抚耳朵,挂着的助听器与耳机相似,他冷不丁说话,不知在和谁说。   “处理完就走。”   罗松很清楚这话不是和自己说的,顿时吓得一哆嗦,磕磕巴巴的问:“大、大佬,你在和谁说话?”   “是、是鬼吗?”   罗松满脸憔悴,和之前刷到直播切片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截然不同,眼眶底下深深的青黑勾勒出虚弱的痕迹,甚至还有点疑神疑鬼。   师追辛一时无言。   他转过头,过于淡漠的目光没有一丝情绪,只是这么冷冷的看着罗松。   “少说废话。”   罗松一个哆嗦,连忙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给倒了个干净。   “我怀疑,我家新来的小助理不是人。”   他全网账号粉丝加起来过百万,也是一个大主播了,身边有一个团队帮忙搜集资料,布置现场道具。   毕竟这种探灵直播,为了节目效果,适当造假大家心知肚明。   罗松之前遇到过一次真的,那之后就格外注重什么风水什么冲撞,换了几个属相不和的助理。   这次换的助理能干又有才,对很多灵异知识了如指掌,经常给罗松带来很多灵感,罗松简直就是如获至宝。   可渐渐的,他发现不对了。   至于什么不对,罗松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只尖耳朵原本还朝罗松方向偏,一听到他卖关子,顿时折向另一边。   “恶鬼”冷哼一声:“故弄玄虚。”   祂盘在师追辛的肩膀,与他悄悄咬耳朵:“这种华而不实的家伙也能当你朋友?小凤凰,你眼光真差。”   “那你觉得我应该交什么样的朋友?”师追辛低眉,意味不明的反问祂。   他眉梢微挑,好整以暇的等待回答。   当然是祂这种强大又靠谱的。   这个念头在“恶鬼”的脑子里转了一圈,祂玩味的拉长语调,黑黝黝的墨点忽闪着,后仰着脑袋意有所指。   “至少不是这种华而不实的家伙。”   纸片猫猫乘风踏云,轻飘飘的围绕着罗松转了一圈,冷不丁被朱砂的味道刺激,弓腰打了一个喷嚏。   祂一溜烟窜回师追辛肩膀,两只尖耳朵飞速在扇动,不悦的扫扫尾巴。   “满身铜臭,臭死了。”   “是满身鬼气。”   师追辛忍不住嘴角上翘,一把掐住纸片猫猫的尖耳朵,手指顺着背脊往下顺了顺。   “不是朋友,只是之前捉鬼的时候顺手救了一下而已。”   这可让“恶鬼”来了兴趣。   “那个死了很多人的村子?”   师追辛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他自言自语,罗松的目光一直惊悚的定在他身上,等师追辛没话说了,才怂怂的提醒。   “我们到了。”   他们一个团队租住在一座别墅里,因为这几天闹鬼,团队里的人巴不得出去住酒店,只有小助理没跑,还在屋子里住,顺便帮忙做做饭。   看起来一点也没被闹鬼影响。   小助理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看起来就很能扛东西,衣着打扮都很日常,脸上挂着淳朴老实的笑容,像是一个老实人。   罗松又一次怂怂的表示:“这是我请的大师,我给你钱,你还是和大家一样先去住酒店吧。”   罗松拿出了助理三个月的工资,含蓄的说是打发出去住酒店,其实是暗搓搓的表示自己找人来收拾他了,识相的赶紧拿钱走吧!   但老实人助理跟没听懂一样,还笑呵呵的跟师追辛打招呼:“大师你好,我叫高落,高山的高,落下的落。”   罗松很无奈的耸肩。   师追辛盯了高落两秒,问罗松:“你怎么不走?”   罗松惊悚的指了指自己:?   不是,这是他的别墅啊!   这栋别墅罗松租了好几年了,是新开发的楼盘,从来没有出过事,前几个月刚狠狠心把别墅买下来,还在还房贷,怎么也不可能走啊!   意味不明的话说完,师追辛没有再开口,主动往楼上走。   罗松连忙带他去客房,偷偷问大师:“大师,这你可以处理吧?”   师追辛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罗松顿时欢天喜地的走了。   师追辛意味不明的盯着他的背影,手指逗弄般将纸片猫猫的尾巴绕了绕:“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什么?”纸片猫猫的尖耳朵晃了晃,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那个高落不是人?”   当然也不是鬼。   罗松神神秘秘,深怕多说一点鬼就找上门了。   既然如此,师追辛就看看到底是什么作祟。   他站在二楼高高俯视下方,客厅布景尽数落在他的眼中。   高落作为小助理,从他们进来后就没停过,又是准备道具又是和罗松讨论下个拍摄地点。   罗松怂的不敢拒绝他,又实在没有心情,只能“嗯嗯”点头。   他实在绷不住了,仗着师追辛在背后,忍不住问:“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大家为什么都要出去住,你就一点不知道吗?”   高落挠挠头,一脸茫然。   罗松不说话了,他还有点急,老实本分的局促搓手:“罗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直接说,我会改的,我我我真的能改!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噗呲——”   有人冷不丁笑出了声。   高落和罗松齐齐抬头,就见孤身一人来的师追辛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师追辛一米八的个子已经很高了,男人依旧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   健壮有力的身躯从后往前,几乎要将师追辛环抱,祂往前倾身,侧头与师追辛耳语,只从他的脖颈间露出一只眼睛,正意味不明的上下打量他们。   “恶鬼”在师追辛耳边哑笑,看热闹般低语:“两个蠢货。”   祂言语暧/昧,耳鬓厮磨间几乎含住师追辛的耳垂,轻描淡写的啄吻耳机样式的助听器,刻意的对着它低语。   没有人知道祂什么时候来的,只从那极具压迫性的气势中品味到令人胆寒的阴湿。   祂并不与主人家交谈,只是用令人不适的目光肆意的将两人从头扫到尾,犹如跗骨之蛆依附在师追辛的身侧。   师追辛介绍:“我的朋友。”   这几个字实在令鬼欢喜。   “恶鬼”唇角微挑,和师追辛拉拉扯扯间,断然拒绝了罗松再准备一个房间的提议。   罗松愣愣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被注视着,他就已经恐惧的彻底说不出话来。   他怂。   趁着这个朋友消失,罗松感觉悄悄凑到师追辛旁边。   “师老板,你这朋友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怎么没看见他从哪进门出门,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他现在有点疑神疑鬼,忍不住拢了拢衣服,警惕的□□着身体,似乎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拔腿就跑。   两只尖耳朵从师追辛的头发里钻出,“恶鬼”咧嘴:“不如让我先吃了他。”   怕见鬼?人死了就不怕见鬼了。   师追辛按住蠢蠢欲动的纸片猫猫,黑黝黝的眼睛盯住罗松。   被那双眼睛盯住,罗松气势瞬间跌破谷底,怂怂的说:“我没其他意思,我只是好奇。”   “好奇心会害死人的。”师追辛语气淡淡,他似乎意有所指:“有些事保存沉默比较好。”   “你最近给家里添了什么东西?”   师追辛主动转移了话题,罗松又想起了被鬼支配的恐惧。   他猛猛摇头,连忙说:“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的,上次撞鬼后我是看明白了,赚多少钱就没有命重要,转型还来不及怎么有胆子往家里带招鬼的东西?”   “是吗?”师追辛不置一词。   罗松转身离开时,他冷不丁开口:“靠那场直播涨粉百万,你赚了很多钱吧?”   罗松脚步一顿。   “之前没见鬼要开直播,现在见鬼了你为什么不开直播?”师追辛又问。   他眼瞳转动,冷冷的瞥像罗松的背影。   罗松挠挠脑袋,隐隐有些崩溃:“不是,师老板你这话好奇怪啊!之前开直播是为了吸粉赚钱,见鬼都是节目效果,现在都要死了,谁还想着直播啊!”   “是吗?”师追辛依旧淡淡的反问。   他眉眼悲悯,又似高天神佛毫无动容,只是淡淡的盯着罗松离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贪婪会害死人的。   纸片猫猫探出脑袋,“嘶嘶”吐出笑:“你怀疑他贼喊捉贼?”   “就怕是咎由自取。”   师追辛喃喃:“这可没什么功德啊。”   他埋下脑袋,举起纸片猫猫捂住脸,薄薄的纸片在他手中挣扎,他埋进黑影中,无声叹气。   呼吸近在咫尺,透过薄薄的黑影传递全身,距离近到只要有心,下一秒就能交换呼吸。   这一次纸片猫猫揣着手,表现得像是一个端庄冷漠的贵妇人,仰着脑袋表示自己并无此心。   恶鬼端庄.jpg   端庄的“恶鬼”被师追辛狠狠揉了揉耳朵。   因为师追辛的到来,罗松和小助理这些天难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小助理高落很明显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手粗身壮,心疼钱硬是拒绝了罗松点外卖的提议,张罗出几盘量大管饱的快手菜,还忍不住乐呵自己做菜比点外卖便宜。   他对现在的工作十分知足,老老实实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停的在夸这个工作有多好,师老板可一定要帮罗哥的忙。   罗松怂了吧唧的,根本不敢让他话落地,只能一个劲的道谢。   一场饭局下来,听取谢声一片。   夜晚降临,黑暗将别墅笼罩,温暖的院灯点缀在前后院的花园里,别墅内一片明净。   师追辛走到哪,哪的感应灯自然亮起。   他从二楼向下眺望,不自觉眯起眼睛。   怀中的纸片猫猫咕哝咕哝,周边荡漾一瞬,像是从异空间取出一架眼镜,毫不客气的架到师追辛的鼻梁。   “你还是戴上吧!”   师追辛毫不在意的推了推快要掉落的眼镜片,他鼻尖微动,敏锐的转身,视线扫过周围。   “有东西?”   “恶鬼”跳上师追辛的肩膀,炸毛般躬起背部,如同正待攻击的野兽,布满妖异的眼睛危险的转动着。   在某一个瞬间,祂死死盯住一个方向。   “没有妖气。”师追辛说。   “恶鬼”踮着猫步,轻松跳到扶手上,它脚步无声,因为警惕嗓音沉沉如冰。   “也没有鬼。”   是什么东西?   “恶鬼”炸毛,飞速跳回师追辛的臂弯,顺着他的胳膊一溜烟窜上肩膀。   祂警惕心起,正要与师追辛交流,突然他们齐齐转身。   感应灯坏掉般联翩亮起熄灭,一连串的灯光海浪般流窜而过,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冲他们而来。   师追辛下意识偏头,头顶的感应灯一闪,顺着他的方向直直冲向后方。   他下意识伸手,一条暗色的红绳猝然张开大网。   在这一瞬间,刺耳的尖叫声猛地划破夜空的平静。   “啊啊啊——”   师追辛猛地抬头,转身眺望背后,赫然将铺开的红网收回,紧紧攥在手中。   是罗松! 第10章   不知何时刮起的大风从窗外流泻而入,“砰”得一声,罗松从房间里摔出。   他踉跄跑路,跌跌撞撞的撞在门上,迎面朝师追辛奔去。   在与师追辛交错之际,师追辛赫然偏头,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他手掌微张。   尖锐的喵叫声划破夜空,黑色的剪影猫猫比红绳更快一步,一爪抓向罗松的手臂。   罗松吃痛,怀中一直抱着的东西嗒叭掉在地上,下一秒他飞扑到地上,完完全全遮住了掉落的物件。   他埋着头,几只半透明的鬼魂追到他的身上,贪婪的撕咬他的血肉,他哀痛出声,满脸惊悚的在地上乱爬,急声向师追辛求助。   “师老板、救救我、救救我……”   他蹭蹭往前爬,肩上的三盏火已然灭了一盏,另外一盏残破将灭。   魂魄不稳,鬼气缠身。   几只半透明的鬼魂趴在他的身上,像是有千斤重的担子,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既然这么辛苦,你为什么不把怀里的东西丢掉呢?”师追辛孤身站在他的面前,显得无动于衷。   “恶鬼”轻松攀上师追辛的肩膀,祂歪着脑袋,尖耳朵不住搔弄过师追辛的侧脸,看起来威风凛凛。   威风凛凛的纸片猫猫代替他回答:“因为贪婪。”   贪心不足蛇吞象。   祂的耳朵不断扇动,师追辛觉得痒,低眉掐住它的尖耳朵,顺势揉了揉祂的小脑袋。   他盯着罗松,罗松脸色惨白,愣愣的摇头。   “不、不……”   “救我,救我,我有钱,我给你钱……”   师追辛思索一瞬,从袖中丢出一贴符纸。   符纸无风自动,猛地弹射到罗松额头。   瞬间,罗松周身泛起无边金光,金光浩浩,鬼魂发出惨叫,身影瞬间在金光中消融干净。   可罗松依旧满地乱爬,还在不停的叫“救我救我——”。   他浑身发抖,像是身上爬满了鬼魂。   师追辛“唔”了一声,表情微微变化,从淡定从容转变为几分不耐。   “是幻术这种东西啊?”   他对幻术可没什么好办法。   正思索间,纸片猫猫跳到地上,轻巧的猫爪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祂垫着脚,墨点闪烁间化作幽幽瞳孔,正清晰的倒映出罗松现在的狰狞痛苦。   “是蜃。”   祂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从罗松怀里扒拉出一尊陶像,陶像色彩斑驳,几条鱼尾刻得清晰分明,堪称栩栩如生。   陶像被扒拉开,一直尖叫的罗松终于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了鬼魂,他惊魂未定的爬了起来,第一时间居然还是要去拿那尊陶像。   直到一根红线如箭,狠狠擦着他的手掌插进地里。   师追辛幽幽警告:“要钱还是要命?”   罗松惊魂未定的捂着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尊陶像落在师追辛的手中。   这一刻,他的眼中流露出极为恶毒的妒恨。   “那是我的东西。”   师追辛意味不明的盯着他,他颠了颠陶像,金属碰撞的声音哗哗作响。   喧哗声中,陶像被他抛给了罗松,罗松手慢脚乱的接住,死死护在怀里。   此时他全然没有白天的怂包模样,像是每一个被金钱蒙蔽双眼的人,眼中流露出的贪婪丑恶的令人心惊。   师追辛盯了他几秒:“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高落是鬼?”   明明现在的罗松,比鬼还可怕。   不涉及这尊陶器,罗松还算正常,他小心翼翼的用外套把陶像擦了擦,一边擦一边敷衍的说:“你要是见了他现在的样子,就不会来问我这句话了。”   师追辛不置一词。   他转身就走,一只黑猫跳到他的肩膀,脑袋从身后转到面前,几乎转了一百八十度。   “你不管了?”   “这种咎由自取,我管不了。”师追辛语气淡淡。   “恶鬼”哑笑:“我还以为你什么功德都赚。”   原来还有他不管的事。   师追辛挑眉,眼睛往旁边斜去:“太爱管闲事,是会出事的。”   人是记忆很短暂的生物,就算当时痛彻心扉,只要过上有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全部忘记此刻的痛苦,继而走上相同的选择。   就像赌狗永远不会只赌一次。   师追辛可以帮一次,但帮不了永远,甚至很有可能因此被人仇视、妒恨,反而会导致更大的祸端。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功德都赚的大好人,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恶鬼”语气玩味,兴奋的语调逐渐上扬,祂躬起背脊,愉悦的窃笑出声。   祂与师追辛耳语,溢满恶意的瞳孔偏转着,看着背后跌倒在地的罗松,赫然吃吃的笑出了声。   祂如毒蛇,“嘶嘶”吐露出滔天恶意:“就这么让他死了,天道不会惩罚你吧?”   “小凤凰。”   祂语气玩味,状似担心的语气极为缱绻,耳鬓厮磨间,他的恶意昭然若揭。   师追辛拨弄过耳朵上的助听器,捂住被刻意吹气的耳朵,无情拒绝“恶鬼”的调情。   “何必试探我?”他无声低叹,又似发笑。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卷织着铜钱、铃铛的红绳,红绳从他手腕散落到地上,如同织网将整座别墅团团困住。   随着身影越走越远,红线也层层缠绕在每一个角落。   “他不会死的。”   纸片猫猫人性化的作出挑眉的姿势,祂轻松落在地上,垫着脚尖在前面带路,尾巴缠缠绵绵的勾着师追辛的脚踝,撒娇般绕来绕去。   祂语带蛊惑,漫不经心的调笑:“嘴硬心软的小凤凰。”   黑色的纸片猫猫在师追辛脚下化作一团阴影,彻底窜进他的影子,影子在师追辛的身后拉扯出极为漫长的影子,在墙角诡异折叠,漫漫占据了整面墙壁。   祂无声咧开嘴角,恶劣的笑容扭曲至极,两只大手呈环抱般往前环抱。   阴影从师追辛的头顶落下,作势要将他团团包围。   在这样的偏护下,师追辛打开了小助理高落的房门。   “咚——”   很沉闷的一声。   在师追辛打开灯光前,一颗圆滚滚的东西飞也似的直冲师追辛而来。   师追辛猛地一躲,身姿矫健的翻上门边的衣柜,三两下倒吊翻身落下,顺手按开了灯光。   “恶鬼”配合默契,一把将被子掀开。   匆匆忙忙赶来的罗松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师追辛眉眼冷淡,无情将被子盖回床上,床上的无头尸瞬间被盖得严严实实。   “咕噜咕噜”的滚动声还在屋子里不断响起,师追辛拍了拍床沿,轻描淡写的在床边坐下。   一具无头死尸在他身后躺着,他并不害怕,反而像是准备聆听故事般,神色自若的问起了罗松:“你不在乎你那个宝贝了?”   一说到这个,罗松面露愤恨。   他怀里依旧抱着那个陶像,但现在,陶像变成了走廊上的花瓶。   “我的金子!师追辛,我请你来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偷我金子的!”   罗松大呼小叫的指责师追辛,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痛骂,紧接着又神经质的抓住头发,焦虑的来回扒扯。   他眼下青黑更盛,痛苦的咬着嘴,把嘴上的死皮咬出血迹。   “我的金子!我那么大的金子!不……金子算什么,只要有源源不断的流量,我能赚得比一尊金子还多!”   “只要把鬼解决了……”   罗松在房间内不断打转,突然他眼神一偏,面露凶光。   “快、快!师老板你快把这个恶鬼除了!”   “我明明看着他断了头,结果第二天又活生生的站起来了!他是鬼!他一定是鬼!那些鬼都是他引来的,就是为了夺走它!”   “……”   “恶鬼”在师追辛耳边小声蛐蛐:“倒反天罡啊。”   “所以?”师追辛歪头,他的视线扫过罗松的胸口,定在他衣服上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你在直播。”   他几乎肯定了。   罗松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反应过来后,他恼羞成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当然是在说事实。   师追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点开直播软件,此刻罗松的直播间一片漆黑,只有源源不断的弹幕疯狂跳出。   :wocwoc大反转?   :真的假的?真闹鬼?不是什么全息技术?   :全息技术没那么牛吧……   :刚刚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真的死人了?!   ……   师追辛无声弯起眼尾,他像是在笑,嘴尾却厌恶的垂落,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把直播关了。”   “什么直播?”就在此时,高落的声音同步响起。   罗松下意识往床上一看,下一秒,高落的声音出现在他背后,依旧是那个老实本分的声音。   “罗哥、师老板,你们怎么在我房间里?直播?是要开始直播吗?对不起我马上就来!”   一个圆滚滚的影子落在肩膀斜后方,罗松满脸惊恐,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脑袋在他背后低语。   还在说:“我马上就起来了,罗哥,你等我啊——”   幽幽的语调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手,刺挠般钻入罗松的耳朵。   罗松顿时凄惨的尖叫出声:“啊啊啊!”   “师老板救救我救救我!” 第11章   “啊啊啊——”   罗松快要吓尿了,他手脚并用的爬到师追辛脚边,在即将抱上大腿时被人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   他抬起头,就看到那个神出鬼没的男人又一次出现,这一回他从后背环抱住师追辛的肩膀,脑袋一歪,亲密无间的靠在师追辛身上。   “恶鬼”一手从后环抱住师追辛的肩膀,一手牵起师追辛的手,十指相扣间祂侧头啄吻师追辛的耳垂,只用一只眼睛斜睨罗松。   那一眼,含着满满的警告意味。   一下就将罗松钉在原地。   前有虎后有狼,罗松浑身颤抖,喉间发出几声凄惨的嗬嗬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真没用。”“恶鬼”嫌恶嘲笑。   师追辛捏碎了那个针孔摄相装置,直播间瞬间一片漆黑。   他将直播关闭,低眉思索间,一只手摩挲着蹭过他的腰侧。   “希和。”师追辛一把抓住腰间不老实的手。   “恶鬼”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高大的身躯还像是小鸟依人般从后倚靠在他的肩膀,捉着他的手细细把玩。   祂讥笑着,手指逗弄般在师追辛掌心写上几个字,在他耳边低语。   “恶鬼”言语暧/昧不清,目光落在师追辛薄薄的耳廓上,总忍不住刻意逗弄,看见薄薄的耳廓漫上涩意,顿时得意的笑了出来。   男人的指尖在掌心扫过,带来莫名的痒意,搔得人心痒难耐。   师追辛攥了攥手,肯定了祂的说法:“嗯,是落头民。”   落头民,最早出自《搜神记》,传说三国将军朱桓有一个婢女,每晚睡着后,头就会自动飞走,直到快要天亮时,头才回到身上。   是一种南方神秘种族。   师追辛用被子将高落的身体裹住,无法回到身躯的头颅在空中飞来飞去,它双目赤红,焦躁的声音不停在喊。   “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   头颅不停的嘶吼,牙齿敲鼓般不停的厮磨,“哒哒哒”的磨牙。   紧接着,它似乎发现了什么,扭头直直对上师追辛的方向。   它像是极速冲出的足球,直直的砸向他,在即将咬住人手的瞬间,祂牙齿开阖,硬生生咬在一本厚书上。   师追辛将一本新华字典塞进它的嘴里,像是拍球般用书一挥,整个人脑袋飞也似的直接倒飞出去,一头撞开大门。   “咔嚓、咔嚓——”   蚀骨的咀嚼声从门外传来,罗松幽幽转醒,迷迷糊糊看到门外有一颗脑袋正咀嚼着什么。   见他醒来,脑袋转了一个方向,半只透明的鬼手还在它的嘴里。   脑袋咀嚼着鬼手,鬼魂不停哀嚎求饶,脑袋充耳不闻,只是一味的咀嚼吞吃。   “咔嚓、咔嚓——”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脑袋大叫着,不停的撕咬那些鬼魂,鬼魂逃也似的飞窜到罗松面前,在即将入体时,一道符纸赫然飘出,直直的挡住对方的侵入。   下一秒,脑袋追了上来,大口大口的撕咬咀嚼。   掉落的碎屑落在罗松身上,罗松快要疯了:“啊啊啊——”   “救救我、救救我,师老板快救救我啊!”   ……   师追辛问他:“还要你的陶像吗?”   罗松尖叫:“不要了,不要了!都给你都给你!我再也不要了!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也就这点胆。”“恶鬼”顿时嘲笑。   “戏也看得差不多了,该结束了。”   师追辛从袖中掏出几张黄纸,拿打火机的火一撩,瞬间就着了。   他按下打火机的一瞬,火光映出一点狰狞的影子,顺着墙角折叠扩散,古怪的隐入黑暗。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后猝然挤过来很多人影。   那些人皮肤褶皱,可怖的老人斑在脸上斑驳,拥挤的挤在一起,用一双双浑浊的眼盯着青年手里的黄纸。   师追辛将黄纸丢到罗松身上,在这一瞬间,被金钱蒙蔽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澈。   罗松崩溃大叫:“啊啊啊!”   无数鬼魂扑到罗松身上,撕扯着血肉、魂魄,将黄纸死死的攥在手心,贪婪的品味着黄钱纸的气息。   小鬼们凑在一起,拥挤成模糊不清的黑影,他们窃窃私语,嬉笑怒骂间,干涸的盐粒簌簌掉落。   吃了他吃了他!   吃了他就可以离开了!   得道飞升!   火舌卷着纸钱,咆哮着向上飞舞,薄薄的灰烬如同一场黑雪,被风一卷,簌簌从屋子落下。   “吃我?”师追辛眉梢微扬,他面色苍白,连语气都似乎少了几分色彩,嗓音极为冷淡:“好胆。”   一群不值得费劲超生的小鬼。   他猝然将被子一掀,在头顶乱飞的鬼魂顿住,猝然飞向身体。   脑袋与脖子链接,高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问:“罗哥,你是要开直播吗?对不起,我马上就起来帮忙。”   “啊,我好像有点饿了。”   高落摸摸肚子,露出一个相当老实无害的笑容。   然后撕下罗松身上的鬼魂,一口一口撕咬吞吃,鬼手在他嘴边疯狂抓挠,他满脸憨厚,笑呵呵的咀嚼。   如同咀嚼着一副鸡肉骨架,“咔嚓、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   罗松刚被鬼撕咬一通,脸色白得像是三魂丢了七魄,两眼一翻,居然没有晕过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罗哥你在说什么啊?”高落指了指自己,露出极为无害的笑容:   “我当然是人了,只是有一点异食癖而已。”   “罗哥,你家的鬼真好吃,以后我还给你当助理。”   此刻,高落脸上憨厚老实的笑容在逆光下变得模糊扭曲,缠绵不休的话语听在罗松耳朵里,简直像是地府索命。   他指着高落抖了半天,脑袋一扑,直接砸在了地上。   晕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恶鬼”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在师追辛耳边讥笑。   师追辛惩罚般掐住他的耳朵,掐上的一瞬间,才反应过来某鬼现在不是尖耳朵纸片猫猫,而是比他还高大的人形。   肩宽窄腰的男人穿着一身师追辛同款长衫,宽松笔直的长衫遮不住祂的好身材,反而更加利落干练,仿佛是开至糜烂的壮丽之花,深邃秾烈的眉眼硬挺尖锐。   被师追辛掐了耳朵,祂非但不躲,反而张扬的挑起眉头,故意往他的方向偏。   “小凤凰这么辣?”   还掐耳朵。   “恶鬼”唇角上挑,逗弄般配合着低语求饶,玩味的语调飞速上扬。   “光掐耳朵就可以吗?别的地方也可以哦~”   师追辛:“……”   被“恶鬼”牵着手贴在脸上,师追辛顺势就拍了他一巴掌,装作不经意的抽回手,无事发生。   不轻不重的巴掌简直像是在调情般,被打之前,先感受到的是手掌的抚摸,被牵引着贴上祂的侧脸。   祂勾着唇角,亲昵的往旁边一偏,脸贴在青年的掌心,随着掌风飘过来的是师追辛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其次才是轻描淡写的隐痛。   不,连隐痛都算不上。   祂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师追辛,师追辛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行为有所影响。   但意外的,他耳根发红,隐隐漫上了后颈。   这可真叫人意外。   “恶鬼”抚了抚被拍的侧脸,幽幽叹气,活像是被负心汉欺负般。   “真是无情啊。”   师追辛走在前面,并不理会祂的怨言怨语。   一只纸片猫猫跳上他的肩膀,他脚下一个踉跄,肩背塌陷,片刻后忍不住低咳一声,捂着脸的手遮不住猝然羞赧的神情。   片刻后他的神情恢复正常,并没有让人或鬼看见。   “恶鬼”猝然不悦,尾巴轻轻搔弄过他露出的后颈:“你这身体到底是怎么折腾的?”   破破烂烂的,动不动就咳嗽。   “恶鬼”咕哝几声,垫着脚尖从师追辛的左肩绕到右肩,拉出长长一串盘在他的后颈,尾巴轻轻在他胸前扫过。   “超度鬼有功德吗?”   早知道就不让那个什么高落吃鬼了。   师追辛抿唇,唇间一点艳红若隐若现,他猝然松了眉头,任由猫尾巴在胸前扫来扫去。   “功德总会有的。”   他抬手在空中一抚,被困住的无数道黑影轰然散去。   在散去之前,他们贪婪的注视着陶像,在师追辛上前时一哄而散。   唯有一尊陶像孤零零的立在地上。   师追辛眼睛一定,从地上捡起那尊脚踏两鱼、背生鳞刺的陶像。   陶像怒目圆睁,怒张血口,是一只脊兽狎鱼。   脊兽庇护房屋,常以龙子为原型制作,里面埋藏金银,狎鱼带金,借龙气养灵气,纯真自然,极容易成精。   “不是蜃?”   师追辛一瞬茫然,他摇动陶像,陶像之中金玉碰撞,哗哗作响。   凑到耳边,师追辛听声辩位,在陶像大概位置划拉几笔。   不等他动手,纸片猫猫猝然扁成一张纸片,一团黑气旋风般窜入其中。   “狎鱼”甩动脑袋,口吐人言:“里面不是金子。”   师追辛追问:“是什么?”   陶像蹭过师追辛的掌心,表面的泥巴簌簌落下,露出金色一角。   “镀金?”师追辛用手一捻,顿时反应过来。   镀金常用来做敬神道具,请神下凡,这是尊伪装成脊兽的神像!   那那些鬼魂是怎么被吸引过来的?   师追辛面露思考,在“恶鬼”揭露答案之前,他眉头微皱,屈指敲了敲陶像中空部位。   这个猜测令他唇角微抿,面露不悦。   “里面是人骨。” 第12章   “金子,我的金子……”   师追辛临走之前,罗松还念念不忘他的金子。   直到师追辛用刀子割开镀金表面,他才像是泄了气般一下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直摇脑袋。   “镀金?怎么会是镀金?”   把镀金当纯金,这家伙也是奇人了。   师追辛摇摇头,将镀金的表面剥开,内里是稻草与泥巴填充的实物,掂起来足有好几斤。   以现在的金价来算,真是纯金,至少值上百万。   “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他俯视不可置信的大主播,大主播满脸苍白,呐呐很久,才欲言又止的吐露。   “是从之前那个村子找到的。”   “就是那个一夜之间死了好多人的村子……”   师追辛正是在那个村子才遇见了罗松,他刷直播看到了那个村子,一眼就发现那个村子不对劲,特意去了一趟,超度了不少亡魂。   后来上网络翻电子村志他才发现,那个村子信奉龙王祭祀,因为大旱人饥相食,一夜之间逃得逃死的死,在别人的传言中造就了一桩一夜空村的悬案。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师追辛要走,罗松急忙跟上去:“师老板,那些鬼怎么搞,还有那个小助理……师老板、师老板,别走啊!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这里有鬼!还有怪物要吃鬼啊!   师追辛坐上出租车,罗松还在外面追。   看得出租车司机连连称奇:“你们是在拍短剧吗?那个什么舔狗追女神恨海情天?”   说着说着,司机自己比划着把自己逗得直乐。   刚乐没两句,透过前面的镜子对上后座青年淡漠的黑眸,他突然浑身一冷,莫名惊悚的咽了咽口水闭嘴了。   无人看见的纸片猫猫幽幽攀在司机的肩膀上,祂脚步轻巧,轻松跳到中控台,爪子刺挠般抓挠在中控空调口,冷风裹挟着阴气呼呼往外冒。   明明是温暖和煦的春日,司机莫名有种身处运尸车的错觉,冷得直发抖,嘴角尴尬的笑冻得僵硬。   他舌根发疼,有一瞬间恍惚断出嘴巴。   直到后座的客人冷不丁唤了一句:“希和。”   车内的冷气顿时消散。   司机闭了嘴,满脸不悦的纸片猫猫支棱着耳朵,再度盘踞在青年的肩膀上,尾巴垂落,不高兴的时不时抽打起来。   “啪啪”打在师追辛的胸前,不轻不重的力道像是调/情般,打着旋似的在胸前转动。   师追辛下意识内扣肩膀,一把拽住祂的尾巴,狠狠皱起眉头。   “希和。”他再次警告一句,手抓着猫尾巴揉了揉。   师追辛嗓音压低,低头的瞬间,只到下巴的发丝里泄出一线银白。   助听器很好的捕捉到了一丝不悦的“哼”声,“恶鬼”面露不悦,低哑的语气嘶嘶吐着恶意。   “我是恶鬼啊,当然是我想做什么就是什么,我又没有剪断他的舌头。”   “小凤凰,你脾气可真好。”   祂踮着脚尖,拉出长长一条,从他的左肩踩到右肩,忍不住嘶哑的笑出了声。   祂歪过脑袋,圆润单薄的边缘轻轻搔弄过师追辛的下巴,逗弄般弯起圆滚滚的眼睛。   “我就不行了,我要是生气起来,我就要干-死-你。”   最后几个字祂贴在师追辛的耳边,只是重重的比了一个口型。   师追辛的助听器一片安静,他听不清,下意识的偏过头,猫猫嘴蹭过他的侧脸,精准的落在唇角。   刚刚还放狠话的纸片猫猫顿时炸毛,圆润的边缘竖起一根根尖刺,祂尖锐“喵”叫一声,四肢乱刨原地转了几个圈,化作一团阴影消失在车底。   师追辛脸上的镜片被雾气醺出一片朦胧,他眨眨眼睛,将雾白的眼镜取下,似乎无事发生。   只是无端抿起了唇,泄露出几分别样的艳丽。   也就只有这个胆子。   师追辛将眼镜叠放进口袋里,他打车回到店铺,打开大门的时候正巧来了单生意要买香烛。   他系上围裙,围裙掐出他细瘦的腰肢,卷起的袖子露出一节手臂,只能看见淡色的青筋随着动作蜿蜒鼓动。   师追辛无疑皮相很好,行事稳妥又从容,像是久受香火,于无尽香火中品出几分死寂的滋味,仿佛一眼能望到尽头。   一团阴影遮掩般跟随着他的脚下,从边缘冒出两只尖耳朵,翻飞着盯着他看。   似乎看得呆了,长长的影子分成两团,在藕断丝连的一瞬间,两团影子又急急忙忙的融合在一起。   来买香烛的人盯着师追辛脚下的影子,莫名打了个寒颤,听说一对香烛十五块六,付二十元找四块四,顿时啧了一声。   “不用找了。”   二十块钱的纸币轻飘飘的丢到面前,买家拿了香烛就走,深怕沾了什么晦气。   一团黑影先一步卷起钞票,飞速的化作离弦的长箭,“hetui”一下,将一团阴影投射到买家身上。   买家:啊欠!   “终于肯出来了?”师追辛追出两步,站在屋檐下,一把将那团阴影掐住。   他低声低语,手指弹了弹纸片猫猫的尖耳朵。   “气性真大,还没说你就不高兴。”   “哼。”“恶鬼”哼了一声,极其不悦的捂住耳朵,悄咪咪的踮起脚从师追辛指缝中逃窜而去。   师追辛张开手,手里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猫咪纸片。   “希和,看店。”他喊了一声,影子里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师追辛上二楼,将那尊陶像放置在供桌前。   供桌上方排列了整整九副傩面,狰狞的面具怒目而睁,古怪的色彩极具冲击的碰撞在一起,呈现出极为扭曲恶劣的恐吓意味。   他点了三根香,烟云从顶端缓缓溢出,飘飘袅袅的朦胧住眉眼,他于香中沉静,眉眼舒展后达到了心灵的宁静。   师追辛翻开手写的表文,每一篇的开头都是“敬禀者险道神阡陌将军方相氏……”。   师追辛盯着那些表文,忍不住笑叹:“你还是那个样子。”   “快点想起来吧,我的将军。”   “我的”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许久,几乎醺暖醺醉才依依不舍的吐露而出。   师追辛眉眼悲悯,唯有一双眼睛像是含着漫漫春水潋滟生辉,流漾的光色被香火熏染,映在雪白的刀身。   他将陶像剖开,刨除掉外面的泥塑,露出中空的骨节,几块人骨从里面滚出,花白花白的滚到他的掌心。   师追辛拨弄几下,一眼就看出这是尸身烧尽后留下的几枚头骨,被稍微修整后,被填埋进了泥塑里,再将泥塑塑造成脊兽的模样。   是标准的人祭。   他再次翻阅电子县志,县志只记录了当时是有龙王祭祀存在。   但,不应该。   龙王祭祀是投河,不是火烧,绝不会是这个人祭方式。   “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追辛头微抬,一只脑袋从后肩钻过,亲昵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呼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气。   “恶鬼”像是一只大型犬,弯下腰依旧很大一只,从后环抱与师追辛嵌在一起,肩膀抵着肩膀,侧脸贴着侧脸,显得密不可分。   祂一手环住青年的细腰,只是这么一圈,手臂绕到他的后腰处,逗弄般轻轻拉扯围裙后的蝴蝶结绳。   另一只手则抚过师追辛拢起的眉心,舌尖轻撩过指尖,品味出几分苦涩。   “又皱眉,小凤凰,你是个年轻的小老头。”   祂低笑着,偏过脑袋,安慰般贴着脸蹭了蹭。   像是只忠心不二的大型犬,知道弯下腰再与主人亲近。   祂愉悦的眯起眼睛,嗓音散漫:“你很在乎这几块人骨?”   “这是人祭骨。”师追辛无声叹气。   他眉眼悲悯,垂落下的睫羽仿佛遮掩了密密匝匝的心思。   “人总是能毫无负担的牺牲掉另一个人。”   那些鬼魂也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吧。   “恶鬼”对他的忧愁不屑一顾,祂啧了一声,一口咬住师追辛的耳朵,舌尖轻巧的掠走他的助听器。   这一刻,师追辛的世界一片寂静,唯有细细啄吻撕咬耳朵的隐痛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   他眼睫眨动,手下意识的接住掉落的助听器,在他接回原位之前,某只狗先一步衔住了他另一边的助听器绳,轻轻拉扯间,另一只助听器也掉了下来。   他双手捧着助听器,眉眼茫然,下意识与“恶鬼”对视间,“恶鬼”抿唇笑了。   祂无声讥笑,嘴角咧开极为恶劣的笑容无声蠕动着唇角。   ——不要难过。   ——只是死了几个人而已。   ——太好心的小凤凰可是会被人欺负的。   ……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在师追辛耳朵里,只剩下了极为寂静的耳鸣。   师追辛分明没有听见,他依旧舒展了眉头,抿直的唇角微微上挑。   “恶鬼”捻了捻金纸,将沾满指腹的金粉碾过青年的双唇。   顺着唇角擦过,落下一片金灿灿的粉末。   点缀在唇上,远比那尊亮晶晶的镀金祭祀品还要动人。   柔软又好心。   难怪能把自己身体折腾成这么破烂的样子。   一看就没有好好在赚功德。   看来养家这件事还得靠祂。   却不知道师追辛此刻想的,与祂大相径庭。   大概没有人比师追辛更熟悉人祭了。   “会是她吗?”师追辛深思。 第13章   “师老板,你这店开了没几天,又关门啊。”   卷帘门拉下,师追辛压着卷帘,“哒”得一声上了锁。   吉祥殡葬旁边是家卖棺材的铺子,棺材店老板自认为这条街他们开的店差不多,彼此应该比较亲近,看他一个小年轻开店没几天关了好几次门,特意探出个脑袋过问。   说话的语气跟长辈似的,语重心长:“就算不缺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生意的,你地理位置再好,别人一看你店关着,那掉头就走了,怎么赚得到钱?”   “多谢你关心,我会考虑解决办法的。”师追辛不咸不淡的道了声谢,照旧关上了店门。   他背上背着只包,无人看见的两只尖耳朵从背包边缘探出个脑袋,嫌恶的冲那个店主变了个鬼脸。   “开不开店关他什么事?”“恶鬼”嫉善如仇,十分不讲道理的跳到青年肩上,恶声恶气的哈气。   真是说句话都能惹到他。   师追辛逗弄般拨了拨祂的尖耳朵,语气无奈:“气性真大。”   “你要去哪?”“恶鬼”抖着尖耳朵问。   师追辛目光幽幽,半晌才说:“有事。”   黑夜、古道、荒村。   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张牙舞爪的树影下赫然冒出两只尖耳朵,在大石头上来回转了几圈,尾巴一摆幽幽盘成一团。   “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纸片猫猫目光幽幽,爪子挠了挠耳朵,不耐烦的一下子奔上师追辛的肩膀。   师追辛看着瘦弱难支,手上拿着一把折叠铲埋头苦干,没有任何怨言。   手背鼓起几条暗色的青筋,蜿蜒在雪白的皮肤上,足见他也是用了力气。   但谁会三更半夜来挖土?   师追辛语句微顿,鼻尖泛起一点汗珠,他病骨难支,只是干这么一会儿就开始微喘。   低低的声音透着不悦与执拗,像是非要达到目的不肯罢休般。   “……那个祭祀品我还是很在意。”   “恶鬼”啧了一声,下一瞬间,一只大手从后裹住师追辛的手背。   师追辛神情一怔,下意识转过头,男人的侧脸近在咫尺,对着他歪了一下头,张扬锐利的眉上挑着,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就你这小身板……”   “恶鬼上下打量他,手指在空中比划一瞬,眼睛眨动间看似嘲弄。   “算了吧。”   祂咧嘴笑了起来,笑得极为恶劣,手却很诚实的接过折叠铲。   祂力气大,几铲子下去往下挖了大概一两米,突然磕到什么。   “哦?”   “恶鬼”动作一顿,似乎难以预料的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   “我会一点风水之术。”   师追辛说着,飞速将腰上的绳子解开。   “来,帮我一把。”   绳子一头被他抛到上边,“恶鬼”嗤笑两声,说:“我看不是什么风水秘术,只怕是寻龙点穴吧。”   “小凤凰,你没钱也需要挖坟卖明器吗?”   祂爬上土坑,从边缘探下个头,几乎是倒吊在空中,头发搔弄过师追辛的眉眼。   祂捋起一缕师追辛的短发,逗弄一只傲娇猫猫般搔弄过他的侧脸、下巴,直把人逗得耳根泛红。   酥酥麻麻的搔弄泛起痒意,师追辛下意识偏头去躲,反而被男人攥住碎发,轻轻拉扯住头皮。   他不由头皮发麻,在躲避之前,一只手钳制住他的肩膀,强硬的把他掰过去。   就这么面对面对着,男人目光幽幽,像只盯着猎物的野兽,粗糙的手掌在师追辛脸上蹭了又蹭,才猝然松开了手。   “有泥。”   “……”师追辛逃也似的低下了头。   他将绷紧的绳索从腰腹解开,快速的将坑中的棺木挖出,艰难的捆到棺木上。   棺木吊到半空,他轻松起跳一个踮脚直接翻回地面。   棺木极沉,在被男人扒拉上来的时候,压在地上发出极为沉闷一声。   师追辛慢了一个节拍,慢悠悠的说:“我不盗墓。”   “有些东西还是我卖出去的。”   这样的解释,男人结结实实的愣了一瞬,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凤凰,你啊……”   “恶鬼”笑声嘶哑,一手钳制住师追辛的下颚,上下扫了几次,才从口中吐出余下几个包含笑意的字句。   “真可爱啊。”   可怜又可爱。   “恶鬼”玩味的把玩他的下颚,手掌顺着后颈一路滑到了肩背,在肩上厮磨几次,祂才彻彻底底的咧开笑容。   “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师追辛:“……花言巧语。”   男人性格恶劣,师追辛轻描淡写的将这些话归咎于他口花花,并没有搭理祂,而是扭头将视线落在棺木上。   师追辛翻出工具撬棺钉,人高马大的男人百无聊赖的蹲在一旁,像是只等待主人的大型犬。   祂捡了几颗暗紫色的果子把玩,忍不住逗弄师追辛。   “诶,小凤凰,这里有谁在啊?你要特意来一趟。”   这一趟可远了,祂搭着师追辛牌代步人,也跟着走了一天一夜。   “找那个祭祀品的所有者。”   师追辛头也不抬,一边翻工具一边撬馆。   他将木头插入缝隙,拿石头一点一点砸开,一边砸一边补充:“龙王信仰不会以火烧的方式祭祀,只有可能是因为祭祀别的神明。”   “恶鬼”挑眉:“会是谁?”   “一位公主。”   “吱呀”一声,棺木撬动露出一条缝隙,师追辛手扒着棺木,一块一块撬开。   月亮从棺木的缝隙斜入一角,清晰的照亮在一张栩栩如生的美丽面庞上。   那女子穿着清朝衣裙,梳着矮矮的发髻,扎满了珠花首饰,满脸苍白颓靡,像是一位王朝末年的公主,正安安静静的睡一场好觉。   师追辛认识她。   “少主。”他改了称呼。   皇帝的女儿是公主,若是继承人,就该称为少主了。   早已死去多年的女子微微抖动着睫羽,她从梦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师追辛与男鬼的脸。   “是你。”女子倚在棺木边,她眼睛转动着,如木偶般无力的依附,露出的两只手上戴满了华丽的陪葬品。   她像是一只被精心装扮的玩偶。   “还有……另一位客人。”她的目光转向男鬼。   猝然,她笑了起来,极为美丽的女子笑起来像是盛开到糜烂的花朵,仔细闻嗅还能嗅到腐朽的槁木气。   她真心实意的祝贺:“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您果然在这。”师追辛却并不高兴,他无声叹气,将手帕包裹的骨头呈给她。   骨头被女人捡起,对着月光看了许久,她猝然勾唇:“你还是这么讨厌人祭,但这可不是我授意的。”   “这确实是我祭品,在很多很多年前……我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我意外来到这个地方,人们向我祭祀,祈求大旱早早离去,于是我就此沉睡。”   说到这里时,女人左右看了一圈,看这荒村树影幢幢、芳草碧绿,她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一只萤火虫落在她的指尖,她眼中晶亮,一瞬眸光潋滟。   她发出极为动人的喟叹:“看来大旱已经离开了,我喜欢这个地方。”   师追辛无情揭露:“大旱不是你带来的吗?女妭。”   女人脸上欢喜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她眉眼低垂,面无表情的与师追辛对视。   师追辛毫不避让,对视间,他冷冷提醒:“明明有更合适的方式。”   人类从很早很早开始与天灾抗衡,洪水、大旱……   女妭是黄帝之女,所到之处旱灾紧随而来,人们为了驱逐她,经常会烧毁青衣稻草人,或者将代表她的小人捆在太阳下爆晒,以此来恐吓她离开。   但县志记载,大旱三年,人饥相食。   这里的人从龙王信仰被迫转向旱神,以人祭祀,封入龙形陶塑,以祈求旱神的离去。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离开。   她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美梦。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逃荒开始了。   被抛弃的祭祀品又被罗松捡到,因为狎鱼是龙子又是祭祀品,彻底蛊惑了罗松的心神,他一心只想拿走金子,却没想到想要拿回尸骨的鬼魂也缠上了他。   “现在你还要怪我打扰你的美梦吗?”师追辛逼问。   女妭的唇角彻底下撇,她死死盯着师追辛,近乎咬牙切齿:“我以为你能理解我,毕竟我们都在那场战争中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我失去了神力无法回天,沦为人人喊打的灾神。你又有什么好下场?他还不是……”   “女妭。”师追辛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他自嘲笑了一下:“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该祭祀的时候,我手上沾的血还少吗?”   “不要再逃避下去了,恭喜你,在一个最好的时代醒来,我最优秀的学生。”   女妭彻底语塞。   她看着师追辛起身离开,女妭攀着棺木,急声反驳:“我不信……老师,人间王朝循环往复,没有什么时候是最好的,你打搅了我的好梦。”   “老师——”   师追辛头也不回,走向即将升起的朝阳,太阳照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轮廓,将过去一并模糊。   他向前走,没有一瞬后悔。   “那就去亲眼看看这人人安乐的盛世吧。”   ·   “喵——”   邻居家的猫又一次炸毛从墙上摔下,得意的纸片猫猫翘起尾巴。   师追辛搬着东西,差点被猫猫绊倒,他不得不开始指责无所事事的纸片猫猫:“希和!”   纸片猫猫撇撇嘴巴,一下子跳到他的肩上,古怪的盯着店里新招的收银小妹。   “她怎么在这?”   祂与师追辛咬耳朵,女妭耳朵尖,头也不回的反驳:“当然是做事。”   “她能做什么事?”   两人一言一语的快吵起来了,师追辛将箱子里的香烛摆放整齐,头也不回的警告。   “她当然有她要做的事,难道你想留下来看店吗?”   师追辛眼神斜睨,一个眼神就将纸片猫猫看炸毛了。   “想得美!”祂一把窜上师追辛肩膀,咬着他的耳朵厮磨,恶狠狠的哼唧:“我和你一起去!”   那不就得了,师追辛扬眉。   “叮铃铃”店里座机响起,女妭接起电话,女声散漫:“喂?这里是死了么事务所,请问您是刚死,就要死,还是马上要死呢?” 第14章   “喵——”   炸毛的哈气声惊破了早晨的宁静,师追辛慵懒的倚在桌边,手里掰着半块吐司,有一下没一下的撕扯开投入口中。   手边一只气鼓鼓的兔团子支棱着两只兔耳朵,被人刻意的打成蝴蝶结的样式,在空中一晃一晃。   师追辛提醒:“兔子是不会喵喵叫的。”   “兔子也不会打蝴蝶结。”“恶鬼”气炸般恶声恶气的哈气。   祂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圆滚滚的尾巴毛茸茸的,扫过师追辛的手背,没有一点气势。   厨房里的女人摇曳着裙摆,漫不经心的将一枚鸡蛋饼夹到空盘子里,为一贯不太爱照顾自己的师追辛端上一杯热豆浆。   “恶鬼”警惕心更甚,炸毛般竖起两只长耳朵,翻飞着偏向女妭。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老师,他这样多久了?”女妭盯着祂看了半天,冷不丁笑了起来,笑得乐不可支,像是在看什么稀奇。   天杀的师追辛!   “恶鬼”一口啃在师追辛的手上,并不存在的纸片嘴蠕动着,发出极为低沉的嘶吼声。   师追辛面露不悦:“女妭。”   他每每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总会带上难以消减的气势,语气里的不悦如巨石般压下,所有人都只能在他的重申下变得乖巧安静。   大概这就是当老师的威严吧。   女妭顿时老老实实,将一张叠好的报纸放到老师手边,讨好的将自己这份煎鸡蛋赠予炸毛兔团。   炸毛兔团啃了口鸡蛋,如刺般竖起的边缘一根一根磨平,仿佛已经升上了天堂。   你说这鸡蛋(嚼嚼嚼)是怎么(嚼嚼嚼)煎出来的呢?(嚼嚼嚼)   信息时代,报纸已经算是非常少见的阅读物了。   师追辛办了张借阅卡,让女妭用来借阅图书馆的书籍,了解现在的时代。   报纸也是图书馆每天订购,由当天的晨报和往期报纸组成,在门口免费供路人拿取。   女妭将这张包过油条的报纸带回,铺平放在师追辛手边,朝上的那一面明晃晃的登报了一则新闻。   师追辛拿起,下意识的推了推脸上的眼睛,他眼睛一眯,面色细微变化。   打着蝴蝶结的纸片兔团蹭过来,一字一句的念出:“城西游乐场发生剧烈塌方?”   一张灰白的照片占据了很大的版面,有人用笔在图片上勾勒出一个圆圈。   “无论是……还是……都需要不少功德吧。”   女妭含糊其辞,意有所指道:“去看看吧老师,说不定会有好东西呢。”   “好。”师追辛放下报纸,与女妭对视一瞬,他偏开视线,手指拨弄着“恶鬼”耳朵上的大蝴蝶结,语带警告:“下次不要动我的剪纸。”   兔子耳朵打蝴蝶结,真是恶趣味。   师追辛借用报纸临时剪出一只尖耳朵的漂亮小猫,剪刀剪动时,他手指微动,在一只耳朵上剪出一个“>”样的小缺口。   “恶鬼”一溜烟钻进新的身体,操控着纸片猫猫抖了抖尖耳朵,躬身坤了坤腰,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早这样不就好了。”纸片猫猫盘在师追辛的锁骨,尾巴垂落,慢慢悠悠的扫过他的手臂,尾部张扬翘起搔搔他的下巴。   祂眨了眨墨点般的眼睛,逗弄般将一缕碎发卷到他的耳后,顺势从耳边擦过。   “恶鬼”嗓音低沉,耳语般与人耳鬓厮磨:“小凤凰,你也很恶趣味呢。”   居然还剪耳朵。   祂舔了舔嘴,恶劣的低笑出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只有绝育的猫才需要剪耳。   没关系,真男人不在意这点手上便宜。   祂早晚要折腾死他!   男人的虚影从背后漫出,粗壮的手臂一揽,几乎将人完全揽进怀中。   祂甩给女妭一个眼神,在她牙疼的目光中,斗志昂扬的揽着人离开。   师追辛没管祂的眉眼官司,手上将报纸叠好,顺手拿走了。   城西的游乐场是这里最早的游乐场,开了十几年,一边修缮一边停业,只有几个游戏项目还在运作。   新闻报纸上报导的正是游乐场旋转木马塌方事件。   师追辛再度拿出报纸看了又看,被圈起的照片里,一双尖角从角落探出一角。   “又是妖。”他几乎笃定。   男人没骨头似的靠在他的肩膀,从这个姿势就着他的手一起看,祂轻轻蹭了蹭师追辛,语调散漫:“打杀这种妖怪有功德吗?”   “没功德我可不去。”   恶鬼不做赔本买卖。   祂用手指轻轻搔弄师追辛的眉头,顺着眉尾在脸上打着圈圈,逗弄般含笑说:“你也不许去。”   “这破烂身子,再折腾一下就散架了。”   男人亲昵的点了点他的额心,侧头从下往上看他,近乎脸贴着脸,彻底将报纸遮挡,以至于师追辛从低头的动作被迫仰头仰视着祂。   他无意识咽了下喉咙,有一只手顺着他的脖颈调情似的上下滑动。   ……距离太近了。   师追辛不动声色,只是眼睛稍稍转动,稍微偏开了目光。   他遮掩般抖了抖手中的报纸,语气淡淡:“是不是看了才知道。”   报纸遮住了他薄薄的面皮,一并将过热的绯色遮掩,只露出一双润湿的眼睛。   他与“恶鬼”对视,问:“去吗?”   “恶鬼”轻笑一声,张扬的扬起眉:”当然要去。”   “那走吧。”师追辛顺手将几张符纸收进袖子。   他长袖拂过桌面,无声将另一张剪影拿起,直直贴在黑影头上。   “你又这样……”   “恶鬼”抱怨的话语还没说话,整个身躯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打旋似的猝然窜进纸片中,一只扇动驴耳朵的小羊羔蹦蹦跳跳的跳到他的肩膀,狠狠的咬他头发。   “咩——”   纸片小羊踢踏着脚步,不高兴的马驹蹦,从师追辛脑袋蹦跶到肩膀,从左肩蹦跶到右肩。   踩踩踩.jpg   “师老板,又出门啊?”隔壁棺材铺的老板探出头,脸色有点不好。   师追辛“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   大概是觉得师追辛不识好人心。   棺材铺老板嘀咕着:“小年轻就是没耐心。”   又连忙叫住人:“诶诶,师老板,你没关门!”   “店里有人。”   师追辛解释完,没管什么反应,直接上了门口的公交车。   “哼?”纸片小羊哼出一声轻蔑的哼笑,转过脑袋好奇的扒拉年轻店主的头发:“你以前是怎么开店的?”   “店里有纸人管,我不管这些。”师追辛说。   “现在怎么又有精神管了?”   “滴——公交卡。”   师追辛刷了卡,让刷卡声将这句好奇声遮掩。   店里新上任的打杂小妹隔着一条街朝他们挥手,利索的将门口歇业的牌子揭下。   架不住某鬼刨根问底,师追辛临下车,才按着助听器轻声叹息:“攒功德可是很难的。”   要快快赚,要多多攒,要一笔一笔算得精细,确定身体僵化到什么地步可以行动,什么地步必须要用功德修补。   只有这样精打细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不知道师追辛心思的“恶鬼”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的拉长语调:“可不是嘛,这么久你才赚几个功德?全给你这破烂身体填进去了。”   “血肉苦痛,小凤凰,你何不抛弃身体,和我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他低声引诱,又藏着暗示,暧/昧不清的话语在耳边“嘶嘶”作响,像是在引诱人犯罪的恶魔。   恶魔低语,只想将满身功德金光的好人诱入歧途,与自己在泥潭中缠绵。   对此,师追辛只是举起报纸,照着他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   “别发疯。”   他卷起报纸,从公交站台往游乐园方向走了几百米,拐过弯,原本濒临倒闭的游乐园此刻挤满了人。   嘈杂的人群挤在门口,乐颠颠的往里面进。   师追辛猝然皱起眉,他快步走了几步,跟上队伍末尾。   身处人群之中,不用问,一群路人叽叽喳喳就将事情说完了。   “听说这游乐园一夜之间长满了花,是不是真的啊?”   “什么?不是说从塌方洞里发现了碗口大的大铁链?”   “嗯?你们不是来拍照打卡的吗?”   ……   错综复杂的消息传入耳中,师追辛拿出手机,几条新闻映入眼帘。   #震惊!游乐园塌方洞内惊现链接地底的不明链条#   #惊爆!游乐园一夜之间春色满园,新打卡地诞生#   ……   师追辛:?   这都什么跟什么?   “恶鬼”顺着他的手看清屏幕上的新闻标题,小羊脸上呈现出人性化的深思。   “人类这么爱凑热闹吗?”   都塌方了还来,就来,非要来。   “人类的本能就是凑热闹。”   师追辛回答,脚步跟着前面的人,买票进了游乐园。   “恶鬼”语调散漫:“你也是吗?小凤凰~”   似乎想到了师追辛追热闹的搞笑画面,祂真心实意的笑出了声。   师追辛没理祂,加快脚步在人群中穿梭。   猝然,他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绿荫顺着塌方的洞口往外蜿蜒   他离洞口足有几百米远,无数绿植藤蔓从洞口呈喷涌状溢出,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片土地,以至于人类无法从中落脚,只能隔着远远的与洞口遥望一眼。   像是时间在此刻按下了加速键,一夜之间,倒塌的现代化建筑被绿植铺满,飞鸟在此地栖息,几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麋鹿低下头,时而啃食地上的青草。   所有人在此刻默契屏住呼吸,被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伟力震撼。   秾烈盛烂的绿深深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球。   他们静默无言。   却不知危险已经悄然接近。 第15章   浓重的绿色从塌陷口喷涌而出,如一张画卷在眼前一瞬铺陈开来。   所有人在此刻安静凝望,像是在凝望一场奇观,目睹一场盛大。   师追辛从地上收回手,他站起身,一只尖角小羊蹦跶到他的肩膀,歪头歪脑的挨蹭在一起。   “恶鬼”探查一圈,在他耳边低语:“没有妖气。”   也没有鬼气。   师追辛垂眸,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报纸上,巨大的版面照片,被圈住的地方露出两个容易被忽视的小尖角。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看来它藏起来了。”师追辛语气淡淡。   他将报纸叠起,“恶鬼”在周围晃悠一圈,问他:“你这就走了?”   当然不。   “不走。”师追辛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椅子正对着洞口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见塌方口情况。   他叠了叠报纸,将之枕在身下,他半躺在椅子上,无声闭上眼睛。   “帮我照看一下。”   师追辛说完,眼睛一闭,呼吸瞬间轻了几分,一道魂灵从他的口鼻逐渐飘出。   纸片小羊仰着脑袋,神色变得极其玩味:“我吗?真的假的?“   “别太过分。”师追辛警告。   小羊舔舔嘴巴,状似乖巧的咩咩两声。   等魂灵飘远,躺在椅子上的青年赫然睁开眼睛。   原本淡漠清冷的气势一瞬变化,变得邪气玩味,一双眼睛细微眯起,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啊哦,一具送上门的身体。”   “师追辛”摸索着身体,狠狠在腰上摸了一把,啧啧感叹:“好细腰,好姿仪。”   “我的了。”   却说师追辛魂魄离体,转瞬飘到洞口,他不假思索的往下潜入,魂灵穿透土层,顺着深埋的铁链不住往下坠落。   他深深向下坠去,混凝土和地下土层如同一道道对他敞开的大门,随着光影在眼前交错闪过。   师追辛再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个空洞洞的溶洞,地下河从溶洞中淌过,水流急促的从他的身躯穿行,将断裂的铁链死死压在水下。   “水牢?”师追辛踢了踢断裂的铁链,铁链上咒符的密密麻麻呈现在他眼前。   他无声念出几个,手指在空中勾画,一笔勾成的瞬间,刺眼神光在眼前绽放。   师追辛猛地睁开眼,耳边传来一声喝彩声。   他环顾四周,一群人围在他的身侧,面前是个巨大的投掷板,他手里拿着一把沙包,看起来是在玩游戏。   没等师追辛反应过来,工作人员将一只巨大的玩偶一把塞进他的怀里。   “恭喜你成为我们今天第一位游戏王!”工作人员高声欢呼,狡黠的朝他眨了眨眼。   他稀里糊涂,抱着玩偶和人拍照留影,不在状态的走下台,马上有人迎上来以三百块的价格想把玩偶买下。   “……希和?”   拿着赚来的三百块,他眉头微皱,小羊羔从后背翻上他的肩膀,嘴里咕哝着抱怨“怎么这么快回来”之类的。   “你干了什么?”   “哈,玩玩而已,买了票可不能白花。”“恶鬼”飞速扬眉,还有点意犹未尽:“人类的小把戏,呵。”   还挺好玩的。   纸片小羊摇头晃脑,飞速转移话题:“你呢,查到什么没有?”   “下面是个水囚封印,应该是几百年前设下的,不知道封印了什么。”   “但现在,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师追辛眼眸微敛,将眼镜从脸上取下,随便叠了叠放进口袋里:“走吧。”   “去哪?”   “去玩游戏。”师追辛晃了晃那三张钞票,脸上总算扬起一点笑意:“总不能白费你辛辛苦苦赚的钱。”   “嘁。”跟谁贪玩似的。   “恶鬼“不屑一顾,冷冷哼出一口气,骄傲的扬起脑袋,用行动表示自己对这些孩子玩的设施没有任何兴趣。   等师追辛真拿来导航图,祂探过脑袋,不住的探头探脑,小羊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师追辛不动声色的举起游乐园导图,遮住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   老旧的游乐园里的设备半封闭半开放,因为旋转木马塌了,只剩下一些小游戏的设施和长久维修的过山车、索道滑行和摩天轮。   师追辛让纸片小羊选。   纸片小羊蹦跳着,一脚踩在摩天轮上。   师追辛扬眉:“过山车也可以的,不必……”   “我又不是不会飞,这玩意再刺激能有多刺激?无聊把戏。”   “恶鬼”语气不耐,恶劣的扫过他单薄的身影,哼了一声。   “就你这破烂身体,怕走一圈下来人都散架咯。”   自己都快只剩下皮包骨了,半个魂飘在外边,还敢玩这刺激玩意。   纸片小羊抖抖驴耳朵,蹄子刨着师追辛的肩膀又赶又送:“快走快走。”   祂推着师追辛往摩天轮的方向走,在路过某个点时,祂猝然偏头,盯着某个方向露出极为危险的神情。   “小凤凰,你怕高吗?”   上摩天轮之前,纸片小羊凑到师追辛的耳边,两人耳鬓厮磨,脸贴着脸,几乎没有比这更亲密的时刻。   师追辛唇角抿直,淡色的唇抿唇一点艳红:“你要干什么?”   他不动声色,眼睛下意识的往旁边偏去。   “恶鬼”在他耳边低笑,颇为玩味的说:“等下掉下去,可别忘了跟我求饶。”   师追辛背后一紧,几乎是迎面摔进了包厢,在跌倒的一瞬间,一双手臂及时将他揽住,与此同时一具冰冷的身躯贴了上来。   男人身材高大,健壮的肩背几乎将他扣在车厢内部,师追辛偏过头,从玻璃的倒影里只看见自己靠在车厢上,脸上泛起一点难以言说的绯色。   过于苍白的脸色染上色彩便显得极为秾烈,男人抚摸过他的鬓角,侧过脑袋将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两人几乎肩颈交缠,就这么卡在一起,亲昵的耳鬓厮磨。   祂在师追辛耳边耳语,师追辛默默抿直唇角,唇角无声抖动着,隐忍的将几声呜/咽吞下。   雾气模糊了眼前的镜片,他的眼前模糊一片,他想要将眼镜取下,却被人钳制住手,低哑的笑声连同耳膜一起震颤。   男人的大腿几乎将他挤到角落,没有一丝退让的挤压他的安全空间。   于是他们肩颈相接、耳鬓厮磨,连带着安全空间也完全敞开,彼此侵占。   粗糙大掌拂过师追辛的背脊,掌心顺着凸起的脊骨往下摸索,摸索到一片瘦骨嶙峋的痕迹。   即便早已知道师追辛病骨难支,但套用身体自我摸索和真实感受确实不太一样。   “真瘦。”男人啧声,语气越发不悦:“就你这架势,赚功德也不急,还随随便便做慈善,什么时候把自己玩死了都不知道。”   “……”   师追辛无声挣扎,他偏开头,似乎有些不高兴。   踹出去的脚还没收回,先被人夹在腿间,男人肌肉结实的大腿将他死死锁住,手指碾过师追辛的唇瓣,轻描淡写的在唇角勾勒。   “恶鬼”捧起师追辛的脸,手指搔弄过他的下巴,无声哑笑起来。   “还会反抗,真辣。”   “你想打我吗?就像是上次一样。”