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的我绝不可能是白月光》作者:化屋村【完结】   简介:   HR公司预为脑部接口技术作铺垫,上市了一系列的恐怖游戏。   本是为了抛出后面的虚拟现实,可游戏一经发布,便火爆全球。   无数人着迷于游戏里的内容以及角色,哪怕是恐怖游戏也无损于它的热度。   而在这些游戏中,不少人痴迷于部分游戏里那个名为阿诺的NPC,哪怕他傲慢矫情又恶毒,也为了他神魂颠倒。   ——   【小镇里的疯女人】√   “去镇子最边上的小木屋,带上钟表的项链,屋里有位美丽的夫人,嘘……她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失踪的妻子】√   “我的妻子消失在夜间的雾里,只留下一封两行字的信。”   【他们的羔羊】√   “那个孩子……只看他一眼,我心中的欲念便翻涌而起。”   *女装攻   *日更,早上八点,有事更不了会挂请假条,其他时候是捉虫   *感谢亲亲基友鹿嗅蔷薇提供的封面,爱你么么哒嘿嘿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正剧 全息 万人迷   主角视角:阿诺 亚修   一句话简介:我那天真残忍的白月光   立意:保持清醒,一路向前。 第1章   作为恐怖游戏的常驻居民,阿诺有很多身份。   比如说,在最近新出的一个恐怖游戏《黑雾镇》里,他就是其中一个普通的小镇居民——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作为一个疯子,他当然要与众不同。   比如说喜欢穿红裙子扮女人,拿着剪刀伺机戳人。   别看他喜欢扮女人,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妈妈,尤莱亚要去工作了,你要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黑发少年仔细地叮嘱着正在喝牛奶的“女人”。   ——唔,就算被人叫妈妈他也是个男人。   尤莱亚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坐着的妈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好失望的转身出门。   但下一秒,身后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   “尤莱亚,早点回来。”   尤莱亚不由眼睛一亮,连忙转身冲着妈妈露出灿烂的笑容。   “妈妈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2.   说真的,真的不是他想吃好吃的,实在是伙食太难吃了。   不要期待一个13岁的小屁孩能做出什么好吃的食物,他能养活他们母子二人便算得上是最大的能耐了。   什么?你说要阿诺去干活做饭?   你怕是疯了吧!   拜托,整个黑雾小镇上的人都知道,阿诺是个可怜,痴傻,且疯癫的“女人”。   半个月前独自一个人带着自己年幼的孩子来到小镇上投靠亲戚,结果亲戚刚好死了,只给母子二人留下一座小木屋。   而对于阿诺一个疯子能带着孩子越过小镇外的迷雾来到这,小镇上的居民很是惊叹。   但这并不妨碍居民们认为阿诺是又疯又傻的神经病。   毕竟阿诺整天躲在黑暗的小阁楼里,从来没有在小镇上出现过,路过小木屋的人总能透过模糊的窗户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在屋里发出令人惊悚的“咔嚓”声。   可怜他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上个星期还把自己儿子关在门外,而被关在门外的原因,仅仅只是尤莱亚不小心把项链丢了,导致阿诺认不出站在门外的人是他儿子。   下雨天风又大,等尤莱亚好不容易找到了项链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阿诺还不小心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早上肚子被饿醒,才把人从门口放进来。   尤莱亚自然是发起了高烧,害得阿诺还得饿着肚子去给他买药,气得他不高兴地踹了他两脚。   好在阿诺运气不错,一出门便碰到了尤莱亚的老板,好心的老板一听说尤莱亚生病了,很是大方地表示他来负责尤莱亚的医药费,并且让尤莱亚带薪休假一天。   原本阿诺还想向他询问哪里买药,这位好心又大方的老板直接送他回了家,并在十分钟后将药给送到了家里来。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   他还给了阿诺两块小蛋糕。   要知道,阿诺好久都没吃过小蛋糕了,距离上一次吃到小蛋糕的时间,还是在前几个恐怖游戏的时候。   对此阿诺表示,尤莱亚什么时候能长大,他想要天天吃上小蛋糕。   3.   要等尤莱亚长大还够等很久,但在阿诺能不能天天吃上小蛋糕这事上,阿诺觉得比起期待尤莱亚长大赚大钱,他给尤莱亚找个有钱的爸爸似乎要更靠谱。   可别说阿诺没节操,阿诺现在是个疯子,疯子知道什么是节操啊。   节操能让阿诺天天吃上小蛋糕吗?   不能,但是奥狄赛能。   奥狄赛是小镇上唯一一家面包店的老板,镇长老婆的亲弟弟,也是尤莱亚的老板。   他做面包的手艺很好,心地善良且帅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很有钱。   在小镇上,他家的房子最大最漂亮,像个小城堡,里面还有着一个大花园。   阿诺听尤莱亚描述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是藏着无数小星星。   自从尤莱亚生过一次病之后,有钱又好心的奥狄赛每天都会带上两个小蛋糕来到家门口。   虽然阿诺不给他开门,但他依旧会耐心的在门口等上一会儿,隔着破烂的木门和阿诺单方面聊上会儿天。   直到确定阿诺真的不给他开门后,便会将小蛋糕放在阿诺伸手就能够着的窗台上,绅士又礼貌地与他道别。   等到奥狄赛走后,阿诺便会从窗户里伸出手来,美滋滋地收获两个美味的小蛋糕。   而在今天,又一次无视门外好心人甜言蜜语的阿诺,耐心地等待奥狄赛向他告别,透过木门的虫眼观察到没人后,便迫不及待地提着裙摆,小跑到窗户前。   他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穿过破洞的窗纱,熟练的在窗台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摸到了熟悉的袋子。   艰难地弯着腰把袋子给勾进来后,还不忘放下厚重的窗帘。   好不容易做完这些动作,阿诺的脸都是红扑扑的。   他提着装有小蛋糕的袋子来到餐桌旁,接着拖来一张凳子坐下,便期待的打开袋子享受小蛋糕了。   今天的小蛋糕是莓果巧克力蛋糕。   小小的蛋糕里融合了莓果的酸、奶油的甜、巧克力的苦和莓果酒的醇香。   吃起来一股恋爱的甜蜜味。   没一会儿阿诺便吃完了。   看着空荡荡的包装盒,阿诺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阿·没吃饱·气鼓鼓·诺:可恶,为什么只有两块小蛋糕啊?!   阿诺开始期待明天的小蛋糕了。   4.   众所周知,尤莱亚是个乖巧的孩子。   虽然他有个足不出户,痴傻疯癫的母亲,但小镇的居民们看着他辛苦养活自己和他母亲的份上,多多少少会给他行个方便。   尤莱亚今天做事很认真,得到了老板的赞赏。   除去每天以员工特惠价买下不能隔夜的面包,老板还特意从玻璃柜里拿出两块香甜的小蛋糕。   “我亲爱的小尤莱亚,最近身体好些了吗?你母亲过得怎样?”   “这两块小蛋糕是我亲手制作的,作为你这段时间工作认真的奖励,记得帮我向你母亲问声好。”   平时如同吝啬鬼的老板在这个时候将自己表现得像个礼貌的文化人,弯着挺拔的腰,俯身在尤莱亚面前,苍白的嘴角僵硬地拉出一抹笑容。   尤莱亚不明白大人肮脏的心思,而眼前的小蛋糕实在是香软,令他忍不住地咽口水。   他很想拒绝奥狄赛先生的好意,但一想到家里的妈妈,拒绝的心态一下就软了下来。   妈妈已经好久都没吃到过小蛋糕了……   他揪着衣角使劲地擦了擦自己的手,即使手很干净,小蛋糕装在精美的盒子里。   “谢谢奥狄赛先生!”   尤莱亚也好久都没吃过这么香甜的小蛋糕,他家实在太穷了。就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仅得养活他自己,还得养活家里娇气又痴傻的老母亲。   他紧紧地攥着装有小蛋糕的袋子,眉毛高高地飞起,带着兴奋和喜悦。   既然已经接受了小蛋糕,那就不再去纠结奥狄赛先生的好意了,以后他会更加努力地为奥狄赛先生做事。   现在对于尤莱亚来说最重要的事,那便是将小蛋糕带回去给妈妈。   妈妈已经好久没吃过小蛋糕了,肯定很想吃,说不定看见小蛋糕会变得高兴,甚至还能抱抱他。   一想到还在家里的妈妈,尤莱亚的心思便不由自主的飞到了妈妈的身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里。   殊不知他以为正乖乖待在家中的妈妈每天都能吃上美味的小蛋糕。   5.   在尤莱亚眼里,小镇上的居民人都很好,除了个别几个讨人厌的家伙。   比如说,镇子上的小恶霸罗埃尔和他的跟班皮尔登。   更可怕的是,罗埃尔竟然还是奥狄赛先生的侄子。   知道这一层关系的尤莱亚简直不敢相信,像奥狄赛先生这样的好好先生,竟然会有个恶霸一样的侄子!   明明镇长先生看起来也是个很好相处的大人。   “嗨,这不是有个傻子妈妈的尤莱亚吗?”亚麻色小卷发的罗埃尔戏谑地拦住他。   “听说你妈疯得认不了人,她会不会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啊!”   一旁的皮尔登附和着罗埃尔:“我上个星期还看到那个疯女人没把尤莱亚认出来,关在屋外淋了一夜的雨。”   尤莱亚抓着袋子的手不禁收紧,他大声反驳他们:“妈妈只是生病了,她没有疯!”   他抿着唇,如黑葡萄的眼睛里显得阴沉沉的。   “麻烦让一让,我现在要回家了。”   瞧着尤莱亚佯作镇定的模样,罗埃尔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我就不让,你能拿我怎么样啊!”   “哈哈哈哈!”   空气中弥漫着俩人欢快的笑声。   忽然皮尔登眼睛一撇,瞅见了尤莱亚手里攥着的袋子里装着平日里面包店卖得最贵的小蛋糕。   “罗埃尔快看呐,这小子竟然偷了你叔叔店里的蛋糕!”   他说着,一把将袋子抢了过来,高高地举起示意,像是收获了什么不得了的胜利品。   可怜瘦小的尤莱亚想要阻止皮尔登的行为,却被他给推倒在地。   罗埃尔接过袋子,拿出里面的小蛋糕,用狐疑的眼神看向他。   “你哪里有钱买小蛋糕?不会是从我叔叔的玻璃柜中偷来的吧!”   火辣辣的痛觉从手心传向大脑,尤莱亚望着眼前想要以偷窃名义给他定下罪的罗埃尔两人,不禁咬紧了牙关。   “还给我,那是奥狄赛先生赠送给我的!”   “不可能!”罗埃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的叔叔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送给店员小蛋糕呢?而且这一看就是他亲手做的小蛋糕。   他的叔叔他还不了解吗?   ——一个冷血又吝啬的自私鬼。   平日里罗埃尔的母亲,奥狄赛的亲姐姐想吃奥狄赛亲手做的小蛋糕,都不一定能吃得上。   更何况尤莱亚一个没钱的瘦猴。   尤莱亚拥有什么?   一间小木屋?和一个疯疯癫癫的母亲?   等等,尤莱亚的母亲?   罗埃尔神情一顿,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第2章   罗埃尔的叔叔奥狄赛是个面包店的老板,除了有点钱和一张好脸,每天除了研制面包新品就是和他的老仆人一起待在偏僻的庄园里。   他能单身未婚至今,全靠他那挑剔的眼光和毒舌的嘴。   据说曾经有位富商的女儿看上了他,带着巨额财产愿意嫁给奥狄赛,他愣是没看她一眼,直言他宁愿吊死在火架上也不愿娶她。   虽然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位富商的女儿长得不是很普通,但她带来的那些财产足以让隔壁男爵无视样貌迎难而上。   而除了这位富商的女儿,这些年来也不乏有年轻貌美的小姐喜欢他,可奥狄赛那挑剔的眼光愣是一个也没看上。   急得罗埃尔的妈妈嘴上长泡,生怕自己唯一的弟弟就这么单着了,好长一段时间连梦里都在担心他的婚姻问题。   但奥狄赛依旧单身至今。   于是在罗埃尔的印象里,他的叔叔奥狄赛是个不近女色的吝啬鬼。   ——他的叔叔绝不可能看上尤莱亚的母亲!   定下结论的罗埃尔很肯定地点点头,他下意识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他的叔叔会看上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女人。   要知道,全镇的人都知道,尤莱亚的母亲又疯又痴,全靠她儿子养她。   既然不可能,那这两块小蛋糕一定就是尤莱亚偷来的。   他要回去告诉叔叔,让他狠狠地罚扣尤莱亚的工钱,并将他辞退!   罗埃尔吩咐着一旁的皮尔登,上前抓住尤莱亚将他压去他叔叔那。   尤莱亚眼眸阴沉,抵在地上的手微微缩紧,抓起一把尘土就往罗埃尔他们身上扬去。   罗埃尔两人一时不察,大意被尘土迷住了口鼻。   “咳咳……咳咳……”两人一时之间被沙土迷了眼,一边拼命揉眼,一边流泪跌跌撞撞地向着尤莱亚追去。   “尤莱亚!你完蛋了!!我要去告诉镇长!!!”   罗埃尔破口大骂,扬言让尤莱亚等着,要让他好看。   而尤莱亚则趁着俩人被沙土迷了眼,爬起身一把夺回小蛋糕拔腿就往家里跑去。   2.   “扣扣扣——”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妈妈,尤莱亚回来了。”   阿诺听见动静,连忙将小蛋糕的包装盒藏起来,等到明天奥狄赛来时让他带走。   他往桌底下丢了一堆被剪碎的布料,接着拿起桌上的剪刀藏在身后,然后哒哒哒地跑向门口,弯下身透过木门的虫眼,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一张脸正好摆在虫眼能看到的位置,门外的人向他展示了一下脖子上的项链。   “妈妈,是我,尤莱亚!尤莱亚带回来了好吃的小蛋糕。”   虫眼中,尤莱亚那张脸露出高兴的笑容,笑得傻兮兮的。   阿诺镇定自若,没有一丝的心虚,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悄悄吃小蛋糕了。没被发现全因为吃完后的垃圾在第二天被送来蛋糕的主人给带走了。   他打开门,将尤莱亚放了进来。   “今天妈妈有没有乖乖待在家里。”尤莱亚将小蛋糕放在桌上,目光快速巡视着屋子一圈。   他看见了一堆被藏于桌下的破碎布料,眉头微皱。   “妈妈,你又把剪刀翻出来了。”   “剪刀呢?”   他说着,向阿诺伸手示意。   阿诺看了一眼桌上的小蛋糕,乖乖地将藏在身后的剪刀交给他。   尤莱亚收起剪刀,转头看到阿诺那副眼巴巴盯着小蛋糕的模样,刚涌入喉头的话又咽下去。   他摇了摇头,拉着阿诺的手坐下。   尤莱亚动作笨拙地将小蛋糕的包装打开,香甜的气息弥散在屋里。   小蛋糕的模样有些丑,摔在地上没了刚出炉时的精美。   尤莱亚小心地用勺子挖去糊在一起的部分,将剩下较为完整的小蛋糕推到阿诺面前。   阿诺看着小蛋糕的眼睛几乎在亮着光,拿起勺子伸向蛋糕上装饰的莓果。   而尤莱亚嗅着小蛋糕的香甜,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手中捏着的勺子上是挖掉的那一小块奶油,上面还有一颗被压烂的莓果。   尤莱亚看着糊得完全看不清原来模样的蛋糕,慢慢地放入嘴里。   ——很美味,比梦里梦到的味道还要甜。   他细细地品尝着,吃的很慢,享受着从未感受过的甜味。   等到阿诺都吃完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舔干净勺子。   蛋糕很好吃。   尤莱亚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微笑,下一秒却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表情因疼痛有些扭曲,可抬头看见阿诺高兴的模样,嘴角上还沾有一点奶油,又弯起了眉眼。   3.   夜晚,尤莱亚点起昏暗的油灯,在为自己缝补衣服。   今天下午被罗埃尔推到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袖子,他要快点把它缝好,明天还得去奥狄赛先生那工作。   他找来阿诺藏在桌下的碎布,为衣袖上的破洞作填补。   尤莱亚的动作缓慢又笨拙,针脚粗糙丑陋,在衣服上看上去就像只张牙舞爪的虫子。   好在他并不嫌弃。   床上的阿诺已经熟睡,尤莱亚的动作变得更加轻缓。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尤莱亚才堪堪缝好那个破洞。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轻轻吹灭蜡烛,最后像个认主的小狗一样,依赖地蜷缩在阿诺的脚边。   木屋里只有一张床,那是他睡觉的地方,有个用无数破衣物做成的小毯子,这便就是他的小床。   现在天气渐冷,即将入冬,单薄的毯子已经不能再给予他温暖了。   好在现在还没到冬天,他还能撑一撑。   等到了冬天,尤莱亚便可以爬上妈妈的床铺,躲进妈妈的怀抱了。   尤莱亚躺在小毯子里,为自己捻了捻被角。   他的眼里含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无比期待地即将到来的冬天,然后轻轻闭上了眼。   冬天啊,快点到来吧。   4.   很好,又是一个明媚的早上,阿诺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自己的便宜儿子已经去打工了,阿诺吃完桌上的早餐,就等着尤莱亚回来给他做午饭了。   他整个人瘫在桌子上,含泪咽下最后一点干面包。   “好难吃。”   “可恶,为什么我会吃这些东西!!”阿诺气鼓鼓地拿着剪刀戳桌子,桌沿边上已经被他戳得坑坑洼洼了。   “我要吃小蛋糕,我要喝莓果酒!!!”   这边阿诺正抱怨着,窗外却响起了熟悉的敲击声。   笃笃笃——   “夫人您在家吗?”   好心的大冤种出现了!   阿诺眼前一亮,小声地说:“在的在的,阿诺乖乖地呆在家,阿诺快要饿死了。”   窗外的好心人可听不见阿诺的声音。   奥狄赛还以为和之前一样,屋里的夫人还是没搭理他,好在他知道夫人的精神有些问题,于是便开始了今日份的自言自语式搭话。   他已经很熟悉这一套流程了,能够十分淡定地对着破烂的木窗甜言蜜语。   “……今日的天气很明媚,适合出门逛逛,镇上的其他姑娘们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尤莱亚不应该限制着您的出行,或许有机会我能否邀请您去我的花园……”   照例的话语听得阿诺直打哈气,手撑着脑袋有些不耐烦。   不过奥狄赛今天似乎是有什么事,没说两句便停住了嘴。   “……今日我做了新品种的小蛋糕,里面加入了新鲜的莓果,希望符合您的胃口。”   阿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差点撞到桌上。   “??结束了?”阿诺看向窗边,那里已经没了动静,窗帘上倒映着的人影也消失不见,而他想念小蛋糕的心快要按耐不住了。   “小蛋糕小蛋糕!”   他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小跑来到窗边。   怀着对小蛋糕的期待,阿诺拉开灰扑扑的窗帘,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抓住你了,贪吃的夫人。”   5.   奥狄赛今天心情很不错,因为他抓住了破木屋里美丽的夫人。   但阿诺的心情却急转直下,连小蛋糕也不能弥补他的坏心情,三个也不能!   然而眼前的这个家伙似乎已经把握住了他的心思。   “夫人您是要小蛋糕吗?”   奥狄赛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低垂着浓黑的睫毛看向被他抓住有些生气的夫人。   他伸出手将装有小蛋糕的袋子递给阿诺。   即使阿诺依旧不理他,拿了小蛋糕就跑,奥狄赛也没什么气馁。   毕竟,比起之前,他现在见到阿诺了不是吗?   看着眼前被重新放下的窗帘,奥狄赛不由发笑。   “真可爱……”   从他第一次开始投喂屋里的夫人时,奥狄赛就知道,传言中木屋里的疯子是个脾气不好的貌美夫人,任由屋外的追求者述说着甜言蜜语,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予。   等到他离开之后,夫人才会从窗口伸出纤细的手,取走他留在窗台上的小蛋糕。   不过要是哪天他忘把小蛋糕留在这儿,别说奢求阿诺回句话了,下一次等待他的估计是阿诺手里的剪刀。   奥狄赛扶了扶彻底报废的窗户,他为了和夫人说句话拆下来的,可惜他不是维修工,只会拆不会修。   最终只能给它扶正,最起码外表上能勉强看得过去。   今天见到了夫人一面,明天就能和夫人说句话,后天便能邀请夫人来花园做客,未来甚至能和夫人结婚!   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奥狄赛的手就不自觉开始颤抖。   最后,他掐着自己激动到抽筋的手,眉目带笑,哼着歌离开了小木屋。   6.   “……可恶!”   阿诺坐在凳子上,想着窗边那人嚣张的眼神,气得吃下一大口小蛋糕。   “这人心思也太坏了吧!竟然骗我已经走了,自己悄咪咪地躲在窗前等着吓我一跳!”   阿诺握着勺子用力叉进蛋糕上的莓果,红艳艳的莓果流出甜腻的汁水。   “很好,就是他了!这部恐怖游戏里未来boss的人渣父亲!我要嫁给他,不仅骗他感情还要骗光他的小钱钱,让他变成精神上和物质上的穷光蛋!”   至于原本剧本定下的丈夫?   阿诺可不管这些,只要最后尤莱亚死亡黑化的结局没有变,那么,作为这部游戏boss的母亲,他当然有权利选择未来的丈夫。   郑重立下决定的阿诺很得意,一口咬下勺子上的莓果,汁水瞬间在齿贝间绽放。   忽然,屋外传来“咚”得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冷风呼呼吹进破烂的小屋,阿诺冷得打了个喷嚏。   “阿秋——”   他缩了缩脖子。   窗帘被风高高吹起,屋外的阳光也洒了进来。   “好讨厌,尤莱亚怎么还没回来?” 第3章   屋里的阿诺快饿死了,尤莱亚还没回来。   因为他今天运气不太好。   又遇到了罗埃尔和他的小跟班。   这次,尤莱亚惨兮兮地倒在地上,他刚被揍了一顿。   身前是姿态嚣张的罗埃尔,他一脚踩着尤莱亚的手,示意着身旁的皮尔登拿走他脖子上的项链。   “我早就发现了,上一次你被那个疯女人关在屋外的时候一直在找这条项链。”罗埃尔眉毛高高挑起,抬脚踢了踢尤莱亚的脑袋。   “原来那个疯女人是靠这条项链来认人的啊!”   皮尔登伸手摘下尤莱亚脖子上的项链,尤莱亚想要上手抢回来,可身前紧盯着他动作的罗埃尔直接给了他一脚。   “拿到了拿到了!”皮尔登笑得眼睛眯成缝,狗腿地将项链递给罗埃尔。   罗埃尔接过项链,在尤莱亚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个怀表项链,银色的链条触感冰冷,表上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走动着。   “就是这条项链?”   尤莱亚声音嘶哑:“把项链还给我!”   “诶我就是不给。”   罗埃尔逗弄着他:“有本事你抢回去啊。”   “我倒要看看,没了它你还能进屋吗?”   项链被高高抛起,罗埃尔狠狠踹了尤莱亚一脚,转身招呼着皮尔登离去。   “皮尔登我们走,去我叔叔店里吃面包。”   两人渐渐远去,尤莱亚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刚刚被一脚踹在了胸口半天缓不过来。   “项链……”   没了项链,妈妈还能认出他吗?   2.   “那小子可真抗揍,揍了他大半天也不见他吭一声。”罗埃尔走在路上,带着刚从他叔叔店里买的小蛋糕,揉着打人打得有些红肿的手。   身旁的皮尔登没有回应,眼睛愣愣地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皮尔登?皮尔登!”罗埃尔喊他半天也没反应,最后推了他一把。   “你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觉得那小子可怜。”   他阴沉地看着皮尔登。   皮尔登连忙回神,摆摆手:“没……没有!”   他犹豫一会儿,说道:“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叔叔从尤莱亚家那边的方向过来。”   罗埃尔一愣,顺着皮尔登指着的方向,果真看到远处他叔叔的身影。   “fxxx,叔叔他不会真的看上那个疯女人了吧!”   母亲曾无数次在他耳边提起,等叔叔死后,未来的所有财产都将会留给他。   但若是叔叔看上了尤莱亚的妈妈,并且失心疯要和那个疯女人结婚的话,那么叔叔死后,他的所有财产将会被尤莱亚和他的母亲所继承。   这样的结果,罗埃尔必然不愿看到。   他早在母亲日复一日的洗脑下,将叔叔都财产视作为自己的东西。   绝不会让别的人伸手侵犯他的财物。   罗埃尔站在原地,表情几经变化,阴冷的模样看得一旁的皮尔登打了寒颤。   想着那个疯女人,罗埃尔带上项链,决定试试镇上的传闻,看看疯女人是不是只认项链。   于是,他对着身后的皮尔登挥了挥手,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他先走,而自己则偏转脚步,向着镇子最偏僻的角落走去。   3.   “真破。”   罗埃尔嫌弃地看着眼前的破门。   他站在小木屋的门口,先清了清嗓子。   虽然传闻只说疯女人认项链,但还是怕“她”能听出尤莱亚的声音。   抬手敲门。   “扣扣扣……”   窝在床上的阿诺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他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便以为是尤莱亚。于是把脚步蹬得砰砰响,表示自己现在非常不高兴。   “这个家伙,还知道回来?要不是有人接济,我得被饿死在这破屋子里!”   阿诺弯腰查看,顺着虫眼看见了门外熟悉的怀表项链。   而门外的罗埃尔等待着屋里的疯女人打开门后,一拳砸到“她”的肚子上,再冲进去将屋里所有东西全都砸烂。   “吱嘎——”   4.   小破门打开了,而准备冲进去把一切闹得天翻地覆的罗埃尔却愣着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貌美的夫人,心跳漏了一拍,大脑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我……”罗埃尔一时之间愣了神。   没人告诉他尤莱亚的妈妈长这样啊!   这么,这么美丽……   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像是倒映着一片湖水,薄雾笼罩其中,他现在似乎有些生气,眸中荡起微微波澜。   门后不是尤莱亚,阿诺有些小诧异。   但他手里拿着怀表项链。   来人带着尤莱亚的项链,模样来势汹汹,估摸着是把尤莱亚抢了一遍。   阿诺再瞥了眼他有些泛红的手关节,很新鲜的擦伤。   嗯……看来他的便宜儿子还被打了一顿。   但这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是个只认项链不认人的疯女人,所以把眼前这个家伙认成尤莱亚这很正常。   “尤莱亚?”   低哑的嗓音钻入罗埃尔的耳朵里,藏于亚麻色卷发的耳尖迅速染红。   虽然有一瞬间诧异夫人的声音为何不像镇上女人们那般尖细,但门外的寒风一吹,罗埃尔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尤莱亚,转头立马把门给关上了。   靠在木门上,罗埃尔对上阿诺讶异的眼神,一下子又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外面风太大了,妈妈你快躲进屋里,别被吹生病了。”   喊人妈妈张口就来。   罗埃尔想要拉着阿诺坐下,可阿诺转身便避开了,坐在桌前不去看他,玩弄着手里的剪刀。   “咔嚓、咔嚓……”   尖锐的金属尖端与坚硬的木桌不断碰撞,发出沉闷而突兀的声响。   穿着红裙子的“女人”面无表情,握着剪刀凶狠地戳向木桌后又拔出,而后又狠狠戳下去。   重复不断的动作搭配上阴暗的环境,让罗埃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的夫人是小镇上近期流传最凶的谣言里的疯子。   他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右腿后退了一步,动作触碰到手中提着的蛋糕,声音吸引了阿诺的注意。   阿诺一眼便认出了那熟悉的包装,而罗埃尔也被阿诺忽然间看过来的灰绿色眼睛骇了一下,如同被山林间突如其来的利箭惊住的野狍子。   他快速来到罗埃尔的身边,让人这才惊觉对方高挑修长的身形实在不符合一名足不窥户的脆弱寡妇形象。   唯有那张脸——   罗埃尔呆愣地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漂亮面孔,双颊控制不住地浮起两片酡红。   然而下一秒,提着蛋糕的右手一轻,那张漂亮的面孔离他远去,头也不回地坐回了木桌前。   反应过来的罗埃尔睁大了眼,脱口而出:“喂!那是我的……!”未尽的话语在对方瞥过来的眼神中又吞腹入肚。   他纠结着,磨蹭着鞋面,一点点移到阿诺对面。   罗埃尔看了看四周,没有多余的凳子,他只好接着站着。   看着阿诺大口大口的满足模样,他不由跟着咽了咽口水。   “好吃吗……妈妈?”似乎察觉出来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称呼实在坦荡,罗埃尔为自己感到轻微羞耻。   但很快,他便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我现在是尤莱亚,当然得称呼这个女人为妈妈】   于是,罗埃尔更心安理得地喊了一声。   “妈妈,是不是很好吃?”   男孩俯下身撑在木桌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阿诺瞥了眼他那张陌生的脸,想了想,像平常对待尤莱亚那样将剪刀塞入他手中。   手里莫名握着剪刀的罗埃尔僵住了,他到底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虽然眼前的夫人很貌美,但脑中还是不合时宜地冒出各类恐怖故事。   他咽了咽口水:“妈妈……剪刀有点危险,我们还是把它收起来吧……”说着,他望了望四周,注意到一旁堆起的破布,快速将剪刀塞了进去。   而正吃着美味甜食的阿诺可没心思注意他的动作,吃掉最后剩下的莓果,心满意足地结束进食。   望着阿诺透露着满意的眉眼,罗埃尔心里不由也满足极了,恨不得每天都带份小蛋糕来投喂。   他尝试着询问阿诺的名字。   “你……妈妈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阿诺抬眼看向眼前的男孩,木然的神情忽然变化,露出温柔的表情。   “尤莱亚,你回来了。”   被喊名字的罗埃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阿诺正在喊他,连忙应道:“诶,妈妈,我回来了。”   5.   “尤莱亚,你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罗埃尔这次回答得很迅速:“好极了,舅……奥狄赛先生很照顾我。”   眼前的夫人舒展眉眼,那双仿佛时刻笼罩着雾气的灰绿色眼睛在此刻散去云雾,露出其下澄澈的碧绿湖面。   “这真的是太好了。”   罗埃尔再次为阿诺的眼睛恍神。   未等罗埃尔回过神来,却又见眼前夫人忧郁的眼睛。   他抬头望着窗台处,缓缓垂落的黑发遮住了神情,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尤莱亚,你以后能早点回来吗?妈妈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害怕……”   “今天早上似乎有谁站在外面,我睡醒过来,就发现窗户坏掉了。”   有着灰绿色眼眸的夫人坐在昏暗的屋内,他低垂着脸,纤长又浓黑的羽睫轻颤着,惊吓使其变得脆弱,让男孩野蛮的心也不由跟着一颤。   罗埃尔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阿诺柔软的脸颊,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珠。   但阿诺微微偏过脸,便躲开了他的手。   罗埃尔只感受到一抹微凉的发丝从手心里快速溜走。   “妈妈……”他呢喃着,胸膛里的心脏仿佛被这一抹微凉轻轻蹭了一下,不受控制地乱跳。   这时,窗外的冷风吹进屋里,惊醒了罗埃尔。   顺着风的方向寻找出风口,他发现了被风高高吹起的窗帘,和那个没了窗户的窗台。   “这,这窗户怎么没了啊……”   像是在逃避一般,罗埃尔猛然直起身,顶着红成猴屁股的脸快步朝着窗户的方向小跑去,   他拉开窗帘,死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试图让烧得发烫的脸颊和大脑缓和过来。   眼神忽然向下一瞥,看到了掉落在地面的木窗,也注意到了断裂处被人恶意损坏的明显迹象。   罗埃尔不禁心头一跳,他联想到那些怀揣着罪恶的镇民。   作为镇长的独子,他自然是知道这座小镇的污秽,还亲眼目睹了许多犯下过错的罪民烧死在大火里。   若是让他们见到了夫人的模样,怕是天天躲在暗处窥视。   这么一想,罗埃尔瞬间提起了心。   看着窗外掉落的木窗,他神情严肃,撸起袖子势必要将窗户修好。   6.   窗外的冷风呼呼刮着,吹得阿诺又打了一个喷嚏。   听着屋外噼噼啪啪的声音,他皱紧眉头,有点吵。但想着坏掉的窗户,阿诺叹了口气,只好先忍忍。   现在屋里来了一个能使唤的人,自然是先使唤着把窗户给修好。   ——   作为黑雾镇镇长的独子,罗埃尔自小在溺爱中长大,虽然没有生在繁华浪漫的城市,但任何他想要的事物,他的母亲都会费尽一切为他拿到。   只是他一个娇生惯养的镇长儿子,哪里会修窗户啊?!   吹着冷冽的寒风,罗埃尔蹲在破旧的小木屋外,满脸愁容地看着此刻四分五裂的木窗。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干的,木窗上断裂的痕迹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   日渐西斜,罗埃尔蹲在屋外几乎半个小时,绞尽脑汁地折腾着手里的木窗,手边是他对着木窗干瞪眼了十分钟后终于醒悟找阿诺要的工具。   但不会就是不会,要来再多的工具他也修不好这木窗,更别提他是一点也不会。   直到屋里的阿诺被饿醒,完全没了要装作温柔的心情,满脸怒色地拉开窗帘瞪着他。   “尤莱亚!我饿了!”   破得掉渣的窗台里探出一张雪白的脸,貌美的夫人气冲冲地看向蹲在地上的罗埃尔,灰绿色眼眸里浓烈的情绪衬得他像株攀附在墙瓦的生机勃勃的蔷薇。   “你怎么还没有准备好吃的东西啊,我快要被你饿死了!”   罗埃尔慌乱地想要站起身,然而蹲着许久的双腿血液凝顿麻木,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妈、妈妈……”   等他好不容易站起身,修了半个小时的他灰头土脸,本来还算白皙的脸蛋上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蹭上了一点灰。   “抱歉,都是我的错。”   罗埃尔神情内疚,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却很快学会了向阿诺快速道歉。   而阿诺居高临下,看过去的第一眼便落在男孩仰头望着他的眼睛里。   那双宛若幼犬般湿漉漉的棕褐色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还有那头蓬松的亚麻色小卷毛,看起来很好撸的样子。 第4章   罗埃尔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般。   他照常欺负了看不顺眼的尤莱亚,抢走他的项链来到镇里最偏颇的位置,冒充他的身份敲响了这座破旧的小木屋。   然后——发现了屋里那位有着灰绿色眼眸的夫人。   “你怎么搞得?怎么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貌美的夫人站在窗前,落日金黄的余晖在他周身笼上一层金沙,仿佛传说中薄绿湖泊里迷惑人类的妖精。   阿诺伸出纤长的食指,修剪得平整洁净的指甲在即将触及到罗埃尔眼睛的时候,倏忽向下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   罗埃尔只感到右侧脸颊微微一点,指尖微凉的体温从那处肌肤流经四肢百骸。   他看着面前的夫人捻起他脸上的污尘,凑在柔软的唇边轻轻吹落,那漂浮的尘埃仿佛吹入了他的心间,令他一瞬间脸颊通红。   “妈……妈妈……”   罗埃尔瓮声喃着,眼神有些飘忽,脸颊不由自主地向阿诺收回的指尖靠近。   然而阿诺温和的态度转瞬即逝,如初春覆着一层薄冰的河道,下一秒便跌入刺骨幽暗的河底。   “尤莱亚,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半个小时不仅没修好窗户,而且还忘了准备食物!”   夫人冷冽的声音瞬间将罗埃尔惊醒,冷冷的眼神直直戳入少年砰砰乱跳的柔软心脏。   而其中怀疑的话语不禁让他面色一白,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他不过是个抢夺项链的冒充者。   罗埃尔不由下意识后退一步,心虚得不敢再去追寻夫人的视线。“妈妈……抱、抱歉,窗户似乎出了点问题,还需要一件东西才能修好。”   他忽然提高音量,仿佛这样能掩藏自己心中的虚意。“妈妈!我先去山姆大叔的店里看看有没有工具!”   “等、等我带食物回来!”   罗埃尔喊着,慌乱地转身离去。   2.   阿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罗埃尔快速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一下子傻了眼。   等回过神后,阿诺不敢置信,又气又恼地怒骂道:“他就这样跑了?!!”   “就这样把我饿着?!!”   “窗户也还没给我修好?!!”   他看向地上的木窗,经过罗埃尔的修理似乎变得更破了,一阵寒风吹过,即将断裂的木头吱嘎一声裂成两截。   寒风瑟瑟,吹得人心底直发凉。   阿诺惊呼:“我的窗户!!”   3.   快速逃离那处偏僻木屋的罗埃尔还有些慌乱。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转身抬头遥遥地向着远处木屋隐隐约约的轮廓望去,不由失了神。   罗埃尔下意识地抬手抓着脖颈间的怀表项链,它还在不停地转动着针弦,发出滴滴答答的细微声响。   罗埃尔轻轻摩挲着怀表的外壳,银白色的质地摸起来十分冰冷,即使贴身带着也有了一段时间,却始终热不起来。   看着转动的指针,他的脑中不由冒出那位夫人的容貌。   “妈妈……”他呢喃着这个称呼,脸颊不禁染上绯红。   然而夫人冷漠厌恶的眼神又立马在脑海里浮现,让罗埃尔不断升温的脸颊迅速变得惨白。   罗埃尔不禁焦虑起来。   他夺走了项链,冒充成尤莱亚才被夫人认错成他的孩子。   若是没有这项链,他怕是连那破烂的木门也进不去。   忽然,罗埃尔神色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棕褐色的眼瞳中倏忽生出惊喜。   对啊,夫人因为项链将他认错成尤莱亚。那么他只要一直带着这串项链,夫人的孩子就是他!   这样的念头一出,便再也改变不了罗埃尔的心。   他不由幻想着未来能拥有比今日夫人触碰到他脸颊还要过分的举动。   像母亲一样将他拥入怀里,亲昵地喊着他;又或是捧起他的脸,俯身在他额前、脸颊落下柔软的亲吻。   这般想着,罗埃尔的脸都不由烧了起来,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甚至踩在坚硬土壤上的脚也变得软绵绵、轻飘飘,像是踩在云上。   4.   罗埃尔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却没想到下一秒,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撞向他,将手伸向他的脖颈。   “谁——!!!”   罗埃尔猛然惊醒,左手紧紧握着脖颈间的项链,右手抓向那只伸来的手。   他定睛一看,却是满眼怒气的尤莱亚。   “尤莱亚?!!”   “你想要做什么?!”罗埃尔又惊又怒,牢牢护住手中的项链,一把推开身前的尤莱亚。   长期营养不良的男孩瘦弱不堪,根本敌不过罗埃尔的力气,身体向后倾倒在地。   尤莱亚粗喘着气,稚嫩的双手被地上的沙砾磨破,落下几滴刺眼的血珠。   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满眼怨恨地望向罗埃尔。   罗埃尔却是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掌,查看着手心中项链的无误,然后再是怒容满面地看向地上的尤莱亚。   “尤莱亚,你想找死吗?!”   “信不信我今天就让叔叔把你辞退?!”   然而尤莱亚完全听不进去,眼中只有挂在罗埃尔脖子上的项链。   ——项链!项链!!是他的项链!!   只有握着它,他才能被妈妈认出来。   “罗埃尔!把项链还给我!!”   尤莱亚猛地撑起身体向罗埃尔扑去。   罗埃尔一时不察,腹部被狠狠揍了两拳,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躬身干呕着。   等他反应过来,尤莱亚正紧紧攥着他脖颈间的项链,勒得他面色青紫。   罗埃尔满脸怒色,握紧拳头扭身向他攻去。   两人直接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但因为双方身形差距过大,最终还是罗埃尔占据上风,一拳将尤莱亚锤落在地,蜷缩着身体不敢动弹。   罗埃尔气喘吁吁地直起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染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十分滑稽。   但好在,项链还在他的手上。   罗埃尔轻轻擦拭着怀表上因为两人打斗不慎沾染上血丝,而后看也不看地上的尤莱亚一眼,转身离去。   5.   罗埃尔从家里抱来了一大堆食物,快步回到之前的位置。   地上的尤莱亚依旧蜷缩着身体。   他保持着罗埃尔离去时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晕过去了。   罗埃尔抱着食物顿感不妙,上前一步试探性地踢了踢他的脑袋。   但好在,尤莱亚并没有晕过去。   他动了动,地上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像是恶心地流淌着粘液的无壳蜗牛,湿漉漉的血液从额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混在泥土和沙砾里。   罗埃尔松了口气,但又转而目露嫌恶。   他怎么也不敢想象,这样丑陋恶心的尤莱亚会是那木屋里的夫人的孩子。   他更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位貌美的夫人会怎样将尤莱亚拥入怀里,轻柔地喊着他的名字,并将柔软的唇瓣凑在他的脸颊落下亲吻。   而罗埃尔又不得不放他回去。   不仅如此,他还得将项链归还给尤莱亚,这样屋里的夫人才不会因为他的孩子一夜未归而感到担忧。   “喂!尤莱亚!”   罗埃尔语气极差地喊着尤莱亚的名字,面上带着扭曲的嫉妒。   地上的身体动了动,从臂弯处露出一只眼睛。   罗埃尔没有注意到尤莱亚怨毒的眼神,见他动了动,便意识到他在听着。   他放慢语速,严肃又带着威胁的语气警告着尤莱亚:“尤莱亚,我告诉你,回去后不准离她太近,不许和她睡一起……”   “这些食物你带回去,给夫人吃下,你不许吃!要是让我知道你动了夫人的食物,我会把你的牙齿打掉。”   罗埃尔语速极快地警告着尤莱亚,将食物用干净整洁的袋子装起放在地上。   罗埃尔来不及做更多的行动。   他从家中拿食物的时候不小心被母亲发现,虽然将人敷衍过去,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他脸上的伤痕。   罗埃尔依依不舍地掏出脖颈间的项链,解下后小心地放在尤莱亚身前,然后转身快步向来时的方向离去。   粗糙沙砾的地面上,隐藏在臂弯间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埃尔的动作,在他放下项链的那一瞬间如蛇般快速地伸出手,将项链握着手心里。   满是伤痕的右手紧紧攥着坚硬的怀表项链,尤莱亚望着罗埃尔远去的身影,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怨恨。 第5章   “扣扣扣……”   “妈妈,是尤莱亚,快开开门。”   伴随着沉闷的敲门声,一道轻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屋内的阿诺听见动静,心里还气愤着之前罗埃尔突然跑走的行为,也不管现在站在门外的是尤莱亚还是罗埃尔,憋着气怎么也不出声。   而站在门外的尤莱亚握着手心的项链,心中略微惴惴。   他有些局促,耳边的发丝还有些湿漉,似乎用水仔细地清洗了脸,可是衣裳的后摆处还有点拍不掉的灰能看出他之前的狼狈模样。   尤莱亚再次抬手敲了敲门,这次的他有些焦急,焦糖色的圆瞳里带着点慌乱之色。   “妈妈,我是尤莱亚啊,您看看我手里的项链,把门打开吧。”   他举着手里的项链,努力将其递到木门的虫眼位置,力气大到几乎要把项链塞进去让阿诺瞧个真切。   阿诺趴在桌上,门外的动静扰得他心里烦闷,一点也不愿起身回应。   然而受饿的肚子又开始叫嚣它的存在感,恼得他小声咒骂着:“闭嘴闭嘴,一天天就知道吵个不停……”   阿诺饿得快,那些简陋又难吃的人类食物只能短暂地填饱他的肚子。而真正能让他感到幸福满足的食物,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得到……   2.   “妈妈……”   尤莱亚望着破旧的木门,许久未得到回应令他心生恐惧。   妈妈……是不是不要他了……   想到这里,尤莱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而就在这时,眼前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屋内的母亲站在门前,灰绿色的眼眸如湖泊般,倒映着他狼狈瘦小的身躯。   “妈妈……”尤莱亚嘴唇微蠕,小声地喊道。   3.   阿诺快气死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了。   一到点就开始饿,真的是半点时间也不能迟,不然能给他饿得眼花。   本来他都打算不打门了,结果肚子一饿,又屁颠屁颠跑去给人开门。   而尤莱亚那个笨蛋还呆呆地站在门口,要不是他今天带回来的晚餐还算丰盛,阿诺转头就把他锁外面。   昏暗的小屋里,气氛还算温馨,最起码在尤莱亚眼中是如此的。   他看着身侧正在进食的母亲,握着勺子的右手手指微微蜷缩,然后不慎拉扯到手心的伤口。   “嘶……”   似乎触及到今天发生的难过事情,他的眼眶渐渐泛红,眼底雾气缓缓升起。   这让恰好抬起头正准备喝口水的阿诺吓了一跳。   他还没准备欺负人呢?!   尤莱亚仰着头,视线被眼眶里的雾气熏得有些模糊,让眼前高挑冷漠的身影都不由变得柔和。   尤莱亚看着无动于衷的妈妈,受了一天委屈的他不由有些难受。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被人抢走项链让他心生不安,尤莱亚抬起自己右手划破的掌心,向着阿诺寻求着安慰。   “妈妈,我好痛……”   尤莱亚红着眼,第一次向妈妈袒露伤口的他嗓音微颤,瘦弱又矮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像只流浪的幼犬般可怜又丑陋。   阿诺看着像只脏兮兮小狗一样的尤莱亚,脸上下意识露出嫌弃,然后下一秒便看到尤莱亚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   ……更丑了。   阿诺脸上的嫌弃之色更加明显。   他可不是什么好妈妈,一哭就心软。   4.   黑发垂落在他的身前,眉眼低垂,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清晰如湖面,倒映着男孩呆愣的脸。   他似乎看到了眼前夫人无奈的神色,微凉的手指触摸着他的脸颊,比尤莱亚曾经不小心触碰到的幼鸟绒毛还要柔软。   “……别哭了。”   他轻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然而尤莱亚的眼泪仿佛止不住似的,很快粘湿了阿诺的手掌。   “妈妈……”尤莱亚呢喃着,双目紧紧地粘着阿诺的脸。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勾住了阿诺的裙摆,然后在阿诺无声的允诺下一点点靠近,缓缓埋入他的膝上。   好温暖……尤莱亚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喟叹。   他的脑袋虚虚地靠着母亲柔软的大腿,隔着柔软的布料安静地感受着母亲的温暖体温。   盖在后脑的手掌轻轻抚动着,手指拂过他的发丝,无意间触碰到头皮,激起酥麻的感观,就像曾经母亲在他额头落下的轻吻。   那种满满的幸福感,几乎要满足到落泪。   “妈妈、妈妈……”   他喊着阿诺,一遍又一遍。   最后,他紧紧地抓着手里的衣袖,道出心中最大的祈求。   “妈妈,你会永远陪伴着尤莱亚吗?”   5.   你在想屁吃。   抱着尤莱亚的阿诺面无表情。   阿诺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尤莱亚的脑袋,像是撸狗一般,而埋在他怀里的尤莱亚看不到他嫌弃的表情。   “妈妈……”   尤莱亚仰起头,望向阿诺。   “怎么了?”   “今晚我能和您睡吗?”   阿诺皱起眉,伸出手抵着他的肩,把他从怀里剥开,板板正正地纠正他:“不可以,现在还没到冬天。”   阿诺觉得尤莱亚在做梦。   他才不想抱着全是骨头的小屁孩呢,全身上下没一点肉,硌得他肉痛。   要不是家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厚被子,怕尤莱亚被冻死,阿诺连冬天也不想让他上床。   果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家里太穷了。   阿诺怨念满满地瞥了尤莱亚一眼,都怪他太没用了。   要是家里有钱,那他就能住上大房子,每天有吃不完的甜食。   “妈妈……”尤莱亚还想抱着母亲的腿,但阿诺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该休息了。”   他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骤然变淡的态度让人不由眼睛酸涩,产生巨大的落差感。   “……”尤莱亚嘴唇微蠕,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闭上了嘴,目光留恋地追随着阿诺的身影。   身前飘来阿诺最后一句话。   “……风吹进来冷死了,明天出门前记得把窗户修好。”   尤莱亚神色微愣,下意识地看向窗边。   裸露的窗台不知何时吹进了一片树叶,随风缓缓落在褐色的地板上,格外明显。 第6章   看着一日之间忽然消失的窗户,尤莱亚想到了抢走他项链的罗埃尔。   罗埃尔抢走了项链,来到小镇最偏僻的木屋,冒充他的身份敲响了门,然后见着了小屋里的夫人。   他与阿诺在屋里相处了近乎两个小时,他们谈论了什么,他们是否肢体接触过……   仅仅只是在脑中想象,便令尤莱亚无比憎恶。   罗埃尔、罗埃尔、罗埃尔、罗埃尔、罗埃尔、罗埃尔、罗埃尔、罗埃尔、罗埃尔……   寒冷的夜里,破旧的木窗不断往里吹着冷风。   尤莱亚蜷缩在单薄的毛毯里,一点一点咀嚼着罗埃尔的名字。   ——罗埃尔!   2.   又是新的一天。   阿诺早上的心情很好,因为他发现晚上不断吹着冷风的窗户被修好了,虽然开窗的时候依旧会像以往那样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   他坐在桌椅上,纤长的手指握着锋利剪刀,“咔嚓咔嚓”地随意裁剪着尤莱亚的衣服。   剪碎的布料散落一地,阿诺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里想着今天的小蛋糕上会不会有他爱吃的莓果。   随着距离往日的投喂的时间越来越近,阿诺的心思也逐渐发散,手下的布料被他漫不经心地戳成了一个个洞。   就在这时,窗外却响起了熟悉的敲击声。   笃笃笃——   “夫人您在家吗?”   奥狄赛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敲响木窗。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木窗上修补的痕迹,微弯下腰对着屋里的夫人轻声笑道:“夫人,今天的天气很晴朗,您要不要打开窗户出来瞧瞧?”   木屋里的夫人十分安静,窗外的奥狄赛听不到一点动静。   但奥狄赛并没有感到气馁,他早已习惯夫人的冷漠。   木窗上具有划痕的玻璃倒映着男人瘦削的脸,薄绿色的眼眸格外明亮。   屋里故意憋着气什么也不说的阿诺有些疑惑,他焦急地等待着窗外男人的下一句话,等待着男人的离去后留下的食物。   但令他困惑的是,这次的奥狄赛在说完开头语后沉默了许久。   阿诺感到焦虑。   难不成他今天没准备小蛋糕?!   就在阿诺准备气冲冲地站起身时,窗外响起了男人饱含失落的声音。   “夫人,今后我可能不会再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阿诺急了,他睁大眼睛,灰绿色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是说好要一直给他带小蛋糕的吗?   而窗外听到动静的奥狄赛轻轻笑了笑,脸上完全没有他语气中的失落和难过。   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中却带着悲伤。   “夫人,真的抱歉,看来我得食言了……”   “是这样的夫人,我今年已经28岁了,黑雾镇镇长的的夫人是我的姐姐,她一直担忧着我的婚姻,曾在死去的母亲面前发过誓,为此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阿诺竖起耳朵,听到了窗外人的叹息。   “……我似乎没什么魅力。富商的女儿嫌弃我年纪大,虽然身上有点资产,但和其他年轻的小伙子相比缺乏活力;镇上木匠的女儿嫌弃我是个面包店老板,身上总带着酵母发酵的气味。”   “所以今天之后,我的姐姐准备带我去到繁都,将我介绍给那儿的子爵……”   奥狄赛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酝酿着情绪。   “听说子爵养着七位情人,”他苦笑了一下,“夫人,希望我能在那不会被拒绝。”   说到这时,奥狄赛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夫人,和您说了这么多没用的事情,您一定感到厌烦了吧。”   “很抱歉这些天一直打扰您,今天是最后一天,我准备了莓果蛋糕和蜜桃塔……”   听到最后一句的阿诺竖起了耳朵,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夫人,花园里的鸢尾花开得很漂亮……”   他低声叹道:“如果可以,希望能再一次见到您。”   3.   奥狄赛冷静地望着窗户,屋内听不见任何的动静。   他微低下头,看着手中薄紫色的鸢尾花,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看来今天依旧见不到夫人了。   只是今天花园里的鸢尾花开得确实很美,他在各种花卉中仔细寻找,摘下他自认为最漂亮的花朵,包装好准备亲手送给屋里的夫人。   可面对紧闭的窗户,屋里的夫人似乎对他拙劣的谎言没有产生一点触动。   奥狄赛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精心挑选的鸢尾花小心地搁置在窗台,心里筹划着新的谎言,计划着下一次的见面。   或许,他可以从夫人的孩子那得到一些帮助……   “吱嘎——”   刺耳的声响传入耳中,奥狄赛飘散的思绪逐渐被拉回,眼前的窗户正缓缓打开,露出屋内人漂亮的脸。   乌黑的发丝簇拥着他如雪般的肌肤,睫毛轻颤,微暖的阳光正巧洒落在夫人的脸上,像是童话里困于高塔的公主。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柔软。   夫人拉着木窗,灰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不知所措的模样。   “夫人……”   奥狄赛的心里产生了久违的紧张感。   他下意识地想要拿起搁置在窗台上的鸢尾花,但低头看去,那朵娇艳的花朵早就因为夫人开窗的动作滚落在地,柔软的花瓣沾上了灰尘。   奥狄赛的动作有一瞬间顿住。   4.   阿诺微微抬起下颚,眼前的男人做着伸出手的动作,看起来呆呆傻傻,这让他不由怀疑对方是不是拿到了和他一样的人设。   “我的蛋糕呢?”   阿诺毫不客气地开口道,视线瞥过男人空荡荡的双手,最后落在熟悉的位置。   精美的包装盒用着绿色的丝带包扎着,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隔着袋子,阿诺也能嗅到奶油的香甜。   阿诺双眼一亮,向着小蛋糕伸出手,然而下一秒,触手可及的小蛋糕拉远了距离。   阿诺神情一滞,视线顺着那只提着蛋糕的手一路向上,落在奥狄赛的脸。   他后悔给我准备小蛋糕了?   一瞬间,阿诺的脑中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阿诺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另一只手暗戳戳地伸向木窗,想要趁着对方不注意关上窗户。   然而奥狄赛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未仆先知般抵住了木窗。   只见奥狄赛低垂下眼,睫毛轻颤,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夫人,今天过后我就要去繁都了……”   “要是我有个妻子就好了。”他说着,望向阿诺的眼中饱含温情。 第7章   “抱歉,夫人……”奥狄赛略微慌乱地收回视线,他看上去有些羞涩,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红晕,格外明显。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于一个失去丈夫的夫人来说过于唐突,视线微敛,垂下头不敢看阿诺。   此时的他就像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行为举止和他那蠢笨的侄子一样呆傻。   奥狄赛告诉自己,要忍耐,举止矜持,别吓到眼前貌美的夫人,可胸膛里不断加快的心跳却令他不受控制般看向阿诺。   夫人似乎没能听出他话中的潜在含义,睁着灰绿色的眼睛望着他,眼里中映着他绯红的脸。   看着面前夫人困惑的模样,奥狄赛不禁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夫人,我能邀请您去我的花园转转吗?”   阿诺直勾勾地盯着奥狄赛手里的小蛋糕,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在说些什么,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什么都比不上美味的莓果蛋糕。   然而面对阿诺敷衍的态度,奥狄赛丝毫不在意,反而对夫人难得的回复感到惊喜。   “真的吗夫人!您愿意来参观我的花园?!”   奥狄赛难掩喜意,手中提着的蛋糕直接抛在了一旁,然后激动地直接抓住了阿诺搭在窗台上的手。   他此时的模样就像是阿诺答应了求婚,整个身体都恨不得钻进窗台。   阿诺的手被他攥得紧紧的,怎么也抽不出来。   他睁大眼睛,薄薄的面皮透着粉色,眉间带着怒意。   面前的奥狄赛还在温情脉脉地望着他。   “……夫人,感谢您的垂怜,明日这个时候我会再次到访,驾着马车来接您到我的庄园。”   阿诺猛地抽回手,顺便拿走了搁置在一旁的蛋糕,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利索地关上了窗,独留下吃了一脸灰的奥狄赛。   而奥狄赛看起来有些懵,他还沉浸在阿诺瞪他的那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拉住了阿诺的手,就连手心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柔软。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指尖却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仿佛还在回味着之前的触感。   等好一会儿镇定下来,余光瞥见地上的鸢尾花,奥狄赛也显得不在意了。   他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鸢尾花娇嫩不变,只是花瓣上沾上了点灰尘。   奥狄赛心情颇愉,轻轻吹落花瓣上的灰尘,然后哼着轻快的小调向着远方走去。   他该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招待好他的夫人。   2.   而另一边,   尤莱亚又被揍了。   他像往日一样来到奥狄赛的面包店里,从打扫日常卫生开始,开启自己忙碌的一天。   然而就在尤莱亚为一位镇民打包面包,将人送走时,罗埃尔带着他的小跟班皮尔登推开了面包店的大门。   “叮叮咚咚……”   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尤莱亚循声看去,以为是来买面包的镇民,却没想到是罗埃尔和皮尔登,不由面色一变。   他故作镇定,然而罗埃尔却没有想和他聊天的心思,他急切地想要再次进入那个破旧的木屋。   “去,皮尔登,把他脖子上的项链抢过来!”   罗埃尔面色阴冷,指使着身旁的皮尔登动手。   皮尔登动作很敏捷,虽然他长得矮,但和又瘦又矮的尤莱亚相比,又要显得强壮几分。   很快,皮尔登压着尤莱亚,将项链从他的脖子上取下。   皮尔登举着项链,嬉笑着向不远处的罗埃尔招呼道。   “罗埃尔!我拿到了!”   罗埃尔环抱着双臂,冷眼瞥过地上的尤莱亚,上前从皮尔登手里接过项链。   银色的怀表冰冷坚硬,罗埃尔小心地捧着项链,轻轻擦拭着,脸上的表情如坚冰融化,不由露出笑意。   他握着项链,心思已然飞到了木屋里。   3.   昨夜罗埃尔做了一个梦。   梦见白日时的场景,他戴着项链,学着尤莱亚的模样敲响了木门。   大门打开,屋内的夫人温柔地看着他,叫出他的名字。   “罗埃尔,你回来了。”   夫人还穿着艳红的长裙,柔顺的黑发乖巧地贴在他白皙的脸上,衬得那双灰绿色的眼眸雾气更深,如清晨升起湿润雾气的湖泊。   梦里的他和白日一样呆住了,面皮薄红,眼神失措。   然而梦里的夫人却用着柔柔的眼神,伸手拉着他靠近。   鼻间萦绕着夫人身上的香气,像是他曾经常去过的菲尔纳湖畔,冬季日出雾刚升起时,冷冽的空气里带着青草和湖泊水润的气息。   他埋在夫人的怀里,整个身体都沾染上了那股香味,熏得他头脑发晕,只记得紧紧抓着夫人的衣服。   “我亲爱的罗埃尔,你爱妈妈吗?”   耳边传来夫人的轻语,已经被迷得晕乎乎的他只顾得连连点头。   直至现实中镇长夫人的一声尖锐爆鸣将他猛然惊醒,心神恍惚,然而再次躺下去,逼迫着自己进入睡眠,也梦不到那间破旧的木屋。   但好在——现实里,他还能再次前往那间屋子。   “叮叮咚咚……”   门上的风铃轻轻晃动,清脆的声音幽幽响起。   奥狄赛的面包店里,瘦弱的尤莱亚被皮尔登压在地上。   罗埃尔紧紧握着手中的项链,心中的期待愈发强烈,迫不及待再次敲响那扇门。   4.   罗埃尔带着项链,来到了木屋前。   和上一次恼怒的心情不同,罗埃尔有些紧张和羞涩。   他站在门前,略微拘谨,在敲门前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着装。   罗埃尔对着一旁灰暗的玻璃窗,来回整理着自己的衣领。   他今天穿上了镇长夫人给他花了好多金币定制的新衣,版型挺拔英俊,很适合他这样结实的小伙子。   看着玻璃上模糊的倒影,罗埃尔尝试着露出他讨长辈喜欢的笑容。   有些别扭,但罗埃尔的镇长母亲很喜欢。   罗埃尔给自己打着气,回到门前,抬手敲响了木门。   “妈妈,尤莱亚回来了。”   提到尤莱亚的名字,罗埃尔条件反射地皱着眉,有些恶心。   可听着屋内的脚步声,罗埃尔瞬间放柔了表情,微弯着腰将手中的项链放在虫眼处。   “妈妈,快把门打开,我带了好吃的蛋糕。”   说着,他还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袋子,里面装着他抢走项链时顺手买的蛋糕。 第8章   其实对于门外那个假尤莱亚,阿诺并没有多大的反感。   毕竟他也给他带来了蛋糕。   “吱嘎——”   木门缓缓打开,门外陌生的男孩对着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妈妈。”   他喊着,眼巴巴地看着阿诺。   而阿诺看着他手里提着的蛋糕,心里很满意。   他从来不去想项链为什么会在假尤莱亚的手上,无论是谁,只要带着项链出现在门口,阿诺便会去开门。   谁让他的人设便是如此。   更何况,尤莱亚也不是他真正的孩子。   没人去想这个时候本该在面包店工作的“尤莱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阿诺不会去怀疑,罗埃尔更不会去提起。   阿诺招呼着门口的男孩进屋,屋外的寒风冷冽,他为罗埃尔倒了一杯热水。   属于尤莱亚的杯子缺了个小口,而罗埃尔捧着杯子很是小心翼翼,轻轻吹着升腾的热气,小口小口地喝着阿诺帮忙倒的水。   他一边喝着烫舌头的热水,一边小心窥视着阿诺的动作,脸又不禁红了起来。   “妈妈”真好看,手指细细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像藏在阁楼里的绿宝石……就是胸有些平坦。   罗埃尔小心地望了眼阿诺的胸膛,不由想到了梦里被阿诺抱在怀里的画面,脸皮一下子烧了起来,像个蒸汽机一样从脑袋上方不停地冒热气。   而另一边的阿诺也终于从破箱子里掏出了衣服。   一件厚实的斗篷,按照剧情这是阿诺亲手制作,需要在即将到来的冬季送给尤莱亚,并亲手为他披上。   2.   但实际上这件斗篷是奥狄赛的。   来历并不复杂,阿诺前面说过,尤莱亚生病的那天,他出门正好碰上了奥狄赛。   那个苍白的男人披着厚实的斗篷,看起来像是得了痨病。   反正阿诺很嫌弃,因为他看起来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谁知下一秒就被拦下了。   “抱歉,打扰一下。”   “夫人,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老旧的小木屋前,男人望着一袭红裙的夫人,胸膛里的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他本是因为镇长夫人的唠叨出来寻找罗埃尔,却没曾想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对象。   面前的夫人看起来很警惕,睁着灰绿色的眼睛谨慎地看着他,脚下后退一步。   这副可爱的模样让奥狄赛的心里直痒痒,此时的他就像是夫人身后的那座老屋,突如其来一把大火烧得他头脑发晕。   他忍不住靠近夫人,纠缠着询问对方的姓名,直到把人逼至身后的老屋,想要躲进屋里。   “妈、妈妈……”   屋内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声响,引来了夫人的侧目。   奥狄赛注意到眼前夫人担忧的表情,再联系屋内的叫唤,瞬间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听镇上的人说过,小镇上来了个带着孩子的夫人,住在最偏僻的木屋里。   那个叫尤莱亚的孩子跑来他的面包店应聘,因为很便宜,他雇佣了对方。   奥狄赛忽然想起来,今天尤莱亚并没有去到店里。   而他本要辞退了他。   但——   他看向眼前的夫人,“她”似乎在为屋里生病的孩子而感到担忧焦急。   “砰砰砰……”   急促而强烈的声音在胸膛里跳动着,奥狄赛望着夫人,灰绿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绯红到不正常的脸颊。   一瞬间,头晕目眩。   他似乎也发热了。   3.   总而言之,那天的风确实很冷,冷到奥狄赛回去就感冒了,冷到阿诺打了个喷嚏,奥狄赛身上的斗篷就披到了他身上。   阿诺怎么可能会做衣服?他连补个洞都费力。   反正最后他收获了一件厚实的斗篷,正好送给尤莱亚。   至于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不是尤莱亚……   阿诺精神失常了,认不出来也正常,衣服送出来就可以了。   “尤莱亚,过来。”   阿诺招呼着他。   罗埃尔早已按耐不住,目光紧紧追随着阿诺的动作,听到叫唤,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   他像只小狗一样热烈地站在阿诺面前,任由阿诺随意摆弄,为他披上了一件不合身的斗篷。   阿诺看着面前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罗埃尔,眼角不自觉抽了抽,感觉辣眼睛。   宽大的斗篷几乎要将罗埃尔全部盖住,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   而罗埃尔却笑得傻兮兮的,还很配合地在阿诺面前转了个圈展示上身效果。   阿诺表情慈爱,心里吐槽:更丑了。   他随意撸了撸罗埃尔的脑袋,敷衍着说道:“尤莱亚,喜欢吗?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但罗埃尔看起来却没阿诺想象的那么高兴。   头顶传来轻柔的抚摸,罗埃尔看着面前夫人温柔的表情,心情忽然突转急下。   明明感受到了梦里的接触,但他却并没有梦里那么高兴。   4.   ——「“尤莱亚,喜欢吗?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夫人柔和地望着他,眼底倒映着他的身影。   可他在叫着尤莱亚,而不是罗埃尔。   罗埃尔知道,夫人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太正常,情绪变化得也突然。   他不认得自己的孩子是谁,只认得那条怀表项链。   无论是谁,只要带着项链敲响木门,他便会将门外的人认作是自己的孩子。   在夫人的眼中,戴着项链的他是尤莱亚,而不是陌生的罗埃尔。   他望着夫人一无所知的脸,身体里像是存在着一万只毒蚁爬动啃食。   好嫉妒……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   5.   “妈妈……”   他扑了上去,紧紧抱着阿诺。   阿诺僵住了。   罗埃尔没意识到阿诺的嫌弃,他扑在阿诺的怀里,鼻间萦绕着夫人身上的香气,和梦里一样。   他听着模糊的心跳声,心里喟叹着:像梦里一样。   “妈妈,您爱我吗?”   像上次阿诺问他那般,罗埃尔轻声问道。   而夫人的回应很快。   罗埃尔感受到后背轻轻搭上了一双手,他离阿诺更近了。   他听到夫人肯定的回答。   “当然了,我亲爱的尤莱亚……” 第9章   阿诺当然会爱尤莱亚,只是他更爱小蛋糕。   毕竟一个是工作内容,一个是个人爱好。工作什么的,敷衍一下就好了。   冒充成尤莱亚的罗埃尔带着“礼物”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真正的尤莱亚则浑身狼狈敲响了门。   瘦弱的男孩站在阿诺面前,脸上带着轻微擦伤,看起来像是在外受到坏狗欺负的可怜小狗。   “妈妈……”   尤莱亚仰头望着他的母亲,眼中流露出依赖之色。   “我好痛啊。”他委委屈屈地说着,脚下一步步向着阿诺靠近。   似乎在经历了昨日向阿诺祈求安慰之后,尤莱亚的胆子变大了不少。   他上前拉着阿诺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粗粝石子划破的细长伤口还隐约有些刺痛,被皮埃尔压在地面的脸贴在阿诺的手上,温凉的肌肤让他脸上滚烫的温度得以释放。   尤莱亚轻轻发出一声喟叹,不由轻轻蹭了蹭地阿诺的手。   “好舒服啊,妈妈。”   他的动作弧度很微小,同时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阿诺,这番举动让阿诺不禁产生了些许怜爱。   尤莱亚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他比之前那副胆怯谨慎的作态要更讨人喜爱。   这令对工作感到无趣的阿诺升起了一丝兴趣。   阿诺顺着尤莱亚的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在他脸上的伤口处停留。   “怎么受伤了?”灰绿色的眼眸微微睁大,话语间流露出心疼之意。   阿诺捧着尤莱亚的脸颊,丝毫没有克制自己的力道,伸手戳了戳他的伤口:“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还疼吗?”   尤莱亚揪着阿诺的衣服,任由阿诺摆弄。   “疼。”   他仰头望着阿诺,可怜巴巴地说着:“妈妈,我的脸好疼啊。”   阿诺怜爱地拍了拍尤莱亚的脑袋:“真是的……是哪个家伙这么坏啊?”   “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这下脸还受伤了。”   他随口抱怨着,话中的意味却令尤莱亚面色一变。   尤莱亚甚至顾不上自己笨拙的撒娇,动作慌乱地拉住阿诺将要离去的手。   “妈妈,我长得很丑吗?”丑丑的男孩望着他,眼里不知不觉中充盈着些许泪水 。   2.   尤莱亚长得确实不好看,整个人瘦巴巴的,身形像条纤细的竹竿,个头矮小面色瘦黄。好在他很爱干净,这才能让阿诺毫无顾忌地撸上他的脑袋。   不过,尤莱亚身上还是有一处地方让阿诺满意的——他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瞳色漆黑,宛若浓郁夜色,没有一丝光亮。   这样的眼睛很干净,黑白分明,不过有些时候看起来也挺吓人的。   但含着泪花的时候就显得异常可怜。   尤莱亚的睫毛很长,轻颤时沾上泪珠,眼巴巴地望着阿诺的样子,在阿诺眼里看起来还算有些丑萌。   “妈妈,要是我变得更丑了,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他泪声泣下地拉着阿诺的手,边说边掉眼泪的模样看得阿诺很是苦恼。   本来就不好看,现在脸还被划伤,哭起来就更丑了。   阿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在尤莱亚最终被吊在火架上烧死的份上,他摸了摸尤莱亚的脑袋。   放心吧,以后你被烧死的模样更丑。   3.   阿诺伸出手指,轻轻拭去他脸颊上滑落的眼泪。   “别哭了尤莱亚,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而时刻恐惧着被阿诺抛弃的尤莱亚依旧在落着眼泪,紧紧地抓着阿诺的衣服,丝毫不敢放手。   尤其是听到阿诺的这句话——“你是我的孩子。”   妈妈的孩子……   他是妈妈的孩子吗?可为什么不小心遗失项链的他会被关在门外淋一夜的雨?而抢走项链的罗埃尔却能够进入木屋?   尤莱亚感到迷茫与不安。   今天的罗埃尔又一次抢走了项链,他又进入了木屋,被他的妈妈当作了自己。   假若他的项链被罗埃尔一直夺走,那他还是妈妈的孩子吗?   对此,尤莱亚的心里升出了巨大的惶恐。   假若妈妈认不出真正的尤莱亚,将罗埃尔当作他的孩子,那他该怎么办?!   恐怖的假设令尤莱亚无法再进一步猜想,他几乎是怯懦地抱紧阿诺拒绝那个可能性极大的未来。   “妈妈……”   尤莱亚埋进了阿诺的怀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爱您。”   阿诺看不见尤莱亚扭曲的脸,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在依赖撒娇。   但尤莱亚这句话让他不由想到了那个冒充尤莱亚的家伙,有点小小的心虚。   于是他伸手回抱尤莱亚,含糊地说道:   “我也爱你,尤莱亚。”   4.   事态发展似乎有些过于突然了,阿诺感觉尤莱亚好像有点黑化了。   这是个恐怖游戏,大家都知道。   恐怖游戏嘛,总得有个大boss。   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个大boss是尤莱亚。   而阿诺这个角色的作用便是在尤莱亚成为大boss的道路上推一把。   根据阿诺一开始的安排,尤莱亚黑化的趋势,应该是在镇长儿子的欺负下失去唯一的工作,饿着肚子瑟瑟发抖,寒冬里又被发病的母亲赶出木屋,从而开始黑化。   但现在冬天还没有到来,尤莱亚也还没失去他的工作,只是脸上受了点伤。   阿诺看着一旁油灯下的尤莱亚,此时的他正在缝补自己今天划破的衣服,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阿诺纠结的表情。   这孩子怎么回事?承受压力这么小的吗?   这么快就黑化的话之后该怎么办啊……   阿诺忧心忡忡地躺进温暖的被窝里,两眼一闭,立马睡着了。   5.   第二天的阿诺神清气爽,丝毫不记得昨日的烦恼。   他站在桌前,食用着尤莱亚留下的早餐,完全忘记了昨日答应过奥狄赛的事情。   车轮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轱辘的声响,木屋外,驾驶着马车的老仆在后座男人的示意下停在门口。   轻缓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有人敲响了木门,愉快地发出声响。   扣扣扣——   “夫人,我来接您了。”   奥狄赛站在门前,高挑苍白的身体束缚在做工精致的服装里,硬质的衣领衬得他的脖颈细长性感。   他伸出手,轻叩门响,耐心地等待着屋里夫人的回应。   而听到门外声音的阿诺抬头看去,有些疑惑。   来接他?   他昨天有答应什么事情吗?   阿诺想了想,实在没想起来。   可门外又响起了奥狄赛的声音。   “夫人,您准备好了吗?”   奥狄赛听着屋里安静的声音,眉宇间透露着些许疑惑。   难道夫人还在睡吗?   今日的他比往日到来的时间要早很多,因为他实在等不及了。   只要一想到第二日能够邀请夫人来到他的花园,奥狄赛便满心欢喜,早早地便驾着马车来到了屋前。   但他没能想到这个时候夫人还未起床,这不禁让奥狄赛有些自责。   他该考虑清楚的。   就在奥狄赛感到失落的时候,门内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吧嗒。”是物品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奥狄赛的眼中不由流露出笑意。   看来屋里的夫人已经醒了。   屋内,阿诺看着掉落在地的叉子,神色有些懵。   本来想装作没听到,但他没能想到自己一个手抖把叉子落在地上了。   “夫人……”   听着门外奥狄赛的声音,阿诺掩面装死,很想继续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但屋外的奥狄赛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   “夫人,你没事吧?!需要我进来帮您吗?”   他的话里包含着担忧与焦虑,但阿诺却听出了他语气中暗藏的笑意。   “……这扇门看起来比窗户要好拆点,应该费不了多长时间。”   屋外传来了奥狄赛喃喃的自语,声音却大到清晰入耳。 第10章   “吱嘎——”   门开了。   正计划着破门而入的奥狄赛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屋内走出的夫人。   他有些紧张。   虽然在来之前已经排练过无数次与夫人见面的场景,幻想着自己如何优雅地牵着夫人的手,幻想着嘴角的弧度是否英俊富有魅力。   但现实真正面对夫人时,他紧张到几乎连手指都伸不直。   “夫人……早上好。”   奥狄赛的眼神略微慌乱,薄绿色的瞳孔微颤着,视线一会儿落在夫人的发间,一会儿落在夫人身后的屋里,却怎样也不敢直接去看夫人的容貌。   明明在之前他还敢拆掉窗户,大胆地抓住夫人的手腕。   阿诺正在看他。   如有实质性的视线从他光洁的额角,慢慢滑到嘴唇,再经由下颚滑过细长的脖颈。   他注意到夫人打量的视线,奥狄赛的喉结不禁上下微动。手指不自觉地抚平衣摆的细微褶皱,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放柔了眉眼,想要用自己最完美的姿态吸引来夫人的目光。   但这个时候阿诺已经不再去看他了,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的马车。   今日的天气如奥狄赛所说的那般明媚,装饰精致的马车停在破旧的道路旁,显得这偏僻的角落里都有些耀眼了。   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阿诺的眼睛都不由放亮了许多,他的视线粘在精致木雕刻中镶嵌的绿宝石上,一点也移不开。   这个开着面包店的镇长小舅子,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钱,连一辆代步的马车都如此奢华。   一旁的奥狄赛注意到他专注的视线,顺着目光看到了他身后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得意。   很好的开端,不枉他将藏起的财物全都拿出来。   奥狄赛矜持地轻咳两声,将自己的手放在阿诺面前。   他微弯下腰,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夫人,请。”   阿诺凝视着眼前的手,微昂起下巴,傲慢地将手搭上去。   触及到夫人柔软的手,笑意不禁浮上奥狄赛的眉眼。   他牵着夫人,小心翼翼地将其扶上马车,沉默寡言的老仆攥着马绳操控着马车,向着镇中占据面积最大的房子驶去。   2.   玛德琳是镇上的普通妇女,每日的生活便是照顾家中劳务,唯一的乐趣便是蹲在河边洗衣服时与身旁的妇女谈论镇上趣事。   谁家丈夫晚上和谁多看了一眼,谁家未婚的姑娘与情郎幽会,蹲在萨纳河畔洗衣服的妇女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天她们依旧在谈论着镇上的事情,忽然聊到了不久前搬来镇上的尤莱亚母子俩。   “听说了吗?尤莱亚那对母子搬到这里来,是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   包着头巾的妇女小声议论着:“听说他们家以前是富商……尤莱亚他父亲得罪人被盗贼砍死,母亲就此疯掉,家里其他亲戚都在窥视他家的财物,所以才搬到这里来的。”   “富商?!”另一个妇女惊呼道:“那岂不是说明他们很有钱吗?!!”   玛德琳皱着眉,嫌弃地说道:“你看他们那副模样像是有钱的样子吗?身上连一件完整的衣服也没有。”   “你没看到尤莱亚脖子上那块怀表吗?看起来似乎是银制的……”   她们议论着,对尤莱亚曾经富商之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即使现在的尤莱亚一身破烂,还在面包店里打工。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道路上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哒哒”的马蹄声引起众人的注意。   飞扬的尘土遮掩了她们的视线,可河边的妇女们依旧睁着眼睛,仔细观望着那辆马车。   “天呐,多么漂亮的马车!”   “这是谁的马车?!是城里来的富商吗?!!”   她们互相拥挤着,争先恐后地凑近观望。   而一旁的玛德琳已经站在了最高处眺望着马车上的身影。   倏忽,她瞪大了眼睛。   “是镇长家的小舅子!还有身边的那个人……”玛德琳神情惊愕。   她曾意外见过木屋里的夫人,惊鸿一瞥的侧脸让她一眼便认出了坐在马车上的人。   马车驾驶过蜿蜒的小道,掠过的风吹起马车上夫人的帽兜,乌发飘散在风中,露出半掩的侧脸。   “尤莱亚的母亲……”玛德琳呢喃着。   3.   奥狄赛的房子落坐在小镇的最东边,离小镇的中心最远,比阿诺的木屋还要偏僻。   轱辘轱辘——   车轮在宽敞的道路上缓缓驶过,最后停在了一栋庄园前。   门口的大门被植物枝蔓缠绕,盛开娇艳的花朵探出缝隙间,迎着微风轻轻颤抖。铁制的围栏结实厚重,勾勒出繁复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黝亮的钢铁光泽。   奥狄赛在阿诺面前再一次伸出手掌,柔和的嘴角微微上扬,示意着夫人搭上他的手心。   车前的骏马从鼻子中发出呼噜的声音,沉闷又响亮,漂亮的马尾如年轻姑娘的秀发,在半空中缓缓甩过。   阿诺搭上奥狄赛的手,在他的带领下站在厚重的大门前,看着身侧的奥狄赛推开大门,一同踏入庭院。   顺着庭院的小道,他们一路踩着大大小小的鹅软石,来到这座庄园的主楼大厅。   复古的棕木地板整洁干净,头顶悬挂着明亮的吊灯,实木圆桌铺着镂空工艺的流苏桌布,其上摆放着花纹繁杂的茶具,一旁是插着鲜花的宽口花瓶。   奥狄赛为阿诺拉开了桌椅,他昨夜刚换洗了五金与蓝色茱萸纹路面料的坐垫,与桌布的颜色很搭配。   “夫人,您现在这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准备甜心和茶水。”   奥狄赛对着阿诺浅笑着,而后缓缓退去,消失在视线里。   偌大的客厅里,阿诺坐在圆桌前,抬头打量着四周。   入目第一眼的感觉是很有钱。   阿诺不由感到羡慕。   可恶,怎么可以这么有钱?!明明只是个做面包的而已!   阿诺咬牙切齿。   好嫉妒!为什么他的身份不是有钱人?!   但很快,阿诺平静了下来。   ……没关系,他可以嫁给奥狄赛,这样等奥狄赛死掉之后,他的财产就都是他的了。   这么想着,阿诺立马镇定了。   奥狄赛死的快,等尤莱亚被烧死之后,就轮到奥狄赛被烧死了。   4.   奥狄赛回来的很快,他给阿诺端来了莓果蛋糕和小甜酒,还有一些松饼。   现在即将步入冬季,奥狄赛给屋里的火炉烧上了煤炭,将整个屋子烘得热乎乎的,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热得出了汗。   奥狄赛的手艺很好,不论是莓果蛋糕,还是小松饼,味道都十分得阿诺喜爱。   看着享用食物的阿诺,奥狄赛眉眼不由放柔,小心地将一旁的甜点向他推去。   等到阿诺不再进食,奥狄赛便站起身,邀请他去往自己准备已久的花园散步。   奥狄赛为了邀请阿诺前来,做了不少的准备。   打扫枯叶,修剪枝条,装饰屋子……就为了吸引夫人的注意与兴趣。   好在让奥狄赛感到惊喜的是,他有一个玻璃花房。   透明的玻璃花房里比外面的温度要高上许多,攀爬的蔷薇枝蔓顺着玻璃外壁一点点往上,互相交织重叠,艳丽的花朵点缀在碧绿枝叶间,似乎在不久前浇了一遍水,显得格外娇嫩。   花房里种了各个品种的花卉,淡绿色的象牙钟、紫色的鸢尾花、雾色的朝雾草、清新的白金菊、纯白的香雪球……各种花卉错落有致。   奥狄赛望着夫人,此时的夫人似乎看入了神,缓缓向着花房深处走去。   裙摆掠过无声的草叶,动作之间惊扰了趴在枝条上熟睡的瓢虫。 第11章   那边阿诺和奥狄赛在花房赏花,而另一边尤莱亚却在被揍。   罗埃尔指使着皮尔登,上前抢过尤莱亚的项链。   但这一次,尤莱亚的反抗格外强烈。   眼见着皮尔登不仅没能拿到项链,还被尤莱亚一脚踹翻在地,罗埃尔愤怒了。   “皮尔登——!!”   “你这是在做什么?!给他挠痒痒吗?!!揍他啊!!!”   皮尔登咬咬牙,站起身重新扑向尤莱亚。   他的拳头捏紧,重重地砸在尤莱亚的身上,然而尤莱亚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瞪着他,使劲挣扎着。   也不知道尤莱亚这个瘦弱的家伙哪里来的力气,差点又把皮尔登给掀开了,不受控制的趋势让皮尔登连忙呼道:   “不好了!罗埃尔!快来帮帮忙,我快压不住他了!!”   “没用的家伙!”罗埃尔气恼地瞪了眼皮尔登,可眼看着皮尔登确实要被掀翻,迈开腿向地上纠缠的两人走去。   “你给我好好压着他的四肢,我拿走项链你再松开。”罗埃尔叮嘱着,小心寻找着机会取走项链。   皮尔登死死地压着身下的尤莱亚,看着越来越近的罗埃尔,尤莱亚满眼怨恨,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罗埃尔没有注意到尤莱亚眼中的仇怨,双眼紧紧注视着尤莱亚脖颈间微微摇晃的项链。   “拿到了。”他欢呼着,攥着硬质的项链起身。   “诶?拿到了?”   皮尔登听到声音,一时失神泄力,竟让身下的尤莱亚挣脱了束缚,一头撞在他的头上,把他撞得眼冒金星,躺在一旁半天都晃不过神来。   “罗埃尔——把项链还给我!”   尤莱亚怒喊着,起身冲向毫无防备的罗埃尔。   “罗埃尔!小心!!”   身后传来皮尔登的惊呼。   罗埃尔听到动静,转身看去,却见尤莱亚已经冲到了跟前,一头给他撞翻。   他还没来的及攥紧手中的项链,便看见项链因自己失去平衡而高高抛起,重重地落在远处的石头上。   “哒。”项链磕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被尤莱亚一头撞到地上的罗埃尔还没来的及起身怒骂,便看到尤莱亚一脸惊慌失措地扑向不远处的石头。   “尤莱亚你这个恶心的臭虫!!”   尤莱亚完全没去在意罗埃尔在骂些什么,他颤颤巍巍地捧起地上的项链,这才发现项链上的怀表被摔成了两半,露出其中的相片。   熟悉的人影浅笑着,灰绿色的眼眸仿佛蒙着一层雾气。   罗埃尔并没有看到那张相片,只注意到尤莱亚突然停住了动作,趁此机会推开尤莱亚,从他手中抢走项链。   “怎么摔成两半了?!!”看着坏掉的项链,罗埃尔又气又恼,仔细收好项链后转身招呼着皮尔登教训尤莱亚。   然而这时的尤莱亚沉默不语,好似也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一言不发地蜷缩在地上任由皮尔登欺负。   他护着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没人发现他手里攥着一张相片。   那张相片上并不只有阿诺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真正的尤莱亚。   2.   拿到项链的罗埃尔即兴奋又担忧。   兴奋是自己又能见到夫人,担忧则是项链的怀表摔成了两半。   罗埃尔小心地触碰着怀表断裂的部位,歪曲的裂痕如丑陋长虫般。   怀表里似乎曾经存放着什么东西,钟表镜面残留着些许纸张纤维的痕迹。   但罗埃尔误以为是磕在地上的灰尘,珍惜地轻轻吹去,十分小心地擦拭着怀表的银制外壳 。   “也不知道这样的项链还能不能管用……”罗埃尔小声嘀咕着,朝着小镇最偏僻的方向走去。   然而当他站在木屋前,敲响房门,却听不见屋内的夫人声响,也没能等到夫人为他开门。   罗埃尔不由面色惊惶,顾不得自己冒充尤莱亚的别扭心理,急切地敲响大门。   “妈妈!您快开门呐!我是尤莱亚!!”   时间过去数分钟也不见大门打开,罗埃尔彻底慌了神。   为什么?为什么夫人不开门?!   因为项链摔坏了吗?!!还是因为被夫人发现他不是尤莱亚?!!   罗埃尔越想越慌,越想越恼。   抓着怀表的手紧紧攥着,坚硬的外壳深深嵌入手心,留下许久未消散的痕迹。   凭什么尤莱亚便能与夫人时常见面?!!而他却得冒充着尤莱亚,甚至对此时常惶恐不安,生怕有一天被夫人发现他的身份。   每当听见夫人口中喊着“尤莱亚”的名字,罗埃尔的心就像是被毒虫啃咬般,面上还得露出乖巧的笑容,克制着情绪。   罗埃尔的心愈发扭曲,连面上的表情也要维持不住,怨毒之情流露于色。   他攥紧手中的项链,停下了敲门的动作,转身来到另一边的窗户。   罗埃尔记得那处窗户之前坏了,他曾蹲在地上拿它手足无措,而第二天它却被修好装回到窗台上。   他知道,那是尤莱亚修好的。   罗埃尔看着面前完好的窗户,心中憎恨的情绪越发强烈。   这般的对比,显得他似乎比尤莱亚要更没用。   罗埃尔不会修窗户,但他会拆窗户。   那日蹲在地上研究了半个小时,虽然没能修好,但窗户是怎样被破坏的,罗埃尔知道得一清二楚。   罗埃尔向窗户伸出手,明明当初并不知晓奥狄赛是如何拆掉窗户,但此时的他却仿佛亲眼目睹似的,生硬但快速地拆掉了窗户。   罗埃尔有些紧张,像是第一次见到阿诺那般,然而他的动作又很小心,不似第一次敲门的粗鲁,生怕引起屋里夫人的注意。   但当他将拆下的窗户放置一旁,屈身撩开厚重的窗帘,探头望向屋内时,罗埃尔激动的心情凝固了。   他的表情僵住了,迟滞地看向屋内。   窗帘被窗外的冷风高高吹起,飘动间不慎划过罗埃尔的脸颊,意外划出一道血痕,然而他却依旧没有动作,而是直直地看向屋内。   屋内什么人也没有。   那个认不出自己孩子的夫人并不在家。   那他会去了哪里?   “阿诺……”罗埃尔呢喃着阿诺的名字。   早在他第一日见到阿诺起,离开后便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屋里夫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很奇怪,没有姓氏,连姓名也不完整。但这是他问遍所有人,才从最八卦的妇人口中得知的姓名。   夫人在小镇上的存在感并不高,几乎无人知晓他的来处与缘由,只知道对方带着自己的孩子,在一个大雾四起的天气里搬进了小镇上。   之后便一直待在屋里,没人见过他的模样,曾有人意外从小屋旁经过,依稀听到屋里奇怪的声响,吓得他误以为是什么怨灵恶鬼。   夫人居住的小屋太过偏僻,半夜传出点诡异的动静,便引得小镇妇人们的编排,流传出“小镇最偏僻的那件小屋里,住着一个疯女人”的谣言。   明明夫人是这么的貌美,这么的温和,除去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的缺点。   甚至就连这唯一的缺点,也令罗埃尔感到无比庆幸。   即使他无数次厌恶自己必须冒充尤莱亚才能见到阿诺,但罗埃尔依旧会为此感到卑鄙的喜悦。   他无法详细畅述见到夫人的心情。   但每一次的见面,他的心脏都在不受控制般加速跳动,离开之后又不停地想念,甚至梦境中也有夫人的身影。   罗埃尔口中喊着“妈妈”,身体亲近着夫人,眼神追逐他所有的举动,期冀着对方一直注视着他。   这些反应在面对罗埃尔真正的母亲,镇长夫人时,一点也不会产生。   他嫉妒尤莱亚是夫人真正的孩子,嫉妒夫人对着他喊着尤莱亚的名字。   ……倘若他是夫人的孩子就好了。   在嫉妒怨恨的情绪中,罗埃尔这般想着。   3.   罗埃尔发现了车轮的轨迹。   在木屋前,那条凹凸不平的道路,长长的车辙从门口延伸至远方。   罗埃尔来到车辙旁,蹲下身望着留在土地上的痕迹。   车胎碾压过沙砾,留下的深深印痕与花纹让罗埃尔感到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像是曾经在哪见到过。   罗埃尔神色微愣,想到了自己的舅舅。   那个吝啬冷血的老男人。   他能来到这里,敲响木屋的大门,最开始的源头是因为听到皮尔登说见到了他的舅舅——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叔叔从尤莱亚家那边的方向过来。”」   罗埃尔猛然惊醒。   ——奥狄赛见过阿诺。   一想到这个可能,罗埃尔便不由感到颤栗。   他来到这里为了什么?!   那个冷酷没有人情的男人,没有什么比他的财产要更加重要。就连他的亲身姐姐在他眼中也不值一提。   他想要做什么?!他见过屋里的夫人了吗?!   罗埃尔猜测,他应该是见过了……不,奥狄赛肯定见过。   莫名来到这处偏僻的地方,以及被人为破坏的窗户——没人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更何况小镇居民口中流传着的谣言。   奥狄赛见过夫人,甚至因为见不到对方而破坏了窗户。   看着深深的车辙,罗埃尔猛地站起身,脸上愤愤不平。   他定然是贪恋夫人的美貌,然后抢走了夫人!   罗埃尔下意识忽略没有一丝破坏迹象的大门,神色愤懑恼恨。   那个恶心的老东西,年龄这么大还未有过婚事,估计还是个老处男!   罗埃尔一脚踹开身侧的石头,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气宇昂扬地向着奥狄赛家中的方向快步走去。   4.   花房里的温度很高,阿诺很喜欢这样的温度,像是温暖的春天一样。   眼前的花卉种类很多,每一种开得都十分娇艳。   但阿诺对它们并不感兴趣。   在阿诺的眼里,它们甚至没有一块蛋糕更吸引人。   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沁着露珠的花卉,遥遥落在花丛中心位置上的秋千。   实际上阿诺是在看秋千旁吊起的鸟笼。   金色的鸟笼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纤细的枝桠缠绕其中,繁杂枝叶间夹杂着几朵月白的小花。   金色的……是黄金吗?   阿诺不禁上前一步,伸手想要触碰鸟笼,来确认是不是黄金制成的。   然而紧紧跟随在他身侧的奥狄赛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阿诺对鸟笼中的灰鸟感兴趣,连忙上前帮忙提起鸟笼,为阿诺凑近些观赏。   指尖与黄金的鸟笼微微擦过,阿诺的神情微愣,心情瞬间变得不美丽了。   他面色微沉,瞪着一旁的奥狄赛。   莫名被瞪的奥狄赛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还以为这是在给他的鼓励,更加卖力地为阿诺介绍笼中的鸟。   “夫人,这是夜莺,维吉尔和波斯诗人笔下曾提到它有神话般的歌喉,是我从一个游商的手中花费了大量珠宝买下的……”   听到价格,之前还不感兴趣的阿诺瞬间来了精神,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鸟笼里的“夜莺”。   只是这花费大量珠宝的“夜莺”着实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丑陋。   灰扑扑的羽毛,纤细的外表,像极了普通的麻雀。   这让阿诺不由怀疑奥狄赛在瞎编。虽然瞧奥狄赛的模样,并不像是那种虚荣的家伙。   阿诺目不转睛地看着笼子里的鸟,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鸟的羽毛。   它看起来很乖巧,在阿诺伸出手时一动不动,安静地注视着他。   奥狄赛提着鸟笼,微微抬高手让阿诺得以更好的观赏。   夫人离得鸟笼更近了些,高挑的鼻尖将要触及鸟笼上缠绕的枝桠,正巧一朵花离夫人很近,就开在夫人右眼下方的部位。   灰绿色宛若珠宝的眼睛与月白的小花相得益彰,衬得夫人的外貌越发娇艳,浓黑的乌发虚虚地拢在脸颊旁,看起来还有几分的可爱。   夫人专注地看着笼中的鸟,羽睫轻颤着,瞳孔中倒映着灰鸟的身影,脸上流露出几分好奇,手指轻轻撩拨着它胸上的绒羽,似乎在疑惑着这只鸟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奥狄赛听到了夫人的询问。   “它为什么不叫?”   阿诺有些疑惑。   不是说有着神话般的歌声吗?他还没听过神话般的歌声呢?   但身旁的奥狄赛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而是微睁大眼,凝滞地看着阿诺因倾身而露出的一点白皙胸脯。   他并未能看见很多,但只是稍微一点,也令他不可自拔地沉溺,甚至忽视了夫人格外平坦的胸脯。 第12章   “它为什么不叫?”   略微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夫人专注地望着笼中的鸟,说话时似乎习惯性上扬尾音,明明没有任何特殊含义,可听在他人的耳朵里却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看着拿出白皙的肌肤,奥狄赛苍白的脸上不由浮上了点薄粉,连呼吸也有些失控,失态地偏过脸。   他好像忘了回话,引来夫人的疑惑。   “?”   夫人微微偏转过侧脸,困惑地看向奥狄赛。   长着尖刺的枝蔓缠绕在鸟笼上,随着夫人的动作微微颤抖了一瞬,叶片轻轻滑过夫人的脸颊。   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奥狄赛的回应,他有些生气了,觉得奥狄赛忽视了他。   “你在想什么呢?!”   夫人气恼地瞪着奥狄赛,脸上因起伏的情绪染上点颜色。   而奥狄赛立即回过头,脱口而出:“在想您!”   说完这句话奥狄赛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歉意地看着夫人。   他微低下头,饱含温情的薄绿色眼眸望着阿诺。   “抱歉夫人,您实在美丽,我的所有心神都沉溺于您的美貌,不由失了神。”   奥狄赛含情脉脉地说着,无数赞美对方美貌的话语沉积在喉咙里,又因为自己那些庸俗的词汇而愧于说出口。   但这番彩虹屁也没能让阿诺消气。   “你的意思是在怪我吗?”阿诺微昂起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其实阿诺并没有奥狄赛高,只是他突如其来的汹汹气势硬生生让奥狄赛矮了一头。   奥狄赛很慌张,对于阿诺的指责,他连声改口道:“不不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十分诚恳地看着阿诺,那双深邃尖锐的眼眸在这个时候看上去很真诚。   “夫人,是我太失礼。”   “我是个庸俗粗鄙的凡人,居住在这个贫瘠落后的小镇,或许比那些普通的镇民也就多了点金钱。我从未与其他女性靠得如此之近,初次见到像夫人这般的貌美,一下子失了分寸……”   奥狄赛说得情真意切,但口中的话却一点也不老实。   称自己庸俗粗鄙,又委婉地说出自己的财富;不仅表明自己是个老实的男人,又称赞阿诺长得好看。   不得不说,奥狄赛是会说话的。   虽然巧舌如簧,但阿诺很受用。   阿诺的眉眼微微上挑,斜视了他一眼。   从他打开木门,看到门口停放着的马车,再到进门后看到的一切,便知晓对方的财力。   奥狄赛有钱阿诺是知道的,但阿诺没有想到,奥狄赛那么有钱。   不仅有钱死得还快,这让阿诺不由感到心动。   看着面前目光真挚的男人,英俊又深情的脸也很符合阿诺的审美,而且还会做美味的莓果蛋糕,简直是按照阿诺的择偶标准长的!   阿诺的心脏都不由砰砰跳了起来。   2.   罗埃尔没能立刻赶到舅舅的家里,而是出现了点意外。   ——他在半路被人拦下了。   打扮艳丽的女人上下打量着他,语气略微诧异:“罗埃尔,你这是准备去做什么?”   罗埃尔一下子停住了,神情有些不自然:“妈、妈妈……”   是的,他遇到了镇长夫人,他的亲身母亲。   镇长夫人阿梅丽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于罗埃尔脸上别扭的表情,以及右侧脸颊上已经结痂的伤痕,深知对方性格的她一下子提起了心。   “你不会又是闯祸了吧?!”   女人的声音有些尖锐,竖起的眉毛像是鹦鹉的羽毛,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罗埃尔神色逐渐不耐:“我没有惹事!”   “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不再与她做过多的纠缠,侧身便要掠过阿梅丽向奥狄赛家中的方向走去。   “站住!”阿梅丽连忙抓着罗埃尔的手。   阿梅丽注意到对方手里紧攥着的项链,银制的金属光泽和繁杂精致的花纹一下子就让她意识到价值不菲。   “你手上的项链从哪来的?”阿梅丽狐疑地看着他。   罗埃尔连忙挣脱开,将紧握着项链的手藏于身后。   他神情紧张:“哪里有什么项链?你看错了……”   阿梅丽冷哼一声,探身从罗埃尔身后夺走项链:“你当我老眼昏花了吗?”   而面对自己的母亲,罗埃尔没法用对待尤莱亚的方式去对待她,一时不察让阿梅丽拿走了项链。   “妈妈……”他哀声喊着,双眼紧紧地注意着阿梅丽的动作,生怕她弄坏了它。   虽然那条项链上的怀表已经被摔成了两半。   “真漂亮……”阿梅丽握着项链,仔细打量着,双眼逐渐明亮。   “瞧这华丽的花纹,精美的雕刻设计,比繁都那些贵族小姐们脖颈上缠绕的项链还要精致……”   她小心地打开怀表的表盖,露出里面转动的表针,12颗钻石配上嵌有锦缎细节的双色镀金饰面嵌,一眼便能看出这条怀表项链非常珍贵。   “这该值多少金币!”阿梅丽惊叹着,视线痴迷地粘在项链上。   倏忽,她转头看向罗埃尔。   阿梅丽的脸上缓缓露出亲昵温和的笑容,她看着罗埃尔,轻声说道:“我亲爱的罗埃尔,来,告诉妈妈,这条项链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样昂贵漂亮的项链,就连她藏在地下室里的那些珍宝都无非媲美,怎么可能会出现罗埃尔的手上?   罗埃尔神色晦暗,心里一沉。   他深知自己亲生母亲的脾性,与奥狄赛同为亲姐弟的她贪婪又吝啬,如同巨龙般霸占着他人的珍宝,藏在自己那小小地下室里的箱子里。   没有多少人知道,阿梅丽明明只是乡下小镇上的妇女,却有着比那些富商还要富有的财富。   倘若让阿梅丽知道是尤莱亚的项链,那她一定会盯上屋里的夫人。   罗埃尔攥紧了手,而后面上表情变得慌乱。   “快把东西还给我,它已经摔坏了,我得趁舅舅没发现赶紧把它放回去……”他神情焦灼,带点紧张。   而听到这番话的阿梅丽逐渐恍然。   原来是她弟弟的,怪不得,那这倒也不奇怪了。   要说小镇上能够拥有这样昂贵物品的人,除了镇长家,便只有奥狄赛了。   阿梅丽满脸遗憾地看了看项链,将其还给罗埃尔。   “好吧……这真的是太可惜了……”阿梅丽喃喃着,言语之间有些惋惜,看着项链的双眼满是贪婪与垂涎。   罗埃尔暗暗地松了口气,伸手便要拿回项链。   然而就在项链即将触及罗埃尔的手心时,阿梅丽忽然顿住了。   链条在半空中轻轻晃动,金属的光泽在冷冷的阳日下折射出光线,使得罗埃尔的心也随着摇晃了两下。   他听到阿梅丽的声音:“对了,罗埃尔,你刚刚是去了哪里?”   容貌艳丽的女人望着他,眼中带着些许狐疑。   罗埃尔语气不变,目露不耐:“还能去哪?那个蛞蝓一样恶心的臭虫,找他玩居然还把我的项链摔坏了,等我把项链还回去,一定要让舅舅把他辞退!”   听着罗埃尔的话,阿梅丽彻底放下了疑虑。   她知道罗埃尔说的臭虫是谁,那个孩子在她看来挺乖巧的,可惜不知道怎么罗埃尔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讨厌极了,经常带着镇里裁缝的儿子欺负他。   但这些对于阿梅丽来说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最近镇上好久没有见到新的外来者了,而唯一的外来者只有尤莱亚母子俩,但他们俩看着还没有镇上最贫穷的家庭有钱,这让阿梅丽愈发烦躁。   究竟什么时候镇上才能再次迎来新的过路人,她的那些珍宝都快看腻了。   阿梅丽随手将项链抛给罗埃尔,既然是弟弟的东西,那她怎么也拿不到手,更别提还被摔坏了。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笑着摸了摸罗埃尔的脑袋:“一个穷酸鬼而已,他不是住在小镇上最偏僻的地方吗?找个时间放把火,烧了就是。”   既然罗埃尔讨厌他,今天还摔坏了项链,那便眼不见心烦,夜里把门锁死,一把火把整间屋子烧了。   罗埃尔心里一跳,若是把门锁死,那阿诺不也得跟着尤莱亚一起烧死?!   一想到那个可能,罗埃尔心中一凛,面上烦躁地甩开阿梅丽的手。   “知道了知道了……别摸我的脑袋!我已经长大了!”   他瞪着眼睛,却使阿梅丽不由发笑:“好好好……我不乱摸了。”在阿梅丽心里,罗埃尔还是个孩子。   她拍了拍罗埃尔的肩,轻轻推了推:“去吧,今天早上看见你舅舅的马车,这个时候应该在繁都,趁现在把东西放回去,你舅舅不会发现。”   罗埃尔被阿梅丽口中的话所吸引,立马联想到木屋外的车辙,瞬间怒火中烧。   果然——夫人果然是被奥狄赛那个吝啬的老男人带走了!!   3.   此时的阿诺在见识到奥狄赛的富有之后,心情愈发高涨,对待奥狄赛的脸色也好多了不少。   更别提奥狄赛还掏出一条项链,说要赠予他。   阿诺伸出手指探入鸟笼里,轻轻蹭着鸟胸口处柔软的绒毛,那鸟十分乖巧,歪着脑袋,睁着黑珍珠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而身前的奥狄赛姿态谦逊地捧着一个精美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镶着绿宝石的项链。   他提着沉重的鸟笼许久,面色不由苍白,可视线移到阿诺身上,脸颊又变得红润起来。   “夫人,您喜欢吗?”   阿诺瞥过眼去,偌大的祖母绿宛若湖面碧水般,一瞬间亮瞎了他的眼睛。   这么大!   他不由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触感仿佛湖底的水般。   奥狄赛注意到阿诺微愣的表情,立马便要为他带上。   “夫人,我给您带上吧。”   说着,奥狄赛取出盒中的项链,上前一步靠近阿诺,伸手向他的脖颈处探去。   但阿诺却后退一步,微转过脸,无声地拒绝了他。   奥狄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他。   他以为是自己的举动过于突然,连忙后退:“抱歉夫人……”   然而面前的夫人依旧没有看他,视线落在笼里的鸟上,缓缓说道:   “……我该回去了。”   突然的变故让奥狄赛有些不知所措,嘴角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为、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阿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抬头看向玻璃花房的门口,越过他便要离去。   水波般的裙摆划过奥狄赛的裤腿,他只感觉自己活泼跳动的心也随着那点消失的触感渐渐沉寂了下去。   眼看着阿诺离门口越来越近,奥狄赛瞬间收敛了眼底的暗色,连忙追了上去。   “夫人,我送送您吧。”   他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看着阿诺的眼睛明亮柔软。   精美的马车驶过粗糙不平的路面,留下深深的轮毂。   老仆驾驶着马车稳稳地停在破旧木屋的门口,奥狄赛先一步下车,将手伸向阿诺。   “夫人。”他微抬起头,仰视着站在马车上的夫人,嘴角微弯,礼貌又温和。   奥狄赛摆出了比之前还要谨慎的姿态,务必要让夫人放松警惕。   他认为是自己送礼的行为太突然了,引来了夫人的戒心。   而阿诺接下来的举动也让他更加坚信自己之前的鲁莽。   阿诺看了看他,视线在他伸出的手上微微停顿。   “谢谢。”略微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阿诺伸出手,轻轻搭在奥狄赛的手上。   就连奥狄赛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便搭上了夫人的腰肢,托着人下了马车。   柔软的乌发拢在雪白的脸颊旁,灰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便快速浮上一层粉意。   奥狄赛只嗅到淡淡的香味,还有眨眼间眼皮上一闪而过的柔软,面前的夫人便被他举下了马车,站在地上身形略微晃悠。   他看起来真的像极了娇养在幽深花园里的贵族夫人,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可他却又住在破旧的小屋里,门上还有个虫洞,窗户一拆就坏,就连平时的食物也只有那些卖不完的面包,甚至还需要唯一的孩子用廉价的劳动换取。   真的是……   太幸运了。   奥狄赛感叹着,无比欣喜。   暗含愉快的视线追随着夫人慌乱的身影,一直到被那扇破旧的木门掩上,再也看不见。   弱小又美丽,脆弱又无辜。   没人能够抵挡他的诱惑,即使他并无此意。   奥狄赛不是个良善的好人,只是夫人看起来太过警惕,一点过线的行为便会让他后退。   就像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听闻那位路过镇上的游商讲述,为了抓捕那只“夜莺”,他们深入危险的深林,潜伏在沼泽中近一个月,极其谨慎地接近它。   而在这个漫长又危险的过程中,他们不能让它产生一点惊吓,不然便会扑闪着翅膀,消失在黑暗里不见踪影。   夫人就像那只鸟,可和那只鸟相比,却又更加漂亮,更加弱小。   鸟在发现捕捉的陷阱时还可以扑闪着翅膀躲进深林,而夫人却无处躲藏。   在黑雾小镇里,任何外来者都离不开——   奥狄赛收回了视线,他重新坐回马车上,冰冷的视线目视前方。   “走吧,瓦尔德。” 第13章   罗埃尔的运气不太好,即使他在和阿梅丽分开后及时赶去舅舅家中,却依旧没能碰上阿诺。   站在大门前,罗埃尔使劲拍打着厚重的铁门,高声呼喊着奥狄赛的名字。   “奥狄赛!舅舅——奥狄赛!”   无人应答,罗埃尔急得直打转,他忘了自己没有奥狄赛家的钥匙,也忘了找阿梅丽要。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翻墙时,远处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舅舅家很偏僻,但此时的罗埃尔顾不得去想皮尔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大声冲对方喊道:“皮尔登!过来!!”   听到声音的皮尔登一愣,转头看到站在他舅舅门前的罗埃尔,屁颠屁颠地小跑过去。   “怎么了?罗埃尔,有什么事吗?”   “过来,蹲下。”罗埃尔毫不废话,拉着他站在墙边,让他蹲下后抬脚踩在他的后背。   “诶诶……?!”皮尔登一时有些慌乱,“这是做什么?!!”   身下忽然晃动,让罗埃尔差点没站稳摔下去,气得他拍了一下皮尔登的脑袋。   “蠢货!别乱动!好好蹲着!”   皮尔登挨了一巴掌,一下子便不动了,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让罗埃尔踩着。   后背的重量越来越沉,皮尔登艰难地撑着地,好不容易终于让罗埃尔爬上了墙面。   他直起身,抬头看去,罗埃尔踩着墙头,毫不犹豫地终身一跃,消失在攀着绿意的墙面。   皮尔登傻了眼,这可是有三米高。   “罗埃尔!罗埃尔——你没事吧……”他高声喊着罗埃尔的名字。   但很快,墙的另一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没事!”   罗埃尔撑着手从地上爬起,好在他跳入了一片没有刺的花丛里,只是轻微地崴了下脚。   他踩在花丛中,随口向墙的另一边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而顶着背后脚印的皮尔登有些犹豫,隔着墙面,他听着逐渐消失的脚步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离开了。   2.   罗埃尔很少来过奥狄赛的房子,而奥狄赛也不喜欢有人出现在他的屋里。   即使是阿梅丽,也很少能够得到奥狄赛的允许。   于是对于奥狄赛家中的格局,罗埃尔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庄园的一切都由一个叫瓦尔德的老仆负责。   顺着蜿蜒的石子小道,罗埃尔一路向前,竟意外走到了一处略微荒凉的地方——是的,荒凉。   对比身后道路的平整与小道两旁修整得精致的花草,杂乱的野草与荒芜的花丛更显潦乱。   还有不远处的一间小木屋。   看起来像是杂货间。   罗埃尔步伐迟疑,前方的木屋并没有能够让他走近的价值。   他是来找阿诺和奥狄赛的,并不是来探险。   裤兜里的项链质感沉重,略微冰凉。   他下意识伸手触碰了一下项链,触及到的那一瞬间传来指尖的寒意,激得他那还有些混浊的大脑立马清明。   罗埃尔晃了晃脑袋,最后望了眼远处那间小木屋,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赶去。   3.   其实尤莱亚不叫尤莱亚,只是他也忘了自己叫什么,只记得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香喷喷的阿诺抱着他,亲昵地喊着他“尤莱亚”。   于是他的名字便叫做了尤莱亚。   尤莱亚很喜欢这个名字,从阿诺的口中叫出,总带着点柔软的温情,让人听着便不由感觉自己被他深深爱着。   他喜欢抱着他的阿诺,柔软的怀抱里如巢穴般温暖,鼻间萦绕着不知名的淡淡香气。   “尤莱亚,你刚刚去了哪里?真是调皮。”   略微低哑的声音轻柔的传入耳中,带着几分溺宠的笑意。   长相昳丽的夫人低垂下眼,乌黑的发丝垂落在他的额前,惹来几分瘙痒,而他只呆滞地望着“她”,漆黑的眼中倒映出“她”白皙的脸颊。   尤莱亚……   他叫尤莱亚吗?   那“她”是谁?   柔软的指尖轻轻捻去他脸颊旁沾染的灰尘,“她”望着他,眼中一片柔和。   “……带好项链,不然妈妈认不出你的……”   ……妈妈?   他的……妈妈吗?   他的手不由微微收紧,整颗心都仿佛浸泡在夫人充满柔情的眼中,沉溺无法自救。   直到忽地触碰到一处冰冷,低头看去,是一条银制的怀表项链。   面前的人笑了笑,“对,就是这条项链。”   “她”说着,伸手为他戴上。   他懵懂地低下头,项链便挂在了细细的脖颈上。   驶向小镇的路上漫长又偏僻,他时常偷偷望向阿诺,窥视着阿诺的神情,模仿着阿诺的动作,但总是很笨拙地发出声响,引来阿诺的注意。   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仿佛笼着一层薄雾,透露出春意的湿气,看向他时浮出一点笑意,那雾气便散了些。   从有意识起,他蜷缩在阿诺怀里,被唤着尤莱亚的名字,戴上项链,他便一直坚信着,毫不怀疑自己的身份。   但当看到那张相片,精致可爱的幼童牵着貌美的夫人,笑得稚嫩天真,宛若一对母子。   他忽然对自己的名字和来历感到了陌生。   他真的叫尤莱亚吗?   ……他真的是妈妈的孩子吗?   4.   罗埃尔又扑了个空。   前厅并没有阿诺与奥狄赛的身影,只有火炉正烧得旺盛。   罗埃尔面色难看,上前一步环顾四周,在桌上发现了残留的餐具。   盛着酒液的杯子还散发着甜腻的果酒味,精致小巧的餐盘沾着点点奶油和面包屑,罗埃尔仿佛能从这桌忘记收拾的餐桌里看到数分钟前阿诺坐在这品尝甜点的场景。   这处的位置摆放的很好,身侧便是透明的玻璃窗。   阿诺坐在桌椅上,手边搭置着一杯甜甜的果酒,窗外天气正好,金黄色的阳光透过通透的窗户,洒落在貌美的夫人身上。   握着餐具的手纤细修长,却不像罗埃尔的母亲阿梅丽的手一样柔弱小巧,掌背上伏着不算明显的筋络,宛若攀附在玉柱上的春日藤蔓。   罗埃尔的眼神不自觉变得飘忽,下一秒又想到了奥狄赛,眼神忽地变得尖锐。   那个好色贪财的老男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哄骗得无知的夫人来到他的老巢,定然是在想些野蛮的事情。   想到这里,罗埃尔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屋内,将整个住宅翻了个遍,却始终没能发现阿诺的身影。   最后,他终于确定,阿诺已经被奥狄赛送了回去。   这之间的时间差不过是数分钟,也就是他被阿梅丽拦住的那几分钟。   一想到是这个原因,罗埃尔的情绪就不太痛快,阴沉着脸从奥狄赛家中翻了出去。   没有找到阿诺,项链也被摔坏了,罗埃尔拿着它也不知该如何修理。   而当罗埃尔找到尤莱亚的时,他正呆愣着,就连罗埃尔站在他面前也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这样的尤莱亚,罗埃尔微扬起下巴,随手将项链丢给了他。   “尤莱亚,项链还给你,明天我再找你拿,记得保管好。”   他从来都不屑与尤莱亚做过多交谈,若不是有阿诺,他怕是连一句话也不会和他说。   将项链丢给了尤莱亚,罗埃尔正要离开,忽然记起了什么。   他微转过头,似不经意间提起道:“尤莱亚……你应该感到庆幸了,再过不了多久,你便要有一个爸爸了——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是亲戚……”   听到这句话的尤莱亚猛然惊醒,睁大眼睛看向罗埃尔。   可罗埃尔再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面上的表情恶心得想吐。   亲戚?!   尤莱亚怎么可能会成为他的亲戚?!!   罗埃尔几欲作呕,快步离开了面包店,只留下一个背影,完全不在乎听到这句话的尤莱亚会怎么想。   5.   ……爸爸……   尤莱亚的心神几乎全都被这个陌生的称呼夺去,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有一个父亲。   「妈妈会结婚」——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在尤莱亚预想的未来里,只有他和阿诺两个人。   可当罗埃尔提起,这一念头便如同吐出信子的毒蛇盘踞在他的脑海,一想起便嘶叫着朝他咬上一口。   若是妈妈结婚,有个新的丈夫,那本就不是他孩子的尤莱亚还能得到妈妈的关注吗?   尤莱亚无比惶恐。   即使现在妈妈还未发现他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此时的尤莱亚就像头顶悬浮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惧怕着真相被发现。   6.   奥狄赛是个好人。   当阿诺从衣兜里摸出那串绿宝石项链,他惊喜地给奥狄赛颁发了一个好人奖。   要不是忽然想起来尤莱亚要回来了,他说不定还会多待一会儿。   绿意幽幽的宝石在破旧屋内璀璨夺目,连带着昏暗环境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奥狄赛什么时候放入他兜里的,或许是在扶他下车的时候。   但看着那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阿诺决定原谅奥狄赛之前的无礼行为。   也许他也不是故意的。   灯光昏明的屋内,阿诺美滋滋地摸着项链,眼中全是那颗漂亮的宝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尤莱亚回来了。   他这几天回来的都比平时早很多。   阿诺连忙将项链藏在放衣服的木箱里,起身来到门前,从虫眼里窥视门外的人影。   摆在虫眼前的怀表断成了两节,表盖不见了踪影,露出指针转动的表面。   阿诺虽然疑惑着项链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但还是为尤莱亚打开了门。   今天的尤莱亚看起来比昨日还要狼狈,他套着满是灰尘与脚印的衣服,瑟缩地站在阿诺面前。   阿诺有些奇怪,尤莱亚从来没有这么沉默过。   阿诺这样想着,却见尤莱亚低着头,将今日的晚餐放在桌上。   “抱歉妈妈,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了……我买了点肉食,您先吃吧。”   阿诺微微一愣,抬眼看向窗外,才发现已经到了晚上,月亮高悬夜空,尤莱亚回来的时间比往日要迟很多。   阿诺想到了今日的事情,有些心虚:“……没关系,回来就好。”   他迟疑地看了眼始终低垂下头的尤莱亚,缓缓坐在桌椅上。   或许是意识到此时尤莱亚的状态不太对劲,难得良心发现的阿诺并没有立即食用,而是等尤莱亚烧完热水洗好澡。   7.   洗澡并不方便,阿诺洗一次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每次都需要烧三四次热水,实在太过麻烦,所以阿诺一般都是等到尤莱亚回来帮他烧完水。   尤莱亚自己洗澡倒是快很多,但阿诺还是等得犯困,撑着脑袋在桌上打瞌睡。   一旁香喷喷的肉食勾得阿诺不停咽口水,做梦梦到了豪华大餐。   等尤莱亚洗漱完出来,便看到正打着瞌睡的阿诺。   撑着下巴睡着了的阿诺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要跟柔软许多,脸颊被挤得微微变形,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娴静而美丽。   直到身旁传来木凳移动的“吱嘎”声响,一瞬间惊醒了他。   阿诺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地看向面前完好无损的食物,然后再转头看向身侧的尤莱亚。   个头瘦小的他褪去厚实破旧的衣服,显得更加瘦弱了,湿漉漉的发尾粘着下颚处,不停地往下滴落着水珠。   夜里逐渐寒冷,即使在密闭的屋内也躲不过冷空气的袭击,原本还算温热的水珠在半空迅速变得冰冷,落在阿诺的手背上冻得他不由畏缩了一下。   尤莱亚的肤色苍白,看起来比终日躲在屋里的阿诺还要白一分。   略长的乌黑发丝盖过了他的眼睛,阿诺只能看见他一点绯红的鼻尖和微抿着的嘴唇,任是让阿诺从他这般不太可爱的模样里看出了几分可怜。   他沉默地打开晚餐,一声不发地将食物分配好,并将它推向阿诺的方向,然后闷不吭声地低头吃饭。   看着这样的尤莱亚,阿诺迟疑了一瞬,朝着他缓缓伸出手。   食指勾起了尤莱亚脸颊旁的湿发,然后轻轻挽至耳边,尤莱亚睫毛微颤,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可面前的阿诺却轻轻捧起他的脸,柔柔地抚开落在鼻尖的发丝,与他对视着。   “尤莱亚,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温热的吐息缓缓喷洒着睫毛,瘦弱的孩子听到了母亲温柔的询问,一瞬间鼻间酸涩,几乎要落下眼泪。   他不止该如何去向母亲讲述,自己总被镇上的同龄人欺负,他们抢走了他的项链,摔坏了它,还想要抢走他唯一的“母亲”……   即使——他发现自己也不是“母亲”真正的孩子。   “妈妈……”   “我是您的孩子吗?”   阿诺给他肯定的回复——“当然。”   尤莱亚望着阿诺灰绿色的眼眸,眼中柔软的情绪使他情难自控,很想问出心中的那句话——「那您为何认不出我」   但他是胆怯的。   尤莱亚还记得那张相片上的孩子,那张与他长相迥然不同,却和母亲有着几分相似的天真面庞。   他站在母亲的身旁,紧紧地牵着母亲的手,脸上露出可爱稚嫩的笑容。让人见了便一眼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而不像他——矮小瘦弱的身体,苍白病弱的肌肤,还有与母亲完全没有一丝相同之处的长相。   阿诺像极了生活奢华的贵族夫人,而他却像极了贫民区的孤儿。   可这样的他却是母亲的孩子。   尤莱亚早该知晓的,只是阿诺亲昵地呼唤,温暖的怀抱让他下意识地忽视那些漏洞。   ——为什么他和阿诺长得一点也不像?为什么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去?想不起来曾经和阿诺生活的记忆?   尤莱亚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餐具,被他藏在胸口的相片仿佛正散发着热意,几乎快要烫熟了胸口的那一处皮肤。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却又发现那只是他的错觉。   抬眼对上阿诺灰绿色的眼睛,眼中的担忧几乎快溢了出来,让他不慎掉落湖底沉溺。   尤莱亚忍不住开口:“妈妈……”   “您会结婚吗?”   阿诺有些疑惑:“为什么会问这个?”   他想到了今日来接他的马车,不由心虚。   ……难不成被尤莱亚看见了?   但很快阿诺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才不是喜欢奥狄赛的小蛋糕和钱,他是为了让尤莱亚能够有更好的生活!   虽然这么想着,但阿诺的语气还是不免弱了几分。   “结婚这件事情……其实也说不定,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模棱两可的话语让尤莱亚的眼睛不禁黯淡几分,他注意到阿诺不敢看他的眼神,心里愈发难过。   可他本就不是阿诺的孩子,哪有资格去反对?   这么想着,尤莱亚却不由眼睛酸涩,他挣脱了阿诺的手,一头扑进阿诺的怀里。   尤莱亚环着阿诺的腰肢,闷声闷气的话语从怀中传来。   “……妈妈,能不结婚吗?”   抚着发顶的手缓缓移动,可身前的阿诺却沉默着。   尤莱亚不由着急起来,起身直视着阿诺,揪着阿诺的衣服连忙承诺着:“妈妈,我会长大的!我会长得比镇上的波特大叔还要高大,赚很多很多的钱——”   尤莱亚迫切地望着阿诺,想要向他证明着自己。   可身形瘦弱的他几乎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身处的环境破烂老旧,连冬日里第二件保暖的被子也没有。   尤莱亚忽地停住了动作,因为他看到了阿诺眼底的怜悯。他说出的大话就像是酒馆里喝醉酒的男人,大言不惭地说着自己的妄想。   再次莫名消失的窗户处涌进一股寒风,吹得尤莱亚身体发颤,发尾不停滴落的水珠将他的领口打湿,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脸颊透露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似乎有些受凉了,头脑发烫,说话糊涂。   尤莱亚听见阿诺无奈的声音。   “坐下来吧,晚餐都快凉了。” 第14章   尤莱亚好像在做梦。   他梦到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不是坐在马车上时,而是还要前面一些。   在大雾四起的荒野里,有人跌跌撞撞地闯入雾里,慌乱地跌倒在地。   “呜……”   那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上穿着做工精致的衣服,细细的脖颈上挂着银制的怀表项链。   地上粗粝的石子划破了掌心,刺眼的鲜血从手中滑落,刺痛感传入大脑,让他不由抽泣着。   他没有发现自己脖颈上的项链落在了地上,艰难地爬起身时,脚下便被雾气快速地聚集遮掩。   此时四周皆是大雾,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来时的马车,也看不见等待着他的母亲。   年幼的孩子从未经历过这样诡谲的事情,再加上家中突发变故,父亲横死,现在还与唯一的母亲走散,惶惶之下无助地哭了起来。   他哭喊着,大声唤道:“妈妈……妈妈、妈妈——”   浓稠的雾气吸收着他发出的所有声音,而与他相隔不到的数十米之外,发现自己孩子走散的夫人正焦急地寻找着。   “尤莱亚!尤莱亚——”   夫人睁大着眼睛,努力看向四周的浓雾,想要从中找到自己孩子的身影。   然而无论他怎么呼唤,始终没能听到一点回应。   直到远处的雾气忽然变得薄弱,像是被夫人焦急孩子的心所打动,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身影。   “尤莱亚——!!”夫人惊喜地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甚至顾不上是真是假,牵起裙摆便向着那处奔去。   而让他感到无比幸运的是,那确实是他的孩子。   晕倒在一处空地上的孩子衣裳破烂,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条银制的项链。   夫人一眼便认出那条项链。   家中突生变故,丈夫被强盗虐杀,伤心之下的他生了一场大病,竟意外地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只认得自己的孩子身上戴着的一条项链。   而此时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手里就握着尤莱亚的项链。   ——那一定是他的孩子!   他无比肯定,毫不犹豫扑上前去,唤着尤莱亚的名字。   “——尤莱亚!”   2.   “尤莱亚……”   焦急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耳边的呼唤越发清晰。   “——尤莱亚!”   尤莱亚艰难地睁开眼,入目便是阿诺焦急的面庞。   “妈妈……”   “尤莱亚,你还好吗?”   阿诺摸着他滚烫的额头,眼神担忧。   “你发烧了,昨晚突然晕倒,差点吓死我。”   看着阿诺眼底的乌青,尤莱亚面露愧色,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对不起,妈妈……”   阿诺脸上露出笑容:“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快点好起来就行了。”   他说着,从一旁端来煮好的姜汤,搅动了两下便要喂尤莱亚服下。   滚烫的姜汤盛在汤勺里,阿诺握着汤勺,停在尤莱亚的嘴边。   然而尤莱亚并未张开嘴,眼睛直直地望向阿诺的身后。   “那、那是谁……?”   尤莱亚声音沙哑,艰难地问道。   阿诺转过头去,看到了身后的奥狄赛,面色疑惑:“他不是你的老板吗?”   回过头看向尤莱亚的时候,眼神带点谴责。   身为员工居然认不出来自己的老板,昨晚还说着自己要赚大钱——果然,年龄渐长的孩子要变得和成年人一样狡诈可恶了。   尤莱亚蠕动着嘴唇,睫毛微颤,眼中夹杂着个人领地被侵占的愤怒。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   尤莱亚立马想到了昨日罗埃尔说的话。   「“尤莱亚……你应该感到庆幸了,再过不了多久,你便要有一个爸爸了——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是亲戚……”」   爸爸……亲戚……   这样的关键词让尤莱亚立即联想到奥狄赛。   他看向阿诺身后高挑的男人——他的老板,罗埃尔的亲舅舅——此时正望向这边,眼神粘稠地望着他的母亲,眼中的欲望几乎恨不得将阿诺整个吞下。   尤莱亚感到恶心。   即使奥狄赛是他的老板,即使奥狄赛在他与阿诺快饿死的时候给了一份工作……   但这些都不是奥狄赛能够窥视他母亲的理由!   尤莱亚颤抖着唇,祈求地看向阿诺。   “妈妈,我不想要看见他,让他从我们的家里出去好吗?”   可阿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奥狄赛,眼神困惑:“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帮了我们好大的忙,昨天晚上要不是他,你都快被病死了……”   看着完全不理解他的阿诺,尤莱亚愈发恳切。   “妈妈……让他离开我们家好吗?”   然而这次没能等到阿诺的回复,便听到了奥狄赛的声音。   “怎么了?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和的嗓音传入耳中,尤莱亚神情一僵,对上奥狄赛冰冷的双眼。   奥狄赛冷冷地看了眼床上的尤莱亚,他听见了尤莱亚排斥他的话语,这让他感到一丝恼怒。   但尤莱亚是夫人唯一的孩子,夫人很在乎他。   要想得到夫人的喜爱,夫人的孩子是最重要的一环。   记忆里,奥狄赛依稀记得那个孩子对他很恭敬,于是便计划着和尤莱亚搞好关系。只是就目前看来,尤莱亚完全看不出曾经对他的敬意,反而异常排斥,惊恐着他向阿诺靠近。   不得不说,尤莱亚是个聪明的孩子。   一眼便看出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又十分愚笨,不懂将这些情绪收敛隐藏。   仗着夫人对他的喜爱能做些什么?不过是一个与另一个男人的子嗣,夫人未来会有更多的孩子——那将是他与夫人的孩子。   奥狄赛轻飘飘地瞥过满脸愤懑的尤莱亚,转过头看向阿诺,温柔地询问道:“夫人,是有什么难处吗?需要我来帮您吗?”   3.   听到奥狄赛的话语,阿诺瞬间感到了救助,连忙起身将姜汤塞入奥狄赛的手里。   “那就多谢您了,麻烦您帮给尤莱亚喂一下姜汤。”   对上奥狄赛茫然的双眼,阿诺弯了弯眉眼,冲他笑了笑。   美貌的冲击让奥德赛的大脑瞬间宕机,立马伸手接过姜汤。   等他回过神时,对上尤莱亚厌恶的双眼,才惊觉自己做到了床边,手里捧着老旧的瓷碗,舀了一勺姜汤正要凑上尤莱亚的唇边。   握着汤勺的手都不禁颤抖了一瞬,勺中液体不慎洒落在自己捧着碗的手指,烫得他差点把碗打翻。   这么烫?!   奥狄赛的脑中冒出一句话。   隔着厚厚的碗壁一时之间居然还没察觉到,等到姜汤不慎滴落在手上时才忽然发觉这汤还没散过热。   这要是直接喂到尤莱亚的嘴里,怕不是得烫破喉咙。   这么想着,奥狄赛下意识地看向尤莱亚的脖子,联想到尤莱亚惨叫出声的模样。   到时候怕不是得惊扰到阿诺,把他吓到?   想到这里,奥狄赛只能遗憾地放下手中的汤勺,将碗放置在一旁等它晾凉些。   4.   阿诺从未给人喂过吃的,更别提姜汤了。   甚至就连这姜汤也不是他煮的。   昨夜尤莱亚正说着自己的豪言壮语,阿诺也破天荒地在认真听着,谁知道尤莱亚说到一半忽然身体摇晃,眼睛一闭直接倒下了,把阿诺吓一跳。   伸手一探,原来是受凉发烧了。   但尤莱亚的突然晕厥,这可把阿诺吓一跳。   自从来到黑雾小镇,阿诺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今天奥狄赛已经堵在了门口,阿诺也不会出去。   而上一次尤莱亚生病,阿诺出门没多久便碰上了奥狄赛,也没能走出太远。   所以对于小镇上的医生住哪,阿诺完全不知晓。   好在,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木门被敲响了。   是奥狄赛,还带来了暖和的衣物——   其实本来奥狄赛已经睡下了,可窗外突然的一道雷响把他惊醒。   他忽然想起夫人单薄的衣物,白日里往屋里瞥去也没见到什么暖和的物件,心忧夫人夜里会受凉,便紧忙地收拾东西,顶着暴雨赶来夫人家中。   只是让奥狄赛没想到的是,平日里难以被敲开的木门竟一下子被打开,露出夫人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尤莱亚、尤莱亚……尤莱亚生病了……”   他不自觉地抓紧奥狄赛的衣服,眼神仓皇地望着他。   而奥狄赛只看着夫人冻红的手指,眉头微颦,顾不得许多,上前握着夫人的手,小心捂着。   接着抬眼,对上夫人仓皇的眼睛,几乎被阿诺依赖的眼神激得心神荡漾,恨不得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立马给予肯定的承诺:“夫人!您放心,一切有我!”   5.   阿诺当然放心,若是奥狄赛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尤莱亚应该是死期将至了。   既然尤莱亚有救了,阿诺立马放下心来,动作也不慌乱了,跟在奥狄赛身后看着他行动。   而事实证明,奥狄赛确实靠谱,没一会儿就把医生从被窝里拉起来,带着人到偏僻的木屋里给尤莱亚治病去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奥狄赛陪着阿诺看守了尤莱亚一个晚上。   要不是奥狄赛在旁边看着,阿诺早睡着了。   “夫人,你还好吗?”   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奥狄赛缓缓来到阿诺身旁,担忧的眼神落在他眼下的乌青。   他伸出手,却在触碰到阿诺脸颊之前停住了。   奥狄赛像是惊觉自己失礼的举动,连忙收回手歉意地说道:“抱歉夫人,是我失礼了。”   阿诺顿了顿,微抿着唇,轻轻摇了摇:“没事……”   他微抬起眼,灰绿色的眼眸蒙着一层雾气,仿佛凝结着淡淡的忧郁。   “昨天晚上还得多谢您……”他说着,迟疑了一瞬,眼神变得几分柔软。   “若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奥狄赛嗅到了夫人软化的态度,心中兴奋几乎快要溢了出来,然而面上却端着矜持,温和地露出笑容。   “这并不算什么,夫人,能够帮助您,是我的荣幸。”   这番话让阿诺不由呼吸一窒,慌乱地移开视线,紧了紧身上奥狄赛带来的衣服,不敢去看他。   而奥狄赛深知点到为止,浅尝即可的道理,后退一步,给出足够的空间。   “夫人,姜汤应该凉了,我先去给尤莱亚喂上。”   说着,奥狄赛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向着屋里走去。   一……   二……   三……   “谢谢……”   身后传来夫人微不可察的声音,而背对着他的奥狄赛翘起嘴角,心情越发愉快。   他知道,不用多久,夫人便会成为他的妻子。   6.   “吱嘎——”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撑着精神努力不让自己睡着的尤莱亚睁开双眼,向门口投去尖锐的目光。   是奥狄赛。   此时的他眉眼愉悦,嘴角翘起,任谁来看都能看出他心中的喜意。   这让尤莱亚不由感受一丝不妙,瞬间提起心。   他艰难地撑起手,想要从床上坐起,然而一夜的高烧使他身体虚弱无力,没一会儿便跌了回去。   即便如此,尤莱亚依旧紧紧地看着愈发走近的奥狄赛。   在尤莱亚警惕的目光下,奥狄赛稳稳地落坐在窗前的凳子上。   他捧起床前的碗,此时依旧滚烫,但能够勉强入口。   奥狄赛冷漠地开口道:“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尤莱亚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离我妈妈远一点!”   这话奥狄赛可不爱听。   他眉目收敛,面色沉凝,配上那双薄绿色的眼眸,更显阴沉。   奥狄赛抬起眼,缓缓看向面前的尤莱亚——曾经他对尤莱亚的印象是一个好用便宜的外乡人,直到看到阿诺,对他的印象便变成了夫人唯一的孩子。   但无论印象怎么变,在奥狄赛的心里,他并不怎么在意尤莱亚。   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等他与夫人结婚,未来会有更多的孩子,而夫人与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只会在成年之后搬离夫人。   想着未来与夫人在一起的日子,奥狄赛的心情不由变好了许多,也不准备和眼前的尤莱亚纠缠了。   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一个成年人和他计较什么。   奥狄赛眉眼放缓,他放下手中的碗,示意着说道:“赶紧把姜汤喝了,待会儿夫人还得休息。”   然而尤莱亚丝毫不领情,抬手打翻了盛着姜汤的碗,滚烫的姜汤烫伤了他的手背,然而尤莱亚却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似的,恶狠狠地瞪着奥狄赛。   奥狄赛冷眼看着,丝毫不为之所动。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阿诺的注意,微阖的木门被人拉开,奥狄赛站起身转头看向阿诺,却听见身侧传来委屈的抽泣声。   “妈妈……”   “夫人……”奥狄赛正准备说些什么,脸上露出自认为最俊美温和的笑容,然而眼前的夫人却与他擦肩而过,神情焦急地奔向他身后的尤莱亚。   “——尤莱亚,你没事吧?”   薄绿色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奥狄赛猛然转过头,夫人正俯在床前,担忧地看着抽泣的尤莱亚。   在奥狄赛的注视下,尤莱亚红着眼,委委屈屈地看了眼奥狄赛,然后一头扑进阿诺的怀里,捏着阿诺的衣服轻声抽泣着:“妈妈……”   “不怪奥狄赛先生,是我没拿稳。”   看着这一幕的奥狄赛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若是视线能变成冰刃,估计能将尤莱亚千刀万剐。   然而在看到夫人看过来的目光时,奥狄赛一下子慌了起来,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没有……”   还未等奥狄赛说些什么,阿诺冲着他歉意地笑了笑,便收回了视线,柔声安抚着尤莱亚。   “没事,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嗯……这里,右手手背……”   尤莱亚抽抽搭搭地伸出手,双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阿诺,然后在阿诺抬眼看过来的一瞬间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目睹一切的奥狄赛咬牙切齿,才惊觉自己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坑了。   奥狄赛冰冷地看着尤莱亚,第一次没有一直注视着夫人。   倚靠着夫人的尤莱亚还在委委屈屈地述说着自己的疼痛,察觉到阴冷的视线,随意地抬起眼,果不其然地对上奥狄赛森冷的眼神。   他丝毫不畏惧,冲着奥狄赛挑衅般的咧嘴一笑,而后又宛若受伤般往阿诺的怀里畏瑟着躲藏,在阿诺看过来时怯懦地看了奥狄赛一眼。   奥狄赛心中的火气越发旺盛,被人戏耍的愤怒宛若一条毒蛇在胸膛里嘶叫着,不断驱使着他将其撕碎。   该死的毛头小子!   忍耐……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他与夫人结婚。   7.   等到尤莱亚再也支撑不住睡下,阿诺终于从屋内走出。   他疲倦的眉眼微微皱起,眼下的乌青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刺眼,让奥狄赛不由心疼起来。   “夫人,您快坐下歇息。”   奥狄赛上前搀扶着阿诺的手臂,将他扶坐在凳子上,然后倒上一杯水,捧着递给阿诺。   阿诺摆了摆手,抬眼看向奥狄赛,神情十分抱歉:“……奥狄赛先生……”他念着奥狄赛的名字,略微生涩,却还是让奥狄赛亮起了眼。   “怎么了?您讲。”   奥狄赛双眼期待着看着阿诺,仿佛此时的阿诺正在向他表达心意般。   然而下一秒阿诺口中吐出的话语却让奥狄赛温和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了。   ——“真是抱歉,尤莱亚那个孩子太过顽劣……”   奥狄赛听到阿诺向他道歉的话语,而阿诺口中“顽劣”的孩子还在不久前嘲讽着他。   笑容愈发艰难,眼神也不由沉默。   等到阿诺终于注意到面前奥狄赛的神情,便被他充满难过的眼睛看得微微一愣。   “夫人……”奥狄赛忧伤地看着他,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微颦着眉,让人见了都不由感到心疼。   “您认为那是我干的吗?”   阿诺略微诧异,但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像您这般成熟的大人怎么会和他一个孩子计较。”   而且奥狄赛在夫人眼中表现出来的形象相当靠谱稳重,除去有些小鲁莽,但却是个富有又友善的好人。   听到这番话,奥狄赛神情微愣。   说的也是,任哪个正常人来看,都不会相信一个成年人会对一个孩子干坏事——还是在孩子母亲就在屋外的情况下,将滚烫的姜汤故意打翻烫伤孩子的坏事。   只有没脑子的蠢货才会这么做。   奥狄赛感到有些茫然。   ——他怎么会陷入这样愚蠢的愤怒之中?   他看向阿诺,眼前的夫人正注视着他,疑惑着他为什么忽然不说话。   灰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奥狄赛狼狈的身影——凌乱的发丝,未扣的衣袖,脏乱的衣摆——这完全不像他。 第15章   奥狄赛向来是个从容镇定的人。   一丝不苟的服装,泛着金属光泽的纽扣被全部扣上,严严实实地遮住所有肌肤。发型也被梳理得整齐,嘴角的笑容温和又冷漠,看起来像极了繁都里的那些刻薄又冰冷的贵族。   而此时的他满身狼狈,完全没有以往冷静体面的模样。   像个蠢货一样站在阿诺面前,费尽心思讨其欢心,和曾经他嗤之以鼻的那些贪恋美色之徒毫无差别。   奥狄赛僵硬地站在原地,面前的阿诺正困惑地看着他,疑惑他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   “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奥狄赛艰难地移开目光,看向地面,那里有一块裂开的木板。   这很正常,小镇上大多数居民的家中地板都有些损坏,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钱重新装修,只能自己修修补补。   而阿诺家不仅没有钱,也没有懂得修补地板的人,只能让那块裂开的木板躺在那 ,时不时经过踩上发出“吱嘎”的嘈杂声响。   奥狄赛是个相当自负的人,同时他也无比清楚自己的为人。   吝啬,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夺取财富;虚伪,他讨厌贫穷的小镇居民,即使是他的姐姐,然而面上却是温和的模样;傲慢,他看不起所有人,任何人在他心里都如同未被教化的野兽,哪怕是那些所谓的贵族。   然而现在,他却成为了从前他所鄙夷的野蛮人。   这一刻,奥狄赛有些迷茫,又无比清晰。   他爱上了一个夫人,一个失去丈夫,带着孩子的夫人。   “她”如清晨的花儿般美好,比他最珍贵的珠宝还要耀眼;贫困不是“她”的错,美丽却是“她”的灾难——   奥狄赛抬起头,薄绿色的眼珠直直地看向阿诺,比以往的视线更加炽热强烈,仿佛要把人灼烧般。   是的,他爱上了“她”。   这便是甜美的爱情!   他会获得夫人的喜爱,成为夫人第二任,也是最后一任丈夫。   奥狄赛如此想着,娶夫人为妻的念头在这一刻占据了整个脑海。他执起阿诺的手,不容抗拒的力道让阿诺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奥狄赛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夫人,我先离开了,祝您晚安。”   夫人,我等您嫁给我。   2.   这个人有病吧!   阿诺看着奥狄赛离去的身影,恶狠狠地擦拭着手背。   那湿漉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的肌肤上,令他感到一阵不适。   “莫名其妙!”阿诺一边洗手一边小声咒骂着,要不是看在奥狄赛半夜帮忙的份上,他绝对会把桌上的剪刀往奥狄赛的脑袋上砸去。   阿诺忿忿地想着,完全没想到自己不是不想这么干,而是没办法,自己的手被奥狄赛捏在手里丝毫不得动,更别提砸东西了。   “妈妈……”   房屋里传来声响,阿诺转头看去,尤莱亚正倚靠在门框上,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阿诺停止了洗手,他正要拿起一旁干净的布料擦拭双手,下一刻尤莱亚便扑了上来,双臂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肢。   “妈妈……”尤莱亚的眼泪如雨般,没一会儿便粘湿了阿诺的衣裙,他拥着阿诺,将自身埋进阿诺的怀里。   感受着胸口逐渐变湿的布料,阿诺很想生气。   怎么一个两人都把他挡住好捏的玩偶亲亲抱抱?他有同意吗?   但见尤莱□□绪不太稳定,念其又正在生病,而最重要的是自己暗暗使劲挣脱却尴尬地丝毫未动,阿诺只好叹了口气,心里一边嘀咕着这孩子劲儿怎么这么大,一边抚上尤莱亚的脑袋,像摸狗一样安慰着他。   “怎么了尤莱亚?是哪里不舒服吗?”   尤莱亚从阿诺的怀中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如夜色般倒映着此时阿诺的脸。   他看见了阿诺眼角的泛红,像是哭过一般。这并不影响阿诺的美貌,但却令他的心脏微缩,像是被突然起来的大手紧紧捏住,喘不过气来。   突兀地,尤莱亚伸出手捧起阿诺的脸,手指轻飘飘拂过眼尾。   痒痒的,像一根羽毛,让阿诺不知觉地眨了眨眼。   尤莱亚问:“妈妈,他欺负您了吗?”   阿诺摇了摇头:“没有。”   但尤莱亚又问:“那妈妈,你喜欢他吗?”   “为什么这么问?”   阿诺皱起了眉,疑惑又不解地看向尤莱亚,若是在以前被阿诺这么看着,尤莱亚绝对会慌乱地移开视线,红着脸不敢看他。   但这一次,尤莱亚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诺的眼睛,又重复地询问了一遍。   “妈妈,你喜欢他吗?”   阿诺盯着尤莱亚看了好一会儿,久到尤莱亚手指忍不住蜷缩,久到尤莱亚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即使他也不知道那是一股怎样的情绪。   “那尤莱亚呢?你喜欢他吗?”   尤莱亚听见眼前的阿诺这样问道。   他快速地否定,没有一点犹豫。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讨厌他!”   尤莱亚的眼眶又开始积泪,他倔强又委屈地看着阿诺,仿佛只要阿诺的回答和他不一样便会立刻哭出来。   阿诺伸出手,摸了摸尤莱亚的脸颊,抹去他在不知不觉中淌下来的眼泪,轻轻说道:“那我也不喜欢他。”   感受着脸颊上温凉的触感,尤莱亚怔怔地望向阿诺,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怎么还是哭了啊?”   听着妈妈温柔的嗓音,尤莱亚再也坚持不住,埋在母亲的怀里,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裙。   【妈妈,妈妈、妈妈……】   抱着他最爱的“妈妈”,尤莱亚不停地在心里念着,没人能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冰冷偏执,明明还在不停地落泪,面上却没有一丝伤心。   3.   尤莱亚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隔天便生龙活虎,很早从床上爬起来。   他站在床前,盯着熟睡的阿诺好久好久,直到睡梦中的阿诺懵懂地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挣扎着睁开半只眼睛,呢喃地询问道:“怎么了?”   尤莱亚拍拍了阿诺的被子,低声哄道。“没什么,睡吧,我待会要出去了,要是有人敲门记得别给他开。”   “……”阿诺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   尤莱亚低垂着眼,视线落在阿诺的枕下,夺目的绿宝石露出一点痕迹。   他伸出手,小心地避开阿诺的发丝,从枕下拿出那串绿宝石项链。   很漂亮,很珍贵。   闪着耀眼的光芒,和他所处的灰扑扑的小木屋格格不入。   「就像妈妈一样。」   尤莱亚握着项链,抬眼看向阿诺,视线里只能看到阿诺的后脑勺。   他一直都明白,阿诺很美丽,就如同他手中漂亮的绿宝石,稀有珍贵,任何见过他的人都想要将其珍藏。   所以在来到小镇的第一天他便反复叮嘱——“妈妈,除了我,任何人敲门都别开。”   但总有人阴险狡诈,诱惑着阿诺开门。   尤莱亚知道,这不是妈妈的错。   妈妈已经很乖了,一个人乖乖地呆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即使每天的食物只有面包,也只是小声地嘟囔几句,没能给妈妈提供更好的生活,这是他的错。   尤莱亚讨厌罗埃尔,那个蛮横的镇长儿子,不仅抢走了他的项链,还装成他欺骗了妈妈。   但他更讨厌奥狄赛——那个虚伪的男人,满嘴花言巧语,用食物诱惑他的妈妈,骗得阿诺开门,甚至还想成为妈妈的第二任丈夫。   “小蛋糕……”熟睡的阿诺发出细碎的梦呓声,尤莱亚掖了掖被子,将项链放了回去。   那是阿诺的东西,即使它是奥狄赛送给阿诺的礼物。   尤莱亚最后看一眼阿诺,眼中带着乖巧和温顺,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但当他离开木屋,站在门外——袖中藏匿的剪刀似乎有点眼熟,看向小镇中心的眼神也无比冰冷。   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无论是罗埃尔,还是奥狄赛,都别想从他身边夺走妈妈。   4.   阿诺睡醒了,他坐在床上,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总感觉早上有谁站在床头一直盯着他,隐隐约约听到尤莱亚的声音,似乎在说“别开门”。   但他睡醒后什么也记不起来。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阿诺咬着食指的第二个指节,纠结地想着。   但很快,门口传来敲门声——“夫人,您醒了吗?我来看看尤莱亚,还带来了好吃的食物。”   听到奥狄赛的声音,阿诺眼睛一亮,瞬间将尤莱亚的交代抛入脑后——反正什么也想不起来,要是回头尤莱亚问起,他先一步指责尤莱亚早上动静大吵得他没睡好。至于“别开门”什么的,他都睡着了怎么能听到呢?   这么想着,阿诺立马下了床,打开了小木屋的门。   奥狄赛就站在门前,手里提着袋子和一个精致的食盒,不用看阿诺便知道,里面装着他爱吃的蛋糕。   “早安!”他那亮晶晶的眼睛颇为艰难地从蛋糕上移开,落在奥狄赛的脸上,这让第一次感受到夫人的热情的奥狄赛有点受宠若惊。   “夫人您也早安。”奥狄赛立即回道了一声早安,抬手自然地理了理整齐的领口,心里有些紧张。   他把自己的焦虑掩饰得很好,除了时不时就理一理袖口和领子。   奥狄赛很想立马走进小木屋里和他的夫人畅谈久坐,最好还能拉一拉手,碰一碰夫人脸颊旁的碎发。   但为了自己在夫人心中的印象,面上却装作正人君子的矜持模样。   奥狄赛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视线越过夫人,看向昏暗的屋内:“尤莱亚今天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阿诺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尤莱亚?他很早便出门了。”   奥狄赛如顺从流地接着道:“这样吗?我带了一些药,先给您放里面吧。”说着,便就着阿诺露出的那点位置,巧妙地踏入了小木屋。   阿诺还没反应过来,奥狄赛便站在了灰扑扑的木桌前,将手中装着药物的袋子随手丢在了一边,装着蛋糕的盒子摆在桌上。   “夫人,您吃了早饭吗?我带来了一些糕点和蛋糕,快来尝尝吧。”奥狄赛一边招呼着阿诺,一边将食盒打开。   阿诺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又看了看桌上的蛋糕,思考两秒,决定抛掉了尤莱亚重复叮嘱的话,带上门转身欢快地来到桌前。   此时的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喷香的鹿肉馅饼,外表精致的玫瑰挞,和铺满了莓果的水果塔。   阿诺盯着它们,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开始叫了。   “夫人……”   耳边传来奥狄赛的声音,阿诺回过神,才发现奥狄赛正站在身前,近到几乎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的身影。   奥狄赛注视着阿诺,轻声询问道:“夫人,您喜欢吗?” 第16章   “我很喜欢,谢谢你。”   阿诺望着奥狄赛的眼神水润又明亮,若不是场景不对,他几乎要在后面加一句“你是个好人”了。   奥狄赛瞬间意识到今日的夫人态度和以往不大一样,似乎在昨夜救下了尤莱亚之后,夫人更信赖亲近他了。   这是一个良好的变化,这意味着他成为夫人丈夫的距离更进一步了。   掩饰不住的笑容几乎是一时不刻地挂在脸上,奥狄赛轻声细语地谈论些阿诺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夫人,那颗绿宝石您喜欢吗?它和您的眼睛很相似……”   “它很漂亮,我很喜欢它。”   忽然,奥狄赛顿了顿:“夫人……我们相识这么久,还未曾正式介绍过自己。”   “我叫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是个商人,家里那些珍贵美丽的珠宝正是曾经收获的财物,很高兴认识您夫人。”他炽热地望向阿诺,等待着他的回复。   奥狄赛没有说错,他曾经确实是个商人,只是前几年回到镇上开了家面包店。   只是面对心爱之人,面包店老板的名头怎么说都没有商人好听。   奥狄赛的目光实在刺眼,阿诺避开他的视线,随口道出自己的名字:“我叫阿诺。”   简短的介绍。   但奥狄赛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更加愉快,对于阿诺介绍中没有牵扯到旁的人。   仅仅只是名字,没有什么xx夫人。   奥狄赛并不想听到别人的姓氏冠名在阿诺的身上,如果可以,他更想听到阿诺介绍自己为考斯特夫人——他的夫人。   只是稍微想想,他便不由脸颊发红,手指不由轻颤起来。   奥狄赛掐住了那根忍不住颤抖的手指,包含炙热情感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诺。   “夫人……”他几乎是按捺不住地深切呼唤,但又很快被自己扼制住快要喊住咽喉的声音。   忍耐,他得忍耐,不要吓到夫人。   他深呼吸着,遏制着沉重的呼吸声,很快恢复成以往那矜持优雅的姿态,笑语盈盈。   “夫人,我这还有果茶,您尝尝……”   2.   “这该死的尤莱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罗埃尔气愤地一脚踢飞石子。   他刚在叔叔的面包房里寻过一遍,尤莱亚却意外地没有出现在那。   这个时间,他会去哪?   皮尔登从不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断断续续地道:“找、找到了……”   罗埃尔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他人在哪?”   “在黑雾林。”   罗埃尔微愣。   3.   离开黑雾小镇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条顺着萨纳河通向繁都,另一条则需要穿过黑雾林。   但是,在这近几年里,发现了一些恐怖的事情,便再也没有人能够穿过黑雾林离开。   罗埃尔感到诧异,他不明白尤莱亚为什么会去到那里。   跟着皮尔登的身后,罗埃尔远远地便看到了站在黑雾林前背对着他的尤莱亚。   他手里握着罗埃尔所求的怀表,缓缓打开怀表,另一只手上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   然而罗埃尔已经怒不可遏了,他找了尤莱亚很久,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   他每日与木屋里那位夫人的相处时间本就短暂,可就是那短短几时,尤莱亚竟也不肯让他。   “尤莱亚——!”   怒喊出口的同时,罗埃尔便冲了上去。   罗埃尔不管尤莱亚出现在这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管尤莱亚另一只手里捏着是什么——他只要那块怀表。   那块能让他与夫人见面的怀表。   刹那之间,罗埃尔与尤莱亚便扭打到了一起。   慢一步的皮尔登左看右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在了原地,等待着罗埃尔抢到怀表。   如果没有意外,只要片刻的功夫,罗埃尔便能像这几日般,将怀表从尤莱亚的手里抢走。   但这次,出现了意外。   尤莱亚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刀,捅在了罗埃尔的身上。   疼痛使罗埃尔松开了拉着怀表银链的手,痛苦地倒在地面。   “!”   突然的变故令皮尔登慌了神,他看着胸膛正不断流血的罗埃尔,又看了看一身狼狈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尤莱亚——对方的表情阴冷到如同恶鬼,吓得皮尔登后退一步。   尤莱亚抬手蹭了蹭被沙砾磨破的脸颊,渗出的几点血液在脸上抹开。   他听到慌乱的脚步声,抬眼看去,身形矮小的皮尔登已经慌不择乱地跑开了。   尤莱亚漠然地收回视线,擦拭着染上灰的怀表,然后小心将其藏在身上。   他看向地面已然昏迷过去的罗埃尔,短暂木然,像是思考些什么,捡起罗埃尔的一只腿,便这么拖着对方向黑雾林走去。   天空仿佛一瞬间暗了下来,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雾快速笼罩着这片区域,将那拖着罗埃尔的瘦小身影一点点吞噬。   4.   尤莱亚那边似乎正上映着恐怖片,而阿诺这边则是爱情的罗曼蒂克。   男人眉眼低垂,掩去眼中平日里格外冷漠的薄绿,几缕发丝垂在额前,显得几分缱绻温柔。   “阿诺,我先离开了……”站在门外,他显得欲言又止,含情脉脉。   奥狄赛想要再一次表白自己的心意,却又怕他过于急切的表现让阿诺觉得轻佻。   不过好在,他并未能纠结太久——   “嘭”的一声,眼前的门便被阿诺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看着留有虫眼的破烂木门,奥狄赛愣了愣,不由闷笑了一声。   他可爱的夫人,还是这么的任性。   奥狄赛笑着,却丝毫没有不愉。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漂亮雀鸟落入陷阱前的小小挣扎。   就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奥狄赛享受着其中的每一个瞬间,期待着最终的甜蜜结局。   5.   “——奥狄赛!奥狄赛!”   远处,阿梅丽的声音惊慌而急切。   美好的心情被打断,奥狄赛不由皱起了眉,心中涌起一丝不悦。   但好歹是他的姐姐,如此慌乱,怕不是她那个宝贝儿子出了问题。   “奥狄赛!”阿梅丽急切地来到奥狄赛的跟前,她揪着自己弟弟的衣服,儿子的失踪令她忽略了此时弟弟精致的打扮。   奥狄赛后退了一步,避开阿梅丽的手,持着一副冷静的模样,沉声道:“怎么了?”   阿梅丽一副慌乱无神的模样,在这个丈夫出远门的阶段,失去儿子的她几乎把奥狄赛当作了她的救命稻草:“奥狄赛!弟弟!帮帮我!帮我找找罗埃尔……罗埃尔不见!”   听到这个消息的奥狄赛毫无波动,他冷静地询问当时的情况:“什么时候不见的?当时他和谁在一起?”   阿梅丽连忙喊来身后的皮尔登,男孩胆怯地站上前来,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低声道:“就在十几分钟之前,罗埃尔和尤莱亚打了起来,我看到尤莱亚拿出了刀,捅伤了罗埃尔……”   听到这里的阿梅丽直接尖叫了起来:“什么?!”   “那个杂种!他这么敢的!要不是我们收留了他和那个疯女人……”   “阿梅丽!”奥狄赛立即喝止住她。   男人的眼神如锋利的尖刀般,冷冷地落在女人身上,阿梅丽的声音不禁小了起来,面上闪过一丝惧意。   奥狄赛瞥了眼身后的木屋,没有丝毫动静,他不由松了口气,不知里面的夫人有没有听见。   他再次看向阿梅丽,女人似乎从他的情绪中分辨出某些信息,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木屋。   奥狄赛任她打量一会儿,随后侧身遮住她的视线,低声警告着:“阿梅丽,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罗埃尔。”   听到自己的儿子,阿梅丽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去,不再去想自己的弟弟与那疯女人之间的关系,扭头拽着皮尔登,迫切地要他说出之后的消息。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然后我就跑了,尤莱亚手里有刀,我想找人来帮忙,谁知道等我再回去,尤莱亚和罗埃尔都不见了……”   “蠢货!你怎么能让罗埃尔一个人留在那里!”   阿梅丽的声音尖锐而刺耳,看着女人毫不留情地挥掌,和男孩恐惧的抽泣声,奥狄赛忍不住皱眉。   对于自己姐姐蛮横如母狼般的举动,奥狄赛索性眼不见不心烦,侧身望向身后的木屋。   想着自己的心上人,男人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第17章   外面的动静实在吵闹,阿诺很难听不到。   只是关于尤莱亚捅伤罗埃尔这个消息,究竟是罗埃尔这个恶霸和他的小跟班皮尔登的诬陷,还是被欺负的小可怜终于怒起反抗——   阿诺其实更比较偏向于尤莱亚,毕竟是自家的孩子,可怜又弱小,他又能欺负得了谁呢?   阿诺撑着脸颊,右手百无聊赖地在桌面抠动着,总感觉手里少了某样东西。   忽然一愣,阿诺反应了过来,低头看向桌面。   ——他的剪刀呢?   2.   自昨日病好后,尤莱亚似乎记起了某些事情。   他站在黑雾林深处,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笼罩在他的身上,缓缓渗入他的身体。   脸颊上被沙砾磨破的伤痕不知不觉中缓缓愈合,连同身上其他的伤疤,整个人仿佛重新回到温暖的羊水般。   尤莱亚松开了拖着罗埃尔的手,他冷漠地俯视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欺凌者,那柄锋利的剪刀还镶在男孩的胸膛。   毫无疑问地,他无比憎恨着这个曾欺辱过他的男孩——尤莱亚本可以和他的“母亲”生活下去,他会好好照顾妈妈,即使生活有些艰苦,那也是幸福的日子。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罗埃尔给毁了——   他让尤莱亚记起自己并不是“尤莱亚”,他与抢走项链敲响木屋的罗埃尔一样,是个欺骗母亲的坏孩子。   尤莱亚看着怀表里的那张相片,陷入惶恐。   要是妈妈病好了,要是妈妈无意间看到这张相片,要是罗埃尔彻底抢走他的项链——   尤莱亚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怀表,他的眼神逐渐冰冷。   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妈妈!   3.   “罗埃尔!”   “罗埃尔!罗埃尔!”   黑雾林里,无数火把点燃,在浓郁的黑雾中却如同脆弱的萤火般。   阿梅丽高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平日里无比珍惜的皮草随着黑雾林的深入逐渐脏乱。   而受镇长夫人的头衔以及金钱驱使的其他人则渐渐感到畏缩,他们寻视着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即使举着火把,也看不清两米之外的动向。   黑暗带给他们恐惧,更别提这里是所有镇民都心存畏惧与心虚的黑雾林。   “阿、阿梅丽,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还没找到罗埃尔……”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会不会……”   “闭嘴!”阿梅丽接受不了儿子还活着以外的任何结果。   她阴恻恻的眼睛仿佛毒蛇般,“玛德琳,你最好祈祷我的罗埃尔还活着,否则我不介意明晚的火架上多出一个人!”   玛德琳敢怒不敢言,而其他人则是冷漠地注视着,甚至隐隐期望着玛德琳再次开口。   “好了,阿梅丽。”奥狄赛走过去,打断了阿梅丽阴冷的目光。   “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不能在黑雾林待太久。”   他环视着周围人,视线在玛德琳的身上稍微停顿,而后看向阿梅丽。   男人低声警告道:“阿梅丽,最多再找十分钟,十分钟一到,我们便立刻离开这。”   “弟弟!”阿梅丽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触及到奥狄赛冰冷的目光,只好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女人有些不甘,其他人虽然知道黑雾林晚上很危险,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若是奥狄赛不提起,她再多加些金钱,这群愚蠢的镇民未必不会再找下去。   阿梅丽忿忿咽下不甘,对于这个极少亲近的弟弟,她向来有些畏惧。   只是这次他特意寻来镇民帮忙寻找罗埃尔,让她短暂忘却了奥狄赛曾经的举动。   阿梅丽收回眼神,她又想起自己找到奥狄赛时的地方,那个疯女人的木屋前……   未等她深思,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镇民的呼喊:“找到了!找到罗埃尔了!”   所有思绪在瞬间全都抛之脑后,阿梅丽惊喜地朝声音的方向奔去,大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罗埃尔!罗埃尔!”   然而当她看到男孩的尸体,情绪如山崩般崩溃。   “罗埃尔——”   4.   扣扣扣——   “妈妈,麻烦开一下门。”   透过虫洞,悬挂在男孩脖颈处的怀表摇摇晃晃,他轻声唤着,很有耐心。   吱嘎!   木门缓缓打开,有着灰绿色眼眸的夫人打开门。   5.   食指在男孩脸颊搓了一下,阿诺满眼疑惑:“你脸上的伤疤怎么不见了?”   刚从镇上面包店回来的尤莱亚表情困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副自己也不清楚的模样:“是吗?”   但他很快便放下手,欢喜地仰头看着阿诺:“妈妈,你看我今天带回来了什么东西,是你最喜欢的小蛋糕!”   尤莱亚说着,将手中装着蛋糕的袋子高高举起,漆黑的眼睛仿佛闪着光。   阿诺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转移了,视线落在蛋糕上,随着尤莱亚的动作一点点来到木桌前坐下。   屋里十分昏暗,只有几根蜡烛燃着昏黄的火焰。   阿诺享受着美食,尤莱亚则撑着脑袋安静地注视着,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侧影,倒是显得几分温馨。   只是这难得的温馨场景并未维持太久——“嘭”的一声,木门被人粗暴地从外撞开,粗犷的身影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光影交错,屋外的冷风灌进屋内,几根蜡烛的渺小光亮随着闯入木屋的男人的动作“嘶”的熄灭。   阿梅丽满脸仇恨,她站在男人的身后,目光在没了光亮的屋内环视一圈,触及到桌前的陌生“女人”时微顿一秒,余光瞥见杀害她孩子的凶手,怒气瞬间点燃。   “瓦尔德,把他给我抓起来!”   不知缘由的夫人被这一动静吓得差点噎住,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孩便被突然闯入的仆人挟持而去。   “尤莱亚!”   他惶惶站起身,欲伸手抓住尤莱亚的手,却很快被另一个闯入木屋的男人拦下。   “夫人,小心点。”抬眼,男人熟悉的面孔倒映在瞳孔,苍白脸色在门外月光的照映下格外冰冷。   他对着阿诺露出温柔的浅笑,手掌轻柔却又不容置疑地扼制住阿诺的手腕,“外面的人太多了,夫人,您还是先待在屋内吧。” 第18章   “……夫人,您还是先待在屋内吧。”   这么说着,奥狄赛却没忍住撩起阿诺额前的一缕碎发,轻轻地搭在耳边。   手掌虚虚拢在阿诺的侧脸,几乎盖住夫人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格外漂亮的绿色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随着长长睫毛轻轻颤动,心底便像是有根羽毛也在挠瘙。   “奥狄赛!”身后的阿梅丽有些不耐,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处置那杀害了她孩子的小恶魔。   “瓦尔德,把他们带出去。”奥狄赛并未转过身,而是让仆人先带把人带走。   阿梅丽还想说什么,却很快被言听计从的仆人钳制住双臂,并毫无留情地往外拽去。   这让阿梅丽表情惊愕,“奥狄赛!”她挣扎着,目光透过奥狄赛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个被他挡住的“女人”,隐隐身影藏匿于黑暗里,有些过于高挑。   阿梅丽的脑中闪过进屋时看到的那一眼,再联系罗埃尔失踪后奥狄赛格外积极的举动——要知道,奥狄赛可从来不关心这些,就算是阿梅丽自己失踪了,怕是也不见得他会主动提出寻找。   棕褐色的眼睛猛地睁大,阿梅丽不甘地抓着门扉:“不!奥狄赛!你不能这样,那是你唯一的侄子——奥狄赛!弟弟!”   手指被绝望地扒开,就在阿梅丽以为奥狄赛要彻底护着人时,她听见声音。   “好了,阿梅丽,等我出去再做决定。”   女人的身体一顿,在仆人的压制下,她很快便被拉了出去。   2.   视线越过身前男人的耳畔,注视着门被带上,阿诺的视线最后又回到奥狄赛的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尤莱亚……”他惊惶回神,挣扎了一下手腕,很快便被男人顺势松开。   奥狄赛收回自己的手,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微微勾动,似乎在感受着那短暂的触感。   他拉回意识,看向面前的阿诺——眼前的夫人还处于惶惶之中,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变化已经滑落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尤莱亚杀害了镇长的儿子,裁缝的儿子亲眼目睹,罗埃尔的尸体也被所有人找到,罪名无法辩驳,他将被充满怒火的母亲烧死,而唯一能够挽救尤莱亚性命的,只有奥狄赛——只有他。   “夫人,你知道尤莱亚干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奥狄赛凝视着阿诺的眼睛,缓缓开口。   “他杀死了镇长的儿子,我唯一的侄子。”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注视着夫人的表情从不安到震惊再到绝望,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奥狄赛对阿诺的反应很满意。   这让他不由觉得,自己离他更近了一步。   “不!这怎么可能!”阿诺面上恍惚。   男人眼神怜悯:“夫人,这是事实,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举着剪刀插进了罗埃尔的胸膛。”   夫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猛然惊神,上前扯住男人的衣襟,急切又慌乱:“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考斯特先生,您帮忙解释一下……”   他惶惶落下泪来,看得奥狄赛心口一疼,不禁抬手抚上阿诺泛红的眼。   指尖触及夫人柔软的眼皮,惹得眼睫微颤,视线僵硬转动,对上男人那双幽深的薄绿色眼睛。   他仿佛被奥狄赛的眼神骇了一下,迅速收回自己的手,避开他的视线。   指尖失去了那点温热的触感,奥狄赛回过神来,注意到阿诺那副躲闪的神态。   他收起自己轻柔的态度,正色哀伤道:“那是我唯一的小侄子,夫人……”   哀痛的口吻令夫人不由身体一颤,让他再一次对上男人的眼睛——只是,与男人悲哀口吻截然不同的,那双薄绿色的眼睛毫无悲伤,如同进入狩猎状态的蛇般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冰冷且势在必得。   “夫人,你知道黑雾镇的规矩吗?”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什么……”   奥狄赛伸出手,轻轻拢住阿诺的侧脸,这一次,夫人并未动弹。   他僵硬在原地,任由那只冰冷的手抹去眼角下的泪珠。   男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轻笑了一声。   “杀人偿命,犯了过错的人都得被架在火上接受惩罚。”   “夫人,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活活烧死吧。”   他低声说着,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落下惊恐的泪水。   3.   屋外,阿梅丽怨恨地盯着杀害了她孩子的凶手,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可又因为奥狄赛最后一句话,不得不按捺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杀意。   而被人仇怨瞪着的尤莱亚却没想象中的平静,他死死地注视着紧闭的屋门,视线穿过那小小的虫洞,仿佛能看到屋内男人与阿诺交谈的画面。   对于自己杀死罗埃尔的后果,尤莱亚并不是完全不知。突如其来的黑雾蒙蔽了他的大脑,如同催化剂般激发了他的憎恶。   可看着毫无动静的木屋,尤莱亚感到焦灼。   他没有忘记奥狄赛觊觎着阿诺,那个男人与阿诺单独相处了快十分钟,他究竟在和阿诺说什么?   “吱嘎——”   木门打开,男人走出了木屋。   阿梅丽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准备说出自己对尤莱亚的处理:“奥狄赛,明天晚上……”   男人却打断了她,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结果达成的愉悦。   “阿梅丽,这件事晚点再说。”   阿梅丽瞪大了眼,几乎是立马就想到了屋内那个疯女人。   “奥狄赛,那可是你的亲侄子,难道你要为了……”   奥狄赛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眼中警告的意味令其忿忿地闭上嘴。   阿梅丽死死咬着牙,回头狠狠刮了一眼身后的尤莱亚。   而看着逐渐靠近的奥狄赛,尤莱亚心中的情绪愈发不安。   “……你和妈妈说了些什么?”他紧紧地注视着奥狄赛的表情,眼见着他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作呕感愈发强烈。   “离我妈妈远点!”尤莱亚愤怒警告,想要从身后镇民的桎梏中挣脱,却没有丝毫效果,甚至被压制在地上,只能像个小兽般徒劳挣扎着。   对于尤莱亚的愤懑,奥狄赛丝毫不在意。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满身狼狈的男孩,踢了踢对方的脑袋,心情很好地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尤莱亚,你应该感到羞愧——因为你,夫人答应了我的求婚。”   4.   奥狄赛并不为自己的卑鄙无耻感到羞耻。   利用夫人的孩子向阿诺求婚,对奥狄赛而言,这并不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情。   他是个合格的商人。   少年时便独自一人跟随着途经黑雾镇的商队远行,短短数年便累计了无数财产,靠得当然不是诚信与良知,而是乘人不备和落井下石。   漂亮的花园、昂贵的花卉、珍稀的夜莺、精美的宝石……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金钱。   当然——最珍贵最美丽的夫人,则需要更多的财富来供养。   5.   面对奥狄赛的威胁,阿诺对此感到欣喜——这简直和他想的不谋而合。   阿诺甚至不需要再找合理的借口来向尤莱亚解释。   “妈妈……”   被放回到屋内的尤莱亚立马扑进阿诺的怀里,他揪着阿诺的裙子,表情几乎看不清。   也不知道奥狄赛对阿梅丽说了些什么,尤莱亚没受到什么伤害便被放开。   但即使回到母亲的怀抱,尤莱亚依旧隐隐不安着,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在奥狄赛跟着进来时越发扩散。   扣扣——   男人敲了敲门,在男孩警惕的目光中很克制地站在门口。   他看向阿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想,夫人——阿诺,您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今天的事情。”他稍作停顿,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明明视线已然如实质般粘腻在阿诺的身上,却仍虚伪地询问着:“夫人,下一次见面,我能喊你阿诺吗?”   未等阿诺回答,紧紧攥着他衣裙的尤莱亚便像是被人入侵领地般尖声道:“不可以!”   尤莱亚狼崽子般阴冷地瞪着门外的奥狄赛,而后惶惶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水光氲氲:“妈妈,让他离开我们的家!”   他乞求着,惊惶不安。   然而被他施予一切希夷的“母亲”却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合格的母亲,而是探究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就像是一对雾蒙蒙的玻璃珠,注视着他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件物品般,冰冷地对他进行“是否给予希望”的评估。   6.   唔……其实这是阿诺第一次看到NPC的脑袋上有标签,以往都是只能看到玩家。   看着尤莱亚脑袋上方忽然冒出来的进度条,阿诺脑中瞬间理解了它的含义:原来这是成为boss的进度条。   作为一个长期流窜于各个恐怖游戏的NPC,阿诺在无数次的游戏中摸清了规律——只要结束了一场游戏,他便能选择是否在该游戏世界里待上一段时间。   而这部名为《黑雾镇》的恐怖游戏,大概是他这段时间遇到的最为轻松的NPC角色了。   只是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让一个男性NPC去填补BOSS前期的母亲角色,阿诺很难不怀疑这是游戏策划的个人xp。   虚化的数据框在尤莱亚的头顶浮现,黑色的进度条卡在百分之六十的位置,只是随着阿诺的沉默,迅速飙升到了百分之八十。   阿诺摩挲着食指指尖,思忖着要是自己不答应尤莱亚,他是不是会一下子窜到百分之百。   不过一分钟后,阿诺还是遗憾地放下这个选择。   受到一晚上惊吓的夫人苍白着脸,他安抚着男孩的脸,抬眼向奥狄赛虚弱地笑着,灰绿色的眼睛像是浮着雾气的湖面。   “考斯特先生,能请您先离开吗?”   听到这句话,男人与男孩的反应截然不同——奥狄赛的面色沉了一瞬,而尤莱亚则眼睛一亮,抬起还挂着眼泪的灰扑扑小脸,希夷地望向高挑的母亲。   但奥狄赛到底是成熟狡诈的大人,他眼睛黯淡了下来,很快又扬起温柔的笑脸,嗓音轻柔:“夫人,我期待着明天与您见面。” 第19章   奥狄赛离开了,破旧的小木屋里又只剩下阿诺与尤莱亚。   被撞破的木门裂开了一块木板,正不断地往里透着寒风。   阿诺看着眼前如同跳楼机般不断上上下下的进度条,而尤莱亚自奥狄赛离开后便神色不定,一会儿眼神阴冷,一会儿表情羞愧自责。   终于,他鼓起勇气。   “对不起,妈妈……”尤莱亚眼神悲伤,羞愧难当:“是我连累了您。”   瘦弱的男孩抽泣着,满是灰尘的脸被不断的眼泪浸湿,露出底下偏黄的脸蛋。   他不停地落着泪,眼眶红肿,即使被罗埃尔每天欺负也不曾如此。   很显然,奥狄赛暧昧亲昵的话语让他明白了阿诺付出的代价。   尤莱亚感到了绝望——倘若他没有让愤怒冲昏头脑,一气之下杀死了罗埃尔该多好。   如果知道这样的结果会是让母亲付出自己,他宁愿每天让罗埃尔揍一顿。   阿诺盯着他头顶已经降到百分之五十的进度条,心里惊叹:这孩子是圣父吗?这都还没之前的进度高。   然而这样的想法不过刚冒出来,尤莱亚头顶的进度条又忽地骤然飙升,停在了百分之八十。   男孩低着头,咬紧牙齿,他握紧着手中的剪刀,也不知道之前藏在哪,竟然没被那些镇民发现。   他猛地抬起头,想要将自己身体的异样全都向母亲托付出来,然后利用那股未知的力量杀死那群镇民:“妈妈,我身上……”   阿诺看出了这小子还不死心,玩家还没上线,全弄死了剧情就崩溃了。   阿诺伸手抱住了他,佯作悲哀道:“尤莱亚,我的孩子,我只剩下你了,只有他能够救你。”   他紧紧地抓着男孩的肩膀,黑发划过尤莱亚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母亲的眼泪。   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简短的一句话,让尤莱亚彻底泄了气。   握紧的手逐渐失去力气,剪刀最终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男孩抽噎着,低声道:“好……”   2.   奥狄赛离开木屋之后,藏匿于阴暗处等待的阿梅丽立即迎了上去。   艳丽的脸上满是哀痛,她狰狞着眼,一下子涌到了奥狄赛身前,紧紧地揪着弟弟的衣袖。   “奥狄赛!难道你就这么看着你唯一的侄子被人杀死吗?!”   阿梅丽低哑嘶吼着,眼神中充满了怨恨。   而奥狄赛轻飘飘地瞥去一眼,随后命令沉默寡言的仆人:“瓦尔德,带上罗埃尔的身体。”   