“恶鬼”戏弄般偏头,将侧脸乖乖贴在他的掌心,朝他眨了眨眼,侧头亲吻他的手心。   冰冷的吻裹挟着痒意,师追辛似乎无动于衷,只是略微卷曲起来的手指暴露了他的茫然无措。   “恶鬼”似乎误会了什么,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逗弄,语气里的笑意浓烈又畅快,似乎逗弄师追辛是什么很有趣的事。   “别生气,气出个好歹还得你受苦,不如我们玩点刺激的。”   暧/昧的话语从耳边落到身前,师追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刺激的,就感觉自己腾空抱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他面色冷淡,只一味捉着男人的肩膀不吭声,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与男人对视。   师追辛面露警告。   “不要乱来。”   “恶鬼”闷笑一声,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说这些话过过嘴瘾吗?   “恶鬼”一把将师追辛往胸前揽,手掌按着他的脑袋压到胸口。   因为使力而牵动的胸肌饱满又有力,师追辛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扑,扑进了一团起伏。   “砰——”   巨响没有传到师追辛的耳朵,他的助听器被“恶鬼”取下,“恶鬼”将它夹在指尖,用自己的胸肌彻底堵住了师追辛的嘴。   在爆炸响起的一瞬间,他们的车厢升到最高处,一人一鬼极速从爆炸的包厢里掉落。   “恶鬼”在空中飞速转过身体,风吹拂过师追辛的衣摆,他如一片羽毛般从高空坠落。   在所有人惊恐的尖叫声中,青年平安落地,只在落地的一瞬间似乎腿软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   一缕黑烟顺着他的手背飞过,无声带领他从口袋里摸出助听器和眼镜。   他挨个戴上,眼前模糊的世界一片清明,世界破碎的声音再次钻入他的耳膜。   无数碎裂残片从他头顶掉落,所有人拼命尖叫,只有他无动于衷。   隔着层层人群,他直白的与一双方型瞳孔对视。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捉到你了。 第16章   秾烈的绿色顺着摩天轮的缝隙不断攀升,拥挤的攀扯上钢铁巨物,在最高处开出绚丽的花朵。   被挤爆的空管一瞬炸开,如雨点从头顶簌簌落下,师追辛将包中的雨伞撑开,从容于碎星雨中走过。   一步、两步……   众人脚步匆忙,只顾着匆匆向四周逃窜,唯有那只怪物的身影逆流而上,在人群中穿行,直直的冲向师追辛的方向。   师追辛功德加身,在妖物眼中简直像是块肥肉。   妖物粗声喘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尖锐的獠牙似乎已经品尝到了人类细皮嫩肉的滋味了。   它猛地朝师追辛冲来,一片盛绿中,伞面微斜。   师追辛在与那只豹纹怪物对视的一瞬间,手中的伞面猝然合上,轻微“哒”的一声,长伞如离弦的飞箭迅速飞出。   无边绿色猝然长满他的视野,将妖物的身影包裹进阴影中,粉色的巨大花苞腾空而起,猛地从他头顶逃窜。   他仰头望去,在花苞坠地的一瞬间,黑色剪影缓缓从花苞头顶冒出一对小羊角。   “恶鬼”如同怪物,飞速散开小羊表象,化作一团粘稠古怪的阴影,飞速的拉伸变形,折叠出极为诡异的黑影。   “杀了它?”   黑影中睁开一只猩红古怪的眼睛,无边阴影扩散开来,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祂嘶吼着,嘶哑嗓音低低漫出兴味盎然的勃勃声色。   祂实在有些兴奋过头了,巨大的影子在空中波动着边缘,显得跃跃欲试。   那猩红诡异的眼睛,正死死锁住一只豹纹牛角的犬形怪物。   犬形怪物“汪汪”叫了几声,弓下身,张扬起巨大尖锐的牛角。   无声对峙中,不知谁先出手,越加繁茂的绿色漫过师追辛的鞋面。   师追辛从绿茵中走过,风吹动他身上单薄的长衫,藤蔓植被几乎与他的脚步同步蔓延,漫漫没过了他的脚下。   他太过从容,甚至有时间抽空给女妭打一个电话。   “被锁在游乐园下面的那只狡兽犯了什么事。”他言语直白。   ?狡是五谷丰登的瑞兽,出则五谷丰登,算是祥瑞之一。   古时候人们遇见一只狡兽,会拿出五谷祭祀于它,希望它能为部落带来丰收,养活更多的人。   这样的瑞兽,杀了它也只会平添罪孽。   不确定对方是否犯事之前,师追辛绝不会做这等赔本买卖。   说话间,那只狡兽被黑影抓住,死死摁在地上,一张纸片晃晃悠悠从空中掉到它的额心。   是破破烂烂的小羊剪纸。   “恶鬼”语气不悦:“你毁了我的小羊。”   师追辛意外的朝祂看了一眼,不耐的敲敲手机。   “我没多少时间。”   “老师可真是急躁。”女妭嗔怪。   “您不觉得,那个封印手法有些熟悉吗?”   三百年前,游乐园的原址还是一个处于偏僻地带的贫瘠村落。   有一天,一只狡兽造访此地,村民们捧来五谷,向狡兽祈愿五谷丰登。   从那一天起,村子里的收成接连翻倍,似乎什么东西只要摘中到地里,就能获得百倍千倍的成果。   令人眼热的丰饶蛊惑了村民们的心神,在狡兽明确要离开的时候,他们借口为狡兽送行,端来更为丰盛的五谷。   狡兽不疑有他,却没想到一向礼待它的村民们竟露出了丑恶嘴脸。   他们在五谷中下了药,将狡兽锁进屋子,逼迫它继续延续丰饶,令村子长久的富裕下去。   “他们失败了。”女妭娓娓道来,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千万年来都不断发生地故事。   “恩将仇报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狡兽咬断了铁链,咬死了所有村民,过量的丰饶在村民们的尸骨上生长出了果实。”   品尝过人血的狡兽发现了比五谷更加美味的食物。   女妭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故事呢?因为这只狡兽噬人案正有她的参与。   源自师追辛的封印手法,当然显得格外熟悉。   在看到新闻的一瞬间,女妭瞬间明白这件事有利可图。   ——师追辛需要功德。   再没有比杀死一只恶兽的功德多了。   “算是我送给老师的贺礼,老师,恭喜你得偿所愿。”   拧断狡兽脖子的一瞬间,师追辛盯着自己的手指,无数功德如同过电般从皮肤流窜而过,他隐约感受到难以言喻的隐痛,僵化的身体再一次被修复的痛苦迟迟席卷了他的感知。   他手指颤抖,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句“得偿所愿”。   师追辛猝然痛呼出声,他弓下腰,难以支撑般摇晃栽倒。   男人扶住了他。   师追辛的耳朵在嗡鸣,眼睛模糊一片,呼吸间溢满了铁锈味,像是随时会呕出血来。   他几乎站立不住,像是一瞬间被痛觉压垮了身子,只能无力的栽倒在男人怀里。   他环抱着自己,半阖着眼,面色苍白如纸。   近乎晕厥。   “喂,你们没事吧?”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姗姗来迟,才发现还有两个人在事故现场。   看见一个靠在另一个身上,那脸色苍白的像是随时能撅过去,工作人员顿时感觉天塌了。   游乐园塌方后,他们为了赚钱非但没有闭园还放开了人数限额,现在摩天轮又砸了,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就在工作人员惶惶不安之际,眼睛紧闭的师追辛睁开了眼,他稍微站直了身体,一手婉拒想要搀扶自己的男人,语气坚持:“我没事。”   只是身体修复,有点痛。   师追辛差点气血上涌呕出一口污血,摇晃着被搀扶着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助听器已经不在耳朵里了。   他半个身体都处于僵化没有知觉的状态,修复过程中感知慢慢回归,以至于隐隐作痛。   直到被人打横抱起,他才恍惚发现眼镜、助听器都不在身上。   “真是个超人。”男人颌骨微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笑得咬牙切齿。   “痛成这样还逞强,小凤凰,人家是浴火重生你是浴痛重生吧?”   “恶鬼”阴阳怪气,手上的动作却极其轻柔,像是圈住一捧月光般将人拘在自己怀里。   这一瞬间,师追辛僵化的五脏六腑似才通电工作般,疯狂涌动着血肉。   若有人检查师追辛的身体,可能会怀疑他下一秒就会皮肤渗血、内脏撕裂而死。   但正如师追辛之前半个魂都要飘走了还能面色如常的开店赚功德,他极擅长忍耐身体的隐痛,亦不觉得此刻有什么艰难的。   只是此刻,他看着男人冷硬的侧脸,无声咽下一口血,手环在腰腹面露茫然。   他难得这么乖巧脆弱,像是一捧清冷脆弱的月光被安然置于怀中。   男人猝然觉得满意,断然拒绝了工作人员检查身体的建议,带着师追辛扬长而去。   好好的青年被人公主抱着,所有人都忍不住行注目礼,视线落在两人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极为惊艳的表情。   好在他们都不是在意别人目光的人,师追辛更是闭上眼睛,安心感受体内内脏不停出血修复。   这个过程中,他艰难咳嗽几声,将血咽进喉咙,连呼吸都是十足的铁锈味。   “感觉怎么样?”男人将师追辛往上捧了捧,手掌顺着他瘦弱的背脊往下一滑,顺手摩挲几下,为他的瘦弱感到极端的不悦。   但祂清楚,师追辛远比大多数肌肉结实的普通人强大。   至少能随随便便把祂一只大恶鬼变成丑小羊。   “小凤凰。”祂颠小孩似的,捧着师追辛的屁股往上颠了颠,低下头时,那双幽深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们额头对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连眼睛也看着对方。   “恶鬼”意味不明的说:“下次给我换个厉害的,小羊小狗一点都不霸气。”   最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还不如人形好使。   师追辛这么厉害,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找个坐骑呢?   师追辛要是想骑祂,祂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委屈一下。   “啪”师追辛一巴掌拍在祂脸上。   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在脸上,“恶鬼”神情微愣,转过头面露不悦,语带委屈:“干嘛打我?”   师追辛面无表情:“你捏我屁股?”   “恶鬼”气笑了,心说捏个屁,老子就捏!   “我给你当代步工具,捏一下怎么了?”   被发现了,祂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又捏了一下,心里还说:小凤凰看着瘦,屁股还是有肉的嘛。   师追辛一声不吭,“恶鬼”变本加厉,把脸往他脸上一蹭,恶意的弯起眼睛,玩味的朝他弯唇浅笑,嚣张发问:“怎样?你又要打我吗?”   想到那不轻不重的巴掌,“恶鬼”彻底嘲笑出声,好心提醒他。   “打重点,小凤凰,对一只色鬼这么温柔,可是要□□-死-的。”   “恶鬼”歪过脑袋,贴在师追辛的掌心,调笑般扬起眉。   祂比着口型,无声狞笑,手掌顺着单薄的背脊往上一抚,暧/昧般在腰窝厮磨。   酥酥麻麻的触感隔着单薄的衣物流窜全身,师追辛危险的眯起眼睛,脸色晦暗不明。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 第17章   师追辛盯着眼前人,“恶鬼”锐利的眉梢挑衅般扬起,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只见师追辛盯着人一会,紧接着低下头,手伸进袖子里掏了掏。   在“恶鬼”惊愕狐疑的表情中,猛地掏出一张叠好的黄纸片,一股脑的向祂拍去。   “恶鬼”下意识躲开,因为人就在怀里,实在躲不开,被逼急了一口咬住师追辛的手背,虎牙危险的抵在人手背上,含在牙齿间厮磨。   天杀的师追辛不知道又用什么东西对付祂。   祂不悦龇牙,语气凶巴巴的:“你把什么东西往我身上贴?”   “降智符,贴了变弱智的。”师追辛夹着符在祂面前晃了晃。   他语气淡定,被咬住手了也不生气,只是晃了晃手,糊弄小狗一样漫不经心的问:“你是狗吗?”   还会咬人。   “哼哼。”小狗“恶鬼”哼哼两声,牙齿越加用力,尖锐的牙齿抵在皮肤上,咬下一个坑印。   祂一手环住师追辛的背脊一手圈住他的腿弯,没有空余再去对付师追辛,当然祂也不信师追辛真有这般手段。   “恶鬼”舌尖微撩,腻滑的触感在师追辛手心一晃而过,他手背泛红,手背被咬出两个明显的牙印。   “什么降智符,我才不信。”祂扬起眉,刻意的凑到师追辛耳边,低声“汪汪”两声。   “……坏狗。”师追辛盯着手上的牙印,确信这是一只会乱咬人的坏狗。   失忆还能变物种吗?   他趁男鬼不备,一把将手中的纸包拍在祂的额头。   折叠的纸包一瞬松散开,化作一只纸片小狗。   环抱住他的高大男鬼瞬间散成一团无边无影的黑影,被吸引般打着旋一股脑的钻进纸片中。   “恶鬼”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变成纸片小狗的一瞬间,“啪叽”掉到地上。   师追辛平稳落地,提着祂的尖耳朵攒进怀中,逗弄般挠挠纸片小狗的下巴。   “乖狗狗。”修长的手指顺着脑袋顺到背脊,在挠挠下巴。   这一通动作下来,真成狗的“恶鬼”瞬间炸了毛,圆润的边缘竖起一根一根尖锐的毛刺。   祂“汪汪”大叫,骂得很大声。   师追辛捂了捂耳朵,无声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好狗狗不要乱叫。”   他眉眼冷淡,分明如神佛般淡漠,山水氤氲般恬淡,此刻却弯起眉眼,露出极为多情的笑意。   “恶鬼”:!!!   天杀的师追辛!   “叮铃”   吉祥殡葬店门口没有铜铃芯的青铜铃铛突然发出声响。   师追辛进门的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盯住头顶的青铜风铃。   女妭从柜台后探出头:“老师?”   师追辛转头,目光盯着对面的十字路口。   正是下午时分,太阳却躲进了云层里,乌云笼罩在头顶,压下一片晦暗。   “是有谁来过吗?”师追辛抱着一只纸片小狗走进店里,视线一扫,店里摆放的东西与他离开时不多不少,只是少了一对纸人。   一对童男童女。   “哦,有一对夫妻来过,为他家婆婆买祭祀品。”   女妭对计算器很感兴趣,她自学了一下,计算器“归零”“归零”的响了半天,她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用那双妖异的黑瞳与师追辛对视。   “老师,你说什么人会对童男童女感兴趣呢?”   “你想说什么?”师追辛盯着她。   女妭神秘的比了一个保密的手势,她眨了眨眼,面露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   “哼,装神弄鬼。”   黑色的剪影小狗团在师追辛的怀里,恃宠而骄般朝女妭哼气。   纸片小狗周身滚圆,尾巴上系着一只蝴蝶结,翘在空中左右摇摆。   一看就是这个坏女人的杰作。   纸片小狗扭过脑袋朝这个坏女人哼气,转头撒娇般扒拉着师追辛的胳膊,恶声恶气的威胁:“换一个!”   祂翘着尾巴,尾巴搔弄过师追辛的下巴,像是只想要获得主人注意的坏脾气/狗狗,不停的在人眼前摇晃尾巴。   师追辛抱着狗往楼上走,手掌顺着尾巴捋直,重点朝着蝴蝶结弹了一下,似乎没忍住笑,忍笑拒绝了祂的要求:“不换。”   他顺手撸了撸纸片小狗的尖耳朵,脸上的笑意是彻底遮不住了。   在纸片小狗控诉之前,师追辛脑袋一低,彻底把脸埋进黑漆漆的纸片里。   原本黄色的纸片被“恶鬼”入驻,瞬间被渲染成深不见光的黑色,所有的光影都在黑暗中消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纯黑。   纯黑遮住了师追辛的眼睛,却露出了他的耳朵,微微泛红的、漂亮单薄的耳廓。   “恶鬼”挣扎的动作一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片耳朵,过于雪白的皮肤透出隐约的血色,像是白玉含绯,令人流连不已。   祂不得不承认,师追辛有一副绝佳的好皮囊。   “唔……”师追辛突然支吾出声,他耳垂微凉,隐约被什么含入口中。   手中的重量发生变化,他手臂一沉,从托举的动作变成环抱到男人身上,他身姿难支,也如玉石倾倒般层层跌落,一下子跌进冰冷的怀抱。   “……”   师追辛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手胡乱的划拉过男人的衣服,脑袋彻底埋入跌宕起伏的肌肉中。   ……软的。   师追辛只能将脑袋抵在男人的胸膛,无声闭了闭眼。   “……放开我。”   黏腻的潮湿粘着在耳边,男人似乎格外偏爱这块地方,祂衔咬住那一块软骨,黏黏糊糊的抿进嘴里,用尖牙厮磨咀嚼。   或许是师追辛体衰耳聋,时常用摘下助听器的方式避免与祂交流,于是恶劣的男鬼学会了将唇贴在他的耳边,亲昵又哀怨的比着口型。   他不想听,祂也不说。   祂哀怨的贴着师追辛的耳朵,又万分怜爱的舔/舐。   恨它听不见,又恨它听见。   于是“恶鬼”不言不语,只一味揉捏厮磨。   耳鬓厮磨间,祂无声呵笑,手指拂过师追辛的侧脸,抚过鼓动的喉结,祂再度躬身,侧头轻咬。   近乎要将师追辛吞吃入腹一般。   “我真恨不得——”   祂欲壑难填,恨恨之余发出喟叹,尖锐的牙齿磨了磨,最终也只是在师追辛脖颈间落下一吻。   “不许再剪蝴蝶结。”祂恨声威胁。   “也不是我……”   师追辛只觉得耳朵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下意识偏头,被咬住脖子,厮磨的尖牙磨着他,半是威胁半是软磨。   磨得他耳根子发软,面色更是一片绯色,眼中光影流漾间,他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符纸,气息不稳定的呢喃。   “那你想要什么?”   小马?小羊?小狗?   师追辛猝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小羊怎么样?”   他摸狗头似的抬手顺了顺男人的长发,如月华般的银发披散在他的肩膀。   与其说是“恶鬼”从地上捞起一片月华,不如说是师追辛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从晦暗的海水中捞起一轮明月。   洁白的、明/慧的小羊。   我的小羊。   哦,不行。   感觉到被咬住的地方隐隐钝痛,某鬼咯吱磨牙,师追辛眉梢微挑。   不管。   他三下五除二撕出小羊的轮廓,一巴掌将符纸斜斜贴在男鬼的脸上。   男鬼目光幽幽,嘴巴一松,从脸上揭下皱巴巴的符纸,尖锐挑高斜飞的长眉,面露凶光。   坏了。   师追辛下意识摸袖子,被人一把抓住手,他再想跑也跑不掉了,只能被人一把拉进怀里,抵着按在墙上。   男人双手握着他的细腰,手掌摸索着腰窝,抓着两侧往上一推,膝盖抵在师追辛的腿间,直直把人顶起。   师追辛已无计可施,“恶鬼”恶劣的咧开嘴角,嘴角上扬起明显的笑弧,即便是笑着,凶戾的眉眼依旧显得邪气肆意。   “落我手上了。”祂呵笑一声,手掌顺着腰侧往上抚摸,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师追辛的脸,手指轻佻的剥开他领口处的盘扣。   古旧的长衫样式扣着几个盘扣,平时扣上也算费劲,落到“恶鬼”的手中,轻飘飘一勾弄,就叫祂弄了下来。   才露出点锁骨,“恶鬼”还没品味到一点美味,就被人捉住了手。   师追辛眉头微蹙,不适的踮起脚尖,一把将祂乱摸的手拍开。   他横眉冷对:“哪学的?”   现在这姿势比艳/情小说还过分。   膝盖抵住……了。   师追辛猝然觉得不悦,更不悦的是祂在封印里从哪学来的这些把戏?   他眸光发沉,一把扣住不老实的手,严厉的眉眼沾染一点绯色,倒像是中途抽身的无情人。   师追辛横眉冷对,别有一番风情。   “收起你那些小纸片吧。”“恶鬼”语气玩味,一把抓住师追辛摸向桌子的手,反手扣在墙上。   “你把我变成狗啊羊啊,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恶鬼”反而笑了起来,师追辛不让脱,祂反而勾开了自己的领子,大敞着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   祂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师追辛看,那目光如狼似虎,像是要将他全身舔遍了般。   祂变成了狗变成了羊,师追辛成了什么?   狗*的? 第18章   “恶鬼”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祂侧头啄吻师追辛的耳垂,手掌死死锁住纤细的手腕,这一瞬间,师追辛落入祂的掌控之下。   “小凤凰。”祂侧头低语,拨开自己的领口,冰冷的唇落下时似乎这个吻也跟着滚/烫起来。   顶起的膝盖不住厮/磨,过于越界的动作大胆而缠绵。   祂盯着他,浓烈的眼神极致深邃,像是要将人吸入一般,直直的拉扯着师追辛往下坠入,以至于师追辛的呼吸有片刻慌乱。   他冷凝的眉眼有一瞬失神,在尖牙衔住脖颈的一瞬间,他的手摸索到男人的后颈。   “小凤凰。”男人埋头在他的脖颈里,只露出一只阴测测的眼,一把钳制住他的手腕。   无声的对视间,男人的表情阴鸷乖戾,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   要害部位几乎落入师追辛的手中,但“恶鬼”已然钳制住他的手腕。   难以消减的尖锐对峙直白划分出两个极端,偏执的恶鬼在师追辛耳边比着口型,无声低语。   祂低声呢喃:“——”   师追辛听不清那个词汇,他眉眼发冷,眼神直直的盯住某鬼敞开的衣领,这个勾引做派令他表情越加难看。   他不算正人君子,唯独此刻像是个封建的老学究,死死攥进了男鬼的衣领,恨恨的在手中揉攥。   什么妖精做派,哪学的?   师追辛沉着脸,神色出现了极大的不悦,冰冷的怒意星星点点般漫过眼底。   “从哪学的?”他低声低语,手指收紧,非但没有挣开手,反而是一把攥住了对方。   他反手抓住,像是恨不得嚼碎咬烂般咀嚼着口吻。   “哪学的勾引人,不正经。”   又是把领子拉扯开,又是把他抵在墙上。   看起来淡漠苍白的青年口吻极为严苛,他一字一句,越说眸色越深,像是化不开的墨般,冷冷的钉在“恶鬼”的身上。   “恶鬼”神情微怔,下意识的松了手,反而显得错愕。   在确认师追辛真的不是因为祂想欺负他而生气,“恶鬼”捂着额头,难以自控的笑出了声。   “你、你啊——”   祂笑得越加大声,反而松开了抵住师追辛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师追辛冷着脸,将领子扣上的同时,盯住祂领子的眼神极为不悦。   看起来恨不得帮祂扣上。   “恶鬼”一边笑,一边纵容般被拉扯着俯下身,任由青年的手指在自己胸前穿行。   祂自觉自己颇有姿色,可越是炫耀勾引师追辛神色越冷,看起来对人间/情/色一点都不感兴趣。   可这态度,可真不像不感兴趣。   “你在吃醋?”“恶鬼”偏过头,好整以暇的扬起眉。   这个认知让祂越加高兴,脸上的玩味更甚,咀嚼着“吃醋”两个字,从来没有哪两个字让祂觉得这么高兴。   师追辛动作慢条斯理,将男人健壮的好身材一颗一颗遮掩在扣子下。   他这才满意,拢起的眉头稍微松懈,唇角却下意识抿直。   他不吭声,似乎觉得“恶鬼”的话毫无缘由且没有道理,不值得搭理。   可刚扣上的扣子被“恶鬼”单手剥开,“恶鬼”语气玩味,颇有乐趣的与他诉说。   “极恶之地的封印里什么恶人都有,当然也包括吸人精气的艳/鬼,据说能让人欲-仙-欲-死。”   “欲-仙-欲-死”这几个字格外重音,祂见师追辛皱眉,短促的笑了一声,极为恶劣的凑到师追辛耳边低语,“师老板见过艳鬼吗?”   师追辛当然见过。   他盯着“恶鬼”,刻意的咬重语句:“杀过几个。”   美艳的阿修罗艳鬼是极欲的化身,被杀死的时候还试图像他献媚,发誓会让师追辛欲-仙-欲-死,再也想不起修行。   “你见过?”他语速极快,总算露出了点冷淡之外的情绪,又快速的收敛干净。   比起他的文雅,“恶鬼”的用词就显得粗俗许多,祂轻哼一声,愉悦的牵起唇角:“你是想问我上过几个吧?”   一个还不够还有几个?   师追辛登时收紧了手指,无声摸索到袖子。   “恶鬼”靠过来,师追辛第一次主动偏头,用这样暧/昧的姿势,两人耳鬓厮磨间,冰冷的风吹过他的耳朵,他却只顾着捕捉“恶鬼”的每一个字句。   “恶鬼”看他这么认真不免发笑,笑出声的同时,祂轻咬漂亮的耳廓,吐出轻飘的暧/昧语句。   “小凤凰,我不止睡过,还摸过呢。”   祂眼神缱绻勾缠,拉着师追辛的手探进怀里,暧/昧的呵气:“你现在也摸过了,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睡过。”   师追辛:?   “你说的是……你?”师追辛面露错愕。   已经堕化的阿修罗恶鬼极为纵/欲,欲/望如罪恶般无休无止,炙烤着所剩不多的人性,足以将任何人卷进欲/望的漩涡。   师追辛从未在男人身上看到过咒枷的存在。   直到男人主动剥开衣领,皮肤上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咒枷,浓重的咒枷层层叠叠的烙印在他的身上。   每一寸皮肤尽数烙印着罪孽,这么多的罪孽,即便让祂被地火灼烧千万年也不曾有片刻减轻。   男人的舌头上布满了一圈一圈的咒枷,一直锁进喉咙。   这是口舌之罪。   祂与师追辛十指相扣,咒枷从手背蔓延到指尖。   这是教唆之罪。   胸前如刀割般一层一层叠加上咒枷,如同绳索般将他捆束。   这是杀生之罪。   ……   “恶鬼”语气讥嘲:“大概我罪无可恕,才会犯下这么多罪孽。”   祂早已犯下比阿修罗更加恶劣的罪孽,于是世间的一切恶意皆融汇祂一身。   祂是修罗道的恶鬼,是枉死的罪人。   “小凤凰。”祂拨开师追辛的头发,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插/入他的发丝,轻轻拉扯着头皮。   祂与师追辛顶着额头,几乎鼻息交错,暧/昧的吐息吞吐出极为扭曲的晦语。   “我早已堕落进比阿修罗道更深的深地狱,你是想来救我还是想来杀我?”   阴鸷的眉眼近距离时更显危险,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目睹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等待答案。   与祂的自嘲相比,师追辛与祂对视,那一瞬间,他的神态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惊愕、后悔、了悟、忍耐与痛苦。   “我不知道……”师追辛呢喃着。   “恶鬼”自觉得到答案了,祂扬了下眉,漫不经心的松开手,反而被人拉住。   祂歪下头,从下自上的抵住师追辛的额头,师追辛摸索祂的侧脸,这个动作似乎充满了怜爱,他无声抿起唇角。   “艳/鬼……会很难受吗?”   师追辛的话让“恶鬼”愣住,紧接着师追辛无声扯开衣领。   “咬一下会舒服吗?”   他神色淡淡,刚才还高洁到连勾引人做派都看不过眼,却主动拉下衣服,露出单薄的肩膀。   “还是要做才行?”   因为衣服滑落,几张符纸先一步掉到地上。   只要师追辛愿意,刚刚近距离下,他可以随时将“恶鬼”拿下。   恶鬼奈何不了身负功德的他。   但此刻他已然卸下所有防备,并且真心实意的邀请对方。   刚才还一副要干/死师追辛的“恶鬼”瞬间被他露出的雪白皮肤所蜇,逃也似的一溜烟化作一团黑影,主动攒进了纸片里。   地上的纸片震了震,一条晕乎乎的纸片小蛇从里面抬起来头。   下一瞬间,师追辛坐到地上,伸手把它捞到手腕上。   纸片小蛇在他手臂上绕了绕,还没转过弯来,师追辛先开口询问:“真的不需要吗?”   他胸前大敞,半开的衣服露出半个胸膛,过于白皙的皮肤白得鬼晃眼。   “恶鬼”嘶嘶吐信,表现得像是个只会口花花的处男,哼哼唧唧才说出一句:“我忍得住!”   “是吗?”师追辛语气淡淡,紧接着追问:“所以,有几个?”   “……”   一个都没有!   口花花的处男鬼快炸毛了,祂绷紧成一条直线,飞速的钻进师追辛的衣领。   师追辛猝然笑了一声,面上的冷淡消失无踪。   他太了解祂了。   他故意追问:“要吗?”   “……”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师追辛下意识环抱住自己,低声闷哼一声,不住的弓下腰深深呼吸。   他面上红了一片,低低的喘/息声格外隐忍,清冷如霜的脸上攀上些许红晕,化在眼角,化作一团抓不住的云雾,连着脖颈一直划落衣领里。   “不……”他下意识拒绝,片刻后又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反而主动拉开衣服,淡色的唇抿出浓重的艳色。   “来吗?”他呼吸不稳,说话含糊不清,露出极为羞/赧的情态,羞得手指发颤。   但也直白,坦然。   反倒是剪影小蛇避而不谈,慌得浑身僵硬。   怎么回事!师追辛怎么比祂还镇定?   天杀的师追辛!   纸上谈兵的黑色小蛇恨恨叼住师追辛的衣服,不自在的摇头晃脑,心中发下宏愿。   早晚[哗——][哗——][哗——]!   被拒绝了。   师追辛苍白的脸色难得有了些许绯色,无声抿紧唇,动作缓慢的系上扣子。   浓密的睫羽低垂着,遮住眼底浓重的不悦。   为什么要忍着呢? 第19章   师追辛面色郁郁,最终低头将身上的衣服一颗一颗扣好。   纸片小蛇扬起脖子,正晕乎乎的时候,被一只手捉起腾空。   祂下意识贴着师追辛的手腕缠了缠,半个身子钻进他的袖子里,贴着内侧的皮肤仔细厮磨,无声打着圈圈。   “恶鬼”对自己临阵脱逃的表现十分不满,祂从师追辛的衣领探出个脑袋,眼睛盯住师追辛脸上那一片薄红,正蠢蠢欲动,师追辛像是长了眼睛般,偏头看了祂一眼。   这一眼顿时如过了电般,酥酥麻麻的感觉刺得“恶鬼”头皮发麻,心也跟着神魂荡漾。   祂[硬]了。   师追辛眉眼慵懒,无情的将祂压下,从刚刚的坦然到现在的拒绝,他的眼神透着几个字“过时不候”。   衣领的扣子被严谨的扣到最上,完美的将他的皮肤完全遮掩,他眉眼冷淡,流露出不可侵染的禁/欲之色。   师追辛身上有着旧时代的痕迹,这些年时代变得太快,纵使身上现代科技不少,气质依旧如旧时代的人一样,自持守节、禁欲淡然。   被拒绝之后,他瞬间将自己裹好,全然不顾某鬼的蠢蠢欲动,兀自站起身朝外边走。   他眉眼淡然,垂眸时总透着悲悯的意味,淡淡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更令他像是被泥塑上高台的神佛。   师追辛跪坐在蒲团上点上一炷香,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被香烛气笼罩,似乎连躁动的情绪都安定下来。   他双手合十,三根香夹在掌心,顺势拜上一拜,更是连心神都彻底宁静下来。   写满愿望的表文每篇开头都写满了“敬禀者险道神阡陌将军方相氏……”,一篇篇写满了他的愿景。   想要祂记起来,想要祂好好的,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所有的愿望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师追辛眉眼冷淡,也只是有那么片刻后悔而已。   他清楚的知道,再来一次,他依旧会把将军送进极恶之地。   这是他们早就决定好的。   师追辛烧表文,烧着烧着,肩膀上垂掉下一条纸片小蛇。   小蛇衔起一篇,用自己墨点做的眼睛盯着上面的愿望看了半天,字里行间只看出两个字“功德”。   祂猝然呵笑:“功德?拜神能拜来功德的话,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恶鬼”对师追辛总是时不时敬香的行为极为痛恨不屑,更因为他敬拜的是满墙傩面。   傩面驱邪避恶,偏偏祂就是那个邪、那个恶。   前一秒还想与祂共赴巫山,后一秒却拜起驱邪避恶的神明。   “恶鬼”顿时觉得师追辛无情至极。   “你不如拜我,小凤凰。”   “恶鬼”锁住师追辛的肩膀,祂与师追辛跪坐一起,从后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与他脸贴着脸,极为缠/绵的依偎着。   祂吐气暧/昧,散漫的反驳他:“给你挣功德的是我才对,那些神明可没有给你一点帮助。”   雍和也好,狡兽也好。   哪个不是祂在帮忙解决?   那些神明高高在上,又怎么会搭理师追辛一个凡人?只怕在乎的只有自己那点香火贡品。   唯有祂才是实在。   “不要拜神了小凤凰。”祂与师追辛低声耳语:“不如我们来做一点开心的事吧。”   “恶鬼”与师追辛贴得极近,撩开师追辛腰腹的扣子,顺着衣襟缝隙钻入,大手贴着小腹用力一揉,满是调/情的意味。   虔诚的上香仪式被打断,师追辛横眉冷对。   只会嘴上花花的家伙,撩了又不负责。   师追辛才不管祂,一把扯过那篇表文,直接投进火里烧了。   正此时,店外忽闪雷鸣,一道迟来的雷声轰鸣作响,似有天公发怒。   “恶鬼”下意识看向满墙傩面,师追辛下意识看向祂。   “恶鬼”顿时扬起眉头:“你看我做什么?你拜的神显灵了。”   师追辛无声叹气,又往火里加了篇表文,无动于衷的说:“没显灵。”   还是个蠢的呢。   “万一呢?”   “恶鬼”闹腾着,像是只被主人忽视的大型犬,脑袋一低,整个压在师追辛的肩膀上,逗弄般在他手心画圈圈。   祂言语调笑,逗弄师追辛:“你说我们做什么,你拜的神能看见吗?”   祂压低声音,刻意的啄吻师追辛的脖颈,轻轻衔住一片皮肉,贪婪的厮/磨/舔/舐。   将那细皮嫩肉舔了又舔,更像是贪心不足,恨不得把师追辛整个都吃进肚子,又舍不得,只能含在嘴里含一含舔一舔。   祂环抱住师追辛的腰身,手掌忍不住贴着腰窝出碾了碾,稍微用力就怕把师追辛给折了。   “真瘦。”祂咕哝几声,更觉得师追辛难养。   两次功德都不够长一斤肉的。   祂埋头厮磨,师追辛抿着唇,难免泄出一丝声音,反应过来后急忙咬紧下唇,手攥着男人的肩膀,一时间竟然感觉被完全罩住了。   男人双肩回拢,过于宽阔的身形几乎将他笼罩,阴影遮在他的眉眼,或许名为“恶鬼”的网早已将他捕获。   他呼吸凌乱,面上漫起一片绯色,更是漫进了眼底,晕出一片迷离水色。   “你唔……”师追辛一说话,被狠狠咬了一下,真是又痛又麻,电流般窜过全身。   他意乱情迷,环抱住男人的肩膀,紧紧皱着眉,早已忘记是要拒要迎,只是被人埋着脑袋亲了许久也不见下一步,终于有点恼了。   “你是狗吗?”   就知道咬脖子!   师追辛起先还要迎合,这会儿横眉冷对,眉眼冷厉的像是高洁的高岭之花,不可亵玩。   只是他眼尾飞红,晕着靡靡情态,抬眼瞪人时更显得眼下水光撩动,诱人至极。   男人喉结滚动,看得口干舌燥,恨不得将那双诱人的唇衔住。   祂下意识抬手,手背蹭过师追辛的脸侧,拂过稀碎的发尾,发尾搔弄过手背,更令祂浑身滚烫。   祂莫名急促,下意识要迎合上去。   “啪”师追辛一巴掌拍开祂,冷淡的转过头,一派贞节烈女。   “玩你的去,不要打扰我。”   他眉眼低垂,无声又点上一炷香。   “恶鬼”被他打偏头,被巴掌扇到的一瞬间,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痛不是羞辱,而是师追辛拿过香后满手的檀香。   他久熏香火,早已被香熏染全身,像是寺庙里络绎不绝的香火,隐约透出一点娟秀的崖柏香。   祂一只鬼,居然觉得这巴掌该死的香!   师追辛真是该死的辣!   可恶!一定要把他搞到手。   “轰隆——”   一声雷鸣再次打响。   “恶鬼”下意识看向满墙的傩面,心说这漫天神佛也嫉妒祂吗?   师追辛不知道祂在想什么,雷响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看向“恶鬼”。   直到有人在楼下喊“下雨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带偏了。   什么神佛显灵,是龙王降雨。   师追辛去关窗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雨丝已经唰唰落下,敲打在窗台上,飘到师追辛的脸上。   天色暗得极快,刚才还有一点天光,转眼就入夜了,浓重的乌云层层压在头顶,逼得人喘不过气。   连绵雨丝滴滴答答的打在玻璃上,唯有火葬场前的灯光依旧明亮,将前路照得明晰。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死了,路边响起车鸣声,打着火的轰鸣由远及近,从小楼走过,直直的冲向代表死亡的火葬场中。   正是此时,有人敲响了吉祥殡葬店的大门,一声、两声……   遵循某种规律的敲门声连二楼都听得见,并且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迅速开始撞门。   师追辛从楼上下来时,正收拾纸制品的女妭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   “老师。”   “有妖气。”   师追辛危险的眯起眼睛,一条皱巴巴的剪影小蛇从他领口探出脑袋,纸片小蛇支棱起脖子,一人一蛇表情默契,齐齐盯住大门。   师追辛摸摸祂的脑袋,手指圈在小蛇身上,无声将祂锁在手里。   确定小蛇呲溜一下跑不掉,他这才转头看向女妭,问她:“你来开吗?”   “老师,你也小看我了吧?”女妭扬眉。   什么妖怪能叫她害怕?把她当小朋友了吗?   不过嘛。   女妭的视线在他们两身上转了一圈,特意停顿在师追辛手中那条皱巴巴的小蛇身上,目光又转到师追辛脖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迹遮也遮不住。   她顿时调侃般扬起眉,暗示般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朝他眨了眨眼。   “要不我不开了?”   暗示师追辛可以先去度过一个美妙的夜。   “开。”师追辛蹙眉,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看起来神色郁郁,嗓音更显得冷淡。   不知道是不是好事被打扰了。   对此女妭只能耸肩,先把伞架起来预防飘忽的大雨,手上一把拉开大门。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天空闪过一道惨白的雷鸣,将天地照成一色。   也将来人惨白的脸庞照得清晰明了。   来人笔直的站在门口,那一双僵硬掉色的瞳孔在雷光闪烁的瞬间默默淌出两行血泪,从眼眶脱出直直的划拉到下巴,凝结成水滴。   “滴答、滴答……” 第20章   “轰隆”雷霆骤响,细雨浇透纸皮,猝然炸亮的白光将来人苍白的纸脸照得分明。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大小的纸人直直立在门口,雨水浇湿了他们的身体,墨点的眼睛晕开一片漆黑的墨痕。   女妭“哇哦”一声:“怎么回来了?不是给你们找了户好人家,安心过去过日子就成了,让人知道还以为我做局呢。”   她堵在门口,不肯让两个纸人进来。   两个纸人勾着嘴巴笑着,齐刷刷抬起手,纸做的手臂上赫然抱着一条半米长的金红锦鲤。   雷电”嘭嚓”一声,直白的在云层中炸响,隐隐能看见一层层鱼鳞样的云朵堆积在天空,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龙影。   雷声似嚎叫,又似哀嚎,随着锦鲤在它们手上来回蹦跶,两个纸人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表情,古怪的笑容弯起一般无二的弧度。   “进、进……”破窗刮风似的声音从破锣嗓子刮出,两个纸人齐刷刷的往前走。   女妭往后退,它们往前走,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店里。   那一尾半米长的金黄锦鲤渴了水,不住的蹦跶挣扎,脑袋上隐约可以看见两只即将长出的龙角。   “即将跃龙门的锦鲤?”   师追辛眼睛微眯,从楼梯走下,黑色的蛇影鬼魅般从他手边猛地窜到锦鲤面前。   “这可是好东西啊!”“恶鬼”打量片刻,猝然弯起嘴巴,恶劣的低笑两声:“正好吃了给我涨涨修为。”   瞬时,黑影扭曲成狰狞的怪影,一根一根的尖刺从它身上滋生。   雷光忽闪着,祂的身影在墙角折叠反映射到墙面,变得更加扭曲古怪,尖锐的爪牙呈现出极为非人的特征。   祂尖笑着,怒张血盆大口,踮着爪子绕着桌上即将化龙的锦鲤转了几圈,猛地一口吞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锦鲤拍打着尾巴,发出尖锐至极的求饶,尖声尖气的大叫。   “恶鬼”充耳不闻,祂将脑袋一扬,锦鲤的尾巴徒劳的在他嘴边“啪啪”挣扎。   祂喉咙一滚,锦鲤又往下滑了滑。   正是此时,师追辛拿着细香轻敲了一下鬼影的脑袋。   “希和。”   他眉眼冷淡,一出声,“恶鬼”把嘴里的锦鲤吐出。   锦鲤掉在地上,女妭眼疾手快往它身上浇了半桶水,瞬间金红锦鲤变作一只金红人鱼,拖拽着长长的龙尾,俨然一副半龙状态。   再修炼五百年,说不定真化龙了。   金红尾巴的人鱼趴在地上,尾巴挣扎着拍打在地板,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   它连忙求饶:“各位好汉饶命!饶命啊!”   它一变出人形,女妭咦了一声:“你不是今天来买童男童女的那对小夫妻?”   听到童男童女,师追辛偏头看了女妭一眼。   女妭语气疑惑,脸上却带着好整以暇的笑,像是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了。   “是是是!”锦鲤连连点头,身上的鳞片被剥掉一半,连人身都快变不出来,上来就喊:“好汉饶命!”   “我本是留仙峡里的一尾锦鲤,安心修行五百多年,也算是老实本分。但最近留仙峡不知道哪里来了位号称大仙的鱼妖,一来就四处吞吃妖怪,还逼迫我们这些小妖贡献童男童女供它。”   “实在没办法,我才……”小鱼妖抹抹眼泪。   以前社会想要童男童女,直接去山下买几个穷苦人家的说是带去做工,给多点钱就可以了。   它几百年没下山,一下来就被这人间变化吓了一跳,找人问哪里能买几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还差点被群情激奋的人类暴打。   最后找了一圈,找到了女妭这里,它和同伴装成生不出孩子的小夫妻,从她这里买走两个孩子。   谁能想到,那两个孩子看着活灵活现的,带回去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对纸人。   大仙盛怒之下一口吞掉了它的同伴,就连它,要不是两只纸人抱着它跑得快,也难逃妖口。   思维还停留在封建社会的锦鲤妖擦擦眼泪,半是埋怨半是畏惧:“您怎么能卖两个假孩子给我?我不是给了钱吗?”   看神情还挺理直气壮的。   “呵。”鬼听了都冷笑出声。   师追辛身侧空无一人,却有恶鬼无声攀在他的肩膀,侧身与他耳语:“真是送上门的功德。”   比祂这个恶鬼还丧心病狂。   要不女妭能卖两只纸人给它?   “我就说想买童男童女的不是什么好人。”女妭将香掰成几节,扣扣搜搜的给两只纸人点上,语气漫不经心的:“这不,来条大鱼。”   她眉梢一挑:“留仙峡,去吗?”   “离这不远,去一趟。”师追辛回。   三言两语就说定了那只大仙的下场,至于这尾人鱼,师追辛不好虐杀,干脆利索的掰断了脖子,将没气的鱼丢进了后院的水缸里。   “迈过龙门即将化龙的鱼呢。”女妭觉得他浪费,挤进厨房操刀做鱼。   “今天也让老师尝尝龙肝的味道。”   师追辛不置可否,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是他的独立空间,女妭就住在一楼的后院,也算互不干涉。   师追辛上了楼,先在满墙的傩面前焚香,袅袅烟云朦胧他的眉眼,他随手丢出一个吉卦。   留仙峡这件事,可以去。   师追辛垂眸思索,“恶鬼”攀在他肩膀,久久不肯现出原形,一团黑雾无影无踪,只在他的耳边低语。   “小凤凰,你真娇气,又不高兴了。”   师追辛睫毛颤抖,好半天才作出反应。   他伸出手,像是在诱捕一只大型犬般,将“恶鬼”招了过来,主动往他掌心去靠。   掌心一重,是“恶鬼”将下巴放过来了,还蹭了蹭。   师追辛皱起的眉头猝然散了散,他眉眼似乎弯了一下,泄露出一点笑意,很快又沉了语气:“吃人的妖,总是用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妖族嚣张,把以人为食当做理所应当。   无论看几次,师追辛都不会高兴。   “恶鬼”不以为然,冷冷的哼了一声:“就这点事也配让你不高兴吗?”   “……我也是人。”师追辛转头,他幽深的眼神中仿佛含着千言万语,有着太多的悲悯。   这一刻,他不像人,倒像是人神。   只有人成为的神,才会觉得理所应当吃人的妖怪可恶。   师追辛能将“恶鬼”从极恶之地换出,早就功德圆满,早该立地飞升,享无尽长生。   可他依旧困于这痛苦的躯体里,那双眼眸似乎看透了人间密密匝匝的心思,却依旧怜爱苍生。   “恶鬼”盯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小凤凰,可人世困苦,你又怎么知道被吃掉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有些人早就想死了,飞来横祸也是不错的死法。”   人活着本就毫无意义,脱离苦痛的躯体,横死进妖怪的肚子,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师追辛低喃:“那我呢?”   他声音微不可闻,就连“恶鬼”也迟疑的问了一句:“什么?”   “……人死了,留下来的亲朋好友该怎么办?”师追辛重复。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阴影落在眼中,像是一片灰旧的湖,无数情绪明明灭灭,眉眼如山水墨画般秾烈,好似意有所指。   师追辛性格淡漠,早已像是寺庙孤寂的神像,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唯独一些时候,他会泄露出一点情绪,淡淡的不悦的情绪。   那双眼睛似乎能看到“恶鬼”的身形,直直的看向一边,近乎质问的话语并没有得到回答。   师追辛想到了不高兴的事,一时间也不想搭理祂。   他找了衣服,准备去浴室洗澡。   才打开热水器,热水浇在身上,声音与与窗外的雨丝连成一片,一同浇在他的身上。   过于冰冷苍白的肌肤总算沾染了点温度,在一片热气腾腾的雾气中,有一只手从背后攥住了师追辛的腰侧。   他猝然呼吸一紧,被按住的地方迅速泛起了红,过于瘦弱的身体细微颤抖着。   他的身体赫然滚烫起来,烫得他头晕眼花,只能无力的仰起头,后倾着靠在冰冷的肩膀。   无人能看到的“恶鬼”从背后环抱住他,祂亲吻师追辛的肩膀,冰冷的吻从肩膀细密的落在耳垂,紧接着是薄薄的耳廓。   “恶鬼”咬住软骨,师追辛的耳朵已经好了不少,祂依旧习惯在这样紧密的距离与他说话。   这样私密的隐晦的距离。   宛若情人耳语。   祂说:“我不知道。”   “如果有人在等我,那我一定要回去。”   纵使堕落阿鼻地狱,纵使被地火灼烧,纵使承受千万年的痛苦。   只要有人在等祂,祂要回去,祂一定要回去。   鬼使神差的,“恶鬼”思考起这件事来。   祂没有记忆,没有过去与未来,只有永恒无法被救赎的罪孽。   但祂要告诉师追辛,只要有人等祂,祂一定会回来。   纵使千方百计、剖肝泣血……   水珠在眼睫上堆叠,师追辛无声颤了颤睫羽:“我知道。”   有这句话就够了。   “我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功德。”   他的将军还没有想起来。 第21章   未尽的话语被吞没进咽喉,师追辛赤裸的站立在蓬头底下,热水浇在他的身上,像是浇在玉堆,蒸腾出一片模糊的白雾。   雾色模糊了他的眉眼,也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有一双手顺着他的腰侧滑落,死死卡在胯骨两侧。   “恶鬼”的调笑声在耳边呢喃,他第一次觉得恢复听力也不是什么好事。   “小凤凰。”“恶鬼”的手从师追辛腰侧滑下,用作干湿分离的玻璃猝然间贴上一个人影。   师追辛的身侧空无一人,可他呼吸急促,双肩颤抖,真的有一双手不住的在他身上作乱。   他并不阻止,只是空白的神情泄露出几分茫然,他颤抖着,无声低语。   “嗯?”男人侧耳细听。   只听到鲜活灼热的呼吸。   师追辛攥着手,被迫贴在玻璃上,好半天才喘过气,从逐渐窒息的热气中稍微回神。   “你说的乐子……就是这个?”   他并不挣扎,只是手摸空几次,都摸不到男鬼的手,他猝然感觉不悦。   这种摸不到的感觉,他并不喜欢。   似乎“恶鬼”在他耳边发笑,都只是一场幻觉。   师追辛之前不高兴,现在依旧不高兴。   “恶鬼”不由咕哝:“你太容易不高兴了。”   祂终于显露出身型,上身的长衫被祂脱去,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深刻的肌肉线条在腰腹刻印。   宽肩窄腰,胸肌壮硕,如一只静待机会的猎豹,略微低头,几乎将瘦弱的青年笼罩在身下。   灯光被祂遮住,只有细微的光影顺着身形流泻,连带着祂的面容也模糊不清,唯独一人一鬼相牵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恶鬼”主动低下头,祂脑袋一歪从斜里顶着师追辛的额头,脸贴着脸黏在一起,无声的亲吻他的眉眼,轻抿去睫毛上的水珠。   他们十指相扣,呼吸纠缠。   师追辛这才感受到几分安全感,无声垂下眼睫,任由细密的啄吻烙印在眉间。   直到男人咬住他脸边腮肉。   他睁开眼,湿润的眼睛盯着祂。   尖锐的牙齿抵在他的腮肉,似乎只要用力,就能轻易的将这块嫩肉咬下,鲜血淋漓的吞进喉咙。   “恶鬼”贪婪无厌,只是细细的亲吻仍旧不够,祂扣着师追辛的手,一把压在玻璃上,低头一口咬住师追辛的侧脸。   直到师追辛掐住祂的后颈,危险的盯着祂,祂松开口,雪白的皮肤上瞬间出现一个深刻的牙印。   牙印深深凹陷下几个小坑,白玉出现了瑕疵,却又泄露出漂亮的绯色,反而令人痴迷。   祂恨不得能将师追辛吞吃,又舍不得一口咬碎,只能用这样的力度咬出一个痕迹,品味出几份欲壑难填的满足。   “恶鬼”愉悦的敛起眉眼,用指腹点在牙印上碾了碾,细腻的皮肤怎么抚摸也抚摸不够。   大手顺着侧脸摸索到脖颈,祂嗓音含糊,又再度埋首进脖颈间,细密的啄吻起来。   师追辛环抱住祂的肩背,手胡乱在上面抓挠。   直到一只手摸索到后腰以下。   他一把扣住男人的后颈,淡色的唇抿出几分艳色:“不要太过分。”   咬一咬就可以了。   师追辛的神情依旧淡淡,唯有泛红的眼尾勾勒出几分艳色,他掐着男人的脖子令祂抬起头,无声的与祂对峙。   男人的手还放在他的后腰,师追辛却在此刻叫停。   “恶鬼”有些躁动,不太高兴的皱眉:“为什么?”   明明之前还主动邀请,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祂神情急躁,狠狠的揉了揉师追辛的腰窝,大掌顺着背脊滑动几下,透着浓浓的暗示。   “我会让你欲-仙-欲-死。”祂在师追辛耳边低语。   师追辛却偏过脸,掰弄热水器开关,让冷水直直浇到两人头上。   他适时叫停,及时抽身,冷淡自持得令“恶鬼”咬牙切齿。   恨不得直接把他按在墙上,予取予求。   但冷水浇得师追辛发颤,师追辛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与“恶鬼”对视,“恶鬼”顿时软了心肠,愤恨不已的用浴巾将他包裹。   天杀的师追辛。   完全被拿捏住了!   师追辛病骨难支,浇点冷水“恶鬼”都怕把他浇死了。   他就这样被抱回了床上,暖暖的裹上被子,围成一团软绵绵的白色饭团。   师追辛像是一支被水浇透的月季花,亭亭立在暧/昧的月夜下。   把他抢救回来的花匠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任劳任怨的给他擦手擦脚擦头发。   深怕他一言不合碎给祂看。   看祂这样,师追辛弯起唇角,伸手在男人面前摊平。   “恶鬼”挑起眉头,在他无声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把下巴垫在他的掌心。   祂嘴上咕哝几声,大概是在说师追辛娇气难养。   说的话听起来和师追辛没有一个符合的。   师追辛逗小狗似的挠了挠祂的下巴,像是个大爷被“恶鬼”伺候着套上衣服,他低头扣扣子的时候,才出声解释:“明天要去留仙峡,下次吧。”   他面上冷冷淡淡,只是不断颤抖的睫毛暴露了羞赧的内心。   明天要出门,不好折腾。   而且。   师追辛抬眸看了男人一样,无声抿起唇。   求欢的机会今天已经用完了,过时不候。   某种程度上相当有原则性的师追辛令鬼抓狂,“恶鬼”哼声,泄愤般啄吻他的耳廓软骨,在上面留下一个尖尖的牙印。   师追辛被咬得有点受不了,细密的刺痛与亲吻无疑,酥酥麻麻的感觉流窜全身,他眼眸微眯,半倚在男人肩膀,无声吐出一口浊气。   手指在男人肩膀攥了几次,终是受不了了,一把拉开床头的柜子,露出一排排叠好的纸片。   “挑一个吧。”   他的语气更像是让恶鬼自己挑套。   大的小的狗的猫的……师追辛大概闲的没事光剪这种小纸片了。   “恶鬼”一把将抽屉推上,抱着师追辛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师追辛拉了几次,都没在祂手下把抽屉拉开,反而被拥挤的抱着,直接往床里面挤。   师追辛:?   “睡觉。”   “恶鬼”恶声恶气的掐他腮肉,瘦弱的青年脸上就两边腮帮子有点肉,被祂掐了一下,立刻红了一片。   “恶鬼”顿时心虚,连忙揉了揉,把师追辛往被子里塞。   祂刚刚给师追辛换了睡衣,正好睡觉。   按照师追辛老干部的作息,再过两个小时就是他的睡觉时间。   但现在师追辛还没有吃饭。   他下意识挣扎,挣扎没两下,男人也跟着钻进了被子里,一把将他按进柔软的胸肌里。   没有绷紧的肌肉线条不算僵硬,甚至说得上是柔软。   师追辛被迫埋着头,被“恶鬼”顺了顺背脊,安抚着拍了几下。   过于紧密的力道几乎将他们锁得密不可分,就连呼吸都在不断缺失,只剩下令人目眩神迷的亲密。   在很久很久以前,师追辛也曾在一个雨夜与“恶鬼”这样相拥。   他并不害怕雨天,只是当时他们刚做完抉择,要归顺有熊氏的轩辕打天下,互相依偎时仍然感到迷茫。   他们会成功吗?他们的选择是对是错?   男人抱得很紧,在他耳边低语,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胡话。   又是说师追辛怕打雷又是说师追辛怕鬼,说到最后,男人说:“我知道你不怕,我只是怕你怕。”   怕你害怕,怕你受委屈,怕你吃苦受难。   很难想象男人怕过什么东西,他似乎什么都不怕,可那一天晚上,他看着师追辛的眼神是那样忧虑。   师追辛艰难的从他的怀抱里探出脑袋,很认真的反驳:“你放心,我有手有脚,害怕我自己会说会跑的,我才不跟你吃苦。”   男人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会的小凤凰,你不会丢下我的。”   他比谁都了解师追辛。   他比师追辛还要了解他自己。   女妭片了酸菜鱼端上来时,师追辛迷迷糊糊埋在男人怀里睡了过去。   “恶鬼”对这个同样是师追辛捡回来的人没什么好脸色,把她当成情敌一样防,拦在门口横眉冷对,阴阳怪气。   女妭指了指自己,无语住了:“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就算是小说里,她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发布任务的无辜路人而已。   既然如此,女妭很快乐的占据了一整条龙鱼,美美在一楼就着下饭剧吃了一顿美味。   啧,这种好东西老师无福消受,就让她来吧!   她嗦走鱼肉,慢条斯理的用鱼骨在盘子上拼出一条小龙。   女妭哼着歌,漫不经心的画上咒术,不过片刻,一条没头没脑的白骨小龙嘎吱嘎吱飘了起来,活灵活现的上下翻滚。   真可爱啊。   “留仙峡呀~”女妭撑着下巴,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听起来就有大货。   留仙峡是隔壁省的一个著名五A级景区,山高天险,一线天光从自然裂开的山体中穿行而过。   传说有神人与恶蛟在这里大战,一剑劈开山崖,造就这一线天的奇景。   就算不是捉妖,去玩玩也很不错。   师追辛从楼上走下来,两只漂亮的尖耳朵在师追辛肩膀支棱而起,纸片猫猫趴在他的肩膀上,同师追辛一起偏头看向柜台后的女妭。   “留仙峡,你想去吗?” 第22章   “留仙峡,要一起去吗?”   这话一出,趴在肩膀上的黑色剪影猫瞬间支棱起脑袋,尖耳朵一晃一晃,目光灼灼的盯住女妭,爪子伸缩间威胁意味十足。   女妭万万没想到这还有自己的事,她茫然的指了指自己,片刻后笑出了声:“不是吧老师?”   她笑得花枝乱颤,倚在柜台边抚了抚长发,漫不经心的说:“我?算了吧,老师。”   师追辛明白她的意思,但“恶鬼”和他并没有那种关系。   想到“恶鬼”没有记忆,他眉眼郁郁,被女妭调笑更觉得郁闷,淡声说:“没关系,想去就一起去。”   他态度坦荡,女妭笑叹:“老师,没有哪个学生是想和老师待在一起的。”   “你可饶过我吧。”   她这么一说,“恶鬼”敛起墨点的眼睛,圆润的弯成缺口月牙儿,踮着爪子从师追辛的左肩踩到右肩,尾巴高高翘起,搔弄般搔过他的下颚。   祂高高在上的俯视两人,附和着弯起嘴角:“小凤凰,她不去我们就别勉强了吧。”   不去更好!   纸片猫猫尾巴轻抖,撒娇似的缠着师追辛不放。   师追辛看女妭真不想去,只好交代:“看好店。”   他们这次去,如果赶得及当天就能来回,赶不及就要在外面住一晚。   师追辛背了个包,换下身上的长衫,穿上更方便的深色唐装,宽松的裤腿遮住鞋面,非但不显臃肿,反而衬得他文弱挺拔。   风拂过他的发丝,长过下巴的发尾遮不住助听器的银线。   纸片猫猫手欠去撩,勾在手里咕哝出几句话。   师追辛敛起眼尾,偏转视线:“什么?”   “恶鬼”剪切边缘刺起一根一根尖刺,边缘已然被黑影模糊,祂弓起身子,踮着脚尖来回在师追辛肩膀上绕来绕去。   祂死死盯住那个小小的助听器,越看越碍眼:“你怎么又戴起这个了?”   之前不是变好了吗?是功德还不够吗?   师追辛偏了偏耳朵,避开纸片猫猫的爪子,将脱落的助听器又塞回耳朵。   他眼眸微敛,说得习以为常:“修复好的器具总会坏掉,人体也是一样的。”   这具身体已经用了太久了,每天都在损坏,损坏之后修复,修复后损坏,循环往复已经太久太久了。   何况。   师追辛下意识抿唇,莫名觉得耳热,水光潋滟的唇抿出一片艳色。   贴着耳朵说话,听力太好也是困扰。   省点功德也好。   “恶鬼”非常不爽的盯着那副助听器看了许久,整只猫猫呲溜一下,轻飘飘的飘进师追辛的背包里。   在靠外层的小隔层里,祂卷出一副眼镜,吞也似的卷进黑雾里,自觉把撑坏的纸片往里攒了攒,顶着一张新壳子又飘了出来。   师追辛老不记得戴眼镜,“恶鬼”说:“你眼镜在我这,我看着。”   师追辛只好答应。   留仙峡5A级景区,山峦连绵,连接着一片自然保护区,有许许多多的山峰无法进入,与无人区无异。   师追辛买了票,真像是来这里旅游的一样,顺着人群走过长长的木质桥。   排队的过程中,几个提着钓竿的钓鱼佬喜气洋洋的从山上下来,没有人问,他们自己提溜着大鱼说:“你们怎么知道我钓了七斤六两的大鱼。”   路人:?   “最近这留仙峡的鱼都好笨,一钓一个准。”   “是不是到产卵的季节了?”   “哪啊,刨开看过,肚子扁扁的,一点鱼籽都没有,纯笨。”   “我看是那些鱼从深山里钻出来了,水里多了好多以前看不见的鱼。”   “不会是有人放生的吧?”   钓鱼佬讨论一阵,欢天喜地的离开。   几个游客撇撇嘴,悄声说:“是因为水里淹死个人吧。”   “可不是,据说人掉下去没怎么挣扎当场就没了,跟有水鬼索命似的。”   “那你还来?”   “嗨,水里淹死个人多正常啊,好不容易出来旅游,这辈子没到过留仙峡怎么说得过去呢!”   ……   人群议论纷纷,皆说起了最近留仙峡的怪事。   留仙峡作为风景美丽,开发程度高的5A级景区,都说不到留仙妄看山,留仙峡的山水才是天下一绝。   往来游客络绎不绝,这两天怪事频发,又是天雷打碎了山头,又是淹死个把人,来的人少了不少。   师追辛在旁边默默听着,听到有人说深山里的鱼出来了,他心思一动。   “察觉到什么了吗?小凤凰。”“恶鬼”悄声与师追辛咬耳朵。   低哑的声音压沉之后格外稳重性感,烧得人耳根发痒。   师追辛无意识偏了偏头,含糊的“嗯”了一声。   “大概是那个鱼妖把深山的鱼都赶出来了。”   到了缆车点,他没有选择坐缆车上去,而是顺着人群走到一处僻静的小路上,左拐右拐,直接拐上了山路。   他方向明确,比本地人都会走,拐了几次弯,彻底远离了人群。   随着他顺着无人走过的山路越走越深,师追辛回头,背后是连绵的大树,树顶遮天蔽日般遮在头顶,透不出一点光亮,几乎将他压在深深山间。   “你来过?”纸片猫猫坤直胳膊伸了个懒腰,抖擞着耳朵三两下跳上树枝,祂眺望远方,已经快看不到人类的痕迹了。   祂不免好奇,从树上探出个脑袋。   师追辛从树下走过,祂轻松跳到令一棵树上,一直在他头顶暗中观察。   “来过几次。”师追辛想了想:“大概几百年前吧。”   以前的社会不比现在信息发达,想要获取功德,必须像一个旅人一样走遍天下山川,不厌其烦的解决狐诡精怪。   师追辛几次被一些狐诡精怪堵在山路上,那些精怪向他索要钱财的少,想吞了他修炼的多。   他环顾四周,似乎想起什么,指了指一个方向:“当时也有个鱼妖,想渡龙门,想让我给他搭一座桥。”   “大概在这里。”他往前走了走,走出树林的同时,一条从山涧流下的溪水汇入他的眼前。   明媚的阳光被枝叶筛碎明灭落在他的眉眼,他眉眼微松,因为自己的好记忆而扬眉。   “恶鬼”正听得兴起,一把扑到师追辛的肩膀,钻进他的怀里黏黏糊糊的翻滚:“接下来呢?”   接下来?师追辛想了一下。   “哦,当时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吃完了干粮,看它实在过不去龙门,就把它吃了。”   “恶鬼”:?   祂顿时扬起脑袋,墨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师追辛一脸镇定的揉了揉祂的脑袋:“就是这样。”   “以前还有豢龙氏专门培养这样的龙鱼来吃,味道还不错。”   人以万物为食,妖以人类为食,早年吃来吃去,各个都有罪孽。   师追辛也不觉得自己就清白无辜。   他快步走到水边,手探进水中,一只由鱼骨拼凑而成的骨龙顺着他的手腕钻进水中。   “去找。”他在骨龙脑袋一点,给予了一点神通。   顿时骨龙摇头摆尾,神气十足的钻进水中,摇曳着尾巴消失不见。   骨龙入水自在至极,身上隐隐飘出的神力如黑暗中一点萤火,显得格外明显。   它在水中摇曳,没过多时,水面赫然上涨,师追辛一退再退,溪水直直淹没过他的鞋面。   平静的水面瞬间波浪四起,像是一个巨大的颠锅,随着地动山摇不断的颠倒翻滚。   师追辛眸光微定:“来了!”   他出声的一瞬间,一尾巨大的鱼尾破水而出,掀起巨大的水浪拍打冲向岸边。   骨龙顺着波浪翻滚出水,大鱼紧随其后,摆动着尾巴在水下穿行,在骨龙掉进水里的一瞬间,一条尾巴冲天而起,直接将骨龙拍进深水,撞击到石头上,散开无数碎骨。   一只尖牙利嘴的灰白鱼妇咀嚼着碎骨从水中钻出,它面容丑陋,古怪的五官被黏腻的湿发遮掩,依旧透出极为扭曲古怪的痕迹。   它上半身残缺不全,半幅肋骨露在外面,喉咙不停的发出嘶吼,像是神志不清的怪物。   随着它的动作,胸前一圈一圈的咒枷暴露在外。   它恶劣的裂开嘴角,手指扒拉开嘴巴,威胁般吐出嚼碎的骨头。   “恶鬼”顿时炸毛,祂弓起身子,墨点的眼睛迅速漫开层层妖异,死死锁住眼前的怪物。   鱼妇嗓音嘶哑:“好久不见,你也出来了。”   居然认识“恶鬼”!   “恶鬼”冷笑:“原来你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祂厉声哈气,化作一团黑色的影子,直白的汇入师追辛的脚下,割裂出一条缝隙,将师追辛与这只鱼妇分割开。   “小凤凰,你退后,先等我弄死这家伙再说。”   鱼妇惊天爆料:“何必这么大怨气,当初你和我说好一起逃出封印,也算是老搭档了,这么久不见,凭你我本事,何不和我一起占据一方,各自称王?”   它又看了师追辛一眼,师追辛病骨支离,苍白脆弱,除了一张脸好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   “你喜欢这样的?待你我称王称霸,这样细皮嫩肉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就算要一百个也找得到。”   “恶鬼”:呸 第23章   “美人?”师追辛盯住那只丑陋的鱼妇,无声咀嚼着几个字。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恶鬼”莫名觉得浑身一冷,下意识的看向他,张扬起来的黑影立刻心虚的缩成一团。   连忙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都倒了个干干净净:“它可不是什么好妖,之前骗我说有办法逃出封印,结果是想让我帮它淌地火,被我撕成两半,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和我没光系!”   祂话太急了,师追辛看了祂一眼,危险的眯起眼睛:“你很心虚?”   “才没有!”   “恶鬼”急声辩驳,反应过后往师追辛肩膀上一靠,似乎泄气了。   