攥着衣袖的手指微微一顿,被奥狄赛抽出自己袖口后还僵硬在半空。阿梅丽犹疑之中还夹杂着些许不可置信和欣喜,她好似从奥狄赛这句话中读到了什么令人惊骇的信息。   “你……”一个词出口后立刻截断,阿梅丽似乎明白了什么,立马收敛起脸上表情。   3.   复活死人的步骤需要几步?   奥狄赛对此并不熟练,比起复活死人,他更擅长掠夺与占用。   只是阿梅丽实在烦人,若是真不给她一个结果,怕是不得安宁。   奥狄赛的庄园里,后院偏僻的小木屋,就是罗埃尔曾翻入围墙无意间注意到的那个小屋——   罗埃尔的冰冷尸体躺在临时寻来的棺材里,苍白脸色毫无一点活人迹象,腹部的血迹已经凝固,双手交叠覆盖住那处的伤口。   看着儿子的尸体,阿梅丽心疼不已,眼中时不时闪过对尤莱亚的怨毒。   奥狄赛点燃了白蜡的烛芯,幽幽焰火照亮了他的下巴与扣到最上方的衣领,较为浅淡的唇色在幽暗阴影中也显得有些艳丽。   他护着微弱的烛火,走近屋内的尽头,是一座诡异的无脸人形雕塑。   阿梅丽被雕塑吓了一跳,她忍不住低声问道:“奥狄赛,这是什么东西?”   奥狄赛凝视着这座雕塑,没有回答阿梅丽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放弃商队回到这里吗?”   阿梅丽表情疑惑,她并不清楚,只是在一天里突然收到了奥狄赛的来信,说他要回来。   奥狄赛却没有再解释,而是冷淡地吩咐阿梅丽将仓促准备的布偶人拿出来。   阿梅丽动作小心地将布偶人放在罗埃尔的手中,那是罗埃尔幼年时的玩具,只是不到一个月便被罗埃尔厌弃丢在了一边。   在听到奥狄赛说需要载体的时候,阿梅丽从家中找到了它。   做完这一个动作,阿梅丽看向奥狄赛,等待着他接下来的指示。   只是,奥狄赛接下来的话让她有些不可置信。   “过来,站在雕塑面前,向祂祈祷。”男人说着,向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她。   阿梅丽犹疑地来到雕塑面前,她实在不敢相信复活死人的步骤竟如此草率,这让她不由感到荒缪。   但看着毫无声息的罗埃尔,她只能把这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抓住。   她看向面前的雕塑,没有脸的祂仅仅只有30公分,看上去和普通的雕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画风诡异了些。   但阿梅丽却十分诚恳,对罗埃尔复活的强烈信念让她将一切希望寄托于这个雕塑上,她无比恳切,乞求死神能够将她的孩子还回来——   女人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雕塑,时间仿佛静止般,周身寂静不已,甚至连木屋外时刻聒噪的虫子也停止了声音,安静到阿梅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心跳声急促地跳动着,不知不觉中,耳边似乎响起了另一个心跳声,平稳缓慢,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从眼前的雕塑中传来。   可唯一能听见的阿梅丽却像是注意不到反常一样,在这轰然作响的心跳声中,她甚至忘记了身后的仆人,忘记了身旁的奥狄赛,眼中只有那没有人脸的雕塑。   「无论是谁、需要什么,让罗埃尔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4.   复活死者的诡异行为结束后,罗埃尔依旧没有醒来。   然而一开始明显抱有不信任的阿梅丽却比奥狄赛还要有信心,面上一扫之前的哀伤,又恢复了从前精明的模样。   她将罗埃尔的尸体留在了后院的小屋里,包括那个布偶人,然后跟着奥狄赛,试图询问出他对尤莱亚“母”子俩的想法——   “奥狄赛,你难道真的爱上了那个疯女人……”   “阿梅丽,他有名字,他叫阿诺。”奥狄赛警告式地提醒她。   阿梅丽只好称呼其名:“好的,阿诺——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他。”   见奥狄赛彻底沉溺于那个“女人”的美色之中,阿梅丽只好换个方式。   女人耸耸肩,似是对弟弟终于有了喜欢的对象而感到无奈,但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阴冷——即使他的弟弟痴迷于那个“女人”,阿梅丽也绝不会放过杀害了她孩子的凶手。   她的脸上挂起似是担忧的神色,“只是奥狄赛,你有想过该如何处理尤莱亚?那是阿诺与前夫的孩子,还是个男孩,谁知道他会学到他父亲怎样的坏习惯,说不定在他父亲死之前还嘱咐过,让他好好看着自己年轻貌美的母亲。”   “尤莱亚是个乖孩子没错,可他确实个依赖母亲的,对于家庭里出现的新父亲,一定会排斥,甚至是仇视……”阿梅丽试图蛊惑男人。   奥狄赛的脚步顿住了,阿梅丽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在经历尤莱亚生病之后,奥狄赛便知道,即使他一步步软化阿诺的心,阿诺也不会爱上他,甚至嫁给他。   因为在他们之间,还有个尤莱亚——阿诺与前任的爱情结晶。   他爱着他的孩子。   即使他们之后结婚,但无论奥狄赛与尤莱亚发生怎样的冲突,身为母亲的阿诺都会无限偏向于尤莱亚。   甚至只要尤莱亚抗拒,阿诺便会为了尤莱亚拒绝一切,正如今晚所发生的那样——奥狄赛的眼神逐渐幽深,他不能接受自己向阿诺求婚时,因为尤莱亚的不同意,而后得到阿诺的歉意。   奥狄赛不需要阿诺的道歉,也不需要不属于他与阿诺的孩子。   奥狄赛想到了曾经见过的一种生物,那是个漂亮的雌性红背蜘蛛,背部的红色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售卖它的商人告诉他,这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当它与雄性完成□□后,会毫不犹豫地吃掉雄性;而若此时有新的雄性红背蜘蛛出现,当它看到带着幼蛛的雌性时,为了争取与雌性再次繁殖的机会,则会毫不留情地杀死那些幼蛛。   奥狄赛转身看向因失去孩子而变得疯狂的阿梅丽,苍白锐利的眉目间微微挑动,唇角掀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阿梅丽,你想怎么做?”   女人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亮,她同样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姐弟俩相似的艳丽眉目在此刻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杀了他。” 第20章   第二天到来的很快,而比太阳更早出现的,是迫不及待来到木屋商议婚礼的奥狄赛。   “早上好,夫人。”   尤莱亚一打开门,入目便是奥狄赛那张苍白的虚伪笑脸。   男孩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犹豫地关上门——然而紧接着便被奥狄赛伸脚挡住。   而没见着阿诺的男人立马没了表情,奥狄赛连一道目光也不想施舍给尤莱亚,用脚踢开门后,抱着花束径直走进了屋门。   如同屋子的主人般,他站在木桌旁,一眼便从房内未关紧的门缝中窥视到里面熟睡的身影,从昨夜起便迫切想要见到夫人的心在此刻瞬间平静了下来。   奥狄赛眼神柔和,盯着那细小的缝隙里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看向尤莱亚,神色冰冷——他嗓音似霜,冷冷地告诫着男孩婚礼的时间。   “我与你母亲的婚礼将在明晚进行,之后阿诺会搬去和我住在一起,至于你——尤莱亚,我会安排人在镇中心建一座屋子,位置你可以随意挑选……”   然而奥狄赛的话还未说完,尤莱亚的表情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那是我的妈妈!”他恶狠狠地瞪着男人。   奥狄赛却轻蔑一笑:“明天之后那会是我的妻子!”   “长大的孩子终归得离开母亲,男孩,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男人居高临下的眼神中带着隐约怜悯,不容置疑的口吻令仅有十几岁的男孩恼怒不已,但当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男人忽然转头看向了室内——尤莱亚也同样安静了下来,很快,他听到了屋里窸窸窣窣的动静。   透过那条未合拢的门缝,两人都能看到里面那道缓缓起身的修长身影。   带着被吵醒的怒气,阿诺气冲冲地推开门,话未说出口,便对上男人惊喜的眼睛。   2.   刚起床的夫人带着惺忪的睡意,略微凌乱的长发勾垂在右侧嘴角,那双灰绿色眼睛里燃着蓬松的怒气,推开门露出那张微微泛红的漂亮脸蛋。   奥狄赛被惊艳,甚至忽略了阿诺身上“奇怪”的部分——微凸的喉结,过分平坦的胸膛,比平常女性要更宽阔的肩部……   他彻底被阿诺摄人心魄的美貌所吸引,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不正常的地方。   “早上好夫人,昨晚休息得怎么样?”他迫不及待地打起招呼,将花束捧到阿诺的面前。   沁人的芬芳打断了推门那一刻的愤怒,阿诺微眯双眼,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宝蓝色立领上衣搭配着白色衬衫,领口处的褶皱精致而细腻,整体的收腰设计很好地凸现出对方柔韧的腰肢,十分可口的装扮——很显然,为了今天的见面,奥狄赛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阿诺语气不明,面上却是一副柔弱的模样:“早上好啊,考斯特先生。”灰绿色的眼睛一寸寸地在男人腰臀处滑过,最后定格在对方的脸上。   注视着奥狄赛还算年轻俊美的脸,依稀能看见些许薄粉平平地浮在苍白肤色上,倒显着几分年轻人的生气。   男人无疑是英俊的,只是平日里格外冷漠刻薄的神色让他看上去十分阴翳危险,以至于旁人总是忽略了他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正如此刻,那双薄绿色的眼眸因热烈的爱意而变得澄澈,宛如被阳光穿透的翡翠,让阿诺不由想到他赠予自己的那颗绿宝石。   他的姿态愈发柔弱,努力让自己在旁人眼中看着更像是个被强迫的无辜受害者。   这样的伪装阿诺向来很出色。   这不,可怜的奥狄赛早已深陷爱情的沼泽,完全没了曾经作为黑商的精明与阴险。   “阿诺……”抱着花束的右手缓缓松开,奥狄赛忍不住上前,想要抚平未来妻子不安轻蹙的眉梢。   但没等指尖触及到阿诺柔软的脸颊,后腰便受到狠狠的撞击,下一秒尤莱亚挤入了他与阿诺的之间,冷冷地瞪着他。   “考斯特叔叔,您不是来商量婚事的吗?”男孩咬牙强调着男人的来意,随后对着阿诺扬起天真无暇的笑脸,“妈妈,现在还早,您再回屋歇息会儿,我和考斯特叔叔先聊聊。”   他说着,拉着阿诺的手将其推回屋里,“嘭”的一声关上门,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黝黑的眼中满是警告与排斥,压低音量警示着:“小点声,妈妈每天都需要睡到太阳升起。”   “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作为母亲唯一的孩子,我认为这场婚事不必再进行了。”   抱着花束的手臂忍不住收紧,娇艳的花朵被挤压得微微颤抖,奥狄赛捏着泛白的指节,面上温和的伪装彻底掩饰不住。   他冷冷地掀起嘴角,僵硬狞笑道:“当然,一切都随着阿诺的心意。”   3.   无论尤莱亚是多么不乐意,这场婚礼的时间依旧如既定的日程般一步步逼近。   甚至在奥狄赛金钱的加持下,婚礼的到来比预想中还要快上几分。   傍晚,这场婚礼的地点被安排在镇上的教堂前。   颤颤巍巍的老牧师站上站台,举起经文诵念着:“亲爱的天父,我们今天聚集在您的圣所,见证这一对男女在您的面前立下婚姻的盟誓……”   台下的镇民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带着或期待、或兴奋的神情,他们小声地交头接耳,议论着新娘婚纱的款式和可能的花纹,猜测着镇上最富有之人所举办的婚礼是多么的奢华盛大。   而伴随着婚礼的进行,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婚礼开始便消失不见的新郎姐姐去往了哪里。   甚至在新郎与新娘入场后,也没有人再关注桌上的餐具是不是纯银、这次婚礼花了多少金币,只是呆愣地注视着新郎身旁的新娘,惊呼于对方的样貌。   “那是谁?”   “这是那个破木屋里的疯女人?!”   “怎么可能……”   4.   白纱拢在脑后,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痕迹,奥狄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阿诺,脸上忍不住露出欢喜的笑意。   他凑近阿诺的耳畔,轻声吐露出按捺不住的爱语:“阿诺……”   “我终于拥有了你。”   薄绿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欣喜的光芒,过于刺目的喜悦有些闪到阿诺的眼睛了。   阿诺气鼓鼓地鼓起脸,忙碌而繁杂的婚前准备令他疲惫且心累,虽然大部分事情全都交于奥狄赛准备,但从未如此累过的阿诺还是感到不高兴。   特别是此刻奥狄赛喜形于色的脸,在他看来就是挑衅。   明明都是结婚,凭什么奥狄赛能看上去这么舒坦?   阿诺冷着脸,好在这副模样在奥狄赛看来也不算奇怪,毕竟他的新婚妻子是自己的威胁着来的。   好不容易才牵到的手,无论阿诺怎样的态度,奥狄赛皆是甘之如饴。   5.   而在另一边,昏暗的环境下摆放着的棺材被人粗暴打开,女人怀揣着怨恨与期盼的心思等待着亡者的苏醒。   “罗埃尔,我的孩子……”阿梅丽深情呼唤着男孩的名字,而随之被唤醒的,是男孩尸体手捧着的布偶人。   “……母亲?”   不知是哪个部位发出的声音,罗埃尔僵硬地操控着布偶的身体,熟悉的嗓音令阿梅丽热泪盈眶。   阿梅丽迫不及待地上前捧起了布偶人,而尚且对目前情况完全不了解的罗埃尔则被这一动作吓得惊慌失措。   “不、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罗埃尔慌乱地撑着阿梅丽的手掌,纽扣制成的眼睛对上母亲惊喜的双眼,棕褐色的眼中倒映着他此时的模样——那破旧却被精心修补过的布偶身体显得如此怪异,与曾经鲜活的他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幼时的布偶玩伴在此时成为了他灵魂的载物,而他死去的肉身则被置于深深的木棺里。   罗埃尔不可置信地抬手触碰自己的脸,却只摸到粗粝的布料:“不——我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阿梅丽耐心安抚着归来男孩惶恐的情绪:“别害怕罗埃尔,听我说,你听我说——”   她轻轻抚摸着罗埃尔的脑袋,眼中流露出怜惜与心疼:“我可怜的罗埃尔,你已经死了……被那该死的尤莱亚捅伤了胸膛——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没了生气。”女人的眼神在提及杀害孩子的凶手时变得无比锐利阴狠。   她悲痛地看着手中已经化身成布偶人的罗埃尔,述说着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找来你的奥狄赛叔叔,向雕塑许愿让你复活——我以为这是假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你活了过来!”   在谈到许愿的诡异雕塑时,阿梅丽的眼中充斥着强烈的情绪。   其实在许下愿望之后的第二天,她便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与可笑。   阿梅丽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在围观弟弟与尤莱亚母亲的婚礼时,她感到愤怒与憎恨。   鬼使神差让她回到了放置罗埃尔尸体的地方,只是令阿梅丽没想到的是,罗埃尔真的复活了过来,即使那只是个布偶人。   阿梅丽看着仍对此刻现象感到惊恐的罗埃尔,脑海里不由冒出了那道诡异雕塑的模样。   ——只是,那张没有雕刻的人脸却被若隐若现的黑雾所替代,似乎长着一张熟悉的人脸,时而像自己出差的丈夫、时而又像镇上某个见过的人……   女人眼神闪烁着,既然连死者都能许愿复活,那其他愿望是否同样能够实现……   阿梅丽想着家中地下室里藏匿着的财物,脑中又冒出奥狄赛婚礼上新娘脖颈间硕大的绿宝石项链,心中不禁升起贪婪的幻想。 第21章   对于自己死去又复活的现状,罗埃尔完全无法接受,在他最后的记忆里,自己只是和往常一样,找到尤莱亚并将其揍一顿,再抢走项链敲响那扇木门——   想到这里,罗埃尔捧着脸的动作僵住了,死前的记忆涌入大脑。   他记起来了。   那天,自己并没有抢走项链,反而在与尤莱亚打斗的过程中,被对方掏出的一把剪刀捅进了胸膛。   死前强烈的疼痛仿佛在此刻重新回到他的布偶人身体中,不存在的感知神经因记忆中的幻想而复苏。他感受到那把剪刀穿过皮肉,刺进胸膛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丝细节都清晰无比,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定格。   “啊——!!”罗埃尔惊恐尖叫着,声音中包含着无尽的恐惧与愤怒。   “是他!是尤莱亚!他杀了我!”寄生于布偶人躯体的死者揪着母亲的衣袖,无比憎恶地大声喊着。   “妈妈!杀了他!杀了尤莱亚!”   2.   优美的乐曲在教堂前奏响,在如雕塑般伫立在一旁的老仆和一众宾客的背景下,面色苍白的新郎与貌美的新娘站在牧师前,等待着牧师的颂词。   台下的宾客们神色诡谲,既惊异于新娘的外貌,又惊叹于新郎的财富。   他们知道奥狄赛曾经跟随着商队赚了不少钱,回到镇上后还建了一座巨大的庄园,但没想到的是这么富有——不少人瞪大眼睛打量着新娘脖颈前的绿宝石项链,心里计算着那璀璨的祖母绿宝石到底值多少金币,让人不禁幻想拥有它是有多么的美好。   只是,和其他镇民所想不同,玛德琳并不觉得这条项链是奥狄赛赠予的。   她的视线落在新娘身上,被白纱虚掩的面庞看不清神色,但仍能从中看出对方摄人心魄的美貌。   玛德琳曾见过尤莱亚戴在身上的怀表项链,银色的外壳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看便价值不菲。   那不是普通人能所拥有的,这令她不由联想起阿诺搬来时的传闻——为躲避追杀的富商之妻,拥有着连亲戚都觊觎窥视的巨大财富。   而平日里从不见阿诺的出现,他们所居住的房子又是这么破小,甚至为了维持生计,需要年幼的尤莱亚出来工作,没有人真正相信他们拥有巨额的财产。   但此刻,看着镇上出了名十分吝啬刻薄的面包商奥狄赛,玛德琳不禁确信,镇上的谣言是真实的。   玛德琳不觉得向来不近女色、冷血贪婪的奥狄赛会真正爱上一个人,她怀疑他发现了新娘拥有巨额财产,再加上阿诺又格外漂亮,正好尤莱亚杀害了阿梅丽的孩子,便与阿梅丽一起胁迫阿诺嫁给他,将美人与财富一同收入囊内。   ——不得不说,玛德琳的猜疑对了一大半。   3.   在罗埃尔强烈要求下,阿梅丽承诺婚礼结束找人把他的尸体带回去,随后带着布偶人回到了婚礼现场。   他们回来的时机很巧妙,新娘与新郎正在牧师最后的誓词下带上戒指。   “……在主的注视下,请新娘与新郎交换戒指……”   老牧师颤颤巍巍地念着誓词,双眼含泪地看着眼前这对容貌格外耀眼的新婚“夫妇”,这大概是他退休前主持的最后一场婚礼,好在所有步骤都十分的顺利。   象征着爱情的钻石在徬晚最后的余晖下闪烁,由奥狄赛那双修长的手指为新娘戴上,刺目的光亮深深刺痛了布偶人的纽扣眼睛。   罗埃尔微微颤抖了一下,牵扯到阿梅丽的头发,疼得她轻嘶一声。可女人并未过多思考,只以为罗埃尔看到了杀害了他的尤莱亚。   阿梅丽轻轻拍抚着布偶人的脑袋,低声轻喃:“别着急罗埃尔,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女人的视线落在前方宾客中第一排的位置,那个矮小的男孩正紧紧注视着台上的新娘,丝毫不知被他杀死的罗埃尔被人从地狱中唤醒。   而今晚,将是他的死亡之夜——   4.   乘坐着马车,新娘与新郎行驶在洒满月光的道路。他们顺着蜿蜒的小道,一路奔向偏僻的树林,来到了奥狄赛的庄园。   月下的庄园透露着几分阴森朦胧的气氛,直到哒哒响起的马蹄声,身着礼服的新郎先行下车,朝着车内伸出右手。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搭上男人的右手,紧接着便被攥紧在手心,炽热的双眼注视着阿诺的面庞,奥狄赛牢牢抓着阿诺的手掌,向外轻轻带入自己的怀抱。   淡淡的香气涌入他的鼻腔,比之以往捕抓到的一点隐若现的气味,今晚奥狄赛能够毫不客气地嗅闻。   奥狄赛抱着妻子的腰肢,男人的脸被婚纱领口处的珍珠磕出红痕,却丝毫不在意。   他眼尾泛起绯红,面上充斥着兴奋与愉悦,抱着阿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往庄园的主卧里走去。   “阿诺、阿诺……”抬脚踢开主卧的大门,奥狄赛念着阿诺的名字,痴迷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男人将阿诺放置在床上,俯下身拾起他脸颊旁的黑发,轻轻置于嘴边落下一吻:“我的新娘……”   “今晚你属于我。”   而貌美的新娘似乎有些惧意,低垂着眼避开新婚丈夫充满情欲的视线。   5.   教堂前,数分钟前还是婚礼现场的美好画面被可怖狰狞的镇民们所破坏。   纯白的纱幔与鲜花被踩在无数人的脚下,现场的环境一片狼藉,而中央摆放着的不再是老牧师的讲台,而是被高高架起的木架。   火把的熊熊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都显得是那么狰狞。   阿梅丽将成为布偶人的罗埃尔放置在左肩,冷眼注视着被绑在木架上的尤莱亚。   瘦弱的男孩束缚在粗糙的木架上,被油浸湿的粗绳紧紧地将其捆绑,深深陷入皮肤里,勒出一道道沁出血的红痕。   他惊恐地环视着四周围上来的镇民,不明白所发生的一切,明明……明明半个小时前还是母亲与那个男人的婚礼,然而当母亲被男人带走后,男孩却被身后突然的一击砸晕了过去。   直到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木架上——尤莱亚惶恐地望着身前充满恶意的人们,想要从人群中找到一点不忍和善意,却对上了最前方阿梅丽的眼睛。   散发着冰冷杀意的棕褐色眼睛在此刻与记忆中罗埃尔的眼睛重合,一样的桀骜不驯,充斥着对他的鄙夷与不屑。   倏忽地,尤莱亚心中那如潮水般的恐慌与无措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烈焰般名为憎恨的怒火,在他的胸腔中熊熊燃烧。   【为什么……】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仇恨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孔,似要将所有人咬上一口。   被这目光扫过的阿梅丽丝毫不惧,她已经见过太多人的死去,而这群人在绑上木架时的反应也不外乎这几种——要么涕泗横流地求饶,要么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要么恶狠狠地诅咒。   而他们的最终都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在所有镇民的围观中被火焰彻底吞噬。   当然,尤莱亚也一样。   阿梅丽冰冷的视线瞥过尤莱亚,肩上的布偶人抓着她的肩膀,忍不住动了动,为杀害自己的尤莱亚即将死去而激动。   女人缓缓抬起手中的火把,向其他镇民高举示意着,率先砸向洒过油的木架。   “砰——”   随着阿梅丽丢下火把,其他镇民手中的火把陆陆续续丢了下去,火舌舔舐着木头,很快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在赤红刺目的焰火中,男孩凄厉的尖叫声随之响起,划过寂静的黑夜,几乎响彻整个黑雾镇。   罗埃尔紧紧注视着被活活烧死的尤莱亚,布偶人的纽扣眼睛微微转动着,对上了大火中男孩的眼睛。   他似乎看到一团黑色的雾气从火焰中升起,又像是火焰燃烧自然产生的黑烟——   6.   对于自己的新婚之夜,阿诺其实蛮好奇的。   以往的身份都是些孤家寡人,那些NPC又都像人机似的,根本没有这个游戏里的NPC灵活多变,像结婚这样的事情,阿诺还是第一次经历。   而关于新婚之夜该做什么,他并不理解。   于是在奥狄赛试图将他压在床上的那一刻,阿诺顺着对方的力道,乖乖躺好。   头顶昏黄的灯光有些扎眼,呼吸交融的瞬间,阿诺迷茫地睁着眼,对上男人似蛇般暗沉的眼眸。   过近的距离让阿诺敏锐地注意到男人忽然急促的呼吸声。   接下来要怎么做?   阿诺充满了对未知体验的期待,直到对方终于克制不住,饱含着强烈的欲望的吻落了下来,吸吮着他的唇瓣。   奥狄赛的力道轻柔却又不容抗拒,阿诺能感受到对方的舌尖探出嘴唇,像条蛇般滑腻又粘腻地钻入他的唇缝,试图挤进去。   有些奇怪,但还在阿诺接受的范围。   他任由着对方亲吻,对视上的薄绿色眼眸里翻涌着浓郁的情欲,那是阿诺从未涉及到的情绪。   直到他微微张开紧闭的唇缝,那条长蛇便露出了他过于贪婪的面目,强硬地从那条缝隙里钻了进去,纠缠着阿诺的舌。   奥狄赛入侵着妻子的口腔,在舌尖划过阿诺上颚的时候,敏锐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微微颤栗。   薄薄的眼尾泛起红晕,灰绿色的眼珠子泛着盈盈水意。   亲吻,拥抱,唇齿交融,感受到愉快的阿诺开始放松身体,等待着奥狄赛下一步的举动。   然而右手逐渐向下探去,意识到什么的男人顿住了动作,缓缓退开。   被打断的阿诺撑着手臂缓缓起身,被褪到一半的婚服拢在他的胸膛处,露出他那漂亮而平坦的胸脯。   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落在他肩颈后背,阿诺困惑地抬眼看去,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了下来。 第22章   今天是奥狄赛最高兴的一天,他深爱的夫人终于嫁给了他。   而今晚也是他受到惊吓最大的一天,因为就在他尝试与妻子深度交流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的身下,长着一件与他一致的东西。   ——   奥狄赛僵硬着身体,看着他的妻子撑起上半身,困惑地朝他看来。   他沙哑还带着情欲的嗓音逐渐干涩:“你……你是个男性?!”   奥狄赛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己爱上的是想象中女性的阿诺,而不是与他同样长着一样物件的男性阿诺。   卧室的氛围有些冷却,奥狄赛冷静了下来,他觉得这样的错误应该被修正,最起码今夜的行为得先暂停。   然而当他准备起身时,瞥见床上茫然无措的妻子——阿诺微仰着脸,披散在胸前的黑发半遮半掩着颈肩间被他吸吮出的红痕,可怜又可爱,似乎还不明白他起身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奥狄赛的心中不由泛起麻意,他想,这并不是阿诺的错,他精神失常,什么也不懂,连这场婚礼也是被自己迫胁。   向来冷酷自私的考斯特在此刻忍不住为其开脱,甚至在对方似受凉畏缩的那一瞬上前想要拢上他的衣服。   手指触及对方温凉光滑的肌肤,暧昧又刺目的痕迹无比夺目,令奥狄赛不禁产生羞愧。   他干涩地开口,试图说些歉意的话:“抱歉……”   然而那双茫然充满着水汽的眼还在望着他,甚至伸出手,无措地牵住了他的衣摆。   “奥狄赛……”   “丈夫……”   被他肆意吻得艳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是惧怕自己抛弃般,他急切地唤着对他的称呼。   一双手臂环上了奥狄赛逐渐僵硬的身体,“亲爱的……”   无名的□□被彻底点燃,被迷的晕乎乎的奥狄赛再次吻上了妻子的唇,动作更为放肆。   毫无疑问,妻子就是妻子,即使是男性,也是妻子。   2.   奥狄赛的动作似乎变得更加激烈起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褪下阿诺的衣服,亲吻着他的颈肩和胸腹。   阿诺的手贴在奥狄赛的左胸,感受着他不受控制的心跳,而对方在短暂的亲吻之后又陷入了沉默,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阿诺有些不耐烦了,再怎么愉快的事情接二连三地被打断,都会变得不愉快。   然而正当他准备收回贴在对方身体上的手时,面前的男人稍稍直起身,伸手向自己的身后探去。   锐利苍白的眉眼似是遇到难题般皱起,额角甚至生出细密的汗珠。   阿诺被他的动作引起了好奇,微微撑起身向他身后看去,下一刻,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睁大了眼。   而未等他仔细探究,便被男人引导着操作,一点点深入对方的身体。   前所未有的快感快速划过大脑,几乎一瞬间,阿诺便迷恋上这种感觉。   听着身前男人难耐的喘息,阿诺亲吻上男人因痛苦一瞬间褪去红晕的苍白脸颊,用他那双惑人的灰绿色眼眸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亲爱的……”   含糊甜腻的嗓音在奥狄赛的耳边响起,今晚的新婚之夜漫长且愉快。   3.   天光乍亮,大火将木架上的一切彻底燃尽,只留下缕缕灰烟,随着风飘向远方。   一堆灰烬之中,依稀能看到一点未烧干净的东西,风一吹,显露出下面的事物。   银光闪闪的怀表项链在初冬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阿梅丽一眼便看见了它。   同样,罗埃尔也认出了那条怀表项链。   纤细的手指勾起银色的链条,将它悬置于半空中——   女人微眯双眼,很显然,这条项链并非前几日罗埃尔口中所说的那样,它属于被火烧死的尤莱亚。   阿梅丽转头看向肩头的罗埃尔。   被母亲看得有些心虚的布偶人晃荡着小腿,纽扣眼睛瞥向地上的灰烬。   而深刻了解自己儿子的阿梅丽毫不意外,甚至从这条怀表项链中猜测到了事情大致的起因经过——不过是从尤莱亚的手中抢走了项链,而这条项链对于尤莱亚来说又格外的重要,使得对方一怒之下杀害了罗埃尔。   阿梅丽推测得没有错误,她也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什么过错,只是觉得罗埃尔像极了他父亲,一样蠢货,连个比他瘦弱的孩子都打不过。   女人冷哼了声,手里摩挲着精致的怀表,将其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这番操作让看着的罗埃尔格外着急,却又只能丧丧地耷拉着脑袋,一旁的仆人将一切收入眼底,目光追随着最后一点灰烬消散在空中。   ……   这场大火烧得很干净。   4.   小镇上的生活似乎又重归平静,只是和之前相比,又好似多了些什么东西……   拥有了一段新婚姻的阿诺摇曳着绿色的裙摆,新婚丈夫为他准备的衣服格外精致奢华。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从楼梯上一蹦一蹦地跳下,清脆的声音吵醒了二楼主卧里沉睡的奥狄赛。   男人一脸疲倦,大脑在一片空白中缓缓清醒,逐渐想起昨夜的记忆。   柔软的嘴唇,耳边的轻喘……奥狄赛苍白的面孔不由泛起红晕,随后又面色一僵。   似乎过了一夜,考斯特的大脑逐渐清醒了起来。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主动坐在阿诺的身上。   奥狄赛想要坐起身,撑着手臂却扯到身下某处部分,不禁“嘶”出声,面色又红又青。   等到艰难地从床上站在地面,体内的液体又顺着大腿内侧下滑。   这下子,奥狄赛的面色更难看了。   5.   穿戴整齐的奥狄赛试图找到他的新婚妻子,在看到脖颈处鲜艳的痕迹时,男人一脸羞恼地将上衣的纽扣扣至最上方。   只是现在来看,他似乎扣得太紧了,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奥狄赛松开了第一个纽扣,露出部分皮肤,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痕迹。   他来到了玻璃花房,听到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意识到阿诺在这,奥狄赛不禁加快了脚步。   只是随之踏入花房,拨开眼前生长速度过于迅速的绿植藤蔓,他似乎产生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羞赧与迟疑,脑中甚至又冒出昨夜的迷乱。   “……阿诺……”   前方的身影在绿植的遮挡下若隐若现,奥狄赛拨开惹人恼的植物,视线向前方眺望。   那道绿色的身影伫立在石桌前,俯身观赏着那只颜色灰扑扑的夜莺。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过头,眼睛明亮地奔向奥狄赛:“奥狄赛——”   不远处的阿诺在眼中放大,奥狄赛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过于心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对方走去。   “阿诺……”   只是令奥狄赛没想到的是,对方紧紧地拥住了他,无比眷恋地唤着他的名字。   “奥狄赛……我亲爱的丈夫……”   6.   男人僵住了身体,阿诺的态度依旧维持着昨夜的亲昵,令他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前来寻他的缘由。   奥狄赛僵硬着手臂,轻轻抱住了阿诺。   而随后,他的妻子松开了手,稍稍拉开点距离,与他对上眼睛。   那双婚前总是带着抗拒与疏离的眼中在此刻充盈着欣喜与爱意,口中吐露出亲昵的话语,让从未体会到如此待遇的奥狄赛感到目眩,仿佛回到了昨夜。   ——他以为昨夜那只是一个偶然,然而此刻却像梦一样。   他不禁心生欢喜,可心中却又升起惴惴的不安。   奥狄赛没有忘记自己与阿诺的婚姻源自于他的胁迫,只是新婚之夜后阿诺的态度依旧美好,令他生出幻想。   若是阿诺爱他,一切的一切他都不在意,就像昨晚那般。   然而下一瞬,那张昨夜吻过的柔软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了令奥狄赛慌乱的话语——   “亲爱的,我们的孩子在哪?”   阿诺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奥狄赛维持着面上柔和的表情,脑中快速飞转思考着阿诺这句话的意思。   冷静,奥狄赛,阿诺不能知道尤莱亚的事情……   尤莱亚应该在昨晚就已经被阿梅丽烧死了,若是阿梅丽动作快些,连骨头也找不到一点。   而早在与阿梅丽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他便想好了处理方法——   奥狄赛逐渐放松下来,他想起了自己在昨夜想出的办法。   既然阿诺认不出尤莱亚的模样,只认得那条怀表项链,那么只要有那条项链,尤莱亚是谁都不重要。   这么想着,奥狄赛缓缓露出笑容:“是说尤莱亚吗?他现在应该在外面玩,你是找他吗?那我让……”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脑中搜索着合适的人选。   他话未说完,眼前的人皱起了眉:“对啊!尤莱亚……”   “那孩子太顽皮了,总喜欢到处乱跑,之前还把你放在书房的瓷瓶打碎了,结婚前我就和你说过,别因为那是我前夫的孩子就惯着他……”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可奥狄赛却没了找“尤莱亚”的心思。   奥狄赛缓缓睁大双眼,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阿诺,你在说什么,尤莱亚什么时候……”   阿诺诧异地目光划过他的脸:“你怎么了?怎么连这件事也忘记了,难道是因为这几日搬家的事情忙累到了吗?早知道就继续待在城里了……”他眼神担忧。   “不……”奥狄赛拉住阿诺的手,慌乱地询问道:“阿诺,我是谁?”   阿诺却还以为他在与自己玩闹,弯起眉眼:“又在开玩笑吗?亲爱的,无论回答多少次,你都是我结婚数年的爱人,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英俊又富有的商人,我的现任丈夫。”   他说着,指尖亲昵地抚过男人锐利的眉眼。   然而奥狄赛的面色却变得微妙起来。   结婚数年……   7.   很快,在奥狄赛试探性的询问下,大致摸清了此刻的情况。   阿诺病得不轻。   ——这是事实。   就像他忘记了尤莱亚的模样,需要怀表项链辨认一样。   而现在,他的大脑为他编造了一个与现任丈夫相爱多年记忆。   对着阿诺充满爱意的眼睛,奥狄赛沉默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缓缓上扬。   最后,他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心。   “……是的,我是你的爱人。”说着,他缓缓靠近阿诺的脸,轻轻搂住了他的肩。   嗅着身前人发间幽幽的香味,奥狄赛的心中无比愉快。   这真的是……   太棒了。   8.   而另一边,处理完一切的阿梅丽带着罗埃尔回到家中,却发现了令她无比恐慌的事情——   罗埃尔的尸体复活了。   布偶人倚靠在阿梅丽肩头,注视着占据了他身体的幽魂,犹如没有生命力的玩偶。 第23章   Heart Rate公司总部,一身白色的负责人站在巨大屏幕面前,凝视着屏幕里的画面。   远处宾客欢呼雀跃,人群中的男孩一脸木色,而再远一点的地方,女人肩头坐着布偶人,幽幽地望着婚礼。   夕阳下的小镇,黑发新娘似是羞涩地低垂下脸,纤细修长的手指被缓缓牵起,等待着面前看不清脸的新郎为“她”带上戒指。   这几帧画面重复播放了好几遍,最后停留在新娘羞涩低头的那一幕。   刘海垂落的阴影下,新娘的神色模糊不清,带着不符合人设的冷漠与脱离。   屏幕外的男人皱起眉,这个NPC不该是这副表情。   ——   华新市,夜晚。   高楼大厦林立,外立面的智能玻璃闪烁着五彩光芒,或明或暗地跳动,如同城市的脉搏。   在城市的中心地带,高达621米的新绿大厦巍峨耸立。大厦的外墙上,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正循环滚动播放着画面,那是“ Heart Rate”公司投放的恐怖游戏宣传片。   五彩斑斓的光线从显示屏上散射开来,照亮了周边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名为《婚礼之夜》的宣传片缓缓播放——   暗藏秘密的小镇,诡异的无脸雕塑,被黑雾笼罩的树林,以及看似美好却气氛诡谲的婚礼,紧接着画面一转,满脸狰狞的镇民高举火把,被绑在木架上的男孩眼神怨恨……   显示屏中展现出的宣传片阴森恐怖,然而一道转瞬即逝的画面却吸引了不少行人的驻足。   “这是什么宣传片?刚刚那个新娘好漂亮……”   “恐怖游戏?最近没听说哪个游戏大厂出新游啊……' Heart Rate' ?这是什么公司……”   而与此同时,凭借着巨额宣传资金,各大网站平台上关于《黑雾镇》的内容迅速冲上热搜前十,被网友们热烈讨论着。   某个房间里,刚赶完画稿的八爪鱼准备上网冲冲浪,没想到一点进网站,便看到了几乎占据榜封面的宣传片,以及那张摄人心魄的脸。   八爪鱼傻眼了。   “我靠,这是真人?!”   此时的宣传片正好再一次循环播放到婚礼的画面,黑发新娘的脸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实质意义上的美颜暴击仿佛近在咫尺般,让熬了好几个大夜的八爪鱼彻底迷了眼。   在观赏了数遍宣传片后,八爪鱼决定,这就是他的新任老婆!并随之将新老婆的美颜暴击图截下保持,顺便转发至划水交流群里给那群没品位的家伙瞧瞧。   群聊里,不少潜水人员点开了闪图,然后措不及防地亮瞎了眼。   -? ? ?   -我靠!这谁啊? !长成这样! !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限你三十秒,立刻把我新老婆的所有资料发给我   ……   不理会那群搞怪的群友,八爪鱼在群里郑重宣布,这!就是他的新老婆!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滚啊,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我老婆,发出来给你们看一眼而已   底下很快便弹出新消息。   -嘿嘿嘿,你老婆就是我老婆「色」「色」   -嘿嘿嘿,你老婆就是我老婆「色」「色」+1   -嘿嘿嘿,你老婆就是我老婆「色」「色」+10086   ……   一堆应声虫在底下叠楼,气得八爪鱼脸都红了,但还没等他破口大骂,群里有人发现了闪图里的人物身份。   -这不是《黑雾镇》宣传片里的NPC吗?   -《黑雾镇》?就那个半小时占据热搜第一第二第三的那个? !   -真有钱啊,这得花几百万新币了吧「有钱人怎么不能多我一个.jbg 」   -话说有谁知道这游戏哪个公司的?   -游戏大厂不就那几个嘛,不是绿海就是星际。   -还真不是那几个,叫什么HR公司,前身好像还是个生物公司   -HR ?什么破名字,比绿海的名字还奇怪。   -……是Heart Rate,这还是个VR版的恐怖游戏,你们敢玩吗? 「怀疑」「怀疑」   - 「握拳」有什么不敢的,为了老婆!冲啊——   - 「握拳」有什么不敢的,为了老婆!冲啊—— +1   ……   群聊很快又变成了应声虫的天下,而八爪鱼一脸忿忿地关掉了群聊,顺着宣传片摸到了官网链接,准备进游戏近距离欣赏老婆的美貌。   ————————————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恐怖游戏NPC ,阿诺十分擅长随机应变。   看着眼前彻底相信他精神有问题的奥狄赛,阿诺露出充满爱意的表情,立刻把男人迷得忘记了性别的问题,只记得他刚刚说肚子饿了,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亲手制作早餐。   阿诺翘唇一笑,洋洋得意。   不愧是他,可爱又迷人的阿诺大人,无论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只是,玩家什么时候上线呢?   阿诺倚靠在身后的石桌上,身上的绿裙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身后鸟笼中的夜莺歪着脑袋,豆大的眼睛倒映着绿色身影。   ——   “阿诺,尤莱亚回来了。”   奥狄赛领着熟悉面孔的男孩来到阿诺身边,男人的表情略微僵硬,却还是对着阿诺露出笑脸。   他推了推身前的男孩,示意对方喊母亲。   面前的男孩长得和罗埃尔一模一样,完全就是罗埃尔本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布偶人。   阿诺眼前一亮,注意到对方脑袋上顶着的标识,象征着玩家的绿名从进门便远远地亮着,这让阿诺完全忽略不了。   他欢快地来到“尤莱亚”的身前,弯下身给了男孩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容洋溢。   “早上好,我亲爱的尤莱亚,昨晚睡得怎么样?”   完全不像对待之前尤莱亚的态度,这是属于NPC的双标行为。   阿诺微笑着撸了撸玩家的脑袋,心里充斥着对游戏发展的期待——他该给玩家一个怎样的游戏体验呢?   这是个恐怖游戏,作为一个精神失常的NPC ,那他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而八爪鱼只觉得眼前新老婆摸脑袋的力度像极了撸狗,他抬头了眼老婆的表情,那柔和的笑容就像每一个向孩子道早安的母亲一样,充满了慈性的光辉。   老婆好美嘿嘿嘿……撸狗什么的,一定是他的错觉!   八爪鱼痴汉的表情立马转变为坚定。   眼前的男孩表情一愣,随后脸色立刻变得涨红,结结巴巴地回道:“早、早上好……母亲。”   他身后的奥狄赛面色微顿,无论是结婚之前还是结婚之后,他都不喜欢任何人离阿诺太近。   男人伸手搭在男孩的肩,在其耳边低声警告:“尤莱亚,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推至离阿诺数米远的位置,手下强制地将人按在座位上。   “罗埃尔”一愣,这是张数米长的餐桌,而他与阿诺分别坐在相隔数米的餐桌两侧,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阴森森的奥狄赛走在阿诺跟前,亲亲蜜蜜地挨着他坐下,并给阿诺倒了杯甜甜的蜂蜜水。   八爪鱼一把攥紧手中的刀叉,才和老婆近距离接触不过半分钟的他心中忿忿不平。   可恶的NPC。   ————————————   十分钟前,在游戏正式开服后,八爪鱼迫不及待地带上快递加急送上门的VR眼镜,进入了这部名为《黑雾镇》的恐怖游戏。   在短暂的黑屏后,他看到了在等待过程中观看过无数遍的游戏宣传片,比大屏幕还要清晰的画面仿佛映射在视网膜上,更令人心中一窒。   他仿佛就站在这对新婚“夫妇”的面前,近距离见证他们的婚礼。   视线在新娘纤长食指处的戒指中停留,这段短暂的宣传片很快便结束,而当眼前的光亮再次出现,映入眼前的是漆黑的“天花板”。   经过很长时间努力后,八爪鱼推开眼前的天花板,从那狭小的空间里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是个棺材——不得不说,这部恐怖游戏的惊悚效果已经出现了。   有什么能比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更吓人的事情?   反正八爪鱼不能,他本就是个心衰体弱的死宅,平日里就是窝在小小的卧室里赶画稿,一年到头来出门锻炼的次数屈指可数。   游戏的开头就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VR眼镜配带的耳机正平稳地发出警告,八爪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好不容易克服心理恐惧走出放着棺材的房间,便碰上了一个肩上顶着布偶人的女人——对方的头顶出现文字,【阿梅丽·镇长夫人】   模样艳丽的女人惊恐地看着自己,就像是看到死去的亡者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   而与此同时,八爪鱼得知了自己的身份——【罗埃尔,镇长之子】   ——   阿梅丽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罗埃尔”,本该好好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莫名其妙活了过来,而占据了罗埃尔身体的不知名东西却像是看到了救星般,慌乱地朝着她扑了过来:“妈妈,我为什么会躺在棺材里?”   冰冷的体温冻得阿梅丽头皮一麻,那双手如铁箍般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   阿梅丽的手心不由微微出汗,肩上的布偶人抓着她的肩膀愈发紧疼。   此刻此刻,她的脑中想到了很多东西,诅咒,恶魔,幽灵……但最后,她表现出刚见到罗埃尔复活时的神色,情绪激动。   “太好了,罗埃尔,你能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阿梅丽将手搭在“罗埃尔”的肩上,紧紧地抱着对方,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女人的表情逐渐扭曲恐惧。   ——   “……我可怜的罗埃尔,等我发现你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好在有你叔叔……你放心,那个伤害你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罗埃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阿梅丽眼神闪烁,她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   八爪鱼表示这很正常。   恐怖游戏嘛,没有隐瞒才奇怪。   视线瞥过女人肩上一动不动的布偶,玩家并未觉得异样,认为那是这个NPC的特殊设定。   “别担心妈妈,我感觉我现在好极了……”   正当男孩笑着回复着,门外又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   ——   “阿梅丽,把那条项链给我。”   奥狄赛走入屋内,一眼便看到了本该躺在棺材里的“罗埃尔”,但他并未向其投入过多的注意。   在他看来,不过是阿梅丽的愿望实现了——据说那个雕塑一直很灵,只是需要付出点代价,实现的愿望也有可能和许愿人心中的愿望有些偏差,但一切都是正常的。   视线掠过“罗埃尔”,奥狄赛看向阿梅丽,他知道项链就在她那。   阿梅丽表情难掩焦色,她想要询问奥狄赛关于雕塑许愿是否会召唤未知幽灵的事情,却又碍于“罗埃尔”就在身边,只好咽下口中的慌乱。   这个时候她也不在意那条精致昂贵的怀表了,直接将项链递给了奥狄赛。   “奥狄赛,你和那个疯……阿诺昨晚度过得怎么样?”阿梅丽笑容勉强,试图寻找话题。   奥狄赛则一顿,表情略微不自然:“……很好。”   脑中记起床榻间妻子氤氲水汽的眼,男人苍白的脸上快速飘过一点红晕,但很快他眼神微敛,沉声道:“没事我就先离开了,阿诺在找尤莱亚。”   听到尤莱亚的名字,阿梅丽神色一愣,下意识道:“尤莱亚不是……”   奥狄赛眼神一凛。   阿梅丽立马收住嘴,惊慌地瞥了眼一旁的“罗埃尔”。   八爪鱼并未注意到这一眼,他的注意力全在奥狄赛口中那个陌生的名字上——“阿诺”。   直觉告诉他,那便是宣传片上新娘的名字。   八爪鱼一脸激动,暗搓搓地准备找机会和眼前的“叔叔”搭上话。   ——   奥狄赛瞥了眼“罗埃尔”,他并不在意对方的存在,眼下对他而言,阿诺想要见到的“尤莱亚”才是最重要的。   他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怀表,冰冷的质感无论握着多久都不会变得温暖。   正当奥狄赛准备离开寻找一个男孩时,“罗埃尔”开口道:“叔叔,难道那个疯子真的像镇上流传的那样,精神有问题,认不出来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只认得怀表?”   男孩抬起脸,表情困惑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不知道,对于这个谣言,罗埃尔已经亲身实践过了——而结果也确实如此。   倚靠在阿梅丽肩上的布偶人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小圆手,它微微偏转脑袋,漆黑的纽扣眼睛直直盯着尚未察觉的男孩。   真正的罗埃尔藏匿在由棉花和铜丝制成的布偶人里,无人听见它内心的叫嚣——【没礼貌的冒牌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离夫人远点! ! 】   但他却不敢在“罗埃尔”暴露出自己的异常,生怕那不知名的幽魂发现身体的主人并未死去,只能在心中发泄着自己的嫉妒与怒火。   没人关注不会动的布偶人心里在想些什么,除了阿梅丽,她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布偶人,然后转头看着“罗埃尔”若有所思。   而面对“罗埃尔”的疑问,年长的男人只是低下头,像是意识到什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孩。   “罗埃尔”长得和尤莱亚并不像,毕竟他们是两个不同年龄的人,且身形大为不同。   奥狄赛本该找个和尤莱亚身形差不多的孩子,这样暴露的风险会小上很多。   但和镇上其他男孩相比,不管是保密方面还是心理方面,“罗埃尔”是个不错的选择。   面前的男人盯着自己忽然没了声音,眼神锐利阴沉,看得八爪鱼不由心里发毛,以为自己触发了眼前NPC的杀意,即将迎来开局的第一次死亡。   “你说的没错,罗埃尔,阿诺确实生病了,但我希望你能对他保持应有的尊敬……”   面色苍白的男人缓缓说道,他望着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作为我的侄子,罗埃尔,你应该知道把一个没气的人唤醒需要多大的代价,而现在,到你付出的时候了。”   “弟弟!”一旁的阿梅丽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她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在奥狄赛警告的眼神中悻悻闭嘴。   肩上的布偶人扯了扯她的头发,示意着什么,阿梅丽虽然有些犹豫,但在奥狄赛带着“罗埃尔”走之前,她将布偶人塞给了他。   “我亲爱的奥狄赛,这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玩偶,带上它……”   男孩接过了布偶人,在奥狄赛不耐的目光下乖巧地回道:“好的妈妈。”   ——   数米长的餐桌上,阿诺美好地结束今日的早餐,推开一旁试图继续投喂的奥狄赛的手,他终于有机会将目光放在“尤莱亚”的身上。   “尤莱亚,早上你去哪里了?也不见人影,还得让你父亲去寻找。”   被叫到名字的八爪鱼一个激灵,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让他眼神无比幽怨,再加上餐盘里比石头还难啃的面包,原本怀揣着和老婆近距离贴贴的心情在此刻简直不要太美妙。   触发选项,他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面包,在前方“继父”冰冷的目光下擦了擦嘴,回道:“别担心妈妈,我就在镇上转了一圈。”   男孩说着,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在来之前,奥狄赛已经跟他详细地讲述了注意事项。   只要带上怀表项链,那他就是尤莱亚,是阿诺与前夫的孩子。而奥狄赛,则是他的继父。   在前夫因为遭遇盗贼死去后,阿诺遇到了富有且英俊的奥狄赛,他们一见钟情,相知相爱,和和睦睦地在一起生活了数年,而最近因为收到奥狄赛姐姐的来信,他们搬来了小镇准备在这定居。   回想到数分钟前奥狄赛的交代,八爪鱼忿忿不平,这个NPC果然对阿诺不怀好意,婚姻充满了谎言与欺骗,他怎么能做老婆的丈夫呢? ! !   八爪鱼坚决否定自己绿帽奴的身份,试图找机会揭露奥狄赛的谎言。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搬来这里啊?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镇。”他委屈地皱着脸,企图用眼神告知阿诺真相,只要阿诺问了,他便能说出点事情。   然而餐桌另一头的“母亲”却忽然没了笑容,他放下手中的餐具,抬眼望来时,灰绿色的眼睛像是幽深的湖水。   “尤莱亚,在镇上别到处乱跑,我们才来几天,别麻烦这里的其他镇民。”   “阿诺说的没错……”一旁的“继父”站起身,手轻轻搭在“母亲”的左肩,看向他的侧脸满眼温柔。   接着,他转过眼,注视着男孩的目光毫无情绪,甚至带着一丝警告:“尤莱亚,好好听你母亲的话,别让我们担心。”   被两双相似颜色的眼睛盯着的八爪鱼动作一抖,他操控着男孩站起身,感觉老婆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罗埃尔”乖巧地露出笑脸,被放置在餐桌一旁的布偶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的,母亲。”   ——   注视着男孩乖巧的表情,阿诺拿起刀叉,重新露出温和的笑脸。   “尤莱亚,用完餐便去玩吧,和镇上的新邻居好好认识一下,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男孩推开身后的靠椅,温顺地低眉回道:“是。”转身离开了餐厅。   偌大的餐厅里,又只剩下阿诺与奥狄赛两人。   吓唬完玩家的阿诺叉起盘中的食物,柔软湿润的口感让他的心情逐渐美妙。   奥狄赛不仅是个好丈夫,更是个厨艺精湛的好厨子。   这么一想,阿诺都有些舍不得他了。   等到游戏后期,复活过来的尤莱亚杀死所有人,他便吃不上这些了。   视线瞥过“罗埃尔”遗留在餐桌上的布偶人,阿诺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怜的镇民,马上就要迎来他们最黑暗的时候……对了,还有意外进入罗埃尔身体里的玩家。   是的,那个倒霉的玩家碰上bug,意外停留在黑雾镇的过路人才是玩家们的载体,而本该复活的罗埃尔则应该回到他的身体里。   作为导致尤莱亚被烧死的直接原因,阿诺可以想象,这个因为游戏bug进入到罗埃尔体内的玩家会死得有多惨,游戏体验感绝对很差。   但是……这和阿诺有什么关系呢?   阿诺咽下口中的食物,他抬眼看向身旁的奥狄赛,却意外对上男人始终未移开的眼,对方见他看过来,立马凑过来询问:“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阿诺被奥狄赛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立马扭过头,总感觉眼前的男人似乎在想些什么恐怖的事情。   而奥狄赛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目光从未移去。   他在思考如何巩固他与妻子之间的感情——两人的婚姻急促且充满谎言,即使在阿诺错乱的记忆里两人相爱着,但奥狄赛并不了解妻子的全部,更不知道他与妻子相处时的细节。   他的妻子现在在想什么?   尤莱亚?还是……他那倒霉的前夫?   嫉妒之蛇撕咬着奥狄赛的心脏,他厌恶着那个素未谋面、占据阿诺前半段人生的家伙,阿诺与那人结婚数年,定然什么都发生过,也必然会如他昨晚那般小心地将阿诺纳入体内,亲吻着妻子因过于敏感而落下的眼泪。   奥狄赛向来不是个宽容大方的人,即使结了婚,也依旧嫉妒着一切吸引着自己妻子注意的事物,危机感时时刻刻盘旋在他大脑。   只是经过昨夜之后,他的脑中又多了一件事情——他的表现还好吗?妻子快乐吗?阿诺喜欢吗?他会不会没能满足妻子,以至于对方在自己面前想其他的事情?   于是,他伸出了手,轻抚着阿诺的头发,动作之间似无意般拂过妻子的耳后,话里却是正常的语气。   “真的没事吗?会不会是昨晚太累了,现在还早,不如上楼再休息一下吧?”   阿诺被男人的话说得面红耳赤,偷偷看了眼一旁的仆人,连忙呵斥道:“闭嘴!”   只是在奥狄赛不小心碰到耳后的时候身体不由有些发软,眼尾微微染上红晕。   阿诺觉得奥狄赛是故意的,然而瞪过去时却是男人困惑无辜的眼睛。   奥狄赛敏锐地捕捉到妻子不明显的颤栗,这代表着他昨晚记下的那些部位并没有出错。   奥狄赛小心地掩去眼底侵略性的贪婪,温温柔柔地凑到阿诺身边,表现出一副不明所以的姿态:“夫人,你还好吗?”在妻子方面,他格外耐心。   阿诺憋红了脸,感觉一点也不好。   特别是奥狄赛又无意间碰到他的侧颈,他感觉更不妙了。奇怪的反应像是回到了昨夜。   而身前的男人还在耳边担忧地询问,湿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后,“夫人……?”急得阿诺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柔软的唇瓣印在他的嘴角,急切又气恼,动作却较为笨拙,似乎很少与人亲吻那般。   得愿以偿的男人立刻收拢了手臂,觉得妻子在诱惑自己,毕竟,有过前夫的夫人怎么可能学不会接吻呢?   然而奥狄赛依旧被他所以为的笨拙诱惑迷得头脑发晕。   这大概就是成为丈夫之后的福利。   ——   另一边,某萌新玩家正在尝试探索地图。   他穿过前院的草坪,顺着右侧的小道,去往后院,途中走走停停,时不时触碰那些花草建筑。   “真奇怪,这么大的庄园居然没见到过一个管家仆人……”八爪鱼看着一旁整齐漂亮的绿篱,一看便是时常修剪,只是让人意外的是,这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看到,而用餐时的早餐是奥狄赛一并端上来的。   他正嘀咕着,迎面便撞上一个面容恐怖的老仆。   对方面无表情地朝着他微弯下腰,毫无波动的声线让人听着有些不寒而栗:“罗埃尔少爷,请您停下。”   八爪鱼被吓了一跳,现实中他其实有点轻微近视,而这部游戏HR公司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看得特别清晰,连老仆脸上斑驳的烧伤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顿了顿,视线微瞥向一边,咽了咽口水。   【你碰上了奥狄赛的仆人,脸上的烧伤格外恐怖,像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   八爪鱼试图装作没听见,然而刚走几步,便被老仆拦下。   对方那枯瘦如柴的手臂横在他胸前,看似干瘪无力,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差点将八爪鱼掀翻在地,而那副可怖的面孔在他看过去时显得更吓人了。   “请您停下,罗埃尔少爷。”   沙哑干涩的声音如砂纸摩擦般在耳边响起,名为瓦尔德的仆人语气冰冷,再次重复之前的警告。   面对胸前那双如钢筋般的手臂,八爪鱼只好悻悻停下。   “好的好的,我停下来了……”男孩举起双手,不在意地耸耸肩。   “瓦尔德爷爷,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忠诚。”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嬉笑地夸赞着,在对方毫无波澜的视线下转身离去。   被玩家占据的男孩在AI驱动下渐渐远离了寂静的后院,而在他离开数米后,八爪鱼重新拿到了角色的操控权。   他逐渐放慢脚步,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面容恐怖的仆人依旧伫立在原位,如一座雕塑般。   他似乎一直在望着自己,但因为距离的原因,八爪鱼无法看清此刻对方的眼神,只是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悚感,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回头杀,上一瞬还是正常人,下一眼便会变成怪物瞬移贴脸。   ——   离开了被阻拦深入的后院,八爪鱼胡乱走出了庄园的大门,只是没走几步,新的提示出现在他眼前。   【你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试图翻墙。 】   他转头看去,一个矮小的男孩正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攀附在墙上,蹬着脚尖试图爬上去。   对方听到动静,吓得手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然而未等八爪鱼靠近,男孩撑起手臂坐起身,看到他就和阿梅丽的反应一样,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惊恐地睁大双眼,被吓得说不出话,嘴里只发出“啊啊”的破碎音节。   “L、L……”   眼前出现对方的名字,【皮尔登,裁缝的儿子,你的小跟班。 】   八爪鱼对着地上的皮尔登念出他的名字:“皮尔登……”   正如这满是秘密的黑雾镇一样,看似小跟班的皮尔登也有着自己的秘密——他是个小偷,总是克制不住心中偷窃的欲望,时不时偷些小玩意儿,虽然不值钱,却是他最大的快乐。   只是总有失手的时候,曾经跟着罗埃尔来过庄园的他,不慎掉落了某件偷来的东西,那是镇上玛德琳婶婶的手帕。   皮尔登害怕有人发现他偷窃的秘密,在这个镇上,一切犯罪都将收到最严厉的惩罚。   然而当他每次试图翻进庄园,总是会撞见因各种原因出现在这的罗埃尔,就像这次一样——   皮尔登惊惧地瞪大双眼,翻墙被发现的慌乱与见到早已死去的“罗埃尔”的恐惧在此刻交织,令他大脑混乱不已。   而面对他惶恐不已的眼神,对方犹疑地挑起眉,语气极差地质问道:“皮尔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里是我叔叔的庄园,离你家隔着一个镇子远,别跟我说玩着玩着就跑到了这里,还把什么东西落在了庄园里面!”高大的男孩轻嗤着,探究的目光让皮尔登一下子忘记了对方曾是亡者的身份,急得跳起来试图辩解。   “不、不是这样的……”皮尔登苍白着脸,他的口舌向来笨拙。   而无论是曾经的偷窃被人发现,还是眼下的翻墙偷窃,对他而言,都是无比恐怖的结果。   “我……我只是走错方向了……”   皮尔登慌乱地辩解着,却完全找不出借口,说出的话语又充满漏洞和可笑。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藏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攥紧,被人发现跌落在地时他慌乱摸索到一块石头,惊慌之下将其紧紧握在手里。   而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罗埃尔”,男孩握着石头的手又紧了几分。   “……行了行了,我也不想去探究你那些小秘密了,无非是看到我叔叔富有想偷点东西……”   “罗埃尔”讥笑着,操控着角色的八爪鱼准备用这个把柄套些话。   “虽然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是,我为什么这样做?告诉给我叔叔说不定还能得到些好处,而你……”   随着“罗埃尔”的话缓缓说出口,皮尔登的表情比之刚才看到“罗埃尔”还要惊恐。   “不!罗埃尔!放过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像尤莱亚那样!”   尖锐的声音因恐怖有些变形,皮尔登攥紧手中的石头,脚下似乎在因慌乱而越发靠近“罗埃尔”。   皮尔登不想落得被火烧死的下场,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他会像曾经那些犯过错的人一样,被猎杀并架在木架上活活烧死——这是黑雾镇的传统“习俗”。   “放过我!罗埃尔!看在我一直听话的份上,别告诉你叔叔……”   皮尔登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尚未察觉的男孩,只要让他再近一点,他便能将手里的石头砸在“罗埃尔”的头上,让他彻底说不出去这件事。   虽然不知道“罗埃尔”为什么活了过来……但,对方已经死了,死人就该好好躺在棺材里——   “不过,我可以当作没看到这一幕……”   皮尔登动作一顿,他站在离“罗埃尔”的一臂距离,直勾勾地看着“罗埃尔”,等待着他未说完的话。   八爪鱼正等待着“罗埃尔”念完词,余光瞥了眼不知不觉中只有一步之遥的男孩,忽然目光一惊,注意到他身后露出来的一点阴影。   “我靠,这小子想偷袭!”   他不由毛骨悚然,然而“罗埃尔”却还在念着台词。   “皮尔登,你觉得怎样?只需要告诉我一些事情……”身形高大的男孩幽幽地说着,站在瘦弱的皮尔登面前仿佛一座小山般,他似乎知道皮尔登不会拒绝,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而皮尔登也确实不会拒绝这个选择。   罗埃尔是镇长之子,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霸王。皮尔登很久之前便跟随着罗埃尔,在他身边当个鞍前马后、助纣为虐的小跟班。   只是惧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皮尔登心里对“罗埃尔”发现他的秘密感到惶恐不安,他想要保护自己的秘密,于是心生杀意。   然而他又是个怯懦的人,一旦发现事情有转机,便又很快畏缩不前,恢复成以往那副胆怯犹豫的模样。   更别提罗埃尔身后还有个更肆无忌惮的镇长夫人,倘若被她发现了罗埃尔的尸体出现在庄园外,势必会找出凶手。   脸上的雀斑微微抖动,像一群褐色的蚂蚁般,皮尔登缓缓松了手,但他依旧握着石头,右手藏在身后,脸上露出一个怯生生的表情。   “什、什么事情?”   他咽了咽口水,慌乱地补充道:“我知道的事情不是很多,但如果是关于你被尤莱亚杀死、不,捅伤之后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阿梅丽夫人在黑雾林找到你后,带着镇民去往尤莱亚的家里,本来是打算那晚就处罚他,但被考斯特先生阻止,之后他独自一人留在木屋里和尤莱亚的母亲说了些什么,第二天便急匆匆地准备婚礼……”   听到这句话的八爪鱼微皱起眉。   当时看到宣传片时,他还以为新娘与新郎相爱结婚,即使奥狄赛让他假扮尤莱亚的事让他察觉到谎言,但也只是以为奥狄赛怕阿诺伤心。   但此刻听皮尔登这么一说,倒像是奥狄赛为了得到阿诺,利用尤莱亚的性命以此威胁。   尤莱亚的下场应该早便向玩家揭露了,那条宣传片上,美好的婚礼之后,是一片狼藉的“刑场”——而那个被架在火上的男孩,便是受所有人蒙骗的尤莱亚了。   他已经死了,死在了母亲与凶手之一的婚礼的当晚,而借尤莱亚与阿诺结婚的奥狄赛还在试图找来“罗埃尔”伪装成尤莱亚进行隐瞒——奥狄赛并不只是害怕阿诺伤心,更是惧怕自己的谎言被揭露,迎来“妻子”的厌恶与憎恨。   玩家的眉头越皱越紧,身前的皮尔登说完了他知道的一切,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而拿回角色操控权的玩家却忽然下了线,失去控制的“罗埃尔”跌在了地上。   还在等“罗埃尔”放过他的皮尔登神情一愣,手中的石头跌落在地,表情逐渐变得慌乱起来。   “罗埃尔!罗埃尔!”   可怜的皮尔登,他现在可没想再杀死“罗埃尔”了,谁知“罗埃尔”自己失去了意识,甚至连心脏也没了跳动。   皮尔登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跪倒在“罗埃尔”身前,大脑飞速转动。   而此时此刻,这里的动静似乎被人听见,踩在沙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这让不知所措的男孩彻底绝望。   「我今晚就要死了吗?」   是谁?考斯特先生还是阿梅丽夫人?   沙沙——   脚步停下,那人停在他的面前,皮尔登惨白的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第24章   另一边, 进入黑雾镇的唯一方向,缓缓驶来一辆外来的马车。   那辆华丽的马车似乎在途中遭遇了盗贼,原本艳丽的漆色斑驳不堪, 车身满是刀痕,连拉车的黑马也受了重伤, 车拉到镇口后便颓然地倒地不起。   好在,车上的幸存者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   矮小的女孩从马车上率先跳下,搀扶着身后捂着伤口的男人,他们停留在路边,惊喜地看着指示牌的标识。   顺着路标的方向,父女俩一步一步地迈入了黑雾镇。   ——   镇上来了陌生人——路过镇口的玛德琳最先发现那陌生的父女俩。   「他们看上去很有钱……」   看到女孩身上的衣服, 玛德琳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昨日那场婚礼上的绿宝石项链。   紧接着,她便收拢了那些念头,满脸震惊又慌乱地迎上去:“上帝,你们这是遭受了什么可怕的灾难?!”   玛德琳快步走上前,心疼地看了眼脸颊被擦伤的小女孩,随后看向捂着伤口的男人。   “你们还好吗?我叫玛德琳,是镇上的镇民,你们这是在路上遇到盗贼了吗?”   “不太好。”伤口正缓缓淌血的男人苦笑一声:“我们是去探亲的路上,遇到了一群盗贼,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挥舞着刀剑朝我们袭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满是惊恐的余韵。   玛德琳倒吸一口凉气,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睛却盯着别处。   她并不在意这对父女俩的遭遇:“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侥幸而已。”男人虚弱地说道,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为了逃脱困境,我们的大部分行李都丢失了。”   玛德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表情也不由冷淡了几分,“你们现在安全了,先到镇里休息一下吧,我们会帮你们的。”   男人并未看出她的冷淡,感激一笑:“非常感谢您的善意,我叫艾伯纳,这是我的女儿露西。”   “这并不算什么……”   玛德琳神情有些不耐,这对父女俩并不像她想象中的有钱,这使她心情不愉。   但眼神注意到那个名为露西的女孩脖颈处无意间露出的水晶吊坠,玛德琳挤出笑容:“我相信,无论是谁见到你们,都会伸出援手。”   她说着,收回视线,对着不明所以的男人热情一笑,转身为父女俩带路。   “爸爸……” 11岁的露西略微惧怕地拉着父亲的手,怯生生地望着前方的玛德琳。   艾伯纳看着前方带路的妇人,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我们现在安全了……”   两人跟上玛德琳的脚步,缓缓走进了黑雾镇。   一路上,劳作的镇民们见到陌生人,纷纷停下了动作,一个个向他们投去目光。   镇上的白天依旧是雾蒙蒙的天色,这令刚进入游戏的玩家有些毛骨悚然。   “这群镇民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他嘀咕着,操控着艾伯纳的角色跟在玛德琳身后。   这是一款单机恐怖向游戏,登录VR平台的时候正好一眼就看到了它的封面,价格368币,不算贵,但最重要的是——限时一折。   这让很少玩恐怖游戏的玩家立马点击了付款。   在进入游戏前,玩家只是匆匆看了眼简介,大致是奇怪的小镇上隐藏着秘密,让意外停留在镇上的父女俩遭遇到可怕的事情。   简介内容虽简洁,可当玩家真正进入游戏后,却惊喜地发现这款游戏的建模堪称一绝。   他操控着角色打量着四周,无论是小镇建筑墙壁的斑驳纹理,还是每个盯着他与周围窃窃私语的镇民,面部表情栩栩如生,像是惧怕,又像是贪婪。   “忽略恐怖的气氛……嘿,这还真是个技术不一般的游戏。”他自言自语道,将自己沉浸在这个游戏中。   前方带路的玛德琳停了下来:“到我家了,快进来吧。”她转过头来,招呼着他们进去。   屋内很快亮起油灯,此时不过是正午,太阳最刺眼的时候,而镇上却是一片昏沉,像是拢着一层看不见的雾气。   ——   寂静的庄园大厅里,恩爱的新婚“夫妇”消失在二楼走道,独留在一个镶着纽扣眼睛的布偶人瘫坐在餐桌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无人的大厅里,一动不动的布偶人缓缓站起身,它转动着脖子,纽扣制成的眼睛望向高高的楼梯。   二楼的主卧,隔音极好的房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阿诺迫不及待地亲吻着奥狄赛,被撩起的欲望令他忽略了男人不为所动的身体。   然而当他怎么也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夫人,还是交给我吧。”下一瞬,两人位置颠倒,奥狄赛将他压在身下,贪婪地夺取阿诺所有的呼吸。   被咬着舌尖无法吞咽的阿诺忍不住呜咽,难以自制地抓着男人的后背,灰绿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   “不……慢、慢一点……”   卧室里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又涩情,直到房门无声地打开了一道缝隙,有风从外面灌了进来。   奥狄赛警惕地停下动作,撑起赤裸的胸膛向门口看了一眼。   终于停下的快感令阿诺稍微缓了一下,大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而面对自己因男人过快节奏而落下的眼泪,阿诺不由感到羞恼。   “奥狄赛!你给我起来!”他咬着牙怒视着身前的男人,听见妻子气愤嗓音的奥狄赛立即收回了视线,他认为那只是普通的风。   而目前来看,妻子的情绪更重要。   “抱歉,是我的错。”奥狄赛俯下身堵住阿诺的嘴,连带那些未说出口的拒绝话语。   丈夫以为是自己的突然停下引来了妻子的不高兴,为了证明自己体力充沛,比妻子的上一任丈夫更加优秀,于是更加卖力。   卧室里,夫人委屈的嗓音断断续续,而床具摆晃的节奏却愈发剧烈。   “讨厌……讨厌的奥狄赛……”   而门外,目睹一切的布偶人外表毫无反应,只有寄生在布偶人皮下的罗埃尔瞪大了双眼,脑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一幕,精神收到了强烈的震荡。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夫人……   *   登出设备,一阵拉扯感传来,八爪鱼摘掉VR眼镜,立马上群聊里吐槽。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不是? !这游戏NPC怎么这么恶心啊! ! !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他怎么敢的? ! !   有人注意到了他的消息,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 ? ?   -八爪鱼你终于疯了? !   -八爪鱼你不是去看你老婆了吗?怎么?游戏建模不符合心理预期?   -啧,这些游戏大厂不都这样嘛,放个宣传片告诉我们他有这个本事,嘿但他们就是不干……   八爪鱼实在气不过,但他还是先为老婆辟谣一下。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不好意思我老婆顶美:)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我要说的是游戏里的NPC ,我老婆的老公,一个不要脸的变态!仗着我老婆脑子有问题欺骗人! !   他滔滔不绝地吐槽着奥狄赛这个NPC的恶劣做法,然而群友们看到他的消息,纷纷炸出水面。   -? ? ?   -你老婆的老公?这是什么新说法?八爪鱼你是绿帽奴吗?   -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jpg」   -真没看出来啊八爪鱼,和你在群里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八爪鱼你有这癖好「指指点点.jpg 」   -……   一下子被众群友调侃的八爪鱼有些恼羞成怒,只是群友们说的也没错,从某种方面解释,他确实有些绿帽倾向。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互联网时代,大家的xp都挺扭曲的。   在与群友们大战三百回合后,被群主冠上“绿帽侠”称号的八爪鱼怒砸键盘,躺回床上带上了VR眼镜,试图忘记那可耻的称号重新进入游戏。   ——   庄园门口,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老仆,皮尔登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你是奥狄赛先生的仆人……”   身形干瘦的老仆看了眼地上昏迷的“罗埃尔”,注意到对方视线的皮尔登连忙摆手:“不……不是我做的,是他自己忽然晕倒的……”   他跪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倒地昏迷的“罗埃尔”一下子睁开了眼。   “啊——!!”皮尔登被吓了一跳,瘫坐在地。   “罗埃尔?你没死?!”   躺在地上的男孩不耐地皱着眉,他撑起手肘,似乎和之前没有区别。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一旁的老仆垂眼盯着他,注意到视线的“罗埃尔”抬头看去,“瓦尔德爷爷?你怎么在这?”   面容恐怖的老仆看上去如同厉鬼般,让人看了心里不舒,八爪鱼操控着角色转头看向皮尔登,眼前出现提示。   【瓦尔德是个忠诚的仆人,将皮尔登的事情告诉他,有几率获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   刚经历一场屈辱抗争的八爪鱼还未平息情绪,他忿忿地想了想,控制角色做出了选择。   只见男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皮尔登,抬手指向对方,毫无犹豫地说道:“瓦尔德爷爷,皮尔登刚刚想要翻墙进去!”   他的表情恶劣嘲弄,皮尔登面色惨白。   “不、不是的……”皮尔登蠕动着起皮的嘴唇,慌乱地看了看“罗埃尔”,又看了看始终没有表情的老仆。最终,他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结果的判定。   “尤莱亚少爷,我们回去吧,中午饭点要是再没见着您,夫人会担心的。”   老仆并未给皮尔登一个眼神,而是看着“罗埃尔”,念着尤莱亚的名字。   “啧……”   “罗埃尔”厌烦地掀起眼皮。   皮下的八爪鱼也逐渐平静下来,他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不冷静。   他可是尊贵的玩家诶,一个NPC能有什么好嫉妒的。   “这可是恐怖游戏,一个NPC而已,他死得肯定最快了……”八爪鱼喃喃自语,这么一通自我安慰,他心里好受不少,甚至沾沾自喜起来。   等奥狄赛意外嘎掉之后,柔软美丽的老婆肯定会感到害怕,而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八爪鱼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哦吼吼吼吼!   而没有得到任何惩罚的皮尔登猛地睁开了眼,还未等他从自己安然无事的结果中清醒,皮尔登忽然记起老仆对“罗埃尔”的称呼,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的男孩。   尤莱亚?   尤莱亚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要叫罗埃尔为尤莱亚?为什么还能看到活着的罗埃尔……   无数困惑在脑中闪过,皮尔登看着“罗埃尔”,他的勇气已经在之前抓着石头靠近对方的时候全部消散,即使自己被“罗埃尔”戏弄欺骗,此时心中也升不起半点反抗。   只是心中哀怨不断叠加,皮尔登隐晦地瞥过“罗埃尔”的后背,倏忽一愣,银白色的链条在男孩后颈与衣领间若隐若现,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一点银光。   皮尔登很快便认出那是尤莱亚的项链,串联起镇上关于尤莱亚母亲的传闻,他隐隐约约捕抓到什么真相。   他不由生出隐秘的怪异情绪,像罗埃尔这样目空一切、桀骜跋扈的家伙,让他代替曾经欺负过的人的身份去喊另一个人母亲,这估计比揍他还要难受。   皮尔登也不知是该窃喜还是讥笑罗埃尔也有今天。   但他面上怎么也笑不出来,脑中忽然想起曾经罗埃尔从死去的尤莱亚手中抢过项链的一幕——或许,这对于罗埃尔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皮尔登表情扭曲,注意到他视线的“罗埃尔”敏锐地转过身,不爽地警告道:   “看什么看!不准再翻墙了!再让我抓到我直接跟奥狄赛叔叔说!这次就放过你了!”   “是、是……”皮尔登似是害怕地低下头,头发下的表情模糊不清。   ——————   结束一场身体愉悦、心情不妙的床上运动后,阿诺气恼地爬起身,腿还软着。   而身后顶着巴掌印的奥狄赛心情舒畅,嘴角翘起。   愉快地套上衬衣后,他换了一副低眉顺眼的面孔,羞愧地来到“妻子”面前,理了理阿诺脖颈处繁杂褶皱的荷叶领,表情充满歉意。   “阿诺……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粗暴……我应该想到的,你身体弱承受不住……”   “闭嘴啊!”阿诺被他说得脸更红了,但是是耻的。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是对方爬不起来,凭什么一夜过后这人就变这么厉害了? !   奥狄赛当然不会告诉可爱的妻子,自己已经摸清了他所有的“弱点”,只是妻子总是露出超级可爱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想要更过分些,于是便不小心把人欺负狠了。   面对阿诺的恼羞成怒,自知理亏的奥狄赛很有眼色地转移话题:“快到雪季了,气温降下不少,平时去花房的时候小心透风,我会让瓦尔德注意一下温度调节……”   对于奥狄赛的细心交代,阿诺胡乱点头。   他看向窗外,天空雾蒙蒙一片,似乎再宣告着什么的到来。   ——————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阿诺与奥狄赛一前一后地从二楼走了下来。   “母亲!”男孩站起身,乖巧地喊着。   “尤莱亚?”   阿诺诧异地看着早已在餐桌上坐好的“罗埃尔”,掩去一个“母亲”不该出现的情绪,很有NPC守则的他立刻进入状态。   他来到“罗埃尔”身边,揉着男孩的脑袋,勾唇浅笑道:“好孩子,你回来的很准时……”   奥狄赛在他身后拉开椅子,阿诺随之坐下,在午餐还未上桌前笑着询问男孩:   “小镇怎么样?这里的氛围是不是比之前在大城市里更轻松……”   奥狄赛在阿诺坐下后落坐到自己的位子,一旁的老仆端上午餐,桌尾的“罗埃尔”同时坐下。   “镇上风景不错,人都很好,我遇到了一个同龄人,他叫皮尔登……”   奥狄赛时而补充几句:“那是镇上裁缝的儿子,性格还不错,你可以和他交交朋友……”男人笑着为“妻子”处理好肉食,切成小份轻轻推回去。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气氛温馨和睦,宛若真正的家人。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本就阴沉的天空在短时间内快速暗了下来——   所有人都循声看向窗外,半掩着的窗帘在大风的吹动中猛烈晃动,透过其间隙,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雾茫茫的世界。   奥狄赛递给瓦尔德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即刻走向窗户,挽起窗帘观察窗外的动静,而前者则起身站在阿诺身前,目光警惕地看着老仆的身影,垂下的手紧紧地握着阿诺置于桌上的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整个镇子的人也都注意到了这场毫无征兆、弥漫笼罩小镇的黑色雾气。   “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是哪里来的雾?完全看不清路了……”   有镇民竭力远处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方位凝望,那里原本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橄榄树,然而此刻,他却只能看到漫天的黑雾在肆意翻涌。   也有镇民壮着胆子将手探进雾里,却惊惶地发现,自己的手在视野里全然消失不见,仿佛探入了一个毫无光亮的漆黑暗盒。   暂歇在玛德琳家的父女俩惊恐地看向窗外,意识到特殊事件发生的玩家喃喃自语:“这么快?恐怖片里的异常情况不是一般都发现在晚上吗……”   突如其来的黑雾笼罩了整个小镇,包括建在山林边缘的庄园。   “瓦尔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奥狄赛深深地皱起眉头,从仆人身影间透露出的一点缝隙里,他看到了一片晦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奥狄赛不由把阿诺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将人牢牢挡在身后。   阿诺倒是淡定,他知道这是惨死的尤莱亚回来了,瞥了眼窗外,然后向“罗埃尔”招呼着。   “尤莱亚,快过来。”   瓦尔德看着窗外几乎要压入室内的黑雾,眼前的雾气忽然剧烈翻涌了一瞬,面无表情地回道:“先生,外面起雾了。”   听到这个回答,奥狄赛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不安了。   他转头看向阿诺:“夫人,你待在这,我过去看看。”奥狄赛叮嘱着,瞥过一旁被阿诺揽在怀里的“罗埃尔”,目光阴晦了一瞬,但眼下的情况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眼神警告着对方。   而面对叔叔阴沉的眼神,“罗埃尔”虚靠在阿诺身前,和尤莱亚相差较大的身形并不能像尤莱亚那样被阿诺完全搂在怀里。   他对上男人的视线,嘴角上扬,露出乖巧的笑容:“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母亲的。”   奥狄赛眼角抽了抽,厌嫌地移开视线。   转身走到窗前,站在瓦尔德让出的位置上,男人看向窗外一览无余的黑暗,目光逐渐凝重。   这般铺天盖地的黑雾,不知从何而起,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笼罩了整个小镇。   而雾里面会有什么?无人知晓。   奥狄赛看着在窗台边沿缓慢翻涌的雾气,敏锐地察觉到,它像是背后有控制者般,操控着黑雾停止在房屋外,又像是在受限制般,囿于屋外。   “先生,”一旁的老仆从餐桌上取来未吃完的肉食,递给奥狄赛。   男人用刀叉举着肉食,将其缓缓递向雾里,停顿三秒,然后拿出,肉食并未发现变化。   奥狄赛的视线在肉食上徘徊了一瞬,没有看见一点缺少,从目前来看,黑雾暂时不会造成伤害。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他的夫人安抚着感到害怕的“孩子”,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那双忧虑的灰绿色眼眸向他望来,流露出询问与担心。   奥狄赛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身旁的老仆,快步向阿诺走去。   他拉开挡在身前的“罗埃尔”,掩去心中的焦灼,扬起笑容轻声安抚道:“没事夫人,只是忽然起了雾气,应该很快就会散去,这段时间待在屋里就好了。”   阿诺勉强地笑了笑,眼中是掩不去的不安:“希望如此,现在才是正午,这雾一出现,把所有阳光都遮住了……”   “别担心,一切有我……”奥狄赛轻捧着妻子的脸颊,低声承诺道。   ——————   小镇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一场猝不及防的黑雾让镇上的一切活动戛然而止。   因为看不见,更怕雾里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事物,镇民们不敢贸然进入雾中。好在幸运的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些黑雾无法侵入建筑物内,他们只需静静等待雾气消散。   玛德琳家点起了蜡烛,红艳艳的烛火照亮了狭小的室内,意外来到黑雾镇的父女俩与玛德琳坐在一桌,时不时聊上一两句。   而此时尚且轻松的人们还不知道,这场来历未知的黑雾象征着什么…… 第25章   八爪鱼操控着“罗埃尔” ,紧紧跟随着阿诺在庄园里打转。   庄园的主楼很大,除去大厅和二楼,一楼的玻璃走廊连接着后院的玻璃房,里面的花卉珍贵稀奇,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阿诺带着身后的“罗埃尔”来到玻璃花房,而奥狄赛似乎还对黑雾抱有警惕心理,忙着做防护措施,领着老仆人不知去了哪儿,走前交代着阿诺注意安全。   而被叮嘱着照顾好“母亲”的“罗埃尔”当然义不容辞地紧跟随在阿诺身后。   置于黑雾之中的玻璃花房亮着昏暗的灯,阿诺逗弄着笼中的鸟,一旁的“罗埃尔”注视着他。   这是八爪鱼第一次长时间、近距离地观察眼前的NPC, 只是渐渐地,他的表情逐渐奇怪起来。   额……夫人的胸、有这么平的吗?   八爪鱼有些迷茫。   他注视着眼前漂亮的NPC ,“她”穿着裙子,留着长发,胸脯平坦,相较于女性稍宽的肩,脖颈处凸起的喉结也明晃晃地显露着,可平日里与奥狄赛之间的亲密却也丝毫不避及任何人。   “她”是男性?还是女性?   学过人体美术的八爪鱼拒绝某些真相, 至少在目前,他还无法接受自己一见钟情的老婆是个男性。   但一分钟后, 他短暂地呜咽一声, 为自己彻底弯掉的性取向。   “呜……”   可恶,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每一个部位都准确地踩在他的xp上,甚至还被开发出了一个新xp 。   八爪鱼悲愤地想着,以后画漫画得再加上一个新标签了,女装大佬真的是一个美好的行为。   八爪鱼思绪四处游离,直到不经意间对上阿诺的眼睛——他不禁微愣,眼前的“她”垂眸望着自己,眼中带着打量与好奇,仿佛透过“罗埃尔”的外表看到了游戏外的玩家。   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蹿升而起,八爪鱼像是意识到什么可怕可能,脑中无数想法快速掠过,然而下一秒却又什么也没留下。   他暗自思忖着自己应该是看错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抬眼重新望去,而这一次,阿诺的眼中是熟悉的温柔。   他轻问道:“尤莱亚,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八爪鱼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如何回应,身体的反应还在僵持中。   好一会儿,他操控着“罗埃尔”摇了摇头,抬脸露出依赖的眼神。   “……怎么会呢?我愿意一直陪着母亲。”   八爪鱼谨慎地回道,等待着眼前NPC接下来的话语。   然而阿诺却像是感到无趣般,收敛了笑容不再看他,转头逗弄着笼里无论如何也不开口说话的丑鸟。   玩家愣了一下,手指微动,想要调出菜单寻觅如何回档到上一分钟的方法,只是无论他怎么翻找,也没能找到这个功能。   ——   阿诺盯着笼里的鸟,表情瞬间耷拉下来。   工作使他心神疲累,更别提他还得应付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玩家。   而且这玩家看起来还没尤莱亚好逗弄……   玻璃房外的黑雾有些躁动,阿诺知道它快要按耐不住了。   阿诺逗弄着笼中鸟的嘴喙,动作略微不耐,他得找个借口让玩家滚蛋。   八爪鱼还在研究回档的功能,身前的“母亲”忽然惊声喊道:“尤莱亚,那是什么?”   他立马收回了栏目,警惕地看向阿诺手指的方向,一道黑影在花房入口处快速闪过,眼前出现游戏的提示。   【你看到了花房入口处一闪而过的黑影,决定上前查看。 】   八爪鱼:“?”   下一秒,操控着的角色自己动了起来,向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跑去,留下身后的阿诺。   这番变故让很少爆粗口的八爪鱼心里暗骂。   好在嘴上还能说话,八爪鱼连忙高声喊道:“母亲,待在花房里别乱跑,我去查看一下,很快就回来!”   “好的!那你快点回来,小心些。”   柔弱的阿诺微颦着眉,眼中满是担忧,八爪鱼咬咬牙,暗骂策划不做人。   虽然老婆变成了男老婆,但老婆毕竟是老婆!   老婆是没有错的!   谁不知道恐怖片里单独的人都会出现意外? !   既然必须要过这段脑残剧情,那这游戏策划最好祈祷是虚惊一场,不然他一定要给官方写一千字小作文!   ——   注视着玩家渐渐远去,阿诺收起了慌乱的表情,姿态轻松。   他回过头注视着那只怎么也不说话的鸟,等待着已经成为游戏BOSS的尤莱亚的到来。   很快,急促却不显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男孩呼唤着:“妈妈——”   较为矮小的身形扑进阿诺的怀中,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   一条怀表项链从衣领处滑落,悬挂在半空中悠悠晃晃,倒映在阿诺灰绿色的眼中。   “尤莱亚?”   只认得怀表的“母亲”诧异地喊道。   他为自己的孩子前去追寻黑影回来得如此之快而感到奇怪。   “你回来得怎么这么快?有看到那道黑影吗?”   而引得他们注意的黑影本影仰起头,露出那张瘦小熟悉的脸。   他眉毛蹙起,漆黑的瞳孔倒映着阿诺困惑的脸,哀声唤道:“妈妈,我才是尤莱亚!他们在骗你!”   “什、什么……”   茫然失措的阿诺正努力扮演着被所有人欺骗的角色,皱着脸尝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   “妈妈,我才是尤莱亚!他们都在骗你!”   男孩攥着柔软无知的“母亲”的衣袖,试图将自己身上遭遇的一切和盘托出,撕开所有人狰狞伪善的面目。   “妈妈!奥狄赛带到你身边的尤莱亚是假的!他是罗埃尔,是杀了我的坏人,奥狄赛的侄子——奥狄赛也不是仁慈的富商!他个是强盗,是个凶手,是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他利用我欺骗了你!编织了谎言——”   他尖声怒骂,对曾经敬爱的老板无比憎恨,可下一秒却被他深爱的“母亲”惊慌打断:“不!尤莱亚!你到底再说些什么?!那可是你继父!这太可怕了,你一定是被外面古怪的黑雾迷惑了心智,我们快去找你父亲!”   阿诺捂着男孩的嘴,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的怨恨与怒火愈发浓烈,心情变得愉悦几分——或许诞生于恐怖游戏的缘故,阿诺总期盼着看到对方绝望的表情。   可怜的男孩,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遭遇只是为了进行之后的游戏,该会是多么绝望?   不过就目前为此,这个可怜的男孩连杀害他的镇民都无法报复。   仇恨使人强大,而作为本游戏中最大的BOSS ,惨死后拥有着强大力量的男孩,可怜的尤莱亚——阿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悲切的小脸,微不可察地弯了弯眼。   你会杀了他们吗?给予那些杀害你的镇民最惨烈的结局——   而另一边,顺着黑影消失的尽头,八爪鱼看到了……一个布偶人。   走廊的尽头,熟悉的布偶人孤零零地靠坐着墙壁,脑袋自然地耷拉着,一动不动就像普通的玩偶一样。   可此时的窗外黑雾密布,走廊上的灯光昏暗沉寂,布偶人的阴影被放大数十倍倒映在地板上,周围安静到只有“罗埃尔”呼吸和心跳声。   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追寻着奇怪的黑影来到这,却只看到一个布偶人——   怎么想都有古怪吧!   看着那靠坐在墙壁上的布偶人,八爪鱼皱起眉头。   他认出了那是阿梅丽给他的布偶人,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八爪鱼记得早上的时候给它放在大厅餐桌上,但中午的时候……他皱起眉,记起中午用餐时并未见到它。   难道是有人把它拿走了?   玩家的第一反应是沉默寡言的老仆。   庄园里加上他一共就四个人,首先排除掉八爪鱼自己和阿诺,虽然很不想承认,奥德赛眼中真的只有漂亮的“妻子”,而作为庄园里最后一个活人,就只剩下瓦尔德了。   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的布偶人,八爪鱼操控着角色一步步后退,脑中飘过另一个念头。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布偶人自己会动。   “少爷。”   沙哑干涩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身后。   VR眼镜下的玩家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回头看去。   “瓦尔德!”   男孩惊呼出声,棕褐色的眼中是溢出的惊吓。   “少爷,你在这做什么?”古井不波的眼中倒映着“罗埃尔”强作镇定的面庞。   似乎是觉得丢人,“罗埃尔”在惊吓过后故作镇定地反问道:“你又在这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和叔叔在一起吗?”   老仆毫无隐瞒地道:“先生让我去拿些东西。”   “罗埃尔”顺着他的动作瞥了眼,老仆手里捧着个木盒子,大约数十公分长。   “这是什么?”   老仆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男孩松了口气,他正转头,想要向瓦尔德询问他是不是把布偶人放在那了:“瓦尔德,你是不是……”   八爪鱼心头一跳,靠坐在墙壁的布偶人不见了!   “罗埃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手指着那处有些结巴:“那、那里……”   “刚刚还在那里的布偶人怎么不见了?!”男孩瞪大眼,大惊失色。   “什么布偶人?少爷,您的东西不见了吗?”   “就在那啊!你刚刚来的时候没看到吗?!”他指着布偶人消失的地方。   “少爷,我并没有看到您的布偶人。”老仆一板一眼地回道,他捧着木盒子,向“罗埃尔”表示自己得赶紧将手中的木盒带给先生。   “少爷,我先将东西带给先生,再回来帮您找失踪的物品。”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埃尔”急得想跺脚,可自己又没办法证明刚刚有东西在那。   倏忽,老仆皱起眉,问道:“少爷,夫人呢?”   “先生吩咐过,不能让夫人独自一人带着。”   仆人那张恐怖的脸直直地与“罗埃尔”相对,混浊的眼中倒映着男孩的身影。   “罗埃尔”睁大了眼,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遗忘了什么,立马惊慌道:“对了!母亲!”   终于能操控角色回去的八爪鱼脚步一转,立马把奇怪的布偶人抛之脑后,乐滋滋地冲向玻璃花房,留下身后的老仆站在原地。   视线瞥过阴暗的角落,一道小小的身影探出脑袋,与瓦尔德对视。   “瓦尔德!那个占据了我身体的家伙到底是谁?!”   真正的罗埃尔咬牙切齿,操控着笨拙的布偶人一点点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瓦尔德蹲下身,腾出一只手捧起布偶人放在盒子上,面无表情:“罗埃尔少爷,我并不知晓。”   走廊里,面容恐怖的老仆与会动的布偶人对视,画面显得几分诡异。   ——   玻璃花房里,阿诺牵着尤莱亚的手,正要去找奥狄赛。   “母亲!”远处传来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男孩奔跑着赶来,眼中满是警惕与惊骇,脖颈处的怀表项链在胸口晃晃荡荡。   漂亮的夫人注意到那条怀表项链,犹疑感从心中升起,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尤莱亚,拉着男孩的手微微松了点。   他的孩子怎么会有两个?   但身旁的男孩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角还挂着眼泪,在看到奔来的“罗埃尔”时,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起来。   比起杀死他的奥狄赛与阿梅丽,欺凌自己还妄图抢走母亲的“罗埃尔”,尤莱亚更为憎恨。   ——   还未靠近,急忙赶来的玩家便听到那个紧贴着他“母亲”的男孩矫揉造作地喊着“妈妈”。   八爪鱼登时眼睛就瞪大了,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   “混蛋!你再乱喊什么?!!”   虽然说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需要对着另一个男性喊“母亲”有些羞耻。   但是——   这是只属于他与老婆之间的情趣懂不懂喂! !   这小鬼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小饼干,居然敢跟他抢老婆!   八爪鱼操控着“罗埃尔”扑了过去,然而阿诺却挡在了他的身前,将那冒牌货护在身后。   他简直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伤心地看着阿诺。   “所以说,爱是会变的吗?!”   陷入单方面爱恋的八爪鱼悲痛万分。   ——   “母亲!他是谁?!”   阿诺抿着唇,看了看“罗埃尔”,又看了看尤莱亚,神情犹豫。   而尤莱亚则紧贴着阿诺,怯生生的眼神看着格外可怜:“妈妈……”   八爪鱼气得火冒三丈,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喊“妈妈”。   他气愤地伸出手,想要将那躲在阿诺身后的家伙揪出来。   “住手——尤、尤莱亚……”   阿诺连忙制止,喊出“尤莱亚”的时候语气微顿,眼神扑闪。   而面前的两个男孩同时停住了动作——他们齐齐望着阿诺,等待着“母亲”的回答。   “罗埃尔”性格暴躁,他受不了阿诺看向他时的怀疑与警惕,急切地上前一步,拉住阿诺的衣袖:“母亲,我才是尤莱亚!这个家伙是个冒牌货!”   他说的理直气壮,就像他真的是尤莱亚一样——这让操控他的玩家都有些心虚。   八爪鱼看了看与他只有一臂距离的男孩,视线在其脖颈处的项链停顿一会儿,他认出那条项链和奥狄赛交与他的项链一模一样,内心大惊。   “我靠,尤莱亚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他还算个屁? ! !   八爪鱼眼神警惕,眼前莫名死而复生的尤莱亚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暗地里使劲扯了一下尤莱亚,而另一只手紧紧拉着阿诺,准备一有动静就带着老婆跑路。   尤莱亚被“罗埃尔”扯得踉跄一下,立马抬眼委屈地看向阿诺:“妈妈,我疼……”   阿诺被他看得嘴角抽了一下,但还是护住尤莱亚,转头怒视着“罗埃尔”。   “你……”   阿诺正准备说什么,谁知道八爪鱼也掌握了示弱的绿茶行为,立马换了副表情——“母亲!我才是尤莱亚呀!您忘了,刚刚是我和您在花房里,还看到了一道可疑的黑影……”他说着,挤挤眼,努力挤出两滴眼泪。   “我追着它,才离开了一会儿,谁知道——”八爪鱼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尤莱亚,撇撇嘴:“谁知道这个家伙是谁,说不定他就是造成外边黑雾的凶手,趁着我离开一阵子,装成尤莱亚、我来骗您……”   虽然八爪鱼这话说得胡搅蛮缠,毫无逻辑,但还真被他蒙住了一点。   阿诺暗暗点头,玩家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于是,他又转头看向尤莱亚——   而这个忽然出现在庄园的男孩面不改色,握着脖子上的怀表项链捧到阿诺面前,弯起眉眼:“妈妈,这是您交给我的怀表,里面还有我们的合照,您看了就知道谁才是您真正的孩子了。”   嗯……这个说得也有道理,还怪聪明的,还知道伪造合照证明自己。   阿诺绷着小脸,心里赞赏地点了点头——至于合照,他是真以为尤莱亚伪造的,毕竟他进来时就在赶路的马车上了,被一路的石头颠得屁股疼,鬼知道怀表里还有隐藏的照片。   眼前的怀表项链完好无损,一如最初还没被尤莱亚与罗埃尔两人争斗摔碎前的模样。   阿诺接过项链,面上露出迟疑与回忆的表情,他摸索着怀表,似乎记起了什么,按下怀表的侧边精妙的开关,下一秒表盖弹开,露出暗格里的合照——黑发的男孩与阿诺亲昵地站在一起,笑着望向画面之外 。   那俨然是眼前男孩的模样。   阿诺了然,果然是他伪造的。   毕竟富商丈夫和孩子都是虚构的,游戏策划根本没给他们建立文档,更别提建模了,连眼前的尤莱亚都是他半路捡的,怎么可能会有合照。   八爪鱼将合照的画面收入眼底的,面色有些难看,他完全没有想到怀表中会有照片这事。   他尝试将自己脖子上的怀表打开,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照片。   八爪鱼有些麻爪了,自己的怀表不仅是残损的,还没合照,这还怎么搞?   尤莱亚阴冷地注视着他,他当然知道“罗埃尔”手中的怀表里没有合照,因为那张合照早在他发现的时候便藏了起来。而自己手中的这张照片,包括完好无损的怀表项链,都是假的。   “怎么会……”   一旁的“罗埃尔”神色明显乱了一瞬,对于眼前板上钉钉的合照证据,他怎么也无法证明自己是“尤莱亚”。   但八爪鱼很快从自证身份的环节清醒过来。   无论眼前的男孩是不是真正的尤莱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尤莱亚归来的目的……   一个被镇民残忍烧死的男孩,怎么想他复活的第一步必然是像残害者复仇。   八爪鱼冷静地想着,杀害尤莱亚的凶手不止一个,从宣传片来看,整个小镇的居民都是凶手,而其中的罪魁祸首绝对有奥狄赛。   只是,没人能保证死而复生的尤莱亚能够不去伤害无辜的人,毕竟在恐怖片里,通常复活过来的人都不会是曾经的“他们”。   ——————   在奥狄赛将整个庄园主楼的房间都探寻了一遍后,他忠实的仆人为他带来了武器与一个不幸的消息。   “先生,跟着夫人的罗埃尔少爷是个不知名的幽魂,它占据了罗埃尔少爷的身体。”   仆人低眉顺眼,而他手中捧着布偶人诡异地动了起来,发出熟悉的声音,这令刚打开木盒的奥狄赛神情骤变——“奥狄赛叔叔,是我,我才是罗埃尔,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家伙是个冒牌货!”   看着变成着布偶人的侄子,男人几乎快维持不了面上冷静的神色,转身向着玻璃花房奔去。 第26章   “夫人——阿诺!”   隔着大老远,奥狄赛便看到了自己“妻子”身边那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孩。   一个是占据了罗埃尔身体的不知名幽魂,而另一个……奥狄赛睁大了眼,惊慌失措地看着那道早已死去的身影,呼吸乱了一瞬,脑中闪过谎言被对方揭露的画面。   不, 冷静……罗埃尔才是尤莱亚,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他与阿诺才是一家人。   至于已经被烧死的人——   没人能证实他的身份。   奥狄赛深呼吸着,眼看着那两道身影纷纷伸手向阿诺抓去,男人不再犹豫,抓紧从盒中拿出的物件朝着尤莱亚抛去,而后快步奔去,将阿诺拉开护在身后。   银光闪过,一把银制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无误地扎入尤莱亚的胸膛。   那是他曾从教会手中购买的驱魔匕首,行商多年总会遭遇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一把强大驱魔武器,给他带来了许多方便。   “滋啦滋滋——”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凄厉的尖叫声随之响起,像是被火焰烧灼般,男孩的胸膛在顷刻间被烫出一个偌大的洞,而那被抛出的银制匕首则随之落在地上,发出清楚的金属声响。   这突然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他们愣愣地看着胸口处不断涌出的黑雾,意识到眼前的尤莱亚已经不算是个人类了。   “妈妈!救救我!”   男孩尖声哭喊着,溢出的黑雾在伤口处扩散,四周的皮肉都呈现出焦黑卷曲的可怖模样。   但他全然不顾那钻心的疼痛,只是一个劲儿地放声哭喊着,朝着奥狄赛身后的阿诺拼命伸出手去,“妈妈!救救我!救救尤莱亚!妈妈——”   尤莱亚仿佛又回到了那被大火灼烧的夜晚,漫长而痛苦的记忆无时不刻在舔舐着他的神经,令他忍不住放声大哭。   “救救我!妈妈!尤莱亚好痛啊!!”   看着那满是泪痕与哀求的脸,阿诺像是被蛊惑般,从奥狄赛的身后走出两步,但很快便被奥狄赛拦下。   “不,阿诺,别过去,那是恶灵伪装的……”男人的面色似是隐忍,抓着他的手格外强硬,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像是恐惧着什么,转眼间又只剩下担忧。   阿诺猛然清醒,他重新看向那还在呼喊着妈妈的男孩,似乎是被奥狄赛的话所惊醒,这一次,阿诺仿佛从男孩的眼中看到了浓郁的恶意以及憎恨。   他被吓得后退一步,倒入男人的怀里,而对方顺势将他搂住,冷眼注视着逐渐消散的“恶灵”。   “恶灵”对上了男人的眼睛,瞬间明白了男人想要让阿诺恐惧自己的恶心心思,抑制不住的恶意令他尖声怒骂:“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你这个恶心的臭虫,该下地狱的败类!离我妈妈远点——”   那件银制匕首不知附上了什么特殊功能,“恶灵”的伤口逐渐扩大,黑雾溢出蔓延至男孩的下脸,顷刻间只剩下一双眼睛——充满仇恨、憎恶以及扭曲情绪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奥狄赛,他尖叫道:“奥狄赛!我会杀了你!!杀了镇上的所有人!!!”   尖锐的声音随着黑雾消散在空中,只留下刺穿“恶灵”胸膛的银制匕首。   奥狄赛低头看向阿诺,心有余悸地将其紧紧抱住:“还好你没事……”他捧着阿诺的脸,额头贴着额头,睫毛轻轻颤抖,眼底还有残留的惊惧。   阿诺就这么被他贴着脸,神情恍惚,似乎对那消散的“恶灵”还有些念存。   脑海里“恶灵”那满是泪痕与哀求的模样,与最后那浓郁的恶意和憎恨交织的眼神来回切换,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阿诺忍不住攥紧奥狄赛的衣袖,恍惚开口:“奥狄赛,那个恶灵……”   “他说他是尤莱亚,还有怀表和相片……可是尤莱亚不就在这吗?”他慌乱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等待着最亲密之人给他的回答。   看着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奥狄赛心中泛起冷意,手上微微用力搂紧了阿诺。   他努力遏制住心中正不断分泌毒液的毒蛇,剧毒的液体腐蚀着他的心脏,引来阵阵抽痛。   奥狄赛轻声唤道:“不,阿诺,那是只狡猾的恶灵,擅长伪装成人们熟悉的模样去诱杀猎物,所有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是它伪造的陷阱……”   “别害怕,你看,尤莱亚不就在这里吗?”他勉强笑了笑,向阿诺展示一旁的“罗埃尔”。   而随着奥狄赛的话,八爪鱼这才从过场动画中脱离,迫不及待地操控着角色来到阿诺身前。   “母亲,你没事吧!”男孩焦急地凑上阿诺跟前,像只小狗一样拉着阿诺上下打转。   从尤莱亚拿出相片和怀表之后,八爪鱼便进入到了游戏的过场动画里,控制不住动作,只能眼睁睁地尤莱亚接近阿诺。   眼看着阿诺便要真的把尤莱亚当作无害的孩子,八爪鱼急得都快上火了,好在奥狄赛及时赶到,将阿诺护在身后。   八爪鱼决定,对奥狄赛投去稍微认可的目光——站在玩家的立场,他是个可靠有力的友方。   他认可奥狄赛的实力,但情敌就是情敌,他是不可能承认男人老公的身份的!   八爪鱼抛去脑中的杂念,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奥狄赛发现不是罗埃尔了,还在乐滋滋地近距离欣赏老婆的美貌。   身后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男孩,竭力控制住想要将其掐死的手,心中生出戾气。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即使眼前占据“罗埃尔”身体的是个不知名的幽魂。   奥狄赛需要一个“尤莱亚”来安抚“妻子”惊慌的心,以及隐瞒尤莱亚被杀害的真相,无论眼前的人是谁——只要对方是安全的,无害的。   男人幽幽注视着男孩的侧脸,那双眼中的担忧毫无掩饰,仿佛真的是阿诺的孩子般,真切地为阿诺感到后怕与担忧。   ——————   玩家操控着艾伯纳,时不时看向窗外的漆黑雾气。身旁是正在用餐的女儿露西,小女孩刚经历了一番抢劫,此时再遇到漫天的黑雾,小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惊惶与恐惧。   餐桌另一旁的玛德琳见此,开口安慰道:“别害怕露西,这雾气只是比平时大了点。”   露西胆怯地抬眼看了眼妇人,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作为父亲的艾伯纳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歉意地对玛德琳笑了笑:“这孩子从小没了妈妈,性格比较腼腆。”   “对了,你说的雾气……平时镇上也会出现吗?”   玛德琳说道:“是的,几乎每天早晨,镇上都会起雾,但一般等到太阳升起时,黑雾便会随着露水消散。”   听着玛德琳的解释,玩家默默思考着黑雾与这部恐怖游戏名字的联系。   很明显,这部游戏和这场雾气有关——只是无论他怎么和眼前的NPC套话,都没能从对方口中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艾伯纳与玛德琳继续交谈着,时不时穿插一些自己年轻时的冒险经历——他是个冒险家,年轻时曾去往过各个罕见人迹的地方。   等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玩家装作不经意间困惑地问道:“最近镇上是有人结婚吗?”   玛德琳的表情一下子淡了下去,“为什么这么说?”   艾伯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到了路灯上残留的花带……很漂亮。”   桌上的油灯被无声的风吹得晃动,男人没能看清此刻这位好心帮助他们的妇人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骤然冷淡的声音。   “昨日是镇长小舅子的婚礼……”   她顿了顿,说道:   “和一个寡妇。”   一个寡妇?   玩家眼神迷惑,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兀点出这个寡妇。   而面前的妇人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她当初就像你一样,带着一个孩子,路上遇到了盗贼,只不过那是个男孩。”   “可惜,”   她不再看艾伯纳,而是看向露西,语气幽幽:“出了点意外……”   油灯映照下的神情晦暗不清,小露西缩了下脖子,小手在桌底下紧紧地抓住了父亲的大手。   艾伯纳以为是路上遭遇盗贼的时候出了意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感叹遗憾的话,突然一道粗鲁尖锐的叫嚷声从屋里头响起。   “玛德琳!玛德琳——!你这该死的XX,你是死了吗——玛德琳!”   小女孩被吓得短暂的尖叫一声,扑到父亲怀里,艾伯纳连忙接住她,看向昏暗且紧闭的屋内。   而刚刚还一脸阴森的玛德琳表情瞬间变得扭曲,她看了眼面上透露着询问的男人,沉下脸,而后挤出一抹笑,说了句“抱歉,我去看看”,随后站起身急匆匆地向屋内走去。   老人暴躁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即使妇人走了进去,粗鲁的叫骂声也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传来激烈的桌椅摔打在地面的声响。   “爸爸……”小露西从父亲的怀里抬起头,脸上闪过犹豫和害怕的神色。 “我们去看看吧。”   艾伯纳点了点头,叮嘱小露西在这待着,自己的起身靠近发出声音的屋里。   然而还没等他敲门询问,面前的房门便从内打开,露出玛德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额角处还缓缓淌血着血。   艾伯纳大惊,连忙问道:“你还好吗?”   玛德琳掀起僵硬的嘴角,“没事,里面是我父亲,他得了癔症,被噩梦惊醒有些暴躁,喂了药就没事了。”妇人匆匆解释两句,便闭上了嘴,很明显是不愿在谈此事。   她锁上房门,越过男人的那一刻神情变得无比阴暗。   该死的老东西—— 第27章   【该死的老东西,喂了这么久的药,怎么还不去死! 】   玛德琳恶狠狠地咒骂着,心里无不期盼着屋里面的老东西能快点去死。   只是惧于镇上的规则,玛德琳并不敢明面上对她的父亲有所虐待,只能悄悄将他的药换成有害物质,一点点蚕食对方的精神和身体。   她捂着额角处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着药。   一旁的小露西看了看艾伯纳, 对方摇了摇头,没能从自己的父亲得到结果,但看了看妇人额头的伤口, 善良的小女孩咽了咽口水, 小心地上前询问:“玛德琳阿姨,需要我帮您处理吗?”   玛德琳抬头瞥了她一眼,似乎从小女孩软柔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她立即意识到,这是个为自己取得父女俩信任的好机会。   于是,她的双眼立即泛起微红,沧桑的脸上迅速被一种悲凉填满。   妇人抱着小露西痛哭了起来,父女俩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父亲……”   玛德琳将自己身上的事情添油加醋,捏造了些谎言,没一会儿便惹得这对单纯愚蠢的父女俩双眼通红,看起来比她还要悲伤。   “米勒夫人……”艾伯纳不知所措地说着安抚的话,被玛德琳紧紧抱着的小露西也学着父亲安慰自己的模样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脑袋。   屋里一片真情流露,而漆黑狭小的卧室里,被喂入过量药物的老人双手无力地在床边摸索,在无人听见的微弱呜咽声逐渐没了生息。   ——————   八爪鱼正在看奥狄赛手中那把银制匕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看着匕首被奥狄赛握在手上,眼神恋恋不舍——一把在恐怖游戏中能够轻易杀死“恶灵”的武器,对于目前还没摸清楚游戏剧情的八爪鱼来说,简直就是一件神器。   奥狄赛轻飘飘地瞥了眼他,将那把杀死“恶灵”的匕首收了起来,而后看向阿诺,眼中写着担忧。   “夫人,你还好吗?那只恶灵没伤害到你吧?”   阿诺略微失魂地摇了摇头,思绪还在那道“恶灵”身上。   直觉告诉他那是他的尤莱亚,可眼前的丈夫却告诉他那是害人性命的“恶灵”。   阿诺揪着奥狄赛的衣袖,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那真的是恶灵吗……”   奥狄赛眼神微暗,面色不变:“当然,只有恶灵才会惧怕被神父附过魔的匕首。”   男人肯定地给出回答。   阿诺神情失落,缓缓松手想要离开丈夫的怀抱,但下一秒却被丈夫搂紧。   身后的走廊传来平稳的脚步声,是老仆。   他恭敬地来到先生与夫人面前,向他们汇报屋外的黑雾出现消散的趋势,大约半小时后便会彻底散去。   阿诺愣愣地看向玻璃花房外,才发觉此时屋外的能见度相较于之前有了细微的变化。   天……要亮了?   脸颊处传来一丝微凉,阿诺回过神,身旁的丈夫抹去了他脸颊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灰,眉眼柔和温情。   ——   天亮了,时间却已来到了傍晚。   而当镇上的所有人发现黑雾散去时,一声凄厉的哭喊从玛德琳的家中传来。   玛德琳的父亲老约翰死了。   他唯一的家人玛德琳给出的解释是癔症病发。   没人能证实玛德琳的话,而镇上唯一会看病的,是个手抖眼花的老牧师,平时最多看看发烧咳嗽。   老牧师只是看了一眼,便断定了死者的结局,镇上的人决定将其尸体烧掉——这也是黑雾镇的“习俗”之一。   “习俗?有什么讲究吗?”艾伯纳好奇地问道。   此时的他站在小镇的广场上,周围人忙碌且娴熟,准备着尸体火化前的各项事宜。   看样子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周围的镇民没有一个搭理他,甚至有些漠视和微妙的恶意,而唯一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熟悉友善的玛德琳却在为了父亲尸体的火化做准备。   最后,是一个与露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告诉了他。   “尸体是污秽的,没有及时火化的尸体会被恶灵侵蚀。就像做了错事的恶人一样,会变成恶灵伤害镇上的叔叔婶婶。”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尖声尖气地解释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芒,然而她口中的话语却让小镇上的外来者不寒而栗。   “叔叔,你可不能做坏事哦,不然是会被烧死的……”   艾伯纳从眼前可爱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寒意,直到一个妇人急匆匆赶来拉走了女孩,才似回神般缓缓站起身。   手中露西的手掌微凉,现场的镇民对这对父女俩如视若无物般,男人周身几米的范围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屏障,无人靠近这对父女俩。   艾伯纳的心底泛起了毛骨悚然的寒意,数十年的冒险经历在告诉他,这座看似平常的小镇,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男人不由攥紧了女儿的小手,惹得小露西痛呼一声:“爸爸……”   艾伯纳回过神来,慌乱地蹲下身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爸爸捏痛你了是吗……”   艾伯纳吹了吹露西被他无意间捏红的手,眼神不自觉瞥向逐渐搭好的火架,思绪不由飘远——他想起了年轻时穿越一座荒凉丛林遇到的古老部落,他们信奉着一个不知名的神明,同样有着将死者火葬的“习俗”。   而玩家看着那处一米多高的火架,在犹如血色的夕阳下,这座一次性的火葬架逐步搭建完成,火架的木桩在余晖中映出深沉的暗影。   同样,丰富的游戏经验告诉他,今晚之后将会发生大事——   ——————   “奥狄赛!”   在瓦尔德的带领下,阿梅丽一眼便看到了奥狄赛身边的“女人”。   即使阿梅丽很讨厌对方,也不得不承认,她弟弟的这位新婚妻子确实很美丽。   阿梅丽极力忽视对方看来的明亮目光,在从奥狄赛的口中得知对方记忆出现问题,把她当作关系亲密的家人后,心中的憋屈与恶意愈发强烈。   阿诺热情地朝着阿梅丽招了招手,在注意到对方似乎有话要与奥狄赛讲述时,非常“贤惠”地站在了一边没有打扰。   对于妻子的演绎方式,阿诺有一番自己独特的见解——丈夫需要负责对外的一切,而妻子只需要保持美好的外貌与心情。   完美的见解。   阿诺面上装着欣赏花草,实际上正悄咪咪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谈话。   “……那黑雾扩散得快,散去得也快,好在不会涌入屋里……我问过镇上的镇民,那黑雾没有伤人,大部分镇民在黑雾来时都在外边,只有镇东边的裁缝暂时还没找到……”   两人的声音刻意压低,奥狄赛眉头紧皱,他并不在意失踪的裁缝,大概率是死了,只是担心死去的尤莱亚会随着黑雾的降临再次出现。   奥狄赛惧怕美好的家庭会被破坏。   若是阿诺的精神状态没有发生混乱,记忆没有出现错乱,妻子温情脉脉的一面从未在他面前展示——他或许会坦然地面对谎言被揭露的可能,如贪婪的蟒蛇般紧紧缠绕着他的妻子。   但此刻,他的妻子无比深爱着他——这让奥狄赛无法再接受阿诺任何厌恶躲闪的目光,哪怕只是一点想象,都能令他的心如坠冰窟。   男人的视线注视着妻子背对着他的身影,薄绿色的眼眸在偏暗色天色下显得愈发深沉。   阿诺,他的妻子,他的挚爱……   奥狄赛微微低垂眼睑,掩下眼中浓稠漆黑的爱意。   他将尤莱亚的出现告诉了阿梅丽,女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狰狞。   她依旧是那么憎恶着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只是和之前相比,女人的神情中带着些微微不安。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变成了恶灵,随着黑雾一起出现,甚至变得强大。”   奥狄赛面无表情地说道,阿梅丽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阿梅丽焦急地来回走动两步,她的动作引起了阿诺的注意,奥狄赛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瓦尔德带夫人先进屋——他不能让任何细微的差错引起阿诺的怀疑。   而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最大的错误。   奥狄赛看着阿梅丽,幽幽提醒道:“阿梅丽,他还会再次回来。”   阿梅丽几乎是立即便明白了她的弟弟的意思,微微睁大眼睛,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她面色阴冷,咬着牙齿:“既然能杀死他一次,那就能再杀死他第二次!!”   奥狄赛满意地拉平嘴角。   ——   “夫人,外边天快黑了,进屋歇歇吧。”   忠诚的老仆在夫人的面前微弯腰,语气谦卑柔和。   阿诺看了眼正在谈话的姐弟俩,转身迈入了屋内。   ——   “罗埃尔”不知去了哪里,跟随在他身后的老仆无声离去,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阿诺一人。   角落里,一道矮小的身影正要把自己藏起来。   阿诺起了逗弄的坏心思,上前抓住了那只试图躲藏的布偶人。   躺在地上的布偶人一动不动,意外注意到它的阿诺捧起它,面上一副困惑的模样,“这不是尤莱亚带回来的布偶吗?怎么会在这里?”   阿诺轻轻拍打着它身上的灰尘,藏匿于布偶人体内的罗埃尔僵硬住身体,吓得不敢随意动弹。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阿诺,心中复杂又悸动。   即愤恨于叔叔仗着尤莱亚威胁欺骗了夫人,又惊愕于对夫人的性别。   可他到底是忍不住靠近阿诺,只是被夫人捧起一会儿,心里便说服着自己这并不是夫人的问题,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今早窥视到的那些画面。 第28章   罗埃尔忍不住羞得脑袋冒烟, 要是他还是个人类模样,怕不是从脖子红到脸。   但此刻的他是个一动不动的布偶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馅吓到阿诺。   阿诺抱着他喃喃自语, “尤莱亚呢?他去哪了?怎么留你一个人在地上?”   孤单单的夫人对着不会动的布偶人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奥狄赛在和他的姐姐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看起来并不想让我听到……”他低喃着,神情略微低落,看得罗埃尔心里一揪,差点抬起软趴趴的手臂。   但阿诺并未过多述说, 他一步步向楼梯走去, 话音一转,提到了数小时前遇到的“恶灵”:“……今天遇到了恶灵,它化作了尤莱亚的模样……不,是拿出了我给尤莱亚的怀表。”   “它说它才是真正的尤莱亚,我身边的尤莱亚是假的,我差点就被它给骗到了,好在奥狄赛及时赶了过来……”   对于认不出自己孩子的病情,夫人自己也十分清楚。   “只是……”上扬的嘴角缓缓拉平,阿诺眼神迷茫,眉眼间带着几分忧郁和困惑。   “那个恶灵并没有想伤害我的样子,即使在快要消失的前一秒,也依旧哭着对我喊妈妈……”   他缓缓说着,带着布偶人来到了他与奥狄赛的房间,将布偶人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侧身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双眼含水般望着那不会动的布偶人。   手指轻轻撩过布偶人的纽扣眼睛:“是我的错觉吗?奥狄赛都说他是恶灵……”   阿诺呢喃着,带着心中的困惑,眼皮逐渐阖上,呼吸变得轻缓悠长。   ——他睡着了。   注视着夫人的呼吸声逐渐放缓,布偶人终于动了起来。   它缓缓站起身,站在床头柜上足以俯视床上酣睡的阿诺——他闭着眼,侧头倚靠在被褥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柔软的脸颊被压得微微变形,胸脯也在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   罗埃尔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没有生命的布偶人,屏住呼吸,靠近……   静谧的卧室里,一声沉闷细小的“噗”声传来。   他从床头柜跌了下去。   ——————   在说完尤莱亚的事情之后,阿梅丽犹豫片刻,告诉了奥狄赛小镇上死了一个人。   “是谁?”   男人眉头微皱,在这种特殊时期,奥狄赛很难不去想死人带来的后果。   阿梅丽说道:“玛德琳的父亲,据说是癔症病发。”   奥狄赛冷笑一声,完全不用多加思考,便知道死因必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并不能记起玛德琳的模样,但在镇上生活了数年,对于镇民的德行,奥狄赛摸得一清二楚,不过都是些贪婪丑恶的家伙。   “已经在准备火葬了?”   面前的阿梅丽点了点头,问道:“你要去现场吗?”   奥狄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了,你负责吧,我会和阿诺待在一起。”男人只有提到自己的妻子时才会有一点温情。   “好。”   正当阿梅丽准备离去,不远处的灌木旁传来意外的声响。   “——谁!”   阿梅丽厉声喝道,目光尖锐地刺向声音源头。   奥狄赛并没有意外,转头看去,不出所料的话,是那个占据了罗埃尔身体的不知名幽魂。   果然,“罗埃尔”的身影从灌木的阴影处走出。   “叔叔,妈妈。”   八爪鱼操控着“罗埃尔”,冲着阿梅丽与奥狄赛悻悻笑了笑。   阿梅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没有忘记,自己孩子的身体被人占了去。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她的弟弟,奥狄赛眉目淡定,开口道:“既然他都听到了,那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正好让镇上的人都知道罗埃尔回来了。”   阿梅丽瞬间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冲着“罗埃尔”说道:“过来吧亲爱的,你躲在那做什么?”   八爪鱼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已经知道了尤莱亚被他们杀害,并蒙骗了阿诺,但他也没能想知道自己会听到这两人计划再一次杀死尤莱亚的   一时之间,八爪鱼不知道是惊叹这两个NPC太猛,连恶灵都不怕,还是为被蒙骗的阿诺感到心疼怜惜。   但很快,八爪鱼便无瑕再思考这些问题,眼前的阿梅丽正计划着让他跟着她去火葬现场,辅助自己处理镇民的葬礼。   “罗埃尔,你刚刚也听到了,镇上死了一个人,我们需要在今晚就把人送走……你爸那该死的老东西从一个月前出门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现在就只能由我们来安排葬礼了,今晚你便和我一起过去,顺便告诉大家你还活着。”   女人神情淡漠,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啊?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八爪鱼一脸懵逼,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眼前便进入了过场动画,眼睁睁看着自己立马答应了阿梅丽,跟在女人身后离开了庄园。   哒哒的马蹄声愈渐愈远。   离开前,“罗埃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庄园。那扇大铁门“铛啷”一声上了锁,他的叔叔站在庄园里,眼神冷漠,转身走进了主楼建筑里。   男孩抬头看向主楼二楼的窗户,那处屋里一片昏暗。直到再走远些,他再次回过头看去,隔着茂密的树冠叶片,那间屋子的灯亮了起来,两道身影倒映在拉紧的窗帘上,隐隐约约。   ——————   天气彻底暗了下来,镇上一片漆黑,只有镇民手中的火把燃着光亮,从庄园看去,他们如同星星点点的萤虫,缓缓汇聚在小镇中心。   作为一个曾经的冒险家,好奇心驱使着艾伯纳向玛德琳提出参与这场葬礼的请求。   而死去父亲的玛德琳站在昏黄的光线下,男人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是吗?那就一起去吧,要带上小露西吗?”   艾伯纳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女儿,犹豫地摇了摇头。   ——————   镇民们举着火把围聚在木架旁,冷眼注视着简陋的木棺被几个青壮年抬上了木架。   夜风吹过,火把的光亮摇曳不定,无声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为首的阿梅丽面无表情,她的身旁是负责念悼词的老牧师。   老牧师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悼词,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庄严肃穆。然而周围的镇民的表情却与老牧师截然不同,眼中带着微妙的狂热。   艾伯纳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时不时地落在玛德琳身上,只见她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   他不由心中感概:可怜的玛德琳……   操控他的玩家:“……”   不是,这主角脑子没病吧,没注意到现场氛围不太对劲吗? !还有那个NPC,她哪里悲伤了? !她分明是在笑,这都快憋不住了!   “……愿他在死亡的长眠中得到安息。”   老牧师的声音逐渐低沉,站在阿梅丽身后的八爪鱼看了看四周,注意到周围镇民明显怪异的情绪,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蹿升而起。   他是真的很少玩恐怖游戏,连恐怖电影都很少看,让他一个死宅来感受这样毛骨悚然的气氛,简直比让他连续熬几个通宵赶稿子还要煎熬。   好在当老牧师开始念悼词时他便能动了,八爪鱼连忙闭上眼,试图来一波掩耳盗铃。   然而没等他闭眼多久,阿梅丽冷酷的声音便从前面传来。   “罗埃尔,过来。”   ……   ——“罗埃尔,过来。”   为首模样艳丽的女人开口道。   在听到阿梅丽喊出“罗埃尔”的名字时,早已发现对方存在的镇民终于按捺不住,气氛躁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罗埃尔”还活着的原因,毕竟他们都亲眼目睹了“罗埃尔”没了呼吸。   玩家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操控着艾伯纳抬眼看去,看到了女人身后的男人……不,那是个男孩。   他看起来很强壮,从外表上看完全能称得上是个男人,只是还未褪去绒毛的脸庞与青涩懵懂的眼睛显露出他尚且稚嫩的年龄。   玩家思考着这个名为“罗埃尔”的男孩的身份,而被他忽略的主角艾伯纳缓缓浮出他的心里描写。   艾伯纳:【之前听玛德琳说镇长出了远门,镇上事务全由他的妻子阿梅丽负责,为首的女人应该就是阿梅丽了,还有那个叫罗埃尔的男孩…………玛德琳不是说他意外死了吗? 】   死了? !   看着艾伯纳的内心推测,玩家略微诧异。   他抬眼看向“罗埃尔”的方向,此时的男孩正从阿梅丽的手中接过火把,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活人。   站在木架前,“罗埃尔”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阿梅丽,女人眉目锐利,眼里极其快速地闪过一丝阴冷。   八爪鱼丝毫未察觉对方那缕稍纵即逝的情绪,握着火把的手微微颤抖,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火葬”的第一视角,“ Heart Rate”所掌握的VR技术无比逼真,带给他的游戏体验真实到恐惧。   在这虚拟构建的丧葬情景里,每一丝热度、每一缕烟雾都仿若现实一般。   炽热的火焰在他的脑袋边跳动着,烧得他半边脸颊有些发烫,八爪鱼只觉得自己躺在现实床上的脸也烧了起来。   而游戏中他所操控的角色的母亲,那个眉眼艳丽的女人,她看着他,眼神莫名令他感到一丝不安。   下一秒,女人转过身,高声向镇民们宣告她死去的孩子的归来:   “各位!大家应该都亲自目睹了我可怜的罗埃尔的死亡,但现在——我的罗埃尔回来了!” 第29章   “……是上午那场奇怪的黑雾,将我的罗埃尔带了回来!”   阿梅丽喜极而泣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但八爪鱼却懵了。   ——死而复生这事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吗? !   他猛然看向阿梅丽的背影,女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此时现场气氛的不对劲,依旧为孩子的归来而激动欣喜,双腿甚至因为过于高昂的情绪踉跄了一下,在身旁老牧师的掺扶下才勉强站稳。   她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八爪鱼脑中一片混乱, 手心满是汗水,心脏在镇民们逐渐疯狂的目光中狂跳不已。   论智商,他怕是还没镇上的镇民聪明, 更别提心狠手辣的阿梅丽了。这个NPC恐怕在看见他醒来时的第一眼便已经发现了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莫名地, 八爪鱼有种次元壁被打破的惊悚感。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阿梅丽虽然发现他不是“罗埃尔”,但也绝不可能猜到这是个游戏,大概率怀疑是恶灵占据了“罗埃尔”的身体。   他看着四周,那群本就阴沉沉的镇民,在此刻变得更加令人感到不安——他们盯着自己,像是恶鬼盯着垂涎已久的肉食,几乎要生吞了他——他们并不相信阿梅丽的话,更认为这是阿梅丽的谎言。   用以掩盖她复活“罗埃尔”的谎言。   然而这群人又惧于阿梅丽的存在,只能将目光转向“被黑雾从死亡带回来的罗埃尔” ,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复活的秘密。   没人不害怕死亡, 也没人不思念死去的亲朋好友——   阿梅丽环视四周的镇民们,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这令不慎窥视到的艾伯纳心头一跳。   艾伯纳:【这个镇长夫人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上午那场突如其来的黑雾到底是什么?这世上真的存在死而复生的秘密吗? 】   这些问题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他们只能看向最前方的阿梅丽,等待这个与她弟弟一样贪婪傲慢的女人缓缓道出她所编织的“真相”。   只见阿梅丽松开压着老牧师胳膊的手,一步步走向“罗埃尔”。   她停在“罗埃尔”身边, 右手搭在男孩的左肩,“罗埃尔”能近距离地看到对方的表情,嘴角掀起,眼神柔和,仿佛双方之间都还未露馅般。   阿梅丽转过身,向众人高声道:“就在今天早上,那场黑雾比以往要大很多,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然而当黑雾即将散去时,我的罗埃尔从黑雾里走了出来!”   “我已经验证过了,他和曾经的罗埃尔没有任何区别,他就是我的孩子!感谢黑雾,让我和我的孩子团聚!”   说着,阿梅丽顿了顿,她环视了一遍镇民,无人反驳她的话。   阿梅丽满意地露出笑容,随后她拉住“罗埃尔”的举着火把的手,一同将火把丢向身后的木架。   而她的举动就像是一个信号般,周围的镇民立刻随之抛出自己手中的火把。   “哐啷”的声响接连不断的响起,而随着木材被点燃的“滋啦”声响,整个木架瞬间燃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木棺被熊熊焰火彻底吞噬,赤红的火光照亮了“罗埃尔”的脸,他听到了火焰舔舐木棺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一个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浓黑的烟雾腾空而起,这场大火烧了很久。   ——————   次日,又是一场遮天蔽日的黑雾。   这一次,黑雾降临的时间比昨日要早上许多。所有人都被迫待在屋里,等待着黑雾散去。   但连续两日的黑雾让不少镇民焦灼起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场黑雾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没有一丝消散的趋势。   他们不由慌了神。   ——————   “尤莱亚~尤莱亚……”   阿诺站在楼梯上,手掌撑着楼梯扶手,向外微微探出脑袋。   他看到了单独坐在餐桌上的“罗埃尔”,仆人瓦尔德站在一旁,见他醒了转身去往了厨房。   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阿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今天穿了一条墨绿的丝绒长裙,裙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仿佛一片在幽暗中流动的深潭绿水。   阿诺来到“罗埃尔”身边坐下,借助VR眼镜的嗅觉模拟,极近的距离让玩家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亲爱的尤莱亚,你有看到你父亲吗?”   领口的翠绿色宝石纽扣系上了最顶端,细长的脖颈被包裹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倒映着男孩的模样。   八爪鱼干巴巴地咀嚼了两下嘴里的食物,视线艰难地从面前那双仿佛会陷进去的眼中移开。   他咽下食物,说道:“阿梅丽姑姑早上过来了一趟,她似乎有什么急事,父亲跟着她去镇中心了。”   玩家不敢去看他,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八爪鱼觉得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深藏不露”。   阿诺若有所思,他抬头看向紧闭的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能顶着黑雾跑来庄园找奥狄赛,那一定是发现了出乎意外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转头问“罗埃尔”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   “昨天你父亲和我说,阿梅丽姑姑带你去参与镇上的夜间风俗,怎么样?这个小镇是不是很热闹?”阿诺笑着道,语气中带着些好奇。   这时瓦尔德端来了食物,热汤和蜂蜜面包,并说道:“夫人,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早餐。”   阿诺没有看那长相恐怖的仆人一眼,实在是太过丑陋,他从不喜欢勉强自己。   阿诺捧起了还很滚烫的热汤,轻轻小啜了一口。   八爪鱼回想起来昨夜的经历,有些沉默,顿了顿,开口有些艰难:“……应该还行……”   端着热汤的手顿住了,阿诺诧异抬眼:“应该?为什么这么说?你没参与进去吗?”   八爪鱼想起了阿梅丽抓着自己手腕的冰冷右手,还有那宛如邪教仪式的火葬场面,更加沉默了。   “呃……”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很刺激。”   给了一个评价,男孩表情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诺失笑,看来昨晚小镇挺热闹的。   只是,这点热闹还不够,让他想想,庄园里似乎还藏着些秘密。   大厅里,两人安静地享用着食物。   阿诺低头喝了口热汤,额前的发丝垂落在眼前,他抬手撩起挽至耳后,对着仆人吩咐道:“把我的发带拿来。”   仆人依旧沉默寡言,微微躬身后转身向二楼走去。   大厅里短暂地只剩下阿诺与“罗埃尔”。   不知为何,八爪鱼有些坐立不安。   他挪了挪屁股,三两口吃完盘中的食物,站起身准备找借口离开,“母亲,我……”   屁股还没彻底离开座椅,阿诺便叫住了他:“等一下。”   阿诺擦了擦嘴,对他恳切地说道:“你父亲不在,多陪陪我吧。”   八爪鱼:“……”   八爪鱼:“!”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   眼前人眼尾微微上扬,白皙的脸颊透着些粉色,期待又羞涩地看着他。   八爪鱼心跳如擂,简直无法拒绝。   他就问!谁能拒绝漂亮老婆的请求! !   八爪鱼决定收回前面对漂亮老婆的怀疑,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男孩捂着脸,透过指缝间能看到他羞红的面皮,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好……好的,我今天会代替父亲陪着您的,母亲。”   ——   失踪的裁缝回来了。   他的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裁缝的妻子和儿子,他们在裁缝失踪后寻找了很久,裁缝能够安然回来令他们喜极而泣。   惊喜的哭泣声传过门缝,有人听见了裁缝洪亮的声音,表情惊恐。   一个死人怎么会在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感到恐惧,因为他亲眼看见裁缝跌入了河里没了生息,可是今天,裁缝又回来了。   隔着窗户,他看着隔壁裁缝家的门被人敲响,屋里传来询问声,裁缝的妻子从门缝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人脸,惊喜地打开房门将人拥了进去,却丝毫忘记了此刻的屋外依旧是一片黑雾。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一个身上毫无光源、失踪一夜却安然无恙的男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直窜上他的后脊——他看见了裁缝进门前瞥过来的眼神。   冰冷,森然,充满恶意,像是来自黑雾的怪物,透过人的面皮饥肠辘辘地窥视着毫不知情的人类。   他感到了惊悚。   ——   黑雾笼罩的小镇,一片死寂。   有人惊惧于安然归来的邻居,颤颤巍巍地点起了火把,朝着镇长家的方向走去。   “他一定是恶灵!我亲眼看见他昨天意外掉入了萨纳河,短短一分钟便彻底沉了下去,结果今天早上他又回来了!他一定是恶灵!”   男人惊恐喊着,一旁的奥狄赛皱起眉。   阿梅丽吩咐仆人将人带出去,然后她看向奥狄赛,低声说道:“我让人把裁缝带回来了,还有几分钟就到。”   她说着,顿了顿,声音更压低了些。   “奥狄赛,黑雾不会真的把死去的人带回来了吧?那那些被我们杀死的外来者会不会也……”   奥狄赛轻飘飘地看了眼阿梅丽,女人眉眼间略微不安与烦躁,他知道阿梅丽心里在担心些什么,冷笑道:“怕什么?不过是些死人,能死一次就能死第二次!”   阿梅丽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于弟弟难得的安慰,低压的情绪稍稍好了些。   “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死人复活,很大可能和黑雾有关系,就像死去的尤莱亚那样。”   “目前逝者归来的例子太少了,仅仅个例找不到复活的规律,我们不能确定是只有镇民才会复活,还是……”说到这,奥狄赛顿了顿,未尽的话语两人都十分清楚奥狄赛说的是哪些人。   晦暗的光芒在姐弟俩的眼神之间流转,他们皆明白对方心中的意思。   如果没有意外,之后会出现第二例,第三例,甚至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会重新回来。   而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确定裁缝是否还记得他死前的记忆。   ——————   “夫人。”老仆带来了墨绿色的发带。   他将发带放在阿诺的面前,还未收回去的手区别于那张恐怖的脸,格外年轻,这让意外瞥见一眼的八爪鱼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怪老头还挺会保养手的哈……   阿诺随意扎起头发,起身冲着“罗埃尔”招了招手。   八爪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来到了阿诺跟前。   那张脸倏忽在眼前放大,近在咫尺的阿诺弯了弯眼睛,“罗埃尔”忽然一疼,脸颊处传来微凉的触感,   阿诺扯了扯男孩的脸,松开后留下两抹泛红的指印,勾了勾唇,丝毫不觉得自己欺负未成年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撸着男孩的脑袋,“走吧,今天我们来探索一下这座庄园的秘密!”   说着,他拉着男孩向未被黑雾入侵的地方走去,留下大厅里站在原地的仆人。   ——————   “是的,我的确已经死去,溺死在萨纳河里……”   重新回到家中的裁缝长叹了口气,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缓缓道出。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回来的,死亡的记忆很痛苦,只是突然有一瞬间,我又重新拥有了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说到这,他忽然噤声,小心地瞅着面前这对镇上最不可得罪的姐弟俩的面色。   阿梅丽神色不耐地说道:“躺在哪里?快说啊!”   裁缝诺诺地点头,道出那个地点:“是黑雾林……”   阿梅丽面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奥狄赛。   奥狄赛的面色并未有任何变化,他看了眼裁缝道:“然后呢?外面全是黑雾,你是怎么出来的?”   黑雾林一到夜晚便会被黑雾笼罩,寻常人进入后不出数分钟便会迷失方向,只有点上火把,才能依稀分辨周身一米的视野。   而此刻除了黑雾林,整个小镇都被黑雾笼罩,裁缝醒来后究竟是如何走出了的?   “黑雾?”裁缝诧异,转头看向紧闭的窗户,并不能看出屋外的景色,他回忆起回来时的方向,“我记得,今天的雾不大,我顺着方向,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自己的家……”   奥狄赛皱着眉,雾不大?   他看向阿梅丽,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流露出警惕与困惑。   今天雾气依旧浓郁,他们举着火把才能在雾中行走,不然连一点方向都辨认不了。   这对于奥狄赛来说,这是个坏消息。   几乎能直接将死者的复活与黑雾联系了起来,若是这群死者存在害人的心思,活人一旦踏入雾中,便如入瓮的蝇虫般。   眼前的裁缝有些惴惴不安,他一如其他镇民那般,畏惧着奥狄赛与阿梅丽。   而姐弟俩无法从裁缝的面上看出异样,只能暂且按捺住心中的危机感,离开了裁缝家。   浓稠的黑雾里,橘红的焰火如微弱荧光,跳动着。   奥狄赛举着火把,与身旁的阿梅丽小心走在三两人群中间。   周身的黑雾似有实质般,如墨色的蛇潮在半空中翻涌流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压抑感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压上了一坨秤铁。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雾里传来,所有人都提起精神,警惕地看向声音的位置。下一秒,火光探照出一只松鼠的模样,受惊的可怜小动物尖叫一声,抱着不知从哪走来的坚果窜入雾里。   阿梅丽的脸色很难看,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他们的任何行动都受到阻碍,甚至无法探测来自黑雾里那些未知的风险。   “这样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被动下去……”   阿梅丽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到如此憋屈的事情,仿佛自尤莱亚死后,她的生活就彻底变了个样。   阿梅丽无法接受这样的现状。   在她看来,这个镇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死去,尤莱亚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该死的家伙就该好好待在地底下。   “该死的!该死的!这该死的尤莱亚!死就死了,还出现干什么?!!他就应该下地狱!”   阿梅丽愤懑地大声斥责,她的声音被黑雾包裹着,离得最远的人也只能听见闷闷的声响。   但离她最近的奥狄赛却是能完全听见她的声音。   对于亲姐姐的破防,这个冷血的男人毫不理会,心里只想着自己待在庄园里柔弱又可爱的妻子。   好在阿梅丽并未抱怨太久,她顿住了脚步,似乎注意到什么:“等等……”   “雾是不是比之前淡了些?”   听到这个消息,奥狄赛步伐微顿,看向远处,视野比几分钟前清晰了些,能够看到四五米外的景物。   “是的……”他肯定道。   黑雾正在消散,远处的树木逐渐清晰起来。   ——————   庄园,被奥狄赛惦记着的阿诺正在给他挖坑。   阿诺带着玩家来到了后院,并“意外地”——发现了后院的小木屋。   “一间木屋?庄园里怎么会有这么破烂的屋子?”阿诺困惑地说道。   八爪鱼却变了脸色,直觉告诉他里面肯定藏着某些秘密。   作为一名玩家,他应该前去探索庄园里隐藏的秘密。但看着身旁的阿诺,八爪鱼顿了顿,打消了进入查看的念头。   他果断说道:“那应该就是个杂货屋,里面全是灰尘,又脏又乱,我们去花房歇歇吧……”   在玩家的眼里,面前的NPC脆弱又美丽,遇到危险一定会立马死掉。   为了避免过于弱小的NPC受到惊吓危险,八爪鱼选择带着阿诺离开。   于是,被玩家强硬地拉着手带离后院的阿诺诧异歪头。   那些玩家遇到奇怪的事物不都是上前查看的吗?反正又不会死亡,为什么要避开呢?   阿诺看着身前拉着他的手的男孩,仿佛透过了数据皮囊看到了现实世界的八爪鱼,夹杂着迷惑的眼神逐渐变得趣味起来。   这个玩家不会是在担心他吧?蛤,真有意思。   阿诺任由玩家拉着,一直到回到了前院,男孩松开了拉着他的手,脸色变得通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怎样的举动。   八爪鱼羞得脑袋几乎在冒气。   作为一个纯正的纯情直男,母单25年至今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更别说刚刚牵着阿诺的手,足足牵了163秒。   虽然说,阿诺是个男性——八爪鱼选择性忽略了这个事实,并为手心残留着的温凉触感而心猿意马。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只手握在手里的柔软细腻的感觉。   嘿嘿嘿他拉到老婆的小手了……   八爪鱼痴痴笑着,直到耳边传来阿诺困惑的声音——“尤莱亚?尤莱亚?”   阿诺诧异地看着眼前玩家恍惚的神情,很少近距离接触玩家的他并不知道某些痴汉玩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疑惑着对方为什么忽然不动了。   难道是游戏设备出故障了?阿诺心里猜测着。   他其实挺想见识见识这些玩家生活的现实世界,它该是多么的繁华热闹,才会制造出如此精细又多样的恐怖游戏。   诞生于恐怖游戏的他不得而知,只能在进行游戏的过程中小心探测着玩家们无意间说出的一点信息。   八爪鱼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的他瓮声瓮气,羞赧地道:“怎、怎么了?”   阿诺还在想着外面的世界,思绪回到现在,他眨了眨眼,“你刚刚在想些什么呢?刚刚那间木屋有哪里不对劲吗?怎么走得这么快?”   八爪鱼想起后院的木屋,很明显,里面藏着些秘密,按照游戏正常发展,玩家应该进入查看线索推动剧情。   他小心地看了眼阿诺,他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八爪鱼脑袋转动着,一边回答一边思索着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进入木屋:   “我刚刚在想父亲是不是应该要回来了,他走前叮嘱我不要让您去危险奇怪的地方,那木屋看着就破烂老旧,要是进去后出现塌方,那简直是太危险了。”   漂亮的NPC低头思索片刻,认同了他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那真的太危险了,还好我们没有进去。”阿诺劫后余生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上前给男孩了一个紧紧的拥抱,用着赞扬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是棒极了,我聪明机智的尤莱亚,你父亲说的果然没错,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被猝不及防抱住的玩家僵住了身体,鼻间萦绕着漂亮NPC身上的香味,一下子满脸通红。   “母、母亲,这是我应该做到的……”   阿诺赞赏般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好孩子。 第30章   奥狄赛回来了, 并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阿诺,外面的雾快要散了,只是近期最好还是不要出门,待在庄园里……”男人风尘仆仆地迈入大厅,苍白的面容因匆匆赶路而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绯红,他的衣角翻飞着,眼神没有看向大厅里的男孩和仆人,直直地朝着他的妻子走去。   奥狄赛拉着阿诺的手,告诫着镇上出现的奇怪事件:“镇上的裁缝死而复生了,我怀疑其中和这黑雾有关系,之后恐怕会发生危险的事情。”   “为了安全,夫人,近期不要一个人独处,一定要找人陪着你。”   阿诺显得有些担忧,“死而复生?死人怎么可能会复活呢?”   “我知道的,今天就是尤莱亚在陪我着,但是你也要小心些,离那个奇怪的裁缝远一点……”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丈夫,漂亮的灰绿色深处,担忧的情绪几乎要溢了出来。   “我会的。”奥狄赛抬手抚着阿诺的脸颊,见其认真严肃的神色,忍不住在阿诺的唇角亲了一口。   妻子的嘴唇比之最甜蜜的蜂蜜奶油还要香甜, 令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使用卑鄙的手段来强迫阿诺成为自己的妻子,是他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奥狄赛放柔眉眼, 向阿诺承诺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不知过了多久,雾彻底散去, 露出了昏黄落日的天空,仿佛小镇不曾被黑雾笼罩似的。   然而一些不该存在的“人”却陆陆续续从黑雾林走出,或迷茫或困惑地站在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小镇。   死前的记忆缓缓复苏,他们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陆续向着他们曾经的家中走去。   至于曾经那些亲朋好友,在时间流逝中渐渐适应失去死者的日子,却在今日再次引来他们的家人朋友——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   玛德琳在与暂居住她家的艾伯纳聊天,这个曾经的冒险者去过很多的地方,而他又很会编故事,刺激又精彩的冒险令她不由心旷神怡。   只是一般人羡慕的是冒险故事里跌宕起伏的经历,而她对故事里各个地点存在的宝藏和财富起了贪婪之心。   门窗紧闭着,一旁的小露西正抱着硬邦邦的干面包啃着,玛德琳听着艾伯纳的故事,眼睛忍不住盯着小露西脖子间露出来的水晶吊坠。   操控着主角行动的玩家稍微感到奇怪。   艾伯纳短暂地停下了讲述,笑着打趣道:“我的露西很可爱吧,她是她母亲给我留下的最宝贵的珍宝,也是我这一生冒险生涯获得到的最珍贵的宝物。”   男人的这番话并未让玛德琳感受到一丝甜蜜与温暖,反而感到了一丝作呕。   她虚伪地笑了笑,并夸赞小露西的乖巧与可爱。   屋内一片温馨和谐,直到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砸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艾伯纳表情困惑,他们尚不得知外面的雾已经散去,正奇怪着是谁会来敲门时,玛德琳已经站起了身,一边说着“我去开门看看”,一边打开了房门。   她的动作并不算慢,而屋外的人却已经感到不耐烦了,暴躁地叫骂着:“玛德琳!玛德琳! xxx !还不快给我开门——”   在那声音传来的那一刻,玛德琳的面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这道熟悉的怒骂声在她耳中如惊雷般轰鸣,她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她想要关上房门,然而在她认出这道声音的时候门已经被她打开了一条缝。   “砰”得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推开了。   玛德琳被巨大的力道推得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玛德琳!”身后的艾伯纳见了,连忙上前扶住妇人。   等他把人扶稳,还未分辨出门外的人时,身后跟来的女儿已经认出了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爸爸!”   艾伯纳这才看见了那人高壮的模样,接近两米的身形宛若一座肉山,叫人生出恐惧。   而与此同时玛德琳面色惊恐,喊出了对来者的称呼。   ——“爸爸!”   屋外,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木棺被大火烧尽的老人站在那,眼神凶戾地环视着屋内的人。   *   艾伯纳一脸震惊地看向门口的老人,之前远远地瞥过一眼对方的尸体,躺在狭窄的棺材里如同被挤压的肉块,直到站在面前,才意识到对方的身形如此令人畏惧。   再加上昨日夜里才见到他的尸体被烧掉,今日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这番惊悚的变故令在场人都惊恐不已。   “啊!”小女孩尖叫一声,扑入父亲的怀里,而僵硬在门前的妇人望着熟悉人的脸,表情扭曲了一瞬。   老人冷哼了一声,他的身体像是之前还未病重在床时的硬朗,狠狠地撞开挡在门口的玛德琳,直直冲着屋里走去。   “玛德琳!晚饭呢?怎么还没准备好?!!”他一边大声嚷着妇人的名字,一边眼神狠毒地瞄向一旁的父女俩。   “他们又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玛德琳!快把他们赶出去!!”   侧身对着门外的玛德琳嘴唇抖了一下,目光阴冷,然而在转身之际又换了副懦弱的面孔,“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曾经面对还未死去的老人时,她一惯是这样的表现,懦弱愚孝,让镇上人抓不出什么把柄。只是此刻她思绪翻涌,死而复生的老人令玛德琳的计划全都打乱,甚至不知这死人是如何复活的。   她心里咒骂着一切,计谋着怎么把老人再一次弄死,而面上恳切焦急,生怕老人饿着,连忙赶去厨房,直到在经过父女俩时被艾伯纳一把抓住手臂。   “玛德琳!这不是老约翰,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艾伯纳急切地喊着,目光警惕地注视着老人。   玩家表情严肃,很显然,游戏剧情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眼前的老人必然不可能是曾经的老人,恐怕是某些恶魔或幽灵之类的非友方阵营。   但玩家并不知道的是,复活的死者确实是曾经的活人,只是镇上的镇民,包括眼前的妇人,都属于非友方阵营。   ——   “从我家滚出来,你们这两个小偷!狗xx ! xx !”面前的老人面容狰狞,指着父女俩叫骂着,唾沫四溅,   肮脏的词汇令艾伯纳表情难看,连忙伸手捂住女儿的耳朵。   然而老人的声音实在尖锐,屋外的黑雾也彻底散去,巨大的喧闹声引来隔壁邻居的注意。   “老约翰?!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看到老人的邻居十分震惊,然而下一秒却被老人口中的话吸引——“快把这两个小偷赶出去!玛德琳!去喊来镇长!!”   邻居睁大眼,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几乎是立即转头看向老人所指的方向,那对外来的父女俩。   小露西躲在父亲的怀里,她听见了老人的污蔑,鼓起勇气小声喊道:“不,我们不是小偷!没有偷东西!”   然而这句话没人听见,即使听见也没人在意。   邻居更在意他们的受到□杀时的表情。   ——   事情的变化实在过于怪异,明明眼前还有个死而复生的老人,邻居却揪着外来者找来了老牧师。   年迈的牧师目露怜悯,他似乎看惯了这样的事,轻叹了口气,劝慰邻居,“这对父女俩只是初犯,他们并不了解镇上的规矩……”   邻居眼神不甘,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老牧师不耐打断。   老牧师看向老人,他似乎并不奇怪,只是表情有些怪异,说道:“老约翰,镇长夫人要你去一趟礼堂,还有其他……复活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玩家神情一怔。   其他复活的人?   邻居还在试图揪着父女俩莫须有的罪名不放,“那这两个人怎么办?!总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应该给他们点教训!”   他嚷嚷着,比捏造罪名的老人还要激动。   老牧师不耐烦了,直接道:“那就让他们滚出黑雾镇!”   这句话一出,父女俩一脸懵然,他们依旧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迷惑;邻居还有些不甘,但在老牧师的决定下,不得不点头;老约翰表情不满,却一直阴恻恻地盯着玛德琳。   而玛德琳呢——   憔悴的妇人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   只是在庄园里待了一小会儿,奥狄赛便再一次匆匆离开,他又接到消息,镇上似乎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情况变得有些混乱。   离开前,他拥吻着阿诺,向他保证:“阿诺,在家好好待着,放心,我会早点回来。”   ——   黄昏渐落,礼堂内,人群如潮水般汇聚,却诡异地寂静无声,隐隐约约能够分辨出,众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一拨人难掩镇定,神色惶惶,而另一拨人表情怪异,眼神低垂。   前者是镇民,后者也是镇民,只不过一拨是尚在人世的生者,而另一拨则是已然逝去却又离奇复活的人。   镇民们看着礼堂里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中惧意蔓延。   没人能在见到认识的人死去后,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保持冷静,即使那是他们曾经意外死去的亲朋好友,更何况——谁也不能肯定,那些被镇民们诬陷害死的人会不会也跟着复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眉目艳丽的镇长夫人簇着赤红的狐狸毛领,身旁是肤色苍白的镇长小舅子。   两人在镇民的围簇中走进礼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梅丽环视整个礼堂,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有人不安,有人镇定,也有人面无表情。   而很快,便有人第一个开口。   那是一个活人。   “阿梅丽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他神色惊恐,视线瞥过所指向那人面无表情的脸,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死了吗?!!”   这一声呼喊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点燃了礼堂内原本就躁动不安的情绪,不少镇民发出他们的提问。   “镇长夫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死人复活简直是违反常理!我们应该……”   “阿梅丽夫人!那是我早死的女儿,她是无辜的,既然回来了……”   “考斯特先生!他们都是一群死人,我要求把他们重新绑上火架!”   “不!我们现在也是活人!活人就应该有活人的待遇!”   ……   阿梅丽默不作声,将在场所有人的言论收入耳中。   多数发言皆比较偏执,认为死人不该继续活着,而少数人则认为既然是他们的家人,当初也属于意外死亡,就应该回归家庭回归生活。   阿梅丽比较偏向于多数人,毕竟,谁都无法预料这些死而复生的人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而且安置他们也必然会带来诸多棘手的麻烦。   但是,奥狄赛开口了。   他说:“安静。”   人群窸窸窣窣没了声音。   男人环顾礼堂,喊了声老牧师:“神父,有多少人复活了?”   老牧师上前一步,回道:“一共是13人,分别是艾米莉的女儿柯拉·米勒,玛德琳的父亲……”   他一样点名,被叫到名字的“活人们”纷纷抬头,看向最前方高挑的男人。   奥狄赛表情不变,等待着老牧师喊完名字,他微微颔首,加了一个人:“还有我的侄子,罗埃尔。”   这话一出,阿梅丽脸色瞬变,立马转头看向他。   然而奥狄赛的话语并未停止:“我深刻理解大家的顾虑以及担忧,毕竟大家都有死去的亲属和朋友。大家也见过我复活过来的侄子罗埃尔,他拥有曾经的一切记忆,也记得死前发生的事情,就和未死去一样。”   “当然,”说到这,他微顿一下,说道:“还有曾经那些犯过过错的人。”   男人毫无掩饰地说出令所有镇民变脸的话。   关于那些犯过错的人,关于镇上那些隐秘却又众人皆知的规矩……   “现在,小镇上遭遇了诸多变故,无论是那漫长的黑雾天,还是这令人匪夷所思的死而复生之人,都令我们恐慌困惑。但我们不能仅凭恐惧和偏见就仓促行事。”   男人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阿梅丽。   镇长夫人神色怪异,但所有镇民们都认为她是在担心自己死而复生的儿子会因为弟弟的提议被迫离开自己。   “……这些复活的人,虽然身份特殊,但他们如今也有了新的生机。我们需要时间去观察判断,他们是否会对我们构成威胁,是否能真正融入我们的生活。”   “我建议先把他们集中安置在礼堂的偏殿,安排专人看守。在这期间,我们要尽可能地了解他们复活的原因,以及他们现在的状态。”   话语落下,奥狄赛环视四周,镇民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很快,无人异议,这群“活人”的安置结果便定下来。   ——   小镇正在处理复活之人的问题,而在老约翰前往礼堂之后,艾伯纳父女俩也必须要离开小镇了。   在一片惘然之中,艾伯纳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准备向着当初进入小镇的方向走去。   离别时,露西看向角落里,那个妇人。   虽然感觉这位婶婶有些奇怪,但小露西还是拉了拉爸爸的衣角,决定和玛德琳道别。   她小心地来到玛德琳面前,微微抬头,诚恳地说道:“玛德琳婶婶,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从见到死而复生的老约翰后便一直陷入焦躁情绪的玛德琳咬着指甲,怨恨地想着那个该死的老头子怎么才能再一次死去。   忽然听见小女孩的声音,她几乎伪装不下去和蔼的表情,扭曲着脸,然而下一刻,手心里多了件东西。   还带着小女孩温热体温的项链就躺在她的手心里,妇人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项链。   她看向身前娇小的女孩,对方睁着圆圆的眼睛,有一瞬间畏缩。   露西慌乱地移开视线,有些结巴地说道:“这、这个给您,玛德琳婶婶,感谢您这两天对我和爸爸的帮助……”说完,她便像只受惊兔子一般窜回艾伯纳身边。   而面对着这个一直帮助他们的好心妇人,艾伯纳连忙道:“玛德琳夫人,感谢您的帮助。”   窥视已久的水晶吊坠就这么得到了手,玛德琳握着吊坠,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她说道:“我送你们。”   “不……”艾伯纳还想拒绝,妇人却已然快步走在了前方。   慢几步的父女俩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而游戏外,玩家的视线掠过前方的妇人,他视线冷淡,思索着目前的剧情。   从牧师叫走老约翰的那句话中可以得知,小镇上并不只出现了老约翰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玩家脚步一顿,他记起了昨晚那个高大的男孩。   镇长夫人说,他是被黑雾带回的——他也是死而复生,甚至比所有复活的人要早。   但玩家敏锐地察觉到,这期间一定有什么不同。   只是……   艾伯纳停住了脚步,向玛德琳做出最后的告别:“谢谢您玛德琳夫人,就到这里了吧,我的马车就在那。”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着,玩家皱着眉,看向来时的那辆破烂马车。   就这么轻易离开了?   这部游戏大部分隐秘还没揭露,剧情很明显才进行了一半不到。   难道游戏就这么通关了?   玩家提起了警惕,直觉告诉他并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目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继续待在小镇,玩家只好坐上了离开的马车,和他可爱的女儿驶离小镇……   游戏结束……不,随着艾伯纳越驶越远,直到看不清小镇口的标识,游戏菜单也没有弹出。   玩家皱起眉,但很快,前方出现熟悉的建筑轮廓,以及镇口写着“黑雾镇”的标标识——他再次回到了黑雾镇镇口。   几乎是下一秒,玩家便唤出了菜单,很正常,并没有出现bug。   而他的面前,也确实是刚刚离开不到半个小时的黑雾镇。   “爸爸!”小露西不安地攥紧了父亲的衣服,他们怎么又回到黑雾镇了?   艾伯纳皱着眉,安抚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驾驶着马车调头试图离开。   然而半个小时后,熟悉的木牌标识出现在眼前——很显然,他们离不开黑雾镇了。   天色悄然黯淡,气温直降,小露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艾伯纳看了眼揉着鼻子的女儿,眼神担忧。   目前这个情况,他只能重新踏入黑雾镇了。   然而一走进黑雾镇,他们便看到了一群人影,两道高瘦的身影夹在其中,而一旁还有驱赶他们的邻居。   “你们怎么还没离开?!”邻居眼尖地看见父女俩,立马转身向身旁的阿梅丽告状。   “阿梅丽夫人,这两人是小偷!”   阿梅丽不耐烦地处理这点小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但奥狄赛看出了这对父女俩的奇怪之处,他们是从镇外走来的。   “镇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凝视着艾伯纳,玩家被他看得寒毛竖起,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危险。   玩家攥紧了露西的小手,回道:“离不开小镇了,我们驾着马车一直在外面打转。”   奥狄赛面色微微凝重,这是个坏消息。   这将说明无论镇上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都无法逃离。   奥狄赛并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在说谎,只是必须亲自验证一番。   一番命令之下,他们很快便准备好马车与武器,准备顺着镇子外的道路探寻艾伯纳说的是否正确。 第31章   “轱辘辘……”   油灯挂在马车的车辕一侧,昏黄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车轮碾压着地面的石子,发出单调的声响。   奥狄赛坐在车厢里,从被撩开帘子的小窗里向外看去,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阿梅丽没同他一起,一旁是抱着女儿的艾伯纳,被征用了马车的男人被强制性带上,面色不太好看,而小女孩昏昏欲睡,两个镇民坐在对面。   驾驶着马车的是阿梅丽家的仆人,车轮在碾过道路时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整个马车颠簸了一瞬,连带着睡着的露西也被晃醒。   奥狄赛立马向前探身,“怎么了?”   当任车夫的仆人表情紧张之中带着一丝慌乱:“好像是一个人……”   奥狄赛蹙眉,转头扫视车厢,目光锁定一名镇民,下令道:“你下去查看。   镇民慌乱一瞬,但在奥狄赛冰冷的目光下不得不从,“是……”   在那名镇民动身时, 玩家犹豫了一秒,出声道:“不然我们一起下去看看吧。”   对上男人锋利的目光, 艾伯纳咽了咽口水:“一般遇到特殊事件, 独自行动都会出事。”   他说出了自己冒险多年得到的经验之谈。   玩家略微紧张,也不知道奥狄赛想了什么,他点头同意了这个做法,起身一同下车查看。   天色漆黑,奥狄赛取下了车辕一侧的油灯,来到刚才颠簸的地方查看。   漆黑瘦小的身影倒在路中央,奥狄赛顿时感到一股违和的熟悉感。   他脚步缓滞,而在镇民前去试图叫醒那个孩子时,周身的雾气不知不觉中聚拢过来。   但奥狄赛并未发现。   “喂,醒醒,醒醒……”镇民呼唤着地上昏迷的孩子,尝试将趴着的孩子翻过身。   奥狄赛冷眼旁观,右手缓缓伸进怀里握紧了银制匕首。   很快,那熟悉又令他厌恶的模样映入眼帘,男孩骤然睁开了眼,直直对上奥狄赛的眼睛,旋即突兀地咧嘴一笑——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也认出了男孩的身份,惊愕又恐惧地后退一步,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的奥狄赛。   “考斯特先生?!”   然而奥狄赛却忽然消失了踪影,所有人惶恐不已,转过身去看地上的男孩,那男孩也消失不见。   就当所有人不知所措时,马车旁传来声响。   转头看去,消失的奥狄赛举着油灯,扶着车辕往上挂。   镇民们有些惴惴不安。   但男人似乎还是那个男人,他冷淡地瞥了一眼,“走吧。”   玩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其他几人却是畏惧于男人的威严,并未提出困惑,顺从地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爸爸……”小女孩下意识地仰头看向父亲,她的眼中隐隐不安着,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艾伯纳抿着唇,注视着考斯特的眼神微微凝重。   ——————   黑雾中,奥狄赛迷失了方向。   不知从哪来的雾气,在短暂的时间内快速聚拢在四周,上一秒他还能看到前方围着地上男孩的镇民,然而下一秒眼前一黑,周身便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奥狄赛立即掏出怀中的银制匕首,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脚下是湿润的泥土和松软的枯叶,奥狄赛摸到了一颗树,粗糙的黝黑树皮带着湿气,手掌一片湿冷。   他认出了这颗树的种类,一种生长在黑雾林的树木。   所以此刻,他正处于黑雾林深处——   *   处于马车上的“奥狄赛”很明显不是之前的男人,玩家肯定地想着。   他小心地用余光打量着侧位的男人,对方目视着前方,面容冷淡静默,如同一座冰冷雕塑。   马车在道路上疾驰,这次并未遇到什么差错,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见到了熟悉的场景——正如艾伯纳所说的那样,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小镇。   驾驶着马车的仆人满脸惊惧,立即高声呼道:“考斯特先生,我们又回到了原位!”   然而此时的奥狄赛却未像出发前的表现那样,展露出一丝凝重,反而十分淡定地下了马车,语气淡淡:“看来确实如艾伯纳先生说的那样,我们离不开小镇了……”   被点到名字的艾伯纳勉强扯了扯嘴角。   男人转过身,看向这对外来的父女俩,“既然如此,那就在小镇歇下吧。”他道出对父女俩的安排。   玩家对上眼前NPC的眼睛,浅淡的薄绿色似乎比之前要黑许多。   *   “奥狄赛”并未亲自处理艾伯纳父女俩的去向,而是急匆匆地离开,似乎急着去见某个人。   因为目前镇上诡异离奇的情况,令所有镇民充满警惕,排斥着这对外来的父女俩。   一些人的建议是把他们安置在礼堂里,和那些复活者一起。   艾伯纳拒绝了这项选择,带着女儿的他不敢靠近那些尚且未知的归来者,而阿梅丽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那张与奥狄赛有着三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女人微抬下巴,告诉了他一个好去处。   “小镇的西边,有一处木屋,那里没人居住,你可以在那住下。”   她眼神轻飘飘,然而在说到那处位置的时候,表情扭曲了一瞬。   ——————   玻璃花房里,阿诺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吃小蛋糕,“罗埃尔”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坐着。   很难想象,要得是真罗埃尔,那阿诺得被吵死。   八爪鱼看着鸟笼里的灰鸟,时不时偷看一眼身旁的阿诺。   他从阿诺的口中得知这是只夜莺,只是从未听过它开口叫唤。   花房里气温合宜,连带着气氛也适宜起来。   直到走廊传来声音,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身影快速靠近。   听见动静的阿诺回过头,“奥狄赛?”。   他眼中有一丝诧异,阿诺看出对方的情绪此时有些复杂,带着久别重逢的偏执,他甚至从中看出了一抹熟悉的神色。   阿诺放下书,正要站起身,男人便迎了上来,紧紧抱着自己。   “奥狄赛”拥着阿诺,头颅深深埋入妻子的肩颈里,高挺的鼻梁抵着凸起的锁骨线条,他深深地嗅着熟悉的气味,仿佛溺亡人被救起后大口呼吸着救命的空气。   “阿诺……”   妈妈……   尤莱亚低垂着眼,心里默念着。   ——   阿诺感觉到了一丝奇怪。   眼前的“奥狄赛”有几分怪异,拥抱着他的窒息力道更像是某个贪恋母亲的孩子偏执又倔强的举动。   他好像知道这是谁了——恍然的神色在眼中流转,阿诺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然后抬手轻搭在男人的后脑。   