男人的身影从黑影中探出,祂一把环抱住师追辛的肩膀,贴在师追辛耳边亲昵低语,从他肩颈间露出一只眼睛,极为讥讽的盯着那只鱼妇。   “可别再说我的事了,小凤凰,它看不起你呢。”   祂语气带笑,极轻极轻的喟叹出声,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   祂幸灾乐祸的挑拨语气太明显,师追辛反手抓住祂作乱的手,冷静追问:“那逃脱封印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破坏封印了?”   师追辛的手不断收紧,显然,现在已经不是捉鱼妖的问题了。   “恶鬼”咕哝几声:“鬼才有本事破坏那个会自我修复的煞笔封印。”   封印本就由地火与一半封印构成,当罪恶之火越烧越盛时,地火与封印连接一起密不可分,而当罪孽烧尽,地火势弱,封印积蓄的罪恶又会点燃地火的灼烧。   两个机制相辅相成,自我恢复,巧妙绝伦。   设下它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还有颇有善心,封印之中一些赎清罪孽的小妖被地火烧去咒枷,自然而然就被封印排斥,有办法从封印与地火交融的缝隙中钻出,刑满释放。   但如恶鬼这样的罪无可恕,区区缝隙还不足以令祂离开,祂才需要与人合作,想办法在地火势弱时离开。   天道不仁,仍留有一线天机,愿意放那些烧尽罪孽的小妖一条生路。   唯独祂。   唯独祂。   现在想起,“恶鬼”依旧满心怨愤。   祂在封印里呆了太久太久,祂情难自禁的怨恨起任何有可能离开的妖物,只要它们熬过痛苦赎清罪孽,封印的生门就会向它们敞开。   上天已经对它们如此优待,这些贪得无厌的妖怪却还要走偏门逃罪罚。   祂痛恨、厌恶这一切,满心的怨恨早已泛滥成灾。   当师追辛出现在祂面前时,祂第一反应并不是喜悦,而是深深的怀疑。   祂怀疑师追辛别有用心,祂疑惑师追辛这种大德行的修者究竟为什么非要救祂出来。   祂犹疑不定,却不得不信。   师追辛抬手,像是摸狗头一样安抚的摸了摸“恶鬼”的脑袋,恶鬼低下头,将脸埋进他的肩膀,不悦哼声:“你把我当狗呢。”   天杀的师追辛。   祂愤恨不已,死死掐抓师追辛的腰侧,与他亲昵耳语,急声催促:“杀了它。”   “恶鬼”侧着头,状似与师追辛亲密无间,可从缝隙间露出的一只幽深的眼睛却流露出极为浓烈的恶意。   祂在师追辛耳边催促挑拨,鱼妇耳朵微动,听得一清二楚。   见师追辛朝自己走来,忍不住嘲笑:“就他?”   只是一个无害人类而已。   鱼妇摇晃着鱼尾,语气很是不屑,张口闭口就是劝“恶鬼”同他一起称王称霸,到时候想睡几个美人都行。   当着他面说要给“恶鬼”送美人,师追辛漫不经心的撸起袖子,好脾气的点头。   “对,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你为什么要跑呢?”   他攥紧拳头,在鱼妇猝不及防间,一拳直接把它揍进水里。   极大的力道让鱼妇当场懵住,直到被人拖拽住尾巴,它察觉不对,连滚带爬的拍打着尾巴要跑。   却见漫天红绳编织成网,兜头朝他捞来。   它潜进水里还没游出十米远,一圈一圈红绳死死锁在它的身上,拖拽着尾巴一点一点把它往回拉。   它总算有点脑子了,疯狂挣扎嚎叫:“等等!你根本不是人类!你是谁?”   “人类不可能有这个本事!”   师追辛就像一位经验老道的猎手,他将鱼妇从水里捞出,手上一用力,淡色的青筋蜿蜒鼓起,一条两三米长的鱼妇被他拎死鱼似的轻松拽上岸。   他将鱼妇捆着脖子吊在树上,鱼妇的尾巴拖拽到地上,无力的挣扎摆动。   “听说你是什么大仙?”师追辛歪头轻言。   鱼妇立刻放生大叫:“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还要人供童男童女?”   “没有没有我没有——”   “就这点胆子。”师追辛冷嗤。   他手脚麻利,直接扯起吊鱼的绳子,瞬间鱼妇极速吊起,被吊上树死死捆住脖子“嗬嗬”挣扎。   “真没意思。”还以为会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师追辛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只摸出一个打火机。   他盯着这个打火机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烟都被败家子给丢了。   师追辛正思考着,就听一声大叫,那只鱼妇甩着尾巴,尖声叫喊:“等等、等等!我知道蚩尤的心在哪!别杀我!别杀我!”   “你不想得到蚩尤的心脏吗?得到它就可以得到蚩尤的全部力量,它可以让你长生不死,成为天下共主!”   师追辛揣打火机的动作一顿,他意味不明的盯住鱼妇:“这么好啊?”   鱼妇以为说动他了,面上一喜,连连点头:“对对!我可以带你去找,只要得到了蚩尤的心脏,你——”   下一秒,来着师追辛的铁拳直接捶断了它三根肋骨。   它痛到呼吸停滞,蜷缩起尾巴,愚蠢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澈无比,惊悚的看着师追辛。   “你你你、你不是人——”   “你!”   在它说下一句话之前,师追辛干脆果决的给了它一个利索。   吊起的鱼妇在最初的挣扎后,耸拉鱼尾,垂着脑袋彻底断了呼吸。   再仔细一看,哪还有什么人首鱼身的美人鱼,只有半具腐烂的鱼身尸骸,裹挟着滔天罪恶,被吊死在一棵树上。   面对长生不死的诱惑,师追辛无动于衷,他利索的将鱼骨拖拽到地上,从背包里翻出一把折叠铲。   他动作干脆熟练,把铲子往泥巴里一贯,脚踩着边缘借力,手臂往下一撬,三两下起开土层,没多会儿就刨出个坑。   他正弯腰挖土,一对尖耳朵蹦跶到他肩膀,“恶鬼”摇晃着缺了口的尖耳朵,难得没有调笑,而是严肃着表情。   “极恶之地封印着蚩尤心脏。”   师追辛头也不回:“我知道。”   他将鱼妇的尸骨拖进土坑里,用打火机点了一些枯叶,烧着的枯叶落尽坑里,扑簌簌燃起了火。   火光映在师追辛的眉眼,纸片猫猫抖动着耳朵,踮着脚尖在他肩膀上来回走动,尾巴搔弄过他的眉眼,也不过是让他稍微皱了皱眉。   “恶鬼”低沉开口:“我在想一件事。”   “那颗心脏或许真的能让你得到长生。”   师追辛的身体太弱,耳聋眼瞎,身躯也僵化到糟糕的地步,已经快无法与灵魂兼容,再怎么修复也不过是亡羊补牢。   他早就该死了。   “我活了很久,早已得到世俗意义上的长生。”师追辛提醒。   “恶鬼”反驳,颇为讥讽的尖锐指责:“痛苦的长生吗?你困于这具苦难的身体,长生于你而言痛苦不堪,无尽的折磨着你。”   “小凤凰,血肉苦痛,得到蚩尤之心,你才能像真凤凰一样浴火重生。”   才能与祂一起享受无害、长久的永生。   祂声音急骤,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认同。   蚩尤之心是蚩尤的力量所在,当年他与黄帝大战,虽然败落,但不代表他实力不济,他依旧拥有比肩真神的能力。   以至于黄帝为了避免他卷土重来,将他的躯体与灵魂分开镇守。   他的心脏污秽不堪,但他的实力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恶鬼”猝然心动,祂亲昵的与师追辛挨蹭着腮肉,缠绵的在他耳边引诱。   “只要破坏那个封印……小凤凰,我愿意为你取来蚩尤之心,我们将共享永恒无痛的长生。”   火光斑驳在师追辛的眉眼,浓烈与灰白在他冷淡的眉眼交错割裂。   他无动于衷,甚至皱起了眉:“不要。”   “为什么?”“恶鬼”急声反问,祂再也支撑不住现在无害的纸片外表,凶悍的扩散出一片浓重的邪气。   祂极为认同的轻笑出声,甚至已经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负担起那么多的罪恶。   大概祂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祂当然知道一旦蚩尤之心现世,世界上的妖魔鬼怪会造成多么大的惨案,恶意将长久的与人类纠缠在一起,异化他们的思维,引导人性向恶。   正是源源不断的罪恶,让地火日夜不停的熊熊灼烧,燃烧着蚩尤那颗腐朽恶臭的心脏,也燃烧着无穷无尽的罪恶。   祂愿意为师追辛背负罪孽。   “小凤凰,你不想坏了你的道行,自然有人会帮你做。”   “我会为你取来蚩尤之心。” 第24章   “等着享受你的长生吧。”   师追辛听到这里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睫毛颤抖,一瞬间想过很多,最终只是毫不客气的赏了祂一个爆栗。   “小心把自己作进去了。”   “蚩尤之心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得到的只会是一具神志不清的僵尸。”   师追辛一边说,一边敲祂脑袋。   小纸片猫猫被敲呀敲,敲得一屁股倒坐,支棱起来的尖耳朵抖着抖着,一下子垂了下去。   像是只被主人训斥的大型犬,垂头丧气的。   师追辛揉了揉祂的脑袋,无端感叹:“我并不向往长生。”   “我要是想得到这样的长生,我有很多机会。”   他只是……   师追辛眸色微暗,他凝视着祂,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飘忽深远,像是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人。   从祂死后,他的时间悄然停止。   无数次的机会如橄榄枝般向他递来,只是师追辛想,他总要在千万年以后与祂再次相遇,至少在那时,他还是以前的模样,还是一个人类。   师追辛垂着眼眸,那双眼睛似乎看透了所有密密匝匝的心思,眼尾悄无声息的翘起些许弧度。   他无声轻笑:“我要是想要长生,直接让女妭咬我一口就好了。”   女妭是黄帝之女,因为与蚩尤的大战失去神力,在长久的时光中堕化成灾厄,所到之处妖异频出。   只需要被她异化,师追辛就能无痛拥有长生。   何况他所在的年代,吞石飞升、封神登天并不只是传说。   “恶鬼”垂着头,像是只被训斥的大型犬委屈巴巴的蹲在主人面前,祂早已习惯收敛起过于大只的体型,任由师追辛的手指惩罚般掐住漂亮的尖耳朵。   祂呜/咽几声,发出极为古怪的咕哝,躬起的背部炸毛般刺起一根一根的尖刺。   寄宿的纸片犹如破了口的袋子,无数鬼气从背部翻涌而出,冲击出过于张扬的力量,化作浓烈的乌云沉沉遮在头顶。   师追辛的眼前一瞬黑暗,他下意识抬手,反而被人捉住手腕,有人从背后抱住他,从手腕摩挲着往上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紧接着,刺痛感从耳朵传来,师追辛一时错愕,下意识回头的动作反而被人钳制住下颚。   男人咬牙恨齿的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有这般本事,还需要我续命?”   “恶鬼”冷笑,终于察觉到几分不对。   师追辛身体脆弱,仍然能一个打几个。   那只鱼妇在极恶之地也算是实力强劲,能哄得祂答应一起合作,又能暗算祂顺利逃窜,居然就这么被他弄死了。   “恶鬼”越想越不对劲,师追辛到底想要什么?   这样大功德的修者真的需要祂来续命?   骗子。   骗子!   “恶鬼”死死盯住师追辛的眼睛,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额头对着额头。   那双如墨般黑亮的眼睛忽闪着,“恶鬼”将师追辛的手贴到脸侧,祂侧头偏近,只是这么仔细的差别,祂极快的捕捉到师追辛眼中一闪而过的神采。   “恶鬼”自认长的还算不错,可师追辛有这样的皮相,世间千万颜色在他面前也得为之褪色。   他想要什么?他图谋什么?   祂有什么可以被图谋的?   祂突然福至心灵,同时更加愤恨怨怼:“你在看什么?”   你看向我的时候,到底在看谁?   “恶鬼”依旧记得师追辛闯入封印时那绚丽的画面,犹如一道极光霸道的闯入眼中。   那时他抬眼看向祂的时候,眼中的神采到底是因为什么?   “恶鬼”满心疑虑,祂再也维持不了镇定的假象,几乎狰狞的燃烧成一团黑焰,霸道的笼罩在师追辛的头顶。   无数光亮被祂遮掩,瞬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长久的永夜化作厚重的乌云沉沉压在头顶,“恶鬼”头痛欲裂,嘴角扯出一个极为恶劣的狞笑,祂讥讽道:“小凤凰,如你这样大功德的人,原来也如此卑劣。”   居然找替身!   “恶鬼”不会觉得自己就是师追辛找的对象,师追辛曾对着祂下死手,只是在看清祂的一瞬间猝然收手。   祂原以为是师追辛意识到他奈何不了祂,才选择的服软合作。   他这样大功德的人,原来也如此卑劣。   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大的福气,能让这样大德行的人折腰到这个地步?甘愿为他忍受苦痛,一切阴暗因他而起。   真是好大的福气!   “恶鬼”急火攻心,心中阴暗思绪翻涌,瞬时间天地霹雳,惨白的雷光照亮祂因嫉妒而丑陋的嘴脸,也将师追辛的脸照得惨白。   “等等……”师追辛感觉情况有点不对。   他一时凌乱,下意识的问了句“什么?”。   只得到一声冷哼。   “恶鬼”一把钳制住他的下颚,猛地凑上前,祂几乎没有收敛力气,直直的拥抱上去,将腻滑的长舌钻入其中。   师追辛动作僵硬,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鼻子发酸,眼眶泛红的同时也下意识挣扎起来。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男人拥抱得很紧很紧,生涩的动作在最初的试探后变得大胆,他眼神恍惚一瞬,抵在男人肩膀的手赫然收紧。   他情难自禁的从喉间哼出一声呜/咽,含糊不清的问话被不断吞咽的动作阻止。   大手扶着他的后腰,他不自觉浑身发软,耳垂过载般泛起难以消减的热度,连带着他脸颊也滚/烫起来。   滚烫的温度触到指尖,师追辛无意识捻过男人的耳垂,无声弯起唇角。   好凶。   好烫。   师追辛轻哼,后腰情/难/自禁的发软倾倒,再也维持不了挺直的状态。   他几乎是栽倒在男人怀里,苍白的肤色被一片晕红侵染,在难以消减的羞赧中,他无声呼出几口热气,借着男人急切的动作换上一口呼吸。   在思绪彻底凌乱之前,一声雷鸣赫然在耳边炸响。   助听器几乎半挂在耳朵上,即便如此这声雷鸣依旧清晰,令他猛然回转心神,下意识的看向天空。   男人钳制住他的下颚,探头索求,他一把推开。   “等等唔!”   在拉扯挣扎间,师追辛结结实实给了男人一巴掌。   男人的头猛然偏开,紧接着又被师追辛死死攥住了衣领。   师追辛飞速抿走了唇角的水珠,意识到不对的同时,眼疾手快打断了男人的动作,反手攥着他的衣领往树上一推。   他冷声质问:“你在想什么?”   师追辛唇上还带着被吮出的痕迹,他眉眼发冷,看不见一点温存的痕迹。   “不管你在想什么,停下,不许想。”   师追辛居高临下,一声雷鸣闪过,他冷凝的眉眼被照得发白。   他似乎真的在为自己慌乱。   这样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恶鬼”心中讥笑自己的天真,百无聊赖的耸肩,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我能想什么?”祂语气玩味。   祂想干*死他。   “恶鬼”翘起唇角,无声比着口型,惨白的雷光映出祂猩红的眼睛。   祂甚至发狠了,想不管不顾直接把师追辛办了。   “恶鬼”漫不经心的擦去嘴角的湿痕,脸上轻微的刺痛更刺痛了祂的神经,祂盯着师追辛的唇,低哑的笑了起来。   “现在才开始慌了吗?”   即便卑劣到这个地步,祂也觉得师追辛该死的无辜。   “恶鬼”往后一仰,恹恹的飞速扫了眼天空。   天空一片漆黑,沉沉的乌云遮蔽天空,几乎压在他们头顶,山峦被乌云吞噬,雷鸣近在咫尺,一声雷响,雷电将山头劈震,裹挟着万千雷电,轰然劈碎他们身后的山脊。   来自无尽高空的惩罚惊悸溅落,山石崩碎、天地昏暗,几乎招招致人死地。   那一瞬间,“恶鬼”脸上的神情好似融入了浓重的阴影,似嘲讽似怨愤。   祂恶念丛生,天道要劈祂来了。   劈不死祂,那就是老天安排,祂*死师追辛。   祂……   “轰隆——”   在“恶鬼”反应过来之前,祂已经下意识将师追辛扑倒在地,他们在地上滚了几圈,再回头,原本待着的地方赫然变成一滩焦土。   “咔嚓、咔嚓——”   焦土表层猝然开裂,一道一道的裂缝无尽的深渊,整座留仙峡不受控制的震动起来。   山石滚落,大雨滂沱。   大颗大颗的雨如冰雹,死死砸向他们。   “贼老天!”“恶鬼”破口大骂。   祂一把扛起师追辛,又觉得不放心,赶紧换了一个护在怀里的姿势,化作一片黑云飞速向山下逃窜。   师追辛艰难探出一个脑袋,盯住留仙峡的眼睛晶亮无比。   “等等——”   他想要“恶鬼”停下,“恶鬼”骂了一声,一把薅住他拼命往后看的脑袋按进怀里,狠声怒斥:“你想被石头砸死还是想被山洪淹死?”   停个屁!   “我不是。”师追辛想要反驳,正好一道雷电猝然劈在山头,簌簌碎石兜头砸向他。   他眼前一黑,被人护得严严实实,在彻底看不见之前,山头站立的人影已经清晰立在视野。   似有人在高处发笑,从高空飘零着灌入他们耳中。   雨水沾湿皮肤,细细密密的冷意钻进骨髓之前,师追辛清晰的听到了好久没有人呼唤的称呼。   从山间爬出来的神人低笑:“好久不见了,风后。”   “还有,方相将军。” 第25章   传说几百年前有恶蛟纵水行凶, 大肆索取童男童女祭祀供奉。   有神人在此与恶蛟酣战,大败恶蛟后陷入沉睡,百姓为了纪念他, 特意将神人沉睡的山峦称呼为留仙峡,至今已不知过了多少年岁。   “好久不见了, 应龙将军。”   师追辛没想到留仙峡还是一位熟人,他灰头土脸的从“恶鬼”怀里爬起,看到来人的样貌, 总算松懈了皱起的眉头。   他看了一眼天空,语气轻松:“帮个忙吧。”   来人剑眉星目, 还穿着旧时的衣服, 上下打量师追辛几眼, 模仿着摇身变出一样的衣服, 手朝天上一抚,顿时乌云散去雷鸣停歇。   作为黄帝手下的得力干将, 应龙呼风唤雨,这点雷鸣骤雨挥一挥袖子就散没了。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这么狼狈, 应龙眉眼含笑, 调侃般一扬眉:“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 风后……哦不, 现在该称呼你什么?”   交谈间, 应龙的目光忍不住往师追辛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瞥,脸上笑意更甚。   听到师追辛现在的名字, 他下意识重复:“追辛?”   “怎么?”“恶鬼”连女妭都警惕,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救场的英俊男人更是没有好脸色。   祂护着师追辛,亲/昵环住他的肩膀,挑衅的冲应龙挑眉。   应龙含笑摇头, 刻意提醒:“追辛,是避的意思。”   方相避。   他可不是情敌啊!   应龙刻意提醒暗示,没想到直接踩了“恶鬼”的小尾巴,祂本来就觉得师追辛拿祂当替身,听到这个字,更是内心爆炸。   “应龙!”   师追辛隐隐感觉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他只能加重语气,示意应龙不要再说了。   “恶鬼”不由冷笑:“你阻止他干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给我听的?爱听,多说。”   多说你就要炸了。   师追辛无声盯着祂,目光幽幽。   “恶鬼”冷笑一声,狠狠掐了把师追辛的腮帮子,压低声音威胁:“看在你朋友在的份上。”   祂给师追辛留点面子。   “恶鬼”直接遁走,眨眼消失不见。   师追辛伸手挽留,只有袅袅黑影从他指尖流泻。   他猝然阴沉下脸,一双眼睛中似压抑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   师追辛无声攥紧手指,最终什么都没有攥到,他眸中惊涛骇浪,面色格外难看。   这还是“恶鬼”被他带出来后,第一次彻底远离师追辛。   被祂疏离,师追辛脸色不好,对应龙也爱搭不理的。   应龙敏锐感觉出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他摸了摸鼻子,理智的保持沉默。   只在了解近况时,多说了几句话。   听到女妭在师追辛那里,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她在你那?真的?风后……不,追辛,多谢你收留她。”   师追辛游神天外,有一搭没一搭的答应。   直到他走进店门,看到了柜台上那只黑色的剪影猫猫,师追辛的唇角无声上扬。   他走到柜台边,轻轻摸了摸纸片猫猫的脑袋,尖耳朵晃来晃去,被他一把掐住。   “走那么快干什么?”他唇角无奈的痕迹抿得笔直,露出几分怏怏不乐。   “恶鬼”甩过脑袋,不爱搭理他。   可视线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转,圆滚滚的眼睛跟着师追辛走来走去,师追辛与人说话时,祂晃了晃尖耳朵,下意识的竖起。   应龙正在和师追辛聊他和女妭准备离开的事。   他早已习惯了将自己与女妭划分等号,在千万年的陪伴中,他们言语中的亲昵与默契毫不掩饰。   从千万年前开始,他们默契的等待对方从沉睡中醒来,携手在人世遨游。   “恶鬼”细缩起圆滚滚的眼睛,终于把注意力从师追辛身上挪开,兴奋的听女妭跟师追辛告别。   “老师,这是我的房租。”女妭将一叠钱放在桌子上。   要说她怎么这么快赚到钱的,还得是她一手经营的事务所。   早在唐时,人妖共生的时代,她与应龙统领妖族,开创了人妖合一的妖盟。   制定条例、审判罪孽、处理灾厄。   直至今日,依旧有人继承他们的理念,长久而持续的维持着人妖之间互利互惠的共生关系。   女妭再次醒来,了解时代后借用以前的人脉开创事务所,负责接取任务、共享情报、整合资源……   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恶鬼”顿时兴奋,踮着爪子绕着两人走了几圈,一下将两人从情敌一栏爽快踢出。   祂翘着尾巴,神气十足的在桌子前走来走去,直到师追辛伸手摸他,祂哼了一声,一尾巴把师追辛的手打掉,傲气的溜达到另一边,故意撇开脑袋。   应龙摸了摸鼻子,小声和女妭嘀咕:“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祂现在有点……”女妭指了指脑袋。   应龙恍然大悟,默契点头。   师追辛:“……女妭。”   他转过头,心说也没有那么蠢,阴晴不定倒是真的。   “恶鬼”警觉:“你在骂我?”   好吧,阴晴不定还有点敏感。   师追辛矢口否认:“没有。”   “哼。”纸片猫猫一下子跃上师追辛的肩膀,祂目光幽幽,尖锐的爪子一伸一缩,往师追辛的脖子上一搭,十足威胁意味。   并不柔软的纸片爪子在脖子上抓挠几下,并没有在皮肤上造成任何伤害,只有轻微的痒意漫不经心的搔弄过师追辛的皮肤。   师追辛一把将纸片猫猫拉扯进怀里,任由祂盘在双臂之间,安抚般摸了摸猫猫脑袋。   他垂着眼眸,睫羽遮不住眼中的情绪,盯着怀里的纸片猫猫,无声弯起唇角。   “风后。”在离开之前,应龙似乎有话要说。   师追辛松开手,任由纸片猫猫离开:“找个地方说话吧。”   他知道应龙有话要和自己说,没想到他直接问起了最近妖物出没的情况。   应龙身为龙族,很多事情比他要敏锐的多:“风后,你从未沉睡,应该比我们更有实感。”   “早年天地灵气稀薄,妖族蛰伏,但我这次醒来……很多以前的东西都出现了吧?”   师追辛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   “灵气复苏?”   应龙点头。   他这次苏醒,与其说是自发醒来,不如说是被这天地灵气唤醒。   当年大唐盛世,天地灵气鼎盛,妖与人在天地共生。   灵气达到巅峰后随着人类王朝的灭亡急转直下,灵气消弭,非人的一切也随之化作传说,此后天地就只剩下一些不入流的狐诡精怪出没。   现在盛世再现,灵气复苏,所有过去的一切都注定会再次归来。   这是好事。   妖怪多了可以攒功德,神人多了才有机会成仙。   师追辛和应龙谈完,回过头见女妭笑盈盈的逗猫。   纸片猫猫炸毛般从背部支棱起一根一根的尖刺,不断的朝女妭哈气,一见师追辛回来,立刻变了一个态度,如流水般窜到师追辛的肩膀,成熟稳重的支棱起尖耳朵。   师追辛无奈:“你少逗祂。”   女妭撑着脸笑,她笑得花枝乱颤,扶着应龙的肩膀挥挥手就要走。   临走之前,她回过头神色认真:“老师,你也该找时间去见见我父亲了。”   师追辛一愣,不等他拒绝,女妭挥挥手。   他们如一阵风,来过之后潇洒离开,转眼就不知道飘到哪里了。   纸片猫猫抖动着尖耳朵,不高兴的咕哝:“呸,见个屁!”   祂左脚踩右脚,踩着师追辛的肩膀要往下跳,被师追辛一把捞住了。   师追辛捻着祂的耳朵,目光幽幽:“怎么不高兴?”   “……没有。”“恶鬼”不承认,撇过脑袋尾巴都耸拉下去了。   还说没有。   师追辛目光幽幽,无声盯着祂半天,扛不住这个目光,纸片猫猫顿时逃也似的化作一片薄云飘散而去。   吉祥殡葬今天又早早的关了门。   师追辛跟着“恶鬼”上了二楼,在看到角落的供桌时,捻了三根香,无声的叹气。   “脾气真大。”   没教养的坏狗。   又一次被祂抛下,师追辛目露不悦。   他倚着供桌,已经没有心思再上什么香了。   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眉眼,他瘦骨倚桌,眉眼发冷,背光的眸中更多了几分压抑如暴风雨来临前夕的阴沉。   一炷香的时间,师追辛终于动了。   他将扣子剥开,外衣褪下,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衫,淡淡的肩胛骨在衬衫上映出痕迹,展露出晦暗的涩意。   黑发搔弄过他的下颚,他头也不回,直白的走进房间。   “变成人。”   师追辛在桌上捉到了那只没教养的坏狗,他一把掐住坏狗的耳朵,语气淡淡,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恶鬼”:?   祂稀里糊涂的变成人,倚靠在桌子边,下一秒,青年直接跨坐在祂的腿上,因为高度被迫踮起脚尖。   锁住肌肤的扣子被剥开,露出底下雪白的肤色,师追辛垂着眼,只有一双唇无处遁形,直白的抿出艳丽而魅惑的色彩。   “来做吗?”   男人的大手扶住师追辛的腰,他仰起脸,雪白的脖颈也跟着绷紧了弧度,几乎是献祭般展露在男人面前。   此刻满室春色相邀,“恶鬼”咽了咽喉咙,被牵引着摸向后腰,后腰清晰印出腰窝的痕迹,纤细劲瘦的细腰几乎被祂一掌掌握。   男人赫然收紧手掌,单薄的衬衫在背部紧绷,薄薄的映出肩胛骨的痕迹。   师追辛睫羽发颤,眼角含晕,闭着眼睛一派情态靡靡之相。   他不住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只是拉着“恶鬼”的手,用那双漂亮黑亮的眼睛无声邀请。   被他湿漉漉的看上一眼,恐怕这辈子都完了。   男人低骂一声,一手环抱住他的肩膀往怀里揽住,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是揽住一片月光。   祂掐着师追辛的下颚,指腹碾过唇角,重重擦出一片水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邀请祂?   “你对谁都这样吗?”男人几乎发狠了,揉搓着祂的唇角、侧脸,不住的啄吻他的鼻尖、眉骨。   祂不甘心,圈住师追辛的胳膊却越收越紧,恨不得将他揉紧骨血里。   什么?师追辛眼中茫然一闪而过,他将碎发勾回耳后,撩开男人脸上的碎发,无声将唇印下。   “只有你。”   “唔……”   细微的呼吸声粘/稠/缠/绵,师追辛几乎站立不住,踮起的脚尖绷紧了弧度,无意识的在男人背部抓挠,拉扯出极为暧/昧的痕迹。   他半坐在男人的大腿上,男人极为恶劣,只虚虚圈住他的后腰,逼迫他不得不自己维持身形,用力收紧圈住对方的手臂。   他呼吸急促,被呜/咽着吞下,一切思绪在唇齿间碾/碎消磨。   一只手解开他的衣扣,慢慢顺着后脊往下摸索,滑落到更往下的位置。   师追辛蹙起眉头,似痛似爽的拧眉,难耐的攥紧男人的发丝,任由一片雪白从肩头洒落,遮不住衣衫敞开的雪色。   他仰起头,纤细的脖子像是濒死的天鹅,难以自控的急促呼吸,任由男人埋首轻咬他的颈侧,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缠/绵的口勿烙印下痕迹,用力抿直唇角也遮不住越渐凌乱的呼吸声,潮/湿气氛早已在交缠中凝结成水珠,不舍的从唇角溢出吞咽。   随后被人舔去抿走,换上更加灼热的亲/昵,不住的厮磨吞吃、纠缠辗转。   师追辛目光迷离一瞬,茫然的吐出舌尖,似乎还停留在被人纠/缠的时刻。   回过神时,他已经衣衫半褪。   不老实的手在他身上摸索,他逐渐回神,倚靠在男人肩膀,难以自控的阖上眼睛,努力吞咽逐渐激烈的情绪,只是小腹烧着般,闷闷泛着抽搐的痛意。   他猛地咬住男人的肩膀,被咬住的衣料洇湿出一片痕迹,他几乎从水里捞出来般,汗津津的咬着牙,不住的深深呼吸。   这一切都太超过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连这样的情绪于他都是亵渎。   此刻他的脑子像一片浆糊般迷乱着,羞耻与无法忍耐的情愫在心头交织,他羞恼得双目闭合,眼尾化出一片娇红的绯色。   下一瞬间,“恶鬼”将他换了个姿势。   他彻底坐实,一双腿被迫蜷曲搭在桌上,无声往前直直坐在男人腰腹。   男人钳制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头,逆光的阴影从男人身上落下,如同情网将他捕获。   他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徒劳的收紧手指,任由舌/根/搅/弄发麻,被舔/舐走止不住的水痕。   “唔、到床上去。”   师追辛的手指间缠紧了发丝,他艰难从迷乱中勉强回神,手指稍稍用力,用这样命令的语气指示。   他被仰面放到床上,秾丽的黑发在床面铺散,偏偏他眉眼清冷,像是被拉扯下来的神佛,不住呼吸间暧/昧的热度在眼尾化开,艳丽得不成样子。   男人肩背紧绷,半伏下的姿势能将瘦弱的青年完全罩住,祂单手限制住师追辛的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啃咬着他的下颚。   祂隐忍又怨愤,紧绷的手臂捞起师追辛的腿弯,克制着问了最后一句:“不后悔?”   师追辛偏开头,下意识咬住被角,默许般闭上眼睛。   他的脸上攀上了些许红晕,化在眼角勾起一抹桃花艳色,如飞云般一路蔓延到胸膛。   单薄的胸膛被粉色沾染,无意识的发着颤。   真是令人怜爱至极。   替身?   呵。“恶鬼”冷笑一声,心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祂就是要又争又抢,连吃带拿。   “——”   师追辛无法承受般不住急声呼吸,闭紧的眼睛睁开时,朦胧罩上一片水雾,湿漉漉的淌出眼泪,发丝湿漉漉的黏在脸侧。   他几乎昏厥过去,痉挛般不住颤抖,连声音也一并被带走了。   男人安抚着顺了顺师追辛的后背,俯下身亲昵的啄口勿他的耳朵、腮肉,不住的来回安抚。   祂从前嵌入般将师追辛抱入怀中,像是怜爱一只可怜楚楚的猫咪,不住的摩挲过他的侧脸、耳朵,大掌顺着背脊顺了又顺。   等师追辛缓过神,恨不得自己就此昏厥过去,无助的抓挠过男人的肩背,用力将人抱紧。   恍若溺水时环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呼吸不顺,越是用力越是感受深刻,以至于他像是彻底丢掉了发声器官,无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顿时觉得煎熬太过,自己被反复煎弄,湿汗黏在身上,更让他难过。   更难过的是过载的感觉,过载的感触与痛感并不相同,他极擅长忍耐,却在此刻被撞得丢盔卸甲,被陌生的感觉击溃。   只能无助发出羞耻艰涩的声音,任由心脏跳动过快,呼吸过载。   一场下来,他有气无力地半伏在床间,向一团无形状的水,早已被碾得柔软易散,几乎找不回形状。   感觉到男人又来摆弄自己,他眼神一横,无声呵斥。   湿润的眼神并不危险,反而更惹人怜爱。   “恶鬼”愣了一瞬,反而闷笑出声。   “真可爱。”   泛着潮/红的脸即便盛气凌人,也显得诱人极了。   师追辛唇色极淡,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染上颜色,更显得诱人至极。   “恶鬼”将人捞起,师追辛没了力气,在祂怀里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师追辛几乎昏厥,对祂再来一次的暗示装聋作哑,无声眨了眨眼睛。   他不同意。   “恶鬼”摩挲着他湿漉漉的腿间,神色变得极其古怪起来。   “真不来?”祂掐住师追辛的下颚,让他看着自己。   他们脸贴着脸,肩颈纠缠、耳鬓厮磨,低哑的语调缠/绵至极。   师追辛蹙眉,病殃殃的样子比西子捧心都要弱三分。   祂换了个对坐的姿势,圈着他的腿挂在腰间,大手顺着背脊顺了顺气,深怕师追辛撅过去了。   只是顺着顺着,“恶鬼”的手不老实起来,顺到了其他位置。   做这事的时候,师追辛总是一副随时要撅过去的状态,稍微重一点就呼吸不过气,身体激动归激动,某些地方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该说是冷淡还是有心无力?   “恶鬼”忍不住嘲笑:“小凤凰,你这破烂身体能满足谁?”   也就只能躺在祂身下承宠。   祂忍不住摩挲青年的侧脸,指腹蹭过他的唇角,难以自控的低笑起来。   师追辛忍不住撇开脸,倦怠的闭了闭眼:“你又好得到哪里去?”   处男鬼。   师追辛眉眼冷淡,看起来似乎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   “恶鬼”一把将他掰向自己,无声冷笑:“怎么?你还试过别人?”   在祂床上说这种话。   要不是师追辛这副破烂身体经不住第二次,“恶鬼”真恨不得把他折在这。   稍微用力一点就呼吸不过气,还说这种话。   “恶鬼”满心怨怼不屑,手上的力道一重,师追辛被迫睁开眼睛。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他眉眼倦怠,想到今天“恶鬼”莫名其妙的生气,语气也逐渐恶劣起来。   “一言不合就跑,脾气这么坏,技术也烂。”   他心脏扑通扑通现在都停不下来,实在没精力跟“恶鬼”吵架,干脆自己上手。   不过随意弄了几下,对方就活灵活现的抵在掌心。   还是他技术好嘛!   他弯起唇角,像是只游刃有余的妖精:“坏狗,证明给我看。”   “恶鬼”呼吸急促,眼睛死死盯住师追辛眉目神飞的表情,淡淡的讥讽像是一把火,直接在祂心上熊熊燃烧。   好辣。   祂一把拉住师追辛的手按回原位,慢条斯理的摩挲过对方腿间的软肉,意味深长的扬眉。   师追辛敢说,祂是真敢做。   火辣辣的目光死死盯在师追辛的脸上,祂一边看一边拉着他的手摆弄,贪婪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彻底剥开吃尽。   被反客为主,师追辛手腕发麻,过快的摆弄也让他无所适从,他下意识收紧手指,无意识掐了一把。   男人哼声,反而紧紧扣住他的指/缝。   冰冷的东西浇在磨红的掌心,师追辛无声抿紧了唇,慢条斯理的将掌心蹭过男人腰腹。   他眯起眼睛,危险的骂了一声:“没教养的坏狗。”   “下次还敢自己一个人跑掉吗?”   他加重了语气,重重的掐住男人的皮肉,将满手的脏污擦在祂的身上。   师追辛对此事耿耿于怀,眉宇间的不悦几乎快化为实质。   刚睡完就翻旧账,“恶鬼”咋舌,扬眉调笑:“刚睡完就训人,真成你的狗了?”   祂半抱怨半调笑的与师追辛耳语,盯着耳垂上那一点粉红,忍不住抿进口中,尖锐的虎牙抵住厮磨,不住在师追辛腰腹摸索。   “训狗也讲究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甜枣给了,巴掌呢?”   “小凤凰,就你这软绵绵的态度训得了谁?”   只是因为祂喜欢他而已。   贪婪的“恶鬼”攥着师追辛的手,漫不经心的想,想训祂,可得再给点好处。   下一秒,一巴掌扇在了意料之外的位置。   拿捏住命脉,眉眼孤冷的青年居高临下的望着祂。   “恶鬼”愣神,旋即祂重重咬住师追辛的脖颈,愉悦的哼出声:“再重一点,老婆。”   “……滚下去。”   不可能滚下去的。   “恶鬼”凭借自己的厚脸皮,成功在床上获得了一席之地。   祂光着上半身,弓着腰将地上凌乱的东西捡起,背上的痕迹刻意直白的在师追辛眼前晃悠。   师追辛倦怠的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被人从床榻间薅了起来。   他眼睫微抬,看见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迷迷糊糊呢喃一声:“希和……”   “你发烧了。”   “恶鬼”贴着他的额头,差点被他身上的温度所蛰。   祂捧着师追辛的脸怜惜的蹭了蹭,师追辛迷迷糊糊叫祂,祂沉声答应着,把他当成洋娃娃一样摆弄。   祂抽身想去找药,猝然被人拉住了手。   师追辛迷迷糊糊,抬起脸往祂身上贴,迷糊中脸搭在男人掌心,含糊呓语几声。   “将军……希和……”   他叫得混乱,泛红的脸滚烫极了,难得不见平常的淡然冷漠,难受的皱着眉一脸乖巧的靠在男人身上。   “恶鬼”用被子包着他,没好气的点了点他的额头,还不忘给他取下耳朵上的助听器。   直到师追辛辗转反侧,含糊喊了一声:“……避将军。”   “恶鬼”顿时僵住,面不改色的答应一声。   “我在。”   祂面色难看,但也不算意外,只是满心怨毒如同毒液,腐蚀祂所有的理智。   追辛追辛,是避的意思。   意识模糊间,说出来的才是真话。   师追辛病骨支离,烧到意识模糊,全然不知某鬼内心波澜起伏。   面目全非的恶鬼阴测测的坐在床边,冷冷的盯着他,直到清晨的阳光照入窗棂。   祂几次将手搭在师追辛的脖颈,只要那么轻轻一下。   师追辛就是祂的了。   脱离了这苦痛的□□,祂可以将师追辛的灵魂吞进身体,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得不到爱,得到恨也可以。   “恶鬼”在封印中待了太久太久的岁月,祂早已面目全非,此刻心里也只有满心如毒液般的怨毒,嫉妒几乎灼烧祂所有理智。   祂看着师追辛迷糊间露出窒息的表情,甚至感觉到快意与愉悦。   只要稍微用力一点……   师追辛只是不适的皱起眉头,稀里糊涂蹭了蹭祂的手。   祂丢盔卸甲,被烫着般迅速收回手。   师追辛烧到早上,勉强退了烧,他恍惚睁开眼睛,看见有人影在床前坐着。   男人脸上的怨恨似乎只是错觉,他无力的闭了闭眼:“希和。”   他伸出手,在床边摸了摸,一下子抓住了男人的手。   “我想洗澡。”   师追辛有气无力,整个人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气弱体虚,只能依赖对方。   没过多久,男人主动将他抱起,他睁开一只眼睛,很快又脱力的闭上,迷迷糊糊中,他含糊发问:“我说了什么吗?”   怎么又不高兴?   “恶鬼”冷笑,阴阳怪气的怼他:“可不是嘛,叫了一晚上的将军,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   师追辛:……   也不用这样骂自己。   他终于睁开眼睛,眼下一片水色,迷离着眼神湿漉漉的望着祂。   “将军?”他抿起唇角,语调轻柔,婉转勾起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   这一瞬间,他眉眼柔和,轻慢的语气无关情/色,那么自然熟稔,比任何一句话都让人心神摇曳。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师追辛身体差,病殃殃的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抓着一把棋子。   旁边的纸片猫猫支楞着尖耳朵,摇晃着尾巴,卷着棋子跟他下棋玩。   他眉眼倦怠,身上也没有力气,更不想思考,慢吞吞的好一会儿都没落子,是有人催促才不情不愿的落下一颗。   “吃。”纸片猫猫卷着棋子落下,神气十足的抖抖耳朵,又一连吃了一长串。   猫猫尾巴一扫,眨眼间棋盘上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白子。   “……不玩了。”师追辛把手里的棋子一丢,郁郁的偏开脑袋。   “小凤凰,你又耍赖。”   “恶鬼”凑到他的面前,额头贴着额头,垫着脚尖从左边踩到右边,拉长一长条盘在他肩膀上,黏黏糊糊的贴在一起。   过烫的温度从额头传到薄薄的纸片上,纸片猫猫抖擞着耳朵,只是抱怨咕哝几句,将尾巴盖在师追辛的脸上。   “不玩就不玩了,上楼睡觉。”   “不要。”   下棋也不想下,睡觉也不愿意。   师追辛坐在楼下,手上摸索着纸片猫猫的脑袋,手指拐着弯往尖耳朵上摸。   才摸了没两下,突然一对中年夫妻钻进了店里。   ”老板,你这里有没有办丧事的东西?现在就要。”   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穿得像是个知识分子,女的一进来扯着嗓子,把人往旁边挤开,将一张单子拍在桌子上面。   “要便宜的就行,贵的我们可不要啊!”   师追辛扫了上面的单子一眼,眯着眼睛找摸了会眼镜,慢吞吞的说:“家里刚死了人?”   “呸,你家才刚死了人呢!”女的下意识对骂,反应过来后呸了一声,嘴巴还不干不净的。   那个中年男人拉着她,弱声弱气的劝说,没劝两句反而被她骂了。   “你扯什么扯?你老母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小宝正准备参加升学夏令营呢,这下好了,活着的时候吃我的用我的,死了还要动我们小宝上学的钱,真的是造孽哦,就是来防我的,成心不让我安生!”   “诶,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妈!”   “老不死的——”   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在读初中的孩子,手里拿着书,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只低着头背过身,专注的背着单词。   师追辛被他们吵得头疼,敲了敲桌子,冷声问:“你们还买东西吗?”   “买买买,钱不是问题。”   中年男人连忙掏钱,唯唯诺诺的点头,对着师追辛讨好的笑笑,还给他递了根烟。   师追辛拒绝了,中年男人不好意思笑笑,好声好气解释:”哎,我妈操劳了一辈子,临了也就这最后一次,总得办得体面些。”   体面体面,人到最后也就这么最后一件大事。   师追辛这里有成套的葬礼用具,凑齐了单子上的东西,这家人又从他这里订了一对漂亮的花圈。   中年女人板着脸,等算钱了觉得贵,立刻嘴皮子一掀就要讨价还价,还得他丈夫伏低做小哄了好几句,才勉勉强强同意付钱。   师追辛板着脸,看一家人吵吵嚷嚷的走了。   隔壁的棺材店老板探进头,努了努嘴,神神秘秘的说:“这样的人家,我见多了。”   “老人活着的时候给他们当牛做马,那当儿子的声都不吭,让儿媳妇当恶人,老人死了,这儿子就良心发现了,想起这是生养他的老母亲了,什么都要买好的,也不看家里负担不负担得起。”   师追辛看了他一眼:“也来您家了?”   “可不是,买了好贵的骨灰盒。”棺材店老板比了个手势,示意买了这个数的骨灰盒。   这一套下来,没个大几万可不行,再现在买个墓地也要十几万,二三十万就出去了。   那家人看起来也不富裕,女的身上都没件金首饰,男的身上衣服都穿起球了。   这样的情况,当儿媳妇的骂两句好歹给了钱,也算不错了。   对于棺材店老板的感慨,师追辛不置一词。   人世间就是这样,贫贱夫妻百事哀。   他拿了单子转回屋里,负责搬运的搬运工将他堵在墙角,想要收取点“劳务费”。   “恶鬼”抵着他的额头,宽厚的肩膀像是一堵墙般拦在他的面前,将师追辛困在柜台后。   “我刚给你干了活,没点好处吗?”祂扬起眉,暗示般抚过师追辛的唇角。   师追辛咬住祂不老实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气威胁:“别太过分。”   “恶鬼”低笑一声,一把托起他的下颚,重重的亲了上去。   祂动作极重,一手圈住师追辛的后腰,一手钳制住他的下颚,如狂风骤雨般搅弄风云。   霸道的扫过口腔黏膜,卷住舌根重重搅弄,似要将他全部吞下般,不住的撕咬、吮弄。   师追辛被迫踮起脚尖,被祂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急促呼吸,任由剧烈的心跳在耳边鼓动,他浑身发软,舌根发麻,不住的吞咽。   被作弄过头的口舌几乎要不属于自己了,还病着的身体更是抽走了全部气力,被男人手一托抱了起来,更是无力反抗。   师追辛坐倒在男人架起的腿上,他呼吸凌乱,像是被糟蹋般面上一片绯色,蹂躏过的双唇更是糟糕极了,湿润润的胀红起来。   他气喘吁吁,雾霭蒙蒙的眼睛茫然的望着男人,好半天才被拍着背脊顺过气来。   师追辛窝在男人怀里,忍不住咳嗽起来,几乎快抽过气去。   好像一夜之间,能徒手打虎的师追辛就变成了瓷娃娃。   只是这样,就让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快要撅过去了。   “恶鬼”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耐心顺气,冷不丁突然说:“你说,你要是现在抽过去了会怎么样?”   祂似乎只是在开玩笑,漫不经心的继续说:“我会出比那户人家还要多的钱,一副双人奢华的双人棺材,足够多的陪葬,再办一场足够体面的葬礼。”   “你想请多少朋友来参加葬礼?八十八桌大摆三天够吗?”   师追辛茫然的与祂对视,祂弯起唇角笑着,嘴里那些玩笑话仿佛是认真的。   请人参加葬礼,说得像是要邀请人参加婚礼,那样缱/绻柔和。   柔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危险想法。”师追辛评价。   他面色如常,并没有被祂恐吓住。   “恶鬼”只是冷冷的笑着。   瞬时间,气氛突然变化,缱/绻的氛围消散殆尽,只剩下近乎窒息的对峙,危险的气息无声在一人一鬼中间流淌。   最终是“恶鬼”主动撤开,在师追辛的冷眼中,祂拿走了师追辛口袋里的符纸。   “我去整理仓库。”   男人抽身离开,师追辛靠着墙,以此支撑发软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喉咙发痒,忍不住捂着嘴咳嗽几声,从抽屉里拿出温度计,熟练的甩了甩。   这具身体使用太久,再怎么修复也使用太久了,强行进行性/生活,是他勉强了。   师追辛这病烧了一天,第二天还是低烧,浑身发冷的裹着被子。   他慢吞吞的坐在柜台后,才指示男人开门,门一打开,两个人影急不可耐的冲进来,搬着东西往柜台上一放。   “退钱!这些东西我们都没用,快给我们退钱!”   中年女人叫嚷着,嘴上骂骂咧咧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状态也很糟糕,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但脸上的精明不减,骂骂咧咧的喊着晦气叫着退钱。   棺材店的老板看起来刚被人打了,凌乱着头发急不可耐的钻进店里,大声讥讽:“不是我说大姐,骨灰盒你也退,你们家突然不死人了?”   师追辛:? 第26章   “嘿!你管老娘家里死不死人, 没用过的怎么就不能退了?”   中年女人支棱起脖子,和棺材店老板吵了起来,吵吵闹闹间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陪着笑脸,偶尔拉扯妻子两下。   师追辛把面前的账本一推, 重重敲了敲桌子:“你真的要退?”   他眸色冷淡,只是轻描淡写一眼,就叫人莫名熄了声音, 大气也不敢出。   店里安静下来,他看了一圈, 把账本摊开:“弄坏弄皱的退不了。”   师追辛这么好说话, 中年女人顿时喜笑颜开, 也不再一副要战斗的泼妇模样。   “那是那是, 都是好着呢。”   她挤开丈夫,把那些东西往店里堆。   棺材店老板脸都黑了, 拉着师追辛抱怨:“你这小年轻!这怎么能退?这都能退,你店里还做不做生意了?”   话还没说两句, 中年女人深怕师追辛改变主意, 连忙像战斗的母鸡一样支棱起胳膊, 一把将棺材店老板挤开, 神气十足的叫骂:“我就说你黑心, 人家都能退就你不能退,呸。”   这个过程中, 或许是嫌她丢脸,她丈夫一声不吭。   棺材店老板叫骂不过她,“你你你”半天,终于在他们走的时候对着门口重重啐了一声:“孬种, 让自己老婆闹事,昨天的孝顺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大早上来店里闹这一出,死人店里也敢闹,真的是赶着去投胎!   师追辛面色淡淡,只回了一句:“演给死人看。”   “……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待,死了再好又能怎么样呢?”棺材店老板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   “那人家也没死啊。”   店里的动静闹得大,还是难得见有人敢来殡葬店闹事的,隔壁火葬场的看门大爷看完热闹,听到这话再也管不住嘴,神神秘秘的说。   “要我说,这家人也是着急。昨天急急忙忙送他老妈过来,火葬场单排不开就拖到了今天,结果你猜怎么着?”   棺材店老板连忙问:“怎么着?”   看门大爷一拍手,语气惊奇:“嘿!人大半夜活了!”   棺材店老板:“……”   “这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可不是,据说是老太太吃东西噎着了噎死的,送来的时候人确实没气了,谁想到大半夜突然还魂自个爬起来了,把巡夜的小伙子吓得够呛,叫得老惨了。”   看门大爷与棺材店老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拼凑得七七八八。   师追辛在旁边听完,忍不住皱了皱眉:“人死没死不应该先送医院?”   以前医疗手段少,人出事也要找医生来看看到底能不能救,何况现在医疗技术好,有些没气了还能抢救回来。   哪家会先送火葬场?   看门大爷给火葬场看门这么多年,早就见惯了,他哼笑一声,笑师追辛还是太年轻。   “人老了成负担了呗,那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总要吃药吧?早年拉扯孩子腿脚也不好,听我们场里的小年轻说老太太腿骨头都扭曲了,这总得要人照顾吧?不能干活干吃白饭还要人照顾,死了好,巴不得呢。”   无人发现的纸片猫猫蹲坐在柜台一侧,阳光与阴影将柜台分割两份,祂躲在阴影下,妖异的眼珠转动着,极为怪异的抖动两只尖耳朵。   “恶鬼”将所有听进耳中,祂放声讥笑,笑声像是猫爪子抓挠黑板,极其刺耳,溢满了嘲讽的意味。   “乌鸦尚且反哺,人类,人类。”   呵呵,也不过如此。   祂在师追辛耳边讥笑,诡异的长影扭曲成怪物模样,如一只凶猛的怪物,来回环绕师追辛转了几圈,露出讥讽不屑的嘴脸。   “小凤凰,你真应该去当刽子手,这人间的恶魔比妖还多呢。”   有些人还不如不开化的动物有怜悯心。   人活着嫌弃无比,死后又开始装孝子,把一切都推到妻子身上,装起了高高在上的大好人。   真是生前生后两张脸。   师追辛更觉得荒谬,无声将手中纸张揉皱,好半天才说:“真是畜生。”   棺材店老板也沉默了,他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叹息。   “真是造孽。”   造孽啊!   他们八卦一圈,越聊越觉得这家人面目可憎。   感慨完,又各回各家干活去了。   这件事只是小插曲。   师追辛抿了口热水,指挥“恶鬼”将昨天扎的两个花圈摆在门口,当天就卖出去了。   夜里他算着账,一只手摸索到他的腰侧,他没抬眼看,只是无声用笔敲了敲某鬼手背。   “恶鬼”贴着他的后腰,手掌顺着腰侧摸索两下,一把撩起衣摆熟稔的钻进其中,在腰腹处摸索几下。   紧致的腹部还是柔软、细腻、像是一团柔软的面团,被祂揉搓碾动。   “恶鬼”不由低笑起来:“小凤凰,你会老吗?”   “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嗯?”   眼角会长出皱纹吗?   “恶鬼”啄吻他的眼尾,又将冰冷的唇辗转落在他的唇角。   清越的声音会变得沙哑吗?   他身体这么弱,身体老化后,一定早早就不能动弹了,需要长久的依靠轮椅。   就像那个被抛弃的老太太一样,变得脆弱无助,只能依赖别人,依靠着别人的良心过活。   依靠着祂的良心,全心全意的依赖着祂。   多么美妙的好事,为什么有些人类反而避之不及呢?   “恶鬼”思考过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看来恶鬼比人类的孩子更靠谱一点。”   祂侧过头,脸贴着脸,近乎交颈般用这样亲/昵的姿态耳语。   “我可不会抛弃你,老了死了,你都要和我在一起。”   危险的话语被祂说得甜蜜至极,祂意味深长的拉长语调,调戏般在师追辛的小腹画了一个爱心。   祂不会把师追辛送到火葬场的,是生是死他的一切都属于祂,祂会吞掉他的身体,捕获他的灵魂,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是伴侣比孩子靠谱。”师追辛一把钳制住祂的手,眼皮一掀,危险的斜睨祂:“我还在低烧。”   这斜斜一眼溢满了威胁的意味,又凶又辣,扫过来的眼风清冷而威严,透着某种禁忌意味。   “恶鬼”看似正经,一双手却并不老实,打旋似的在腰腹摸索着,顺着劲瘦的腹部往下摸索,被钳制住一只手,另一只手已经悄然钻进裤子里。   祂闷笑一声:“伴侣?”   真是美妙的词汇。   “小凤凰,我也想试试37度的滋味。”   祂低头舔/吻师追辛的指尖,近乎怜爱的亲吻他的手背,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肩头,如野兽般撕咬着细嫩的皮肉,留下密密麻麻的痕迹。   “哦不,是37.8度。”   软舌暧/昧的舔过师追辛的脖子,精准的报出他此刻的温度。   师追辛被迫后仰,他无力的倚靠在椅背上,任由男人跨坐在他的腿上,将他胸前的领口剥开。   男人像是一只急不可耐的吸血鬼,不住的吮吸鲜活的血管,薄薄的皮肤阻挡不住热情的口舌。   有那么一瞬间,师追辛觉得,抵在皮肤的尖牙随时会咬破皮肤,吮吸他的血液。   从男人身上落下的阴影遮住他的眉眼,他眉眼倦怠,面上一片绯红,如红云般飞入衣领,引诱人剥开探寻。   吻顺着脖颈往下滑落,师追辛偏开头,咬住手背咽下几声呜/咽,眼睫眨动间,眼下早已潋滟出潮湿的雾气。   他几乎失神,隐忍的眉纠结一起,师追辛浑身发颤,不住的深深呼吸。   被挑逗后食髓知味的身体像是激活般,莫名潮/热起来,连带着意识似乎也贪恋起了欢愉的滋味。   师追辛呼吸急促,咬住手背的动作变作捂脸,满脸春色止不住的从指缝流泻。   他依旧似嗔似怨的皱着眉头,偏开脸,似乎无法抗拒。   男人的手像是剥开一只害羞的蚌壳般,剥开他的手,被衔弄住最细嫩的软/肉。   他呼吸急促,一直到被放开才能发出些许声音,被闷在男人的怀里,闷闷发声:“……你想折腾死我吗?”   只是这样,他已然感觉到呼吸不顺。   难以呼吸的窒息感闷在口鼻间,他剧烈汲取氧气,似乎每一次的呼吸都溢满了男人身上荷尔蒙的气息。   男人霸道的环抱住他,将他完完全全的笼罩在自己的身下,夺取他的呼吸。   闷闷的心跳也被迫激烈起来,在胸膛剧烈跳动,跳得都有些发疼。   他胸闷心口疼,只能听见男人的笑声从头顶落下,伴随着轻拍后背的动作,“恶鬼”哑笑出声。   “小凤凰,你真弱。”   只是亲一亲,就要晕过去了。   师追辛闭上眼睛,默默平息着心跳,嘴巴一抿,只觉得刺痛又肿/胀,更令他头疼。   他一边头疼一边回怼:“毕竟身体用了太多年,你还是忍忍吧。”   他飞速的看了某处一眼,不讲道理的扭过脑袋,只当作并不知道。   只是耳边作乱的呼吸,和来回带动的动作,依旧如同在眼前上演般,令他无所适从、慌乱焦灼。   他心跳凌乱,闷闷的在胸腔跳动,不知道是睡是晕,迷迷糊糊再睁开眼,似乎就已经到第二天了。   师追辛在低烧三天后终于退烧,他身上的痕迹却似乎一点没少,还隐隐有增加的趋势。   他对着镜子穿衣服时,依旧能看见那些鲜明的痕迹,连领子都遮不住。   师追辛盯着镜子,脸色有点不悦,心说男人简直和狗一样。   不让上,就喜欢乱咬。   没教养的坏狗。   坏狗套着纸片猫猫的纸套小马驹似的蹦蹦跳跳跳上二楼,他弯下腰,将纸片猫猫扶到肩膀上。   纸片猫猫语气不耐,在他耳边蛐蛐:“前几天的畜生又来了。”   师追辛:?   怎么?家里又死人了吗? 第27章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老太太?这么高, 穿着暗红色的衣服?”   “对对,是我妈,昨天走丢一直没回来。”   “诶诶, 老板,你再仔细看看, 真的没看见吗?”   ……   吉祥殡葬的店门一开,吵吵闹闹的问询声灌入店内,连带着冷清的死人购物街都变得出奇热闹。   还是那对奇葩小夫妻, 这会儿苦着脸,到处给人看手机。   问到师追辛这里, 师追辛看看这对夫妻满脸焦急的样子, 盯着照片看了两秒:“人不见了?”   “诶对对!”中年男人陪着笑脸, 好声好气的让师追辛想想, 到底见没见过老太太。   说是照片,其实是从全家福截下来的一张图, 老太太穿着朴素的衣服,拄着拐杖,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早就满头白发, 脸上崎岖的沟壑深刻又苍老。   “老太太不是腿脚不好?走丢了你们没发现?”   这可真是奇怪。   师追辛从柜台摸索出三个硬币, 他问着, 手上掂了掂,正要往桌上丢。   旁边的中年女人突然开始抱怨:“要我说都怪那卖保健品的女的, 非说什么吞石头治百病,你妈也真信,自己吃石头吃死了,尽瞎折腾。”   石头?师追辛丢卦的动作一顿。   他无声转过头, 黑黝黝的眼睛盯住两人。   店面常年照不进多少阳光,他躲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深邃沉冷,似能看透一切。   他盯着这对夫妻,这两人推搡两下,顿时吵了起来。   男的似乎被逼急了,絮絮叨叨的念:“什么你妈我妈,那是咱妈!我都叫你这几天看着点咱妈,你非要跟人出去聊天,你不聊天会死啊!”   女的声音越说越大:“我那是去聊天吗?我要不讨好点人家,一个月两千多的零工单子,谁会来找我?我不想办法补贴家用,咱们一家都出去喝西北风啊!给那老不死的买了那么贵的骨灰盒,你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和小宝?你在外面充大款,还不是要老娘给你善后?”   “你妈我都不想说,那个女的长得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不就是想骗人钱,就一卖保健品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老不死的活该吃石头吃死!”   “王桂芬!你不要太过分了!”   ……   两个人吵来吵去,从店里吵到街头。   师追辛跟出去,棺材店老板早拢着手站门口看热闹了。   一见到他来,连忙凑过来小声补充八卦:“别说,还真奇怪,据说那老太太回去之后,腿脚都利索了,一个人大早上出了门,全家居然没一个发现的,现在满街找呢。”   “诶,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他们说卖保健品的骗子去了,据说还带走了存折和金首饰。我看啊,找老太太是假,追存折和金首饰是真的。可怜老太太操劳一辈子存折里就省吃俭用攒下的八千块,是人家的带走就带走吧……这人老了,还抵不过八千块让人着急。”   棺材店老板越说语气越可怜,说到最后叹了口气,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听这家人口气,老太太是自己把儿子拉扯大,这么不容易,结果儿子儿媳都不是什么好人。   师追辛手中还拿着三枚硬币,他不想看热闹,回店里将硬币往台面上一丢,不等他探头看,有鬼从他的颈侧探头。   男人手掌扶住师追辛的后腰,大掌一裹,几乎将师追辛的细腰掌握在鼓掌之间。   祂挑逗把玩,暧/昧/摩/挲间不忘摆出亲/昵的姿态,将下巴摆在师追辛的肩上,交颈般缱绻缠绵。   “恶鬼”侧过脸,与他肩颈交缠、呼吸交融,着迷啄吻他的鬓发。   祂衔弄住师追辛的颈侧,含糊不清的问:“在算什么?”   祂当然知道师追辛在算什么,只是借口摆出一副懵懂的模样,故意吸引师追辛的注意。   师追辛被衔住喉结,只觉得尖牙锐利,刺在皮肤上厮磨,酥酥麻麻的危机感顺着皮肤流窜全身。   他初尝情/事,身体难以承受这样的暧/昧/厮/磨,顿时睫毛颤抖,无声乱了呼吸,丢卦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手下的身躯在发抖,“恶鬼”低笑一声,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圈圈,含糊不清的戏谑出声:“好敏/感啊,小凤凰。”   祂太恶劣了,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过分的蹂躏手下的细腰,刻意提醒:“快看卦啊小凤凰。”   “快看啊。”   师追辛摸索硬币的手臂赫然一松,手中的硬币散开,清脆的落在桌子上。   他忍不住皱了下眉,不高兴的偏开头,躲避开某鬼过于冰冷的口舌。   “你别动。”   他皱着眉训斥,将腰间的手扒开,反而让男人得了机会,一把钳制住他的下颚,掰过脑袋衔住呼吸。   贪婪的吞吃令他的话语吞没在唇齿间,师追辛呼吸急促,下意识的想要将人推开,然而男人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背,紧紧钳制住他。   他像是亲自释放了一只野兽,野兽尝了肉味,恨不得将他整个都揉/碎吞下。   被迫勾起的舌头在口中搅弄,师追辛眼神迷离一瞬,不断的吞咽喉咙,被带着往后退了几步,硌到后腰的一瞬间,一只手钻进了后腰与桌边的间隙。   他眼睫眨动,生理性盐水沾湿了一缕一缕的睫羽,眉眼分明悲悯高洁不可侵犯,偏偏漫上悄丽的绯色,在眼尾漫开一片飞红。   抵在男人肩膀上的手已经不知道是推是迎,只能徒劳的收紧手指,等待着意/乱/情/迷的结束。   凌乱没有规律的思绪如烟花般将他的意识击得粉碎,直到结束,师追辛都没有缓过神来。   他像是懵了般向后仰着脖子,如溺水的人终于攀上岸,在男人的支撑下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纤/细的天鹅颈颤抖着,气管收缩间他不断的颤抖,眼尾挂着的泪珠似乎摇摇欲坠。   这一刻,师追辛像是被拉进红尘的神佛,无端端颤栗发抖,连同声音一起湮灭在过于刺激的谷欠色中。   男人俯首,一只手抵住他后撑在桌子上的手,在挣扎与反抗间强势的十指相扣,抿走分离时在唇边牵连的银丝。   祂碾过肿/胀的唇,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美丽的器物或是令人餍足的猎物。   满足又得意的喟叹出声:“小凤凰,你真应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师追辛满脸潮/红,像是承受了过多的刺激,不住的浑身颤抖,连带着纤细的手臂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手背绷起的青筋跳动着,无力反抗的姿态为他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艳色。   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深深的呼吸着,眼前一片昏花,病弱单薄,只能倚靠着男人的支撑,才能避免自己不会倾倒在台面。   像是被人狠狠糟蹋般,神色凌乱/糜/烂。   “恶鬼”愉悦的扶住他难以支撑的后腰,掌控般给予支撑,面上露出几分促狭的笑容。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在干嘛吗?”   师追辛横了祂一眼。   这一眼水盈盈的,又凶又润,像突然起伏的潮水。   “恶鬼”恶劣的笑出了声。   即便是这样难以呼吸、艰难吞咽的模样,师追辛依旧能盘出清晰的卦象。   他垂着眼,掌心被硬币印出几枚红痕,凑成了一副卦。   他原本想问老太太的踪迹,但最终,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吞仙石修长生的可能……”   师追辛将几枚硬币收在掌心,他话语微顿,猝然抬眸看向“恶鬼”。   这一眼复杂难辩,“恶鬼”偏头,就见师追辛偏开头,耳垂泛着涩意,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你顶到我了。”   这个色鬼!   人死了还——   “恶鬼”闷笑几声,阴鸷的眉眼一挑,难得显露出几分鲜活气度。   “忍一忍吧小凤凰。”   祂拿之前师追辛的话赌他,态度恶劣极了,非但没有退后,反而更抱紧了几分。   师追辛被祂锢得呼吸不顺,眼前发黑的同时,不免怀疑自己是被气得氧气中毒了。   他恨恨将硬币攥在手中,心中已然决定,晚上少说要写两篇表文,控诉险道神阡陌将军方相氏的没皮没脸。   师追辛正羞愤着,突然门口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深红色衣服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你好,请问前几天有一对夫妻在你这买了葬礼用的东西吗?”   老太太看起来只有五六十岁,腿脚利落,头发乌黑,慈眉善目,与之前全家福一角的瘸腿老太俨然有天壤之别。   