他的手压在男人漆黑的发丝上,轻轻地抚摸着,如同母亲般的温柔力道。   “你回来啦……”尤莱亚。   阿诺语气轻柔,微微上扬,却故意没有在这句话后面喊出奥狄赛的名字,这令伪装成奥狄赛的尤莱亚有一瞬间失神,以为自己被阿诺认了出来。   但下一瞬,他便忽略了这个可能。   自己的伪装很好,外表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阿诺怎么可能会认出来?   即使情绪有些低落,自死后便逐渐偏执的大脑正叫嚣着与母亲相认,他微抿着唇角,微微松开了手。   眼前漂亮的灰绿色眼眸倒映着他此刻的模样,深爱的母亲脸上流露出他曾无比渴求的关心与爱意,然而这些却都给了另一个人。   尤莱亚的心脏在抽搐,大脑在尖叫,然而面上却没有丝毫露馅。   他学着奥狄赛的模样,嘴角柔柔一笑,眼神温良:“是的,我回来了,你在家还好吗?”   玻璃花园里温度湿热,如今已快到深夜,阿诺换了件单薄的丝质睡裙,而素白的蕾丝领口略微宽大,离得近些隐隐约约能窥见领口下瓷白的肌肤。   不知为何,尤莱亚的眼睛被烫了一下,搭在阿诺肩上的手下意识收回,双手垂落在裤腿侧,手指不知觉蜷曲。   他的视线微微上移,落在阿诺身后的男孩身上。   即使知道对方并不是曾经欺辱他的罗埃尔,但尤莱亚同样对其感到厌恶。   特别是在阿诺唤着自己的名字,却喊来了男孩那一刻,心中的戾气达到了顶端。   “尤莱亚,帮我把书放回去……”阿诺喊着尤莱亚的名字,将书递给了男孩。   尤莱亚的视线随之阿诺手中的书移到“罗埃尔”的手上,目光隐蔽地一寸寸打量,他看不出这个男孩和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只是因为那串怀表项链,让阿诺错认了他。   而听到老婆呼唤的八爪鱼屁颠屁颠地从阿诺的手中接过书,丝毫没在意“奥狄赛”隐晦地打量,只以为对方和平时一样嫉妒着他与老婆的贴贴。   在玩家眼里,奥狄赛就是个超级妒夫,看谁都不顺眼,觉得谁都在勾引他老婆。   不过奥狄赛也没感觉错,八爪鱼真的很想勾引一下,奈何身体是个未成年,还是老婆眼里的儿子。   八爪鱼幻想了一下,他要敢勾引,老婆估计得第一个扇他——感觉那样应该也挺爽的。   抱着阿诺给他的书,八爪鱼等了等,期待着老婆例行一日的摸摸头。   然而没等来阿诺的贴贴,只有男人强硬地拉扯。   “奥狄赛”一把拉开“罗埃尔”,这两个同样不是原装货的家伙对视一眼,两双眼睛里皆是对彼此的嫌弃。   仗着父亲的身份,“奥狄赛”命令道:“去休息吧。”   八爪鱼忿忿地磨着牙,耷拉着脑袋应声:“好的……”   他转过身,向着走廊走去,身后传来男人放柔的嗓音。   “阿诺……” 第32章   “夫人……”   尤莱亚张了张嘴,咽下想要说出的话语,露出奥狄赛平常的表情,温声询问着阿诺独自在家的感受。   有一瞬间, 眼前母亲的眼神似笑非笑,尤莱亚感觉自己似乎被看穿, 然而再次眨眼时阿诺却依旧是那副被蒙蔽的模样。   “亲爱的,镇上发生了什么事?”阿诺亲昵地唤着,似水般的柔情眼眸倒映着男人紧绷的侧脸,心中的恶趣味却愈发浓郁。   他感受到了,眼前的BOSS正在不安着——从儿子的身份转换成母亲的丈夫,从瘦小年幼的男孩身体变到强壮旺盛的成年男性,区别于“母子”之间的距离,属于“夫妻”间的暧昧气氛在令这个未知的生物感到不安与惧意。   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尤莱亚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其间隐喻的变化,与以孩童身份靠近母亲时的感受不同,这种感觉很细微。   他产生了未知的情绪,不安,忐忑……以及一丝隐晦的、蠢蠢欲动的——“兴奋”。   尤莱亚莫名生出了些许虚意,不敢去看阿诺的眼睛,嘴里回答着阿诺的问题。   “镇子上突然冒出了些奇怪的人,他们都曾是镇上死去的镇民, 却在黑雾消散后从黑雾林走了出来, 还拥有曾经的记忆……”   “因为还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性,所以我给他们都安排到了镇上的礼堂……”尤莱亚认真地说着,镇上的一切变化他都能看见,甚至那些曾经在镇上死去的人脑中的记忆,他也能看见。   在死去之后, 他化作了一团黑雾,属于黑雾镇的一切信息在那一刻涌入他的意识,包括自己的身份——   阿诺将尤莱亚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他,不,或许应该称为它。   一个由无数冤死之人的怨恨中诞生的意识,也是这部恐怖游戏《黑雾镇》的最终BOSS——“尤莱亚”。   游戏给阿诺安排的身份是一个失去丈夫和孩子、精神失常的母亲,他幻想着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但真正的尤莱亚早已死去,踏入小镇的只有阿诺一个人。   而在黑雾笼罩了通往小镇的唯一道路时,它捡起了那条怀表项链,被精神失常的阿诺认作了尤莱亚,跟随着带到黑雾镇。   ——直到被绑上火架,绝望又痛苦地死去。   重新化作黑雾的它拥有强大诡异的力量,这是曾是瘦弱男孩的他永远无法拥有的。   只是令阿诺没想到的是,尤莱亚掌握力量的第一时间不是去复仇,而是变成曾经人类男孩的模样跑到庄园里找他,甚至试图揭穿奥狄赛的谎言。   可惜的是,奥狄赛作为剧情前期的反派,拥有附过魔的武器,一个照面便把脑袋不清醒的尤莱亚打回老家。   现在,重振旗鼓的尤莱亚反手把人卷去了黑雾林,自己则化作奥狄赛的模样来到庄园。   而这一次,他被阿诺拉着手,再次沉溺于那双漂亮的灰绿色中。   ——————   “要亲吻吗?亲爱的。”   阿诺盯着男人的眼睛,眼尾自然而然上挑,流露出亲昵与一丝明晃晃的狡黠。   尤莱亚感到些许紧张,他自然是知道且见识过阿诺与奥狄赛之间的相处,那个欺骗了阿诺的男人,每日都厚着脸皮与阿诺亲近拥抱。   屋外的每一缕雾气都是他的眼睛,一切都蒙蔽不了他,只是那时的他只能冷漠地看着,恨不得杀死那个蒙骗了母亲的男人。   然而此刻与阿诺面对面,尤莱亚却有些羞赧。   几乎是在阿诺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的视线落在了阿诺淡粉的唇瓣上。   但他大抵是觉得自己对“母亲”的感情只有敬爱与依赖,内心的羞涩大概也只是对“母亲”亲近的举动感到心脏砰跳。   尤莱亚想:这应该是对母亲的爱。   于是,他微微上前,充满敬意地吻在了母亲的侧脸。   “当然,我爱您……”我的母亲。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脏鼓胀得有些酸涩,跳动的节奏无比剧烈。   *   “哒”的一声轻响,尤莱亚关上了房门,转身便看到似乎等待许久的仆人正站在不远处。   “先生,罗埃尔少爷找您。”   低沉平稳的声音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仆人微低着头,会动的布偶人坐在他的肩上,急切地朝着自己的叔叔招手。   “奥狄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随后眉眼抚平,抬脚向瓦尔德走去。   “叔叔!”罗埃尔迫不及待地喊着:“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他迫切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   在装作布偶人的这些时间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盗用他身体的家伙接近阿诺,伪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喊着“母亲妈妈”之类作呕又恶心的称呼。   当然,自认为骄傲又冷酷的罗埃尔少爷觉得自己只是在担心他的新叔母受到假侄子的蒙骗。   面对他急切的问话,眼前的“奥狄赛”只是抚了抚衫衣上的褶皱,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中午去了主卧?”他冷冷地注视着罗埃尔,仿佛眼前的布偶人里装着的并不是他的侄子——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尤莱亚,回来复仇的“恶灵”,而不是奥狄赛。   罗埃尔感到稍许的心虚,他确实在主卧待了一会儿,但并不是他自己去的主卧,阿诺发现了他并将他带了上去。   罗埃尔以为奥狄赛只是因为有人去了他的卧室感到不愉,毕竟他的叔叔总是那么矫情又洁癖,于是赶紧说道:“是的,但那并不是阿诺、夫人的问题,他并不知道布偶人里面是我……”   他解释着,试图让奥狄赛不要怪罪于无辜的阿诺——在罗埃尔眼里,自己的叔叔即使看上并强迫了阿诺,他的底色依旧是那么吝啬又刻薄。   但这一次,“奥狄赛”,不,尤莱亚只是在针对他。   作为曾经欺辱殴打,导致他被阿梅丽绑上火架的直接原因,尤莱亚无比憎恨着对方。   仅仅只是看着罗埃尔,他便能瞬间想出报复对方的无数种方法。   而此刻,面对还在试图靠近他“母亲”的家伙,尤莱亚掀了掀嘴角,阴冷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离他远点!”   罗埃尔完全没从这句话中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还以为眼前男人察觉到了他的谎言,试图解释:“什么?!为什么?!我今天只是没来得及藏好而已!”   “我被带进卧室后什么都没干!!”   布偶人忿忿地从仆人的肩上站起来,大力挥舞着细长的双手以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而他确实也什么都没干,只是不小心从床柜上跌了下去,被阿诺当作抱枕抱了两小时。   这件事真正的奥狄赛并不清楚,不然他会立马把罗埃尔丢出去。   但尤莱亚却知道得一清二楚,黑雾笼罩着整个小镇,他将中午时卧室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布偶人越轨地伸手。   艳小山他冷冷地看着罗埃尔,仿佛从这个布偶人身上看到了与他叔叔一致的贪婪又恶心的欲望,这群留着同样肮脏血液的畜牲。   只是此刻的罗埃尔尚未察觉,还在试图为自己辩解。   “叔叔!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尤莱亚冷笑一声:“是吗?”   男人冰冷又透彻的目光仿佛看穿了罗埃尔的一切,布偶人忍不住心虚。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只觉得是自己曾经抢夺尤莱亚怀表,见过阿诺的事情被叔叔知道了。   “好吧……其实我之前……”他嘟囔着,声音细微到无人听见。   “奥狄赛”已经不耐再听下去,挥挥手示意瓦尔德把人带走。   被仆人强硬制约住的罗埃尔大惊,总是仗着体型与身份欺负别人的小少爷可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委屈,被人当作玩偶一样抓来抓去。   他挣扎着手脚,对着瓦尔德的手胡乱踢着,“瓦尔德!你有本事就把我松开!可恶!瓦尔德!我命令你!要把我放开!”   他叫嚷着,却还是知道此时是夜里,有人正熟睡着,刻意压低了声量。   只是手脚依旧被紧紧擒住,被带入了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油灯点亮,昏黄的光线下,他对上了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眸和那张格外恐怖的脸。   “罗埃尔少爷,麻烦安静点。”   罗埃尔被吓得声音一窒。   他是知道这个仆人长的吓人,从叔叔从外边经商回来,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被吓了一跳。   瓦尔德是和叔叔一起回来的。   从罗埃尔见到瓦尔德的第一面到现在,他一直跟在叔叔身边,一个所有人眼中沉默且忠诚的仆人。   ——叔叔很放心他。   *   奥狄赛在黑雾林迷失了方向。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身旁漆黑的树干,外表已不像几个小时前的洁净,衣摆处沾上了灰土和泥点,内衬也因汗渍紧贴在后背,浑身不舒服。   额角划过一滴汗液,几缕发丝贴在鬓角,奥狄赛不耐地抬手将垂落的头发向后撩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薄绿色的眼眸压抑着烦躁与倦怠,他急切地想要回到庄园,见到他的妻子。   然而四周迷雾重重,完全方便不出方向与道路,周围的每一棵树仿佛都长得一模一样,眼前的黑雾也好似有灵智一般,不断地翻涌、蔓延,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让他一直在原地打转。   手指触碰着树干上的刻痕,一个用银制匕首刻下的三角形,而这已经是奥狄赛第三次看见这棵树了。   奥狄赛抬头看向四周,依旧是毫无分辨的黑雾,极静的环境下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人般。   过度的疲劳与一成不变的环境让他眼前渐渐模糊,他仿佛产生了幻觉,在黑雾中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夫人……阿诺?”   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阿诺站在黑雾里,惊喜地朝他奔来。   奥狄赛下意识伸手接住他,但下一刻,他清醒过来,握紧右手里的匕首,朝自己左臂狠狠刺去。   疼痛使大脑逐渐清明,眼前的身影渐渐消失,只剩下一颗扭曲漆黑的树木。   鲜血从左臂缓缓滑落,逐渐浸湿了袖子,奥狄赛面色难看。   他深知,倘若自己还没能找到离开的方向,自己将会死在这片树林。   从几年前,黑雾林便禁止了镇民进入,原因便是如此。   ——这是一片会“吃人”的针叶林。   一到深夜,黑雾便会准时将这片树林笼罩,令误入者迷失方向,而一成不变的环境与寂静的氛围令人滋生恐惧,疲倦与紧张之下,迷路者便产生了幻觉,见到一些或熟悉或恐惧的景象。   而这些信息,是从唯一一个从黑雾林里安然出来的人口中得知,也便是他的仆人,瓦尔德。   奥狄赛想到了自己的仆人,那个面容烧伤狰狞的男人——据曾经把他介绍给奥狄赛的人说,瓦尔德几年前还不是个这副模样,只是因为一场大火烧伤了面孔与嗓音,身形也变得苍老干瘪。   之后又因为一场赌约把自己输给了他,连带那座诡异的无脸雕像。   那时多个镇民失踪于黑雾林,而瓦尔德也因意外走进黑雾林后没能在天黑前走出去。   奥狄赛以为他会和那些失踪的镇民一样,没成想第二天他便走了出来,身上带着诡异的伤口。   事后从他的口中得知,到了黑夜的黑雾林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不知从何涌出的黑雾会使人产生幻觉,引诱着迷路者死亡。   而此刻,奥狄赛便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他的妻子安然地待在庄园里,怎会出现在这片漆黑恐惧的树林?   奥狄赛阴郁地压下眉眼,他一边撕开衣角,简单为自己的伤口包扎了一下,一边思念起还在庄园的阿诺。   他的妻子待在家里还好吗?自己没能及时回去,他是不是感到惊慌与害怕?   奥狄赛的心中生出愧疚,以及对自己白日里承诺及时回家却没能实现的歉意。   如果他就此死去,他的妻子会是怎样的伤心难过?阿诺会像死去前夫那样哭得精神失常,记忆混淆吗?而未来会不会出现另一个有钱帅气的男人,像他一样将阿诺蒙骗娶回家吗?   奥狄赛阴冷地幻想着自己死去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是想象,便生出了无尽的杀意。   这是极有可能会诞生的情况,他自己不就是窥视着死去丈夫的阿诺,谋划着成功将人娶回了家? !   男人咬着牙,对妻子那素未谋面的下一任丈夫产生出了无比的憎恨。   他绝对,绝对不会抛下阿诺独自一人艰难地生活,哪怕是爬,就要爬回去再次见到阿诺! 第33章   玩家正在探索他的新住所——一间门都关不上的破烂木屋。   父女俩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房子,大脑有些凌乱。   此时的艾伯纳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和女儿要在这间破房子里待上好几天。   艾伯纳:【疯了吗?连门都关不上,这个小镇为什么还存在着这样的房子? ! 】   玩家看着艾伯纳的内心描写,心里毫无波澜。   艾伯纳住又不是他住,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PVE玩家。   只是游戏感观模拟格外真实,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玩家打量着木屋里的环境,这间屋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破旧,掉灰的墙皮,坡脚的木桌,还有潮湿的地面。   过于真实的场景模拟甚至让玩家感受到了这间木屋的阴冷,游戏外的身体都不由激起了鸡皮疙瘩。   身旁的露西不由紧紧贴着父亲的大腿,小女孩颤颤巍巍地开口:“爸爸……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   艾伯纳悄悄叹了口气,而后露出可靠的表情,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别担心我的小宝贝,看你爸爸是怎么把这里变得干净明亮!”   男人气势汹汹地撸起衣袖,冲着女儿俏皮地眨眨眼。   “哈哈哈哈哈哈……”露西忍不住笑出声。   很快,在艾伯纳一边搞怪一边卖力的干活下,木屋终于被打扫得像是人住的地方,只是那关不上的木门依旧关不上, 只能勉强用木桌靠上。   “呼……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把门踹坏了,关都关不上……”艾伯纳擦了擦额头的汗, 接过宝贝女儿端来的水。   “爸爸休息一下, 快喝口水。”   艾伯纳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水,慈爱地捏了捏露西的小脸, 留下两道灰色的指印。   “爸爸……”小露西眼神略微哀怨,抬手擦去弄脏的脸蛋。   艾伯纳被女儿看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还有些渴, 便向女儿询问了放水的位置,前去喝了好几碗水。   他们拿出自己的行李,推开屋内卧室的房门,收拾好睡觉的位置。   两人时不时逗玩一会儿,直到正奋力整理着床铺的小露西发出一声呼喊,“爸爸,你快过来……”   “怎么了?”艾伯纳抖了抖被子,放下东西向女儿走去。   露西跪坐在床上,小手伸入枕头,神神秘秘地冲艾伯纳小声道:“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艾伯纳配合着女儿的表演,也压低了声音:“是什么啊?”   “噔噔噔……”露西从枕头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看,是一张照片!”   “好哇,是张照片。”艾伯纳笑脸盈盈,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从她手中接过相片:“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张照片里拍的是什么景色吧!”   玩家估计着应该是这间屋子原来主人的照片,他漫不经心地翻开看过去,下一秒,他睁大了眼。   玩家见过照片里的人,准确的说,是照片里的其中一人——那个黑发的漂亮夫人。   玩家认出了他,宣传片里漂亮得像个魅魔的新娘,《黑雾镇》的建模师把这个NPC构建得非常精致。   年轻漂亮的夫人搂着身旁的男孩,目光柔和地看向相片外——玩家没认出那男孩的身份,宣传片和游戏里都没见过这个男孩。   但玩家依稀记得,从玛德琳的口中,名为阿诺的新娘有个与前夫的孩子,名叫尤莱亚。   【“可惜……”妇人的侧脸在昏黄灯光下略微阴暗,她语气不明。   “出了点意外。”】   回想起当时玛德琳的语气——嘶,怎么想都觉得这里面有秘密啊? ! !   玩家大胆猜想,会不会是镇长小舅子看上了貌美寡妇,却嫌弃人家儿子,于是把人弄死了。   不得不说,一根筋的PVE玩家直觉总是那么的敏锐。   而艾伯纳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艾伯纳:【这是……那位新娘?长得果然很美丽……不过,那个无辜的男孩真的是出意外吗……? 】   “爸爸,这位夫人好漂亮啊!”   小露西的惊叹声将艾伯纳从他内心的猜疑中拉回了神,他看着手中的照片,目光流露出一丝遗憾。   但很快,他小心地收起了照片,将它放在背包的内夹层,作为此次经历的纪念,这张照片是个非常有象征性的物件。   做完这一切,艾伯纳看向自己的女儿,小女孩对于父亲奇怪的收藏举动毫无见怪,见父亲看向自己,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容。   艾伯纳被女儿的笑容甜到心里流蜜,捂着胸口搞怪道:“哎呦喂,这是谁家的小蜜糖……”   惹得小露西面上一红,掀起被子往自己脑袋上一盖,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不许叫我小蜜糖!”   “哈哈哈哈……”男人哈哈笑着,摩挲了一下下巴冒出的青葱胡茬,然后随手理了理床下的被褥,来到油灯前。   “好了好了,快睡吧,爸爸要关灯了。”   床上蠕动了一下,玩家灭掉了灯芯的火焰,合衣躺下,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   “尤莱亚,吃完早饭你便离开庄园。”   餐桌上,“奥狄赛”高高在上地望着“罗埃尔”,冷冷说道。   八爪鱼一脸惊愕,这个男人终于嫉妒疯了? !他今天还什么都没干呢!   八爪鱼下意识看向餐桌对面的阿诺,漂亮老婆今日穿了一条高领的墨绿色长裙,褶边的蕾丝绸缎点缀在紧身的袖口处,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又保守。   玩家在心里偷偷捂鼻,手里已经借助VR眼镜的截图功能拍了八百张照片了。   而对于玩家时不时地呆住不动,阿诺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被玩家偷拍,还在演着仁慈柔弱的母亲形象。   唔……让他想想,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该是怎样的反应?   很快,阿诺想到了。   “不!为什么?!我不同意!”   安安静静的夫人忽然站起身,这是他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强烈的反应。   阿诺兀地站了起来,手里还握着锋利的餐具。他看向“奥狄赛”,神情有些癫狂,而癫狂之余,还有些恍惚。   “不!不要把我的尤莱亚带走,他是我的孩子!”   虚假的“尤莱亚”还在因为母亲突如其来的爆发不知所措,而真正的尤莱亚已经站起身熟练地安抚着母亲。   尤莱亚快速来到阿诺的身边,以奥狄赛的身高让他很轻易地搂住了母亲的肩,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抱着母亲的腰让他冷静下来。   他拥着阿诺,即使被阿诺手中的餐刀无意中划伤了脸颊,也依旧没有放开,而是顺着阿诺的动作夺下利器,然后十分冷静地拍抚着母亲因激动情绪而微微颤抖的脊背。   “冷静、冷静下来……”妈妈……   丝丝鲜血从苍白脸颊缓缓滑落,尤莱亚咽下那亲昵的称呼,掩下眉眼,细细地抚慰着阿诺,仔细和他讲述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别激动阿诺,这只是暂时的……”   “镇上现在出现了许多怪事,复活过来的镇民有十几个,而镇外的道路也出不去了,这群愚昧的镇民认为是外来者带来的灾难,要将他们单独放置在礼堂里……”   他以奥狄赛的面孔正对着阿诺,苍白面色肃穆沉静,波澜不惊地编着半真半假的谎话。   看得阿诺不禁心里感叹,不愧是游戏大boss,这心理素质,这说话语言,谁还能认出来这是之前胆小怯懦的尤莱亚啊。   尤莱亚看着阿诺,见对方愣愣地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吓到了母亲,不由放柔下眼神。   “别担心,我也算属于黑雾镇,你是我的妻子,也属于这,只是尤莱亚……”在阿诺编织给奥狄赛的混乱记忆里,尤莱亚依旧是属于他与前夫的孩子。   虽然说阿诺与素未谋面的前夫都是男性,但游戏就是这样,总有些坑留在那。   尤莱亚面色犹豫,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他未尽的意思。   而阿诺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好吧,那就让他过去吧。”阿诺捋了捋额前略微凌乱的碎发,冷静又绝情,看得八爪鱼是一愣又一愣。   不是?他的结果就这么定下了?也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吗? !   八爪鱼忿忿地想着,然而下一刻,阿诺转过脸看向他,垂眸询问道:“尤莱亚,你可以吗?”   “我可以的!”是男人就不能说不可以!   玩家慷慨激昂。   “只需要尤莱亚在礼堂待上几日就可以了,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他的。”   “奥狄赛”神情柔和,温声细语。   玩家表情嫌弃,谁不知道这个妒夫心怀不轨啊? !   八爪鱼心里酸涩地看了眼老婆,暗暗提起了警惕,看来他得小心点了……   不过好在游戏能重开,他死了不要紧,老婆没事就行。   尤莱亚看着近在咫尺的阿诺,从他现在的角度,阿诺瓷白的侧脸肉微微鼓着,羽绒般的睫毛随着眨眼的缓慢频率轻轻颤抖,在眼睑下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他从未以这样的角度认真地看着他的母亲——生前的尤莱亚是个十几岁发育不良的孩子,他的母亲高挑纤长,除非他睡着或是蹲下,否则尤莱亚永远是仰望着他的母亲。   但此刻,他平视着他,以一个强壮男人的身份,阿诺的丈夫。   即使尤莱亚再怎么不愿承认,他的母亲也和奥狄赛举办了婚礼,在整个小镇的目光下与奥狄赛成为了夫妻。   他们甚至整夜缠绵……   尤莱亚眼眉低垂,移开了过于裸露的视线。   那样太过逾矩了,这不该是一个孩子的目光。 第34章   今日的小镇又多出三名复活者, 而他们在找到曾经的家后,与赶去联络的老牧师道出了一个人心惶惶的信息——其实今天复活的死者并不只有他们,还有一个死在小镇上的外来者。   彼时, “奥狄赛”正带着“罗埃尔”前往礼堂。   今天的黑雾散去得快,只有黑雾林还依旧笼罩着雾气,尤莱亚看了眼树林,表情不变地移开视线。   他知道, 里面的人逃不出来。   他带着“罗埃尔”来到礼堂,随意将人安置在一处后,在听到阿梅丽前来找寻他时,便随着人离开。 “奥狄赛,有个外来者复活了……”   对方慌乱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恐惧,令尤莱亚忍不住心里嗤笑。   这才哪到哪?不过才是混乱的第一步而已。   “奥狄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阿梅丽靠近男人低声询问,而她的“弟弟”却垂下眼,羽睫下的眼眸残忍又冷漠。   ——这仅仅只是开始。   很快,小镇上便迎来了第一个噩耗。   住在镇西的亚伦死了,他是个木工,被人发现死在了工坊旁, 手脚被彻底砍断,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面。   听到这个消息的阿梅丽脸色一白,揪着面前通报消息的镇民的衣领,面若凶煞:“到底是谁干的?谁第一个发现的?!”   镇民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是裁缝家的皮尔登……”   被点到名字的皮尔登面色苍白,他仍就沉溺于前不久看到的凄惨尸首上, 惶惶如惊弓之鸟般,“阿、阿梅丽夫人……”   女人快步来到他的跟前,高挑的身形即使纤细也给男孩带来了极大的恐惧感。   阿梅丽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惧, 脸上挤出一抹笑,僵硬地问道:“别害怕男孩……”   “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   瘦小的男孩扬起惊魂未定的脸,瞳孔惊颤,“我……我看到了一道黑影,是……是之前死去的……一个外来者……”   说到外来者男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作为镇上的一员,他目睹了那些曾经被杀害的外来者所遭遇的一切。   而正因见过他们的惨状,皮尔登才无比恐惧着被人发现自己的偷窃行为,也恐惧着那些复活过来的外来者们的复仇。   ……明明最开始,小镇还只是个普通的小镇。直到镇长夫人的弟弟经商后回到了小镇,一切都变了样。   窥视着女人身后的那张苍白面孔,男孩受惊般地尖叫一声。   “——他杀死亚伦叔叔后便钻入了黑雾林里!”   听到黑雾林的阿梅丽眼神一暗,他们不可能进入黑雾林抓人。   黑雾林原本只是夜晚起雾,现在却连白天也被黑雾笼罩,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进入?更别提那些复活的死者根本不受雾气的影响。   冷眼旁观的“奥狄赛”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注意到皮尔登对奥狄赛的畏惧,心里轻嗤了一声,面色冷静:“阿梅丽,先让镇民们减少外出……”   他说着对目前处境的安排,目光沉着,陆续下达着吩咐,安排人员在黑雾林周围进行警戒。   “等等,考斯特先生。”这时,听说镇上出现死人的艾伯纳快步走来。   他看向“奥狄赛”,诚恳地说道:“考斯特先生,我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艾伯纳只依稀听到了镇上的木工被一个复活者杀死,并随之逃入了黑雾林里,而对于其中更加精细的原委,他并不清楚。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父女俩被困在了小镇,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而他们也很难保证凶手会对自己下手,更别提这些镇民本就对他们抱有警惕和轻微敌意。   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安全,艾伯纳不得不硬着头皮与镇民们接触。   看着周围镇民警惕的眼神,艾伯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我知道你们对我们保持着警惕,但我只是一个带着女儿的父亲。现在镇上出不去,凶手尚且不知下落,谁都无法肯定他会继续作案,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艾伯纳表情诚恳,试图说服眼前的男人。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阿梅丽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挡在“奥狄赛”面前:“这里不需要你!外来者,你最好能乖乖待在屋子里……”   一只手拦住了阿梅丽,女看着阻拦她的“奥狄赛”,面色有些难看,因为“奥狄赛”看上去有些认可艾伯纳的话。   他看着艾伯纳,问道:“你能做什么?”那双淡漠的眼眼眸中看不出一丝动容。   艾伯纳沉默了一瞬,而就在这时,又有一名镇民慌乱地跑来,妇人凄厉哭喊着:“阿梅丽夫人!快救救……救救我的莉亚,她被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带进了黑雾林!”   “什么?!”   “一定是那个复活的外来者干的!!”   “一定是他杀完亚伦后掳走了莉亚!”   现场一片惊慌,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奥狄赛”。   而男人则看着艾伯纳。   这个自称十年冒险家的外来者咬了咬牙,面容坚毅:“我能进去!”   ——————   “我进去把她带出来!”   听着艾伯纳坚定的回答,玩家瞪大了眼。   “不是!这主角疯了吗?!没看到这群镇民一个个都避开那什么树林吗?!这一听就是必死的啊!!”   靠,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导致出现自荐的剧情,看来这把得重开了。   玩家暗骂,虽然抱着重开的心思,但这一局还没彻底结束。   在进入黑雾林前,玩家依旧抱着认真玩的心态。   临行前,艾伯纳对着“奥狄赛”认真地嘱咐道:“麻烦和玛德琳夫人说一下,让她帮忙照看一下我的女儿,我很快回来。”   玛德琳?那是谁?尤莱亚漫不经心地从大脑中搜寻出玛德琳的模样,哦,原来是那个手段狠毒的镇民……   “奥狄赛”点头应道,即使他转头便忘记了玛德琳的模样,在他眼中,这群该死的家伙都是一副模样。   但“奥狄赛”还是让人喊来了玛德琳,让人把艾伯纳的女儿接去。   见自己最记挂的事情安排好,艾伯纳安心不少。   他松了口气,露出坚定的笑脸,认真道:“非常感谢,我一定会把人找到的。”   说完,在镇民们沉默又阴郁的目光下,艾伯纳带着武器与食物走入了黑雾林。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之中,镇民们陷入了短暂的停顿,看向最前方的“奥狄赛”与阿梅丽。   阿梅丽面无表情,转身向着站在原地的镇民们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之前怎么吩咐的就怎么做。”   一片窸窣中,镇民很快便分散开了,只余下阿梅丽与“奥狄赛”留在原地。   阿梅丽看向她的弟弟,冷酷的表情瞬间转换为担忧:“奥狄赛,罗埃尔还能回到他的身体里吗?”她并不在乎死去的镇民,只关心她的儿子。   她可怜的罗埃尔,好不容易复活过来,却只能寄生在一个布偶人里,自己的身体却被不知哪来的幽魂夺去。   尤莱亚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对于这个纵容罗埃尔欺辱他并杀害他的女人,心中抱有最深切的憎恨。   罗埃尔,奥狄赛,阿梅丽,皮尔登……这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奥狄赛”平复着心中的恨意,面上毫无表情:“回不去了,当时怎么复活的就是什么样。”   阿梅丽抿着唇,不甘心地问着,说话间挠了挠自己的脖子:“那能再次许愿吗?许愿让罗埃尔回到他的身体。”   许愿?尤莱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是个陌生的词汇,他从未听过许愿复活死人。   尤莱亚翻看着黑雾的记忆,想要从中获取当时罗埃尔被复活的过程,然而却查无所获,仿佛一块完整的地图被俨然遮住了般。   尤莱亚内心一紧,这是他死后化作黑雾第一次遇到看不见的情况。   记忆里,无处不可去的黑雾在逐渐靠近某个地方时诡异地绕弯避开,就像急湍的溪水遇到了礁石,被狠狠劈开似的。   “奥狄赛”心中提起警惕,面上却不耐地说道:“不能,人还活着就够了。”   面对弟弟这样的回答,阿梅丽虽然仍有不甘,却也只好将话咽下。   她攥紧了手指,却又再一次挠向了自己的脖子,侧颈处,已然存在数条鲜红的抓痕,隐隐渗出血珠。   然而阿梅丽却诡异地没有察觉出一点异样,动作烦躁,不停地抓挠着脖子。   尤莱亚瞥了她一眼,眉头微皱,很显然,阿梅丽的身上出现了他不知道的变化。   他心中提高警惕,怀疑与庄园里那处蒙蔽了他的视线的存在有关。   思忖着,尤莱亚操控着雾气向那处地点探去——   紧闭的庄园大门,无人的前院,正在厨房处理食材的仆人,玻璃花房看着书小憩的阿诺……黑雾一点点蔓延,直到来到了后院——黑雾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座小木屋前。   那破旧的小木屋微微敞开点缝隙,屋内漆黑一片,完全不看出里面的模样。   尤莱亚皱着眉,决定找个时间去探寻一下那间木屋。   这么想着,他离开了原地,转身向着庄园走去,留下阿梅丽站在原位,她一边时不时抓挠着脖子一边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神情晦暗。   她隐约察觉到,眼前的弟弟似乎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   “嚓嚓——”刀具与肉食碰撞间发出的声音截然而止,瓦尔德看着眼前浅淡缭绕的雾气,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松开了握着刀具的手,视线顺着雾气蔓延的方向看去,推开了厨房的大门,看向通往后院的方向。   在后院,除了那间木屋,还有一座漂亮的、那位夫人很喜欢的玻璃花房。   沉默寡言的仆人顿住了脚步,他在思索——这座庄园的另一位主人,先生的妻子,如果没有意外,此时他便待在玻璃花房里。   奥狄赛痴迷着那位夫人,盲目到几乎失智的地步。   如果他出事的话,奥狄赛绝对会杀了他。   ……   “哒哒哒……”   鞋跟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均匀的声响,仆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第35章   被“流放”至礼堂的八爪鱼感到无聊与寂寞。   虽然“奥狄赛”给他安排了一个独处的房间, 但吃饭和洗漱还是得和所有人一起。   此时的他正干巴巴地嚼着老牧师送来的面包,眼神迷离着,仅仅只是过去了几个小时,他便对礼堂的生活感到了无趣。   还有多久……他才能回到庄园啊……   嚼着嚼着,八爪鱼忽然感到了对“奥狄赛”的气愤:“靠!那个家伙不会是把我骗出庄园享受和老婆的独处生活吧!”   玩家感觉自己被贬的原因明了了, 气得他一把摔了嘴里还在硬啃的面包,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听着这清脆的声音,直接把八爪鱼看傻眼了,更加感到生活的艰辛与看不到老婆的绝望。   我去,这什么日子啊? ! !   “靠……”八爪鱼怒骂着“奥狄赛” ,却又因为腹中的饥饿不得不把面包重新捡起来。   拍了拍面包上的灰尘, 玩家不由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好歹之前住在庄园里除了面包还有肉食吧。   顺便再骂一下官方, VR搞得这么真实做什么? !连饥饿感都完美复刻了!   正当八爪鱼感情充沛的时候,倏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呼唤他的声音。   “罗埃尔、罗埃尔……罗埃尔……”   八爪鱼不明就里地转头看去,发现是许久未见的皮尔登。   那日皮尔登试图翻墙被他发现后,威胁了一番就怯懦地离开了庄园。   而之后便是漫长的黑雾笼罩,没看见倒也正常,只是八爪鱼忽然想起来, 奥狄赛之前从镇里回到庄园后,提到镇上的裁缝失踪了, 皮尔登似乎就是裁缝的儿子。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罗埃尔?   八爪鱼看了看四周, 周围复活的镇民并未注意他这边的举动。   “罗埃尔”起身来到皮尔登身边,低头俯视着眼前瘦小的男孩,表情不愉:“干嘛?!什么事?”   皮尔登看上去在害怕着什么,拉着“罗埃尔”的手臂试图躲避其他人的视线。   因为好奇着皮尔登的行为,八爪鱼选择了跟随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随着周围人的减少,皮尔登带着“罗埃尔”来到了墙体背面。   “罗埃尔”不耐烦地甩开皮尔登的手:“到底有什么事?”   然而下一秒却又因声音较大被男孩慌乱地捂上。   皮尔登似乎在惧怕着那些复活者的注意,生怕“罗埃尔”发出什么动静,连忙解释道:“抱、抱歉……罗埃尔,我、我怕他们听见……”   “罗埃尔”按捺住心中的烦躁,扒拉开皮尔登的手,压低嗓音在他耳旁阴恻恻地威胁道:“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否则我会把你试图翻墙偷窃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皮尔登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他惊惧地看了“罗埃尔”一眼,他从不怀疑“罗埃尔”的话,于是在对方挑起的眉眼中快速说着自己发现的事情。   “镇上不是死了人吗?其实、其实凶手并没有躲进黑雾林,而是在礼堂里……”   男孩的话还未说完,八爪鱼便跳了起来。   “我靠!我就知道奥狄赛那家伙没啥好心眼!他肯定知道这件事!!”   “罗埃尔”立马揪住皮尔登的领子,厉声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你说凶手跑进黑雾林里的吗?!”   此前,在皮尔登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的指证下,所有人都对凶手躲进了黑雾林里深信不疑,并安排了人进入黑雾林里寻找被掳去的孩子。   然而皮尔登却跑到“罗埃尔”跟前和他说,凶手其实并没有进入黑雾林,而是躲在了礼堂里。   这令“罗埃尔”怒不可遏,揪着男孩的领子也越发往上提。   皮尔登满脸涨红,他艰难挣扎着,伴随着阵阵咳嗽,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看到的真相:“复活过来……复活的外来者并不只有一个、而是两个……一个杀死了亚伦躲进了礼堂,还有一个掳走了莉亚躲进了黑雾林……他们的打扮一模一样,我、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有两个人……”   “罗埃尔”缓缓松开了他的手,神情凝重且带着一丝疑虑。他紧盯着皮尔登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你说的是真的?!”   皮尔登捂着自己的脖子连连点头。   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罗埃尔”忽然探头向里看去,视线隐秘地扫过每一个人,然而那复活过来的16个人皆是曾经熟悉的面孔,并未多出或是变幻出一个陌生的外来者。   身后的皮尔登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道:“罗埃尔……”   “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年死去的那个人……”   “罗埃尔”回过头表情疑惑,而八爪鱼有些慌,因为他并没有罗埃尔的记忆,此刻眼前也没有弹出任何提醒。   他只能板着脸,冷声道:“每年都死人,我怎么记得是谁?!”   好在皮尔登并未有所怀疑,而是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就是两年前……那个差点逃出去的男人……”   他缓缓说着,从皮尔登的叙述中,八爪鱼听到了一个猛男受到镇民迫害,反杀两人并差点逃脱的故事。   而从这段故事中,镇子隐藏的那些秘密与血腥也逐渐暴露在玩家的面前。   ——————   静谧温暖的玻璃花房里,草木匍匐,各种名贵娇嫩的花卉舒展着花瓣和叶片,散发着幽幽的芬芳。   花房中央,金色鸟笼挂在藤蔓缠绕着的金属架上,灰扑扑的鸟歪着脑袋,注视着下方小憩熟睡的夫人身上。   他双眼微阖,呼吸均缓地枕着自己的胳膊,手臂下的书籍被压出褶皱,湿热的吐息在翻开的那页书面留下一小片氤氲。   无声无息的雾掠过他臂弯间裸露出来的耳垂,似有丝丝凉意,惹来细长手指的瘙挠。   “夫人。”毫无波动的声线在不远处响起。   阿诺撑起睡得晕乎乎的脑袋,面颊带着被压出的红晕,思绪有些迟钝。   右耳后的肌肤被他无意间轻挠两下,那里的皮肤微微泛红,仿佛带着一丝别样的痒意。   阿诺眯着眼,试图驱散那还未完全消散的困意,冬季里温暖的花房就像个一张巨大的床榻,叫人没一会儿就长睡不起。   他抬眼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花房里的瓦尔德,这位长相可怖的仆人站在离他数米距离的位置,他似乎知晓庄园新主人对他外貌的嫌弃,躬身垂首,自然垂落的刘海挡住了恐怖的烧伤。   仆人询问道:“夫人,您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阿诺迟缓地眨了眨眼,从仆人身上移开视线,慢吞吞地说道:“并没有……”   “我睡着了。”   感受到身上视线的偏移,瓦尔德直起身,露出整张面孔。   面前的夫人似乎还沉溺在温暖的睡梦里,即使被他不小心吵醒也只是缓慢地打了个哈欠,揉着微微泛红的眼睛咕哝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瓦尔德在他看过来时垂下眼,语气生硬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并没有,夫人。”   他说完,顿了顿,等待夫人接下来质问他为什么打扰自己休息。   阿诺想了想,既然什么事也没有,那瓦尔德叫醒了一定是有原因。   他眼前一亮,“是奥狄赛回来了吗?”   阿诺有些想念奥狄赛亲手做的小蛋糕了,庄园里唯一的仆人制作的甜品又总是不符合心意。   说着,阿诺便要向花房外奔去找奥狄赛。   夫人的面上还带着睡醒时的红晕,却在误以为丈夫回到家立马惊喜地站起身,掠过他的身前向花房外小跑去。   风穿过瓦尔德的身侧,裤腿外侧的手下意识抬起,却在下一秒于走廊尽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仆人顿住了脚步。   轻盈的风落入了男人的怀里,微微上扬的嗓音甜腻地喊着来人的名字。   “奥狄赛——”   阿诺扑进“奥狄赛”的怀里,感受到身前人一瞬间的僵住,他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你回来了,亲爱的。”阿诺毫不收敛自己亲昵的动作,将头颅贴着男人的颈窝,亲亲蜜蜜地靠着对方。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男人敏感的脖颈处,“奥狄赛”稍有不习惯,却还是没有远离,只是睫毛轻颤着垂下眼眸,凝望着他曾经的母亲。   指尖捻起阿诺因枕睡散落的一缕黑发,“奥狄赛”将其挽至耳后,动作有些生疏,薄绿的眼眸却温情脉脉:“今天待在家里还好吗……”   男人细细地询问着阿诺今日居家的事项,余光瞥向远处的仆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那位庄园里忠诚的仆人恭敬地停在远处,并未上前打扰主人与其妻子的交流。   只是站在走廊里的尤莱亚并未忽略那只微微动弹的右臂,还有黑雾看到的那双抬起的眼——在阿诺移开视线之际,静默注视着的目光。   作为一个仆人,实在太逾矩了。   仆人还站在那,依旧那么沉默,尤莱亚的心中却泛起警惕——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个普通的仆人。   *   除了被困在黑雾林里的奥狄赛,无人知晓这个被他一同带回黑雾镇的仆人。   即使是离奥狄赛最近的阿梅丽,也无法说清仆人的来历。   尤莱亚窥视着依旧迷失在黑雾林的奥狄赛的动向,皱眉犹豫着是否加速对方的死亡,以此来获取他的记忆。   身旁的阿诺正愉快地与他分享最近比较喜欢的食物,撒着娇要他把它加入小蛋糕里。   时不时贴过来的肩臂与鼻尖萦绕着的香气吸引着他的视觉与感官,令他略微失神,但下一秒,黑雾林传来的画面令尤莱亚动作一顿。 第36章   黑雾林深处, 玩家注意到了漆黑树干上留下的人为记号——一个刀刻的三角形。   微微跳动的火焰照亮了那处刀刻的痕迹,艾伯纳抬手摩挲着树皮与刀痕,心中暗自思忖。   艾伯纳:【刀痕边缘尚新,树木组织颜色也较浅,刻下的时间应该不超过12小时……但那些复活者拥有可见黑雾的能力,凶手没必要这么做,难道是那个被绑架的孩子? 】   艾伯纳看着刀痕,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怀疑。   树干上留下的痕迹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女孩能轻易够着的高度。   难道说……   艾伯纳抬头看向前方被黑雾笼罩的道路,缓缓皱起眉。   在这段时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进入了黑雾林?   而此时此刻, 距离艾伯纳不远的地方, 浑身狼狈的奥狄赛正逐渐与他靠近。   “簌簌……”   不知从何涌来的风吹动起树梢的叶片,艾伯纳听到了落叶被踩碎的声响。   他立刻警觉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声音的来处,手里握紧了镇民们给他的武器。   火把的焰火随着风扭曲跳动,而随着那声响越来越近,艾伯纳能清晰地分辨出脚步的节奏,沉重、凌乱且充满疲惫。   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凶手?更像是迷失许久的受难者。   艾伯纳心中默默思索着,而手中的匕首并未放松,眼神依旧警惕地看向黑雾里那道正缓缓靠近的身影。   然而当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时,艾伯纳却惊疑地瞪大了眼睛。   艾伯纳:【怎么、怎么会是他? ! ! 】   ——————   而另一边,在皮尔登的口中,八爪鱼了解了镇上隐秘的规矩——只要犯罪,无论是偷窃还是杀人,都会被整个小镇视为罪犯,被所有人追杀直至被挂上火架活活烧死。   听到这个“规矩”的八爪鱼不由毛骨悚然,明明外边还是大阳天, 周身却仿佛如冰窖般阴冷。   他不禁为这个恐怖游戏的小镇设定暗暗咋舌,最要命的是这群镇民还会给无辜者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就为了满足他们平静生活中对刺激血腥的的变态渴望。   似乎在这个被扭曲规则笼罩的地方,真相并不重要,只要有人被指认犯罪,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明明最开始……小镇还是普通的小镇……如果、如果不是奥……”皮尔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似乎知道很多,却在念出那个名字前忽然噤声,小心地看了眼“罗埃尔”,像是在畏惧着他。   “奥……”八爪鱼并不需要深思,并很快知晓了皮尔登未说完的名字。   ——他的叔叔,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   玩家神情晦涩,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可最后占据了他的大脑的却是另一个身影。   阿诺……他会给阿诺带去伤害吗?   八爪鱼艰难地想象着以目前游戏剧情为推测、之后的剧情走向——   很显然,尤莱亚在死后化作了恶灵,憎恶仇恨着杀死他的所有人。   而此刻从黑雾中复活的那些曾被虐杀的外来者,也无比憎恶着小镇。   从皮尔登未尽的话中可以得知,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是导致小镇变成罪恶小镇的罪魁祸首,虽然暂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连一个男孩都知道的事,其他人未必不清楚,只是他们已然陷入深渊,沉溺于血腥刺激的猎杀中。   可是……   八爪鱼的表情有些狰狞,他再次想到了阿诺。   阿诺是无辜的,他只是个被奥狄赛看上的可怜柔弱的“夫人”,与对方结婚后,不仅唯一的孩子被残忍杀害,甚至还被枕边人隐瞒着真相。   那群复仇归来的受害者一定不会放过他,只因为他是奥狄赛深爱的妻子,奥狄赛唯一的弱点。   根据剧情推测,如果复仇一切顺利,整个小镇的人都会死去,包括……阿诺。   八爪鱼的神情逐渐低落,身旁的皮尔登却诧异着“罗埃尔”忽然没了动静的声音,困惑地抬眼看去。   在男孩隐秘探究的视线下,八爪鱼连忙收起表情,慌乱地问道:“那你知道那个躲在礼堂里的外来者在哪里吗?”   皮尔登瞬间忘却了上一秒的疑惑,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畏怯地缩了缩脖子,说着他看到的一幕:“我看到……我看到在他忽然变幻了身形,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说着,瞳孔忍不住放大,回忆起了当时看到的那副场景——上一瞬还是外来者模样的男人,在下一瞬间被黑雾吞噬,重新变化出来的则是另一道矮小的身影。   而那时的皮尔登只看见了那人的背面,没能认出那个外来者究竟变成了谁的模样,只看着他走进了礼堂,与所有复活的镇民混在了一起。   八爪鱼不由觉得头大,这下好了,游戏剧情变成了“狼人杀”?就等天黑闭眼凶手刀人了。   照这样下去,镇民必死啊! !镇民一死,奥狄赛估计也得完蛋!奥狄赛完蛋了,那老婆不得也得死? ! !   八爪鱼急得团团转,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抓着皮尔登急忙问道:“那个进入黑雾林的外来者叫什么名字?”   皮尔登诧异回道:“好像是叫艾伯纳。”   “他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是啊,叫露西,由玛德琳婶婶照看。怎么了?”   八爪鱼目光聚焦,似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你觉得艾伯纳出来的概率有多大?”他充满希望地询问着镇上唯一的人脉。   男孩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怎么可能?!没人能从满是黑雾的针叶林走出来!!”   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玩家表情失望。   然而下一秒,身旁的皮尔登顿了顿,迟疑道:“不过……”   “还是有一个人从黑雾林走出的,那个人就是……你叔叔家的仆人,瓦尔德……”   ——————   黑雾林里,看清来者模样的艾伯纳震惊地睁大双眼。   “——考斯特先生?!!”   奥狄赛疲倦狼狈地抬起眼,看向他进入黑雾林里近乎18个小时终于遇见的人——那个发现小镇离不开的外来者。   奥狄赛从脑中回忆了一瞬,准确地喊出他的名字:“艾伯纳……”   未等艾伯纳困惑眼前为何会又出现一个考斯特先生,高瘦的男人却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了般,脱力向前栽倒。   艾伯纳见此情形,顾不得思索男人的身份,连忙上前搀扶着对方,急切地呼唤着:   “考斯特先生?考斯特先生?!你还好吗?!!”   艾伯纳将奥狄赛搀扶住一颗树下,从身后的背包中取出水和食物,将其递给明显脱水受饿的男人。   看着面色比平常更加苍白的男人,即使饥饿许久进食的姿态也依旧从容冷静,艾伯纳忍不住问道:“您……您是考斯特先生吗?”   握着食物的男人忽地一顿,他敏锐地从艾伯纳这句询问中意识到了诡异,不由想起自己的妻子,惊惧之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惊起身揪着男人的衣襟,厉声问道:“外面还有一个我?!”   艾伯纳被他扯了身形略微倾斜,而被这般无礼蛮横的对待,任是好脾气的男人也生出了怒气,更别提本就肆无忌惮的玩家。   玩家一把拂开奥狄赛因疲惫而有些失力的手,冷脸怒视道:“麻烦考斯特先生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他说着,故意顿了顿,打量着奥狄赛此刻狼狈的模样,扯了扯嘴角。   “如果不是我,你估计得死在这里。”   “所以,麻烦向人询问的时候礼貌点!”玩家冷哼着,理了理被揪皱的衣服。   奥狄赛被他拂开的举动侧身倒在树干上,他倚靠着身后漆黑的树干,略微凌乱侧斜而下的刘海遮挡住了他此时的神情,玩家只能看见对方沉默了一瞬,而后露出那双充满诚恳的眼眸。   “麻烦您,艾伯纳先生……请您告诉我,外面是不是还有另一个我?”   男人哀切地望着他,苍白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恳求的情绪,让玩家看了竟然有种折损对方的欺凌感觉,不由面上一讪。   艾伯纳到底是个底色善良纯朴的男人,很快便不好意思地将男人扶正,又拿出其他食物递给对方,“抱歉考斯特先生,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   然而男人却无心进食,反而更加急切地询问艾伯纳镇上的情况,只是态度比之前拘谨不少。   “外面是不是有另一个我?!另一个奥狄赛?!!”   艾伯纳握着给他的食物,神情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的,考斯特先生,外面还有一个你……”   听到肯定的回答,奥狄赛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憎恶,他几乎是立马想到了他的妻子,他的阿诺。   ——那个伪装成他的家伙,套着他的模样和身份,欺骗了他的妻子和所有人!   奥狄赛浑身颤抖,他甚至不敢去深思,其中更为过分的行为。   他的妻子,他的阿诺……   他沉浸在妻子被冒牌货蒙骗的憎恨与愤怒中,忽略了面前外来者警惕的目光。   “只是……”   “考斯特先生,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个考斯特先生是真的,甚至外边那个比你看起来更真切点……”   艾伯纳缓缓开口道,黑雾之中,幽幽的焰火诡谲跳动,他的表情有些纠结。   “你怎么证明你才是真正的奥狄赛·考斯特?”   火光远离,浓郁的黑雾再次聚拢,掩去了眼前的视线,奥狄赛只能看见漆黑迷雾中那点朦胧的火光,以及男人模糊不清的嗓音。   “考斯特先生,您是真的奥狄赛·考斯特吗?”   黑雾中,男人的嗓音似从远处飘来,模糊不清之中带着一丝警惕的探究。   艾伯纳抓进手中的火把,目光尖锐地看向眼前与镇上的考斯特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对方低垂着眼睫,朦胧的黑雾飘散在他脸颊旁,时而遮挡住他面上的神情。   玩家只能从对方的举动来探究其身份。   从男人出现的时机与此刻狼狈的模样,还有昨夜忽然消失的一秒,似乎已经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死板的主角对那几乎明确的真相感到一丝恐惧。   “考斯特先生,你到底是谁?!”艾伯纳质问道。   如果眼前的奥狄赛·考斯特是真正的考斯特先生,那镇上出现的那位考斯特先生……又会是谁? ! !   只见男人沉默片刻后,撑着树干站起身,苍白脸颊沾染了些灰尘,嘴唇干燥起皮,带着丝丝血痕,衣摆即使脏乱背脊却依旧挺拔不羁。   奥狄赛抬起头,直视着这位外来者的眼睛,从容不迫且十分冷静地说道:“我是真正的奥狄赛·考斯特,在昨夜碰到路中间的男孩时,黑雾裹挟着把我带到了黑雾林,一直到现在……”   他恢复平静的眼中似乎翻涌出巨浪,玩家捕抓到了其中噬骨的憎恶与仇恨。   但下一瞬,奥狄赛掩去了声音里压抑着的情绪,稍稍移开视线,平静道:“我无法证明我的身份,但我知道那个冒充我的人是谁?”   艾伯纳急忙问道,“是谁?!”   他望着漆黑的雾气,翻涌的、无穷无尽的黑雾在眼前漂浮,奥狄赛眼神晦暗,仿佛从眼前的黑雾看到了那个伪装成他模样的人。   “——尤莱亚。”   ……   ……   “尤莱亚……”   阿诺的声音打断了“奥狄赛”的思绪,将他从黑雾林中的注意拉了回来。   眼前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无比担忧着独自一人待在礼堂的孩子:“尤莱亚他还好吗?”   阿诺望着自己的丈夫,眸光闪烁着似有泪光点点,令人忍不住心疼起来。   “奥狄赛”牵起阿诺揪着他衣袖的手,嗓音一如曾经的轻柔,语气里还带着熟悉的哄慰口吻:“放心吧,我安排了老牧师在礼堂照看,他在那一切安好。”   他笑着,像是想起什么惹笑的事情,以调侃的语调说给阿诺听:“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裁缝的儿子跑去礼堂找他,看来尤莱亚在这找到了新朋友……”   他语调上挑,在阿诺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阿诺很轻易便会相信了自己丈夫的话,于是终于放心下来,欣喜地扑入“奥狄赛”的怀中:“太好了,他终于交到了新朋友……亲爱的,你真好。”   这一次,被母亲紧紧抱住的尤莱亚并未犹豫,他适应得很快,几乎是毫无停顿地抬手回抱过去,拥着母亲的腰肢,而后小心、谨微地将脑袋靠在母亲的肩颈处。   鼻间萦绕着母亲发间的香气,尤莱亚双臂忍不住微微收紧,直到一道闷哼将他惊醒。   “太紧了……”   ——他顿住了自己的动作,头颅却埋在曾经的母亲、现在的妻子的脖颈处停住不动。   阿诺皱着眉思忖着尤莱亚这家伙吃错药了这么大力,嗓音略微不愉:“奥狄赛,你抱得太紧,弄疼我了!”   只是许久才听到对方的道歉。   “抱歉……”男人的嗓音略微沙哑,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阿诺的肩颈处,仿佛连带着右耳后那处被他抓了两下的部位也瘙痒起来。   阿诺不由往后缩了缩,下一刻身前人却又像是惧怕他逃离般,双臂依旧紧箍着,只是力道稍微放松了些。   阿诺不愉的情绪几乎已经显露出来了,奥狄赛从来不会忤逆他的话。   “奥狄赛,把你的手放开!”   而肩上的头颅却更垂落了些,剩下那半张脸埋入阿诺的颈窝里。   他喃喃着,“抱歉……”   母亲。   “是我的错……”   他只是……太久没有被您拥抱了…… 第37章   急促慌忙的脚步声打破了黑雾林的寂静,艾伯纳被奥狄赛拽得步伐踉跄,好不容易才从男人的手中救出了自己的衣服。   “等、等一下……停下——”   艾伯纳严词厉色地制止了奥狄赛匆匆的脚步,并从对方的手中夺走了他的火把。   奥狄赛一时不察,火把被夺了回去,下意识看过去的眼神阴冷得吓人。   但艾伯纳可不怕对方的眼神, 纵使眼神再可怕,以目前双方的情况来看, 他一拳能打倒两个考斯特。   他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对上奥狄赛的眼睛:“听着,朋友,我的女儿也在镇子上,和你一样担忧着镇上人的安全……但也不必这么赶,我们一时半会走不出去。”   顾忌于男人还有些用处,奥狄赛收起不合时宜的眼神,眉头微缓,露出歉意的表情。   “抱歉,我实在太担心……大家的安全了……”   他阴恻恻的视线瞥过艾伯纳手中的火把,转眼又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   “尤莱亚……那个孩子是我妻子带来的孩子,怪我当时没能照看好他, 出现了谁也没能料想到的事故……”   玩家冷眼看着眼前NPC的表演,好在这个主角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白痴。   艾伯纳:【事故……真的是事故吗?那个孩子或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眼前的考斯特看起来也没那么好心……继父这个词听起来总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艾伯纳的内心独白转瞬即逝, 他收起心中的怀疑,好奇地问道:“那个、考斯特先生, 我能问问尤莱亚……他平时是个怎样的孩子……”   “那个孩子……性格比较孤僻……”提到尤莱亚,奥狄赛顿了顿,微侧着脸,调整出一副好继父的角度,眉眼间夹杂着苦涩。   而从男人的口中,玩家听到了一个天生反社会型人格的孩子。   性格孤僻,虐杀小动物,欺负同龄人……似乎很符合变态杀人魔的幼年期。   艾伯纳更好奇了:“那您的妻子呢?从您的话中,您似乎很爱您的新婚妻子?”   而在提及到对方妻子的下一刻,男人始终冷漠的表情几乎是立即柔和了下来。   他思忖了片刻,并未像述说尤莱亚那样张口便来,而是斟酌着用词,仿佛一切词语都无法描述他的妻子那般。   “我的妻子,是最美丽、最独特的「珍宝」……”   男人的眉眼中流露出柔软的神色,即便与其中间隔着雾气,身旁的艾伯纳也能从他的面庞里看出对妻子的爱意。   艾伯纳不由生出了好奇,他还记得自己与女儿在那间小木屋里发现的照片,其中的夫人便是奥狄赛的妻子。   只是在那张照片里,模样可爱活泼的男孩却不似奥狄赛口中所说的那样孤僻冷漠。   两人边走边聊着,黑雾林里的气氛都变得稍微好些,然而前方不远处的黑雾却变得更加浓稠,似有人影在雾中晃动。   奥狄赛与艾伯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   另一边,得知凶手混入礼堂的八爪鱼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靠谱的人,而在小镇的众多人选中,他选择了奥狄赛——虽然是老婆的丈夫,但玩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靠谱。   只是看守礼堂的镇民是在太过严实,八爪鱼只能委托皮尔登去庄园和奥狄赛汇报。   然而听到这个要求的皮尔登却连连摆手,连话都没说便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气得八爪鱼又把面包一摔,最后还是不得不捡起来硬啃。   坐在礼堂的椅子上,八爪鱼总感觉危险无处不在,直到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又死人了——”   这一次,死者被发现在礼堂的侧面,是负责看守的镇民之一。   八爪鱼并不认识对方,只能观察周围人的面部表情,试图揪出其中那个隐藏在人群里的凶手。   很快,阿梅丽赶到了现场。   她环视着四周,视线在八爪鱼的身上微微顿了一瞬,又自然移开,这不禁让玩家生出困惑——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来他不是罗埃尔的?她难道就不好奇本该复活的罗埃尔去哪了吗?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不是罗埃尔?   这些八爪鱼并不能得知,他即得惠于镇长之子这个身份,又受限于罗埃尔这个身份,但倘若让他按照正常的游戏方式进入游戏,怕是早便死了一次。   只是……八爪鱼的视线移至女人的脖颈,雪白的纱布缠绕其中,似乎受了伤。   ……   夜晚,无声无息的黑雾再次笼罩小镇,枕在干硬小床上的八爪鱼昏昏欲睡,直到窗户出传来轻微的声响。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睁开眼,却对上一张人脸。   八爪鱼:“!!!”   玩家被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毫无睡意。   他颤颤巍巍地又掀开一条眼皮缝,小心窥视着窗外的人影,然而那道陌生的人影依旧站在窗外,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直直地看着床上的他。   以他5.2的优秀视力,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固定不变的嘴角弧度。   而最恐怖的是,八爪鱼睡在礼堂三楼……   “救命!!!”   惨遭贴脸攻击的玩家瞬间飙泪。   ——————   另一边的庄园里,恩爱的“夫妻”陷入了冷战。   准确的说,是阿诺单方面的冷战。   “阿诺……”   隔着长长的餐桌,尤莱亚顶着奥狄赛的模样,欲说还休。   而面对“丈夫”的尝试搭话,阿诺只是微偏过头,拒绝与对方对视上。   这样的阿诺让尤莱亚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抗拒,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整个大厅里只有餐具与餐盘相触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而庄园的主人被迫坐在与妻子最远的距离,哀切地望着妻子冷漠的侧脸——在庄园里唯一的仆人的眼中,便是如此。   仆人低垂着眼,沉默倾听着庄园主人的示弱语调。   “抱歉阿诺,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忽视你的意愿了……原谅我,夫人……”   男人恳切着,语调卑微,这副模样的考斯特是无人见识过的一幕。   但仆人却不觉得奇怪,无论谁遇见了夫人这样的妻子,也都会摆出自己最卑微的姿态恳求妻子的原谅。   所以拒绝男人的原谅,也是应该的。   美丽的夫人格外气恼,甚至因为这句话更加生气,他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瓷白的脸颊上浮出一抹红晕,漂亮的眼睛因剧烈的情绪格外明亮。   “闭嘴考斯特!每次你都这样说,我一生气你就立即道歉,但每次都不改。而且这次我都说了你抱得我很痛,可你还是当作没听见一样!”   他怒骂着,却碍于贫瘠的脏话词汇,在他人眼中笨拙又可爱地不断重复着“混蛋”“讨厌”之类的话语。   殊不知,这样更让男人的心脏乱跳。   考斯特的态度更加卑微了,他乞求妻子一个原谅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做到。   “原谅我阿诺,我只是太想要抱你了,下次、下次我绝对不会这样了……”   仆人冷眼旁观着庄园主人乞求原谅的举动,明明是如此敷衍、惺惺作态的表现,却令夫人的态度逐渐松动。   他是在太过柔软,叫人看了忍不住恶劣地幻想,即使再过分的举动也会被轻而易举原谅。   夫人微微抬起眼,他看向对面隔着长长餐桌的丈夫,神态犹豫着,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就这么简单地原谅过分的丈夫——即使旁人并不清楚他俩之间矛盾的原因,也依旧觉得这位丈夫实在过分。   “真的吗?”   似乎看到了妻子放柔的态度,男人瞬间喜形于色,激动地点头保证:“当然,我以后都听你的!”   面对男人这副诚恳滑稽的态度,夫人瞬间没了怒火。   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似乎被男人极快保证的模样逗笑。   而瓦尔德望着夫人的眼,他的眼尾还能见着点点红晕,那是被男人气着的罪证,可他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这个男人,并为对方找寻着和好的台阶。   夫人问:“你还记得半个小时前我说了什么吗?”   他的丈夫思索着,过了许久才犹豫着回道:“……把杏仁加入小蛋糕?”   夫人的眉眼上扬,却忘了这本该是丈夫的职责——记住妻子的一切话语,即便那是随口一说的喜好和吩咐——然而现实却是,他在为男人艰难记起他的话而感到欣喜,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丈夫犹豫的语调。   仆人注视着庄园主人的脸,他似乎在为难着什么,看到仆人的时候目光微微一亮,站起身。   “好的,夫人,你就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去做蛋糕。”   话语落下,在男人催促的目光下,仆人跟了上去。   ——————   尤莱亚为阿诺所说的小蛋糕感到了艰难。   且不说奥狄赛的手艺如何,最关键的是他根本不会制作蛋糕,又谈何比较。   更别说他顶着奥狄赛的模样,怕是有稍微一点的不对劲,便会被阿诺知晓。   慌乱之下,尤莱亚看见了一旁沉默的仆人。   ——————   来到厨房,“奥狄赛”便迫不及待地要求仆人立马做出阿诺想要的小蛋糕。   而对于庄园主人如此诡异的要求,仆人沉默不语,开始了动作。   尤莱亚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黑雾中的记忆告诉他,这个名为瓦尔德的仆人不会对奥狄赛的任何要求提出疑惑。   只是,看着仆人熟练的动作,尤莱亚不禁对对方的来历产生了好奇。   在黑雾看到的画面里,仆人最开始出现的时间,是在数年前,他跟随着奥狄赛来到了小镇。   而往后的日子里,仆人便沉默地待在庄园里,细致地耐心打理着庄园里的一切,听从着奥狄赛的所有吩咐。   倏忽,尤莱亚的目光一顿,视线落在了对方至始至终未脱下的手套上。   在进行制作的过程中,对方不仅没有脱下那副手套,反而直接戴上了一副新的厨房手套。   这般怪异的举动不禁引起了尤莱亚的怀疑。   他记得,仆人最开始是并没有佩戴手套的习惯——最起码,三天前是如此。   察觉到异常,尤莱亚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   黑雾无处不在,然而在黑雾的记忆里,他却没有搜寻到仆人佩戴手套的习惯。   就像是电影少了一帧画面,当仆人再次出现时,他的手上已经出现了手套。   而整个小镇,只有庄园后院里的那座木屋能屏蔽了黑雾的窥探。 第38章   “瓦尔德, 把你的手套脱下来。”   仆人搅动着蛋液与牛奶,“奥狄赛”低沉阴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见其动作不停,尤莱亚再次命令道:“瓦尔德!把你的手套脱下来!”   搅动液体的“嗤嗤”声停了下来,尤莱亚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背对着他的仆人,眸色愈发暗沉。   在他的注视下,仆人缓缓摘下了第一层沾着些许牛奶的厨房手套,而后沉默着,他接着脱下了那副皮质手套——一双与斑驳苍老面孔截然不同的光洁手掌出现在尤莱亚的视线里。   年轻的双手与苍老的面孔,如此诡异的变化令尤莱亚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他紧紧盯着仆人脸上的表情,然而对方毫无波澜,姿态与语气依旧恭敬。   仆人说:“先生, 是木屋里的雕塑,我向它许下了愿望。”   他微微躬身,话中的意味却透露着巨大的信息。   许愿……   又是许愿!   尤莱亚记起了阿梅丽对他提到的许愿,很显然,两者提到的许愿都源自于同一物体——也就是仆人口中的“雕塑”,黑雾触及不到的木屋里的“雕塑”。   尤莱亚的面色变得难看几分。   他没能想到这座小镇上还存在着另一非自然力量,甚至听上去十分强大,不论是复活死去的罗埃尔,还是使仆人重返青春,那个雕塑都能办到——但世上没有不需要代价的馈赠,更何况是如此逆天改命的愿望。   尤莱亚的目光落在仆人裸露出来的光洁的双手上, “代价是什么?”   仆人动作微顿,抬起眼,对上庄园主人的眼睛:“许愿者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然而心率却比平日里要快许多——瓦尔德在期待着男人询问他许下这个愿望的原因。   「奥狄赛绝对不知道,他许下了什么愿望。」   但在仆人包含着隐秘期待的注视下,男人并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吩咐他继续制作夫人的甜品。   仆人不由有些失望。   好吧……   其实就算男人问起来,他也不会如实回答。   只是在制作夫人蛋糕的过程中,仆人不禁略微失神,记起了自己第一次向雕塑许下愿望的时候你。而那时,也不过是数年前,他还未被卖给奥狄赛的时候——   彼时的仆人还不是仆人,曾经的他年轻,桀骜,充满力量与计谋,掠夺无数人的财富与生命。   是的,他是个恶名昭著的盗贼,教会给他挂上的悬赏金几乎能买下一座庄园——听闻夫人的前夫便是被盗贼杀死,仆人睡前回忆了许久,也没记起自己是否曾见过夫人,最后只能遗憾地躺下睡去。   他大概是没见过的,因为他要是在那时见到夫人,一定会给那位幸运的前夫一个痛快的死法。   不过睡着后仆人又迷迷糊糊地想,还是不要再那时认识夫人了。   毕竟他那段时间过得很糟糕,不是被悬赏就是被追杀,日子实在太艰苦了,甚至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教会的追捕,被关押在大牢里整天和老鼠做伴。   以至于现在睡着还能时不时梦见那时的遭遇。   ……   炽热的火焰灼烧着男人的身体,痛苦如潮水般淹没他的思绪,耳边响起那群教会畜牲慌乱的叫喊,穿透脊骨被关押在深牢里的盗贼瓦尔德·查拉提不由冷笑。   虽然自己离死也快不远了,但好歹也有几个教会人员陪着他,这么一想倒也挺愉快。   然而就在他等待死亡的时候,那件平日里被所有人视若无物的诡异雕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在大火的炙烤下,瓦尔德甚至能嗅到自己身上被烤熟的香味,而那件明显劣质的雕塑却仍然完好无损。   面对这样的局面,男人竟然笑了起来,自己居然连个破烂玩意儿还要脆。   只是逐渐烤熟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座雕塑的方向,男人的脑中不禁冒出了自己获得雕塑时,那个惨死在他手里的贵族的阴冷诅咒。   「“——瓦尔德·查拉提!我诅咒你!无面之像将会实现我的愿望,给予你最惨烈的死亡! ! ”」   在那人说完这句话后,瓦尔德便割下了他的头颅,将其挂在对方领地的大门上。   而正因这番举动,导致他引来了教会的追杀。   至于这座被那个贵族称为“无面之像”的雕塑……瓦尔德尝试过很多次,都无法将其丢弃,他以为是贵族那荒缪的诅咒生效了,被追杀途中还找机会回头把贵族埋在土里的尸体挖出来喂了狗。   这座雕塑也因此跟随着他直到现在——在这场大火中,它依旧在那。   倒也不是后悔自己杀了贵族,而是后悔当初杀贵族杀得太痛快,当初弄死对方后就应该再找个巫师镇镇魂。   瓦尔德遗憾地想着,思绪逐渐模糊,大概是真的快死了,脑袋里竟然还冒出了向雕塑许愿的念头……   不,不对,是那座雕塑在“说话”——瓦尔德猛地睁大眼,胸腔就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他死死地盯着那座雕塑,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嗓子也早被大火烧毁,却仍旧艰难地蠕动嘴唇。   【我……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   无论是他的幻觉还是恶灵的蛊惑,他都愿意尝试,毕竟,他从来都一无所有。   ——————   嗅到香甜的奶油气息,阿诺立马从靠椅上坐直身体,微昂着下巴等着“奥狄赛”把他的夜宵小蛋糕端来。   “阿诺……”   “奥狄赛”轻喊着妻子,将做好的蛋糕放在阿诺的面前,微微调整方向,将叉子的角度更适于阿诺的拿取。   “做好了,放了杏仁片,尝尝看,是不是还行……”   对于奥狄赛制作甜品的手艺,阿诺非常放心,只是面前的是尤莱亚,阿诺从未品尝过尤莱亚制作的小蛋糕,不免有些担心。   但他想了想,好歹尤莱亚在奥狄赛的面包房里打工了半个月,怎么着应该也偷学了些手艺。   ——而且小蛋糕这种东西,应该是怎么做都很好吃的食物,特别是在奥狄赛多次的精心投喂下,阿诺完全想象不到它难吃的模样。   阿诺拿起一旁的银叉,小心地挖下一块蛋糕体,塞入嘴里细细品尝。   果然!小蛋糕这种甜食怎么做都很好吃! !   虽然味道还是没有奥狄赛做的好吃,但好几天没吃的小蛋糕的阿诺已经满足了。   阿诺动作迅速地将一整块小蛋糕吃完,吃到了想吃的食物,他终于给了“奥狄赛”一个好脸色。   一旁的仆人抬起眼,注视着正在进食的夫人,似乎对小蛋糕格外满意,心情快速转晴,对着庄园主人也有好脸色,宽容地允许对方靠近。   他看见夫人被男人拥在怀里,明明对方试图逗笑妻子的语言贫瘠苍白,可夫人的脸上却始终泛着笑意,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且透露着羞意。   “……亲爱的,太晚了,我们去休息吧……”   他打着哈欠,睫毛坠着眼泪,那纤长柔软的食指搭在男人金属坚硬的衣扣上,仆人仿佛已经看到了晚上将会发现的事情。   夫人与庄园主人是夫妻,上床□□,这很正常。   只是瓦尔德心脏跳动得有些激烈,拇指摩挲着食指,皮质手套的触感摸着有些粗糙,久违的情绪波动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细细地探究了一会儿,发现那是嫉妒与不甘。   仆人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情绪了,而当他还是瓦尔德·查拉提的时候,也只有还未成为盗贼前产生过这样的感受。   瓦尔德望着夫人的背影,他倚靠在“考斯特”的怀里,头枕着男人的肩,专注又认真地注视着他的丈夫——这副深情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对那个有幸被他注视着的男人产生嫉妒与取而代之的欲望。   就像他走进后院的木屋,对着祂再次许下愿望一样——只是不同于上次仅仅活着的心愿,这一次,他想要恢复曾经年轻俊美、充满力量的身体,以及夫人爱慕的心。   为了后者,他愿意付出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灵魂。   ——————   作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妻子,气消了的阿诺觉得丈夫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错,回过头想起每天的小裙子和漂亮珠宝,居然还有点小内疚。   丈夫每日辛苦工作,自己还冲着丈夫耍小脾气,似乎有些过于娇蛮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丈夫的错。   记吃不记打的阿诺选择性忽略丈夫床上强硬粗暴的动作,脑子里只记得那些快乐。再加上平日里奥狄赛表现出来的温顺,阿诺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阿诺鼓起勇气,羞涩地提出邀请。   “亲爱的,我们去休息吧……”   同样的话,对于身份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反应。   面对着阿诺近在咫尺的美丽柔软的脸庞,披着“奥狄赛”模样的尤莱亚愣神了许久。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后,慌乱又紧张地移开眼。   虽然……但是……会不会太快了……   当了半个月阿诺孩子的尤莱亚陷入了纠结,但下一瞬,他瞥到了身后的仆人,那双重新戴上手套的手印入他的眼底。   许久,久到阿诺都快对自己产生怀疑了,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丈夫没听见,然而下一瞬,腰间搭上了一只手,很紧,男人低下头,亲在了阿诺的嘴角。   很轻柔,如羽毛般,触之即离。   阿诺以为丈夫同意了,正亮晶晶着眼准备和丈夫上楼——他就没想过会被拒绝,谁知下一刻腰间的手便松了开。   “抱歉,阿诺,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晚早点睡……”   尤莱亚狼狈地避开阿诺惊异恼怒的眼睛,歉意地说道。   但听着丈夫充满歉意的拒绝,阿诺只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光了,更何况现场还有别人,这让仆人心里怎么想他? !   “考斯特!你今晚一个人去睡觉吧!”   薄怒浮上白皙脸颊,阿诺气冲冲地给了男人一巴掌,转身快步上楼。   大厅里,只留下顶着巴掌印的“奥狄赛”和始终沉默的仆人。   火热的疼意逐渐在脸上蔓延开,尤莱亚摸了摸脸,只觉得阿诺的手有些微凉,担忧地看着把木质楼梯踩得砰砰响的妻子,“夫人,晚上盖好被子。”   阿诺把脚步踩得更响了,尤莱亚又转瞬担忧起那腐朽的楼梯会不会出现坍塌,害得阿诺受伤。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尤莱亚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看了眼一旁的仆人,目光阴沉了一瞬,而后转身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第39章   夜色漆黑, 尤莱亚来到静悄悄的后院,看到了那座小木屋,比之他未死前与阿诺住的木屋还要小些。   他站在门口,并未直接推门,指尖生出缕缕黑雾,尝试着钻入门缝。   但很快,就如之前那般, 黑雾被阻拦在了外面,无法靠近。   眉头逐渐皱起,尤莱亚迟疑了会儿,还是伸出了手,将门推开。   漆黑的屋内仿佛连接着黑洞般,任何光线也照亮不了一点。   他顿住了脚步,强烈的危机感在此刻传来,头皮一阵发麻,黑暗里仿佛有视线冷冷地注视着他,发出警告。   这是自尤莱亚化作黑雾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威胁——黑雾告诉他,再靠近些, 便会受伤。   尤莱亚无法确定是轻伤还是重伤,但可以肯定的是, 倘若靠近, 他此刻的人形便再也维持不了。   盯着眼前漆黑的门洞,尤莱亚有了打算,挪动脚步缓缓后退。   最后,他站在距离木屋的数米之外,注视着那扇被他推开的木门“砰”地重新合上,清脆的声响如同一个耳光般扇在他的脸上,让人感到无尽的耻辱。   而身后无人注意的角落,本是打算来找“无面之像”商量更快速地恢复青春的仆人顿住了脚步。   他注视着男人身旁环绕着的黑雾,意识到,夫人的丈夫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丈夫。   沉默片刻,瓦尔德摩挲着逐渐恢复曾经年轻面目的脸,转过身,向着大厅的方向快步走去,步伐有些迫不及待的轻快。   ——————   “扣扣扣……”   夜晚,有人敲响了阿诺的房门。   阿诺迷迷糊糊撑起乱糟糟的脑袋,被人吵醒的起床气逐渐升腾,他以为是奥狄赛反悔了,越想越气的他打开门便是一巴掌,并冲着门外的人骂道。   “讨厌的奥狄赛!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我都已经睡着了!”   “啪”得一声清楚的耳光,手心传来的触感却有些不对劲,斑驳粗糙。   阿诺骤然清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头发银白的仆人微侧着脸,前额的发丝遮挡住了他此刻的神情,他低垂着眼,幽蓝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窥视着夫人此刻的表情。   从误以为是丈夫的恼怒,到意识打错人的慌乱,与认出门外人是他时的诧异。   瓦尔德微不可察地用舌尖顶了顶右腮,他体会到了数小时前“奥狄赛”被扇巴掌的感觉。   原来是这般感受——幽香,细滑,微疼,暗爽。   他有些立了。   瓦尔德小心地侧过身体,避免让夫人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只是脑中依旧回味着那一巴掌,就像他曾不知在哪听过的言论般,当夫人扇来时,最先嗅到的是夫人袖间幽幽的香味,紧接着着夫人柔软滑嫩的手贴在脸上,最后才是那轻微的疼意。   那疼意微不足道,甚至让人不由担忧起夫人细嫩的手。   瓦尔德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斑驳丑陋,满是烧伤,比起这如鼓励般的奖赏,瓦尔德更担心把夫人的手划伤。   可看着夫人因扇错人而略微不安的神情,瓦尔德怕自己过于露骨的神色让夫人更加害怕,于是始终低垂着脸,控制着自己的眼神。   阿诺看着面前的仆人,意识到自己扇错人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他想到了自己被吵醒的睡梦,便很有理地挺起胸脯,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瓦尔德的眼睛不由被夫人的动作吸引,微微卷曲的发尾自然垂落胸前,略微宽大的蕾丝领口裸露着如玉般的肌肤,令他生出想要往里窥看的欲望——   曾为最凶残盗贼的仆人隐藏着龌龊的心思,低眉顺眼地按捺住想法,他酝酿着情绪,准备道出自己无意间发现“奥狄赛”不是奥狄赛的秘密。   “夫人,您最近……有发现先生不对劲的地方吗?”他微妙地顿了顿,语气却又不由让人深思。   只是面前的夫人蠢笨又没有耐心,完全没有听出他的浅显的试探,反而以为不忠诚的仆人在向他说着主人的坏话,立即瞪着眼睛维护着他丈夫的名声:“没有!我的丈夫人很好!”甚至忘记了自己数小时前才与丈夫吵了一架。   瓦尔德盯着夫人气鼓鼓的脸,有一瞬间无奈,夫人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表情会让他更加蠢蠢欲动的吗?   这让旁人怎能不去嫉妒夫人对奥狄赛的青睐?   他只好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用更浅显的话语却告诉他的夫人,您的丈夫已经不是之前的奥狄赛了。   “夫人,您今晚吃的蛋糕是我做的。”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仆人下意识抬起脸,无意间,斑驳烧伤露在了阿诺的眼里。   瓦尔德看见了夫人脸上的害怕,顿了顿,还是把脸垂了下去,只是话语重复了一遍,以免夫人吓得直接忘记他刚刚说了什么。   “夫人,您今晚吃的蛋糕是我做的,但先生的手并未受伤,他还拒绝了您的邀请。夫人,这位先生……真的是您的丈夫吗……?”   仆人略微停顿,然而这段长长的话里,阿诺只听见了“他还拒绝了您的邀请”。   本就为此感到羞恼的阿诺更生气了,他就知道自己会被仆人笑话。   薄薄的脸皮上浮上气恼的红晕,阿诺怒视着眼前逾矩谈及他与丈夫私密的仆人,大声怒斥道:“闭嘴!给我滚出去!”   “夫人……”瓦尔德皱起眉,试图上前一步与夫人说清楚那个伪装成奥狄赛的“未知存在”的危害性。   然而他却忘了他的存在在夫人眼中,比之还不能确定的“假丈夫”,更为令他恐惧。   夫人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仆人靠近,那张刚才一闪而过的可怕面容在他脑中回放,不由双腿发软,下一刻便要摔到冰冷的地面。   情急之下,瓦尔德慌乱地伸出手,环住了夫人的腰。   气氛一瞬间凝固,仆人对视上夫人的眼睛,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那副苍老丑陋的外貌完全显露出夫人的面前,慌乱与惊惧令他立即松开了手,退至数米远的距离。   而等到阿诺彻底站定后,仆人已经重新低下头颅,嗓音干涩。   “……抱歉,夫人……”   他想要说着歉意的话,然而下一秒却被夫人打断。   瓦尔德听见了夫人迟疑的声音:“你……你的脸……”   仆人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对自己丑陋外貌的扭曲厌恶——从前的他从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即使当年活下去后逐渐意识到向“无面之像”许愿的代价是苍老,也依旧没有后悔。   只是面对年轻貌美的夫人,他忽得生出了新的欲望。   瓦尔德的脑袋低垂得更深了,在他还未彻底恢复曾经样貌之前,他并不想让夫人看见他此刻的模样。   但未等他说些什么,夫人的下一句话令他停下了举动——“你、你的脸怎么忽然变了一副模样?”   阿诺看着倏忽停住不动的仆人,脑中还记得刚刚被他拉住时看到的那张脸,与仆人之前满是烧伤且苍老的面目截然不同。   年轻,英俊,充满魅力。   那是一张和奥狄赛不同俊美的脸,甚至因为发色和瞳色而显得几分妖异。   瓦尔德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一上手便感知到了与上一刻截然不同的触感,他意识到,自己的脸恢复了,而夫人——阿诺正望着他,神情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未知的变化令他不安,夫人不能理解忽然变得年轻英俊的仆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依旧惧怕着眼前的仆人,畏怯地想要避开对方倏忽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幽蓝色的眼眸里充斥着尖锐的兴奋。   明明上一秒还是卑微寡言的仆人,下一秒便变成了野心勃勃的英俊男性。   阿诺不由怀疑起眼前仆人的身份,他还是丈夫口中那个忠诚且信赖的仆人吗?   当然不是——   瓦尔德·查拉提嘴角上扬,他摸着自己忽然恢复的样貌,抬头望向隐隐察觉危险的夫人——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忠诚的仆人,委身于考斯特手下做仆人,不过是那时身份需要掩饰,以及看上了考斯特的财产。   而现在不过是又看上了考斯特的一件“珍宝”,他柔弱美丽的妻子而已。   瓦尔德望着夫人怯怯不安的脸,幽蓝的眸色愈发深沉。   只是思忖着那不知什么身份的“奥狄赛”,这个凶残恶劣的盗贼暂时放弃了念头。   他遗憾地看向夫人,捕捉到对方小心窥视着他神色的目光,瓦尔德的余光瞥见夫人身后缓缓伸向房门的手,念头在脑袋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决定先拿些甜头,以报考斯特使唤他多年的“恩情”。   他快步上前,阿诺注意到了对方的举动,悄悄伸向房门的动作不再掩饰,慌乱地拉着门把手想要把门关上。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嘭”的一声,门被男人伸出的手突然抵住,而自己握着门把手的手也被对方紧紧攥住。   “夫人,您还好吗……?”这个面容妖异的仆人望着阿诺的眼睛,面上显露出担忧,然而幽蓝色的眼眸却如同深沉的大海,令阿诺感到畏惧。   他的手被仆人紧攥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只能颤巍巍地让人握在手里隐秘地揉捏着。   感受到仆人隐晦的举动,阿诺面上即害怕又恼怒,却又因畏惧着对方的变化,怎么也不敢向刚才那样大声呵斥。   凝望着阿诺不断颤抖的眼睫毛,仆人竟还有心思数着有几根。   而就当阿诺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多时,仆人却放开了他的手,退后一步恢复了他恭敬的态度。   “抱歉夫人,您没事吧?”   手背上还残留着对方过于粗暴的指印,被忽然松开手的阿诺呆了呆,自己刚刚被人狎昵着揉捏的感觉仿佛错觉般,而罪魁祸首站在门口,一副端庄疏离的模样。   阿诺不由被对方模样多变的态度惹得眼眶洇湿,眼泪要落不落。 第40章   “你、你……”   看着夫人敢怒不敢言、啜着泪的可怜模样,瓦尔德略微不适地动了动手指。   自己做得很过分吗……   但他只不过是摸了一下夫人的手而已。   拇指与食指微微摩挲,瓦尔德想要回味一下夫人细嫩手掌的触感,却只摸到了自己粗糙的皮质手套, 不由悻悻放弃。   他看向夫人默默啜泪的小脸,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立马慌乱地移开眼,却又不敢把门关上,只能怯生生地侧低着脸,露出黑色发丝间嫩白的耳尖。   ——一副十足的可怜模样。   瓦尔德不由再次感叹,考斯特那家伙到底是踩到了什么狗屎运,碰到了这样美丽的夫人。   听闻夫人在半个月前带着和前夫的孩子来到小镇住下,躲在破烂的小木屋里吃着干巴巴的面包,谁也没能想到传闻精神失常的夫人是这副模样。   倒是考斯特运气好,见着了可怜夫人的美貌,快速又强硬地把人娶了回家。   比起结婚那天才认出夫人是男性的奥狄赛,他一眼便看出了夫人的真实性别。   夫人若是不爱考斯特倒好,谁能想到考斯特这么命好,结婚第二天夫人便发病错乱了记忆,把人认成了他深爱多年的丈夫。   任谁知道考斯特这番遭遇, 都不禁感叹这个男人的好运。   盗贼嫉妒地在心里暗自磨牙,要是他把考斯特杀了, 把夫人娶回家, 夫人会病发把他认出深爱的丈夫吗?   他心想着,要是夫人能爱慕他,他肯定比考斯特待他还要好上一万倍。   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又重新落到面前僵硬着身体不敢动的夫人身上。   瓦尔德盯着夫人露出的那小半张瓷白的侧脸,心里啧了一声,实在可怜,还是不要再欺负夫人了。   于是他终于端正态度,向夫人解释着自己“无意间”看到的端倪:“夫人,现在在庄园里的先生不是真正的先生,我经过后院时看到黑雾受他掌控,他怕是上次那个恶灵,伪装成先生的模样。”   仆人收敛了过于逾矩的表情,露出一副忠诚严肃的模样,向被他欺负的夫人揭露那伪装成庄园主人的“恶灵”。   任谁见了不道声“好一个勇敢质朴的忠仆啊”。   然而唯一在场的夫人却只敢恶狠狠地瞪着视野里仆人笔直的裤腿,并暗暗磨牙。   瓦尔德大概是知道夫人心中的忿忿,他不止一次捕捉到夫人那可爱的小眼神,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但又怕被夫人误以为嘲笑,很快又拉平了下去。   但事实证明,他感觉得没有错,阿诺就是这么一个坏脾气、喜欢恶意揣测讨厌的人的NPC 。   阿诺还觉得仆人在造谣他的丈夫,挑拨他与丈夫之间的感情。   只是眼前的仆人实在难以捉摸,阿诺有很大理由怀疑他才是他口中伪装成别人模样的“恶灵”。   “什么?!那他肯定是恶灵了!”阿诺低顺着眉,张牙舞爪地露出“我的丈夫居然是恶灵”的惊恐表情,一副瓦尔德说什么他都相信的模样。   拙劣的演技让瓦尔德看了不由发笑。   而他真的不小心笑了出来——寂静的环境里出现清晰的噗嗤笑声,很快,瓦尔德便看到了夫人涨红的脸和再也掩饰不住,充满怒意的明亮眼睛。   “够了!你!你!你……”他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指着仆人气得半天才憋出一句脏话。   “你这个混蛋!”   瓦尔德又想笑,但他这次死死忍住了,因为他真的怕可爱的夫人自己把自己气坏了,不然怎么会有人连骂人都只有“混蛋”这句话。   他轻咳两声,决定给夫人挽回一下面子:“抱歉夫人,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令人发笑的事情。”   说完,他立即转移话题,将注意力重新转到那个伪装成奥狄赛的“恶灵”身上。   “夫人,请您相信我,我说得都是真的,您难道没从今晚的蛋糕里尝出不一样的味道吗?”   夫人的神情逐渐冷静下来,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惶惶睁大了眼。   “今晚……那个蛋糕真的是你做的?”   瓦尔德点了点头:“是的,夫人,您还满意吗?”不是他自夸,虽然比不上考斯特,但跟在他好几年的他已经把做面包的手艺锻炼得如火纯青。   若是未来夫人成为他的妻子,日后不去做个盗贼,带着夫人到繁都开家面包店也是可以的。   阿诺并未去接男人的话,而是陷入了对“恶灵”的恐惧中。   他不敢相信,前几日还试图伪装他孩子的“恶灵”,竟然不知在何时扮成了他丈夫的模样,完美地融入了庄园里。   他不由感到遍体的寒意。   然而正当阿诺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仆人忽然神情沉默了起来,退到数米远的距离。   阿诺还不知情况,诧异地看着他突然的举动,张了张嘴正要询问,下一刻,他听见了远处楼梯传来的脚步声。   阿诺的眼睛立即睁圆起来,送走了“罗埃尔”,庄园里便只剩下三个人,他与仆人都在这,此刻出现的脚步声的主人身份瞬间清晰起来。   他意识到是那伪装成丈夫的“恶灵”,立马慌乱地向瓦尔德看去。   仆人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赶紧关门。   得到指示的阿诺立马把门关上,顺便还上了锁,听到落锁动静的瓦尔德不禁语塞,好吧,笨蛋夫人不愧是笨蛋。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得靠他来把那不知名的“恶灵”糊弄过去。   很快,楼梯的转角处出现了“奥狄赛”的身影,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卧室门口的仆人,眼神锐利。   “瓦尔德?”   “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奥狄赛”来到了仆人的身边。   他用着尖锐的视线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仆人,抬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随后目光又落回到仆人的身上。   “你出现在这做什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仆人的脸上:“你的脸……?”   仆人恭敬地微弯腰,说道:“先生,我路过夫人房间,听见了夫人忽然尖叫了一声,似乎做了噩梦。”   他稍稍提高些音量,让门内的夫人能够听见。   好在,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几乎是他话音落下,门内随之传来摔东西的动静。   尤莱亚立马被转移了注意,不再盯着仆人突然变得格外年轻的脸,快步来到卧室门前,想要打开门进去查看阿诺的情况。   然而门却无法打开,尤莱亚才惊觉阿诺似乎因过于生气将门落了锁,不由更加担忧,抬手敲了敲门。   “夫人——阿诺!你还好吗?”   门内响起夫人慌乱的声音:“走开!不许进来!”随之响起了更大的噪音。   尤莱亚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调动着黑雾,从另一个视野里,雪白的枕头散落在地上,他看到了那道埋在被褥里瑟瑟发抖的夫人——   瓷白脸颊压着柔软的丝绸,夫人睁着惴惴不安的眼,似乎被梦中的恶灵惊醒般,眼尾洇出了一点湿润,惊慌地望着门外的动静。   见到阿诺并未出现危险,尤莱亚不由放下心里,耐心地站在门口安慰道:“别怕夫人,那只是个噩梦,醒来就没事了……”   他顿了顿,喊出亲昵的称呼,表情不由放柔:“亲爱的,能把门打开吗?让我陪着你或许会好些……”   身后的仆人冷眼注视着“奥狄赛”温柔的侧脸,很难相信“恶灵”会有如此的表现。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这个“恶灵”可是夫人死去的孩子——性格恶劣的盗贼扯了扯嘴角,对于考斯特欺瞒夫人杀死尤莱亚的举动,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为此感到愉快。   毕竟觊觎着夫人的他们只是想要妻子,并不想要什么与“前夫”扯上关系的孩子。   只是现在有些遗憾——遗憾对方变成了“恶灵”,死了也不教人安心。   他听着门内的动静,敏锐地察觉到夫人下了床,似乎是觉得一直不开门会引起“恶灵”的怀疑,打算把人哄走,正朝着门口小跑来。   下一秒,开门的“啪嗒”声响起,赤着脚的夫人扑入了“奥狄赛”的怀里。   “呜……奥狄赛,我好害怕啊……”   从仆人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点攥着男人衣襟的细长莹白的手指,和男人臂膀间露出的一点发丝。   莫名不愉的盗贼心里轻啧,虽然知道夫人此时的想法,但仍然很想揪着夫人雪白的脸,大声质问他“你这是勾引还是劝离啊!”   他越想越气,索性不再去看眼前的一幕,低垂下脑袋,视线却落在了阿诺赤着的脚上,微微皱眉。   而尤莱亚同样注意到了阿诺踩在地板上的脚,无视了身后的仆人,他一把将人横抱起,向着屋内走去。   “怎么这么慌乱?连鞋也忘了穿……”   阿诺被男人突然的动作吓得小小地惊呼一声,连忙伸手环住“奥狄赛”的脖子。   “恶灵”的力气很大,一只手垫在夫人的大腿处,便能将整个夫人抱起,而腾出的另一只手则是为阿诺整理凌乱的裙摆。   阿诺环抱着男人的脖子,微微偏头看向身后站定的仆人,灰绿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求助——他没想到“恶灵”会把他抱起来,还跟着他进了卧室。   面容妖异的仆人注意到阿诺的视线,还未来得及对夫人安抚地笑一笑,眼前的房门便被“嘭”的关上,以及男人最后对他下达的命令——“瓦尔德,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有事找你。”   二楼的走廊里陷入了寂静,仆人站在门外,听着门内隐隐约约传来男人耐心温和的安抚声,脑中不断浮现出最后一眼里夫人眼中的惊慌和害怕。   幽蓝的眸色逐渐晦暗,他低声轻啧:   “真是个笨蛋夫人……” 第41章   卧室里,尤莱亚抱着阿诺,将人小心地放到了床上。   阿诺的屁股一沾到床,便想掀开被子钻进去, 然而下一秒,还未伸入被褥里的脚便被身后的男人抓住。   尤莱亚抓着阿诺的脚踝,不由无奈道:“夫人,您的脚刚刚踩到了地上。”   他说着,略微强硬地把人翻了过来,就像是抓着一只惊慌失措的长毛猫,性格娇蛮却没学会伸爪子,只知道炸毛。   阿诺被压着坐在了床沿,左脚的脚踝还被人抓着,也不知道尤莱亚去了哪,手指冰凉冻得他难受。   他颇为不满,用没被抓着的那只脚踢了踢眼前男人单膝跪地的右腿,对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张手帕,仔细地为他擦拭着被踩脏的脚掌。   “你是在嫌弃我吗?反正今晚只是我一个睡,而且我还没同意你进来呢?!”   尤莱亚细细地擦去阿诺脚背染上的一点浮灰,无奈笑笑, “夫人,您难道不嫌弃脚底的灰吗?”   他抬起头,眼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今晚可是您睡在这张被踩脏了的床上。”   阿诺被他说得嫌弃了一秒,很快又反应过来, 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怒而瞪起眼,又踹了男人一脚。   这一脚,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   但尤莱亚的身体却纹丝微动,依旧稳稳地单膝跪在那,甚至眼疾手快地擒住了那只乱踢人的右脚。   抵在脚踝处的食指不由摩挲了一瞬,感受着手里细嫩的肌肤,尤莱亚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了些。   阿诺被他抓得有些痛了,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弹腿,却如何也挣脱不开,“快点松开!你抓疼我了!”   他怒视着尤莱亚,眼中惑人的怒意不禁令他有些失神,手里的力道微微松开了些。   阿诺感受到男人松动的手指,立马毫不客气地踢上去,踹到了男人的怀里。   尤莱亚回过神,便下意识兜住往怀里去的脚,结果阿诺挣扎得更厉害了,扑腾着腿一顿乱踢。   混乱之下,尤莱亚的面中忽然一疼,微凉的触感稍纵即逝,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时是阿诺略微心虚的脸。   阿诺气焰稍降,记起眼前是可怕的“恶灵”,不由畏缩着脖子,色厉内荏地道:“看……看什么看!不许再抓我的脚了!”   尤莱亚摸了摸鼻子,对于“母亲”虚张声势的警告,他见过无数遍,早已熟悉。   眼底浮出一丝笑,他熟练地微低着头,掩去眼中的笑意,怕让阿诺见了又以为自己在笑话他,不然脾气上来了完全哄不好——在那些与“母亲”相处的日子里,尤莱亚早已熟悉阿诺的习惯和小脾气。   他总是那般娇气,作为曾经被富商丈夫用无数财富妥帖供养的妻子,是习惯不了破旧潮湿的木屋的。   回忆着那短暂的半个月,尤莱亚的心中忽地生出自愧。   在伪装成奥狄赛的这几天里,他见识到了母亲嫁给奥狄赛的生活。   精致的食物,华贵的衣裙,美丽的珠宝……以及那座他每日最爱待着的玻璃花室——生前的尤莱亚从未想象过世上还有能时刻保持温暖的屋子,里面还种着各种不知名的美丽花卉,就连那灰扑扑的哑巴鸟住的也都是黄金笼子。   就像尤莱亚无意间听到的童话故事,精灵与仙女住的房子。   他曾幻想过自己长大,赚好多好多的钱,带着母亲住上大房子,可来到奥狄赛的庄园,却发现自己曾经的幻想不过是小儿痴语,荒诞不羁——这座庄园里的任何一件物品,或是草木,都能买下他曾经的幻想。   而前夫是富商的阿诺,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估计只是回到了以前。   只有与他生活的那半个月里,阴湿,贫穷,灰暗。   尤莱亚的思绪不由生出一个念头——阿诺嫁与奥狄赛,似乎是件十分好的事情。   可是……奥狄赛联合着镇民杀了他。   尤莱亚有些迷茫,他此刻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性格怯懦、身形瘦小的男孩,仰头望着他成为妻子的母亲,轻声问道:“夫人,如果您知道有人杀了您的孩子,您会感到难过吗?”   阿诺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的“恶灵”在被他不小心踢到脸之后就低下了头,一副阴暗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阿诺心慌慌。   他以为“恶灵”要恼羞成怒撕破伪装吃了自己,谁曾想对方只是抬起头,露出一副泪眼朦胧的表情,哀切地问着莫名其妙的话。   但既然“恶灵”没有主动撕破伪装,那阿诺也决定接着演下去。   他露出一副十足愤怒的表情,手捏得紧紧的,大声嚷道:“怎么可能?!谁杀了我的尤莱亚,我就要让他偿命!”   听到这句话的尤莱亚心神一震,本就湿润的眼睛充盈着泪水,嘴唇微微蠕动。   「妈、妈妈……」   在过于激动的情绪下,尤莱亚忽地腾起身,紧紧地抱住了阿诺。   因猛然的冲击力,阿诺的身体向后仰去,慌乱地撑着手肘。   而尤莱亚环抱着阿诺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入阿诺的小腹,依赖又眷恋地无声呢喃着“妈妈”之类的称呼。   “夫人,我爱您……”   「妈妈、母亲……我爱您,我深爱着您……」   感受着小腹处传来的湿漉凉意,阿诺的面色变得又青又白。   但他却不敢拒绝,又怕对方察觉到异样,只好顺着对方的姿势,艰难地抽出一只手臂,抬手抚在男人的后脑,一点一点抚摸着他略微硬直的发丝。   “当、当然,我也爱你,亲爱的……”阿诺语气稍稍不自然,但沉溺在幻想中的母爱的尤莱亚丝毫没有察觉。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好久,让本就困顿的阿诺打起了盹,支撑着身体的右手不知不觉没了力气,但他却没有直接倒在床上,而是被尤莱亚全部抱在了怀里。   渐渐地,阿诺的手指从“恶灵”的后脑滑过耳后与脸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模糊间,他似乎听到了这个可恶的“恶灵”在唤他,喊他什么…… mama……   ——————   第二天,醒来的阿诺发现自己安然地躺在被窝里,身旁并没有其他人。   并没有太多奇怪,阿诺穿戴好衣服后,下楼却听到了“奥狄赛”与仆人要出门的消息。   “等等!那我呢?!”阿诺慌乱地望着已经准备好了的两人,下意识看向明显是决定人物的“奥狄赛”。   男人语气冷静,似乎和以往的他并无两样,“夫人,镇上又出事了,这次事情有些麻烦,只能委屈您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抱歉,夫人……”   看着阿诺茫然无措的眼睛,尤莱亚眼神微闪,蜷缩着想要伸出的手指,侧头避开他的视线,丢下一句话后便带着仆人离开了庄园。   阿诺睁大了眼,却只能看着他们乘坐上马车,逐渐步入浓郁的黑雾之中。   ——————   马车上,尤莱亚的脑中一直回放着阿诺茫然无措的眼睛,心脏像被揪了般不断传来绵密酸涩的痛楚。   没事的,这里到处是他的雾气,夫人待在庄园很安全,没人能伤害得了他……   他心里默念,然而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尤莱亚只好闭上眼睛,思考其他的事情,竭力忘却那双灰绿色的眼眸。   车辕一侧的油灯随着道路的偏陡微微晃动,玻璃的灯罩与车辕轻轻磕碰,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与车下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一同传入尤莱亚的耳中。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沉静,望向一旁操控着马车的仆人。   此时的仆人依旧顶着他那张过于年轻的脸,沉默且面无表情。   而他则在阿诺醒来前,便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背对着仆人的男人盯着他的侧脸,探究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对方驾驶着马车,语气恭敬:“先生,我向雕塑许下了愿望。”   “为什么?”   “想要活着,恢复曾经的模样,即使代价是……”他顿了顿,“我拥有的一切。”   男人的目光倏忽变得尖锐起来。   “瓦尔德,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当然,先生,我从未忘记。”仆人如此答道。   然而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仆人那张英俊到妖异的脸上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瓦尔德阴恻恻地想着,他当然没有忘记他与奥狄赛之间的契约——在他复活后从牢中逃出,即将濒死时遇上了彼时同样恶名在外的奥狄赛。而那时的奥狄赛不过二十出头,格外年轻的模样让瓦尔德一时失了判断,本该拿捏着对方的他在那次狠狠地栽在了地上。   一张由巫女施加了诅咒的契约书,被奥狄赛作用于两人之间,要他永远为对方卖命,不得伤害,直到对方死去。   想到契约书上的内容,瓦尔德的脸色越发阴沉。   不过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完全弄清楚,在不触发契约条例的前提下,如何杀死奥狄赛……   ——————   礼堂里,经历了昨夜惊魂一瞥的“噩梦”,八爪鱼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吓得皮尔登面上一惊:“你昨晚也碰到那些恶鬼了?!”   “恶鬼?”还未彻底清醒的八爪鱼重复着念了一遍,表情呆滞。   他用力揉着脸,尝试打起精神,“什么恶鬼?镇上又发生什么大事了?你怎么又来礼堂了?”   “就是那群复活过来的外来者,他们昨天杀了不少镇民……”皮尔登指了指被一群人围住的门口,八爪鱼这才注意到此时礼堂的喧闹,几乎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的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乱。   皮尔登好心提醒:“你最好别靠得太前,现场有些吓人。”   然而他的提醒已经晚了,八爪鱼已经看到了门口的景象——大量的血液顺着地面流淌到玩家的脚尖,他看见了被挂在礼堂门前围栏上的三具尸体,如同被吊挂的罪人般,原本作用于装饰性的铁艺尖顶深深地从尸首的后颈刺入,最后从前喉穿出。   而刚好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位镇民崩溃大喊:“我受够了!不过是群被我们弄死的蠢货!死后还能拿他们没办法不成?!!”   八爪鱼寻声看去,却在不远处看到了庄园的马车,肤色苍白的男人眼神冷漠。   他正从马车上下来,站停住身体,抬头望向被吊挂在礼堂门前的尸体,眼中似有嘲弄与愉快之色一闪而过。   八爪鱼微愣,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下一瞬男人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不知怎得,玩家却莫名联想起这段时间“奥狄赛”奇怪的地方,心里生出了淡淡的恐惧…… 第42章   八爪鱼看着男人身后跟随着的仆人,表情逐渐难看了起来。   庄园里一共就三个人,“奥狄赛”带上了瓦尔德,那岂不是说明此刻的庄园里只有夫人一个人? !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 !让阿诺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庄园里,要是那伪装成尤莱亚的“恶灵”又冒出来怎么办? ! !   八爪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奥狄赛”,躲在“罗埃尔”的皮后大胆开麦:“混蛋!要是老婆出事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可恶的奥狄赛, 娶了老婆还不珍惜,他要剥夺这个男人“老婆的丈夫”的称号, 至于老婆的新老公,就让他八爪鱼顶上吧!   一番无人听见的大放阙词之后,八爪鱼冷静了一瞬,对“奥狄赛”的身份产生了狐疑。   还是那句话,虽然讨厌,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在面对阿诺的任何方面,都做得十分妥善。   逐渐走开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锐利的目光直直射来,与玩家对视。   八爪鱼瞪大眼,试图用眼神警告对方。   然而被他严阵以待的男人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面上毫无变化,稍稍一秒便移开了视线,像是看到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感觉自己被羞辱了的八爪鱼捏紧了拳头,可恶啊……居然敢怎么忽视他……   但下一秒他又松开拳头, 悲催地想到自己似乎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八爪鱼悲从中来。   他难道不是玩家吗?怎么会这么没有存在感啊……   ——————   尤莱亚看见了顶着两黑眼圈的“罗埃尔”——一个身份未知的幽魂,性格懦弱的灵魂。   他冷淡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无视。   正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性格, 与曾经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尤莱亚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对方。   因为他知道,只要不要太过分, 触及到底线,那个幽魂不会做出过界的动作。   尤莱亚目前不可能再扮回孩子的模样,对方的存在对他而言还有些用处。   ——————   惨死的尸体一直被吊挂在围栏上,无人敢触碰,直到“奥狄赛”的到来,才将三具尸体从尖顶上放了下来。   而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有人发现了背后的血字,狰狞的字迹宛若恶灵的爪牙,向所有人宣告着他们的目的——“复仇”。   与此同时,始终未出现的阿梅丽终于赶来了礼堂,其神色惶惶,发丝凌乱,脖子处的纱布被血染红,脸上还有几道干涸的血痕,似乎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奥狄赛!”   阿梅丽看见“奥狄赛”时眼前一亮,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匆匆向“奥狄赛”迎去。   “昨天晚上……”她正要与对方讲述自己昨夜的遭遇,脚底传来粘腻的触感,惊魂一瞥,看到了那三具尸体。   尤莱亚微不可察地避开阿梅丽伸来的手,面对女人惊慌的脸色,他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他当然知道对方昨夜遭遇了什么,不过是和眼前三具尸体所遇到的一样,猫逗老鼠般的戏耍追杀。   要不是觉得直接弄死阿梅丽便宜了对方,今早被发现吊挂在尖顶上的尸体里一定有她。   阿梅丽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冲击了一瞬,但很快她冷静下来,意识到昨夜的追杀并非只有自己遇到。   她环视周围,逮住一个人询问事情经过:“这是怎么回事?”   被她抓住的那个镇民目光恐惧,颤颤巍巍地开口:“夫、夫人,是他们……那群恶灵来复仇了……!”   听到这句话的阿梅丽表情难看,拽着镇民的衣领环视其他人,皆是惶惶惨色,一副被吓破了胆子的模样。   她不由升起恼怒,无意间触碰到了脖子上的纱布,愤怒的神色中又夹杂着几缕恐惧与僵硬,似乎记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但下一秒,阿梅丽甩开手里的镇民,看向所有人愤怒地道:“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几个生前被我们杀死戏弄的猎物,难不成复活了便能变副模样,把我们都弄死不成?!!”   “既然能杀死他们一次!那便能再弄死他们第二次!!”   阿梅丽的脸上还带着结痂的淡淡血痕,目光却狠戾凶恶,瞪视着在场的所有镇民。   而这番话也是阿梅丽在说给自己听——不过是群死人,她还不信自己会栽在这群曾经的猎物身上!   还有脖子上出现的诡异痕迹……淡淡的不安感在心中蔓延,阿梅丽无法预知小镇之后的情况,也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她只能尽可能地掩饰,不让任何人知晓。   ……   在阿梅丽的一番冷嘲热讽下,镇民们终于记起自己曾经是如何把他们残忍虐杀,低落恐惧的情绪稍稍稳定,再看向那三具尸体,瞬间点燃了怒火。   有人站出来:“镇长夫人说得没错,不过是几只小老鼠,复活了又能怎样,就算他们能躲在黑雾里,但别忘了,被复活的死者又不止有他们……”他呵呵狞笑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让阿梅丽好一会儿才认出他的身份。   “老约翰……”阿梅丽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她记得这个老头,前两年身体还较明朗的时候,作为追杀那群外来者的猎人之一,时常带着他那把屠夫刀把那群外来者砍得一分为二。   只是两年后不知怎么身体渐渐虚弱了下来,甚至卧病不起,得了癔症,几天前还突发疾病死了。   这件事或许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没有明显证据罢了。   阿梅丽对镇民的生死一向不怎么关心,直到现在——死而复生的外来者们归来复仇,而曾经作为屠夫角色的老约翰同样死而复生,在面对那些仗着黑雾嚣张的外来者们,他的存在一下子重要起来。   这令知道老约翰死因的镇民们不由神色晦暗,视线隐晦地落在了人群里的玛德琳身上。   妇人大概是运气好,复活后的老约翰虽然恢复了健康强壮的身体,但也忘记了自己的死因,不然玛德琳绝对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妇人低下头,无人看到的地方,表情瞬间狰狞了起来。   ——————   小露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从侧屋里探出脑袋。   她动作轻而细微,生怕自己引起了屋内第二个人的注意。   妇人今天似乎不在家,很早便出门了,女孩没能从屋里看到对方的身影。   她不禁松了口气,抓着门框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趁着妇人没在家,小露西连忙跑到了厨房,从中取了些食物,又立即窜入侧屋里。   她关上门,躲上了那仅仅铺着单薄衣物的小床上,小心地啃着干硬的食物。   不知不觉中,小女孩落下眼泪,思念起自己不知去向的父亲:“爸爸……”   在几天前,小露西还在那破旧的小木屋里,等待着父亲从镇上买些食物回来,谁知却等来了几个镇民粗暴地闯入木屋。   他们彻底踢破了那本就坏掉的小门,还凶恶地告诉她,自己被父亲托付给了玛德琳照顾。   露西一开始还能忍着害怕的情绪,跟着他们来到玛德琳的家中。   直到其他镇民离去,她强忍着眼泪,向以为温和友善的玛德琳婶婶询问自己父亲的去向,却得到了对方冷酷的忽视,以及粗暴的对待——女孩身上的小挎包被玛德琳夺走,一通翻找后拿走了露西母亲留给女儿的胸针,便将女孩连带小包丢进了老约翰死前居住的侧屋,并得到了冷冷的一句话。   “别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否则我会把你丢出去。”   露西被对方突变的面色吓得瑟瑟发抖,而前不久才死了人的屋里混乱又肮脏,到处是老约翰犯病发怒时乱砸的物件,单薄的小床上还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屋内阴冷又潮湿,整日没有吃过东西的小露西强忍着饥饿和泪水,等到屋外没了动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悄悄溜出侧屋寻找食物。   这样的日子即使艰难,但这个11岁的小女孩却依旧坚强。   她期待着父亲的到来,像他曾经念的那些冒险故事般,勇猛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她打败变坏的玛德琳婶婶和邪恶的镇民,一起离开这座危险的小镇。   这时,屋外传来动静,小露西立马僵住了身体。   “玛德琳!把我的酒端来!”   粗鲁的嗓音从屋外传来,小女孩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玛德琳婶婶那个长得吓人的爸爸。   她不由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屋外的声音。   破碎的嘈杂声短暂响起,她听到玛德琳婶婶畏怯的声音:“爸爸,家里没酒了……”   紧接着是更大的响声,吵闹了好一会儿,屋外还稍微静下来。   女孩皱着鼻子,耐心地听着声音,然而听到接下来的话,表情一下子慌乱起来。   “那我的屋子收拾好了吗……”伴随着那粗犷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随之靠近侧屋。   露西不由揪紧了怀里的小挎包,紧张地望着门口。   她听到妇人犹豫的声音:“爸爸,考斯特先生安排的那个孩子住在这间屋里……”   “蠢货——你怎么还没把她丢出去!那个男人出不来了,考斯特就是随口一答应,有谁见过哪个人从黑雾林里出来的?!!”   屋里的小女孩睁大眼睛,还未等她想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废了许多力气抵住的房门便被粗暴地撞开,她仿佛又回到了父亲没有回来的那日,屋外的人闯了进来——   她看见那双混浊凶恶的眼睛,如巨人般的身躯大步向她走来,扯着她的胳膊就像是在拎着一个洋娃娃般,轻而易举地便提了起来。   “啊——放开我!爸爸!爸爸……”小女孩的尖叫声传出屋外,妇人只能看到那个孩子被丢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紧接着是她父亲不耐烦的命令:“玛德琳!把她给我赶出去,再去买些酒回来!”   玛德琳看了眼地上哭泣的小女孩,蠕动着嘴唇:“……好的。”   *   “走吧,你该离开这里了!”   玛德琳冷漠地说着,如果女孩还没爬起来,她就准备亲自动手把人丢出去。   好在在她开口后,露西便已经艰难地站了起来。   玛德琳面无表情,准备领着人出去,至于露西之后的去向,她并不关心。   但就在她要踏出屋门的时候,强忍着疼痛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小挎包,鼓起勇气拦住了她。   “等、等一下……”   露西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上露出坚决的神色,她挡在了玛德琳面前,向对方询问自己父亲的去向。   “我爸爸、我爸爸他到底去了哪里?!”   玛德琳低头瞥了她一眼,神情顿了顿,似乎在奇怪女孩哪里来的勇气敢拦在自己身前。   虽然她惧怕着自己的父亲,但在露西面前,她依旧是强大的成年人。   看着女孩强忍着惧意的眼睛,妇人沉默了一瞬,告知了对方艾伯纳的去向。   “你的父亲、他进入了黑雾林……”   说完,不管听到这个回答的小女孩究竟是什么反应,玛德琳冷着脸地撞开了她,向屋外走去。   身后,小露西咬着唇,眼眶充盈着泪水。   但下一秒,她擦掉眼泪,捏起拳头小声安慰着自己:既然爸爸不见了,那就让她把爸爸找回来!   ——————   因为礼堂门口的尸体,阿梅丽决定让所有复活者回到他们之前的家。而作为第一个所有人知晓的“复活者”,“罗埃尔”自然也可以回去。   他看了看还在与阿梅丽商议着事情的“奥狄赛”,扭头准备找皮尔登聊聊之前他口中恶灵的事情。   然而一对上不远处瘦小男孩的眼睛,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事找他,一溜烟地便消失在视线里,气得八爪鱼直翻白眼。   他就是想问几句,至于跑这么快吗? !   玩家怀疑他在记仇,还记得自己曾经扭头打小报告的事情。   好吧,他干的确实不是人事,谁知道这破镇还有犯罪就会被杀的规矩。   八爪鱼咬了咬着牙,颓然放弃把人抓住的打算,正转身,结果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仆人。   瓦尔德动作敏捷地避开“罗埃尔”的身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愚蠢的脸,姿态沉稳。   玩家挠了挠后脑,有些尴尬,然而在注意到仆人与昨天完全不一样的脸后,瞪大了双眼。   “你、你是瓦尔德?!!”   仆人微微低头,“是的,罗埃尔少爷。”   “那你这脸怎么回事?!”八爪鱼被仆人这宛若两人的脸惊到有些破防。   不是? !奥狄赛就算了,人家就长那样,怎么瓦尔德你个糟老头子还变了副模样? !剧情进行到一半还能给自己整容不成? ! !   仆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年轻的脸,回想起夫人看到这张脸时微怔的神情,嘴角不由翘起。   他曾经还没为许愿付出代价的时候,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外貌,甚至当初被教会追捕时还时常因为这张脸多次被认出。   不过现在来看,一张英俊的外表在求偶方面还是有一些优点。   他看向对着自己的脸羡慕嫉妒的“罗埃尔”,心情颇为愉快地解释两句:“恢复青春……对,和您复活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的八爪鱼表情扭曲一秒,只想知道玩家能不能许愿——他要求不高,和老婆结婚就可以了。   玩家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思索着仆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和“罗埃尔”复活一样……忽略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是他,八爪鱼想知道,他们究竟是对着谁许愿?而镇上这些复活的死者,是不是祂干的?   玩家思索着其中的剧情,眼神忽然瞥见了远处一道陌生的身影——一个气质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小女孩小心地窥视着这边的动静,试图越过礼堂去向后面的黑雾林。   八爪鱼眼皮一跳,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   他转头向仆人问道:“那个进入黑雾林的外来者还没出来吗?那边是不是他的女儿?她不是托付在一个镇民家吗?”   瓦尔德冷淡地瞥了眼那道身影,而后移开视线,“他出不来了……”   仆人顿了顿:“应该是约翰把人赶出来了。”   八爪鱼还没来得及未“他出不来了”这句话感到诧异,便听到了后面的话。   他拧起眉,抬头看向仆人,却正好对上仆人毫无情绪的眼睛,想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微妙的眼神令玩家瞬间清醒,自己现在是“罗埃尔”,那个嚣张跋扈,骨子里和这群镇民一样冷血的镇长之子。   虽然眼前的仆人只是个NPC,若是在以前玩过的VR游戏里,八爪鱼毫不在意自己说出口的话。   但在《黑雾镇》里,八爪鱼发现,这群NPC似乎有着极高的自主性。要是他真的脱口而出不符合角色的话,怕是会被眼前的NPC拉去烧死。   玩家窝窝囊囊地皱着脸,老实了。   只是要他就这么看着一个小女孩为了找爸爸钻入黑雾林里,八爪鱼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特别是这游戏智能这么高。   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瞅了眼仆人的面色,决定把人引开再说。   “罗埃尔”看了眼远处的“奥狄赛”,有些不耐烦地道:“还要在这呆多久?现在不能回庄园吗?”   “先生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不过他说,要是您等不及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先回去。”仆人露出完美的笑容:“刚刚我来找您就是想说这件事情。”   “罗埃尔少爷,您要先和我回庄园吗?”   八爪鱼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先制止那个女孩,再跟着瓦尔德回庄园。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瓦尔德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他快速地说着,眼看着远处那道小小的人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快速跑入人群里。   仆人望着他的背影,视线远眺,正好看到在“罗埃尔”钻出人群的前一秒,一道身影悄悄钻入黑雾林。   “真可惜……”仆人喃喃道,嘴里说着可惜,视线瞥过不远处的男人,幽蓝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阴冷。   他的脑中想起对方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   ……“瓦尔德,今晚我会在镇上休息,你和罗埃尔回庄园,记住——要保护好夫人。”   记起那满是轻蔑的眼神,曾为盗贼的仆人冷下脸,咀嚼着“恶灵”的名字。   “尤莱亚……”   而远处,八爪鱼气喘吁吁地钻出人群,然而当他站在黑雾林前时,左看右看都没能看到那道身影,不禁纳闷起来:“人呢?跑这么快的吗?”   ——————   趁着没人注意,小露西一头扎入了布满黑雾的树林里。   在黑暗里,她抱着自己的小包,动作慌乱又急促地从中摸索出手摇小灯,快速地摇动把手,很快,眼前出现了光亮——这是她曾在一个小摊上遇见的手摇小灯,独特的发光方式获得了她的喜爱与注视。   而现在,它派上了用场。   看着眼前不再是只有黑暗的环境,小露西不由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还好当初妇人觉得这东西没用,只拿走了一些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的东西。   她望着稀薄光线外的漆黑,咽了咽口水,手里一刻不停地摇动着小灯,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二步。   ——————   与此同时,依旧迷失于黑雾林深处的奥狄赛与艾伯纳正气喘吁吁地停在一颗树下,他们身形狼狈,身上各处还都出现了不明的血迹与伤痕。   奥狄赛撕下衣摆处的布料,被自己简易包扎了一下伤口,他皱着眉,面色始终充斥着阴郁。   而一旁的艾伯纳虽然没他那么狼狈,但脸上的表情同样也十分难看。   艾伯纳从背包中取出一份食物,将其分为两半。   他递给了奥狄赛一份,自己咬牙切齿地咀嚼着另一份,郁色难掩:“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包里的食物不多了。”   奥狄赛进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恢复自然:“还剩多少?”   男人冷笑了笑:“最后一份。”   本就焦灼的气氛陷入更深的沉默,他们都知道,倘若没能在今日走出黑雾林,他们都将死在这。   然而记起导致他们陷入如此狼狈地步的罪魁祸首,两人的面色更加沉郁。   奥狄赛咀嚼着食物,脑中回忆起阿诺的模样,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彻底冷静下来。   阿诺,他的妻子……   奥狄赛的眸色晦暗,他绝不会放过那个冒充了他模样的家伙。   而同样思念着自己最爱的人的艾伯纳想着他年幼的女儿,忍不住咒骂起来:“这该死的黑雾,该死的小镇……怎么没人跟我说黑雾林里还有其他生物?!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见过这破林子里的东西吗?!!”   “ xxx !我的女儿还在镇上等着我回去——”   说着说着,他忽然冷静了下来,看向身侧的奥狄赛。   “奥狄赛……考斯特先生,能否请你为我解答,关于这个小镇、这片树林、那些黑雾里追杀我们的怪物……”   他紧紧注视着靠坐在树干上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被厉声质问的男人依旧冷静,他缓缓抬头,与这个可怜的外来者对视上。   薄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对艾伯纳,也是对自己——曾从黑雾林里走出的瓦尔德从未提起过似人非人的生物。 第43章   “你觉得, 如果我知道它们的存在,我会毫无防备地露出后背吗?”   听着男人的冷嘲,玩家的脑中闪过数分钟前男人差点命丧利爪的画面,不由点了点头。   嗯……确实,看奥狄赛的反应, 完全不像是知道雾里有未知生物的模样。   玩家思索着他们遇见的生物,似人非人,模样怪异,动作敏捷,搭配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它们简直如同神出鬼没的怪物般。   但同样的, 如果不是奥狄赛的出手,他们不可能脱困。   想到奥狄赛重伤其中一只怪物时掏出的银制匕首,玩家的眼神落在了男人的怀里,眼神闪了闪。   很显然,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利器,否则艾伯纳不会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同样刺中了其中一只怪物,然而却没有给它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差点被拍中要害, 好在反应及时,甩了个狗啃泥躲了过去。   而之后也正是奥狄赛的出手, 让他在怪物的下一道攻击里完好地幸存下来。   艾伯纳:【考斯特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再加上他的性格……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   艾伯纳:【但是,关于这座小镇的其他秘密……考斯特肯定知道! 】   玩家瞥了眼主角的内心活动,操控着艾伯纳,开始向眼前的NPC质问其他事情。   “那关于这座小镇的其他秘密呢?这些你总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   面对这个问题,奥狄赛并未有过多隐瞒,毕竟以目前的处境,他还有需要对方的地方。   至于隐瞒了怪物存在的仆人……奥狄赛眼神晦暗,他不该因为对方这数年的沉默与顺从,而忽略了对方曾经的身份。   收敛起其他情绪,在艾伯纳眼中不屑于说谎、傲慢又理智的考斯特先生眉眼低垂,这般说道:“这座镇子,确实有些秘密……”   很快,从奥狄赛的口中,玩家听到了一个信奉着神明的小镇——因为过于贫困与无趣的生活,镇民们信奉了一个未知的神明,并遵循着神明的教义,向死者火葬献于对方。   “神明?什么神明?”   “一个……”   奥狄赛眼神微微向上:“邪神。”   ——————   偌大的庄园里,只有阿诺一人。   因为过于无聊,他趴俯在温暖的花房里的石桌上,一旁吊挂在金属架上的鸟笼里微微晃动,被关在里边的那只不会说话的鸟正上下跳动着,漆黑的眼睛望着下方安静的夫人。   夫人似乎还在为丈夫带着仆人留他一人在庄园而伤心着,仿佛从搬来庄园后,他便一直因为丈夫的各种理由待在这座庄园里。   而被他注视着最常久的地方,便是这座美丽却又死气沉沉的花房。   黄金鸟笼里的夜莺转动着脑袋,纤细鸟脚上的脚链发出细微的声音,引起了夫人的注意。   他的脑袋从深深的臂弯间抬起,缓缓站起身,看向笼中的鸟。   纤长食指划过黄金的笼门,笼中的鸟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指尖。   灰绿色的忧郁眼眸与笼中毫无情绪的鸟目对视,夫人只觉得自己仿佛也化作了一只被困于笼中的鸟,而这座华美又精致的庄园便是他的黄金笼。   “你觉得……你过得高兴吗……”他望着笼中毫无知觉的鸟,喃喃自语。   “大抵是快乐的……精致的食物,细致的关爱,安全温暖的环境,能有什么不高兴呢?”   夫人低声地说着,伤感的情绪却不禁蔓延开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打开了笼门,放出了笼中的鸟。   灰色羽毛的夜莺在花房的上方低低盘旋两圈,望着它飞翔的身影,夫人似乎有些高兴,却又有些悲伤,眉眼间蹙起的痕迹始终无法消散。   直到夜莺停下飞行,落在夫人面颊旁最近的纤细枝桠上。   轻盈的动作令那纤细的枝条稍稍晃动,灰鸟歪着脑袋,望着面前难过的人类。   他沉溺于悲伤之中,捂脸呜咽着,忽视着周遭的一切。   偏远后院的木屋里,被强烈情绪吸引的祂透过夜莺的眼睛,望着这个哭泣的人类,生出了困惑。   为什么感到悲伤呢?是因为还没有满足吗?   ……   可是,他又缺什么呢?   年轻的身体,丈夫的爱慕,精致的生活……种种一切都是世人所追求的完美,可他究竟在难过什么呢?   在为这几日与自己相处的丈夫不是真正的丈夫而感到恐慌吗?   簌簌飘下的叶片落在俯首垂泪的人类的发间,朦胧中,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见了祂——枝桠上还未飞走的夜莺。   他起身靠近,那张被眼泪润湿的面颊带着氤氲出的热气,纤长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地颤抖着,让人不禁想起春日树梢被骤雨打湿的粉扑扑的花,叫人忍不住怜惜。   而祂望着这个人类,不由得想到这座庄园里其他人的欲望——怪不得他们都想要他。   他们喊他什么……   夫人、   ……对,阿诺。   这个名叫阿诺的人类,被所有人渴求着,甚至包括他的丈夫……那个满口谎言的黑商。   祂记得这座庄园主人所有钱财的来历,黑吃黑,抢夺烧杀。   一个冷血贪婪的人类。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祂也看到了这个男人对他妻子竭尽所能的所有爱护与奉献——他深爱着这个名为阿诺的人类。   还有曾经拥有强烈生存欲望的盗贼,被母亲复活而来的男孩,以及那个喊着人类“妈妈”的……同类。   明明是一团没有形体的黑雾,却装作人类的孩子,希冀着人类的爱,现在还伪装成人类的丈夫——   被镇民杀死也毫不见怪了。   “……小鸟,你为什么不飞走呢?”   身前的人类微哑着嗓音,眼尾还洇着一点湿漉漉的泪水,看起来尤为可怜。   明明自己便是一直困于笼中的小鸟,却还在为夜莺担忧。   祂看着眼前的人类,忽地升起了好奇。   每个人类都有着他们的欲望,权利,财富,爱情,青春……种种欲望构成了他们,同时也吸引着祂。   而他呢?这个名为阿诺的人类,他心中的欲望是什么?   祂透过鸟类的黑目,凝望着这个各类意义上都能称得上是美丽的人类。   【人类,你的欲望是什么? 】   无声无息的力量顺着后院的木屋,来到这座温馨的花房,在忽如其来的困意中,阿诺趴在了石桌上,陷入了昏睡。   模糊的梦境里,他好像见到了自己真正的丈夫。男人回到了庄园,手捧着芬芳的花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并向他许诺——   “阿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不知过了多久,睡醒了的阿诺还有些茫然地睁开眼,他似乎做了个美梦,然而一觉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   只有他一人的花房里安静得可怕,不会说话的夜莺依旧被关在鸟笼里,仿佛自己将它从笼中放出来的记忆是梦境般,让人不由感到怅然若失。   阿诺呆呆地坐在那,害怕与恐惧的情绪几乎如海潮般将他淹没。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念着他的丈夫。   不是伪装成丈夫的“恶灵”,而是他真正的丈夫——   思念的情绪不断在脑中盘旋,直到花房外的走廊尽头出现声响,他下意识地看去,而后睁大了双眼——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他的丈夫身形狼狈,穿着那件失踪时的衣服,胸口沾着血迹,苍白面色扬起嘴角,温柔又深情地望着他。   “奥、狄赛……”阿诺下意识地上前,却忽然想起什么,略微惧怕地看了男人一眼。   然而下一刻,丈夫向他快步走来,“阿诺、亲爱的……是我。”熟悉的嗓音与亲昵的语气令他不禁眼前一亮,让他不再犹豫,激动又惊喜向他奔去。   “亲爱的——”   波纹般的裙摆在花草中划过一道弧度,带着难掩的激动,这个如夜莺般弱小可怜的人类扑向了祂的怀里,热情又饱含泪水地喊着丈夫的名字:“奥狄赛……”   “……亲爱的,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阿诺倚靠在男人的怀中,抬头仰望着自己的丈夫,嗓音略微颤抖。   几乎是在一瞬间,抱着这个人类的祂便感受到了他对丈夫的依赖,如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般,蜷缩进祂的怀里,紧紧揪着祂身上的衣物。   低下头,便对上了那双充盈着泪水、明亮漂亮的眼睛。   他充满依赖地望着自己,灰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如此诡异却浑然不知,沉溺于祂所制造的幻像里,以为面前未知的生物是他那深陷黑雾不知去向的丈夫。   祂看着人类眼尾处缓缓滑落的泪水,记起他丈夫见到这般画面时做出的举动,顿了顿,伸出了手。   修长冰凉的手指触上人类柔软的脸颊,温热的体温从指尖传来,接着触及到那滴滑落的液体。   也是热的。   阿诺被丈夫的手指冻得睫毛微颤,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丈夫的手指温度向来很低,只是此刻格外寒冷,像是无机质的石块般。   阿诺以为是屋外太冷了,失踪许久的丈夫不知经历了什么可怕遭遇,身上不仅受了伤,体温也有些失温。   他心中不由泛起心疼与酸涩,抬手拉下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小心捂着,动作温柔又轻细。   “你这段日子里究竟去了哪里?庄园里又出现了恶灵,它冒充了你的模样,让我误以为是你……”   阿诺小声抽泣着,带着哭腔的嗓音透露着无助与脆弱,叫人忍不住对丈夫生出埋怨,怎能让自己柔弱的妻子独自去面对未知恐惧的“恶灵”呢?   “所有人都以为它是你,我还与它相处了好几日……” 第44章   “所有人都以为它是你, 我还与它相处了好几日……”   记起那伪装成丈夫的“恶灵”,阿诺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眼泪却依旧被吓得扑簌簌不停往下落。   面对着妻子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丈夫一如往常地为他擦拭着眼泪,轻声安抚着:“别怕阿诺,我已经回来了……”   手指轻轻擦拭着他湿漉漉的脸,祂冷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类,没有五官的脸上发出奥狄赛的声音。   “我会保护好你的、夫人……”   与此同时,庄园之外,正在谋划如何让这场复仇变得更加激烈的尤莱亚停住了动作,似有察觉般将目光移到了被黑雾笼罩的庄园。   莫名不安的心情令他慌乱搜寻着阿诺的身影,但好在,尤莱亚很快便找到了他——   花房里,夜莺整理着身上的羽毛,无声的风从走廊穿过,吹拂着石桌上趴俯熟睡着的人的发尾。   他的母亲依旧静静睡着,一如往常,心中闪过的不安仿佛只是他的幻觉,一切都平安无事。   尤莱亚不由缓缓放下心,移开视线,将注意再次投入到眼前的事情里。   ……   花房里,安抚着人类的祂望着屋外浓郁的黑雾,思绪略微飘远了些,令身前人类敏锐地察觉,不安地喊着丈夫的名字。   “奥狄赛——不许、不许忽视我……!”带着哭腔的嗓音略微颤抖,祂只感到指尖一烫,温热的液体又落在了手上。   这个人类似乎格外脆弱, 仅仅是稍微的分神,便又惹得他的眼泪溢出。   祂只好不再关注着同类的动向,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人类身上。   丈夫捧着妻子的脸,无奈道:“夫人,我什么也没有想,只有您……”   ——————   庄园外忽然传来马车的声响,与丈夫愉快相处了一个下午的阿诺忽然惊醒,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惴惴道:“外面、外面是谁回来了……”   “……难道是那个恶灵?!”他立即紧绷着身体,眼神惊惧又不安。   丈夫神情警觉,看向屋外,忽地又放松下来,“不是它,听声音似乎是瓦尔德和尤莱亚。”   他说着,轻笑了笑,摸着妻子的发丝,“你忘记了?尤莱亚还在小镇上呢。”   “恶灵的目的是杀人,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昨夜里出现了其他恶灵,它们袭击了许多镇民,不少人受了伤,现在镇上正处于警觉中,那个恶灵伪装成我,必然会被作为管理者之一留在镇上……大概率今晚不会回来了。”   丈夫说着,看向屋外,思忖片刻道:“算算时间也快到傍晚了,外面应该就是尤莱亚和瓦尔德。”   果然,在丈夫说完后,阿诺便隐隐约约听见了男孩兴奋的叫喊。   “母亲!我回来了……”   听着男孩的声音,阿诺的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与激动,站起身下意识地便要向屋外走去,然而未见身后的丈夫跟上,顿下脚步有些诧异。   “奥狄赛,你怎么不跟我一起……”   身后的丈夫温柔地看着他:“你单独去见他吧,别告诉那孩子恶灵的事情,我的存在暂时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一定瞒不过那只恶灵。”   听了丈夫的话,阿诺鼻子一酸,“奥狄赛……”   丈夫无奈地望着妻子格外容易落泪的眼睛,上前亲吻着妻子的额头,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就藏在我们的卧室里,等到夜晚你便能看到我。”   阿诺吸了吸鼻子,捏着拳头眼神坚定:“放心吧亲爱的,今晚我一定会记得给你带晚餐的!”   还以为眼前人类要说出什么安慰话语的祂不由失笑。   祂看着人类充满斗志的眼睛,莫名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皮肤。   人类的睫毛止不住地轻颤,明亮又美丽的眼睛透露着困惑与迷茫,明明感到不适与瘙痒,却还是仍由他眼中的丈夫抚摸,   祂的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丈夫露出完美的微笑,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嗯,我等着你。”   ……   一下马车的八爪鱼便像是脱了缰的马,直直冲进庄园里,向着后院的玻璃花房跑去。   “母亲!我回来了——”   隔着长廊,他看见了阿诺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喊道。   远处的身影似乎僵了一瞬,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阿诺连忙让丈夫换个方向去往主楼,而自己则慌乱地转过身,笑容僵硬地看着直直冲他跑来的男孩。   玩家完全没有注意到除老婆之外的身影,只觉得今日的老婆依旧美丽夺目,吸走了他的眼球。   他像只小狗,屁颠屁颠地跑到阿诺跟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这个NPC :“老婆、呸……”   太久没有欣赏老婆的美貌,八爪鱼扭扭捏捏地低下头,红扑扑的脸有些害羞:“……母亲,你有没有想我呀……”   玩家没能看见眼前NPC僵硬的笑容,悄悄吸了吸鼻子,嗅到老婆身上的香味的他嘿嘿笑着,浑身散发着荡漾的气息。   阿诺小心地侧头看了眼身后的走廊,丈夫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不由松了口气,而后才看向眼前的男孩,他已经忘了对方刚刚说了些什么,只好胡乱地点着头:“嗯嗯……”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敷衍的八爪鱼得到老婆的肯定,立马咧开嘴,开心得像只笨蛋狗狗。   远处的仆人目光平视,将走廊里两人的身影收入眼底。   他的视线瞥过转角处,眼中划过一丝狐疑,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极快地消失在角落。   瓦尔德暗自思忖着,面上依旧平静,他收回视线,对上夫人明显紧张不安的眼睛,沉默片刻,说道:“夫人,少爷,我先去准备晚餐了。”   肉眼可见地,远处的夫人松了口气,而后又急匆匆地抬起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冲着他连忙喊道:“瓦尔德,麻烦今天再准备一份小蛋糕。”   幽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狐疑,瓦尔德凝视着夫人的脸,尖锐的视线让他很轻易地便看到了夫人微微泛红的眼睛。   他今天哭了。   大脑划过“夫人被欺负了”的念头,瓦尔德不由一顿,停住了脚步,微微躬身,“是。”   转过身,幽蓝的眼睛危险眯起,仆人的脸上充满了对庄园里忽然出现的另一个男人的阴冷。   究竟是谁……   ——————   饭后,阿诺快速地吃完了晚餐,也不与餐桌另一边几次想要和老婆搭话的玩家多交流,立马向一旁站着的仆人要小蛋糕。   仆人抬眼轻瞥了夫人一眼,低头应着:“好的。”   没一会儿,他便端着小蛋糕走了过来。   “夫人,您的蛋糕。”   说着,仆人将现做的小蛋糕放在阿诺的面前。   阿诺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将端着盘子打包带去楼上。   然而眼前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小蛋糕面前。   阿诺诧异抬眼,对上仆人莫名阴沉的眼睛。   瓦尔德注视着夫人困惑的眼睛,缓缓扯起嘴角,嗓音平稳却莫名让人感到阴冷:“夫人,今天不在这里吃完吗?”   听到仆人询问的阿诺莫名的心虚,明明眼前的男人不过是个仆人,可他却不由有些畏惧。   阿诺唯唯诺诺地避开男人格外尖锐的眼睛,小声道:“我、我现在还不是很想吃,想先带到楼上卧室里,等饿了再吃……”   瓦尔德眯起眼,不由冷笑。   这庄园主人不过就一天不在家,那野男人便敢如此胆大地藏在庄园里,躲进夫人的卧室,甚至还要夫人冒被发现的风险为他带食物。   真的是……真的是不知廉耻!   瓦尔德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野男人,心中生出深深的嫉妒与仇恨。   他看着面前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夫人,心中的怒火达到了顶端。   笨蛋!居然敢让野男人待在自己卧室,也不怕被人吃得一干二净,压在床上肆意欺负。   这世间哪个男人不是坏东西,等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着了,定是要叫夫人被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哭哑嗓子也没人救他。   瓦尔德肆意幻想着夫人被欺负的场景,甚至将人换作自己,压着夫人一个劲地轻薄,把人欺负地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抽噎着嗓音,颤巍巍地挺起自己的胸脯,任由他肆意亲吻。   邪恶的盗贼心中充满“恶意”,而被他在大脑中肆意欺负的夫人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对方心中的幻想,只觉得眼前的仆人实在过分,连自己在哪吃小蛋糕、什么时候吃小蛋糕也要管。   但莫名地,阿诺害怕着眼前的仆人。   他小心地抬眼瞥了对方一眼,又立马被他此时格外阴冷的眼神给吓到,迅速认怂把脑袋低下去。   只是面上有多老实,阿诺心里就有多愤懑,他忿忿想着,上楼后一定要和丈夫狠狠地告仆人一状,让丈夫扣光他一个月的工钱!   仆人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夫人,而一旁的玩家不明所以,脸上带着懵逼与困惑。   八爪鱼暗暗吐槽着:不就是一个小蛋糕嘛,至于吗? !老婆想在哪吃就在哪吃,什么时候吃都行!   他悄悄对着仆人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仆人可真嚣张。   八爪鱼看了看被恶仆欺负得眼眶都红了的老婆,不由得挺了挺自己“宽厚”的胸膛,心中大嚷着:为老婆付出行动的时刻到了——   “嘭”的一声,男孩一巴掌拍向餐桌,清脆的声响瞬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老婆眼神惊异,恶仆视线阴沉,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手掌传来的巨痛——八爪鱼故作镇定地收回右手,放在桌下的那一刻止不住地颤抖。   无人看见的角落,玩家瞬间飙泪。   靠!这游戏痛觉怎么开得这么大! ! 第45章   感受着手掌火辣辣的痛觉,八爪鱼强忍着泪,面无表情。   “罗埃尔”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拍在桌上的手,耸耸肩:“抱歉, 有只虫子。”   瓦尔德面无表情地扫视了男孩一眼,正要收回视线,便见“罗埃尔”动作敏捷地夺过了那盘小蛋糕,冲他嬉笑道:“小蛋糕在哪吃都一样,这庄园这么大,母亲在哪吃都没问题。”   八爪鱼帅气地端着盘子,转头冲着阿诺咧嘴一笑,结果对上阿诺亮晶晶的眼睛,脸颊瞬间爆红。   可、可恶,怎么会这么可爱!   他轻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脸,“母亲,你想去哪里吃小蛋糕?”   阿诺小心看了看身旁男人毫无表情的面孔,似乎在经历了昨晚的敲门事件后,这位“忠诚”的仆人便不再在阿诺的面前维持那副沉默寡言的面孔, 一举一动都给阿诺带来了压迫感。   记起还在卧室里等待着他的丈夫,阿诺犹豫片刻,点头道:“我想回卧室吃……”   话未说完,一旁的仆人忽然扯开嘴角,露出笑容:“夫人,我送您上去吧,正好打扫一下您的卧室。”   阿诺一惊,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明天早上再打扫吧。”   他有些心虚,以为仆人会纠缠不休,却没想到对方顺势便松了口。   “好吧夫人,”仆人看上去毫不在意,并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道歉:“另外十分抱歉,夫人,刚刚是我一时糊涂,请您原谅我的冲动。”   他的姿态十分谦卑,让人挑不出差错。   而刚刚冒犯的行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在旁观者的眼里,瓦尔德只是多询问了一句,甚至与夫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八爪鱼虽然感觉仆人的那句话有些突兀,但也觉得那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   他并没有注意到仆人过于逾矩的眼神,因为曾经仆人苍老的面孔过于深入人心,八爪鱼一时之间并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只觉得这只是一件恶仆欺主的恶劣事件,仆人趁着庄园主人不在为难柔弱的夫人。   然而阿诺却再次注意到了仆人的眼睛,阴翳,幽深,夹杂着蠢蠢欲动的恶意,深邃的幽蓝色眼眸与那种年轻妖异的脸相衬,显得更加危险。   见夫人看向自己,瓦尔德掀唇一笑,视线直直地落在阿诺的脸上,如实质般的视线令他身体一僵,耳尖忍不住发烫,记起了昨晚右手被人肆意揉捏的触感,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猛地后退一步,看向仆人的眼神慌乱又惧怕,像是在看一个恶魔般,“不、不用抱歉,我要上楼了……”   说着,阿诺连忙转身,向着二楼卧室走去。   “母亲,我帮您把蛋糕端过去……”端着盘子的八爪鱼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殷勤又甜蜜地凑他在身旁。   身后,逐渐安静下来的大厅只剩下一道伫立的身影,瓦尔德望着夫人那道惶惶逃离的背影,眼神晦暗,轻嗤一声。   夫人,您最好把那个野男人藏严实些……   ——————   快速避开仆人视线的阿诺缓缓放慢脚步,很快,他与“罗埃尔”来到了卧室门前。   阿诺还在因仆人过界的行为心神不宁,正要打开房门,突然惊醒,记起自己的丈夫还在屋里,下压门把手的东西骤然停下。   他松开了手,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事情,转身对着男孩道:“尤莱亚,你能帮我去倒杯水吗?”   接受到老婆请求目光的八爪鱼浑身一颤,立马拍着胸脯表示自己马上就去。   “倒水是吗?好嘞!我这就去!”说着,他将手里的盘子递给阿诺,自己则转身冲下楼,给老婆倒水。   端着给丈夫的晚餐,阿诺望着男孩兴冲冲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   右手搭在门把手上,他转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打开门快速地躲了进去。   一进门,阿诺还未看清屋里的情况,便迎来了丈夫热情的怀抱。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丈夫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肩颈,仿佛好久没见般生出了分离焦虑,埋入妻子的肩颈不停地蹭着。   阿诺被丈夫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伸出空着的手推了推丈夫的肩膀。   “快把你的脑袋拿开,这才过去几个小时……”   等到丈夫彻底站直,阿诺的脸上立马板起脸,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知道我为了你的晚餐废了多大的力气嘛?!”   “你那仆人到底是从哪招来的?!太讨厌了!总是在你不在的时候欺负我!”说着说着他越发生气起来,直接将手里的小蛋糕往丈夫怀里推去,气冲冲地坐到床上环抱着双臂。   丈夫接过盘子,并不在意地将其放到一边,而后来到阿诺身边坐下,“怎么了?他怎么欺负你了?”苍白的面孔凑到阿诺的脸颊边,幽幽薄绿宛若一潭湖水。   阿诺有些难以启齿,他不知该如何向丈夫述说仆人揉捏着他的事,过于狎昵的触感直至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清晰,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男人的力道与皮革手套的冰凉。   他微微转头,与丈夫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寸,鼻尖抵着鼻尖,亲昵的呼吸交融纠缠。   在丈夫鼓励的眼神中,阿诺鼓起勇气,向丈夫述说着仆人的过分行为:“他、他捏我的手……”   丈夫轻轻抚上妻子瓷白的侧脸,凝视着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睛。   “嗯……然后呢?他还做了什么?”性情恶劣崩坏的丈夫缓缓诱导着他无辜的妻子,轻扬的语调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阿诺咬着下唇,惶惶地摇了摇头。   然而丈夫并未就此停下,反而更进一步询问着:“……那他是怎么捏你的手的?”   他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缓缓伸向妻子搭在膝上的手,将其拢在手里。   阿诺的手并不算小,纤细而修长,莹白细腻,指节处又微微泛红,让人不由想到春日初绽的花瓣尖端那抹粉嫩。   而当丈夫像着那日仆人的举动,狎昵揉捏着他手心的软肉时,阿诺的睫毛不由颤抖,面颊上浮起红晕。   他的丈夫密切地关注着他的面部表情,注意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又似是关心地询问着:“是像这样吗?”   他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更加过分起来,指尖探入妻子的指缝,一点点五指交合,紧紧地扣住。   灰绿色的眼瞳不禁颤动,丈夫凝视着阿诺的眼睛,缓缓靠近那张失神的脸——   “咚咚咚,”轻柔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丈夫的接下来的动作,而随之响起的男孩嗓音也惊醒了阿诺。   “母亲,我能进来吗?我把水端来了。”   阿诺猛然挣脱开丈夫的手,脸上还带着红晕,慌乱又羞怯地避开丈夫的视线,低声匆匆道:“是尤莱亚,我去外面看看。”   说着,阿诺抬头小心看了眼丈夫的神色。   丈夫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端庄地坐在床沿。   敏锐地抓捕到人类怯生生的眼神,祂心里略微遗憾,脸上啜着一抹笑,纵容又温和地看着他:“去吧,我在这等你。”丈夫的视线仿佛在象征着什么,令阿诺心中越发惴惴。   像是意识到了丈夫心里的想法,他面上一红,连忙转身向门口逃去。   “哒,”还未等门外的八爪鱼反应,阿诺走出门后便立马带上了门。   但很快,玩家便不再困惑阿诺的动作为什么如此慌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老婆绯红的脸。   八爪鱼紧紧注视着阿诺那双水润润的眼睛,迟疑地问道:“母亲,您一个人在屋里……在做什么?”   阿诺的眼神有些飘忽,“没、没什么……”   他连忙避开这个话题,伸手拿过男孩手中的杯子,匆匆留下一句:“麻烦你了尤莱亚,快回去睡吧。”   说着,他便转身打开了门,迅速地钻了回去。   极快的速度在关门时带起了一阵风,吹得男孩的衣角扇动。   而门外,伫立不动的男孩呆滞着表情,盯着门板一动不动。   蓦然,八爪鱼的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人像是被战斗机轰炸了一遍,脑中不断放大阿诺伸手接过水杯的那一幕——白皙的手背微微泛红,捏痕与指印重重交错,仿佛上一刻被人拢在手里细细把玩了一番,狎昵又轻佻。   但阿诺哪也没去,八爪鱼甚至还清晰地记得,用餐时那双毫无痕迹的手。   玩家的神色逐渐崩塌,就像是回家见到老婆的屋里藏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样。   ——他,八爪鱼,彻底绿了!   屋外的玩家无声流泪,原本还等着老婆开门,帮忙放东西的同时顺便进去坐坐,悄悄吸吸鼻子,闻一闻老婆屋里的香味是不是比身上的香味更浓郁……   谁知竟让他发现了一个炸裂的消息,老婆在屋里偷藏男人!   呜呜呜……老婆,你怎么不把自己手上的痕迹藏好啊T^T   现在好了,他只能当作没看见了……   将绿帽彻底粘在脑袋上的八爪鱼吸了吸鼻子,没有老婆身上的香味,只有头顶淡淡的青青草原味。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座庄园里还有另一个人!   倘若让那个恶仆发现了阿诺卧室里的男人,绝对会将其告发给奥狄赛!而要是让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知道,老婆一定会被责备的!   于是,在意识到阿诺屋里藏着陌生男人后,怂怂的八爪鱼并没有彻底离开,而是依旧守在门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以免让庄园里的另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老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个恶仆靠近门口一步呜呜呜呜…… 第46章   屋里,再次进入卧室的阿诺并没有八爪鱼想象中的那么急切,反而在关上门后,他便停住了脚步。   阿诺有些胆怯地望向床沿的男人,丈夫正端着他带给他的晚餐,举着银叉上的樱桃,冲着他盈盈一笑,然后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下了那颗饱满的果实。   鲜红的汁液溅出,染红了丈夫浅淡的唇色, 衬得男人苍白的脸色多了分艳丽。   这令阿诺不由想起了与丈夫数日前白天里的情事,孟浪又激烈,不受控制的身体与过于强烈的快感始终占据着他的大脑,一刻也停不下来。   那时的丈夫一如此刻的模样,抬起头,对着他咧唇笑着,薄绿色的眼眸像是伊甸园的那条毒蛇,紧紧地望着他。   而他被那不断涌来的快感冲击到恍惚了意识,只记得那张红艳艳、水润润的嘴唇……   ……   ……   似乎注意到阿诺停在门口不动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丈夫放下了手中的盘子,起身来到阿诺的身边。   “怎么了?怎么一直站在这?”丈夫的唇上还沾着那颗樱桃上的奶油,让阿诺的眼睛忍不住落在上面。   丈夫的手落在了阿诺的肩上,一部分手指触及到他裸露的侧颈,冰冷的触感令阿诺忍不住颤栗,脑中不由闪过疑惑,丈夫的温度为何还是这么低?   然而下一刻,耳边温热的呼吸令他忘记了那个疑惑,敏感的耳后肌肤泛起一片红晕,后腰处的手支撑着阿诺的身体,让他不至于过于狼狈。   阿诺呼吸一窒,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冷静温柔的丈夫。   男人注意到了妻子眼中的怯怯,却故作无辜地更凑近了些,甚至还觉得妻子的发丝有些妨碍,抬手撩开垂落的头发。   指尖轻轻擦过阿诺的脸颊,丈夫闷声轻笑在耳边响起:“你还好吗、夫人?”紧接着,是丈夫忽地变得炽热的怀抱。   ……   门外,撅着屁股试图偷听的八爪鱼悄悄趴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许久,没听到任何动静的玩家略微诧异,喃喃道:“怎么听不见声音啊……”   他直了直身体,正要再靠近些,余光瞥见远处倒映到地面的人影,瞬间立直了身体,满脸严肃地与缓缓走来的仆人对视。   “哈哈哈好巧,你怎么也……”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仆人目不斜视地掠过了他,向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尴尬的八爪鱼僵住了身体,悻悻合上了嘴。   然而没等他放松身体,前方的仆人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平静地看着他,而后缓缓露出笑容:“罗埃尔少爷,我忽然想起……先生交代我的一件事。”   提到奥狄赛的存在,八爪鱼骤然警觉,眼神暗暗警惕地看着仆人:“什么事?”   瓦尔德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平稳:“麻烦您跟我来一趟。”   ——————   “这是要去哪?”   紧跟在仆人身后的八爪鱼有些不安,他打量着前方的道路,隐隐有些熟悉,是通往后院的走廊。   前方的仆人没有做声,只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直到来到了后院,那座木屋前。   站在木屋前,瓦尔德停住了脚步,对着微微敞开的门内道:“少爷,到了。”   玩家狐疑地瞥了眼前方的仆人,掠过对方正要踏入,一道阴冷怨毒的声音从门缝间传出——“我要许愿,我要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   八爪鱼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是在一瞬间记起了声音的熟悉之处,那便是他这具身体的嗓音。   心中顿感不妙,然而已经晚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从屋里刮出,吹开了未掩的木门,露出了屋里的场景——男孩睁大了眼,惊悚地看着门内熟悉的布偶人。   那个由镇长夫人交与他的布偶人站直了小小的身体,它扭过了头颅,纽扣制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尖锐的少年音从它的身体里惊悚响起。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   依稀能听见水声的卧室里,祂抬起了头颅,望向后院的位置。   强烈的情绪吸引了祂的视线,祂听见了困于布偶人里的男孩的愿望——夺回自己的身体吗?   ……   当然可以。   作为报酬,祂会拿走他最珍贵的东西。   “呜、奥狄赛……不要了、停下……”   身下的人类传来抽抽搭搭的呜咽声,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上浮起大片红晕,祂收回了视线,略微困惑。   停下是继续的意思吗?   明明哭得很惨,却还是会挺起胸脯迎合着祂。   人类在床上都喜欢说反话的吗?还是说只有眼前的人类这样?   阿诺抽噎着,丈夫突如其来的停下让他稍微缓和了一瞬,然而勾着他腰的手忽然微微上提,让他下意识抱住了丈夫的脑袋。   胸前的肌肤撞上了男人高挺的鼻梁,再往下的嘴唇正好碰到了那处凸起。丈夫略微无奈,果然是反话啊。   好吧,祂会满足人类的愿望。   ——————   另一边,迷失黑雾林的两人遇到了新的躁动。   数米外的黑雾里,“咔咔咔”的关节扭动声不停地想起,一道昏黄的光束射入雾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   玩家与奥狄赛提起了心,警惕地望着那逐渐清晰的轮空。   直到那道身影露出了身上熟悉的小挎包,瞬间,艾伯纳睁大了眼睛,尖锐地喊出声:   “——露西?!”   而与此同时,终于找到父亲的小露西惊喜地露出笑容:   “——爸爸!!”   提着手摇小灯的女孩激动地扑入父亲的怀抱,然而正当她靠近时,身旁的奥狄赛拦住了艾伯纳。   男人持着匕首,危险又警惕地盯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女孩,对一旁不解的艾伯纳说道:“你怎么确定这是你真正的女儿,这里可是黑雾林,什么都有可能出现……”   但奥狄赛话还没说完,早就看这个NPC不顺眼的玩家一把推开他,翻了个白眼。   艾伯纳抱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充满了喜悦与激动:“这就是我的露西!瞧,这是她的宝贝小灯,这座小镇只有我和露西见过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露西手里的小灯,光线随着女孩动作的停下而缓缓熄灭。   艾伯纳激动地给了女孩一个拥抱,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女儿的低落心情一下子被打破,心情瞬间激昂了起来。   一旁的奥狄赛冷眼注视着他们父女俩的团聚,心中愈发郁气。   好一会儿,艾伯纳稍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露西出现在这的原因,皱着眉担忧地询问道:“亲爱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米勒夫人没发现你不见了吗?”   提到自己遭遇的小女孩在听到父亲的询问后,立马皱起了小脸,眼眶红润:“爸爸……米勒夫人、他们都是一群坏蛋!”   “我在那间屋子里等了你好久……他们把我带到了米勒夫人家,玛德琳抢走了我的小挎包,拿走了妈妈留给我的东西,让我住在脏乱的屋子里,还不给我吃的……”   听到女儿这番哭诉的艾伯纳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这群镇民……这群家伙就这么对待我的女儿的吗?!”   艾伯纳将女儿抱在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而露西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倒也没有这么恐惧与难过了,很快便停止了哭泣。   她躲在艾伯纳的怀里,悄悄观察着父亲身边的男人。   露西认得他,总是和那群坏蛋镇民待在一起,于是便也认为男人是坏蛋,一脸警惕地盯着奥狄赛。   她小心拽了拽父亲的衣袖,低声说着奥狄赛的坏话:“爸爸,这个叔叔是和那群坏蛋一起的……”   艾伯纳回头看了眼身后阴沉着脸的男人,学着女儿的模样压低声音:“放心,他现在是和我们一块的。”   得到父亲回答的小女孩眨眨了眼,长长了松了口气:“那真的太好了……”   将这对父女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男人表情愈发阴沉,冷冷地盯着艾伯纳的后背,不耐烦地开口道:“既然没问题那就继续赶路吧,别忘了,我们现在的食物就只剩下一份了……”   他阴恻恻地扫过父女俩,恐怖的气质即使父亲说那是一伙儿的,也令小露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感觉比镇上的那个叔叔还要吓人呢……   艾伯纳摸了摸鼻子,好吧,看在对方被恶灵冒充的份上。   他又悄悄瞥了男人一眼,似乎是见到了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女儿,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警觉的大脑忽然滑向了另一个地方——   艾伯纳:【……忽然觉得考斯特也蛮惨的,和新婚妻子结婚不到一周,自己便被个奇怪的“恶灵”丢到了黑雾林里……】   艾伯纳:【听说那个“恶灵”每晚都会回到庄园,那考斯特的新婚妻子能认出丈夫的区别吗……】   玩家:“……”   不是,这主角怎么这么八婆啊? !有本事当着人家面说出来,看考斯特会不会一刀攮死他? !   不过看了主角的内心独白,玩家也莫名其妙往奥狄赛的头顶瞟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仿佛从中看见了一顶若隐若现的环保帽。   不明所以的奥狄赛被艾伯纳莫名其妙的一眼看得有些恶寒,特别是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总感觉自己被人在心里蛐蛐了。   “艾伯纳,你在看什么?!”他抓紧了手中的匕首,冷脸道。   玩家心虚地移开眼,呵呵一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该怎么出去了……” 第47章   艾伯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奥狄赛表情一肃,问道:“什么办法?”   “露西,把你的小挎包给我一下, ”艾伯纳从女儿身上拿下小挎包,在里面翻了翻, 从中掏出一个圆形,类似怀表的物件。   “指南针?”见到熟悉的东西, 奥狄赛略微诧异。   艾伯纳惊异地看了眼奥狄赛,像是没想到眼前矜贵的小镇“老爷”居然知道这东西。   奥狄赛一看艾伯纳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收回你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艾伯纳悻悻一笑,咳嗽两声,正色道:“这下好了,有了指南针我们便可以在黑雾里辨认方向。”说着,他使劲揉了揉露西的脑袋,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太好了露西,这次多亏了你!你真的是太棒了!”   小露西抱着爸爸的大腿,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小胸脯却又不自觉挺了挺。   艾伯纳将露西的小挎包还给了她,握着指南针开始辨认方向。   小小的木制罗盘上,磁针随着艾伯纳的转向灵活摆动着,直到它指向一个方向缓缓停止晃动——艾伯纳停下了动作,看向前方抬起头。   “就是这个方向!”   前方的黑雾浓郁混沌,隐隐能看见一两棵漆黑的树干晃动着枝叶,奥狄赛的面色隐隐激动,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庄园去见他的妻子了。   然而另一边,从黑雾中窥视到林间异样的尤莱亚冷哼一声, 视线越过尚不知危险的三人,望向黑雾林深处的生物。   ——————   夜色从浓稠到渐渐稀薄,昨日散去的雾气又随着太阳的升起逐渐聚拢,让这座小镇再一次陷入黑暗。   而当忐忑不安的镇民缓缓苏醒,迎接他们的是更多人的死亡。   ……   ……   玛德琳家,经历一番厮杀的老约翰喘着粗气,地上躺着逐渐化作黑雾消散的“恶灵”,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冲着屋内凶狠地吼着:   “玛德琳!你人呢?!还不快来扶一下老子!!”   屋外,邻居的尸体被拖出了屋门,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复活而来的“恶灵”踏入黑雾,与黑雾中的同类们互相对视,皆看到对方手中拖拽的尸体。   黑雾翻涌滚动着,仿佛有生命般,“恶灵们”的嬉笑声宛若死神到来的昭示。   ——————   “哒……”   阿诺小心观察着门外的动静,悄悄关上了房门。   “呼……”他松了口气,便要转身,结果撞上了一道身影。   阿诺:“!”   银白的发丝被一条墨绿色的发带束着,自然垂落在肩头,仆人幽蓝的眼眸毫无表情地看着阿诺,微微垂下头颅。   “夫人,日安。”   阿诺呆了呆,点头道:“早上好。”   仆人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在夫人身上扫过,尖锐的目光刺向阿诺今日高高竖起的领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夫人昨夜过得很愉快。   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烧,仆人的面上不见变化,收回视线跟在阿诺的身后。   阿诺只觉得后背被盯得滚烫,总感觉仆人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果然,还未走几步,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夫人,请等一等。”   仆人快步来到阿诺跟前,挡住了去路。   阿诺不免有些慌乱,但很快,他记起昨夜向丈夫告的状,丈夫说,等一切事情处理完,他便会把仆人辞退。   有了丈夫倚靠的夫人立即虚张声势起来,怒视着面前的仆人。   “停下,不准靠近!”   这一次,仆人很快地停下了动作。   他略显平静,嘴角微微上扬,指了指阿诺身后的裙摆:“夫人,您的裙摆似乎勾住了什么东西……”   阿诺今日穿的是条黑色的裙子,高领的褶皱设计如捧花般簇着他微微昂起的下巴,领口如绿苔般的宝石衬托着明亮的眼眸,格外鲜活。   蕾丝的腰封束着他窄细的腰,往下是逐步放开下摆展成鱼尾状的拖尾裙摆。   仆人指着阿诺身后裙摆一处,说道:“夫人,这里。”   阿诺勾着脖子回头看,只能看到黑色裙摆中掺杂着一抹金色,似乎是缠到了什么东西。   他正想要弯下腰,身前的仆人却比他更快一瞬,先一步来到在了他的身后,单膝跪地,俯下身去解开那被裙摆缠住的东西。   阿诺抿着唇,侧头盯着仆人银白的发顶有些迟疑。   但此时他已经感受到身后裙摆传来的轻微拉扯感,只见仆人伸手捧起了那被缠住的部分裙摆,细细分解着。   犹豫片刻,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而勾着脖子一直往后瞧也有些酸涩,阿诺便转回了脑袋,看向前方的走廊。   走廊里静悄悄一片,只能依稀听到布料摩挲的轻微声响。   阿诺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忍不住开口问道:“好了吗?”   片刻,他听见了仆人的回应,嗓音似乎阴沉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正常。   “好了夫人……”他说:“是一枚纽扣。”   他说着,阿诺有一瞬间困惑。   纽扣?什么纽扣?   而此时的仆人已经站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将手伸到了他眼下。   阿诺没注意到仆人此刻紧紧注视着他的幽深眼神,目光全被那只手中的金色纽扣所吸引,面上一下子惶惶失色。   他认出了这枚金色纽扣,就在昨夜,它还镶在丈夫的袖口处。   然而在今日,却倏忽出现在他的裙摆中。   阿诺的眼神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想要拿回纽扣。   但当他的手即将触碰上纽扣时,仆人忽然收拢了手指,那枚纽扣被他握在手里。   瓦尔德幽幽地扫过夫人仓皇的脸,心道:夫人,您的伪装明显到几乎没有伪装。   阿诺慌乱抬眼,对上仆人沉沉的视线,那张唇缓缓张开,几乎要揭露了这枚纽扣的来历:“夫人,这似乎并不是您的纽扣。”   阿诺的心几乎要蹦到了嗓子眼,他立马反驳道:“不,这就是我的纽扣。”   他的脑袋在这一刻灵光一闪,连忙找补道:“是奥狄赛衬衣上的纽扣。”   然而仆人却幽幽道:“夫人,先生的衣服全都安然地置放在衣柜中。”   阿诺有些慌乱,但他很快想到了理由,一瞬间羞红了脸,呢喃道:“我、我太想念他了……”   “昨夜是他第一次不在庄园里休息……”夫人的眼眶微红,发间的耳尖也被羞成粉色。   瓦尔德敏锐地捕抓到夫人泛红的耳尖,然而他却没有之前调戏夫人那么愉悦,嘴角拉平,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比起那不知其模样的野男人,他更厌恶见到夫人谈起那个男人时面上的羞涩与爱意。   “抱歉,夫人。”他很快便将纽扣递给了阿诺,并低头道歉。   “早餐已经备好了,您现在下楼便可以享用。”   说着,仆人快速转身离去,背影有些匆匆烦躁,像是在逃离什么。   阿诺握着那枚金色纽扣,望着仆人的背影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放下这件事。   但毫无疑问,这是件好事。   阿诺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纽扣,数秒后反应过来,脑中闪过昨夜的片段,看着纽扣的眼中浮出一丝羞恼。   ——————   处理完那枚纽扣,阿诺下楼来到大厅。   餐桌上,男孩的身影已经坐在了位置上,等待着“母亲”的到来。   阿诺落坐到座位上,没见面前的早餐,抬头正要询问,餐桌对面的男孩便已经先仆人一步端来。   他将今日的早餐放置在阿诺面前,却并没有坐回对桌的位置,而是端着自己的早餐坐在了阿诺的身边,也就是……奥狄赛的位置。   阿诺略微诧异地看了眼男孩,对方似乎看出他要说些什么,十分亲昵地说出撒娇的话语:“妈妈,今天我想和你坐一起嘛,反正父亲又没回来。”   他眼尾上挑,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阿诺乖巧地笑着,亲昵的语气间却隐隐透露着挑衅的意味。   阿诺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犹豫了一会儿,对着男孩明亮的眼睛点点头。   男孩立马露出更灿烂的笑容,随后紧挨着阿诺坐下。   用餐间,男孩时不时黏糊地表示“妈妈,这个味道很好,你尝尝”,又或者这样的话“妈妈,我能尝尝你盘子里的烤饼吗?”   对此,阿诺虽然有些无措,却还是都一一老实地回复。   “好的,味道确实不错……不、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明天让瓦尔德多准备些就好了……”   “这个吗?但我已经咬过一口了……”   男孩扬起嘴角,大方地表示:“没关系啦!我不会嫌弃妈妈的,而且……”最后一句的声音忽然降低,低到连身旁的阿诺也没有听清。   “而且,妈妈的……也很香啊。”   他喃喃着,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但在与阿诺对视的瞬间,他又立马扬起大大的笑容。   