更年轻了。   ——像是被人回溯了时间。   师追辛眨动眼睛,将他逼在臂弯与柜台间的男人消失不见,徒留他一个人靠在柜边,以随时会跌倒的姿势撑住柜台。   “是。”   他嗓音清冷,只是出口的瞬间微微有些哑意,顿时咳嗽几声,再出声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请问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从提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是因为这个事来的。”   师追辛:?   怎么?你也要退点钱吗? 第28章   “对不起, 我那儿媳妇为难你了吧,你看他们欠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补上。”   老太太说着, 搓着手从袋子里掏出一叠现金。   那些皱巴巴的纸币都是之前弄皱退不掉的,数量不多。   师追辛盯着那些东西, 突然意识到老太太离开时不止带走了存折和首饰,还带了其他东西,可那对夫妻只在乎这些东西。   “不必了。”师追辛将钱退回去, 语气淡淡:“这是送给他们的。”   面对一个老太太,师追辛语气微缓, 轻声问:“你来就是为了这个吗?你的儿子儿媳正在找你。”   说到这个, 老太太赫然沉默了。   师追辛又问:“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   “你吞了谁给的石头?”   面对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老太太愣神片刻, 鬼使神差的开口:“我、我……我不打算再回去了。”   老太太看起来五六十岁,还算年轻, 其实她已经快七十了,早年丈夫出事, 她又要照顾公婆又要拉扯儿子, 过得非常苦。   她原先是农村人, 家里穷得吃不上饭, 还要供家里的男孩读书, 她只能拼了命的在地里干活,五六岁就开始满地捡花生红薯, 稍微大了就开始干活算公分。   嫁出去后也没有过什么过好日子,她丈夫脾气不好还爱喝酒,在的时候对她非打即骂,婆婆对她更是苛刻刻薄。   家里买了什么好东西, 她但凡多吃一点,就要被被婆婆堵在娘家门口骂,说她妈教了一个饿死鬼。   即便是怀着孕挺着大肚子,她也要下地干活,挑着黄泥搬着砖给丈夫家里盖泥房。   等丈夫死了,孤儿寡母她的日子更加难过,只能不停辗转在外打工,因为没文化不识字到处打零工刷盘子,咬着牙硬是把孩子拉扯大。   幸好孩子争气,考上了城里的公务员,把她接到家里住。   可儿媳妇嫌她吃得多不干活,把她赶到客厅睡沙发还不够,一年倒头各种找理由骂她。   儿子觉得她总喊疼啰嗦,心里眼里只有她攒下的那点钱,变着法的问她要钱。   就连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孙子也总嫌弃她是乡下人,像避瘟疫一般绕着她走。   她的一生都在为各种人奉献,在娘家为了哥哥弟弟,嫁了人为了丈夫、儿子,孙子。   那么她呢?   她自己呢?   她老了,腿不利索了,裹着被子坐在矮脚的沙发上一动也不能动弹,没有人和她说话解闷,有的只是谩骂与嫌弃。   她只能惶恐又局促的被时间推着走,不知道前路会有多迷茫恐怖。   也无人知道她的名字。   老太太的脸似乎又年轻了一点,她说自己买了去市里的车票,她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不愿意在时光中腐烂。   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么期颐胆怯,那张脸看起来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师追辛盯着她,轻声问:“你叫什么呢?”   “黄小珍。”   小珍,是珍宝的意思。   她曾在时光中发旧,终于要焕发自己的光彩了。   师追辛看着老太太离开,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愉悦的轻笑声。   他终于断定了:“好久不见了,妒女。”   犹如时光拂过,又犹如女子的披帛在眼前翩翩,一眨眼,有神人逆光而来,光影笼罩在她的身上,如一片单薄的轻纱,衬得她体态修长美丽动人。   她眉眼被逆光模糊,只有那依旧年轻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是妒女,是炎帝的第一个女儿。   正如红拂夜奔所代表的奔向自由的意向,她在当时那个年代,在母系社会进入父系社会的间隙,她为了追求自己对修仙的追求,脱离父亲的掌控,勇敢的奔向自己的梦想。   于是她吞石飞升,遨游天地。   她是妒女,是天下第一个女户。   “好久不见了,风后。”妒女衣衫翩翩,美丽动人。   她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出现在人世间。   自从她追随师傅赤松子吞石飞升之后,世间再无人记得她的名字,可她的足迹遍布全世界。   正如应龙所说,一切过去的事会再度回来。   师追辛望着妒女,他们确实是老相识了,但是妒女的所作所为依旧让人头疼。   “为什么要给普通人吞食仙石?她可能会死。”   “也可能得到青春。”妒女抢先回答,她笑了起来,愉悦的笑声年轻又动人。   “我并没有逼迫她,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那就不要这样做。”   “可她做了。”   这么多年来,父系社会对女人的规训从来都是隐晦而暴力的,她们不允许拥有勇气、智慧、思辩、能力……   妒女听从她的意愿,为了她的向往而来。   妒女声音越发着迷,她描述那一瞬间的意向,她确实是被“想要“唤醒。   “当时从梦中苏醒,我听到一个声音,她渴望离开渴望更广阔的天空,她渴望改变现状走向新的未来。或许那时什么都不改变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但如果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拥有更广阔的天空,我为什么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那个女性,不是什么老太太,不是什么母亲、奶奶,而是作为自己。   她吞服了仙石,熬过了死亡,于是她终于重生。   那对寻找人的小夫妻又一次从店门口匆匆路过,还念叨着家里少掉的那八千块钱和一些首饰。   妒女在逆光中对着师追辛微笑。   她似乎存在,又似乎早已离去。   “小凤凰,你在看什么?”   尖锐的爪牙抵在师追辛的脖颈,师追辛赫然回神,只感觉尖爪锐利,有恶鬼阴测测的在他耳边低语。   师追辛猝然回神,眼前哪还有什么年轻的神女?   他似乎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刚才的对话只是他的臆想。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多出来的石块,轻描淡写的将它们扫进抽屉里。   “没什么。”   拒绝别人成仙的邀请而已。   耳边似乎还残留妒女的引诱,她劝说师追辛吞服仙石,与她一起飞升而去。   师追辛转头,与肩膀上那只单薄的纸片猫猫对视,他猝然轻笑出声,弹了弹三角形的尖耳朵。   尖耳朵猝然扇动起来,轻轻搔弄过师追辛的脸颊。   “希和,你好笨啊。”还什么都想不起来。   “恶鬼”:?   “为什么骂我?”祂顿时炸毛,圆润的边缘泛起模糊的毛边,凶巴巴的一口咬住师追辛的脖子,危险般发出极为古怪的咕哝声。   师追辛又弹了弹祂的尖耳朵:“快点去赚功德。”   “知道了知道了。”“恶鬼”没好气的咕哝出声。   大概是说师追辛自己都不勤奋,还使唤祂。   师追辛无声弯唇,将几张纸钱夹进账本里,又点开了手机上的直播。   正看着,几条消息跳了出来。   :师老板,我要定点东西。   :[图片][图片]   店里很少有人来,生意却不少。   干殡葬的老客跟他订了一批东西,师追辛拿着手机进了库房,一进去他猝然顿住。   纸片猫猫踮起脚尖,无声窜上楼梯,心虚的从围栏探出一双眼睛。   师追辛:“希和——”   为什么仓库里的纸人都破破烂烂的!   在师追辛追上来之前,纸片猫猫三两下就窜上了二楼。   师追辛收拾了半天,将破破烂烂的纸人叠了叠,在后院烧了。   火光在他眉眼斑驳,尽显冷意。   可谓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当天晚上,师追辛一把掐住纸片猫猫的尖耳朵丢下了床。   纸片猫猫“喵喵”直叫,撒娇般翘着尾巴从他的手下辗转转到他的腿上,翘起的尾巴搔弄过师追辛的下巴,猫猫仰着脑袋,轻轻蹭过师追辛的下颚。   “只是一些纸人而已。”“恶鬼”咕哝着,好声好气的跟师追辛撒娇。   师追辛横祂一眼,没好气的揉了揉祂的尖耳朵:“把你变成猪。”   猪?   “恶鬼”表情变得玩味,祂后仰着脑袋意味深长的盯着师追辛,爪子刻意的在他腿上踩了踩。   轻飘飘的爪子踩在大腿根部,刻意的搔弄几下,皮肤瞬间如过电般泛起酥酥麻麻的电流,直往下腹钻弄。   剪影拉扯出细长的长度,贴着师追辛蹭了蹭,靠近耳朵的位置,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欲念,“嘶嘶”在耳边吐出暧/昧不清的话语。   “小凤凰,夜这么深,不如先做一点快乐的事~”   剪影猫猫暗示般踩过师追辛的大腿,师追辛面不改色,一把抓住祂的爪子。   下一秒,小小的爪子变成男人的大手,反手将他捉在掌心。   宽大的手掌附着在他的腰侧辗转摸索到后腰,暗示般用力抓了一把,连带着衣服都皱起褶皱。   男人宽肩窄腰,倾身过来,几乎将师追辛完全笼罩在身下,长臂一伸,如同铁链将他牢牢锁住。   师追辛攥着男人的肩膀,似嗔似怨般皱起眉头,被笼罩在阴影下,像是被野兽笼罩,早已无法逃脱。   后腰被男人的大掌用力碾动,他几乎坐立不住,只能把脑袋埋进男人宽阔的肩膀,呼吸也跟着凌乱错漏。   他素了几天,只是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不少,某鬼早已耐不住每天茹素,迫不及待想要开荤。   面对男人的暗示,师追辛只是偏开头,无声阖起眼睛,似乎还是那副冷淡寂寥的模样。   只是睫毛飞速颤抖着,雪白的皮肤也泛起了绯色,暴露了他并不安宁的内心。   他似乎默认又似羞赧,抿直的唇被人珍惜般亲了亲,他睁开眼睛,眼底水光潋滟,湿盈盈的与男人对视。   这一瞬间,全然看不出他平时拳打妖魔的魄力,他眉眼泛红,像是一团被人捏在手里的面团,被作弄揉捏,周身敏/感的泛起温度。   男人的大手揉弄他的肩膀,扶着他的肩膀主动低下头,一下衔住了他的双唇。   格外用力的力度像是要将他吞吃般,急切的来回碾动吞吃,腻滑的舌头往里钻弄,贪婪的舔过他的舌根、唇齿。   师追辛不自觉发着颤,呼吸逐渐急促,只感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迫定在了此刻。   被迫感受过格外激荡的作弄,令他不住呜/咽。   男人此刻并不急着动作,只是这样对待,师追辛就不由呼吸急促,像是一团朦胧的水球,被来回碾/动/吞/吃。   他心中羞赧,手指不断收紧,被迫向后仰起头,陷入思绪空白的迷/乱之中。   大手从衣领钻入,刻意的顺着线条往下揉/弄,极为恶劣的动作顺滑到了腰/腹,他不自觉颤抖,喉中发出细细的呜/咽。   却被人刻意衔/弄住,只能被纠/缠到舌/根发麻,任由酥酥麻麻的糜/乱占据所有感官。   师追辛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半伏在被子上,漂亮的蝴蝶骨扇动着,只能凌乱的半阖着眼。   师追辛下意识捉住男人的手,他半伏在被子上,用咬被子的动作吞下止不住的□/咽声,即便如此,凌乱的呼吸也暴露了他的不安与焦躁。   他掐着男人的手臂,好半天才找寻回意识,磕磕绊绊的抽气:   “——”   他“嗯”了一声,过长的语调甚至有些扭曲。   师追辛猛地皱起眉,几乎要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脑袋在被子间来回摇动,他踢了踢腿,被捞着腿弯,重重的压了回去。   男人在他耳边低笑,咬住他的耳朵,与他耳/鬓/厮/磨。   他们像是一对爱侣,缠/绵至极,师追辛的挣扎与不适都像是某种轻描淡写的情/趣。   他重重的口耑息起来,眼前一片黑白,不断的在眼前闪动。   过量的感觉刺激着他的感官,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窒息而死,在糜/乱的晕眩与抽/搐中,男人逐渐加重力/度,却依旧用那样不紧不慢的速度。   用那样缓/慢的姿态重/重/碾/过,看他意/乱,看他隐/忍。   男人猝然将他抱住,冰冷的皮肤刺得他一个激灵。   男人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要将他勒死般用力,如猛兽绷紧浑身肌肉,猛地咬住他的脖颈。   雪白的发丝从男人的肩膀散落到他的皮肤,像是一捧月光照下,他眼前一片银白,只能糜/乱的不住吞咽着呼吸。   师追辛环抱住男人的肩膀,听到男人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呢喃:“我真恨不得咬死你。”   但最终,咬住脖子的牙齿换成了柔软的双唇,男人在他颈间落下了一个吻。   师追辛环抱住男人的肩膀,他好似已经意/乱/情/迷,又好似清醒。   他呢喃自语:“……你弄坏我的纸人,是想要一个身体吗?”   一个不是猫狗动物的身体。   属于人的身体。   人是鬼的前身,鬼是人的未来。   可假若有鬼喜欢上人了呢?   想要变成人,想要和他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想要一个身份。   不是师追辛从封印里带出来“恶鬼”,不是所谓的替身,是堂堂正正的身份。   祂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你就仗着没人管得住你。”   所有的一切都是师追辛主动默许的,如果不是他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什么强制什么情/趣,都是他愿意的。   他只要勾勾手,祂就情/难/自/禁。   他总是这样,穿穿衣服就能轻描淡写抛开,只要遮住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让人恨,也……   让人爱。   师追辛抿起的唇角散了散,他弯起眉眼,似乎在笑,他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恶鬼”问他:“你笑什么?”   师追辛偏开头,“唔”了一声,手臂还环在男人的肩膀上,他脑袋抵在上面蹭了蹭,真切的笑出了声。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希和。”   他又叫那个蠢死人的名字。“恶鬼”咬牙恨齿的咬住他的肩膀。   师追辛的头发散在床间,他眉眼清冷如神佛般悲悯,笑开时却柔和秾丽,像是新雨后绽开的桃花,灼灼令人心动。   “我不是谁都可以的。”   他就这样仰头看着恶鬼,手拂过他的眉眼,他抿了下唇,牙齿咬住唇,收敛了几分笑意,正色道:“希和,我没有在欺负你。”   “追辛,是避的意思啊,方相避。你还不懂吗?我确实是因为你才进入极恶之地的,我是来带你走的,避将军。”   师追辛与“恶鬼”对视,那一瞬间,“恶鬼”满心怨毒的情绪猝然骤停,祂像是不理解师追辛在说什么,神色空白的与他对视。   师追辛将一张纸从床头扯过弄皱,他只是给自己披上一件衣服,简单处理后,两条腿空荡荡的在地上走过,湿滑的痕迹仍然止不住的顺着他的走动一直淌到脚踝。   师追辛抿着唇,从桌子上拿起一张表文。   他所有的表文都是以“敬禀者险道神阡陌将军方相氏……”为开头,内容则多种多样,更像是写日记般写下很多。   师追辛披着衣服,他后倚着桌子,脖颈与胸腔连着一片,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无处遮掩。   他与“恶鬼”对视,他比谁都了解祂。   他看出了祂所有的不安与难过,以及藏匿在狠话下的脆弱。   师追辛弯唇笑了起来,修长的指尖夹着表文用打火机点着,斑驳的火光映在他的眉眼,明暗交错间秾烈的色彩隔着撩撩火焰与“恶鬼”对视。   那是远比极光还要令人惊艳的色彩,是来自于爱人的第八大奇观。   “敬禀险道神阡陌将军方相氏。”师追辛轻声开口。   “愿你平安,愿你喜乐,愿你……快点记起我。”   那张表文在注视下焚烧殆尽,最后一点火舌撩拨到师追辛的指尖时猝然熄灭,灰飞落在他的手背,飘飘扬扬似在房间内下了一场黑雪。   衣衫不整的青年立在那里,像是一尊瓷白瓷白的神像,纵使满身污/浊,纵使痕迹鲜明。   “恶鬼”浑身僵硬,那双布满妖异的眼凝望着他。   那一瞬间,祂仿佛凝视着自己从未想过的美梦。   “险道神阡陌将军?”   “我是、神?”   祂像是一下子忘记怎么说话,也不认识了这几个词汇,只能愣愣的重复。   师追辛走过来,托起祂的脸,只看到了恍若发梦一般空白的神情。   他无声叹气:“更准确的,你是人神,人封的神。”   “你几次说到蚩尤,就没有感到几分熟悉吗?你曾与他在涿鹿对战,他战术诡谲,你曾跟我说过他是天生的将星。”   “恶鬼”:……   祂诡异的陷入沉默,如同听到天方夜谭,神情怔怔的与师追辛对视。   祂情难自禁的发问:“那我、我犯下了什么罪?”   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缺失的过去,被地火灼烧千万年的祂想过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没有答案。   没有人能回答祂的问题。   方相避下意识的追问,同时,祂觉得这些事极其荒谬。   前几分钟他们还在床上缠绵,后几分钟就变成了找寻记忆的对峙。   最重要的是,师追辛是谁?与祂是什么关系?   方相避咀嚼着“风后”这个名字,祂与师追辛对视,眼神满是探究。   他犯了什么罪?   师追辛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他搭在床上的手被人触碰,他睫毛颤抖着,抬眼看向男人。   方相避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却贯彻了他的人生。   师追辛短促的发出一声笑,更像是抽泣般:“你什么罪也没犯,你只是……”   “只是死了而已。”   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方相避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太多人因为涿鹿之战付出了一切,他们真心希望黄帝能成为天下共主,庇护子民不受蚩尤的侵略压迫。   被视为少主的女妭是,被杀死的方相避也是。   不是不爱了,只是死了而已。 第29章   “小凤凰……小凤凰……”   清亮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长风吹过山岗,少年意气风发,奔跑着一把揽住伙伴的肩膀, 才在风中停留,笑得畅快至极。   他跑得很快, 身上热乎乎的气息似乎也感染了旁人,穿着华丽羽衣的少年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能躲开, 反而被他用力的抱进怀里。   “小凤凰,小凤凰——”方相避用力的与少年挨蹭到一起, 清越的嗓音快乐极了。   被小伙伴推了几下, 顿时露出一脸委屈:“小凤凰, 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 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我没有——”   “那你干嘛推我。”方相避夺过话,一脸委屈的控诉。   被他这么控诉, 被叫小凤凰的少年面露无奈。   此刻的他还没有锻炼出一副铁石心肠,只能好声好气的说:“好吧好吧, 你抱着吧。”   他手上动作不停, 和方相避一起坐在地上, 手上还挑拣着自己和巫一起采摘的草药。   这个过程中, 方相避眼睛眨动, 一直盯着他看,炽热的目光看得人耳根发烫。   小凤凰推了他一把, 语气埋怨:“你看我干什么?”   他偏开头,白皙的耳垂染上涩意,刻意低下头不去看他。   “我好久没见你了嘛。”   方相避笑了一声,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帮子, 戳出一个浅坑,被打了一巴掌,顿时委屈巴巴的捂着手背,一脸控诉。   “小凤凰,巫都是这样的吗?到处采摘草药,一天到晚都不在部落里,我看人家轩辕家的巫就不这样。”   “可我还不是巫啊。”小凤凰忍不住说。   巫当然要一直在部落里了,因为巫对部落来说是很重要的,可他还不是巫,他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换句话说,能不能当巫也不一定吧。   方相避却很笃定,他歪过脑袋,认认真真的看着小伙伴一举一动,他神情太专注了,专注的像是在凝视着什么宝贝,没有丝毫犹豫与哄骗。   他笃定的说:“你一定会成为巫的。”   早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的小凤凰一定会成为巫。   小凤凰轻哼一声:“你说得可不算。”   “那谁说得算?”   “那得是部落的王和巫才说的算。”   “这还不简单。”方相避笑了起来,他笑容纯粹,凶戾的眉眼笑起来时却像是一只阳光开朗的大狗狗,欢快的摇着尾巴:“那以后我当王,你当巫,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小凤凰,我一定会让你当大巫的,我保证。”   ……   “小凤凰,我决定臣服轩辕部落了,以后我不再是王,但轩辕向我承诺你依旧是巫,轩辕部落的大巫。”   ……   “小凤凰,再为我跳一次祝祷舞吧。幼时第一次见你,你站在台上披着羽衣,像一只生机勃勃的凤凰,我想再看一次。”   “小凤凰……”   “小凤凰……”   ……   “……”   师追辛猛地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仿佛还置身在那一片苍茫焦灼的战场,眼前烟云袅袅熏坏了他的眼睛,熏出一片湿盈盈的。   耳边似乎回响着武器的嗡鸣声,长久、持续的厮杀声回响。   两只尖耳朵在他眼前支棱,师追辛翻了个身,一把将纸片猫猫卷进怀里。   他点了点纸片猫猫的尖耳朵,喉间似压抑着情绪:“我梦到以前的事了。”   纸片猫猫抖抖耳朵,一口咬住师追辛的手指,含糊不清的哼声:“以前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祂怎么就没梦见?   对于师追辛的话祂依旧犹疑困惑,对于师追辛提起以前的事,祂并没有什么动容,更多的是狐疑与猜忌。   在封印里那么多年岁,祂早已消磨了一切好的情绪,堆积下来的怨恨化作毒水,黏腻的粘着在祂的心尖。   祂极为阴暗的猜测,师追辛描述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在师追辛的描述中,那人和现在的祂截然不同。   千万年后的祂,真的还是以前的祂?   师追辛手臂微紧,毫不客气的弹弯了纸片猫猫的尖耳朵。   纸片猫猫尖叫一声:“喵呜——”   “为什么打我!”   祂躬起背,一口咬住师追辛的脖子,恶狠狠的哈气,连尾巴都炸毛似的翘起。   师追辛面不改色,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无情转过头。   “再胡思乱想,我就敲你脑袋。”   炸毛的纸片猫猫瞬间愣住,刺出的尖刺迷茫回落,祂趴在师追辛的颈边,咕哝着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师追辛把被子拉过头顶,并不想回答祂。   失忆的方相将军显然是个小智障了。   又会吃醋又会胡思乱想。   被子被人拉动,师追辛攥着被子,拉扯几下,突然一只手悄无声息的钻进了被子里。   他翻身踢开,男人一把将他制在床上,哑笑出声:“不想说,不如我们干点别的吧。”   反正祂也不是很想和师追辛聊以前的事。   昨天闹了一通,师追辛状态意外不错,没有发烧。   “恶鬼”夜里试探了几次,都没有发烧,温度很正常,身体也没哪里骨折。   祂一把压制住被子包,一手从床头柜抽出温度计,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没折腾两下,师追辛先一步从从容容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他发丝凌乱,随手将腕间的手甩开,像是个无情的负心汉般冷漠无情:“不要,累。”   他这身体再折腾一次,得被折腾折了。   师追辛一把掐住某鬼的耳朵,某鬼抱住他的腰部,大手在上面来回摸索,摸索到他的后腰,师追辛后腰一软,恨恨掐住对方耳朵。   “别想。”他绷紧牙关,几乎咬牙切齿,逐渐慌乱的语调有一瞬扭曲。   他呼吸急促一瞬,男人捧着他的后腰,格外亲/昵的埋首进他的腰腹,细细密密的啄吻落在腰腹,几乎令人无法拒绝。   师追辛眼神迷离一瞬,一下捉住腰间作乱的大手。   “……今天要送货。”   有人跟他订了一批葬礼用的东西,不能荒废事业。   师追辛拢上衣服,瘦弱的身躯又重新包裹进深色的唐装里。   他做事认真,定好的事绝不会因为这种床间敦伦耽误。   师追辛一早就围上围裙,端着小板凳走进后面的仓库扎花圈。   坐在小板凳上,师追辛目光沉静,手上动作不疾不徐,颇有条理的整理着薄薄的纸花,漂亮的花朵在指尖绽放,他像是一位花艺师,雪白的手指窜梭间,已然扎出最完美的模样。   只是这位花艺师今天不在状态,绷紧的后腰总是忍不住软塌。   在又一次揉腰时,一双手接替了他的动作。   师追辛回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指挥:“往上按按。”   他指挥得理所当然,“恶鬼”揉了几下,忍不住抽笑:“我们这像不像是一对夫妻?”   男耕女织,还挺美。   “恶鬼”想得美,说得也美。   师追辛横祂一眼:“不算。”   “嗯?”“恶鬼”偏头,亲昵的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轻轻吹气,手指搔弄过他的下颚。   祂似乎格外想看师追辛变脸,好的坏的祂都喜欢。   师追辛将一叠纸花塞进祂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祂挑了下眉。   “来吧,干活吧好丈夫。”   他咬重语气,“丈夫”这两个字尤其重。   “不干活哪里像夫妻?”   这话一出,“恶鬼”再有怨言也烟消云散了。   祂坐到小板凳上,高大的身躯被迫蜷缩,像是一只被迫委屈成一团的大狗狗。   师追辛按着祂的肩膀,两人肩颈纠缠、耳鬓厮磨,手捻着花簪在花圈上,轻声指导男人干活。   夫唱妇随。   “恶鬼”脑中飞快闪过这个词。   确实逗乐了祂,祂愉悦的将手中的纸花按照指点簪上花圈,讨夸般朝师追辛扬眉。   真的像一只大狗。   师追辛摸摸祂的脑袋,动作像是在摸狗头:“好乖好乖。”   “……”   “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师追辛转身的功夫,突然被人往后拉进怀里。   他跌进“恶鬼”的怀里,“恶鬼”故意朝他龇牙,凑到他耳边低低的“汪”了一声。   “干*死你。”   师追辛正要说话,手里的电话被人接通,听筒里传出一句“喂喂?”   师追辛横眉冷对,“恶鬼”扳回一城,扬眉推着手机送到他耳边。   他被迫接起:“这里是吉祥殡葬。”   对面似乎就等着这一句,连忙应声:“诶诶!师老板!师老板!我昨天跟你订了东西的,你还记得吧?”   师追辛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思考间下意识敲敲膝盖,也顾不上在身上乱摸的手。   “下午两点交货,还差两对花圈。”   “不不不,我不是催你交货!”对方压低声音,似乎走了一段路,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师老板,我听说你会、那个那个。”   “哪个?”师追辛皱眉。   “哎呀!就是那个!”对方哎了一声,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贴着手机小心翼翼的吐出了一个字:“鬼。”   师追辛和“恶鬼”同时眼神一利,齐齐盯住手机。   “鬼?” 第30章   “师老板, 这,这——”   大老远的,穿着短袖挂着佛牌的中年男人站在殡仪馆门口朝他们招手。   师追辛才下了车, 走近时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李老板不问花圈不问东西,反而一把拉着师追辛的手, 巴不得往里面赶。   师追辛不动声色,轻松躲避开,顺着他的指引往前走:“李老板, 出什么事了?你订的那两个花圈我还没扎好。”   “诶诶,别管什么花圈不花圈了, 正经事要紧!”办了多年丧事的李老板一摆手, 手上开光的佛珠挂了一串又一串。   “这事啊!”李老板压低声音, 眼神在周围鬼鬼祟祟的看了一圈, 神神秘秘的吐出一句:“邪门的很!”   一说到邪门,师追辛眉头轻皱, 无人看见的纸片猫猫翻上他的肩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要论邪门, 现在李老板身边就有一只大鬼。   哪个有随时带鬼的师追辛邪门?   见师追辛面色不改, 李老板暗说他小年轻不经事, 带着他往里面走。   殡仪馆有专门的大厅办葬礼, 李老板的团队负责布置现场带领流程, 一套一套都很全面,除了昨天守夜的时候闹鬼。   李老板带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死的是个小年轻, 哎呦,死得可惨了,从山上掉下来骨头都摔碎了,他们家里找了几家殡仪馆修复才勉勉强强拼成个人形, 也就没带回家守夜。”   葬礼现在都布置好了,因为死的早,又是这个情况,昨天头七,家里人就在这里守夜。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夜里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守夜的父母双亲和兄弟姐妹们正打着盹,突然听见咚得一声,像是脑袋撞击棺材板的声音。”   “咚咚咚——”   有规律的撞击声从棺材里传出,所有人骇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棺材里。   可“咚咚咚”的声音太过规律,隐约还有爪子挠棺材板的声音。   那死者死得凄惨,遗容至今也不敢叫父母看见,可好巧不巧,当晚正是头七,父母听到这个声音,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在棺材上就是一顿哭。   哭自家孩子死得凄惨,哭挨千刀的老天怎么就把他收走了。   一片混乱中,有人提议,把棺材打开来看一看。   是闹鬼还是有东西钻进去了,总得打开来看一看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李老板一拍大腿,嘿了一声:“那脑袋,就这么从这里飞起来了——”   李老板跟讲鬼故事似的,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手在空中一比划,似乎有万千豪情。   等到了大厅门口,他迅速熄了声音,精瘦的脸乍一看十分靠谱,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跟赶上来的家属介绍:“这是帮人看事的师傅,姓师。”   一男一女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在前面,一边点头一边老泪纵横:“师老板,师老板,你可快来看看,我儿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未了啊?”   “他在地下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有人欺负他呀?要多少钱我们都烧。”   “对对对!”   ……   顶着年轻家属不信任又无可奈何的目光,师追辛被两个老人拉到了棺材前,半敞着棺材两个老人看一眼都会心悸,只有师追辛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眉头轻皱:“这……”   只见棺材里躺着一具无头尸体,死者安详的躺在床上,衣服整整齐齐,看不出任何起尸的痕迹。   