对着“母亲”看过来的目光,男孩一口吃下那块馅饼,随后露出十分满足的笑容。   “妈妈,这个馅饼果然很好吃!”   听着男孩的话,夫人的神色有些复杂,简单的大脑并未意识到眼前的“尤莱亚”有何异样,只觉得,男孩变得比平时要活跃了。   这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   阿诺看了眼正愉快进食的男孩,心中恍然。   啊……原来是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但是,既然罗埃尔回去了,那那位倒霉的玩家去哪了?   视线隐蔽地在男孩周身扫过,阿诺并未从中看出玩家的去向,只好遗憾地收回眼神,心里有些可惜。   毕竟,一个有趣的玩家能给他带来不少乐趣。 第48章   漆黑的木屋里, 一个熟悉布偶人正奋力挣扎,试图从捆绑的绳索中挣脱。   好一会儿,它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动作,盯着锁紧的大门咬牙切齿。   “可恶——罗埃尔!瓦尔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八爪鱼感到了奇耻大辱。   他堂堂一个玩家,居然被两个NPC给阴了! !   ——————   拿回了自己的身体, 罗埃尔心情愉悦到顶端,甚至迫不及待地与阿诺贴贴。   整个早上,他都粘在夫人的身边,享受着“妈妈”的吩咐与抚摸。   “尤莱亚,去帮我倒杯水。”   “好的妈妈, 我倒了杯温水, 您可以直接喝。”   “尤莱亚,帮我去拿本书。”   “好的妈妈,还是您上次看得那本吗?”   ……   花房里,阿诺倚靠在轻轻摇晃的躺椅上,散乱的长发落在身后的靠背上,翻身时经常容易压到,疼得他眉头一颦。   “尤莱亚,帮我拿根发带, 在书房的抽屉里……”   “好的妈妈。”   蹲靠在他腿边的男孩仰起脸,弯起眉眼, 好不耐烦地应道。   很快, 他带来了一根暗红色的发带,来到阿诺的身前, 并询问道:“妈妈,需要我帮您吗?”   阿诺略微诧异地抬眼,眼前的男孩身形高大,眉眼锐利,有几分与奥狄赛相似,却比丈夫要更加英气。   很难想象这样的男孩会扎头发,而在夫人错乱的记忆里,他的“尤莱亚”并不会这一项技能。   于是他困惑道:“你会吗?”   罗埃尔笑了笑,露出一点略微尖锐的犬牙,“母亲,我学了一些。”   当然,事实并不是罗埃尔说的那样,扎头发这项技能还是他更小的时候学会的——大概十岁之前,他还没有此时这般高大的体型,长相更偏向于阿梅丽的模样,可爱漂亮,那时的阿梅丽更喜欢把他打扮成小女孩的模样,甚至留了至肩的头发。   但阿梅丽有时又很忙碌,总是忘了给他扎辫子,罗埃尔便自己学会了弄发型。   男孩眨了眨眼,向夫人保证着:“妈妈,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弄疼您的!”   阿诺抿着唇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男孩。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着,他从罗埃尔的手中拿过发带,简单扎了个侧麻花辫。   身前的罗埃尔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诺,身形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面前的夫人整个覆盖住,而从上至下的俯视角度让他能将阿诺的所有动作都清晰地收入眼底。   罗埃尔看着缠绕着夫人手指的发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果然,这条颜色的发带很适合夫人。   在他到达书房,拉开那放满发带的抽屉时,一眼便看中了这条发带。   那时他便莫名地想着,一定很适合夫人。   暗红色的发带如柔软的蛇身,缠绕在夫人纤长的手指。而随着夫人的抬手,遮住手腕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小节瓷白的手臂,尾部微翘的发带便勾住了他的手腕,宛若一条赤色的蛇般,爬入了松垮的袖口里。   罗埃尔盯着那截被发带缠绕的手腕,瓷白的肌肤与暗红色的发带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心脏微微涩动,从未有过的蠢蠢欲动。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微动的心脏停跳了一拍,视线落在了衣袖与皮肤阴影处。   罗埃尔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痕迹,像是被虫子咬了似的,一小块绯红。   隐约意识到什么的男孩眉眼一瞬间阴沉,罗埃尔压下语气的不愉,指着那处红痕向夫人问道:“妈妈,那是什么?”   阿诺刚给自己扎完辫子,听到这句话疑惑地抬起头,“什么……”顺着男孩的视线,他看见了自己裸露的那节手肘处的痕迹。   夫人的睫毛猛地一颤,羞意漫上脸颊,染上了红晕。   “不,这没什么……”他慌乱地拉下衣袖,遮住那处肌肤,鸦羽般的睫毛不住地颤抖:“大概是昨夜未关窗,卧室里进了虫子……”   “是吗……”罗埃尔喃喃着,眸光逐渐冷了下来。   他看起来就这么蠢吗?   呵……虫子。   ——哪个品种的虫子会把你衣服下的所有皮肤都咬出痕迹? ?   罗埃尔死死地盯着被夫人快速遮住的部位,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可没看花眼,袖子滑落至手肘的瞬间,连肘窝处都是梅花般成片的吻痕,是个人都能从中看出对方极大的占有欲。   若不是怕太过明显,罗埃尔估计连夫人的指缝间都会被留下标记。   男孩嘴角掀起冷笑,但又很快隐下,在阿诺未能看见的地方,罗埃尔的眼神愤懑得几乎快要迸发。   他忽然提到了自己的生日:“母亲,我的生日好像快要到了。”   夫人的面上还有没散去的绯色,见罗埃尔自动转移话题,立即跟上,但待他听清男孩的话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迷茫。   “生、日?”   “是……15岁生日吗?”阿诺犹豫地说道。   男孩目光幽幽,语气撒娇般拉长:“妈妈,是18岁生日啦……”他的脸上露出完美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与奥狄赛几分相似。   “……我的成年生日,妈妈。”   “成年……?”   记忆错乱的夫人低喃着,他也不记得自己的孩子究竟多少岁了,但“尤莱亚”就是“尤莱亚”,他说的成年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阿诺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眼神坚定。   应该是他记错了,没错,一定是这样!   夫人扬起嘴角,双眼明亮:“太好了!既然是成年生日,那生日聚会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   “是25号吗?那我得早点跟你父亲商量一下这件事!”   “不,妈妈,是18号,就在五天后。”男孩纠正道,在看到夫人心虚的眼神时嘴角上扬。   阿诺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知道的……就是一时记混了……”   男孩并不在意“母亲”拙劣的借口,毕竟他又不是阿诺真的孩子,那个恶心的尤莱亚。   罗埃尔笑眯眯地道:“好的妈妈,我等您的好消息。”   ——————   而在小镇里,被罗埃尔厌恶的尤莱亚即将陷入身份被揭穿的危机。   握着小露西的指南针,艾伯纳一行人终于走出了黑雾林。   踏出黑雾林前,艾伯纳小心地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男人,神色略微担忧。   “考斯特……你真的没事吗?”   奥狄赛神色冷淡,眼眸中似有烦躁闪过:“没事。”   艾伯纳又瞅了瞅对方的表情,神色忧忧。   艾伯纳:【考斯特真的没事吗……数小时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   玩家看了眼主角的内心活动,记起了数小时前的经历——那时他们因得到指南针确定了方向,正顺着黑雾林的出口前进。然而没过多久,他们便遭遇了之前那群袭击了他们的怪物。   数量众多的怪物几乎把他们团团包围,而过于敏捷的速度使他们完全招架不住,没有特殊武器的艾伯纳很快便失去了行动,被拍飞摔在地上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玩家只能被动陷入黑暗,焦急地等待结果。   他以为自己要重开了,然而当艾伯纳再次清醒,自己与女儿安然无恙,考斯特靠在一旁的树干,面色阴沉得吓人。   虽然并不知道考斯特是如何救下了自己和女儿,但这份恩情足以让艾伯纳忘却对对方的一切偏见。   他很感激男人,只是不由地担心,对方是如何在一众怪物中救下了他们,并毫发无损……   玩家的视线隐秘地扫过男人,对方衣服的胸口处破了个大洞,看那模样似乎是道贯穿伤,不说破道口子,也得蹭点皮吧。   然而,考斯特的胸口却连一点伤痕也没有,甚至连之前第一次遇到那群怪物时受到的伤也消失了。   如果不是这身狼狈的装束,完全看不出男人在黑雾林里迷失了数日。   玩家陷入了沉思。   难道说……考斯特是幕后大BOSS? ! !   玩家瞳孔地震,遂而又反应过来。   不对,他要是BOSS,那被烧死的尤莱亚是谁? !   这俩NPC明显死敌,所以答案很明显了——考斯特是主角阵营的大佬!   认为自己发现真相的玩家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他,推算剧情的能力还是这么的优秀。   而一旁的小露西牵着父亲的手,面上还残留着遇见那群怪物时的惶惶与恐惧,听到父亲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救了他们的叔叔看上去一切无恙,但露西还能记得,数小时前对方胸膛被怪物的利爪穿透的场景。   ——————   急需找到弟弟的阿梅丽焦急万分,一夜之间数十人的死亡给这座小镇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仅凭她一人完全无法控制这群情绪冲昏大脑的白痴。   然而“奥狄赛”却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的房子,甚至没人看见他去了哪。   正当阿梅丽找寻完礼堂之后,余光瞥见了熟悉的身影,她眼眸一亮,惊喜地向弟弟奔去。   “奥狄赛——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找你……”声音截然而止,阿梅丽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停下脚步。   她看着不远处面前的弟弟,又看了看远处同样熟悉的身影,又惊又慌。   阿梅丽咽了咽口水,警惕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一个才是奥狄赛?”   拥有相同面貌的男人冷冷对视着,眉目间皆有对对方的厌恶与仇视。   阿梅丽看了看离她稍近些的男人,身上是她熟悉的装扮,她还记得仆人将这身衣物放到奥狄赛卧室的模样;而较远的男人则衣裳破烂,胸口还破了一个大洞,眉眼却是阿梅丽熟悉的冷意。   与那顶着他的脸的“恶灵”对视一眼,奥狄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对着远处的阿梅丽冷声道:   “阿梅丽,过来。”   阿梅丽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腿向男人走去。   而在她迈出脚步的下一秒,阿梅丽瞬间意识到,远处浑身狼狈的奥狄赛才是她真正的弟弟。   想到这,阿梅丽眼中闪过惊色,在经过另一个“奥狄赛”时惊起一身冷汗——自己竟与一个不知名的冒牌货相处了数日,甚至不知真正的奥狄赛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替代!   她以为自己会被阻拦,身体紧绷了一瞬,右手摸向腰间——因为这段时间的突变情况,阿梅丽给自己准备了匕首时刻带在身上,准备在这个冒牌货靠近时往对方身上扎上一刀,就算没能把人弄死,她相信她的弟弟奥狄赛会杀了对方为自己报仇。   然而直到她走到了奥狄赛身边,身后的“奥狄赛”并未出现任何动作。   奥狄赛看向远处冒充他的“恶灵”,语气阴冷,却带着肯定:“尤莱亚。”   听到这个名字的阿梅丽眼皮一跳,脑中闪过那双隔着火焰的眼睛——她并未能记起尤莱亚的模样,却清晰地记着当时男孩充满恨意的眼神。   阿梅丽再次看向远处的“奥狄赛”,只见对方轻笑一声,并未对自己被认出来而感到诧异。   尤莱亚看着男人阴沉的双眼,微微一笑:“考斯特先生,好久不见。”顶着对方的脸,他眼中充满恶意。   ——————   而另一边,与奥狄赛在黑雾林前分道扬镳的艾伯纳带着露西,来到了玛德琳家。   站在门口,玩家瞥了眼隔壁邻居家,敏锐地注意到门框以及门前台阶上的血迹。   在主角与女儿前往玛德琳家的这条路上,玩家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此刻小镇诡异的气氛——随处可见的血迹,寂静无人的小镇,以及从周围房屋里感受到的充满警惕与憎恨的视线,无一不在说明小镇的变化——小镇对外来者的排斥更加严重了。   很显然,在主角进入黑雾林的这段时间里,镇上的凶杀案依旧没有抓到凶手,反而死了更多的镇民,包括玛德琳隔壁的那个讨厌的邻居。   玩家盯着对面木质台阶上的血色手印,周围满是挣扎的痕迹,浓烈的恐惧与绝望扑面而来。   从门口起始,毫无反抗迹象的拖行痕迹一路延伸至不远处的道路转角,与其他方向汇聚而来的斑驳血迹一同向着前方逶迤而去。   而那个方向,是礼堂。   主角也注意到了这些诡异残忍的痕迹,但小露西曾告诉他,妻子留给她的胸针被人抢走。   比起镇上奇怪的迹象,对于主角来说,拿回妻子的胸针更重要。   艾伯纳敲响了眼前的大门,准备将露西的东西夺回来。   扣扣扣——   艾伯纳牵着女儿的小手,皱着眉等待着里边的人打开。   很快,门开了,玛德琳的脸出现在父女俩的眼前,露西眼睛一亮,拉了拉父亲的手,然而还没等艾伯纳深吸一口气开始质问,屋内响起的声音便打断了他们的节奏。   “玛德琳!是那群杂种又来了吗?!”   浑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艾伯纳反应过来,是那个复活过来的老约翰。   面前的玛德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冲着屋内回道:“不是他们!是那个进入黑雾林的外来者。”   说着,妇人朝里侧开身位,露出屋里身躯庞大的强壮老人。   老约翰几步来到了门口,低头看着面前的父女俩,两米多高、宛若肉山一般的身形,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等、等一下!”看着眼前格外强壮的老人,艾伯纳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他,对方一拳能把自己打个半死。   但身旁的女儿还在看着自己,眼神充满鼓励。   艾伯纳不由苦笑,不说如何在女儿眼前保证父亲的尊严了,自己和女儿还能不能安然离开都是一个问题。   原本只以为就玛德琳一个人,他们能够顺利拿回胸针,没想到,老约翰居然也在——虽然说他与老约翰仅仅只见过几面,其中还包括对方葬礼上的一面,但艾伯纳很清楚,对方的脾气很不友好。   看着眼前表情不善的老约翰,艾伯纳尬笑了笑,小心地指了指他身后的玛德琳:“哈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找米勒夫人的。”   老约翰回头看了眼玛德琳,转过头意味不明地道:“是吗……你找她有什么事?”   感觉有希望的艾伯纳笑得真实了些:“是这样的,之前我进入黑雾林后拜托考斯特先生,多多关照一下我的女儿露西……”   在之前与镇民短暂相处的那几天里,艾伯纳敏锐地意识到,他们惧怕着奥狄赛·考斯特。   于是,他将考斯特扯了出来。   果不其然,听见考斯特名字的老约翰顿住了动作,因为过高的身形,艾伯纳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但从对方沉默倾听的动作里,他知道有希望。   “考斯特先生说他麻烦了米勒夫人帮忙照顾,所以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感谢夫人的……”   听到这话的老约翰和玛德琳脸上没用任何表情,但露西却有些急了,她听不懂大人之间的虚与委蛇,以为爸爸还要感谢那抢走她东西的坏蛋,扯着艾伯纳的衣袖急得快要说话。   玩家一把捂住了露西的嘴,不能让小孩坏了气氛,他可打不过眼前的“肉山”。   “……感谢?”只见眼前“肉山”意味不明地喃喃着,以为对方听明白自己意思的艾伯纳眼前一亮,立马接下去道:“是的,我是来感谢米勒夫人的,只是目前我的那些行李全被盗贼抢走了,不过等我回到艾尔索亚,我一定会好好感谢夫人的!”   说到这,艾伯纳开始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露西落下了一件东西,那是她逝去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我同她说过许多次了,母亲留给她的东西要放好,但她总是忘记,”艾伯纳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被迫丢三落四的小露西失去语言能力,只能气鼓鼓地盯着艾伯纳。   “不知道米勒夫人有没有见过那件东西,她应该落在了之前呆过的屋里,是枚绿宝石胸针。”   见爸爸终于提到了自己的胸针,小露西双眼明亮地看向老约翰身后的玛德琳,期望着对方能把东西还给她。   露西心里别扭地想着,如果米勒夫人能把妈妈留给她的胸针还回来,她可以忘记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   却见玛德琳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转身向屋里走去,小露西睁大了双眼,面前的门毫无留情地关上,站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老约翰。   艾伯纳心道不好,谈判失败了。   看着眼前逐渐露出狞笑的“肉山”,玩家的额头缓缓流下汗水,脑中迅速思索着自己究竟是抗两下重开,还是坚持一下抗三下。   就在面前大门缓缓关上的时候,意识到不对劲的艾伯纳立即低声对着女儿吩咐道:“露西,待会我叫你跑你就立马跑,不许回头。”   不明所以的小女孩转动着圆圆的大眼睛,眼中流露出对未知变化的恐慌。   而她的父亲无瑕对她进行解释,正对着眼前的“肉山”尝试着缓和气氛。   “额或许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您误会了什么……其实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拿回小露西母亲留给她的胸针……”艾伯纳慌乱地解释着,牵着女儿的手一步步向后退。   眼前的老约翰已然全部走到了房屋前的空地上,手里握着放置在门口的木棒,在明亮光线下他的身形比之前看着要更加庞大,一看就是高攻高防——玩家已经在思考自己重开的姿势了,是该帅气一点,还是优雅一些呢?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艾伯纳暂且还能保持平静,直到老约翰提起了他手中的木棒,高高举起——男人睁大眼睛,松开握着女儿的手,大喊道:   “——露西!快跑!别回头!”   小露西条件反射地转身跑去,速度越来越快,离她的爸爸越来越远。   只是眼泪忍不住落下,随着风刮在脸上格外寒冷刺痛。   她知道,他们遇到了坏蛋,自己不能停下,不能让爸爸白费牺牲。   “呜……哇——爸爸!”   ……   ……   另一边,昏暗的木屋里,还在被绳子牢牢捆住的八爪鱼放弃了挣扎,摆烂咸鱼般地躺平在地面,无力又绝望。   他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盯着久了,他甚至从中发现了一个小洞,透着一点微弱的光斑。   时间慢慢流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一个人导致时间过得太慢,八爪鱼逐渐失去了耐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退出游戏了!!!”   八爪鱼大声哭嚎着,他无比想念他的阿诺老婆,都怪瓦尔德和罗埃尔,如果不是他们,他现在估计还在和老婆愉快贴贴。   只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罗埃尔居然变成了布偶人,还是被他自己带来了庄园!   八爪鱼欲哭无泪,早知道他就长点心了,阿梅丽那个女人果然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他不是罗埃尔。   无意义的嚎叫声从木屋里传出,然而无人能够听见,即使听到也无人解救。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朦胧的声音,玩家发现了漆黑环境里那座无脸雕塑。   【想要离开吗? 】 第49章   【想要离开吗?想要拥有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吗?想要……去见那个人吗? 】   无人的木屋里, 响起了除自己之外的另一道声音。   八爪鱼惊异地睁大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看到了木屋中央的那座没有脸的人形雕塑。   祂浑身漆黑,线条朦胧,明明距离仅是数米,却怎么样也无法看清祂的全貌。   玩家悄悄提起警惕,他没有忘记,自己变成布偶人前罗埃尔嘴里喊着的话——   【“——我要许愿!我要夺回自己的身体!我要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   那时,尚且还是布偶人的罗埃尔站在木屋里,不知对着谁大喊着回到自己的身体,而下一瞬间,自己便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他便困在了这个布偶人身上。   而现在,眼前的雕塑发出了声音。   很显然,罗埃尔在向眼前的雕塑许愿。   八爪鱼大胆地打量着眼前的雕塑,虽然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祂全部模样,但仗着自己是玩家,八爪鱼毫无畏惧。   他大胆发言:“你是谁?”从变成布偶人后, 八爪鱼便发现了,自己的行动比之前控制罗埃尔的身体要“灵活肆意”。   雕塑并未回答, 刚刚的声音仿佛是八爪鱼的幻觉。   但玩家并不这么觉得。   他回想着雕塑说的话。   一具自己的身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具随意控制的身体吗?   不像罗埃尔的身体, 八爪鱼还需要按照罗埃尔的性格行动,时不时还会因此陷入剧情动画无法动弹。   玩家的眼睛亮了起来, 甚至掠过对方忽略自己第一个问题,直接道:“我也要许愿!我想要一具能够自由活动的身体!”   说到这,他想了想:“身高185厘米, 体重78公斤,八块腹肌,脸一定要帅,还有还有……”八爪鱼害羞了一下,“下面的工具最好是18厘米……”虽然有可能用不上,但有条件一定要给自己安上一根。   俗话说得好,没有的东西最渴求。八爪鱼的表情梦幻了一瞬,仿佛看见了自己一把抱起老婆,抓着老婆的手按在自己的八块腹肌上,然后对着老婆猛猛亲。   空气寂静了一秒,没听到雕塑回答的八爪鱼立马回神,眼睛眨巴地盯着眼前的雕塑,希冀对方能给实现他的八块腹肌。   而另一边,庄园主楼的二楼卧室,祂抚摸着倚靠在祂胸膛的人类,手指顺着人类的发顶缓缓向下,意识分了点到实体那边,听见了那个未知幽魂的大胆发言。   “我想要一具身体,身高185厘米,体重78公斤……最好,最好能有18厘米……”   注视着幽魂放光的眼睛,祂不甚无趣地满足了对方的要求。   这些人类的欲望,总是那么贫乏无趣。   祂捧起了倚靠着祂的人类的脸,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眸困惑地注视着祂,倒映着祂此刻的脸——这个人类也是如此无趣,仅仅是一张脸,再加上一点模仿,便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祂是他的丈夫。   多么愚蠢,如此无趣……   冰冷的手指如无机质的石块般划过人类的脸颊,阿诺感到了困惑,正要开口询问,下一瞬便堵住了嘴。   他的丈夫亲吻着他,力道粗暴,动作贪婪,手指掐着他的下巴,舌尖犹如巨蟒般探入他的口腔,席卷着吞入他所有的呜咽与喘息。   “呜……”   明明被如此恶劣的对待,可人类却依旧温顺着张开嘴,任由着他眼中的丈夫侵犯他。   多么愚蠢,多么无趣的人类啊……   祂盯着人类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让祂清晰地看见人类泛红的眼角和睫毛上垂着的泪水。   他颤抖着睫毛,那滴泪水便因为重力落在了祂的眼角处,并顺着往下滑落,一直到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   粗暴的动作微微顿住,祂缓缓松开了捏着人类的下巴的手,那处肌肤留下了鲜红的指印,看起来尤为可怜。   祂抬手抚上自己的眼角,那滴眼泪落下的部位,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点温热的触感,就如同这个人类的体温一样。   祂盯着眼前的人类,人类的眼尾在仰头看他时微微上挑,就像是故意勾引,看过来的眼中还带着懵懂的水意。   ——这个人类就是在故意勾引。   祂如此肯定,并十分笃定,心中恶劣地诋毁。   祂本就是个邪物,满足人类的愿望来收取他们的一切以及灵魂。   只要向祂许愿,那许愿者都一切都归祂所有。当然,愿望也会实现,只不过,有些偏差而已。   祂感到有些无趣了,注视着人类的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恶意。   如果,他深爱的丈夫抛弃了他,他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他会崩溃吗?会自杀吗?还是……会杀了他的丈夫?   祂充满了兴趣,对眼前人类被祂抛弃后可能会做出的各种举动。   祂相信,无论他做出了怎样的举动,祂都会为此感到愉快——   祂幻想着,甚至已经想到了人类绝望又崩溃的脸,然而现实中,眼前的脸忽然放大,人类亲吻了上来,轻轻柔柔地印在丈夫的嘴角。   他像只小狗般,轻轻舔舐着丈夫的唇角,眼尾上挑,还带着微微湿意,似乎困惑丈夫为什么忽然停下了动作,询问般地看向他的丈夫。   祂停住了脑中的幻想,思忖了一秒。   或许抛弃人类的事情可以晚几天,他很乖巧,让祂还没彻底感到无趣。   这么想着,祂愉快地亲吻着人类,又如刚才那般粗暴地对待他。   反正,人类也不会拒绝。   *   阿诺倚靠在丈夫的胸膛,倾听着丈夫平稳安和的心跳声。   他忽然记起上午男孩的话,仰头看向丈夫:“奥狄赛,尤莱亚的生日快到了,我们得给他举办个生日会。”   丈夫薄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他温和地露出笑容。   “当然,我会安排的。”   祂如此说道。   卧室里,暗色的丝绸窗帘被窗外的风微微吹动,站在院中的仆人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从吹起的窗帘后窥视到了屋内的景象。   瓦尔德死死地盯着重新合拢的窗帘,脑中逐渐放大他刚才看到的一幕——在夫人的身边,被他倚靠着的男人……没有脸。   ——————   小镇里,夫人真正的丈夫在与另一个假冒他的“恶灵”对峙。   奥狄赛看向不远处的尤莱亚,在他迷失黑雾林之前,他拿对方其实并没有办法,仅仅是一把附魔的银制匕首,也只能短暂地驱散他。   但现在,脑中回想着遇到那群“怪物”时出现的声音——在被穿透胸膛时,他记起了那座雕塑,向祂许下了愿望。   那个危险的邪神问他:【你想要什么?活下去,还是杀死冒充你的“恶灵”? 】   在一片血色中,奥狄赛选择了所有。   恍惚间,他望着那穿透他胸膛的怪物,似人非人,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像是镇上某个失踪了很久的镇民。   但他不记得了。   大脑中记起阿诺的脸,转瞬间又变成了尤莱亚的模样。他顶着自己的脸,穿过了庄园的大门,与阿诺亲昵地靠近。   而他那精神失常的妻子,即使有时从中看出了不对劲,却又因为错乱的记忆忽略了一切。   “我要……活着,杀了尤莱亚和所有破坏我与阿诺平静生活的存在,我要——和妻子永远在一起!”   ……   ……   尤莱亚注意到了远处奥狄赛的眼神,对于男人的憎恨,他并不觉得奇怪,甚至相比较,他觉得自己的恨意更加强烈。   只是盯着奥狄赛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   奥狄赛好像,不算是个人了。   倒像是……黑雾林里的那些怪物。   尤莱亚若有所思,缓缓翘起唇角。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无论对方的结果是死亡,还是彻底沦为那群没有意识的怪物,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当然,他不会将其告诉阿诺,他那柔弱的母亲精神状态总是很脆弱,倘若让他知道了奥狄赛的死亡或是变成怪物,他绝对承受不住。   为了阿诺的精神状态,他会继续顶着奥狄赛的模样,做母亲的丈夫。   他会好好地照顾阿诺,就像他曾经对未来的幻想,只不过,是以丈夫的身份。   远处,一道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   尤莱亚瞥了眼那道身影,转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原地。   奥狄赛与阿梅丽还未来得及反应,尤莱亚便已然消失不见。   而那道身影的哭喊也逐渐传来——“考斯特叔叔!麻烦你……麻烦你救救我爸爸吧!”   小小的露西在不断的奔跑之后,终于记起了一个能就她爸爸的存在,于是到处搜寻奥狄赛的身影。   终于,她找到了他。   砚删停像是找到了救星般,小露西激动地向对方跑去。   “考斯特叔叔!救救我爸爸!求求您救救我爸爸!”   见是这个小女孩,阿梅丽比奥狄赛先一步皱起了眉。   她知道女孩的爸爸进入了黑雾林,但却并不知道对方已经跟随着奥狄赛走了出来,缓缓拢眉:“是艾伯纳主动提出进入黑雾林抓住凶手,然而昨夜镇上又死了数十人,现在凶手依旧逍遥法外,你还想让奥狄赛进去救人?!”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眼露西,眉眼间流露出“他也配?”的神色。   露西被她说得有些茫然,十几岁的小女孩满是恐惧和慌乱的脑中分辨不清太多的事情,唯一还牢牢记得的,是她那遇到危险的爸爸。   她胡乱地摇着头,嘴里不断地喊着:“我、我不知道……快去救救我爸爸吧!他一个人在那,快要被打死了……” 第50章   小女孩哭喊着:“考斯特叔叔,救救我爸爸吧!他现在在米勒夫人家门口,那个像座山一样的老爷爷要打死我爸爸,爸爸为了让我安全离开,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阿梅丽的眼中流露出疑惑,玛德琳·米勒?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那个外来者不应该是在黑雾林里吗?   身旁的奥狄赛解答了她的疑惑:“几天前去镇外探查情况的时候遭到尤莱亚算计, 迷失在黑雾林里,从那个时候尤莱亚便取代了我。好在前天在黑雾林里碰到了进入搜寻凶手的艾伯纳……”   他三言两语道出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并思索片刻,决定前去玛德琳家解救一下艾伯纳。   “走吧,露西。”   满眼婆娑的小露西愣了一下, 意识到奥狄赛话中意味的她露出惊喜, 迫不及待地在前方带路。   “太好了,真的是太感谢您了考斯特叔叔!”   很快,他们便达到了玛德琳屋前,远远地,便看到了艾伯纳瘫倒在地上的身影。   露西尖叫一声:“爸爸——”   看着那道熟悉的壮肥身影,奥狄赛皱了皱眉,出声阻止了对方:“约翰·米勒!停下!”   高举木棒的手停在了艾伯纳的脑袋上方,老约翰见是奥狄赛, 悻悻放下了手。   “考斯特先生,怎么是您……”   见对方停下了攻击,露西连忙跑到艾伯纳的身边,查看着爸爸的状况:“爸爸、爸爸!你还好吗?!”   奥狄赛警告地看着老约翰一眼,对方畏惧地低下头,而紧闭的房屋也似乎听见了不一样的动静,玛德琳缓缓打开房门,畏怯地走了出来。   “考斯特叔叔, 我爸爸晕过去了!”小女孩的哭喊声从前方传来。   ——————   庄园,罗埃尔心情愉快地照顾着花房里的花卉,举着水壶浇水。   而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快速接近。   罗埃尔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去的眼中还含着笑意:“瓦尔德叔叔,你怎么过来了?是要准备吃完晚饭了吗?那我去喊……”   “夫人”两字还未说出口,罗埃尔这才看清此刻仆人的表情,那张从来镇定的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焦急,让罗埃尔下意识想到了庄园里阿诺的安危。   手中的水壶跌落在地,洒出一片水花,落在了一旁的银莲花的叶片上。   “怎么了?是阿诺出什么事情了吗?!”罗埃尔表情慌乱,上前询问着阿诺的情况。   仆人神色略微迟疑,像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埃尔有些不耐:“你快说啊!现在叔叔不在庄园里,我作为他的亲侄子,有权利负责庄园里的一切。”他说着,酷似阿梅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仆人,带着几分奥狄赛的气势。   仆人神色微动,恭敬地低下脑袋,“少爷,我刚刚路过夫人的卧室,好像听到里面……”   男孩不耐烦地说道:“听到什么了?你快说啊?!难道是夫人从床上摔下来了……”   “……听到里面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罗埃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恐怖起来,目光尖锐地盯着眼前的仆人:“瓦尔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仆人平静地与他对视,并重复了一遍。   “少爷,我听见夫人卧室里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一名男性的声音……”   “闭嘴!”罗埃尔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   男孩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水壶,借此努力平复心中的躁怒。   他并不相信夫人的房里藏着一个男人,然而瓦尔德又没有理由欺骗他。   他烦躁地往一旁的花卉绿植上倒水,很快便把一整壶水倒完了。   罗埃尔也平和了些许。   脚下的土壤变得湿润泥泞,罗埃尔看向瓦尔德。   他说:“你去把夫人引开。”   ……   ……   扣扣扣——   门外有人敲响,阿诺听见了仆人的声音。   “夫人,该吃晚饭了。”   阿诺略微慌乱地起身,他仍未习惯这般躲躲藏藏的生活。   “好、好的!”他高声应着,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身后的丈夫撑起上半身,揽上他的肩颈,温热呼吸喷洒在妻子的耳后,嘴角衔着笑:“夫人,别忘了帮我带晚餐。”   阿诺不自在地捂着耳朵,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他推开丈夫的手臂,整理好衣裙便打开了房门,没有给身后的丈夫一个眼神。   有些时候,夫妻之间经常待在一起,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对于阿诺来说是这样。   ……   他有点想快点结束这个游戏了。   在阿诺离开卧室后,祂躺在留有人类余温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褥,浑身被人类的气息所笼罩。   床头柜上放置着一串绿宝石项链,是阿诺随手搁置在那的。   一只手拾起了那串项链,举过头顶对着最大的那颗绿宝石随意打量。   祂还记得人类佩戴它时的美貌,把人类的脖颈衬托得更加修长白皙,让祂忍不住在上面落下更加的痕迹。   或许,祂可以找来更多的宝石,红色应该更衬托他。   而对于人类出门前略微不耐的语气,祂倒并未想太多,只以为他又在闹什么小脾气。   祂记起人类郁烦的神情,每次动作稍快些,夹得稍用力些,便会啜着泪一个劲地骂混蛋、讨厌之类的话语,然后下了床便开始甩脸色,丝毫也不温顺。   祂心里想着,却不由记起那个名叫奥狄赛的男人,人类眼中所见到的那个模样,他的丈夫。   明明他也这般逗弄着人类,而人类虽然同样被气得翻脸,但事后总会黏糊糊地给那个男人一个亲吻。   为什么祂没有?   祂心情阴郁了一瞬,但很快,门口传来把手转动的声响,转瞬变得愉悦起来。   祂以为是阿诺忘记了,回来补祂一个亲吻。   然而撑起身,见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人类。   男孩愤怒地睁大了眼,怒视着屋里陌生的男人。   他认不出屋里男人的模样,倘若他回头平静下来,便会惊悚地发现他完全记不清男人的外貌身形。   而祂表情诧异,稍微变得明亮的心情瞬间降到低谷。   人类为什么忘记了亲祂?   祂现在不是他的丈夫吗? !   祂的脑中一直念着这件事,以至于忽略了眼前男孩的怒视。   罗埃尔盯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愤怒让他杀了对方,然而理智让他顾忌楼下的夫人……   不,他绝不会让这个男人继续留在夫人的卧室。   罗埃尔压制着心中的怒意,低声向男人警告道:“还不快起来!你想要害死夫人吗?!”   祂轻飘飘地瞥了男孩一眼,只有祂能看见的标记意味着对方曾经向祂许下过心愿。   思忖了一秒,祂记起了对方的身份——许愿夺回身体的人类,同样,他现在的身份是……   那个人类的孩子。   祂想了想,祂现在是人类的丈夫,所以,这个叫做罗埃尔的也是祂的孩子。   想清楚后,祂施施然地站起身,决定给对方一个面子。   而措不及防看见陌生男人赤裸上身的罗埃尔面色更加难看,那些刺眼的痕迹无一不彰显着对方与夫人之间的关系。   罗埃尔极力遏制着自己脑中的深思,压抑着情绪对男人怒斥道:“穿上你的衣服!……不,不许穿我叔叔的衣服——该死!”   祂挑了挑眉:“那我穿什么?”   祂就是人类的丈夫,为什么不能穿那些衣服?   不知男孩想到了什么,祂看见对方的脸色更黑了。   罗埃尔咬牙切齿:“穿吧,赶紧穿上,然后离开这……”   离开?   祂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脑中若无其事地想着。   可不是祂不想离开,是那个人类舍不得他。   这么想着,祂勾起唇角,对着男孩说道:“他舍不得我。”   罗埃尔:“?”   罗埃尔怒视:“!!!”   觉得自己被挑衅了的男孩几乎快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叔叔不在时,夫人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他的话正要说出口,楼下倏地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其中,阿诺充满惊喜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说:“奥狄赛!你回来了!!”   ——————   楼下,风尘仆仆赶回家的奥狄赛推开了主楼大门,跨过前厅见到了他多日未见的妻子。   他的爱人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餐厅的主位,安静地吃着晚餐,看起来尤为可怜。   似乎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的妻子抬起头,看见了他——瞳孔放大,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与慌乱,随后变为了惊喜。   阿诺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丈夫,以为对方处理了那不知名的“恶灵”,能够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不再躲藏,惊喜地睁大眼睛。   “奥狄赛、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激动地冲着他的丈夫奔去。   而奥狄赛也张开了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的妻子。   他深爱的夫人,他的阿诺,他终于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男人凝望着妻子的眼睛,语气中包含着许多情绪:“抱歉,夫人……”让您等太久了,即使您并不知道这一切。   不过,阿诺也不需要知道这些烦心事。   作为丈夫,他会解决一切,无论是冒充他的假货,还是那些试图破坏他们幸福家庭的家伙……他都会全部解决掉。   奥狄赛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脸上露出与平常毫无二致的温和笑容。   他柔声道:“我回来了,阿诺。”   二楼,一道视线死死地盯着人类脸上充满爱意的表情,顶着男人模样的邪物阴沉着脸,前所未有的怒意充斥着祂的大脑。 第51章   祂注视着拥抱着人类的男人,熟悉的面孔让祂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人类真正的丈夫。   他真正的丈夫回来了……   祂的面色扭曲了一瞬,被人类以爱意时刻注视着的祂无法接受他同样去对待另一个男人。   即使那是他的丈夫, 即使人类并没有发现这几日与他相处的丈夫是祂……即使祂只认为自己只是在实现人类的心愿。   祂认为自己心中恼怒的情感来源于人类对祂的双标对待。   明明祂也是他的丈夫,这是他对祂许下的心愿,可他却忘了床下离开前的亲吻,甚至还把那枚亲吻给了别人——祂死死地盯着阿诺印在男人侧脸的吻,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比刚刚发现祂在夫人卧室里的罗埃尔的表情还要难看几分。   男孩的声音从一旁幽幽传来,罗埃尔同样望着楼下叔叔叔母之间恩爱的场景,表情晦暗:“我叔叔已经回来了,你还没打算藏起来吗?”   祂收回视线,阴恻恻地向罗埃尔射去:“我为什么要藏起来?”   祂也是人类的丈夫,祂为什么要像个情夫一样要藏起来?   罗埃尔不甘示弱地与祂对视:“你以为你是谁?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害了夫人!”   “我叔叔可不是个好惹的,如果让他发现你的存在,不仅夫人会受到惩罚,你也会被他活活烧死。”   祂冷笑着,“他会受到惩罚?”   男孩桀骜地扬起下巴:“当然,如果不想伤害到夫人,我劝你立即离开,永远都别再出现在夫人眼前!”   祂若有所思,而罗埃尔对眼前陌生男人的最后印象,是祂望着夫人的最后一眼。   ——————   祂决定给人类一个惩罚。   正是祂不久前诞生的那个念头——让人类深爱的丈夫抛弃他。   虽然祂在产生这个念头后又很快打消,但现在,望着人类与男人亲密刺眼的画面。祂再次生出了这个念头,祂要给人类一个狠狠的惩罚。   ——————   阿诺感到了困惑,对丈夫近日神出鬼没的身影,以及变化莫测的态度。   在那日丈夫回来后,他曾想要提起过伪装成他的“恶灵”,然而丈夫却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   “亲爱的,那个恶灵……”阿诺希冀地望着他的丈夫,想要询问恶灵是否还存在。   丈夫却揉着眉间,疲倦的神色在他面色一闪而过,“抱歉,阿诺,我有些累了,暂时不想谈论这个。”   阿诺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而丈夫“回来”的第一晚,床上的情事依旧那么强烈又高昂,掌控欲十足。只是在看见他身上残留的痕迹时,面色忽地变得无比恐怖——   男人沉默不语,然而身下却越缠越紧,像条巨蟒般俯身亲吻着他。   沉默的气氛让人不安,他被夹得有些疼了,哭着想要推开丈夫的身体,然而这一举动就像是触发了开关,丈夫终于开口,却是一些让他难堪的话。   “夫人、亲爱的,你其实很喜欢我这样对你对吧,虽然哭得一塌糊涂,却又总是把腿打得更开些……这是欲擒故纵吧,我是不是猜对了……”   丈夫的喘息在耳边喷洒,他只能无助地摇头,但丈夫却笃定了自己的妻子时在口是心非,动作更加粗暴,将阿诺纳入到以往从未有过的深度。   奥狄赛咬着阿诺的肩膀,心里嫉妒得发狠,想要留下点无法抹除的印迹,却始终无法狠下心,只能恨恨地在那些吻痕上覆盖新的痕迹。   他轻柔地舔舐着那处,语气温和却令阿诺无比恐惧。   “以前我总是会被夫人这样可怜的表情骗到,心软地停下动作,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的阿诺是个无法满足的小□□……”   阿诺被他舔得再次起立,眼神惊惧,却又无法阻止对方的举动,只能再次沉溺在欲望的深渊。   最后第二天早上醒来,阿诺发现自己的皮都磨红了,而身旁的丈夫却歉意地告诉他,“抱歉阿诺,这段时间我会很忙碌,可能没空陪你了……”   男人亲吻着他的额头,伸出手指撩开他额前挡住眼睛的头发,温声地说着:“我让瓦尔德准备了早餐,你记得下去吃些。很喜欢床头柜上那条项链吗?等镇上的事情处理完,我去繁都给你买别的颜色……”   忙碌的丈夫匆匆留下几句话,扣上领口的金属纽扣便起身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卧室。   庄园里很快响起了马车轱辘远去的声响,阿诺抱着被子,根本没听清对方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还沉浸在自己叽叽磨破皮的悲伤情绪里。   于是在丈夫离开庄园后的短短数十分钟里,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阿诺的眼前,便是一件十分合理的事情。   所以祂来承受阿诺悲愤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诺流着眼泪把枕头砸向丈夫时,丈夫的脸色并未像昨夜那般阴沉,而是上前搂住了阿诺的肩,温声安抚着妻子的情绪。   “别难过,怎么了?是我惹你伤心了吗?”   丈夫翘起唇,阿诺仿佛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幸灾乐祸,不由更生气了,给了对方一巴掌,指着自己下面哭嚎着:“蠢货!混蛋!我下面好痛呜呜呜……”   被打了一巴掌的祂眨了眨眼,有些懵,自己只是在顺着计划对奥狄赛落井下石,怎么就被讨厌了呢?   还没等祂回过神,下意识顺着人类的动作往下看,神色立马慌了。   “你……你这怎么红成这样了?他、我还没给你上药吗?”   阿诺哭得更大声了:“没有!你一起来就出去了,连个头都不回!”   事实上,在床事结束后,奥狄赛是有为阿诺上药清洗的,只是阿诺睡得晕沉,什么也感受不到。   祂望着人类那处,有些手足无措。   人类还在委屈地哭着,那处部分的顶端一片红肿,似乎还隐隐有些破皮,一看便知道昨夜的状况十分剧烈。   而他的丈夫并不心疼他,甚至一下床便离开了他。   祂那颗藏在雕塑里的心脏莫名有些酸胀,奇怪的情绪让祂不由轻声问道:“他、我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总是这么乖……”   阿诺莫名其妙地抬眼看向丈夫,睫毛上还挂着眼泪。   他?乖? ? ?   刚刚甩祂的一巴掌转头就忘记了吗? !   阿诺又甩了丈夫一巴掌,哭唧唧地表示再不给他上药叽叽就要废掉了。丈夫立马清醒,急忙给他上药。   只是在上药的过程中,祂又忍不住问他:“我对你这么坏,你为什么还爱我?”   下身被祂紧紧攥住的阿诺丝毫不敢乱动,有种祂为刀俎,他为鱼肉的感觉,他感受着身下凉飕飕的刺痛感,害怕地胡言乱语:“因为、因为你对我最好了呀……”   早知道就不让祂给自己上药了呜……   而听着这个回答,祂缓缓停下了动作,盯着掌下的人类久久没有说话。   人类似乎因为昨夜产生了些许惧意,却还是忍着害怕抓起祂的手,将脸颊贴在祂的手心胡乱蹭着,口中还在为他的丈夫辩解。   “奥狄赛对我最好了,即使很忙还是会陪着我,给我买新衣服和珠宝,还有好吃的小蛋糕……但是、但是我不喜欢你昨晚在床上说的那些话……”后面的语气逐渐变弱,人类似乎记起了什么,贴着祂手掌的脸畏缩了一瞬。   察觉到他后缩的举动,祂下意识收紧虎口,挟制住人类的下颚。   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倒映着丈夫的模样,渐渐浮现出惧意。   ——他在害怕祂。   不,是害怕他的丈夫。   祂情绪复杂。   他对他的丈夫产生了惧意,这本该是件令祂愉快的事,虽然祂还并未做些什么。   但现在,   祂望着人类坠着泪珠的眼睫,心中生出几分怒意——祂与人类相处的这几日里从未让他受到伤害,即使在床上也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而那个男人不过回来一夜,便令他□□受伤,望着祂的眼中充满恐惧。   祂强忍着恼怒,将人搂入怀里柔声安抚着,而后试探询问:“我……昨晚在床上说你什么了?”   祂紧紧地盯着人类的表情,看着他迟疑着,缓缓吐出那三个字,面上羞愧到几乎要晕了过去。   他甚至仰起头,惴惴不安地问着:“我、我真的很□□吗?”   短暂沉默中,一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身前传来丈夫包含愧疚的声音。   “抱歉阿诺,是我的问题,你很好……”   阿诺安静地听着,祂遮着他的双眼,不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狠戾的表情——祂的人类明明这么乖巧可怜,那个男人竟敢如此对待他!   祂望着人类茫然懵懂的脸,忽然失去的视线令他下意识抓着了离他最近的物体,也便是祂的衣袖。   祂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怜意,人类可怜又可爱,然而他的丈夫却并不爱他。   仅仅只是一句侮辱,便令他瑟瑟发抖,蜷缩在祂的怀里,依赖地抓着祂的衣袖。   祂简直不能想象,当他被丈夫抛弃时,又会是多么绝望。   他一定会绝望到死去吧……   感受着掌下不安颤抖的睫毛,祂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鼻子,环抱着人类的臂膀也忍不住收紧了些。   祂有些不忍心了,这样的惩罚对眼前的人类而言,似乎有些过于残忍。   他并未做错什么,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与他相处的丈夫是祂……   他只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类而已。   ……   ……   好吧,祂原谅他了。 第52章   奥狄赛带着仆人匆匆离开了庄园,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家里的野男人便钻进了妻子的卧室,许久未出来。   而这一切都被罗埃尔看在眼里。   男孩气恼得差点把叔叔喊住, 告诉他夫人屋里进了贼。   但他很快就控制住情绪,甚至还检查了一下那个野男人可能留下的破绽, 准备把这个秘密兜严实。   罗埃尔认为叔叔并不爱夫人,害怕让叔叔知道了惩罚夫人,于是帮助野男人遮掩痕迹,同时心里在狠毒地计划着如何让男人消失。   而同样知道这件事的瓦尔德则毫不犹豫地将卧室发现的男人告诉了奥狄赛。   马车上,奥狄赛的神色骇人得可怕。   他以为妻子身上的痕迹是尤莱亚那个畜牲留下的,却没想到庄园里还存在着另一个冒充他模样的男人。   他缓缓开口, 语气阴冷怨毒:“你是说……那个男人没有脸?”   “是的,先生。”仆人一边驾驶着马车,一边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罗埃尔少爷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体,而那个占了他身体的幽魂本来被我们困在布偶人身上,今早去查看的时候却发现布偶人上已经没有了灵魂。”   瓦尔德混淆着时间线,将奥狄赛的怀疑引到那道幽魂身上。   车轮徐徐转动,仆人驾驶着马车,视线落在前方的礼堂,眼神幽深晦暗。   对于那个没有脸的男人,他的心中其实隐隐有了怀疑的人选。   只是答案过于惊悚, 令他不敢去深思……   倘若真的是那个存在, 祂……究竟是以怎样的视角去看待夫人。   瓦尔德倒是希望那只是简单的原因——夫人在知道丈夫被恶灵冒充后,心中的恐惧吸引来了那个邪物。   对于那座无面之像, 瓦尔德有几分了解。   比起化作恶灵的尤莱亚,无面之像算是温顺。可以说,只要不许愿, 祂便是一座无害的雕塑。   在他杀死贵族后,无意中从贵族的藏书里发现了贵族收集到的关于那座雕塑的资料。   最远的记录是在几十年前,发现了雕塑的人给祂取名为无面之像。大量资料表明无面之像以人类的欲望与灵魂为食,当祂感受到强烈的欲望时,便会现身诱惑着人类向祂许下愿望。   恐惧也是欲望之一。   瓦尔德想,怕不是夫人的恐惧吸引来了后院的无面之像,被诱导着许下了愿望。   只是……   仆人缓缓皱起了眉,他无法确定夫人向雕塑许了什么愿望,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   艾伯纳从昏迷中苏醒,一睁开眼便看见了女儿充满担忧的小脸。   “咳咳……露、露西?”   小露西惊喜地睁大眼睛:“爸爸!”   艾伯纳想要撑起身,却被胸前的闷痛刺得再次跌落回去。   露西连忙伸出艰难地扶住爸爸,“别乱动,爸爸,你身上还有伤……”   艾伯纳思绪混乱,呢喃着:“我这是怎么了?”   露西惊恐地睁大眼,以为自己的爸爸伤了脑子,立马起身向屋外跑去。   “考斯特叔叔,我爸爸傻了——”   “???”艾伯纳连忙伸手想要阻止:“等等露西,我脑子没问题……”   然而露西已经跑出了门外,艾伯纳表情无奈。   艾伯纳:【我只是一时混乱,脑子还是没问题的……】   艾伯纳:【不过看这情况,是考斯特救了我? 】   玩家瞥了眼主角的心理描写,扭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那天待过一晚的小木屋?”   玩家喃喃着,而下一秒,露西带着考斯特走进了屋里。   “考斯特叔叔,快看看我爸爸他怎么了?”   玩家上移视线,对上考斯特的眼睛。   男人冷静地注视着他,“你身上的伤势并不重。”   “醒了就起来,我知道该怎么解决这场黑雾了。”   玩家缓缓睁大了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考斯特就是主角阵营的大佬!   ——————   黑雾里,尤莱亚窥视着小镇里所有的动向,时不时将视线移至庄园里,看一眼他的母亲。   他注意到罗埃尔阴湿地躲在角落里,阴恻恻地窥探着母亲与另一个男人的动向。   尤莱亚看着那陌生的男人,眼中闪过警惕和困惑,他并未在黑雾的记忆里见过这个男人,甚至惊悚地发现,自己一转头便会忘了男人的模样,这令他的警惕达到了顶端——他几乎是一瞬间联想到了那间无法靠近的木屋。   很显然,对方源自于那里。   透过黑雾,他听见了奥狄赛口中对那木屋里存在的称呼——无面之像,一座能许愿的雕塑。   尤莱亚记起了在黑雾林,奥狄赛忽然恢复了所有伤势,并杀死所有怪物的场景,以及出来遇见对方时窥视到的奇怪感知。   他笃定地想着,奥狄赛向祂许下愿望。   与他同根同源的邪物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实现愿望当然需要代价。   虽然不知道奥狄赛的愿望是什么,但尤莱亚已然知晓了对方付出的代价——他将变为那群怪物,逐渐失去意识与人类的外表——这样的结果倒是让尤莱亚更为满意,这比残忍杀害奥狄赛更让对方感到痛苦。   他不禁有些期待,奥狄赛那个残忍傲慢的男人在意识到自己逐渐变成怪物,将会露出怎样令他愉快的表情。   对了,还有同样向祂许下愿望的阿梅丽,她身上的污染现在又进行到了哪一步?   尤莱亚将视线转移到阿梅丽的方向,女人正组织着那群愚蠢的镇民,为今夜的猎杀做好准备。   她派发着武器,与奥狄赛不知从哪交给她的药水,吩咐着所有人滴入眼中。   阿梅丽看起来很正常,然而时不时烦躁的动作暴露了她身体的症状,即使缠绕着纱布也遮挡不住她想要抓挠的欲望。   但她并未察觉,即使自己身上缠绕的纱布已经从脖颈延伸到了腰部,只以为自己也是犯了较为严重的皮疹,丝毫没注意到身前瘦小男孩逐渐惊恐的眼神。   “阿、阿梅丽夫人,你要不先去看看牧师……”皮尔登颤颤巍巍地开口,女人脖颈处的纱布因过分抓挠而微微松散,他几乎能看到其中如石块般灰白硬化的皮肤,目光逐渐恐惧。   然而阿梅丽却丝毫未感到一丝不对劲,不耐烦把手里的药水丢给皮尔登,“闭嘴,赶紧把药水滴入眼里。”   皮尔登只好憋屈地闭上嘴,默默远离了阿梅丽,他觉得对方身上的变化实在诡异,很难保证没有传染性。   化作黑雾的尤莱亚飘荡着,仿佛已经看到女人变成一尊石像,意识依旧存在,却只能日复一日地僵硬不能动弹的画面。   这样的结果,比让阿梅丽失去一切之后还要令对方痛苦。   尤莱亚不禁对那个同类产生了好奇,如此阴狠的手段,究竟是怎样凶恶的邪物?   ——————   花房里,被许多人惦记的「无面之像」忙忙碌碌绑好秋千,脑中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祂这么快就原谅他,是不是有些太过娇纵了?   但下一瞬,祂无视躲在角落里阴恻恻盯着自己的男孩,笑语盈盈地与人类贴贴。   娇纵又怎么了?祂的人类受了委屈,好不容易才被祂哄好些,才不要又惹生气了。   “夫人,喜欢吗?我抱你坐上去试试。”祂从庄园里的仓库里取来材料绑好的秋千结实又牢固,很放心地抱着人类坐上秋千。   秋千缓缓摇晃着,祂念着书里的故事,人类倚靠在祂的胸膛,专注又安静地聆听着,安宁美好的气氛令祂心情无比愉悦。   等到时间久了,人类听着有些困顿,便会黏糊糊地钻入祂的怀里小憩一会儿。   温热的体温从人类身上蔓延,像是一只软乎乎的猫。   祂不由抱紧了怀里的人类。   ——————   “这是什么?”   正准备与人商议自己计划的奥狄赛瞥了眼递到面前的相片,并没有大多兴趣。   艾伯纳笑了笑,好脾气的他耐心解释:“这是我打扫木屋的时候发现的,你不是娶了妻子吗?听镇上的人说你夫人以前是住在这里的,我从那间卧室的枕头下发现了这张照片……”   艾伯纳的话未说完,眼前的男人便快速地夺走了照片,他倒也没生气,笑呵呵地看着考斯特看完照片。   然而奥狄赛的反应却并未像他想的那样,拿到妻子以前的照片充满温情,反而面色难看了一瞬。   奥狄赛眼眸微缩,看到这张照片的他意识到,被他杀死的尤莱亚,被所有人认作是阿诺孩子的尤莱亚……并不是真正的尤莱亚,阿诺真正的孩子。   男人摩挲着照片上曾经的妻子,面上闪过一丝柔情,但很快变为原来的平静。   这条信息对目前的他们并没有很大的帮助,却让奥狄赛害怕阿诺知晓的心稍稍安定——他并没有杀死阿诺的孩子,那只是个占据了阿诺孩子身份的恶灵。   甚至说不定……他妻子那可怜的孩子,是被那个“恶灵”杀害的。   男人神色晦暗不明,他顿了顿,说起了他们迷失在黑雾林里的事情。   “你有没有注意到,在我们拿到指南针后出现的那群怪物,它们出现的时机很突然,就像是知道我们的位置一样,而且顺着指南针给的方向,我们依旧在不停打转……”   奥狄赛眸色微暗,如果不是他濒死引来了祂,他们就算侥幸从怪物手里活下来,也依旧走不出黑雾林。   艾伯纳微愣,他也记起了这件事,不由心中一惊。   “……有人盯着我们!” 第53章   傍晚, 回到庄园的奥狄赛疲倦地脱下身上的大衣,他走向大厅,却并未见到自己的妻子。   奥狄赛眉头微颦,在二楼走廊发现了刚从书房走出来的罗埃尔,男孩手里拿着一根发带,面上带着明显的怨气。   “罗埃尔,你在做什么?”   听见叔叔声音的罗埃尔条件反射地把手藏到身后, “叔、叔叔?你怎么回来了?”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劲,野男人又不是他,他只是帮阿诺拿条发带而已。   只是脑子里虽然这么想,男孩的心里却莫名有些心虚。   他想到了夫人蜷缩在那个野男人怀里小憩的画面, 即使被惊怒冲昏头脑的他出现在夫人面前,吵醒了夫人,夫人也丝毫未慌。   他想:夫人那时的表情,就像是和叔叔亲吻被他撞见了一样,面上只有被人撞见的羞涩与些许不自在,完全没有偷人被他发现的惊恐与慌乱。   罗埃尔当时就很气恼,很想冲上去委屈地问夫人,叔叔对他不好吗?为什么要找野男人?还是说夫人其实更喜欢年轻一些的男人?   也对, 毕竟叔叔年纪大了,床上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祂正如祂的真身那般, 无论化成人还是动物都没有脸, 除了一些「灵感」很强的生命,每个人见祂都是不同的模样。   而在罗埃尔的眼里,抱着夫人的野男人便长着一张极其年轻的脸,这让他在愤恨之余,不由生出一丝欲想。   夫人他……喜欢的是这样的类型吗?   罗埃尔想着,他也快成年了,比叔叔,还有那个野男人都要年轻,而且他长得还可以,身体也很强壮……虽然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但他可以现在就去学!   如此幻想着的罗埃尔差一点就向夫人开口了,然而那个可恶的野男人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低头不知道跟夫人说了些什么,打发着他做了不少麻烦事。   不是让他去前院摘花,就是让他去仓库拿些谷物喂鸟……而现在则使唤着他去书房拿一根发带,说是要给夫人编辫子。   气得罗埃尔肺都要炸了,奈何夫人还纵容着那个野男人。   罗埃尔刚从那一抽屉的发带里挑出野男人指定的那一根暗红色发带,眼熟的颜色让他一下子就记起来是上次他拿给夫人的。   上次他提起为夫人扎头发,夫人拒绝了,这一次夫人却允许了那个男人为他编辫子——这么一想,罗埃尔不由更气了。   然而正当他一脸怨气地走出书房,却撞见了突然回家的叔叔。   ……   听到叔叔询问的罗埃尔有些心虚。   “叔叔,夫人要我帮他取一下发带。”   奥狄赛凝视着眼前的侄子,居高临下地姿势让他很轻易地看见了男孩眼中的心虚。   安静的走廊气氛有些凝固,奥狄赛微微沉默,他不知想到什么,看着男孩几乎与他同高的身形,伸出了手:“把发带交给我吧,夫人现在在哪,我给他带去。”   罗埃尔睁圆了眼睛,他瞬间想到了花房里和那个野男人在一起的夫人,下意识道:“不用了叔叔,夫人让我拿给他。”   这番带着歧义的话瞬间让现场气氛变得诡异起来,罗埃尔汗流浃背地看着眼前的叔叔缓缓眯起眼睛,目光尖锐看着自己。   “罗埃尔·弗尔利·尤因。”   奥狄赛一字一顿地喊出了他的全名,淡淡的危险感让罗埃尔身体一僵。   他到底是个没经历过太多磨难的男孩,气势一下子变软了下来,呐呐着:“叔、叔叔……”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奥狄赛上前一步,伸手抽出他手里的发带,比男孩高出许多的阴影笼罩着他,男人语气平淡,却带着莫大的压迫。   “那你是什么意思?”   男孩张了张嘴,干燥的嘴唇因焦躁的情绪逐渐起皮,他舔了舔唇,下意识道:“叔叔,我……”   然而他却被男人冷冷打断。   “闭嘴。”   “罗埃尔·弗尔利·尤因。”苍白俊美的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薄绿色的眼眸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说:“没有下一次。”   男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那根暗红色的发带缠绕在他的右手,随风向后飘动着。   罗埃尔僵硬在原地,脑中不断回放着男人居高临下的眼神。   他听懂了他亲叔叔话中的意思。   没有下一次……   因为下一次,他的叔叔会亲手杀了他。   长久凝望着无人走廊的眼睛逐渐刺痛,罗埃尔握紧了拳头,怨恨与妒忌在心中蔓延。   叔叔又怎样?   他年纪不小了,而他还有三天成年。   只是忽然又记起花房里的野男人,男孩骤然回神,冲着奥狄赛的方向快速赶去。   然而当他赶到花房时,却并未见到叔叔暴怒的场面,花房里也不见那野男人,只有夫人与叔叔。   看着两人安静美好的氛围,幸福得几乎容不下第三个人,罗埃尔不由咬住了唇,嫉妒像蛇一样撕咬着他的心。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花房里的叔叔和夫人始终没有注意到他,不甘与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离开了花房。   ……最起码,夫人不会因为那个野男人受到惩罚。   ——————   阿诺正与丈夫等着罗埃尔带着发带回来,他躺在丈夫怀里,身前的丈夫用手指玩弄着他的发尾,勾着那缕发丝不停绕圈。   疑惑着这么久男孩为什么还没过来,阿诺正要起身,却见丈夫忽然停住了手,抬头看向前方,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低头对着他歉意地笑了笑,“阿诺,我先离开一下,待会就回来。”   说着,丈夫松开了手,快步离开了视线范围。   虽然奇怪着,但阿诺并未察觉到不对劲,嘟喃着抱怨了句:“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然而没等一分钟,阿诺便看到了丈夫回来的身影,右手还握着一根发带。   “亲爱的?”他站起身,语气困惑。   “你只是去拿这个吗?那尤莱亚呢?”   听到妻子莫名问话的奥狄赛微微一顿,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但下一瞬,他又恢复了柔和的表情,平静地走向妻子。   “尤莱亚还在后面,我路上碰到了就正好拿过来了。”说着,奥狄赛顿了顿,微不可察地试探着:“我刚刚回来,你今天在家还好吗?是不是太无聊了……”   阿诺并未察觉到丈夫的异常,上前挽住丈夫的手臂,抱怨着:“还好吧,毕竟有你陪我,不过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出门啊……”   “对了,你不是说要帮我编辫子吗?我已经准备好了,坐在秋千上可以吗?”   编辫子……   奥狄赛神色莫名,他并未说过这样的话,今日也并未陪在阿诺身边,还有眼前那忽然冒出来的秋千……   男人的脸色在妻子转身的那一刻瞬间沉了下去。   ——是谁又冒充了他的模样,欺骗了他的妻子? !   奥狄赛记起了早上出门前仆人的话,他说他看见夫人的卧室里出现了一个没有脸的男人——他神情阴冷,脑中冒出的怀疑对象却不是仆人口中的那个幽魂,而是另一个存在。   没有脸……莫名地,他想到了木屋里的那座雕塑。   在黑雾林里,奥狄赛听到了祂的声音,也见到了祂的模样。   然而回忆起来,却莫名感到几分熟悉,像是平常见到的某张人脸。   “奥狄赛?你怎么还愣在那?”   等了许久没等到丈夫的阿诺转头望着他,疑惑地说道。   奥狄赛回过神,眉心残留着之前皱起的褶纹。他稳住心神,对着阿诺温和一笑,上前拢起妻子的黑发。   柔顺的发丝从指缝间缓缓滑落,他不由心里一慌,低声问道:“阿诺,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你是指恶灵冒充你的那段时间吗?”阿诺想了想:“大概是五六天前吧。”   奥狄赛心中微冷。   他立马想到了那日回来时的晚上,阿诺身上新旧交错的吻痕和指印——他的妻子皮肤娇嫩,不仅很容易留下痕迹,还不容易消去。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尤莱亚不是阿诺的孩子,以为是他过于畜牲,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放过。   但现在重新回头去看才发现,原来在他与尤莱亚之间,还存在着一个骗过他们所有人的家伙。   嫉恨的情绪在唇齿间溢出,然而奥狄赛的心里除了对祂的杀意,还有对自己什么也无法做到的苦涩。   甚至此刻的他还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他的妻子……   他的阿诺,他柔弱的爱人……指尖划过微凉的发丝,奥狄赛生疏地为他的妻子编织着辫子,然后用发带小心翼翼地盘好——从见到阿诺起,他便在学习着盘发的技巧,虽然那时以为的女性变成了男性,但他的学习成效依旧完美地在阿诺的身上展现了出来。   阿诺抬手摸向后脑盘好的发型,依稀能分辨出是个像花苞一样的盘发。他没有料到奥狄赛真的会编辫子,转过头亮晶晶地看向男人。   “亲爱的,你好厉害呀。”阿诺每次一高兴就喊亲爱的,然后黏糊糊地往男人身上凑,而他每次一生气就乱骂人,虽然伤害不高,但却像只猫一样不让人靠近。   他甜甜地往丈夫的脸上亲了一下,美滋滋地顶着他的新发型,准备去找面镜子好好欣赏一下。   ……   他的妻子离开了。   奥狄赛被留在了原地,还有妻子在他侧脸留下的亲吻。   但他的心却被妻子带走了,连同他的一切思绪。   奥狄赛想:如果可以,如果他留不下他的妻子,那他希望他的妻子能带着他一起离开。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边,终于有了身体的八爪鱼正叉着腰嚣张大笑。   “嘿嘿嘿八块腹肌和18厘米我终于都有了!”   八爪鱼兴奋地对着自己上下其手,等到情绪终于冷静下来,他看着周围的环境,眼中闪过迷茫。   “等等……这里是哪?”   四周荒芜寂静,依稀吹过一缕冷风,把八爪鱼吹得直打哆嗦。   他好像……被投放到小镇外面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八爪鱼表情呆滞,甚至隐隐有些崩溃。   他想要身体是为了和老婆贴贴的哇!   这下离开了小镇,他要这身体有什么用? ! ! 第54章   夜深,一段激烈又漫长的情事过后,今夜的丈夫似乎比以往还要过分,阿诺被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最后在丈夫的清理中迷迷糊糊地睡去,眼角还坠着眼泪。   奥狄赛擦拭着抽离时滑落的□□ ,安静又平和。   他盯着阿诺的睡颜看了好久,久到屋外的仆人敲响房门,提醒他注意时间。   奥狄赛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巾,无力感在心中蔓延。   指腹轻轻擦去阿诺脸颊的眼泪,他站起身, 换上衣服走出了房门。   仆人恭敬地站在一旁, 完全看不出半小时前站在门口听墙角的扭曲表情。   “先生,外面又起雾了。”   瓦尔德面无表情,幽蓝色的眼眸盯着男人卷至手肘的衣袖,几道鲜红的抓痕格外醒目,令人忍不住心生妒忌。   夫人很好欺负吧,就像他每夜梦中幻想的那样,把人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最后累到瘫软在床上。   他站在门外听着动静,听着夫人的哭泣与谩骂声到后来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小声抽泣着,哭喘着让男人慢些。   那些隐隐约约的动静令瓦尔德忍不住幻想,贴身的服装让身下紧绷得有些疼痛,却让他的幻想变得有几分真实——夫人会用脚踩住他吗?怒骂他龌龊的心思,再用那可爱的语调说着“变态”“混蛋”之类的词汇。   这样的幻想让他愈发膨胀,却又因为无法触碰到夫人而始终无法满足,最后只能不甘又嫉妒地逐渐冷却,回归到原来的状态。   门内的动静越来越小,大概是快要结束了,他已经听不到夫人的声音了,然而奥狄赛的身影始终未从卧室里出来。   奥狄赛在做什么?他好过分,还要在夫人昏睡后欺负夫人吗?   瓦尔德欲求不满地想着:如果是他,一定会好好让夫人休息一下。   ……   好吧,上面其实是假话。   如果能和夫人□□,他一定在夫人骂着他变态的时候将夫人扑倒,然后狠狠地把人全吃一遍,一直做到夫人再也无法□出来。   ——————   油灯微晃,昏暗的光线照亮周身,穿过浓郁的黑雾,两人来到了那座木屋前。   吱嘎……   奥狄赛推开了木门,屋内一片黑暗,他的目光却仿佛毫无阻碍般,精准落在那座雕塑上——祂一如之前那般,没有移动过,也毫无变化。   可奥狄赛却知道,这座雕塑不仅会动,还会冒充他的模样欺骗他的妻子。   奥狄赛从仆人的手中拿过油灯,直直地走到雕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祂。   “「无面之像」,我知道,你能听见。 ”   面前的雕塑并未有任何反应,直到奥狄赛接下来的一句话,直白粗鲁到令在场的任何人都感到惊异。   “我的妻子好□□吗?”   这实在不像是奥狄赛这般傲慢的人会说出口的话,粗俗又鄙陋,也暴露了他在知道妻子被其他人蒙蔽后,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冷静。   身后的瓦尔德微微抬头,看向前方的男人,因微弱昏暗的光线,他只能依稀看到男人被光照出的一点身形和模糊的半张侧脸。   而几乎是在男人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没有脸的雕塑逐渐变幻出一张熟悉的脸——祂肆无忌惮地顶着奥狄赛的脸,缓缓勾起嘴角。   “他很听话,无论怎样粗暴地对待他,他都会顺从地接受。”   第一次顶着这张脸与人类的丈夫面对面,祂的情绪波动比想象中的要大许多。   强烈的嫉妒情绪让祂口无遮拦地在人类的丈夫面对说着祂与人类的情事,然而看着男人一瞬间暴怒的面色,祂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愉快。   人类并不爱祂,他爱的是他的丈夫,爱的是祂顶着的这张脸。   奥狄赛神色晦暗,自己的妻子在一个非人类的口中如此诋毁,而自己却奈何不了对方。   扭曲,愤怒与怨恨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雕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祂以为男人会失去理智,然而令祂诧异的是,男人脸上的阴冷仅仅只存在了一瞬,便立马恢复了平静。   他说:“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   “镇上的黑雾存在的时间越来越久,那个恶灵的力量在逐渐变强,如果再不尽快杀死那个恶灵,他将会杀死所有人……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再吞掉一个同类。”   雕塑不为所动,他说得很对,但祂比他想象中的要强,不是区区一个刚诞生不久的小“恶灵”能杀死的。   祂并不感兴趣,直到听到那个人类的名字。   “那个恶灵曾名为尤莱亚,他对阿诺还存在着作为人类时的依赖与偏执……”   祂当然知道,就连祂出现的原因也是因为那个同类暴露了身份,让人类知道了他的丈夫被恶灵取代,恐惧与对丈夫的想念使祂得以化作奥狄赛的模样。   虽然祂并不能随意活动,但对于镇上发生的事情,却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尤莱亚复活出曾经死去的镇民与外来者,将小镇用黑雾与外界隔绝,让他们重新来一场大猎杀——对于祂们这些“恶灵”“邪物”而言,恐惧与欲望是祂们最好的温床。   祂能感受的到,那个同类在快速成长变强。   “……我想和你联手,一起杀死尤莱亚,如果你愿意,等杀死尤莱亚后,我将把整个小镇的生命都献祭给你……”   眼前的男人还在说着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祂有些厌烦了,直接打断他。   “不够,”祂说。   “还不够……”   奥狄赛的表情再也保持不了平静,面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没想到眼前的雕塑比他预想的还要贪婪。   男人的脑中闪过关于雕塑的弱点,那是获得雕塑时无意间得知的消息,本是他作为最后时刻制约对方的唯一武器——他嘴唇微挪,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眼前雕塑的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祂说:“我还要你的灵魂,十天之后,我要你的灵魂彻底归属于我……”   祂已经等不及了,本来作为许愿的代价,只要时间一到,奥狄赛的一切都将属于祂。   但现在,祂有些等不及了……   ——————   最近的丈夫有些奇怪。   这是阿诺观察了好几天得出的结论。   这几日里,他总是匆匆离开,又忽然在庄园里的哪个角落里冒出来。   “抱歉夫人,再等我一会儿,等我处理好他们……”丈夫歉意地看着他,转身快步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阿诺虽然失落,却隐隐有些期待今日的丈夫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或许,这是丈夫给他的惊喜。   果然,在阿诺转身走向花房的路上,便遇见了他那“忙碌”的丈夫。   “阿诺!”   丈夫高兴地冲他大步走来,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条暗红色的宝石项链。   “怎么样?喜欢吗?”丈夫弯着眉眼,小心地为阿诺戴上了新的项链。   他今日穿的正好是条暗红的长裙,搭配的是之前丈夫送给他的红宝石吊坠项链。而此时,丈夫手里拿的是一条更修饰脖子的红宝石短项链。   阿诺抚摸着脖子上的新项链,如鲜血般流淌的红色耀眼夺目,让他的眼睛都不由亮了起来。   而望着阿诺亮晶晶的眼睛,丈夫忍不住亲了一下。   “夫人,你真好看。”   被突然亲了一下的阿诺下意识推了一把,回过神后对着丈夫脸上的红印也一点不内疚,反而哼哼地瞪了丈夫一眼:“谁准你突然亲我的?!”   丈夫笑了笑,顶着巴掌印也丝毫不生气,直到注意到阿诺唇上的血痂,倏地变了脸色。   阿诺被丈夫的快速变脸吓了一跳,肩膀也在下一刻被牢牢紧箍着。   “这是什么?”丈夫紧紧地盯着阿诺的嘴唇,质问着。   阿诺有些委屈:“这是你昨晚咬的啊!”   丈夫神色微愣,他像是忘记昨夜自己的举动,表情格外阴沉。   阿诺心里嘀咕着,奥狄赛这两天可真奇怪,之前看到他身上的痕迹时也是这副吓人的表情,难不成怀疑自己背着他找情人不成? !   他才没有找情人呢!一个丈夫就够他受的了!再找一个又得像上次那样皮都破了!   绝对是丈夫自己太疑神疑鬼了——阿诺忿忿地想着,挣脱开丈夫的手,气冲冲地踩着地板,头也不回地向花房走去。   身后的丈夫愣了愣,意识到妻子生气了,连忙跟上不停道歉。   “阿诺、亲爱的!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祂有些委屈,人类的脾气似乎被祂惯得越来越大了,给他带了礼物却是亲一下都不肯。   一定都是那个男人的错——祂神色阴冷,自从那个男人知道祂的存在后,便经常在人类的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有时连耳后都能看见吻痕。   如此挑衅的举动令祂感到愤怒,但很快,祂冷静了下来。   计算着时间,应该就是今天了。   等按着奥狄赛的计划杀了越来越,祂便立刻夺走他的灵魂,彻底占有他的妻子。   ——————   丈夫太讨厌了,等到临近午饭,阿诺才堪堪原谅丈夫。   然而这个时候,就像他最开始说的那样——奇怪的丈夫匆匆离去,紧接着庄园外传来马车轱辘的声响,他的丈夫又风尘仆仆地从庄园外走来,就像是在外面忙碌了许久一般。   很奇怪吧,就像是有两个丈夫一样。   阿诺也曾悄悄与忙碌的丈夫说起这事,丈夫的面色只是扭曲一瞬,然后安抚着他这是“惊喜”。   阿诺觉得他在把自己当傻子,但他实在太无聊了,忙碌的丈夫整天很忙,而另一个丈夫却能在丈夫离开后始终陪着他,每一次见他还总是会给他带来新的礼物。   于是阿诺想了想,决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   今天似乎出现了第三个丈夫。 第55章   临近傍晚,在丈夫消失后,庄园外响起了马车的声音,他的丈夫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丈夫紧紧地拥抱着他,然后向他介绍身后的男人。   “阿诺, 这是艾伯纳……”   然而阿诺的注意力并不在那陌生的男人身上,感受着熟悉的紧迫力道,他记起了曾经的丈夫——那个冒充丈夫的“恶灵”。   意识到眼前丈夫身份的阿诺不由紧绷着身体,心中生出惧意。   阿诺没有忘记“恶灵”曾冒充尤莱亚试图欺骗自己,虽然最后被丈夫一刀刺在胸口化作黑雾散去, 但他仍然还记得那时“恶灵”恐怖的眼神。   微微颤抖的身体被“恶灵”敏锐地感知到,它松开了手,阿诺对上了它的眼睛,伪装成丈夫模样的“恶灵”惺惺作态,担忧地询问着他是否感觉寒冷。   阿诺怕它意识到自己认出了它,点了点头,指使着对方去卧室拿衣服。   “恶灵”离开了,身影消失在眼前,然而未等阿诺缓过来, 眼前又出现了丈夫的身影。   阿诺被吓得一个激灵,而从后院走来的丈夫却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低声安抚着他:“别怕阿诺,是我,真的奥狄赛……”   阿诺的大脑有些混乱, 但熟悉的感觉告诉他,眼前的丈夫确实是他真正的丈夫——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   奥狄赛神色微冷,他看见了那个“恶灵”对妻子的举动, 心中的厌恶一点点加深。   他与身后的男人对视了一眼,艾伯纳的笑容略微尴尬,对于考斯特亲手给自己带上绿帽的行为,他的心里充满了敬佩与感概。   不愧是是考斯特,为了杀死恶灵,竟然连这都能忍受。   在得知考斯特杀死恶灵的计划后,艾伯纳这才知道,小镇上还存在着另一非人邪物。   虽然对于考斯特与非人生物合作产生些许怀疑与不安,但以目前的处境,他们也只能试上一试。   艾伯纳面色稍微镇定,而玩家扫视了眼庄园,视线在奥狄赛怀里的夫人上微微停顿,操控着主角开口道:“考斯特,有什么事等结束再说,恶灵要过来了。”   奥狄赛神色凝重,他对阿诺安抚着:“别怕阿诺,待会吃完饭你就找借口上楼休息,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也别下来……”   阿诺惶惶不安地勾着丈夫的衣袖,神色慌乱:“奥狄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绿色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温柔,奥狄赛在他的妻子额头落下一吻:“别担心,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丈夫匆匆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他与那陌生的男人。   庄园里似乎即将发生可怕的事情,尽管他的丈夫给了他保证,阿诺也始终惴惴不安着。   那个名叫艾伯纳的男人似乎看出他的恐惧,对着他安抚地笑了笑:“夫人,您别害怕,就按照考斯特刚刚说的那样做就可以了。”   丝毫没被安慰的阿诺勉强扯了扯嘴角,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告别对方,向着大厅走去。   身后的艾伯纳被那张脸惊艳得呆愣一瞬,回过神后仔细一品,轻啧一声:“怪不得考斯特迷失黑雾林的时候这么着急,真人比照片上的还漂亮啊……”   操控着主角的玩家赞同地点点头,他也觉得这NPC实在命好,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   餐桌上,气氛安静到有些诡异。   按照往日的座位,阿诺此时与“恶灵”坐在一起,对桌则是男孩和客人。   艾伯纳友好地对着身旁的男孩笑了笑,得来对方格外敷衍的假笑。   客人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着,这孩子不是考斯特的侄子吗?怎么变成尤莱亚了……   艾伯纳嘀咕着,上下打量了一眼男孩,考斯特也没和他说过这事啊。   客人思忖着,一旁年轻英俊的仆人开始上菜。   “嗒。”   盘底搭在桌上发出清响声,客人抬眼看了一眼,正好瞥见那位长相格外妖异的仆人弯下身,离夫人靠得极近的画面。   仆人微微躬身,将刚开瓶的葡萄酒倒入夫人的杯中,勾唇对着夫人笑着:“夫人,请慢用。”   客人的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怪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仆人看夫人的眼神……还怪拉丝的。   艾伯纳表情怪异,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和考斯特说一声,他家仆人正在挖他的墙角。   玩家也跟着瞅了一眼,没觉得哪不对劲,照例认为主角在脑抽。   直男玩家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数小时后的战斗中,完全注意不到这张餐桌上其他人对那位夫人奇怪的态度。   而下一刻,身旁的男孩忽然出声。   “妈妈,我能和你坐一起吗?”   罗埃尔眨着眼睛,委屈地看着距离他数米远的阿诺。   阿诺慌乱地看了眼身旁的“恶灵”,犹豫又害怕。   他迟疑着,身旁的“恶灵”却已经先一步帮他拒绝了男孩。   男人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轻的声响,却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那双薄绿色的眼睛扫过艾伯纳,落在罗埃尔的身上,嗓音清浅:“尤莱亚,你已经快成年了,不该再向你的母亲索求。”   警告的意味在那双眼眸中显露,罗埃尔咬了咬牙,心中大骂老男人,面上却委委屈屈地垂着眼,企图让夫人看见他的脆弱。   “我只是想离母亲近些……”   “恶灵”不耐烦地掀起眼皮,正要开口,搭在桌上的手被一抹温热覆盖。   男人微愣,下意识侧头看向他的妻子。   阿诺勉强地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尤莱亚,你父亲说得对,你已经长大了……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吗?你准备好喊那些朋友来庄园了吗……”   鸦羽般的睫毛在“恶灵”的注视下忍不住轻颤,阿诺艰难地说完话后,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反手紧紧握住。   冰凉的触感包裹着他的手,阿诺僵住了身体。   “恶灵”似有察觉,担忧地询问着:“你还好吗?还是有些冷吗?”   阿诺虚弱地露出笑容,“没事,待会吃完饭我上楼休息一下就好了。”   面对阿诺的回答,“恶灵”并未察觉到异样,看过来的目光依旧透露着隐隐忧色,倒是让一旁的艾伯纳感概着这“恶灵”模仿得真好。   很快,在逐渐安静的氛围下,这顿晚餐结束得很快。   饭后,阿诺准备上楼休息,“恶灵”犹豫了一会儿,喊来男孩:“尤莱亚,带夫人上楼。”他眼神警告着,却丝毫没能触动罗埃尔激动的心。   “好的。”   身形高大的男孩扬起笑,上前来到他柔弱的“母亲”身边,低声轻道:“妈妈,我们上楼休息吧。”   阿诺点了点头,只是在上楼前,他忽然转过头,看向那个落在所有人身后的陌生客人。   与这位美丽夫人对视上的玩家微微一愣,但因为距离太远,他无法看清这个建模尤其精致的NPC脸上是什么表情。   玩家扫艳小山过主角内心的感概【这个夫人真是漂亮……】,想了想。   应该是对未知事态的害怕吧……   毕竟,   他什么都不知道。   ……   ……   什么也不知道的花瓶NPC阿诺准备睡觉了。   在快速打发走门外的男孩后,他便立即洗洗睡躺在了舒服柔软的大床上。   今晚不是个平安夜,但和他一个背景板没有任何关系。   他要做的只是一觉睡醒后,迎接他美好的“寡妇”人生——   阿诺给自己掖了掖被子,躺平摆好姿势,脸上是对明天的期待,美美进入梦境。   ——————   大厅里,注视着阿诺离开后,“恶灵”忽然出声道:   “艾伯纳,你觉得今晚能成功吗?”   他像是随口一问,视线堪堪从二楼的方向收回。   然而艾伯纳却丝毫不敢放松,他深知,杀死对方的唯一机会就在今夜。   在对方再一次冒充考斯特的时候,当作什么也不知地与对方谈论着杀死恶灵的计划,而后将计就计地将人引入那座雕塑所在木屋——艾伯纳放下手中的餐具,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表情自然:   “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非自然力量当然由非自然力量解决。很显然,我们拿黑雾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借助你家的雕塑……”   说着,他装作安慰对方的模样,佯作古怪地挑眉:“嘿,这个许愿人好像是我吧,怎么你看着比我还难受?”   “恶灵”笑容苦涩,“艾伯纳,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欲言又止,看过来的眼神中似有难言之欲:“你可能会死的……”   艾伯纳耸耸肩:“总得站出一个人来承担后果,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他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我的露西不可能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如果我死了,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她了。”   面对着“恶灵”,艾伯纳拿出了自己毕生的演技,但很显然,对方的演技与他不相上下。   若不是考斯特告诉他对方是“恶灵”,艾伯纳还真有可能把他当作考斯特。   短暂交谈过后,大厅再次安静了下来,直到“恶灵”擦了擦嘴,站起身。   “走吧。”   前方,仆人打开了通往后院的大门,而长长的走廊外,是不知何时刮起的雨雪——   走在长廊里,艾伯纳望着外面的雪,尝试找个话题:“怪不得今天温度降得这么快,这怕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前面的“恶灵”语气平静:“雪来了,圣诞也就快到了。”   “也是,圣诞不久了啊……对了,我听夫人说,明天是尤莱亚的生日?”   听到名字的“恶灵”脚步微顿,记起了那半个月的短暂生活。   如果他还没有死去,或许会作为人类与阿诺一直生活下去…… 第56章   “但是尤莱亚不是已经死了吗?那座位上的不是你侄子吗?”   身后的男人加快脚步, 站到他的右侧。   被打断回忆的“恶灵”皱了皱眉,但很快展开,解释道:“尤莱亚确实是死了, 但你可千万别在我妻子面前提起。”   他的视线眺望至不远处在雨雪中隐隐约约的尖顶木屋,简单提道:“你应该在镇上听到过阿诺之前的经历——他的前夫遭盗贼杀害,大悲之下精神失常,忘记了尤莱亚的模样。”   “阿诺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稳定,若是让他知道尤莱亚出现意外……”   听了一耳八卦的艾伯纳连连点头,只是回忆起餐桌上那位夫人安静的模样,艾伯纳完全无法将他和精神病联系在一起。   艾伯纳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前方带路的仆人却已经停了下来。   他微微愣神, 疑惑地看向远处雨雪交加的夜。   “快到了,今晚的雪太大,接下来的路得打伞了。”   “恶灵”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   雪似乎变大了,夜里的漆黑不见一点光亮,走出带顶的长廊后,即使撑着伞也糊了一行人满脸雪。   艾伯纳抹了把脸,冰凉的雪很快被男人滚烫的体温融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只是下一秒扑面而来的雪依旧会把他的脸糊上。   艾伯纳磨牙,考斯特怎么就这么有钱,庄园建这么大!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还有多远啊?”   身旁的“恶灵”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艾伯纳能看见对方的睫毛都染成的白色,却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英俊。   靠, 又帅又有钱,还有个漂亮老婆!   这下连玩家都忍不住嫉妒了。   这NPC的人生怎么能这么完美? !   但又想想考斯特头上的环保帽,玩家心态平衡了。   虽然他又帅又有钱, 老婆也漂亮温柔,但他被人偷家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仆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身旁传来男人的声音。   “到了。”   数米的距离,一座小木屋出现在他们眼前。   举着油灯的仆人上前解开了门上的锁,很快,门打开了。   漆黑的屋里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环境,仆人已经率先进入,熟练地在黑暗里点燃屋里的蜡烛。   艾伯纳抬脚正要进入,忽然记起什么,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恶灵”,正好捕抓到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警惕。   艾伯纳心中生出喜意。   果然,就像考斯特说的那样,这个“恶灵”害怕那座雕塑。   “考斯特?你怎么停在那?”   他故作困惑地问着,冷静地注视着对方迟疑地靠近。   一步,两步……   “恶灵”眼中闪过疑惑,黑雾没有向上次那样给他警告。   于是,趋于对自身实力的信心,以及心中的好奇,他走进了那座木屋。   吱嘎——   木门倏忽关上,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   强烈的危机感在那一刹刺痛大脑,“恶灵”下意识转身想要离开,然而那外表脆弱不堪的门把手却像是与整个木屋连在了一起,丝毫未动。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恶灵”猛然回头,怒视着面前的艾伯纳与仆人。   “你们——”   “恶灵”正要怒斥,阴影里,另一道身影走了出来,眉眼熟悉到令他憎恶。   “尤莱亚。”低沉的嗓音喊出了“恶灵”的曾用名。   看到男人的那一刻,“恶灵”、尤莱亚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奥狄赛?”   “你怎么会在这?”   “你们算计了我?!不,不可能!整个小镇都在黑雾的笼罩下,什么也瞒不了我!”   他接连否定着,眼神尖锐地射向奥狄赛。   奥狄赛冷冷地注视着他,无论是他曾经所以为的妻子的孩子,还是冒充身份的恶灵,他都对其感到无比厌恶,更别提对方的举动隐隐显露出对他妻子的扭曲情感。   慌乱的神色在尤莱亚的眼中一闪而过,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打不过那座雕塑。   视线透过男人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身后,他对上了雕塑那张逐渐变幻的脸——感受到隐隐禁锢着身体的力量,尤莱亚咬了咬牙,决定找机会硬闯出去。   经验丰富的玩家看出了“恶灵”要跑,连忙喊道:“考斯特!他要跑了!”   奥狄赛双眼一利,抽出腰间的匕首朝即将化作黑雾的“恶灵”抛去。   一片剧烈的混乱中,尖叫声穿过黑雾,他们只能看到那柄银制匕首被黑雾裹挟着,猛烈地冲出了木门,而后快速钻进了巨大的风雪中。   被风雪糊了一脸的艾伯纳抹了把脸,看着“恶灵”逃窜的方向,惊呼道:“考斯特,他好像朝着夫人的方向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   卧室里,正做着“有钱寡妇”美梦的阿诺翻了个身,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   梦里,他梦到奥狄赛死后,给他留下了一大笔财富。而那时游戏也结束了,获得滞留权的他计划在这个游戏里待到腻,整天躺在庄园里,一边欣赏着自己身上的珠宝和小裙子,一边使唤着讨厌的仆人,让他像条狗一样被自己戏耍逗弄,以报NPC时期被吓唬的气。   只是正当阿诺梦见自己踩着仆人的脑袋叉腰得意时,脚下的人忽然抬起了头,令他一下子没站稳跌落在了床上。   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脚踝,他慌乱地抬起脑袋,对上了男人充满欲念的眼睛——   扣扣扣!   门外传来急促慌乱的敲门声,阿诺在睡梦中猛然惊醒,脑中仿佛还印着那双幽蓝的眼睛。   他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睡裙因糟糕的睡姿凌乱地堆到大腿,依稀能从睡裙与被褥的缝隙间看见莹白的肤色。   终于晃过神来,阿诺长长地呼了口气,还好只是个梦。   而此刻,屋外的敲门声仍未停止。   “砰砰砰——”   被吵醒的阿诺脸上带着薄薄怒色,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气冲冲地下床打开门。   他以为是奥狄赛,然而当他把门打开,一道矮小瘦弱的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妈妈,救救我……”熟悉的啜泣嗓音在他的怀里传出,男孩脖颈处的怀表项链格外显眼。   阿诺表情诧异,但很快一闪而过,敬业的NPC立马进入状态。   “尤……尤莱亚?”柔软的NPC有些迷茫,虽然他精神和记忆有问题,但男孩忽高忽矮的身形让他不由产生困惑。   他的尤莱亚……快成年了还这么矮吗?   难道是营养不良了?   疑惑的情绪在脑中转瞬即逝,他看见了男孩脖子上的项链,瞬间抛去了那些所有的不对劲。   “怎么了尤莱亚?是晚上做噩梦了?”阿诺语音轻柔,并未给对方过多时间反应,牵着男孩的手便走入了卧室。   “恶灵”乖巧地任由阿诺牵着,在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之后,他便驱使着黑雾迅速笼罩小镇,让那些复活过来的外来者猎杀镇民。   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他便能恢复力量和伤势——“恶灵”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没能想到,本该是瓮中之鳖的男人,竟然联合了雕塑来对付他。   “尤莱亚?尤莱亚……你还好吗……”   轻柔的声音在身前传来,卧室里铺了厚厚的地毯,“恶灵”低着头,看见了那双赤裸踩在柔软地毯的脚。   尤莱亚微抿着唇,情绪复杂。   逃出那间木屋后,他下意识地变成曾经的模样,来到这里向“母亲”求救——   阿诺牵着尤莱亚来到了床上,他安抚着男孩脆弱的情绪,哄慰着躺下盖好被子。   “别怕、别怕……那只是个噩梦……”   阿诺轻拍着男孩的后背,低声柔和的模样倒映在“恶灵”的眼中,脸颊垂落着“母亲”的发丝,尤莱亚不由有些沉溺,伸手拉住那缕头发。   阿诺微愣,然而男孩却并未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攥着那缕头发,将自己的脑袋往他怀里埋得深了些。   他轻笑一声,揉了揉尤莱亚的发顶,“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而几分钟后,追着“恶灵”消失踪迹来到这里的奥狄赛等人也来到了卧室外。   奥狄赛并未有任何犹豫,直接打开了房门,焦急地喊着:“阿诺——”   等他看清了卧室里的情况,怒目而视——再一次被蒙蔽的妻子抱着变化成男孩模样的“恶灵”,眉目温柔,低声拍抚着对方。   听见丈夫声音的阿诺诧异地转过头,对上了门外一行人的视线。   门外的客人眼神闪躲,而落于最后方的仆人目光灼灼,直直地盯着他无意间裸露出来的大腿肌肤,视线仿佛如实质性般让人感到不堪与颤栗。   阿诺的睫毛忍不住颤抖,他记起了那个忽然变得不受控制的梦境,下意识揪着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了身体。   明明阿诺什么也没做,只是穿着领口略微宽松的睡裙,蕾丝裙摆卷到了大腿,露出白得发亮的肌肤,却叫胆大包天的仆人直勾勾地盯着瞧,在心里打上了勾引与□□的标签。   而比起满是欲念的仆人,艾伯纳的眼神则较为尴尬,尽管情况很紧急,但闯入别人妻子的卧室里还是令他感到不自在,特别是不小心瞥到那位夫人凌乱领口下大片晃眼的白。   让眼里只有游戏与战斗的直男玩家都不由目眩。   靠……这么白的吗?   玩家晃了晃脑袋,试图摇出自己脑中冒出的黄色废料。   ……   现在的恐怖游戏尺度都这么大的吗? !他玩的PVP游戏里,某男性角色出个腹肌皮肤就被一群未成年家长举报18X ! !   要他说,处置那群翻越年龄限制墙的未成年,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们家长星海游戏网账号给封了。 第57章   突然撞开的房门惊起了床上哄着孩子的妻子,他惶惶撑起身,面对门外众人,有些惴惴不安。   “怎、怎么了?”   阿诺看向他面色扭曲的丈夫,搂着男孩肩膀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内心惶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倚靠着他的男孩幽幽睁眼,和门口男人充满怒火的双眼对视上,他挑衅般冲着对方笑着,伸手揽住了阿诺的腰,将脑袋埋入他的胸脯。   佯作害怕受惊的模样,他惶遽地在阿诺的怀里抽噎着。   “妈妈、妈妈……是谁进来了?”如受惊的小动物般,他紧紧地抱着阿诺。   阿诺轻轻拍了拍男孩, 低声安抚道:“没事,是你父亲。”   他一边安抚着,一边抬眼看向他的丈夫,满眼困惑。   他的丈夫神色实在恐怖,就像是见到了野男人,顶着他喷火的目光钻进了他妻子的床榻。   奥狄赛按捺着心中的惊怒,他平复着面上的恐怖表情,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对着他的妻子温声道:“阿诺,快过来,离那个恶灵远些,那不是尤莱亚……”   奥狄赛的表情实在可怕,他极力营造出温和的模样,却还是令妻子往后缩了缩,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丈夫从未在阿诺的面前展现出如此吓人的一幕,狰狞中混杂着温柔的面部表情像是一副濒临崩坏的假面。   “奥、奥狄赛……”   压在怀中男孩肩头的手指微微蜷缩, 阿诺的嗓音略微颤抖。   他有些不明白丈夫话中的意思,奥狄赛的表情如此恐怖,令他感到陌生与惧怕。   对上妻子惧怕的眼睛,奥狄赛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在妻子面前失去了理智,而在捕抓到阿诺闪躲的眼神后,他本就苍白的面色在刹那间更是白到犹如一座石雕。   妻子对他的恐惧,“恶灵”肆无忌惮的挑衅……无一不再挑拨着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嗬……”奥狄赛粗喘着气,极力平复心中的暴怒与惶恐。他的脸上露出了往日完美的温和表情,再一次呼唤着他的妻子。   “阿诺,别被那串项链蒙蔽了眼睛,那是伪装成尤莱亚的恶灵,真的尤莱亚还在隔壁休息。”   “快离开那个恶灵,来我这里……”   他急切地唤着,薄绿色的眼眸透露出担忧与焦虑。   阿诺似乎被丈夫的话说动,搂着怀中男孩的手逐渐放松。   “恶灵”感知到阿诺心中的松动,抱着腰肢的手立即收紧,软着哭腔仰头望着他的母亲。   “妈妈,我是尤莱亚啊……”   “不要抛下我,妈妈、妈妈……我会被他们再一次杀死的,我会被烧死的……妈妈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要再抛下我了、妈妈……”   被话中意思惊到的阿诺下意识低头,撞进了那双满是泪光与哀求的眼睛。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那尖细瘦小的脸上滑落,像断了线的雨般,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了他胸前的布料。   那双漆黑的眼睛倒映着他的模样,眼中的哀求与依赖无比熟悉,好似在哪看过一般。   混乱的记忆干扰着阿诺的大脑,令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恶灵”。   “不……我不会抛下你的、尤莱亚……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尤莱亚……”他低喃着,泛红的眼眶逐渐湿润,泪光划过眼角,坠成眼泪缓缓落下。   被搂进怀里的“恶灵”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放开,就像上次那般迎来母亲的闪躲。   他略微艰难地从阿诺的怀中扬起脸,正巧接到了那滴缓缓滑落的眼泪。   而门口,目睹“母子情深”、哀哀切切的玩家只觉得自己像是拆散他俩的人渣反派。   他不是正义玩家来着吗? !   身后忽然伸出手拉开了他,那个神出鬼没的仆人不知何时带来罗埃尔,推着人挤开了无关紧要的玩家。   瓦尔德推了推罗埃尔,低声在其耳边警告着:“快告诉夫人你才是尤莱亚……”   艾伯纳瞥了眼挡在他前方的仆人,脑中掠过“这仆人不对劲”的想法,视线落到了前方男人的背影上。   他在想,为什么……考斯特看上去这么慌乱?   ……   并不是害怕那位夫人被“恶灵”伤害的恐惧,而是另一种恐惧……   “阿诺!快离开那个恶灵!他不是尤莱亚,这才是尤莱亚——你快瞧,怀表项链,这条才是真的!”   考斯特的声音慌乱又失措,拉着从睡梦中吵醒的侄子,试图唤醒他精神失常的妻子。   艾伯纳:【等等!为什么恶灵说他是尤莱亚?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如果恶灵就是尤莱亚,那他变幻出来的模样和那张照片也不像啊……】   ——————   奥狄赛在恐惧,他在惧怕他的妻子想起真实的记忆,记起他们并不相爱,记起他是被他胁迫着嫁给自己。   于是扯着罗埃尔衣领中的项链,大声证明着他的身份。   “阿诺!你抬起头看我一眼,这才是尤莱亚,这才是真正的项链……”   但无论他如何呐喊,他的妻子始终没有抬起过头,紧紧地搂抱着那个“恶灵”,不断地流泪。   这使得他的全身血液逐渐发凉,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阿诺记起来了,他的妻子不要他……   ——————   事态发生巨大的反转,拖延了时间的“恶灵”驱使着黑雾在镇上杀死了大量镇民,不仅恢复了所有的伤势,还变得更加强大。   顷刻间,躲在那位夫人怀里的“恶灵”瞬间化作了一团黑雾,不知从何而起的狂风席卷着整个卧室,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   混乱间,艾伯纳只能看见那黑雾卷携着那位夫人,考斯特惊慌地扑上前去,却被黑雾穿透胸膛甩至一旁。   “考斯特——”   他惊恐地喊着男人的名字,然而未等他上前查看考斯特的状态,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倏地拱起身,发出尖锐的吼声,被穿透的胸口逐渐生出肉芽交缠愈合,整个人变作了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像极了他们迷失黑雾林时遇见的那群怪物。   不等他心惊,变成怪物的考斯特便扑了上去,与黑雾纠缠在一起。   激烈的打斗使他们破坏了周围的一切,唯有那张床铺,那位夫人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脸上还留着泪痕。   面对非人之间的斗争,艾伯纳能做的只是竭力避开飞来的石块与残木。   而当他避开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时,艾伯纳看见仆人冲了进去,动作敏捷地不像个普通的仆人。   “夫人,我带您离开……”   他扑向了那位夫人,要带着对方离开,却在触碰到夫人的那一刻,后心被变作怪物的考斯特狠狠扎透,凶戾的竖瞳透露着野兽般的凶狠与血腥。   它也不再是个人类,而是如黑雾林里的那些怪物般,失去了理智。   仆人倒在了离夫人一臂的距离,而考斯特却离得很近。   变成怪物的考斯特身形膨大了一倍,原本苍白的皮肤被斑驳的血色覆盖,薄绿色的眼眸变为了狰狞的竖瞳,脊背佝偻着长出尖刺,修长的手指也冒出了尖锐锋利的指甲。   它在向那位夫人靠近,巨大的身形将他的人类妻子完全笼罩,极具鲜明的对比使得困于它身下的夫人尤为可怜,惶惶睁大的眼眸倒映着他变为怪物的丈夫,仿佛下一刻他便要如那试图带走他的仆人那般,被怪物伸出利爪穿透单薄又脆弱的身体。   艾伯纳以为那位夫人即将惨死,然而那怪物却并没有这么做——尖锐的爪子停在了阿诺脸颊面前一寸的距离,那张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艰难地吐出声音。   “阿、阿诺……”   但就在下一瞬,身后的黑雾缠绕着它的下半身,猛地将它往回拖。   考斯特发出一声愤怒而痛苦的咆哮,它的爪子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扭身又与黑雾纠缠了起来。   它的性命实在顽强,无论黑雾如何杀死它,它都能在一个呼吸之间迅速修复所有伤势。   哪怕黑雾之后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也依旧无法摆脱它。   而现在,到了玩家做选择的时候——   【剧情进行到这里,差不多可以结束了,镇外的道路已经打开,作为一个心系女儿的父亲,你选择:】   玩家有些犹豫,英雄救美的想法在第二个试图救人又快速倒地的罗埃尔身上燃起又熄灭。   ……不是,大侄子你死得比刚刚那仆人还快,就别逞能了好吗? !   玩家满脸严肃。   漂亮NPC虽美,但那是别人的老婆,而且这把冲上去必死的好吧!   ……他还是先救女儿吧,下把重开的时候他再好好看看有没有救人的机会。   玩家正要操控着主角跑路,转身时却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这又是谁?   玩家困惑着,那人匆匆留下一句“抱歉”,便顶着185的身高从他身旁掠过,动作怂包却又诡异地充满幸运,直直冲过了四处乱飞的建筑垃圾,来到了他放弃救援的NPC身边。   “——老婆!我来救你啦!”   玩家的脑袋上方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样跳脱的性格,这般直白的称呼,令他不禁生出了一个离谱的念头。   ……   这游戏难道是联机?   不对,这就是单机啊!玩家瞬间回神,他买这游戏的时候还瞥了一眼,单人恐怖游戏,哪里来的联机啊? !   主角在他的选择下正在跑路,而他鬼使神差地向后看了一眼,那疑似玩家的家伙如神兵天降般来到那个NPC的面前,英勇的骑士与漂亮的夫人,像极了救援恋爱题材游戏的宣传cg。   他想,如果Heart Rate公司愿意把那个NPC的建模单拎出来做一部虚拟恋爱游戏,一定会有很多人买单。 第58章   “老婆, 我来救你啦!”   八爪鱼冲入了卧室,他一把抱起床上的漂亮老婆,毫不犹豫地便往外跑。   还未来得及反应,阿诺便被对方抱了起来,坚硬的臂膀抵着他的小腹,随着跑路时的颠簸上下起伏。   阿诺被他掂得脑袋有些发晕,双手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身后非人类之间的战斗逐渐远去,阿诺不知道这个玩家到底是怎么从一片风雪中跑进庄园,又是怎么穿过混乱的中心带走他。   等到他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玩家带出了房间,向着庄园的大门跑去。   庄园外的雪没有半个小时前这么大了,却还是时不时刮着风,吹得阿诺打了个喷嚏。   那双细长的手臂搭在玩家的肩上,凌乱的黑发被风吹起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是气势汹汹的猫。   阿诺使劲地扯了扯身下男人的头发,冲着耳边大声喊道:“喂!快放我下来!”   八爪鱼抱得更紧了:“不行哇老婆,你不能回去,上面打得老凶了!”   阿诺打了个更响的喷嚏,这次八爪鱼反应过来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老婆, 示意阿诺踩在他的鞋上:“老婆,地上脏, 你没穿鞋, 就先踩在我脚上吧。”   风呼呼吹着,阿诺也毫不客气,被放下后就踩在了男人的鞋上。   从未有过的极近距离令八爪鱼有些脸红,他脱下身上的大衣,眼睛却时时刻刻粘在老婆脸上——老婆的眉毛微微皱起,抿紧的嘴唇是粉色的,鼻尖也是粉粉的,但好像是被冻着了。   八爪鱼不由有些心疼,立马用大衣把只穿了睡裙的老婆裹得紧紧的,然后像抱宝贝一样紧紧抱着。   他再一次向着庄园外跑去,带着这座庄园里最珍贵的宝物,跑得比谁都要快。   一想到自己怀里抱着心心念念的老婆,八爪鱼便兴奋的像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一口气跑到镇外逃离这个鬼地方。   他废了这么大功夫重新回到小镇,不就是为了怀里的老婆吗? !   心中的激动就像是有一万只兔子在不停地猛兔撞击,八爪鱼按捺不住,话唠的性质便暴露了出来:“老婆别怕,不管是恶灵还是怪物,它们全都要完蛋了,我在镇外遇到了镇长,他被困在外边怎么也进不来,便喊来了教会的老头……”   “那老头瞧着可厉害了,我瞧着他一瓶药水泼出去,那恶鬼就惨叫着灰飞烟灭了……”   他一边向着镇外的方向跑去,一边和老婆唠唠叨叨着。   阿诺被他吵烦了,挣扎着从衣服里伸出脑袋,被憋红了的脸看起来格外鲜活,那双漂亮的眼睛怒视着玩家。   一只手也从衣服里伸了出来,然后“啪”的一下拍在了玩家的脸上。   阿诺气恼地喊着:“闭嘴啊!吵死了!”   八爪鱼顶着巴掌印,脚下的速度倒也没减,他委屈着眼,试图用他这张从雕塑那换来的24k纯帅脸吸引老婆。   “老婆……”   阿诺恼得挠他:“不许这么喊我!”   脸上新添一道印子的八爪鱼看见了前方的马车,他眼前一亮,冲了过去,把人往车厢里塞。   阿诺被他塞得东倒西歪,分不清东南西北。   混乱中,他揪住了男人的袖子,从大衣里钻出的脸蛋带着薄红,露出那双充满怒意的明亮眼睛。   “你这个家伙……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知不知道坏了我的好事啊!!马上就要白天了!等结束、整个庄园就全都归我了!你这个白痴为什么要冲进来啊?!!”   然而被他狠狠瞪着的男人却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脸颊红得像猴屁股,支支吾吾地连连摆手——他没能听到阿诺不符合人设的那句话,于是在他耳里便成了阿诺在问他名字。   “不、不用谢……我叫江澄心,家住槐阳市辛树区莲河小区,居民编号2xxxxx,通讯号……”   阿诺绝望地闭上眼,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倒霉误入游戏的玩家是个听不懂话的白痴呢?   没事,只要他还没离开小镇,他还能继承第二天的“寡妇生活”。   这么想着,阿诺便要挣扎地起身从车厢里爬出去。   然而就在快爬出车厢的那一瞬间,又立马被男人一把捞了回去。   前面的马匹溜达达地跑了起来,阿诺被人抱在怀里,只能悲愤地望着越来越远的小镇流下贫穷的眼泪。   可恶,他好久才能遇上这么一个有钱的身份啊……   眼瞅着小镇已经逐渐看不见了,阿诺也死心了,等待游戏结束被踢到下一个恐怖游戏里。   而导致这一切的玩家还在美美幻想着离开小镇之后和老婆的幸福生活。   八爪鱼害羞地眨着眼睛:“我和那教会的老头打听过了,离这最近的城市是繁都,听说那里很繁华,我现实生活里是个画手,到时候我可以给人画册子赚钱……”   他说着,脸颊逐渐泛红,抱着阿诺的手微微攥紧。   “到时候我们就先住在一起,等之后有钱了,我买个大房子……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我们可以去教会登记结婚……”   八爪鱼晕乎乎的,已经被自己画的大饼香迷糊了,只顾着嘿嘿傻笑。   阿诺蜷缩在他怀里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哝着:“蠢货……”   “啊?老婆你叫我?”身后的八爪鱼傻乎乎地应着。   他瞧见阿诺肩上的大衣正缓缓滑落,露出里边单薄的睡裙,连忙又心疼地给他拉上。   “老婆你感觉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了……”他唠唠叨叨地,然而这句话之后却骤然没了声音。   没了人拉拢的衣服落在了地上,身后的玩家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马车吱嘎地停了下来,窗外的一切事物像副画般凝固不住,唯有马车里的阿诺依旧鲜活。   细长手指勾出那落在地上的大衣, NPC抖了抖衣服,自己给自己披上,皱着脸嘀咕着:“讨厌的玩家……”   ——————   而另一边,还维持着给老婆拉拢衣服的八爪鱼一脸懵逼。   他老婆呢?他这么大一个老婆去哪了? !   八爪鱼僵硬着动作,眼前是黑漆漆的游戏菜单,偌大的提示框在他脸上不停弹出。   【恭喜玩家八爪鱼通关《黑雾镇》,是/否观看游戏cg】   八爪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脱离了游戏,他几乎恨不得掐着眼前的提示框大声怒吼:“赔我老婆!”   “我还没同意游戏结束呢!你怎么就给我通关了?!!逃离小镇之后的剧情这么好搞你不搞一个?!”   最后,八爪鱼气沉丹田,发出单身狗死于脱单前一晚的怒吼:“我老婆还在镇外的小道等着我呢!快放我回去——”   然而弹在他脸上的依旧只有那条提示框。   【恭喜玩家“十根手指的八爪鱼”通关《黑雾镇》,是/否观看游戏cg】   失去一切手段的八爪鱼双眼无神,没了老婆的他就像是一条咸鱼。   他抱着提示框,颓废地伸出手,选择了观看。   【游戏cg——迷雾重重】   眼前逐渐出现画面,熟悉的小镇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以看电影的方式。   视频里,教会的人找到了躲藏在教堂存活下来的镇民,他们安抚着幸存者,找到了远在小镇边缘的庄园,在二楼发现了化作怪物的考斯特和罪魁祸首尤莱亚。   两个非人类打得不可开交,在为首的红袍老头手中的特殊装置下,很快便收容了它们。   无人发现庄园里还少了个人,也无人注意那怪物被关押前嘴里执着地喊着的名字,就连那看似声势浩大,难以敌对的黑雾也只是徒劳地翻涌几瞬,便毫无反抗地被关入了瓶中。   如此轻松地处理了这些邪物,让人不由感到一丝怪异。   “这个小镇死了这么多的人?造成这一切的邪物竟然这么弱小?”   一群白袍教会人员中,有人困惑了几句,但很快便被其他人打消疑惑。   “当然是因为我们太强了,这次可是带上了教会的宝物……”   红袍带着收容的邪物匆匆离去,余下的白袍渐渐分散,处理着污染严重的小镇。   而在有人经过庄园后院的木屋时,他没有注意到,微掩的木门后面,被主教收容在容器里的黑雾占据了整个木屋。它剧烈翻涌着,像是遇到了危险般拼死挣扎,反抗的架势比被教会收容时要激烈数倍。   吱嘎——   白袍打开了木门,开门前他似乎听见什么动静,然而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中央木桌上那座长着脸的雕塑。   屋外的太阳逐渐升起,晨曦的微光照亮了昏暗的屋内,一缕阳光落在屋子中间的雕塑上,雕刻得格外精细英俊的眉眼微微弯曲,嘴角似勾起一抹弧度,薄绿色的眼眸骨碌骨碌地转着,如同真人般。   那闯入木屋的年轻教徒似乎被雕塑所迷惑,一步步靠近祂。   “……你、你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   “好吧,是假结局……”同样登出游戏的另一个玩家在观看了游戏cg后,毫不犹豫地准备重开一把。   然而当他准备再次进入游戏的时候,眼前忽然弹出了来自游戏公司的公告。   【通知:玩家您好,检测到游戏出现部分异常,现将暂停运行,技术团队已经紧急介入排查问题,预计修复时长为12小时。期间请您留意官方渠道发布的最新消息,具体开放时间将根据实际修复进度而定,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祝生活愉快! 】   玩家傻眼了,没见哪个游戏在发布第一天就暂停运行的,态度还这么强硬。   他气愤地想要下线投诉,然而却先等来了游戏退款的到账提醒。   【你有一笔来自Heart Rate公司的退款入账:30¥】   玩家:“……”   玩家没脾气了,对方自动退款,倒是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游戏公司还怪财大气粗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那堆热搜还挂在星网上。   玩家郁结于心,索性直接把游戏关了,先上论坛看看官网怎么解释。   然而登上星网账号,玩家摸到Heart Rate的官方账号,下方已经留有不少充满怨气的评论了。   ——官方你有没有心?游戏端上桌前不找人测bug的吗? !别以为你自动退款就可以让我不骂你……   ——这么大一公司看着也不像是小作坊啊?我查了查,你们之前不是搞生物科技的吗?怎么跑来做游戏了? VR前景是不错,你也不能端个半成品上来啊……   ——游戏第一天就停运,你们HR老板也是吃饱了撑的搞跨行……   ——我要打一星差评…… 第59章   星网论坛, Heart Rate官网下方的《黑雾林》板块随着游戏的停运,大量帖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游戏真的不是一个半成品吗? ! 》   《黑雾镇通关·cg【离开】》   《关于主角女儿露西的特殊作用——百宝箱! 》   《那个叫皮尔登的小屁孩绝对是个特殊NPC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 》   《细思极恐!有没有发现《黑雾镇》里的NPC智能程度比市面上其他任何游戏要高许多? ! 》   ……   除去对游戏突然停运的吐槽,更多的是对游戏剧情的延生讨论和深度分析。   虽然距离游戏发布到现在不过半天,但对于大部分玩家而言,打出一次游戏结局并不难。而生动鲜活的角色智能与精致的情景模拟,是吸引这些玩家的最关键。   然而在一堆对剧情的探讨与议论里,一条有关NPC神颜的帖子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提问!这游戏可以和NPC结婚吗? ! 》   下面最先蹦出来的是来自剧情玩家的吐槽:“拜托这里是恐怖游戏,恋爱模拟在隔壁。”   似乎是逮着人输出了,顶着“一周反同八天”名字的发帖人孜孜不倦地向他安利新老婆的美貌——   “你不觉得这个NPC很漂亮吗?”   “看她灰绿色的眼睛,雾蒙蒙像是森林里迷路的小鹿, 还有她纤细柔弱的身形, 一天一套服饰从不重样……”   一堆游戏截图被贴在了这条帖子下方,漂亮NPC身穿各类服饰,或笑或颦眉的模样让那个玩家顿噎。   玩家手里默默存图,然后嘴硬地发出文字。   “……先说好,我没说他不漂亮,我也在游戏里看到过他一面,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他是个男的?而且有老公。”   题主:“?”   题主的截图轰炸悄然停下, 等到玩家把帖子里所有截图都存了下来,往下翻了翻, 没见到新的图片。   “……”   玩家想了想,腆着脸在下边问道:   “大佬,还有截图吗?”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题主的新消息, 玩家悻悻点了个收藏,退出去默默精准搜索——   数分钟后,更名为“我是阿诺老婆的狗”的玩家出现在了论坛里。   而与此同时,消失的题主顶着反同的网名,在隔壁灌水区贴图发布了一条新帖子。   《家人们,我好像弯了怎么办? 》   ——————   “我要给这破游戏打差评!”   摘下VR眼镜,八爪鱼气势汹汹地在群里发出言论。   当然,打差评这件事,早在他说之前便已经在官方账号下怒发了一千字小作文。   而现在,他是来找群友们吐槽的。   “你们绝对不知道,我当时就离他这么近!结果下一秒游戏就结束了,我被弹了出来!”   “——我被弹了出来!”   这个时候大概是早上七八点,不少一夜未睡的群友还在线,看到八爪鱼的消息也是笑嘻嘻地在底下评论。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八爪鱼你好歹是勇了一次,不当绿帽奴做隔壁老王了!”   “让我们大胆猜测一下……会不会是NPC他老公顺着网线把你网拔了?”   “不过话说回来,八爪鱼你玩的不是恐怖游戏嘛?现在恐怖游戏尺度这么大的吗?!”   八爪鱼耐心地解释了一下。   “是恐怖游戏,再说一遍我没有绿帽倾向……那男的变成怪物和人打生打死!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他老婆,我为什么不能带着人跑路哇?!!”   “ emmmm……”   有群友大胆猜测:“不会是人老公为了保护老婆和人打起来了,你个隔壁老王在旁边当黄雀,找着机会直接把人抗走了吧……”   “不会真是这样的吧……”   “感觉很有可能哦,我和八爪鱼双排过,这小子可阴了,最擅长伏地魔了!”   被说中一半的八爪鱼恼羞成怒,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你们又不在现场,你们怎么知道具体情况什么样?!那个NPC都成怪物了,完全没了意识,好几个NPC试图上前救人都被捅了对穿——我是打算先把老婆救出来,等过段时间再回去看看那NPC还活没活着……”   “哇哦~过段时间再回去~”   “过段时间是多久哇,是不是等你老婆答应你求婚?最好是再滚几年被窝,等他再也不提起对方,最后连回去都不用回去看了是不是?”   ……   被群里人说得面红耳赤的八爪鱼啪得一下关掉了电脑。   学生模样的嫩脸看上去完全不像26岁的男人,他的脸红得像个猴屁股,热气腾腾。   相处了数年的群友确实了解他,他的心里的确这样想过。   八爪鱼忿忿地捂着耳朵,眼眶微红。   他凭本事抢来的老婆,才不要把人再还回去? !   ——————   准备许久的游戏暂停运行,要说最难受的,还得是Heart Rate公司的负责人。   一身白色的原理图推开工作室的大门,冲着一旁的维护人员询问道:“怎么回事?游戏怎么出现了bug ?!连那个人工智能也处理不了吗?”   维护人员一脸为难:“原先生,这个bug……就是亚修身上的问题。”   闻言,原理图看向面前的屏幕,一双巨大的眼睛紧闭着,名为亚修的智能ai在创造至今第一次出现重大问题。   “……在半个小时前,亚修突然发出提醒,告诉我们他需要休息,于是在1分35秒之后,他陷入了睡眠状态,同时他负责的大量工作都陷入瘫痪。”   “我们尝试了所有常规的唤醒程序和故障排查手段,但都无济于事。而且从他反馈的数据来看,完全找不到致使这种情况出现的合理原因,这太不符合逻辑了。”维护人员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焦虑和无力。   原理图紧锁眉头,双手抱胸在屏幕前来回踱步,“有没有检查过他的核心代码?是不是遭受了外部的攻击或者数据泄露导致关键程序出错——另外,准备好备用的人工智能系统,以防万一我们无法唤醒亚修,至少要保证游戏能够在最基础的模式下运行,不能让公司遭受太大的损失。”   “好的。”维护人员领命而去,原理图独自留在屏幕前,凝视着陷入沉睡的亚修。   他的眉头紧皱,思绪随着突然出现问题的亚修逐渐飘远——   亚修,作为脑部接口技术领域孕育出的第三代智能AI,从立项到诞生,整个团队耗费了无数心血。   而他也不负众望,适应性与学习能力堪称一绝。为了使其能够更加高效地学习与成长,团队曾将亚修投入到星网论坛,结果也是令所有人欣喜不已。   亚修的成长很出色,智能化与人性化的融合愈发完美。   直到现在——   公司这次推出的恐怖游戏几乎是由亚修负责编写模拟,昨日观看宣传片时原理图以为那个新娘NPC的表情只是个细微差错,没想到游戏运行不到半天,亚修便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自主休眠。   这时,一道惊喜的呼喊从一旁传来。   “原先生,游戏恢复正常了!”   原理图没有回头,眉头依旧紧皱:“那人工智能呢?”   欢呼的声音变得低落,维护人员的语气有些尴尬。   “额……并没有。”   “……”   人工智能没有醒,人工智能负责的游戏倒是恢复了正常。   原理图望着眼前紧闭的双眼,有些不理解这个人工智能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人工造物,居然产生了自己的心思。而这群创造它出来的高智商团队,居然没一个感到恐惧和害怕,有的也只是对人工智能可能出问题的担忧。   作为一个纯粹的商人,原理图不懂什么技术与高科技,他只知道——工具,不该诞生自己的想法。   男人冷眼扫视了一圈工作室内的工作人员,烦躁地啧了一声,像他匆匆来时那般匆忙离去。   白色的走廊里,有工作人员从他身边穿过,认出他的身份又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低声地喊了句“原先生”便快步远去。   一身白色的原理图目不斜视,直直地走过漫长的走廊。   ——————   星网,总有熬夜的网友会发现Heart Rate官网下最新发布的公告。   【公告:感谢玩家的耐心等待,本次维护已结束,游戏已正常运行。 】   八爪鱼盯着这栏简短的公告,几乎是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地重新戴上VR眼镜,躺在床上快速进入游戏。   只是……   再次进入游戏的八爪鱼看着自己的全新身份,以及身旁倚靠着他的小女孩,脑袋上方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单亲爸爸?这他还这么撩老婆啊? !   登出游戏,在论坛刷了好几个帖子,终于弄清楚一切的八爪鱼深深吸了口气。   原来搞半天,他才是那个bug。大家都是单亲爸爸和破马车开局,只有他,拿了个镇长之子的身份。   八爪鱼深刻怀疑,《黑雾林》停游的原因就是他造成的。   此时此刻,面对着游戏的新身份,八爪鱼陷入了沉思。   这老婆,他还能再抢一次吗? !   八爪鱼瞅了瞅身旁的女儿,表情严肃。但很快他便会意识到,自己的新身份跟整日待在庄园里的老婆完全见不上面,而且游戏难度也比第一次要难上许多,恐怖程度up。   这让死宅八爪鱼不得不面对自己在VR恐游中是个三级残废的残酷现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别过来!我就说我玩不来恐怖游戏!!” 第60章   又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砰”的一声,斑斓的礼炮在空中纷飞,在宾客们善意欣喜的欢呼声中,黑发的新娘与高大的新郎拥吻在了一起。   背景的婚礼音乐在奏响,克里斯望着近在咫尺的新婚妻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红晕。   他羞涩又笨拙地牵起妻子的手, 对他忠实地许诺道:“阿诺,我爱你,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漂亮的黑发新娘眉眼微弯,灰绿色的眼眸中满是信赖。   “我也爱你,克里斯。”   ——————   是的, 阿诺又结婚了。   这一次他运气不错, 游戏背景是现代,便利又快捷的科技社会让他很快地便适应了新环境。   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新婚丈夫便是这部恐怖游戏《异变》的主角。   ——————   一双手伸向床上的人,小心地往上拉了拉被褥,克里斯忍不住为自己还未睡醒的妻子叮嘱两句。   “阿诺,早上我做了煎蛋和牛排,要是起来冷了你就放锅里热一下,一分钟就可以了。”   男人细细嗡嗡的声音在耳边不断放大, 阿诺揉了揉眼眶,黏黏糊糊地贴上丈夫温暖的手。   “你就要去上班了吗?”   阿诺的脸颊蹭上男人的手,克里斯几乎要为自己的妻子撒娇般的举动心软到化成水,心里不由埋怨起这份工作,明明才与妻子度过不到三天的新婚假期,上司便催促着要他赶紧回去上班。   克里斯的眉眼愧疚地低垂下来,嗓音包含歉意:“是的……或许我应该换份简单点的工作……”   阿诺像是听到关键词坐起了身体,他睁圆了眼睛:“不可以!”而后似担忧地皱起眉, “这份工作你可是努力了好久才得到的,而且薪资待遇还很好,只要再努力几年,我们便能买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如果克里斯换了份工作,那之后的剧情还走不走了?   克里斯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三岁的妻子絮絮叨叨,偏向于东方人长相的阿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加上他娇纵天真的性子,还总爱吃甜品,像是刚成年的孩子,让他总是忍不住亲吻妻子的额头。   他伸手捧住了妻子的脸蛋,两只手掌微微合拢,便将阿诺的整张脸都捧在了手心里。   男人炽热的吐息喷洒在阿诺的额上,随后落下一个吻。   干燥的嘴唇轻轻触碰,克里斯能看见妻子的睫毛不停颤抖——啊,原来是他的拇指不小心刮到了妻子的侧颈。   薄薄的眼皮微微泛红,似还透着些水意。   仅仅只是亲在额头,不小心触碰到了侧颈,便敏感到泛起水光……   克里斯不禁为自己脑子里的幻想羞红了脸。   过高的道德感让他愧疚地道歉,而心中的蠢蠢欲动则令他又亲吻了一下妻子的眼睛。   “抱歉阿诺,我总是在胡思乱想。”   阿诺的眼睛被他亲得有些痒,他并未察觉到克里斯这句话中的其他含义,以为对方在说换份工作这件事。   “唔……没事。”   等到克里斯稍稍退开,阿诺扇动着略微湿漉的睫毛,仰头问他:“你是不是要迟到了?”   克里斯垂眼小心避开妻子宽大衣领下的痕迹,红透了脸瓮讷地点了点头。   阿诺惊呼道:“那你怎么还停在这!今天可是你第一天上班!”见他还盯着自己,阿诺气恼地伸手去推搡男人。   “快点出发啊!”   “我马上就走,你别生气……”   男人恋恋不舍地三步一回头,最后在小妻子不耐烦的视线下委屈巴巴地关上门,脚步声逐渐消失。   卧室里便只剩下阿诺一个人。   阿诺盯了会儿紧闭的门板,想了想,还是决定睡个回笼觉。   至于上班……   管他呢,反正老板又不会扣他工资。   ——————   随着人群的涌动,克里斯步履轻快地迈向他的工位。   这份工作来得很是令他惊讶,新瑞金集团作为企鹅市最顶尖的企业,来自其麾下日报社的offer对于他一个毫无背景、不久前才被上一家报社裁员的报社小职员而言,不亚于彩票头奖。   若不是阿诺的鼓励,克里斯也不可能鼓起勇气向新瑞金投递简历。   只是……   克里斯打开电脑,积攒的工作邮件便如雪花般不断弹出。   他揉了揉眉心,刚进公司大门前的喜悦逐渐被工作的重担压倒。   是的,这份工作确实很好,薪资待遇也很高,但它对于一个刚入职不到一个月的新人来说,实在有些过于繁重了。   每天面对堆积如山的任务,克里斯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不停旋转的陀螺,只有想到自己的妻子时,他的心情才会轻松愉快些。   想起自己的妻子,克里斯的脸上就不由流露出幸福与温柔。   他的妻子,他的阿诺……   克里斯一边整理着邮件,一边回忆着与妻子的第一次相遇——或许他应该感谢上一家报社把他辞退,不然他也不会过于郁闷,在回家的那条道路上拐弯去了白鸽大教堂,遇见了他此刻的挚爱。   克里斯大概是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他第一次见到阿诺的场景……   当2点的钟声敲响,数百只白鸽齐齐振翅,在羽翼扇动与鸟叫的吵杂声中,人群中的异国“少女”恰巧回眸,胸膛里的心跳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即使在相识之后的第二天认出对方的性别,克里斯也依旧羞涩地不敢与阿诺对视,就连第一次牵手也是确认关系之后。   “克里斯!老板叫你过去一趟。”   路过的同事对他喊着,很快便抱着文件匆匆离去,从回忆中惊醒的克里斯还未来得及询问是什么事情,就看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克里斯困惑地保持好文档,虽然不知道老板喊他到底有什么事,但他还是很快地来到老板办公室门口,轻缓地敲响了房门。   “扣扣扣。”   “进。”   门内传来老板磁性冷淡的声音。   克里斯推开了门,径直走进去,站在离老板办公桌三米的距离。   “老板,您找我?”   椅轮轱辘地从地板滑过,克里斯看到面前的真皮大班椅转了个方向,露出老板那张格外冷淡精致的脸。   「“……那个家伙就是个资本家,长着一张阳痿的脸,嘴里吐出的话跟冰块似的……”」大概是听多了同事对老板的吐槽,看着眼前的老板,克里斯心里也不由冒出了些大不敬的想法。   克里斯:【听Lisa说,老板至今为止还没谈过一个对象,整天不是工作就是加班,但比起同事费伊口中的疑似阳痿,我倒觉得老板更像是机器人……】   “克里斯……”   克里斯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听到老板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啊、啊!老板,我在!有什么安排?”   看着老板那张缓缓皱眉的脸,克里斯紧张地汗流浃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老板面前走神了。   埃里克皱着眉,他目光刻薄地打量着眼前男人,完全找不出对方的一丝优点。   无论他怎么想,也无法弄明白那个人选择这个男人的原因。   男人正要说些什么,视线一凝,目光落在面前小职员意外松散的衣领处,一条轻浅的抓痕跳入他的眼中,刺眼夺目,让人忍不住深思其中的激情与热烈。   怒火来得突然又猛烈,让那些隐藏在脑中的话脱口而出:“新婚蜜月过得很幸福是吗?!那我是不是还得祝福一下你们?”   “……”   克里斯一脸懵逼,他不明白自己的上司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出于对老板的礼貌,他还是老实回答道:   “谢谢老板,如果假期能再长多几天就更好了。”   埃里克被眼前的蠢货气笑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祝福他吗?蠢货!猪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白痴!   这样的猪猡就算是做试验品都会拉低实验成功率,那个人究竟是看上了对方哪个地方? !   埃里克阴恻恻地扫过男人衬衫下结实的臂膀,谁知道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外强中干,或许根本满足不了他……   “老板?”   克里斯被老板的视线盯得略微不适,后背发凉。   被打断思绪的埃里克皱起眉,他正要说些什么,桌面一旁的手机响起了特殊关注来电的提示音。   他下意识拿起手机正要接听,忽然记起还在面前的克里斯,记起对方的身份,又是一阵厌恶。但电话要紧,他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好的,有事您再叫我。”虽然不明白老板把他喊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但老实人克里斯老老实实,见老板有电话要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办公室,关门声还特意轻了些。   见一无是处的男人离开了办公室,埃里克收回视线,他看着不断响起的手机,想起三天未见到对方,竟莫名有些紧张。   埃里克一边接通电话,一边下意识地对着一旁的电脑屏幕理了理领带。   暗下去的屏幕倒映着他冷峻的模样,灰绿色的领带很像那个人的眼睛。   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衣领,埃里克不由想起上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   “你怎么接个电话都磨磨蹭蹭的啊……”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斥责声,男人扣着衣领的手指不禁颤了颤。   原来已经三天了……   他们三天未见,而他和那个男人一起度过了三天新婚蜜月。   “埃里克、埃里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埃里克……”   “我在听。”   埃里克的嗓音略微干涩,然而传过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这么冷漠。   “怎么了?是要我去接你吗……”   “阿诺?” 第61章   “要我去接你吗?阿诺。”   男人冷漠的声线听起来像是在反嘲挑衅, 让还躺在床上的阿诺气得直接坐了起来。   “谁说我打电话给你是要你来接我的?我自己能去公司!克里斯给我买了车!”   埃里克冷笑一声,那个满身穷酸气的小职员哪来的钱给他买豪车,估计就是一辆破旧的二手车。   但男人也没明面上直接说出来, 他知道阿诺的性格,娇气又容易上头, 和那个男人刚结婚的他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任何坏话,反而会和对方站在一边倒打一耙, 指责他多管闲事。   与阿诺相识多年的埃里克很了解他。   毕竟,他比那个男人认识阿诺的时间还要久……   埃里克眸色微暗,掠过那些酸涩嫉妒的情绪, 他没提及关于阿诺丈夫的任何事情, 只是简洁的一句话:   “你会开车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沉默了。   听出了沉默背后的潜在意思,怕下一刻某个笨蛋恼羞成怒,埃里克如善从流地表示:“我去接你吧,正好我要回去一趟拿份文件。”   阿诺哼哼着勉强忽略男人上一句疑似质疑的言论,“好吧,既然你顺路那就一起吧。”   埃里克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出发再买份早餐刚好二十分钟, 阿诺差不多准备好出门。   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对着电话耐心询问道:“你早上准备吃什么?还是西区大道那家早餐店可以吗?”   阿诺犹豫了一下, 他记起克里斯出门前交代的事:“不用了……克里斯好像说他给我准备了牛排和煎蛋……”   关门的手顿了顿,埃里克一手握着手机,视线越过忙碌的人群,直直射向不远处工位上对着文件愁眉苦脸的小职员。   微不可察的轻蔑嗤笑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阿诺以为他在嘲笑他,拧着眉正要发脾气,却听见男人对他少见的放柔语气:“宝宝,别总是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下次有机会我亲手做份食物让你尝尝……”   埃里克的声音并未特意放轻,他经过工作区,周身的职员几乎都听得一清二楚,话语间罕见的亲昵与温柔让熟悉对方平时作风的员工大跌眼镜——冷酷无情的“机器人”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   克里斯正对着文件发愁,老板熟悉的声音从身旁飘过 ,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只看到了老板那件昂贵的大衣衣角在余光里翻动。   “克里斯,你刚刚有没有听见老板对电话那头的称呼……”一旁的同事凑过来压低声音,八卦的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好奇与兴奋。   克里斯是个老实的员工,从不关注老板的私事,心里想着家里的妻子,也不知道阿诺有没有记得吃早餐,嘴里魂不守舍地回应两句。   “大概是老板亲戚的孩子吧……”   同事一脸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nonono……克里斯,你有没有记得老板前几日突然请假,那可是整整三天!老板可从来没请过这么长的假期!”   克里斯郁闷道:“我怎么知道?我刚好这三天没来公司……”   同事没管克里斯的话,自言自语满脸自信:“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我敢打赌,电话那头绝对是老板的情人!”   ……   ……   “宝宝,别总是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听着电话里的这句话,阿诺表情略微无语。   “埃里克你真的是够了,我最近好像没得罪你哪里吧,你做的和克里斯做的能有什么区别……”埃里克从未喊过这样的称呼,阿诺只觉得对方在恶心自己。   难道是因为他请了三天假,让对方帮忙负责他的实验项目生气了?阿诺心里泛起嘀咕,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结婚没邀请他吧……   其实阿诺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他的,主要是一下子忘记了。   不过这么一想起来,阿诺忽然有些奇怪,埃里克怎么不问他请假三天干嘛去了,平时请个半天假都要问东问西的人家伙,这次过去三天,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   阿诺警惕地发问:“你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已经走到停车场的埃里克语气疑惑:“什么?”   阿诺纳闷了,传入电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听起来有些低落:“这三天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此时的埃里克已经坐上了车,听着阿诺可怜巴巴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不打电话给你的……”手机转连上中控台的蓝牙,男人下意识地抚上右边肩胛骨处,未愈合的伤口在无时无刻散发着疼痛,提醒着他三日前那场实验事故。   埃里克的眸色逐渐暗沉了下去,语气还带着解释的温和:“ 21号出现了一点小状况,实验体138变得异常狂暴,我受了点伤,这几日一直在处理后续事宜,实在抽不出时间。”   “出什么状况了? 138还好吗?!”一听是他负责的项目实验,阿诺立马提起心,急忙问道。   银灰色的凯迪拉克在车流中穿行而过,埃里克一边望着前方的道路,一边耐心解释着:“并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新来的安保人员出了些差错,凌晨巡逻时不小心把138放出来了……”   “好在那晚我还没离开,在事情发生后的半个小时里把138关了回去,一切都无大碍,就是在押送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我的胸口……”   男人暗戳戳地表示自己受伤了,然而阿诺只听到了实验体138意外出逃的消息。   “不小心?”   “难道公司在雇佣他们前没告诉他们注意事项吗?!到底有多不小心才能把实验体从重重虹膜锁、指纹锁的实验室里放出来?!!”   阿诺气愤极了,那可是他最重要的实验体——未来的游戏BOSS!   这要是让还没进化成功的BOSS逃出去,游戏难度直接大打折扣,这让玩家怎么更好地体验游戏?   阿诺眼神犀利,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试图破坏游戏剧情的家伙!   “那个家伙是谁?公司有没有让他赔偿?!”   “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确实是个意外……”埃里克安抚着阿诺,听着阿诺气囔囔的嗓音,就仿佛看见他在自己面前般,让人忍不住眼神放柔。   而三天前的那场事故也确实是个意外——虽然难以置信,但意外就是意外,他只能在处理完伤势后加强安防培训。   熟悉的店铺逐渐出现在视野里,埃里克低声安抚了两句:“我到店里了,具体细节等我们见面再聊,你先起床,我马上就到你家。”   “……我才没有还在床上,我已经起来了!”   “好好好,你已经起来了,那我动作要快些了……”男人眉眼带笑,等到对面气恼地挂断了电话,他打开了车门,快步走进店里。   而另一边,卧室里,阿诺躺在温暖的被窝,试图劝说自己起来换衣服。   半个小时后,准时出现在阿诺家门口的埃里克拿出了钥匙,扭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他轻车熟路地拿出一次性拖鞋换上,视线阴沉地瞥过房子里另一个男人留下的痕迹,深吸一口气,将带来的早餐放在客厅的桌上,抬腿走向主卧的位置。   “阿诺,你起来了吗?”   埃里克的手压在门把手上,正当他有所动作时,屋里的人咔嚓一下开门站在他的面前。   阿诺撩起吹得半干的头发,湿漉的发尾微微卷曲,贴在他的后颈处。   他对上男人望过来的冷峻眉眼,略微诧异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但阿诺也只是一问,并没有深究的意味,以为克里斯出门忘记锁上了,掠过他去到客厅,打开男人放在桌上的早餐吃了起来。   埃里克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跟到了客厅,对于阿诺的问题,他闭口不答,反而问起屋里的毛巾。   “你的头发还没吹干,毛巾放在哪?”   “卧室盥洗室里,架子中间那条蓝色的。”   得到阿诺的肯许,男人径直走入卧室,环视着这间许久没来过的房间——上一次来到这间卧室,还是半个月前的一次意外惊喜。   他以为自己与阿诺的关系会在那晚之后发生变化,然而半个月之后,却只等来他与一个男人结婚的消息……   卧室的布置依旧是上一次进入时的模样,然而却如客厅那般多了另一个男人的痕迹。   埃里克的视线划过凌乱的床铺,目光在触及另一个枕头时微闪了闪,眸色暗沉下来。   嫉妒如潮水般吞没了他的心脏,让他曾经所有的压制与等待成了一个笑话。   多年的陪伴竟比不过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报社小职员,他甚至没有邀请他参加他的婚礼!   埃里克极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闭上眼睛试图冷静,索性不再去看充满另一个男人痕迹的卧室,直直走进盥洗室。   浴室里热气氤氲,暖烘烘的气息尚未散去,属于阿诺身上的浓郁香味几乎将他拉回了那个欲色缠绵的夜晚,那双纤长的手臂搭上他的脖颈,啜泣,轻喘,咕叽暧昧的水声……   一只手掌抹去了镜上薄薄的水雾,露出男人锐利阴沉的眼眸,浅色的虹膜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犹如凝结着白霜的玻璃,透着刺骨的寒意。   在这窄小的浴室里,埃里克露出了他不甘偏执的一幕。   他就该在那晚把他榨得射不起来,锁起来一直做下去,让这个娇纵任性的蠢货见识一下乱撩人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男人浅色的眼睛缓缓转动,落在一旁脏衣篓里凌乱的蕾丝睡裙上。   “呵。”   埃里克冷笑一声。   摸一下就会颤抖着挺起胸脯让人亲的女装小□□,全身都是软的,只有几把和心最硬。 第62章   正在吃早餐的阿诺忽然警觉地抬起头,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一股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划过他的背脊,总感觉自己似乎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但阿诺仔细地想了想——“应该没谁吧, 我的人际关系除了身边那几个人也没谁了……”   于是阿诺放下心来,埋头接着吃饭。   不远处传来房门吱嘎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一只手挽起了坠在脖颈处的黑发,无意间触碰到他的皮肤, 冰凉的手指冻得他身体一颤。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阿诺抱怨着,身体下意识地往一侧靠去,却被身后的男人挟制住了肩膀。   “别动,我帮你擦擦头发。”埃里克的嗓音似乎比上一刻还要冰冷,动作却依旧轻柔,细细地擦拭着他的发尾。   有人帮自己擦头发,阿诺便接着吃早餐。   很快,阿诺吃完了东西,半湿的头发也彻底擦干了。   “走吧,开车去公司实验室。”   阿诺站起身,对着手里还拿着毛巾的男人抬了抬下巴,骄矜又理所当然的小表情在他的那张漂亮脸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埃里克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划过, 眸色晦暗不明,他偏移开视线, “我先去把毛巾挂回去。”   “去吧去吧。”   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阿诺还是有耐心等待的。   很快,埃里克挂好毛巾, 转身时不慎踢翻了一旁的脏衣篓,那些换下的衣物散落在地,而混杂在睡裙中的小件衣物格外显眼。   男人的视线在那件白色的小裤上停留片刻, 埃里克顿了顿,伸出手挑起它,浅色的眸子闪了闪……   一分钟后,浴室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阿诺换下的衣物重新叠放在脏衣篓中,男人的身影在镜前一闪而过,右手插在大衣右侧,似乎往里边装了什么东西。   ——————   半个小时后,一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停在了市中心最高的建筑下——新瑞金大楼。   “滴。”   自动感应门在人靠近的那一刻缓缓打开,大楼前台的女士在看到来人时,脸上规范化的笑容真诚不少。   “早上好,阿诺先生,伊万斯先生。”   “早上好啊蜜妮安,你吃过了吗?尝尝对面那家甜品店的新品。”阿诺大步走进,将手中的甜品袋子放在前台。   他进公司大楼前先去了一趟对面买甜食,店员正好送了他两份开心果新品。   “太感谢您了,我正准备中午吃饭的时候去买一份呢。”蜜妮安开心地收下阿诺赠送的甜品,作为一个前台,她几乎认识集团的每一个人,然而眼前名为阿诺的研究员先生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前台的女士目送着漂亮高挑的阿诺先生走入电梯,视线对上他身后男人冷漠警惕的目光,她礼貌地笑了笑,心里不由撇撇嘴。   啧,嫉妒心旺盛的男人……   电梯门徐徐合拢,埃里克按下目标楼层,沉默地站在阿诺右侧,手里的甜品袋子和周身气质有种诡异的和谐。   安静的电梯环境中,随着停留在“ 1”的数字开始跳动,阿诺的状态逐渐进入到研究员的身份当中。   他开始询问那通电话未说完的情况:“ 138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就是精神有些萎靡。”   想起那个意外放出138的安保人员,阿诺偏头看向右侧的男人,“那个放出138的家伙,你怎么处理他的?”   埃里克看了眼阿诺的表情,知道他的话会让阿诺生气,但还是简短地说了出来:“放了,集团只要求他赔偿意外造成的金额损失。”   果然,阿诺睁大眼睛。   “放了?!”   “那群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一个成功的实验品付出了多少个日夜?!平时让他们打点钱推三阻四,一出事又开始粉饰太平洋!”阿诺气得脸都红了,偌大的集团总存在一些蛀虫,连个人都解决不了,他深刻怀疑那个安保人员又是哪个高层的小舅子。   埃里克解释道:“集团给出的解释是最近情况比较严峻,我看也确实是这样,这几日连送来都消耗品都在减少——而且,他赔偿得也不少了,”说到这,男人瞥见了身前人肩上的发丝,抬手轻轻摘下,语气轻浅,“是他这辈子都还不上的金额。”   但阿诺依旧气恼,表现十分符合这次游戏身份的傲慢与刻薄。   平缓下降的电梯渐渐停了下来,黑发高高束起的研究员先生微微抬起下巴,斜睨了一眼身侧的同事,嗓音冰冷厌嫌:“那又如何, 138的价值是他付出生命也无法触及的珍贵。”   话音落下,电梯门缓缓开启,阿诺轻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跨出了电梯。   身后,埃里克凝望着他挺直的身影,忍不住回想着青年上一刻矜傲冷漠的表情,叫人完全想不到对方在床上崩溃哭泣的模样,稍稍挤压一下镶在体内的物件,上面那张漂亮柔软的嘴便会吐出湿热的喘息,露出可怜又可爱的小表情。   截然不同,鲜明的对比……   真是让他忍不住幻想欺辱。   ……   ……   换上实验室统一的白色实验服,阿诺走出更衣间,正好碰上刚从对面更衣间里出来的埃里克。   两人继续并肩而行,向着实验室走去。   “滴,虹膜验证成功,一级研究员阿诺,欢迎您进入实验室区域。”   随着虹膜验证成功,银白色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企鹅市著名公益集团新瑞金的另一面——   “克里斯?克里斯……你在看什么呢?”   新瑞金大楼对面的咖啡厅里,同事点好咖啡,转头却见克里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你怎么了克里斯?”   小职员表情恍惚地摇了摇头,工牌在胸前微微摇晃,“没什么,我还以为看见熟人了……”其实是以为见到了妻子。   在刚刚一瞥而过的余光里,捕抓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然而等他仔细去搜寻,街道上只有各色的行人。   克里斯以为是自己太想念阿诺了,心情低落下来,忍不住期盼着快点下班。   身旁的同事忽然惊声道:“克里斯快看,那不是老板的车嘛?!”   克里斯寻声看去,他其实并不能认出老板的车,但在同事的好心指示下,他看见了停在公司大楼下的那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   同事在耳边絮絮叨叨:“老板不是在一个多小时前就离开公司陪情人去了吗?怎么又回公司上班了……”   克里斯魂不守舍地应着,时不时回应两句,脑子里在想念着他的妻子。   ——————   地下8层,忙碌的科研人员行色匆匆,手中的电子笔记板上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据与待验证的猜想。   阿诺与埃里克一路向前,穿过几个转角,找到去往地下23楼的隐藏电梯,插入一级研究员专属卡,直达地下23楼内部的尽头。   站在更加严格精密的身份验证系统前,阿诺熟练地按下手掌,从掌纹、虹膜、面容到声音,找到无机质的女声响起,“一级研究员阿诺,身份正确。”   刺眼冰冷的灯光下,阿诺踏入“ HR-生物进化”项目的实验室,准备先去观察室里查看138号实验体的状态。   “阿诺,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埃里克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观察室方向跑来一个研究人员。   是阿诺的助理。   褐色卷毛的年轻助理神情慌乱,见到阿诺眼前一亮,“老师!您终于回来了!”   他像是看到了救援,快步跑到阿诺面前诉说着这几日实验室的状况。   “老师,您没来的这几日138精神萎靡,进食量相较以往减少了近三分之二……”   “阿诺……”   身后的埃里克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得到对方随口一句话。   “不用了,你先去照看你负责的实验体吧。”   正要跟上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埃里克站在原地,目视着那外表漂亮,内心冷酷的研究员跟他的着助理逐渐远去。   ……   ……   沉重的金属门缓缓滑开,室内光线昏暗,头顶灯光散发着幽冷蓝光。   一心念着他的实验体的阿诺时隔数日,终于再次见到了剧情后期的大boss——   巨大的钢化单向玻璃后,编号为138的人形实验体似乎感知到有人进入,转头面向着门口的位置。   那是一个外表为成年男性的实验体,身形高大,四肢颀长。宽大的实验服下,常年不见光的皮肤似蒙了一层霜,透着异样的惨白,在幽冷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四肢着地似狼般行动,动作却并不显得笨拙,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敏捷与矫健。明明周围墙壁上覆盖着一层特制的吸音隔音材料,却依旧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入,快速靠近那面单向玻璃,对着门口发出威胁低沉的吼声。   这是一个未经过社会教化的人类,一群雇佣兵在西部的一处原始森林出现了他,之后以30w美金的价格卖给了实验室,成为了实验室里目前进度最稳定的实验品——负责该项目的研究员阿诺对此非常的满意,这代表着他的研究方向没有问题。   站在单向观察玻璃后,阿诺细细打量着未来boss ,神色忡忡:“他最近吃得很少吗?”   吃的太少可不行啊,影响身体发育。   卷毛助理在一旁快速翻动着手中的记录板,快速回答道:“是的,从三日前开始, 138的进食量便逐日锐减,从4月21日的5千克各类肉食和营养剂,降到了昨日的不足1千克。精神状态也逐渐萎靡,睡眠时间大幅缩短,之前每天会有6-8小时的休息时间,现在却不足2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内来回踱步,对着门口躁动吼叫……”   助理最后总结:“伊万斯先生尝试安抚,但遭到了138出乎意外的猛烈攻击,幸好我们及时采取措施将他与实验体隔离开,才未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阿诺听后,无视某个同事差点又受伤的倒霉经历,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实验体行动之间,露出的平坦、甚至略微凹陷的腹部,眉头微皱:“138今天早上也没有吃吗?”   助理面色为难:“没有……”   “而且从昨天晚上开始,138便拒绝进食了。”   “让后勤把138今天早上的食物再准备一份,”阿诺盯着实验体忽然躁动起来的身影,顿了顿,说道:“我亲自喂他。”   正要离开的助理动作一顿,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道:“老师,这、这太危险了……”   “昨天伊万斯先生差点就受伤了,您……”   阿诺不耐地道:“快去,再废话扣你奖金。”   听到这句话,卷毛助理憋屈地闭上了嘴:“是……” 第63章   很快,带着食物的助理回到了观察室。   轱辘辘……   小推车的轮子在光洁的地板上滚动着,发出单调的声音,看着真的要走进隔离区亲自喂食的研究员,卷毛助理表情犹豫,还是打算再劝一劝。   “老师, 您要不还是找安保人员过来吧。”   得到的只有坏脾气研究员的再一次奖金警告。   助理神情无奈,他其实很想对阿诺说自己并不靠奖金生活,但又想起实验室里阿诺研究员最讨厌关系户的消息——   不想被讨厌的卷毛助理叹了口气,带领他的研究员前辈年轻又漂亮,只是性格实在糟糕,有些时候他真的很想告诉前辈,您真的是除了那张脸,其余以外的一切都很让人想揍您。   好在任性的研究员前辈还知道带上防护装备,无法制止的助理只好来到操作台旁,准备一有情况就按下紧急制动按钮,给隔离区释放镇定气体。   随着“嗡嗡”的声响,厚重的防护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隔离区内的实验体瞬间警觉起来,他浑身的肌肉紧绷,四肢微微弯曲,摆出一副极具攻击性的警惕姿态,喉咙深处发出沉闷而危险的低吼。   轱辘辘……   防护门关闭,代表着食物的推车缓缓出现在眼前, 138还未来得及呲牙,混杂在肉食之间,熟悉的秾郁香气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原本紧绷着准备攻击的神情出现短暂的凝滞,实验体僵住了身体,愣愣地看着许久未见的研究员。   “……”   幽暗绿眸中的凶光微黯,138瞬间收敛了那凶恶狰狞的模样,像只委屈的小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迟疑又迫切地想要靠近。   然而没等他抬起前掌,便听到研究员严厉的呵斥声。   “停下!”   “138,停在原地不许动!”   138并不能听懂研究员所有的命令,但长时间的接触,让他明白“停下”是什么意思。   身形高大的实验体顺从地停下了动作,他乖巧地蹲坐在原地,宽大实验服略微松垮,露出的四肢肌肉线条紧实优越。   他像只人形巨犬,仰头望向充满警惕的研究员,幽绿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委屈的懵懂。   隔离区外的助理紧紧地关注着里边的动静,几乎在实验体躬起背部、作出攻击姿态那一刻,右手便要按下按钮。   好在,138在下一刻便平静了下来。   助理微微松了口气,姿态较为放松了些。   观察138接近数个月,他几乎了解对方所有姿态变化的含义。   漂亮前辈的行为虽然莽撞,但却依旧得138依赖。   年轻助理撑在操作台上,手指摩挲着下巴,胸前的身份牌在冷白灯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光——   不得不承认,坏脾气前辈有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但是,从未接受过社会教化的野兽也会有人类审美吗?   ……   ……   阿诺并不是第一次亲自喂食实验体,他喂过138许多次 ,但从未像今日这样离得这么近。   他举着钳子夹起一块肉食,伸向138的嘴边。实验体一动不动,紧紧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研究员,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阿诺皱起眉,不明白138这是怎么了。   视线落在实验体蹲坐姿势露出的下腹,即使穿着实验服,依旧能看出他腹部的空瘪。   算算时间,138近乎12小时未进食。   明明很饿,为什么不吃?   阿诺看向钳子上的肉食,鲜嫩的肉质散发诱人的光泽,是138平日里最喜欢的鹿肉。   粉嫩血水蹭上实验体苍白的侧脸,然而他不为所动,依旧望着研究员。   幽绿的眼眸倒映着研究员白色的身影, 138只能看见防护服下那双灰绿色的眼眸——   他在看着他,冰冷的视线让他有些焦躁不安。   但他害怕研究员再一次长时间消失,按捺着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乖顺地听从他的命令一动不动。   阿诺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实验体,又转头看了看新鲜的肉食。   迟疑片刻,他松开了钳子,伸手拿起那块鹿肉。   生肉黏糊肥腻的触感隔着手套传来,带着微微的温热,油脂渗过手套纹理。   阿诺强忍着恶心,将鹿肉再一次递到实验体的嘴边。   他轻声道:“来,吃吧。”   138幽绿的眼眸瞬间亮了,鼻翼急剧扇动着,张开嘴露出尖锐雪白的牙齿,狼吞虎咽地吃下一整块鹿肉。   血水溅射到实验体的脸上,狰狞恐怖的进食模样吓得阿诺忍不住蜷缩手指,但害怕被138那口锋利的牙齿咬到,只能忍着厌恶与惧怕,等待着实验体吃完。   好在很快,138吃完了那块鹿肉。   但他并未退开,反倒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将阿诺手掌上残留的血水舔舐干净。   隔着轻薄贴肤的防护服手套,阿诺能清晰地感受到138舌头的温度,柔软的舌尖卷过他的指尖,灵活地划过指缝,只留下一串温热且湿滑的轨迹。   “……”   阿诺眼睁睁地看着138的口水留在他的手上,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在胸腔翻涌。   亲手投喂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过界的举动,而被实验体亲昵地舔舐手掌,实在有些恶心。   阿诺咬着牙,腮帮子因用力而微微鼓起,而139丝毫未察觉到眼前研究员的异常,依旧自顾自地舔舐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呼噜声,专注于清理他掌心的每一丝血迹。   隔离区外,撑在操控台上的助理将隔离区内的一切动向收进眼底。   他望着僵硬着身体的研究员,仿佛透过防护服,看到年轻研究员那张漂亮的脸上充满嫌弃与抗拒,却又因实验体突然的举动畏惧而不敢动弹,只能伸着手让那未经教化的野兽一寸一寸舔舐着,几乎要舔破了那双可怜的手套。   终于, 138心满意足地停下了动作,身体向后退开了些,等待着下一场投喂。   阿诺想要伸手探向钳子,却在138喉间忽然发出的低吼声僵住手。   那双幽绿色的眼眸看不出实验体此刻的情绪,阿诺手指蜷曲了一瞬,犹豫片刻,抓着鹿肉继续递向138的嘴边。   与研究员再一次近距离接触的138欢快地咧开嘴,呼噜呼噜地大口进食,吃完后再仔细地为研究员清理。   直到小推车上的所有肉食处理完,实验体平坦的腹部微微隆起,这段危险又暧昧的投喂过程才彻底结束。   138后退几步,停在研究员平日里给他规定的安全距离,眼中带着几分餍足后的乖巧,浅色的嘴唇残留着些许血水。   他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阿诺,期待着新的指令或奖励。   但此刻的阿诺只想快点离开隔离区。   阿诺强忍着手掌残留的不适,推着小推车便要从入口出去。   然而一转身,身后便传来138突然惊起的吼声。   瞧见情况突变的助理立即按下了紧急制动按钮,但转瞬之间,隔离区里的阿诺便被实验体压倒在地。   无声无息的气体从四面八方的通风口喷涌而出, 138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研究员,隔着玻璃完全看不清此刻阿诺的状态,只能听见他慌乱的惊呼声。   “亚伊勒·克拉克!快救救我!”   ……   ……   沉重的压迫感使阿诺整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眩晕,待到他稍稍清醒,映入眼前的便是138苍白的面孔。   阿诺不明白实验体为什么会突然失控,但此刻的他被实验体牢牢压在身下,几乎动弹不得,那口在上一秒轻而易举撕咬碎鹿肉的尖牙正对着他脆弱的脖颈,仿佛下一瞬便要咬了下来。   柔弱的研究员被吓得一动不动,防护服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沁出泪水,满是惊恐与惧怕。   刚进食完的实验体夹杂着淡淡血腥味,阿诺能清晰地看见对方唇纹上残留的猩红色。   他忍不住大声呼喊助理的名字:“亚伊勒·克拉克!快按下紧急制动按钮!”   实验体的衣领处沾着进食时滴落的几滴血水,极近的距离几乎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让阿诺忍不住犯恶心。   他看不见隔离区外的情况,但从实验体身后缓缓敞开的通风口,知道助理按下了按钮,心中稍稍稳定了些。   138听不懂研究员在喊些什么,无措地望着那双充满惧怕的眼睛,伸出手想要抚上阿诺的脸庞,却只能摸到防护服。   他有些烦躁,一时之间力道有些失控,隔着防护服,阿诺的脸颊被实验体捏得生疼,睫毛挂着眼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   直到镇定气体生效, 138似意识到什么,惊怒抬头,望向缓缓开启的防护门,挣扎着护在研究员的身前,却失力地倒在阿诺身上,彻底失去意识。   阿诺松了口气,而身后带着防护面罩的助理匆匆赶来,对着他身上的实验体射出一针镇定剂,保证138绝对不会醒来。   脱离危险的阿诺彻底放松下来,他被高大的实验体压在身下,推搡着身前的□□想要挣扎出来,却怎么也挣不开138禁锢着他的手。   “亚伊勒!快来帮帮我!”阿诺有些恼怒,大喊着助理过来帮忙。   好一会儿,在助理的帮助下,阿诺才艰难地从138的身下挣脱出来。   阿诺抓着助理的手臂,被压得有些发麻的身体勉强站稳。   他恼得脸颊发红,难堪极了,气恼地踹了两脚地上的实验体。   138沉重的身体纹丝未动,这让阿诺的行为显得更加窘迫。   又羞又恼之下,阿诺转过头,对上助理看着他的眼睛,安静又平和,似乎并未因为前辈狼狈的模样而产生丝毫情绪。 “老师你还好吗?”   但这样显得阿诺更难堪了,瞪着对方气愤道:“看什么看?!再看扣你奖金!” 第64章   被漂亮前辈迁怒的助理略显无辜, 亚伊勒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委屈,却还是老实地垂下脑袋, 不再去看恼羞成怒的研究员。   但低垂的眼睫下,亚伊勒的眼睛在不老实地转动, 视线落在研究员紧紧抓在他左腕的手上。   他默默想着,刚刚138舔的似乎就是这只手。   138像条狗一样,舔舐着前辈的手。   莫名地,助理的脑中忽然冒出他进入防护门时看到的一幕——体型高大的实验体将负责他的研究员压在身下,而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研究员看上去可怜极了,眼泪晕染了他的眼角,防护服下的脸满是潮红,又惧又怕地向他伸手求助着。   若不是阿诺身上还穿着完好的防护服,看着就像是被实验体凌辱般。   年轻助理微顿,微妙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他抬头看了眼还抓着他手臂的前辈,束起黑发的研究员正气愤地摘下防护面罩,左眼睑下印着两道鲜红的指印。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哭过的眼尾像是染上了桃粉,感受到他的视线,立马嗔怒地瞪过来——   是即使生气,也像是在向人撒娇的前辈。   ……   ……   “阿诺!你没事吧?!”   听到消息的埃里克匆匆赶来, 一进门, 便见到浑身精神的阿诺正在骂人。   就在刚才,遭受到实验体意外“袭击”的阿诺心血来潮, 调出这几日观察室的监控画面,竟发现这群家伙对实验体的食材偷工减料,投喂时戏弄138。   气得他立马喊来后勤主管,当着所有人的面怒声大骂。   “这就是你们后勤?!还不如那些消耗品!公司花大价钱雇佣你们就是这样做事的?!食材标准随意降低,戏耍实验体,怪不得138这几日食欲大幅度降低!”   阿诺气喘吁吁怒骂一通,连带着一旁的卷毛助理也骂了一遍。   亚伊勒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埃里克见怪不怪,上前轻声安抚:“阿诺,听说你刚刚遭到138袭击了,去过医务室检查了吗?”   见是埃里克,阿诺勉强收敛了怒色,他正要开口,兜中手机忽然响起了电话铃声。   阿诺伸手暂停谈话,拿出手机,面色微缓。   埃里克则表情微变,他视线比较好,看清了这通来电的备注——【丈夫】。   丈夫……   还能是谁?   能被阿诺备注为丈夫的男人……   那个一无是处的小职员。   “克里斯?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阿诺接通了电话,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去。   埃里克看到后勤主管明显松了口气,带着人陆续离开。   他听见了电话那头年轻男性的声音,对方温柔地喊着阿诺,明明是粗糙的声线,却矫揉造作地压着嗓音。   埃里克脸上流露出微妙的厌恶,这丝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被远处的助理敏锐地捕捉到。   亚伊勒离着远些,并未看见阿诺手机上的备注,但从研究员一下子变得柔和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是极为亲近的身份。   年轻助理望着阿诺温和的侧脸,若有所思。   另一边,忙里偷闲的克里斯对着电话温声细语。   “阿诺,我好想你啊……”   老实寡言的小职员憋出一句话,便立即羞红了脸。   不知咋地,他忽然想起早上老板对着电话里的那声亲昵的称呼。   宝宝……   听到这个称呼的克里斯莫名想到了他的妻子阿诺。   穿着小裙子的阿诺很适合这个称呼。   他就像一个漂亮的小蛋糕,很适合被人唤着宝宝之类的可爱称呼。   似乎想到了些涩涩的画面,小职员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他磕磕巴巴地开口,鼓起勇气低低地喊了声:“宝宝,我好想你……”   实验室里,听到这个称呼的阿诺略微奇怪,克里斯那堪称老实人的性格,平时连“老婆”都羞得不敢喊的家伙,居然会在电话里喊他“宝宝”。   虽然诧异,但阿诺很快便给出回应:“我也想你,亲爱的。”   他充满爱意地回应着,完全没注意到身旁同事倏地冷下来的脸。   等到阿诺把人敷衍完,挂断电话,抬眼便对上了男人格外难看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   阿诺还以为他在瞪自己,立马瞪了回去。   男人的面色不太好看,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开口道:“阿诺,现在是工作时间。”   阿诺扬了扬下巴,“要你管?妨碍到你了吗?既不是我丈夫,又不是我上司。”   他冷哼着,转过身,丝毫没看见对方一瞬间变得阴沉的脸色。   丈夫、丈夫……   明明他与阿诺才是认识得最早的人,现在却是一个毫无优点的男人成为了他的丈夫。   埃里克阴沉着脸,冰冷的视线从身前研究员窄细的腰身掠过,心里冷笑。   那个一看便知道老实无趣的男人,他知道他的妻子在床上有多热情吗?他能满足得了你吗?   「他能像我这样,把你坐哭吗?」   ……   ……   下班时间,阿诺坐着埃里克的车回到了家里。   而对于男人全程的冷脸,阿诺并未放在心上,下车后随手关门,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他前脚刚到家没几分钟,克里斯便也回到了家里。   小职员乘坐着出租车回到了楼下,付钱时余光瞥见熟悉的银灰色车辆,心中闪过疑惑。   那辆车……好像是老板的?   困惑的情绪转瞬即逝,想起家中的妻子,男人的面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欢喜,挎着公文包快速上楼。   门一打开,克里斯大步走向他的妻子,伸手将阿诺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克里斯嗅着妻子发间的香味,一天的劳累与思念都在此刻化作了对妻子的爱意。   克里斯从阿诺的脖颈间抬起脑袋,眼神眷恋:“宝宝,我好想你啊。”   妻子的眼睛亮晶晶,像以往一样热情:“我也好想你。”   阿诺搂着克里斯的脖子,抬头亲在男人的脸上。   轻柔的吻让克里斯羞涩,睫毛微颤,他想要给予回应,鼓起勇气要亲回去,身前的妻子却依旧拉远了距离。   “好了克里斯,快去做饭,我有些饿了。”阿诺鼓着脸,推了推男人。   虽然有些失落,但一听妻子饿了,克里斯立马走入厨房。   他一边系上围裙,一边对身后的阿诺喊道:“宝宝你先在客厅看会儿电视,我很快便把晚饭准备好。”   “好~你快点。”   克里斯精神满满,转身却发现冰箱上残留着的字条——   【阿诺,早餐在这里,记得吃哦~「爱心」】   他看着丝毫未被动过的字条呆了呆,从厨房探出脑袋:“……宝宝,你今天早上没吃早餐吗?”   阿诺的眼睛粘在电视上头也不抬,随口道:“吃了啊,我在外边吃了。”   厨房门口的脑袋又默默地缩了回去,高大的男人捏着字条,打开冰箱盯着里面一如早上模样的早餐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唇,取出来倒进了垃圾桶。   克里斯安慰着自己:“一定是阿诺起来之后忘记了……”   这么一想,男人的心情逐渐明媚起来,愉快地挥舞着铲子为妻子准备晚餐。   只是一直到饭后淋浴,克里斯整理脏衣篓里的衣物时,小职员的困惑达到了顶端——   他的右手拿着妻子早上换下的睡裙,左手在脏衣篓里翻找,然而无论他怎么翻找,也找不出那条失踪的小裤。   克里斯盯着手里的睡裙,他记得,阿诺昨晚穿在里面的衣物,是那条白色、边缘带蕾丝的小裤。   男人不自觉捏皱了手中的睡裙,回过神后神情慌乱整理好,站起身撞见了来浴室刷牙的阿诺。   阿诺见男人手里拿着他早上换下来的睡裙,并未怪异,而是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那条蓝色的毛巾也需要清洗,今天早上我拿它擦了头发。”   克里斯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好……好的。”心里还在纠结那条失踪的白色小裤。   他犹豫地开口,神情迟疑:“宝宝,你今天早上有换下内裤吗?”   男人慌乱找补道:“我正要洗衣服,但没发现那条白色小裤,宝宝你是放在其他地方了吗?”克里斯神色紧张,耳尖红润。   阿诺伸向牙膏的手顿了顿,视线落在脏衣篓里,他想了想:“我今天早上和睡裙一起脱下来放脏衣篓里了……”他给牙刷挤上牙膏,塞入嘴里上下刷动着。   “你看看是不是和睡裙叠一起了?”   克里斯摇了摇头:“没有,我找遍了,都没找到……”   阿诺在对着镜子刷牙,他看上去并不在意。然而克里斯却焦虑得有些躁动。   “宝宝,会不会是家里进贼了?!”   他语气凝顿,猜测道。   阿诺被他这句话惹得发笑,乳白的牙膏沫在嘴边沾了一圈:“……那个小贼会偷人衣服啊?”他说着,吞了口水漱口,然后洗了把脸。   “那就是变态!”克里斯看上去十分严肃,他无法将这件事当作简单的失窃,并试图拿出手机报警。   “有人窃入我们家,偷走了你的……小裤!”男人在说到小裤被偷这件事时语气晦涩,向来老实诚恳的脸阴沉得有些吓人。   对于妻子的私密衣物可能被变态拿走一事,比之有人窃入家中还要令克里斯感到愤怒。   即使是丢失全部财物,克里斯也不想看到妻子的衣物被人拿去。   对方会对妻子的小裤做出怎样的行为,克里斯不用深思便能知晓。   克里斯如此清楚,甚至是熟悉。   因为……他也曾对着妻子的衣物做出这样的行为。 第65章   不明所以的阿诺看着男人莫名其妙变得绯红的脸,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阿诺并不知道克里斯心里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眼中老实的丈夫曾做过猥亵他的衣物的事情。   不过,自己的衣物莫名消失, 确实奇怪。   但见克里斯打算报警,阿诺有种莫名的羞耻。   他抓住克里斯报警的手,面颊羞红,充满恼意:“这种事情怎么报警啊?!”   “只是不见了一条内裤而已, 警察不会管的!”   克里斯看上去有些委屈:“可那是你的内裤啊……”   一想到妻子的衣物可能被某个变态拿去猥亵,男人就气得发抖,恨不得把那变态狠狠揍一顿。   阿诺敷衍地说道:“好了好了, 等明天喊人来装个监控就是了……”   其实阿诺的心里隐隐有一个人选,那就是早上来接他的埃里克。   但他觉得不太可能,整天冷着脸的同事不讨厌他就行了,偷偷拿他换下来的内裤做什么?   只是看着此刻丈夫愤怒的面色,阿诺总觉得说出来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那条白色小裤是和你这条睡裙配套的……”   丈夫抓着那条睡裙还有些不甘,莫名心虚的阿诺干咳两声,移开视线,瓮声瓮气地说道:“再买一套新的好了,前段时间你不是看上了那套小花的吗……那就买它吧。”   克里斯眼睛一亮, 瞬间转移了注意力。   “那套吊带款式的吗?真的可以买吗……”   他站在阿诺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妻子染上红晕的脸颊,睫毛沾着水珠,羞恼地瞪过来,看得他忍不住搂住阿诺的腰。   妻子脸上还带着洗漱的水汽,瓷白的肌肤摸起来又嫩又滑,轻轻吮细便会留下痕迹。   克里斯忍不住将脑袋埋入阿诺的颈窝里,鼻尖贴着皮肉,顺着那细长的脖颈缓缓下滑,动作像个变态,面上却像个纯情老实人,从脸颊红到耳尖:“宝宝……你好香啊。”   阿诺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到底谁才是变态?   但念着失踪的衣物,阿诺还是任由丈夫动作,被弄得面色潮红才没忍住开口。   “够、够了……去床上再弄!”   他气恼地推开身后的丈夫,腿根微颤,仿佛还残留着男人手掌间炽热的温度。   阿诺整理被摸乱的衣服,隔着镜子瞪了男人一眼。   克里斯脸皮薄红,看起来好单纯的模样,却下意识地摩挲着指腹。   ——————   一夜无梦,压着妻子坐了一晚上的男人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了,而付出的那个却满脸疲惫地躺在床上,浑身发软,一副精尽人亡的模样。   “宝宝!早餐我放在桌上了,你记得起来吃掉!”   听着房门关上的声响,阿诺缓缓睁开眼,双目失神。   感觉快要掏空了……   阿诺精神恍惚。   克里斯昨晚哄着他穿上另一套睡裙,像只狗一样把自己拱进他的怀里,身下的嘴咬着他,身上的嘴也咬着他。   从未遭受过这样待遇的上半身一片狼狈,磨在布料上像是被针扎似的,虽然不是很痛,但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阿诺有些茫然,坐起身时胸口时不时碰到睡衣,让他忍不住哆嗦。   实在磨得难受,阿诺扯开衣领,往里一瞅,那处已经翘起来了。   “……”   阿诺咬牙切齿:“克里斯!”   而被老婆念着的男人正在小区楼下打车。   “阿嚏——”   克里斯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以为是妻子在想念自己,不由幸福傻笑。   正好出租车到了,克里斯上车坐好,车辆驶动,隔着车窗,他好似又看到了老板那辆凯迪拉克。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男人那张冷淡的侧脸。   埃里克偏移视线,静静地看着那辆黑色的出租车逐渐远去。   那个男人出门了,家里只剩下阿诺。   埃里克冷静地打开车门,向着他们的家中走去。   电梯在缓缓上升,他拿出阿诺半个月前落在他这的钥匙,插入钥匙扣打开房门。   寂静的屋内干净明敞,客厅餐桌摆放着小职员留下的早餐,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咔嚓……”   房门打开,穿着小裙子的阿诺从屋里走出。   对上同事沉静的浅色眼眸,阿诺有一瞬间僵住。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终于想起昨日男人进入他家门的自然,特别是记起自己的内裤消失不见,表情有些难看。   埃里克看着面前的阿诺,不是昨天脏衣篓里的那套白色,而是另一套蕾丝花边睡裙。   领口处的蝴蝶结略微松散,印着齿痕与吻迹的胸脯被同事看了个遍。   而迟钝的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模样的暧昧,慌乱地抬手拦住胸前露出的痕迹。   但埃里克已经全部看完了,也终于知道他走出卧室门时为何面色不适地抚着胸脯。   原来是被他的丈夫吸肿了。   阿诺已经退回到卧室里。   隔着门,他气恼大喊:“立马忘掉你看到的一切,等我出来,你再好好地给我解释一下我家钥匙你是从哪来的?!”   埃里克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他可忘不掉。   很快,换好衣服的阿诺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虽然还有些不适,但情绪让他暂时忘掉了胸前的难受。   他站到埃里克面前,质问道:“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在阿诺警惕的目光下,埃里克顿了顿,垂下眼。   “上次聚餐,你喝醉落在我这的。”   阿诺狐疑地看了眼男人,埃里克好像没有说谎,半个月前他确实没了把钥匙。   但他以为是落在了外面,没想到是在埃里克的手里。   阿诺不快地轻啧了一声,伸手朝男人示意道:“拿来。”   落在腿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曲了一下,埃里克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那把钥匙。   钥匙落在了面前朝上的手心里,阿诺对此颇为满意,倒也不计较男人忽然闯入的事情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他不得不提起。   阿诺眼尾上挑,睨视着面前的男人,略微翘起的发尾让他看上去像只炸毛的猫。   “你有没有看见我昨天换下来的内裤?”   这只猫实在迟钝,或者说不在意,他根本没把埃里克放在眼里,当对方是个能够像丈夫一样压着他欺负的男人。   而这使阿诺如此坦荡的原因,是两人认识得足够长久,以及听到的一些关于对方隐秘的传言——埃里克·伊万斯,是个立不起来的男人。   整个集团上下全都这么认为,虽然不知道谣言起于何处,但阿诺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从未见到埃里克和人交往过,甚至整日一副性冷淡的模样,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似的,就算看到一些狼狈的画面,也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阿诺盯着埃里克,他像是很笃定,抓住了什么证据。   然而埃里克没有一丝动摇,冷静地回道:“没有。”   简短的两个字让阿诺气馁。   “好吧……”诈骗都没把人诈出来,所以他一下子就信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换下后丢到了别的位置。   埃里克看着阿诺皱着脸,这么轻而易举地便相信了他的话,让男人不由地想:如果告诉他,自己有事需要他帮忙,然后一点点脱下他的衣裙,像他丈夫那般把他的胸脯尖尖吸得红肿立起,他会信吗?   还是……哭着说他欺负人?   虽然很想去证实这些可能,但这只猫也不是智障猫。   埃里克暂时还不想被猫讨厌。   ……   ……   “哒哒哒……”   鞋跟与地板发出嘈杂的声响,实验室里依旧忙碌。   阿诺换上了统一的白色实验服,冷白的灯光照得他几分冷漠,像尊漂亮的石雕,让亚伊勒不由晃了晃神。   “亚伊勒?”   身前传来前辈犹疑的声音,亚伊勒抬头看到了阿诺向他投来的不愉眼神。   “你在想什么?”   阿诺微眯双眼,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卷毛助理,总是忽然走神发呆。但奈何他实在好用,无论阿诺吩咐他做什么,他都能很快地完成——这是以往助理都无法达成的高效,阿诺只能容忍了对方那些小缺点。   实验服下的衣物磨得胸口刺痛,阿诺强忍着揉慰的冲动,心里暗骂着罪魁祸首,面上的表情愈发沉郁。   “走吧,把138带出来。”   “是。”   助理并未发现研究员的异常,顺从地应下命令。   很快,注射了麻醉剂的138被推了出来。   身形高大的实验体晕沉沉地躺在实验台上,惨白皮肤下的青灰血管如蛛网般蜿蜒。   阿诺捏着手中的注射器,针尖对准其手臂上的血管,缓缓将药剂推入实验体体内。   卷毛助理在一旁记录药剂名称、剂量以及注射时间,与研究员一同等待着实验体的反应。   这是实验体每日都需要进行的实验流程,然而这一次,138的反应有些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药剂在体内扩散, 138开始微微颤抖,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血管凸起,胸膛剧烈起伏,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心率加快,每分钟增加25次。”亚伊勒盯着监测仪器,冷静汇报。   阿诺微微点头,目光一刻也未从实验体身上移开。   直到这时138的反应都还处于正常范围,直到他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灰色,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亚伊勒皱起眉,实验体的反应有些不太正常。   “体温急剧上升,已经达到43度。”   阿诺也意识到不对劲,正要按响实验台旁的按钮,昏迷的138便睁开了眼。   幽绿的眼眸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赤红的血色占领,实验体的眼中充斥着混沌与疯狂。   “甭——”   特制的金属束缚带在那一瞬间被138挣脱开来,阿诺还未来得及反应,转眼间便被实验体再一次压在身下。   而这一次,138因为药剂失去了理智,动作失去分寸。   “老师!”   亚伊勒只来得及大喊一声,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被一道模糊的绳状物体抽到了一边。   “亚伊勒!”   阿诺慌乱地大喊着助理的名字,然而却只听见一道巨大的声响,助理似乎被抽飞了。   眼前是实验体因药剂而无比青灰的脸,似蛛网的血管凸起蜿蜒,密密麻麻蔓延至脖颈,模样极其恐怖。   阿诺看到了138口中尖锐的牙齿,比昨日见到的还要森然,像是大型食肉野兽的牙齿。   阿诺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冷静,特别是在看到138身后不知何时冒出的似蛇尾般的骨刺。   那是什么? !   他惊愕地睁大眼,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事物。   然而下一秒,身前一轻,厚实的实验服在138变异的尖锐指甲下脆弱不堪,轻轻一抓便破成了碎布。   阿诺感到恐慌,他不知道138接下来的行为将会是什么,甚至忘却了胸前不适的肿胀。   实验体发现了研究员身前那显目的两点。   它们看上去可怜极了,不自然地红肿着,甚至因为长时间与衣物的摩擦,顶端有些轻微破损,畏缩着立在那片散布着红痕的瓷白肌肤上。   138缓缓靠近,他嗅到了来自研究员身上熟悉的香气,比之以往若有若无的气味,要更加秾郁。   那股香气从眼前雪白的酮体中散发,激起实验体莫名的燥热。   最喜欢的研究员离得他极近,近到能听见对方狂跳不已的心跳声——   就像他每次见到研究员一样。   研究员也很喜欢他吗?   ……   ……   鼻尖带出的炽热呼吸随着138不断接近零的靠近,全部喷洒在研究员的胸前。   敏感的部位被实验体的呼吸侵染,阿诺睫毛轻颤,连带着微微起伏的胸脯也忍不住颤抖。   危险感侵袭着阿诺的大脑,他感到了未知的恐惧。   而138还在靠近,湿冷的发尾随着他头颅的低俯,垂落在阿诺的胸前。   他缓缓移动,发尾在肌肤上摩挲,惹来不断的战栗与瘙痒。   那双有着尖锐指甲的手掌压制在阿诺颈部两侧,极近的距离使阿诺无法忽视其中的危险。   138的脸部已经无比靠近他的胸脯,同样染上青灰的嘴唇几乎要碰上他,阿诺仿佛能感受到实验体唇上那抹微凉。   恐惧让他身体战栗,直到真正的冰冷贴上他的肌肤,激得他浑身一颤,羞耻又难堪。   ……   ……   亚伊勒并没有昏迷,他短暂地晕了一会儿,恢复意识后便立即按下了紧急按钮。   而同时,他看到了研究员身前的一幕。   那因药剂发生陌生异变的实验体压在研究员的胸前,被撕成破布的布料洒落一旁。而实验体深埋其中,隔着他宽大的背影,亚伊勒只能听见轻微的水声,以及实验体身下细微的抽泣声。   ……   是阿诺的声音。   尖锐的牙抵在了红肿的一点, 138忍不住厮磨,听到了身下人的喘息。   实验体并不知道他这样的行为给身下的研究员带来了怎样的难处,他只是遵循着生理与潜意识,寻找着那股诱人的香气。   “……”   破碎的呻吟从指缝间钻出,阿诺捂着唇,意识恍惚,眼尾渗着湿意,难堪又麻木的快感让他忍不住落泪。   直到“噗呲”一声,麻醉剂入体,含着他皮肉的唇齿终于停住了撕咬。   身上一沉,收到紧急信号的同事朝暴动的实验体射出了麻醉剂,焦急地询问着被压在身下的研究员。   “阿诺!阿诺!你没事吧?!!”   眼前逐渐露出头顶冷白的灯光,阿诺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男人那张慌乱的脸。   “伊万斯……?”   埃里克的面色无比难看。   他推开压在阿诺身上的实验体,优异的视力让他无比清晰地看见了眼前的画面,红肿,湿润,泛着水意。   这让他对此前发生的状况瞬间明了。   研究员潮红的脸昭示了一切。   ……   ……   实验室在短暂的混乱后,安保人员将昏迷的实验体压送回了观察室,其他研究员对着身体发生巨大异变的138兴奋不已,但还记得这是阿诺负责的实验体,视线稍有收敛。   有人拉扯住一旁的卷毛助理,试图将138带回去检查一番。   年轻助理的伤势并不是很重,因此被暂时留了下来处理现场情况。   但他的表情有些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顺老实,叫他做什么都会应下的诚恳。   亚伊勒还在想着刚才的混乱,面上连客气的笑都维持不了,被这群聒噪的家伙问烦了,便彻底冷下脸来,叫眼前的研究员幻视集团内部某些高层——明明他的脸上还带着笑,但却让人感到些不寒而栗,自然而然地便闭上了嘴。   亚伊勒皮笑肉不笑着:“沃伦研究员,您该知道138是阿诺研究员的实验品吧。”   沃伦研究员的脸已经羞恼得有些泛红了,然而眼前的年轻助理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听说您把三天前分配到的试验品又全都消耗掉了?克罗斯比主管可有些不满呢,毕竟资源有限,您这样高损耗却没成果,恐怕不好交代。”   研究员的面色不太好看,除了被助理顶撞的恼怒,还有忽然想起对方身份的忌惮。   亚伊勒·克拉克,关系户中的关系户,据说是某个集团高层的儿子,一进实验室便被分配到了阿诺的手下。而当时138的特殊性已经逐渐显露,能在这个时候塞入阿诺的实验项目,背后的能耐不容小觑。   沃伦研究员讪笑着,找了个借口离去。   而摆脱麻烦的年轻助理脸色依旧未变好,甚至比之前更加阴郁。   被注射了大量麻醉剂的实验体昏睡在观察室内,等待负责他的研究员处理完伤势,再来记录他异变的情况。   隔着单向玻璃,隔离区外的助理注视着实验体。   深棕色的眼眸在实验室灯光下显得几分晦涩难明,亚伊勒在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那昏迷的实验体,仿佛那时138身下的研究员。   漂亮的,冷漠的,被实验体压在身下无法挣脱的研究员。   亚伊勒的耳边仿佛又听见那细微的哭泣声,夹杂着138唇齿之间发出的吸吮水声。   他无法看清实验体身下的模样,却清晰地听见了那些声音。   138在吸吮着什么?   研究员的胸前有什么?   头顶冷白的灯光让人目恍,而地上洒落的实验服碎布则使人陷入幻想,让他好似又重新回到了半个小时前。   只是……   那将漂亮前辈压在身下的人,变成了他的模样。   ……   ……   另一边,抱着阿诺的埃里克正准备去急救区寻找药物,却被怀中伸出的手扼制了脚步。   “不……不用去了,拿些药膏就可以,我没事……”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勾着埃里克的衣服,从男人居高临下的角度,能看见怀中人洇湿的眼角,和胸前怎么也掩不住的红痕。   他实在狼狈,却又让人心跳不受控制。   短暂沉默后,埃里克抱着人去到了个人休息室。   一路寂静。   阿诺不说话,似乎还沉溺在被实验体袭击的恐惧中,埃里克能感受到怀里身体时不时的战栗。   到了休息室,埃里克将人放了下来。   而远离了人群,与始终冷静的同事待在一起,阿诺逐渐冷静下来。   埃里克便看着被欺负得胸口红肿的猫又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明明胸前一片狼藉,面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潮红,神情却骄矜起来,指示着人给他拿来药物。   “帮我把药拿来。”   埃里克沉默着,一言不发地转身。   趁着男人转身之际,阿诺放下了横在胸前的手,趁机查看自己胸前的状况。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狼狈。 第66章   阿诺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被彻底咬破皮了……   又红又肿,还泛着点水光。   阿诺下意识低头嗅了嗅,没闻见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松了口气,还好138平日里爱干净。   只是看着自己肿起的胸口,阿诺又没忍住掉眼泪。   等到埃里克拿着药物转身,便看见阿诺抱着自己的胸,在那小声地吸鼻子。   一副想碰又怕疼的模样。   捏着药膏的手忍不住攥紧,发出的声音引得了阿诺的注意。   见埃里克拿来了药膏,他慌乱地侧过身,伸手讨要:“东西给我,你可以出去了。”   然而这次埃里克并未顺从, 他上前坐到了阿诺的身边。   男人冷然的气息笼罩着阿诺,让不久前经历了实验体压制的阿诺有些惧怕。   他抖着嗓音:“你、你要干什么?”   埃里克看见了他眼底残留着的水光,心中哽着的那口气不由松散了些。   阿诺能有什么错的?他只是照着平日里实验的步骤,却遭到了实验体的袭击。   在这座实验室里,实验体的暴走时常发生,纵使有安保人员的存在,研究人员的伤残率也一直高居不下。   或许他该庆幸,阿诺没有少胳膊少腿。   于是,在阿诺警惕不安的眼神下, 他低声道:“我来帮你上药。”   阿诺很想拒绝,但刚才短暂的观察, 让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敢下手。   他睫毛微颤, 偏过脸,不说话也不拒绝。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以及药膏被拧开的声音。   埃里克用棉签沾上乳白色的药膏,正要触上阿诺的肌肤,他看见了上面湿润的水意。   顿了顿,埃里克将棉签换成了酒精棉。   湿冷的酒精棉片压在阿诺的胸前,男人低垂着眼睫,捏着棉片在那红肿周边轻轻擦拭。   他的动作细致轻柔,然而手下的身体却时不时颤抖,离着棉片越来越远。   埃里克微皱着眉,伸手揽住了那越来越往后靠的腰,冷声斥道:“别动。”   阿诺有些委屈。   他胸口被摩挲着难受,又痒又刺疼,便忍不住往后缩。   侧腰被男人的手紧紧抓着,胸前被棉片擦拭着,等到埃里克感受到手中的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胸口也被他不自觉加重的力道弄得泛红,他终于抬起头,看到了阿诺蒙着水雾的眼睛。   男人诧异的目光让阿诺感到难堪,特别是对方始终冷静的姿态,让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狼狈极了。   “慢死了,你在磨蹭什么?”阿诺羞恼地怒斥着,睫毛湿漉漉。   他实在娇纵,明明埃里克是在为他着想,刻意放柔动作,却只得来他的斥责。   ……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顺着对方的意思?   面无表情的同事将棉片压在了翘起的红点,如他所愿地重重擦拭着那处。   阿诺被他突然的动作激起身体一弹,却又因腰侧的手,被男人牢牢地禁锢在原位,看着倒像是把自己的胸脯往男人手里送去。   他彻底软了身体,躺在了男人的手掌上,小口喘着气。   从男人的角度看,眼前大片细腻的肌肤泛着红晕,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透着微微弧度……   像是在邀请他。   握在腰侧的手掌没忍住摩挲了几下,嫩滑的触感让人不由叹息。   怎么会这么嫩?   腰侧的手感都这么棒,那么胸口呢?   也很棒。   ……   ……   乳白的药膏在触及到体温后缓缓融化,化作水淋淋的润泽触感。   阿诺只觉得胸口一片粘腻,惹人不适。   埃里克攥紧着他的腰身,右手带着指套,顺着破口的部位,一点一点将药膏抹开。   他的脑袋不自觉靠近,鼻尖萦绕着药膏散发的刺鼻气味,指腹传来细滑触感,那抹鲜红仿佛阿诺平日里最爱的小蛋糕上的莓果,点缀在满是奶油的糕体上。   阿诺感觉男人在作弄他。   上个药过去快二十分钟,那只手还在他的胸前打转。   他喘着气,捏了捏掌心的肉,找回点力气,气恼地甩上男人的脸:“够了吧!上个药怎么久?!你的手是粘在上面了吗?!”   埃里克的脸被打得微微偏移,冷白的皮肉很快便浮上掌印。   他回过头,神情淡然地从阿诺的胸前收回了手。   “这款药膏得晕开,药效才会更好。”   男人解释着,一副冷静严肃的模样,看上去倒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只是好心把药揉开。   但阿诺虽然好骗,但还不至于分不清什么是欺负。   “少拿这话糊弄我,什么药膏需要揉十多分钟才能揉开?”他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忿忿推开了靠得极近的男人。   “去倒杯水给我,再找套衣服来。”   埃里克任由他指使,然而当男人把衣服和水摆在面前,却又惹得阿诺心头火气。   阿诺指着那明显是女性服饰的裙子,气恼地睁圆了眼睛:“谁让你在你这找衣服的?去我休息室里拿啊笨蛋!”   他虽然穿小裙子,但也只在与丈夫的床榻间作为情趣。   倒是埃里克,谁能想到这个家伙在自己的休息室里放着一条裙子? !   见男人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阿诺丝毫不惧地瞪了回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拿!”   埃里克沉默不语,冷着脸拿来了阿诺的衣服。   阿诺试图换上衣服,然而胸前与衣物摩擦带来的不适感困扰着他。他皱着眉,犹豫片刻,叫住背对着他的埃里克。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隔绝伤口与衣物触碰?”   阿诺的话还未说完,男人便转过身,捏着手里的东西往他胸口贴。   他像是早就准备好,只等阿诺提出,动作利索地将创可贴贴在他的胸前,两层贴成十字。   阿诺懵了,眼睁睁地看他贴好直起身,埃里克见人还呆呆地看着他,顿了顿,伸手将他的衣服拢上,低垂着眼,细心地扣上纽扣。   他动作快且细,给人穿上衣服后还问了句:“要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吗?”   阿诺结巴了一下,“不、不用!”   他实在没想到埃里克会做到这个地步,快速扎好头发整理好一切,离男人远了些,小心瞥他。   贴了创可贴的胸口较刚才好受了些,阿诺不自然地移开眼,“……我要走了,实验室还在等着我。”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匆匆离去,留下男人站在原地。   埃里克看着他的身影,垂落在腿侧的手指不自觉捻了捻。   ……   ……   正处于观察室的助理看见了归来的研究员。   研究员换上了一套新的实验服,除去面上还微微泛着点红的眼尾,完全看不出衣服下胸前的一片狼藉。   亚伊勒顿了顿,迎了上去。   “老师,您还好吗……”   年轻助理欲言又止,阿诺以为他在询问伤势,毕竟138发现异变展开袭击的架势实在恐怖,仿佛要像隔壁027一样屠杀现场所有人。   阿诺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实验体抵在胸前尖牙的冰冷,让人不由升起几乎要被咬掉下来的恐惧。   回想着,阿诺倒是有几分庆幸,幸好138只是磨了磨。   他下意识触碰了一下胸前,并未注意到助理盯着他动作的诡异眼神:“……没事。”   “对了……实验体现在怎么样了?”阿诺还记得138身上的异变,迫不及待地走到观察区,手抵在玻璃上,专注地观察隔离区里昏睡的实验体。   身后的亚伊勒沉默着,以一种奇异的目光凝视着阿诺。   研究员撑在玻璃上,腰身微微下压,优美的腰线在白色实验服下若隐若现。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阿诺专注的侧脸,明明不久前才被138压在身下欺负,满脸泪痕,然而把乱七八糟的自己整理好后,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凑上前观察实验体的状态。   难道不怕再次被实验体袭击吗?或许下一次,便不会再是简单地压在身下舔咬了……   亚伊勒无声地啧了一声,盯着研究员腰部的视线微微上移。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阿诺胸前的弧度要比之前明显些。   ——————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甜品店的店员露出完美的笑容,看着站在他面前高大的男人冷淡着脸,一连点了五六样甜品。   心里感叹着再冷酷的男人也爱吃甜食,店员手里动作麻利地为顾客打包好。   “一共是135$,请拿好。”   目送着男人出门离去,店员看向走进来的两名顾客,再次扬起完美笑容。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克里斯与埃里克擦肩而过,身旁的同事正满脸惊喜地与对方打招呼:“老板……”   但男人却像是没听到般,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提着手里的甜品大步掠过他们。   在老板远去后,同事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自己观察到的东西:“克里斯,你看到没,我之前就经常看到老板在这家店买甜品,但从没见他吃过……”   “不过话说回来,公司有人经常能看见老板的车出现在236街道……”   236街道?   克里斯的脑中正回放着男人瞥来时一闪而过的眼神,莫名的阴冷,而同事口中的236街,他与阿诺的小窝便在那。   所以……早上打车时,他见到的那辆车,并不是他的错觉?   那真的是老板的车。   但是为什么……老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楼下?   困惑像乌云般盘绕在他的脑中,克里斯无法为自己解答这个问题。   就像他从没问过自己妻子工作的地址在哪一样。   ……不对。   他曾经问过。   只是被妻子敷衍着糊弄了过去。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妻子要对他进行隐瞒?   回想着他与妻子从相识到结婚的这短短一个月里,克里斯恍惚了一瞬,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阿诺。 第67章   小职员思绪恍惚,心里惴着隐约不安。   身旁的同事在呼喊着他,克里斯回过神来,表情坚定。   不管怎样, 妻子爱他。   ——————   下班回到家的阿诺躺在沙发上,丈夫还没下班,他便一边吃着同事给他带的甜品,一边看电视。   胸口的不适感较之前好些了,虽然贴着创可贴感觉有些奇怪,但阿诺已经能够忽略掉这些不适。   咔嚓……   门口传来开门声,是疲惫工作了一天的小职员克里斯回来了。   进门前, 克里斯揉了揉脸, 试图让自己疲倦的脸色好看些。   他扬起和平日没什么区别的笑容,带着手里的甜品,走进他与妻子的家门,一眼便看到了沙发上妻子微翘的发顶,还是那么可爱。   然而等他欢快地靠近,男人瞥见了妻子手边熟悉的甜品袋子。   克里斯呆在原地,手里的甜品有些尴尬。   是公司楼下旁边的那家甜品店。   也是老板手里提着的那几样甜品。   没听见丈夫声音的阿诺诧异回头,却看见了男人宛若天塌下来的悲伤表情。   “克里斯?”   克里斯耷拉着肩,明明有着高大的身形,此刻看起来却像是要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站在玄关处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阿诺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他还是不习惯克里斯露出这副表情。   “……你怎么了?”   克里斯慌乱了一瞬,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或许妻子会觉得他奇怪,于是下意识转过脸, “没、没事。”   他试图忘记桌上的甜品,眼底的眼泪却渐渐浮了上来。   克里斯不想让妻子看见,便大步向沙发上的妻子走去,一头埋进了妻子的怀里。   “宝宝,我好难受……”闷闷的声音从阿诺的怀里传出,但阿诺却咬着下唇,无瑕顾忌他莫名其妙的委屈。   克里斯的动作实在突然,低头的那一瞬间撞上了他的胸口,本就饱经摧残的部位受到措不及防的撞击,刺痛的酸爽一瞬间占据大脑。   阿诺的脸颊泛上潮红,气恼地推开男人的脑袋,一巴掌拍了过去。   “笨蛋!你干什么啊?!”   本想寻求妻子安慰,却得到一个巴掌的克里斯一脸茫然,他捂着左脸,满眼委屈:“宝宝……”   阿诺很凶地瞪他,“你撞疼我了!”   克里斯立马慌乱起来,试图上前查看被他撞疼的位置:“宝宝让我看看,哪里撞疼了……”   阿诺拍开他乱摸的手,骂他:“你在摸哪呢变态!”   男人委屈着脸:“宝宝,我只是想看看哪里被我撞疼了。”   “而且……”而且作为丈夫,摸摸不是很正常嘛……   这句话克里斯没敢说,看着妻子生气的脸,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能对着妻子漂亮柔软的身体无动于衷呢?   但阿诺见到丈夫,一想到实验室遇到的袭击,以及至今还狼狈的胸口,忍不住掉眼泪:“都怪你,昨天晚上一直吸我的胸……”   而克里斯想到昨夜的美好,忍不住脸红。   但很快他又慌乱起来,以为妻子那里被他吸疼了,一整天都不舒服,心疼地看向阿诺:“很难受吗?”   阿诺凶巴巴地骂他:“不然呢?”一秒凶完又皱起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都破皮了……”他低头看了眼,记起实验室的遭遇,掉眼泪。   克里斯心疼坏了,软着声音叫阿诺掀起来让他瞧瞧。   “宝宝,快让我看看肿成什么样子了……”   阿诺揪着衣服,在男人好声好气的安抚下解开了扣子。   泛着红痕的弧度微微挺起,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那两处十字交叠贴上的创可贴。   好、好涩情……   克里斯捂着鼻子,眼神闪躲。   阿诺一眼便看出丈夫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气恼地大喊男人的名字:“克里斯!”   “对、对不起!”   克里斯狼狈地移开眼。   从妻子伸出细长的手指,慢吞吞地解扣子开始,他就忍不住乱想了。   像是邀请一样——   昨夜他吸吮出来的痕迹还泛着鲜红,看上去像刚吸出来的一样,让他不由记起自己亲吻时妻子的反应,张着嘴小声地呻吟,可爱又诱人。   克里斯努力平复激昂的心情,将视线移到创可贴上。   他鼓起勇气:“……能撕开吗?”   男人红着脸,怕妻子拒绝还补充了一句:“这样看得更清晰。”   阿诺被他说得也忍不住红起脸,嗫嚅着唇,“嗯……”   他颤抖着睫毛,看着丈夫伸出手,一点一点撕开贴了一下午的创可贴。   男人的面庞通红,手却很稳,动作轻巧又细致。   但当克里斯彻底撕下妻子胸前的创可贴,他却没了那些心思,满眼心疼。   “怎么会这么肿?”   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那点红肿,惹来身前人颤栗的一瞬。   克里斯立马收回了手,看起来有些无措:“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红着眼,小心又内疚。   “宝宝,是不是很疼啊……”   阿诺眼眶泛红,三分的难受在听见丈夫的询问后立马变成了十二分。   他抽噎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克里斯,好疼。”   被叫着名字的克里斯眼泪汪汪,看起来比他还难受:“宝宝……”   他噌的一下站起身,动作慌乱:“宝宝,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箱。”   阿诺的表情一呆,他说疼,可没想再上药啊。   虽然埃里克在送他回来之后叮嘱今晚要接着上药,还递给了他药膏,但他一看见药膏就想起男人给他上药的那二十分钟,趁着埃里克开车不能分神,又偷摸摸地把药塞回了车垫下。   结果回家后还没能逃过上药的步骤,被丈夫压在沙发上,细致又强硬地涂上新的药膏。   微凉的触感带着丝丝刺痛,阿诺皱着脸,等待着漫长的二十分钟过去,但没一会儿,丈夫便松开了手。   阿诺表情呆了呆,仰头看向收拾药箱的丈夫:“不需要二十分钟吗?”   克里斯困惑:“什么二十分钟?”   妻子天真的脸上带着疑惑。   “药膏不是要揉开吗?”   克里斯失笑,揉了揉妻子不太灵光的脑袋:“上药哪里需要二十分钟,我已经把药膏抹开了。”   他亲昵地笑着,为妻子扣上衬衫的纽扣。   然而妻子的表情却瞬间耷拉下来,并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怒骂着另一个男人:混蛋伊万斯!   ……   ……   冰箱前,克里斯提着自己为妻子购买的甜品,表情有些犹豫。   他多次回头看向沙发上的妻子,试图用眼神让阿诺解释。   但阿诺根本不戳,目不转睛地看电视。   终于,男人鼓起勇气,小声地向妻子询问桌上的甜品:“宝宝,你今天是来过我公司吗?”   阿诺表情困惑,不明白丈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顺着男人纠结的视线,看到对方手里提着的甜品。   阿诺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手边正在吃的小蛋糕。   从不思考男人心思的他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丈夫话中的意思。   这家甜品店只开在新瑞金大楼门口,是阿诺很喜欢的一家甜品店。   而克里斯今日才猛然发现,妻子几乎每日都能吃上。   阿诺迟疑了一会儿,在告诉丈夫自己的工作地址与出卖同事之间,他选择了出卖同事。   “你是说新瑞金楼下的那家甜品店吗?是我以前的同学带给我的,他也在新瑞金工作。”   “以前的同学?”   可怜的克里斯满脸迷茫,他从未从自己妻子的口中听过所谓以前的同学。   他犹豫了一下,本该就此停住的问话在他愈发强烈的不安中脱口而出:“是男性吗?叫什么名字?你和他的关系很熟悉吗?明明我就在新瑞金上班,为什么不让我给你带?”   话语落下,看着眼前满脸惊愕的妻子,克里斯睁大眼,捂着自己的眼睛满脸羞愧:“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不对,我不是在质问你宝宝!对不起!”   他惴惴不安,岔开捂着眼睛的手指,目光从指缝间穿出,落在妻子的脸上。   男人小心地窥视着妻子的表情,试图从妻子脸上细微的变化中读取他对那名“同学”的含义。   他内心焦躁着,却又不敢催促着妻子回答。   阿诺惊愕于丈夫接二连三的问题,克里斯从未表现出如此的多疑与敏感,这令他感到诧异与陌生。   或许他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冲动的爱意与激情让他们仅仅认识一个月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的生活虽然充满温情与甜蜜,但此时此刻,丈夫的表现让他生出了一点怀疑,怀疑自己这么快和克里斯结婚,是否是件正确的事情。   毫无疑问地,阿诺依旧爱着自己的丈夫,只是,和公司签署的合约让他无法向丈夫解释自己的工作,于是只能扯出这样一个“老同学”。   然而这样的做法却令丈夫怀疑起他的忠诚。   “克里斯,你在说些什么啊……”阿诺嗫嚅着唇,对丈夫突然的问题感到慌乱。   他眨着眼睛,试图向丈夫解释:“那只是以前的同学,他的名字是埃里克·伊万斯,或许我之前从未和你提起过,但请相信,我和他并未有什么……”   频繁眨动的眼睛,颤抖的睫毛,语气急促且慌乱,种种表现说明着妻子在说谎——   这样的发现让克里斯无比痛苦,他可爱的妻子因为一个男人在对着他说谎。   即使那个男人是他这份工作的上司,即使妻子有可能出轨……   但这些都比不过克里斯发现妻子正试图欺骗他。 第68章   他的阿诺,他娇气又可爱的妻子,正在说着谎话,试图隐瞒过他。   克里斯捂着脸,悲痛地在心里确定了这一事实。   但很快,他放下手, 对妻子露出一个和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安抚地说道:“我当然相信你, 宝宝。”   克里斯又恢复了阿诺熟悉的那个丈夫,笑容阳光温和,琥珀色的眼眸闪着诚恳的光芒。   “对不起宝宝,我不该怎么冲动,但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是否同样认识这位在新瑞金公司的朋友。”   阿诺迟疑着,他表情犹豫,心虚地小声问道:“……真的吗?”   丈夫肯定地点了点头,似乎被他的怀疑伤到了心,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拱他:“宝宝,我知道刚刚是我太冲动了,但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是宝宝最爱的小狗啊, 汪汪汪!”   男人蹲在妻子的腿边,将脑袋搭在妻子柔软的大腿上,然后仰头可怜兮兮地学着小狗叫。   他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安抚着被他吓到的妻子,而单纯漂亮的妻子也如他所愿,小心又笨拙地偷偷松了口气,然后埋怨地拍着他的脑袋,皱起可爱的眉毛小声骂他:“混蛋克里斯,你刚刚吓到我了……”   克里斯表现得纯善又无害,顺着妻子的手掌往人怀里拱:“对不起宝宝,作为惩罚宝宝可以打我几下。”   说着便拉着阿诺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去。   阿诺有些难以言喻地扯回自己的手。   这是惩罚吗?这是奖励吧。   他推开男人的脸,抱怨着:“好了快去准备晚饭吧,我快饿死了。”   “好的宝宝,我这就去做饭。”克里斯亲了亲妻子柔软的脸,眉眼含笑着起身去往了厨房。   然而就在他进入厨房的那一刻,男人瞬间阴沉下脸。   砧板被他剁得“砰砰”响,克里斯面无表情,心里对着那个男人咬牙切齿。   别跟他说那男的不知道阿诺的丈夫是他,买甜品的时候碰见还在暗戳戳地瞪他。   勾引别人妻子的贱男人!   ——————   竖日,丈夫像往常一样亲吻着阿诺的额头,柔声告别。   房门轻轻关上,阿诺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手机响起。   埃里克在电话里催促着他起床,“给你带了早餐,我就在楼下。”   阿诺睁着眼睛试图清醒,胸前凉凉的,克里斯走前给他贴上了创可贴。   他较为快速地起床洗漱,在十几分钟后出现在楼下。   不远处,黑色出租车后座的车窗缓缓下滑,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克里斯死死地盯着那辆多次出现在他家楼下的凯迪拉克,他看着那个贱男人从驾驶位下来,佯作绅士地为妻子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克里斯的偷窥角度很完美,即能看到贱男人的背影,又能清楚地看见妻子美好的侧脸。   他的妻子今天有些疲倦,似乎没休息够,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小片阴影,小脸皱着。旁边的贱男人好像在说些什么,惹来妻子的厌烦,推开递来的早餐,侧过脸半句话也不搭理。   克里斯心里顿时明朗起来。   妻子爱他。   阿诺拒绝了心思阴暗的贱男人,好乖的宝宝。   然而下一刻,克里斯的眸色又沉了下来。   他看见那个贱男人靠近他的妻子,动作亲昵为阿诺系上了安全带。   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   ……   阿诺推开男人的手,表情凶凶的,开始翻账本:“昨天上药为什么要这么久?!克里斯说上药根本就不需要二十分钟!”   埃里克表情诧异了一瞬,很淡定地回道:“大概是药膏款式不同,实验室那款药膏需要揉开药效才能更好。”   接着,他的神情微微一顿,反问道:“你把昨天的事跟那个小职员说了?”   男人目光沉沉:“阿诺,公司有规定……”   阿诺连忙打断他的话,“没有!”   “我才没有违反公司规定!克里斯什么都不知道。”他立马反驳道。   埃里克没再继续追问,阿诺悄悄松了口气,甚至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质问的原因。   为阿诺系上安全带后,男人盯着后视镜里的出租车,表情没有过多变化,关上车窗驾驶着车快速远去。   “嘿兄弟,要跟上吗?”   出租车上,司机看起来比妻子被拐走的克里斯还要激动。   后座的男人沉着脸,表情从见到埃里克靠近妻子时便无比难看。   但克里斯并未冲动,因为他知道,若是直接冲上去,才是真正掉入了贱男人的陷阱。   他深深吸了口气,指腹焦躁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心情稍稍平复,对着司机说道:“去新瑞金大楼。”   ——————   实验室里的灯光略微刺眼,换上白色实验服的阿诺站在观察区,仔细地打量着隔离区里实验体的状态。   此刻的138经过一天的适应,状态较为稳定,眼睛恢复了漂亮的幽绿色,正对着自己身后莫名冒出来的骨尾低吼抓挠。   轱辘辘……   助理推着138的早餐来到观察室,在发生异变后,实验体的胃口较前几日直接增大了两倍,一顿需要吃掉以前接近一天的食物。   “老师,这是138今天早上的食物。”   亚伊勒将小推车停在阿诺身边,等待着研究员进一步的命令。   阿诺上下打量着隔离区内的实验体,转头对着助理点了点头,吩咐道:“将食物投进去吧。”   很快,投食区开放,注意到场内变化的实验体立马警觉起来,勾着骨尾尖警惕地盯着逐渐敞开的投食区。   138的嗅觉似乎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敏锐,从投食区隐隐约约嗅到研究员身上的香气,按耐着激动的心情,骨尾拍打着在地面就像鞭炮似的,格外兴奋。   阿诺看着食物全部投入隔离区,但138丝毫没有进食的趋向,反而来到单向玻璃前来回徘徊。   他的智商似乎比之前高了许多,知道那些白大褂们都是透过这扇玻璃观察他,对着玻璃不断发出焦躁的嘶吼——   他想要见到那个浑身充满香气的研究员。   骨尾随着138急躁的动作肆意摆动,“嗖”的一声直接穿透了一块鹿肉,挂在尾尖轻轻晃荡几下,下一刻便又被138甩到了一旁。   阿诺看到那条能够轻易穿透□□的骨尾划过地面,在特殊金属材料的地板上留下数道划痕。   而在实验体周身的墙面与地板上,已经布满了这样的划痕。   他很危险。   但这也代表着阿诺的实验很成功,这是公司所想要看到的成果。   研究员冰冷漂亮的脸上出现笑容,暗沉沉的灰绿眼眸也在刹那间明亮起来。   他对异变后的138很满意。   正关闭投放口的助理回头望着前辈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这样高兴的前辈,还是第一次见啊。   ……   ……   迟到的克里斯思绪重重地走进公司大楼,工位对面的同事费伊对着他挤眉弄眼:“嘿,克里斯,你有没有看到今天早上老板来时的表情,啧啧啧……东方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春风得意……”   “看来昨晚他过得很不错啊……”   克里斯表情阴郁,阴恻恻地盯着老板办公室。   是啊,过得确实不错,都勾搭上别人的妻子了。   男人咬牙切齿,瞅见他表情的同事被吓了一跳,平日里老实憨厚的小职员怎么会露出这么吓人的表情。   “额……克里斯你还好吗?”   克里斯转过头,扯起嘴角露出微笑:“我很好。”   好的不能再好了。   同事有些害怕:“嘿,你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老婆被人上了似的……”   克里斯礼貌微笑:“应该还没到那个地步。”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那他现在就不该是坐在这里暗自磨牙了,而是拿枪冲进办公室把那个贱男人射个稀巴烂。   原谅他如此粗鲁,如果你老婆被人盯上了,你也会这么干。   同事不说话了,咽了咽口水,默默转身。   没了同事骚扰的克里斯保持微笑,他安静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磨刀霍霍向贱人。   让他想想,他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警告”一下这个贱人。   而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的埃里克面无表情。   屏幕上正显示着办公室外的场景,镜头偏转,刚好能看清克里斯的整个身影。   那双暖色的琥珀眼眸阴沉着,完全没有在阿诺面前时的温暖阳光。   埃里克的目光从屏幕中男人那张各种意义上都称得上是英俊的脸上缓缓扫过,眼眸幽暗。   这个男人就是用那副虚伪的模样骗得阿诺结婚吗……   他轻嗤一声。   “真丑陋。”   嘲讽完男人的埃里克不屑地关上了电脑,上班摸鱼,并想念着实验室里的明恋对象,计划今天也要提前下班。   然而下班后,正打算买完甜品就去找阿诺的埃里克遭到了“歹徒”的袭击。   对方没有抢走他身上的任何钱财,而是冲着他完美无瑕的脸狠狠揍了好几拳。更让埃里克惊愕的是,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被按着揍完了全程,甚至都没能看清对方的脸——直到兜里的电话响起。   昏暗的角落里,男人注视着蜷缩在地上的埃里克,蹲下身,伸向他不断发出铃声的大衣兜里。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动作,男人诧异挑眉,听见埃里克沉闷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被他知道的话,最好现在就离开。”   “他要来找我了。”   男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郁起来。   虽然埃里克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那个名字、以及“歹徒”的身份,双方彼此都心照不宣。   男人的手抽了回去,将取下的钻戒重新戴回无名指,步伐逐渐远去消失。 第69章   下班正准备找同事的阿诺迎面碰上了他的丈夫, 克里斯。   阿诺慌乱了一瞬,下意识挂断电话,在男人惊喜看过来时心虚低头。   “阿诺!”   克里斯快步迈向他的妻子,他眨着此时在夕阳的余晖下显露成蜜色的眼睛,冲着妻子撒娇:“宝宝,你是来接我的吗?”   阿诺接收到丈夫递来的借口,立马恍然点头, “对呀对呀,本来是想给你的惊喜的……”   阿诺脸颊泛红,满脸羞涩。   而对于妻子拙劣的谎言, 克里斯视而不见, 眉眼满是欢喜的笑意。   “宝宝你真的好,居然还想到来接我。”   他捧着妻子的脸,亲昵地贴着额头,“宝宝上了一天班肯定累坏了,所以下次就不用来接我啦,我自己能回家。”   克里斯还想亲亲他可爱的妻子,但嘴巴才刚贴在阿诺的脸上,他的脸就便被一把推开,捧着妻子脸的手也被妻子扯了下来。   “等等……”阿诺拉着克里斯的手,发出疑惑:“克里斯,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男人的拳峰处出现莫名擦伤,指关节泛着红意。   阿诺不解。   怎么看着像是和人打架留下的痕迹?难道现在的小职员上班需要和人发生斗争吗?   克里斯见妻子心疼他,立马委委屈屈地把自己拱到妻子怀里。   “宝宝我的手好痛啊……”   他一边朝阿诺撒娇,一边解释道:“刚刚碰到了一条臭狗,见他乱咬人,我就上前去制止……”男人眨着眼睛望向他可爱又无知的妻子,委屈道:“宝宝,我不会还要打狂犬疫苗吧?”   “臭狗?”阿诺困惑地皱起眉,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见到克里斯口中乱咬人的臭狗。   但保险起见,阿诺还是建议克里斯去打一针疫苗。   “伤口沾了那只狗的口水吗?克里斯,要不我们去趟医院吧,最好还是打一下疫苗……”阿诺满眼担忧,他可不想在游戏还没开放前主角就因为被狗咬后没打疫苗,狂犬病发作死掉了。   克里斯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妻子走了。   在他们身后的小巷里,埃里克艰难地撑起身,吐了口血水。   他表情难看,但顾不上“歹徒”当着阿诺的面编造谎言,脑中一直盘旋着自己被男人按着揍的事实——这个名叫克里斯的男人也不太对劲了,明明只是个小职员,武力值却高到离谱。   越想越不对劲的埃里克撑着身体想要告诉阿诺不对劲,出了小巷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老板!您怎么成这副模样了?!需要我帮您喊救护车?!!”   埃里克记不起对方的名字,却从对方胸前的新瑞金员工工牌,以及对方口中对他的称呼中得知了身份。   “费、费伊……”   男人立马应道:“是我老板!到底是谁把您打成这副模样的!需要我帮您报警吗?!”   埃里克咬着牙,眼前不断传来昏晕感:“不用!带我去公司诊所!”   ……   ……   第一次和丈夫一起下班回家的阿诺略微不自在。   主要是他不知道克里斯有没有发现自己是从新瑞金大楼走出来的。   还有埃里克……   阿诺看了眼厨房里准备晚餐的丈夫,悄悄打开手机,试图给同事打个电话。   然而电话还未接通,不远处便传来丈夫的声音。   “宝宝,能过来帮我卷一下袖子吗?”   吓得阿诺立马熄屏抬头。   厨房里,丈夫不知何时转过了身,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身上,见他看过来,缓缓地勾起嘴角,“宝宝,能帮我卷一下袖子吗?”   他重复了一遍,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沙发上的阿诺。   “它好烦人啊,一直滑下来。”克里斯似为难般地弯起眉,向妻子展示了一下将将滑落手腕的衣袖,语气软绵像撒娇般。   “宝宝,快来帮帮我吧。”   阿诺心虚地盖上手机,往一旁的沙发靠枕底下塞:“我来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进入厨房后,手机屏幕重新亮起,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阿诺靠近男人举起的双手,伸手揪着他滑落至手腕的衣袖,一点点往上卷。   丈夫很乖巧,任由他将两只袖子都卷好,才卷着睫毛,垂眸询问:“好了吗宝宝?”   “好了好了……”阿诺敷衍地回着。   “好棒,奖励宝宝亲亲。”克里斯很捧场地夸赞,低头亲在妻子的额头上。   阿诺无语,驱赶着他快点做饭:“这到底是在奖励你还是在奖励我啊,快做饭吧,现在都好晚了……”他皱着眉,眼睛里却带着晃眼的笑意。   很显然,吃软不吃硬的阿诺被男人彻底拿捏了。   “放心吧宝宝,就剩下一个汤就可以吃饭了!”   克里斯笑得荡漾,他看见了妻子眼中的笑意,幸福与甜蜜在他心中蔓延。   妻子爱他。   纵使他与阿诺之间可能存在某些秘密,但那一定是妻子为了他好才不告诉他。   阿诺的心里有他,胜过一切。   而外面那些试图勾引妻子的贱男人,不过都是跳梁小丑。   喜欢上阿诺是对方有眼光,审美正常,但试图挖人墙角就是对方没有道德,品行低下。   克里斯担忧地皱起眉。   这样的“同学”,怎么能够与阿诺接触?   搅动着锅中浓汤的男人回头看一眼妻子,他那可爱的妻子正偷摸摸地发送着消息,因为没能得到对面回复,小脸皱起,满脸困惑。   可爱得克里斯的心脏都在砰砰乱跳,每个心尖尖上都站满了妻子。   连生气都这么可爱,这样单纯的妻子,果然还是需要他来为阿诺驱赶图谋不轨的家伙!   这么想着,克里斯冲着还在试图发信息的妻子温柔喊道:“宝宝,可以吃饭了!”   “好!”   阿诺头也不抬地应着,对着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瞪眼睛。   三秒后,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气愤翻脸,决定第二天拒绝和埃里克交流。   下定决心,阿诺便把手机连带着埃里克抛之脑后,噔噔噔地跑到厨房帮忙端菜,安心享受来自丈夫的完美厨艺。   ——————   第二天,迟到的阿诺来到公司,没见到某个身影的他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向一旁的助理询问:“伊万斯今天请假了?”   亚伊勒顿了顿,表情略微古怪:“伊万斯先生他……昨天晚上下班时遭遇了袭击,受伤住院了。”   听到毫无预料的消息,阿诺微微睁大眼。   “袭击?”   阿诺皱眉,阴谋论让他忍不住往深处想:“谁干的?”   助理摇了摇头,表示他并不清楚。   阿诺想了想,即纠结昨天心里下的决定,又想知道是谁干的。   纠结几秒,好吧,他是个富有同事爱的好同事。   阿诺决定再给埃里克打了电话。   他从通讯录里找到埃里克的电话,拨过去,在短暂的三秒等待后,电话接通了。   “抱歉阿诺,我这两天不能顺路送你了……”   较往常相比沙哑许多的声音,透过电话的传播,更显异常。   阿诺皱着眉,打断男人的话:“你看清是谁袭击了你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没看见……”   阿诺不信,埃里克的身份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在集团都属于很高的地位。   此刻公司各个项目的研究都获得极大进展,而在这个时候,身为集团高管和【“ VX-共生进化·绿源计划”】项目组负责人的埃里克·伊万斯却莫名受到袭击,很难不让人产生阴谋的猜测。   于是,阿诺严厉地打断了埃里克的声音,向他阐释事情的严重性,并要求对方说出自己的所在位置。   “……好吧,我在公司的私人医院里。”   很快,在一番追问下,阿诺顺利获得了对方的地址,并找到了他的高管单人病房。   病房里,除去病床上的埃里克,现场还有着另一个人的存在。   阿诺的视线落在对方忙前忙后的身影,只以为对方是埃里克招的护工。   而费伊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推门而入、气势汹汹的漂亮青年。   直觉告诉他,眼前穿着白大褂的漂亮青年正是老板的秘密情人。   阿诺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病房里疑似护工的男人便立马找借口离开。   “老板,既然您爱人来了,我便先回去了……”   费伊冲着病床上的老板笑笑,敏锐地观察到老板不自觉勾起的嘴角,脸上笑容扩大几分。   他果然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好员工!   病房里唯一的外人退下了,虽然离开时朝着他莫名其妙地微笑,但看在对方帮忙带上房门的份上,阿诺礼貌地笑了笑。   轻嗒一声病房门紧闭,阿诺立即上前来到埃里克的病床前,眼神尖锐地射向他被纱布包裹的右眼。   “昨晚下班到底发生了什么?!被打成这副模样,别告诉我你什么线索都没有……”   埃里克此刻的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也没太狼狈,只是右眼的纱布稍稍影响他的颜值。   他下意识地避过阿诺的视线,微微侧头,低垂着眼睛。   “别担心,这并不是很严重……”   阿诺吝啬地纠正他:“我担心的不是你的伤势,而是我的实验项目。”   他说着,撑着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受伤的同事:“埃里克·伊万斯,公司的这个项目对我来说非常的重要,我不希望哪天听见实验泄露的消息。你清楚,这个项目一旦成功,世界都将在我们手中;可要是在此之前消息泄露,引起其他人注意……”   得到消息便匆匆赶来的研究员身上还穿着洁白的实验服,他缓缓俯下身,双手撑在埃里克身侧的床沿,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威胁着,声音轻柔却冰冷:“别说公司会拿我们怎样,我也会让你尝尝那些试验品失败的下场。” 第70章   阿诺盯着同事听到威胁后害怕到颤抖的睫毛,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他邪恶又危险的形象表演依旧是这么让人胆颤心惊,即使是同为反派的同事也忍不住感到畏惧。   阿诺松开了手, 站直身体,等待埃里克的解释。   病床上的伤患低咳两声, 缓缓说出了昨晚的经历:“昨天,我刚从公司大门出来, 正要去对面的甜品店买些甜品……”   说到这,他似无意地抬眼看了眼满脸冷漠的研究员。   阿诺皱着眉,心里莫名其妙。   看他做什么,又不是他让人去买小蛋糕的,难不成还想怪他不成?   没能得到明恋对象慰问的埃里克只得到了阿诺嫌弃的催促。   “然后呢?”   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一笑,继续道:“然后就被人拖到角落里揍了——对方力气很大,完全无法挣扎,甚至全程都没能看到对方的模样。”   “不过……”   阿诺焦急问道:“不过什么?你有发生什么了?”   埃里克若有所思,状似回忆,喃喃道:“我摸到对方带了领带,余光里瞥见是蓝色, 还有胸前的工牌……”   蓝色?   阿诺一愣,他不由想到了丈夫昨晚系着的领带,也是蓝色,而且那条领带今天也还系在克里斯的脖子上。   “对了,那个男人在袭击我的时候打空了一拳, 手上应该有伤——”说到这,埃里克似才记起般,眼睛一亮:“对了, 他手上有伤,他的血应该沾到我的衬衫上!”   “我怀疑他很有可能是混入公司底层的员工,把衬衫上的血迹拿去做DNA检测,在和公司员工一一对比,肯定能把人找出来!”   他说着,便要起身叫人把他的衬衫拿去检测。   “等一下!”   阿诺在他直起身时下意识制止。   他心中掀起不安,同事口中的细节与他的丈夫一一对应,令他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和克里斯有关。   被阻止的同事困惑地看过来,眼神犹疑:“怎么了阿诺?”   “难不成……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阿诺立刻反驳:“我怎么可能知道?!”   埃里克冷静地指出他的漏洞:“你在眨眼睛。”   阿诺恼怒,可恶,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说谎时的那些小动作的? !   阿诺努力平复自己气恼的心情,尝试和男人商量:“忘记这件事,我可以让你加入进我的实验组。”   他冰冷地侧过脸,怕自己一怒之下把人挠了。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男人的回答,不耐地看过去,却对上男人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   “为了那个男人,你居然选择让我加入你的实验……”他表情惊愕,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埃里克的心里燃起了嫉妒,比他在听到对方忽然结婚的消息时还要难以克制。   他熟悉的阿诺,最看重实验的阿诺,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而妥协。   “——那个小职员就这么让你喜爱吗?!”   他一时没能克制住心中的嫉妒和恼怒,脱口而出。   阿诺睁大眼:“你知道是谁……”   埃里克表情慌乱了一瞬,但在对上阿诺逐渐冷静的目光后,索性直接扯下他心里潜藏许久的爱恋。   “是!我知道是谁!”   “但我不明白,阿诺,你为什么会选择一个一无是处、毫无特点的普通人结婚?!还这么突然,连结婚的消息都没有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那晚醉酒后的亲吻又算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埃里克顿了顿,缓缓说出那个字眼。   “……不知道我爱着你吗?”   这句话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口,用着这副狼狈丑陋的模样,在这简陋的病房里。   埃里克想。   如果要诉说爱意,最好是一个明媚的天气,阿诺喜欢晴天,然后在他最重要的实验项目成功的那一刻,带他去他最喜欢的甜品店,买束花,认真又诚恳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而不是在这里,在两人情绪都不稳定的时刻。   可埃里克实在难以克制,尤其是在听到阿诺为了那个男人试图打破自己一贯坚守的原则时,嫉妒犹如一条毒蛇,朝他的心脏狠狠咬了一口。   那夜醉酒后的混乱让他心跳不已,只以为那将是他与阿诺进一步的变化,却没想等来的是他与一个陌生男人的婚礼。   明明与阿诺认识的最长久是他,熟悉阿诺一切细节的也是他,他们在那夜亲吻,□□,可为什么偏偏在短时间内选择了另一个人?   埃里克执拗地望着眼前的研究员,试图从中找出对他的一点心动。   ……   然而并没有。   研究员的脸上只有满满的不耐与厌烦。   阿诺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突然告白的同事冷静说道:“我并不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亲吻——好吧,或许可能存在,但事后我并不记得,”在触及到男人几乎心碎绝望的眼神,阿诺顿了顿,改了下口。   “但现在我已经结婚了,我很在乎我的爱人。而同样的,实验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克里斯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他试图解释。   但埃里克完全无法接受,甚至不愿再听下去。   “出去。”他第一次对阿诺冷下脸来,指着门口压抑着情绪。   “我不想听这些,请你出去。”   他低低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研究员不解地看着他,眉头拧得紧紧的:“伊万斯!”   “请!阿诺研究员,请你出去——”埃里克·伊万斯侧过脸,盯着窗帘不再看阿诺。   直到听到关门声,埃里克才转过头。   阿诺离开了,但病房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埃里克望着紧闭的房门,仿佛透过那扇门看到研究员无情的身影。   ……   ……   病房外,阿诺在烦恼伊万斯口中沾了血迹的衬衫。   “白痴!笨蛋!蠢货!”他暗骂着,愚蠢的克里斯揍个人连尾巴都不处理好,还得让他想办法和人求情。   而自己好不容易拉下脸来向伊万斯商量,结果却被人粗暴地赶了出来。   奇耻大辱!阿诺从来没遭遇到过这么丢脸的事。   这简直比他实验失败还难受!   走廊上的医护人员匆匆走过,阿诺冷着脸,心中焦躁厌烦。   忽然,他想到了进入病房时见到的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费伊……   阿诺记起那人胸前的工牌,是公司地上的员工。   ——————   另一边,从病房离开的费伊回到了公司,他一走进办公区,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沉淀两秒,便迫不及待地转头找人聊自己遇见的事情。   众多同事行色匆匆,费伊环视四周,从同事中再次挑中前段时间新来的小职员。   当然,最主要是克里斯话少嘴严性格老实,除了昨天的表情实在吓人,对方作为聊天搭子简直完美。   正在忙碌的克里斯察觉到目光,迷茫抬头,对上了同事略显兴奋的眼睛。   “额,费伊……”他顿了顿,打了声招呼。   “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瞧见他回应,费伊立马滑着椅子来到他的工位上,用一种神神秘秘的语气低声说道:“克里斯,你绝对不知道昨天晚上我遇到了什么……”   好吧,又是八卦。   克里斯无奈,但还是停下工作耐心倾听,附和着问道:“你遇到什么了?”   同事压抑着激动的语气,“昨晚上老板被人揍了!”   克里斯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动作低头喝了一口杯子的咖啡。   “你看到他被揍了?”   费伊遗憾地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就是看到老板躺在地上……”   “对了,你还知道我看到谁了吗?!”他忽地提高音量,狗狗祟祟地看了眼周围,低声道:“我看到老板情人了,是个漂亮的男性……”   听到这的克里斯僵住了动作,低垂下的脸对着杯口,语气阴晴不定。   “是吗……”   “那绝对是老板那天在电话里称呼的对象,绝对是!”费伊还在兴致勃勃地与克里斯讨论自己确定对方身份的原因,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越发难看的脸色。   “……老板一看到他眼睛就亮起来了,平时跟个机器人似的面色笑得特别温柔,不过那个男性似乎是个科研人员,穿着白大褂,怪不得平日里没这么见过……”   “对了克里斯,我听人说你上周请假就是去结婚,怎么样?新娘漂亮吗?!不过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同事絮絮叨叨,他其实昨天就想问了,但当时克里斯的表情太过恐怖,让他心慌慌的。   然而当他问出这句话,八卦的心让他向男人看去时,却又见到对方再一次露出那可怕的表情。   “呵呵,我的妻子很漂亮,他很完美,有机会的话会带你认识……抱歉,我得忙起来了,晚点再聊。”克里斯扯起嘴角,对着同事露出一个温柔的表情。   费伊看着男人的脸色,迟疑了一会儿,“好吧,那你先忙……”   他滑着椅子轱辘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担忧让他再次回头,小心地向克里斯提出建议:“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妙,或许可以请个假,老板今天不上班应该会很容易通过。”   克里斯抬起头,微笑:“好的,我会考虑的。”   费伊抖了抖,莫名感到阴冷。   不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他回忆起克里斯在提到自己妻子时用到的代词。   她……or他?   克里斯说的,似乎是他?   费伊有点毛毛的感觉,像是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异性恋。   他再次抖了抖。   老板这个人就算了,看着就不直,而且他的男性情人很漂亮,弯也正常。   但是……克里斯这种怎么看都很异性恋的男人怎么也喜欢男人? !   克里斯有着一副很标准的美式甜心长相,身材健硕但不臃肿,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还是上次差点摔倒时被猛地拔起,费伊才发现克里斯衣服下藏着紧实有力的肌肉。   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平时和女同事交流时,那种恰到好处的绅士风度,怎么看都像是个对女性颇有好感的直男。   性格阳光诚恳,外貌英俊干净,这样的克里斯,很难想象对方英年早婚,并且妻子是位男性。   没见过同事妻子的费伊莫名把人代入了今早见到的那名漂亮青年身上。   疑似老板情人的青年束着长发,眉眼看起来也精致的不像话。   如果妻子是那位漂亮的青年……   坐在工位上转圈的男人停住了脚,顿了顿,或许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   等一下!   费伊猛地惊醒,无视周围同事诧异的目光,抱着脸哀嚎。   不是,你个异性恋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啊? ! ! 第71章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忙碌状态,直到有人高喊费伊的名字。   “费伊·德莱尼!有人电话找你!”   从工作文件中抬起脑袋的费伊诧异一瞬,有几分茫然。   “谁找我?”   他困惑地接过办公室的电话,“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嗓音清冽干脆,十分陌生。   “埃里克那件染血的衬衫在哪?”   费伊一瞬间摸不着头脑,但灵光一闪,脑中浮现出病房里的那道漂亮身影,面色莫名其妙有些泛红。   “你、您好,该怎么称呼您?”   电话那头的阿诺皱了皱眉,他是借用前台蜜妮安的电话。   灰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烦躁,想到该死的一伊万斯,他压着情绪:“我叫阿诺。现在,请告诉我,埃里克·伊万斯那件染血的衬衫放在哪了?”   电话里传来慌乱的声音。   “啊……那件衬衫很重要吗?老板让我丢掉了,在医院门口的那个垃圾桶里……”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但是我丢的时候那个垃圾桶刚好被环境部门的工作人员收走了。”   阿诺微愣,面上很快闪过恼怒。   该死的,埃里克那个家伙居然敢耍他!   ……   电话里传来挂断的声音,措不及防的费伊有些茫然。   “啊、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男人小声地喃喃。   盯着挂断的电话想了想,表情略微失落。   “好吧……”   ——————   虽然对自己妻子去看望对方有些难过,但克里斯收拾好情绪, 自己安慰自己, 并没有在阿诺面前展示出来。   他不再在妻子面前问起他的“老同学”,每天早上依旧温和地叮嘱厨房有早餐, 下班回家后会带上一份公司对面甜品店的小蛋糕。   至于那个被他揍了一顿的男人……   敲打着键盘的克里斯想了想,他似乎好久没出现了,听同事说还在住院,请了一个月的假。   男人耸了耸肩,转瞬抛之脑后。   只要对方不再试图勾引他的妻子,他便看在阿诺的面子上,不再计较这件事——虽然说妻子可能并不知道这件事,毕竟在妻子的面前,克里斯向来是一副老实诚恳的模样。   “克里斯!下班了,一起走吗?”   对面的同事冲他喊着,是费伊。   克里斯抬起头弯了弯眼睛,“好的,等我一下。”   顺着人群,他与同事挤入了电梯。   “克里斯,我最近大概是有些疯了,竟然在想一件丢失工作的事情……”   同事絮絮叨叨地念着,表情有些纠结,十分复杂,他最近时常陷入这样的状态。   克里斯无奈一笑:“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纠结?”   同事噎了一下,转移话题:“这件事说出来我怕明天就要跟你说再见了,还是换个话题吧。”   电梯中途停了下来,又上来些人,站在他身旁的同事往旁边站了站。   “明天就是周末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拥挤在人群中略微感到呼吸不顺,克里斯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有,我准备和我的爱人去郊区散散心。”   提到自己的妻子,克里斯不由露出甜蜜的笑。   “和你妻子吗……挺好的,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都是大晴天。”   他有些遗憾地说着:“原本我还想问问你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去海滩边冲浪呢……”   克里斯歉意地笑了笑:“下次吧……”他还想说些什么补充的话,电梯门已经打开了,身旁人陆陆续续涌出,分散了两人。   克里斯走出了电梯,正要寻找同事的身影,倏地目光一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阿诺!”   是他的妻子。   他的阿诺来接他了。   克里斯立马把同事抛到了脑后,冲着公司门口妻子的身影大步走去。   身后传来同事诧异的声音:“克里斯?!”   克里斯步伐不停,甚至加快,他回过头饱含歉意地回道:“抱歉!我妻子来接我了!”   说着,他便不再分出心思给身后的同事,兴奋地奔向他的妻子。   “宝宝!”   向着他大步奔来的丈夫就像一只大型巡回犬,让阿诺不由想到实验室里这段时间经常不受控制的实验体138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克里斯一把搂住了妻子,并未瞧见阿诺后退的那一步。   “宝宝,你来接我啦!路上是不是好远啊?宝宝有没有累着?渴不渴啊宝宝……”男人埋进阿诺的颈窝里,粘人又絮叨,就差在阿诺身上蹭来蹭去了。   在众多目光下,阿诺略微不自在,推了推身前的克里斯,“好了,快起来,我们快点回去吧。”   克里斯从妻子的颈窝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放柔嗓音:“好——我们回家。”   牵着阿诺的手,克里斯便要向外走。   身后,被抛下的同事停在原地。他看着克里斯奔向的那道高挑身影,眼中倒映着青年转身时露出的半张侧脸,神情恍惚惊愕。   那个漂亮青年……不是老板的情人吗……   他、他怎么会是克里斯的妻子? !   ……完蛋了,更纠结了!   ——————   阿诺推开丈夫过于粘人的脑袋,表情有些无奈。   他们正在收拾着明天郊游的行李,除去衣物与洗漱用品,阿诺还需要防备着克里斯把不必要的东西偷偷塞进行李箱。   比如说最近新买的睡裙——   “够了,我们是去散心的,为什么还要把这件衣服塞进去?!”   阿诺按捺着心中的怒意,抓着睡裙瞪着克里斯,一副不给个合理解释就要他好看的模样。   克里斯嘴唇翕动了一下,低头耳尖羞红,声音细细嗡嗡:“宝宝、穿得好看……”   阿诺面无表情的脸抽动了一瞬,很难想象,半个月前青涩懵懂的老实人会变成这样的变态色胚。   于是,在男人难以置信的控诉目光中,阿诺绝情地把睡裙丢出了行李箱,并拉上拉链。   “好了,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早点出发。”   “宝宝……”克里斯还有些不舍。   阿诺睨了眼男人,从他手里抽出睡裙,起身走入浴室。   轻飘飘的声音在门关上前传来。   “今晚十二点前必须睡觉。”   克里斯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   ……   第二天,带上另一条睡裙的阿诺坐上了副驾驶。   在长达6个小时的行驶中,他们终于在下午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较为偏远的山区丛林,克里斯将帐篷搭建在一处湖泊旁。   阿诺在一旁从车里拿出昨天准备好的午餐,等克里斯搭完帐篷一起吃。   时间在两人甜蜜的相处一点点流逝,很快便来到了夜晚。   天色变暗,远于城市的夜空亮起繁星,气温降了下来。   阿诺准备进入帐篷拿件衣服,身旁的丈夫忽然扭捏地表示要去解决一下生理反应。   “……”阿诺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快点去吧。”   克里斯亲了一下妻子的侧脸,琥珀色的眼眸充满爱意:“抱歉宝宝,我很快就回来。”   克里斯走远了,阿诺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对方的身影。   他并不担忧对方,毕竟在这个生物异变主题的游戏里,主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能打,担心他还不如担心那些不小心碰到他的小动物们。   阿诺躺了下来,欣赏着漂亮的夜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身竟出现了雾气,短时间内覆盖了整片湖泊。   阿诺慌乱了一瞬,回头想要呼唤丈夫的名字,却怎么也得不到应答。   “克里斯!克里斯?!”   紧张之下,他站起身,步入了丈夫最后踏入的丛林里。   ……   ……   身处于实验室的埃里克接到了阿诺的电话。   这是他与阿诺冷战的这段时间里,第一次联系。   盯着不断响起的手机,埃里克抿了抿唇,身旁的助理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接通了电话。   “克里斯……你在哪里?怎么突然起雾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等等有蛇……克里斯——!!”   电话里传来阿诺的求救声,心里还在纠结要不要先开口的埃里克·伊万斯瞳孔微缩,“阿诺?!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攥紧,他焦急地呼唤阿诺,却始终没了得不到回应,只有电话那头混乱的杂音。   下一刻,电话随之挂断。   大脑陷入混乱的埃里克站在原地,身上的实验服还沾着试验品的血迹。   “伊万斯先生……?”助理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今天的测试还要做吗?”   僵硬着的男人动了起来。   “你负责给482测试,我有事需要离开一趟……”埃里克脸上的慌乱与恐惧如此鲜目,让一旁的助理感到不安,他以为是公司出现了什么大事,连连应下。   “是、好的……”   埃里克急切地向实验室外奔去,电话里对面截然而止的声音让他不安。   纵使两人在数日前产生了分歧与争吵,但阿诺的安危超越了一切,什么实验、什么丈夫和否认的那晚,都被他抛向了脑后。   走廊里,埃里克的身影如疾风般掠过,惊起一阵轻微的气流。   好在让他庆幸的是,为保证实验项目的机密性,公司在与所有研究人员签订协议时都在其手机上安装了定位系统。   从定位中找到阿诺的位置后,埃里克便迫不及待地开车前往。   直到数小时后,他在丛林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青年。   “阿诺——!!”   ……   ……   在雾气快速笼罩丛林时,克里斯虽然有些不安,但想着待在帐篷里的妻子,心下稍稍稳定。   摸索着方向,他回到了搭建帐篷的湖边。   视野因雾气受到干扰,克里斯摸到了帐篷的边缘,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阿诺……阿诺?”   没有回答。   不安感在心中扩散,克里斯隐隐察觉了异样,而当他彻底将帐篷及周边搜索了个遍,终于意识到——   他的妻子消失了。   “……阿诺?”   克里斯站在迷雾中,面色惶惶。   ——————   当看到莫名其妙出现的雾气时,聪明NPC阿诺便意识到,这便是游戏剧情的重要转折点——   在雾中失足坠落的妻子陷入昏迷,最后一通电话却意外打给了数日前发生过争吵的同事,同事反派属性大爆发,在主角之前带走了妻子,并注射实验药剂,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异变。   而没找到妻子的主角,将摔坏脑袋丢失部分记忆,直到玩家进入后发现妻子失踪的真相——只要不被克里斯找到,昏迷不醒地被赶来的同事带走,便可以由此引出游戏剧情的开端。   很好!   虽然在起雾里的丛林里乱跑有些过于降智,但阿诺还是很完美地完成了“杀青”戏码。   做好失足滑落的痕迹,阿诺给同事打完电话后,安安静静地摆好姿势,躺在有些刺挠的草上,安详闭目。 第72章   “我的妻子不见了——是的, 就在这片丛林——我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突然起雾了,我想去找他,但是摔晕了过去——我的妻子!我的阿诺——”   站在救援人员面前的男人惶惶惊惧,面容一片惨色,哀求着一定要找到他失踪的妻子。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救援人员冰冷的神色。   “抱歉, 我们并没有找到您口中的任何人……等等!停下!这片区域已经被封锁了!”   眼见着男人要翻越警示线,救援人员立即伸手阻拦,将人用力压倒在地。   “不!”   克里斯望着丛林,绝望地落下眼泪。   这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最佳的搜寻时间已经过去,现在已经是阿诺消失的第二天——克里斯本该在发现妻子不见后便去寻找, 是的, 他去找了……   但是他晕倒了——踩空摔到了一处坡底,并倒霉地撞破了脑袋晕了过去,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醒,现在还顶着满脸干涸的血迹,面色苍白到吓人,让救援人员赶到时还以为这是具尸体。   可克里斯实在绝望。他哀求着,恳切地拜托所有人,再去找找他的妻子。   ——他不能没有阿诺。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的妻子一定还在里面——宝宝!阿诺!阿诺——”   昨晚天色这么黑,天气又怎么寒冷,他柔弱又胆小的爱人一定害怕极了。   男人哀求着,凄惨悲切的面容足以让任何人不忍直视。   然而为首的队长只是皱着眉,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队员。   队员点了点头,对着男人举起了枪械。   “噗呲”一声, 带有麻醉效果的子弹射入克里斯的身体。   克里斯睁大眼,又惊又怒,从未显露过的狰狞目光仿佛要将所有人吞噬。   但面前的救援人员却是冷漠,像是司空见惯般,朝着周围队员挥挥手。   麻醉的药效快速生效,有两人向他靠近,克里斯最后看到的,是搜救人员胸前独特的勋章……   混乱的大脑逐渐麻木,他恍惚记起,自己并不能认得眼前的救援人员是官方的哪一类组织。那样的图案,他也从未在以往的救援人员身上见到过。   而这些人,来得也很快,几乎是在他打完救援电话,便遇到了他们……   ——————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只是摔了一跤?怎么可能会永远醒不过来?!”   另一边,同时陷入绝望的埃里克情绪有些失控。   他双目布满血丝,眼底是长久未休息产生的青黑,因医生口中的诊断而变得狰狞的面色,此刻恐怖得吓人。   “抱歉,伊万斯先生,这确实是由于一种极为罕见的基因病变导致的。头部的撞击恰好触发了这个潜藏的危机,引发了大脑神经的不可逆损伤。”医生无奈地解释着,眼神中满是同情。   埃里克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病床上,阿诺昏睡不醒的苍白面色在眼前不断放大。埃里克依旧无法相信,仅仅只是一天未见,他便这样死寂地躺在自己面前。   埃里克以为自己找到阿诺后,将其带到医院,很快便能再次看到一个鲜活的青年。但没能想到,对方却这样长睡不起,甚至是——   死亡。   他无法接受这一可能。   让他如此绝望。   心脏控制不住地收缩,如同被一只大手紧攥着,让埃里克·伊万斯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望着病床上的阿诺,因沉睡而无比安静的面孔便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他曾无比希冀着对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或者陷入沉睡让自己能够拥抱对方,然而当曾经的幻想变成现实,阿诺真的躺在面前,他却无比痛苦。   “不、阿诺……”   埃里克粗喘着气,呼吸在寂静到空洞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沉重。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阿诺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   ……   ……   “滴,虹膜验证成功,三级研究员助理亚伊勒·克拉克,欢迎您进入实验室区域。”   金属门缓缓开启,实验室依旧是忙碌景象,年轻助理目不斜视,直直穿过走廊。   拐弯,前方走来熟悉的身影——   是“VX-共生进化·绿源计划”项目组的负责人埃里克·伊万斯。   亚伊勒微微停顿,看着对方匆匆越过自己。   似乎过于急切,心思杂乱,他并未注意到走廊一旁忽然停下的年轻助理。   亚伊勒侧过身,凝望着男人怎么也遮掩不住焦躁的身影,视线落在对方右手提着的便携医疗箱上。   脑中倏忽想起昨夜里听到的消息:不知道什么原因,埃里克·伊万斯调动了公司的安防部队,对一处丛林进行了封锁。   亚伊勒的眸光闪了闪,他记起今日直到中午都还没有来实验室的阿诺——前辈似乎和埃里克负责人关系很好,以往经常能看到两人同时出现在实验室里,但这几日好像和对方产生了分歧……   亚伊勒这段时间时不时能听到隔壁项目组助理的吐槽。   “…… boss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虽然不像沃伦研究员一样发泄到我们身上,但看着就让人心悸啊……”   说到那位助理,亚伊勒在样品存储区遇见了她。   他顿了顿,靠近对方,向其搭话。   “克劳狄娅,最近482还好吗?”   助理回头,“亚伊勒?”   她叹了口气,面色疲惫:“还是和以前一样,482一点也不配合,昨天还就只有我和其他助理给实验体进行药剂测试……”   亚伊勒表情诧异:“为什么?伊万斯先生呢?”   似乎触及到对方吐槽的点,她小心地凑近些,低声道:“ boss昨天晚上接到一通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表情巨吓人,丢下482便焦急地冲了出去……”   “我从没见过他那副几乎天快塌下来的面色,吓得我还以为公司遭遇恐怖袭击了……”她开了个小玩笑。   亚伊勒微眯双眼,表情在对方看过来时瞬间变为正常,自然地过渡到另一个话题。   ——————   哒哒哒……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随着多重身份验证成功,埃里克匆匆来到药剂存储区。   冷色调的灯光照在人身上显得有些森然,埃里克越过一排排药柜,来到一处被标注着【 ZX-272 】的药柜前。   输入一长串密码,再进行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后,柜门缓缓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幽蓝的药剂静静停置于药柜中。   【ZX - 272】,实验室最稳定的药剂,也是实验室里绝大部分项目的根基所在,不仅能有效稳定实验体的生理机能,还被广泛应用于基因修复与强化的初步尝试中——最重要的,基因修复。   埃里克眼眸闪过一丝痛楚,他缓了缓心绞到有些窒息的情绪,打开药柜,取出一瓶ZX - 272。   药剂在透明的瓶身内微微荡漾,折射出冷冽的光。   男人的手轻微颤抖了一瞬,又很快恢复镇定,紧紧地抓着手里的药剂。   将药剂放入准备好的便携医疗箱里,埃里克迅速回到病房。   窗帘紧闭着,病房里各种仪器发出的微弱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安静的研究员躺在病床上,他合着眼,无法看到那双灰绿色的明亮眼眸,平日里鲜活娇纵的漂亮面孔在此刻静谧无息。   埃里克站在病床上凝望着阿诺,因基因病陷入沉睡的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衔着笑,如同温暖花房里沉睡的王子,让人觉得他只是熟睡着,发出点动静便能让他睁开眼。   只不过……   吵醒小王子有可能得到的小王子的微笑,但吵醒猫,得到的只有猫主子充满起床气的哈气。   埃里克心想。   埃里克轻轻撩开阿诺脸上有些遮住眼睛的头发,想着等阿诺醒来后该带他去修剪刘海,而后细致地为他整理了一下略微歪斜的衣领——他像个丈夫一样,仗着“妻子”的不便,动作亲昵地照顾着他。   寂静的病房里,埃里克低下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同时握着注射剂的手稳稳地将ZX - 272注入阿诺的体内。   幽蓝的液体缓缓消失,凝望着阿诺的脸,埃里克无声地叹息着。   “抱歉……快点醒来吧,阿诺。”   ——————   “……”   存放好样品,做好登记,两个助理走出存储区。   “亚伊勒,阿诺研究员今天没来实验室吗?”   亚伊勒自然笑道::“老师请了两天假,说是要去散散心。”   “应该是和他爱人度假了吧,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阿诺研究员前段时间结婚才休了三天就被喊回来了,要是我最起码得休一个月,这该死的公司……”   她小声吐槽着,丝毫没注意到身旁年轻助理倏忽停住的一秒。   “爱人?”   亚伊勒的脚步顿了一下,脑中记起前段时间研究员在众人面前若无旁人的通话,还有那几日休假后回来,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钻戒。   他以为那通电话是研究员亲近的朋友,手上的钻戒也只是研究员突发奇想的饰品,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结婚了。   “你见过阿诺研究员的爱人吗?听说是个男性,好像也是我们公司的,不过是底层员工,完全不知道公司实验室……”   “可惜了,我还以为阿诺研究员会和boss在一起呢……毕竟每天上下班,都能见到阿诺研究员和boss一起进出……” 第73章   混乱麻痹的思绪逐渐清醒, 躺在病房里的男人缓缓苏醒。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大脑有些恍惚。   身旁注意到他醒来的护士惊喜呼道:“克里斯先生!您终于醒了!”   克里斯?   是在叫他吗……   克里斯迷茫地眨眼。   好像是的,他叫克里斯。   对, 他就叫这个名字。   “克里斯先生,您昏迷了两日,救援人员将你送到了医院。听他们说你失足落到了坡底,摔到脑袋,但好在现在看来,您恢复的情况还不错……”   护士小姐说着,辅助他坐起身后,微微一笑,图穷匕见。   “您看您什么时候能把医疗费缴清呢?您住院两天,一共花费三万美金。”   晕乎乎的克里斯瞬间清醒了。   “三万?!”   被太阳晒得略微红润的脸刹那变得惨白,他哆哆嗦嗦地举手,要求看一下账单。   “抱歉,我能看一下账单吗?”   护士小姐笑得温和:“好的呢。”   ——————   在缴完一大笔医疗费后,克里斯心疼又悲伤,快速办理了出院。   然而站在大街上,面对着莫名陌生的街道,他有一瞬间茫然。   他是谁?   他住在哪?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   还未痊愈的后脑伤口散发着刺痛,克里斯拧紧眉,出院前医生对他的诊断在脑中一闪而过——创伤性失忆。   这几个字如同沉重的阴霾, 彻底笼罩了他。   克里斯呆立在原地,人潮在他身边匆匆涌动, 汽车的喇叭声、行人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嘈杂,可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克里斯努力思索,脑海中却只有一片片空白, 偶尔闪过的模糊画面,像破碎的镜片,拼凑不出完整的信息。   手指下意识摩挲着什么,却摸了个空。克里斯低下头,注意到无名指上的一道痕,消失的戒指留下印记,让男人的脑中闪过一道人影。   他结婚了,有个妻子……   混乱的记忆引起了后脑的伤口,疼痛让他忍不住抱着脑袋低吟。顺着脑中模糊的记忆,克里斯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家门口。   熟练的肌肉记忆让他从门口角落里掏出了备用钥匙,插进钥匙孔一扭,打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寂静,两日未进来过人的屋子似乎还散发着曾经的温馨。   墙上挂着陌生的结婚照,成双成对的情侣物品到处存在,顽强的花卉植物摆在桌上,角落里有另一个人爱吃的零食和饮料。   一切的一切都在对克里斯述说着另一个人的存在。   站在客厅墙上那张巨大的结婚照前,克里斯朦胧的记忆闪过一丝亮光。   ——这是他的妻子。   他的阿诺……   脑中频闪过无数道画面,直到定格在妻子那张弯眉浅笑的脸上,以及似从远方传来般,响起他朦胧的声音——“克里斯?你还好吗?”   克里斯怔怔地呆在原地,目光落在墙上那张妻子漂亮的脸上。   后脑还在散发的刺痛,但莫名地,男人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这、这就是他的妻子吗?   好、好可爱……宝宝……   克里斯捂着鼻子,眼神羞涩地避开相片上漂亮青年的目光——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即使只是一张照片,却依旧让人觉得他在看着自己。   他的脸上在笑,眼睛也满是笑意,浑身散发着幸福与甜蜜的气息,紧紧挨着身旁的男人,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闪闪发亮。   和他左手一模一样的钻戒。   克里斯的脸有些发烫,就连伤势未痊愈的后脑传来一阵阵眩晕,也被他当作美好的悸动。   ——他们很相爱。   克里斯的心砰砰乱跳,像是无数只小鹿在他心头猛撞,让他感到慌乱又羞涩。   ——结婚照上这个美好的青年是他的妻子!   简直就是一场美梦,让克里斯腺上激素飙升,彻底忘记了后脑的疼痛,满眼是眼前照片上的妻子。   克里斯略微紧张,自己忘记了曾经的记忆,妻子会不会生气,自己会不会和曾经的自己有所区别,让妻子感到陌生和害怕?   如果和以前有细微的偏差,那妻子还会爱他吗?   克里斯惴惴不安,甚至忘记了自己醒来是出现在医院里,身边并没有妻子的存在。   妻子现在在哪?   妻子是去上班了吗?现在快中午了,妻子会回来吗?回来之后自己该说些什么?自己平时是怎么和妻子相处的?见面之后他能亲吻妻子吗?   ……   脑袋在幻想,克里斯嗅到了身上两日未洗漱的异味,面色微慌。   他现在太邋遢了,要是让妻子见到肯定会不喜欢。   克里斯决定先洗个澡,整理好外表,然后迎接妻子的到来。   失去记忆后的第一次见面,一定要完美些。   克里斯走进了卧室,在卧室里,他看到了更多与妻子有关的物件。   看着衣柜里的衣物,克里斯一眼便看见了夹在其中的那件单薄的睡裙,脑袋立即像烧开了的水壶“嗡嗡”作响,耳根连着脖颈薄薄地泛起一片红。   那睡裙的款式极为精致,浅白色的丝绸质地,细细的吊带挂在衣架,裙摆处镶着一圈细腻的蕾丝花边,在周围男士衣物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又令人遐想。   克里斯的呼吸陡然急促,脸颊滚烫得厉害。他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无法从这件睡裙上移开,脑海里如幻灯片般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灯光昏黄,漂亮青年的身躯被浅白色丝绸轻轻包裹,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那细细的吊带挂在圆润肩头,仿佛下一秒就会滑落。   而画面中的他紧攥着青年的腰肢,亲吻着他颤抖的身体和落泪的脸颊。   难掩泣音的轻喘声仿佛就在耳边,似不堪承受般,带着颤音低唤:“克里斯……”   克里斯的心猛地一颤,取衣服时不慎触碰,手指便像含羞草一样蜷缩起来。   他嗫嚅着唇,心脏狂跳不已,几乎不敢再去看向那条睡裙。   暧昧的画面在脑中不断忆起,哭得一塌糊涂的妻子让克里斯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他红着脸,但除去那些抽泣与低吟,克里斯还想起了妻子的名字。   “阿诺……”   克里斯细细地念着,脸上忍不住荡漾起笑来。   这个名字真好听,妻子好可爱,哭起来的模样也好涩……   他又红起脸,取下自己的衣物,匆匆迈入了浴室。   ——————   哒哒哒……   埃里克做好登记,便匆匆走出药剂存储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隐蔽的身影。   亚伊勒注视着男人的背影,走向一旁的管理人员,找了个借口,从登记表上看到了男人拿走的药剂名称——【 ZX-273 】,实验室里绝大部分项目的基础药剂。   最起码,埃里克·伊万斯负责的项目需要用上,男人拿走它也并不算奇怪。   但奇怪的点就在于,对方这两日并没有进入到项目实验室,而是一头钻进医院。   最重要的是,阿诺的假期在昨日就结束了,但他今天却没来实验室。   ……   ……   病房里,埃里克凝视病床上阿诺的脸,将手中的药剂稳稳地注射入他的体内。   ZX-273药剂的效果很显著,因基因病而急剧衰败的各项身体机能缓缓稳住,青年那原本如苍白般的面色,也渐渐洇出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这并不是埃里克·伊万斯想看到的画面,ZX - 273只能帮助阿诺勉强稳住基因链的崩解,却无法修复那些已经断裂扭曲的基因片段。   ……他依旧会死。   埃里克握着阿诺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掌上,看不见的眼中饱含着痛苦。   他需要其他药剂。   ——————   客厅里,等待着妻子下班回家的克里斯一直坐在了下午,从满心的欣喜到逐渐的委屈与困惑。   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还没有回家,是老板要求加班吗?   克里斯想要联系阿诺,但出院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丢了,没了记忆,不知道阿诺上班地点的他只能等待。   18:34……   19:27……   20:18……   墙上钟表的时间逐渐来到20点30分,窗外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而他的妻子还没回家。   屋内客厅一片漆黑,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呆呆地望着毫无动静的门口,始终没有听见靠近的脚步声。   他的妻子怎么还没回来?还在加班吗?那这个老板也太讨厌了,难道老板不知道阿诺是有丈夫和家庭的吗?加班到这么晚天都黑了,看不清路很危险的……   还是说,阿诺在回家的路上出什么事了? !   这样的想法一出,顿时让克里斯慌乱无措,站起身向门口走出,却又因为客厅的黑暗撞到茶几,一头跌到在地。   一阵剧痛从克里斯的小腿与后脑传来,他无声地倒在地上,缓缓蜷缩起身体。   黑暗中,疼痛似乎被无限放大,然而克里斯却是一片迷茫。   他的妻子呢?他的阿诺在哪……   无尽的恐慌在心中蔓延,他似乎想起某些事情,但莫名的恐惧让他抗拒那些记忆。   “不……别让我想起来……”   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紧紧地抱着脑袋,那些可怕的记忆在脑中频频闪过,迷雾、丛林、无人的帐篷、封锁的警戒线、身份未知的救援人员,还有……消失的妻子。   “呜——”   痛苦的呜咽从克里斯的喉咙深处挤出,仿佛是从灵魂最深处被生生拽出来的悲鸣。   窗外的冷风吹进屋里,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阿诺、阿诺……   “阿诺……” 第74章   实验室里, 冷白的灯光照映在研究员苍白的面上,他安静地躺在实验台上,眉目舒展, 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沉睡,   周围的仪器发出规律的细微声响,监测着研究员的各项糟糕的生命体征。   “哒、哒、哒……”   平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身穿白色实验服的埃里克·伊万斯来到了实验台前。   他注视着阿诺不见血色的面颊,柔软的唇瓣有些泛白,瞧着让人心疼。   埃里克伸手轻柔地抚开阿诺额前的发丝,语气轻浅,带着轻松的意味:“别怕阿诺,你会醒来的。”   他从一旁的药箱中取出药剂,干脆利落地往自己的手臂上扎去,幽蓝的液体缓缓注射入体内,微微眩晕在眼前蔓延开来。   埃里克为自己注射的药剂是他正在实验的项目药剂,以植物基因与人体基因结合开发而成,相比于其他项目的实验药剂,效果较为稳定。注射成功后,人体的某些部位会呈现出植物特性, 且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身体素质。   实验体483便是他手下最成功的案例。   短暂眩晕过后,埃里克立即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做检查。   紧紧凝视着仪器上的各项数值,心跳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好在, 他的各项数值都十分稳定,注射过药剂后的身体也并未感到太多不适。   埃里克的目光在仪器上停留片刻后, 缓缓移到阿诺的脸上。   阿诺等不了太久,基因崩溃的速度比他预想得还要迅速,否则埃里克完全可以等到药剂在自己身上经过更长期、更全面的观察后, 再考虑给阿诺使用。   埃里克伸出手,轻抚着他柔软的脸颊,低声轻喃:“别害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凝视着阿诺的脸,他从药箱中取出另一只药剂,稳稳地注射入阿诺的体内。   ——————   而在另一间观察室里,隔离区内异变的实验体焦躁不安地四处走动。   修长的四肢抵在地板, 138躬着上半身,带动着实验服微微上移,露出腰间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对着单向可视窗发出低吼,身后骨尾躁动地左右抽打,如同长鞭般发出沉闷声响。   “吼——”   138露出惨白的尖牙,他不明白,研究员为什么还没出现。   投食区缓缓敞开,鼻翼微微翕动,138并未从混杂的空气中嗅到熟悉的香气。   愤怒让他暴动起来,对着紧闭的金属大门发出阵阵怒吼。   亚伊勒平静地从愤怒的实验体上移开视线,在记录表上记下信息。   只是他面上看着平和,大脑十分混乱,大量思绪在脑中翻涌推测,猜测阿诺是否出现了意外。   如果研究员真的出现意外,那埃里克·伊万斯绝对清楚,他从药剂存储区取出的药剂便是为了阿诺——悬停在记录表上的笔猝然停下,亚伊勒顿住了动作,脑中冒出了一个猜测。   ……   ……   “哒、哒、哒……”   埃里克离开了,躲避在角落里的亚伊勒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男人离去的身影,抬腿走向上一秒关上的实验室大门,输入身份权限,闪身进入了实验室里。   一进入实验室,亚伊勒便皱起了眉。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埃里克竟然把灯关了,昏暗的实验室里只有那些仪器闪着微光。   亚伊勒摸到灯源开关,“啪”的一下打开了实验室的灯,刹那间,冷白刺眼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实验室。   亚伊勒微眯着眼,适应着骤然亮起的强光,目光随意扫过实验室,然而视线在触及到实验台上的身影时,瞳孔不由微缩。   那是……阿诺。   心里混杂着各种思绪,在此刻见到那道身影时一下子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靠近。   年轻的助理下意识放轻了步伐,向着实验台靠近。   而随着他与实验台的距离越近,也令亚伊勒看见了阿诺此时的模样。   漂亮的研究员前辈闭着眼,似乎因为某种原因陷入了沉睡,瓷白的脸颊在冷白灯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质感,仿佛一尊易碎的精美雕塑,让人不由屏住呼吸。   “老师……”亚伊勒试探性地唤着。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在亚伊勒看来,以阿诺的脾气,被埃里克·伊万斯瞒着所有人带到实验台上,清醒状态怕是得扇对方好几个巴掌。   见阿诺毫无回应,亚伊勒放松了不少,站在实验台前,眼神落在研究员那张安静美丽的脸上。   他肆无忌惮地一寸寸扫视着漂亮前辈的眉眼,这个清醒时骄矜傲慢、脾气很坏的研究员,此刻就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身前,其身下冰冷的实验台与研究员柔软漂亮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叫人不由心脏狂跳,脑袋里联想到一些限制级的东西。   亚伊勒的目光在阿诺挺直的鼻梁、微翘的嘴唇上停留,心脏微涨,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阿诺的脸颊,微凉细滑的触感仿佛吸铁石般,叫人舍不得挪开。   他轻轻摩挲着,感受着皮肤下的温度,“老师,原来你也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亚伊勒低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亚伊勒的视线微微下移,从阿诺紧闭的眼睑处,落在他柔软略微苍白的唇瓣上。   指尖缓缓下滑,沿着唇缝细细描摹。   漂亮前辈的唇形很美,下唇微微饱满,上唇唇峰精致,微微翘起的弧度看着像是在向人索吻,   这一发现让年轻助理的呼吸一窒,随后瞬间急促起来,触摸着研究员嘴唇的手指动作也不由略微粗暴些,将他苍白的唇色蹂躏得艳红糜烂。   温热的气息在冰冷的实验室中氤氲,为这寂静的空间添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直到指尖伸进对方柔软湿润的口腔,一点点深入,勾起那毫无知觉、湿热软腻的舌肉,肆意搅动。   粘腻的水声蔓延在这寂静里,清晰得仿佛落在他的耳边。   亚伊勒目光紧紧地盯着被他搅动玩弄的唇舌,最后几乎被自己欺负得红肿,动了动手指,眼神略微遗憾地收回了手。   还是不要太过分了,不然前辈醒来肯定会生气的。   只是在目光触及到前辈嘴角残留着被肆意侵犯后的湿润痕迹时,亚伊勒心虚一秒。好吧,这样似乎就已经足够让前辈气八百遍了。   只是实在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前辈太涩,明明只是躺在实验台上,就叫人忍不住生出色情的幻想。   他能够只是摸摸脸颊和嘴唇,就已经足够克制了,真要叫他放肆起来,或许等前辈醒来就得抱着自己的身体无措地抽噎了。   年轻助理意犹未尽地擦去研究员嘴角的湿漉,目光才堪堪从他的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监测仪器上。   各项数值反应着阿诺的身体状况,除去少部分指标略微不稳定,其他一切都在正常范围。   这让亚伊勒不由困惑起埃里克·伊万斯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埃里克·伊万斯不顾任何隐患和后果,隐瞒所有人将阿诺迷晕困在实验室里。   最大的问题是,阿诺所负责的项目是公司最核心的实验,不提阿诺本身的意愿,一旦公司发现,就算埃里克·伊万斯是公司高层也难辞其咎。   亚伊勒的手指不安分地挑拨着研究员纤长的睫毛,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   因爱生恨吗?那伊万斯可太愚蠢鲁莽了,虽然前辈经常请假迟到,但他消失的时间只要超过三天,公司便会派人搜寻。   这毫不掩饰的实验室可瞒不过那群猎犬的鼻子。   亚伊勒欣赏着手下任他捉弄的前辈,目光顺着他纤细的脖颈,微微起伏的胸脯,到离他最近的那节手臂,视线微顿,蹙起了眉。   那是什么?   亚伊勒翻过阿诺的右手手臂,淡淡青色蜿蜒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几个细小的针眼映入眼底。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几处针眼,心中的猜测一闪而过。   果然……埃里克·伊万斯从药剂存储区取出的【ZX-237】,是作用在了前辈身上……   早在调到阿诺项目下之前,亚伊勒便听闻过一些关于埃里克·伊万斯与阿诺之间的传闻。   他们说,伊万斯与阿诺关系很近,不久前的一次聚餐,有人还看到伊万斯从阿诺的房间里走出——   伊万斯与阿诺,就算不是情侣,也是像炮友一样的关系。   这一点,亚伊勒无从证实,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男人看向前辈的眼神不清白。   所以真的是因爱生恨吗……   ——那他可真是太愚蠢了。   亚伊勒的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他捏着实验台上沉睡不醒的阿诺的脸颊,像138第一次压倒研究员在对方留下鲜红指印那样,恶劣用力,在那张漂亮的脸颊印下两道深深的指痕。   “前辈,您平时应该对我温和些,别总是拿着那没用的奖金威胁我——瞧,要不是我担忧着您,怕不是要被讨厌的家伙弄坏了……”他叹了口气,喉间含着古怪笑意,低低轻笑。   “您应该庆幸,还好有我在……”   前辈实在幸运,在伊万斯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前,是他最值得信赖的助理发现了可怜躺在实验台上的他。   若是晚些,怕是要被爱而不得的男人注射入危险的药剂,成为实验体了。   亚伊勒低声呢喃着,手指时不时摩挲一下阿诺红肿的嘴唇,像是在埋怨:“都怪阿诺前辈太涩,总是乱勾引人,同事就算了,连实验体也要勾引——这下好了,终于被忍不住的坏人偷走了,不过还好有我……”   话语顿了顿,目光盯着阿诺那被他蹂躏得几分可怜的嘴唇,蠢蠢欲动。   “老师……”他试探性唤了一声。   “你的嘴巴看起来好涩,我能亲一下吗?” 第75章   “老师, 你的嘴巴看起来好涩,我能亲一下吗?”   亚伊勒低声询问着,轻柔的话语在安静的实验室里缓缓回荡。   “……”   毫无知觉的前辈沉默不语, 像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年轻助理的眼睛里荡起愉快的笑意,声音轻快:“既然前辈不说话,那我就当老师同意了,放心好了,我就亲一下。”他胡乱地喊着称呼,无论是前辈还是老师,安在漂亮研究员的身上都相当合适。   他弯腰靠近,将嘴印在那柔软的唇上,像绵软的云朵,又像春日里刚绽放的娇嫩花瓣,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深些、再深些,伸出舌尖探入到他湿热的口腔,吸吮着他软腻的舌头。   陷入沉睡的前辈很乖巧,任由他的舌头在他的嘴巴里搅动,勾着他的舌头交缠。   即使他吸着他的嘴巴咬了好久,也不会被气愤地叫住名字,怒骂着扣他奖金。虽然那并没有什么用。   寂静的实验室里响着啧啧含糊的水声,亚伊勒撑着手,移开了嘴巴。   “我是不是很守则,说亲一次就亲一次……”他恋恋不舍地望着那被磨得红艳的唇,伸手抹去了阿诺唇上的水渍。   盯着前辈看了好一会儿,亚伊勒小声嘟喃着:“好吧,老师,我要去找主管告状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小心些。”   银色的金属门缓缓打开,年轻助理的身影消失在实验室里。   离开前,他昭昭然地望向墙角显眼的摄像头,伸出舌尖舔了舔与前辈亲吻得有些红润的嘴唇,对着监控挑衅地笑着,弯着眉眼。   ……   ……   半个小时后,接到主管电话的埃里克·伊万斯莫名不妙,然而等他匆匆赶来实验室时,实验台上的阿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旁静静等待着他的主管。   “克罗斯比!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他眉眼惊怒,面色阴郁地看向克罗斯比。   克罗斯比主管眉眼冷淡,平静地与伊万斯对视。   “伊万斯,公司以项目为主,阿诺研究员负责的实验是目前进度最快的项目,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对他注射不稳定的实验药剂。”   埃里克按耐着情绪,声音有些压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告诉我,阿诺被你们带去了哪里?!”   “送去了医院,现在应该正在进行检查——另外,”克罗斯比主管顿了顿,说道:“我对于你们两个人的私事并不在意,对你的处罚结果等阿诺研究员醒来自己决定。而我这次来到这里的另一件事,关于你前两日调动公司的安防部队封锁南面丛林的命令——这样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或许你应该解释一下。”   埃里克压下烦躁的眉眼,知道不给个解释,克罗斯比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   另一边,告完状,带着阿诺前往公司私下医院的亚伊勒·克拉克眉目轻快,步伐稳健。   他向着电梯走去,手臂稳稳地抱着昏睡的研究员,心情愉快地掂了掂,叫忍受了对方许久捉弄的阿诺感到不爽。   不是,这助理有病吧,对着表面沉睡的他动手动脚就算了,怎么抱个人还喜欢时不时掂一下啊? !   忍耐不住的阿诺决定提前异变——   此刻的时间是半夜三点,走廊与电梯的这段路程不见其他人身影,安静的环境里只有亚伊勒轻快的脚步声。   他迈入了电梯,在腾出一只手按下楼层按键时,低头望了眼怀里无声的研究员,嘴角不由勾起弧度,露出笑意。   再次抬头,却正好错过了从研究员衣领下,不知从何处生出的藤蔓。   翠绿色的枝条缓缓抽芽,顺着研究员露出的半截脖颈,从侧颈不断蔓延,缓缓攀上了他苍白柔软的面颊,覆上他的侧脸。   惊人的异变就在此刻发生,几乎是刹那之间,无数枝条从研究员衣下抽出,如汹涌的绿色潮水,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电梯空间。   亚伊勒的反应也很迅速,几乎是在感受到怀中细微动作的时候心中便响起了警铃——曾无数次围观记录过实验体从注射药剂到药效发作的过程的年轻助理,对药剂的这段反应时间十分清晰,被注射入药剂的研究员不可能在这个时间里清醒。   然而较那肆意蔓延的藤蔓相比,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右臂向着电梯按键下的紧急按钮伸去,在将将触及的那一刻,柔软纤细的藤蔓从怀里攀上了他的身体,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臂,围困禁锢着他所有的举动。   在这片绿色中,亚伊勒艰难地转过脑袋,向着怀里依旧毫无声息的研究员看去。   他依旧乖巧地蜷缩在他的怀里,翠绿的枝条覆盖着他脸颊两侧,如同精致的面罩,露出柔软嫣红的嘴唇,而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浓黑睫毛在眼睑下落着阴影,安静又祥和。   这副诡谲妖异的模样生出危险的美感,无法控制的生理恐惧之下,让人忍不住生出颤栗的惊艳。   若不是着占据了整座电梯的藤蔓,亚伊勒的身体不得动弹,还真容易叫人误以为是什么花园里沉睡的王子。   但好在,让亚伊勒感到庆幸的是,身体突然发生异变的阿诺并没有向其他实验体一样有攻击人的倾向,那些藤蔓只是禁锢着自己,便静静地停止了蔓延,像普通的藤本植物般微微晃动叶片。   而造成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躺在他的怀里,因为藤蔓而故障的电梯停在了地下五层,此刻的亚伊勒根本没有能力摆脱困境,只能等待着巡查的安保人员发现他的存在。   希望,安保人员来的时间不要太久……   ——————   深夜,因加班滞留在公司的费伊·德莱尼伸了伸疲惫的身体,打了个哈欠,决定下楼买些夜宵补偿一下委屈的胃部。   他站在电梯前,困顿地揉了揉眼睛,等待着电梯的到来。   而不知怎么了,电梯的楼层始终停在了地下五层。   他不由有些困惑。   因加班而混沌的大脑只是稍稍清醒,却没有多余去思考电梯故障的原因。   费伊并未注意到从电梯门下罅隙的窄缝间窜出的藤蔓,咕哝着“这电梯怎么回事……”,转身去到了旁边的电梯前,按下了按钮。   好在,另一座电梯正常运行。   电梯显示的楼层缓缓上升,直到停在他这一层,打开了电梯大门。   加班的小职员进入了电梯。   “滴……”   楼层在不断下降,身处于密闭空间的费伊打了个哈欠,意识稍稍清醒。   他想起了今天打不通的电话,同事克里斯一整天都没来到公司,甚至也没老板请假,这让他感到困惑,不由为同事克里斯担忧起来。   老板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更何况他和老板是那样的关系……   莫名地,费伊想到了那个将同事克里斯与老板埃里克联系在一起的漂亮青年。   究竟是同事的妻子,还是老板的情人……   或者这两者都是。   不过……   想到那日同事兴奋地奔向他的妻子,青年站在大楼门口,夕阳余晖落在他的身后,与病房里时截然不同的柔软模样,叫人不由恍惚。   费伊眼神飘忽,三更半夜脑袋里冒出同事妻子的脸,怎么想都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要是叫克里斯知道,绝对会弄死他的。   应该是加班加晕了头,费伊甩了甩脑袋,试图将同事妻子的身影从脑中甩开。   寂静的电梯间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费伊没有注意到,电梯正常运行,很快,停在了一楼。   他等待着电梯门开启,然而数秒过去后,门依旧紧闭。   费伊困惑地抬头,看向电梯面板上显示的数字,有些迷茫。   没错啊,电梯到一楼,为什么门不打开?   “电梯出故障了……?”费伊喃喃着,正要伸手按响警铃按键,谁知下一秒,电梯却突然震动,惊得费伊连忙蹲在角落里。   但这样的动静仅仅只发生了一瞬,很快,电梯里便恢复了平静,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费伊扶着一旁的电梯壁,神情紧张地站起身,快速按响警铃。   连通向中控室的电话很快接通,电梯的五方通话传来沙沙的声响,一个男声响起:“你好,这里是中控室,请问有什么问题?”   听到声音,费伊稍稍松了口气,向对方讲述着遇到的问题:“嘿兄弟,这边电梯似乎发生故障了,停到1楼门打不开,麻烦……”   话音猛然一窒,尾音变调。   就在他试图与五方通话对面的人联系时,电梯再次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甚至晃动的幅度也更加大,头顶灯光频闪,狭小密闭的空间仿佛一座随时坠落的牢笼,让人心生恐惧。   费伊没能站稳,一个踉跄狠狠撞在电梯壁上,他试图站起身,然而电梯内壁四处光滑,根本找不到能够抓住的东西。   疼痛与突发的情况使他发出惊呼,“靠……”   “喂!喂——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   男声听见动静,连忙呼唤,然而下一刻,电梯猛地一震,开始极速坠落,强烈的滞空感让费伊趴在地上,心脏宛若窒停了一瞬。   电梯的楼层在快速下降,仅仅一秒,便从一层落到地下三层,费伊几乎能想象到几秒后自己摔成肉泥的惨状。   然而几秒后,电梯停了下来,停在了-5楼。   无数藤蔓像长蛇般爬入电梯,无声无息,唯有枝叶窜条蔓延时,枝叶与枝叶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毫无知觉的费伊·德莱尼感受到电梯的停止,颤颤巍巍地睁开了死死闭上的眼睛。   眼前是惊人的绿意,蔓延到眼睑下方的藤蔓几乎要扎进眼球。   费伊瞳孔猛地一缩,脑袋猛然向后仰,支起上半身,撞上身后的电梯壁,但背部感受到的不是冰冷的金属触感,而是柔软、带着潮湿黏腻感的大片藤蔓。   “这xx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困惑与恐惧占据了费伊的心,慌乱站起身,满眼惊愕地看着占领了整座电梯的绿色,脚下触感湿滑软绵,像是踩在厚厚的苔藓之上。   “喂——你好!能听到声音吗……”他尝试呼喊电梯通话里的工作人员,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   费伊的目光扫向电梯按键,密密麻麻的藤蔓早已将按键遮盖得严严实实。他咬咬牙,伸手去拨开那些藤蔓。   庆幸的是,这些藤蔓不知为何停止了生长,变得如普通植物般,费伊轻而易举地便扯下了它们。   但遗憾的是,电梯按键没有任何反应,他只能尝试自救。   费伊扯开电梯门上的藤蔓,用尽全力,掰动那两扇紧闭的门。   努力了许久,他终于打开了电梯大门,一鼓作气冲出了电梯。   “嘭”的一声,费伊因惯性摔在地上,摔得他龇牙咧嘴,揉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   等他站起身,看清面前的环境,微微一愣。   “这里……是哪?”   “新瑞金地下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费伊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一处走廊,通体白色,走廊顶部的灯光惨白而刺眼,以固定间隔镶嵌在金属天花板上,发出持续的嗡嗡电流声。   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公司该有的模样。   正当他愣神时,身后一旁另一座电梯里传来声音,惊醒了他的思绪。   “是不是安保人员……”   隔着紧闭的电梯门,里面的声音含糊朦胧。   费伊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但事态紧急,他一边高声安抚着,一边掰着门,用刚才的方式打开它。   “里面是有人吗?!你等等,我马上救你出来!”   电梯门被人强硬地打开,电梯里的亚伊勒却皱起了眉——不是安防部门的员工。   那外面的人是谁? !   抱着怀中人的手臂微微收紧,亚伊勒充满警惕地望着正逐渐被掰开的电梯门。   缠绕着他身体的藤蔓在数分钟前便停止了生长,但怕引起其他的变化,亚伊勒并没有任何动作。   电梯外的费伊废力地打开门,终于,他掰开了一个足以人通行的缝隙。   “可算是打开了,快出来吧——”   “——你是谁?!”   质问的口吻让费伊救出人的欣喜表情微微一僵,他对上卷毛男人警觉的眼神,刚想解释一下,余光却看见男人怀中还有一个人,视线向下,却愣住了神——   数十分钟前,还在脑中怎么也驱散不了的青年,便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只露出了半张侧脸,却叫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第76章   “哒哒哒……”   鞋跟与地板发出嘈杂的声响,前台的蜜妮安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送着人群涌入职员电梯中。   克里斯夹杂在人群里,神情恍惚失神。   想起妻子失踪的他没了往日阳光的模样,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抽干了灵魂,机械地随着人流移动。   电梯门缓缓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同事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可这些对克里斯来说,都如遥远的呓语。   但与周围人相比较为高大的身体显得几分突出,让挤在角落里的同事一眼便看到了他。   “嘿!克里斯!这里!”   听到名字的克里斯转过头去,看到了同事那夺目的红领带。   “费伊?”   他看上去精神极了,即使眼下的青黑格外浓郁,也依旧掩饰不了他春风骀荡的面貌——和同事站在一起,克里斯的精神状态便更显颓唐。   费伊向克里斯身旁挤去,旺盛的表达欲望让他急切地想要找人倾诉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   然而当他看清了克里斯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兴奋了一个晚上的脑子转过了弯,记起同事的身份——   「差点忘记了,克里斯是他的丈夫……」   费伊神情略微心虚——对自己满脑子都是对方妻子、有意无意忽略克里斯身份的行为。   在昨晚遭遇到电梯事件,救出困在另一座电梯里的研究员和助理后, 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便赶来了现场。   他们快速清理了现场的植物,便对造成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举枪射击——看到这些危险的人便浑身紧绷的费伊, 在见到这一幕时, 便忍不住出声阻止。   “等等!停下——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发生声音的费伊瞬间被那群家伙按在地上,脸压着冰冷的地板,十分狼狈。   而那个自称是研究员助理的卷毛男人,他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却是让人拿来镇定剂, 给怀里的青年注射——在安保人员到场前,卷毛称青年为实验室的研究员,负责公司一些重大的研究项目。   怪不得,之前见到他,身上是科研人员的装扮。   费伊不明白他们研究什么,也不明白公司底下为什么会有实验室……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实在莫名其妙,被人压在地上有些难堪,地板凉得他发抖,周围人严峻的面容让人感到不安。   但是不远处,困在那可恶卷毛怀里的同事妻子,那个漂亮青年——他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说那也是同事的妻子吧,同事总耐心地听他说些无聊的八卦,见到对方的妻子疑似陷入危险,他总得关注一下吧……   只不过,挣扎着大喊“你要带他去哪?这是克里斯的妻子……”的费伊,意外看见前方抱着人远去的卷毛停住了脚步,随之便被对方挥手喊来的人一同拎了过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卷毛问了一堆问题,有关于同事,也有关于公司底下的实验室。而在见到同事妻子安然无恙的费伊思索片刻,签下了保密合同,再次成为了新瑞金的员工——   一个打扫卫生的后勤。   时间再回到现在,电梯里,见到同事颓废疲倦的面色,费伊心里的虚意更甚。   原谅他实在亢奋——当然,他心情亢奋是因为见识到了公司深层次的一面,并不是什么其他原因。   实验室后勤的工资高到让人震惊,甚至在亚伊勒的安排下,费伊并不需要做实验室的工作,他只需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做好他的小职员就可以领两份工资。   “……我需要你盯着那个男人,告诉我他的一切举动……”   亚伊勒的话在耳边回荡,费伊一阵心虚。   他抬起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克里斯的表情。   在从卷毛口中得知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妻子的身份与工作后,费伊的心里便莫名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就像是做小三,介入了一对亲密夫妻之间,拥有了对方丈夫所不知道的妻子秘密——当然哈,这只是个比喻,他并不想做小三。   嗯,他应该还是个异性恋。   费伊胡思乱想着,克里斯并未注意到身后向来话唠的同事的异样,他还沉浸在妻子失踪的痛苦情绪里。   ——妻子的失踪让他浑噩。   “滴”的一声,电梯达到了目的地,克里斯顺着人群走出电梯,身后的同事回过神,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克里斯、克里斯……”   费伊两步越过人群,与克里斯并肩。   他想了想,为了避免让同事看出自己的不对劲,他还是向往常一样抛出一个话题。   “……对了克里斯,你昨天怎么没来上班啊?”   克里斯神情略微恍惚,似乎又想到了那些痛苦的回忆。   “抱歉,昨天我昏迷住院了……”   同事看起来很惊讶,接着问:“怎么会……周末你不是和妻子去郊区散心了吗?你住院了,那他……你的妻子还好吗?”   克里斯并未注意到同事话语间那微不可察的停顿,轻飘飘的语气让人感到担忧:“妻子……我的妻子、他不见了……”   说着,两人到达了办公区,克里斯便像个幽魂般麻木地飘向了工位,愣愣地坐下,让身后还在对这句话进行解析的费伊·德莱尼傻了眼。   “不、不见了?”   那他昨天见到的是谁? !   还是说克里斯的妻子有个双胞胎兄弟……那他可以向他求婚吗?   胡乱幻想的思绪就此打住,一夜未睡实在影响智商,费伊掐着自己的脸,对着克里斯一步三回头地坐在座位上。   隔着电脑与逐渐坐满的人群,费伊·德莱尼悄悄望着不远处的克里斯——男人神情恍惚地对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却是一个单词也没有打出来。   费伊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个漂亮青年瞒着同事许多事情。   从同事的只言片语中,他意识到,上个周末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大事件——因为某些意外,让同事误以为他的妻子失踪了,自己却又在寻找的途中撞伤了脑袋,被人送进医院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忘掉了一些事情,直至今日才昏昏沉沉地想起自己还有一份工作。   费伊对此表示默默的怜悯,同事的遭遇实在凄惨,叫人同情,但他却不能将自己昨夜在公司电梯里见到对方妻子的事情告诉他,只能时不时瞧着克里斯一眼,担忧着对方的精神状态。   ……   ……   而另一边,亚伊勒正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发生异变的研究员。   他依旧昏迷着,纤细的藤蔓枝条从他衣下伸出,蔓延至整个隔离区,翠绿藤蔓缠绕着他,苍白面孔与肆意生长的藤蔓交织在一起。   明明是一副十分诡谲的场景,却因为一片绿意中的那抹身影,显得格外艳丽、迤逦。   研究员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就像其他注射入药剂的实验体,陷入了未知的异变中。   没有人能保证这番异变究竟是好是坏,投入到公司实验中的实验体数以万计,能活下来的都算少数。   而亚伊勒也没想到,埃里克·伊万斯竟敢给阿诺注射还处于测试当中的实验药剂——他认出了阿诺身上的异变方向,身体部位呈现出植物特性,这是埃里克·伊万斯项目里实验体时常出现的状况。   但和其他实验体不一样的是,研究员的各项身体数值十分稳定,基因层面更是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自洽与融合趋势——   就像研究员自己手下的实验体138一样。   亚伊勒的心中缓缓生出了微妙的情绪。   以实验项目为重的公司绝对会做出牺牲研究员的决定。   ……   他将由曾经地位尊崇的核心研究员,沦为公司眼中实现基因进化的实验体。   ——————   “嘭!”   右手狠狠地击打在实验台上,送走克罗斯比主管的埃里克·伊万斯感到愤懑。   想到主管口中带走阿诺的男人,埃里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在他的设想中,等收拾好家里的实验台,便把阿诺带回去。然而却没想不过仅仅一天,便让人跟着进入了实验室。   亚伊勒·克拉克……   埃里克默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这是那个不久前调到阿诺项目的年轻助理。   他曾从阿诺的口中听过几句抱怨,说他时不时发呆走神,但交代给对方的每一件事情都能快速办成,哪怕是向上头要求超出项目限额的试验品。   埃里克对这个助理最初的印象,是好用。   而事后他随手查了一下对方的身份,来自集团内部的特殊作战部队,怪不得能够要到超出限额的试验品,实验室每周分配到各个项目的试验品大部分都由他们抓捕。   埃里克紧紧皱着眉,不明白对方进入他的实验室带走阿诺的动机,明明忽略过去对对方来说得到的利益更大——对他这样的身份来说,阿诺消失,他成为“ HR-生物进化”项目负责人的概率是最大的。   埃里克撑起身,走到操控台前,调取了今天晚上前调监控。   他要看看,数小时前,亚伊勒·克拉克进入实验室后,究竟做了些什么……   监控画面里,在他的身影从实验室里消失的一分钟后,金属门再次缓缓打开,一道身影出现在监控范围。   红外夜视清晰地照映着来人的面目,而随着对方打开实验室带走灯光,男人的模样更加清晰。   是亚伊勒·克拉克。   埃里克前脚刚离开,他后脚便进入了实验室,由此可见,对方早便盯上了他。   埃里克的表情不太好看,然而监控还在播放,接下来的画面更是令他杀心骤起。 第77章   监控画面里,年轻的助理缓缓靠近实验台上的研究员。他凝望着阿诺,伸手摸向他的脸颊,从闭阖的双眼一路向下,摸到研究员的嘴唇——   埃里克看不见亚伊勒的表情,却能看到对方的动作越来越过分,阿诺略显苍白的唇色都被蹂躏得红润起来,修长指节深入他的口中,肆意搅动着,脱离时能很清晰地看见,男人食指与中指间湿润粘连的银丝。   “亚伊勒·克拉克!”   控制不住的杀意在心中蔓延,埃里克按耐着怒火接着看下去。然而之后的画面越来越过分,当看到屏幕里的亚伊勒·克拉克对着监控明晃晃地扬唇挑衅,埃里克·伊万斯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转过身,从一旁的装备存放区中取出枪械,直直向着亚伊勒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赶到现场,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阿诺发生了异变。   不仅如此,阿诺所负责的项目被转接到助理亚伊勒·克里斯名下,而阿诺本人,也将沦为实验体,编入亚伊勒的管辖,编号为276 。   ……   ……   听到这个消息,亚伊勒望向隔离区里毫无知觉的阿诺, 眼中流露出略微怜悯。   他撑在玻璃上,凝视着蜷缩在藤蔓中的阿诺,掌纹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模糊的印记,微微叹息。   “前辈,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为之狂热而追求的目标,哦……不对,应该称呼您为——实验体276 。”   年轻助理……不,是年轻负责人嘴角微弯,冲着观察区中的实验体露出和往日一样柔软平和的笑容。   ——————   经历了一整个早上的低落情绪,克里斯被同事拉去了吃午饭,经过公司楼下对面的甜品店时,一道闪光划过了他的大脑,让他记起那是妻子曾最爱的甜品店。   奶油与小麦的香气在鼻间萦绕,克里斯仿佛又看见了妻子的身影。   这一次,他重新振作起来。   克里斯坚信,他的妻子并没有死亡,阿诺一定还在某处等着他。   ……   “费伊!”   被猛地叫到名字的费伊·德莱尼下意识心虚,低头避开克里斯的视线,声音比平常低了些。   “……怎么了?”   而这一次,因为妻子失踪,对身边任何事物都抱有怀疑的克里斯敏锐地察觉到了同事的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问出自己的问题,目光微不可察地落在了费伊的脸上,“我想问一下,上周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周末要去的地点?”   费伊茫然地摇摇头。   “你没和我说过,就说带妻子去郊区散心……”   克里斯盯着眼前男人的面部表情,并未从中看出谎言。   他心下微微松了松,“没事,我就是问问……”   克里斯的脸上扬起坚定的笑容,琥珀色的虹膜在阳光下仿佛闪烁着熠熠星光,叫费伊·德莱尼脸上的笑容弱了几分。   他说:“费伊,我决定去找回我的妻子。”   “他一定还活着,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   费伊神色微怔,对上男人格外坚定执着的眼睛,莫名地,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克里斯可真是……   太让人嫉妒了。   英俊阳光的外表,温和勇敢的性格,还有个漂亮完美的妻子。   即使妻子失踪,记忆遗失,也仍然能在短时间重新振作起来,坚信自己能够找回气妻子——   这样的克里斯,就像是小说电影里的主角,积极向上,阳光开朗。而一般这样的结局,都会是幸福美满,阖家欢乐。   这可真是、太叫人嫉妒了!   费伊·德莱尼有些控制不住心中溢出的情绪——他不该这样的,克里斯是他的同事,他应该为他重新振作感到高兴,祝福他早日找回妻子,而不是在听到对方妻子失踪时,脑子里想着昨夜的青年,心中生出隐隐窃喜。   这样实在丑陋,让他更加鲜明地看出自己与克里斯之间的差距。   费伊勉强地笑了笑,对他献上祝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反话。   他希望克里斯再也找不到他。   克里斯腼腆笑着,对他的祝福表示感谢。   ……   ……   “嘟、嘟……”   两声电话音响过,对面接通了。   电话里传来亚伊勒平静的声音:“什么事?”   实验室里,亚伊勒·克里斯往138的隔离区里投放着肉食,漫不经心地接通了电话。   他并不认为短短半天的时间,这个小职员便发现了什么新动静,估计是混乱的脑袋清醒了过来,想要违反合同。   但下一刻,听到电话里声音的亚伊勒直起了身,表情略微诧异。   “你是说,那个男人去了郊区?”   躲在茶水间里,费伊压低嗓音。   “是的,他说要去找回失踪的妻子,刚刚就请假离开……”   亚伊勒望着隔离区的实验体, 138又开始了每隔一段时间的躁动。他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情绪比前两天要焦躁许多,像只壁虎一样攀在墙壁上四处爬行——这是他昨天晚上异变出来的新能力,在墙上行走宛若地面,同时骨尾变得更加锋利。   亚伊勒低头看了眼手机,他从未见过阿诺的结婚对象,却听出了电话里小职员的情绪。   他在嫉妒。   亚伊勒很熟悉这样的情绪,当埃里克听到阿诺接通那个男人的电话时,整个实验室几乎都被他嫉妒的情绪侵染。   不愧是漂亮前辈,有着那样一张勾人的脸蛋,连丈夫的同事都被吸引。   亚伊勒无声轻啧着。   还好现在前辈成为了实验体276 ,作为276的负责人,今后他一定会好好看守着他,绝不会再让他勾引任何一个人了。   亚伊勒回复了小职员之前的话:“好的,就先这样,等他回来你试探一下,看他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然而对面语气微顿,带着略微迟疑。   “你不需要派人给他制造些麻烦吗……我觉得、他迟早会找到实验室……”   费伊以一个数十年观影人的直觉,像克里斯这样如同电影游戏主角的家伙,他会很快找出妻子的失踪与实验室有关。   但亚伊勒不是有个经常看电影的人,他只觉得小职员的脑袋实在好笑,连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能冒出来。   从集团内部的特殊作战部队出来的亚伊勒·克拉克,没人比他更清楚新瑞金的安防能力。   集团的实验室在企鹅市中心建立了数年,地上34层的普通员工进行着日常工作的同时,地下23层的实验室做着人体实验,为各种实验动植物注射入基因药剂。   至今为止,依旧没能人将地下的秘密透露出去——   区区一个普通人,就算出现了千分之一的可能,让他意外知道了实验室,但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亚伊勒轻嗤一声,对电话那头的小职员轻飘飘地说道:“行了,没什么就先这样,再见。”   电话那头,听着电话挂断响起的“嘟嘟”声,费伊不甘地咬着中指指节,心中有些焦虑。   ——————   而另一边,顺着自己住过的医院,克里斯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护士,询问她自己是被谁送进来的。   护士小姐仔细想了想:“让我想想……你是救护车送来的,在……”   顺利得到具体地点的克里斯满脸欢喜,谢过对方后,回家收拾好东西便准备开车驶向那片郊区。   郊区丛林一片寂静,入口处一如往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两日前一群“救援人员”被封锁过的迹象。   克里斯并未从中想起昏迷前的那群“救援人员”,他把车停好后,脚落在黝黑的泥土上,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克里斯移开脚,低头,阳光下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枚钻戒。   克里斯弯下腰拾起,小心翼翼地清理钻戒上的泥土,下意识带在无名指——完美契合的尺寸让他略微恍惚,这便是他遗失的那枚结婚戒指。   他抬头看向前方昏暗的丛林入口,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便是在这里失去了踪迹。   ……   ……   从手机上找到这处丛林的游玩攻略,克里斯顺着入口来到了丛林中心的湖泊旁。   湖水倒映着天光云影,克里斯站在湖边,望着平静的湖面,心跳莫名加快。   脑中闪过几个片段,他与妻子带着行李来到此处,在湖边扎上了帐篷。   脚步停了下来,克里斯的视线落在了某处位置。那日,自己将帐篷搭在了这里。   他很肯定,自己昏迷后那些行李与装备都还在原地,但此刻却全都消失不见,甚至连驻扎的痕迹也没留下。   进入丛林前的克里斯并未将自己妻子的失踪与其他人联系在一起,他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告诉自己阿诺可能只是遇到了某种意外状况,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   然而进入丛林中,被刻意抹去的驻扎痕迹让克里斯察觉到异样。   克里斯意识到,妻子失踪的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   冰冷灯光下,隔离区的实验体焦躁低吼。挂掉电话的亚伊勒皱着眉,盯着里面的138看了一会儿。   尖锐的骨尾在墙壁留下划痕,堆积在投食区下方的肉食溢出粉红色的血水。   亚伊勒平静地从愤怒的实验体上移开视线,在记录表上记下信息。   直到一声“咔、嚓……”的细微声响,年轻负责人猛然抬起头,瞳孔微缩。   足以抵挡火箭筒近距离轰击,承受数吨的冲击力的多层复合强化玻璃,在此刻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而隔离区内,上一刻还在不停低吼的138失去了踪影,只有地面不断淌着血迹的肉块。 第78章   亚伊勒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安感在心里蔓延。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即按响了警报。   尖锐的警报声在寂静的实验室响起,被撞破迹象的实验体138再度出现在视线里。   他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蜷缩在视角盲区,怒吼着扑向玻璃前的负责人。如镰刀般的骨尾在眼前倏忽放大,亚伊勒心中大骇,下意识退后好几步,但好在玻璃阻挡了实验体的攻击。   然而这扇玻璃坚持不了太久, 那处细微的裂缝在实验体的猛烈撞击中不断扩大,发出令人惊骇的声响。   亚伊勒无瑕思考,他见识过太多实验体伤人事件, 知道此刻手无武器的他毫无自保能力, 立即转身向实验室门口冲去。   大门在身份验证下缓缓开启,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咔嚓”声,伴随着138的最后一次撞击,在亚伊勒穿过大门之际,玻璃彻底破碎,实验体138冲破禁锢,裹挟着四溅的玻璃碴如黑色的闪电般向亚伊勒扑去。   “嘭——!!”   大门恰好关上,138狠狠地撞击在实验室大门上。   他怒吼着,尖锐的吼叫声穿过大门,传入已经逃离实验室的亚伊勒耳中。   亚伊勒心脏狂跳,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心里蔓延,听到警报声的安保人员正在向这边赶来,最前方携带着武器的安保队队长率先抵达,向他询问着具体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   亚伊勒平复着絮乱的呼吸,简单阐述了实验室里发生的情况。   然而没等他补充两句,身后实验室的大门便被138穿透, 惨白尖锐的尾尖在灯光下折射出森然的光,让人心中悸动。   骨尾在金属大门上划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透过被穿透的洞口,他们窥视到了其中冰冷骇人的幽绿色竖瞳。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大门被138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撞开,他高大非人的身躯暴露在众人眼前,修长四肢着地,鼻翼急剧扇动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来不及多加思考,安保人员们瞬间举枪,子弹如雨点般向138射去。   然而伴随着一声吼叫, 138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被安保人员护在身后的亚伊勒心头一跳,猛地向身后看去。墙壁上, 138快速攀行,有目标似的向不远处的实验室冲了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看出实验体目的的亚伊勒猛然睁大眼,“拦住他!”   那里是今日从研究员沦为实验体的阿诺、276的观察室。   ……   ……   138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香气,比之前的味道要浓郁数百倍,是研究员身上的香味。   他找到了阿诺的位置。   破开实验室的大门, 138便看到了蜷缩在满是藤蔓的隔离区里的研究员。他静静沉睡着。藤蔓枝条从他身上长出,浑身散发着香甜的气味,这让生活在原始森林里、宛若野兽的138浑身燥热。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春天时繁衍的气息。   138直起身,贪婪地看着隔离区里的青年。   ——他是发情了吗?   138忍不住躁动起来,尖锐指甲在玻璃上留下划痕,身后的骨尾高高翘起,对着玻璃猛然一击。   嘭——! !   身后赶来的亚伊勒等人只看到遍地的玻璃碎渣,亚伊勒面色一变,慌乱地推开身前的安保人员,冲上前,顺着那道被撞出的巨大缺口望去——隔离区内,实验体直直冲向沉睡的青年,高大身形笼罩着他的身影。   后一步赶来的人只能看见只瞧见那根令人胆寒的骨尾,如同一条致命的毒蛇,蜿蜒着迅速缠上了青年的小腿。   亚伊勒咬着牙,从身后人手里夺过枪械,对准138的脑袋射去。   他的枪法很准,身后的队长看见了他瞄准的部位,眼皮一跳,“等等——”   但是138躲开了这一枪。   他的异变很出色,无比接近项目名称中的“进化”,身体反应速度和感官敏锐度远超常人,几乎是在亚伊勒扣动扳机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危险,并以一种近乎违背人体极限的诡异角度侧身闪过。   子弹擦着他的发丝呼啸而过,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片火花。   “见鬼了!”亚伊勒低咒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实验体会有如此恐怖的反应速度。   他再次瞄准,准备再射一发,身后的队长连忙上前阻止,“克拉克负责人!不能杀了他,这是公司最有价值的实验体。”   亚伊勒表情阴冷地斜睨着男人,瞄准实验体脑袋的枪口微微向下了些,射向138的腰腹。   而这一次,138没能躲开。   大口径子弹直直没入138的腰腹,鲜血流出,身体因剧痛而本能地扭曲。   他发出一声痛苦又愤怒的嘶吼,幽绿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们,身形却并未躲避,拦在藤蔓面前冲着他们露出尖锐的獠牙。   亚伊勒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他从实验体的肢体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真是讽刺,曾经的研究员成为了实验体276,而实验体138竟然在保护他。   恼怒的情绪在胸腔中升起,亚伊勒紧了紧手中的枪,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对准138 ,正准备再次射击,然后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什么,让他停住了动作。   一根藤蔓攀上了138的肩膀,轻柔缓慢,吸引了138的注意。   138转过看去,眼神惊喜兴奋,喉咙里发出欣喜的呼噜呼噜声。然而下一秒,顺着臂膀缠绕在脖颈间的藤蔓突地生出尖刺,狠狠扎入138的皮肉。   实验体毫无防备,既震惊又委屈地睁大眼,他想要靠近,但藤蔓注射入的麻醉毒素令他四肢发软,高大的身躯摇晃起来。   138的身体轰然倒地,露出他身后的人影来。   实验室门口的安保人员警惕地举起枪械,而亚伊勒的心中却莫名有些紧张。   扣着扳机的手为松,他张了张嘴,犹豫地吐露出那个称呼:“老师……”   那人眉眼愠怒,藤蔓从他身上退去,露出整张漂亮面颊。   “亚伊勒,你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   清醒过来的阿诺朝地上的实验体踹了一脚,而后气冲冲地对着他的助理怒骂道。   一觉醒来面前便是攻击状态的138 ,吓得阿诺还以为又要被扑倒,下意识迷晕了对方。然而再抬头一看,自己的助理竟然带着一堆安保人员举枪对着他,又惊又怒,气得他脸都白了,以为助理要以下犯上。   ——他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还在以项目研究员的身份对着亚伊勒·克拉克发泄着怒火。   “又是实验体出逃,又是到处长草的……”阿诺嫌弃地跨过地上莫名出现的藤蔓,他向着不远处的助理走去。   “我不过是休息两天,实验室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亚伊勒·克拉克,还不把枪放下,你领着一群人举枪对准我,这是要杀了我吗?!”见面前人的枪还举着,阿诺眼尾上挑,语气不耐。   他以为助理会像之前那样低垂着脑袋乖顺退开,然而对方却忽然轻笑出声,朝身后人挥了挥手,示意放下武器,并将手中的枪往人怀里一塞,换了把小巧的麻醉枪,脸上带着和往日不同的神情。   亚伊勒掀唇一笑,深棕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老师……哦,不,应该是实验体276——您现在已经不再是“HR-生物进化”的负责人了,而是实验体276。”   麻醉枪在修长的指尖转了一圈,他慢悠悠地举起枪,冲着阿诺浅浅弯眼。   “现在,276,退后,回到你的隔离区内。”   阿诺表情不耐,“什么276 、实验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上前一步,然而下一瞬脚边的藤蔓便被一枪打断。   不远处的亚伊勒嘴角弧度不变,朝着地面的枪口微微上移。   阿诺被那一枪吓到脸上煞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亚伊勒。   “你……”   曾为研究员助理的年轻负责人眼神平静:“276,向后退。”   阿诺的视线越过持枪的亚伊勒,他注意到他身后始终保持警觉的安保人员,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138已经陷入了昏迷,但他们却依旧紧绷着身体,神情警惕地看着自己,仿佛他并不是研究员,而是什么发生危险异变的实验体——   阿诺神情微微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变化。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脚撞到了138的手臂,跌坐在对方正缓缓淌血的腰腹。   身下触感紧实湿热,阿诺能清晰地感受到138腹部的温热血液。他慌乱低头,余光瞥见对方脖颈间由无数个细小刺洞形成项圈般的伤口,脑中倏忽闪过那条缠绕在138脖子上的藤蔓,在攻击完对方后迅速缩回了他的衣下,转眼便消失不见。   那是……   从他身上长出来的东西……   阿诺下茫然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下一刻又惊醒似的快速弹开,惊惶失措地抬头望向他曾经的助理——   他不过是与丈夫在郊区散心,意外坠下坡底晕了过去,然而一觉醒来,竟成了实验体。   “亚、亚伊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诺隐隐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比之前变得敏锐,耳目更加聪颖优异。   可此刻,这些变化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无尽的恐惧。   青年漂亮的脸上满是茫然无措,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寻求真相的模样令亚伊勒感到愉悦。   但他只是嘴角上扬了几分,眼神依旧平静,再次重复:“实验体276,回到你的隔离区去,否则三秒后我会向你开枪。”   “1,2……” 第79章   被威胁的阿诺慌乱地想要站起身,但不知是害怕,还是身体出现了什么异样,让他完全使不上力。   于是在亚伊勒念出“ 3”的时候,他只能带着哭腔冲着对方崩溃大喊:“我动不了,亚伊勒,我站不起来!”   黑发在他身后蜿蜒,他害怕地睁着漂亮的眼睛,灰绿色的眼眸中满是不安,惧怕与委屈的神色在他那张秾丽漂亮的脸上格外醒目。   亚伊勒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太适合这样的表情了,实验室里一向高傲自大的研究员,总是昂着漂亮的小脑袋,对旁人的研究成果不屑一顾,颐指气使地向助理安排着各项事务。   此刻却被吓得惶惶失色,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亚伊勒、亚伊勒……”   阿诺忍不住掉眼泪,而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他似乎看到对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尤为扭曲狰狞,各种欲念在那双眼中翻涌,平日里温顺平和的脸在此刻显得格外可怕。   那把对着他的麻醉枪已经放下,然而阿诺却莫名地更害怕了。   他看着亚伊勒向他走来,在他面前蹲下身,与自己平视,深棕色的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温热的手指在他脸颊轻轻擦过, 阿诺只觉得比冰块还冷。   “亚伊勒……”   被眼泪打湿的睫毛轻轻颤抖,亚伊勒望着这张哭得可怜的脸,心里想得却是对方毫无知觉躺在实验台上任由自己蹂躏的模样。   只不过——亚伊勒摩挲着阿诺的脸颊,眼睑下那块薄薄的皮肉被他粗糙的指节磨得红嫩,明明害怕得浑身颤抖,心里气得不知道在怎么骂人,却又乖巧地顺从着他的动作微微仰起脸——比那时睡着的他要更加鲜活。   “亚伊勒,我动不了了……”带着抽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亚伊勒回过神,那张漂亮的脸便搭在他的手掌上,软声冲着他委屈撒娇。   年轻负责人无声轻啧。   怎么能这么娇气?   只是吓唬一下,便怕到几乎要缩进他的怀里,向罪魁祸首一个劲地哭着寻求保护。   实在娇气,又实在……让人想要更过分些。   ——————   一觉醒来,从研究员沦为实验体的阿诺心里气愤到极致,而从前手下的助理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摇身一变成了项目负责人。最重要的是,原本还算乖顺的性格变得尤为讨厌,仗势欺人就算了,还总是对他动手动脚。   阿诺暗戳戳地怒瞪着那道背对他的身影,在对方转过身后慌乱地收回视线。   新换的实验室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亚伊勒手里拿着一个模样精密的金属项圈向他走来。   “这是武器项目组为控制实验体研发的抑制项圈……”亚伊勒撩开阿诺头发,露出光洁的脖颈,为他带上项圈。   银白色的项圈与阿诺的脖颈十分吻合,比起实验室产物,倒像是什么特殊道具,特别是眼前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以及项圈上方的一点黑色小痣,更显得涩情。   亚伊勒摸了摸那颗漂亮的小痣,阿诺像是不适应般,喉结上下微动。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试图躲开亚伊勒的触碰,可那项圈限制了他的动作幅度,只能任由对方触碰。   直到那处磨红了,亚伊勒才拉开点距离,嘴角含笑,手掌抚上阿诺的脸颊:“老师,别想着反抗,你不会想体验被电击的滋味……”   他顺手摸了摸阿诺的脑袋,柔软顺滑的黑发带来的手感很好,让亚伊勒没忍住多摸了几下。   而等他移开手,便是阿诺憋屈又气恼的神情。   亚伊勒嘴角忍不住泄出一丝笑意,惹来阿诺的怒视。本来阿诺就因为对方摸狗一样的手法又气又恼,现在还听到对方嘲笑自己,更加生气了。   但又害怕亚伊勒口中的电击,阿诺只敢瞪他,身体不敢乱动——他的身体仍然使不上力气,浑身软绵绵的,给他的感觉像极了每夜被掏空的无力。   亚伊勒转过身,他从一旁的操作台上拿来记录表,金色钢笔握在手中,敲了敲本子吸引阿诺的视线。   上一刻还略微温和的态度转瞬即逝,身穿白色实验服的青年面无表情,微扬下巴示意道:   “好了——276,把衣服脱了,我需要检查一下药剂为你带来的变化。”   阿诺表情一黑,咬牙切齿。   这明明、是他平日里对待实验体的姿态!   阿诺再也忍不了了,怒视着对方,“以前我给实验体做检查的时候需要实验体脱衣服吗?!”   亚伊勒正低头翻开第一页,慢悠悠地说道:“276,看清楚形势,现在你是实验体,而我,是负责整个项目的研究员。”   他说着,抬起头,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表情。   “——我说怎么检查,就怎么检查。”   阿诺气得在心里破口大骂。   混蛋!变态!神经病!他就是想折辱我! ! !   抵着扣子的手指轻轻颤抖,阿诺憋屈地红了眼,他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该死的亚伊勒·克拉克!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报复回去!   正当他颤颤巍巍地解开第一个扣子的时候,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了,埃里克·伊万斯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阿诺像是看到了救星,眼前一亮:“埃里克!”   “埃里克,快揍他!这个家伙就是个变态!”   来没等阿诺控告完,埃里克便提着拳头朝着亚伊勒的脸上砸去。   阿诺睁大了眼睛,其实他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想到埃里克·伊万斯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把他感动得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欺负埃里克了。   而猝不及防被揍的亚伊勒脑中闪过一丝对男人速度的疑惑,但很快,他想起了自己留给对方的“小惊喜”,从男人愤怒的表情来看,他应该看到了他留下的惊喜。   他抬手接下了埃里克的攻击,在对对方超出常人的力气与速度感到短暂诧异后,亚伊勒很快便意识到,对方并没有进行过系统性的训练,并快速地反击回去。   “你看完监控了?”   亚伊勒躲过愈发愤怒的拳头,嘴角弧度扩大。   “这么生气做什么?一副揍小三的姿态,你又不是他丈夫……”   提到阿诺的丈夫,亚伊勒的嘴角下撇了些,但感受到对方越发凌厉的拳风,嘴角弧度又翘了上去。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埃里克突然变得看不清的速度打中腹部,亚伊勒被揍飞了出去,抱着肚子生理性作呕,脸上却依旧带着笑——   “咳咳……埃里克·伊万斯,你知不知道,私自注射实验药剂,是会被公司除名的……”   眼前阵阵发黑,亚伊勒眨着眼睛,朦朦胧胧的视线里,他看见那个向来都是一副面无表情模样的男人满脸担忧地向着实验台靠近。而总是对着他没有好脸色的青年,则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臂,看着男人的目光充满了光亮与欢喜。   后知后觉的疼痛从腹部传来,但亚伊勒却感觉胸膛里那颗没有受伤的心脏更难受些。   真过分啊……不仅莫名其妙地冲进来把他揍了一顿,还像个骑士一样带着了“公主”。   真讨厌,靠实验药剂打伤他的男人……明明一开始连安保人员都打不过,一支药剂便超越了无数人多年努力的成果,怪不得、怪不得公司高层都为之狂热……   ——如果他也注射了药剂,埃里克·伊万斯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埃里克·伊万斯抱着阿诺走出了实验室,而在身后大门逐渐关闭的实验室里,年轻负责人幽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声音模糊不清。   “埃里克·伊万斯,我会让你亲自把他还回来……”   ……   ……   阿诺从埃里克的怀里冒出脑袋,满脸疑惑:“他刚刚说什么?”   将亚伊勒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埃里克·伊万斯收拢了抱在阿诺腰间的手,不动声色地颠了颠:“没听清——你搂紧我,小心摔下去。”   “哦哦。”阿诺听了,乖巧地搂住男人的脖子。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去实验室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听他们说你身上出现了显性异变,我需要确认你身体的具体情况。”   又是检查。   阿诺撇了撇嘴。 “好吧……”   ——————   另一边,就像费伊预感的那样,从各个异样中意识到自己妻子失踪并不简单的克里斯发现了一个奇怪图案的勋章。   克里斯将勋章上的泥土擦去,上面奇怪的图案让他心中起疑。   他查到了两日前郊区丛林的新闻,其中有一条极不显眼,是关于新瑞金公司在丛林发现了一种“罕见植物”,为了“保护濒危物种”对其进行了为期两天的封锁保护。   目光落在最下方编辑一栏的名字,熟悉的人名让克里斯的面色变得尤为奇怪。   费伊·德莱尼……   他不明白,公司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对一处毫不起眼、平日里只有情侣、好友前去散心游玩的丛林进行封锁?编辑人又这么巧是平时关系较近的同事?   妻子的失踪会和公司有关系吗?   克里斯对此抱有五分的怀疑。   他将找到的那枚勋章上传到网络进行大数据搜索,几分钟后,搜索结果出来,页面上跳出的信息让克里斯脸色骤变。   那枚勋章关联的信息,竟再次指向新瑞金,其中的图案,是公司其中一个极为隐秘的安保部门的标志。   而这个部门,曾多次出现在世界各地,对各处神秘遗迹、偏远村落进行着秘密考察,并在其他地点以各种保护借口进行封锁。   意识到公司藏有大秘密的克里斯试图进一步搜索,然而在他点进另一篇帖子时,电脑屏幕忽然闪烁几下后,下一刻彻底黑屏。   克里斯焦急地重启电脑,却发现所有与那枚勋章及相关搜索的记录都已被抹除,仿佛他刚刚的一切操作都只是一场幻觉。   克里斯的心里激起一阵寒意。   此刻,他心中对公司的怀疑达到了顶端。 第80章   “什么?!”   甜品店角落的座位爆发出一声惊呼。   克里斯连忙拉住控制不住惊愕表情的同事, 表情无奈,心里提起对费伊的怀疑和警惕。   “小声一点,我们就坐在公司对面……”   “哦哦抱歉……我实在太过震惊了……”费伊满脸歉意,眼中仍然还残留着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骇与慌乱。   他压低声音,凑近克里斯:“你说的是真的吗——公司、真的在进行人体实验?!”   克里斯表情严肃,将找黑客花了数小时查到的信息简单与费伊讲述了一遍——他本来计划坐在甜品店里观察公司的进出人员,谁知碰到了费伊。   对方一看见他就如往日一样兴奋地朝他挥手,抱着试探的心理,克里斯将自己发现公司暗地里进行人体实验的事情告诉了他,不经意地打量着他此刻的表情。   费伊表情不似假装,然而为寻妻子慌不择路的克里斯紧紧地盯着他,并佯作信任地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找到了妻子的踪迹。   同事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是、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将对方所有变化收入眼底的克里斯心中冰冷。   果然,他知道阿诺的去向……   克里斯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语气带着决绝,“费伊,我决定找机会潜入进去,把阿诺救出来……”   他向对方阐述着计划。   对面的同事搅动着杯中的番石榴气泡水,他低头叼着吸管,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他此刻的表情,胸前工作牌微微晃动,含糊的话语从他嘴角溢出。   “我相信你, 克里斯……你一定能成功……”   ——————   傍晚,拿着亚伊勒给他的通行卡,费伊一路顺畅地从地下八层坐着电梯,来到了地下23楼。   他略微局促地找走廊上的人询问亚伊勒的位置,对方的神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向他指了方向。   顺着长长的走廊,实验室大门缓缓打开,费伊看见了亚伊勒背对着他的身影。   “喂!克里斯已经查到公司地下实验室在进行人体实验了——他还发现阿诺……”费伊快步上前,神情焦灼。   直到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露出那张又青又紫的脸。   费伊的声音微微停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尴尬,然后顺着没说完的话接着道:“……发现他的妻子在这里。”   亚伊勒的表情很臭,眉目不像以往那般平静,加上那张狼狈的脸,整个人都显得充满戾气。   他的视线在费伊的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后转过身,望着隔离区里的实验体,声音传来,“他亲口跟你说的吗?”   费伊的目光顺着亚伊勒的视线落在那道陷入沉睡的实验体138上,明显异于常人的模样让他心头一跳,对于公司进行非法实验的印象更加深刻了。   他听到声音,慌乱地回过神,“……对。”   身前传来对方的冷笑。   “呵,蠢货。”   “你被他看出来了。”   年轻的负责人转身,快步来到他面前,从他的衣领后摘下一枚小巧的监听器。   深棕色的眼眸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凌厉,费伊身体一僵,表情惊慌。   “我、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亚伊勒瞥了眼小职员惊慌失措的面色,嗤笑一声,满脸嘲弄:“你要是知道的话也走不到这里。”   说着,他来到操作台前,快速操作,面前巨大的显示屏里便出现了费伊下午与克里斯在甜品店交流的画面。   来不及震惊,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停在了费伊转身那刻,动作放慢画面放大,费伊很清晰地看见了克里斯伸手往他衣领后粘上了微型监听器。   亚伊勒的手指在操作台上敲击了两下,“你应该庆幸,在你踏出电梯的时候监听器就已经被屏蔽了信号。”   亚伊勒直起身,视线越过眼前的单向玻璃落在实验体身上,沉默让整个实验室有些凝顿。   费伊望着眼前的身影,神情变换了好几下,“那……”   “不用管他了,我已经调人过去处理了——不过,还需要你继续盯着他。”   亚伊勒看着隔离区的138 ,表情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右手抬起,轻轻抚过眉骨上的青紫,轻微的刺疼传来,让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实验药剂的效果显著,可成功率仍有待提高。作用于138身上的药剂,强度在所有药剂中独占鳌头,却也是最不稳定的。目前,整个公司里稳定性最佳的,当属埃里克·伊万斯团队负责研发的项目药剂。   为此,阿诺曾对药剂进行过多次改良,最新改良的便是上一次138失控注射的那支药剂。   亚伊勒凝视着138堪称完美的身体,从那支药剂注射之后,每一次的测试都带来了令人惊喜的突破,实验体的各项指标都朝着预期的方向大步迈进 。   而目前需要检测的,是最新药剂的稳定性。   亚伊勒的脑中浮现过上午的那一幕:看不清的速度,敌不过的力量,还有那人望着对方热烈欢喜的表情……   被埃里克·伊万斯以绝对力量和速度压制的亚伊勒,第一次见识到基因异变带来的力量。   以往的他,纵使因为公司内部决策而被迫进入到实验项目组,却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对待。   然而现在——亚伊勒·克拉克注视着实验体,眼中的平静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专注与炙热。   他对实验药剂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   只是除此之外,还令亚伊勒感到诧异的是,像前辈这样目中无人、高傲冷漠的人,竟然有一个丈夫……   好吧,这并不重要。亚伊勒面无表情地想着。   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截下了监控中男人的模样,手指在屏幕上发送出消息,一则新的命令被下达到手下部队。   或许这只还未曾在其他试验品上进行过测试的最新药剂会在那个男人的身上起到不一样的结果,虽然最大可能是失败……   亚伊勒漫不经心地想着,但能为前辈最喜爱的研究做出奉献,作为丈夫的他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   ……   费伊嘴唇微蠕,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他走在走廊里,周身来往的研究人员皆是一副冷漠匆忙的神色,头顶的灯光冰冷刺目,照得人心里发慌。   忽然,他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另一道实验室的大门走出。   是老板埃里克·伊万斯。   鬼使神差地,费伊来到了那扇实验室的门前,将亚伊勒给他的临时身份卡抵在身份识别器上,这张卡能让他去到实验室大部分地方。   但是经过亚伊勒闯入实验室带走阿诺的经历,埃里克给实验室大门多添加了几道身份识别。   ——验证失败了。   费伊莫名有些失落。   然而正当他准备转身时,身后的门禁可视系统忽然亮起,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费伊听出了这道声音的身份。   “你是……克里斯的那个同事吗?”   是阿诺。   阿诺听见了实验室大门身份识别系统被人触发的声音,从可视系统里看见了来人的模样。   有些眼熟,皱着眉分辨了好一会儿,阿诺终于认出了对方是谁。   “进来吧。”   他打开了实验室大门。   银白色的大门缓缓打开,费伊不知怎么,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到让他感到微微眩晕。   他踏入了实验室,大门在他身后关闭,而费伊再次见到了那个漂亮青年……克里斯的妻子。   他坐在实验台上,满无聊赖地晃荡着赤裸的双脚,身上宽大的实验服松松垮垮,脖颈处的银白色项圈十分显眼,不像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庄严拢实的研究员模样,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点苍白的皮肤。   费伊对上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对方在见到他时眼睛微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救世主……   其实并没有这么夸张,只是他忍不住这样想。   就像青年看到克里斯那样的表情。费伊不由地想。   “快过来,”青年声音轻快,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但他似乎和谁说话都是这样的语调。   他朝费伊挥手招了招,像是招小狗那样,而费伊也仿佛变成了小狗,乖乖地来到青年的跟前。   阿诺坐在实验台上,几乎半人高的实验台让坐着的他比费伊还要高半个脑袋,俯视对方的角度让他感到高兴。   “我好像见过你一次,你是克里斯的同事吗?”他低头踢了踢男人的膝盖,神情好奇地问道。   费伊被青年的动作踢得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他慌乱地撇过脸,低垂下眼瓮讷地回道:“是、是的。”   阿诺问:“你叫什么名字?”   “费伊,我叫费伊·德莱尼。”他似乎有些紧张,抬头慌张地补充了一句:“我是克里斯在公司里关系最好的同事。”   阿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又没问这个。   但他还有事需要克里斯的同事帮忙,于是便又轻轻踢了踢对方的小腿。   “那费伊,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费伊没忍住红了脸,低下头盯着青年不安分的脚,极近的距离让他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只时不时碰着他小腿的左脚脚踝上,有一颗小痣。   费伊的心跳陡然加快,紊乱的节奏如同敲错了鼓点。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悸动。   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可以的,你是克里斯的妻子,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   但阿诺似乎并未留意到费伊的异样,欣喜地弯起眼:“那太好了,我需要你帮忙给克里斯带一封信。” 第81章   阿诺的手撑在实验台上, 似乎要跳下来。   费伊连忙拦住他,“你是要拿信吗?在哪我帮你拿就行了。”地上太冷了,他赤脚踩在地上一定会冻着的。   被拦住的阿诺乖乖地待在实验台上, 他习惯被丈夫劝阻,在家中常常懒得穿鞋, 蜷缩在沙发里时需要拿零食或者饮料,丈夫便放下手中的事情帮他拿。   “不是, 我需要一张纸给克里斯写信——那你帮我在那边操作台上的本子撕下一页吧,还有笔。”   费伊拿来了阿诺需要的东西。   他站在青年跟前,看着他低头把纸放在大腿上写字,柔和的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泛着光,微蹙的眉头像是在为措辞而苦恼。   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费伊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阿诺的手上,那双手白皙修长,左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钻戒。   费伊神色微顿,他曾经在克里斯的手上同样见过这枚戒指。   这使他对眼前漂亮青年的身份无比清晰。   ——他是克里斯的妻子。   妻子……   费伊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   晦涩又清晰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   克里斯可真幸运啊,即使不在身边,他的妻子也依旧想着他。   费伊盯着眼前的青年思绪翻涌,直到阿诺停下笔,抬头将那封随意翻折了两次的“信”递给他。   “好了。麻烦你帮我送给克里斯,信的内容很重要,千万别让任何人看见。”阿诺绷着脸,十分严肃地对着男人说道。   被那双灰绿色眼眸紧紧注视着的费伊只感到头脑发昏,晕乎乎地伸出双手接过信,向阿诺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封信送到克里斯的手上,绝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他紧紧攥在那张单薄的纸, 像是要把信上的温度融入自己的掌心。   阿诺满意地点点头,交代完事情后便随便把人打发了离开。   实验室的大门缓缓关闭,费伊转头看了眼身后,只能看到那漂亮青年曲起一条腿,低头晃荡的侧脸。   他捏紧了手中的信,脑中再一次冒出那个念头。   克里斯可真是太幸运了……   ——————   另一边,监听着费伊动向的克里斯在听到一阵短暂的“滋滋”声后,彻底失去了信号。   而最后听见的声音,是电梯在缓缓下降的细微响动。   克里斯是看着费伊走入的公司,而在他进入公司的数小时后,人也并未从公司出来。   克里斯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他意识到,自己找遍所有资料想要找到的公司进行人体实验的位置,就在新瑞金大楼地下。   他“蹭”得一下站起身,正好碰上前来告知店里打烊的甜品店店员——克里斯坐在角落里许久了,久到店外路灯已经亮起,对面新瑞金大楼的社畜职员们早便接二连三地下了班。   克里斯收拾好东西,歉意地冲着店员笑了笑,快步走出了店门。   门口的木质招牌随着人员的进出发出细微声响,店外已然天黑了下来,但在这座国际大都市里,黑夜比白天更为耀眼——斑斓的霓虹灯将天空染成了奇异的色彩,滚动播放着各类广告、新闻资讯和艺术作品的LED屏幕交相辉映,将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而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最繁华的市中心地底,正进行着邪恶的人体实验。   克里斯站在灯光找不到的角落里,凝望着那高大的新瑞金大楼。 24小时在岗的安保人员在进行每半个小时的巡逻,曾经的他对此感到困惑,直到现在得知真相,他才逐渐恍然。   高度巡逻的安保人员,无法下降的电梯……原来都是用以掩盖地下的秘密。   克里斯的身影藏匿在黑暗中,英俊阳光的面容显得格外沉冷。   阿诺一定就在新瑞金大楼地下,他必须想办法潜入进去……   他默默地想着,最后看了眼不远处毫无察觉的安保人员,转过身,走入昏暗的小道。   他准备回家好好筹备一份,制定计划,找机会把妻子救出来。   克里斯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不停思考着潜入大楼的计划,然而正当他走到236街道,也就是他与妻子的家楼下时,敏锐的感观让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沙沙——”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一道冷光在克里斯眼前闪过,他快速躲过,却没想到对方并不是一个人。   身体被狠狠压制在地面,双手被反身束缚,他奋力挣扎着,直到一根尖锐的针头扎入他的皮肤——冰冷的、不知名的液体缓缓注射入他的体内,克里斯只感到轻微刺痛,意识便瞬间卷入黑暗漩涡,迅速下沉。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克里斯费力睁大眼,不甘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开周身的禁锢。   但不知道这群人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下一瞬间他便瘫倒在地。   实验室最新药剂在他体内迅速扩散,无声地进行着巨大的异变。然而这一切,克里斯都不知晓。   他艰难地睁开眼,望见对方胸前模糊的勋章,还在想着失踪后便再也不见的妻子,想着自己无声无息地潜入大楼实验室,想着自己救出阿诺后继续幸福美满——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基因在药剂的刺激下疯狂改写。   克里斯看不见他脸上迅速暴起蔓延的青筋与血色,而那些袭击他的人来并未离去,冷漠又沉静地注视着他的变化,直到他彻底不再动弹,失去脉搏与心脏跳动——不远处传来行人的声响,这群未知身份的行凶者像是从蛰伏中惊醒,迅速隐没进黑暗的小巷。   只剩下一个失去妻子的可怜男人,如死去般躺在冰冷的地面,失去了呼吸。   不远处的行人路过了这里,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   ……   躺在医务室重新上药的亚伊勒推开医护人员的手,拿起一旁发出声音的手机,点开看见派出去的人任务完成的消息。   终于有了件好消息,让亚伊勒·克拉克阴郁沉沉的心情稍稍明朗了些。   擦了碘伏的右侧颧骨传来刺痛,亚伊勒情绪颇为舒畅地冲身旁的人继续,然后点开对面传送过来的视频。   略显昏暗的画面令他眉头微皱了皱,耐心等待了会儿,画面稳定下来,视频中心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痛苦蜷缩着身体,熟悉的异变开端让亚伊勒饶有兴趣地分析着接下来的变化。   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亚伊勒冷眼看着视频里的男人一点一点没了生息,轻啧了一声,引来正为他上药的医护人员轻微一抖。   “……抱歉、是不小心弄疼您了吗?”   圆脸的小护士颤颤兢兢,面色惶恐。   她曾意外见到过实验室里那些恐怖的场景,在此之后,工作在地下实验室的那些研究人员,不管他们的模样是冷淡还是温和,在她眼中都形如恶鬼。   亚伊勒眼皮抬也不抬,心情略微厌烦。他挥了挥手,“不用上了,就这样吧。”   “出去把门带上。”   “好、好的……”   门关上了,病房里便只剩下亚伊勒一人。   他注视着视频里一动不动的男人,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亚伊勒对于这个结果感到不愉快,但若是视频里出现的是另一个结局,他依旧会不畅快。   而对于这样的情绪纠结,究其原因,亚伊勒十分清晰——   ……那个脾气很坏的研究员,那个娇气又傲慢的漂亮前辈,那个从未对他笑、总是冷着脸骂他的阿诺。   他蛮不讲理地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让他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   亚伊勒又把手机捡了回去,点开视频,这次着重打量那个男人的模样。   埃里克·伊万斯就算了,他们认识的时间比他久……   但是、凭什么,一个毫无优势的小职员能成为他的丈夫?   ……   前辈的丈夫已经死了,他或许需要一个新的丈夫。   ——————   在现实世界外的星网论坛,恐游板块下,一条新帖子发布了出来。   【 HR出新游了,大家怎么看? 】   楼主:“入吗?价格好像比上一个游戏要贵点。”   1楼:“???这么快,《黑雾镇》才出来不到两个月呢?!”   2楼:“真的假的,这么快?”   3楼:“我去看了,就一个简介,看着挺吸引人的,加入了枪支元素,填补了我火力不猛的恐惧。”   4楼:“价格不贵,《黑雾镇》可是打了一折,那件事后还全都退款了,正好买《异变》嘿嘿。”   5楼:“你们说得不会是Heart Rate公司吧?他家第一个游戏不是刚开放没一天,就把正在游戏的玩家踢出来停运了吗?现在还有人玩啊?”   6楼:“5楼,其实除了第一天的停游维护,之后的游戏体验还挺不错。”   7楼:“退了钱的不玩白不玩,不过玩过之后发现,嘿嘿阿诺老婆你好美「痴笑」「痴笑」”   8楼:“平心而论,第一部游戏要剧情有剧情,有人设有人设,恐游最需要的气氛也都有,再加上HR公司独特的NPC智能和场景模拟,生科公司下场做恐游简直是降维打击!除了第一天……”   9楼:“我只想问,HR给【黑雾镇】到底设立了几个结局,我打了几十次,把把结局不一样……”   10楼:“ 9楼9楼,这个我知道,前段时间官方下给出的解释是NPC太智能了,每一次的选择,都会导致NPC反应不同,各种不同反应交织起来,就产生了无数的剧情分支,结局自然也就多了!   另外我刚开第103把,希望能打出和阿诺老婆结婚的结局嘿嘿嘿……”   11楼:“我说那些NPC怎么看起来这么聪明,每次都能把我骗到「撇嘴」”   12楼楼主:“别跑题了,《异变》入不入?”   13楼:“再观望一下吧,虽然游戏各方面拉满,但第一天没玩一会儿就被踢出来,体感真的很糟糕……”   14楼:“赞同13楼。”   ……   87楼:“别聊了,快去官网论坛下看新游宣传片!!这游戏我360度托马斯螺旋垂直入!” 第82章   cg里, 缓缓变亮的屏幕,礼炮的轰鸣与人群的欢呼声率先涌入耳中。以宾客为视角,一闪而过的婚礼画面, 新婚情侣在漫天花瓣雨中拥抱亲吻。   接着画面一暗,再次出现的是以新郎为主角的第一视角——   “克里斯, 早上好啊……”   黑发的爱人弯眉靠近,窗外的阳光明媚温暖, 那张漂亮得让人眩晕的脸在眼前放大,让从恐游论坛摸到官方宣传片的玩家不由微微一窒。   还不等玩家回神,画面一转, 场景来到了厨房。   客厅传来妻子的声音。   “克里斯,我好饿呀……”伴随着趿拉拖鞋的脚步声,随后肩上一沉,回头撞进妻子灰绿色的眼睛里。   他嗓音轻柔,尾音微微上扬:“亲爱的,晚饭做好了吗?”   “是排骨汤诶,”似乎看到了丈夫做了爱吃的菜,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只亲昵的小动物般蹭了蹭丈夫的脸,撒娇似的拉长尾音:“克里斯,让我先尝尝吧?我好饿呀……”   玩家没听见主角的声音,而画面再次转变,是黑发爱人穿着白裙,在教堂前数百只白鸽齐齐振翅时回眸一笑的场景。   “克里斯!”   “克里斯——”   镜头再次转变,漫天雾气掩住了视野,模糊的视野频繁晃动着,主角似乎在奔跑寻找,而妻子不安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一遍又一遍,语气越发急促慌乱。   “克里斯,你在哪?这里好多雾,我什么也看不见……”   “克里斯,我好害怕……”   “克里斯、克里斯……克里斯——!”   一声惊恐失措的惊呼骤然响起,画面猛地变亮,主角从床上猛地惊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嗬、嗬……”他急促的粗喘着气,似乎还未从噩梦中回过神。   粗重的喘息声逐渐趋于平静,主角缓缓起身,神情麻木地洗漱、换衣,拿起公文包向着公司走去。   客厅的墙上,与妻子的结婚照依旧高高挂着,可家中却再也不见妻子那熟悉的身影。   画面从家中转移到大街,向玩家展示着新恐游中的街道场景,高大的公司大楼耸立在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热闹喧哗的行人车辆在主角身边快速掠过,公司前台漂亮的女士露出职业性的甜美微笑,员工簇拥着主角涌上电梯。   视线平移,随着电梯的停下,跟随着主角的步伐转移到内部工作间,胸前工牌写着【费伊·德莱尼】的棕黑发同事热情地冲着主角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克里斯!”   还未等主角勉强扯起笑回应,有人叫住了他。   “克里斯,老板找你。”   视角跟随着主角进入老板办公室,书架的阴影遮住了男人的脸部,只能看见对方格外冷漠锐利的下颚。   “克里斯……”   老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镜头却缓缓下拉,画面掠过一层层忙碌喧杂的办公区,穿过第一层正微笑迎对每个员工的前台大厅,来到地下数十米,气氛压抑无声的实验室。   尖锐痛苦的吼叫声从封闭的实验舱传出,镜头迅速拉远,无数似人非人的实验品在画面中快速闪过,最后停在最尽头的观察室里,长着骨尾浑身躁动的实验体身上。   它低吼着,冲着玻璃外研究员露出尖锐的獠牙,身穿白色实验服的卷毛研究员目光平静,示意一旁的助理打开药箱。   镜头特写下,幽蓝的药剂静静躺在箱中,玻璃管折射着冷光。   画面一黑,看完整部宣传片的玩家眨了眨眼,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摸进Heart Rate官网下的《黑雾镇》游戏板块,开始在论坛里大胆发言。   “不是,你们HR恐游平时吃这么好的吗? NPC建模比隔壁恋游还精致!!!”   底下很快就有人评论。   “嘿嘿嘿……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老婆?!”   “对啊对啊,这就是我们HR恐游的日常,推荐楼主去玩《黑雾镇》,老婆在这个游戏里是漂亮人妻,进去你就可以看到「睡裙版·阿诺.jpg」「花园小憩版·阿诺.jpg」”   楼主:“!!!”   “楼上好坏,不过我喜欢「斜嘴笑」”   “楼主别被骗了!这游戏根本见不到老婆!只有后期才能见到一面!”   “谁能想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掏出来比你还大?谁又能想到,这么漂亮的老婆不是你老婆「爆哭」「爆哭」”   “楼上「嘘」别逼我给你开盒,这不是我老婆难不成还是你老婆? ! 「白眼」”   “呦这不是开盒哥嘛,我老婆你见在游戏里见着了吗?别不是又卡在镇上死活过不去庄园「憨笑」”   “……闭嘴。”   “ HR是没钱了吗?怎么上一部的恐游NPC还拉来当主角老婆,不过这颜值,多重复利用几次我也没意见。先说好,我不是男同。”   “啊对对对,你不是男同「白眼」”   “楼上ID挺眼熟啊,是谁在每个帖子下一口一个老婆,还疯狂求老婆睡衣照来着「白眼」「白眼」”   “哇塞,你们HR玩家攻击性好强啊,还好我性格温和,老婆最讨厌的就是性格差劲的男人了[害羞]”   “装什么装?死绿茶,给老子滚,别以为我查不出来你之前发的拱火贴。”   “「撇嘴」”   “楼主怎么不见了?不会真入坑了吧?”   “完了,【结婚帖】底下又得多一个人求攻略了。”   “我倒是觉得【结婚帖】要沉底了,没见cg里阿诺是老婆吗「萌」这下老婆真成我老婆了嘿嘿。 ”   “可是新游里阿诺的身份不是主角克里斯的老婆吗……”   “滚,绿帽奴别在这传播你的性癖。”   “新来的别和楼上那个ID八爪鱼的绿帽奴说话,免得让他爽到了。”   “我不是绿帽奴……”   “话说新游开放时间确定了吗?”   “今晚八点半,你点预约到时候会发消息。”   “嘿嘿嘿还有半个小时,我已经洗白白在床上躺好了,老婆等我!”   ——————   寂静的病房里,熟悉的天花板。   再次从医院里醒来的克里斯精神恍惚,再交完医疗费后,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里,脑中依稀记起昨夜遭遇了袭击,似乎有一管未知的药剂被注射了体内。   他应当感到惧怕,然而持续低烧的大脑使他昏沉。   克里斯恍恍惚惚,躺在床上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直到体内的生物钟将其叫醒,精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像是第一次如此舒适睡上一觉。   然而当克里斯想要起身时,却惊惧地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耳边传来未知的声音,近得仿佛从自己脑袋里传出来似的。   “哇……这就进入游戏了吗?好真实啊!”   陌生的声音让克里斯惊慌地睁大眼,然而他却像是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占据着他身体的不知名生物缓缓起身,如他平常那样换衣洗漱。   ——————   晚上八点半,准备好的玩家准时点击购买,快速进入了《异变》。   一睁眼,便是宣传片cg中看过无数遍的天花板。   “哇……好真实!不愧是HR……”   玩家发出感概,坐起身,在半智能托管的帮助下来到浴室,对着镜子仔细地打量着主角的模样。   嗯……很帅。   当然啦,比他还差一点。   玩家喜滋滋地摸着帅脸,洗漱完后换好衣服,走出卧室转到客厅时,入眼便是挂在正中央的结婚照。   上一个游戏《黑雾镇》里需要费劲千辛万苦才能看到一样的漂亮老婆,在这个游戏不到一分钟,出门左转便看到了“自己”与老婆的结婚照,简直不要太幸福了!   玩家调出摄像功能,对着照片上的老婆连截数张图。   “嘿嘿嘿老婆真漂亮……”   被困在自己身体里无法动弹的克里斯怒色满面,但却拿玩家毫无办法——他就像一个被禁锢在黑暗角落的幽灵,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陌生的“闯入者”占据他的身体,入侵他与妻子的小窝,甚至毫不廉耻地喊着他的妻子为“老婆”。   “它”就像小偷一样,蛮横地抢走了他的一切,而克里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玩家在屋里溜溜哒哒,四处打量,好奇地摸索着屋里的一切事物。   他从沙发垫下找到了一本漫画书,看名字应该是老婆爱看的——玩家翻了翻,津津有味地夸赞“老婆太可爱了!”,然后截图。   他还返回了卧室,打开衣柜看到了许多漂亮的小睡裙——玩家大呼惊喜,扭扭捏捏,思想斗争,试图伸手……但下一刻视线一黑,眼前出现了游戏提示。   【你快迟到了,这份工作对你很重要,再不去上班的话,老板会扣工资的……】   玩家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移开视线,耳尖红润:“好吧……”   玩家跟随着系统的指示,一路来到公司。   望着高大的新瑞金大楼,过于兴奋的脑子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这便是宣传片里制造出各种异变体的新瑞金公司。在它的地下,藏着无数危险性极强的异变实验体。   玩家的视线顺着大楼顶端的公司标牌,落在人员涌动的大楼入口。   他在想该如何潜入到地下实验室,把老婆救出来——虽然宣传片cg里暗示得很模糊,但很显然,阿诺就被困在新瑞金大楼地下实验室。   正当玩家一边思考,一边跟随着人群踏入大楼时,身后传来声音。   “克里斯……” 第83章   “克里斯!”   身后传来声音, 玩家回过头,从对方胸前的工牌得知了身份。   是宣传片里一闪而过的同事,费伊·德莱尼。   他带着一条灰绿色的格子领带,眼下一片青黑,模样看起来十分憔悴——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宣传片里主角克里斯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但玩家在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男人简直是容光焕发。   玩家脑中飘过杂绪,与同事打招呼。   但没想到的是,对方却忽然靠近, 给他手里塞了一张纸。   玩家:?   玩家抬头看向同事,眼前这个棕黑发的男人面上毫无表情,眼里的情绪却十分复杂,抬眼的那一瞬间,玩家似乎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嫉妒?   他应该没看错吧?   玩家不懂,但对方却已然收回了眼底的情绪,抬头看向电梯,挤出一抹笑。   “……电梯到了,我们快进去吧。”   玩家稍稍落后了一步,只能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同事站在人群里,身影很快被遮挡得模糊不清。   玩家低下头,看向手中被塞来的纸,那是一张皱巴巴的……应该是信?开头写着“致克里斯”。   玩家顺着开头往下看……   ——————   电梯里, 费伊·德莱尼僵硬的笑脸瞬间耷拉了下来。   他实在无法在克里斯的面前保持以往的热情,从他意识到自己对同事妻子的感情后,一晚上都在纠结要不要将信带给他。   费伊不想将信交给克里斯,但记起阿诺对自己的信任,他还是将信递给了克里斯——这使他的情绪陷入更深的矛盾与挣扎之中。   他有些无法克制,自己见到同事时的嫉妒与敌视。   克里斯、克里斯……   他怎么能这么幸运……   ——————   另一边,实验室里的阿诺,并没有像拿到信的那两人那么纠结。   在把随意写下的信交给克里斯的同事后,他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开心地划水。   吃着同事埃里克带来的甜品,除去身份的变化,以及脖子上怎么也取不下来的项圈,阿诺的生活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直到公司高层来人,和他虚与委蛇地表示一切依旧以实验项目为重,但为了其他研究员的安全着想,他需要继续携带抑制项圈限制行动,同时并宣判了埃里克·伊万斯这段时间的违规行为,将其停职一周,手下项目由其他人暂时接管。   不到一天,阿诺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小蛋糕,便又回到了亚伊勒的实验室。   瞪着眼前那张噙着笑的脸,阿诺气得牙痒痒。   他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助理竟然是个暗藏贼心的变态? !   阿诺怒视:“是你搞的鬼?!”   亚伊勒弯了弯眼,好脾气地解释道:“我可没有,我连伊万斯那家伙私自注射药剂的时候都没说出来,不然他也得沦为实验体——你说对吗……实验体276 ?”他低低轻念,深棕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青年。   阿诺撇了撇嘴,转过脸不去看他。   “好吧,老师,不开玩笑了,昨天是我的错,希望您能原谅我。”亚伊勒凑到阿诺跟前,半蹲下身微微抬头,以仰望的姿势露出无害的笑容,就像之前那般恭敬的模样。   他伸手探向阿诺的手,声音就像裹了蜜,甜得发腻,“老师,我只是太害怕了,您知道的,每个注射了药剂的实验体,不是死亡便是丧失理智变得极其危险。整个实验室都被您的藤蔓占据,我真怕您就像毒倒138那样,将所有人都杀了。”   亚伊勒拉着阿诺的手,缓缓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手心里,露出自己受伤极重的左侧脸。   “老师,原谅我。”   亚伊勒试图迷惑阿诺,但阿诺根本就不吃这套,他可没忘记这人“口出狂言”,威胁他的样子。   阿诺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但因离对方的脸太近抽离时擦过亚伊勒的脸颊,看着就像是往亚伊勒的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阿诺并未在意这点细节,亚伊勒却红了脸。   阿诺以为对方感到羞耻,便对他冷嘲热讽:“怎么,这就是你求原谅的态度?”   在阿诺冷淡的目光下,亚伊勒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面上却十分无害。   “当然不,”他的睫毛轻颤了一瞬,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阿诺手心的温度。   “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对您的歉意——”他眉眼微弯,视线从眼前人精致的下颚,一寸寸扫过落在阿诺的眼睛。   青年皱着眉,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突变的态度,眼中夹杂着厌恶与烦躁,厌烦地移过脸。   “够了,告诉我实验体138近日的状态。”   亚伊勒耸耸肩,对于前辈冷漠的态度,他适应良好,站起身,将这段时间138的各项数据和测试报告拿了出来。   “最新药剂在138身上体现良好……只不过,在你把138弄晕过去之后,他的情绪似乎陷入了低迷。”   “低迷?”阿诺语气疑惑。   亚伊勒笑而不语。   对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畜牲,不过是被前辈迷晕过去,搞得倒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   ——————   拿到信的玩家看完了所有内容,而克里斯也终于知道了妻子一直避而不谈的工作。   克里斯怔怔地盯着信,心中思绪翻涌。   原来,阿诺是新瑞金实验室的研究员,负责一项极其危险的实验项目,而现在,他被迫注射入实验药剂,沦为了实验体。   实验体……   这样的词一听便让人脊背发凉。克里斯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各种惊悚的画面,在想到妻子可能会遭受到那些非人的待遇,他的心中涌起将新瑞金大楼摧毁的冲动。   然而无法控制的身体却限制着他,克里斯只能听着那不知名存在的低语。   “地下23层是吗……”玩家看着手里老婆提供的实验室信息,摩拳擦掌。   玩家可没有什么通不了关的概念,不过23层而已,就算它每一层都十分危险,凭借玩家能重开的“作弊”行为,不过是多死几次而已。   只是在潜入实验室之前,玩家还需要做好准备工作,“找到”阿诺在信中提到的身份卡。   「……埃里克·伊万斯,他是我的同事,在新瑞金明面上的身份便是你工作报社里的老板。他手中的身份卡级别很高,几乎都能去到实验室的任何地方,但你一定要小心,他注射了实验药剂,身体各方面发生了未知的异变……」   很好,埃里克·伊万斯是吧。   玩家跃跃欲试,他还记得宣传片里那个冷着脸的男人,决定待会儿就去对方办公室试探一下。   ——————   冰冷的实验室里,灯光在银白色地板投下冷白光线,隔离区的实验体无声无息地蹲在角落里,安静沉默,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躁动。   实验室大门打开,阿诺站在玻璃前,观察着隔离区里138的状态——   他看起来确实出现了异常,平日里像狗尾巴一个劲摇晃的骨尾此刻耷拉在地上,整个人蹲在角落里半天都不动一下。   “他这段时间吃东西了吗?”阿诺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站在他身后的亚伊勒盯着阿诺的背,微微下移,落在腰上,回道:“没有。”   阿诺的情绪不太好,“那就让他饿着吧。”   一不顺心就搞绝食,当这里是托儿所吗?他可不是来当妈妈的。   “把他拎出来,检查一下身体。”   阿诺的表情臭臭的,偏偏又不能把实验体放着不管,最起码得保证实验体的基本生存与健康,毕竟他是整个实验项目的关键一环。   听到这句话的亚伊勒移开了视线,他微皱起眉,“ 138这两天的攻击性很强,杀死了好几个负责喂食的后勤人员。每日的定期检查都是先投入注射镇定气体再把他带出来,但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短,上一次迷晕后, 138比预计醒来的时间快了将近一半,在场的一半人员,都被他的骨尾穿透了脑袋……”   说到这,亚伊勒顿了顿,他还记得当时的场面,比那日被伊万斯压着揍,带给他的冲击力还要深。   人类在138面前,便犹如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威力较小的子弹都对他造成不了一点伤害。   而这,便是最新药剂带来的变化。   他的眼睛落在了身前的阿诺身上,他在想阿诺身上的藤蔓,阿诺将它们藏在了哪里?除了藤蔓,他还有其他的变化吗?   那日被伊万斯打断,亚伊勒无法得知阿诺身体的具体数值,此刻的他只能一寸寸打量着阿诺的身体,从中探出他大致的变化。   他的背很直,头发比之前要长些,但是很适合他;项圈很好看,如果是黑色的话就更好了,可惜当初去拿的时候只剩下银白色了……   “亚伊勒!亚伊勒——”   阿诺不满地喊着亚伊勒的名字,等对方回过神来,表情不善地看着他。   他最讨厌的就是亚伊勒这点了,之前做助理的时候就时不时发呆,结果现在还是这样。   “抱歉,老师。那天的场面实在太可怕了……”   亚伊勒立马道歉,表情很诚恳,态度和理由都很好。   阿诺不满意,但亚伊勒还是助理的时候他便拿对方没多大办法,只能让他扣扣奖金写点检讨,而现在就更拿他没办法了。   他忿忿地瞪了卷毛一眼,对方便如善从流地表示自己第二日带上他的检讨。   阿诺稍稍满意了些,下巴抬了抬,继续之前的话题:“那就剂量加大些,把他带出来——” 第84章   无声无息的镇定气体在隔离区蔓延,感受到略微异样的实验体立马躁动起来,熟悉的晕厥感让他瞬间记起被迷晕的无力——他讨厌昏迷,特别是在经历了被研究员的藤蔓迷晕后。   138愤怒地站起身,向着玻璃冲去,然而加大剂量的镇定气体药效发作得很快,在他堪堪接触到玻璃时刚好失去行动倒在地上。   喊来的安保人员将138从隔离区运移到实验台上,阿诺便与亚伊勒对其进行各项检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亚伊勒记得那场事故,时刻注意着138的变化。   阿诺正在对138的血液进行分析,亚伊勒盯着实验台上的138,余光忽然瞥见生命体征监测仪上出现了细微变化。   亚伊勒一瞬间紧绷起来,以为138醒了,正要拉着阿诺躲开,然而个别数值在短暂上升后又很快恢复到之前的幅度。   他皱着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视线落在了实验台上。双眼紧闭的实验体一动不动,似乎还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亚伊勒紧紧地盯着138好长一段时间,他依旧是昏迷的模样。   身后传来阿诺不愉的喊声,他以为亚伊勒又在发呆:“亚伊勒·克拉克, 这些数据你都记录好了吗?!”   亚伊勒又盯着实验体看了一会儿,确定他并未醒来后,稍稍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安抚已经气得不想和他说话的阿诺。   “我都记下了老师,每一项都按照您的标准记录……中午需要我帮您带甜品吗?我记得您最爱吃对面那家……”   ……   ……   滴、滴……   耳边响着各种仪器的细微声响,那个讨厌的人类在发出嘈杂的声音—— 138嗅到了研究员的气味。   独属于研究员的香气在鼻间萦绕,淡淡的,却很香。   ——他离自己很近。   138脑中飘过这个念头。   忽然, 右手手臂传来轻微刺痛,138感受到研究员柔软的指腹按压在他的手臂上,微凉的发丝垂落在了他的脸上,略微瘙痒,令一旁的仪器监测到的数值稍稍起伏。   138又感受到了那个讨厌人类的视线,他在紧紧盯着他,似乎看出了他已经清醒过来。   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引起对方的注意,但是138控制得很好,除去研究员倏忽靠近,他没有再引起仪器的任何异常变化。   只是有些时候研究员靠得太近了,让他的骨尾忍不住蹭上他的腿——   阿诺正在采集138的肌肉样本,实验体的防御太厚,抽取血液的时候折断了好几根针头,他废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割开了实验体的皮肤。   阿诺弯身俯在138身上,双手在实验体的胳膊上动作,全身心都集中在眼前的实验体上,然而小腿处却时不时传来瘙痒。   阿诺以为是亚伊勒在捣乱,手里刚刚割开的皮肉正在迅速愈合,腾不出时间的他只能皱着眉头也不抬地呵斥着,“亚伊勒,安分点。”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亚伊勒·克拉克很茫然,他在记数据,听到声音抬起头,表情无辜:“我很安分,老师。”   腿间又传来了轻微的触碰,阿诺不耐烦地低头看去,却对上那条泛着寒光的骨尾——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尖锐的尾尖微微翘起,上下晃了晃,然后缠绕上他的小腿。   假装昏迷的实验体终于被研究员发现了动作,睁开眼对上阿诺的眼睛,只是研究员的表情却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开心,满眼惊恐地看着他。   138不明白,他以为阿诺再次出现就代表着原谅了自己——虽然说138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明明那天是他浑身散发着繁衍的信息,自己赶过去却被他的藤蔓迷晕了过去。   为什么?他不是发情了吗?   为什么拒绝?是他还不够强壮吗?   在低落数天后再次嗅到空气中熟悉香味的138又精神抖擞起来。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明明之前对方在看到他的时候总是很高兴。   他不可能不喜欢自己——138如此肯定。   这里没有比他还要强大的同类,如果选择和自己□□,那他一定会为对方诞下最健康的孩子。   138的尾巴缠上了阿诺的小腿,他欢喜地向研究员靠近,想要为对方证明自己很健康。   而阿诺的表情也终于维持不住,“亚伊勒!他醒了——”   实验室顿时乱作一团。亚伊勒神情慌乱地想要靠近,一旁的安保人员迅速举起了武器,而实验体的动作更快,圈起阿诺便往天花板上爬。   枪口对准了138的身影,喷射出的子弹被对方敏捷地躲过,却差点射中实验体身旁的阿诺,亚伊勒连忙制止了他们:“等等!别开枪!阿诺离138太近了!”   一旁的安保人员面色为难:“先生,可是不马上制服他,研究员就会有更大的危险!”   亚伊勒心急如焚,怎么也想不到138竟然学会了装晕。   他死死地盯着138的身影,然而就是这么僵持的一瞬,实验体带着研究员迅速钻入通风管道,像是预谋已久般,一瞬间没了踪影。   “老师!”亚伊勒面色一变,下意识跟过去,但等他来在通风管道下,只看到漆黑管道口中阿诺一闪而过的灰绿色眼睛,以及他来不及呼救的短促惊呼。   “亚伊勒——”   ……   ……   通风管道内狭窄逼仄,还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铁锈味与灰尘混合的刺鼻气息。   138抱着阿诺在其中快速穿梭,管道壁上的铁锈渣不时掉落,落在阿诺的头发和肩膀上。再加上138抱他的姿势,惹得他再也忍受不了,一巴掌扇在实验体的脸上,发出好大一声清脆的掌鸣。   “138!你给我停下!”   138并不觉得阿诺是在打他,只觉得他挥掌过来的时候带着香气。   但他听懂了“停下”这个词。   实验体乖巧地停下了动作,他的骨尾还勾着阿诺的小腿,让阿诺时不时害怕那尖锐的骨刺划伤自己。   138的身形很高大,经过药剂异变后,他的模样更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去尾椎后的骨尾,还有变得极为纤长的四肢,总得来说还有一副人样。   阿诺又拍了拍实验体的脑袋,他那头浓密的黑发摸起来较为柔软,不像其他地方一看就是能杀人的“武器”。   他颇为气恼,对于自己被138突然带走钻进通风管道这一行为感到十分费解和窝火。虽然在事态发生的一开始时,因为亚伊勒所说的实验体杀人事故感到恐惧,但是很快阿诺便意识到, 138还是那个在他面前温顺乖巧的实验体。   怕对方听不懂,阿诺皱着眉,盯着实验体幽绿色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道:“ 138 ,原路返回,把我送回去。”   138歪着头,他听不懂。   但被拍了两下的实验体想了想,把自己的脑袋拱到阿诺的手里。   138的脸上皮肤摸起来很冷,肤色苍白,眼睛是绿到漆黑的颜色,从未经过教化让他身上夹杂着非人的气息,像只野兽一样紧紧圈抱着研究员。   他把自己的脸颊往阿诺的手心上放,以一种仰望的姿势,用幽绿的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研究员。   他看起来很听话的样子。   阿诺稍稍松下警惕,放柔声音和实验体解释“回去”的意思。   “ 138 ,我们需要回去……回到刚刚的实验室里,你懂吗?顺着原来的方向,从管道爬回去……”   实验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诺,看着研究员因说话而稍稍润湿的唇瓣,还有那开阖间露出的一点牙齿和舌头。   他眉心蹙起细微褶皱,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手掌正捧着自己的脸,离得极近,近到138能够清晰嗅到他身上秾郁的香气,就像那日他将研究员扑到在地,撕碎他衣服,埋入他胸脯时嗅到的香气一样。   阿诺停下了说话,他皱着眉,不快地看着眼前的实验体。   他和对方说了好多遍“回去”,然而138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就算了,还没有一点的动作,这让大费口舌的阿诺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石头说话。   就算是狗也能摇摇尾巴,但实验体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 138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阿诺气恼地掐着138的脸颊,手指陷在对方刻意放软的皮肉里,留下鲜红的指痕,在苍白肤色上格外显眼。   阿诺想要回去,而实验体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好香,好近,他是在求偶吗?   阿诺气愤地推开138的脸,挣开对方的手臂准备自己爬回去。   138并没有使太大的力气,阿诺费了些劲便从实验体的怀里爬了出来。他背过身,忘记自己的小腿上还缠着一条尾巴,正准备顺着原来的方向爬回去。   通风管道里低矮狭窄,阿诺低伏下身,束起的长发不知在何时间散落,从肩头滑落在管道内壁。   他顾不得此时环境的脏污,试图回到那明亮的实验室里,然而小腿处传来的拉力却将他的幻想打破——不知不觉中,身后的呼吸声变得极为沉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而当他慌乱地向身后看去,却对上了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它在昏暗中亮起,不同于之前的圆瞳,而是如野兽般的残忍竖瞳,流露出令人恐惧的兴奋与狂热。   ……   他在被腿间的骨尾一点点向后拉去,离实验体的手臂越来越近。 第85章   寂静的狭小空间里响起实验体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 138望着研究员在转身低伏下身时,微微躬起的脊背。黑发在他身后垂落,于发丝与上衣间隐隐约约的腰线,在膝行时格外显眼——他的白色实验服外袍在138奔走间无意丢失,只剩下里面贴身的高领黑毛衣。   它衬着研究员的腰身愈发纤细,腰线在实验体的视网成像中泛着幽光,吸引着他不断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阿诺被小腿处突然的力道拉得一个趔趄, 整个人差点趴下。   他撑着手臂,在狭窄的管道内壁艰难转过身,对上138的眼睛——   实验体苍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鲜红指印,而他向阿诺攀行过来的举动却格外生冷恐怖。如蜘蛛腿般纤长的四肢在管道内壁攀行,尖锐的指甲刮擦着管道,发出刺耳的声响。   138融合了太多生物的基因,他是新瑞金公司最为成功的实验体。   但同时,他也是最危险、最不稳定的实验体。   138的速度极快,几瞬之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昏暗的环境下,阿诺几乎看不清实验体此刻的表情,只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拢在他身前,带着炽热沉重的呼吸,两手撑在了他脑袋两侧。   小腿处的骨尾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力道,然而还未等阿诺松口气,毛衣下摆忽然被某种灵活的绳状物体小心地卷起。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那尖锐的尾尖便顺着那卷起的毛衣伸入了他的腰腹。   冰冷的触感让他猛地一激,“等等——”阿诺想要伸手阻止, 却被138擒住,压在他脑袋两侧。   “等一下——”他急促地喊着,眼尾洇出点湿红,在实验体的眼中呈现出应允的意思。   ——他在发情,他同意了他的自荐邀请,他选择了自己成为他的配偶。   实验体的呼吸一窒,随即更加沉重急促,像是大型发动机,让听着动静的阿诺浑身颤抖。   138在想什么?他将要做什么?自己会死在他手里吗?   在这昏暗逼仄的管道里,任何一切的变化与动静都让阿诺无比害怕。   特别是当那能够轻易刺穿实验室墙壁的骨尾划过他的腰侧时,更令他禁不住地颤栗恐惧。   实验体呼出的热气离他越来越近,阿诺几乎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和他骨质的尾巴一样高冷。   他以为自己会被实验体杀死,然而当那游走在腰腹间的骨尾缓缓向下,勾起布料露出足以让尾巴进入的空隙,伸入其中卷住了他的弱点。   阿诺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他简直没能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是这副模样。   但感受着那缠绕着他的冰冷触感,阿诺抖了抖,在138包含热烈情绪的眼中憋屈立起。   带着微弱哭腔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内响起,他哭着骂道:“混蛋……”   ——————   在玩家找借口与埃里克见面之前,身为老板的埃里克·伊万斯先一步喊了他进办公室。   “克里斯,老板找你。”   棕黑发的同事高喊着他的名字,表情却不似进公司时的晦涩,而是宣传片里热情的模样。   玩家心里虽然嘀咕,但想着老婆的信是对方送给自己,应该是个友好NPC ,于是扬起笑,对费伊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他从工位上起身, HR的恐游就是这点不好,太真实了,真实到连工作都和现实报社小职员工作一模一样,虽然有智能托管,但看着电脑上的一堆文字,玩家就忍不住头晕。   他向着老板的办公室走去,身后的费伊·德莱尼望着他的身影,表情变换了几瞬,但下一刻,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又恢复了平时热情嘴碎的模样,与一旁同事交谈起最新的八卦。   “扣扣扣……”   玩家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似乎听见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是他的错觉吗?   玩家心里暗想,而下一刻,屋里传来老板冷淡的声音。   “进来。”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玩家打开了门,走进去,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的NPC。虽然说HR恐游里的大部分NPC都比其他游戏里的NPC颜值要高,但长得和主角克里斯差不多帅的NPC还真的不多。   玩家打量了两眼老板,眼前便出现了提示。   【你发现了埃里克·伊万斯的异样,对方的领口处隐约有绿色脉络蔓延,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   玩家下意识地看向埃里克·伊万斯的领口,然而他却并未发现什么。   视线引来了对方的警惕,埃里克·伊万斯皱着眉,语气中带着不耐的厌烦:“你在看什么?”   埃里克·伊万斯依旧不是很喜欢克里斯,或者说,无论阿诺的丈夫是谁,只要不是他,他都很讨厌。   但现在——因为违反了公司规定,被暂时隔离实验室的他无法与阿诺接触,这使他十分担忧着阿诺的身体。虽然在那日之后,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藤蔓并未再出现,但据上次的检测结果表示,他的各项数值处于一种相对混乱的状态,对于药剂产生的异变还未结束。   他喊来克里斯来到办公室,是为了道出阿诺的事情。只是对方刚刚走到门前,埃里克的脑袋倏忽生出剧痛,就像他当初刚注射实验药剂时的感受,如同无数只蚂蚁啃食着他的大脑。   疼痛在门外人敲门时稍稍褪去,而当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时,剧痛又如潮水般涌来。   面部似有隐隐瘙痛,让难掩忍受的埃里克·伊万斯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人赶了出去。   短短一分钟,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玩家表情困惑。   这NPC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简直和他现实工作里的老板一样莫名其妙。   玩家忿忿地操控着主角离开了,而克里斯的思绪则顺着办公室内那隐约的异响,生出了疑虑。   虽然依旧无法对自己的身体作出任何行动,但克里斯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各个感观器官传来的信息,甚至比他之前更加敏锐——   在进入办公室后,克里斯便将室内的一切收入眼底,并下意识地在脑中与上一次进入时见到的布置进行对比,那些曾经他毫无印象的记忆在脑中无比清晰,甚至能快速地察觉到其间各种细微的变化。   空气里弥散着报社办公室惯有的油墨与木质的气息,但是今日进入其中,克里斯还嗅到了从埃里克·伊万斯身上散发出来的怪异腐香。   像是植物腐烂时散发出来的气味,叫人忍不住皱起眉。   他的视线落在对方的脖颈间露出一点的皮肤,如植物经络般快速褪入衣领下的青色脉络倒映在视网膜上。   克里斯捕捉到了那细微异样。   那是什么?   难道这就是阿诺在信中提到的异变?   克里斯感到略微不安,特别是在想到自己的妻子同样是实验室里的研究员,而阿诺又在信中提到自己因意外注射了实验药剂沦为实验体后,更是惊怒万分。   阿诺也会变成这样吗?   那他一定很害怕。   克里斯握紧了拳头,心中的急切与担忧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入实验室救出自己的妻子。然而身体被占据,他在未知生物的控制下坐回了工位上。   ……   ……   办公室里,随着出去的男人关上了大门,办公桌后的埃里克·伊万斯再也忍受不了面部传来的剧痛,哀嚎地抓着脸倒在桌面上。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深深嵌入皮肤,桌上的电脑与他此刻的姿势遮挡着他的面部,只能看见指缝间有墨绿色的汁液缓缓渗出,在办公桌上晕染开一片诡异的痕迹。   “——!!”   办公室外,正巧路过的员工听见门内的声响,停下脚步,困惑地看着紧闭的门板。   他犹豫了片刻,敲响了门。   “老板,你还好吗?”   那动静着实听着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   门内没有声响,这让员工迟疑了一会儿,犹豫地打开了房门。   然而入目第一眼,便让他发出惊呼。   “老板!你没事吧!”   办公室里,埃里克·伊万斯毫无声息地瘫倒在地,周围混乱不堪,像是遭受到恐怖袭击,墙壁与地板上沾染着鞭状的墨绿色汁液,瞧着触目惊心。   ——————   坐在工位上的玩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他好奇地站起身,顺着混乱的位置看去,几名医护人员从门口涌入,于数分钟之后,从老板办公室里抬出了一个熟人。   半个小时前与他正常交谈的埃里克·伊万斯躺在担架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高档的衬衣破碎不堪,身上还沾染着不知名的绿色液体,整个人昏迷不醒。   “这NPC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玩家喃喃自语。   玩家警觉地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很显然,这个NPC的身上发生了未知的变化,这或许是这场《异变》的开端。   然而还没彻底认识到HR公司游戏的超高智能性的玩家并不知道,自己是对方昏迷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按照真实世界的思路,他将触发一场警局之行。   很快,正与人乐呵呵地探讨着办公室变故的玩家忽然听见了主角的名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转头却迎来了几名FBI尖锐的目光。   玩家:怎么了? 「懵逼脸」 第86章   实验室里,带着研究员出逃的实验体让所有人进入了紧急状态。   然而还未等亚伊勒调出实验室通风管道的地图,另一处实验室的紧急报警也倏忽响起。   突兀尖锐的警报在整个地下23层内回荡,长长的走廊里,头顶灯光频闪,不远处的研究人员慌忙跑过,亚伊勒一把拦住对方,询问着事态严重性。   他眉头紧皱:“发生什么事了?!”   研究人员慌乱地抬眼,认出对方是谁,语气急促地回道:“ VR-177出现了感染异变,它咬伤了助理和其他人,现在冲破了实验室,与其他受到感染的人一同攻击所有人。”   亚伊勒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实验体编号的前缀是项目的分类识别, VR代表着【猎犬培育】项目,而那的实验体都是各种犬类,公司欲求是往军用方向发展,打造出能在复杂环境下执行高难度任务,对敌人具备强大威慑力与攻击力的超级猎犬。   但谁也想不到,用于增强猎犬体能和战斗能力的基因改造药剂,竟发生了未知的变异,使得那些忠诚朴实的犬类变成了狂躁疯癫的杀戮机器。   而此刻,编号为“ 177”的实验体冲出了实验室,带着被它咬伤感染的工作人员,袭击其他未受感染的人与实验体。   事态的严重让其他安保人员顾不上被138掳走的研究员,亚伊勒望着不远处响起的枪击声,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弥漫在走廊里,他想到了此刻还不知安危的阿诺,咬了咬牙,扭身进入一旁的药剂存储区。   在取出一只肾上腺素注射器后,亚伊勒急促的动作忽得顿住了一秒,视线落在不远处,标记着“ HR”前缀的药柜上。   那是前两天注射到克里斯体内的药剂,亚伊勒见识过它仍不稳定的成功率。   但思绪稍缓了缓,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亚伊勒·克拉克带走了那只药剂。   ……   ……   23层一片混乱,而被实验体掳走的阿诺此刻也陷入了混乱失绪的地步——   鼻翼间萦绕着通风管道内的淡淡腐臭,双手被实验体紧紧禁锢着,无法逃脱的欲望让他感到恐惧。   阿诺的视线模糊,汗水与泪水混杂在一起,耳边是138压抑不住兴奋的喘息。对方纠缠着自己,像只毫无羞耻之心、一心只有口口的畜牲般,死死地咬着他。   混乱糜烂的空气里,被刻意挤压的空间实在让人难掩抑制,使他抒发的速度比往日快了不止一倍。   阿诺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眼睫被泪水粘湿成一簇一簇,略微失焦的瞳孔倒映着眼前那对幽绿的眼睛。   未等他从欢愉中清醒过来,不知不觉卷至胸口的上衣被骨尾拉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腰腹倏忽一凉, 138轻轻哼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微凉的液体顺着他的腰侧缓缓滑落,空气里弥漫着异样的气味,意识回笼,逐渐意识到自己与实验体做了什么的阿诺僵住了身体。   他……他竟然与一个没脑子的畜牲……还是在这肮脏逼仄的环境里……   逐渐清醒的大脑被屈辱的情绪占据,身前的实验体却期期艾艾地凑上来,□□着他眼睑下湿粘的泪痕。   配偶、他的配偶……   阿诺并不能在昏暗狭窄的通风管道内看清138此刻脸上表情,但他能听见实验体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那是他平日里高兴时的动静。   脸颊被138舔舐着,粗粝的舌头刮得他脸疼,却丝毫阻止不了,甚至那舌头越舔越往上,顺着眼泪刮蹭着他薄薄的眼皮,想要钻入那眼眶,伸进去□□着他的眼球。   眼皮被□□的怪异触感让他生出要被实验体吃掉的恐惧,而身体则被138缓缓蹭动着,腰腹处隐隐能感受到对方正在快速清醒。   又要开始了……   阿诺的眼中闪过慌恐,他惧于实验体那噬人般的绞缠,然而却又无法抵抗,哪怕忽然能够操控长出的藤蔓,也很快被实验体扯断。   紧攥的拳掌被对方强硬地摊开,顺着指缝插入,十指紧扣,身体交缠。   他看见黑暗里那双幽绿色的竖瞳中充斥着兴奋与情欲,尖锐的犬牙磨着他锁骨处的皮肤,似乎要穿出几个洞来。   熟悉的欢愉又逐渐占据大脑,他对此毫无抵抗,眼皮难堪地掩下,直到小腿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轻微的刺痛在唇齿交融中显得毫不起眼。   阿诺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脑袋逐渐沉重起来,意识有些模糊,耳边倏忽响起138愤怒的吼叫声。   ……   ……   靠着抑制项圈上的定位,亚伊勒在后勤休息区找到了阿诺与实验体。   掳走他的138紧紧抱着研究员,幽绿的眼睛里充斥着不安与警惕,像只受惊的野兽,对任何靠近的事物都抱有敌意。   而亚伊勒的眼神却顺着地面滴落的液体,一点点移动,落在了实验体的身下。   宽大破损的裤腿处,有混浊的液体在缓缓滴落,在银白色的地板上留下一小滩痕迹……   毫无廉耻!荒淫下贱!   亚伊勒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嫉妒的怒火几乎要燃尽他的所有理智。   他压抑着怒火,冰冷又夹杂着杀意的声音如寒霜般:“ 138 ,把研究员放开!”   138感受到了亚伊勒的敌意,它抱紧阿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躬着脊背,骨尾高高竖起,随时准备攻击靠近的人。   就在这时,蜷缩在实验体怀里的研究员似乎醒了过来,从衣下伸出的藤蔓缓慢地顺着138的手臂攀爬。   这样的场面似乎和上次138被藤蔓措不及防扎晕过去一样,而这次的138也一样的满眼惊喜,低头的那一瞬间便被爬到脖子上的藤蔓刺入毒刺,然后又是一脸震惊,晕过去的速度比上次还要快。   这般的变化让亚伊勒幻视数日前的一幕,他下意识喊了一声:“阿诺……”   “嗯……我在呢。”   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只是语气有些奇怪。   亚伊勒并未过多思考,心下松了口气,快步向他靠近。   从138怀中站起来的研究员看上去有些虚弱,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要跌到。   亚伊勒几步跑去,一把接住了阿诺。   他语气担忧地询问道:“老师,您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亚伊勒环着阿诺的腰,要是平时的研究员,怕不是早便推开了,然而此刻的研究员却贴着他的身体,离得他极近。   面部埋在他的肩颈处,亚伊勒能感受到阿诺的鼻尖与嘴唇贴上了他锁骨下方的部位,微微湿漉的温热触感透过衣料,让亚伊勒的心跳慢了一拍。   他清晰地感受到,研究员的舌头正在缓慢地舔舐着那处皮肉。   亚伊勒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老师……?”   隔着衣料,他的舌头柔软又湿热,喉间似有低低的呻吟,叫亚伊勒一动也不动。   平日里灵活的大脑如同被浆糊住了般,杂乱思绪像一堆乱撞的蜜蜂,纷纷撞死在大脑皮层,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老师、前辈……为什么在亲我?他是喜欢我吗?   亚伊勒被这一念头迷得头晕目眩,或许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直到自己被人狠狠咬了一口,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怀里紧紧缠抱着他的阿诺。   他力道大得似乎想要咬下一块肉,感觉到疼痛的亚伊勒下意识推开,然而下一秒,怀里的人又再次贴了上来,伸出舌头安抚似的舔了两下,试图把人迷惑过去再咬一口。   意识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劲,亚伊勒艰难地将阿诺的脑袋与自己的脖子隔开,手掌捂着对方的嘴,低低唤着研究员的名字:“老师、老师……你还好吗?”   听到自己名字的研究员从喉间发出模糊的嗓音,拉长的尾声听起来格外甜腻亲昵。   “我在呢、亚伊勒……”   亚伊勒听见了阿诺喉间低沉的呼噜声,还有他之后的一句话——   “亚伊勒,我好饿啊……你闻起来好香,可以让我咬一口吗?”   亚伊勒恍惚了两秒,掌心传来对方温热的吐息,和舌尖时不时舔舐的触感,低头余光瞥见他裸露的小腿上,靠近脚踝的位置出现了一点凝固的血液,啮齿类动物的细小咬痕倒映在视网膜上。   亚伊勒瞬间惊醒,意识到,阿诺也被感染了。   ——————   另一边,从警局好不容易洗脱嫌疑的玩家回到公司,准备拿主角的公文包回家,刚走进大门便遇到了同样从公司外回来的费伊。   棕黑发的同事似乎去了趟医院,身上带着些消毒水味,让玩家想到了那个忽然陷入昏迷的老板。   “费伊!”   玩家灵光一闪,立马喊住了同事,询问对方老板现在还好吗,最重要的是他住的哪家医院,房号多少——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时机,从埃里克身上拿到信中所提到的身份卡。   同事的手里提着一袋甜食,似乎是楼下甜品店里买的。   “老板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我去看的时候他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不是很稳定……”   同事略微停顿了会儿,语气很委婉,但还是很快将埃里克·伊万斯的病房房号告诉玩家。   玩家兴高采烈,和同事道谢后便离开了公司。他走出了新瑞金大楼,站在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望向身后的大楼。   前台的漂亮小姐姐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对着任何一个进出的人员都能叫出名字。   而他那提着甜品袋子的同事,在与他告别后直直地登上的电梯,似乎要去到楼上继续办公的模样。   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他们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下班了。 第87章   插着通行卡的电梯在缓缓下降,棕黑发的小职员提着公司对面的甜品袋子,心里略微惴惴不安。   他见过克里斯下班时会去那家店,买上几份小蛋糕带给家中的妻子。只是不知道青年的口味, 费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怀揣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在-8楼乘坐电梯,费伊终于来到了地下23层。   然而电梯门一打开,却是一片混乱忙碌的场景,冷白刺眼的灯光下,银白色墙壁与地板上的鲜血与硝烟格外显眼,几个携带着武器的安保人员警惕地扫过电梯里的棕黑发青年,见无异样后又匆匆带着一具尸体向不远处的长廊走去……   费伊第一眼便对上了那具尸体的眼睛, 惊骇与恐惧在眼中一闪而过,而等他看清那具尸体的模样,便对其凄惨的死状感到惊愕。   ——那具穿着安保人员工作服的男尸,胸口与四肢皆留有弹洞,他似乎在受到致死性伤害时依旧行动,直到被曾经的同事一枪射中的大脑,才不甘地死去。   费伊看到了他依旧睁着的眼睛,瞳孔扩散得极大,几乎吞噬了虹膜的颜色。   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费伊感到莫名的恐慌,他迈出电梯,步伐较平时快上几分。随着他的深入,见到的安保人员与凄惨的尸体越来越多,除去工作人员服饰的人尸,还有各类实验动物的尸体,以及奇形怪状的实验体。   ——这是一场突发的暴动。   爱看电影的费伊·德莱尼在脑中猜测,这或许是被压迫已久的实验体突然发起的反抗。   而一般来说, 研究员都是被先死的那个。   这样的猜测让费伊不由慌乱起来,他加快脚步,从快步到奔跑起来,来到曾经到过的那间实验室,却见到了大门敞开,室内一片混乱,一如走廊的场景。   费伊呆呆地站在实验室门口,几秒后反应过来,抓住一旁清扫的后勤人员焦急又慌张地问道:“你知道阿诺研究员吗?他在哪?他还好吗?”   “阿诺研究员?”对方想了想,却忽然发现面前陌生的青年并不属于实验室,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等等……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来人!快……”   见对方要喊人,费伊连忙掏出亚伊勒给他的临时身份卡:“等、等一下,我叫费伊·德莱尼,是前几天刚来的后勤员工。”   对方犹疑的眼神在他身上转动,但认出身份卡后,神情顿了顿,冲赶来的安保人员挥挥手示意无事。   “好吧,抱歉,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了,至于阿诺研究员……”   他并不知道阿诺研究员在哪,而正当他要说出这句话时,亚伊勒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费伊·德莱尼身后。   “费伊·德莱尼。”   亚伊勒·克拉克语气冷淡地喊着他的名字。   “你跟我过来。”   费伊一愣,歉意地对身前的后勤人员笑了笑,转过身跟上亚伊勒的身影。   穿过走廊里忙碌的工作人员,费伊有些踌躇不安,他不知道亚伊勒有没有听到阿诺的名字。   费伊·德莱尼有些担心他会误砚删停会些什么。   前方的卷毛停了下来,费伊也跟着停下脚步。   这是一间肉食处理间,空气里弥散着浓郁的血腥味与肉腥味,叫人不堪适应。   身前的亚伊勒在登记信息,费伊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亚伊勒来这要做什么,但很快,一个工作人员推来一辆小推车,上面放着各种种类的肉块。   “带上。”   亚伊勒简洁地命令道,费伊意外在对方的手背上看到了一个清晰的咬痕。咬伤他的人似乎很用力,几乎要咬下一块肉,牙印上渗着丝丝血迹。   这是要去喂实验体吗?   费伊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手里的甜品袋子挂在手腕上,赶忙握着小推车的把手,跟上亚伊勒的脚步。   “费伊·德莱尼,你今天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身前冷不丁地传来亚伊勒的问话,推着小推车一股脑前进的费伊手一抖,差点撞上前面的卷毛。   费伊悄悄吸了口气,还好。   他想了想,记起对方交给自己的任务,“克里斯今天被埃里克·伊万斯叫去了办公室……”   话语戛然而止,面前猛然转过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吓了他一跳。 “克里斯没死?”   费伊愣愣地点了点头,下意识道:“克里斯还好好的,但是老板可能不太好。”   亚伊勒的眼睛浅浅眯了起来,“伊万斯?”   费伊再次点了点头:“克里斯从老板办公室里出来后,里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十多分钟后有人发现伊万斯晕倒在办公室里,面部沾着奇怪的绿色液体……”   听到这句话,亚伊勒轻嗤了一声。   埃里克·伊万斯的情况他大概可以预料到了,这便是随意注射成功率不稳定的实验药剂的后果,他并不觉得奇怪。   但要是像克里斯那样,明明失去了身体体征,却在第二天重新回到公司,没有任何异样,那才叫奇怪。   亚伊勒转回了身,继续向着实验室走去,脑中思索着处理克里斯的打算。   实验室银白色大门缓缓开启,亚伊勒走了进去,推着小推车的费伊扯了扯勾在手腕上的袋子。车轮在地面咕噜咕噜滚动着,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饿……亚伊勒、亚伊勒——是你回来了吗?我好饿呀,你有带吃的东西回来吗?实在不行你就让我咬一口吧,我一定轻一些,不会让你太疼的……”   阿诺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传来,尾音绵长,像是在撒娇。   费伊呆了呆。   原来他在这里……   费伊选择性忽略掉那话语中明显异常的内容,视线越过身前的亚伊勒,看到了被约束带紧紧捆绑在实验台上的青年。   他不由担忧地皱起眉:“他这是怎么了?”   亚伊勒瞥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   而被绑在实验台的阿诺对着逐渐靠近的亚伊勒一顿甜言蜜语,“亚伊勒,快过来吧,让我咬你一下——等等,我好像闻到了肉味,你是去为我找吃的了吗?亚伊勒,你真的太好了,我好爱你呀……”   鼻翼微微耸动着,嗅到食物的他立马转移了对象,望向亚伊勒身后的男人身上。   费伊对上了那双和往日有些细微差别的眼睛。灰绿色的眼睛望着他,带着惑人的深情与爱意,叫费伊·德莱尼情不自禁地靠近。   “费伊·德莱尼!”   亚伊勒的声音拉回了费伊的意识,他猛然惊醒,艰难移开眼与亚伊勒对视。   “……怎、怎么了?”   亚伊勒冷着脸,他身后的阿诺还在嬉笑着说话。   “费伊……哦对,我们见过,你是我丈夫的同事——亲爱的、亚伊勒,别这么生气嘛,我最爱的人还是你,快让他把吃的带过来,我看到那一车的肉了。”   这下,听着那毫无掩饰的话,费伊终于慢半拍地意识到,那漂亮青年有些不对劲。   费伊的身体靠近了些,被亚伊勒身体挡住的那部分终于全部落在了他眼里。他看到了紧箍在阿诺下半张脸的止咬器。   两条宽厚的黑色皮革带从他脸颊两侧绕过,在脑后牢牢扣紧。急促的呼吸从金属笼的间隙中穿出,他望着那一车肉块,瞳孔快速收缩,被止咬器禁锢的嘴巴只能艰难开合,涎水顺着金属缝隙不断滴落。   费伊的眼睛缓缓睁大,像是不可置信,慌乱地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亚伊勒。   “等等……这是在做什么?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亚伊勒冷冷地看着他,阿诺却先说了话。   “我怎么了?我很正常呀,就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我现在好饿啊——费伊~你能靠近些吗?快把那些吃的推过来……”   漂亮青年不满地撅嘴,他说话时直勾勾地看着费伊,嘴巴张得很大,露出雪白的牙齿和柔软猩红的舌头,时不时咽着口水,像是想要吞下费伊似的。   阿诺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哪里奇怪,他还记得眼前的亚伊勒是谁、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只是现在饿得有些快,饮食喜好发生了些小小的变化。   第一次做嗜血怪物的NPC感到了新奇。   比从前更加敏锐的嗅觉对近距离的亚伊勒进行感知,阿诺能够瞬间捕捉到他身上那股熟悉又带着陌生气息的味道,混合着细微汗水、紧张荷尔蒙以及实验室里特有的消毒水味。   除此之外,阿诺还闻到了一股从他皮肉里散发出来的诱人气息,勾起他的食欲与饥饿。   简单来说,阿诺感觉他有点香,闻起来像香橙挞。   就是不知道尝起来什么味道——阿诺瞥了眼亚伊勒自然垂落在大腿外侧的右手,对方手背上有一个十分鲜明的牙印,还渗着隐隐血丝。   他从未如此讨厌过实验室的防护服,太厚了,一口下去硌咬他嘴酸,还破不了一点防。   费伊听见了阿诺的催促,他犹豫地看了眼此刻的阿诺,青年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然而止不住的口水却清晰地显露出他最大的异常。   从阿诺的眼睛里,费伊得出自己应该会很好吃的想法。   ……奇怪的念头。   费伊晃了晃脑袋,他感觉自己似乎也变得奇怪起来。   但他感觉阿诺还是之前模样更好些,于是下意识望着现场唯一一个可能做到的亚伊勒。   “克拉克先生……”费伊嚅嗫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阿诺、研究员这样还能恢复正常吗?”   亚伊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声驱赶:“你可以离开了。”   “我……”   费伊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他看向实验台上的阿诺,青年没再看他一眼,而且望着亚伊勒,用之前望着推来食物的他一样的眼神,深情又轻柔地呼喊亚伊勒:“亚伊勒……我好饿啊,快给我解开带子,或者你来喂我。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咬你了……”   仿佛谁能支配那车肉食,他便向谁投去爱意缠绵的视线。 第88章   亚伊勒带上了防护手套, 他来到费伊身边,锐利的眉眼扫过眼前小职员,似乎看穿了他胆大包天的心思, 冷嗤一声,从对方手中强硬地接过了小推车。   亚伊勒在走廊里听见了他慌乱又急切地询问阿诺的去向——   一个比克里斯还要毫无用处的小职员, 唯一的优点便是和克里斯的关系很近,似乎能称得上是朋友。   亚伊勒以为对方能够坦然接受监视克里斯行为的工作便已经足够低下限了,然而却没想到,这个小职员居然还觊觎着阿诺。   他与克里斯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原来是这种的好。   即使是道德感低下的亚伊勒,也不由对其感到鄙夷与厌恶。   亚伊勒打发走依依不舍的小职员,对方似乎在推车上落下了什么东西。   他提起袋子往里看去, 里面是两个不同口味的小蛋糕。   亚伊勒轻嗤了一声,回头看向阿诺,勾着甜品袋子的手上下晃了晃。   “瞧,这又是一个被您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怜人……”   似乎在只有两个人的实验室里,亚伊勒便会露出内心恶劣的性格,表情嫉妒到可怕。   阿诺注意到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红杏出墙的妻子,眼睛里满是嫉妒与忿忿。   等等……妻子?   亚伊勒这是什么表情? !他又不是他老婆? !   阿诺很想骂他, 但口水在控制不住地乱流,一说话流得就更快了。   他感受着至今未吃上一点食物的肚子,思考了一下,目前优势在对面,肉还没吃到嘴里,不能对亚伊勒太坏,万一对方推着车跑了咋办,吃完再骂也不迟。   这么想着,阿诺吸了吸口水,放柔嗓音,用着委屈又可怜的语调,“亚伊勒、亲爱的亚伊勒……快过来吧,我真的好饿了……”   被这样唤着的亚伊勒停在了原地,耳廓泛着红。   其实这已经是他不止第一次第二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从阿诺被他绑在实验台之后,为了咬他一口,便不停地用甜言蜜语诱惑他。   谁又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呢?   反正亚伊勒不能,于是亚伊勒的右手手背留下了一个很深的牙印。   虽然很痛,但当阿诺的唇抵在手背的那一瞬间是柔软的。   更何况平日里的阿诺总是冷脸骂他,别说甜言蜜语了,对他笑一笑都很吝啬。   所以,这很值。   亚伊勒有些飘飘然,对于阿诺这副模样,心里阴暗的他爽到没边了。   年轻助理笑得实在柔软,叫阿诺看了心里毛毛的。   这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将那袋甜品与一车的肉块带到阿诺身边,眼神温柔地几乎能掐出水来。   人与食物离得近些,那些诱人的气息便更清晰了,让饿了好久的阿诺眼睛都盯直了,下意识想要坐起身扑上去,但下一刻便被身上的约束带给拽了回去,皮革材质的约束带与金属实验台摩擦出刺耳声响,   亚伊勒望着他身上被约束带勒出的鲜红印记,不由心疼地皱起眉。他伸出带着防护手套的右手,虚虚搭在阿诺脑袋上,小心撩开他额前有些遮住眼睛的头发。   “老师,你别再乱动了,小心弄伤了自己——别着急,我会喂饱您的。”   他说着,声音轻柔得像羽毛,眼神专注地望着阿诺。   阿诺的睫毛被他有意无意触碰到,眨了眨眼睛。其实他并不怎么疼,大概是感染的后遗症,除了食欲变大,喜好变化之外,他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体温也变得越来越冷了——   亚伊勒摸到他冰冷的皮肤的时候吓了一跳,但检查完之后却是一切正常。   嗯……或许对于注射了药剂的生物来说,确实很正常。   亚伊勒将车推到阿诺身边,却是先拿出了袋子里的小蛋糕。他拆开包装,小蛋糕香甜的气息便弥散开来,但在着满是血腥味的实验室里,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反正阿诺就像是鼻子失灵了一般,完全看不到曾经他最爱的甜品似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一车新鲜到还在渗血的肉块。   他吸了吸口水,把视线移到亚伊勒的身上,好在对方身上也很香,视线转移得倒没那么困难。   “我现在可以吃了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亚伊勒,要不你把我解开来吧,我自己吃也可以。”   亚伊勒温柔地笑着,拒绝了他。   “不可以哦老师。”   他将蛋糕摆在阿诺面前,问:“老师,你要吃蛋糕吗?”   阿诺奇怪地看着他,亚伊勒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对着他流口水吗?   被青年用垂涎目光盯着的亚伊勒知晓了阿诺无声的回答。   “好乖啊,老师……”他轻轻叹息着,脸上却洋溢着愉悦的微笑,转身将打开的小蛋糕,与装在袋子里的小蛋糕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喜欢前辈现在的眼神,专注,热切,几乎要将他吞入腹中般。   亚伊勒不再逗弄,他靠近实验台,手指在阿诺脑后摸索,“哒”的一下解开了卡扣,取下了止咬器。   皮革带在阿诺脸上留下了鲜红的印记,湿漉漉的口水打湿了他的下巴,亚伊勒从兜中取出手帕,细致地为他擦拭。   他耐心安抚着,深棕色的眼睛倒映着研究员渴求又贪婪的脸庞:“老师,别着急,我马上就喂饱您……”   ——————   病房里,陷入昏迷的埃里克面部在缓缓淌着绿色的液体,无论护工如何擦拭,那些浓稠的液体依旧流淌,仿佛无穷无尽般。   病房门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玩家打开了房门,向护工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你好,我的克里斯,这位伊万斯先生是我的老板……”   找机会打发走护工,玩家迅速掩上了房门,开始在病房里快速搜索。   搜索的重点在于埃里克本人。玩家凑近病床,他将此刻埃里克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病房里除去消毒水的气味,还弥漫着一股玩家说不出来的味道。而埃里克的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眼下,绿色的液体从他的眼角、鼻孔和嘴角缓缓渗出。   玩家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男人裸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黑色的血管,浑身冰凉,只有微弱起伏的胸口还能证明他还活着。   玩家仔细搜索过埃里克全身,很快,他在男人的衣兜里发现了身份卡。   “太好了,在这里!”   正当他高兴时,病床上的埃里克忽然发出动静。   玩家扭头一看,上一刻几乎快要逝去的男人直直地坐了起来,紧闭的双眼直直面对着他。   玩家的心跳被吓得停了一拍,他警惕地望着忽然坐起来的身影,脚步下意识后撤。   这种经典的恐游变脸,虽然老套,但十分有效。   果不其然,在玩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埃里克·伊万斯的脸猛然裂成三瓣,像朵食人花一样露出“满嘴”獠牙。   超高清的真实裂变画面给玩家吓得心脏差点停止,最有实力证明这个剧情吓人的证据,便是玩家因为心跳过快被踢下了线。   “我靠——!!!”   现实里,玩家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带着头上的VR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眼前的世界从恐怖病房瞬间切回到自己熟悉的卧室。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刚刚真的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我靠——!!!”玩家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仿佛那裂成三瓣的脸和满嘴獠牙的画面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游戏也太真实了吧……”他喃喃自语,跳动过快的心脏隐隐传来阵痛。   “不行,我得缓缓……”   ……   ……   占据他身体的那人莫名其妙消失了,就像对方出现时如此突然。   克里斯重新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但他来不及高兴,迎面对上埃里克·伊万斯裂成三瓣的脸。   血色与墨绿交织、如藤蔓的长舌从他那食人花般的口器中央伸出,袭向克里斯的脑袋。克里斯扭身躲开,长舌便落在了他是身后的病房门上,“嘭”的一声穿透了门板。   病房外,一个半夜尿急的人注意到了一闪而过的长舌,好奇地上前查看,然而下一瞬,再次击空的长舌“噗呲”一声穿透了路人的胸膛。   鲜血从路人的胸口喷溅而出,洒落在病房外的地面上,形成触目惊心的血泊。   巨大的声音迎来了医护人员的注意,看到这一幕尖叫出声,一时之间,被吵醒的病人也走出了病房,走廊里陷入一片混乱。   而病房里,克里斯看了眼无辜的路人,眼中闪过怜悯和歉意,但很快,他又满脸坚定,自己一定要逃出去,然后潜入实验室把自己的妻子救出来。   克里斯看了眼正缓缓收回长舌的埃里克·伊万斯,从那张裂成三片肉瓣的脸上,可以看到对方始终紧闭的眼睛。   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他立即找机会躲开了对方的攻击,动作敏捷,在场面更加混乱之前离开了医院。   站在医院楼下,克里斯稍稍松了口气,从口中摸出那张身份卡。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医院里的惨叫声,那卡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克里斯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夜晚城市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人知道刚刚在那栋白色建筑里发生了怎样的恐怖事件。   克里斯在周围望了望,余光忽然瞥见一群奇怪的队伍正向着医院快步走去,胸前独特的勋章图案令克里斯猛然一惊。   是新瑞金公司安保部门的人…… 第89章   克里斯望着那群装备精湛的队伍有条不絮地冲入了那家医院,就像是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很快便有其他陌生服饰的人拉着警戒线,将医院入口围了起来。   向后转的脚步倏忽顿住, 克里斯谨慎地往阴影的角落里靠去。   这群人的动静很大,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快便引来了一旁行人的注意。   克里斯站得稍远些,敏锐的听力让他能够清晰地听到那个行人与为首人员的对话。   “你好,请问这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很抱歉,先生,这里疑似出现了烈性传染病源,为了您的安全,请您不要靠近。”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用身体挡住了行人向医院门口眺望的视线。   男人身后的无人机在缓缓升起,克里斯的视线追随着那架无人机,看着它从三楼的一扇窗户中钻了进去。   那扇窗户的旁边便是埃里克·伊万斯的病房。   似乎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克里斯掏出手机,隐蔽地对着拿出开始录像。   没等一会儿,那扇窗户便“嘭”的一声炸裂开来,一个沾着墨绿色粘液的猩红长舌弹射而出,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虽然它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一道残影,但在视频放慢五倍速的情况下, 还是依稀能看到它的大致模样。   抓拍到这样的画面,克里斯立马转身离去,将视频发给上次找到的黑客,吩咐对方放慢数倍上传到最大的网站。   对方回复得很快,一连串的感叹号抒发了他的震惊。   【! ! ! ! ! 】   【不是兄弟,你这从哪拍到的? ! !你不会真一个人冲进实验室里吧! 】   克里斯皱着眉,打字回复,告诉对方地址,并再次强调时间要快,最好能在网站上挂久些。   指腹刚按下发送键,眼前忽然传来一阵恍惚,克里斯心中顿感不妙。果然,下一瞬,自己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而那个未知的存在则再次出现。   对方似乎对忽然变化的场景感到陌生,困惑地“诶”了声。   “居然还活着?我靠主角哥这么强的吗?这都能躲过去……”   强制性观看了一段主角克里斯病房逃脱的剧情cg,玩家对主角克里斯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   按照HR上一个恐游的特色,游戏主角在玩家退出后会对目前剧情做出反应,虽然在《黑雾镇》时就有玩家抱怨自己退出去再回来后主角把自己玩死了,但也有玩家利用这点通过自己怎么也过不去的剧情。   于是,玩家猜测《异变》应该同样如此。   他以为自己上线后迎来的是重开,毕竟主角就是个平平无奇只有一张帅脸的小职员,谁知道一上线后居然看到了主角高难度躲攻击的画面。   玩家没有注意到手机里逐渐消失的聊天记录,他摸到了兜里的身份卡,兴冲冲地准备今晚就尝试着下电梯。   但令玩家没想到的是,一进公司大楼,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费伊·德莱尼的脸。   对方也发现了在半夜重新回到公司大楼的克里斯,眉眼浮起困惑的神色。   “克里斯?你怎么又回来了?”   “ 10点23分……”他望了望腕表的时间,语气迟疑,“这么晚了你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玩家表情僵硬,他也没能想到这个点还能碰到费伊,但很快,他灵机一动,说道:“我是来拿公文包的,落在公司忘记拿了。”   他笑着,表情十分不自然。   费伊盯着眼前奇怪的克里斯,嘴角扯了扯,佯作半信半疑:“是吗……”   “等等、”玩家又想到对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的可疑点,立马反问道:“费伊,你为什么这个点还在公司?而是似乎……”   他的脑中闪过电梯开启前显示的楼层,费伊·德莱尼是从地下上来的,难道说——玩家眼神尖锐,直直地射向眼前棕黑发的同事。   然而令玩家没想到的是,费伊只是顿了顿,然后很冷静地把自己去到地下实验室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实验室里,我见到了阿诺、你的妻子……”费伊神情微恍,但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   听到老婆名字的玩家眼睛一亮,“然后呢?他还好吗?”   费伊抬头看了眼大厅墙角上方的监控,神色顿了顿,“我们先离开这吧。”   玩家屁颠屁颠地跟着费伊走出了大楼,在对方的建议下,他们去到了克里斯家里。   走进客厅,费伊便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副结婚照。照片上的青年笑容灿烂,与今夜于实验室里见到的他完全不同。   愣愣地望着照片上的青年好一会儿,直到同事倒来水,费伊才迟钝地回过神来,端着水低头恍惚地喝了一口。   冰冷的水冻得他舌尖发颤,在同事急切的询问下,他道出了自己所见到的画面。   “……他被绑在实验台上,脸上还戴着止咬器……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好,负责他的人是个卷发的年轻男人,我听到他在喊他老师,但对方的态度很恶劣……”   困身于自己体内的克里斯几乎是愤怒到极致,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最珍视的妻子竟然遭受到如此的待遇。   而同时玩家也急切地问道:“他被困在了哪里?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费伊没有说话,而是盯着他焦急的同事看了好久。   他在想:克里斯可真幸运。   整间屋子都是他与青年相爱的痕迹,温暖,幸福,甜蜜,让人的心里泛起酸涩的嫉妒。   ……要是阿诺和克里斯能分开就好了。   克里斯能眼瞎一下吗?那他就可以把阿诺捡走了。   就算阿诺要吃肉,他也可以很好地满足他。   费伊幽幽地盯着克里斯看,直把玩家盯得莫名抖了一下,他才缓缓移开视线。   “他被关在一间实验室里,只有那个卷毛才有权限打开大门……”   “那个卷毛叫什么名字?”   “亚伊勒·克拉克。”   ——————   实验室里,阿诺的饭后娱乐,是看某个卷毛打扫卫生。   明明出了实验室大门便能看到后勤人员,但亚伊勒偏偏选择自己费力清理。   阿诺坐在实验台上晃荡着双腿,填饱肚子的他意识稍稍正常了些,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口水,也能勉强控制一下过于明显的视线,只是止咬器依旧戴着,让他感觉自己有点像小狗。   阿诺盯着亚伊勒拖地的身影,还在回味那堆肉里最后一块柠檬司康味的兔前腿——很奇妙的感觉,以往正常味道的肉食,在此刻变成了各种口味的小甜品。   这可比普普通通吃小甜点有意思多了,就像是在拆盲盒一样,吃之前全是惊喜。   这让阿诺不由好奇亚伊勒是什么味道?   阿诺的视线落在亚伊勒裸露出来的右手,对方在投喂到最后一块的时候莫名其妙脱下了手套,还用他那沾着血水的手摸了一下他的牙齿,阿诺差点就咬下去了,只可惜对方收手得很快。   想到这,阿诺便有些不太愉快地撇了撇嘴。有本事伸手,那就有本事别收回去啊,让他咬一口又怎么了?   又不是没咬过,就是可惜没尝到味道——亚伊勒右手手背的咬痕已经不再渗血,而是微微红肿,   当时的阿诺只闻到了味道,现在空气里也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股淡淡的香甜气息。   是香橙挞的味道。   亚伊勒对阿诺的视线很敏锐,在他目光移开的那一瞬间便察觉到,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坐在实验台上的青年。   “……怎么了?”   阿诺不想再看到他,一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咬了半天也没能把手套咬破这事,巨大的挫败感让他产生怀疑,手指伸入止咬套的金属笼,摸着自己平整的牙感到诧异——自己的尖牙呢?   阿诺只摸到了和从前毫无差异的牙齿,没有变尖也没有变顿,只能啃啃鸡爪,遇到点厚些的衣服连皮都破不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都差点咬不动那块生牛腱,太丢脸了,但黑糖麻薯味的生牛腱确实还是第一次吃。   亚伊勒见他摸牙还以为是牙齿出现问题,放下手里的拖把,“你的牙怎么了?”   他一过来连着香橙挞的味道也过来了,没吃到嘴里的东西就是更惦记,阿诺忍痛扭头,不再去看自己吃不到的东西。   阿诺觉得亚伊勒肯定不会让他咬,既然不能咬,那还是离远些更好。   然而亚伊勒却觉得阿诺皱眉扭头是牙疼得厉害,担忧地凑得更近了。   “是牙痛吗?”   阿诺皱着眉,身体往后仰:“……不是。”离远点啊,你这个香喷喷的香橙挞!   有点想流口水了,不饿,就是馋。   亚伊勒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伸手按住阿诺的肩,把人拉回来。   右手轻轻拢住他的后颈,亚伊勒近在咫尺的深棕色眼睛里透露着忧虑:“老师,牙有问题得赶紧说出来,是牙震荡了吗?我刚刚摸的时候就感觉老师你的牙齿太平整了,咬肉的时候是不是很费劲,下次我给您都换成肉质嫩些的食物……”   他的五指微微收紧,炙热的体温从后颈相贴的部位传来,让阿诺有些不自然,而更令他感到不自然的,是亚伊勒跃跃欲试、泛着绯红和诡异兴奋的脸。   他声音轻柔,带着引诱的口吻:“乖,老师……把嘴张开,让我看看你的牙齿。”   然而在他将手伸向止咬器的那一刻,一抹绿色从眼前闪过,下一秒,亚伊勒·克拉克便被藤蔓捆了起来,倒在地上。   恢复理智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淡厌恶的声音叫人听着却泛起了别样的欲望。   “亚伊勒·克拉克,我对你没性趣。” 第90章   被死死绑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亚伊勒·克拉克仰望着眼前的研究员,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厌恶,灰绿色的眼睛好似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让人感觉相距千里。   然而这样的阿诺,在一小时前却不是这样。他冰冷的舌缠绕着亚伊勒的指尖,面部埋入手掌恋恋不舍地舔舐着残留的血迹,即使隔着一层厚重的防护手套,也依旧叫人能感觉到那根舌头的柔软与贪恋。   乖顺,贪婪,诡谲的姿态,竟让他有一丝迷乱,让亚伊勒感受到一丝缠绵的爱意,误以为两人之间存在着温情……   “滴滴滴——”   放置在兜里的通讯响了,阿诺好心地帮他接通了电话。   “克拉克,来一趟VX-B2实验室……”   是克罗斯比主管的电话,简短命令之后便挂断了通讯,实验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阿诺盯着地上的亚伊勒看了好几秒,才缓缓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神色较为不耐,他操控着藤蔓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冷声地斥道:“滚出去。”   地上的亚伊勒缓缓站起了身,他看上去没有对刚才的情况感到丝毫不自然,冲着阿诺弯眉笑着:“……好的,老师,有事您喊我。”   阿诺厌烦地扭过头,直到听见实验室大门关闭的声音才回过头, 于是便没能看到对方出门前的最后一眼。   亚伊勒稍稍停顿一瞬,回头望向实验台上他爱慕的研究员,那些阴暗的情绪在心里翻涌,随着实验室大门的关闭,再也见不到阿诺的身影,又很快如泡沫般消散。   ……   ……   地下实验室,巨大的冷冻集装箱被安保部门谨慎地运送下来,沉重的滚轮在特制的轨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亚伊勒跟在克罗斯比主管身后,听他讲述着叫他前来的原因。   “两个小时前,我们发现埃里克·伊万斯发生异变,在外面造成大量伤亡……我想大概是一周前他给阿诺研究员注射药剂时,趁机给自己也准备了一份。”   克罗斯比主管停在了那巨大集装箱前,身旁的研究人员皆身着厚重防护服、佩戴着护目镜,严阵以待。   “这是一件十分愚蠢的行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一旁助理检查完集装箱的密封与制冷系统,确认无误后,缓缓按下了开启按钮。   “嘶——”一股白色的寒气瞬间喷涌而出,众人带着护目镜,并未有过多的影响。   随着箱门缓缓打开,被冰冻的埃里克·伊万斯出现在众人眼前。厚厚的冰层下,埃里克·伊万斯曾经俊美的面部裂变为花瓣的形态,犹如食人花般绽放。从口器中伸出的猩红长舌也被冻得僵硬,墨绿色的粘液在低温下变成了固态,附着在他扭曲的身躯上。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克罗斯比主管的声音尤为清晰。   “看——”他说着,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亚伊勒,冲他笑了笑。   “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实验药剂的失败品。”   克罗斯比的眼神意味深长,但他很快又转过头去,“不过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克拉克,我相信你不会如此愚蠢。”   主管安排着人员检查着埃里克·伊万斯的状态,而身后,亚伊勒凝望着埃里克·伊万斯异变失败的身体,与周围研究人员惊骇的目光不同,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咽气后又在第二天来到公司的男人,克里斯。   年轻负责人的心里泛起淡淡遗憾。   他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像伊万斯这样,简简单单地变成丑陋的怪物呢?   ——————   从费伊·德莱尼口中得知更多关于新瑞金地下实验室的信息,玩家显得更加自信了。   然而对于同事的身份,以及这些消息的来源,玩家也更加困惑了。   但是玩家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选择告诉我这些事情?”   彼时玩家已经将费伊·德莱尼送出门,而在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棕黑发的同事顿了顿,并未转过身。   听不清情绪的声音从身前传来,玩家无法读清他这句话的真假。   但是同事的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共鸣。   “我曾经也有一个爱人……”   经典的剧情桥段,玩家丝毫没有过多的怀疑,甚至能够根据这句简短的想象出所有的经过——曾经的爱人遭到新瑞金迫害,为向公司报仇,可怜的费伊·德莱尼潜伏在公司多年,终于等来了结束这一切的主角克里斯,他们将携手潜入实验室,摧毁公司阴谋并拯救玩家可爱的老婆阿诺!   玩家已经和同事商量好了,等费伊在实验室潜伏最好能制造些混乱,找到合适的时机他便带着埃里克·伊万斯的身份卡,进入实验室救出他可爱的老婆!   ——————   阿诺本来打算在亚伊勒·克拉克离开之后好好休息一下,谁能想到可视门禁系统里忽然响起,接通后传来了实验室新来助理焦急的声音。   “克拉克先生!克拉克先生您在里面吗?!实验体138出现状况了!克拉克先生——”   听到是138出现了问题,阿诺顿了顿,还是坐起身,换上一套新防护服。   眼前的实验室大门缓缓打开,以为亚伊勒不在里面的助理焦急万分,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寻找其他人,听见身后动静立马转身。   “克拉克——阿诺研究员……”助理的声音滞了瞬,她很快认出眼前的青年是实验项目之前的负责人阿诺,据说那个沦为实验体后又恢复身份的研究员。   思绪转了几瞬,来不及太多犹豫,她立马向阿诺汇报实验体情况。   “阿诺研究员, 138在半个小时前忽然陷入沉睡状态,实验室的监测数据显示他的各项生命体征在急剧下降,我们不敢贸然靠近,只好去找克拉克先生,您知道……”   阿诺停手打断了她之后的发言,神色微冷,简单道:“走吧,带我过去看看。”   “……是。”助理愣愣点头。   两分钟后,赶到实验室里的阿诺一眼便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138。   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实验体那双亮得惊人的竖瞳,但一旁助理的声音惊醒了他。   “啊!阿诺研究员!他醒了!”   阿诺晃了晃神,注意力重新落回到隔离区里实验体的身上。正如助理所言,138醒了,但他看上去依旧疲惫痛苦。   实验体缓慢地眨动着双眼,在繁杂混乱的气息之中,他嗅到了其中研究员的气息。   配偶,他唯一的伴侣……   尖锐的骨尾动了动,发生细微声响,胸膛在微微起伏,而138却缓缓低下头了,望着自己和往日一样平坦,甚至微微凹陷的腹部。   没有任何差别,但透过骨骼皮肉,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奇异的器官正在自己体内缓缓成型。   隔离区外的研究员与助理毫无知觉,阿诺正呼叫着安保人员,他准备对实验体进行全方位的检查,丝毫察觉不到隔离区里炙热的视线。   “……”   呼吸倏忽变得急促了起来, 138幽绿色的眼睛逐渐明亮,他望着玻璃外看不见模样的配偶,即使身体因新器官的生长而冒出剧烈疼痛,他的情绪却愈发高涨——   他已经做好准备,为自己的配偶,自己可爱的伴侣,诞下属于他们的新生命。   ……   ……   隔着强化玻璃,阿诺望着那盯着玻璃一动不动的实验体,心中泛起了烦躁,那场荒诞的情事似乎残留着某种灼烧感,顺着脊柱爬上他的后颈。   而对方仿佛能看见他似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精准落在自己身上。本来阿诺还不确定,谁知自己喊人的时候往右挪了一下,再回头时对方的眼睛也往他那挪动了一点。   阿诺很确定实验体已经因为身体未知的变化而疼痛到无法动弹,然而都这副模样了,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面上快速闪过一丝恼怒的红,阿诺深吸一口气,在后勤人员到来后,给隔离区投入麻醉气体。这一次的剂量,在阿诺心中憋着一团火气的情况下几乎是上一次的三倍。   他就不信,138在这样的麻醉剂量下还能快速清醒。   随着麻醉气体浓度的增加,实验体比往日要快的速度陷入了昏迷,那双绿色的眼睛固执地盯着玻璃外的阿诺,在缓慢眨动后彻底闭上。   阿诺戴上手套的动作比往常粗暴三分,乳胶薄膜在指节处绷出惨白的褶皱。后勤人员将其抬至实验台的过程中, 138的骨尾在地面拖行中微微晃动,尾尖在银白色地板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生命体征监测仪接入完毕。 "   助理的声音在实验室回荡,阿诺的指尖悬在控制屏上顿了顿——实验体超常的体温系统此刻正显示43.8℃,这已经超出爬行类基因组的理论极限值。   他缓缓拧起了眉,视线落在了138缓缓起伏的腹部。   在实验体昏迷前,阿诺看见了对方凝望着腹部的动作,眼中充斥着奇异的情绪,这是138从未出现过的举动。   阿诺的思绪诡异地发散了一下,他忽然联想到自己与丈夫床事后的对话,克里斯那个蠢货曾在事后抱着未清理的肚子,幻想着从中或许能够孕育着一个孩子……   超声波凝胶在138苍白的下腹肌肤晕开,隔着手套也忽略不了的冰冷黏腻,莫名的恶寒在阿诺心里蔓延。   他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实验体,自己与对方的意外对阿诺而言如鲠在喉,无论是从道德伦理,还是从科研准则的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巨大隐患。   然而当超声波探头贴上实验体凹陷的小腹,模糊的影像传来画面时,阿诺僵住了身体——在原本空无一物的腹膜后方,一团阴影诡谲浮现,甚至在仪器的扫描下逐渐清晰。   珍珠色的薄膜正在脉动,无数毛细血管如同红色蛛网包裹着这个新器官。   这是,什么东西……   阿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无名指的钻戒隔着薄薄的手套在138苍白的皮肤上压出新月形红痕,他险些拿不稳手里的超声探头。   怎么可能……   而如此同时,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助理发出惊呼:"上帝啊,这像是...生殖腔? "   “这太不可思议了……”   阿诺忍不住咬住口腔内侧软肉,淡淡血腥味混着记忆里138潮热的喘息涌上喉头,控制不住的心跳才稍稍缓和。   冷静,阿诺……冷静——138体内的这个器官还没有完全发育,之前的混乱并不会导致怀孕……   眼前的画面实在过于令人惊骇,好在渐渐地,阿诺的大脑冷静了下来,面色也逐渐恢复了数分钟前平淡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手下紧贴着的皮肤,柔软的腹部正随着对方迟缓的呼吸上下起伏,那处被钻戒印下的痕迹几乎在他手掌离开后便消散不见。   这样的身体,完全看不出来能够硬抗小口径子弹……   视线微顿了顿,阿诺又变成了实验室里精细冷漠的研究员,吩咐助理将138腹腔内的异常影像数据进行高精度备份,并且仔细标注出每一处细节的位置与特征。   直到麻醉的药剂缓缓散去,他察觉到仪器上的波动,垂落在实验台上的骨尾尾尖似有意识地微微轻晃,意识到这点的阿诺立即喊人将实验体放了回去。   站在强化玻璃前,阿诺的手套还未摘去。他静静地注视着隔离区里实验体的身影,几乎是在后勤人员退出防护门的那一刻, 138便清醒了过来,情绪高昂地撑起上半身,冲着玻璃后的他兴奋低吼。   幽绿色的眼睛倒映着无法透彻的玻璃, 138却仿佛看到了那道高挑的身影。   在模糊的意识中,他隐约感受到研究员隔着冰凉手套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紧紧地,仿佛和他那般珍惜、惊喜,期待着下一次□□后——新生命的诞生。   仅仅是简单地幻想, 138便已经兴奋地在脑子里回忆起数小时前与研究员的交欢。而下一次,他会用骨尾拖着研究员的腰,带着他往自己已经发育成熟的生殖腔里撞。   ——————   亚伊勒离开了VX-B2实验室后,却没能在之前的实验室里发现阿诺的身影。   他的面色微微变化,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在下一瞬看见了阿诺的身影。   亚伊勒眨了眨眼,表情在下一刻变成了欣喜,上前柔声询问阿诺去了哪。   哪知阿诺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还沉浸那张检查完138身后的实验报告里,情绪比亚伊勒还不稳定。   见卷毛还要贴过来,他直接不耐烦地一巴掌拍了过去。 “离我远点。”   清脆的声响毫无预兆地响起,亚伊勒白皙的脸上很快便浮起了掌印。然而他却没有丝毫怒气,反而担忧起阿诺的手来,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忧色:“老师,您的手还好吗……”   阿诺此刻满心都是138体内那套正在发育的新器官,哪有心思理会亚伊勒的那些小心思。他皱着眉头,厌恶地瞥了一眼亚伊勒,冷冷道:“别在这装可怜,我现在没心情和你纠缠。”说完,便绕过亚伊勒,大步向前走去。   亚伊勒盯着阿诺皱紧的眉心,若有所思,跟上去小心询问道:“老师,我看到助理给我发的消息,是138出什么事了吗?”   阿诺瞥了他一眼,脸色臭臭的:“你不是从助理那都知道了吗?”知道还问,不长眼。   亚伊勒却眉毛向下耷拉,委屈道:“老师,之后的情况她还没发给我呢……”   “是很严重的事情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着,从阿诺的表情眼神中窥视着他的心思。   研究员的坏心情都彻底摆在脸上了,左脸写着“烦躁”,右脸写着“郁闷”,还有一丝慌乱。   究竟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让他这么烦恼呢?   亚伊勒心里猜测着,表情逐渐平静。在见到138腿间那幕污人眼睛的画面后,他便觉得,没有任何事情会比这件事还要糟糕的了——直到他耐心地等来了研究员的解释。   “138的体内出现了新器官……”   亚伊勒的瞳孔猛地缩紧,实验室内的温室循环系统在发着嗡嗡的声响,将他的思绪全都搅乱。他的喉咙发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生殖腔……这怎么可能?我们之前的所有数据都没有显示任何异常!”   阿诺没有注意到身旁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倏忽变得比他还要难看的面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中依然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我也希望这是误判,但超声影像和生物数据都证实了这一点。 138的体内确实在发育一个新的器官,而且……它的结构非常复杂,甚至可能具备繁育生命的能力。”   亚伊勒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可能性,但最后占据了他大脑的,还是昨夜见到的那副画面。   那顺着138腿部缓缓滑落的,粘稠的,混浊的,在银白色的地板上留下一小滩痕迹的液体……   亚伊勒冷静又精准地指出研究员目前所最担忧的事情:“你在担心他怀孕吗?”   阿诺被亚伊勒突然的一句话惊到僵住了身体,他猛然转身,灰绿色的眼睛盛满了慌乱与惊愕。   亚伊勒盯着那张漂亮的脸在顷刻间变得煞白,润红的嘴唇更显得艳丽,满眼惊怒,却又带着惶惶惨色。   总是盛气凌人的研究员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却叫人不由心软,掏出自己所有的心神为他解决所有问题。   亚伊勒的目光稍顿,自我厌弃般地微阖上眼皮,心中的嫉妒与扭曲情绪在无限放大,却又在对上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时,忍不住对他软下所有阴暗的心思。   他简直是疯了。   亚伊勒心里自嘲着,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阿诺色厉内荏的表情。他声音较刚才放柔了些,安抚道:   “老师,别担心,他不会怀孕的……”   “闭嘴——亚伊勒·克拉克!你胡说些什么!”   阿诺惶惶失色,急忙打断他的话。   “克拉克,管好你的嘴,别让我再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他冷着脸,厌恶又憎恨的眼神让亚伊勒的心一寸寸下沉。   他真的很想与前辈好好相处,可前辈总是排斥厌恶着他,无论他怎么补救,前辈也不会对他露出一点微笑……   那个运气好的普通男人就算了,凭什么、凭什么一个畜牲也能靠近前辈——   眼前的研究员转过了身,亚伊勒的视线微晃,脑中停留在研究员侧身的那一瞬,黑发划过眼前,青年常年不见光线的后颈处,一道深深的咬痕残留在白皙的皮肤上。   那是138留下的痕迹……   如同标记般,向其他窥视者呲露着尖牙,警告着其他人的靠近。   野蛮又毫无情趣的畜牲……   亚伊勒忽地冷静了下来,他望着阿诺背对着他的身影,无声走近,手掌撩过那长长的黑发,低头覆在了那处痕迹,伸出舌尖轻轻舔舐。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阿诺浑身紧绷,他下意识想要转身,然而下一秒便被对方禁锢住了动作。前胸压在冷硬的金属墙壁,发丝被人撩起,后颈贴上了对方的唇。   湿热的触感从那处肌肤传递而来,粗糙的指腹从后颈划过下颚,抚上他的脸颊,轻柔又强硬地掰向后方,被人亲吻着嘴唇。   阿诺茫然地眨着眼,他嗅到了亚伊勒的手上还残留着的消毒水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陌生糜烂的气息,似乎是股花香,让阿诺一时之间晃了神。   而等他回过神来,亚伊勒的舌尖正□□着他的唇瓣,试探着钻入唇缝里。   阿诺惊怒,立马推开贴在他身后的身体,转身抬起自己未被禁锢的左手,满面怒气地朝着对方的脸上狠狠扇去。   “亚伊勒·克拉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亚伊勒丝毫没有闪躲,任由那一巴掌把他的脸扇歪了过去,和之前的那一巴掌一左一右,很对称。   等阿诺愤怒的情绪稍微平息了些,他便回正脑袋,弯着眉眼,对阿诺说道:“老师,您现在好些了吗?”   亚伊勒泛着巴掌印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明明被打的人是他,却让人觉得便宜了对方。   他怎么现在才发现亚伊勒是个神经病呢?   阿诺的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人际交往十分简单的研究员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景,眼前满脸笑容的亚伊勒简直比昨夜与实验体□□还要令他心悸。   阿诺想要避开亚伊勒的视线,却在下一刻对方传来的温柔声线中僵硬了动作。   “老师,请您一直注视着我,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再做出强迫您的事情。”   阿诺扭头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侧脸与对方棕黑色的眼睛对视,睫毛忍不住轻颤。   亚伊勒看到了研究员眼中夹杂着惧怕的愤懑,但感受着被研究员全心全意注视的目光,和上一刻柔软的亲吻,巨大的满足在心中蔓延。   好吧,不要再吓唬胆小的前辈了。   嗓音里带着愉快的情绪,亚伊勒轻快地继续之前的话题:“老师,您是在担心138怀孕吗?”   他微笑地望着阿诺,向他安抚道:“别担心老师,我会为您……”   “不,”阿诺打断了他。   他颤抖着睫毛,鼓起勇气直视对方的眼睛,向他的暂时负责人提出申请:“我要见我的丈夫。”   亚伊勒的表情犹如面具般僵硬了起来。   然而眼前的研究员却并未停止话语,他深吸一口气,提出他这段时间以来最牵挂的事情。   “亚伊勒·克拉克,我要求与我的丈夫克里斯通话,告知对方我还安然无恙的消息。”   亚伊勒几乎快要维持不了微笑的表情,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僵硬。   “不——我拒绝。”   “我拒绝你的请求,实验体276。”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阿诺的实验编号,眼神一点点变得灰暗。 第91章   在那日被亚伊勒·克拉克拒绝与克里斯见面之后, 阿诺便不再与亚伊勒进行任何交流。   ……   实验室里,实验体138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生命体征监测仪时刻监测着他的身体状态。   阿诺注视着仪器里传来的画面影像,手下的超声波探头在138的腹部缓缓移动。   “实验体138生殖腔发育良好。”   他冷淡地吩咐一旁助理记录好数据,心中的情绪逐渐变得复杂。   自发现138生殖腔以来, 阿诺的每一次观察都像是在揭开一个潘多拉魔盒,恐惧与好奇交织。   作为一个研究人员, 他几乎不用多加思考,便能清晰地意识到公司对于实验体138之后的研究打算——一个能够孕育生命的异变个体,简直是公司梦寐以求的绝佳样本。   果然, 在138生殖腔发育成熟的消息传到公司上层后, 阿诺便得到了要求138立即进入受孕准备阶段的指令。   隔离区里的138毫无察觉,他的视线随着阿诺的走动而移动,这扇单向的强化玻璃在138面前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138欣喜地望着研究员的身影,这段时间即使陷入昏睡,他也依旧能感受到来自阿诺的轻抚,这让他为生殖腔的发育加快了速度。   他在期待与研究员的再次□□,而这一次,他会做到更好。   头顶的投放口在缓缓释放着诱发生物发情的信息素,实验体感受到了莫名的燥热,望着玻璃外研究员的视线也越发炙热。   他以为今日会像往日一样,昏迷后被抬到研究员的面前,接受他的轻抚。然而当隔离区的金属大门缓缓开启, 138率先嗅到的不是研究员的气息,而是一道陌生的气味。   “嗬……”实验体直起了上半身,嶙峋尖锐的骨尾缓缓竖起,作出了攻击性的姿势。   隔离区外,周围人正谈论着这次受孕是否会成功。亚伊勒·克拉克沉默地站在身侧,阿诺冷淡地望着隔离区内的景象,厌烦地卷垂下睫毛。   薄薄的眼皮在冷光灯光下像是蒙上了一层霜,透着青灰纤细的血管。   “等等! 138在做什么?!”身旁的助理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阿诺掀开眼皮,视线落在隔离区内,面色猛然一惊。   隔离区内,原本趴在原地与他安静对视的138愤怒地躬起身体,猝不及防地向进入隔离区的配子供体发动攻击。   尖锐骨尾在可视玻璃前划过一道寒光,穿透了供体的身体,鲜血染红了玻璃,让借来配子供体的研究人员惊慌大喊。   “不,快住手——我的实验体!”   鲜血顺着玻璃缓缓滴落,然而当视界逐渐清晰的那一刻,众人再次被吓得发出尖叫。   巨大的玻璃前,实验体138狰狞染血的面容紧贴着玻璃,幽绿色的双眼闪烁着暴怒的光芒,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研究人员们在警报声中惊慌地后退。亚伊勒护着阿诺,低声在他耳边轻语:“老师,小心些……”   138愤怒地望着隔离区外的一众白大褂,将一切撕碎的欲望占据了整个大脑,直到对上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站在人群中的研究员冷淡地与他对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出对他的任何情绪。   隔离区的实验体忽然停下了攻击的动作,投放口源源不断的信息素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在见到研究员的那一瞬间,138杀戮的欲望转变为强烈的□□欲求。   他高高竖起了骨尾,手掌贴上玻璃,冲着他的配偶发出邀请的“咕噜咕噜”声。   阿诺还未有任何动作,身旁的亚伊勒便厌恶地皱起眉了。   他还没忘记眼前的实验体对着阿诺抱有恶心的欲望,上前一步挡住了138与阿诺之间的视线。   忽然暗下来的阴影让阿诺抬起了脸,对上亚伊勒挺拔的背影,眉眼下意识紧皱,厌弃地瞥过脸。   而无法见到研究员身影的138则倏忽一愣,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什么,仇恨般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挡在配偶身前的男性,爆发出更加尖锐的怒吼,骨尾重重敲击在强化玻璃上。   这一举动引起了更大的骚乱,但好在实验室的大门打开,安保人员冲了进来,周围人开始散去。   而在这混乱之间,年轻负责人对着阿诺柔柔一笑,抬起手,隔着防护服在自己的脖颈间轻轻一点,向他示意着什么。   隐蔽的暗示除了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人能知晓。   但看到这一动作的阿诺只觉得厌烦,却又不得不跟上亚伊勒的脚步,跟着他走入了另一间实验室。   ——————   粘腻的呼吸在掌心里蔓延,急促又贪婪,时不时能感受到那根柔软的舌头在不经意地舔到他的掌心,留下滑腻润湿的触感。   亚伊勒望着掌下埋头进食的阿诺,瓷白脸颊上沾染着血迹,润红的唇舌也被血色染得更加红艳。   他的鼻翼间已经被铁锈的血腥味给占据,几乎闻不到其他气味,然而眼前的青年却诱骗着他的大脑,叫他从满腔的血腥之中嗅到了一丝香甜。   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满足占据了他的大脑,叫他的心脏一刻不停地剧烈跳动着。   深棕色的虹膜倒映着阿诺沾着血迹的脸颊,亚伊勒略微失神地抬起手指,捻去了那滴落在他眼睑下的血珠。   “唔……亚伊勒,”平日里冷漠,拒绝与他又任何交流的研究员朝他扬起那张漂亮的脸颊,绯红在他脸颊上浮现,愉快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双眼。   他亲昵地吻上亚伊勒染血的指尖,软着声:“亚伊勒,亲爱的……我好饿,我还需要更多的食物……”   亚伊勒的指尖在他的亲吻下微微颤抖,他痴迷地望着阿诺充满着爱意与深情的眼睛,即使那只是食欲,却还是忍不住低头在他眼睛上落下亲吻。   阿诺的睫毛在他吻下轻颤,却没有丝毫躲闪,仍由着他动作,直到亚伊勒的唇离开他的眼睛,然后乖巧地睁着眼睛,仰望着眼前年轻的负责人。   亚伊勒不由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叹:“好乖……”他想要伸手摸摸阿诺的头发,但注意到自己掌上的血水后收回了手。   他从一旁的肉食桶中拿出了一块肉,放在自己的手心送到阿诺嘴边。   嗅到食物的味道,阿诺惊喜地睁大眼睛,就着对方的手掌撕咬着肉块。   亚伊勒满眼宠溺地望着进食的阿诺,如此恐怖血腥的一幕,在他眼中却宛若置身于天堂。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见到如此乖顺,满眼注视着他的阿诺。   但纵使亚伊勒有意放慢进食的速度,阿诺还是很快将肉块吞咽下肚。   食物在一点点消耗,而阿诺的理智也在逐渐回归。   当亚伊勒再次将肉放在手心,期待着阿诺像之前那样乖巧地进食,却对上了阿诺恼怒的眼神。   “像狗一样逗弄我很好玩吗?”   亚伊勒的手却被愤怒地打开,他僵了僵,慌乱地解释道:“不,我并没有把你当狗的意思……”   亚伊勒无措地眨眼,他还沉浸在上一秒的亲昵接触中,然而下一秒阿诺便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漠与厌恶。   阿诺冷冷地望着亚伊勒,与对方拉开距离。 “衣服在哪?”他询问着换洗衣物的位置,抬手抹去嘴角边的血水,甜滋滋的布丁奶酪的味道让阿诺忍不住转身的时候舔了两口。   “……洗漱室。”   阿诺带着衣物走入了实验室里的盥洗间,直到他一身清爽地走出来,站在原地的亚伊勒·克拉克还是一副满身血水的模样。   路过对方的阿诺没忍住吸了下鼻子,太香了,裹了一层奶酪皮的香橙挞。   随着实验室大门的关闭,实验室又恢复了寂静。   在满是血污的地板上,站在原地的亚伊勒终于挪动了脚步,他望着阿诺离去的方向,缓缓迈开步伐,直直地向着阿诺刚才洗漱过的盥洗间走去。   ——————   “很好!我已经做好闯入实验室的准备了!”   玩家整理着身体的着装,昂首挺胸地踏入新瑞金大楼。   前台的蜜妮安小姐冲着他露出微笑,而经过这段时间的信息收集,得知前台小姐名字的玩家立马兴致勃勃地打起招呼。   “早上好,蜜妮安小姐。”   “您也是,早上好,克里斯先生。今天心情很好嘛。”   玩家笑呵呵地点头。   当然很好啦,今天可是他救出老婆的大日子!   阳光明媚的一天,热闹祥和的气氛,没人知道眼前的小职员已经不再是他,而被困在自己身体的克里斯只能冷静地围观着“自己”与其他人的互动。   在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这段时间,克里斯已经逐渐认识到,占据了自己身体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成分组成了。   他简直是个没脑子全是蛮力的弱智!好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家伙特别容易被吓到的,只要遇到恐怖的突脸,便会失去意识,让克里斯短暂地占据身体。   意识到这一点的克里斯,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静静地等待着时机出现。   跟随着上班族的脚步,玩家涌入了电梯内,而在电梯的另一角,玩家见到了这段时间的同谋,费伊·德莱尼。   玩家略微激动,格外真实的感官模拟让这个游戏几乎与现实无异。但别说在现实里闯入违法地下实验室里,让玩家偷个烧饼他都不敢。   然而正是在游戏里,玩家才有胆子与人商议着如何闯入实验室。   电梯门开启,玩家小心地凑到费伊身边,询问着对方的计划。   费伊说:“等到新瑞金大楼发生混乱……” 第92章   电梯在缓缓下降,乘坐着电梯的费用·德莱尼思考着这段时间克里斯的行为,敏锐地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克里斯似乎……把脑子弄坏了?   费伊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毕竟谁也想不知道, 他们所在的世界只是一个恐怖游戏,而他们也只是个构成这个游戏的NPC, 当然最倒霉的还得是主角克里斯,连自己的身体与妻子也要被来自现实世界的玩家占有。   在这部名为《异变》的恐怖游戏, 其中最为敬业的NPC,当属研究员阿诺啦——虽然对于他而言,实验室里的生活平淡又困顿, 除了逗逗逐渐像狗的138, 玩弄一下愈发阴暗得像个蘑菇的亚伊勒的感情,便生不出其他有趣的想法。   但算算时间,游戏应该快要到玩家闯入实验室的剧情了。   ——————   局限于目前的身份,阿诺绝大部分时间都离不开实验室,但很快,他还是见到了已经异变成食人花怪物的埃里克·伊万斯。   被植物基因侵蚀的埃里克·伊万斯已经从VX-B2实验室换到了一间拥有生态模拟系统的特质隔离区。四周采用高强度且单向可视的透明合金玻璃,既保证了外界能实时观察舱内情况,又杜绝了埃里克可能造成的威胁外溢。   这片隔离区模拟的是热带雨林生态,在众多监控屏幕下,阿诺在一片异变的巨大化食人花丛中见到了几乎与外景融为一体的埃里克——   他的双腿扎根在腐殖土壤里,头部裂变为三瓣花朵状的花冠,猩红的花瓣边缘呈锯齿状,本应是花蕊部位的口器散发着浓郁的腐香。   阿诺看见了一只幼小的梅花鹿在四周徘徊,它的举动十分诡异,直直地向着花丛中走去。鹿蹄落在枯叶堆发出轻微声响,下一瞬,伪装成植物的“食人花”倏忽从口器中伸出了如藤蔓状的长舌,以极快的速度将梅花鹿卷入口器中。   监控画面里清晰地显露着“食人花”进食的一幕,那只被卷入食人花口器的小鹿还在挣扎,细瘦的腿踢蹬着猩红花瓣,阿诺看到那粘稠血水顺着锯齿状边缘往下淌,落在地面,与周围的腐殖土融为一体。   阿诺的眉不由皱了起来,身后传来克罗斯比主管的声音。   “是不是很诧异?伊万斯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走到阿诺的身旁,与他一同观看“食人花”的进食。   “伊万斯的运气很不好,他和你一同注射的药剂,却发生了不可逆的恶性异变,在医院里制造了重大事故,彻底丧失了理智,变成了这副模样。”主管说着,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阿诺。   “阿诺研究员,你是公司极其优秀的研究员,”年龄接近五十的主管笑着,发鬓微白,“我很遗憾伊万斯对你的伤害,但幸运的是,你还活着。”   阿诺面无表情,他向来不爱听公司这些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们的废话,反正都是要死的。   然而克罗斯比主管接下来的话,却令他神情微微一僵,停在原地。   “ 5月8日19点36分,实验体138发生暴动,将你掳走钻入通风管道; 40分,实验体177冲出实验室,在26层引发暴乱; 20点18分,安保部门平定暴乱; 20点25分,负责人亚伊勒·克拉克在之前的实验室发现了138与你的身影……”   “阿诺研究员,作为实验体138曾经的首席负责人,你是否能和我解释一下,与实验体138消失的这49分钟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诺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段昏暗腥闷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138苍白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幽绿色的竖瞳中冒着兴奋的光,骨尾缠绕在他的小腿,一点一点将他拖入那冰冷潮湿的怀里。   主管还在说着,而回过神来的阿诺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他那些试探的言论,随意解释后找了个借口离开。   克罗斯比也没想从阿诺这里得到真相,只是今天早上实验体138受孕失败的一幕,让公司里围观的大部分高层感到焦虑。   作为最有可能实现公司野心勃勃计划的实验体, 138承载着绝大多数人的希望。然而在实验陷入长期瓶颈之后, 138腹腔内忽然长出的生殖腔则让实验项目有了一个新的方向。   离开实验室之前,主管叫住了阿诺,并告诉他明天早上将进行最后一次生殖实验。   灰白发丝齐齐向后拢去,克罗斯比望着模样漂亮,神情冷漠的研究员,话语简短,意味较为深长。   “阿诺,138只对你表现得信赖。”   ——————   走出实验室的阿诺还未来得及思考主管那句话的意思,迎面撞上了一个眼熟的棕黑发小职员。   抬头对上对方惊喜的眼睛,阿诺缓缓从脑袋里翻出对他的印象。   是克里斯的同事,费伊·德莱尼。   记忆里,阿诺最后一次见到对方,是在自己失去理智,被失控基因感染的那天。当时的费伊很快便被亚伊勒赶了出去,阿诺还不知道那时他来找自己什么事。   但想到数天前曾交予给对方一份信,阿诺忽然记起自己的丈夫,他不由担忧起克里斯的安危。   阿诺抓住费伊的胳膊,制止住对方想要说出口的话,拉着人去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   “先别说话,跟我来。”   被拉住手臂的费伊呆了呆,毫无反抗地便跟着阿诺走了,步伐甚至有些轻快。   直到进入安静的休息室,搭在手臂上的手松开,费伊心中不由泛起几分失落。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双眼明亮地看着面前带着他来到独处空间的阿诺,等待着青年的问话。   他会问什么呢?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帮忙吗?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帮忙做到……   然而当青年迅速锁上门,转身几步走到他的身前,抓着他的肩膀满眼焦急地询问其克里斯的情况,费伊的心情如同过山车般快速下降。   “费伊,你把信交给克里斯了吗?他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肩膀被阿诺没有控制好的力道抓得生疼,费伊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望着那张近在咫尺、漂亮担忧的脸,降到谷底的心情又稍稍回升了些。   最起码他离自己又近些了,不是吗?   费伊较为艰难地将自己全是眼前人的脑子腾出点空间,用来思考克里斯最近的状况,整理语言回复阿诺的问题。   “信我在当天便交给了克里斯……我并不知道信里的内容,但他看上去很震惊,还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说到这他下意识转移话题,神色担忧地问起上一次见到阿诺时的状况。   “上次……”费伊组织着语言,让自己的话看上去比较自然,眼神却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忧心。 “上次实验室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那时的你看上去……”   阿诺看见了他眼睛里的情绪,动作顿了顿,收回了焦急之下抓着对方肩膀的手,神情微敛,打断他的话。   “我很好,不过是实验体暴动引发的暂时性危机,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不过,”他话音一转,问到克里斯的打算。 “克里斯最近在做什么?”   费伊注意到了他微微偏侧开的脸颊,意识到什么,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看出来了……   “费伊·德莱尼?”   没能得到回应的阿诺皱起眉,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嘴唇翕动了一下,“克里斯认为实验室在囚禁你,计划要闯入实验室把你救出去……”   阿诺深吸一口气,略感烦躁。   如果是之前还未被咬的时候,他或许会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但现在——阿诺的脑中划过上午充满血腥的场景,明明如此恐怖,喉间却涌上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口中津液满溢。   因为实验室里与克罗斯比主管的耽误,阿诺忘记了此刻是进食的时候。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的吞咽声显得无比清晰。   原本因为心思显露而低下头有些局促的费伊抬起了头,看向身前的阿诺,视线落在他衣襟上,浅色的布料洇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费伊不由愣了愣,在阿诺偏转过脑袋时,瞥见他唇角晶莹的光。   脑中划过上一次见到的场景,费伊迟疑地问道:“……你是饿了吗?”   阿诺的面颊浮过一抹恼躁的红,手掌下的唇舌微张,正要开口,溢满口腔的津液便流了出来,落在手掌与下巴上。   “……出去……”   古怪的咕噜声从身前青年的咽喉间传出,费伊看见了对方捂着口鼻的手掌上缓缓渗出晶莹的液体。   费伊神色发愣,却没有离开。   他同样咽了咽口水,却不是因为食欲。   “食物”在靠近,他掩去眼中倏忽亮起的光,装作困惑的模样,担忧地上前询问阿诺的情况:“阿诺……你还好吗?”   阿诺还在抑制自己看向对方的视线,生怕自己扑上去把人生吃了,但费伊靠近的行为却令他的克制显得有些愚蠢——左肩搭上对方的手,而棕黑发的小职员还在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阿诺、阿诺……”   费伊按捺着心中蠢蠢欲动的心思,语气急促,但好在这样只是显得他对青年很担心。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他向着阿诺靠近,距离无比地拉近。   即使理智在疯狂地敲响警钟,即使无比清楚眼前的青年是同事的妻子,即使自己可能会被活生生地吃掉——   费伊站在了阿诺的身后,抬手搭上对方的肩,急切又慌乱地问道:   “阿诺……你怎么了?” 第93章   阿诺的肩胛骨在掌心下发出细微震颤, 像某种被困的蝶类在蛹中挣扎。费伊的指尖刚触及到他的肩,便感受到布料下异常冰冷的体温,冷湿的潮气透过衣料渗入他的指纹, 令他的心脏止不住地跳动。   费伊的手心全是冷汗,却依旧紧紧抓着阿诺。他凑近阿诺的脸侧,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阿诺……”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眼前猛然闪过阿诺灰绿色的眼睛,紧接着身前一重,背脊重重地摔在了地板,大脑因后脑的撞击而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而当意识回笼, 疼痛从背部传来,费伊·德莱尼却无比的兴奋。   克里斯的妻子,疑似老板的情人,与助理有着亲密关系的研究员……他曾惊鸿一瞥的漂亮青年落在了他的怀里,姿态亲昵地埋入他的肩颈。   冰冷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处,激起一片战栗,费伊轻颤着睫毛,鼻翼萦绕着怀中人发间淡淡的香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腥甜的血腥味——   青年伸出了舌头,缓慢又轻柔地舔舐着自己的皮肤,顺着脖子一点点向下,似乎在挑选一个合适入口的部位。   极大的感观刺激与颅内幻想让费伊逐渐激动起来,他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蹭上了阿诺的大腿,面上忍不住泛起绯红,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动,被阿诺舔过的皮肤如着火般烫红。   身体的温度在攀升,他伸出双臂,颤抖又坚定地拢住了阿诺的肩,手掌盖在阿诺的后脑。   柔软的发丝从指尖穿过,棕黑发的男人用着轻怜的语调,尾音带着微微愉快的上扬,低低地劝哄道:“是饿了吗……没事,吃吧、快吃吧……”   被撕咬的剧痛从胸口处传来,费伊感受着自己的皮肉在青年的口中咀嚼吞咽,心中的愉快攀升到极致。   对,就是这样。   如果不能看到我,那就把我吃掉吧……   ……   ……   充斥着血腥味的空间里,只能听见阿诺吞咽与撕咬的声音。   意识失控后从衣服下伸出的藤蔓缓缓攀附在费伊的四肢,紧紧将两人缠绕在一起。   费伊的胸前血肉模糊,失血过多的身体令他瞳孔涣散,却仍然固执地望着眼前满脸血污的青年。   头顶的灯在视网膜上晕染成血色光斑,他清晰地感受到阿诺的犬齿抵到了他的胸骨,自己的血液顺着肋骨流进胸腔。   费伊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它在逐渐变慢,连带着视线也渐渐模糊,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多美啊......"费伊喃喃着,喉间的叹息混着血沫,指尖抚过阿诺耳后冰凉的肌肤。   只是有些遗憾,死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人生中的某一时刻,他希望自己与阿诺的第一面不是匆匆的一眼,而是比克里斯要更早地相识。   模糊的视线里,费伊似乎见到了阿诺忽然抬起脸,那张依旧漂亮的脸上因沾染了血污而显得诡谲妖异。   他听见了对方困惑的嘟喃声。   “……真糟糕,居然是酒渍樱桃可露丽。”   阿诺有些苦恼:一下子没忍住,把人弄得太糟糕了。   ——————   银白色的走廊里响着杂乱的脚步声,从实验室走出的亚伊勒·克拉克态度温和地回应着身旁经过的助理的问好,询问着是否有见到研究员的身影。   “阿诺研究员吗?我一个小时前有看见他进入了休息室,身后还跟着棕黑发的后勤人员……”   听到后半段话的亚伊勒表情顿了顿,笑容比上一瞬浅淡了些,“好的,谢谢你的告知。”说着向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脚步比之前快了几分。   走廊里回荡着他快速但不显慌乱的脚步声,亚伊勒停在了休息室的门口。   伸出手,敲响了门,轻声询问:“老师,你在里面吗?”   休息室内,听到声音的阿诺抬起头,脚下的费伊呼吸轻浅到几乎停止。   门口响起门把手扭动的声音,但阿诺锁了门,门外的人进不来。   休息室里异常的沉默让门后的亚伊勒察觉到异样,他的眉逐渐皱起,想到这个时候差不多是阿诺进食的点,停止了敲门。   或许那个小职员已经被吃掉了,亚伊勒漫不经心地想着。   但他最好是已经死了。   亚伊勒眨了眨眼,轻声询问着里面的阿诺是否需要帮助。   “老师,需要我帮忙吗……”他的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话音还未落,眼前的门便被打开了,露出阿诺干净漂亮的脸。   灰绿色的眼睛从亚伊勒周身轻飘飘地扫过,阿诺敞开了门,让人走了进来。   休息室内却并不是亚伊勒想象的那样满是血污,它依旧干净,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而那个跟着阿诺一同走进休息室的小职员躺在休息椅上,双眼闭阖,呼吸轻浅,仿佛睡着了般。   亚伊勒的目光落在费伊的身上,视线掠过对方裸露的皮肤,没有发生咬过的痕迹。   这很奇怪。   他的视线又移到了身后的阿诺身上,阿诺正拿着一条毛巾,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发尾,他身上冒着湿热的水汽,蒸得脸颊红润,眼尾泛着淡淡水意。   一副刚洗过澡的模样。   亚伊勒的目光顿了顿,他还未出声,阿诺便先开了口。   阿诺瞥过椅上毫无动静的费伊:“待会把他带走。”他皱着眉,神情带着点嫌弃。   “莫名其妙的家伙,话没说完就躺这睡着了……”阿诺擦了两下头发,擦着累了,便直接将毛巾抛到亚伊勒身上,理所当然地挑着眉眼,指使着人。   “过来,帮我擦头发。”   鼻间擦过阿诺身上洗漱用品的香味,一瞬间打乱了亚伊勒想要问所有的事情。骄矜又傲慢的研究员微微抬着脑袋,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似乎只要自己稍有拒绝的意思,便会像这段时间与自己冷战。   亚伊勒脑中闪过一些犹疑的问题,但很快全都消散不见。手里传来毛巾柔软毛绒的触感,他无奈地笑了笑,顺从地走上前。   “好的老师。”   亚伊勒轻轻为阿诺擦拭起头发,而阿诺的嘴还未停歇,他瞥了眼身后依旧昏睡着的费伊·德莱尼,“亚伊勒,喊人过来把费伊丢出去,让人看看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这么大动静都还没醒。”   擦拭着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亚伊勒低头注视着身前青年柔软漂亮的侧脸,声线轻柔地问:“现在吗?”   “就现在。”   阿诺话语简短。   亚伊勒轻笑了声,乖顺地得令:“好的,老师。”   他喊来了安保人员,在阿诺的视线下,让人把费伊·德莱尼带出了休息室,并在五分钟后,从亚伊勒的手机通讯中得到对方把费伊带到医院的消息。   亚伊勒望着阿诺,从命令被派出到现在,一刻也未移开。听着电话那头的回复,他简短地回复“收到”,而后挂断电话,脸上露出浅笑,温和地询问道:“老师,这样可以吗?”   阿诺盯着手机的目光终于移开,落在亚伊勒的脸上。   年轻的后辈温柔浅笑,完全看不出某些时刻变态的模样。   阿诺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视线在亚伊勒身上晃过一瞬,没有说话。   亚伊勒却忽然恍然地“哦”了声,脸上笑意渐深,伸手轻捻着阿诺的发尾,“头发干了,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老师,你饿了吗?”   ——————   当费伊从失血过多彻底昏死过去,到再次清醒发现自己出现在曾经伊万斯住过的医院里,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窗外的太阳刚刚升起,雾蒙蒙的天却像是夜晚般,连带着阳光也显得阴湿。   躺在病房的费伊坐起身,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地滞顿,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就像是从未受过伤,胸口也未被那漂亮青年啃食出一个大洞般。   仿佛昨天血腥迤逦的经历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唯有大脑还不曾散去的隐隐幻痛还能证明他所经历的一切。   病房里,棕黑发的病人低下头,裸露的后颈皮肤下浮现出叶脉状纹路。他摸着自己的手背,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灰色血管宛若植物纤细的经络,正缓缓地蔓延攀爬至全身。   感知着身体从未有过的嗜血欲望,费伊的大脑逐渐昏沉,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被感染了,变得和阿诺一样。   而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   “您好……”她的目光落在病人身上,原本轻快的脚步突然顿住,话语微顿。   “先生,您、你还好吗?”   ——————   另一边,踩着上班时间感到工位上的玩家望了眼同事的位置,没能从中看见对方的身影,不由感到困惑。   “费伊呢……”   玩家喃喃着,他还在等着同事口中的“混乱”呢,哪知今天同事不仅没来公司,手机也联系不上对方。   盯着没有回应的手机,玩家不由生出一个可怕的可能,难道……费伊计划半路失败被人弄死了?   同事出事的可能在脑中一闪而过,然而玩家却并未有丝毫伤心。毕竟比起费伊,玩家更在意的是——制造混乱的同事死了,那他老婆怎么办? !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老婆还得自己救。   玩家微叹,为同事费伊的死亡短暂地哀叹一瞬,随后立即打起精神制定计划,准备找机会混进地下实验室,救出他可爱的老婆阿诺!   ——不靠谱的NPC,还好他准备了第二个方案。 第94章   “先生, 你还好吗……”   病房里,费伊望向门口的护士,极力控制着嗜人的欲望,扭过头不去看对方。   他跌跌撞撞地从病房上翻身站起,向着敞开的门口走去。   “等等、先生……你这是要去哪……”   身后的护士高呼着安保人员,然而病人的力气极大,转瞬间便冲出了医院。   马路上,费伊站在车辆川流的十字路口,逐渐混沌的大脑在辨析着要去往的方向。   周围车辆朝着他愤怒鸣笛,脾气暴躁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冲着他破口大骂。   然而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不为所动,他就像是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神志不清的精神病患者,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有人实在看不过去,暴躁地想要从车里冲出来把他狠狠揍一顿时,他骤然抬起头,望向市中心高耸的大楼。   “ Aron……”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他喉间滚出,逐渐失去理智的费伊望着远去的新瑞金大楼,脸上想要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尖锐的刹车声此起彼伏, 车辆在他身边险之又险地停下,车主们愤怒地摇下车窗, 然而却在看到这明显精神有问题的病人被一辆大卡直直撞飞数米后毫无反应地站起身狂奔时, 都停住了骂喊。   眼前的柏油路上还残留着那人被拖行数米留下的血迹,却是诡异的绿色,这让周围的人不由升起这是否是在拍电影的可能。   然而却有眼尖的行人注意到,从地上爬起的男人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肤, 却在眨眼间被蠕动的绿色血肉包裹重生。   这让行人不禁想起了前段时间在网上快速流传却又在短时间内消失的医院视频,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与恐惧,立即开车带着家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前方,在这条通向市中心新瑞金大楼的路上,无数被逼停的车辆按响喇叭,混乱在蔓延。而造成这一切的人目标明确,不顾身旁呼啸而过的车辆,朝着新瑞金大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   这是一个更大的两层实验室,一楼是模拟成热带湿地的实验区与隔离区。早便被带到这里的实验体138攀在隔离区的墙壁上,警惕地打量着新环境。而二楼是观察区,透过强化玻璃,能将一楼的情况尽收眼底。   与其他研究人员一同进入的阿诺站在二楼观察区角落,身侧站着紧紧跟随着他的亚伊勒。   “老师……”年轻的后辈低垂下头,与研究员侧耳说着讨好的话,直到前方克罗斯比主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阿诺研究员——”   他望着角落里的研究员,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漂亮,倏忽喊出了他的名字。   “过来,站在我身边。”   发鬓微白的主管将人叫到了最前头,亚伊勒盯着前方的老东西看了两秒,跟在阿诺屁股后面一起站在最前面。   一旁是三五个与研究人员的气质截然不同的公司高管,其中一个助理举着正进行着现场直播的电脑,而观众是处于不同地方的公司高层。   “这是HR-生物进化实验项目组前任负责人阿诺,138的研究都是他一手主导,对138的习性与生理特征了如指掌。”   主管向众人介绍起阿诺,但所有人都对阿诺并不陌生。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性高管不耐烦地打断克罗斯比的发言,脸上写着不悦:“行了,克罗斯比,上次自然受孕失败了,我看这次也是浪费时间和资源,要开始就赶紧开始吧,失败正好重新回到之前的研究方向。”   主管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面上不变,保持着微笑,“先生,这是公司经过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策。”   对方一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克罗斯比最多对着这群傻冒提醒一句话,便将注意移至隔离区还毫无知觉的实验体上。   “各位,经过对138的生殖系统进行深度解剖和基因测序,我们发现,实验体138具有自我受精的能力。所以这次的实验方案是通过通过环境模拟和信息素干扰,营造出最适宜138进行自我受精的条件……”   隔着强化玻璃,阿诺看到隔离区内的实验体138似乎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幽绿色的眼睛冷不丁地变换成竖形,仰头望了过去。   ……   豁,真酷,怎么他就没有能随意切换的竖瞳呢?   ——————   新瑞金大楼七楼,处于公厕所尽头最后一个坑位的玩家正在检查装备。   花了主角账户上所有金钱买到的枪械和弹药,还有两个手榴弹,一个烟雾弹……等等装备仅仅填满了半个背包,让玩家深感火力不足的焦虑。   “这主角怎么就这么穷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穷的主角,老婆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玩家嘟喃着自语,将背包整理好后背上,来到公厕镜前洗了把手。   镜子里倒映着此刻主角的模样,玩家欣赏着自己的样貌,发出感叹。   “真帅,不愧是我。”   “嘿嘿嘿老婆爱我……”   听着玩家痴汉妄想话语的克里斯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忽略了,虽然心中依旧愤恨地想要把觊觎妻子的家伙弄死。   他在心里默点着玩家准备的那些装备,实在看不上玩家拙劣的射击水准和战斗素质,计划着找个时间把玩家吓到掉线,自己占领身体把妻子救出来。   而与此同时,已经赶到新瑞金大楼门口的费伊·德莱尼停下脚步,他望着眼前高大的建筑,身上的病号服让周围人侧目。   前台的蜜妮安女士认出了费伊,正像以前那样扬起笑问好,“早上好,费伊·德莱尼……”   愈来愈近的警笛打断了她的声音,前台女士表情诧异,而门口的费伊·德莱尼已经走入了大楼。   下车的警察们举起枪械,他们接到了大量群众的报警,也见识到了这一路上发生的车祸和灾难,这使得他们对身着病服的男人抱有极大的警惕。   “停下!否则我们将进行射击!”   警察高声喊着,在多次警告对方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后,毫不犹豫地朝着男人射出了子弹。   子弹划过半空,眼前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震惊。远处怪人的伤口处迸溅出如植物汁液般的绿色血液,而他却像是毫无知觉般依旧站在原地。   细微的疼痛使费伊混浊的大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他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嘴唇微微翕动。   离得较近的蜜妮安听见了他喊的名字。   “ Aron……”   阿诺……阿诺研究员?   蜜妮安脑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她看来,公司上层报社小职员的费伊·德莱尼与下层实验室的高层研究员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但看着对方身上流出的绿色血液,意识到出问题的蜜妮安找机会悄悄离开了前台。   而就在她离开前台的下一刻,大厅便爆发了血腥的屠杀。受到攻击的费伊·德莱尼从伤口处生长出如植物根茎般的纤细肉芽,在杀死其中一名警察后,如绿苔般蔓延了整座大厅。   “咚——!!!”   电梯猛地一震,让乘坐的玩家浑然一惊,隐约听到了混乱的尖叫声。   但当玩家屏息凝神地仔细倾听时,又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电梯恢复了正常,在身份卡的感应下继续往下降。   “…… 1楼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玩家喃喃着,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感受着枪身带来的冰冷触感,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他想:自己操作再怎么下饭,也不可能开门就死吧。   ——————   实验室里,焦躁不安的实验体甩动着骨尾,躬起上半身试图警告玻璃外的人群。   然而隔离区外的人们没有一个在意他的威胁。   经过多次加固的强化玻璃在顶光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的光,周围是时刻保持警惕的安保人员。   处于二楼观察区的公司高管低声说笑着,时不时朝下方的实验体瞥去冰冷淡漠的视线。而一旁操控台旁的研究人员表情习以为常,有条不絮地进行着准备工作。   隔离区与实验区之间的通道大门正缓缓开启, 138警惕地观察着动静,感受到门外潮湿闷热的空气,模拟成热带湿地的实验区十分适合他。   克罗斯比主管冷静地望着隔离区的实验体,并未过多关注迟迟不动的138 ,他微微偏转过头,从一众研究人员中看到格外显眼的研究员。   对方神情冷淡,正低垂着眼为自己戴上手套,身旁年轻的助理为他递去口罩,两人离得稍微有些近,周身有其他人融入不进去的气氛。   阿诺接过亚伊勒递来的口罩,苍白的手指勾着松紧带挂在耳后,口罩卡在鼻梁上遮掩了冷淡的表情,只露出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   他微侧开脸,避开凑过来说话的亚伊勒,抬眸对上克罗斯比主管的眼睛。   离得较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却让阿诺不由记起主管昨天忽然叫住自己,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阿诺,138只对你表现得信赖。”】   阿诺皱起眉,满心烦躁。   信赖……   充满欲求的信赖吗?   阿诺的视线掠过克罗斯比,落在大屏幕里投放的监控画面上,实验体此刻的动静清晰地映在眼中。   而在研究员的眼里,这不过是个残忍狂暴的怪物,一件失败的实验体,不完美的残次品。   “老师,你还好吗?”   身侧的亚伊勒投来担忧的视线,他以为阿诺饿了,低声安抚着:“这个实验也不需要一直盯着,待会我找个借口带您出去歇会……”   “……”   被打断思绪的阿诺忿忿地瞪了眼对方,重新酝酿人设情绪,沉浸式怒骂——   这个也是,讨厌的,拿捏了他弱点的,抢走他项目的傻逼。   早晚有天弄死他。 第95章   实验区的门在138身后缓缓关闭,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热带湿地特有的腐殖质气息。而研究人员也在他进入的那一刻,按下了释放信息素的按钮。   138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嗅到了特殊的气味,这让他立马想到了昨天莫名的燥热, 以及进入他地盘的入侵者。   他瞬间暴怒,紧紧地盯着进来时的方向,然而这一次却并未出现其他生物,偌大的实验区只有他一人。   骨尾在泥泞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138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信息素的影响开始显现,身体逐渐发热, 幽绿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的反应比上一次要温和。”观察区里, 一位研究人员低声说道。   阿诺瞥了一眼,冷静地观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源源不断的信息素刺激着138的身体,他渴求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然而随着环境模拟设备的运转,细密的水雾从隐藏喷头喷出,潮湿的空气与浓郁的信息素严重干扰着他的感观。   138无法从空气中捕抓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于是他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从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138的情绪要失控了。”亚伊勒轻飘飘地掠过在实验区到处乱转的实验体,视线回到阿诺身上, 低声道。   阿诺皱起眉, 确实,138根本无法自我疏解, 实验失败了。   他望向不远处说笑着的高管,想要终止实验,却忽然再次对上克罗斯比的眼睛。   对方似乎一直在望着他,视线定定地落在他身上,从他的表情分析出什么,嘴唇微动。   “ Aron……”   阿诺皱起眉,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是要做什么。   而下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克罗斯比主管在喊阿诺的名字。   “阿诺研究员——”   阿诺对上主管的视线,他缓缓地勾起唇,露出一个儒雅温和的笑容。   “阿诺,你看实验该怎么继续进行下去?”   阿诺冷着脸,没有丝毫迂回:“实验失败了。”   “ 138无法自我调节因信息素产生的过激反应,继续下去不仅没有意义,还可能对实验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而对方面色也丝毫未变,“是嘛……我倒是觉得还有些希望。”   他浅浅笑着,忽然叫出了阿诺曾短暂有过的实验体编号,眼神漠然。   “实验体276,我要你进入实验区。”   阿诺瞳孔骤缩,脸上的冷静瞬间被惊愕取代,然而未等他怒色,身侧的亚伊勒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克罗斯比!你疯了吗?!”他又惊又怒,面色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阴沉得可怕。   整个观察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上,亚伊勒一个人的怒声便显得格外响亮。   然而克罗斯比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是主管,我有权决定实验的走向——阿诺研究员,你觉得呢?”他看向阿诺。   一旁的研究人员有些无措地望着他,而站在克罗斯比身边的几名高管眼神怜悯,却又带着几分趣味。   ——————   “滴……”   电梯停在了-8楼。   玩家握紧了手里的背包带,电梯门缓缓打开,银白色的实验室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到了到了……可恶玩个游戏居然能这么紧张……”   玩家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肉,双腿总算是停止了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冲了出去。   ——————   新瑞金大楼前厅,已经是一片血色的一楼遍布尸体,而在尸体之下,是覆盖了整个地面,如苔藓般的纤细肉芽。   费伊·德莱尼找到了正试图乘坐电梯前往地下实验室的蜜妮安。   从血肉中伸出的肉芽挡住了即将合拢的电梯门,在前台女士惊恐的目光下,她对上了眼前怪物混浊的双眼。   “费伊……”她惊颤地喊着费伊的名字,却在下一刻被贯穿了胸膛。   手中正显示通话的手机落在了地上,很快被蔓延至电梯内的肉芽覆盖遮挡。费伊·德莱尼走入了电梯,电梯门逐渐关闭,在身份卡的感应下缓缓向下降。   而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前厅里第一个被他杀死的警察骤然睁开了双眼,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大楼外走去。   其他死去的人也陆陆续续“活”了过来,各自顺着活人的方向寻求。   ——————   “嘟、嘟……”   电话挂断的上一秒,手机里传出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接到通话的安保人员神色一凛,意识到前厅出现了危险,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正乘坐着电梯来到实验室,便立即按响了警报,通知其他楼层的同事。   而与此同时,从电梯里冲出来的玩家迎面撞上满屏的枪械,立马僵住了身体,下意识举起双手,脚步在缓缓后退。   “那、那个……这其实是个误会……”玩家悻悻地笑着,想要解释一下,毕竟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呢。   然而已经接到警报的安保人员面无表情,此刻不管从电梯里出来的人是谁,都会一并当作袭击者处理。   没有任何的指令,无数发子弹便冲着电梯门口的男人射去,   玩家只觉得心口一痛,接着全身上下都传来剧痛,下一瞬便水灵灵地被踢下线了。   “哇靠!我还没开始发力呢!!”   而在玩家被踢下线的那一瞬间,克里斯拿回了自己身体的使用权,剧痛在刹那间袭来。   但他并未就此死去,被那支药剂改造的身体正修复着他的身体,大脑清晰地感知到身体重伤濒临死亡到快速恢复的全过程。   这样的过程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当安保人员停止射击时,迎面便是中枪无数依旧毫发无损的克里斯的反击。   “噗呲”一声,胸前便被闪现在身前的男人贯穿了身体,鲜血顺着匕首的刃身汩汩流出,克里斯的动作极快,几乎无法看清他的身影。   当他们再次举起枪械试图瞄准射击时,克里斯已经穿过了他们,在走廊拐角处消失了身影。   “人呢?”   一名安保人员警惕地巡视着周围,手指抵在扳机。   大部分人员前去追踪克里斯的去向,留下两三人留在了原地联系其他部门人员。忽然,就在留下的人发出通讯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另一座电梯正在显示着运行,并缓缓停在了他们这层。   “还有袭击者吗……”   三名安保人员立即举起了武器,对准电梯。   “滴。”   电梯停了下来。   似乎感受到了比刚才还要危险的气息,有人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下一瞬,从电梯里伸出的肉芽同时穿透了他们的身体,所有人连一声惨叫也未来得及喊出。   从电梯里走出的费伊·德莱尼衣衫破损,模样已不似正常人的模样。他望着无人的走廊,脚下的肉芽苔藓在快速蔓延。   他听见了远处安保人员追击克里斯的动静,微微一顿,顺着方向走了过去。   走廊两侧的实验室大门被肉芽苔藓分泌出的绿色汁液腐蚀,蔓延进入其中的它们感染了被关押其中的实验体。尖锐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很快便有实验体冲出了囚笼。   而另一边,被安保人员追击的克里斯率先找到通往地下26楼的电梯。背包在慌乱中丢失,他在杀死一名安保人员后夺走了对方的枪械,见到电梯后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进入电梯内,终于有了短暂休息的空间。   克里斯大口喘着粗气,不断受伤又快速修复的身体传来剧烈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重锤狠狠砸击,令他几乎站立不稳。   但想着自己的妻子,克里斯咬牙直起身,又充满了动力。   电梯在很快到了地下26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然而令他诧异的是,门外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克里斯浑身紧绷,他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电梯,负26层寂静无声,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   实验室里,“砰”得一声枪响,试图带着研究员离开的亚伊勒·克拉克中枪倒地。   作用于实验体的特质麻醉子弹药效强烈,迅速在亚伊勒的体内扩散。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唯一反抗的人员失去了行动能力,克罗斯比便不再关注对方,而是望向一脸紧绷的研究员。   研究员很漂亮,面上是无比生动的愤怒,比平日里满脸冷漠的他看起来更让人心悸。   克罗斯比很平静,他拿出了操控对方脖颈处抑制项圈的操控器,问道:“Arno,你选择自己进去,还是受点伤之后再进去。”   阿诺的指节在实验服下捏得发白,他背脊直挺,克罗斯比的目光下转身走到了一楼。   实验区的气密门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潮湿的热浪卷着信息素扑面而来。   实验区里,陷入狂躁的138倏忽停下了动作,他的骨尾停止甩动,潮湿混浊的空气里在那一刻似乎混入了一丝熟悉的香甜气息,让他混乱的大脑稍稍清明了一瞬。   138听到了入门处的动静,大门在缓缓开启,而那股香气也越发秾郁,鼻翼忍不住微微翕动,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幽绿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   “呜……”   他的配偶……   二楼的观察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进入实验区的研究员身上,无人关注蜷缩在角落里毫无动静的亚伊勒·克拉克。   模糊的意识中,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支实验药剂。   那是他曾在138掳走阿诺后,进入药剂存储区拿取肾上腺素时带走的实验药剂。而在进入这间实验室前,他鬼使神差地带上它,并在此刻,缓慢地、坚定地、颤抖着手注射入了体内。 第96章   实验区, 138转向阿诺的姿势像是被磁石吸引的指南针,喉咙里滚动的咕噜声变成了幼兽般的呜咽。   空气中弥散着浓度极强的信息素,阿诺警惕地望着尾巴摇到飞起的实验体,身体在向后缓缓移动。   头顶隐藏的喷头在不断地喷洒着细密的水雾,很快将阿诺身上的实验服淋湿,勾勒出里面极为贴身的内衬与腰身,背脊贴在冰冷的气密门上,湿透的布料让触感变得格外清晰。   从被感染后便变得冰冷的身体,在空气中信息素的影响下逐渐滚烫。   四肢修长的实验体无声地离开了之前的位置,他的骨尾在微微摇晃, 如同逗猫棒般试图吸引阿诺的注意, 让对方忽略彼此缩短的距离。   实验区的湿度越来越高,眼前的水雾如同细雨,模糊了视线。   阿诺对上了那双幽绿色的竖瞳,对方紧紧地注视着他,闷湿炽热的空气与浓度极高的信息素令他大脑恍惚。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数日前的通风管道内,骨白嶙峋的尾巴缠绕着他的腰肢,身前人幽绿的瞳孔中泛着野兽般的兴奋与欲望——   “……”   衣物与地面的枯叶发出窸窣的声响, 一阵昏天地转后,那双幽绿色的竖瞳近在眼前。   阿诺对上了实验体的眼睛, 骨尾在无声无息中攀上了他的小腿, 他在那双竖瞳中看到了熟悉的兴奋与炙热。   ——————   二楼观察区,他们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楼下实验区的动静,而站在强化玻璃旁警戒的安保队长却似乎收到了什么坏消息,快步向着克罗斯比主管走去。   “克罗斯比主管……”   安保队长表情紧绷,迅速地说出了自己刚才得到的消息,镇定的语气中带着些细微的焦虑。   “一股不知从哪来的香味正顺着通风管道蔓延,已经有好几个巡逻小队失去了联系。”   这样的情况以前从未有过,他怀疑是哪个实验体异变出了新的诡异能力,杀死了那几支巡逻小队。   甚至他怀疑,负26层大部分区域都已中招,只剩下少部分通风管道不互通的特殊实验室,就比如他们所在的这间实验室。   还在望着实验区那道身影的克罗斯比主管立马转过身,“什么?”   他皱紧眉,语速极快地质问道:“你刚刚说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旁细声窃语的高管也安静了下来,纷纷望向安保队长。   安保队长深吸一口气,将情况完整快速地复述了一遍。   “我尝试联系负26层的其他安保据点,但线路那头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保队长的身上,无人发现,角落里毫无动静的亚伊勒·克拉克忽然动了一下。   ——————   负26层走廊里,从电梯走出的克里斯在谨慎地走出数米后拐过一个转角,终于见到了一个身影。   对方独自站在走廊之间,头顶冷白的灯光正巧打在身上,显得无比突兀。   在这样许久不见一人,寂静冷清的环境里,遇到一个背对着人的身影,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克里斯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握紧手中的枪,正准备朝对方射击,却见对方忽然动了起来。   那道身影转过身,露出了一张干净陌生的脸。   男性,看服饰应该是一名研究人员。   他紧闭着眼,衣着与面部没有任何污浊与破损,然而克里斯却毛骨悚然,强烈的直觉让他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准确地击中了对方的头颅。血液溅出,那道身形却未有丝毫晃动。   但这发子弹却像是打中了对方的开关,研究人员猛然睁开眼和口,从中快速长出三条粗长的藤蔓,纠缠盘旋,顷刻间便窜上了头顶的天花板,化作一颗巨大的藤木。   “——!!”   克里斯后撤的步伐在金属地面上擦出刺耳声响,他又惊又险地避开朝他袭来的藤蔓,粗长的藤蔓末端在袭击落空后开出了一朵狰狞的食人花。   余光瞥见藤蔓根部嵌着半张人脸,那方才还是正常模样的研究人员已经化作了这株诡异植物的养分,成为了它的根部。   很明显的弱点,而这对于身体全方面强化的克里斯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处。   但当他杀死这株“植物”,迈过它来到另一片区域时,数不清的“根部”如同森林里的树木,从他们身体长出的藤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猩红肉色的食人花如同点缀般在其中微微摇晃。   ……   另一边,后脚乘坐着电梯来到地下26层的费伊·德莱尼看着克里斯杀死的“植物”,在转角处迈向了另一个方向。   ——————   湿热的空气里,灵活的骨尾从裤腿中钻入,纠缠在小腿处。   阿诺感受到贴在了腰腹的手掌,隔着湿透的布料传来炽热的温度,令他忍不住颤栗。   138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他的身体,非人般的冷色面庞不断靠近,几乎要贴进他的眼睛里,阿诺只能直视他的面部。   呼出的气体与对方炙热的呼吸纠缠着,让人生出暧昧的气氛。   阿诺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唇上,混沌的大脑极力生出一丝清醒,在138落下之前抬起手挡住了对方的脸。   阿诺清晰地看见138眼中浮现出不解与困惑的情绪,手心上的唇轻轻蹭动,传来细微瘙痒,还能感受到了对方嘴唇开阖间伸出的湿热的舌。   “ Hu……”   138的喉间发出低低的气声,似乎有些委屈,轻轻舔舐着他的掌心。   唇角蹭动着阿诺的手掌,将他柔软的掌心舔得湿漉漉,并试图顺着指缝深入去舔他紧闭的唇瓣。   大脑逐渐迷茫,信息素瓦解着阿诺的清醒,直到138的犬齿轻轻咬上了他的虎口——带有细密倒刺的舌面舔过研究员逐渐松软的手指,覆上那口柔软甜蜜的唇,再舔入那湿热的口腔,与他湿滑的舌头交缠。   舌尖划过阿诺敏感的上颚,阵阵快感从纠缠的舌头传入大脑,如同烟花炸开般的爽感让他的理智彻底走失,而伴随着欲望的升腾,强烈的饥饿也如潮水般涌来。   阿诺咬住了138的舌头,饥饿使他越发用力,几乎要将其咬断。   138感到了细微不对劲,在舌头被身下配偶咬断前抽离了对方的口腔,舌面中央的齿痕缓缓渗出血迹,顺着138的嘴角滴落。   而他的配偶凑了上来,第一次主动亲吻他的唇。   138本来就没多聪明,刚生出一丝诧异的脑子在阿诺舌尖舔过唇角的那一刻便失去了剩余的智商,没有脑子的他幸福到大脑晕眩。   然后便又被咬了一口,这次的咬痕留在了他的唇角。   不过没关系, 138的皮肤很硬,除了他柔软的舌头,阿诺几乎都咬不穿他的皮肤,他顺着138的嘴啃到下巴,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口水与暧昧的痕迹。   138兴奋到了极致,他的力量很大,指甲也很尖锐,需要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才能不伤他柔弱的配偶。   然而当他覆上配偶的身体,实验区的墙体轰然倒塌,破碎的墙体碎片四散飞溅,显露出外面混乱的场景。   “——!!”   138的骨尾瞬间收紧,竖瞳骤缩,将阿诺牢牢护在怀中。   ——————   数十分钟前,在安保队长说出通讯频道里失去联络的消息后的一分钟里,门外忽然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彻底异变成巨型食人花异体的埃里克·伊万斯遵循着本能找到了这里,如藤蔓般的长舌穿透了坚固的金属门,直直地插入了门口倒霉的安保人员。   而反映过来的其他人根本不是埃里克的对手,在实验室这样到处是仪器的环境下,无人可逃。   馥郁的腐香扩散了整个观察区,肉眼看不清的孢子被他们吸入人体,即使在刚才的攻击中侥幸捡回一条命,也很快失去意识,化作植物的养分。   藤蔓逐渐覆盖地板,缓缓爬上角落里亚伊勒·克拉克冰冷的身体。   “簌簌……”   早已没了呼吸的亚伊勒·克拉克猛然睁开眼,棕黑色的圆瞳骤缩,变为了蛇类般的竖瞳。   他转动着眼球,不远处站在玻璃旁的身影映在模糊的视网膜下,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气息。   只靠着混乱本能行动的他想要杀死那朵臭花,却在移动前忽然停下了动作。   门外的走廊传来陌生的脚步声,又是一个异变体。   他闭上了眼,将自己的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心脏几乎停止,任由肆意生长的藤蔓覆盖过他的身体,耐心地等待着冲进室内的异变体与食人花打斗。   费伊·德莱尼比克里斯找到实验室的速度要快上几分,大门已被埃里克破坏,当他顺着破损的入口进入时,被孢子操控着的克罗斯比主管正输入着密码,想要打开了实验区的大门。   两个异变体打了起来——   他们的破坏力极大,但二次感染变异的费伊·德莱尼打不过深度异变的埃里克。   费伊·德莱尼被丢下了一楼实验区,巨大的冲击力破坏了实验区的墙体,浓郁的信息素瞬间弥散到整个实验室。   隐匿的亚伊勒·克拉克嗅到了夹杂在信息素中的香气,记忆中的香甜气息让他睁开了眼,目光射向实验区里纠缠的身影。   环境操控台在他们打斗过程中损坏,实验区里原本细密的雨雾变成了大雨。   138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阿诺,他的骨尾高高翘起,喉间发出威胁警告的低吼,浑身紧绷地看着外面的入侵者——   混杂在破损墙体中的费伊·德莱尼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埃里克·伊万斯的身影从二楼观察区上显露,巨大的肉花无声巡视着周围,面部直直对上了楼下138怀中的人。   “ Aron……”   费伊低喃着,一刻不停的脚步终于停止,眼睛紧紧地注视着138怀中露出来的一点发丝。   他终于找到了。   费伊迈出了第一步,但他没法在接着走下去,从上方射来的长舌穿透了他的心脏,将他甩至了一边。   “咚”的一声,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埃里克·伊万斯自由落体,踩碎了银白色的地板。   花朵般的肉瓣微微晃动,似乎在辨别着面前的身影。措不及防地,长舌向着138袭去。   138快速避开,但怀里的人却彻底显露了出来。   阿诺咬着实验体的喉结,喉间发着粘腻的嗓音,湿漉漉的发丝粘在他的脸侧,美丽又可怜。   食人花从口器中伸出的长舌微微颤抖,舌上遍布的感知器官捕捉到了求偶与□□的气息。   “——”   撕裂的吼声在实验室响起,埃里克向着138发起猛烈的进攻,而一分钟前被他穿透心脏的费伊也修复好了伤势,加入到这场混战中。   这场争斗并不激烈,为了不伤到138怀里的阿诺,他们都收着力道。   直到一次变故,138的右臂被斩断——   阿诺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地上,茫然地坐起身,脸颊上沾染了些灰尘。   隐匿许久的“黄雀”终于抓住了机会,亚伊勒如同一道灰影窜过,将阿诺紧紧地抱住,偷走了实验体牢牢保护的珍宝。   他的速度很快,那支药剂并没有给他带来强大的力量,却给他带来了极致的速度。   一晃眼,争夺的配偶消失在原地,转头看去,可耻的小偷带着阿诺迅速逃出了实验室,三个异变体都发出愤怒的咆哮。   长舌与肉芽直直射去,分别穿入亚伊勒的胸膛和小腿,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伤势使他还没彻底混乱的意识稍稍清明。   亚伊勒低下头,已经变为竖瞳的眼睛里倒映着阿诺的模样,失去理智的前辈仰着头,苍白的脸上沾染着污浊与灰土,试图张嘴咬上他的脖子。   肩颈间传来撕咬的疼痛,亚伊勒闷哼一声,咬咬牙,并未阻止,在抵不过身后拉扯感的瞬间,将怀里的阿诺抛了出去。   实验室里,打斗声中夹杂着恼怒痛苦的嘶吼。   而门外,阿诺再次落在了地上。他骨碌骨碌滚出来好远一段距离,等他撑起身坐起来时,腮颊鼓囊囊,品味着终于吃到嘴的香橙挞。   嗯……和想象中的一样好吃。   阿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宽大的白色实验服外褂遮拢着他的身体,行动间隐约能看见衣袍下残有撕扯痕迹的内衬。   他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步伐跌跌撞撞,直到撞进追寻而来的丈夫的怀里。   “阿诺——宝宝!”   艰难穿过那片“森林”的克里斯,在转过走廊尽头的拐角,超级幸运地遇见了他的妻子。   可爱的阿诺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如同上天注定的缘分与祝福——克里斯的双手伸过阿诺的腋下,将妻子高高举起,一把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紧紧地拥抱着自己失踪的妻子,就像是拥抱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抱歉,我来晚了……”   克里斯落下激动与庆幸的眼泪,他望着阿诺脏兮兮的脸蛋,心疼的情绪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宝宝,这段时间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指腹擦过阿诺脸上的脏污,冰冷苍白的体温令他疼惜不已。   阿诺不明白眼前紧紧抱住他的家伙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他认出眼前是他丈夫,但饥饿让阿诺盯着克里斯的脸流口水。   阿诺认为,眼前普通人的丈夫应该不会比浑身硬如钢铁的138还要难啃。   于是,他张嘴咬上了克里斯的虎口。   克里斯的惊呼声出现在耳侧,这让阿诺不由稍稍放心,用力咬了下去。   然而还未使劲,阿诺的脸便被克里斯轻柔又不容置疑地抬了起来,耳边响起他慌乱心疼的惊呼:“宝宝!你的嘴角怎么在流血?!嘴巴上有伤吗?还是舌头不小心咬到了……”   进食被强制中断的阿诺翻了个白眼。   笨蛋,那是香橙挞的血。   嘴巴被强硬地伸出了两根手指,粗大的指节抵在下唇,流下抑制不住的津液。   “宝宝,你在实验室里是不是被强制吃了些什么坏东西,他们有没有给你做什么邪恶的实验……”克里斯一边担忧地絮叨,一边仔细地检查着阿诺的口腔,他的手指轻柔地夹着妻子滑腻乱动的舌头,拇指在敏感的上颚一寸寸摸索。   他认真地巡察着阿诺口中可能存在的伤势,忽略了妻子因信息素格外敏感,被他动作玩弄到发软的身体。   纤细的睫毛轻颤着,被实验区雨水淋得湿漉的头发粘在脸侧与唇角,不受控制的口水流在下巴与男人宽大的手掌。   克里斯的动作很迅速,他确实在担忧着阿诺可能存在的伤势,然而当他抽出手指,才注意到妻子蒙着水雾的漂亮眼睛。   克里斯的脸颊瞬间红的滴血,嘴唇翕动,“对、对不起宝宝……”他慌乱地低下头,却瞥见了阿诺裸露皮肤下撕咬的痕迹——即使极力克制,138也依旧忍不住在配偶的身上留下较重些的咬痕。   克里斯呆呆愣了一下,面色从羞涩到僵硬,再到自然,这之间的变化只有短短一瞬。   “别怕阿诺,我带你回家……”他的手臂揽过阿诺的双腿,安抚的笑容依旧和煦阳光,只有手掌触及到妻子不自然滚烫的肌肤时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克里斯不敢去想妻子在这段失踪时间里的遭遇,那必然是无比残忍与恐怖,他的妻子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折磨与痛苦。   克里斯极力忽略从相遇之后阿诺种种不正常的表现,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抓着妻子挣扎的双手极力安抚着:   “宝宝,你先不要乱动,我带你离开这里……”   冷静,克里斯你要冷静……   阿诺没有事的,他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克里斯、克里斯……饿,好饿……”   阿诺张嘴试图咬上男人的脸颊,朦胧失序的眼睛也不似以往明亮,喉间带着模糊的呼喊。   克里斯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他摸了摸阿诺苍白的脸颊,低声安抚着:“乖,等我带你离开这,再坚持一会儿……”   “我会带你离开的……”坚定的尾音忽得颤抖,克里斯嗓音哽咽,平日里如含着蜜般的琥珀色眼眸中积蓄着痛苦的眼泪。   没事,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冷静……他得冷静下来,妻子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身体里那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醒来,他必须尽快把阿诺从这里带出去。   克里斯从一旁实验室里找来了一个口枷,不远处是寻声而来的实验体,他迅速地为阿诺戴上,然后捂住妻子的耳朵,朝着实验体开枪射击。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实验体的脑袋,克里斯牢牢地抱紧阿诺,臂弯卡在阿诺臀部与大腿的部位。   金属的口枷在脖颈处蹭着,稍微有些瘙痒,克里斯呼吸急促,穿过来时的走廊,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倏忽停了下来。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入克里斯的耳中,他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下一刻,面前,身后,天花板,以及右侧后方,四名不同身形的异变体出现在了视野里—— 第97章   早上, 一觉睡到天亮的玩家甜美地醒了过去。   他梦到了可爱的老婆穿着漂亮睡裙,水灵灵地赏了他两下巴掌,美得他睁开眼后还在傻笑。   ——缓了一晚上的玩家感觉自己又行了!   他精神抖擞地跳起来洗漱, 并细致地给自己捏了个发型,准备以帅气的面貌与老婆见面,   玩家登录了《异变》。   然后迎面迎来一段漫长的游戏cg。   昨晚将玩家踢出游戏的一幕赫然出现在面前,而这段玩家认为必死的局面,自动接管的主角却开始了他超人般的操作——自我恢复伤势,完美战斗技巧,以及超强身体素质。   看得玩家是目瞪口呆, 不由喃喃自语:“我靠, 这还是人吗……”   一直到主角打入实验室,凭着超强自愈闯过了“森林”,玩家才缓缓回过神。   “不是……这么强的主角,还要玩家干什么?!”   “不公平!一定是HR策划偷偷给主角开后门!!”玩家不甘地忿忿大喊,才不是因为主角这样的操作是玩家这辈子都打不出来的超燃剪辑。   不过玩家也只是嘴上嚷嚷,他是个技术废,但也能在操控主角的时候感受到不同于上一个游戏主角身体的强大。   克里斯很强,正如这段游戏cg中展现出来的实力一样——身临其境的游戏cg给玩家带来了别样的快乐。   没错,主角确实很强,但主角不就是玩家嘛,所以这说明什么,说明玩家很强啊!   玩家喜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身姿,直到看到老婆撞入了自己的怀里。   “!!!老婆!!!”   玩家睁大了眼睛,幸福又嫉妒地看着主角抱紧了他的老婆。   “呜呜呜可恶的克里斯,不准碰我老婆……”   这个时候的玩家又觉得主角不是自己了,他感觉有种微妙的绿帽感, 又莫名有种淡淡刺激。   玩家惊醒,连连甩头。   他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呢?不不不,他绝对不可能共情论坛里那个邪恶的绿帽八爪鱼!   他就知道,该死的八爪鱼想让所有人都沾染上他可怕的xp。   玩家咬牙,决定出游后在论坛狠狠怒码千字檄文,痛斥八爪鱼的邪恶。   游戏cg还在继续,只是很快玩家也发现了老婆的异常。   饥饿,噬肉,失去理智,这一看就很熟悉啊。   不过玩家接受良好:“没关系的宝宝,就算你变成香喷喷、爱撒娇、黏人又可爱、穿着吊带睡裙的妻子也是可以的……”   玩家连吃带拿,一顿无脑美好幻想。   不过玩家转头一想,他老婆不就是这样吗?   简直把他爽得头皮发麻。   玩家沉溺于老婆的美貌,完全忽略了主角与boss之间的打斗,所以当boss与主角同时倒地时,玩家才惊奇地发现,主角怎么死了?   玩家困惑,直到看到被主角保护在怀里毫发无损的老婆站起来——   阿诺一把推开身上压着克里斯,男人的血液流了他满脸,他舔了舔,是蜂蜜松饼的味道。   只剩下微弱呼吸的克里斯瘫软在地,他艰难地睁着被鲜血染红的眼睛,目不转睛,充满了悲伤。   克里斯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他就快要死了。   但是……   他的阿诺该怎么办?他弱小又可怜的妻子该怎么逃出这危险的实验室?   阿诺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走去,眼中的妻子身影逐渐变小,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点。   克里斯忍不住担忧,阿诺怎么就这么走了?他应该把地上的枪捡起来……算了,枪太危险了,容易伤到自己。   要是他还能动就好了,让他将妻子完好地送出去,那么即使下地狱他也愿意。   而在克里斯的一旁,异变体的尸体七零八碎,只有138也还剩下一口气——实验体的右臂以及骨尾被斩断,胸腹破了个大洞,却还在挣扎地向着远去的阿诺靠近。   “呜……”喉间发出似哭泣般的呜咽声,他难过地望着配偶离去的身影,忍不住落下眼泪。   他不想死去,他还想再被配偶摸着脑袋,喊着“ 138”这个名字,就算被重新关回那间惨白的屋子里,接受各种各样的实验。   但阿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安静的走廊里满是血污,只有实验体被抛弃的哭泣声。   玩家眼前代表着主角的视线彻底暗了下去,“结束了?”   “但我菜单嘞?菜单怎么没了?动也动不了?”   玩家以为cg结束了,准备重开一把,然而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正当他以为官方又出现和上次恐游类似的特殊情况时,视野缓缓亮起,再度出现阿诺的脸——   克里斯从喉间发出沙哑的声音,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妻子。   “阿诺……?”   此刻是白日,刺眼的光线穿透窗户,让病床上男人的双眼感到刺痛。   克里斯不敢闭上眼,他怕眼前的妻子是一场梦境,自己还躺在那冰冷的实验室走廊里,缓慢地等待着生命流逝。   然而阿诺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眼中充满惊喜:“太好了克里斯,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真是太让我担心了,下次我们不要去在那片丛林玩了,好不容易请了几天假结果遇到这样的事情……”   妻子絮絮叨叨,比往日的话多了许多。   在阿诺的话语中,克里斯的意识逐渐清晰,有些难以置信。   他猛然坐起身,抬手抚上阿诺的脸,是和以往一样温热柔软的触感。   “阿诺……你没事……”   脸颊被男人双手紧紧捧着的阿诺翻了个白眼,挥手打开丈夫的手。   “废话,我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   他伸出食指抵着男人想要靠近的胸膛,对于丈夫周末郊游一脚滑进湖里的倒霉遭遇忿忿不平。   “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在起雾的时候跑远,我的假期也不会泡汤!可恶!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么久——我还以为我这么年轻就要二婚了!”   像是听到了极为危险的词汇,克里斯瞬间抛开了脑中那些混乱的记忆,慌乱地握住妻子抵在胸口的手指:“不!亲爱的……宝宝、宝宝,你不能抛下我的,我还没有死掉,你不能和其他人结婚……”   他憋红了脸,眼泪汪汪地控诉:“我还活着,你不能再结婚了,这是犯法的……”   阿诺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指,凶巴巴地瞪他:“怎么?你要报警把我抓起来吗?”   克里斯委屈地望着他的妻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住阿诺的衣摆。   “不……我不会报警的,但是宝宝,别和其他人结婚,他们都是些坏男人……”   试探着妻子的态度,男人一点点靠近,与妻子说着自己的长处与优点。   “……宝宝,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今天就可以出院,我还很年轻!很强壮!没人比我最会照顾你了……”   玩家眼前的画面渐渐从第一视角脱离,化作逐渐拉远的第三视角,从病房门缝中窥视着屋内丈夫对妻子撒娇卖软的姿态,然后缓缓暗了下去。   眼前弹出《异变》的游戏菜单,“新游戏”三个字的选项框格外大。   “……”   “这什么绿帽角度?!”   玩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他差点没从最后那一幕的冲击力缓过来,究竟是哪个天才策划想出来的角度,门缝里窥视主角和老婆的互动,让玩家感觉自己是藏在床底的小三。   玩家忿忿不平,忽略掉那一丝微妙的爽感,他噼里啪啦写下几百字投诉邮件,发给了游戏客服。   情绪发泄完后,玩家心情好了很多,然而正当他准备开一把新游戏,并在心里发誓再被吓到掉线就戒掉论坛时,他受到了一份来自游戏客服的邮件——   【不好意思啊亲亲,我们这里是恐怖游戏,恋爱游戏在隔壁呢亲亲「爱心」「爱心」这边推荐您去玩《隔壁老王模拟器》:)】   “???”   玩家感觉自己的名声受到了侮辱。   他忿忿不平,恼羞成怒,唯有感叹号才能抒发他对HR的谴责与唾弃。   【玩家:哥!姐!我求求你们!把阿诺的数据单拎出来做个恋爱游戏! !就算是老王模拟器我也能冲!我能氪到倾家荡产! ! 】   ——————   游戏里,与妻子回到家中的克里斯望着阿诺进入卧室的身影,从清醒后便无比混乱兴奋的大脑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呆呆地望着客厅墙上的结婚照,家里的一切一如他们之前的模样。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脑中关于妻子失踪后所发生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这让克里斯不由陷入了迷茫。   ——这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事件?   卧室里传来妻子的呼喊:“克里斯!快过来把你东西整理一下!”   克里斯瞬间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好的!”   他向着卧室走去,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耳边似乎听到了奇怪的“滴”声。   ……   “滴、滴……”   头顶灯光冷白,生命体征监测仪响着平缓的声音,克里斯与138的身体一同泡在满是营养液的实验舱中,他们身上互相连接着数十根管子,安宁的神色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   “奇怪?怎么还没醒呢?”   阿诺困惑地推了推脸上的无镜眼镜,外面一切静悄悄,剧情的落幕让他在游戏之后的走向随心而动——   游戏已经结束了,但从监控中看到外面已经彻底沦陷的画面,阿诺觉得还是实验室里更安全。   自我认知很精准的阿诺认为他需要一个能够保护自己安全的保镖。   于是,他又捡回了克里斯,并顺带带走了也还剩下一口气的138。   阿诺在尝试用自己点亮的研究员技能对着苟延残喘的克里斯与138进行救治,不过结果很显然,脑电波显示着他们大脑皮层十分活跃,人就是不醒。   好吧,他们似乎被自己治残了。   阿诺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还蛮喜欢这个科技发达的游戏世界。   可惜,现在只能跟它说拜拜了。   他最后看了眼实验舱中的身影,顿了顿,抬手挥了挥。   “……拜拜。”   身影消失在实验室里的那一瞬间,实验舱的男人与实验体同时睁开眼。   细密的气泡从他们唇间溢出,在营养液里缓缓上升。   【再见……Aron,我们下个游戏见。 】 第98章   傍晚的余晖下,莫尔菲斯·阿斯顿路过圣玛丽孤儿院,透过破旧的铁锈围墙,看到了躲在树后的那道瘦小身影。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来到男孩的跟前,蹲下身轻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起头,橘色夕阳穿过头顶叶片,洒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印下斑驳绚丽的光影。   莫尔菲斯仿佛被卷入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心脏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动。   「我要带走他。」   他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   新游戏, 新世界, 但阿诺却有点迷茫。   此刻的他出现在一个孤儿院里,身形是男孩的模样。   阿诺呆了呆,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以往都是成人的状态。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身形高大、着装绅士的青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部恐游《山庄》的BOSS莫尔菲斯·阿斯顿蹲下了身,轻声地询问着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阿诺眼睛一亮,仰起头乖巧地回道:“哥哥,我叫阿诺。”   ——————   汽车上, 男孩安静地坐在窗边,这让从未与孩子接触的莫尔菲斯有些紧张。   他悄悄牵起了男孩的手, 在他看过来时表情镇定地开口:“我叫莫尔菲斯·阿斯顿, 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   车内静悄悄,莫尔菲斯不由收紧了手, 把手心里的小手攥得紧紧的。   男孩盯着青年看了一会儿,他好像感受到了捏着他手的手掌在发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比自己还紧张,但他还是乖巧地喊道:“好的,哥哥。”   发抖的手瞬间不抖了,甚至青年的身体也靠近了些,挨得他很近。   “别怕……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莫尔菲斯说着,面颊莫名其妙开始泛红。   他的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欣喜,从在孤儿院外见到男孩的那一刻起。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莫尔菲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芬尼安·阿斯顿。   虽然在办理收养手续时与父亲简单地通过一次电话,对方语气漫不经心,然而莫尔菲斯还未彻底放下心。   芬尼安·阿斯顿对于自己唯一的子嗣很宽容,或者可以说是冷漠,他从不关心莫尔菲斯做了什么,因此莫尔菲斯并不担心父亲不同意自己收养阿诺。   只是——说不清楚的情绪在莫尔菲斯的心里蔓延,说来也可笑,他竟然害怕父亲与他抢夺这个孩子。   焦虑与不安让莫尔菲斯下意识捏了捏掌心里的手,柔软的触感使他心头一跳,慌乱地低头看了眼身旁的阿诺。   阿诺察觉到视线,抬头困惑地看向他。   对上他可爱圆润的眼睛,莫尔菲斯心里一软,他想了想,还是向阿诺简单解释了一下父亲。   “庄园里除了我,还有父亲。他的名字叫芬尼安·阿斯顿,模样有些严肃,待会进去后会见到他,要是害怕就躲在我身后。”   “好。”阿诺懵懂地点了点头。   汽车平缓地行驶着,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一座落坐在荒芜山崖边上的古老庄园。   而在踏入山庄的大厅后,阿诺见到了莫尔菲斯口中严肃的父亲,芬尼安·阿斯顿。   年长冷淡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厚厚的毛毯盖在他的大腿,遮住了腰部以下的部位。   他看了眼一通电话便要收养“弟弟”的儿子,视线轻飘飘地掠过,仿佛陌生人一般,身后的仆人推着他向着餐厅而去。   但往日很少交流的儿子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莫尔菲斯微微侧身挡住身后的阿诺,向父亲介绍着将要加入这个家庭的弟弟。   “父亲,这是阿诺,我的弟弟。”   男人看上去似乎不在意,“你高兴就好,”抬手让仆人接着前进。   莫尔菲斯也不在意父亲漠然的态度,甚至因为这样淡然的态度微微松了口气。   轮椅骨碌骨碌地远去,莫尔菲斯在阿诺跟前蹲下身,从眉毛都能看出他愉快的情绪。   “那就是父亲,是不是很冷漠?”怕第一次见到父亲的阿诺受到惊吓,也为了拉近距离,他小小地吐槽着,然后伸出手,笑着道:“要不要抱抱?哥哥带你去换衣服。”   阿诺被他逗笑,弯起眉眼,扑进莫尔菲斯的怀里,“要!”   莫尔菲斯也立马弯起眼,稳稳地把人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第一次被抱起的阿诺略微慌乱,他勾住了莫尔菲斯的脖子,双腿垂落在对方的腰侧,极近的距离使阿诺感受到莫尔菲斯闷笑时胸膛传来的震动。   他笑着道:“别怕,哥哥不会把你摔着的。”   男孩的视线因姿势与青年平视,莫尔菲斯不用低头便能看见阿诺泛红的耳尖。   真的很可爱啊,他的弟弟。   然而趴在莫尔菲斯肩上的阿诺却并非这个原因,在慌乱搂住莫尔菲斯的那一瞬间,他对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微微侧脸,银灰色眼眸毫无波澜地望着他。   被“父亲”看到自己丢人模样的阿诺忍不住羞赧,脸颊微微泛红。   不过记起对方的身份,阿诺还是鼓起勇气,朝男人露出笑脸。   ——————   莫尔菲斯早在办理收养手续时,便打电话让庄园里的仆人准备了适合男孩的衣服。   只是在阿诺洗澡的间隙,莫尔菲斯翻看各大商铺送来的衣服,怎么看也觉得差些什么。   直到他发现了一件不知何时混在其中的裙子。   浴室里传来阿诺闷闷的询问声。   “……哥哥,衣服在哪?”   莫名地,莫尔菲斯将手里的睡裙递了进去。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慌乱出声:“等等……”但从浴室里伸出的手已经接过了衣服。   奇怪的款式让男孩困惑,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有有些繁琐的部分难以处理。   阿诺打开了浴室的门,热气氤氲,把他的脸蒸得红润。   莫尔菲斯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了过去,脸瞬间变得通红。   太、太可爱了……   少女样式的蕾丝睡裙轻盈柔和,只是需要扎绑的绳带颇多,可爱的弟弟只能提着裙摆,茫然又无措地抬头看向他。   “哥哥……”   莫尔菲斯忍不住捂住脸,抬手冲男孩招了招,“……过来,哥哥帮你把衣服穿好。”   阿诺噔噔噔地小跑到莫尔菲斯的跟前,微微扬起脑袋,将领口的捆绑设计露出对方眼前。   莫尔菲斯的动作很细致,修长手指灵活地绳带间穿梭,在系好后打了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   阿诺举起右手,长长的蕾丝绑带自然垂落,他低头观察着青年系绳带的动作,莫尔菲斯从中察觉出他正在学习:“这件衣服有些复杂,以后阿诺不会系可以像现在这样来找哥哥。”   阿诺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等我学会后就不用再麻烦哥哥了。”   莫尔菲斯动作微微一顿,手里速度加快了许多,很快便系好绑带。   试图学会的阿诺有些茫然。   ……   ……   阿诺的头发略长,发尾还在滴着水珠,莫尔菲斯找来毛巾,动作轻柔地擦拭着。   只是,才相处不到半天的“哥哥”长久地蹲在面前,让男孩略微不安。   “哥哥,这个我可以……”   “不可以。”青年声音轻缓地打断他,浅色的眼珠直直地与阿诺的眼睛对视。   但下一秒,莫尔菲斯察觉到眼前男孩的不安,神情一变,慌乱地解释道:“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哥哥动作快,让哥哥来帮你好吗?”   阿诺盯着莫尔菲斯诚恳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   好吧,可以确定了,这是个变态。   于是等擦完头发,阿诺便又被莫尔菲斯以“腿短步子慢”为理由,抱着去到了餐厅。   餐厅里,端坐在主位的年长者慢条斯理,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从一旁拿过巾帕擦拭着嘴角。   他依旧没有向他的儿子投去一丝目光,更别提对莫尔菲斯时刻抱着男孩的举动表示不满。   奇怪的父子……   芬尼安被仆人推走了,偌大的餐厅便只剩下莫尔菲斯与阿诺。   阿诺被莫尔菲斯一直抱在怀里,直到屁股落坐在座位上,而对方还试图以“餐具你不会用,哥哥喂你”的借口对他进行亲手投喂。   但这次,阿诺委婉地拒绝了他。   “哥哥,我想我自己可以试一试……”   看着莫尔菲斯在自己说完前半句话后瞬间灰暗下去的表情,阿诺顿了顿,还是稍稍改了口。   “或许你能帮我把它处理一下……”   莫尔菲斯的神情稍微好看了些,“当然可以,你可以向我吩咐更多。”他弯起眉眼,热情又积极地帮阿诺把盘中的肉食拆分好,细心地切成一块块适合阿诺一口吞下的份量,并推荐自己觉得美味的料汁。   一直到阿诺吃下第一口,对他露出惊喜又满足的表情:“真的好好吃,谢谢哥哥!”莫尔菲斯才举起了自己的餐具,露出愉快的微笑。   “阿诺能够喜欢,那真是太好了。”   ——————   山庄里的生活并不严肃庄重,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悠闲快活。   在莫尔菲斯的纵容下,阿诺几乎哪都能去,什么也能干,没两天便被养成了娇纵的性子。   除了一件事——   也只有那一件事,关于这个庄园里最有话语权的主人,他们的“父亲”。   莫尔菲斯并不愿意阿诺靠近芬尼安,哪怕是和对方意外对视上,都会令他感到不安。   “宝宝,别看父亲好吗?他会吓到你的……”   莫尔菲斯试图用父亲冷漠严肃来吓退他可爱的弟弟,然而经历过卧室“意外”走水,被迫与对方睡觉的阿诺早便不信他的鬼话了。   不过——   阿诺看了眼神色惶惶的莫尔菲斯,对方丝毫还没注意到自己的眉眼有些扭曲。每当阿诺尝试在对方面前谈到“父亲”时,青年的面色总是在瞬间变得阴沉。   莫尔菲斯似乎始终在担心惧怕着什么。 第99章   但即使莫尔菲斯再怎么不安,恐惧着阿诺与芬尼安的单独相处,他还是在某天接到了工作上的任务,必须要出门一趟。   对此, 莫尔菲斯无比焦躁。   临走前,他蹲下身紧紧地抱着他可爱的弟弟,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宝宝,记住了吗?不要靠近父亲,离他远些……”   阿诺不胜其烦,胡乱地点头应下。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过好多次了……”他嘟喃着,忿忿地撇嘴。   而得到弟弟承诺的莫尔菲斯却逐渐安定下来。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没关系的,只是出门半天,晚上就会回来,阿诺很听他的话,只要阿诺不主动,父亲绝不会靠近……   几番自我安慰后,莫尔菲斯终于把乱跳的心塞回了自己的胸膛。   一同出门的管家在门外提醒了两三道,莫尔菲斯只好放下那些焦虑的事情,询问阿诺需要他带什么东西回来。   “宝宝,我很快就会回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无论是什么……”   他伸手撩起挡在阿诺眼前的刘海,男孩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穿着蓬蓬的裙子像极了小蛋糕。   或许他该为阿诺带来一份甜甜的小蛋糕。莫尔菲斯想着。   阿诺想了想, 眼睛一亮。   “我想要新衣服,和身上的不一样。”他说着,低头扯了扯裙摆。   莫尔菲斯眨了眨眼, 遗憾地看了眼阿诺身上的小裙子:“好吧,我会的。”   说着,他亲了亲阿诺的额头和脸颊。这是近期建立起的新互动。   “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宝宝。”   ——————   莫尔菲斯离开了。   汽车启动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是阿诺被莫尔菲斯带回庄园后,第一次和对方离得这么远。   或许他有些想他。   但阿诺很快便被其他事物所吸引。   这座山庄实在太大了,哪怕阿诺已经在庄园里探险了数日,也依旧没能把它全部走过一遍。   虽然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是莫尔菲斯·阿斯顿。   离不开弟弟的“哥哥”占据了阿诺大部分时间,哪怕是一点小事,对方也需要阿诺陪伴在身边。   ……   ……   庄园里只剩下了阿诺和仆人……对了,还有莫尔菲斯不让他靠近的芬尼安。   阿诺时常对这对父子俩之间的日常交际感到困惑。   明明是一对父子,然而他们之间的相处却如同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除去那一层浅淡的“父亲”称呼,莫尔菲斯与芬尼安平日里的交流倒更像是上下属。