师追辛伸手捏起死者的手,软绵绵的触感像是一滩烂肉,托在他的掌心柔弱无骨的往下滑。   李老板冲他摇摇头,比了个起飞的手势,示意脑袋已经消失了。   这件事对老人家打击很大,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所有人都看见那颗脑袋“咻”一下飞走了。   纸片猫猫从他的肩膀跳到棺材上,祂踮着脚,轻飘飘的踩过棺材,长长的尾巴伸到尸体面前晃了晃。   鬼气幽幽从中飘过,尸体安稳的躺在棺材中,没有一丝起尸的痕迹。   “咚——”   突然,纸片猫猫炸毛般刺起尖锐的尖刺,祂躬着身恐吓般大声哈气,一双墨点的眼睛直直裂开妖异,露出底下狰狞可怖的异象。   师追辛猛地转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只见他飞快走到棺材边,手扯着尸主的领子猛地往旁边一撕。   腻滑的白肉赤条条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李老板连忙训斥:“师老板,你在干什么!”   “这这这……”两位老人家当场晕了过去。   尸主的表哥往棺材里一看,顿时爆发出极为恐惧的尖叫。   “这这是什么??”   只见尸体的整个胸部变得极为怪异,他的胸口裂开两道痕迹,像是一双眼皮,长出极为怪异的睫毛,他的腹部裂开一道口子,像是一对嘴巴。   更为诡异的是,李老板不可置信的弯下腰,把耳朵贴在胃部。   “咕咚咕咚”几声心跳声吓得他猛地抬头:“这这这……”   怎么可能?   是心跳?胃痉挛?   就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师追辛淡淡询问:“你们真的看到那颗脑袋飞走了吗?”   “现在监控这么多,你们查到脑袋飞哪去了吗?”   “飞起来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话?”   接连几个问题快把人给问懵了,还是李老板答话:“怎么没找过?我昨天就在这里守着,亲眼看见那颗脑袋飞出去的。”   “你别说,跟电视剧里被人砍了头一样。”他摸摸下巴,想调动一下气氛,结果几个家属幽幽的看着他,他哈哈干笑,连忙回答:“查了查了,也是奇了,监控里什么都没有。”   “至于说什么……”   几个人看了一圈,纷纷摇头。   他们只听到了几声很古怪的嘶吼声,那颗脑袋飞出去之后,立刻消失不见。   师追辛沉思,一把将棺材盖上:“别管那么多了,今天就把尸体火化了。”   “不行!”   抗议的人刚出声,猝然接触到师追辛冰冷的视线,他顿时心中一怂,还是咬牙不松口:“我哥的头还没找回来,不能让我爸妈一睁开眼就看到一盒骨灰盒。”   “我爸妈晚年丧子已经够可怜了,不能再刺激他们了。”   李老板急了:“嘿!你没看过电影?晚上起尸把你弄死,你爸妈更刺激。”   “那都是假的,要相信科学!殡仪馆把我哥的眼睛和嘴拼到身体上,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李老板都惊了:“不是,你!”   这份上了还相信科学?   这事家属不同意,谁说都不好使。   师追辛无声敛起眼睛,心中盘算着有什么办法能把尸体直接烧掉。   正思索间,肩膀往下一沉,纸片猫猫盘在他的肩膀,尾巴搔弄他的侧脸,泛起些许痒意。   “你在想什么?”“恶鬼”在他耳边低语,似乎看透了师追辛冷淡外表下的忧虑。   师追辛无声抿唇:“我在想……”   他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身影,嘈杂声响起,他转过头,就看见软绵绵如烂泥的身体赫然从棺材中坐了起来。   他距离棺材最近,在这一个瞬间,一只手赫然朝他抓了过来。   师追辛反应迅速,一把反剪过那只手,用力的一拽一拉,整条胳膊软绵绵的垂下。   不等众人松口气,尸体身上突然发出“嘎吱嘎吱”骨节碰撞的声音,它咯咯作响,不停的扭动着骨节,肌肉一层一层鼓起,绷紧出非常恐怖的肌肉线条。   落在腹部的嘴嘶吼一声,尸体手握拳头,挥舞着棺材板,像是神话传说中手舞干戚的刑天,不断发出如兽吼般的吼叫。   “吾主蚩尤!”   “刑天”发出一声嘶吼,猛地将手中的棺材板砸向师追辛。   师追辛飞速后退,肩上一片巨大的阴霾化开,如狰狞的怪物猛地冲向对方。   “刺啦”一声撕裂的声响,怪物的腹部被贯穿出一个血洞,浅浅的鬼气从空中散开。   怪物一把攥进手指,将无数阴气攥在手中,攥起拳头,沿着痕迹狠狠砸出一拳。   它的背部长出一双眼睛,一张嘴嘶吼着,隐约可以看见一颗头颅躲藏在它的腹部。   那颗头颅张阖着,双眼中的恶毒如毒液一般流出,它口齿张阖,冷不丁的蹦出一个名字:“风后。”   “风后。”   溢满仇恨的语句清晰明了,它挥舞着拳头,恶劣的语句怪异而扭曲,像是某种古怪的异世发音。   那一瞬间,不止有一个声音在说话,无数道声音合成一道。   它,或者说它们,齐齐与师追辛对视。   “我回来了。告诉你的主人,吾主蚩尤回来了!”   它咆哮出声,仇恨中挥舞着拳头,狠狠朝师追辛砸去。   “小凤凰!”   一道黑影飞速窜到师追辛的面前,“恶鬼”的身影从黑雾中显现,祂拦在怪物与师追辛的中间,一往无前的拦在师追辛面前。   无数红绳瞬间张开成网,稀碎的铜铃“铮铮”作响,如一处陷阱,绷紧了杀戮的弧线。   师追辛不躲不避,发丝轻扬,露出极为冷厉的神情。   像是早已等待多时了。   “刑天,要复仇的话该是我先动手了。” 第31章   “吼——”   漫天红绳编织如网, 层层锁住无头的尸体,无头的怪物嘶吼着,一拳几乎要将天地震碎。   师追辛身姿轻盈, 轻巧的跳跃而起,一跃踩过飞来的棺材板, 坠进漫天黑影中安然落地。   他被男人护在怀里,男人难得没有讥讽嘲笑,而是眉头紧拧, 露出格外慎重的表情。   “那是什么?”   异样的熟悉感在眼前飞速煽动,幻觉与真实的场景交融在一起, 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也让耳边的喧嚣怒吼声变得格外清晰。   祂与师追辛对视, 脸贴着脸, 额头贴着额头,在对视的两三秒后, 祂将师追辛推到身后。   “风后!”无头的怪物嘶吼着,膨胀过头的肌肉线条将他堆成了一个足有两米的怪物。   它跑动时, 整座殡仪馆都在震动, 它挥舞着拳头, 仿佛有千钧重, 一拳狠狠砸向师追辛。   “恶鬼”飞速将它拦截, 模糊成一片乌云的黑影散开后飞速凝结成人形,一把长剑在手中凝聚, 祂眉目冷峻,像是一只敏捷的猛兽微躬下身。   那一瞬间,长剑出鞘,利刃如虹。   血色顺着割开的剑口猛地滋出, 血液溢出的同时,鼓胀的肌肉飞速干扁下去。   巨大的怪物轰然落地,漫天血色中,站立的黑影也轰然倾倒。   “希和。”师追辛手掌微攥,看到祂倒下去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他一把将人扶住,“恶鬼”低垂着头,一只手捂住额头似乎格外痛苦。   师追辛呼唤祂的声音一时间与不断回响的焦灼声交织在一起,不间断的在耳边回响。   祂眼底一片血红,师追辛的眉眼在一瞬间似乎发生了变化。   过短的发丝一瞬间垂落到祂的手背,祂茫茫然盯住自己的双手,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将军,避将军——”   “小凤凰,你急什么?”祂哑笑出声,嘶哑的嗓音里满是笑意。   祂置身于一片血红色的战场,周围满是尸体,祂双手染着血色,几乎不受控制的发着颤,即便如此祂依旧笑了起来,用调笑的语气逗弄扑到面前的大巫。   大巫风后穿着漂亮的五色羽衣,似鬼般狰狞可怖的面具被他扣在一侧。   他用力将方相避搀扶起,方相避与他相依,左右看了一圈,还有心思说笑:“轩辕怎么没来?我帮他杀了敌方大将,他要谢我,他得请我喝酒吃肉。”   方相避哑笑出声,突然腰腹一痛,他躬下声痛呼出声。   狠狠给了他致命一击的风后面无表情:“还喝酒吃肉,叫你不要冲动,敌人都逃了你还追上去,受这么重伤还很得意?”   风后横了他一眼,那一眼锐利明亮。   方相避摸了摸鼻子,被搀扶下去时,他偷偷倚在风后耳边,无声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等我回来,我舍不得死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回到你的身边,我向天神发誓。”   “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   ……   “……骗子。”   涿鹿之战结束,黄帝一方获得胜利,但战场上亡鸟嘶鸣,唯有活着的人哑了声音,看着满目疮痍,说不出一句话。   黄帝再次将方相将军的死讯告知,他坚毅的脸上布满了麻木,血渍与泥浆粘连在他的脸上,他坐在主位,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   这场战争夺走了很多东西,他人的生命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环,他再次询问:“蚩尤已死,我们要如何处理九黎部落以及蚩尤的残尸?”   “蚩尤惨死怨气滔天,若没有万全之策,等他卷土重来,天下将再次沦陷在战火之中。”   轩辕紧紧握住风后的胳膊,他知道风后与方相氏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他再次安慰:“风后,振作起来,你不能让方相氏的牺牲白费。”   早已被死讯击溃的大巫满目茫然,他茫然的眨眨眼睛,重复:“你说什么?”   “我会封方相将军为神,部落的人将世世代代传颂他的勇猛,风后……”   “让他去吧。”风后突然说。   轩辕一时诧异:“什么?”   风后抬起眼睛,他郑重的看着黄帝的眼睛,从今天开始,黄帝轩辕将是天下共主,他将带领人民走向新的时代。   和平、安宁的时代。   风后再次说:“让他去吧。”   “将蚩尤的残躯分成五份,放在不同的地方让人看守,我会设下封印,引地火下凡,燃烧蚩尤无尽的罪恶。千年万年,总会有罪孽烧尽的时候。”   到那时,蚩尤湮灭,天下太平。   而其中最邪恶混沌的部分,蚩尤的心。   风后眼睫眨动,几滴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他几乎哭不出声音,只是麻木的说:“让方相氏镇守蚩尤之心吧。”   轩辕沉默很久:“……你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吗?你要让他的灵魂日日夜夜承受地火的灼烧不得安宁?”   风后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他无声缄默,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   从得知方相将军的死讯开始,他便如同被推下悬崖,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谨慎,似乎多说一句就会将他勉强支撑的外表击溃。   风后再次重复:“让他去吧。”   这个决定一定要他来做。   恨他也好,怨他也好。   只有这样,他的灵魂才能永久留存在这世间。   “千年万年,总会有那么一天,我将与他再次相聚。”   如果千万年的痛苦能换来重逢。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是通向结局的阵痛。   风后精通奇门遁甲、卜卦算命,在术法一门无有敌手,他设下足以支撑千年万年的封印,用无穷地火作为燃料连通阵法。   无有罪孽可以逃脱,无有恶灵可以拯救。   蚩尤的一切怨气与永恒燃烧的地火一同消弭,他将再无翻身的余地。   方相氏的尸首收殓之后由黄帝亲自扶灵送入封印,风后为他祝祷,破碎的灵魂在封印中再次聚合。   于是,强大的恶鬼在封印中睁开眼睛,祂被地火灼烧,罪孽缠身,唯独不知道自己犯下何种罪孽。   千年万年,师追辛就如同此刻,永恒遥望祂的存在。   “恶鬼”猛地睁开眼睛,祂一把将旁边的青年拉进怀中,恶狠狠的咬住肩膀。   祂几乎要将师追辛一口咬死,牙齿深深的嵌入肉里,品尝到了血腥的血味。   祂咬牙切齿,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祂哽/咽几声,才终于吐出一句:“……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师追辛给祂顺毛的动作一顿:“你?”   他一把薅起男人的脑袋,男人眼中猩红一片,死死与他对视,大手狠狠揉痛咬出来的伤口。   “没想到我会知道吧?”   “恶鬼”扯起嘲讽的笑容,祂面露讥讽,一只手死死掐住师追辛的脖子。   祂狠狠低下头,用力撕咬他的脖子。   凌乱的葬礼大厅只有他们两人,师追辛被祂拖到身下,重重的咬住了脖子。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揉上师追辛的腰腹,顺着衣摆往上摸索。   像是要把他干*死在这。   师追辛一把抓住男人的手,他与男人对视,男人猩红的双眼看得他心一软。   “你听我解释!”   “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恶鬼”一把撕开他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祂阴测测的摸索过这具细嫩的皮肉。   一时间,恨不得将他拆骨扒皮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至少不要在这里。”   男人一把将师追辛抱起。   转瞬间凌乱的葬礼大厅里空无一人。   “唔!”   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倒进两人,师追辛被按在床上,他没有反抗,反而主动敞开。   衣服凌乱的丢弃在地上,血腥味似乎点燃了某种情绪,反而使室内一片春/意/盎/然。   ……   凌乱的闹腾一通后,师追辛从床上起身,衣服遮蔽了累累痕迹。   男人躺在床上仰视着他的背影,手指在空中比划着长发的位置,冷不丁问:“你就不愧疚吗?”   师追辛无言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摸索过他的手背,暗示性的打了几个圈圈。   师追辛垂眸:“不要得寸进尺。”   方相避猛地倒回床上,带动着床垫颠了颠,祂咕哝着:“真不公平。”   “你有记忆我没有,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   师追辛偏头,像是摸狗狗一样抚摸祂的头发,男人主动抬头将脸枕在他的手背。   “你真的生气了吗?”师追辛问。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悲悯柔和的眉眼似乎软化下来,像是神明被拉下神台,沾染了红尘情/事的眉眼柔和极了。   方相避有一会儿没有说话,祂把脸埋进师追辛的手心。   “刚开始有点生气。”   “气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其实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你我也愿意的。”   千年万年的痛苦换来最终的重逢,祂只恨师追辛把祂一个人丢在那里。   师追辛叹气:“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去见你呢?”   “我每一次将那些恶妖关进封印,我都看见了你啊。”   我千万年来,一直守护着你啊。 第32章   “你想找回记忆吗?”   两人耳鬓厮磨, 那一瞬间,屋内安静一片,只余下缠绵的呼吸缱/绻至极。   师追辛俯首, 与恶鬼肩颈交缠,他攥着男人的肩膀, 几乎匍匐在祂的怀里。   方相避:?   “你有办法恢复我的记忆?”   这么重要的事早不说?   师追辛面露沉思,昏暗的房间内仍然能看出眉宇中的纠结,他眉头微蹙, 不太确定的说:“应该可以。”   “之前或许不行,但现在可能可以。”   灵气复苏之后, 所有过去的事物都会重新回来。   这是一场机遇, 也是一些事物的轮回。   方相避失去记忆是因为他惨死战场, 灵魂破碎, 纵使师追辛为他祝祷,利用地火重塑他的魂灵, 依旧使记忆流落。   唯有不断的积蓄功德,才有可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但现在还有一个办法。   师追辛撩起眼皮, 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我们去见一个人。”   “谁?”   “黄帝姬轩辕。”   师追辛走到那方供桌前, 上面的面具每一个都是方相氏在人间的化身。   所谓众口铄金, 人言可畏, 人的愿力将人塑造成神, 而神又因人的愿望有万千化身。   黄帝垂衣而天下治,以人皇的身份获得天帝之位时, 曾将身边的所有有功之臣封为天神。   还活着的、早已死去的,皆受到封赏。   于是,先锋将军方相氏的名字以神明之实永久流传。   在人们口中,祂驱邪避祸、调灵遣将, 有千千万万的化身,庇护万千生灵。   那些傩面每一个都是祂的化身。   祂的记忆分割成无数份,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永远活在人的愿景中。   师追辛将一方鬼面取下,扣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的眉眼被阴影笼罩,银发如月华散落,祂撩起面具,露出深邃的眉眼,似乎还是千万年前那个在月光下向大巫许诺永远的年轻将军。   师追辛眉眼微暖,轻声开口:“黄帝曾向你我许以神位,他或许有办法。”   方相避撩起脸上的鬼面,祂漫不经心的拉长语调:“哦,我的好兄弟。”   祂似乎有点不相信,但还是忍不住暗戳戳的追问。   “他真的有办法?”   祂亦步亦趋的跟在师追辛的身后,师追辛不说话,祂自己暗戳戳的一连串发问,像是只偷偷藏不住的大狗,偷偷戳戳主人。   “什么办法?”   “能帮我们吗?”   “我之前好像帮他杀了好多敌军,他应该会帮忙吧?”   ……   师追辛被祂吵得不行,换衣服的过程中被男人轻佻的摸了脊骨,忍不住横了祂一眼。   他横眉冷对,漂亮的眼睛斜睨一眼。   真辣。   方相避连忙举手,无辜的眨了眨眼。   自从知道自己身份后,方相避做事越加大胆,同时又暗戳戳的与过去的自己比对起来。   感觉小凤凰对现在的自己不太有耐心,顿时心里酸得不行。   祂好不容易安生一点,师追辛换了衣服,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一刻不停的带着人去见黄帝。   当年黄帝给他封神,他断然拒绝,甘愿以人身在人世行走。   直至颛顼帝绝地通天,彻底将人间与天界的道路斩断,他与黄帝已有千万年没有见过了。   如今灵气复苏,登天之路重现。   师追辛买了张去往登天建木的车票,曾经的建木倒塌后只剩下一片巨大的盆地,女妭把事务所开在那里,得知消息,一早就在车站等候。   她穿着时髦的长裙,披肩随风飘摇,远远的向师追辛招手。   师追辛一夜没睡,下车的时候眉眼倦怠,一只尖耳朵纸片猫猫从他怀里钻出脑袋。   “女妭。”   女妭竖起一根手指,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老师,登天之路就在脚下。”   她一指脚下的车站,似乎有万千变化在瞬间铺陈开。   仿佛有天外神音奏响,神光浩瀚星辰倒飞入海,瞬时间周围所有的一切化作光影流逝,天地倒悬,仙鹤长鸣。   身为黄帝之女,女妭曾被寄予厚望,她师承大巫风后,以舞祭祀,引金乌下凡,于是原地飞升。   所有人都认为她会继承黄帝的位置,成为远比她的父亲更为出色的领导者,直到当年逐鹿之战,她为击退风伯雨师被折杀当场,失去神力堕化成妖,再也登不上天路。   此时天地倒转,她的面容模糊在浩瀚神光中,无数的光点从头顶悄然滑过,扑簌簌的落进无限银河中。   登天之路?   师追辛下意识抱紧怀中的纸片猫猫,然而怀中的一切都化作黑色的剪影从手中流逝。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只抓到一片破碎的记忆。   明亮的星辰下,部落人影交错,稚嫩的哭声昭示着生命的诞生。   在一片月夜下,不同地方的两个孩子在同一时间诞生。   他们并不相识,却沐浴着同一片天空,见证着流星从天边滑落。   于流星雨中诞生,大巫认为这是吉兆,于是新诞生的孩子被他的母亲献给了大巫。   大巫为他取名,教授他神言,在他七岁时,他作为祭品披上羽衣,庄重而决绝的在早已旱死的河床上起舞。   那羽衣热烈如火,像是一只稚嫩的凤凰在河床上翩翩起舞。   凤凰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唯有隔河相望的少年见证了这一场祝祷舞。   像是有星火在他眼中点燃,少年从隔河相对的部落偷走了这只将要献给神明的凤凰。   他们在夜月下奔跑,逃也似的将所有的追兵甩在身后,他们脱去了羽衣,丢掉了祭祀用的玉珏,死亡从他们身上摘下。   在轰然倾倒的大雨中,他们逃到了高山之上。   高山之上的部落接纳了他们,被偷走的凤凰被少年重新捧上枝头。   两颗流星再一次汇聚于同一片天空。   多年以后,成为新王与大巫的两人在同样的旱灾中遇见了一颗明亮的帝星。   彼时河床干枯,水源断绝,有熊氏的王意图出走去寻找新的水源,向他们抛出了天下大同的愿望。   是臣服还是死战?   是守在这里等待神明的垂怜还是跟随有熊氏去往新的家园?   早已成为新王的少年做出了决断。   于是两族合并,新的部落踏上迁徙的道路,他们走过漫漫高山,走过水草丰茂。   他们走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   “当年真的多亏了你们。”   师追辛睁开眼睛,一个看不清的人影高高的端坐在王位上。   他身处华丽的殿宇之中,头顶漂亮的藻井刻满了黄帝争夺天下的往事,往事如壁画一般在岁月中陈旧。   师追辛终于能坦然的松懈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都过去了。”   “是吗?”黄帝走下台阶,他的脸终于从浩瀚神光中展露。   他并不是很高大的男人,眉眼甚至称得上隽秀,脸上总是挂着自信笑容,看起来什么都难不倒他。   黄帝坦言:“当年我太年轻了,只看得见前方的道路,固执己见又独断专行,很多事情还是多亏了你,你们。”   他说的“你们”包括很多人,在成王道路上,有太多人选择追随他,他不算仁德之君,有的时候相当无情,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为了百姓也能毫不留情的驱逐。   师追辛与他有太久没见面了,他并不是很擅长交友的人,方相避和对方的关系更好。   在黄帝说出明显服软的话时,他沉默许久:“避将军呢?”   黄帝:“……你还是这个性格。”   他们也算是从小认识了,黄帝很无语的摇摇头:“好吧,叙旧的事先推一推。”   他干咳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团魂体。   在给师追辛之前,就像是给一位冠军颁发奖品,黄帝也要说一番感言:“风后,我要谢谢你,这么多年多亏你看顾封印了。”   “要不是你,蚩尤的怨气也不会这么轻松消磨干净。等人间与天界的道路重新连同,你打算回我这工作吗?我缺一位跟得上时代的相师,人间总是变化很大。”   比如现在的什么地铁什么火箭。   之前还有人类爬到月球,差点突破人间与天界的界限,把上面的月兔吓得够呛。   正好黄帝还欠风后一个神位,他觉得风后可以返聘再就业,当两界执政官也不错。   师追辛几次都没从他手里把方相避的灵魂拿回来,他有点难以忍受:“我觉得女妭可以帮忙……你能先把祂还给我吗?”   黄帝再次闪躲,试图晓之以情:“当年跟我创业干得不是挺好的?”   “方相将军到时候回归神位,风后你也不能太偷懒啊,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闯的时候,不如再和兄弟我打拼打拼?”   师追辛:“……”   “你当年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反正祈祷了那么多次也没下雨,人总不能被一口水渴死吧?不如和兄弟我一起出去闯荡闯荡,咱们两家合二为一,我老大你老二,抢到了好位置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这块地不错,那块地也好……等等,怎么有人要打我?可恶,为什么总有人想抢我的地。”   ——“方相,风后,再帮一次,是兄弟不能太偷懒,我打完这次就不打了,我对天发誓。” 第33章   方相避的灵魂被黄帝捏在手里, 师追辛无语半天,只能含糊表示:“这件事等避将军醒来再说。”   等祂醒来,祂就只听风后的了!   黄帝太了解自己这兄弟什么秉性了, 但是他捏着方相避的灵魂不放,风后逼急了可能会打他。   和安静的巫祝风后不同, 当年他和方相避可谓是志趣相投,两个人时常乐乐呵呵出去玩,最害怕的就是风后找上门。   这大概就是大巫对人的血脉压制吧, 要是惹急了他,他真的能攥着拳头锤人。   当然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最终黄帝还是把方相避的灵魂还给他了, 师追辛拿到手, 戳了戳手里的发光团子, 面无表情的追问:“祂怎么还不醒?”   “等记忆恢复就醒了。”黄帝耸肩, 想了想又说:“可能加载有点慢,你要稍微等一段时间。”   无所谓。   千万年师追辛都等了, 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只是。   师追辛盯着黄帝:“你说话这么现代,还要什么相师?说到底, 你到底有什么事业要闯?”   你都是天帝了!   黄帝掐指一算:“开个人神妖三族公司怎么样?”   “我看下界的妖生活还是太自由了, 很适合开个上市监狱, 正好灵气复苏后神和妖都没人管束, 需要建立新的秩序, 女妭那个事务所位置就很不错,东西都齐全。”   想要直接征用别人地盘的算盘打得师追辛在旁边都听到了。   师追辛:“……你小心螺祖跟你翻脸。”   本来女妭被迫滞留人间无法回天导致母女分离, 螺祖就超级不爽了,再欺负下去,黄帝得被老婆赶出家门。   还有,说到底黄帝会一直被人打, 就是因为他老觉得别人的地更好,不管不顾强行征要,要不是手底下人能打,早就翻车了。   虽然他打下一块地方也会把对方部落的人当自己部落的人一样善待,还分粮食分布匹给他们吃穿。   但当年蚩尤造他的反,也是用复仇的名号召集了不少残族旧部。   师追辛突然觉得,跟着这样的老板迟早要遭殃,心里已经决定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已经奔波几千年了,是时候休假了。   黄帝:?   “你所谓的休假就是开殡葬店?”   怎么还有人把工作当休假的?什么卷王!   师追辛翻脸:“你别管。”   你别管!   沉睡中,方相避忍不住对着记忆里劝说风后找老婆的黄帝大喊。   别的部落大巫要一生献身给神,黄帝不这样想。   他刚打下一块地方,与几个兄弟推心置腹讨论时局的时候,冷不丁表示风后如果想找老婆,他不会管的。   高山上的方相部落信仰的是风神,图腾也是鹰隼的模样,风后作为巫祝,早已向天地许诺将终身侍奉神明。   而想要征服一个部落的方式,就是逼迫那个部落的大巫改换信仰,更换门庭。   黄帝打下新的部落时,给了那个部落的大巫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作为有熊部落的巫祝活下去。   那位巫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殉。   这代表了一位神明信仰的终结,也代表那个部落彻底被黄帝征服。   风后为他收敛了尸骸,在晚上的交谈中一言不发。   黄帝笑着说出来的时候,被方相避狠狠锤了一拳。   “要你管!”   方相避就像是被踩了尾巴,大声呵斥黄帝的冒犯。   唯独风后意识到了他的试探,不轻不重的怼了回去:“只有我吗?部落里那么多巫祝,不如都娶一个吧。”   黄帝面露委屈:“那方相你娶一个好了。”   然后被风后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黄帝眼睛转来转去,看看方相避看看风后,语气非常奇怪:“你不许娶,他也不许娶?”   风后横他一眼,方相避一把揽住他的脖子,笑得格外狰狞:“你这么闲,来切磋一下?”   黄帝遭受了来自兄弟的铁拳和大巫的冷眼。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不会就此过去。   当天晚上,又一次被方相避钻被窝,大巫风后裹着皮毛,冷眼扫过去:“你不和别人钻被窝,又跟我挤一起?”   方相避一下子被问到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憋了很久,才一把揽过风后,在他不乐意的推搡中一把将人抱住。   他把下巴垫在风后的发顶,用力蹭了蹭。   “我乐意!”   在别人都有几个固定对象几个孩子的时候,方相避像是没有世俗的欲/望,只想和风后钻被窝,清清白白的躺在一起。   他们从小就这样,从来没有片刻分离。   如果不是黄帝点醒,风后没有那么一刻意识到不对,他总是很迟钝的,很多事情似乎也在无意识间变得理所当然。   他被裹在被子里,被男人用力抱着,似乎从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对方已经不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少年。   男人的肩膀宽厚有力,早已成长为庇护一方的常胜将军。   风后攥着皮毛,睫羽低垂间,神情难得显出乖巧的意味。   方相避盯着他,忍不住和他贴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挨蹭着,似乎这样就感到满足。   直到有一只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他豁然睁开眼睛,与风后对视间,对方垂着眼睛,只有耳根染上漂亮艳丽的绯色。   他猝然加重呼吸,深深浅浅的呼吸在近距离的口鼻间交换,变得粘稠灼热,滚烫得人坐立难安。   这一刻,方相避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发出声音,却又止不住亲近的念头,只能把视线定在眼前透红的耳廓上。   薄薄的耳廓染上艳丽的色彩,在眼前难以承受般抖动着。   他一口咬住,爱怜的亲吻爱人的耳廓。   他们从小相依为命,生命中除了彼此再没有别人。   这一晚上他们忙得手忙脚乱,仓促而笨拙的抚/慰彼此,又心照不宣的保持缄默。   方相避重重的埋进他的怀里,像是吸取什么赖以生存的东西般,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我永恒的信仰着你……”   他低声念诵着信仰神明的赞词,念诵神名的时候,他拐了一个弯,轻声念起了风后的名字。   成为巫祝之后,曾经的名字被新的名字取代,所有人都叫他风后,唯有方相避会在无人之时叫他小凤凰。   ——一如初见。   风后被脸埋进被子里:“这件事可以告诉轩辕,别和别人说。”   方相避脸色奇怪,语气更是酸涩:“你这么相信他?”   小凤凰什么时候和轩辕关系那么好了?   风后:……   这人怎么又聪明又蠢的?   “你不告诉他,是等着他给你塞女人还是等着他给我塞女人?”   被狠狠掐了一把,方相避才回过味来,他狠狠拧眉,不太高兴。   “小凤凰,我们好像上贼船了。”   当初说好的他老大我老二呢?轩辕真不地道。   傻子,事到如今还想着这种不作数的话。   风后叹气,有种带傻狗的感觉。   方相避也叹气,觉得轩辕妄为兄弟,他家小凤凰没他保护在这里不得被轩辕算计得渣子也不剩?   “我会保护你的。”他承诺道,傻狗一样拱到风后怀里,毛茸茸的蹭来蹭去。   无论千年万年。   毕竟他的小凤凰漂亮、柔弱、又可怜。   ……   方相避睁开眼,祂仿佛刚从危机四伏的战场下来,无尽的记忆如同梦魇将祂带回过去。   而现在,祂终于回到了现在,回到了“未来”。   无数次向小凤凰许诺的未来。   千年万年,他们终于重逢于此时此刻。   师追辛坐在小板凳上,又一次整理着花圈的外形。   他动作慢条斯理,青色的经脉从手背上凸起,他周身寂静,像是寺庙里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寂静香火。   唯有方相避知道,他到底怀着怎样的信念走过漫长的岁月。   这份爱意如同烈火,千万年的煎熬好似在此刻终于化作了止不住的甜蜜。   方相避含糊的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小凤凰。”   不管千年万年,我终于再次回到了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