每一次对话都简短而干涩,仅围绕着最必要的事务展开,比如莫尔菲斯告知父亲自己工作上的行程安排,芬尼安则冷淡地回应几句不痛不痒的指示。   而这个时候,阿诺便会趁着莫尔菲斯不注意,偷偷从他的臂弯间观察着对面的男人——   留着银色长发的“父亲”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他静静地捧着书,针织拼色的毛毯盖在他的膝上,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肩,整个人看起来静谧又安详,带着别样的感觉。   很奇怪。   阿诺想,像孤儿院里的院长夫人抱着婴儿哄慰时的感觉。   阿诺觉得这样去形容一个男性有些不对劲,但他也逐渐意识到,“父亲”与“哥哥”口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最起码,“父亲”并没有“哥哥”口中的那么吓人——   轮椅上,男人置于膝上的毛毯里无声地落下些东西。   骨碌骨碌……   晶莹的、玻璃球模样的圆珠子,无声地落在地毯上,滚落在他的脚边。   阿诺小心地看了眼没有注意到这的莫尔菲斯,弯下腰捡起,捏在手心里仔细瞧了瞧。   圆珠子表面温热,触感微软,还带着些粘腻的手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硬变冷。   阿诺没认出这是什么东西,或许是毛毯里的装饰物,虽然他怎么看也没从毛毯上镶着东西——而这样的圆珠子,有时候是一颗,有时候是两颗。   但每一次,它们都能避过莫尔菲斯的视线滚落到阿诺的脚边,等待着他将其捡起。阿诺会在夜晚的时候,趁着莫尔菲斯不注意,偷偷藏在一个铁盒子里。   渐渐地,铁盒子的底部被一层晶莹圆润的珠子给铺满。   而阿诺依旧未能和芬尼安说上一句话。   这也使得阿诺对“父亲”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   莫尔菲斯离开庄园后,阿诺躲在走廊里玩耍。   圆滚滚的球一刻不停地向远去滚去,蓬蓬松松的裙摆严重妨碍了他奔跑的脚步,还害得他不小心踩到散落的鞋带摔倒在地上。   好在繁琐的裙子碍事的同时也为他的跌倒减少了些冲击力,阿诺并没有受伤——   只是有些委屈。   这就像时时刻刻被注视关爱着的孩子,突然失去了那如影随形的温暖目光。阿诺揉了揉摔疼的膝盖,即便知道没人看见,泪水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莫尔菲斯把他宠坏了,稍微一点困难便会把他打倒。   但是莫尔菲斯此刻并不在他的身边,没人会把他抱起来,紧张慌乱地询问他哪里疼。   阿诺吸了吸鼻子,好吧,他自己去找仆人。   阿诺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裙,正准备去找仆人时,听到了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骨碌骨碌……   沉闷的滚动声由远及近,隔着小皮鞋,阿诺感受到了轻微的碰撞感。   他的视线缓缓向下,裙摆向后压去,看到了那颗滚在脚边的珠子——   一颗圆润的、坚硬的、摆满了整个盒底的珠子。   阿诺捡起了它,弯下腰时余光看见了不远处的另一颗珠子。   它躺在光滑的地板上,头顶暖色的灯光把它照得反光发亮。   而前方长长的走廊里,数不清的珠子躺在地板上,像是吸引着猎物的诱饵,引诱着男孩去到目的地。   ……   ……   一颗,两颗……   渐渐地,阿诺的两只手都抓不住,便用宽大的裙摆兜着。   他顺着前方珠子的方向,最终来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微掩着,阿诺低下头,里面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地板上,把门口的那颗珠子照得折射出斑斓的光线。   阿诺弯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脑袋不小心抵在了门板上,把只露着一条缝的门彻底打开。   阿诺看到了书房里,坐在窗前的男人——   坐在轮椅上的“父亲”望着窗外,膝间盖着一条灰色的毛毯,硬壳的书籍搭在他的腿上,穿过透明玻璃的阳光把他的银发染成了暖金色。   ……   一副很装的模样。   ——————   芬尼安发现了闯入书房的男孩。   被莫尔菲斯装饰得如同小人偶般,头顶翘起一缕发丝,呆呆地捧着他落下的一地“珠子”。   他愣愣地望着自己,长到肩膀的发尾微微卷起,圆圆的脸颊红扑扑,像极了不听主人叮嘱,跑出羊圈不知所措的小羔羊。   男孩似乎有些慌乱,回过神后连忙站起身,装了一兜子裙摆的“珠子”落了一地,噼里啪啦地滚到了各处角落。   嘈碎的声音打碎了书房的沉静,而制造了眼前一地混乱的罪魁祸首慌乱转身,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   芬尼安安静地等待着。   他很有耐心,也很有把握。   无知的小羊总是有很多好奇,只需要一点点的引诱,便能让他主动地靠近——   不过一会儿,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自投罗网的小羊躲在门后,小心又胆怯地望着他。   芬尼安捧着膝上的书籍,毫无理会。   他静静地等着,手中捻着的书页还是那张,而靠近门的位置逐渐传来轻细的声响。   门板被人小心地推开,小皮鞋踩在干净的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芬尼安一动不动,直到腿边的毛毯落下阴影,男孩柔软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肩头,碰到他发间的耳廓。   芬尼安抬起了头,望向靠近在他肩侧好奇张望的男孩。   “!”   阿诺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小皮鞋的后跟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芬尼安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流露出慌乱与不安的情绪。   但他却并没有像刚才那样逃离——   阿诺站定了脚步,他按捺着心中的惧意,有对自己违反莫尔菲斯告诫的不安,也有对眼前“父亲”面无表情的脸的害怕。   但好奇的情绪占据了所有情绪的上风,阿诺稳稳地站在了芬尼安的面前。   他双手背后,紧张地揪着身后的裙摆,小声地喊着:“父亲……”   芬尼安没有作声,他只是看了眼男孩,然后低下头,将视线放在书上。   静静地,直到这只胆小的小羊逐渐胆大,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阿诺靠近了“父亲”,男人并没有说什么,这让阿诺认为“父亲”并不冷漠,也没有莫尔菲斯所说的那么可怕。   他靠近芬尼安的肩头,往男人的怀里向下望,视线落在那本摊开的书页上。   阿诺有些好奇,“父亲”总是带着这本书,上面究竟写着什么,让对方如此沉迷。   然而阿诺什么也看不懂。上面的字很诡异,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但阿诺却忿忿地鼓起脸颊,认为这得怪莫尔菲斯,他什么都没有教他,只顾着和他玩乐。   被“哥哥”宠坏的男孩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莫尔菲斯的身上,丝毫不提自己一看书就闹着出去玩的事儿。   但阿诺又实在好奇,他转了转眼珠子,目光上移,落在了“父亲”的身上。   莫尔菲斯说,阿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没人能拒绝他的请求。   那么“父亲”也是这样的吧?   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第100章   芬尼安感受到了来自坏孩子的视线。   他望着自己,目光集中在他的侧脸,这让芬尼安微抬了抬下颚。   在这间朝南的书房,窗边的位置最为夺目, 阳光洒落时会把人照得像是在发光,而矮小的阿诺推门进入便能看见坐在轮椅的他。   膝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压迫感, 思绪发散的芬尼安回过神,低头对上了男孩亮晶晶的眼睛。   他蹲下了身,将柔软的脸颊肉压在自己的腿上。   阿诺仰头眨着圆润漂亮的眼睛,唇角自然翘起,冲着“父亲”露出乖巧的笑容。   “下午好, 父亲。”   他趴在芬尼安的大腿上,在鼓起勇气说出第一句话后便彻底不再害怕,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父亲,我叫阿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哥哥说他今天晚上才能回来,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啊,庄园里的仆人都不和我说话……”   毯子的绒毛簇在他脸颊旁,歪头望过来时的眼睛扑闪扑闪,让芬尼安按捺不住悸动, 伸手覆在阿诺的眼睛上。   眼前忽然陷入了黑暗,阿诺不由闭上眼, 整个人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的睫毛颤动着,像柔软的羽毛,在芬尼安的手心上瘙挠,传来细微痒意。   一片黑暗里,阿诺还在想着晚上才回来的莫尔菲斯会给他带来什么新衣服,耳边传来了芬尼安平静的声音。   “下午好, 孩子。”   阿诺在黑暗里眨了眨眼,还未等他对“父亲”靠近的行为自鸣得意,果然没人能够拒绝得了他,覆在眼上的手便移了开,眼前又恢复了光明。   阿诺呆了呆,睫毛在恢复光明后快速扑闪了几下,眨着眼睛,适应着眼前耀眼的光线。   灰绿色的眼睛微微泛着水光,又很快褪去,男孩扬起笑脸,冲着第一次交流的“父亲”自然撒娇,“父亲,你能陪我玩吗?”   他受尽了莫尔菲斯的爱护与纵容,叫阿诺完全想不出自己被拒绝的可能。   “不。”   然而“父亲”拒绝了他,从他脸上收回去的手落在了书上,连同视线也焦距在那本看不懂的书上。   阿诺懵然地睁着眼,趴在对方膝上仰望的角度只能看到芬尼安冷淡收敛的下颚。   从未被拒绝的阿诺有些生气,但他是个很乖的孩子,即使被拒绝也不会强制对方。   阿诺向来只在心里骂人。   然而正当他忿忿地从男人的膝上撑起身时,却又听到芬尼安的下一句话。   “我的双腿动不了,不能陪你玩球,你可以在书房玩。”   芬尼安说着,阿诺的手正好撑在对方的大腿上。   他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手下的双腿,双手瞬间如被火灼烧般快速弹开。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阿诺不自在地揪着衣服。   “没关系。”   “它没有感觉。”并不会因为男孩压一下就出现问题。   阿诺从男人简短的话语中察觉到隐秘的纵容,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向来擅长顺杆爬的阿诺很快便又生出胆子,换了个话题。   “在这里玩吗?可这里的东西看上去都不像是我能碰的样子……”   “可以的,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触碰。”   芬尼安应允着道。   但阿诺望了望四周,实在不感兴趣。忽然,阿诺的视线向下,落在地上,眼睛一亮:“你能和我一起玩玻璃球吗?”他说着,蹲下身捡起一颗之前洒落在地上的珠子,放在手心里展示给芬尼安看。   他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见过其他孩子玩玻璃球,颜色斑斓的玻璃球在灰色的土壤上滚来滚去,像吸引着猫的毛线球一样吸引着他的视线——在庄园里第一次看见滚到脚边的圆珠子时,阿诺便在思考该邀请谁和自己一起玩了。   “这些珠子好像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父亲,你也喜欢玻璃珠吗?”   喜欢玩玻璃珠的人都是好人。阿诺如此粗暴地判定,因为他很喜欢玩。   阿诺欣喜把珠子捧到男人的眼前,“我这些天捡到了好多,偷偷藏在一个铁盒子里,连哥哥都不知道。你要拿回去吗?但是在拿走之前能不能先陪我玩一会儿……”   他期待地望着芬尼安,然而男人的神色却忽地古怪起来。   “你想玩这个?”   眼前的“父亲”面上忽地生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叫阿诺背脊一凉。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玩……”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让他换个话题,嘴唇嗫嚅着。   或许他应该听从“哥哥”的叮嘱,不该靠近“父亲”的……   ——   芬尼安看出了眼前孩子的不安,收敛了表情。   他笑了笑,充满慈悯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孩子最喜欢那种温柔慈祥的感觉。 “来,过来。”   阿诺有些犹豫,他似乎又感觉眼前的“父亲”那股危险的气质变了,让他忍不住抬头瞧了又瞧,脚步也不由靠近。   细小的手指勾着男人的衣袖,他小声地唤着:“父亲……”   芬尼安拿走了他手里捏着的“圆珠子”。   微凉的手划过阿诺的手心,阿诺的视线顺着芬尼安的动作移动,却没能看见对方把珠子放在了哪。   眼前忽地一花,接着身体一轻,阿诺落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他被圈于对方臂膀间,背脊靠着他的胸膛,极其亲近的姿态让阿诺感受到芬尼安与之不同常人的冰冷体温,连同身下大腿的触感也给阿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连成一体的粗长状物体。   然而当“父亲”那柔和低沉、带着慈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诺又不由晕晕乎乎地忘了那些奇怪之处。   “父亲……”他再一次小声地唤着,面颊泛着红。   这是被“哥哥”抱在怀里时的不同感觉。   莫尔菲斯的怀抱总是带着些许强硬,炽热且无法抗拒;而“父亲”的怀抱是微凉的,鼻翼间萦绕着淡淡的好闻的香薰味。   “父亲”的笑声轻柔又短促,询问着:“好孩子,要听故事吗?”   发顶的手掌轻抚着,渐渐抚去了阿诺心中的紧张与不安感。   他点了点头,双手乖巧地置于膝上,羞赧地抓着裙摆的纱织布料。   男人的声音柔和低沉,带着微微沙哑,手指抚过书页,缓慢地念着上面的文字。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活泼聪明的小羊……”   晕乎乎的阿诺竟也没注意到,芬尼安并没有换书,而是直接摊开了书页,念着在他进来后便一直拿在手里的书。   但就算阿诺注意到了,他也看不懂,芬尼安念的不是上面的故事。   只是,阿诺并不是一个轻易坐得住的孩子。   芬尼安精心编造的故事没念一会儿,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便吸引了阿诺的注意。   今天的天气很好,他有些想去花园里玩球了——想到球,阿诺忽然记起来,自己心爱的小皮球还落在走廊里呢。   记起自己的小皮球,阿诺就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怀中孩子的细微动静自然逃不过芬尼安的眼睛,念着故事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垂眸询问道:“怎么了?”   阿诺有些羞赧,忙碌的“父亲”能够有时间给他读故事,他却想着去玩。但阿诺实在坐不住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开口道:“父亲,我不想听故事了。”   “这个故事你不喜欢吗……”芬尼安捻着书页的手指微顿,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故事?”   阿诺有点愧疚,他都不是很喜欢怎么办?   忽然,他有了什么好想法,眼睛一亮,仰头看向身后芬尼安的脸。   “父亲!今天的天气很好,花园里的花还开了好多!不如我推着你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吧!”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仰头望来时睫毛卷长又浓密,微微颤抖时像脆弱纤细的蝴蝶,让芬尼安忍不住抚上阿诺的眼睛,指腹落在眼角的位置,微微摩挲。   阿诺习惯了被莫尔菲斯触碰,于是在眼前的“父亲”伸手时并未躲闪。   他乖巧地维持着仰脸的姿势,还在期待着推着“父亲”一起去花园晒太阳的事情。   很快,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低低应道:“好。”   “太好了!”阿诺欣喜地弯起眼睛,他早就听烦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脸上欢欢喜喜,从男人身上跳下来便立马转到轮椅后。   “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摔着的。”   他充满信心地给予男人肯定,也如话中所说的那样,将人稳当当地推到了后院的花园里。   “是吧,我推得真的很稳,哥哥还总是说我太笨。”   男孩得意洋洋,又忿忿不已。   都怪莫尔菲斯,明明他即聪明又勇敢,却总是吓唬他这个干不得,那个危险,害得他有些时候以为自己真的弱到像只小老鼠。   ——————   离开书房之后的一整个午下,阿诺与“父亲”渡过的都很愉快。   他们在花园里久待,阿诺追逐着肆意滚动的球,翻飞的裙摆在他小腿间划过,小皮鞋踩在平坦的路面,“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和男孩欢快的笑声交织着,不断传入花丛中的男人耳中。   “父亲!”   不远处的孩子高呼着,那颗球滚落在了轮椅边。   芬尼安能看清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睛,纤细卷长的睫毛扑闪着,像极了剔透美丽的玻璃珠。   “父亲!麻烦帮我把球抛过来!”   阿诺朝着花丛里的“父亲”挥了挥手,高声吸引着对方的注意。   他看见“父亲”从那本书里抬起了头,望了他一眼后低头寻找,俯身捡起了他心爱的皮球。   对阿诺而言需要两只手抱起的皮球,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一只手便抓了起来。   芬尼安看向阿诺,在男孩高兴的眼中轻轻一抛,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正好滚落在了阿诺的身边。   “谢谢父亲!”   阿诺开开心心地抱着皮球玩去了,留下花丛里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看着他到处奔跑。   芬尼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底不自觉生出晦涩的情绪。 第101章   阿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追得有些累了,便撑着膝盖缓一缓。   然而就是这么一瞬,皮球一刻不停地滚到了花丛深处。   他呆了呆,茫然地望着长着尖刺的玫瑰丛,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父亲”似有察觉,从书里抬头注视着他。   芬尼安发现了那个孩子遇到了困难。   他第一时间望向了自己,无声又可怜地发出求助。   芬尼安操控着身下的轮椅,向着阿诺驶去。   “怎么了?”   听到年长者温声询问的阿诺鼓起了脸颊,指着花丛委屈道:“我的球跑进去了。”   头顶搭上了一只手掌,“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 低声安抚道:“没事, 我让仆人帮你捡。”   话语落下,一个男仆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钻进花丛里捡出了阿诺的球。   仆人一声不吭,伸出被刺扎出血的手,将球递到了芬尼安的面前。   阿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父亲”掏出了手帕,细致地擦拭着皮球上的血污。   “好了。”芬尼安将球擦干净,将球还给男孩。   “小心些, 别被花扎到了。”   阿诺抱着心爱的皮球,他望着男仆离开的身影,不知怎么,心情稍稍低落了些。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球,又看了看芬尼安手中染上血迹的手帕, 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父亲,他的手被扎伤了, 流了好多血……”   芬尼安用手帕擦拭着手指的动作顿了顿,他微微抬眼,看到了男孩惴惴不安的脸。   手帕被丢弃在了地面,芬尼安轻抚上男孩的脸颊,施加些力道抬起了阿诺稍微低落的脑袋。   “放心吧,他没事,这两天我会让管家给他安排些轻松点的活。”   雾蒙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男孩在靠近,熟悉的、和莫尔菲斯一样的气味让他眸色微变,然而当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时,他嗅到夹杂在其中、属于男孩身上的气味。   阿诺吧唧一下亲在芬尼安的脸上,眼睛弯成月牙形,“父亲,你人真好!”   男孩抱着球远去了,留下芬尼安坐在轮椅上,愣愣地望着他快快乐乐的身影。   芬尼安缓缓地抬手,食指轻点在了自己的脸侧——   刚刚,就在上一刻。   那个孩子亲吻了他的脸颊。   阿诺,男孩,无知的羔羊,属于莫尔菲斯发现的孩子。   作为仁慈的父亲,他不应该跟莫尔菲斯抢这个孩子。   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湿热,芬尼安用指腹摩挲着,视线凝望着阿诺追逐皮球的身影。   是的,他是个宽容大方的父亲。   作为父亲的子嗣,莫尔菲斯应该把这个孩子主动让给他。   ……   ……   庄园外传来汽车的声响——   阿诺停下了动作,抱着球仔细地听着庄园外的动静。   终于,他确认了声音。   心爱的皮球被小主人随意抛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进了玫瑰丛中,而抱着它玩了一下午的阿诺,欣喜地飞奔向庄园门口,全然忘记了那颗滚入花丛中的球,也忘记了身后轮椅上的男人,奔跑着离开了花园。   芬尼安静静地望着,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奔向他的“主人”。   主人……   男人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忽地轻笑了声。   这个词丝毫没有用错。   莫尔菲斯不就是那个孩子的“主人”吗?   像个人偶一般,乖巧地坐在莫尔菲斯的怀里,顺从着莫尔菲斯的所有摆布,记着莫尔菲斯的任何话,却不知与他亲昵的“哥哥”是个怎样的怪物。   ……   ……   阿诺飞快地奔跑着,兴奋地朝着走入庄园大门的莫尔菲斯扑了上去。   “哥哥!”   莫尔菲斯稳稳地接着他,并抱着转了个圈,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阿诺感受着腾空的转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哥哥”。   “宝宝,今天一个人在庄园里过得还好吗?是不是很想念哥哥。”莫尔菲斯牢牢抱着阿诺,而习惯被抱在人怀里的阿诺也不再因为那失重感感到害怕。   阿诺亲昵地搂着“哥哥”的脖颈,脸颊像小狗一样往对方脸上蹭。   “哥哥!我好想你啊……一个人在庄园里可无聊了,那些仆人都不和我说话,我只能一个人追球玩……”   阿诺抱着莫尔菲斯撒娇着,自然而然地避开陪伴了他一下午的芬尼安,只诉说着对莫尔菲斯的思念。   因为他知道,莫尔菲斯只喜欢听到这些。   阿诺把头埋在莫尔菲斯的脖颈处,略微心虚地眨了眨眼。   哎呀,他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莫尔菲斯这么喜欢他,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与“父亲”接触,肯定会很伤心的。   脸颊蹭着莫尔菲斯的皮肤,除了芬尼安,没人能看出阿诺话中的隐瞒。   他这都是为了“哥哥”好。阿诺想。   “那哥哥呢?哥哥有没有想我?”   阿诺从莫尔菲斯的怀里拔出脑袋,眨着眼直视对方的眼睛。   莫尔菲斯失笑,“当然,哥哥也非常想念阿诺。”   “看,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还有你想要的新衣服,要拆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吗?”   他示意着阿诺向身后仆人的手中看去,阿诺犹豫了一下,“能晚点拆吗?”   莫尔菲斯脸上笑容不变。   “当然可以,无论你想什么时候拆开都可以——我还给你带了甜甜的蛋糕,待会吃完饭正好尝尝。”   “那我们现在先吃晚饭,阿诺能和哥哥说说今天在家里都做了哪些事情吗……”他稳稳地抱着阿诺,向着餐厅走去。   被仆人推着来到餐厅的芬尼安一眼便看到了被抱在莫尔菲斯怀里的男孩。   两人亲昵地说笑着,他的儿子紧紧地搂抱着那个孩子,从第一天起便命令所有仆人不准靠近,不准说话,不准向他投去一丝目光——而这也是那个孩子孤单单地躲在走廊里,一个人追着球玩的原因。   莫尔菲斯的做法是正确的,没人能拒绝得了这样漂亮的孩子。   但他愚蠢的子嗣却忘了,在这个家里,他——芬尼安·阿斯顿才是真正的主人。   阿诺也看见了芬尼安。他想起了自己听见莫尔菲斯回来的动静,把人抛在花园里的事情,不免有些心虚。   阿诺下意识攥紧莫尔菲斯的衣服,抓出了褶皱。   但莫尔菲斯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忽地抬头看向坐在餐桌主位上的男人,大脑告诉他,他的“父亲”刚刚在看向他们。   可芬尼安此刻低着头,嘴里咀嚼着今日的晚餐,丝毫没有抬头的迹象。   似乎是他的错觉……   莫尔菲斯半信半疑地收回了视线,他变得有些敏感,刚才一瞬间似有寒意从他的脊背窜过。   怀中的阿诺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自己要下来。   “哥哥,该吃饭了……”   莫尔菲斯收回了心中的怀疑,低眸笑着道:“好。”   ……   餐桌上,仿佛被分为了两个世界。   阿诺与莫尔菲斯时不时说着话,芬尼安静静地用餐。   明明是伸手便能触碰的距离,却冷淡得宛如陌生人,丝毫看不出来两人有过接触。   芬尼安擦拭着嘴角,如往日一样,用完餐后离开了餐厅。   仆人平稳地推着他,完全感受不到一点颠簸,不像某个心虚得不敢抬眼看他的孩子,推得歪七扭八。   餐厅里,又只剩下阿诺与莫尔菲斯两人。   阿诺用餐叉把盘子里的食物塞口中,腮帮子一鼓一鼓,他用心吃着,却没发现身旁的“哥哥”停止了动作。   “宝宝。”   咀嚼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阿诺抬头看向忽然喊他的莫尔菲斯。   外表温和的“哥哥”垂眸望着他,高大的身形为他笼罩住了头顶暖色的灯光,叫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哥哥?”他问道,声线听不出来喜怒。   阿诺背脊一凉。   缓缓咽下嘴里的食物,他扬起乖巧的笑脸,“没有啊。”   阿诺对上了那双浅色的眼睛,在阴影下显得几分晦暗的眼珠里带着未知的情绪,让人心中泛起不安。   在他佯作茫然的目光里,“哥哥”盯着他看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莫尔菲斯掩去了眼中的神色,表情忧心忡忡。   “那宝宝刚刚话怎么这么少?是今晚的晚餐不合胃口吗?还是哪里不舒服?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他絮絮叨叨着,满眼担忧,恨不得立即把阿诺全身都检查一遍。   阿诺乖乖地任由他动作,嘴里说道:“我在想我的球啦。”   “下午的时候我一直在花园里玩,听到你回来的声音,我就把球丢下了,现在不知道它滚到了哪里……”   莫尔菲斯松了口气:“只是球不见了吗?”   “就算不见了也没关系,哥哥可以买无数个一模一样的皮球。”莫尔菲斯说着,认真地看着阿诺的眼睛,“宝宝,别为一个球苦恼……”   他会给予阿诺一切,他可爱的弟弟不需要去苦恼任何问题,只需要高高兴兴地玩耍。   但是——   莫尔菲斯轻抚着阿诺的发顶,“宝宝,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他轻柔地捧起男孩的脸,凝望着那双清澈透亮、茫然懵懂的眼睛。   “——别靠近父亲。”   脸颊被“哥哥”似询问般轻轻挤压了一下,阿诺眨着眼,似懂非懂地应道:“哦……”   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话。   阿诺心里想着,脸上对着莫尔菲斯露出乖巧的微笑。   莫尔菲斯完全不知道他可爱的弟弟正在敷衍自己,面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好乖。”   “阿诺吃饱了吗?要尝一下哥哥带回来的蛋糕吗?”   阿诺摸了摸肚子,感受着剩余的空间,觉得自己还能吃点,眼睛亮晶晶:“要!”   香甜的小蛋糕被摆放在阿诺面前,莫尔菲斯为他拆开切好,笑吟吟地看着,表情越发柔和。 第102章   莫尔菲斯带回来了很多件新衣服, 但阿诺拆了几件便没了心思。   “好复杂……”阿诺苦恼地皱起眉,他拎着一件上衣的肩袖,将它抖落在莫尔菲斯面前。   他发出困疑:“为什么会有怎么多的绳子?”   阿诺犹疑地看着“哥哥” ,莫尔菲斯无辜地回望过来,从那堆衣服里拎出他最喜欢的一条荷叶边短裤,腰侧带有收腰设计的绑带,购买时店家还附赠了一条腿环。   “它们都很好看呀。”莫尔菲斯把短裤摆在阿诺下身比划, “要是阿诺不会穿,可以让哥哥帮你。”   他笑眯眯地说着,清雅的脸上带着愉快。   “……”   变态。   阿诺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嘟哝着:“好困,我要去洗澡了……”   “去吧宝宝。”   莫尔菲斯怜爱地摸了摸阿诺的头发,可爱的弟弟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困极了。   ——————   阿诺进入了浴室,莫尔菲斯正准备将明天阿诺起床后要穿的衣服搭配好,门口忽地传来敲门声。   手掌缠绕着绷带的男仆低垂着眼,向他告知庄园主人的命令。   “少爷,先生在书房等您。”   莫尔菲斯捏着衣服的动作微顿,心中忽地生出隐隐不安感。   他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卧室的暖色灯光从青年的头顶洒落,挺拔的鼻梁在光线照射下勾勒出晦暗的阴影。   莫尔菲斯深吸一口气, 试图平复内心那无端涌起的不安, 他轻声应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男仆微微欠身,退到一旁,莫尔菲斯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卧室。走廊里,整体冷色调的灯光摇曳不定,让他的心在去往书房的路上一寸寸下沉。   直到站在微掩的书房前,敲响房门,见到屋里缓缓从轮椅上起身的“父亲”。   “莫尔菲斯,我唯一的孩子……”   他浅浅笑着,鳞片与地板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粗长、灰暗的长尾在他身后的阴影中游动。   莫尔菲斯对于父亲这番怪异的姿态视若无睹,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令他的面色逐渐难看,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   卧室里,阿诺洗完澡出来,便已经是摇摇晃晃,沾床就睡的状态。   房门大开着,阿诺没注意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是谁,直到被对方抱起——   “你是谁?”   阿诺懵然睁大眼,困惑地望着抱起他的人。   黑发的男仆小心地将他放在了床沿,缠绕着绷带的手掌因用力渗出了点点血迹。   “小少爷,我叫西拉斯。”他跪在了阿诺的床前,伸手探向阿诺的脚踝,想要为他脱去鞋。   阿诺往后缩了一下,立马把鞋甩了,勾起小腿踩在床沿。   他抱着自己的腿,圆润的眼睛藏在双腿后,湿漉漉的发尾一点一点地滴落水珠,在纯白的睡裙上留下灰白印迹:“哥哥呢?”   和陌生人说话他总是有些胆怯,声音轻细又柔弱,让男仆的声音也不由跟着放轻了些。   “少爷被先生叫去了书房,应该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说到着,他顿了顿,“小少爷,您要先休息吗?”   阿诺的睫毛扑闪扑闪,盯着人不说话。   他忽然认出了眼前人是下午钻入玫瑰丛中帮他捡球的那个男仆,眼睛亮了起来:“你手上的伤还好吗?”   男仆微愣,低头落下自己的手上,见到了已经渗出血迹的绷带,下意识把手藏在了身后。   但阿诺已经看见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男孩的手很小,抓着他的手的劲却蛮大,还刚好按在他的伤口上。   雪白绷带上的血迹稍稍蔓延开,惊得阿诺又立马收回了手。   “对、对不起……”他愧疚不安地垂下眼,小声道歉。   男仆微微摇头,轻声安慰道:“小少爷,不碍事的,只是一点小伤。   阿诺却愧疚极了,特别是眼前的男仆还是因为捡他的球才受的伤。   眼看着面前的小少爷要掉眼泪,木讷寡言的男仆脑子转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只能讷讷地开口询问:“小少爷,您要休息吗?”   阿诺眨了眨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愚笨的家伙。   他的眼睛眨巴眨巴,那点眼泪又退了回去,甚是无趣地撇了撇嘴。   “我的头发都是湿的,这样睡觉明天起来会头疼的。”   男仆的目光落在了阿诺湿漉漉的头发上,一滴一滴的水珠在他的睡裙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圆形湿迹,还有几滴落在了他的眼睛里,较为难受地眨着眼,伸手揉着。   他嗫嚅着唇:“小少爷,需要我帮您擦拭吗?”   阿诺揉眼睛的动作一顿,生理性眼泪把他的睫毛揉成了一簇簇,他睁着泛红的眼睛,语气疑惑:“你可以吗?”   仆人垂着头,低声道:“可以的。”   ——————   “晚安,小少爷。”   仆人凝望着卧室里的昏暗,轻轻关上了房门。   走廊里,年轻英俊的贵族之子与黑发的男仆相遇。   仆人低垂着头颅,往走廊墙壁边靠停,从父亲书房走出的莫尔菲斯神情极为难看,匆匆越过仆人的身影,丝毫没有在意一旁的男仆。   他向着阿诺的卧室方向走去,急迫地想要见到他心爱的珍宝。   身后,听着少爷的匆忙脚步声渐渐远去,男仆缓缓抬起了头。   漆黑的眼睛望着青年的身影。   好匆忙……   他忽地生出探寻的欲望。   先生究竟和少爷说了什么?是关于小少爷吗……   ……   ……   莫尔菲斯悄然地走进了阿诺的房间,漆黑的卧室里,只有窗外的月光皎洁。   从听到父亲那番话语后便狂跳愤怒的心脏,在看到床铺间枕着脸颊熟睡的阿诺时,缓缓平静了下来。   轻缓的脚步声靠近床边,莫尔菲斯在一片黑暗里凝望着阿诺的脸。   他的心颤了颤,不由响起了自己在书房时那个男人的话。   【“莫尔菲斯,我唯一的子嗣……能把那个孩子让给我吗?”】   书房里,鳞片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似惊雷般在耳边放大,那条粗长的蛇尾游过他的脚边,芬尼安银灰色的眼眸含着浅浅的、仁慈的笑。   他表现得很宽容,语气很轻缓,让莫尔菲斯听得很清楚。   而正因为听得清彻,莫尔菲斯才表现得尤为激烈。   他震惊地、不可置信地、愤怒地提出了困惑与抗拒,然后在下一刻被“父亲”死死地钉在了墙上,紧紧地缠绕着,几乎窒息。   稀薄的空气艰难地在肺部中穿行,带起一阵灼烧感,仿佛砂纸在打磨肺叶。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嘴唇逐渐青紫,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耳边“父亲”的声音依旧轻柔,他向他耐心地解释着自己需要那个孩子的理由,并诚恳地告诉他那还是他的小羊,而自己并不会伤害到他。   心中的愤怒与憎恶几乎冲昏了莫尔菲斯的大脑,然而缠绕着他的力道却丝毫未有松软,直到他快要死去,阿诺湿漉漉的眼睛蹦了出来,将他惊醒。   芬尼安从不手软,他会死去。   但他死后,他的阿诺该怎么办?   莫尔菲斯的心里泛着悲伤,接近死亡的窒息让他面部充血。   直到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条死死缠绕着他的尾巴才逐渐松开。   虚伪的“父亲”虚虚地环绕着瘫软在地的他,阴冷的鳞片划过他的手掌,撕开一条长长的血痕,静静地淌着血。   男人嘴角衔着浅浅的笑,眼神宽容又慈爱,完全不在意他仇恨愤怒的眼睛,吐露着令人作呕的称呼。   【“莫尔菲斯,我的乖儿子。”】   独站在阿诺床前的莫尔菲斯忍不住干呕,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泪胡乱地糊在脸颊。   背脊弯曲着,他捂着自己的口鼻,痛苦的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无声且沉默。   ——————   第二天天明,从睡梦中醒来的阿诺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赤脚下地,却在触碰地面的时候忽地感到膝盖一疼,掀起睡裙一看,一片青紫出现在细嫩的皮肤上。   阿诺心里一慌,大概是昨天追皮球摔倒的时候导致的痕迹,要是让莫尔菲斯,准是不肯他这几日玩耍了。   然而还未等阿诺想好怎么瞒过去,下一刻卧室的房门便打了开。   阿诺下意识把伤势遮掩好,却还是让莫尔菲斯注意到了那处。   “阿诺,这是怎么回事?”莫尔菲斯皱起眉,快步走来。   “哥哥……”阿诺佯作无事的拍了拍睡裙,想要从床上跳下去,却被青年一把接住。   莫尔菲斯又把人放回了床沿,捏着裙摆撩起,露出膝盖处的伤势——刺眼的青紫印在阿诺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骇人。   莫尔菲斯的指腹虚虚浮在那块青紫部位上,眼眉低垂,语气依旧是平日里的心疼,却又要比平日里多出了些其他的情绪。   “怎么会弄成这样?”他低喃着,力道如同羽毛般轻轻抚着青紫周边的皮肤。   “是昨天不小心摔的……”阿诺眼神飘忽,忽地膝盖一凉,低头看去,“哥哥”正冲着那处淤青轻轻吹着气。   阿诺缩了缩腿,有些羞赧:“哥哥……”然而下一刻,小腿被人抓住。   莫尔菲斯抓着他的小腿,被他养得丰盈起来的皮肉如昨晚吃的小蛋糕上的奶油般雪白,轻轻一捏便泛起鲜红的指印。   他稍稍使了点力道,阿诺便完全动弹不得。   莫尔菲斯顿了顿,松开了手:“宝宝,你先在这等一下,哥哥去拿药膏来。”   阿诺乖乖点头。   莫尔菲斯站起身,阴影笼罩在阿诺身上又很快远去,身前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卧室里陷入一片安静。   阿诺望着莫尔菲斯的身影,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哥哥”昨夜似乎没有睡好…… 第103章   阿诺想着莫尔菲斯,而很快,对方便带着药物回到了床边。   乳白的药膏涂抹在阿诺的膝盖上,随着温热的体温逐渐融化,将那片肌肤染得水润。   阿诺感到一丝刺痛,很快便被微凉覆盖。   莫尔菲斯低垂着眼睫,一边涂抹着药膏,一边轻柔地吹着。   阿诺注意对方眼下的一片青黑, 他犹豫了一下,“哥哥……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莫尔菲斯的动作一顿,又恢复正常, “还好,只是有些失眠而已。”他说着,抬头对男孩安抚一笑,眉眼带上了阿诺熟悉的纵容,这使阿诺不由放松了些。   “只是一点吗?黑眼圈都已经挂在脸上了……”他拉长尾音,愉快地看到“哥哥”脸上挂上了无奈。   “工作就是这样啊宝宝,我今天还得出门一趟……”莫尔菲斯语气微顿,笑着转移话题:“那宝宝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吗?”   阿诺将手搭在“哥哥”的肩上,他被莫尔菲斯抱了起来,向着盥洗室走去。   “不太好……”他皱着脸,表情略带惊疑, “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个怪物一直在耳边哭嚎,特别凄惨——不过好奇怪,醒来之后我摸到被子有一点凉凉的,像是真的有谁趴在我床前哭了一晚上!”   他向“哥哥”说着自己早上醒来发现的怪异之处,却没发现“哥哥”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吗……”他苍白地笑了笑。   ——————   早餐的时候芬尼安并未出现,而用完餐后的莫尔菲斯又要出门,庄园里只剩下阿诺。   庄园大门前,莫尔菲斯站在阿诺面前,蹲下身细心叮嘱着:“宝宝,今天不许快跑了,你膝盖受了伤慢些走,离那些尖锐的物体远些,也别去花园,最近玫瑰花长得太茂盛了……”他摸了摸阿诺的脸颊,神情担忧。   对于莫尔菲斯反复的叮嘱,阿诺有些烦了。但他知道这是“哥哥”对他的担忧,按捺着心中迫不及待的情绪,认真地应道:“我知道的,哥哥,我会乖乖待在家里等你回来的。”   莫尔菲斯艰难地扬起一抹笑,离开他可爱的弟弟,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虽然仅仅只是半天。   莫尔菲斯抑制不住充沛的情绪,紧紧地抱住了阿诺,搭在阿诺肩上哑声道:“宝宝,等我晚上回来。”   “嗯嗯,你快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莫尔菲斯正要松开他,忽地察觉到一道视线,敏锐抬头望去。   不远处,二楼书房的窗户里,早上未出现的“父亲”捏着书脊,与他对视上。   年长者的嘴角微微上扬,银灰色的眼眸晦暗不明。   莫尔菲斯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想到了昨夜,情绪不由焦躁起来。然而下一瞬,怀里的珍宝被长时间紧紧抱着有些不高兴了,推搡着他开始催促离去。   莫尔菲斯的思绪被拉回,他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低头看向自己的珍宝,思绪翻涌,最后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话:“宝宝,等我回来。”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准乱跑。”   阿诺心虚地移开眼,佯作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过好多次了,快出发早点回来吧!”   莫尔菲斯盯着阿诺看了几秒,阿诺以为让对方看出来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但好在,莫尔菲斯并未说什么,他只是放柔嗓音,告诉阿诺自己会为他带礼物。   阿诺眼睛一亮:“我想要和上次一样好吃的小蛋糕!”   “好,我会给你带小蛋糕的。”   莫尔菲斯弯起眉眼。   隔着车窗,阿诺站在庄园门口目送着莫尔菲斯的离去,直到再也瞧不见车屁股——   “太好了,哥哥终于离开了!”   低落的表情瞬间变得欣喜,阿诺转过身,欢快地跑入庄园,向着花园跑去。   然而当他即将跨入花园,却被阻挡——眼熟的男仆伸手拦住他身前的去路,低下脑袋:“小少爷,少爷吩咐了不让您进花园。”   熟悉阿诺性子的莫尔菲斯早已做好了准备。   阿诺先是一愣,然后叉腰大怒。   “笨蛋!哥哥已经走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去了花园?!”说着,他手一挥:“好了,快让开,我要去找我的球了!”   然而男仆依旧挡在他面前:“小少爷,少爷吩咐了让我看着您。”   阿诺被眼前的笨蛋气得瞪圆了眼睛,伸手使劲推了一把,然而面前的男仆像个雕塑一样,丝毫未动,倒是把自己推得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跌倒之际的阿诺被男仆一把抱起,而后稳稳地放平在地上。   推人不成差点把自己掀翻的阿诺气红了脸,用自己的圆头小皮鞋踢了对方一脚,然后凶巴巴地放下狠话,气冲冲地跑远了。   “可恶!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你昨天帮我捡球擦头发我就能原谅你!”   留下那个木讷的男仆站在原地,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笔直裤腿上显眼的鞋印。   ……   ……   噔噔噔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阿诺难掩气愤,一口气跑到了主楼走廊的另一边。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心里还在气恼,对那个没有眼色阻拦他的仆人,也对吩咐仆人盯着他的莫尔菲斯——   “讨厌的仆人,讨厌的哥哥,都不在庄园里还喊人盯着我……”阿诺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把脚步踩得咚咚响,整个走廊里都是他忿忿的脚步声,直到走廊一旁的房门打开,露出轮椅熟悉的一角。   阿诺微怔,抬起头看到了芬尼安的脸,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书房。   男人低垂着眼,眉目间带着冷淡的意味,然而拢在肩侧的银灰色长发却让他自带的下垂眉眼看着几分慈柔。   阿诺讷讷地问好:“下午好,父亲。”   年长者盯着眼前孩子羞赧的表情看了会儿,说道:“下午好,孩子。”   阿诺不自在地揪着短裤的荷叶边,莫尔菲斯为他挑选的衣服很适合他。   “父亲,是我不小心吵到你了吗……”他小声地问着,眼睛小心地瞟着芬尼安的神色,然而他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   “父亲”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芬尼安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眼前男孩的身上,视线微微下移,停顿在他左腿的腿环上。   他的心里不由再次轻叹了一遍:莫尔菲斯的眼光真的很好……   而眼前的孩子——芬尼安对上男孩悄悄看过来的眼睛,心中愈发愉快——好极了。   特别是当这个孩子归属于他。   “不,并没有。”他回复着男孩的询问,视线从阿诺身上越过,落在走廊尽头的男仆身上。   芬尼安看到了男仆裤腿上的鞋印,想起了在屋里听到的忿忿恼声——看来这个孩子发了好大一通火气,连同莫尔菲斯也被讨厌上了。   这么想着,他更愉快了,眉眼微微舒展,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芬尼安问道:“要进来吗?”他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朝阿诺身后看了一眼。   阿诺看到了那道沉默的身影,立马怒上眉梢,瞪了对方一眼,气冲冲地跑进了芬尼安敞开房门的屋内。   芬尼安的视线缓缓从男仆的身上掠过,对方微微躬身,上前为他带上了门。   轮椅骨碌骨碌地在地板上滚动,声音像极了阿诺藏着的珠子。   他正站在书架前,悄悄踮脚望着那一架子的书籍。   听到身后动静,阿诺略微慌乱地转过身,对上芬尼安平静的眼睛,忽地想起了莫尔菲斯多次叮嘱的话,有些不安起来。   “父亲……”   芬尼安似乎瞧出了他要说什么,宽慰地笑了笑:“没事,我昨夜跟莫尔菲斯说过了,他不会再拦着你过来了,以后你来我这,我带你去他不让的地方玩。”   阿诺惊喜地睁大眼,扑到男人的怀里。   “真的吗?!哥哥真的这么说吗?”   但激动之后阿诺又有些犹豫:“可是哥哥今天还说不允许我去花园,他还喊仆人拦着我……”   芬尼安轻扶着男孩的发顶,从上俯视的角度能让他清晰地看见这个孩子始终不安颤抖的睫毛和后颈发丝轻晃扫过的雪白皮肤。   可怜的小羊,被莫尔菲斯吓唬成这副模样。   芬尼安轻叹了一声,柔声安抚着:“膝盖受伤确实要小心些,不过没事,我看着你。”   不过这孩子确实柔弱,他站在窗前的时候便注意到了男孩膝盖上的青紫,瞧着实在骇人。   芬尼安的手指穿过男孩柔软的发丝,落在阿诺膝盖处,轻轻触碰了一下。   “……还疼吗?”   阿诺摇了摇头,莞尔笑道:“早上哥哥给我抹了药膏,抹完就一点也不难受了。”   有了芬尼安的承诺,阿诺大胆了不少,他爬上“父亲”的大腿,搂着男人的脖子撒娇道:“父亲、父亲……我们现在就去花园里晒太阳吧!可以吗可以吗?”   芬尼安无奈一笑,手臂揽住快掉下去的男孩。   “当然可以。”   实在闹腾。芬尼安想着,嘴角不由翘起。   真不知道莫尔菲斯怎么忍受得了。   “好孩子……”   身后“父亲”的嗓音就像是从咽喉里发出的叹息,“能下来帮我推一下轮椅吗?”   “当然可以!”   得到允许的阿诺就像是听到了解封的号角,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芬尼安的腿上跳下来。   芬尼安并未阻拦,只是在阿诺绕到他身后时稍稍拦下,“等等……”   微凉的指腹在他眼下的皮肤擦过,额前凌乱到有些遮眼的碎发被撩起挽至耳后,芬尼安的两根手指滑到了阿诺的脖颈,细致又轻巧地为他整理着衣领。   “父亲”的语气轻飘飘:“莫尔菲斯的眼光还算是不错,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第104章   “莫尔菲斯的眼光还算是不错,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阿诺也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自己,最起码比之前行动不便的裙子好多了。   芬尼安说:“你要玩球吗,书桌底下有个小皮球, 去把它带上吧。”   阿诺眨了眨眼,他以为“父亲”说的是新皮球。   虽然阿诺想的是去花园里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小皮球捡回来,不过他还是顺着芬尼安的话跑到了书桌后,钻入底下拿出了那个皮球——但令阿诺没想到是,这是他落在花丛里的球,上面画着他兴致盎然时留下的涂鸦小人儿。   “是我最喜欢的球!”   芬尼安看着那个孩子钻入书桌里,只剩下个微微耸动的小脑袋,发出惊喜的呼声。   阿诺站起身,抱着那颗球噔噔噔地跑到芬尼安面前,自然地把球塞在对方的手里,并叮嘱道:“父亲,帮我拿一下,待会儿到花园再还给我。”   芬尼安欣然答应:“好的。”   ——————   一整个下午,对于芬尼安和阿诺来说,还算是愉快。   他们像上次一样在花园里玩了一下午,期间阿诺很小心地注意花园里的那些植物, 小心它们划伤自己,让莫尔菲斯发现他跑到了花园。   而同时阿诺也发现, 和芬尼安在一起, 他比莫尔菲斯在一起过得更自在些——当然,这只是与这“父子”两人自己的对比。   “哥哥”会时刻盯着自己,并在他试图做些在他眼中的“危险事情”前惊恐地呵止他,快速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抱起,这使得阿诺无法进行大多的活动。   但“父亲”就不一样了,他大多时候都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只是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样,还没有暂时不习惯视线的阿诺偷偷骚扰对方来得频繁——   静悄悄地,阿诺来到低头看书的“父亲”身前,花园里短暂地消失了声音,一旁花开得正茂盛的玫瑰丛随风微微晃动。   默不作声的年长者等待着这个顽劣的孩子接下来的动作,然后在男孩扑上来弄乱他的书籍后,做出稍稍受惊的表情,再自然地把他搂抱在腿上。   怀里的孩子发出恶作剧般的欢快笑声——芬尼安大概能理解莫尔菲斯为什么总喜欢抱着这个孩子了,温暖,活泼,两条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他颈窝拱。   脖颈处的皮肤被他柔软的发丝蹭得微微瘙痒,芬尼安嗅到了阿诺发间的气味——浓郁的,带着不加掩饰的占有与警告,是莫尔菲斯的味道。   他微微皱眉,大概只有这一点,让他有些不太愉快。   特别是他比常人还要敏锐的嗅觉,甚至不需要离得如此近,都能嗅到这个孩子身上的味道。   属于莫尔菲斯的气味。   不过很快,芬尼安又舒展眉眼。   没关系,从今天起,这个孩子属于他。   ……   ……   莫尔菲斯回来了,芬尼安看着刚刚还欢快的孩子忽然安静下来,踌躇中带着略微不安地看向自己。   比上次要好些,最起码没有直接抛下他。   芬尼安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朝男孩挥了挥手。   “去吧。”   他看着男孩抛下皮球,匆匆忙忙地跑出花园,欢喜地迎接着莫尔菲斯的归来——明明上午还是忿忿的模样,不过短短一下午,又恢复了对青年的亲昵。   芬尼安忽地感到一丝不愉。   ——————   餐厅里,主位上的芬尼安早已坐在了那,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进食,而是一直望着大厅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   阿诺一进门,便对上了男人弯起的眉眼。   莫名的心虚涌上心头,他攥着莫尔菲斯衣襟的手忍不住收紧,扭头埋进“哥哥”的颈窝里。   而与他正轻笑交谈的莫尔菲斯也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父亲”望向阿诺的眼神,同时也看到了那双眼睛移向他时流露着的淡淡威胁与警告。   “……”   绷直的大腿迈出第一步,阿诺感受到抱着他的“哥哥”在向餐桌走去,他等待着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然而埋在对方颈窝的余光里却瞥见了座位的远去。   他诧异地瞪圆眼睛,脑袋抬起看向莫尔菲斯。视线里,“哥哥”的下颚紧绷着,平日里总是微微翘起的嘴角也绷成一条直线,但瞧他望过来却还是下意识安抚地笑了笑。   “哥哥……?”阿诺张了张嘴,疑惑还未说出口,眼前一花,整个人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父亲”含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好孩子,下午玩得开心吗?”   阿诺条件反射地回道:“开心。”然而在察觉到抱着的人是谁之后,他僵住了身体,第一反应看向了“哥哥”。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望过去,却见莫尔菲斯已经坐到了座位上,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   阿诺还想要看得更清晰些,下一瞬,一只微凉的手掌触碰着他的颈后,凉得他抖了抖。   “怎么……一直望着哥哥,不看看父亲吗?”芬尼安轻捏着怀里孩子的后颈,纤细的脖子在他的手掌中显得尤为脆弱,让人觉得轻轻一拧便会被折断。   芬尼安的动作不由再放轻了些,怀中的孩子可不是他皮糙肉厚的子嗣。   “父亲,哥哥……”阿诺小声地说着,视线望向莫尔菲斯。   “哥哥”听到他在喊自己,抬头望过来——莫尔菲斯触及到阿诺可怜不安的眼神,几乎是在那刹那要站起身来,然而下一刻,他又对上了芬尼安的眼神。   “……”   僵硬了片刻,莫尔菲斯冲着阿诺扬起了一抹苍白的笑容。   阿诺只觉得对方笑得有些僵硬,并没有看出来莫尔菲斯的异常。   身后抱着他的“父亲”正为他处理好盘中的肉食,鲜嫩的小羊排被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递到阿诺嘴边——虽然动作生疏,却十分自然。   成熟年长的“父亲”温和宽容,银灰色的发丝随着切肉的动作垂落在他的脸颊上,带来些许瘙痒。   是不同于“哥哥”的温柔。   阿诺很快便习惯了这样的变化。   除了莫尔菲斯。   本该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男孩,却被迫与父亲“分享”,不仅剥夺了他的投喂权利,还分割了他与阿诺近乎一大半的独处时间。   呵……表面虚假伪善的男人,惺惺作态地宽容阿诺玩耍,若不是怕自己怪异的下身被阿诺看见,恐怕比他还要把人看护得严苛。   莫尔菲斯眼冷注视着餐桌上说笑逗乐阿诺的男人,对方温和仁慈的模样显得如此刺眼。   ……   ……   时间快速流逝,阿诺也在庄园里一天天长大,身形如竹柳般抽条生长,他奔跑在庄园各处,欢笑声让洒落在每一个角落——   窗帘拉开的卧室,阳光透过玻璃落在铺满地毯的地面,莫尔菲斯轻握着少年的脚掌,让他踩在自己膝上,以便更好地穿上袜子。   手下的脚掌温热,似乎担心踩重自己,脚尖轻轻踩着,猫状弓起的脚背透着青黛色的血管,随着他轻微的动作若隐若现。   莫尔菲斯拿着一只袜子,先是套上阿诺的脚趾,而后一点点,从微微弯起的足弓到小腿,停在刚好遮住膝盖下方的位置,用手轻轻抚平袜子上的褶皱,直至两条腿都被他亲自套上挑选的白色长筒袜——   “好了。”莫尔菲斯嘴角微翘,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笑意。   被长筒袜紧紧束缚着的小腿传来轻微不适感,阿诺动了动脚趾,然后一脚踢在莫尔菲斯的膝盖上。   “难看死了,换一双。”他忿忿地说着,孩童时圆润的眼睛变得狭长,眼尾微微上挑,一副凶凶的模样。   故意在穿好后才说讨厌,这样的弟弟“坏”到让莫尔菲斯觉得可爱。   “好。”身形高大的男人眉眼间荡漾出纵容的笑意,他完全无法抵抗这样的弟弟。   更何况,帮弟弟重新穿一次袜子,这样的命令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惩罚。   很快,在阿诺勉强从一堆定制鞋袜中挑选好后,莫尔菲斯再一次为他可爱的弟弟装扮好服饰。   坐在床沿,阿诺自然地朝莫尔菲斯伸出双手,身体稍稍腾空,整个人便落在了“哥哥”结实的臂弯里。   莫尔菲斯亲吻着他的脸颊,牢牢把人抱在怀里,向着大厅走去。   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芬尼安从未在早上出现,阿诺也习惯了早餐与“哥哥”享用。   而吃完早餐,莫尔菲斯便要出门工作。   站在庄园门口,莫尔菲斯对阿诺依依不舍地告别。   “宝宝,我要出门了,和以前一样,我下午才回来,今天你也要一个人好好待在家里。”莫尔菲斯轻抚着少年的脸颊,眉眼间的青涩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褪去,露出美丽动人的模样,叫莫尔菲斯心中的悸动越来越旺盛。   他藏在荒芜山崖上的珍宝,没有人能够夺走他。   莫尔菲斯试探性地在少年的唇角落下一吻——拥抱,亲吻,肢体相触,肌肤相贴,这些在日常生活中逐渐稀松平常。但以往莫尔菲斯只亲吻阿诺的额头和脸颊,这是他近期最逾矩的行为。   然而当莫尔菲斯嘴唇微移,触碰到那少年柔软的唇时,阿诺推开了他。   莫尔菲斯的心微沉,对上阿诺催促的视线。 “哥哥,你快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莫尔菲斯勉强笑了笑。   他的珍宝并未意识到什么。   没关系,阿诺已经长大了,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莫尔菲斯按捺着心中的躁动,与阿诺告别。   汽车从庄园门口开走时,莫尔菲斯望向三楼主卧的窗户。   那是芬尼安·阿斯顿的房间。 第105章   庄园里的仆人本就少,而这几年随着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庄园的仆人最后仅剩下几个维持庄园整洁和秩序的忠诚奴仆。   带着管家的莫尔菲斯离开了,庄园里便只剩下了阿诺和芬尼安,还有两个仆人。   阿诺只叫得上来其中一个仆人的名字——   “西拉斯!”   男仆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微微躬身:“少爷。”   阿诺扬起脸, 试图用下巴藐视对方,但因为对方高大的身形, 未果。   于是阿诺便漫不经心地踢了踢对方的小腿,问:“父亲现在在哪?”   “先生在卧室,少爷。”   得到答案, 阿诺迫不及待地上楼寻找“父亲”。   身后的男仆低着头,一步步地踩着阿诺的脚步,看着前方的小少爷毫不停留,十分熟练地打开门,一溜烟地钻了进去。   在迎面撞上房门前,男仆微微抬眸,正巧看见小少爷奔向窗前的庄园主人,姿势亲昵地坐在男人的身上,仰头似乎亲上了对方勾起的唇角。   未等他看清,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最后只依稀听到小少爷飘出的隐隐约约的声音。   “父亲……”   男仆微愣,默默低下头,望着裤腿上的鞋印,几乎每天都会印在那。   ……大概是他看错了。   卧室里,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人的阿诺奔向窗前的“父亲”,他攀着对方的脖颈,坐在大腿上,自然地亲上男人微凉的嘴角。   一触即离,阿诺眼睛亮晶晶地抱着芬尼安的脖子,向对方打报告:“父亲,哥哥出门了!”   芬尼安揽臂护着怀中少年的肩,以免对方落在地上,就算铺了地毯,也会惹来越发顽劣的少年的哭闹,以此要挟更多的条件——芬尼安自是会满足,但最近,这个孩子发现了很大的“自由”。   “我看到了。”   芬尼安淡笑着,他的手掌稍稍向下,摸到少年单薄衣物下微微凸起的背脊,脖颈间环绕着对方的手臂,唇角似乎还残留着那一抹短暂的温热。   一只手点在了阿诺的唇角,也便是他刚刚亲吻自己的部位:“他只亲了这里吗?”   他问的是莫尔菲斯对他做过的亲昵行为。   阿诺点了点头。   下巴被微凉的手指轻轻抬起,从未有一丝时间变化的面部在缓缓靠近,直到对方的唇便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做出了莫尔菲斯未能够做到的事情——   芬尼安的手指轻轻捏着少年的两颊,舌尖微挑,便撬开阿诺毫无防备的唇肉,伸入他湿漉的口腔里。   男人湿滑的舌头如同蛇般,勾着阿诺的舌头,叫他笨拙地跟着对方的动作缠绕在一起。   脑袋有些晕眩,一阵酸麻感从舌根蔓延到全身,让阿诺想要后退,却因为身后背脊的手掌无法逃离。   奇怪的感觉。   即使被“父亲”咬着舌头许多次,也依旧感觉很奇怪。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躲开莫尔菲斯亲吻的原因——莫尔菲斯对他做了什么,他便要对芬尼安做什么。   但芬尼安往往要求得会比莫尔菲斯做到的要多些。   比如莫尔菲斯亲唇角,芬尼安便会要求阿诺张开嘴,让他亲一下舌头。   “等、等等……”   交换呼吸之余,阿诺艰难地躲开芬尼安的嘴唇,却再次被掐着脸颊亲吻。   黏糊糊的水声从两人的唇舌间发出,年长者低哑的嗓音勾着尾音,“好孩子、再坚持一下……”冰凉的舌划过阿诺的上颚,引来怀里人的轻颤。   芬尼安缓慢地抚摸着掌中的背脊,感受着他的颤抖与无力,顺着那如同群山般的凸起一点点向下,最后搂着他纤细的腰肢。   紧紧缠绕着他的舌头退出了口腔,阿诺眨着略微恍惚的眼睛,无意识滑落的泪水打湿纤长的睫毛,粘成一簇簇,让人瞧着几分可怜意味。   芬尼安伸出手,拇指指腹蹭着阿诺被他亲得微肿的嘴唇,细细摩挲着,低声问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今天下午想去哪玩?”   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阿诺听到了“父亲”的询问,顾不得自己还在被对方手指肆意抚摸的嘴巴,揪住男人的衣袖,惊喜地道:“父亲,我能去庄园下的镇上转转吗?”   嘴唇开阖间,芬尼安的拇指触碰到了那两排尖锐、细白的牙齿,但男人也不抽出来,而是伸入进去摸着少年上唇内侧的黏膜皱襞。   芬尼安漫不经心地回道:“当然,”他轻笑了笑。   随着男孩的长大,仅仅局限于庄园范围的玩耍活动已经不再能够满足他。他那探索的目光,开始越过庄园的围墙,投向山下那片小镇——   对于这一点,芬尼安稍稍对莫尔菲斯的某些观点表示认同。   但孩子的好奇心是无法制止的,莫尔菲斯三申五令禁止无数事情的做法早便让芬尼安得到了好处。   “好孩子,再把嘴巴张开,让父亲看看你的舌头,有没有像上次一样不小心划破。”   芬尼安柔柔地笑着,怀里的少年得到了出门的准许,乖顺地张开红肿的唇肉,露出红艳艳的舌。   手指伸了进去,缓慢地搅动着那条舌,芬尼安心情颇为愉快地听着少年含糊埋怨的话语。   “都怪父亲上次吸得太过用力,害得我差点被哥哥发现了……”   “乖孩子,那你是怎么和哥哥解释的?”   “我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   他嬉笑着,在男人手指抽离后亲在对方的脸上,留下湿漉漉的口水。   芬尼安纵容地笑骂一声。   “坏孩子。”   瞧,这个坏孩子还学会了说谎。   莫尔菲斯怎么可能看得住他?严厉的阻止只会让这孩子半夜里偷偷爬上他的床,委屈着向他撒娇,述说着“哥哥”的那些过分行为。   这孩子早就便被他与莫尔菲斯宠坏了,一味地遏制只会让他叛逆——他早晚有一天会瞒着所有人偷偷溜到庄园外。   芬尼安的嘴角微微拉平,扶正怀里笑得东倒西歪的少年——倒不如让他讨些好处,亲自带着他出去,还能赢得更多的好感。   当然,芬尼安会让这孩子见识到,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可怕,只有父亲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   ——————   芬尼安的承诺向来很迅速,这数年来,不管阿诺向对方寻求什么,他都会答应。   镇外,车辆缓缓驶过,车窗悄悄降下条窄缝,露出一双懵懂好奇的灰绿色眼睛。   阿诺欣羡地望着外面热闹的场景,他看到了许多与他同龄的男孩女孩,欢快地在镇上肆意玩耍,这让从未有过伙伴的他羡慕极了。   “父亲……”他小心地望向一旁的“父亲”。   芬尼安一直在关注着阿诺的表情,捕捉到少年看过来的视线,微微扬唇。   “怎么了?”   阿诺拉着芬尼安的胳膊,脸颊贴在对方的肩上,软声撒娇道:“父亲,我想下去玩。”   芬尼安银灰色的眼眸倒映着少年忐忑与期待的脸,浅笑道,“去吧。”   “太好了!”   他听着阿诺欢呼出声,然后迫不及待打开车门溜了出去。   肩臂处残留着的温热触感一点点消散,车窗在一点点上摇,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芬尼安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   他望向车窗,朦胧的车窗倒映着他冷寂苍白的面孔,与那孩子欢呼雀跃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腿上的毛毯微微滑落,露出的粗长□□在阴影中稍稍游动。芬尼安敛下眉,伸手将毛毯重新盖好。   “西拉斯,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芬尼安望向前方的驾驶位,忠诚的男仆收回望着车外的视线,低声回道:“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   得到仆人肯定的回答,芬尼安却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只是一个让那孩子回到自己身边的小计谋。   芬尼安并不是一个友善平和的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只是他善于在那个孩子面前表现得宽和纵容。   今天之后,阿诺会认识到外面的危险与负面情绪,认识到那些看似友好的伙伴并不友好——他会哭着跑回来,扑到永远宽饶他的“父亲”怀里,抽抽搭搭地哭诉着那些欺负他的坏孩子。   当然,芬尼安并不会让他真正受到伤害。   芬尼安静静地望着窗外,等待着那个孩子哭着向他奔来。   时间缓慢地流逝,直到三个小时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   “哇呜呜呜!父亲……”   车门打开,受了委屈的孩子扑入了芬尼安的怀抱。   微抿的嘴角不由缓缓上扬,在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愉悦的表情。   好吧,这其实对他而言,很愉悦。   芬尼安掩去脸上的笑容,低声询问着:“怎么了?阿诺……发生什么事了?”   阿诺抿着唇,眼泪可怜地挂在睫毛上,却怎么也不肯说。   他气愤又难过地嚷嚷着:“我要回家!我不要再出来了!”   芬尼安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抚着少年颤抖的背脊,向前方的仆人命令道:“西拉斯,回山庄。”   一路上,怀里少年的身体温暖又柔软,受了委屈的阿诺依赖地抱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颈窝,芬尼安能感受到湿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皮肤往下滑落,似滚烫的银水般,把他的心烫得蜷缩起来。   闷闷的情绪在心里蔓延,芬尼安仿佛感同身受般,品尝到了怀里孩子悲伤的心情。   好可怜。   他抚起少年的脸,捧在自己面前。手指轻轻擦过他湿漉漉的脸颊,那大颗大颗的眼睛就像珍珠般落了下来。   “呜、父亲……” 第106章   好可怜。   “他们怎么能这样……”   好可怜。   “……我明明是想和他们做朋友的……”   他抽噎着,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男人的衣袖,却全然不知眼前依赖的“父亲”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怎么会有哭得如此可怜、哭得叫人心里生出欲望的孩子?   如果他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小羊,芬尼安可以露出尾巴, 毫无负担地一口吞下他;如果他是刚进入庄园的男孩,芬尼安会温和地安抚他;   但他已经长大了,眼尾的玫红像是惑人心魄的精怪,叫芬尼安忍不住贴上他的眼睛——咸湿的泪水在舌尖蔓延,带着酸涩与滚烫,隔着薄薄的眼皮,不安转动的眼珠颤感从舌尖传到大脑。   芬尼安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少年的脖颈,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穿过,轻轻摩挲着手掌下细腻的肌肤。   然而就在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欲念时,阿诺突然抽抽搭搭地打了个哭嗝。   芬尼安心中突生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怀里的孩子便爆发出更大的哭声——   “哇呜呜呜——我好难过啊!”   阿诺扯着嗓子哭嚎着,要多坏气氛就有多坏气氛。   一想到镇上发生的伤心事,从没受过如此委屈的阿诺立马把矛头指向芬尼安。   “都怪你……”他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要是你不答应我出来就好了……”   芬尼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手帕给小孩擦眼泪。   “好了, 都是我的错, 别难过了。”   “乖孩子、宝宝,我亲爱的阿诺……别哭了, 再哭眼睛都肿了……”   ——————   阿诺的坏情绪一直持续到晚餐时间,熟悉的汽车声在山庄外响起。   阿诺从餐厅上一跃而下,忽略主位上芬尼安的面色, 头也不回地飞奔向庄园大门。   “哥哥!”他大喊着,扑入莫尔菲斯的怀抱。   莫尔菲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往下坠的阿诺,他敏锐地察觉到少年语气中的不对劲,柔声询问:“怎么了宝宝?今天一个人在家待得不高兴吗?”   阿诺撇撇嘴,眼眶还有些泛红。   但他当然不可能告诉莫尔菲斯下午发生的事,那是属于他与“父亲”的秘密。   “我有些想你了……”阿诺找了个借口,两条细长手臂缠着男人的脖子,像只小猴子一样挂在莫尔菲斯的身上。   莫尔菲斯被他勒得喘了一下,失笑地把人往上兜了兜:“哥哥又不是第一天出门,怎么?以前你都不想哥哥的吗?”   阿诺把脸埋在莫尔菲斯的脖颈间,小声嘟囔道:“我每天都想,今天想得更厉害些。”   黏黏糊糊的弟弟让莫尔菲斯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柔和的表情,原本一下午没能见到阿诺的心情也瞬间美好了起来。   直到抬起阿诺的脸,看到他微肿的唇肉和微红的眼尾,愉快的心情急转而下——   “……宝宝,你的嘴巴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手掌从后颈抚上阿诺的脸颊,使了些力道微微抬起脸,指腹似无意般划过柔软的嘴唇——阿诺对上莫尔菲斯的双眼。   男人的面上忽地没了笑,浅色的眼睛望着他,叫他背脊一凉。   “阿诺——告诉哥哥,你的嘴巴怎么肿了?”   ……   ……   “哥哥”的表情忽然变得可怕。   阿诺的心里有些害怕。   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和上次见到他舌尖的伤口一样,突然变得吓人。但阿诺记得“父亲”的话——   “没……没有别人欺负我。”   他小声说着,边说边悄悄观察莫尔菲斯的反应,“是我自己,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   “是吗……”   “哥哥”的语气轻飘飘。   阿诺的心脏狂跳,面上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那可真的是太不小心了,居然和上次一样咬到自己……”莫尔菲斯面上微笑着,搂抱着阿诺的姿势却不由收紧了些,握着少年大腿的手掌微微用力,指腹几乎嵌入那细腻的肌肤里。   他面上笑着,心里却起了风暴。   瞧啊,他单纯可爱的弟弟,居然学会了说谎。   阿诺有些紧张,他并不是经常说谎,但看着“哥哥”柔和下来的表情,以为和上次一样蒙混过去了,便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   阿诺感觉有些奇怪——他悄悄观察着“哥哥”的表情,男人和往常一样询问着他今日的活动,嘴角自然翘起,神情宠溺。   但“哥哥”的手指还在轻轻摩挲着他微肿的嘴唇,虽然力度很轻,却带着说不清的意味,连同眼神也一样。   “宝宝在家里做了什么呢?”   “……我今天在花园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它翅膀飞不起来了。”   “然后呢,你救了它?”   “哼嗯哼,那当然,我看见它掉下来就立马喊西拉斯了……”   他们走进了餐厅,主位的芬尼安还未离去。   芬尼安的视线轻飘飘地越过莫尔菲斯,落在他怀里的阿诺身上,而阿诺一看见他,便立马停住了嘴,把脑袋埋进莫尔菲斯的脖颈里,怎么也不看他一眼。   眉头微皱,芬尼安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了,不由在心中微叹,他想着明天该如何把人哄好,莫尔菲斯忽地喊了他一声。   “父亲。”他说:“过些天便是月蚀日了,今晚您有时间吗?关于那件事,有些细节需要和您商量一下。”   芬尼安微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啧了一声。   原来又到了那一天。他都快忘了。   芬尼安对上莫尔菲斯的眼睛,年轻的子嗣高大英俊,牢牢地将那孩子抱在臂弯里,与他极其相似的面孔上,浅色眼眸如阿诺喜爱的玻璃珠,嘴角浅浅地勾着笑。   他们是如此的相像,连同心里那龌蹉的情感也如出一辙。   芬尼安微笑道:“晚上来书房商量吧。”   ——————   夜晚,平缓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两旁墙壁上的壁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男人的阴影被拉扯得细长。   扣扣扣……   莫尔菲斯敲响起了书房的门,在听到屋里人回应后开门走了进去。   他那容貌长久没变化的“父亲”端坐在轮椅上,一本正经,姿态端庄矜贵,膝上拢中午即使酷夏也依旧覆盖的厚重毯子,严严实实地掩住腰部以下的部位。   ——丝毫看不出是个信奉恶魔、觊觎养子的怪物。   “晚上好,莫尔菲斯。”   他嘴角衔着笑,眉目宽容又仁慈。   惯是一副虚伪模样。   阴暗的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莫尔菲斯面上却不变,与芬尼安商量着几日后的献祭仪式——虽然这些年来庄园里多了个阿诺,需要隐瞒着对方有些麻烦,但他们一直都有进行。   只不过这一次,芬尼安从想要恶魔降临,变得了想要自己下身恢复正常。   芬尼安望着他年轻英俊的子嗣,修长笔直的双腿充满力量,不似长尾那般扭曲丑陋,叫那孩子不小心见过一次便夜夜做噩梦。   或许,他应该有双人腿。   能够主动向那个孩子走去,而不是等着那孩子向他奔来。   莫尔菲斯站在离芬尼安三米之处的距离,表情疏离谦敬。   “父亲,庄园里的仆人不多了。”   芬尼安笑容不变:“那便再招些。”   “莫尔菲斯,我希望这一次的仪式能够成功。”   莫尔菲斯的眼珠轻微转动,落在男人毯下露出的一小段蛇尾上。   “是。”   ——————   莫尔菲斯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在长廊里。   莫尔菲斯察觉到了芬尼安窥视的眼神,他想要他的双腿。   莫尔菲斯不觉得奇怪。   毕竟从阿诺小时候意外见到对方下身被吓到半夜高烧后,芬尼安本就掩得严实的下身遮挡得更密不透风了——莫尔菲斯期待着芬尼安下身变成人腿的时候。   芬尼安的蛇尾虽然怪异,却用着巨大的力量。   但只要没了蛇尾,莫尔菲斯就有办法杀死“父亲”。   这是他从数年前濒临死亡时便扎根在心底的念头。   那深深的憎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增加,在见到阿诺微肿的唇肉后达到了顶峰——   莫尔菲斯想:他一定会杀了芬尼安·阿斯顿。   ——————   早上,被“哥哥”叫醒的阿诺睁开眼,茫然的灰绿色眼眸倒映着男人无奈笑意的面孔,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宝宝,该起来了。”   阿诺揉了揉眼睛,模糊地咕哝着:“楼下是来客人吗?我听到好多人的声音。”   莫尔菲斯为他穿上鞋,抱着去到盥洗室:“不是客人,庄园里招了一些新仆人。”   阿诺慢吞吞地刷着牙,雪白的泡沫在嘴巴边上围了一圈,含含糊糊地问:“为什么要招新仆人呀?之前的不够用吗?”   莫尔菲斯伸手轻轻擦掉他嘴角的泡沫,动作轻柔得不像话,温声解释:“之前的仆人有些事做不好,父亲想换一批,这样能把庄园打理得更妥帖。”   阿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任由莫尔菲斯帮他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又被抱到餐桌前。   陌生的面孔占据了大半,叫阿诺有些许不自在,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抬眼悄悄打量着这些新仆人。   阿诺看见了一个和西拉斯一样是黑发的仆人,臭着一副脸,瞧着怪有意思的,拉了拉身后的“哥哥”,小声问道“哥哥,那个仆人叫什么名字?”   莫尔菲斯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眼,阿诺指着的是这群新仆人中唯一的亚裔,似乎是叫什么……原理图。 第107章   原理图僵硬着脸,动作笨拙地擦着地板。   从未做过如此苦活的原负责人第一次做男仆,每一下擦拭都显得无比艰难。   特别是干活的过程中,他还得观察餐桌上的NPC。   原理图小心地抬起头,抬眼对上了那个叫做阿诺的NPC的眼睛——少年模样的NPC较他成年时更为稚嫩无辜 ,灰绿色的眼眸清澈见底,透着懵懂与好奇,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像是对他这生疏的擦地动作感到新奇。   阿诺看着不属于游戏的男仆,眨了眨眼,朝对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身旁的莫尔菲斯皱了皱眉, 找话题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莫尔菲斯准备吃完饭后离开庄园购买仪式材料, 他的余光瞥了眼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忽然向阿诺问道:“宝宝,要和哥哥一起出门吗?”   这是莫尔菲斯第一次提出带阿诺出门的建议,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阿诺拒绝了。   阿诺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忿忿地道:“我才不要出门,外面一点也不好玩。”他似乎对庄园外的事物产生了排斥,这令莫尔菲斯感到费解。   要知道,从前阿诺总是期盼着莫尔菲斯带他出门。   莫尔菲斯摸了摸阿诺的头发,“不好玩吗……”他冷不丁地开口道:“还是因为阿诺已经出去玩过了吗?”   阿诺被吓了一跳,但他相较于昨天冷静了些,没让莫尔菲斯看出什么。   “你这是在怀疑我吗?!”他生气地鼓起脸颊:“你和父亲从不让我出门,我怎么可能避开你们的视线溜出去?!”   说完,阿诺指责着莫尔菲斯,“你真的太讨厌了!”发出控诉后便跳下餐桌,噔噔噔地跑到了楼上。   推开座椅时, 凳脚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漂亮的少年像只飞鸟一般消失在楼梯上,餐桌上只剩下莫尔菲斯一个人。   原理图觑着眼,收回了望向NPC的视线,这部恐游的BOSS被抛下后独自坐在餐桌上,似乎完全被这句话影响到。   他一边擦着地板,一边想着陷入休眠的智能ai究竟会是哪个NPC 。   ——————   卧室里,完全不在意楼下人在想什么的阿诺噔噔噔地跑到床边,熟练地爬上床铺,钻入男人的被窝里。   被人捂了一夜的被窝依旧冰冷,叫穿戴整齐的阿诺打了个冷颤。   回过神后他便伸手在被窝里摸索着,在触及到男人冰冷下身之前,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拢住了手,整个人被提了上去,从被褥里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阿诺被芬尼安从黑暗的被窝一下子提了出来,眼前依旧是一片昏暗,还未等他看清面前一闪而过的两道微光是什么,腰间一紧,脸颊被一只手轻掐着向上仰。   唇肉被人含进了嘴里,他含糊不清的语调带着点困惑。   “父亲……?”   阿诺感觉到一根舌头顺着他说话期间伸入了他的口腔,他安静不出声的“父亲”亲得极深,细长的舌头几乎要伸进他的咽喉。   比以往的亲吻要深很多,也更难受些。   他完全挣脱不开,只能被动地抓着“父亲”的肩,指缝间夹杂着几缕银灰色长发,被捏着脸颊无助地接受对方的亲吻,直到被放开——   “乖孩子,可以喘气了。”   芬尼安在漆黑的环境下完全不受影响,他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脸,隐去光亮的眼睛能够清晰地看到阿诺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着,被亲得艳红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小节湿红舌尖。   他的手掌还抚在阿诺的脸颊,拇指轻轻抚弄着那可怜的唇肉,带着隐秘的意味。   可是阿诺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他只是在舌头进入得极深的一瞬间产生了些许被“父亲”吞吃的恐惧,但被松开后便忘记了那些惧意,搂着男人的肩,然后抱怨对方亲得太深,吸得他舌尖有些麻。   “父亲,你亲得太用力了,把我的舌头都吸痛了……”   他抱怨着,而“父亲”只是轻笑一声,低声问道:“阿诺不喜欢吗?”   湿冷的吐息喷洒在阿诺的眼睛上,惹得他睫毛轻颤。   阿诺小声咕哝着:“好吧,也不是特别讨厌……”他想了想,舌头伸进去的时候还是很舒服的。   芬尼安凝视着那双漂亮懵懂的灰绿色眼睛,忍不住抬手蒙上他,像阿诺第一次站在他面前时那样。   “父亲……?”阿诺感受到覆在眼睛上的冰凉手掌,眨了眨眼,没忍住把芬尼安的手拉了下来。   他双手紧紧地捂着,嘴里抱怨道:“父亲,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冷啊?你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乱踢被子了……”   少年炙热的体温从两人紧握的手掌间传递蔓延,芬尼安略微失神。   他望着喋喋不休的阿诺,心脏的跳动越发剧烈,被诅咒的身体、无时无刻的躁动,下身不自觉摩挲着踩在尾尖上的腿,在缠绕上去的前一刻艰难地停住动作。   “好了……”   阿诺手里的手被抽了出去,他茫然抬眼,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父亲”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情绪。   “……你先出去,我要起来了。”   ——————   “父亲”很奇怪。   阿诺想。   但他又说不出奇怪的点。   只是回想这些年自己在庄园里的生活,又隐隐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阿诺忽然想起了去年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还是夏天,他躲着莫尔菲斯的身影,溜到“父亲”的书房里,满无聊赖地翻看着男人满书架的书籍,然后胡乱地翻看着,把它们堆满了整个书桌。   最后他来到一旁轮椅上的男人身旁,从后面揽住对方的脖颈,微弯着腰,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阿诺问他:“你怎么又在看这本书?”他的视线向下望,依旧是小时候那些看不懂的文字。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认得字太少,心里怪着“哥哥”没有好好教他。但认真学习了一段时间后,阿诺又发现,他还是不认识上面的字。   阿诺的脸颊蹭在“父亲”微凉的脸上,在炎热的深夏就像巨型冰块一样,让他忍不住到处贴贴。   “父亲”被他的动作惹得轻笑一声,或许是想要吓唬他,用着玩笑的语气,告诉他这是一本记载着恶魔的邪恶书籍。   他一听,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芬尼安的话还未说完,便满是好奇地伸手想要去拿那本书,嘴里嘟囔着:“恶魔?我还没见过呢,让我看看。”   却被对方巧妙地避开手,“……好孩子可不能接触这些。”   阿诺哪肯罢休,绕到轮椅前面,直接跨坐在芬尼安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开始撒娇。但这一次,男人却始终未曾让他触碰那本书。   话语圆滑的年长者就像是一条滑溜溜的蛇,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让阿诺暂时忘记了这件事。   但小孩子哪会这么容易就彻底忘记。到了晚上,阿诺便瞒过哄他睡觉的莫尔菲斯,在对方离开房间后悄悄溜出了门,钻到书房里寻找。   只是他什么也没找到,甚至莫名其妙地生了场大病,忘了自己那天看到了什么,第三天夜里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怎么想都很奇怪啊,看不懂的恶魔书籍,突然的大病,失去的夜晚记忆……再联系到这些年来越来越少的仆人,还有今天新招的仆人——就算莫尔菲斯找借口说是之前的仆人犯了错,也完全无法让人彻底相信。   阿诺小心地觑视着餐桌一旁的“父亲”与“哥哥”,两个外貌极其相似的男人,连同进食的动作也是那么得相像,那两双浅色眼睛望过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怎么了宝宝?是哪里不舒服吗?”   “哥哥”担忧地询问着,嘴角拉平,眉头微皱。   阿诺摇了摇头,他戳着盘子里的食物,举叉塞进嘴里,视线越过莫尔菲斯,向着主位上的男人看去——“父亲”向他投来视线时并未开口询问,而是弯了弯眉眼,进食过的嘴唇沾着点汁水,猩红的舌头伸出一小截,舔去的动作仿佛在眼前放慢般,让阿诺想到了芬尼安教他把手指伸进嘴里,学习舌头结构的画面。   阿诺的脑袋晕乎乎,似乎又回到了下午的时候,手指被男人的舌头缠着。   明明说是要教他如何亲得更舒服,却被对方舔着指尖,一下又一下,盯着他的眼神就像现在这样,弄得他浑身发软,脑袋也像是变成了浆糊,完全无法思考。最后脑袋里只剩下那张红艳艳、水淋淋的唇,冲着他引诱般的微笑。   好在艰难移开视线后,阿诺又恢复了正常。   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眉头紧紧皱着,努力思考“父亲”的行为,在晚上的时候终于想到了形容的词,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勾引。   回过神来后,阿诺又想:果然最奇怪的还是“父亲”,明明过去了数年,他的长相却像是停止了般,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他在床上顾涌着,缠着被子,把自己卷成毛毛虫,滚过来又滚过去,思考着芬尼安身上的疑点,十分费解。   最后把自己滚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   庄园后院骤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暴雨随之而来,敲打在窗户玻璃上的雨水如鼓点声般,把阿诺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梦中如蟒蛇缠绕的窒息感令他惊出一身冷汗,挣扎地想要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竟是以睡前“毛毛虫”的姿势睡着。   “……”   好吧,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第108章   还好没人能看见他这副笨蛋模样,阿诺顾涌着身体,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毛绒绒的触感带来几分瘙痒, 但阿诺并未注意到这些,深夜暴雨到来的冷空气令他打了个寒颤。   紧闭的窗户透不进一丝风雨, 他一步步走向窗边,撩开窗帘往外望了一眼。   被雨水冲刷的玻璃模糊不清, 窗外是一片漆黑,直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在那一刹那照亮了庄园后院的模样。   平日里玩耍的花园被暴雨浇打得到处狼藉,阿诺站在窗帘里,一眼便看到了白天被自己丢在花园摇椅下的球,他长大之后虽然不再那么喜欢,但无聊的时候还是会带去花园踢几下。   灰扑扑的红色在雨中模糊成一点,被风吹到了挂着秋千的树旁。   阿诺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好像看到了一只黑漆漆的手,从一片阴影中伸了出来,将球缓缓拽入黑暗之中。   阿诺茫然地眨了眨眼。   是他看错了吗?   但那片阴影却忽然动了一下,缓缓走入雨夜。   “那是什么……”   阿诺贴近了窗户, 鼻尖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睁大眼睛好奇地望去。   直到彻底看到那道身影——不似人般的巨大身形完全暴露在雨夜中,它身高8尺,头顶着山羊的盘角,浑身赤裸,身体覆着漆黑的皮毛,在雨中如同烟雾般难以捉摸。   “啊!”阿诺惊呼一声,蹲下身藏在了窗台下。   心跳剧烈地跳动着,阿诺双手捂着嘴,脑袋疯狂转动,思考着那到底是什么生物。   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的恐惧之余,带着略微激动的兴奋。   那是恶魔?是“父亲”书里的那个恶魔吗?   缓缓地,阿诺鼓起勇气,微微抬起了头,趴在窗台上小心地朝那处方向望去——视线微晃着,他对上了院里羊角怪物的面部,那俨然是颗羊首。   站在凌乱花丛之中的怪物抬起头,红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趴在窗台上的阿诺,与他对上视线。   它的掌心里握着阿诺的红色皮球,修修补补玩了一年又一年,上面的涂鸦却依旧鲜亮。   模糊的雨水中,羊角怪物忽然动了起来。   阿诺忍不住降低了些身体,只露出眼睛。但那怪物并未做出攻击的举动,而是站在原地,它朝着阿诺缓缓举起手手,露出与它掌心相比显得极其小巧的皮球。   “……”   阿诺呆了呆。   它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球还给他吗?   他迟疑了一会儿,正要站起了身,门外忽然传来了门把手的扭动声。   阿诺惊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却被窗帘挡去了视线。   咔哒……   轻细的声响在屋里并不算太过响亮,阿诺不过犹豫了一下,外面的人便走了进来。   是脚步声。   来人似乎发现卷成卷的被子里没有阿诺,语气轻缓:“阿诺?”   “哥哥……”   阿诺以为莫尔菲斯,短促地喊了声,“我在这里”。   然后在撩开窗帘前,他快速地回头望了眼楼下的后院——那漆黑的怪物已经消失了,连带着他的皮球也不见了踪影。   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起心。   阿诺走出了窗帘,然后当他抬眼看清来人的模样,忽地顿住了动作,迟疑地道:“父亲……你的腿?”   芬尼安平稳地站在地板上,他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亲爱的孩子展示他正常的双腿,下身只围着他白日里盖的毯子。   阿诺茫然地望着他,暗绿与漆黑为主色调的羊毛毯下,男人的小腿赤裸修长,苍白脚背蜿蜒着青紫色静脉,纹理清晰可见,透露着脚部的力量与活力。   “父亲”的腿不是……   与以往沉静祥和的神色不同,芬尼安的脸上几乎写满了愉快与轻松。   他向着阿诺大步走去,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奇异的香味。   “我的腿没事,只是有些小问题,这些年一直有在治疗,今天刚好能够站起来……”芬尼安抱起了阿诺,就像莫尔菲斯那样,将他稳稳地抱在臂弯里,右手搭在阿诺的后背。   他眉眼含笑,微微仰头亲昵地蹭着阿诺的颈窝:“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做噩梦了吗?”   阿诺迟疑了会儿,他并未告诉芬尼安窗外后院的羊角怪物,而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丝隐秘浅淡的血腥味从“父亲”的发间传来,男人的体温较以往相比,他感受到了属于常人的温热。   “外面的雨声太大了,”阿诺小声解释着。   他的颈窝被男人蹭得发痒,而今天晚上的芬尼安却像是变了个人般,嘴唇贴着他的皮肤,粘腻地亲吻着,牙齿时不时叼着那处皮肉轻轻磨着,惹得他身体微微颤抖。   “父亲……?”   阿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隔着窗户显得沉闷,而他的声音夹杂在这雨声中,又显得格外轻细。   身后的手掌抚上了背脊,芬尼安轻“嗯”了声,尾音略微上扬,带着类似愉快的语气。   灰绿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直到一缕银灰色的发丝垂落在阿诺的脸上,挡住了视线。   柔软的被褥还带着些许余温,年长者声音微哑,低声询问着是否还记得之前的学习,并教导着新的步骤。   “……”   耳边传来男人略显克制的轻喘,阿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奇异的快感从下身传来,几乎是在瞬间席卷大脑。   “父亲”身体是冷的,但同时,“父亲”的身体也是炙热的。   他们缠绕在一起,在模糊的感观中,阿诺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抓在手里,被一点点向着奇怪的地方探去,身前人用着愉悦的语调,夹杂着几声喘息。   “好孩子、亲爱的……你摸到了吗?是不是很舒服……”   银灰色的眼眸在眼前晃动,落在他眼皮上的发丝微凉,阿诺的睫毛轻颤,陌生的、强烈的愉快感觉让他忍不住落下泪,眼角湿润。   “父亲……”   窗外的暴雨下了一整夜,没有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庄园的主人忽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年轻的子嗣意外摔断了腿,而庄园里的仆人又只剩下之前两三个,连同那奇怪的华裔仆人也消失不见。   阿诺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下午,明媚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的脸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父亲”的眼睛。   “下午好,亲爱的。”   芬尼安浅浅微笑,舍弃掉轮椅的男人站在他的窗前,代替了莫尔菲斯的位置。   他冲着阿诺伸出手,并在前往盥洗室时询问着昨夜的体验。   “睡得还好吗?昨天晚上……”   十分自然的语气让阿诺眨了眨眼,他忽略掉心里的羞涩,学着对方轻快的语气回答着芬尼安的话。   “唔……还不错。”   阿诺故作镇定的模样惹来了对方的轻笑。   芬尼安帮他拧干毛巾,然后在阿诺刷完牙后递过去——他就像往日里莫尔菲斯所做的那样,带阿诺洗漱,挑选一天的穿搭,然后捏着阿诺的小腿套上小腿袜,再戴好袜夹。   芬尼安的动作很熟练,熟练到阿诺逐渐自然,把对方当作莫尔菲斯,踩在他的膝盖上,低头看着他给自己穿上小皮鞋。   只是当他来到餐厅,坐上位子吃下第一口食物,阿诺忽然想起来这一路上始终没有见到“哥哥”——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父亲”,脸上带着困惑。   “父亲……哥哥呢?”   芬尼安面上的好心情从昨日夜里一直持续到现在,无论是变得正常的人腿,还是终于吃掉了他心爱的“小羊”,都令他十分的愉快。   面对着阿诺,他连眉梢都带着愉悦:“莫尔菲斯吗?他在昨夜里不小心摔下了楼,腿受伤了。”   听到“哥哥”的腿受伤了,阿诺顿时紧张起来。 “很严重吗?哥哥现在在哪?我想去看看他。”他连饭都没心思吃了,便要下桌去找受伤的莫尔菲斯。   但“父亲”拦住了他。   结实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整个抱了起来,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阿诺困惑地仰头望向“父亲”的脸,对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   “莫尔菲斯现在不在庄园,他在昨夜便送去外面治疗了。”   “父亲”解释着,温蔼的眉眼倒映着阿诺的身影,然后漫不经心地掠过这个话题,笑着问阿诺吃完饭要不要去花园散散步。   犹豫了一会儿,阿诺点了点头。   ……   ……   坐在树下的秋千上,阿诺摇晃地身下的秋千,踮着脚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脑袋里想着摔伤腿的“哥哥”,很快他便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天色渐暗,远处天际被染成了橙红色,花园里的草丛被风吹拂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诺的身上盖着毯子,芬尼安不见了踪影。他想了想,自己睡着期间似乎隐隐约约听到“父亲”说有事需要去处理,让男仆西拉斯陪着他。   但此刻,西拉斯并不在他的身边。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响,身后有什么东西滚动着靠近,碾过泛黄的草坪,沙沙地滚到了脚边,轻轻撞了一下他的鞋跟。   阿诺低下了头,是一颗红色小皮球。   “这是……我的皮球?”   阿诺喃喃着,眼中流露出惊讶与困惑,他把滑落在腿上的毯子放在秋千座椅的一旁,站起身弯腰抱起那颗球。   阿诺转动着球面,在另一侧发现了自己小时候留下的涂鸦小人儿。   很显然,这就是他的球。   但是……他的球不是在昨夜被那个羊角怪物带走了吗? 第109章   丢失了一夜的皮球表面十分干净,完全不像是经历过暴雨的模样。   阿诺抱着他的球,翻来覆去地打量着,原本担忧着莫尔菲斯的心一瞬间转移,落在昨夜那个忽然消失不见的羊角怪物身上。   他的球为什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个高大的羊角怪物会是“父亲”书里说的恶魔吗?   在再次见到对方之前,阿诺并不得而知。   但这期间的时间很短,短到阿诺产生疑惑的下一瞬间,便遇见了对方——   脚下的阴影忽然变大, 一点一点,缓缓覆盖掉阿诺自己的影子。   阿诺抱着球的手悄悄收紧,心跳在逐渐加快,大脑有一瞬间变得空白。   他缓缓抬起头,向上看去,那高大的羊角怪物望着他,猩红的眼睛看不出一点情绪。   ——————   西拉斯为他的小少爷带来了毛茸茸的羊毛披肩。   今天花园的风有些大,西拉斯准备抱着睡着的小少爷到卧室里。他走进了花园,抬眼的第一瞬间便看到站在秋千旁的身影。   小少爷身后的秋千摇晃着,毯子和皮球落在了地上,头顶的树叶簌簌落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地撞了一下。   而他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小少爷。”西拉斯唤了声,突然的声音惊住了对方,少年身体抖了一下,面色惶惶地转头望过来,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惊惧。   西拉斯懊恼地抿了抿唇, 他应该小声点的。   “抱歉,小少爷……”可他话语实在笨拙,无措地道歉后想要将手里的羊毛披肩搭在小少爷的肩上,然后像往常一样引来了小少爷的撒气。   裤腿又染上了鞋印,小少爷轻踹着他的小腿,只轻微疼了一瞬,就像被小羊用茸角顶了一下。   “你干嘛突然出声!”   小少爷骂着他,生气的时候声音会比平时要尖细些,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是森林深处无人涉及的湖面落下一道光,叫人忍不住赞叹。   阿诺踢着西拉斯,忍不住把脾气发到对方身上。   他正和刚认识的“恶魔”交谈着,高大的羊角怪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巨大,肩上几乎能够坐下一个他。而对方也并没有伤害他,只是将他遗落的皮球还给了自己。   阿诺还准备和对方说些话,谁知西拉斯忽然出现,一下子把那只浑身毛绒绒,漆黑的毛发摸起来就很舒服的巨大羊首怪物吓跑了。   见面前的仆人嘴角还不由自主翘起,阿诺立马瞪他:“西拉斯——你居然还敢笑我?!”   “不、不是的……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西拉斯慌乱地解释着,他的心里带着略微羞赧与惶恐。   他不该这样总是惹小少爷生气,连自己的表情也控制不了,一看见小少爷,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西拉斯望着小少爷,他本来就很漂亮,每天被莫尔菲斯少爷抱在怀里,就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般,不管是弯起圆圆的眼睛笑起来,还是冷着脸不说话,都十分的漂亮。   就像现在生气一样,剧烈波动的情绪让他看上去更加生动。   风吹了起来,西拉斯敏锐地看见了小少爷那一瞬间微微颤抖的肩。他抿着嘴,心里有些焦急。   小少爷的身体本来就柔弱,要是生病了绝对很难受。   “小少爷,起风了,”他低声下气地劝慰着,尝试着举起手中的披肩。   西拉斯在想,如果被小少爷拒绝,那他便自作主张一下,就算之后再被踢几下,也不能让小少爷受凉生病。   但小少爷总是很乖巧,哪怕自己还在生他的气,也依旧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些淡淡遗憾。要是小少爷不乖就好了,他可以像先生那样抱着小少爷。   西拉斯低头望着身前的小少爷,还在长身体的小少爷只到了他胸膛的位置,整个人又小又可爱,无论是小时候的小少爷,还是现在的小少爷,都令他的心脏忍不住柔软下来。   他微微弯下了身,为小少爷系上了披肩的绑带。少年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细长睫毛下那双漂亮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西拉斯在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下逐渐僵直,熟练的动作也不由笨拙起来。   他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反应,可它总是在小少爷望过来时不争气地僵住。特别是当小少爷柔软的发丝垂落在他的手指上,小少爷幽幽地喊着他的名字,“西拉斯……”时——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眼皮上,西拉斯彻底失去了对自己手指的控制,把小少爷的发丝、披肩的绑带、还有自己的手指全都缠绕在了一起。   “抱歉、抱歉……小少爷……”他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解开那些缠绕在一起的东西。   小少爷气急了:“西拉斯!你是个笨蛋吗——?!”   西拉斯面色羞愧。   小少爷骂的没错,他确实太笨拙了。   阿诺气冲冲地推开了手忙脚乱的男仆,对方终于解开了自己的手指,被推开后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小少爷……”   “闭嘴!”阿诺打断了他,坏脾气地又踢了对方一脚,瞪他。   “不许喊我!”   阿诺不想和这个笨手笨脚的仆人待在一起,和对方说话感觉自己也要变笨了。   西拉斯沉默地望着阿诺,他还想要为小少爷重新系绳,但小少爷已经不需要他了,自己把绑带系好了。   见小少爷要离开,他下意识要跟上去,忽然余光瞥见地上的皮球,那是小少爷从小玩到大的心爱物件。   脚步顿了顿,西拉斯弯腰把球捡起来。   把小皮鞋踩得哒哒响的阿诺已经快走到了走廊入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见了西拉斯的动作。   西拉斯已经把球抱在了怀里,正要跟上阿诺的脚步。   “你在干什么?!快吧我的球放下!”   阿诺瞪圆了眼睛,立马快步走到了西拉斯面前,把自己的球抢了回来。   西拉斯蠕动了下唇,“今晚可能还会下雨……”说着,他顿了顿,低头看向阿诺怀里的球。   “落在这里会被风卷走的。”   这是小少爷最喜爱的皮球,要是被风跑了,一定会难过到掉眼泪。   西拉斯见过小少爷掉眼泪,奔跑时不小心摔倒,把自己的手掌心和膝盖蹭破了皮。血缓缓地流,还只是孩子的小少爷哭得一塌糊涂,被莫尔菲斯少爷抱起后趴在对方肩上小声抽泣着,眼眶泛着红,那画面简直要把人心疼坏了。   虽然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但即使现在想起来,心脏也依旧会一抽一抽地泛疼。   西拉斯不想小少爷难过。   阿诺生气地鼓起脸颊,“才不会呢!”他把球抛去了树下,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西拉斯,眉眼弯弯,一副狡黠的模样,像是炫耀着对方不知道的“新朋友”。   ——毛绒绒的“恶魔”会帮他保管好。   红色的皮球无声地滚到了树干旁,西拉斯顺着那道弧度落在了皮球上,最后又落回到眼前小少爷漂亮骄矜的小脸上,他微仰着脑袋,把整张脸都露在西拉斯的面前,明媚又张扬。   西拉斯的嘴角忍不住又翘起来,小少爷这样真可爱。   他顺从了小少爷的决定,只是心里在想着:还是得把球捡回来,不然风刮大了球真的会不见。   西拉斯决定趁着小少爷不注意,再回来把球好好收起来,然后在明天小少爷睡醒前放回去。   他跟着阿诺的脚步走出花园,离开前转头最后望了眼树下,想要记下皮球的位置。   然而怪异的是,记忆里滚在树旁的皮球忽然到了树后,只露出一点红色,甚至在他把头转回去的余光里,连那一点也嗖地一下消失不见。   西拉斯感到了疑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眼,正要再次转头望去,前方响起了小少爷不高兴的声音。   “西拉斯!你还再看什么?快点跟上啊!”   男仆瞬间把那点困惑抛到了脑后,受宠若惊般,放慢的脚步立即加快跟上,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是,小少爷!”   ——————   晚上的阿诺还是没能见到摔伤腿的“哥哥”,但他现在已经不再想莫尔菲斯,而是在想他遇见的“新朋友”。   毛绒绒的“恶魔”占据了他所有的大脑,连吃晚饭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芬尼安注意到了他的走神,微微皱眉,望向他下午吩咐看护阿诺的西拉斯。   却发现平日里沉默木讷的仆人在望着阿诺,目光专注。   芬尼安的面色一瞬间阴冷了下去,“西拉斯。”   他不喜欢任何人这样看着他的阿诺。   “先生。”   西拉斯立即回神,略微慌乱地低垂下眼睛。   芬尼安轻轻放下手中的餐具,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地下室有些脏乱,你下去打扫一下。”   他的眼中带着冷意,轻飘飘地瞥过仆人一眼,似是警告。   “是。”   西拉斯应了下来,他注意到了先生冰冷的眼神,知道自己犯了错误,没有犹豫,立即转身离开了餐厅。   转身之际他听到先生询问小少爷下午睡得怎样,然后在踏出餐厅大门那一刻,身后正好传来小少爷模糊不清的咕哝声。   “还好吧……就是昨天太累了,我今天想早点睡……”   之后的对话他离得更远了,西拉斯有些听不清。   脑袋里先生冰冷的眼神一闪而过,他来到了地下室入口,下去的楼梯有些陡,陡得他把先生的警告忘掉了脑后,又不自觉冒出小少爷的脸。   但他是个忠诚的家仆,他的管家叔叔告诉过他,要永远效忠于阿斯顿家族。   西拉斯跨过了脚下的血泊,沉默地越过失踪仆人的尸体。   老管家从前方的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拖着另一具尸体。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有些吃力,气喘吁吁地招呼着自己侄子过去帮忙。   “西拉斯,快过来帮忙,莫尔菲斯少爷刚醒过来,把屋里弄得一团乱……” 第110章   卧室里,站在床边的芬尼安俯身亲吻着阿诺的脸颊,轻声道着:   “晚安,亲爱的, 祝你有个好梦。”   “您也是,”阿诺乖顺地盖好被子,冲着对方扬起笑脸,“晚安,父亲。”   男人远去,随着灯光熄灭,房门哒一声,漆黑的卧室里只剩下阿诺一个人。   黑暗里, 闭上眼睛假寐的阿诺在芬尼安离开的一瞬间睁开了眼,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摊上,快速来到窗边。   他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的月光便洒入了屋里,落在阿诺的脸上。   躲在暗处的“恶魔”将窗边上的少年看的一清二楚,柔软的脸蛋,纤细的手指,漂亮的眼睛……   阿诺小心地推开窗户,借着月光,他快速巡视着空荡荡的后院,低声唤道:“喂,你还在吗……”   他才刚开始喊了一声,下一瞬, 一道漆黑的高大身影便出现在他的窗户下。   羊首的“恶魔”站在他的窗边,二楼的高度对其而言轻而易举,十分自来熟地便从阿诺的窗户里钻了进去。   它站在窗前,高大的身体几乎挡住了窗外的所有月光,低头望着身前矮小的人类少年,伸出手将捡到的皮球还给他。   尖锐的漆黑指甲如同刀刃般,摊开的手掌中是红色的球。   阿诺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的指甲,从它的掌心里拿回了他的球。   抱着球,他小声地问它:“喂……你叫什么名字?”   它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   阿诺颇为苦恼地皱起眉:“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该怎么叫你啊……”   不过这件事对于阿诺来说并不是非常重要,他望着眼前“恶魔”毛茸茸的毛发,眼馋极了。   它的毛发是黑色的,像羊一样微卷,看着就十分柔软。   阿诺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它:“我能摸摸你的毛吗?”   它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   阿诺期待地望着他,眼睛亮晶晶。   下一刻,它靠近了他。柔软的毛发几乎要把阿诺淹没,这只疑似“恶魔”的羊角怪物就像小狗一样,把阿诺埋进它毛绒绒的身体里。   和阿诺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皮球落在了地面,轱辘辘滚进了床底。   声音引起了芬尼安的注意,他来到阿诺的门前,轻轻敲响房门。   “阿诺?你还没睡吗?”   阿诺慌乱一瞬,连忙站稳身体,把自己从它怀里拔了出来,“快藏起来……”他抓着它的毛,便要把对方往窗外推。   但它实在太大了,在阿诺的推动下纹丝不动。不过它似乎看出了阿诺的焦急,动了动手臂,把人抱去了床上,然后在阿诺惊讶的目光下,变成一只漆黑的小羊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毛发卷卷的小羊隔着裙摆贴着他的大腿处,一部分羊毛蹭到了他裸露的小腿,带着些许痒意。   门外的芬尼安已经在转动把手,阿诺不敢出声,连忙闭上眼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但他忘了,卧室的窗户原来是关上的。   芬尼安一进门就看见了敞开的窗户,窗帘被风吹的飘了起来,床上的坏孩子正在装睡。   芬尼安脸上缓缓露出笑,低声故意道:“窗户怎么被打开了?我记得阿诺睡着之前是关上的……”他来到窗前,似乎看到了什么,声音微微一顿,动作自然地关上窗户。   他来到阿诺的床前,低声喃喃着:“难道是什么小贼跑到了阿诺的屋里,躲在床上准备吓唬人?”   芬尼安的眼睛落在阿诺的脸上,看着少年的睫毛心虚颤抖着。   阿诺被芬尼安的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瞒着对方接触“恶魔”的事情被发现了,抓着被子瑟瑟发抖,睫毛颤抖得更明显了——被子里的小黑羊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的颤抖,蹭着他的大腿像是在安抚般。   直到听到芬尼安的一声轻笑,阿诺这才反应过来是被对方骗了。   他立马睁开眼,忿忿道:“我才不是什么小贼!”   不等芬尼安说话,阿诺瞪着芬尼安,语速极快地质问道:“你干嘛进来,都把我吵醒了!”   他先发制人,但芬尼安却不像莫尔菲斯,听到阿诺的质问,不管是非对错便会立即道歉。   芬尼安坐在了他的床沿,一靠近阿诺便绷紧了身体,害怕自己藏在被子下的“东西”被发现。   “阿诺。”   芬尼安喊着他的名字,昏暗环境下看不清对方的情绪,阿诺只能听见男人带笑的嗓音。   “坏孩子,你不是要早点睡觉吗?”   男人微凉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脸颊,阿诺努力睁大眼,尝试看清此刻芬尼安的表情。   “我……我是想睡了。”阿诺磕磕巴巴地回应着,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手伸到身下,抓着它往下再藏了藏。   “别躲呀。”芬尼安轻声哄着,那语调就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小动物 ,他的手顺着阿诺的脸颊滑到了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这么紧张做什么?是瞒着父亲做了什么亏心事吗?”芬尼安的语气依旧带着笑意,可这话却让阿诺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膛。   “还是说……”芬尼安想了想,他并未发现阿诺的异常,只是想起昨夜。   芬尼安低下脸,凑近了些:“还是说,昨天晚上我弄的阿诺哪里不舒服吗?”   芬尼安的眼睛顺着阿诺凌乱的衣领,钻进了他的衣服里,清晰地看见阿诺脖子上的吻痕——阿诺皮肤嫩,他用的力道虽然克制,却还是留下了痕迹。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掀起被子把阿诺抱在了怀里,手臂紧紧地搂着阿诺:“阿诺、我亲爱的宝贝……你喜欢父亲吗?”   阿诺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脚把“恶魔”踩在脚底下。听见这句莫名的话,他眨了眨眼,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喜欢啊……”   他想了想:“我很喜欢父亲和哥哥。”   腰间的手掌忽地收紧了些,阿诺对上了男人浅色的眼睛。   “不是这个喜欢。”   “不是这个意思。”他重复道,眼眸沉沉。   阿诺的眼神有些茫然,但很快,腰间的手松开了些。   芬尼安轻拍着阿诺的背,“没关系,阿诺现在还小,不明白这些,以后就懂了……”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脚下踩着的“恶魔”动了动。   阿诺的思绪立马飞到脚下,完全没注意男人的表情。毛绒绒的小黑羊在他脚下乱动着,似乎要爬到他的腿上来。   阿诺双腿一动,把它夹在了小腿之间,稍稍使了点劲。   但令他没想到的,接下来腿间竟然传来湿热的触感。   阿诺身体一抖,引来了芬尼安的注意。   “阿诺?”   阿诺怕被芬尼安发现,立马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进男人的胸里。   芬尼安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睡袍,腰间只有一根绑得并不紧的绳,轻轻一扯便露出了大片皮肤。   温热的肌肤贴着面部,男人低低哼了声,被他撞得有些疼。   芬尼安摸了摸阿诺后脑柔软的发丝,以为他被外面忽然的雷声吓到了:“不怕不怕,父亲在这。”   他轻声哄着,一边抚着阿诺的头发,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低垂的眉目间带着别样的慈祥。   阿诺略微晃神,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男人时感觉到的奇怪气质。   大概是出生在孤儿院,阿诺很容易便被芬尼安这副慈蔼的外表蛊惑。就像最开始那样,忍不住好奇地靠近。   抓着“父亲”衣袍的手不自觉攥紧,他轻蹭着男人柔软的胸肌,脸颊紧紧地贴在对方的胸前,听着他模糊的心跳声。   砰、砰、砰……   他的心跳好像也不由自主地与之同频,混乱的节奏敲打着安心的鼓点。   “父亲……”   阿诺小声开口,手指微微收紧。   “你好像'母亲'啊……”   胸膛里传来细微的震动,他听到“父亲”低低的轻笑声。   “'母亲'……阿诺想要父亲当'母亲'吗?”   阿诺感觉“父亲”在做梦,委婉地提醒道:“'父亲'和'母亲'是不一样的。”   然而对方的语调带着些许古怪。   “如果你想,亲爱的……”   阿诺埋在对方胸前的脸被抬了起来,被人溺爱地亲着脸颊与嘴唇。   含糊粘腻的声音从两人的唇缝间溢出,阿诺听到“父亲”低沉柔和地说道:   “宝贝,只要你想。”   阿诺被他亲得舌根发软,迷迷糊糊地想:这是他想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父亲”真的好糊涂……对了,“父亲”应该没有发现吧……   腿间又传来舔舐的触感,外表人畜无害的小黑羊睁着猩红的横瞳,一点一点地顺着夹着它的小腿往上舔。   ……   ……   第二天一早,阿诺一醒过来就钻到床底下,把半夜踢下床的小黑羊揪出来。   芬尼安不在屋里,阿诺扒着床沿往床底下看去,小黑羊可怜巴巴地蜷缩在角落。   它似乎感受到了阿诺的视线,几乎是当阿诺看过去时便睁开了眼睛,撑起四肢向他走去,嘴里还发出小声的“咩咩”叫。   “咩、咩……”小黑羊毛绒绒的头顶有两只小巧的羊角,它蹭着阿诺倒挂在床沿的脑袋,两只小羊角轻轻顶着阿诺的发顶。   阿诺一把抓住小黑羊的前肢,拎起来拍了拍它身上沾染的灰,然后以跪坐在床上的姿势,将它举在空中仔细地打量。   昨天芬尼安来得太过突然,他没能来得及仔细看看“恶魔”变成的小羊,现在阿诺认真瞧了瞧,发现这只小黑羊的耳朵上还挂着一个金色的环,上面还纹着精致的图案。   “还怪可爱的……” 第111章   “还怪可爱的……”阿诺嘀咕着,脸上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心中对于昨夜小黑羊一直舔他的气也渐渐消散了。   变得这么小,肯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阿诺一头倒在身后柔软的床铺上,身体随着床垫的弹性弹了弹。他举着小黑羊,让它和自己处于同一水平线,与它四目相对——横着的瞳仁向来淡漠,而猩红的虹膜则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然而小黑羊却似毫无察觉,它歪着脑袋,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翕动,发出几声软糯的“咩咩”叫,任由阿诺随意摆弄。   “不许发出声音。”他捏着小黑羊的嘴,故意威胁着,而小黑羊也丝毫听懂了他的话,没有再发出一点叫声,蹭了蹭他的手心。   阿诺满意地点点头。他翻了个身,把它放在了床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轻轻点着它凑过来的鼻子,嘴里嘟喃着:“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他想了想,凑近小黑羊的脑袋,鼻尖与它湿漉漉的鼻子相对着,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红色横瞳:“咩咩怎么样?”   “咩咩?”   小黑羊谨记阿诺“不许发出声音”的话, 蹭了蹭他的脸颊表示赞同。   阿诺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 以后你就叫咩咩!”   他将小黑羊抱在怀里,欢快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到门外传来芬尼安的脚步声,他才又把小黑羊藏起来。   芬尼安走了进来,他已经听到了阿诺醒来的动静,一进门便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以及朝自己伸来的双手。   “父亲!”   他可爱的孩子今天很高兴,主动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像窗外羽毛鲜艳的小鸟,使芬尼安的心变得柔软,让他对阿诺昨夜提及到的事情有了打算。   芬尼安的手掌搂着阿诺的大腿根,制止了不断下滑的身体。   他的唇轻压着阿诺耳边蓬起的发丝,带着笑意:“宝贝,你藏起来的那些玻璃珠放在哪了?”   “在衣柜里。”   阿诺毫无防备地说道。   他蹭了蹭芬尼安的颈肩,感觉“父亲”今天身上的味道有些好闻。   芬尼安从衣柜里找到了那盒“珠子”,它们已经冷却,坚硬,像普通的死物般。   但他知道,一旦回到温暖的“巢xue”,它们便会重新活跃。   阿斯顿家族有个遗传的诅咒,若非在成年后死去,便是喝下特制的药剂,长出丑陋非人的蛇尾。   但面对怪异的外表和副作用,总有人选择死去。阿斯顿本来便人员稀少,甚至在那严苛的诅咒之下,几乎灭绝。   为了不让家族彻底消散,芬尼安的父亲信仰了恶魔——   那是芬尼安第一次见到书中记载的生物。   高大身形的羊首怪物如圣经中描绘的罪恶魔物,猩红的横瞳带着漠然的审视,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召唤它的父子俩。   然后,   它毫无征兆地杀死了他的父亲,并差点杀死了他。   那时的芬尼安几乎拦腰截断,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   恶魔在他的腹部掏挖,他能感受到它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涌出大量的鲜血。   年轻时的芬尼安本打算在成年后死去,而那天刚好是他的生日,这倒也和他所期望的差不多,只是疼痛有些剧烈——   但芬尼安活了下来。   零点的交界之际,恶魔不知做了些什么,他的伤口逐渐复合,截断的下半身变成了蛇尾,完好的腹部仿佛还残留着被掏挖的疼痛感。   恶魔消失了。   然而芬尼安的生活却陷入了另一番境地。   腹内的疼痛并不是错觉,它清晰明了,甚至随着时间的推测,逐渐生出四肢与头颅,直到从腹中爬出一个新的生命……   芬尼安定了定神,从以往的思绪中挣脱开来,重新回到怀里的少年身上。   他的阿诺仰头望着他,眼中流露着担忧与些许疑惑。   “父亲,你还好吗?”   芬尼安亲了亲他脸颊的软肉,惹来他别扭的轻蹭。   “我没事。”他安抚着,阴沉的情绪一扫而过,眉眼带笑,满是愉悦。   如果说莫尔菲斯对他而言是如鲠在喉的存在,那这可爱的孩子则是意外的惊喜——这大概是莫尔菲斯做得唯一令他满意的事情。   芬尼安捏着晶莹的卵,如石头般的冰冷在他握在手里的那一瞬间变得活跃。   但它们并未死去,只是暂时沉睡,   它们的生命力实在顽强,曾经的他不得不为这些卵珠苦恼。   芬尼安见过它们孵化出来的模样,是如蛇怪般的嗜血存在,一切活物在它们面前都是食物,芬尼安自己都差点被它们吞噬。好在数量并不算多,他能够轻易对付。   芬尼安低头看向阿诺,“阿诺,还记得父亲昨夜说的事情吗?”   “什么?”   阿诺迷茫地抬眼看他。   芬尼安昨天晚上说了什么?   阿诺想了想,只能想到芬尼安那些令他感到羞耻的话吗?   平日里矜持端正的年长者一到了床上,总是说些浪荡的话语,叫人面红耳赤,逗得年少的阿诺掩面不敢去看身前人。   没能让阿诺记起,芬尼安也并不觉得遗憾。他只是微笑着亲了亲阿诺的脸,取走一枚卵珠等待晚上使用。   而当困极了的阿诺被哄着进入,才从怪异的感觉中察觉到什么。   ……   ……   时间过去了三四天,藏着小黑羊的阿诺终于稍稍分出点心神,记起许久未见的莫尔菲斯·阿斯顿。   他找到在书房处理事务的芬尼安,撑着脑袋趴在他的桌前,“父亲,哥哥呢?他的腿还没好吗?”   手中的钢笔顿了顿,芬尼安面色如常地抬起头,“莫尔菲斯吗?”   “他的伤势有些严重,还在医院治疗,等他好差不多的时候便能够回庄园修养了。”   温和的年长者微笑着,银色长发被他用一条绿色绸带拢在左肩束着,看起来格外儒雅。   阿诺扁着嘴,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可真是太坏了。虽然说平日里莫尔菲斯对他管束的很严厉,但现在腿好了的芬尼安和他也没有什么两样。   而且、而且……   那种事实在太频繁了,他每晚每夜都睡不太好。   阿诺小心地觑视着低头处理事情的“父亲”,犹犹豫豫,畏畏怯怯。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男人抬头看来时立马收回视线,于对方开口前慌慌张张地说道:“好、好了……既然父亲在忙,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闻言,芬尼安放下了笔:“等等,我陪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阿诺急急忙忙地打断。   “不用了,我让西拉斯陪着我就好了,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黑发的漂亮少年跑出了书房,只剩下芬尼安·阿斯顿一个人。   书房里寂静沉默,刻意营造氛围、使阳光洒落在他半张脸上的男人阴沉下脸来,宽容仁慈的外表一瞬间变得如恶鬼般,藏于阴影中的侧脸冰冷的可怕。   有些时候,芬尼安·阿斯顿比他唯一的子嗣,莫尔菲斯·阿斯顿还要偏执。   ——————   屋外,跑出书房的阿诺脚步慢了下来,心有余悸地微弯下腰,撑着膝盖小口喘着气。   他实在有些畏惧了。   可就算年轻气盛的小阿诺是钻石,也扛不住从没住过人的老房子。   今早起来时腿都有些发软,整夜都未能出去的物件被包裹在一片温热里,被迫往里顶去时还能感受到前端触及到的柔软球体——   它被顶到了最深处,阿诺不知道芬尼安难不难受,但阿诺是难受的,因为男人总是在他不小心撞到时身体紧绷,死死地绞着他,像是不经意间,但十有八次都是这样。   阿诺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似乎比第一次“见”到时要胀大不少。不过他怀疑是被泡大的,毕竟芬尼安总是湿漉漉的。   阿诺低头瞅了瞅,眼神带着对自己的怜惜。   身后紧跟的西拉斯只见到小少爷停下了脚步,盯着自己的鞋尖不再走动了。他快步上前,看见了小皮鞋上微不可察的灰尘,便立即来到小少爷的面前,单膝跪下,伸手仔细擦去那轻浅的脏污。   西拉斯的动作很快,阿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擦完了,起身退到一米后的距离,低垂着眼。   “小少爷,已经干净了。”   阿诺眨了眨眼,见他低头迂讷沉默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迈开腿向自己的卧室跑去。   慢半拍等待小少爷问话的仆人没得到应有的回应,垂眸的视野间,提至小腿处的长筒袜上的银制装饰随动作晃动,显得那被勒出来的雪白软肉格外夺目,一闪而过映入在人的心底。   直到不远处传来阿诺简短的吩咐,把西拉斯从晃神中惊醒——“西拉斯,我一个人待在卧室里,你不许进来。”   他说着,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把人锁在了外面。   庄园里时刻散发着暖气,小少爷穿着及膝的短裤,奔跑时膝盖微微弯曲,后方的浅窝便透着淡淡的粉。   西拉斯不自觉地摩挲着指腹,仿佛从粗糙的手套布料间感受到那处的柔软。   男仆是抱过小少爷的。第一次抱起的时候动作有些僵硬,手掌免不了触碰到不合时宜的部位,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那如花瓣般的柔软触感。而在炎热的夏季,小少爷会穿着更短些的短裤,抱起时手掌抓着大腿根,细嫩的软肉几乎从指缝间溢出,稍不留神便会留下浅浅的指痕。   西拉斯往往表现得很沉默,即使有时抓得用了些力,也会被小少爷误以为性格如此,嘟嘟囔囔地骂他几句,善良的性格与良好的教育使小少爷再气些也只是踹他的裤腿——但那实际上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只会让人觉得实在可爱。   西拉斯沉默地守在门口,他的思绪兜兜转转晃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这里,静静地等待着小少爷的命令。 第112章   阿诺一溜烟地躲回了卧室,一进门便把藏在衣柜里的小黑羊给揪出来。   这个毛绒绒的恶魔躺在阿诺的衣服里,那对小羊角勾着他的睡裙,把自己的脑袋彻底罩住了,然后分不清方向,一个劲地往他那些贴身衣物里钻,把衣柜弄得一团糟,看得阿诺怒从心起。   “我的衣服!!”   阿诺面露气恼,一把揪着小黑羊露在衣服外的短尾巴,把它拖出来摇晃:“你是笨蛋吗?!让你好好藏着,没让你把弄乱我的衣服!被蒙住了眼睛就乖乖待着等我给你解开啊!”   小黑羊“咩咩”叫着,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好似听不懂阿诺在说什么,用小羊角轻拱着阿诺的手心。   这副可爱又无辜的模样不知从哪学来的,阿诺哼哼唧唧,抓着那对小羊角,伸出食指弹了弹它耳朵上的小金环。   “不准再捣乱了。”阿诺点着它的鼻子低声警告,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指便被它吞到了嘴里。   小黑羊盯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阿诺危险地眯起眼之前,慢吞吞地把手指吐了出来,然后再安抚般地舔一舔。   但阿诺才不吃这套, 握拳敲了一下小黑羊的脑袋, 嫌弃地甩了甩手。   “说过多少次了,不准舔我, 脏死了!”   实在忍受不了,阿诺跑到了盥洗室,仔细清洗着被舔过的手指,压抑的怒声刚好穿不出门板,又能让小黑羊听见。   但失去一半灵魂的“恶魔”只剩下没脑子的身体意识,阿诺的话对于一只单纯无辜的小黑羊来说,它的回应只有咩咩叫。   小黑羊蹦到了柔软的地毯上,它的身形在靠近盥洗室的脚步中逐渐变大,直至刚好能够通过浴室的大门,站到阿诺的身后——透明的镜中倒映着阿诺身后高大非人的羊首怪物,猩红的横瞳在这副凶恶的外表下充斥着血腥与冷漠,直到它的大腿被人用手肘怼了一下。   “快帮我拿一下香皂——你能不能变小点,都挤到我了!”阿诺冲着身后的恶魔没好气地道,它可真没有眼力见,白长这么高大个了。   身后的恶魔顿了顿,上一刻仿佛浑身充斥着杀戮与罪孽的怪物,下一瞬间变成了乖顺的跟班,还听话地把身形缩小了些。   漆黑的毛发褪去,怪物的外表变为成年男性的模样,皮肤黝黑,五官深邃,只有件宽大外袍拢着身体。   耳朵上的金环叮当响,它顺着视线找到阿诺需要的东西,动作笨拙,语气迟钝。   “A……Aron……给。”   阿诺接过香皂,瞅见他张开的五指,想起被弄乱的衣柜——他抓起它的手,连带着一起洗了一遍。人类模样的恶魔手指修长灵活,很适合叠衣服。   刚好衣柜是它给弄乱的,正好让它自己解决了。   阿诺趴在床上口头教学,恶魔的脑子虽然不好使,但它的记性和学习能力很好,完美地复刻衣柜之前的模样,一比一整理好了所有衣服。   他赞赏似的拍了拍它的脑袋,发尾卷卷的黑发就像它变成小黑羊时的毛发,触感一绝。   阿诺大撸特撸,两个人滚到了床上。智商欠佳的恶魔挠着阿诺的痒痒肉,笑得他直打滚,趴在恶魔男性人类身体的腹肌上大喘气。   阿诺躺在它身上,他笑得发丝凌乱,衬衣因玩闹向上卷起一角,露出雪白的小腹,漆黑的恶魔将手搭在了上面,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夺目,如脂玉般,仿佛揉一把便能品味到其中的温热与细腻。   冬日里暖烘烘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柔和的光线落在少年的身上,浑身仿佛都在发光。   阿诺小喘着气,平复呼吸,正要坐起身,小腹上的手掌忽地使力,视线翻转,紧接着身上一重,恶魔的脸庞便出现在面前。   他被对方压在了身下,一只腿插入他的两腿之间,落下的衬衣盖住了它握着他腰部的手掌。   恶魔炽热的体温从手掌相贴的肌肤传递而来,它轻轻抓着掌下的腰,不知是烫还是痒,阿诺的身体抖了抖。   莫名的羞赧浮上脸颊,阿诺想到了这段时间夜间活动前“父亲”的前奏动作,被恶魔抓着的腰便不由一软,总觉得有些不好的意思要发生。   慌乱的表情一闪而过,阿诺沉下脸,语气强硬,“你想干什么?咩咩……快点放开我。”嗓音却不自觉颤抖,听起来有些虚张声势。   最起码没能成功呵斥住对方。   猩红的横瞳倒映着身下人色厉内荏的表情,他睁着圆圆的眼睛,朦胧的灰绿色在它笼罩的阴影里染上怯怯不安。   它望着近在咫尺的阿诺,某种情绪在心中犹如嫩芽般抽出,使它不自觉揉捏了一下手心里细腻的皮肉,有些没克制力道。   “疼……”耳边传来阿诺的痛呼声。   阿诺气恼地扯着眼前的发丝,突然的一下差点没把他腰掐断。他曲腿使劲踹了一下身上的家伙,沉重的恶魔纹丝未动,甚至连一声闷哼也没发出。   “咩咩!你快给我下去!快变成小黑羊!”   不过听到阿诺说疼,它下意识松开了手,“Aron……”   恶魔坐起了身,阿诺以为它要从自己身上下去了,面上一喜,撑着手肘也要起来。但下一瞬间,肩膀一沉,阿诺又被压到了床上——罪魁祸首俯下身体,右手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被它捏红的皮肤。   它轻轻地摩挲着那处鲜红的指印,缓缓垂下脸,伸出舌尖,细致地舔着。   阿诺身体猛然一颤,在对方舌尖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小腹下意识绷紧。 “你……”   腰间传来温热的舔舐触感,宽厚的舌一点一点地舔过他的腰侧,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阿诺的右手悬在它的发顶,随着衬衣被推至胸口,以及它越来越往上的趋势,不自觉攥紧了它的头发,压着它的脑袋想要停下,却又因为逐渐发软的身体,更像是在纵容地轻抚。   “等一下、快停下来……”   他的左手抓着对方肩膀,结实的肌肉硬得人指尖发疼,无论怎么用力也推不开它的身体,只能在恶魔的舔舐下逐渐失了力气,直到它自己停下来。   左耳的金环在眼前晃动,它抬起了头,冷乌色的唇透着晶莹的水光,衬得它深邃的五官也显得几分妖异。   视线对焦,阿诺晃了晃脑袋,撑着手微微起身,恶魔凑了过来,像小黑羊模样时的举动,将脑袋往阿诺的颈窝处拱。   但下一秒,啪的一下清脆声响起,阿诺一巴掌打在它的脸上。   “我都说停下了,你耳朵听不见吗?”他气愤地骂着,眼中夹杂着羞恼。   它被打懵了一瞬,虽然不疼,黑色的皮肤也完全看不出来痕迹,但听出阿诺语气里的恼意,立马变成阿诺喜欢的小黑羊,装无辜地往他怀里钻。   “咩、咩……”   它叫得柔弱可怜,但阿诺已经看清这个家伙的邪恶面目,抵着它的脑袋往外推,然后眼疾手快地把被子往它脑袋上一罩,裹一裹推到床脚,再快速起身跑到了屋外。   等恶魔还在装着笨拙娇弱的模样从被子里爬出来,眼前的少年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一双小皮鞋。   阿诺一跑出屋,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撞上了一直守在门口的西拉斯。   仆人身上的制服纽扣硬邦邦,撞得他脑袋疼,捂着额头晃了晃神。   西拉斯慌乱伸手:“对不起小少爷,您还好吗?”   “快走开!”阿诺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然后扭头向书房的方向跑去。   他出来的慌忙,被做出放肆举动的恶魔吓了一跳,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慌慌张张地要找“父亲”寻求庇护。   “父亲!父亲——”   推开书房的门,阿诺便向着芬尼安扑去。   芬尼安稳稳地把人接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一眼便看出了此刻阿诺不同寻常的地方,无论是没有穿鞋的脚,还是略微凌乱的头发和上衣。   他眼神凌厉地射向身后跟来的西拉斯,语气阴沉:“西拉斯。”   男仆顿下了脚步,他停在门口,视线快速地在小少爷的身上绕了一圈,低下头回道:“先生,小少爷一直在卧室里。”   芬尼安的目光落在仆人低垂的脸上,没从中瞧出什么不对劲,便收回视线,回到阿诺的身上。   他抚着阿诺的头发,手指勾着衣领细致整理,哄着问道:“怎么了亲爱的?是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阿诺缓了缓,回过神来,倒有些不敢与“父亲”说了。   毕竟是自己先瞒着“父亲”把它藏在卧室里。   阿诺是个乖孩子,但同时,他也是个被“父亲”与“哥哥”宠坏的坏孩子——毫无保留的溺爱与密不透风的保护使他胆大又肆意,即使在遇到怪物模样的恶魔也毫无恐惧,甚至敢瞒着所有人把它藏在自己的卧室里——如果恶魔一直是那副乖巧可爱的小黑羊模样。   芬尼安见阿诺欲言又止,神色闪躲的模样,心下一沉,脑中闪过数种可能,面上更加柔和,轻声诱哄道:“乖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告诉父亲,父亲不会怪你的。”   阿诺眼神闪烁,双手不安地搅动在一起,小声道:“我……我遇到一个恶魔……”他顿了顿,怕芬尼安不相信:“它长得很像你书里的模样,长着羊角,还有黑色的毛发……”   他的音量一瞬间提高,又在“父亲”忽然变得难看的面色中逐渐放低。   “父亲”的表情好吓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忌讳至极的事物。 第113章   阿诺心虚地低垂下脸,他其实没觉得咩咩哪里吓人,但今天它突然的举动太奇怪了——平时晚上藏在被子下舔他就算了,阿诺知道它只是只小黑羊,心神也全集中在“父亲”身上。   但今天的它忽然变成了高大的陌生成年男性,一下子把他压在身下, 气质也全然发生变化,动作缓慢强硬, 让阿诺逐渐生出被吃掉的感觉。   咩咩没有把他吃掉,但它的举动却惊到了阿诺,那一抹怯意停留在了阿诺的心里, 让他慌不择路地甩开它, 跑到“父亲”这里寻求保护。   阿诺悄悄抬起了眼睛,小心觑视着芬尼安的表情。   “父亲”看上去可怕极了,平日里温和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眼中是阿诺看不懂的情绪。   阿诺心里惴惴不安,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隐瞒咩咩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要更严重。阿诺慌了一下,怕被责怪,立马挤出几滴眼泪, “哇”的一声大哭:“父亲,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阿诺把自己拱到芬尼安怀里,身体紧紧地贴着男人的胸膛,双手攥着对方的衣服微微颤抖。   好在“父亲”像以往一样搂住了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发顶吻了吻,低声安抚着:“没事,别怕宝贝,你没事就好……”   阿诺提起的心一下子落在了实处,眼泪里那点真情实感的惧怕与慌乱也收了回去,倒生出了几分对咩咩的担忧。   毕竟它还是蛮乖的,除了最开始见到的模样有些吓人,其他时候它都十分听话,让它躲着就躲着,是只只属于阿诺一个人的小羊。   “宝宝,告诉父亲,它对你做了什么?有伤害你吗?”   “父亲”的手指拨动了一下他额前挡住眼睛的发丝,动作温柔地将其挽至耳后,他语气轻柔,阿诺却莫名听出一丝瘆人的杀意。   衬衣下,被压着□□的胸脯隐隐发烫,他耳尖微红,在芬尼安的怀里摇了摇头。   “它没伤害我。”   “但是……”阿诺有些说不出口,瞅了瞅身后门口如雕塑般站停的仆人。   西拉斯低着头站在那,安静得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没事,这件事可以晚点和父亲单独说——乖孩子,告诉父亲,它现在在哪?”芬尼安的手掌抚在他的脸颊,遮去他望过去的视线,轻柔地把脸摆正,要阿诺看着自己。   男人银灰色的眼眸倒映着阿诺逐渐不安的表情,芬尼安从他不乖的孩子眼中得到了答案。   “被阿诺偷偷藏在了卧室里……是吗?”   芬尼安的嘴角却衔着笑,他亲了亲阿诺的脸颊和有些发白的嘴唇,眼中的笑意冰冷锋利。   “阿诺乖,晚上父亲会一一听你解释——但现在,”他话语一转,喊着门口男仆的名字,“西拉斯。”   芬尼安轻轻推开阿诺的脑袋,站起身望向仆人,眼神淡淡,语气冰冷。   “去地下室准备一下。”   “我要把那只恶魔抓住。”   “……是。”   ——————   “父亲……它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   阿诺抓着芬尼安的衣袖,嘴巴动了动,干巴巴地试图辩解着什么。   男人的面色不太好看,转身伸手捏住他的嘴巴,浅浅微笑道:“我亲爱的阿诺,父亲现在不想和你分辨什么是坏事什么是好事,等晚上父亲会让你明白一些道理。而现在,你得先记住一件事——”   芬尼安嘴角的弧度不变,话语一转,“西拉斯,把门打开。”   他低头望向他单纯的孩子,认真地说道:   “恶魔都是坏东西。”   芬尼安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曾经把他拦腰截断、把他变成怪物的恶魔出现。   而一旁的西拉斯手里拿着抑制恶魔力量的武器,在庄园主人的命令下,上前打开了门。   卧室里一片静谧,此时正是正午,窗外的阳光暖烘烘地落在阿诺凌乱的床上,数十分钟前他与咩咩在上面玩闹,之后被它压在身下。   而现在,躲在“父亲”身后的阿诺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不敢抬头看一眼屋里的情况。   虽然阿诺知道,咩咩应该是像以前一样,变成小黑羊藏在了衣柜里。   这是他曾叮嘱过它的事情,只要屋里一来人,就躲在衣柜里不要出声。   看着“父亲”冰冷的表情,阿诺心里有些难过。   他似乎做了错事。   灰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迷茫,但他的心里具体也不知道,这个错误究竟是自己瞒着所有人把恶魔藏起来,还是他将恶魔的事告诉“父亲”使得玩伴即将被抓。   芬尼安环视着四周,并没有见到恶魔的身影。   西拉斯微侧过脸,也对他摇了摇头。   身后的传来拉扯感,打搅了芬尼安的思绪,他微皱了皱眉,以为阿诺害怕了,心中对于他隐瞒自己的恼意稍稍散了散——芬尼安本来打算让阿诺亲眼看到恶魔的丑陋,但现在他想了想,阿诺胆子小,万一被吓到就不太好了。   于是芬尼安先停下了脚步,转而抱起阿诺向屋外走去。   他把阿诺安置在另一个房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面色还没彻底缓和下来:“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就会过来。”   阿诺看着芬尼安的神情没敢说话,犹犹豫豫,在男人离开房间后的最后一瞬,他小声道:“父亲……”   “能不能放过它……”   门内传来少年的恳求,芬尼安顿了顿,“放心。”转头表情瞬间阴沉。   放过它?   呵,怎么可能。   芬尼安是个非常记仇的人。这些年来他一直试图召唤恶魔,除了想要恢复身体,便是想杀死对方,为此他每年都会购入大量除魔武器。   今年的仪式他换了个诉求,没想到数年没反应的恶魔居然逃了出来,还蒙骗了他心爱的养子,让他藏在自己的卧室里。   芬尼安心中的怒意与杀意达到了极致,他重新回到卧室,在仆人的指示下,望向那毫无动静的衣柜。   ——恶魔在那。   他从西拉斯的手中接过武器,离恶魔越近,他的心跳便愈发平静。   直到打开衣柜,从阿诺的一堆衣物中,见到盘踞在那孩子睡裙上的恶魔——化作黑羊的它察觉到异样,睁开猩红的横瞳,露出狰狞凶色。   芬尼安面无表情,银灰色的眼眸如玻璃珠般冰冷透彻,流露出厌恶与憎意。   【原来你就是用这副模样,欺骗我的阿诺。 】   ——————   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巨大的声响,把坐在椅子上的阿诺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望向与墙壁相隔的卧室。   他听到了陌生恐怖的嘶吼声,像是怪物的愤怒咆哮,让他不由生出惧意。   这是什么声音?   他的卧室里除了“父亲”和西拉斯,便只剩下藏在衣柜里的恶魔。   这是咩咩的声音吗?   阿诺从未听过咩咩发出如此恐怖的叫声,那只做什么事都慢半拍的小黑羊从来都只会一边发出稚嫩柔弱的“咩咩”叫,一边把小羊角往他手心里蹭。   但当阿诺将那它副高大羊首的怪物模样和这样的吼声联系起来,它好似真的变成了“父亲”口中凶恶可怕的恶魔——连同小黑羊也在阿诺心中变得可怕起来。   “恶魔的血也是红色吗?”   隔壁房间里的吼声不断,锋利的弯刀划过男人冰冷的眼角,在恶魔袭来时刺入它的体内。花了大价钱从教会那购买的真货压制住恶魔的力量,将它死死地钉在衣柜里。   猩红的血液从它的伤口处淌出,顺着刀刃落在阿诺纯白的睡裙上,芬尼安皱了皱,心想他该给阿诺准备新衣服了。   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恶魔的伤口,他眼神嫌厌,后退一步。   “西拉斯,把它带到地下室先关起来。”   比起无法逃脱的恶魔,芬尼安更想先去安抚一下隔壁受惊的阿诺。   他朝身后的仆人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卧室,去到隔壁房间。   手掌按压着把手向下扭动,在男人推开门的那一刻,听着隔壁动静惊悸不已的阿诺便按捺不住恐惧,连忙扑向对方的怀抱。   “父亲……”   他紧紧地抓着芬尼安的衣襟,小脸被吓得煞白,像只受惊的雀鸟般一个劲地往男人的怀里钻。   心爱孩子的这番可怜模样让芬尼安既心疼又愉快。心疼他被吓到苍白的脸色,但又愉快于他主动扑入自己的怀抱,如此依赖着自己,   芬尼安捧起阿诺的脸颊,拇指抹去他眼角溢出的惊吓的泪珠,低头亲吻着他漂亮的脸蛋安抚:“别怕,宝贝别怕……恶魔不会再伤害你了……”   可阿诺并不是在担心这个。   他想起了莫尔菲斯曾与他讲述的童话故事,故事里的恶魔都会给人下诅咒。这令阿诺听着隔壁的嘶吼害怕到发抖,不由想到自己和恶魔在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已经被它诅咒了。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阿诺就被吓到掉眼泪,扑簌簌地落满了整张脸颊。   “父亲,我会不会死掉啊?”   芬尼安下意识捂住他的嘴,表情第一次在阿诺的面前如此严肃,“阿诺,这样的话不能随便乱说出来。”   阿诺的睫毛坠着泪珠,他眨了眨眼,眼泪便颤巍巍地落下,顺着脸颊落在芬尼安的手背,带着他温暖的体温,烫得他手掌微微一颤。   芬尼安的心都被软化了,他心爱的孩子含着眼泪的模样实在可怜。   芬尼安轻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有些过于离奇恐惧,便怜悯地亲了亲他湿漉漉的脸颊,许下承诺:“别害怕,亲爱的,父亲会永远保护你。” 第114章   夜晚,阿诺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白日里发生的事一直盘旋在他的脑中,闭上眼便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恶魔模样。它嘶吼着咆哮,完全没有曾经他觉得可爱的样子,狰狞地向自己扑来——直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阿诺猛然一颤,不敢动了。   床沿忽地陷下些, 熟悉的身影爬上了他的床榻,钻进了他的被子。   感受到微凉的发丝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阿诺立马放开了被子, 伸手抱紧了对方, 蜷缩在“父亲”的怀里。   芬尼安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呢喃:“还在害怕吗?”   阿诺把脸埋得更深,声音带着哭腔:“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恶魔朝我张开嘴……现在想起来,白日的时候它压着我,原来是想吃了我……”   芬尼安宽慰的动作忽地一顿,手臂微微收紧。   “它想吃你?”他语气轻浅,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银灰色的眼眸微闪,芬尼安想,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他也该跟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好好“聊一聊”了……   修长的手指抚过瑟瑟发抖的背脊,感受到掌下的身体忽地一僵,芬尼安轻笑了一声:“阿诺、我亲爱的孩子……你是不是应该跟父亲仔细'解释'一遍,那只恶魔为什么会躲在你的衣柜里?”   他的声音幽幽钻入耳朵里, 叫阿诺浑身一颤,瞬间忘了那恐怖的恶魔。   “这个我怎么知道……”阿诺心虚着脸,抓着“父亲”衣服的手缓缓松开,身体后缩想要从男人的怀里退出去。   然而他的腰被一只手紧紧箍着,带着炙热温度的掌心稍稍下滑至腰窝的位置,轻轻揉一下,便能惹得怀里的人轻颤,瘫软在他身上。   真是敏感……   芬尼安心里轻叹,他漂亮的小羊已经被他彻底养熟了。   脑中的思绪翩然飘去,道貌岸然的年长者持着一副冷静宽容的神情,另一只手却伸入被子掩盖的部位,触碰到阿诺的大腿。   漂亮的睡裙繁琐又方便,裙摆堆积在阿诺曲起的膝上,男人的指尖轻轻一挑,如细蛇般灵活地钻到了裙下,与温热细滑的肌肤相贴。   而与此同时,怀里人的反应也随之而来,芬尼安胸前的衣襟被下意识紧紧抓着,随意束着的睡袍便因此松散开,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肉。   芬尼安能感受到阿诺的脸埋得更深了些,嘴唇无意地擦过他胸前,触电般的酥麻感在那一瞬穿过大脑。   他无声地轻喘了一下,眸色稍暗。   芬尼安的身体比以往变化了许多,如果阿诺能抬起头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父亲”胸前的弧度较往日稍鼓,哪怕是无意的触碰,都会引来些许酸麻鼓胀感。   芬尼安略微苦恼地蹙起眉头,他的孩子总是那么羞涩,无论他再怎么诱导也不肯触碰其他的部位。   但好在,今夜有个十分合适的借口,能让他得偿所愿。   黑暗里,无人看清的眼眸愉快地弯起。   阿诺被那乱作怪的手惹得全身燥热,连芬尼安的问话也听不真切,眼睛乱蒙蒙一转,话语模糊地咕哝了句,便要试图翻篇。   “我以为它只是只小黑羊……它看起来那么无害,那么小一只,我哪知道它会是恶魔伪装的……”他支支吾吾地说着,紊乱的呼吸喷洒在眼前一片白皙上,视线下那微鼓的胸轻微抖动,阿诺却不敢乱瞟一眼,生怕下一秒便要被“父亲”按着脑袋怼下去。   然而芬尼安可不相信他的话,轻飘飘一句“是吗?”裙下的手掌略微向上,稍稍动作便让阿诺轻颤不已,立马改口道:“不是不是……”   他被芬尼安的动作弄出了点躁意,声音里带着些哭腔,充满委屈:“不过那也不是我的错……我的球滚到了草丛里不见了,它就带着球出现在我面前……明明是它诱惑了我……”   他说着,小声啜泣,大滴的眼泪便落在了芬尼安的胸前,瞧着实在可怜——阿诺挤出了几滴眼泪,试图让芬尼安放过自己。   这副模样确实让芬尼安心疼,但阿诺却忘了,对方的手还放在他的弱点上,动作虽轻缓,其中的意味却令人寒毛竖起。   芬尼安的外表长得再怎么冷淡悲悯,内里却是炙热柔软,无比贪婪。   而他哭的再可怜,也只会让欲求不满的男人更加兴奋。   但阿诺还抱着一丝希望,冀望着芬尼安能放过自己一晚。   静静地,芬尼安轻叹一声,手终于停了下来。   阿诺眼中闪过惊喜,接着被对方捧起了脸,对上那双银灰色的眼睛。   脑袋里闪过这只手刚刚碰了小阿诺,有点嫌弃,但想着安稳度过今晚,阿诺按捺下移开的想法,等待着芬尼安之后的话。   他说:“亲爱的,你还记得父亲跟你说过的话吗?不要擅自与那来路不明的东西接触,不要对父亲隐瞒任何事情,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裹挟着夜色的神秘,轻轻在阿诺的耳畔盘旋。   “——而这些,你全都犯了。”   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发丝,轻轻搭在了阿诺的脑后,“好孩子,你知道的,犯了错就需要接受惩罚。”   他低声道,眼睫低垂,嘴角的弧度模糊又轻浅,压着少年后脑的手掌微微使力,声音是哄慰的语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乖,吸一吸,用力些,别怕伤到父亲。”   ……   ……   再次晚睡的阿诺失去了所有手段,即使是精气十足的小钻石,也抵不过会流奶的狐狸精。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阿诺翻了个身,擦了擦从嘴角流下的眼泪,对自己毫无抵抗的毅力感到悲伤。   可恶——那个男人流奶的样子也太瑟了吧(划掉)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再过多久? !   屋外传来西拉斯的敲门声:“小少爷,您醒了吗?”   阿诺掀起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起来,当作没听见。   他藏在被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被子掀了坐起身——门外的西拉斯打开了门,两人正好对视上。   黑发的男仆怔了怔,他从小少爷散开的衣领窥见了些隐秘的痕迹。   阿诺无视他的视线,愣愣地望向地下室的方向。   那个不是玩家的男人下线了。   ——————   地下室,昏暗的环境传来鳞片与地板摩擦的窸窣声响,消失了数日的莫尔菲斯拖着长长的蛇尾,从黑暗里显露出身影。   “砰……”   重物落在地面的声响沉闷短促,鲜血顺着身下的伤口流淌,门外传来敲门声,前来清理的管家在莫尔菲斯回应后走了进来。   地上的身影毫无声息,管家目不斜视地拖着尸体向外走去——这个亚裔外表的男仆是最后一个“耗材”,好在莫尔菲斯少爷已经恢复了理智。   管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作为世代服侍阿斯顿家族的忠实仆人,他见识过太多鲜血与秘密。在这个阴森偏僻的山庄里,诅咒缠绕的阿斯顿成员为了能够活下去,不惜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   当然,也包括信仰某些邪恶的存在——管家面无表情地掠过一旁被关押在特质笼中的羊首恶魔,化作原样的它睁着猩红残忍的眼睛,即使锁链穿透了它的四肢,也依旧不断发出低吼。   第一次见到恶魔的老管家经过它时吓了一跳,习惯后倒能稍稍分点神,心里嘀咕着这头恶魔倒像是没有经过教化的无脑野兽。   地下室的大门入口传来沉稳、均匀的脚步声,庄园主人的面容出现在管家视野里,他微微低头,道:“先生。”   银灰色的发尾在余光里掠过,家主的声音平稳漠然地问道:“莫尔菲斯最近怎么样了?”   “莫尔菲斯少爷今天的状态比昨天要好些,已经恢复意识了。”他恭敬地回着,心里却想起莫尔菲斯少爷的模样,不由叹息。   明明莫尔菲斯少爷已经平安度过成年了,却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老管家并不能得知芬尼安与莫尔菲斯之间的冲突,只以为是曾经没在莫尔菲斯身上发作的家族诅咒只是延迟了时间。   这仅仅是老管家对于芬尼安的某些说法进行的部分猜测。   芬尼安瞥了眼思绪有一瞬间发散的老管家,他知道这个忠诚的老人在想些什么。老管家年纪大了,心也软了,看在他数十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他便按着对方所想的那样解释几句。   芬尼安的目光在紧闭的密室里稍稍停留两秒,然后又落在笼中的恶魔身上,心里忽地嗤笑了一声。   ——毕竟,老管家也不会想到,他从小带大的孩子身体里藏着恶魔的一部分灵魂。   否则阿斯顿成员无一幸免的诅咒怎么会在莫尔菲斯的身上失效,还不是因为他体内潜藏了数十年的恶魔灵魂。   芬尼安看向笼中眼神如同野兽般鲁莽混浊的恶魔,他可是还记得,数十年前的那一晚,对方那双充满恶意与理智的眼睛——一如那晚硬生生撕开了他的皮肉,从腹部爬了出来时与他对视的那一眼。   仅是一眼,他便认出了这个孩子体内的灵魂属于恶魔。   虽然在之后的日子,那双冰冷的眼睛从未再出现过,莫尔菲斯的表现也如正常孩童一般长大,但芬尼安始终却没有放下警惕。   直到现在,芬尼安抓住了恶魔——看着它陌生狰狞的眼睛,芬尼安可以彻底肯定,它缺失了一部分灵魂。而那部分灵魂,一直藏匿在莫尔菲斯体内,不知何种原因再也未出现过。 第115章   “咳咳咳……”   原理图一把扯下头上的仪器, 狼狈地从休息舱里爬出来。   死亡的恐惧还在他的脑中徘徊,只是原理图也没能想到,自己才靠近【莫尔菲斯·阿斯顿】便死亡掉了线——记起杀死他的游戏BOSS, 那个人身蛇尾的男人,原理图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濒死的后遗症让他趴在休息舱边缘一阵干呕。   一旁的工作人员连忙迎上来,手忙脚乱地递上事先准备好的呕吐袋:“原先生, 您还好吗?”   原理图摆了摆手,另一位医疗人员则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疗监测设备,为他检查此刻身体的各项状态。   在第一部游戏运行不到半天便发生重大bug,同时负责所有恐游运转的第三代智能ai亚修疑似中了超级病毒,毫无征兆地陷入休眠状态后,他们便尝试着将bug进行修改,对游戏进行关服维修。   然而这一切都属于无用之功,无论技术人员如何加班加点,费劲心思,也无法对亚修管理的游戏进行任何一点改动——   投屏上,一只机械巨眼静静呈现,设计师给ai特别设计的废墟风外表泛着金属的光泽,然而它眼皮低垂,仿若陷入了无尽的沉睡——它虽然陷入了休眠,但它所掌控的游戏却依旧有条不絮地运行着。   公司的恐游在星网上的讨论度如野火般蔓延,开发团队这边也如被火烧着了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地想办法抢回操控权。   在《黑雾镇》发布后, 《异变》紧随其后,相隔不过短短一个月便发布到了星网上,同时还有宣传片与热点投放——但这一切无人操控,而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游戏上线,星网上的官方号如诈尸般发布动态与宣传。   终于,在《山庄》发布前,他们发现,亚修的数据与该游戏BOSS深度融合,疑似失去了记忆成为NPC,便马不停蹄地制作出唤醒亚修的“钥匙”,准备利用游戏时不时出现的小bug,找个人送到游戏内部。   而这一人选,原理图毛遂自荐,带上设备躺进了休息舱——   其实原理图很不耐烦,他冷眼看着开发组的这群家伙上窜下蹦,费尽心思也不肯销毁这个ai ,心里的烦躁都快溢出来了。   他早便看不惯这群人对亚修的盲目依赖——在原理图看来,这一切混乱的源头正是他们过度信赖技术而忽略了最基本的风险把控。   以前在总部的时候还好,原理图负责的项目和这些人不搭架。但现在,他被调到这里,看似升官实则被贬。   作为负责人,事情再不解决倒霉得还是他,原理图便强硬地决定自己作为那进入游戏的人选,接近游戏BOSS唤醒亚修。   《山庄》这部恐游的地图范围极大,原理图作为一名黑户降落在一座小镇上,若不是知道游戏剧情,他怕是连山庄的位置都找不到。   但好在他进入的时间很巧妙,正好是山庄招聘新仆人的时候。原理图找机会混入应聘队伍,很快便成为了负责打扫餐厅的仆从。   在餐厅里,他见到了目标BOSS莫尔菲斯·阿斯顿,以及,一个十分眼熟的NPC 。   原理图瞥过莫尔菲斯,视线落在那个曾在《黑雾镇》里当过BOSS的“母亲”、《异变》里做过主角妻子的NPC身上。   少年模样的NPC漂亮稚嫩,听着身旁BOSS孜孜不倦的追问,烦躁地推开椅子跳下桌,像只飞鸟一般消失在楼梯上。   原理图的目光从他消失的身影上收回——而现在,这个名叫阿诺的NPC,又在这部未发行的新恐游《山庄》里,成为了BOSS的养弟。   【他似乎总是拿些暧昧旖旎的人设。 】   被强迫嫁于杀子仇人的貌美夫人,陷于数名畸形异变体之中的研究员……以及无知懵懂、耽于情爱的美丽少年。   原理图还记得《山庄》关于他的部分剧情。   这个从小生长在偏僻山庄里的孩子,被父亲与哥哥觊觎着长大,然后被父亲引诱,哄骗交缠,于一次意外中被另一人撞见,父子两人自相残杀相继死去,只留下他与唯一的仆人。   ——从BOSS与这个少年NPC之间的互动中,原理图便已经窥视到了些隐秘扭曲的气氛。   【莫尔菲斯·阿斯顿】,也便是亚修。   他蠢蠢欲动着,指腹有意无意地划过少年润红的唇角,眼神粘稠。   但他还在克制。   碍于庄园里的另一个主人,他的“父亲”。   原理图有些费解。   ——亚修,这个ai到底在想些什么?   它真的是中病毒了吗?   可阿诺这个NPC的存在却又有些说不通。   就连开发组也无法干涉的游戏,除了亚修,无人能给多个游戏里设置同一个NPC。   安静的空间里,手腕处贴片连接的医疗监测设备随心脏的跳动,有节奏地闪烁着幽蓝的光。   一旁的医疗人员抽出一管血,为他解开设备贴片后轻声道:“原先生,这血样我们拿去加急检测,看看有没有异常,待会您还需要要去趟检查室,做个全面的神经系统检查……”   原理图略微烦躁地点了点头,起身向检查室走去,这期间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一直在思考着亚修与NPC 。   直到接到会议消息,走进会议室后瞥见大屏幕上紧闭的机械巨眼,原理图心头一跳,脑中忽地升起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或许那群脑子有问题的技术人员说对了一件事,智能ai真的中了超级病毒。   男人的后背不由泛起了丝丝寒意。   ——它爱上了一个NPC。   ……   ……   地下室里,芬尼安冷淡地瞥过蜷缩在角落里的莫尔菲斯。   他虽然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芬尼安对他并多少感情。   比起一个不知是恶魔还是什么东西的子嗣,他更期待由阿诺夜夜浇灌的卵蛋。   如果孵化之后,它会是人形的模样,且能取得那个孩子的喜爱——芬尼安不介意一直养着它。   “你的'腿'养好了吗?”   他忽地开口道。   阴影处的身影动了动,粗长的尾巴窣窣拖动,露出身下湿粘的血污。   干涩沙哑的声音仿佛指甲划过玻璃,令人不禁皱眉。   “差不多了……”   莫尔菲斯慢吞吞地道。   在黑夜里稍稍散发着光亮的眼瞳缓慢地眨了两下,他有些想念他可爱的珍宝了。   变成怪物后,他的身体比自己所想象的充满力量。   混浊潮湿的空气中,莫尔菲斯竟然还能从中嗅到芬尼安身上夹杂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   甜滋滋的,属于阿诺的气味。   莫尔菲斯的鼻翼缓缓翕动,贪婪地嗅着那缕淡淡的香气,朦朦胧胧,若有若无,似香甜的梦一般。   颀长的身影从阴影里滑了出来,他扭动着□□的蛇尾,彻底露出整张面貌——莫尔菲斯的短发有些长了,银灰色的发丝落在肩上,形象气质较半个月前森冷阴郁了许多。   他的模样与芬尼安更相像了。   如若不是莫尔菲斯的头发还要再短些,两人站在一起,几乎如出一辙。   芬尼安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他不喜欢莫尔菲斯这副模样,与他长得太像,让人分不清,特别是某个糊涂的孩子。   他顿了顿,皱起的眉缓缓抚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阿诺很想你,我跟他说你腿摔断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修养。”   年长者的语气温和,叫人完全看不出心中的涌动,一副宽容慈父的姿态,仿佛莫尔菲斯这副凄惨的模样不是他造成的。   “既然已经恢复了,那便上去吧。”芬尼安微笑着,“记得把自己收拾一下,头发剪短些,半个月的时间长不了这么快。”   他细心叮嘱着,似乎真的在担心对方,然而银灰色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漠色。   而同样的,在“父亲”的对面,成年的孩子眼中同样是一片冰冷。   虚伪,令人作呕。   莫尔菲斯也不喜欢他这副模样,骗得阿诺满眼信赖。   他淡淡地回应:“我知道了。”   纵使在憎恨对方,莫尔菲斯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杀意。   等待。   不要心急,再等待一段时间,等他做好十足的准备,等他杀了芬尼安·阿斯顿,然后告诉阿诺,“父亲”生病死了,今后只剩下他们俩人生活——   阿诺,他可爱的弟弟,由他带回来的珍宝……他本该就属于自己,被哥哥带回家,被哥哥抚养长大,成年后再成为哥哥的“新娘”。   只是中途出了点差错。   莫尔菲斯阴恻恻地望着身前人的背影,被蛇尾影响的大脑充斥着嗜血与躁动。   他轻微晃了晃脑袋,眼里的血色稍稍退去。   没关系。等芬尼安死后,他的阿诺依旧只属于他。   ——————   卧室里,阿诺晃了晃脑袋,察觉到那个不是玩家的外来者消失,心里淡淡的警惕感逐渐消散。   奇怪的家伙。   现在还不是游戏开始的时候呢。   他颇为苦恼地皱起脸,游戏出现疑似偷渡的“坏人”,这是该NPC管的吗?   阿诺又晃了晃脑袋,身前悄无声息地落下一片阴影,一双手落在了他衣领散开裸露的锁骨处,动作有意识地放轻些摩挲,然而粗糙的指腹依旧把那处细嫩的皮肤磨得生红。   阿诺下意识嘶了一声,向后缩了一下身体。下一刻,身前传来男仆淡淡、冷静的声音。   “小少爷,这是什么?” 第116章   “小少爷,这是什么?”   他的手放在阿诺颈下的吻痕上,缓缓地问道。   阿诺回过神来,被对方鬼魅似的动静吓了一跳,一巴掌打开了西拉斯的手,表情不善地瞪他:“西拉斯!你好大的胆子!”   “谁让你进来的?!”   阿诺没收着力道,被打落的手背赫然出现一道红痕。   听到质问,男仆顿了顿, 慢吞吞地道:“先生让我来喊您起床。”   芬尼安确实吩咐了他喊小少爷,但只是让他敲门询问一下,并没有让他进卧室。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与小少爷更近些。   西拉斯收回了被打红的手,外表沉默,心里默默地想着:他只是想照顾小少爷。   小少爷每日起床都是要人亲手照顾的。   既然莫尔菲斯少爷不在,先生有事要忙,那总得有人照顾小少爷。   西拉斯仔细观察过小少爷的衣服,多是繁琐的样式,上面有很多蕾丝与绑带,小少爷一个人是穿不上的。   他是阿斯顿的仆人,他有责任照顾小少爷。   阿诺并没有怀疑西拉斯的话, 只是犹疑地看了眼对方——他总觉得芬尼安不是这个意思。   但“父亲”的命令是最重要的。   只是一瞬,阿诺便把那点犹疑抛到了脑后。   每晚的活动便已经够累了, 他拿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猜测无关紧要的事情。   更何况只是触碰而已, “父亲”与“哥哥”做的已经够多了。   阿诺仅仅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于是便像往常一样把枕头砸向对方, 气愤地喊人出去。   柔软的枕头砸在西拉斯的脸上,带着小少爷身上隐秘的香气,淡淡的,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小少爷的身体。   男仆迟钝地应了一声,抱着枕头的手下意识收紧。   但他还没有离开,而是望向小少爷起身的背影,“小少爷,需要我帮您穿衣服吗?先生为您准备的新衣服看起来都很繁琐。”   昨天被恶魔弄脏的衣服连带着衣柜,一整个全部换成了新的。   “不需要!快点出去!”   西拉斯心里生出淡淡遗憾,抱着枕头离开了卧室。   站在卧室门口,出门便见到了庄园主人的身影。   芬尼安轻飘飘地瞥过仆人怀里的枕头,“小少爷醒了是吗?”   西拉斯避开男人的眼睛。   “是。”   姿态优雅的先生眼底泛起轻微笑意:“一醒来就闹脾气……”   他上前越过西拉斯,在屋内小少爷的气恼声音中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房门,“出去!我不是说了吗……”   “怎么了宝宝?一觉醒来这么生气,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还没睡够吗?”含着笑的声音擦肩而过,仆人低头的余光里只能看见屋内遗漏出来的一点阳光,紧接着便随着房门的闭拢消失在眼前。   “父、父亲……?”   “当然是父亲了。”   先生的嗓音里就像是含着蜜糖一般。   下一刻,西拉斯便听见了小少爷一瞬间软下来的声音,细细绵绵、甜甜蜜蜜地喊着先生“父亲”。   虽然看不见屋里的模样,但西拉斯仍然能想象出此刻小少爷的表情。   那一定是柔软的。皱着漂亮的脸蛋,不是面对他时的那种横眉冷对,而是一种娇气又依赖的表情。   嘀嘀咕咕说着仆人的坏话,然后在先生的几句安慰下又露出高高兴兴的笑脸,对着男人伸出双臂,亲昵地坐在对方怀里,等待着他为自己挑选今日的服饰亲手穿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像个精致人偶般。   但今天的西拉斯停在了原地,等待了许久也没能听见小少爷对自己的抱怨。   西拉斯的眼中露出些许迷茫,小少爷不生气了吗?   为什么没有提到他?   ……   ……   屋内,阿诺一看见芬尼安,眼睛便下意识地往年长男人鼓囊囊的胸口瞄,被对方抓住视线后脸蛋又忍不住泛红。   “怎么?阿诺以为是谁?”   “父亲”的嗓音里含着笑,声音低哑,眼中丝丝绵绵的情绪就仿佛细钩子般,勾得意志绵软的少年红扑扑着脸,不敢再看他。   他上前了些,站在床边,“阿诺以为是莫尔菲斯吗?”   芬尼安伸出手,轻轻抚上阿诺滚烫的脸颊,笑容浅淡了些。   阿诺打了个寒颤,仿佛听到了毒蛇在耳畔发出的嘶鸣,被浆糊蒙住的脑袋瞬间清明了。   实际上,芬尼安·阿斯顿是条妒忌心极强的毒蛇。表面看着温和宽容,内里的占有欲却不准阿诺花半点心思在别的人身上。   阿诺嘟喃埋怨着,伸手抱住男人,把脸贴在对方的小腹上:“哪有……父亲你不是说哥哥还在医院里修养吗?都不在家里,我怎么可能会以为是哥哥。”   不过,芬尼安忽然提起莫尔菲斯,是他要回来了吗?   这么想着,阿诺眨了眨眼,眼中流露出欣喜,仰头望向芬尼安,“父亲,你这么说是哥哥要回来了吗?”   芬尼安因阿诺的动作心情稍稍晴朗了些,直到下一刻,隔着一层衣服与皮肉,深埋于腹部的卵仿佛也能感受到了少年的靠近,微微颤抖。   他眸色稍暗,轻抚着阿诺的后脑,“对,莫尔菲斯要回来了。”芬尼安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一话题,并忽略掉腹部的异动,笑着询问阿诺今天准备去哪玩。   ——芬尼安有一整天的时间陪伴他的孩子。   阿诺笑嘻嘻地扑到“父亲”的身上,被纵容地应允了一切。   直到傍晚的时候,在餐桌上见到了半个多月未见的莫尔菲斯·阿斯顿。   面色苍白的青年坐在轮椅上,他的身形稍瘦了些,独坐在餐厅里的身影让阿诺一阵恍惚,竟以为是身旁的“父亲”。   但在注意到青年的短发后,阿诺才分辨出那是他的“哥哥”,莫尔菲斯。   “哥哥!”许久未见,阿诺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松开牵着的“父亲”的手,便要奔向轮椅上的莫尔菲斯。   莫尔菲斯也有些欣喜,在见到阿诺的那一刻,心里什么想法全都被遗忘至了角落,只剩下眼前的弟弟。   他看着向他奔来的阿诺,面上露出笑容,下意识要站起身接住阿诺,却又忽然想起了异常的下身,动作顿了顿。   而与此同时,朝他奔来的少年也被拦在了原地——芬尼安伸出修长手臂,在阿诺松开手的下一秒将其环困在自己的胸前。   他揽抱着阿诺的肩,以一种极其亲密又带着独占意味的姿态,将少年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阿诺诧异地仰头望去,向来和蔼的“父亲”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脸,眼神却莫名让人觉得冰冷——但他并未看着自己,而是望着前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莫尔菲斯。   芬尼安的眼睛缓缓从莫尔菲斯身上移开,残留着淡淡的警告令对方僵硬在原地。   他低垂着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年颈边,语气轻缓又亲昵:“阿诺,慢些,别摔着。”   阿诺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他习惯于“父亲”与“哥哥”的各种叮嘱,嘟哝两句:“我知道啦,不会摔到的……”然后等待着芬尼安松开自己,听从地放慢了脚步。   而面对芬尼安的阻拦,莫尔菲斯的眼神在一瞬间阴暗后又恢复了面上的温和。虽然没了弟弟的拥抱,但他还是收获了阿诺欣喜的问候与许久未感受到的热情。   “哥哥,你的腿还好吗?父亲说你从楼梯上不小心摔了下来……”   “哥哥,你在医院里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莫尔菲斯克制着面上的表情,嘴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上翘,随着阿诺越来越多的问题,上扬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他轻咳了两声,在阿诺担忧的眼神下弯起眼,“别担心,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以后可能不太能起身行走了……”   阿诺的眼神愈发可怜,掺杂着怜悯与心疼,令莫尔菲斯的心底逐渐泛起隐秘的愉悦。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莫尔菲斯伸出手掌欲意抚上阿诺的脸颊,他可爱的宝贝甚至也微微靠近,想要安慰一下他可怜的“哥哥”,却又在靠近的那一刻,被身后的芬尼安拦住,揽着肩向座位走去。   “该吃饭了,阿诺。”   芬尼安的动作轻柔却强硬,将阿诺带离莫尔菲斯的身边。   莫尔菲斯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看着芬尼安带着阿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   “等等……我还想和哥哥再聊一会儿呢……”   阿诺试图挣脱芬尼安的手,满脸的不情愿。芬尼安却只是温柔地笑着,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阿诺乖,哥哥刚回来,需要休息,我们别打扰他。”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将阿诺带到了餐桌边坐下。   莫尔菲斯被独自晾在原地,但很快身后的老管家上前,推动他的轮椅来到了餐桌上。   而在这一整个晚餐里,每当阿诺试图与莫尔菲斯说话时,芬尼安都会不着痕迹地打断。   次数多了,阿诺也琢磨出了点不对劲。   他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哥哥”,在看了看身旁始终微笑的“父亲”,身体抖了抖,感受到了一丝硝烟气息。   “阿诺,你在看什么?”   耳边响起的低沉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父亲”微凉的发丝擦过他的手臂,仰头望去,男人脸部的轮廓似乎比以往要柔和些。   “没什么……”   阿诺收回了视线,面前盘中的食物多了一块鱼腹。   他皱了皱眉,叉起塞入嘴里。   唔……不太好吃。 第117章   闷湿的夜里, 屋外似乎在下大雨,密集又沉重地落在窗户的透明玻璃上,覆盖住了屋内轻浅的喘息与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被窗帘掩住的乌蒙蒙的夜空划过一道亮光, 在几秒钟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感受到怀里孩子的颤抖,芬尼安低下头, 亲了亲他湿漉漉的脸蛋。   咬着他被自己舔得湿红柔软的唇,男人含糊的嗓音里是愈发浓郁的欲望:“别怕……只是雷声而已,父亲在这……”   直到又是一道巨大的声响。   “砰——”   好似雷声,惊得人猛然一颤。   屋外的暴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的夜空如同白昼,被人猛地推开的房门敞开着,寒风呼啸着涌入。   “芬尼安!”   有人怒吼着喊出“父亲”的名字,熟悉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憎恨。   阿诺被这突然的动静惊醒,晕乎乎的大脑还未彻底清醒,他被身前的“父亲”温声轻哄着,眨着湿漉漉的睫毛,努力睁大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昏暗的卧室里只有门外走廊落进来的一点光亮,异于常人的高挑身形突兀地站在那里,光影被身后的灯光拉得极长,像是一条长蛇,蜿蜒阴森地从门口的地板缓缓爬来。   “哥哥?!”   只一眼, 阿诺便认出了门口熟悉的身影。   ——是莫尔菲斯, 他的“哥哥”。   然而下一瞬,阿诺的眼中满是惊恐——蛇一般的长尾拖拽着芬尼安的腰身,向门外拽去。   “父亲!”他尝试抓住“父亲”的手,指尖触碰到了对方的指尖,却在下一秒遗憾错失,徒劳地划过空气,什么也没能抓住。   如此迅速,又十分突兀。   仅是一瞬之间,“父亲”与“哥哥”便消失了踪影,门外的走廊依稀还能听见一些重物拖拽的声响,但只几秒,便只剩下暴雨击打窗面的雨声。   阿诺呆呆地跪坐在床上,仅盖着下身的被褥有一半滑落在地面,他的嘴唇还残留着“父亲”贪婪舔咬的酥麻感,大脑却停留在那条怪异长尾骤然划过他眼前,拖走对方的画面。   赤裸的上身暴露出冷空气里,斑驳的吻痕与指印交错遍布在他白皙美丽的身体上,可他却只剩下不知所措。   “哥哥”身下异常的蛇尾,灯光闪过时惊怒扭曲的俊美面庞,以及被强行拖走、下落不明的“父亲”——这些令他慌乱、惊吓以及恐惧。   他不明白双腿受伤的“哥哥”下身为何是蛇尾,不明白“哥哥”看到他与“父亲”交缠会生气,不明白“哥哥”要把“父亲”带到哪,要做什么……   阿诺的双手下意识揪紧床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回过神,慌乱地赤着脚跳下床想要追上去,却双腿发软,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诺以为是“父亲”或是“哥哥”,又喜又惊地抬头看去——黑发的仆人匆匆赶来,步伐停顿在门口。   “西拉斯……?”   虽然诧异,但阿诺并没有想太多,脑袋里还惦记着“父亲”与“哥哥”,要仆人去追上他们。   “西拉斯!哥哥把父亲拖走了,快去看看……”   然而他的话语却逐渐消散,抬眼诧异地望着走近的仆人。   男仆身形投落的阴影笼罩住了跌在地上的小少爷,他茫然地仰头望着自己,雾蒙蒙的眼中满是无措与迷茫,赤身裸体地撑臂立起半身,犹如懵懂的羊羔,又像惑人的精怪,让西拉斯不自觉地靠近。   阿诺莫名感到惧怕,向后畏缩了一下。   但仆人并未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而是蹲下身,用落在地上的被子裹起他,双臂穿过他的膝弯与后背,稳稳将他抱起。   阿诺还困于之前的恐惧,被抱起时抖如筛糠,下意识揪住对方的衣领,呼吸急促又紊乱,温热的气息扑在西拉斯的脖颈处。   他被放在了床沿,双手在对方松手后又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袖。   “西拉斯……”   “西拉斯,你要去哪?”小少爷的嗓音里带着哭腔,恐惧又不安地望着他,蓄满泪的眼睛里带着惊惶与依赖。   “不要离开我……”   曾经西拉斯幻想的眼里只有他一人的小少爷,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烦躁和无视,而是眼里只有他一人的依赖——西拉斯的心脏不由跳动得快些,他的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微甜,以及隐秘的愉悦与克制的兴奋。   奇怪的情绪,他有些控制不住靠近小少爷的欲望。   但身为仆人的忠诚与对小少爷的关心克制着他——   “小少爷,我没打算走,只是去拿衣服……”   他顿住了脚步,低头认真解释着。   对于西拉斯来说,稍微亲密的举动是抱起小少爷,再亲密些便是握住小少爷的手,但抬手的动作做到一半,话也才说到一半,小少爷温软的脸颊便毫不犹豫地贴在了自己的手掌上,代替了他的手。   西拉斯的声音忽然消散了,像一瞬间关掉的电影频道,毫无预兆地停住了所有的话语与动作。   他保持着抬手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贴在他手心里的小少爷,大脑失去了所有思考。   直到拇指触碰滑落在下巴的眼泪,被小少爷紧握着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手心里贴着的脸颊也仿佛变成了易散的蒲公英。   西拉斯放轻了所有的举动,连同声音也轻柔到了极致。   “别怕……”   他反手轻轻牵住了阿诺的手,笼罩在阴影里的面容随着他蹲下身缓缓显露。   “小少爷,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不同于“父亲”与“哥哥”的温和,语言木讷的仆人带着独有的沉稳与平静。   阿诺看着单膝跪在他面前的黑发仆人,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注意到阿诺神情的变化,西拉斯轻声道:“小少爷,我先去给您拿衣服。”   阿诺惴惴地点了点头,松开对方手时还有些不安,好在西拉斯很快便拿来了他的睡裙。   在穿上衣服后,阿诺拉了拉蹲在他身前系绑带的仆人衣袖,“西拉斯……你能带我去找父亲和哥哥吗……”   他怯生生地揪住那点衣袖,在意识到只有眼前仆人能帮助他的阿诺果断把曾经自己“欺负”对方的事情抛向脑后,眼巴巴地看着西拉斯。   但好在男仆能听话,顺从地点了点头,便抱起自己寻找芬尼安和莫尔菲斯。   走廊里的灯光昏黄闪烁,伴随着屋外的大雨闪电,显得整个山庄格外阴森恐惧。   庄园里仅剩的那两三个仆人不知道去了哪,连老管家也不见了身影,走在这长长的走廊里,整个庄园仿佛只剩下了他与西拉斯两人。   阿诺不由有些惧怕,蜷缩在西拉斯的怀里,只露出小半张脸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西拉斯把他抱得紧紧的,这个沉默的仆人一想到小少爷躲在自己的怀里,心里的湖泊便不由泛起一圈圈荡漾的波纹,甚至生出一丝妄想——要是整个庄园里只有他与小少爷两个人就好了,他见过先生与莫尔菲斯少爷是如何照顾小少爷,而这些他全都学会了。   即使是先生与少爷不允许的事情,但只要小少爷开口,他都会去行动。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西拉斯保证他能将小少爷照顾得很好。   西拉斯幻想着绝无可能的事情,心里却十分清晰,因为先生与少爷绝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阿斯顿父子就像是看守着羊圈的蛇,警惕着一切试图靠近羊圈里小羊的生物。   楼下的大厅传来细微的声响,西拉斯的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地偏移脚尖,想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这动静并非只有他一人注意到,怀里的小少爷也听见了楼下的动静,立马抓着他的衣襟,情绪激动起来,“是父亲!一定是哥哥和父亲!”   阿诺的眼里瞬间涌起惊喜的光芒,他试图从西拉斯怀里挣脱,想要飞奔至楼下。   西拉斯的手臂下意识收紧,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低下头,轻声哄着:“小少爷,先别着急,说不定是听错了呢。”   可阿诺根本不听,挣扎得愈发厉害,声音带着哭腔,满是重逢的急切:“我不会听错的,一定是父亲和哥哥,我要去找他们!”   西拉斯抿住了唇,他无法干涉小少爷的任何举动,只能说,“……我带您下去。”   拖沓、拖沓……   鞋底与楼梯台阶摩擦,发出沉闷又缓慢的声音,随着离一楼的大厅越近,那混乱吵杂的声音便愈发响亮,令阿诺的心情愈发欣喜,而西拉斯的动作却愈发迟缓。   直到看清一楼的景象,阿诺的脸色瞬间煞白,心中的期望跌入谷底,甚至生出一种“这一定是噩梦”的荒诞感。   ——他一定是在做梦。   一楼大厅布满了血色,犹如灾难般,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他的“父亲”倒在血泊之中,身体扭曲,毫无声息。   现场惨状的触目惊心以及对现实荒缪的不敢置信,让阿诺大脑空白。   “小少爷,不要看……”一双手挡在了他的眼前,阿诺一把扯开,竟生出巨大力量挣开抱着他的仆人。   “父亲……”   他避开身后向他抓来的仆人的手,跌跌撞撞地向着血泊中的“父亲”奔去。   他跌坐在芬尼安的身前,血色染红了纯白的裙摆,颤抖着双手想要触碰“父亲”苍白的脸。冰冷的体温告知着他身体主人的死亡,难以抑制的呜咽声从喉中溢出,眼前场景一片模糊。 第118章   鲜血流到了腿间传来冰凉触感, 身后仆人的脚步变得轻缓,像是怕惊扰本就悲伤的小少爷。   “小少爷,您还好吗?”   西拉斯小心地搭上小少爷的肩,他其实更想说地上脏,自己抱着他更好些。   但从上至下的视野让他清晰地看见了小少爷脸上悲伤的表情,夹杂着迷茫、慌乱与恐惧,像是失去庇佑的羊羔,无依无靠,柔弱无辜。   “为什么……西拉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少爷的声音颤抖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西拉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抱一抱他可怜的小少爷。   “没事的小少爷,我还在您身边……”他说着,双手贴着少年孱弱颤抖的肩,仿佛能感受到小少爷内心的仿徨与无助。   没关系的,他会一直陪着他的小少爷。   像死去的先生那样,细致地照顾着他的小少爷。   沉默的黑发仆人目光落在面前惨然死去的庄园主人身上,心里没有一点的难过,反而生出点隐秘的窃喜。   这不该是个忠仆该有的情绪。   西拉斯默默地想。   但他实在抑制不住那点欣喜,就像看见小少爷时便会油然而生的喜悦。   甚至脑袋里不由地冒出小少爷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信赖又亲昵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的场景。   嘴角难以克制地微微上扬,西拉斯有些愧疚,但好在小少爷背对着自己。   他什么也没看见。   ……   ……   阿诺在盯着芬尼安的尸体看,他感觉男人腹部的位置有东西在动。   苍白皮肤上泛着深深的勒痕,平躺在地面的姿势令他的小腹看起来有些诡异的起伏。   阿诺哭泣的声音顿了顿,他眨了眨眼睛,怀疑是自己太过悲伤产生的错觉。   然而那细微的动静并未因为他的动作而停止,反而越发明显, “父亲”平坦的腹部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小手由内撑起,凸现出诡异的弧度。   那是什么……?   阿诺睁大了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而下一秒,眼前又恢复了平静。   “西拉斯、西拉斯……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他颤抖着嗓音问身后的仆人,但仆人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只关注着眼前的小少爷。   见小少爷精神有些恍惚,仆人眼中流露出担忧:“小少爷,您要不先去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处理……”   “不、不……等等……”   阿诺拒绝了他。他看着眼前“父亲”的尸首,总觉得有东西在男人的肚子里。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确认刚才的一幕是不是真的——他的手贴在“父亲”冰冷平坦的腹部,里面什么异动也没有,就好似那只是他的错觉。   阿诺的心情不知是低落,还是心有余悸。   他心灰意冷地打算按照仆人的安排上楼休息,然而就在他转头收回手的那一刻,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食指。   阿诺呆了一下,被指尖柔软的触感所懵然。   “ Ay-ay……Mama……”   稚嫩模糊的咿呀声从“父亲”的尸体上传来,阿诺猛然回过头,看向抓住了他食指指尖的……   孩子。   ——这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从死去“父亲”的腹中爬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震惊到阿诺忘记了这个孩子口中的称呼,毕竟实在令人愕然,无论是身为男性的“父亲”怀有孩子,还是刚出生便能开口说话,都令阿诺大脑空白。   直到身后的仆人拉开了他,“小心——小少爷,离这个怪物远些!”   西拉斯警惕地观察着从庄园主人尸体腹中爬出来的婴幼儿—— ta的模样很小,只有巴掌大,上身和五官很健全,下身却是蛇类的尾巴,一小截尾巴还埋在男人的腹中。   原本抓住阿诺手指的那只小手在空中茫然地抓空了两下, ta似乎感觉到熟悉气味的远去,奋力挣扎着,一点点从芬尼安的身上爬出来。   一个刚出生、长着蛇尾的怪异婴儿,浑身还带着血污与黏液,幽绿的双眼附着白膜,似乎看不清眼前的画面,跌跌撞撞、笨拙迟钝地向阿诺的方向爬来。   如此惊悚的一幕,令阿诺僵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ta 。   西拉斯上前挡在他身前,从腰后拔出短剑,对着ta毫不犹豫地便要刺去。   然而就在短剑即将刺中那怪异婴儿的瞬间,阿诺猛地回过神来,伸手一把抓住了西拉斯的手腕:“等等——”   “等一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阻止了仆人的举动。   西拉斯不解,试图劝说小少爷远离危险。   “这个怪物长着蛇尾,还从先生的尸体里钻出来,它一定是……”   “不是怪物——”阿诺慌乱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抓着仆人的手臂,声音微微颤抖,“这个孩子不是怪物,是父亲的孩子。”   虽然不明白“父亲”与“哥哥”自相残杀惨死在大厅里,但记起这段时间男人腹中的异动,以及那日“父亲”诡异的话——   【“阿诺想要父亲当'母亲'吗?”】   阿诺的睫毛随着脑中冒出的这句话颤了颤,心里竟异常的平静。   他越过身前的仆人,那个孩子已经爬到了他脚边一步的距离,努力又艰难地抬着小小的脑袋,似乎想要看清阿诺的模样。   阿诺缓缓蹲下身子,刚伸出右手便再次被精准地抓住,像是害怕他再次远离,整个身体都挂在了他的手掌上,细短蛇尾如藤蔓般缠上他的手腕,紧紧地缠绕着。   “……”   ta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阿诺没能听清这个孩子在叫什么。   身后的仆人在他解释后陷入了沉默,阿诺无心去思考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迷惘于他与这孩子之间的关系。   孩子是由父亲与母亲相结合诞下的生命,他的“父亲”生出了这个孩子,那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吗?   阿诺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一跳。   他自己都还是个贪玩、赖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另一个孩子的“父亲”。   而且,他和“父亲”……   阿诺当然清楚曾经他与芬尼安之间亲昵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他爱着宠爱他的“父亲”,只是年少的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于是被“父亲”引诱时懵懂地接受,沉溺于年长者给的欢愉之中。   眼前这个模样怪异的孩子,身下的蛇尾与他不久前在“哥哥”身上看到的蛇尾一模一样,再联系到莫尔菲斯回来时坐着轮椅,以及这数年来一直坐在轮椅上的芬尼安——阿诺强忍着害怕与嫌弃,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他脸上还挂着泪,心里抽抽搭搭地安慰自己:这大概是“父亲”遗传的病症,没关系的,只是外表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而已……   阿诺摸了摸ta的下身,笨拙地想要知道这孩子的性别,冰冰凉凉的蛇尾在手腕上滑动, ta发出嘶嘶的声音,羞涩地翻开肚皮,朝着阿诺露出性别特征。   “是个男孩子……”阿诺眨了眨眼。   但他该喊这个孩子叫什么呢?   阿诺的指尖被对方抱在怀里,把脸颊往上亲昵地蹭着,阿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犹豫地小声道:“哥哥……我是哥哥。”   “ Ay-ay……”   那孩子咿咿呀呀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幽绿双眼虽然蒙着白膜,却努力聚焦在阿诺脸上,嘴里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看着手里的孩子,阿诺忽然又鼓起了勇气。他觉得自己应该得长大了,现在“父亲”死去,“哥哥”失踪,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还有刚刚出生的弟弟,他一定要坚强些。   “西拉斯。”   阿诺喊着仆人的名字,努力学着“父亲”与“哥哥”的模样,镇定地处理眼下的所有事情。   他需要安排“父亲”的尸首,寻找失踪的“哥哥”,整理凌乱的庄园,还有——阿诺低头看了眼紧紧抱着他手掌的孩子,稍稍慌乱的神情瞬间坚定了下来。   他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   小小的孩子望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哭了起来,握着阿诺的手指往自己的肚子上蹭,他的声音很微弱,哭起来也十分小声,令阿诺才维持了一秒的表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手足无措地喊着仆人的名字:“西拉斯、西拉斯……”   他从未接触过如此脆弱的生命,几乎不敢用力,捧着手里的孩子便往西拉斯的身前递。   仆人黝黑的眼睛凝望着小少爷的脸,他慌得几乎快哭了起来,泛红的眼睛里含着泪,略微凌乱的发丝贴在雪白莹润的脸颊,嗓音里带着几分颤抖的无助与慌乱——他的小少爷本就是才成年的孩子,却正尝试着照顾另一个刚出生的怪物。   西拉斯的心里翻涌起无声的波澜,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眼那丑陋的小怪物,得出对方哭闹的原因。   “小少爷,他饿了。”   ——————   暴雨的夜里,狂风刮打着花园树木的枝干,一道漆黑的高大身影蹲在一地枝叶的花丛中,瘆人的声响被风啸与杂乱的雨声所遮掩,顺着雨水扩散的鲜血犹如零落的花瓣,随暴雨的冲刷逐渐浅淡消散。   一只手落了下来,被掩在仅剩枝干的花丛中,浅色的眼眸黯淡无光,最后的举动是极力望向二楼的方向,那间窗帘掩得紧实的卧室。   杀死父亲的莫尔菲斯·阿斯顿本想回到楼上安抚受惊的“弟弟”,却在途中遇到从地下室里逃窜出来的恶魔——曾在囚笼中一副猩红可怕模样的的恶魔,变成了一只“咩咩”叫、装可爱的小黑羊。 第119章   恶魔短小的四肢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它顶着小羊角,摇头晃脑、欢快地朝着阿诺卧室的方向小跑而去。   直到遇见了浑身充斥着血腥味的莫尔菲斯。   恶魔停下了脚步,它从眼前人类的身上嗅到了属于它的灵魂气息——当它被困在囚笼中时, 便嗅到了这样的气味,比之前还要浓郁。   它有些躁动, 猩红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了应有的残忍之意。   仅是一瞬,原本小小的黑羊便化作了高大羊首的怪物,朝着人身蛇尾、和怪物没有区别的莫尔菲斯袭去。   恶魔的利爪在眼前倏忽放大,莫尔菲斯想要躲闪, 身体却从恶魔的身上感受到了不明由来的吸引力, 身体僵在了原地。   噗呲——   他死了,死在了恶魔的手里,死在了杀死父亲后的下一瞬间。   而恶魔在毫不犹豫地袭击了他之后,将他拖入了花园,以免弄脏走廊里的地板——它很有洁净意识,大概是因为它前几天抓来了一只野兔,兔子留下的血液印在地板了,惹来了漂亮小主人冷酷的怒视与重击。   虽然那并不疼, 但被忽略了一下午的恶魔感觉难受极了。   至于莫尔菲斯的身份——没脑子的恶魔甩了甩沾上鲜血的毛发,表示它什么也不懂。   将男人的尸体埋在花丛下,恶魔又变作了可可爱爱的小黑羊,在雨中冲刷干净身体后来到小主人的门前。   “咩~咩咩……”   稚嫩柔弱的羊叫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回荡,浑身湿漉狼狈的恶魔无助可怜地叫唤着,用头顶的两只小羊角轻轻撞敲着房门,试图引起屋内人的注意。   但此刻屋内的漂亮小主人已经成功晋升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妈妈(?)哥哥(√)——他的注意力全然在他怀中的孩子身上,完全忘记了曾经养过几天的小黑羊, 更别提那是只残忍、杀害了他失踪“哥哥”的恶魔。   虽然失踪的“哥哥”杀了他的“父亲”,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对于眼下的阿诺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停止哭泣——   卧室里,被仆人劝说着回到房里等待的阿诺有些手足无措,他抱着那小小的孩子,慌乱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体现得彻底。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哄慰一个孩子,而唯一能够帮助他的西拉斯去到了厨房,翻箱倒柜终于在冰箱找到一份羊奶——那原本是打算给阿诺做甜品的食材,其中还有一盒新鲜的草莓。   站在冰箱前的仆人简单思考,伸手越过了羊奶。他拿出了草莓,决定在热羊奶之前洗些草莓给小少爷带去。   怀里的孩子发出尖细微弱的哭声,像蛇的嘶鸣,又像猫的绵软声线,哭得阿诺满脸慌张,抱着他小声无措地低哄:“别哭了宝宝……”   “呜……”   “你不要再哭了……”   他哭得凄惨,脸上全是泪水,阿诺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拭,抓着他胡乱挥舞地四肢试图塞回包裹他的毯子里。   但这孩子虽然瘦小怪异,力气却大极了,抓着阿诺的手指便往嘴里塞。   嘴里有了“食物”,绵长的哭声瞬间停歇。   银灰色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他却冲着神情微愣的阿诺咧嘴一笑,弯着圆眼睛笑得欢乐。   指尖传来如鱼吻般轻柔的吮吸感,刚出生不过一个小时的孩子还没能长出牙齿,只有柔软的牙床,似乎怕“食物”离去,他的手抱得很紧,指尖的尖端被他含在嘴里,带着湿意与轻微挤压感,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舌头的蠕动。   阿诺不由颤了颤睫毛,感到些许不自在。   不过见这孩子终于停下哭泣,阿诺紧绷的心还是松了下来,任由他抱着自己的手指吮吸。   可是悲从中来,停歇下来后他觉得自己好难过。   明明他也是个刚长大的孩子,而且小时候的他可乖了,才不会像这个孩子一样一直哭闹,惹“父亲”和“哥哥”烦恼——终于停止哭泣的孩子让阿诺始终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令他想起了死去的“父亲”与失踪的“哥哥”。   阿诺低垂着眼,视线落在孩子的脸上稍顿,发现了他与“父亲”极其相似的面容。   他忽地哽咽了一声,难过的情绪溢出眼眶,变为眼泪滑落至脸颊,小声啜泣着:“呜……好讨厌,弟弟一点也不可爱……父亲、哥哥……”   他没能想过一个孩子能发出怎么长久的哭声,哭得阿诺心慌意乱,哭得阿诺想起了疼爱他的“父亲”,想要扑进“父亲”的怀里,大声哭嚎并告状。   但卧室里静悄悄,只有他和这个孩子,平日夜里都会来到他屋里的男人不见踪影,死状凄惨的尸体还躺在一楼大厅。   屋外的小黑羊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它不由生出些焦虑,甚至怀疑漂亮小主人有了新的“小羊”——恶魔才不接受被抛弃的可能,它更怀疑是有可恶的家伙趁它不在,钻空子抢走了小主人的注意。   不远处的楼梯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恶魔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化作一团阴影藏在了角落里。   走廊里的灯光昏黄黯淡,西拉斯端着羊奶与草莓来到卧室前。   阴影里的恶魔从缝隙中注视着他,看着他扭动门把手,径直走了进去,微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想自己直接进入房间的可能有多大。   它钻入黑发仆人的影子里,跟随着他进入了卧室。   吱嘎——   房门发出细微的声响,卧室里的阿诺听见动静,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去,嗓音里带着哭腔。   “……西拉斯……”   “怎么办……西拉斯,我一拿开手他就一直哭……”   穿着纯白睡裙的他哽咽着,朦胧的灰绿色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饱满的泪,如珍珠般滴落在他伸向孩子口中的指尖的手背上。   美丽,柔弱,充满了一切令人心颤的幻想。   端着草莓的仆人怔愣在原地,许久才在阿诺无助的抽泣询问声中回过神。   他敛下眼,一如既往沉默的脸上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任何想法,只是比以往要更急促的脚步却暴露了他的慌乱。   西拉斯快步来到阿诺的身边,将手中的物品放在一旁床头柜上。   “小少爷,我洗了些草莓,您先休息一下吧,让我来喂他。”   西拉斯伸手接过了阿诺手中的孩子,然而那孩子一如阿诺所说,一离开他的指尖,便哭闹个不停。   西拉斯微不可察地拧眉,看向孩子的眼中并没有任何喜爱,在他看来,这是个不该存在的怪物——即使西拉斯亲眼看见这个孩子从芬尼安的肚子里爬出,即使作为阿斯顿的仆人,知道怀里的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阿斯顿。   但——西拉斯无声地看向身旁的小少爷,他的小少爷仰起头满眼担忧,十分专注地望着他怀里的孩子,没往床头柜上的草莓看一眼。   也没有再看他。   心脏泛起麻麻的顿意,仆人捏着孩子的手臂,对心脏的怪异感觉有些茫然。但他丝毫没有收敛的力道似乎引起了孩子的不适,转而发出更加猛烈的哭声。   孩子哭嚎着,他似乎发现了抱着自己的人不是阿诺,哭声瞬间拔高了几个度。   西拉斯微皱了皱眉,他感受到自己被蛇尾缠住的手腕传来刺痛,探究的视线落在嚎哭不停的孩子身上——这个年幼的小怪物并不像他的外表弱小可怜,   西拉斯将装着羊奶的奶瓶怼在孩子的嘴边,那孩子一挥手,差点让西拉斯没拿稳。   “西拉斯……”   看着这副场景的阿诺满眼担忧,他犹犹豫豫,伸手想要把孩子抱回来。 “要不还是我来吧……”   他怯生生地开口,仰头伸手间乌发垂落,露出一节细白的脖颈。   阴影里,强烈的视线粘在那处雪白的脖颈上,阿诺似有察觉般,却以为是眼前仆人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颤了颤睫毛。   无人察觉卧室里的另一个存在,而一进卧室,恶魔的视线便聚焦在了阿诺的身上。   隐蔽的视线顺着床沿细白的脚踝一点点往上,它看到了漂亮小主人衣裙上的血迹,以及,他怀里的孩子。   它似乎明白小主人为什么不愿意见它了。   ——它可爱的小主人有了新的宠物。   恶魔睁着猩红的横瞳,它藏在无人注意的影子里,惊怒地瞪着那人身蛇尾的孩子。   在它看来,那便是导致它被小主人厌弃的原因。   自我感觉良好的恶魔丝毫不去想自己的原因。   毕竟它的小主人是如此喜爱它柔软的毛发和尖尖的小羊角,甚至将脸埋在自己的胸前与腹部,毫不吝啬地给予亲吻与抚摸,还允许自己钻进他满是香香气味的衣服里,吃那小小的、软软的小尖豆。   如果它可爱的小主人能够允许它再钻一次,那它该是多么幸福美好的恶魔啊!   于是面对着小主人抱着“新宠物”的事实,恶魔完全无法接受。   那个小怪物既没有柔软的毛发,也没有高大得能将小主人搂在怀里的身体——它的小主人一定是被这个满是鳞片的小怪物给蒙骗了。   恶魔的眼神阴恻恻,阴冷得仿佛要将那被阿诺接过的孩子冻死。   拒绝进食的小怪物最终还是回到了阿诺的怀里,他抽抽搭搭地挂着眼泪,却又乖巧地帮阿诺扶着奶瓶,努力地吮吸着羊奶。   这副可怜的模样,恶魔与黑发仆人都冷眼无视,但却令单纯的小少爷心里一软。   这毕竟是“父亲”死后给他留下的孩子。 第120章   这毕竟是“父亲”死后给他留下的孩子。   这么想着,小少爷的心里微涩,学着“父亲”的模样笨拙地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却没注意到,随着奶瓶内的羊奶减少,巴掌大的孩子缓缓眨着眼,眼珠上覆着的白膜逐渐褪去。   小怪物靠在阿诺的怀里,幼儿懵懂的眼睛里却忽地闪过一丝惊怒,不属于这具身体的灵魂似乎停留在某一令他震愤的记忆里,直到心爱孩子的脸在眼中倒映放大,眼眶红肿,纤长颤抖的睫毛还坠着泪珠——芬尼安·阿斯顿怔怔一愣,下意识伸手想要擦去那滴眼泪。   但他始终也无法触碰到阿诺的脸颊,才惊觉视线里那双捧着奶瓶的小手正是他自己。   注意到孩子的面色有些不对劲,阿诺表情困惑,在怀中人惊愕的眼神中晃了晃奶瓶,嘴里喃喃着,“怎么不吃了?瓶子里还有啊……”然后把奶瓶塞回了对方的嘴里。   死去又莫名复活在一个孩子身体的芬尼安有些慌乱,可还未等他弄清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却逐渐模糊——他惊慌地睁大眼,试图抓住阿诺的手,但却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与阿诺的指尖擦过,牢牢抓住了奶瓶,茫然的意识彻底被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顶了下去。   “ Ay-ay……”   阿诺看着怀里的小怪物又恢复了正常,挥舞着小手把奶瓶抱在怀里,继续大口吮吸。   他想:应该是刚刚喝快了些,把自己哽到了。   阿诺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以防他喝快被呛,而孩子紧紧地抱着奶瓶,边喝边冲着阿诺咧嘴开心地笑。   阿诺一愣,心里的那点涩意稍稍散去,抿着唇,犹豫着也对着孩子露出软软的笑。   一旁的黑发仆人瞧见这副温馨美好的场景,心里却生出一丝别扭。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他的小少爷应该是看向他的……   西拉斯面色一顿,有些无措于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   可他又忍不住上前,低声轻哄,想要小少爷歇歇:“小少爷,您抱着他太累了,再让我试试喂他吧……”   但小少爷拒绝了他,并表示他可以先去处理楼下“父亲”的尸体。   西拉斯张了张嘴,陷入了沉默。   “好的,小少爷。”   黑发仆人走出了房门,卧室里只剩下阿诺与孩子,以及依旧隐藏在影子里的恶魔。   阿诺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怪物,右手轻轻摇晃了一下奶瓶,感受着瓶内所剩无几的羊奶,他摸了摸孩子微鼓的腹部,嘴里低喃:“是吃饱了吧……”   在门关闭的那一刻,转移至床下阴影处的恶魔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圈在阿诺的脚踝,虚虚握住。   阿诺似有察觉,然而在低头望去脚边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视线里只有无风微微晃动的裙摆。   刺眼的血色印在纯白衣料上十分显眼,连同他坐着的床沿也沾上了血迹。   吃饱的小怪物在他怀里打起了哈欠,却又强睁着眼睛一直望着他,小手一直抓着他的指尖,露出柔软单纯的微笑。   阿诺忍不住戳了戳他柔软的脸颊,惹来孩子类似于嬉笑的声音,幽绿色的圆润眼睛高兴地眯起,缠绕在他腕间的细长蛇尾也稍紧了些,鳞片与皮肤摩擦带来痒意。   阿诺轻笑出声,柔和的面孔在头顶明亮灯光下显得越发美好动人,叫怀里的孩子笑得越发高兴,也令无人在意的恶魔越发妒忌。   阴影攀上了阿诺的腿,顺着裙下细长白皙的小腿往上,但阿诺却丝毫未有察觉,掂量着怀里孩子的身体,困惑地感觉喝完羊奶后小怪物似乎比喝羊奶之前稍重了些。   “你是不是……长大了些?”阿诺伸出手在孩子身体比划着,脸上流露出怪异的神色,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是错觉。   因为这个孩子长大得真的很明显。   从最开始出生时的巴掌大小,在“父亲”腹中完全看不出来,到现在喝完羊奶后,两个巴掌的模样。   缠着他手腕的蛇尾鳞片摸着也能感觉比之前坚硬了些,包括头顶原本毛茬一样的头发,也长长了些许,是“和父亲”发丝一样的颜色。   阿诺摸着小怪物柔软的头发,还带着些毛茬感,摸起来是和恶魔的毛发、“父亲”的头发不一样的触感。   “摸起来还挺舒服的……”他低语细喃着,却被脚下的恶魔听见了声音,钻在裙下香得迷迷糊糊的阴影瞬间绷直,气鼓鼓地把自己挂在阿诺腿上更紧了。   阿诺依稀感觉到点不一样的触感,但并未在意,倒是被小怪物的哈欠声传染,也有些困了。   此刻已然是深夜,若不是突然的变故,他这个时候应该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蜷缩在“父亲”里怀里酣睡。   阿诺疲倦地揉了揉眼睛,站起身的那一刻腿间似有顿感,像是被什么重物拖拽一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低头诧异瞥了眼,小声咕哝了句“错觉吗……”,抱着孩子向浴室走去。   小怪物被放在了洗漱台上,他打着瞌睡,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但后脚跟上阿诺走进盥洗室的恶魔却睁大了眼睛。   染上血迹的纯白睡裙缓缓落下,恶魔猩红的眼睛粘在了那双细滑修长的腿上,在浴室明黄色的灯光下晕着羊脂白玉似的微光,让它控制不住地想要舔上去。   就像它曾做过的那样。   恶魔的眼瞳缩紧又松开,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它无声地靠近,在小主人抬腿间停下了动作,眼睛直愣愣地往上盯——   “……什么东西?”   脱下睡裙的阿诺正准备把衣服放好,落脚时却像是踩到了东西,奇怪的触感从脚心传来。   他赤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困惑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影子上,并未看见什么事物。   ……又是错觉吗?   阿诺甩了甩脑袋,觉得是今天的压力太大,困意太强,导致出现的幻觉,加快了给自己和小怪物清洗的速度。   他转身打湿毛巾,仔细擦拭着小怪物身上的血渍。   而恶魔的视线有些随着他的离去,顺着那小巧精致的腰窝缓缓往上,落在他漂亮的、微凸起的肩胛骨,凝在那一片鲜红的吻痕上。   阿诺微弯着身,注意力专注艳小山地为洗漱台上的孩子擦拭,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落下吻痕的人带着强烈占有意味,连着肩颈,一片的吻痕如同艳丽的花瓣。   恶魔甚至能从这些痕迹,观察出那个留下吻痕的家伙,是有多么地兴奋——为了防止身下人的逃离,一手攀附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则握着他的腰,随着动作时而轻轻撕咬,时而缓慢舔吻,激动愉悦时不甚力道较大,便会在他的腰间留下鲜红的指痕。   恶魔仔细观察着,重新取得另一半灵魂的它拥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脑子也较之前清晰了些。   它看出了这些痕迹的含义,带着极深的欲望与贪婪,充斥着热烈与兴奋,人类之间最热衷于进行的活动——□□与繁育。   头顶的灯光倏忽变暗,投映在瓷砖上的阴影正逐渐变大,在阿诺身后的墙壁形成一个高大的羊首黑影。   躺在洗漱台上的孩子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幽绿色的眼瞳里倒映漆黑的影子,尖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吗……”阿诺手足无措地捏着毛巾。   小怪物哭得又尖又细,和之前的哭声带着一丝不同,他努力挥舞着手,试图让阿诺发现身后的恶魔。   漆黑的、有着尖利指甲的大手无声地搭在阿诺赤裸的腰间,覆盖住那一道鲜红指印。   恶魔站在阿诺的身后,离得很近,几乎贴在了阿诺的身,高大身形几乎笼罩住阿诺的整个身体。   它从上至下、居高临下地与那试图提醒阿诺的小怪物对视,猩红的眼中满是趾高气昂的得意与不屑。   忽然变暗的灯光引起了阿诺的注意,他也终于看出了小怪物的怪异之处,身体猛地一僵,察觉到他怒视的方向在身后。   阿诺的呼吸一窒,心脏加快,脑中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这部游戏……还闹鬼吗?   “谁……是谁在那里?”   他颤抖着开口,声音里夹杂着惧意,却又强装镇定。   但浴室里除了小怪物愈发凄厉的哭声和哗哗的水流,什么动静也没有。而当阿诺鼓起勇气,缓缓转过头时,也什么也没看见。   头顶的灯似乎坏了,灯光较暗,眼前的墙壁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得有些黯淡。   阿诺把眼睛睁得圆润,试图看清每一个可疑的角落。他的睫毛害怕到不停颤抖,漂亮的眼睛泛着盈盈水光,粉色的唇被他自己咬得艳红,瞧上去可怜又无助。   好可爱。   恶魔心痒痒,凑近了阿诺的脸颊,在他茫然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如羽毛般,微凉的触感落在薄薄的眼皮,阿诺似有感知,抬头望了望头顶。   刚刚……似乎有滴水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忽地打了个喷嚏。   阿诺揉了揉鼻子,甩甩脑袋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抛掉。   一定是他太累了,等他睡一觉,睡一觉就不会乱想了。   阿诺抹去眼睛上的水,给小怪物裹好,洗完澡后又把污染的床铺和被子重新换一套,动作虽然笨拙生疏,好在做得都十分认真。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阿诺抱着小怪物躺在床上,只剩下一盏小夜灯没有熄灭。   怀里的孩子困极了,没一会儿便陷入了梦境。   卧室里静悄悄,没了小怪物的哭闹,倒显得有些骇人。   阿诺抱紧了孩子,握着他睡前塞在自己手心里的尾巴才敢闭上眼,蜷着身体缩到被子里缓缓睡去。   费力擦拭了好一会儿的头发还滴着水,逐渐洇湿了枕头,随着阿诺熟睡,床侧一沉,整齐的床单缓缓出现褶皱。   动作笨拙的恶魔小心翼翼爬上床,拉着被子给自己也盖上,然后小心眼地把小怪物挤到一边。   它抱着阿诺,尖锐的指尖划过湿漉漉的发丝,下一瞬便变得干燥柔顺。   鼻翼间萦绕着沐浴后残留的水汽与阿诺身上的香味,恶魔的胸腔中发出低沉而愉悦的呼噜声。   睡梦中的阿诺似乎感受到了身旁的异样,下意识往床里侧挪了挪,却被恶魔长臂一捞,重新拽回了它的怀里。   阿诺蹙了蹙眉,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别闹……”——细微的动静让恶魔的动作瞬间僵住,血红色的眼眸警惕地盯着阿诺轻颤的睫毛。   好在,阿诺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恶魔缓缓松了口气。   而睡梦中的小怪物则被挤到了床的边缘,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哼。   他胡乱地甩着尾巴,被嫉妒心极强的恶魔一脚踢到床尾,好在顾涌了几下滚到了阿诺的腿边,困极了的他摸到温热的皮肤便抱了上去,尾巴紧紧地缠着小腿,生怕自己在被某个不要脸的家伙扒拉开。   恶魔看着怀里的阿诺,悄咪咪凑近亲了亲他的脸颊和嘴唇,香香的小主人像糖果一样,怎么也亲不够。   但又怕不小心把人弄醒,只好克制地亲亲脸,舔舔嘴,然后一直注视着他。   ——————   楼下,西拉斯将侍奉数年的主人尸体处理好,放置在厚重漆黑的棺材里,等小少爷第二天睡醒见一面便能埋起来。   他凝望着棺材内先生紧闭的双眼,仿佛还有未尽的执念般,面上充斥着凝固的愤懑与憎恨——直到这一刻,西拉斯的心里对于芬尼安·阿斯顿已经死去的概念才彻底清晰。   山庄的主人,阿斯顿的家主,芬尼安·阿斯顿,被他的继承人莫尔菲斯·阿斯顿所杀死。   而他曾最心爱的养子,阿诺——   西拉斯心里默念着。   他的小少爷。   只能倚靠庄园里唯一的仆人,也就是他。   西拉斯的头脑从未如此清晰。   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是激动的情绪。   西拉斯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恢复沉默寡言的模样,然而却又与往日截然不同。   西拉斯缓缓抬起了手。   他推动着棺材盖,漠然地注视着男人的脸逐渐被掩盖——这个向来愚拙无趣的仆人在刚刚做了一个胆大妄为、越俎代庖的决定。   他决定直接将芬尼安·阿斯顿封棺,不让小少爷见这个男人最后一面。   毕竟——西拉斯面无表情地掠过芬尼安狰狞的面部——先生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小少爷见了会被吓到的。   若是在像几年前无意看见蛇尾那样高烧昏迷,那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相信疼爱小少爷的先生也会理解,毕竟先生也不希望自己这副丑陋骇人的模样被小少爷记住吧……   棺材盖推动发出声响,随着一道沉闷的“嗒”声,棺材彻底合上。   随后,一旁响起铲土的声音。   褐色的土壤簌簌落下,西拉斯一铲子快捷精准地把土覆盖在棺材上。   ——既然棺材盖都盖上了,那就随便埋了吧。   黑发仆人的动作很利索,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不影响他干活,很快便将棺材埋好,土壤碾平,还给芬尼安竖了个碑,以防第二天带小少爷来看先生时找错方向。   最后,漆黑的夜里,西拉斯站在埋好的坟墓前,凝望着先生的墓碑。   寒风夹杂着细雨吹在他脸上,带来冷飕飕的阴湿寒意,叫这寂静无声的花园里都笼罩了一层阴森的气氛。   然而站在芬尼安坟前的西拉斯波澜不惊,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望着先生的坟,在心里默念。   放心吧,先生,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   ……   沙沙沙……   仆人的脚步逐渐远去,而在他离开后的花园里,风雨忽地变大,被掩于衰败玫瑰丛下的尸体骤然睁眼,熟悉的面孔在惊雷的频闪下露出苍白的肤色。   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被暴雨掩盖,无人知道花园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当第二天西拉斯准备带着阿诺来到花园寻找芬尼安的墓碑时,本在冬日降临那日便枯萎的玫瑰丛重焕新生,一夜之间抽出无数藤蔓占据了整个花园,让人无法靠近一步。   ——————   当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熟睡的阿诺从黑甜的梦境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右手在身旁摸了一个空,猛然惊醒。   “人呢?”   腹部传来一阵痒意,被捂得温热的蛇尾缓缓醒来,缓慢地在他腰间游窜,逐渐有向上移动趋势。   阿诺一个激灵,倏地掀开被子站起身,拎着裙摆抖了两下,罪魁祸首骨碌骨碌地从睡裙里滚了下来。   小怪物晕头转向地摔在被子上,但他也没哭闹,咿咿呀呀地冲着阿诺咧嘴笑,似乎以为在玩闹。   但阿诺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孩子不见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吓,阿诺彻底清醒了。   他跪坐在床上,大脑逐渐记起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情绪有些低落。   “ Ay-ay……”   腿边的小怪物不能理解阿诺在想些什么,只想着和“ Mama”贴贴。   他艰难翻着身,但翻过来后却陷于柔软的被褥里,扑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逃脱,最后埋在被子里,有些丢脸。   思绪飘远的阿诺终于注意到了趴着的小怪物,看着没了动静的孩子,他有一瞬间慌乱,连忙抱在怀里轻哄:“抱、抱歉……你还好吗?”   然而把孩子翻过身抱起后,阿诺以为窒息的小怪物却精神饱满,咿呀咿呀地冲着他笑。   被吓了一跳的阿诺微微一愣,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低落的情绪也消散了些。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脸上不由露出柔和的笑容。   怪不得书上说孩子都是小天使,虽然他怀里的这个孩子外表有些怪异,但性格还是很可爱的。   阿诺心里想着,正要小声询问:“弟弟……”你饿不饿啊?   怀里正抓着他手指玩耍的孩子忽然咧嘴一笑,幽绿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含糊不清的嘴里吐出一个清晰的单词。   “ Mama……”   阿诺僵住了身体,被这个词震得大脑外焦里嫩,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   “不、不对……”他有些结结巴巴,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眼神中满是惊慌与无措,试图纠正这孩子的称呼,“我是哥哥,不是妈妈……”   然而这孩子却十分固执,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Mama” ,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阿诺被他喊得心弦杂乱,忿忿地瞪他:“坏孩子!”   “不许喊我妈妈,我明明是哥哥!”   他掐着小怪物的脸,虽然羞恼却还是顾忌着他是个孩子,控制着力道。   但这孩子是个厚脸皮,无论阿诺怎么纠正他也不改口,甚至察觉到阿诺吃软不吃硬,立马掉眼泪。   偏偏他这个时候的哭是没有声音的,透明的泪珠在眼眶里委屈地打转,随后“啪嗒啪嗒”滚落,打在阿诺的手背上,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阿诺一下慌了神,原本掐着孩子脸颊的手瞬间松开。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许哭、不许哭!”   他试图板起脸吓唬他,可他却哭得更厉害,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晕过去。   阿诺彻底没办法了,他拿这孩子没办法,只能应允了他的称呼。   而感受到阿诺的无声妥协,小怪物立即停止了哭泣,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嘴角却咧开了弧度,再次十分清晰地喊了声“ Mama” 。   阿诺抿着唇,低垂下眼睫,不回应也不拒绝,只是在心里反驳。   我才不是妈妈……明明是父亲、他才是“Mama”……   阿诺的心里带着些许排斥,连带着看向正敲响房门的西拉斯的眼神也有些不顺眼了。   扣扣扣……   门外响起短暂的敲门声,阿诺憋着气不说话,坏脾气地打算让西拉斯在外面等一等。   但让阿诺没能想到的是,西拉斯的敲门询问,从今天起便只是进门前的提醒。   在敲门声停止的下一刻,卧室的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黑发的仆人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与以往的他有些不同,身上依旧是熟悉的仆人服饰,步伐却更沉稳,更有力,带着说不出来的频率,让阿诺隐隐感到些不对劲。   西拉斯……他好像变了。   阿诺怔怔地望着走进卧室的仆人,对方的目光在开门的那一刻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在下一瞬便虚虚垂下眼,像从前那样恭顺,可阿诺还是感受到了一道无声又隐秘的视线时刻注视着自己。 第121章   “小少爷, 您现在要起床吗?”   黑发仆人站在床前,低声询问着。   他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差异,依旧沉默, 依旧忠实。   可阿诺心里却隐隐不安着,总感觉西拉斯有哪里不一样。   阿诺把怀里的小怪物放下, 悄悄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睡裙,遮住露出来的白皙大腿。   他总觉得西拉斯有种不符合人设的古板矜持。   以前西拉斯会借着“父亲”与“哥哥”的名义对他进行约束,比如不能跑太快,喝水慢一点……絮絮叨叨的话多到让人能忽略他始终毫无变化的表情,比“父亲”和“哥哥”还要苛刻的要求让阿诺有时觉得这些都是西拉斯胡编乱造的,就是想让他难堪。   甚至平时穿短裤时,他还经常转身撞见西拉斯皱着眉,一脸不认同地看着他的大腿,仿佛下一刻便要说出什么讨人厌的话——明明是和“哥哥”一样的年龄,却比“父亲”还要古板。   现在“父亲”和“哥哥”都不在了,西拉斯总不可能连他坐姿不雅都要管吧……   阿诺惴惴不安着,抬头小心看了眼西拉斯的表情变化,心下了然——果然,这个仆人真的很古板。   原本皱起的眉在他整理好睡裙后舒展开来, 对他说话的时候连嗓音都放软了些。   “小少爷,要我帮您洗漱吗?”   西拉斯微微垂眸, 视线落在小少爷放在一旁的小怪物身上, 眉头微松。   这个丑陋的蛇尾怪物,仗着自己从芬尼安·阿斯顿的肚子里爬出来,便赖在小少爷的身上不离开了。   而在听见西拉斯的询问,阿诺赶紧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   他站起身, 犹豫了一下,把小怪物塞到西拉斯的怀里。   “你照看一下他,我很快就好。”   阿诺的身影消失在盥洗室门前,留下黑发男仆面对着被塞到怀里的孩子。   西拉斯低头看着他,一夜未睡的脸上面无表情,冷漠的神色衬得那眼下的乌黑更显凶恶。   而忽然落在陌生男人怀里的小怪物瞪着圆圆的眼睛,表情有些惊慌。   两人互相对视着,卧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盥洗室里淅淅沥沥的模糊水流声。   “……”   直到轻飘飘的话语突兀响起。   “你为什么会活下来?”   西拉斯望着怀里的孩子,从他银灰色的短发到长着蛇尾的下身,毫无情绪的语气里显露出淡淡的困惑,仿佛是真的在疑惑这个孩子为什么能够活着——明明芬尼安·阿斯顿都已经死了。   为什么这个异类还能活着?还趁着小少爷出现的时候爬出来,讨得了小少爷的注意与关爱?   小怪物迷茫地眨了眨眼,他听不懂,却能感受到了眼前男人身上散发的恶意以及发自内心的排斥。   于是,生气的他憋着一口气,等着在阿诺出来的那一刻放声大哭。   奈何西拉斯眼疾手快,一看他情况不对劲,便立马捂住他的嘴。   但任谁也没能想到,这个刚出生不过一夜的怪物,竟然生出了牙齿,虽然没几颗,却十分地尖锐,深深地刺进西拉斯的皮肤里,咬出了血。   正巧阿诺刚好从盥洗室里出来,他依旧没能系完衣服上的所有装饰物,正准备找西拉斯帮忙,结果一开门便瞧见这一幕,连忙跑过去把西拉斯的手从小怪物的嘴里抢救出来。   “西拉斯!”   阿诺快步跑到西拉斯身前,慌乱地试图阻止这一切,而小怪物见到阿诺,立马松开了嘴,还装作委屈的模样,小嘴一瘪,向阿诺伸出手,抽抽搭搭地喊着“ Mama ” 。   但他这副演技精湛的伪装却丝毫没有引起阿诺的注意,漂亮温柔的小妈妈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被抱着他的臭男人夺取了视线。   星星点点的血顺着西拉斯的手背落在了地毯上,阿诺表情慌张地捧起他的手,语气无措:“西拉斯……你的手流血了……”   西拉斯垂眸将小少爷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因他而起的情绪,无论是任何变化,都能令他的心里泛起波澜。   他放柔嗓音,安抚着小少爷:“没事的,只是小伤,待会儿冲洗包扎一下就好了。”   然而阿诺心里依旧惶惶。   他其实有点怕自己惹恼了对方,毕竟现在只剩下了西拉斯与他和孩子,这座庄园落在了荒林之上的山崖间,若是西拉斯不愿管他,他一个人连山庄都出不去,更别提带上孩子了。   攥着男人衣袖的手不由地收紧,西拉斯察觉到了异样,目光依旧凝视着阿诺的脸。   他看着小少爷那张漂亮的脸上显露出无措的情绪,眼尾因担忧微微泛红——无论小少爷是在担忧什么,都是因他而起。   心中悸动忍不住扩大,他有些想要将小少爷抱紧,然后再一次认真地告诉他,自己并无大碍——但西拉斯忍住了这个冲动,他的手上着流着血,这样贸然的靠近会弄脏他的小少爷。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庄园里只剩下他与小少爷,今后照顾小少爷还很长,一切都可以慢慢进行,无论是拥抱,还是……   西拉斯的脑中莫名闪过自己曾经从门缝里见过的一幕,穿着露膝短裤的小少爷奔向坐在窗边的先生,仰头亲吻着对方的唇角。   那个时候的芬尼安·阿斯顿还坐在轮椅上,然而这余光一瞥的场景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脑中无法忘却,甚至那晚仆人还做了个记不清的梦,只记得梦见了白日里的小少爷。   西拉斯每次想起这一幕时他都忍不住生出欲言又止的话语,但是这一次,他却不由泛红了脸。   曾经梦境里模糊的画面在脑中逐渐清晰,小少爷亲吻的对象不再是已经死掉的先生,而是另一个人,一个熟悉的人——西拉斯自己。   心脏在砰砰乱跳,他为自己脑中的画面感到羞涩,然而随之升起的是难以控制的兴奋。   西拉斯的面部管理得很好,无论心里在想着什么胆大妄为的画面,阿诺也看不出来。   “要不交给我来抱吧……”   阿诺犹豫地看着他。   西拉斯拒绝了。   落下的视线里看见了小少爷袖上松散的绑绳,他低声说道:“小少爷,我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这孩子您先别靠近,小心伤到您。”   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开,而那孩子似乎察觉到自己要被带走,大哭起来,伸着手想要抓住阿诺的衣服。   阿诺睁大眼,连忙跟上。   “等等,我和你一起。”   他跟上西拉斯的脚步。   一路上,西拉斯沉默着不说话,阿诺悄悄看着他的侧脸。   “西拉斯……”   他尝试着询问“父亲”的情况。   “父亲的尸体现在怎么样了?”   对方的回话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敛着眉。   “在花园里。”   阿诺有些迟疑:“已经……埋起来了?”   “是的。”   小少爷没有回话,沉闷地跟在他身边。   西拉斯没忍住看了一眼小少爷的表情,心瞬间便软了——他的小少爷看起来可怜极了,抿着唇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西拉斯又没忍住开口:“先生死得凄惨,他与少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矛盾,下手实在狠毒。我怕少爷回来破坏先生的尸体,便把先生先埋了起来。”   他低声安抚着,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嗯,我知道。”阿诺吸了吸鼻子,红红的眼眶像可爱的兔子。   他相信了西拉斯的解释,但还是有些难过,没能再见到“父亲”一面。   直到没眼见的仆人发出询问。   “小少爷……”   “嗯?”   阿诺从鼻音里发出轻轻的疑问。   西拉斯:“小少爷知道少爷为什么对先生动手吗?”   阿诺要落不落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难过的情绪也抛向了脑后,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   身前的仆人又问了一遍:“小少爷知道少爷为什么对先生动手吗?”   终于直面这个问题,阿诺一下子记起这桩惨案始于莫尔菲斯意外撞见他与“父亲”的行为。   阿诺的小脸一瞬间变得煞白,支支吾吾地想要把西拉斯糊弄过去。   然而这个讨厌的黑发仆人却明晃晃地揭露出他与“父亲”的事情。   “是因为小少爷和先生上床被少爷看见了吗?”   阿诺骤然停下了脚步,脸上血色尽失。   但西拉斯却有些困惑小少爷此刻的表情,注意到他停下来,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小少爷是在害怕吗?   西拉斯心里困惑,小少爷的面色苍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   为什么要这么看他?   害怕什么?害怕他刚刚说出口的话吗?   这明明不是小少爷的错,为什么要恐惧?   黑发仆人的脸上十分平静,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甚至语气平淡地向他道歉。   “抱歉,小少爷,我现在抱着这个孩子,没办法帮你擦去眼泪。”   他低垂着眼,身上的阴影几乎把阿诺彻底笼罩。   过于近的距离吓得阿诺睫毛颤抖,挂在睫毛上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却没落在地上,而是眼前仆人的嘴唇上。   西拉斯贴近小少爷的脸,看见他被吓到落泪的表情,没忍住吻上了那滴滑落的泪。   小少爷僵住了身体,漂亮的眼睛被吓得泛起水意,即使被低贱仆人冒犯地吻上脸颊,却依旧一动也不敢动。   那温热的触感在他的眼睛下方停留了数几秒,夹在两人之间的小怪物便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哭声,却也没能撼动西拉斯半分。   直到淡淡的湿咸在舌尖蔓延,西拉斯低垂着眼,终于后退回原位。   仆人说:“这不是您的错。” 第122章   黑发的仆人退离了阿诺的身前,他站在阿诺一步之远的距离,眼神平静地说着过于炸裂的话。   “没关系的,小少爷, 即使您和先生上床,这也不是您的错。”   “是先生仗着养父的身份,利用您好奇的心理引诱了您。”   “而且您和先生不过是养父子关系,所以即使□□也没有关系。”   眼前的仆人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阿诺只觉得一阵眩晕,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嗓音里带着哭腔,不敢问对方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只好害怕又崩溃地喊:“那你为什么要亲我?!”   西拉斯平静的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羞愧。   他低声说着,面颊染上绯红:“因为我也想要引诱您。”   阿诺如遭雷劈,脑袋宕机在原地。   ——————   被西拉斯的话震撼到的小少爷变成了呆呆鹅,但离开西拉斯一个人又活不下去,于是在西拉斯低声询问是否要继续跟来时,只好装作刚刚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   他坐在西拉斯的身后,看着他眼皮也不抖一下地为自己处理伤口,小怪物被他放在一旁,哭太久只剩下了抽噎,却还是十分执着地想要爬过来。   西拉斯用没受伤的左手按住他, 小怪物气恼地还想咬人, 嘴里那几颗尖锐的牙齿看得阿诺心里惊惧,庆幸他昨天晚上没咬自己。   一只松松垮垮缠着绑带的手伸到阿诺的面前,他愣愣地抬头望去,对上西拉斯的视线。   对方望着他,像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给他带来了惊吓,语气很轻浅缓慢:“小少爷,能帮我一下吗?”   阿诺被他带着恳切的专注目光看得睫毛轻颤,动作迟疑,才刚刚做出抬手的趋势,那只手便自动塞到了自己手心里。   “……”   小少爷的脸似乎又被他气红了,薄薄的眼尾飞上一抹红晕,西拉斯能看见他偷偷瞪了一眼自己。   好可爱。   看着手里不属于自己的宽大手掌,阿诺心里愤懑,于是在打结的时候恨不得把手里的手换成对方的脖子,力气使了好大劲。   西拉斯一直注视着小少爷的表情,似乎完全没看到绷带上渗出了丝丝血迹,倒是阿诺,做完这一切心虚得不行,完全不敢抬头看他。   “可、可以了……”   阿诺小声地说着,被小少爷柔软的手到处捏揉触碰的手掌麻麻酥酥,西拉斯只觉得心脏化成了一滩春水,感叹着世界上怎么会有小少爷这么温柔乖巧的人。   他十分认真地向阿诺道谢,夸赞着:“谢谢小少爷,您做得真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可爱的结。”   说着他捧起阿诺的手腕,“感谢您的帮助,小少爷,让我帮您系好袖子吧。”动作温柔地帮他系好衣袖上的绑绳。   阿诺低头看了眼西拉斯手背上乱七八糟的死结,再看了看自己袖子上漂亮精致的蝴蝶结,对方虽然表情依旧不多,但眼睛里的荡漾与欣喜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是连阿诺都能看清的喜欢。   西拉斯抬头只看见小少爷抿着唇,扭过脸露出微红的耳尖——他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眼看着小少爷的羞恼表情快要只剩下恼,西拉斯艰难地移过视线,没再直接盯着小少爷。   “小少爷,这个孩子您不能和他单独接触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愤怒挣扎的小怪物身上,眼神瞬间变得冷漠。   阿诺有些懵,但还是急了。   “为什么?”   他表情难看:“他是我弟弟,是父亲……父亲的孩子。”虽然提到芬尼安时语气还有些涩顿,但阿诺的表情十分坚定。   “不要着急小少爷,我只是让您不要和他在我不在场的时候和他接触,我需要保证您的安全。”   西拉斯耐心地解释着,随后皱起眉:“这个孩子太奇怪了,您应该也发现他生长的速度不寻常,不过一夜之间,他便长出来头发和牙齿,身体也比昨夜大了一倍。”   “按照这个速度,他应该很快便会长成成年人的模样。”   阿诺闷闷地应了声。   西拉斯说的没错,小怪物长得确实很快。   “最重要的是,他的力气很大,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很容易对您造成伤害,就像今天这样。”西拉斯说着,抬手对阿诺示意着自己被咬伤的右手。   一旁的小怪物似乎听懂他在抹黑自己,歇息了一会儿的身体挣扎得更厉害,发现自己咬不到对方,气愤地把尾巴缠在他的手腕上,用力挤压。   然而这一幕却也证实了西拉斯的话不是无稽之谈,等西拉斯挣脱开后,还给阿诺看了下被缠住的手腕,深深的泪痕落在眼底,让阿诺心里一震。   刚想要伸出去的手一下子便缩了回来,阿诺惊惧地看了眼孩子,怯生生地望向西拉斯。   “那、那该怎么办?”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眼里带着些慌乱与担忧的神色:“总不可能让他自己一个人独处吧……”   这不是人,是怪物。   西拉斯冷酷地在心里纠正小少爷的称呼,然而面上却是温和的模样,对着阿诺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柔:“不用担心,小少爷,我会照顾他的,您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阿诺看了眼浑然不觉、还在与西拉斯作对的孩子,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将孩子交给西拉斯照顾的选择对不对,但从“父亲”与“哥哥”离开开始,庄园里的一切便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全凭着西拉斯的喜恶。   想到这里,阿诺的心情又开始低落了。   他有些想“父亲”了。   “……我要去看父亲。”   小少爷闷闷地说道。   即使“父亲”生前做错了什么,或者像西拉斯所说的那样引诱了他,可芬尼安·阿斯顿依旧是阿诺心里最依赖的人。   西拉斯并未阻止,却像是提醒般注重措辞。   “当然可以,那是您的养父。”   ————————   他们向着花园的方向走去,其中西拉斯本想把小怪物丢在一旁,阿诺红着眼小声说,“那是父亲死后留下的亲生孩子。”   小少爷的模样很可怜,特别是提到“亲生孩子”这个词,让西拉斯不由为自己多次强调小少爷与先生的养父子关系感到一丝残忍。   毕竟小少爷有多依赖先生,西拉斯是知道的。   黑发男仆的眼色多了几分愧疚,到底还是带着孩子一起去了,只是这次没有抱着小怪物,而是找了个筐把他放了进去。   一路上阿诺不说话,想和小少爷缓和气氛的西拉斯也不敢在说话,他知道自己嘴笨,怕又惹恼了小少爷,便一直沉默地跟在小少爷身后。   直到来到花园门口——   密密麻麻的绿色藤蔓几乎溢出了花园,缠绕在大门与栅栏上,翠绿的枝叶与含苞待放的艳丽花苞完全不似冬季的寂寥,与冬日里其他枯败的植物相比十分鲜明,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阿诺站在花园门口,满眼惊异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原本满是植物的花园里看不到除玫瑰意外的植物,连平日里阿诺喜欢的大树也被茂盛的玫瑰藤蔓延,站在花园门口只能看到藤蔓地下大树凸起的起伏。   连西拉斯也是同样的诧异——他对此也是十分地惊愕。   “这是……怎么回事?”   阿诺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声喃喃。   “这些藤蔓是从哪里来的?”   一旁的西拉斯立马上前将他护在身后,神情警惕。   “小少爷,我也并不了解花园此刻的情况。但在昨夜我埋葬先生的尸体时,还不是这副模样。”   他侧身低语:“花园里很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小少爷,我不能保证里面有什么危险,还请您远离这处地方。”   阿诺被他郑重严肃的话有些吓到:“那你呢?”   “西拉斯,你也应该远离它!”他慌乱地抓着西拉斯的手臂,生怕他也死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黑发的男仆看着他,时常沉默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嗓音里带着明显的轻松与愉快。   “别担心,小少爷,我不会去冒险的。”   “我还要照顾您呢,”   他说着,伸手轻轻挽起阿诺额前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语气十分认真:“当然,就算我死去,小少爷也不必为我伤心。”   阿诺呆呆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最后一句话。   但回过神后远离花园,脚边放进筐里的小怪物正试图爬出来,他看着西拉斯朝着花园缓缓靠近,心里不免有些忿忿。   这个讨厌的仆人以为自己是在担心对方吗?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在担心自己罢了。   阿诺气恼地骂着西拉斯蠢货,心里却不由有些担心。   要是西拉斯真出什么意外怎么办?他该怎么活下去……   西拉斯正向着花园走去。   他并不擅长思考,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这株植物是否有害,之后会不会继续蔓延。   而当他靠近玫瑰藤五米的距离时,上一瞬如同普通植物的藤蔓忽然动了起来,朝他发动攻击。   远处的阿诺都看呆了,谁能想到平日里待在原地的玫瑰藤会动,速度还如此迅速。   但好在黑发仆人运气好,向后一躲避开了凌厉的藤蔓,只是脸颊被化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西拉斯往后退了好几步,如绿蛇般灵活的藤蔓直挺挺地悬在他的眼珠前,僵直地停下了攻击。   似乎因为长度限制,发现无法攻击后,藤蔓慢吞吞地退了回去,如活物般的植物又恢复成正常的植物。 第123章   占据了一整个花园的玫瑰丛安静地扎根在土壤里, 微风吹拂过它的叶片,发出簌簌轻响,丝毫看不出刚才疯狂的模样。   阿诺被吓了一跳,等到西拉斯回来他面前时,还在呆滞地看着他脸上逐渐渗出血液的伤口。   “我没事, 小少爷。”   西拉斯冲着阿诺僵硬地勾了勾唇,脸上的血液都还没停止流下,嘴里却先安抚着他。   “只是现在我们遇到点麻烦,”他说着,“我需要去到地下室一趟。”   ——————   西拉斯委婉拒绝了阿诺一同前往,独自一人去了地下室,离开前他盯着张牙舞爪的小怪物看了好一会儿,再三叮嘱阿诺不要靠近他。   阿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嘴唇嗫嚅了一下:“……我知道的。”   西拉斯离开在视线里,他怀疑花园里暴长的玫瑰丛和恶魔有关,并去到了恶魔关押的地下室,认为它已经逃离了牢笼。   然而当他来到地下室时,那个恶魔还在笼中里。   高大的羊首恶魔蜷缩在笼中,它的姿势依旧是西拉斯前日离开地下室时的模样,紧闭着双眼似乎陷入了沉睡。   西拉斯皱着眉。   恶魔还在这,无法解释花园里玫瑰丛的由来。   难不成庄园里还有其他非自然力量?   西拉斯站在牢笼前思考着,并不能想象到笼中的恶魔只是一个躯壳,它的邪恶力量化作了阴影,藏在了小少爷的卧室里,只是白日里力量削弱,只能躲起来,而等待夜幕降临,便会爬上床榻,抓着小少爷的脚踝一点点俯下身去。   不过思考着,西拉斯想到了能够找到答案的办法——芬尼安·阿斯顿的书房里储藏着许多关于未知力量的书籍,都是这些年来阿斯顿家族为破解诅咒搜寻的资料。   幸运的是,他很快便从中找到了暂时扼制住玫瑰丛生长的办法,还在地下室里找到了一个较小的笼子,可以把小怪物关进去,这样在自己忙碌时,不会再担心对方伤害到小少爷。   阿诺被留在庄园主楼,小怪物被西拉斯仓促地绑在筐里,只露出个脑袋。   当见到西拉斯这副举动时,阿诺完全不敢有异议,只能暗地里用深恶痛彻的眼神狠狠谴责对方。   “他怎么能这样对你!”阿诺在西拉斯离开后对着小怪物小声哔哔,“太过分了!到底谁是主人谁才是仆人?!”   他觉得自己太可怜了,不仅死了老父亲,失踪了哥哥,唯一活着的恶仆还觊觎着他,还把试图勾引自己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   这不是逼他就范嘛!   阿诺絮絮叨叨地和小怪物说了一大框话,中心思想便是谴责西拉斯的行为,然后再鼓励小怪物快点长大,保护哥哥替他报复回去。   这番话本来只是阿诺的抱怨,但奈何小怪物听得很认真,最起码表面是这样,阿诺的话便也多了起来。   说着说着,阿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我还没给你取个名字呢!”   他皱着眉盯着小怪物看了好久,绞尽脑汁,犹豫地说:“ Eros…… ?”   “厄洛……”他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问小怪物:“厄洛怎么样?”   小怪物很高兴地接受了,阿诺都怀疑他没听懂。   然而下一秒,小怪物的嘴里便发出了“Eros”的音调。   阿诺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他没想到小怪物竟然真的听懂了,还能清晰地发出这个名字的音。   “你能听懂我说话?”   小怪物歪着头,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噜声,似乎在回应阿诺。   阿诺新奇地靠近他,但始终记得西拉斯的警告。   他望着厄洛,手指指着自己,张嘴教他:“哥——哥……叫哥哥。”   厄洛看见他靠近,立马咿呀咿呀地笑起来,嘴里喊着“ Mama” 。   阿诺不信邪地又教他了几遍,但厄洛始终对着喊妈妈。   最后阿诺恼了,他怀疑这孩子在糊弄他,明明能听懂,硬是喊妈妈不喊哥哥。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厄洛,生气地骂他:“坏孩子!”   结果这孩子居然又哭了,抽抽搭搭地掉眼泪,一边喊妈妈,一边含糊地说饿。   无奈,阿诺只能先给他弄些羊奶。   他钻进对自己而言陌生的厨房,打开冰箱便看到西拉斯昨晚用剩下的羊奶,他尝试放到锅里加热,却始终不得要领。等西拉斯找到他时,便见到小少爷对着锅眉头紧皱的模样,像是遇见了生平最大的难题。   “小少爷,您是饿了吗?”   西拉斯无声地站在小少爷身后,忽然发出的声音把阿诺吓了一跳。   惶惶转身,结果没注意到对方离得太进,一头撞进西拉斯的怀里。   男仆服饰下硬邦邦的胸肌撞得阿诺额头红了一片,眼汪汪地抬头看去,瞧着十分可怜。   西拉斯慌乱地不敢碰他的额头,“抱歉……小少爷,您没事吧?”   阿诺含着泪,只是些生理反应,倒也没这么疼。   于是他摇了摇头,指了指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怪物。   “厄洛饿了。”   随后又顿了顿,扁了扁嘴。   “……我也饿了。”   西拉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眼中满怀歉意地道:“抱歉小少爷,疏忽了。您先去餐厅稍作休息,我马上准备好早餐,顺带把羊奶热好给……”他表情微顿,小少爷连名字也给那个小怪物取好了。   他顿了顿,轻轻说道:“……给厄洛送过去。”   西拉斯面上不显情绪,但小少爷的眼睛亮晶晶,叫他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早餐对比以前稍微简陋,西拉斯尽量不让小少爷受苦,但庄园里的食材并不多。   “西拉斯……”阿诺坐在往日的座位上,偌大的餐桌只有他一人,他吃着食物,有些味如嚼蜡。   他看向正喂着孩子的黑发仆人,西拉斯很有耐心,但厄洛的态度却很恶劣,一直抗拒着对方,直到肚子饿到开始咕咕叫,意识到阿诺并不会靠近,才耷拉着脑袋生无可恋地进食。   西拉斯已经把厄洛喂饱了,他站起身,看向发出声音的小少爷,眉眼温和:“我在呢小少爷。”   “是早餐不合胃口吗?”他的眼神略微担忧,“很抱歉,小少爷,我之前并不是负责厨房的工作……”   阿诺略显无力地摆摆手,他自然知道西拉斯以前不是干厨子的,他只是有些迷茫罢了。   阿诺握着叉子,锋利的餐具在餐厅灯光下折射着冷光,倒映着他惘然迷茫的侧脸。   空着的座位让他很容易想到以前“父亲”在的时光,于是他犹豫着、慢吞吞地说道:“西拉斯……你能坐在我身边吗?”   西拉斯的眼睛睁圆了几分,看上去有几分傻气,而说完这句话的小少爷便低下了头,戳着盘子里的食物,像是有些羞恼。   西拉斯按捺着心里的欣喜,组织着语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像只抛去根骨头便会摇尾巴的狗,能够让小少爷感受到可靠。   “小少爷……这是我的荣幸。”西拉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他绕过餐桌,从厨房取出自己的食物在小少爷身旁轻轻坐下,坐姿笔挺,却又刻意与阿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是生怕惊扰到对方。   可小少爷依旧颦着眉,忧愁像是浓云般笼罩在他的脸上,平日里明亮的眼睛有些失神灰蒙,愣愣地落在浅褐色的胡桃木桌面上,让西拉斯的心里同样溢出忧心,忍不住询问:“您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他的话没有停顿,以为小少爷在烦恼花园里的玫瑰丛,连忙开口道:“那丛玫瑰我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虽然只能遏制住它疯长的趋势,但只要不靠近,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阿诺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相信你能找到办法,我只是在想,哥哥……莫尔菲斯现在在哪?”   莫尔菲斯?   西拉斯微顿。   他的视线微不可察地掠过小少爷柔软的脸颊,两腮处的雪白软肉微鼓,缓慢地咀嚼着食物,时不时停一下,嘴唇无意识地微抿着,透着点艳红水意。   西拉斯喉结微微滚动,视线与注意全被小少爷柔软红润的唇所吸引,话语间便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虽然说他也确实对莫尔菲斯少爷的去向也并不关心——因为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莫尔菲斯·阿斯顿的去处。   “别担心小少爷,莫尔菲斯少爷一定还活着。”   假的。莫尔菲斯·阿斯顿大概率已经死了,西拉斯在埋芬尼安尸体的时候发现了土壤里的新鲜血迹。   “只是他杀死了先生,大概是不敢出面来见您了,或许少爷现在已经离开了庄园,去了别的地方……”   也是假的。   就凭莫尔菲斯·阿斯顿的性格,若是还活着,必然会像芬尼安那样,引诱哄骗他的小少爷……   西拉斯沉静的眼眸微闪,目光落在了小少爷嘴角的一点汁液上,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抹去了那点黏腻。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指腹传来,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少爷,将那节指尖伸进了自己的嘴里。   ——虽然他也打算如此的做法。   阿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眼睛瞪得圆圆的,那点迷茫低落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他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一丝被冒犯的恼意还未窜上眼底,那个胆大妄为的黑发仆人便已经缩回了手。   他看着对方将那沾上汁液的手指放在唇边,轻柔慢缓地舔舐干净,目光如有实质般凝在自己的身上,像是在舔他的手指一样,令人背脊发亮,身体僵硬。   他低声道:“抱歉,小少爷,弄脏了。” 第124章   阿诺握着餐具的手僵住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你怎么能……”   “抱歉,小少爷。”西拉斯的表情依旧镇静,只是眼底带着一丝羞涩。   “是我冒犯您了。”   黑发仆人面无表情,嘴里说着冒犯,眼睛却牢牢锁在阿诺脸上,一瞬不瞬,那目光里的炽热与渴望几乎要将阿诺灼烧。   阿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要移开视线,却又像是被那目光禁锢住,动弹不得。   “别担心,小少爷,我现在并不会对您做太多逾矩的行为。”他低声道,安抚着小少爷那胆小柔弱的心,虽然这并不管用。   阿诺惴惴不安。   狗男人的话谁会相信,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鬼知道对方能忍到什么时候?   说不定今天晚上对方就来敲门爬床了。   小少爷颤颤兢兢地推开餐盘,低声说了句“我吃饱了” ,便低头作鸵鸟状不再看他——他其实是想跑回卧室的,但厄洛还在这。   阿诺隐隐感受到西拉斯并不喜欢这个孩子,有点怕自己一转头厄洛就被对方丢了。   餐盘里还剩下一些食物, 西拉斯十分自然地移过来,吃得很干净。   庄园里的食物并不算多, 以前管家在的时候每周都会安排人去镇上采买,保证庄园的储备。好在前两天恰好是采买的时间,庄园里的食物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西拉斯需要在食物耗尽之前, 处理完庄园里所有的问题,这样他才敢稍稍放心让小少爷一个人待在山庄里。   用完早餐后,西拉斯告诉阿诺他在地下室找到一个笼子,可以暂时在厄洛放在里面,这样他下午忙碌的时候阿诺可以在卧室里看着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阿诺眼睛亮晶晶,他站在离西拉斯较远些的距离,想要靠近却又克制地停住脚步,怕再次发生刚才的情况。   于是他站在原地,怯生生又眼巴巴地望着对方,提出要求:“能把笼子装在我的卧室里了吗?”   对于阿诺来说,把厄洛关进笼子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想到那孩子锋利的牙齿,他觉得还是暂时隔开些比较。   阿诺可不想因为怕担心厄洛被西拉斯丢掉便一直跟在西拉斯身后看着——这样既保证了阿诺的安全,又保护了阿诺的贞操。   简直是一箭双雕!   阿诺相信厄洛一定会明白他哥哥的苦意的。   但西拉斯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小少爷,那个笼子现在在先生的书房里,它有些沉重,我暂时没有力气搬动它了。”   “好吧。”有点遗憾。   阿诺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西拉斯的身后,既警觉地与对方隔着数米的距离,又想靠近些看看被他拎在手里的厄洛。   一直到书房,西拉斯把厄洛关进笼子里,临走前拿走了一本书,交代阿诺还是要小心,别把手伸进笼子里。   而那孩子有些倔强,松开束缚后发现自己被关进了笼子里,嘴里咕叽咕叽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忿忿不平,似乎在用自己的话骂西拉斯。   阿诺隔着笼子逗他,立马便吸引了对方的视线,两只小手撑在地上,配合着尾巴快速爬行至笼子边缘。   “ Mama……”   他伸着小小的手,探出笼子的缝隙,试图抓住阿诺的手指。   喝完羊奶的他再次长大了一些,外表如同两三个月大的正常孩子。   但偏偏他长出了牙齿,使阿诺不敢触碰他。   阿诺在厄洛快要抓住他的手时往后缩了一点,这让眼见着很快便能触碰到小妈妈的小怪物一下子懵了。   幽绿的眼睛呆愣地望着后退的阿诺,他感到困惑、迷茫与委屈——明明昨晚还十分温柔地抱着他的“ Mama” ,今天却一直躲避着自己,甚至在他哭闹时也只是站在远处,一直看着抱着他的那个男人。   厄洛只觉得自己好难过,像是快死掉了般,比饿肚子还要难受——明明当他还是个卵时,他还能感受到“ Mmam”时常陪伴着自己,和他一同浸泡在“巢xue”里。   阿诺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小崽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只觉得这孩子好倔强,抿着唇把自己的脸都快挤扁了,还在拼命往他这边伸手。   看得阿诺心惊胆跳,生怕他把自己弄伤了,“喂、别再挤了……你脸都快挤扁了。”   “Mama……Mama、Eros……”   他含糊地咕哝着,越来越着急,嗓音里带着些哭腔:“ Mama……”   “不可以抱,”阿诺的脸皱成一团,犹豫地道:“你长牙了,西拉斯都被你咬伤了……”   似乎听懂了一些,小怪物抽抽搭搭,幽绿的眼睛盯着他转了转,似乎在思考。   他犹犹豫豫,很快反应过来,含糊地从嘴里吐出“不”的音调,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在说自己并不会伤害到阿诺。   但即使这样,阿诺也不敢碰他,只是想了想,解开袖子上的一个蝴蝶结,小心地把长长的绑带递给他。   厄洛立马紧紧攥在手里,虽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冲着阿诺挤出一个露齿的笑容,看得阿诺有些不寒而栗——这个孩子的生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牙齿又长出来几颗。   笼子摆放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从上往下看,刚好能够看到整个花园。   阿诺坐在窗户边,望着楼下仆人的动向,时不时会低下头看一眼笼子里的厄洛。   ……   ……   在黑暗模糊的意识里,芬尼安始终无法彻底清醒,但恍恍惚惚,也逐渐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幼小陌生的身体里。   看不见,听不见,动不了。   像是隔着薄薄的卵膜,无法和外界互动接触,只能在脑中无数次回想着阿诺的模样,才能让自己保持那岌岌可危的理智。   直到那层膜忽然被捅破,无声的世界里有了光亮。   “ Eros……厄洛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听见了他可爱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似乎在问这具身体的主人。   芬尼安来不及狂喜,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含糊不清的幼儿声音,像是在回应,咿咿呀呀地喊着他珍爱的小羊“ Mama” 。   他茫然了一瞬,惊怒在这一刻充斥了大脑,本就混乱的记忆更加杂乱无章。   是谁?谁引诱了他的孩子?   他无法冷静,如同静止一般的时间令他精神错乱,仿佛被困于黑暗数年之久,漫长的黑暗里他只能靠无数次幻想来维持理智。   然而这一丝理智却随着那声“ Mama”的喊出而绷断,阴暗暴戾的情绪充斥着芬尼安的大脑。   这个孩子是谁的?他的小羊是爱上了其他人吗?他们是不是很幸福?他的阿诺会像亲吻他一样亲吻另一个男人吗?   或许他曾经应该更“严苛”些,把阿诺关在只有他一人能进入的房间里,不让他接触任何人。   那些疯狂偏执的想法在脑中不断涌出,芬尼安混乱阴暗地想:如果能够让他占据这具身体,他一定会杀死那个勾引他孩子的虫子,再把不听话的坏孩子关起来。   似乎是有恶魔回应了他的欲求,芬尼安发现自己逐渐能够“看见”,能够感受到外界的动静。   透过这个被阿诺取名为“厄洛”的孽种,他看到了阿诺的模样,似乎和自己死前没有任何变化——芬尼安贪婪地接着他人的眼睛望着阿诺,脑袋还没转过弯。   直到一道身影靠近,亲吻着阿诺的脸颊。   芬尼安陷入了暴怒。   “西拉斯!”   竟然是他!这个卑贱的仆人!竟敢觊觎他心爱的孩子!   他又憎又怒地看着胆大妄为的仆人,但随着他看见的东西越多,芬尼安很快便发现,时间并没有过去数年,而是仅仅一夜——现在只是他死后的第一个白天。   而那个他以为是孽种的孩子,是他和阿诺的孩子——他以为这颗卵孵化成功还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竟然在他死后爬了出来。   芬尼安的心情一瞬间变得稍缓了许多,只是看向那个仆人的时候,眼神依旧阴鹜。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这具身体里的限制,就像是藏在屋里的窃贼,只有屋里的主人陷入沉睡,他才能够悄悄从柜子里走出来。   漫长的黑暗使芬尼安变得情绪外露,但他只能等待,等待着厄洛喝完羊奶后逐渐困顿,占据这具幼小的身体——   “A……Aron!”   听到自己名字的阿诺猛然一惊,转头看向笼子里的厄洛。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阴沉沉地望着自己,小手紧紧攥着他袖子上的绳子,外表依旧是个孩子的模样,然而原本懵懂瞌睡的眼神却像是变了一个人,透露着偏执与阴郁。   他微笑着,挤出一个熟悉柔和的笑容。   若是出现在一个成年人的脸上,那会是个很正常的表情,但却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只会显得无比怪异与恐惧,像是恐怖片桥段,一个被恶魔厉鬼附身的画面。   “厄洛”看着他心爱孩子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眼底神色翻涌着,一点点变成阿诺所熟悉的温柔与宽容。   他努力控制着含糊不清的语调,像是曾经那般,喊着阿诺的名字。   “好……好孩子、我亲爱的阿诺……”   “过来、快过来……来到父亲身边……”   阿诺睁大了眼睛,身体僵住了原地。   眼前的孩子口中发出“父亲”对他的称呼,熟悉的语调令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父亲”……   可芬尼安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125章   哒。   鞋跟落在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阿诺不自觉站起身,却又因袖子上的绳子被对方攥着顿在原地。   回过神来后,脸上依旧带着惊恐。   “父、父亲?”   他迟疑地喊着,嗓音里带着颤抖。   占据着厄洛身体的芬尼安贪婪低望着他心爱的孩子,一寸不落地将阿诺脸上所有的变化收入眼底。   “是、是我。”   他的孩子在恐惧。   没关系, 他知道阿诺只是对这一场景感到恐惧,而不是对他。   孩童的模样吐露出年长者的口吻,哄慰着阿诺靠近。   “过来……靠近些,让父亲看看你。”   芬尼安微笑着,手中紧紧攥着那缕绑带,眸中神色暗潮涌动,面上希冀地望着他。   阿诺的双脚像是被钉住,可在芬尼安那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和语调下,机械地往前挪动了一小步。   他的眼睛始终紧盯着眼前明明是厄洛的脸,却散发着父亲气息的诡异存在,呼吸急促而紊乱。   “父亲……?”   他再一次颤抖着喊着眼前人。   阿诺蹲在了笼子前,灰绿色的眼眸倒映着眼前人的模样,慌乱与无措在眼底翻涌。   孩子柔软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颊,那双幽绿色的眼里是满是阿诺熟悉的神色。   “好孩子……我的宝贝,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你。”   阿诺的睫毛忍不住颤了颤,低垂下的眼睛凝望着芬尼安此刻的模样, “父亲?您真的是父亲吗?”   他不安地反复询问。   但眼前的“厄洛”给了他肯定的回复。   “是我, ”他摸了摸阿诺的眼尾,有些湿漉, “不要难过,我还在这,能够再次见到你, 父亲已经非常高兴了。”   他宽慰地说着,温柔熟悉的话语令阿诺不由落泪——这就是他的“父亲”。   “父亲,我还以为您已经死了……”阿诺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提到死,芬尼安眸色一沉。   “我确实已经死了。”   他想到了那个杀死他的畜牲,他的心里不由掀起一阵恼怒,但这股恼怒在看向阿诺的瞬间便被强行按下。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再次醒来出现在这具身体里……”他简单将自己目前的处境告诉阿诺,并没有多提及莫尔菲斯。   而阿诺见到芬尼安之后情绪镇定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和对方讲述昨夜和今早发生的事情,以及向芬尼安告状——   他跪趴在笼子上,双手握着冰冷的金属栅栏,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眼泪便落了下来,可怜又委屈地“父亲”诉苦:“父亲,西拉斯欺负我……”   他向他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倾诉着可恶仆人对他的逾矩行为。过去数年间,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父亲”永远能解决所有的困难,是阿诺所见过最厉害的人,即使是带着他离开孤儿院的“哥哥”也听从他的命令。   阿诺下意识忽略掉“父亲”已经死去,心里的委屈在见到对方后立马倾泻而出,呜咽着把脸贴在“父亲”年幼的手中。   温热的泪水落在手心里,却不能使死而复生的芬尼安第一时间生出心疼。   被困在黑暗里分不清年月的经历竟比数年以前被恶魔拦腰截断的疼痛还要影响甚大,让芬尼安的性格无声无息地扭曲到另一个地步。   他望着阿诺的眼泪,脑中却冒出对方在自己的引导下颤颤巍巍地伸出舌尖,流着眼泪,明明难受到委屈,却还是乖顺地任由他亲吻撕咬的画面。   孩童般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双落泪的眼睛,披着幼儿皮囊的年长者眸色晦暗,竟叫阿诺有些读不懂“父亲”此刻的心思。   “父亲……”他嘴唇嗫嚅,迟疑地喊着,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向来仁慈温柔的“父亲”竟令他有些恐惧。   “阿诺乖,”芬尼安轻声哄着,语气平静,神情却让阿诺不由畏缩。   “乖孩子,你想让那个卑贱的仆人怎么死去?”   阿诺有些不自然,虽然说他平日里被宠得娇纵任性,却从未打杀谁。   芬尼安与莫尔菲斯宠着他,也怕吓到他,庄园里那些阴暗的东西也从未摆在阿诺的面前。   阿诺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芬尼安笑了笑,安抚他:“没事的,亲爱的,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   “可是、可是……”阿诺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找借口,甚至不敢看他:“庄园里只剩下他一个仆人,西拉斯要是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还有厄洛……”   他被“父亲”的话吓到脑袋清醒,心底那点对西拉斯欺负自己的愤懑,以及找到靠山的依赖与委屈瞬间消散,转变为心虚与不安。   阿诺忽然一下子记起了现在的处境——若是西拉斯死了,即使被困在厄洛身体里的芬尼安有办法让他好好地活着,却依旧无法像西拉斯那样稳妥合宜地照顾他。   除非芬尼安能够有自己的身体。   阿诺心虚地抬眼觑视“父亲”的表情,但却只能看到他肉嘟嘟的下巴。   这副模样的“父亲”让阿诺恍惚,竟让他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其实“父亲”和西拉斯也没什么区别。   西拉斯不是说了吗?他要做的只是和“父亲”一样。   阿诺小心地看向“父亲”,对方这次抓住了他的视线,表情淡淡,他下意识地便冲对方露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容,甜甜的,眼里带着信赖。   他其实之后就不知道芬尼安在说些什么了,只是一味地点头附和,心里却在将芬尼安与西拉斯进行比较。   他想着西拉斯早上落在脸颊的亲吻,像羽毛一样轻,不像“父亲”,每次亲很久,不仅要他伸出舌头,还总是咬得他嘴巴疼。   而且西拉斯虽然嘴里说着冒犯他,但也只是眼神吓人了些,并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发现“父亲”变得吓人,阿诺立马找到西拉斯的优点了。甚至两者一对比,他竟然觉得被西拉斯亲脸没什么了,   毕竟西拉斯只是眼神看着恐怖,但芬尼安是真的能“吃”了他。   阿诺不由抖了抖身体,在对方温和的询问下摇了摇头。   “是昨夜着凉了吗?”   “没、没有……”   芬尼安还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忽然模糊起来——厄洛要醒了。   芬尼安不再多言,只是最后叮嘱了一句。   “记住父亲的话了吗?”他告诉阿诺书架的隐藏格里有包毒药,只要放入水中便可以杀死西拉斯。   “别怕,只要按照父亲说的去就可以了。”   芬尼安知道,无论阿诺递给那个仆人什么东西,他都会喝下。   “嗯嗯。”   阿诺胡乱地点头。   他抚摸着阿诺的脸,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要陷入那无声的黑暗里,在最后一刻露出压抑得近乎扭曲的阴暗偏执。   “别怕,宝宝、我的乖阿诺……等我回来,等我……”   眼前孩子的眼神逐渐涣散,由那阴湿病态的骇人目光转变为了懵懂茫然。   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与小妈妈贴着脸,立马清醒过来,咿呀咿呀地恢复了含糊的语调,开心地喊着“ Mama” 。   “Mama、Mama……”   厄洛小心翼翼地摸着小妈妈的脸,趁他还没回过神,隔着笼子亲在阿诺的脸上,得逞后笑得合不拢嘴,几颗小牙齿明晃晃地显露出来。   牙齿虽小但尖锐,阿诺吓了一跳,立马站起身远离,连同袖子上的绑带也因为他突然的动作从厄洛未攥紧的手心里抽走。   他茫然地眨着眼,小手张开又收拢,似乎在问他的绳去哪了,扁扁嘴,好险没哭出来。   但厄洛憋住了,小妈妈香香软软的脸短暂地代替了不高兴的情绪,让他能够暂时安分不少,趴在笼子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阿诺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想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是的,阿诺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听“父亲”的话,用毒药杀死西拉斯。   事关他今后的舒适生活——“父亲”想要重新有身体,那必然是个漫长的过程。杀死西拉斯之后固然没人再欺负他,但同样也没人再照顾他,更何况他这还有一个小怪物。   阿诺瞥了眼笼子里目不转睛盯着他、见他看过来时立马咧嘴傻笑的厄洛,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烦恼吧,无知愚蠢的幼崽只知道吃吃睡睡。   不过阿诺转念又想,如果只要给西拉斯一点“好处”,对方就能一直照顾他和厄洛,其实也蛮不错的。   哪怕西拉斯要得更多,但像他这样连亲吻都小心翼翼的人,就算是上床也一样会这样小心的吧。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从书架的隐藏格中取出了“父亲”所说的毒药。   好小一瓶啊,真的能毒死西拉斯吗?   ——————   “小少爷?”   西拉斯茫然地望着从厨房走出的小少爷,只是数小时不见,离开前还浑身警惕的小少爷一下子变了副模样。   “西拉斯!”   阿诺高兴地跑到对方身前,抬手将水递给他,“辛苦了,你一定渴了吧,快喝点水。”   小少爷软软地笑着,像是香香甜甜的蜜糖,让他不由恍惚起来。   他是在做梦吗?   面对着捧到面前的杯子,西拉斯没有一丝犹豫地接过,手掌牢牢地捧着,像是捧着珍贵的珠宝。   “谢谢小少爷。”他有些受宠若惊。   阿诺眼巴巴地望着他。   “不用谢,你快喝吧,这是我亲手给你倒的。”   西拉斯更晕乎乎了,捧着杯子有些不知所措。   如同天边晨星一样的小少爷“biu”的一下落在了自己的面前,还亲手给他倒水,像小妻子一样细声宽慰。   这一刻,西拉斯觉得自己哪怕是死去也满足了。 第126章   这么好的小少爷,像小妻子一样给他倒水——西拉斯的心里涌出了难以言喻的幸福与甜蜜。   “小少爷……”他磕磕巴巴地喊着,也学着寻常家庭里的丈夫,和妻子讲述着自己今日的工作。   “花园里的那株玫瑰丛已经无大碍了,我将它困在了花园里,只要不靠近就不会有大问题。”   黑发仆人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浮出大片的红晕,捧着水杯的动作珍重又小心,不像是捧着水,倒像是捧着稀世的珍宝。   阿诺望着他,丝毫没在意西拉斯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只是在心里嘀咕着他怎么还没有喝下去。   难道是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了?   阿诺小脸微红,心里为自己讨好对方的行为作辩解。   其实他也很想像“父亲”交代的那样毒死西拉斯的,但一想到西拉斯死后自己要负责做饭打扫庄园,以及所有事情,他忽然觉得艳小山,被西拉斯欺负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就是像曾经“父亲”教的那样嘛。   而且瞧西拉斯这副笨拙愚蠢的样子,他肯定连伸舌头都不会,到时候自己说不定连嘴巴都不用张开,只要把脸凑上去给他亲一下就好了。   阿诺想得美美的,但看着对方捧着水杯不为所动——扯东扯西就是不喝水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心虚起来。   难道……难道是还不够吗?   “西、西拉斯……”   他犹犹豫豫地问道:“你会保护我吗?”   西拉斯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会的。小少爷,我会永远保护你。”   阿诺的眼睛亮起来。   他拉了拉西拉斯的衣袖, 吩咐他低一下脑袋。   “西拉斯, 你把头低下来。”   “好的小少爷。”   虽然不明白阿诺怎么做什么,他还是顺从地微弯下腰,将头低下。   轻柔的吻落在脸颊,小少爷的睫毛扑闪扑闪,西拉斯能感受到他紧张的呼吸, 以及自己胸膛里,那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好快。   快到他感觉自己下一秒便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死去。   而面前的小少爷还在问他:“你喜欢吗西拉斯……”   喜欢。   他好喜欢。   西拉斯呼吸急促,只觉得眼前就像梦一般,好一会儿才能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与兴奋,克制又冷静地回道:“喜欢。”   “我很喜欢,小少爷。”   在心跳加快的那一刻,西拉斯此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是奖励吗?   还是安抚?   联合阿诺的上一个问题,西拉斯很快便想到,这既是奖励,也是安抚。   西拉斯并不愚蠢,只是小少爷喜欢见到他笨拙迟钝的模样。沉默顺从的仆人往往更容易掌控,让人生不出太大的危机感。   可仅仅只是亲吻,完全无法让贪婪的男人得到满足。   西拉斯眸色微闪,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能够从小少爷那得到更多的奖励。   “小少爷,您饿了吗?我去准备晚饭。”   餐桌上,他积极地为小少爷准备好一切,那杯由小少爷亲自倒的水已经被他一滴不剩地喝到了胃里,水杯藏了起来,藏在他卧室的床头柜上,只要一睁眼便能看见。   从笼子里抱出来的那个怪物又开始哭闹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想象那是他与小少爷的孩子,他厌恶的情绪能好很多。   而在喂完他,小少爷便要去洗漱了。   调整好浴室的热水,站在门前准备好换洗的睡裙,等待着小少爷湿漉漉的手从浴室里伸出——“西拉斯?”   西拉斯从恍惚中回过神,而那只手也从门缝中伸在了面前。   细腻,莹润,关节被热气蒸得泛着粉,手掌淋着湿漉漉的水汽,莫名显出一种情色意味,叫人不由从那最前端透着粉的指尖,目光一点点上移,顺着手臂钻进门里,去看他的其他部位是否也是这般粉色。   那节手臂在眼前晃了晃,小少爷微微上扬的音调透着困惑:“西拉斯,你还在吗?”   西拉斯只觉得鼻腔一热,连忙将手里的睡裙递到小少爷手里,无意中碰到小少爷掌心里的软肉,带着水汽的湿滑,又有丝轻微的吸附感。   他的大脑似乎被那节手臂晃得晕眩,直到小少爷从浴室走出,脑子里依旧还想着那抹白。   于是当西拉斯站在阿诺身后,蹲下身系好小少爷后腰的绑带时,他忍不住靠近,将脸虚虚地贴在小少爷的后腰,压在刚系好的绑绳上。   鼻尖隔着衣料轻轻摩挲,顺着脊椎凸起的弧度,像个变态一样,吸着小少爷洗漱之后留下的淡淡香气。   “西、西拉斯……?”   小少爷的身体僵了一瞬,但下一刻放松下来。   西拉斯并没有抱住他,只是脸轻轻地贴了上去,隔着布料传来的模糊感观让小少爷并不明确他在做什么。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含糊应答,更像是兽类的低吼。   “你在做什么?”   小少爷困惑地问着,镜子在他的后侧方,无法帮助他看清身后,却明晃晃地倒映着西拉斯的变态行为。   “抱歉……只是不小心打成死结了,我很快就好。”   身后传来仆人模糊的声音。   感受着后腰传来的轻微痒意,大概是西拉斯的手指,缓慢移动着,似乎很难解开的样子。   “好了吗?”   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西拉斯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了。”   阿诺抖了抖衣裙,总感觉刚才怪怪的,可看西拉斯的表情,除了眼尾稍红了些,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抛去那些奇怪的念头,向西拉斯表示道:“我要休息了。”   然而对方并未离去,仆人的身影如同雕塑般伫立在床前,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阴影。   阿诺靠在床上,正要躺下拉起被子,见到西拉斯这副模样,忍着困意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西拉斯这才动了起来,抬腿,跪俯在床头,倾身靠近。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阿诺放置在被褥上的左手手背:“小少爷……”   “您觉得我下午的表现怎么样?”   他微抬着头,以仰望的姿势看着阿诺。   阿诺有些迷茫:“很好啊。”   “那我能获得您的奖励吗?”   西拉斯的手在贴近,手掌缓缓覆在他的手上,嗓音幽幽:“只需要借用一下您的手。”   腕侧似乎被人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不自觉一抖。   阿诺眨了眨眼,书看得不多的他把借手和亲吻对比了一下,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于是轻快地答应了。   “好呀。”   “谢谢小少爷……”面前仆人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兴奋起来,他茫然地与对方对视,但只是一眼,对方的下半张脸便埋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湿热与呼出的暖气印在手心里,他感受到自己手心里的软肉被人的切牙叼在嘴里,细细撕磨,缓慢舔舐,从腕骨到指尖,那张脸上不负之前的平静,泛红的眼尾带着兴奋的躁意,尖尖的牙齿轻咬着他的无名指指尖,一点点吞入口中。   而西拉斯就像早上舔自己的手指那样,目光紧紧地望着他,让阿诺浑身不自在。   但和早上不同的地方在于,阿诺也有反应。   西拉斯的舌尖绕着指尖打转,每一下动作都令阿诺的身体微微发颤。   明明只是普通的手指而已,却让他感受到类似亲得极深时头皮发麻的酥麻感,仿佛有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指尖一路蹿升至脊柱。   阿诺感到身体有些发热发软,漂亮的眼睛睁圆着,满是惊惶与羞赧。   他张了张嘴,试图呵斥西拉斯停下这逾矩的行为,可发出的声音却细若蚊蝇,被西拉斯紊乱的呼吸声轻易掩盖。   不……不该是这样的啊……   明明只是借只手而已,怎么会比亲嘴伸舌头还要奇怪?   他大脑昏沉沉地想着,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等到西拉斯终于松开了手,那只手已经到处是对方的咬痕和吮吸出来的红痕,像是野兽的标记般,连指节上都留下了乱七八糟的痕迹。   “你……你怎么能……”阿诺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   “抱歉,小少爷……”   对方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表情,然而阿诺再也不会被他骗了,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粘腻感,崩溃大哭:“混蛋!快点给我洗手啊!”   西拉斯微愣,眉眼溢出笑意:“是。”   小少爷抽抽搭搭,缓过神来后嫌弃比羞涩更重,好不容易帮忙洗干净手,便立马翻脸不认人,把人轰了出去。   房门砰得一声关上,把西拉斯赶到屋外的阿诺气呼呼地爬上床,被子一掀很快便沉沉睡去。   ……   ……   夜深人静,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床下爬出,透过窗户的月光落在地板上,倒映着的阴影无风自动,如活物般逐渐生长出四肢与羊首。   床上的小少爷睡得深沉,似乎睡前被舔手的印象太深,把自己的手藏在了枕头下压着,枕在上面的小脸皱着眉,一副深受恶梦侵害的模样。   无实物的阴影顺着床脚爬上了床,无声地钻进了小少爷的被褥里。   有着尖锐指甲的宽大手掌攀上了他光裸的小腿,覆盖其上的被褥逐渐隆起一个巨大的鼓包。   熟睡的阿诺略感不适,梦中被怪物抓住的小腿仿佛在现实中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无法动弹。   他挣扎着,却越陷越深,无力地被梦中的羊首怪物抓着腿拖了回去,一点点被吃进肚子里。   夜长梦深,小少爷的抵抗愈发无力,汗涔涔的发丝粘在雪白脸颊,粉嫩的唇被舔咬得越发艳红,只能任由着那怪物玩弄。   但当他白日梦醒,除去身上略微的酸痛,这朦胧暧昧的“梦”,便真如梦般,叫人很快忘却。 第127章   生活巨变的日子里, 阿诺比他想象中适应的要快些。   庄园里大大小小的事项几乎都由西拉斯负责,他可以说是个各方面全能的仆人,把庄园各处打理得很好, 除去每晚需要从阿诺那要得到“奖励”,简直完美。   “小少爷, 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西拉斯的敲门声。   阿诺并未应答,他还在半睡半醒中,依稀感受到身体像以往的每夜一样粘腻,醒来的那一刻连手指都是酸软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全身舔吃了一遍。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那黑发仆人的脸便出现在眼前,动作自然地抱起他洗漱穿衣。   湿漉漉的发尾在对方的擦拭下逐渐干爽,他踩着西拉斯的膝盖,小腿被套上中筒袜。   袜口卡在最丰盈处,小腿软肉被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有拇指按进腿窝的凹陷,修剪圆润的指甲有意无意地划过昨日留下的红痕,隐晦地摩挲。   经过一夜时间淡化的痕迹变成浅浅的樱粉,阿诺小腿一抖,足弓绷直一脚踩在西拉斯的心口, 被人抓在手里。   陷于昏沉梦境的思绪彻底脱离,他烦躁地骂道:“摸摸摸, 就知道乱摸, 你昨天又不是没摸过。”   西拉斯眼底带着几分赧涩,“抱歉小少爷,是我太孟浪了。”   说是这么说,但每回不是这样,亏他之前以为这人古板,原来是心太黄,看什么都觉得自己是在勾引他。   阿诺冷笑着,脚上用点力从对方手里挣脱,穿好裤子和鞋踩在地毯上。   这几月里阿诺长高了些几厘米,趾高气昂的模样在西拉斯眼里看起来更勾人了,娇蛮地吩咐他准备早餐和水果。   西拉斯全都应下,今天正好是采购的日子——为了不让厄洛怪异的外表被外人发现,也因为西拉斯心里某些隐秘的欲念,庄园里依旧只有他们三人,每次采购物资西拉斯都是亲自前往。   西拉斯自己不嫌麻烦,那阿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有他每天的小蛋糕不会断就够了。   屋外的走廊传来蛇尾拖行的声响,已经长成男孩模样的厄洛出现在门口。   厄洛长得很快,不过数月,便长到了十三四岁孩子的大小。在西拉斯逐渐退一步的允许下,他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每天撒欢般跟着阿诺屁股后面喊“妈妈”。   不过长到五六岁的时候被阿诺冷战过几天后,终于肯改口喊“哥哥”。   他欢快地向阿诺扑去:“哥哥!”   但却被站在阿诺身前的西拉斯挡住了去路。   厄洛停下动作,仰头望着对他而言高大的仆人,幽绿的眼睛骤缩成竖瞳,威胁恐吓般地瞪着对方。   西拉斯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低头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把这个小怪物放在眼里,若不是小少爷养着他,他早便把他丢进玫瑰园。   他转过身,低垂眉眼为小少爷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声询问小少爷有什么想要的。   阿诺意兴阑珊地推开西拉斯捏着他的衣领整理了三遍的手,从仆人笼罩的身形走出,“随便吧,你看着买就行了。”   反正他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西拉斯都能想到并给他带来,贴心程度堪比庄园还未变化的时候,几乎在力所能及之处把他养成了小废物。   阿诺甚至比芬尼安活着的时候还快活,因为西拉斯不会限制他任何行动,还给庄园装了台电视。   提到这个阿诺就有点气,芬尼安那个老古董,整个庄园居然连台收音机也没有,阿诺在这里过了快十年,整天不是跟个傻子一样在花园里荡秋千,就是扮成傻白甜听芬尼安讲故事。   莫尔菲斯倒还好些,活着的时候还想过带他一起搬出去,后来被芬尼安发现关进地下室好几天,再次见到人时瘦了好几斤。   只可惜他运气不太好,撞破老父亲和可爱养弟做恨,沉不住气弄死芬尼安后,被逃出来的恶魔嗅到自己的灵魂气息弄死埋在了花园里。   吃完早餐后的阿诺走到花园附近,嗅着满园的花香,幽幽地叹了口气。   等他再见到他的“哥哥”,应该就是不成人样的“恶鬼”了。   阿诺给NPC同事鞠了一把同情泪,转头便看到厄洛满脸警惕地望着玫瑰园,手里紧紧拉着他的衣服。   “妈妈……哥哥,小心些,里面有坏家伙。”他凑近了些,小声叮嘱着,担忧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脆弱小猫咪。   明明他自己才是一副弱小幼崽的模样。   阿诺笑了笑,拍了拍他银灰色的脑袋瓜,模样越长越像芬尼安的厄洛性格倒可爱些。   但一想到厄洛体内苏醒时间越来越长的芬尼安,阿诺便有些忧愁。   之前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把西拉斯没被毒死的事情糊弄过去,结果昨天又不小心让他看到了西拉斯留在小腿的指痕,心理愈发阴沉扭曲的芬尼安立马眼神不对劲了,非要他把裤子脱下来看看。   还好下一刻厄洛醒了,要不然阿诺还真没办法把他糊弄过去。   阿诺看着面前神情变化明显、眼神澄澈的厄洛,心情大好。   一群变态里还是有正常人了,像厄洛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简直就是小天使,虽然有着怪异的外表,可他却十分听话。   “好孩子,走吧,陪哥哥看电视去。”   他摸着厄洛的脑袋,夸赞道。   大概是宅了数年习惯了,阿诺完全没想过离开庄园,有了电视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整天窝在沙发上追剧。   “好。”   而厄洛就像个乖宝宝一样,露出可爱乖巧的笑脸,甜甜地应着。   阿诺蜷缩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厄洛乖乖地坐在一旁,任由他靠着。   西拉斯做完午餐便出了门,临走前交代了厄洛一些事情。   阿诺看着电视,嘴里吃着厄洛递过来的水果,忽然想起来这事,分出点神问他:“西拉斯跟你说了什么事情?”   厄洛盯着他雪白的侧脸,柔软的嘴唇被草莓的汁水染得殷红湿润,纤长睫毛微颤,目光专注地望着电视里色彩斑斓的画面。   是漂亮的小妈妈。   阿诺不肯他喊妈妈,他便只在心里喊。   厄洛怀里抱着一小筐草莓,听到问话乖顺地回道:“西拉斯说最近有人在山下的树林里乱晃,他怕有人闯进庄园,要我保护哥哥。”   阿诺被电视上的搞笑剧情逗得身体发颤,笑声盖过了厄洛的声音。   他抬手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盯着电视接着看,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问的事,又记不起厄洛说了什么,鼻音里发出“嗯”的上扬音调。   厄洛性格很好,又重复了一遍。   “西拉斯说最近有人在山下的树林里乱晃,他怕有人闯进庄园,要我保护哥哥。”   他一边说着,见阿诺吃完了草莓,又一边低下头,捏着一颗递到阿诺嘴边。   红色的草莓轻戳着阿诺微抿的唇缝,微微凹陷,男孩圆润的眼睛盯着他的小妈妈,看着他缓慢地张开嘴,含着草莓尖,好一会儿才咬下去。   果肉在唇齿间轻微变形,绛红的汁水沿着唇纹蜿蜒,厄洛从阿诺张开嘴的间隙间,看见了一小节艳红的舌肉,如同一条艳丽的蛇。   这不禁让厄洛想起,那个处理着整个庄园事务的仆人西拉斯,在一天夜里搂着阿诺的腰,亲吻着他的唇。   那日他的唇比染了草莓汁水的颜色还要鲜艳,被人捉着下巴,努力吞咽着与对方唇舌交缠间生出的津液,却还是有部分液体从唇缝滑落。   从门扉罅隙的窄缝间窥视到的画面暧昧又禁忌,男人仅露出的小半张侧脸睁着眼,目光痴迷又贪婪。而他漂亮的小妈妈颤抖着睫毛,被人亲得半边身体都软得瘫在对方怀里,无力地攀着男人的肩。   所以……他的小妈妈和西拉斯是什么关系呢?   厄洛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落的阴影掩住了他的眼神,而当阿诺看过来时,抬眼又是一片澄澈湖面。   “要你保护我?”   阿诺诧异地挑眉,被厄洛口中西拉斯的这番吩咐乐得身体歪斜,哈哈大笑地滑进了在厄洛的怀里。   厄洛连忙拿开怀里的草莓,十四岁男孩模样的手较短,无法环住阿诺笑得不断下滑的身体,只能艰难地搂着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屈起的蛇尾上。   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服的布料传来,不知怎么,厄洛竟觉得有几分滚烫,红起脸来。   阿诺还在嘲笑他,以为他的羞赧是恼怒,“你连我都抱不起来,西拉斯还要你保护我……”   他笑着,戳了戳厄洛圆圆的脸,“你个小不点,到时候肯定是我保护你啦。”   阿诺惯爱说他人小个子矮,厄洛也听习惯了,这倒也是事实。   然而今天心底里竟生出了些不屈的忿意。   他小声地反驳着:“我只是现在小,很快就会长大了。”   阿诺哈哈笑着,敷衍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从他的身上爬出来,接着看电视。   怀里没了那抹温热,厄洛盯着自己搂过阿诺肩膀的手,莫名有些怪异的失落。   他不自觉扣着自己蛇尾上黑色的鳞片,密密麻麻的蛇鳞如一面面斑驳的镜子,倒映着他模糊不清的面孔,一双银灰色的竖瞳正冷冷地望着他。   “!”厄洛心头一跳,他定睛一看,却只是自己幽绿色的眼睛。   而银灰色则是他的头发。   垂落在地板上的尾尖传来轻微的顿感,是阿诺在踢他的尾巴。   肩上靠着他的脑袋,耳边传来他微嗔的催促。   “我的乖厄洛,快喂哥哥吃草莓。” 第128章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似乎在这个阿斯顿父子死去的冬季之后,山庄便接二连三地下着连绵不断的雨。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窗边的天空变得阴沉,让人的心情不由变得些许压抑。   暴雨倾盆,阿诺从电视中抽出视线, 望向窗外的大雨。   窗户没关,雨水顺着风飘了进来,落在地板上湿漉漉了一小片。   阿诺推了推身旁当作靠枕的厄洛,“雨吹进来了,快把窗户关一下。”   厄洛很听话, 他关上了窗, 再次回到阿诺身边时,脸和发丝都粘上了些雨水。   阿诺拿着一张手帕给他擦脸,厄洛乖巧地趴在他膝上,让阿诺抬手不用很费劲。   “外面雨好大啊,西拉斯怎么还没回来……”阿诺嘀嘀咕咕地嘟哝着,把手帕糊在厄洛脸上,左擦擦右擦擦,等到手拿开,便看到厄洛的脸红了一大片。   阿诺的脸也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是自己擦吧。”说着,要把手帕塞给厄洛自己来。   厄洛摇了摇头:“不疼,哥哥帮我擦。”   阿诺这下动作放轻了些, 擦拭厄洛发丝时谨慎不少。   厄洛趴附着,头顶轻柔擦拭的手很笨拙,他的小妈妈很少做过这样的事,指尖时不时触碰到他的耳廓,痒痒的,像是羽毛落在上面。   垂下的眼睫不由地轻颤,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阿诺的腿上,隔着布料传来的温热触感令他面颊绯红。   阿诺擦到了他的发尾,手臂虚虚环着他的肩,就像是拥抱一般,鼻间全是小妈妈身上的香气。   被阿诺抱着怀里的记忆,仿佛已经是梦里的时候了。   厄洛有些恍惚,他拥有从出生时便记事的能力,却只在刚出生的第一天里被阿诺抱着,之后再也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   西拉斯防备着他,因为他曾不小心咬伤了对方,便以此为借口将他关进了笼子里,直到半个月后才松口将他放出来。   可阿诺也不再抱他,出生半个月后的他,已经能够正常站立爬行,模样变成了三四岁的孩子,已经没有借口能让他的小妈妈将他抱在怀里。   男孩的发丝只是稍稍沾了点水珠,阿诺没一会儿便擦干净,把手帕塞到厄洛手里要他丢掉。   厄洛默默地把尾巴尖翘起来,露出上面的水渍。   “尾巴也湿了。”他眼巴巴地望着阿诺,企图让小妈妈帮他尾巴也擦干净。   但下一刻手帕就被丢到了他怀里,懒惰且没耐心的阿诺推开他的尾巴,一门心思都搭在了电视上。   “自己擦去,你是没长腿又不是没长手。”   被拒绝的厄洛低下头,失落又可怜,像条狗狗蛇,翘起的尾巴立马耷拉下去,坐在沙发上一点点擦着自己的尾巴。   他擦一片鳞片,就抬头看一眼阿诺,但他把等尾巴全都擦完,阿诺也没再看他一眼。   好吧,他的小妈妈做什么事情都这么专注。   擦完尾巴的厄洛又恢复了欢快的心情,悄摸摸地往阿诺身边凑,把自己的背挺得笔直,让肩膀能被阿诺够着。   肩上搭着阿诺的脑袋,巨大的风雨声被阻隔在外,屋里暖烘烘的,除去电视机的声响,便只剩下身旁人窸窸窣窣的吃东西声。   时间在这个静谧幸福的空间里过得很快,直到又一集电视播完,阿诺从睡梦中惊醒,才发觉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他从厄洛的怀里爬了出去,睡得凌乱的发丝随意翘起,撑着手臂,睡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   ——19:31。   “!”   阿诺被惊得一下子清醒,赶紧推了推身旁的厄洛。   “厄洛!厄洛!快醒醒,我好像睡得眼花了,你快看现在几点了。”   屋里太暖和了,两个人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像两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一起。   厄洛还沉浸在被阿诺抱在怀里哄的美梦,突然一下子被推到了地上,还好垫了地毯,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他晕乎乎地抬起脑袋,努力睁着眼睛向墙上看。   沙发上的阿诺还在嘟哝着说自己睡糊涂了,怎么一觉睡到了晚上。   厄洛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妈妈,你没看错,确实是七点半了。”   似乎真的是睡太久把自己睡懵了,他喊妈妈阿诺也没什么反应,哒哒哒地往窗户那边走,张望着窗外的天色。   “外面的雨好大……”   他喃喃着,忽然皱起眉。 “西拉斯怎么还没回来?”   阿诺困惑地望着黑布隆冬的屋外,西拉斯向来都会在晚饭之前回来,因为家里还有个小少爷等着吃饭。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   不过阿诺倒也没有很饿,他吃了不少零食和水果。   他转头看向厄洛,“厄洛,你饿吗?”   男孩很自觉地便要往外走:“妈妈你是饿了吗?我去看看餐厅里还有什么吃的。”   “回来,我是在问你——还有,不许喊妈妈。”   厄洛停下动作,感受了一下空荡荡的胃部,老老实实地点点头:“饿了。”   自诩绝世好哥哥的阿诺充满了力量,“走吧,我带你去找吃的。”   他很有自知之明,不说自己做,只说找。   西拉斯每次出门前,怕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都会准备一些熟食和方便食用的食物。   所以当阿诺来到厨房时,他只需要把西拉斯准备好的晚餐加热一遍就可以了。   餐厅隔音不太好,他与厄洛两个人坐在餐桌上,时不时就能听见屋外的闪电了。   厄洛吃着晚餐,忽然开口道:“哥哥,西拉斯今天是不是不回来了。”   阿诺满无聊赖地戳着肉,他吃得有点饱。   “应该是。”   餐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厄洛低着头咀嚼着食物,眼珠子转了转,图穷匕见:“那我今天晚上能跟你睡吗?”   “今天的雷声好大,我有点害怕……”   他在装可怜。   阿诺抬起头,想了想。   这几个月里每晚都睡得不舒服,让西拉斯陪着简直是羊入虎口,就是不知道厄洛睡姿好不好。   “也可以……”他拉长语调,在厄洛欣喜的目光下话音一转:“但是——”   哐哐哐——   沉重刺耳的铁门声在一瞬间划破雨夜。   阿诺的话还未说完,庄园外骤然响起的声音令厄洛的脸立马耷拉了下去。   阿诺对他耸了耸肩。   没办法,西拉斯回来了。   他推开桌椅,“我去门口看看。”   厄洛坐着不动,撇了撇嘴,他才不要去接那个男人。   但看着门口消失的身影,厄洛捏紧了手里的餐具,倏地起身跟了过去。   屋外的雨忽然变得小了些,阿诺撑着伞,提着一盏小夜灯,向着庄园大门走去。   身后拉长的影子被风吹得晃动,发丝糊住了眼睛,他挽了挽淋湿的袖子,抬手撩了一下。   庄园门口的身影停驻在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身形很高挑。   阿诺皱起眉,步伐稍稍放慢了些。   ——————   玩家进入了游戏。   他是个技术型恐游爱好者,但近半年因为现生的原因,许久未再关注那些他喜爱的游戏。   好在近日玩家处理完了现生的事,终于有时间登录游戏论坛,摸到恐游板块,发现了这段时间最火的HR游戏。   玩家简单地翻了一下关于Heart Rate前两个游戏的帖子,其中某个频率过高的名字,恐游玩家们癫狂迷恋的语气,都令他不由皱眉。   玩家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曾发布的速通教程登上过论坛首页,现在却在《阿诺老婆实在是太x了! ! ! 》的帖子下刷帖求照片,尽显痴汉模样,让玩家以为曾经志同道合的好友被人盗了号。   玩家:[论坛截图] x3   玩家:?   玩家:你被盗号了?   阿诺老婆的狗:没有啊   阿诺老婆的狗:你截我论坛发言干嘛[抠鼻]   好友看到自己在帖子下的痴汉发言,反应怪羞涩的。   他退出去欣赏了一下电脑的屏保,是漂亮NPC在《异变》里的吊带睡裙mod,他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的最佳角度,能够清晰地看见老婆被腿环勒出的红痕。   玩家:……   玩家:你疯了。   玩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简洁直白的文字来表达自己对他的看法。   改名为【阿诺老婆的狗】好友是个爱护妻子的好男人,看见许久未登录论坛的玩家似乎对NPC有什么误解,立马严肃地介绍自己的妻子,扣扣搜搜发了张NPC的背影截图,并警惕地告诉他朋友妻不可欺。   看着屏幕里连背影都十分模糊的照片,玩家抽了抽嘴角,果断地关闭了与好友的聊天框。   这个变成某NPC十佳好老公的好友,赫然已不再是他最熟悉的同伴,而是某个被□□糊脑、用曾经速通恐游的高超技术偷拍NPC大腿的死变态。   至于论坛里其他玩家们所说的关于NPC的某些美好“品质”,什么如蜜糖一样甜美爱意的笑容,充满涩感与温热的美好心灵……   玩家嗤之以鼻。   对于玩家来说,恐怖游戏的魅力是肾上腺素过载时指尖发冷的战栗感,是卡视角盲区反杀追逐者的颅内高潮,而不是盯着某个漂亮NPC露出的雪白锁骨发情。   玩家屏蔽了那个出现频率过高的NPC名字,耐心地搜索其他玩家对近期新恐游的评价。   很快,玩家找到了他心仪的游戏。   他随意瞥了一眼,似乎也是Heart Rate公司发行的游戏。   VR眼镜的传感设备传来冰冷的男音,玩家收回了那些杂乱的思绪,沉浸到对新游的期待中。   【是/否进入游戏《山庄》】   “是。” 第129章   游戏里的雨很冷,暴风雨下的光影效果模拟得很真实,让人仿佛置身于真正的世界里。   玩家的视线越过面前范围广泛的森林,游戏封面上的古老山庄落坐在山崖边,隐约能看见一点尖顶——他需要穿过这片森林,到达那座阴森华丽的庄园。   隐藏在树林阴影的野兽,蕴含毒素的未知植物,以及伴随着闪电的恶劣天气……就游戏前期的森林冒险,玩家便足以给这部游戏打九分。   剩下一分扣在游戏太过真实,难度太大。   即使是他,也是在死亡一次后才到达庄园的入口。   雨随着庄园越来越近而逐渐变小,精疲力尽的玩家来到庄园大门前,用尽力气发出声响。   在这个游戏里,玩家是位迷路的旅人,误入森林跌跌撞撞来到这里,引起了庄园主人的注意——玩家觉得这个设定有点bug ,能够无大碍地穿梭遍地野兽毒虫的荒林,怎么看也不像是简介上所描述的“手无寸铁的旅人”吧。   细密的雨水模糊了视线,玩家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被滴答雨声堵塞的听觉感观忽然听到了一丝别的动静。   沙、沙……   似乎是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隔着朦胧的雨雾,不远处昏黄的光晕微微摇晃,模糊的身影如鬼魅般缓缓靠近。   玩家提起警惕,心里猜测那会是恶鬼还是怪物,直到对方站在铁门前——那把倾斜的伞被风吹高了些,提着夜灯而来的庄园主人露出了他的面貌。   “诶……”   他听到一声惊呼,似乎要抓不住伞,提着小夜灯的手连忙一起拉着伞,昏黄灯光照映着对方慌乱的脸——   绷紧的心忽地落了下来,直直地落入了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   从雨夜里走来的美丽少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梦里人,穷困潦倒的画家在梦中见到了他,醒来后如痴如狂地描摹他的身形,用以最柔和珍重的笔触,勾勒他灰绿色的眼睛。   玩家面无表情,心跳的频率比他遇到最恐怖的鬼怪还要剧烈。   他想:完蛋了,于绪炙,你要变成痴汉了。   玩家默默调出截图功能,一键十连。   而终于稳住伞的少年也望了过去,雪白的皮肤,艳丽的唇,对上那双雾林般的眼,心中的悸动比上一秒还要猛烈。   他真的彻底完蛋了。   他要成为好友那般无耻下贱、对着NPC发痴的变态了。   ……   ……   阿诺紧紧地抓着伞,刚才的风实在恼人,把他的全身都淋湿了。   门外的陌生男人在向他表明着自己的身份,恳求他能够收留对方一段时间,等雨停了再离开。   他说他是山林探险家,去过很多个地方,这次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迷失了方向,在远处见到有建筑,便冒昧地来到这里。   男人的声音因为疲惫和雨水的浸泡而沙哑,被雨水与泥泞沾污的外表狼狈不堪,只能看见他疲惫且依旧明亮的蓝色眼睛,像阿诺趴在窗台,透过泛着晨霜的绿玻璃窗,看到的冬日清晨里穿透云层的第一缕天光。   被雨水打湿的睫毛一簇一簇,从未见过探险家的阿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门外的男人。   雪白莹润的脸颊湿漉漉,他换了只手抓伞,夜灯摇晃,高举在胸前的光映照着他泛红的指尖。   阿诺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的雨水,触感冰凉,脸颊却滚烫。   “可、可以的……”   他小声地说着,下一刻便看见男人的眼中迸发出欣喜,耳尖不由发红。   玩家才稍稍平复的心跳又加快起来。   他安静地等待着阿诺打开大门,忽地听见远处传来声响,一道矮小的身影正在靠近。   “妈妈……”   细微的风雨夹杂着模糊的声音,准确无误地灌进玩家的耳朵里,活蹦乱跳的心在那一瞬间跳死了——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   妈、妈……   妈妈?妈妈? !   由于过于震惊,玩家并没能注意到阿诺脸上慌乱的表情,以及远处身影怪异的移动姿势。   “等、等一下,我有事需要先处理一下……”   阿诺一眼看见到了朝他而来的厄洛,蛇尾游动的速度很快,他来不及思考,立马把开了一半的大门又给关上,快速丢下一句话后转身向厄洛跑去,拉着人便往屋里走。   而等玩家从自己上一秒一见钟情、下一秒便听到有个小孩喊对方妈妈的震惊中回过神,眼前已经没了阿诺的身影。   阿诺拉着厄洛一路奔向书房,途中男孩诧异的询问也无暇回答。   “妈妈,外面那个男人是谁?他看起来不像是西拉斯……”   阿诺一把将厄洛按在芬尼安留下的轮椅上,并扯过一条毛毯披在男孩下身,严严实实地捂住那条骇人的蛇尾。   “听着厄洛,从现在开始,你需要把你的尾巴藏好。”   厄洛不解:“为什么?”   “因为外面那个男人吗?他是谁?”   “我也不认识,他说他是探险家,去过很多地方,他的蓝眼睛看起来像玻璃珠——等等,这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尾巴!”阿诺差点被他带乱思绪,严肃着脸。   “我的尾巴怎么了?”厄洛翘起他的尾巴尖,每一片漆黑鳞片都被他打理得干净明亮。   他嘟喃着:“我的尾巴也很漂亮。”   “是是是,你的尾巴也很漂亮……”阿诺敷衍着,重复吩咐道:“记住了吗?待会我把他带进来,别让他发现你的尾巴。”   厄洛不太高兴地扁起嘴:“西拉斯不会同意的。”   他不喜欢西拉斯,但更不喜欢外面那个陌生的男人。   他讨厌阿诺看对方的眼神,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心里蔓延。   阿诺无所谓道:“这么晚了西拉斯肯定不会回来了,等明天雨停他就会离开。”   厄洛不安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他想了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那我今天晚上能和妈妈一起睡吗?”   “叫哥哥。”   厄洛从善如流地改口重复道:“那我今天晚上能和哥哥一起睡吗?”   阿诺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当然可以。”   他转过身,便要匆匆忙忙地赶去门口。   被落在身后的厄洛瞥见阿诺身上淋湿的衣服,下意识要追上去,记起阿诺的叮嘱,又迟疑地坐了回去,笨拙地操控轮椅,一边追一边喊道:“等等——哥哥你衣服湿了。”   却只见那道身影挥了挥手,渐远的声音逐渐模糊。   “没事,等我回来……”   ——————   玩家在想一件事。   人在面对暗恋对象变人妻的情况下,究竟是该视而不见,还是迎难而上呢……   他沉默地盯着半开的门锁,其实门已经打开了,但阿诺还没邀请他。   作为一个懂礼貌的追求者,向来能翻墙就不走正道的玩家认为,没有经过主人允许,擅自进入别人家里的行为是不道德的。   玩家想,他得给人一个良好的印象。   但玩家摸了摸脸上的泥,又觉得自己的模样太过狼狈了,NPC会不会以为他是个流浪汉……   玩家选择性忽略那被一个孩子喊做妈妈的美丽少年后面可能存在的丈夫。   美丽少年变人妻,玩家已经把自己说服了,但人妻还有老公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刺激。   从单身二十多年的魔法师跨越到喜好人妻做小三的曹姓人士,玩家的道德层次到底还是没有好友低下,他觉得自己还能撑一会儿。   “不好意思,刚刚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处理。”   漂亮的NPC慌忙赶来,歉意地说着。   “没事。”   玩家维持着自己风轻云淡的姿态,想要表现得轻松淡笑,然而扯起的嘴角却十分地僵硬。   好在对方并未注意到。   他跟在对方身后:“我叫于绪炙,很感谢您能收留我……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玩家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少年的名字叫玛玛也说不定呢。   而接下来少年的回答令他的侥幸彻底破灭。   “我叫阿诺,这座庄园是我父亲留下的,你今晚可以找个房间休息……”   玩家的眼睛失去了光。   漂亮NPC介绍着庄园里的注意事项,玩家分神听着,一边微笑点头,一边在内心吊唁自己曾经唯爱技术的心。   他十分小心地打量着对方的模样,心跳又开始匀速加快。   少年细白的手指搭在雕花铜把手上,浸透雨水的白色真丝衫衣紧贴着单薄肩胛,发尾蜷曲着贴在雪色脖颈,顺着后颈隐没进领口。   玩家的视线不自觉顺着那滴水珠看去,目光触及到少年雪白的皮肤,便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移开。   于是在回答少年的问题时有些结巴慌乱。   “您说您是探险家,那都去过那些地方啊?好玩吗?”   “哈哈……很刺激。”玩家稳住心神,想了想自己曾经玩过的那些恐游,挑挑拣拣选择了一些温和精彩的部分描述。   阿诺听得专注认真,这些内容可都是资深恐游玩家精心挑选的情节,既保留了冒险的刺激,又剔除了过于惊悚的部分,很容易便吸引了从未出过远门的天真小少爷。   “这可真的是太有趣了。”   他感叹着,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   “可惜我没法去到这么远的地方,西拉斯不会允许……”   玩家敏锐地感受到了山庄隐秘的气息,但他看见了少年低落的表情,心中一紧,连忙哄慰道:“西拉斯?那是你父亲吗?大概是怕你遇到危险,不过你可以先尝试一些安全的探险,见到你安然无恙他就会理解你的想法……” 第130章   很好, 既不得罪岳父,又提出办法安慰了老婆。   玩家为自己的发言点赞。   阿诺呆了呆,为玩家的离谱发言感到荒缪。   西拉斯和“父亲” ,他是怎么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   阿诺掩去复杂的神色,声音低落:“不, 那是管理庄园的仆人。”   “我的父亲芬尼安·阿斯顿已经死了,哥哥莫尔菲斯·阿斯顿不见踪影, 整个庄园只剩下了我和弟弟厄洛,西拉斯是照顾我们的仆人。”   阿诺没在说谎,事实确实如此。   但玩家只听见“弟弟”这个词, 心头狂喜。   他不是喜好人妻的变态!   玩家轻咳了一声, 平复心情:“抱歉……”   他脸上露出歉意。   阿诺摇了摇头。   “没关系。”   “旁边是餐厅,我和厄洛刚刚吃完晚餐。于,你饿了吗?等你洗漱完可以下楼来这里……”   他们已经来到了庄园的主楼,玩家的名字有些拗口,阿诺便只称呼对方姓氏。   “实在太感谢您了,阿斯顿先生,若不是碰见您,在这场暴雨中我大概是要彻底结束我的探险了。”   男人的脸上充满感激,他以为少年随父亲姓。   “不用谢,叫我名字就可以了。”阿诺矜持地笑了笑, 从未被人如此喊过, 怪有意思的。   少年湿漉漉的眉眼闪着细碎的光,像藏着星星,玩家不自觉看入了迷,回过神来后不自然地又咳了一声。   “抱歉,我大概是有些受凉了。”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慌,阿诺信了,担忧地把人引到客房。   “你快去洗漱吧,小心生病了。”   “您也是。”   “不必再照顾我了,小少爷,您身上也湿了,小心着凉。”   他并没有直接喊少年的名字,而是换了一个不失亲昵的称呼。   小少爷。   多么美好的称呼啊,亲昵又藏着玩家的小心机——不会像直呼其名那样生疏,也不会像宝宝妻子亲爱的之类的称呼显得太过孟浪。   阿诺的神情微怔了怔,脸上的变化很轻浅,却还是被男人捕抓到了那一抹不自然。   可门已经关上了,玩家皱着眉,盘复自己哪句话有问题。   是这个称呼吗?   ——————   “妈妈。”   走廊右拐,阿诺碰到了操控着轮椅的厄洛。   他逐渐熟练了对轮椅的操控,幽幽地望着小妈妈与陌生男□□谈甚欢的画面,神情愈发阴沉。   而当他沉下脸,那副随年龄增长酷似“父亲”芬尼安的容貌便显得森冷而阴郁,与他怪异恐怖的蛇尾下身映照得更加瘆人。   阿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喊道:“父亲,你醒了?”   恍惚的那一瞬间,他以为是芬尼安从厄洛的身体里苏醒,惶恐不安地站在原地。   “妈妈?”   男孩抬起头,阴冷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灵动,语气诧异。   听到称呼,阿诺这才从惊慌失措的情绪中清醒。   下唇被他不自然的紧张与心虚咬得糜红,他害怕芬尼安看到刚刚的那一幕,但却不怕厄洛看见。   他松了口气,怯生生的眉眼立马骄纵起来,忿忿上前拍了一下男孩的头:“停在走廊中间做什么?把我吓一跳。还有,叫哥哥。”   厄洛捂着脑袋,委屈地说道:“我来找你啊,哥哥,你衣服湿了,要赶紧换下来。”   阿诺不耐:“我当然知道衣服湿了。”   他步伐极快地向着卧室走去,身后的厄洛操控着轮椅不远不近地跟着。   “妈妈,您刚刚是在喊父亲吗?”   阿诺心虚,语气便显得更不耐烦:“是,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两人口中的关系称呼乱七八糟,却也能聊得下去。   “他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   “没有,自己照镜子去。”   “可我听西拉斯说父亲的尾巴是银色的。”   阿诺反驳补充:“他头发也是银色的,连眼睛也是。”   “但是……”   砰——   厄洛被关在了卧室外,将要说出口的话也被打断。   他怔怔地望着紧闭的房门,缓缓放下抬起的手,闷闷的。   “我和他不一样。”   他的眼睛是和阿诺眼睛相近的绿色,尾巴则是阿诺头发的颜色。   漂亮的黑色。   站在正常人类遗传学角度,厄洛这些迥异于父亲的外貌特征,都是遗传自妈妈。   但厄洛心里很清楚,阿诺和他并没有任何血缘,他只是芬尼安·阿斯顿在繁殖期诞下来的众多卵蛋中的其中一颗,本该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样被丢在某处停止生长,又或者是长成嗜血的蛇怪被芬尼安杀死。   这本该是它们唯二的可能。   直到出现了第三种可能——被芬尼安怀着爱意孵化,埋在巢xue里,当作他与养子爱情的结晶出生。   毫无疑问,厄洛是幸运。   他被芬尼安在满满一铁盒的卵中选中,从凝固的时间中重新苏醒,肆意地生长,拥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他无比幸运。   在那些朦胧的卵时期记忆里,虽然没有视觉,却能听见、感受到。   最初掉落在地面的响声,被年幼时期的阿诺捡起攥在手心里的温热,以及后来被选中孵化,那些夜里粘腻的水声和各种各样的哭声——他听见芬尼安的声音,带着愉快的餍足与兴奋的笑意,问身下哭得一塌糊涂的养子。   “宝宝,能感受到里面的东西吗?”   回应的只有另一个人夹杂着哭腔的喘息。   但芬尼安却更加兴致勃勃。   “它在变大,很快就要孵化了……”   “哭得好漂亮啊宝宝……”   “你想做妈妈还是爸爸……”   “或许我们应该办个婚礼……”   外界的声音像隔着一层薄膜,芬尼安的声音模糊不清,他的话却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差点忘了,宝宝很喜欢穿小裙子,是要做妈妈的……”   “看……吸肿了……”   “像个小妈妈一样。”   妈妈。   他的小妈妈。   温暖的巢xue里,生长中的卵蠕动了一下。   它比阿诺最开始见到时要大上一倍,触感柔软温热,但却因为占据了大半的位置,使他比往日更加难受。   微弱的哭声在混杂纷乱的动静中更显细微,却清晰地传入还是卵的厄洛耳中——它已经长出了五官和肢体,细小的双手抱着尾巴,这哭声像一把锐利的钩子,勾住了它懵懂的意识。   额头触碰到卵壁,无法视物的眼睛仿佛穿过内壁,穿过芬尼安的腹部,看到他身下的人。   可怜的、柔软的、漂亮的小妈妈。   ——是毫不负责、冷漠偏执的“母亲”/“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   ……   吱嘎——   门忽然从内打开,露出少年漂亮的眉眼。   “妈妈?”   他困惑地发出音调,下一刻怀里多了一些东西。   “我忽然想起来那间客服里没衣服,你把这套给他。”   小妈妈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那张柔和纤美的脸便消失在眼前,门哒的一下再次闭拢。   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怀里多了一套衣服。   厄洛摸到了一件纯白的衬衣,很精致,尺码不是阿诺能穿上的,但却从他的房间里拿出来。   轮椅在走廊地板上发出骨碌骨碌的声响,属于芬尼安·阿斯顿的衣服被交到了那个陌生英俊的男人手上。   玩家诧异地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意识到他是阿诺口中的弟弟。   他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对着未来小舅子放柔嗓音:“你就是厄洛吧,是小少爷让你送过来的吗?麻烦你了……”   然而眼前的男孩面无表情,那张模样精致的小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幽绿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完全不像是十四五岁的孩子的眼神。   玩家下意识警惕起来,后背寒毛竖起,手指伸向腰侧想要拿武器,却按在了柔软的浴巾上——以为是漂亮NPC敲门的男人心怀叵测地凹着腹肌,只围了一条浴巾在身上。   却没想到敲门的是漂亮NPC的弟弟。   只是这个小弟弟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他老婆的可爱,阴沉着脸的模样像极了他曾经在某恐游里遇到的恶鬼BOSS ,也是一副小孩的身形,游戏机制却恶心得要命。   浸泡在粉色泡泡气氛里的玩家忽然记起了这是个恐怖游戏,表情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友好,而是满眼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厄洛冷冷地看着男人警惕的眼神,开门那副搔首弄姿的模样还印在大脑里,实在恶心。   “离我妈妈远点,否则我会杀了你。”   他警告着,漆黑的蛇尾从毛毯下露出一点鳞片,便立即吓得眼前男人僵住原地。   厄洛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如冷血蛇类的绿色眼睛阴恻恻地绕着男人看了一圈,满意地转身离去。   这样对方便不会再勾引他的妈妈了吧。   厄洛对自己违反阿诺吩咐的举动稍稍心虚了一秒,但很快便扫去那点微弱的情绪,只剩下那如毒液般快要溢出来的嫉妒。   西拉斯的存在已经足够厌恶了,明明只是个仆从却总是一副主人的姿态,围在他的小妈妈身边充以丈夫的身份,对他行驶父亲的权利。   他的小妈妈明明是“父亲”留给他的“母亲”,却蛮横地不许他靠近,剥夺小妈妈拥抱他的权利。   若是没有西拉斯,他的小妈妈一定会把他拥在怀里爱护,充满怜爱地亲吻他的脸颊和额头。   厄洛的眉眼阴沉下来,此刻的他的神情和他那死去的“父亲”一样,森冷,阴郁,可怕。   那副和芬尼安五分相似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轮椅在均匀缓缓地移动,倒映在一旁玻璃窗的身影竟有一瞬与庄园死去主人的模样重合。 第131章   被威胁一番的玩家冷下脸来, 陷入爱情的大脑清醒了一秒,想起这部恐游的名字。   《山庄》。   从名字里就可以看出这部游戏惊悚的部分来自于哪里。   他没有忽略男孩为恐吓他而故意露出来的怪异尾巴,虽然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漆黑的鳞片明显异于常人。   还有对方口中对阿诺的称呼——“妈妈”。   不是阿诺所介绍的弟弟。   他最开始时并没有听错。   玩家的表情比一开始听到“妈妈”时冷静了不少,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变强, 就算有人告诉他漂亮NPC是怪物恶鬼也能接受。   没关系,像漂亮NPC这样柔弱纤细的贵族少年, 一定是有他的苦衷才会骗人的。   玩家对于漂亮NPC也是异于常人的怪物设定更坚定了一分,毕竟像阿诺外表这么天真懵懂的少年,怎么可能生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他一定是很久之前让坏男人骗了。   玩家默默地想着,手里换衣服的动作加快了些,心中对阿诺的怜爱更加深重。   说不定就是那个不允许阿诺出门的西拉斯,趁着庄园的主人死去,引诱强占了他。   玩家肯定着自己的猜测,心中拯救美丽少年的焰火熊熊燃烧,深恶痛绝地发誓一定要揭发邪恶仆从的罪行,找出这座古老山庄所隐藏的那些肮脏污秽的过往——虽然和玩家以往找到游戏主线的步骤多了个一见钟情的恋爱剧情,但玩家激情满满,比第一次玩恐游时还要兴奋。   他在想。   刷论坛似乎看到有人说HR恐游比其他恐游要更真实智能, 拥有无数种结局,那等我通关游戏主线, 能不能把NPC带去教堂结婚……   身形纤细美丽的NPC穿上纯白婚纱, 一定会漂亮。   ——————   当玩家走下楼,来到餐厅时,阿诺正端着热好的食物,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走出。   玩家连忙迎了过去,帮忙端上桌。   “这些其实可以让我自己来的, 太麻烦你了。”   阿诺的眼睛亮晶晶。   “没事的,这个很简单。”   一旁的厄洛恶狠狠地盯着他,然后在阿诺转头之际变换为乖巧。   “哥哥。”   “能帮我换一份餐具吗?”他脆生生地喊着,用着无辜又依赖的眼神地看向阿诺。   “它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两人顺着厄洛的目光看向桌底,一把银色餐叉落在地上。   玩家率先动了起来,一边问餐具放在哪,一边顺着阿诺指示向着厨房走去,然后带着新的餐具来到厄洛身边,弯下腰把掉落的那把餐叉捡起。   抬眸与男孩冰冷的眼睛对视上,男人冲着对方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厄洛最讨厌这副表情,以父亲的姿态佯作宽容。   西拉斯常是如此。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轻飘飘地说着“你已经不小了,不要总是麻烦小少爷”、“厄洛,你应该稳重些”的话语。   恶心。   恶——心!   厄洛扯着嘴角,在阿诺的视线下缓缓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谢谢叔叔。”   然后转头对阿诺说:“哥哥,我想去盥洗室。”无措又可怜的表情。   阿诺刚想说你自己去,忽然想起来厄洛的尾巴,立马站起身向厄洛走去。   歉意地对男人笑了笑:“抱歉,我带他去方便一下。”然后推着人经过对方。   厄洛坐在轮椅上,目不斜视地掠过玩家。   一个只在庄园待一晚的陌生男人而已,等到第二天,无论他愿不愿意离开,只要让西拉斯回来看见,下场便已经清晰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在经过对方时无声地张了张嘴。   「老男人。」   看到这一幕的玩家:?   玩家拳头硬了。   不管这小孩到底是不是怪物,这副模样就格外让人牙痒,压抑不住怒火。   偷偷骂人的厄洛刚离开餐厅,轮椅便停止了移动。   阿诺松开手,嘟哝着:“重死了,自己推。”   明明之前他还在帮那个男人热食物,而现在连轮椅也不愿意帮他推一下。   但厄洛表现的十分乖顺,完全没有面对玩家时的尖锐。   阿诺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入盥洗室,毕竟厄洛又不是真的下身残疾,他只是没有腿长了条蛇尾而已。   进入到盥洗室,男孩的脸上立马没了表情,毫无情绪地瞥了眼马桶,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流水哗啦啦地冲下来,模糊了盥洗室的动静。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银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和黑色的蛇尾——阿诺说,他长得和“父亲”很像。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从抿直的嘴角到逐渐狭长的眼尾。   有一瞬间,他仿佛从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那双银灰色如玻璃珠的眼睛望着他,清瘦病态的脸上写满了冷漠与阴鹜。   男人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青色血管在皮下若隐若现,宛如一条条蛰伏的小蛇,为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添了几分森冷。   厄洛眨了眨眼,那个男人的脸便又消失不见,镜子里依旧只是男孩的模样。   他对着镜子比了比身高,与幻想中男人的个头矮不少,又捏了捏手臂上的肉,是属于孩子的柔软和细腻。   他无法像“父亲”或者西拉斯那样,将小妈妈稳稳地抱在臂弯里。   ——在他未彻底长大之前。   但他总有一天会长大,拥有高大的身形和强壮的体魄,能够轻易杀死西拉斯和外面那个陌生的男人,以及其他的,觊觎小妈妈的人。   镜子里的男孩理了理略微歪斜的领口,微侧着脸,露出一个乖巧无害的微笑。   只是在长大之前,还需要一点耐心和伪装。   他本就是被诅咒之人诞下的异类,之前的数百条兄弟姐妹们不是长成蛇怪便是停止了生长——   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   ……   时间逐渐到了晚上十点,屋外的雨又大了起来,雷声不断,餐厅里的氛围却十分不错。   忽略掉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男孩,玩家面上带着淡淡愉悦,与未来妻子相谈甚欢。   洗干净脸的男人换上了芬尼安的衣服,本就不差的外表带着几分矜贵,淡蓝色的眼眸如同落着月光的湖面,在明亮灯光下愈发透亮。   他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正专注地倾听漂亮NPC好奇的问题,并耐心解答——玩家知道这副皮囊的优点,以及游戏自带身份的优势。   这些对于从未出过远门、天真懵懂的小少爷来说,是如伊甸园禁果般的诱惑。   玩家悄悄扯一扯腰腹的布料,也不知道这套衣服属于谁,但很明显和他走得不是同一赛道,勒得他胸大肌有点疼。   不过紧也有紧的好处,能够显露出他探险多年练出来的好身材——玩家努力保持着优雅姿势,暗地里则吸着肚子,凹出八块腹肌和不合身衬衣下格外夺人眼球的胸肌,暗戳戳地勾引人。   玩家已经抓到过好几次漂亮NPC偷偷看过来的视线了——一道好奇又羞涩的目光悄悄地落在胸前,他朝着对面的少年望过去,精准地捕抓到视线。   男人故意忽略掉对方泛红的耳尖,反而露出毫无知觉、歉意矜持的笑容,似无奈又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抬手扯了扯衣服。   “抱歉……大概是我最近有些胖了,衣服有些紧……”   玩家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互联网大数据时代之后谁没刷到几个擦边视频,硬擦肯定很油,说不定还会把人吓跑,但装作不知觉的样子,结果就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面皮很薄的单纯小少爷立马红起脸,眼尾飞上一抹薄红,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我父亲的衣服……要不我再去帮你找一件,或许西拉斯的衣服你能够穿上。”   再次听到邪恶仆从的名字,玩家立马警觉起来,收回手淡然笑道:“不用麻烦了,只是穿一晚而已。”   “我也不知道那位先生的性格如何,听您之前提到他的语气,他似乎不会习惯有人穿他的衣服,小少爷,还是不麻烦您了。”   他说着,对着阿诺眨了眨眼。   男人的绿茶发言很拙劣,想要阿诺对那个仆人生出一点罅隙。   但他还是轻视了漂亮NPC的处境。   一夜之间同时失去养父与养兄的纤细柔弱的贵族小少爷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更何况当时的他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于是只能依附着唯一知道一切、看上去沉默又可靠的仆人。   ——然后在即使知道对方对自己抱着觊觎贪婪的想法,也只能怯生生地剥去自己的外壳,展露出柔软甜蜜的内里。   阿诺面色一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起自己在仆人手下抽泣颤抖的记忆,手中的餐叉几乎快要握不住,在落地之前被身旁的厄洛接住。   男孩尖锐冰冷地朝男人望去,毫不掩饰心中的排斥与恶意:“时间不早了,晚餐吃了一个多小时你也应该吃饱了。于先生,您还是早点睡吧,小心半夜涨腹撑醒遇见点奇怪的东西。”   他冷冷地说着,牢牢抓着阿诺慌乱伸来的手——他那平日里娇纵坏脾气的小妈妈实际上一遇到点困难就会变得软绵绵,被人捏在手心里随意揉捏也不敢伸爪子。   “厄洛……”   漂亮的灰绿色眼睛尤其可怜,叫人忍不住心颤。   玩家看着阿诺被厄洛带走远去,少年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让他无措,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想要上前安慰,却在男孩冰冷的目光下僵在原地。   心上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他站在原地,脸上一阵懊恼。   他应该更小心些的。 第132章   夜深人静的阿斯顿山庄冷清又死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玩家就像厄洛所说的那样,怎么也睡不着。   玩家还在想着晚餐时阿诺的表情,他看起来很惶遽,像是想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对NPC一见钟情的玩家正如所有陷入爱情的男男女女一样,全部心神都被对方的一举一动所牵引,哪怕只是轻轻蹙眉,曾经面对那些jump scare都保持冷静的情绪在他面前溃不成军,连上前询问的勇气也没有。   这实在不是玩家所熟悉的自己。   始终无法入睡的玩家猛地坐起身,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低落迷失下去, 他得找些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   终于记起自己是在玩恐怖游戏的玩家从床上爬了下来,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便准备探索这座庄园。   他忽略掉晚餐时厄洛的威胁恐吓,恐游区知名技术性玩家可不是吓大的,那些迄今为止依旧挂在速通板块最前端的多部恐游通关记录,就是他实力的最有力证明。   玩家无声地打开房门,身影悄然无息地站在走廊里。他记得阿诺在和他介绍庄园建筑时,提过后院花园时语气有一瞬间顿然——他又想到了阿诺,落地时的脚步发出怅然若失的声响。   寂静的走廊里突兀地响起动静,墙壁倒映着男人惆怅的身影。   角落里的阴影在风的吹动下晃了晃, 和以往一样夜间活动的恶魔发现了庄园里的陌生男人。   它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这个陌生的男人脸上又是懊恼又是愧疚,表情变化得很是多样。   直到在无风状态下依旧晃动的影子被男人发现,动作凌厉迅速地朝角落里投射去一把匕首。   锋利刀具嵌入了墙体,影子毫发无损, 扎中了空气。   玩家皱起了眉,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处有眼睛在盯着自己,然而望过去时什么也没有。   ——这座庄园有古怪。   他十分肯定,自己刚刚一定是被某种生物盯着。   纷杂的思绪逐渐收拢,玩家沉浸在探索之中,四处搜寻可疑的迹象。   按照正常恐游发展,半夜行动总会遇到恐怖的事情。但直到达到花园,玩家也没再遇到奇怪的事情。   眼前的玫瑰丛艳丽绚烂,茂盛到几乎是泛滥的程度,但却怪异地没有长出花园的范围。   仅是一眼,玩家便发现这座满是玫瑰的花园的异常。   它开得太鲜艳了,红得滴血,在月色下缓缓流淌。   即使是经历了一夜的暴雨,也丝毫未有损伤。   ……   ……   倒映在墙上的一排影子仿佛被风吹动,朝着同一方向扭曲变化,像是有某个庞大怪物穿过它们快速移动。   它停在一间卧室的门前,似乎听到些细微动静,顿了顿,熟悉地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在门口时听见的模糊声响随着它的靠近逐渐变大,颤抖着的嗓音含着呜咽,清晰地落入它的耳中。   “父亲……”   影子缓缓靠近,黑暗里猩红的竖瞳倒映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   眼尾泛红的小少爷抱着怀里男孩,银灰色的脑袋挡在前面,什么也瞧不见,却传来吃东西般的啧啧水声。   它歪了歪脑袋,好奇地往前靠近了些,终于看清了男孩在做什么。   那个叫做厄洛的男孩半阖着眼,以一种极其独占欲的姿态抓着阿诺的手臂,蜷缩在阿诺的怀里。   从外表看上去,一副宁静平和的模样,仁慈宽容的“母亲”怀抱着自己的孩子,低垂着眼轻声哄慰着。然而凑近些,便能看着男孩吃得贪婪又凶狠。   而年轻的“母亲”睫毛轻颤着,低垂的眉眼透露着怯生生的无措,略长的乌发垂落在肩头,可怜又美丽,搂着十四五岁却仍然还在口欲期的孩子,即使被咬疼了,也只是含着泪轻轻吸气。   但可惜,这个十四五的男孩体内并不是什么一个无知的孩子,小妈妈越发纵容退让,吮吸的力道便愈发贪婪。   那张天真稚嫩的脸上的神情是不符合外表的偏执与冷漠,微阖着眼的模样似是安详假寐,实则那双幽绿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阿诺的脸,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   漆黑的恶魔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帘投落的影子像被风吹动般晃动。   然而门窗紧缩。   ——————   “呼……”   从狂暴的玫瑰园中惊险逃出的玩家撑着墙壁,缓缓地松了口气。   虽然过程不是很顺畅,还差点被藤蔓拖着腿变肥料,但好在他还是带出了点东西。   玩家从腰间摸出自己眼疾手快在玫瑰园里抓到的东西,是一小块沾着血污的布料。   他展开仔细看了看,被血污染的布料刺着繁复精致的花纹,有些眼熟。   玩家左右环顾,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依旧紧致的衬衣上沾了些花园的泥,模样有些皱巴巴,不过仍然能够看清上面刺着的图案。   是和他手里布料一样的花纹。   玩家捏着那一小块布料,猜测这应该属于芬尼安·阿斯顿。   小少爷告诉过他,花园里埋葬着他父亲的尸体。   只是为什么,本该平平无奇的花园会活过来,植物像是有意识般,无差别攻击着任何进入到花园里的活物——玩家在靠近花园时警惕地抓了一只路过的松鼠试探,他认为玫瑰丛是活的,以为它会在松鼠靠近的那一刻发动攻击,它的藤蔓能够很轻易地伸出来。   然而却没有,玫瑰丛很安静,若不是月光下红的滴血的颜色让玩家始终保持着警惕,或许会真的被它的美丽所蒙蔽过去。   他耐心等待着,一直到松鼠踏入花园,始终保持安静像个真正植物的玫瑰丛瞬间动了起来,精准地把倒霉蛋串了个透心凉。   小松鼠死得很有价值,玩家获得了玫瑰丛的攻击范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被圈在花园里,无法继续生长,只能在蜷缩在花园里做个观赏性植物。   这块布料就是他利用这一特性获得的,还好就落在入口不远的地方。   玩家虽然差点就被拖进玫瑰丛里,但却因祸得福,看见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画面。   在层层叠叠,茂密得几乎密不透风的玫瑰丛深处,一个身影蜷缩在藤蔓之中,依稀是个人形。   那是谁?   玩家还记得,小少爷说过,阿斯顿一家只剩下了他和“弟弟”厄洛,父亲和哥哥一死一失踪。   那是失踪的莫尔菲斯·阿斯顿吗?还是死后被埋葬在花园的芬尼安·阿斯顿?   很明显,庄园里曾经发生过一起血腥事件。   而玩家率先怀疑的就是西拉斯。   不是他个人原因,而是恐游剧情无外乎如此——觊觎庄园财富和美丽小少爷的恶仆胆大包天,杀害了阿斯顿先生和他的长子后,囚禁幼子作为他的禁脔。   又或许是家族成员间利益与财富纠纷的争执。父子俩自相残杀,莫尔菲斯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然而却作为胜利者离奇失踪,只剩下无辜的小少爷。   不管是哪个可能,玩家脑子里的小少爷都是无辜美丽且柔弱的存在。   只是他的脑洞还没能开得太大,猜到一点又没能猜全,而且更倾向于第一种猜测。   暴雨之后的月光冰冷又瘆然,像是一只巨大眼睛,冷漠地向地面投去视线。   玩家抬起头,向二楼漂亮NPC的卧室窗户望去,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动静。   他在想,这个时候的阿诺应该已经睡下了。   或许正在做梦,梦见父亲和哥哥还活着的时候,没有恶仆的觊觎,高高兴兴地做着随心所欲的小少爷。   说不定梦里会有他的存在,有着蓝色眼睛的探险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敲响了庄园的大门,为从未去过远方的小少爷带来有趣的故事。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看的蓝色眼睛弯成了缝。   玩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通关这部恐游,去探索庄园的过往,揭露曾经被黑暗封存的真相,解决造成着一切的元凶——向着雨夜里提着小夜灯、举着伞的小少爷更近些。   不过现在有个最大的难题——   他该如何找借口,让自己明天、后天,甚至三天之后,依旧待在庄园里。   希望明天接着下雨。   最好是大暴雨。   玩家望着天边冷凄凄的月亮,双手合十,发自内心开始祈祷。   而月亮下,窗帘紧掩的卧室里,被吃得浑身发软的小少爷小声啜泣着,却怎么也不敢忤逆“父亲”的亲吻。   他与昨日被发现了膝上的痕迹,即使看起来很像不小心磕到的模样,却依旧紧抓不放,非要他把裤子脱下来。   甚至在今晚醒来后,睁开眼便立马命令他掀起睡裙,让他仔细检查一番。   ——虽然芬尼安也没有怀疑错,那确实是吻痕。   “这不是我的错,是西拉斯——”   胸前的折磨还在继续,完全受不了再一次刺激的他立马带着哭腔,把一切都推到西拉斯的身上。   当然,事实也本来就是西拉斯的错,是他强迫了自己。   “……他威胁我,要我踩在他身上……”   他一边哭着一边诉说遭受的“苦难”,模样可怜又脆弱,然而漂亮的模样与口中的遭遇却只能让他看起来充满涩气,让人更加兴奋,更加恶劣地对待他。   “是吗?”   芬尼安轻飘飘地打断了他的话,幽绿色的瞳孔毫无波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宝宝,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阿诺眼里浸着泪,抽抽搭搭:“是、是真的……”   “好可怜啊亲爱的……”   “是父亲冤枉你了吗?” 第133章   芬尼安捧着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温柔呵护地抹去眼泪,仿佛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仁慈的“父亲”。   然而阿诺完全不敢被对方温和的表面所瞒骗过去,这个心思愈发深沉阴冷的男人,不再像还活着时那般宽容他。   他眼里含着泪,用脸轻轻蹭着男孩的下巴,两条雪白细长的手臂柔柔地搭在对方肩上,颤抖地把自己还残留着刺痛的胸脯往对方身上贴。   “父亲……我说得都是真的……”   然而他还未蹭几下,下巴便被人捏着抬起,入目是顶着厄洛模样的芬尼安毫无情绪的脸。   阿诺心头一跳。   他害怕“父亲”的这副模样。   “父、父亲……?”   他开始不安起来,怯生生地喊着,浸泡在泪里的眼睛又要哭泣。   呵。   芬尼安盯着眼前养子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心里冷笑了一声。   又在勾引人。   他看着眼前从小就受到自己宠爱与溺爱的养子,心中除去从未停歇的嫉妒和被蒙骗的恼怒,还有日益庞大的欲望。   芬尼安掐着少年尖细的下巴,心里既有当自己在对方腿上发现吻痕的惊怒,又有看见对方无力地搂着自己的肩,神情呈现茫然状态的兴奋。   芬尼安摸了摸阿诺哭得湿漉漉的脸,眸色越发暗沉。   他顽劣的坏孩子,总是这么无辜,可怜,又充满谎言。   ——————   次日。   如倾盆而下的暴雨冲刷着庄园,天空暗沉得仿佛昨夜。   安静的卧室里,在温暖怀抱中苏醒的厄洛缓缓睁开了眼。   他下意识咂了咂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头顶却随之传来轻哼似的声音,似乎哭了很长时间,十分沙哑。   “呜、疼……”   厄洛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似怯意般微微轻颤,抱着他的肩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模糊意识瞬间清醒,厄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鼻翼间萦绕着熟悉的、来自小妈妈身上的香气。厄洛睁大了眼,光线昏暗对于男孩来说毫无阻碍,幽绿眼瞳如蛇类般骤缩,清晰地看见了眼前的景象。雪白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那些鲜艳的痕迹如画笔般,被人肆意地涂抹在画布上。   他本该感到抱歉与冒犯,并立即收回自己的手和视线,但胸膛里心跳逐渐加快,砰砰砰,心跳声大得吓人。   他收紧手指,小心地,轻柔地、缓慢地揉了一下……   梦中的阿诺似乎察觉到异样,他仿佛又陷入了昨夜迤逦难耐的浪潮里。   他不受控制地轻哼着,思绪朦朦胧胧,似要清醒。   蒙着水雾的眼睛缓缓睁开,眼前人的模样逐渐清晰,他睫毛轻颤,有些困惑,还有些茫然。   ……还、还没有结束吗?   好难受……   大脑昏昏沉沉,许久才迟钝地感受到与昨夜不同的细微差异。   青涩,笨拙,如同初学者的鲁莽。   眼前依旧是“父亲”的模样——不,是厄洛的模样——男孩的脸上带着好奇与接触到新事物的兴奋,是芬尼安·阿斯顿不会出现的表情。   他骤然睁大眼,像是认出了眼前人是谁,受惊般伸手推开身上的男孩。   “厄洛?怎么是你?”   太过慌乱和惊吓,让他下意识地说道。   被措不及防推离那片柔软的男孩惊慌失措,以为自己要被小妈妈厌恶,却在慌乱中听到这样的问话。   他停住了动作,因受惊而紧缩的幽绿色眼眸看起来有些恐怖,紧紧地盯着浑身狼狈的小妈妈。   阿诺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但很快便恢复以往在厄洛面前骄纵蛮横的姿态,些许不自然,但更多的是羞愤与气恼。   他更认为厄洛是个孩子,而不是个男人,所以并没有多过在意,只是感到羞耻与恼怒,于是气焰嚣张,厉声命令着对方滚出去。   “出去!”   厄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色厉内荏的小妈妈,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几乎要把他整个掀翻淹没。   但他并未说些什么,而是敛下眼底的那些复杂阴暗的情绪,乖巧地应着。   阿诺已经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胸口仿佛还残留着温热湿漉的触感,一夜的折磨所造成的后遗症绵长恼人,他没能看见男孩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扭曲起来,眼神阴沉得吓人,只听见厄洛的声音委屈柔软,说着:“我、我知道了……妈妈,我这就出去……”   身旁的床垫一轻,紧接着响起轮椅骨碌骨碌的声音,门哒得一关,卧室里便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其间阿诺小心翼翼地往外瞅了一眼,见厄洛真的离开,这才缓缓掀开被子,撑坐在床上。   隔着玻璃窗的雨声沉闷绵长,卧室里温柔潮湿,年轻的小妈妈捧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胸口,眼泪颤颤巍巍地落下来。   “可恶、可恶的芬尼安……”   “人都死了还这么欺负我,还说我勾引人……我再也不要听他的话了呜呜呜……明明自己就是个老不死的大变态……”   他小声地哭着,低头伸手小心地碰了碰红肿的部位,疼得他直飙眼泪,哭得更伤心了。   怎么办?虽然西拉斯现在还没回来,但这要是让对方看见了,那他肯定要完蛋。   阿诺焦虑地咬着指尖,西拉斯每天都会讨要“奖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胃口越来越大,所以才会在前日留下明显鲜红的痕迹,叫芬尼安发现。   在被西拉斯抓着小腿往上亲时他便知道了,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动作越发肆意胡来,一张嘴比什么都贪婪,哪里都要吃几口。   看似沉默寡言、老实忠厚,实际上蛮横又固执,或许因为曾经仆人的身份,像只老鼠一样在角落里窥视了许久,以下犯上之后的嫉妒心与占有欲膨胀到极致,能在厄洛刚出生的第一天便能把人关进笼子里不让他靠近,实在阴郁深沉。   而这样的人偏偏又是话少木讷的性子,面上常常没有任何表情,惹到哪里又什么也看不出来,直到阿诺被欺负得狠了才知道这人在生气。   西拉斯昨天没能回来,已经是格外离奇的事情了。按照那人的性子,就算今天下刀子他也一定会回来。   阿诺心疼地看了眼胸口,瞧着伤势今天是绝对好不了了,更别提庄园里现在还有一个陌生的外人。   要是只是收留了一个迷路的陌生人还好,被蓝眼睛一时迷惑的阿诺认为只要自己多“奖励”一下西拉斯便能够让这事过去。   但现在,阿诺的身上多了些痕迹,就算他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西拉斯的嘴里,也没法让对方装作没看见。   没人会怀疑到死去的芬尼安身上,毕竟他的尸体都是西拉斯亲手埋下去。   正常人不会怀疑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而明面上,昨夜的庄园里只有三个人,除了还是男孩的厄洛,便只有在西拉斯离开庄园期间住进来的玩家。   瞧,多巧。   就像是一个从不在外过夜的丈夫,突然有一天没能及时回家,等到第二天回来,就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个陌生男人,自己的妻子身上还出现了陌生的痕迹。   就问谁能不怀疑?   不仅玩家要完蛋,阿诺自己也要完蛋。   所以现在,比起玩家的安危,阿诺更担心西拉斯瞧见他身上的痕迹在床上弄死他。   门外传来厄洛的敲门声。   似乎刚刚被他吓到了,说话的声音有些犹豫。   “妈、哥哥……于先生说有事需要和您商量一下。”   阿诺烦躁地丢了个枕头过去:“让他滚!”   这个时候他可没有心思和蓝眼睛聊天。   而门外,站在厄洛身边等待的玩家微怔了一下,有些尴尬。   他看了眼一旁的轮椅上的厄洛,这个模样精致的小男孩穿着睡衣,似乎是被赶出来了,脸色阴沉得可怕,玩家走出卧室来到这的时候便看到他一直盯着房门,眼神十分吓人,完全不像是个孩子的眼神,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玩家没有深思,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房门紧闭的卧室里,蓝色眼睛里流露出疑惑与惊愕,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仅仅过去了一夜,小少爷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厄洛满眼冷漠地看着玩家,他已经从阿诺的一些反应中想清楚了某些事,一个极其惊悚的可能萦绕在他心中,令他情绪有些失控,于是在面对着这个同样觊觎着小妈妈的男人时便十分的恶毒。   “这位看上去年纪很大的叔叔,”他讥讽道,故意在“年纪很大”上着重语气,“我哥哥不想见你,还有,你只能在这休息一晚,今天该离开了。”   玩家被厄洛的嘴毒得表情扭曲。   他的脸看上去有这么沧桑吗?虽然设定是探险家,风吹日晒可能会比同龄人看上去要成熟些,但他现实年龄明明才25岁!还很年轻好吗? !   但玩家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自我安慰着,告诉自己,你是个优秀成熟、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没必要跟一个虚拟角色置气。更何况眼前这个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懂什么,大点是真正好,疼人!   只不过,玩家心里冒出这些想法的时候也有些心虚。   因为他这才发现,如果漂亮NPC在这部游戏里的设定只是个普通人类的话,很有可能才刚成年,哪怕小少爷长得慢些,最多也不超过20岁。   这么一算,他最起码比小少爷大五岁!   玩家满脸惊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是这小破孩口中年纪很大的大叔。 第134章   这么一想,他感觉自己更变态了,进入游戏的他一天比一天还要变态。   从喜好人妻到做小三,再到老牛啃嫩草。   这要让好友知道,一定会深恶痛绝地骂着,“艹,于绪炙,你tm比我还畜牲!”   “嗤。”   玩家表情恍惚,他似乎是真变态了,居然还在游戏里听见了好友的嘲笑声。   等等——   玩家回过神,转头看见男孩嗤笑的表情。   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对方表情鄙夷,冰冷的眼神想在看垃圾。   但玩家面不改色,心理素质良好,最主要的是对方只是个NPC。   蓝眼睛的探险家对着男孩笑了笑,很有礼貌地询问道:“我能和小少爷聊聊吗?”   厄洛冷冷地否决:“不可以。”   玩家只当做没听见,保持微笑上前敲了敲门,动作轻缓。   “您好,小少爷。是我,于绪炙。”   “我有件有事想要和您说一下……”他犹豫了一下, 装作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   “早上雨还未下的时候,我站在窗边, 望到后院的那座玫瑰园里似乎有个人影……”   玩家顿了顿, 忽略身旁面露嘲讽的厄洛,他以为这个男人是在找借口。   “另外, 我还找到一个东西,是那道人影落下来的——抱歉我有些好奇,就把它捡了回来……”   他歉意地说着,即使屋里的人看不见,表情依旧诚恳而真挚。   淡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他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仿佛透过门板看见卧室里那个漂亮的NPC 。   似乎听见了门内脚步靠近的声响,玩家耳尖动了动,眼睛更亮了些。   紧闭的门在下一刻从内打开,漂亮到不像话的NPC带着和初见时一样纤细柔弱的气质,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他微侧着脸,只露出半边身子,在走廊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像是被一层梦幻的薄纱笼罩。   卧室内很昏暗,他似乎没有开灯,很焦急地便跑了过来,丝绸睡裙下摆扫过门框,露出的一截脚踝和赤裸的脚背在明暗交界处白得近乎透明,   玩家微晃了晃,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阿诺长得好看,但却没能想到,刚睡醒的小少爷,嘴唇红得像是娇艳欲滴的玫瑰,微抿着透露出花瓣般的柔软。   玩家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稍稍移开视线,落在他扶在门框上的手上。   阿诺急切地从床上下来,连鞋也没穿,赤着脚便把门给打开了。   但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的嘴巴被芬尼安亲得红肿,侧着身,并没有完全出去。   阿诺被玩家带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花园里除了玫瑰还有什么?是芬尼安的尸体啊!   他想到了昨夜,心里隐隐不安着。   “父亲”不会是看到西拉斯留下的痕迹,气得诈尸了吧……   阿诺心虚极了,面不改色地把自己醒来时骂芬尼安的话从脑子里删掉——他是“父亲”的好孩子,“父亲”要他往西,他绝不往东。   当然,前提是芬尼安·阿斯顿真的复活了。   阿诺咽了咽口水,迟疑着问道:“你、你真的在花园里看到了人影?”   玩家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可没说谎,花园里是真的有个人影,只不过在玫瑰丛深处,站在窗边完全看不到。   玩家拿出了自己在花园里捡到的布料,“这是那个人影落下来的,或许您应该能够认出这是谁的东西……”   阿诺盯着那块沾着血污的布料许久,有些迟疑。   这似乎并不是芬尼安身上的衣服碎片,看起来……倒是像莫尔菲斯失踪那晚身上穿的那件。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轻轻摩挲着。玩家的眼睛忍不住落在他艳色的唇上,心脏砰砰直跳。   小少爷的嘴巴好红……看起来好好亲的样子。   就是看起来,似乎有些肿了……   玩家有些疑惑,连女孩子的手也没牵过的25岁无性障碍青年于绪炙是个实打实的处男,前半生认为自己是个异性恋,结果进到游戏里淋了场雨,直接弯成蚊香了。   只是即使变得男同,他直男的脑回路依旧转不过弯来。   他盯着小少爷红红的嘴,心里忧心忡忡地想着,是被蚊子咬了吗?还是过敏了啊?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嘴巴怎么变得这么红……   玩家盯着漂亮NPC的嘴唇发呆,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莫名其妙变得通红。   要是、要是他能够亲一亲小少爷,绝对会小心翼翼,不会把小少爷的嘴巴亲得太肿。   玩家没往另一方面想,毕竟庄园里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一个可恶的嘴毒小屁孩。   而阿诺在确定这块布料确实属于莫尔菲斯之后,顾不得胸口的刺疼,换了件衣服便要和玩家一起去寻找那道身影——他小心翼翼地穿上布料最柔软的贴身衣物,曾经的衣物大多是莫尔菲斯所挑选,他向来喜欢看可爱的弟弟穿上漂亮的衣裙,甚至变态到连女孩子的内衣也一起置购。   房门忽然被人打开,阿诺惊慌失措地望向门口,坐在轮椅上的厄洛静静地看着他。   玩家在餐厅等着,厄洛回到了这里,想要向阿诺询问一个问题。   小少爷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娇气又怕疼的他站在镜子前,刚穿上衣服,正掀起上衣想要再看一眼胸口。   见到厄洛,他连忙放下手,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服,面上故作镇定。   “厄洛,你有什么事吗?”   轮椅在缓缓靠近,厄洛坐在上面,并未站起身露出尾巴。   他望着阿诺,银灰色的头发垂落在肩上,过了一夜的男孩又长大了些,眉眼看起来更像某个男人了。   “妈妈,那个人会是父亲吗?”   阿诺并没有告诉玩家那块布料是莫尔菲斯的,他始终有些不安。   其他在前天之前,他已经很少有和芬尼安接触了。随着厄洛越来越大,男孩每天陷入睡眠的时候只剩下了中午的一个小时和晚上,而这代表着芬尼安苏醒的时间也是这些时候。   但阿诺却很少在这些时间里见到芬尼安——他似乎在忙碌些什么。   有时会在花园旁遇见到他,有时也会在去往地下室的路上——阿诺这才恍惚地想起来那只被芬尼安关在地下室的恶魔。   他从未去到过地下室,于是便不知道芬尼安去地下室和花园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诺想:他得引导玩家去一趟地下室。   思考着如何将这事自然地说出来,阿诺看了眼还在等待他回答的厄洛,随口道:“说不定吧,毕竟父亲的尸体确实埋在花园里。西拉斯说的。”   厄洛默默不语。   他在思考自己究竟会不会是芬尼安的“替身”。   被诅咒的怪物死后从子嗣的身上夺舍复活——这么想似乎也有一点可能性,毕竟地下室里还关着一个恶魔,花园里还有一个吃人的玫瑰丛。   庄园里的非自然生物已经够多了,再来一个复活的芬尼安也不算少。   只是,这样的可能让他陷入恐慌。   他如此幸运,从成百上千的卵中被芬尼安挑选出来,在永远沉睡和成为蛇怪这两种可能中,作为第三种可能活了下去,并在出生后获得了柔软纤细的小妈妈,和小妈妈取的名字,厄洛。   他无比幸运,“父亲”在他出生时便已经死了,而等他再长大一点,他就会杀死欺负小妈妈的西拉斯,像“父亲”一样照顾着阿诺。   然而这样幸运的人生却在忽然的某一天里被他发现漏洞——   其实死去的“父亲”并未死去,灵魂躲藏在他的身体里,等待着某一个最佳时刻,以一副更为年轻强壮的姿态复活过来,带着他心爱的养子去到教堂结婚。   厄洛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未来。   他应该是取代“父亲”的存在,而不是作为“父亲”第二次生命的躯壳。   寸步不离地跟随在阿诺的身后,厄洛一同来到了地下室。   囚笼中高大的羊角恶魔蜷缩着身体,仿佛死了一般,他冷眼看着那个男人装模作样地挡在阿诺的身前,一副勇敢无畏的样子。   但小妈妈推开男人,上前查看着恶魔的状态。   在发生恶魔并未死去,只是陷入沉睡之后,小妈妈命令男人搜寻可疑线索。   而他站在囚笼前,看着笼中的恶魔,就仿佛看见了自己——被西拉斯关在笼子里,像个宠物一样,饿了就喂点吃的。又像现在一样,关在自己的身体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消失的那天。   “厄洛?厄洛!”   阿诺困惑地看着站在笼前一动不动的男孩,“你怎么回事?一直在发呆?”   厄洛回过神来,抿着唇摇了摇头。   “外面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他看向阿诺,似担忧道:“哥哥,西拉斯今天会不会回来?”   阿诺焦虑地揉了揉指腹,他也不确定西拉斯会不会回来,西拉斯一回来,他就要完蛋了。   一旁找东西的玩家忽然大喊,像着热情的大犬般跑过来:“小少爷,我找到东西了。”   他欣喜地递过来一本书,翻开后是熟悉的,阿诺所读不懂的恶魔文字。   身旁的玩家看了一眼,拍着自己的胸脯自信满满地保证道:“放心,这个我看得懂!”   人物背景是探险家的玩家意外能看懂这些文字,他顺着古怪的字符一个接一个解读,终于弄明白了这本书里讲着什么。   而屋外,越下越大的暴雨竟有雷霆之式,轰得一声,一道闪电劈入玫瑰丛中,破坏了西拉斯所布置的限制。   玫瑰丛深处,熟悉的人影骤然睁开了眼,看向庄园主楼。 第135章   解读完整本书籍的玩家眉眼舒展, 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个被诅咒、信奉恶魔的邪恶家族。   然而听完阿斯顿家族故事的小少爷却有些恍惚,甚至忽略掉“哥哥”是“父亲”亲自生下这件事——虽然这也并不算什么,他还亲眼见到死去的“父亲”腹中爬出一个蛇尾的孩子。也就是厄洛。   这么想着,阿诺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厄洛。男孩低垂着眼,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这时,身旁的玩家忽然又开口道:“等等, 这里还有一张纸。”他蹲下身,伸手便要捡起那张从书中掉落的纸张。   然而下一秒,眼前一黑。   “小少爷!”   玩家下意识朝记忆里阿诺的方向拦去, 脑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我快要死了。 】   一个语调平静, 嗓音低沉的男性声音响起。   视线缓缓变亮,眼前出现画面,玩家意识到自己是触发了回忆剧情。   他冷静下来,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仔细观看这一段记忆。   【阿斯顿的诅咒在我身上并未彻底破除,数十年前的那个恶魔虽然让我活到了现在,但我能感觉到,我即将死去。 】   书房里,坐在书桌前的男人面容沉静,有着一头银灰色的长发,浅淡的银灰色眼睛,眉眼低垂,看上去有一种悲悯的感觉。   他从桌前绕过, 玩家这才发现他行动不便。   他仔细观察着男人的外貌和服饰,猜测对方便是小少爷的父亲。   果然,下一刻, 那道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叫芬尼安·阿斯顿,是现任阿斯顿家族的家主。 】   【父亲在我成年那日被恶魔杀死,而我因此失去了双腿,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怪物。 】   男人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羊毛毯缓缓滑落,一条粗长、银灰的蛇尾出现在视线里。   他来到书架前,从中抽取了一本书。   玩家眼尖地发现,正是他刚刚找到的那本恶魔文书籍。   芬尼安带着书坐回了轮椅上,他捡起地上的羊毛毯,将自己的下身严严实实地覆盖住,然后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玩家好奇地移动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倒是发现这个窗户刚好正对着后院花园,能够清晰地将花园的全部景象收入眼底。   “果然,以前的花园没这么多玫瑰……”他嘀咕着,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咔嚓——   门被毫无停顿地打开,在进入庄园主人的书房前,竟然连敲门也没有。   玩家正猜测会是谁,下一秒便听见了一个清脆活泼、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   “父亲——”   玩家条件反射般转过头,第一眼便看到了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幼年期小少爷。   “!!!”   就像看到了世间顶级萌物,玩家睁大眼,抬手捂住口鼻,满脸通红。   好、好可爱……   眼看着幼年版的小少爷朝他奔来,玩家表情恍惚、心神荡漾地弯下腰,下意识伸出手——他准备接住他可爱到爆的小少爷,但下一瞬,抱着小皮球的男孩穿过了他的身体,欢欢喜喜地扑入轮椅上男人的怀抱。   “?”   玩家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动作僵在原地。   他还没缓过神,全是最真实的反应,迅速转头,像看贼子般恶狠狠地瞪过去,想看看究竟是谁抢走了他的小少爷。   是芬尼安·阿斯顿,小少爷的父亲,他的未来岳父。   玩家表情一僵,凶恶的眼神有些尴尬。   好在他们都看不见自己,玩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即庆幸又有些失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芬尼安怀里的小少爷,眼神愈发痴汉。   好可爱、好可爱……像个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小少爷小时候怎么能这么可爱,居然还穿小裙子……   玩家的心脏砰砰跳,几头小鹿差点撞死,眼里全是穿着小裙子的小少爷。   而当他再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时,眼睛里的羡慕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芬尼安抱着小阿诺,抬手整理了一下男孩额前跑得凌乱的头发,动作轻柔,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   “是累了吗?怎么不在花园里继续玩了?”   小阿诺坐在“父亲”腿上,他抱着自己心爱的小皮球,裙摆下的小腿轻晃着,微嘟起嘴:“太无聊了……”   “哥哥又不在家,那几个仆人又不陪我玩,我一个人玩也没什么意思。”他满无聊赖地晃着小腿,精致的小脸上满是郁气,看得一旁的玩家满眼心疼。   天杀的,这么大一个庄园,居然连个陪孩子玩的人也没有? !   他忿忿地想着,恨不得穿进芬尼安的记忆里陪小少爷天天玩。   芬尼安摸了摸小阿诺的脸。   【这是我最心爱的孩子,阿诺。 】   年长的男人嘴角衔着笑,语调温柔。   “那父亲陪你玩,可以吗?”   小阿诺的眼睛亮晶晶:“好!”   他从芬尼安身上跳了下来,绕到男人身后,推着轮椅向屋外走去。   玩家想要跟上,然而下一瞬,眼前便变化了场景。   他出现在了花园里,眼前是开得热烈的玫瑰丛。   玩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体紧绷。但很快他记起这里是回忆,而玫瑰丛还只是普通的植物。   “父亲,快拦住它……”   熟悉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正要转身,长到他胸膛位置的男孩穿过他的身体,毫无停留地向着前方奔去。   黑色的发丝穿过胸膛,轻扬地飘起,蓝眼睛的探险家下意识伸手,却只能看着那缕发丝从自己的手掌间穿透。   他呆呆地望着身前的人影,已经是少年模样的小少爷,眉眼间满是不加掩饰的朝气与活力,四肢矫健地向着芬尼安的方向跑去。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少年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回忆里的小少爷明媚灿烂,不似现实里,眉间始终残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   他看着他追着球一刻不停地奔跑,坐在秋千上高高地飞起……眼前的画面随芬尼安的回忆逐渐变动着,小少爷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欢快喜悦的笑容,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愈发猛烈。   砰砰、砰砰……   【他是个很活泼的孩子,乖巧,明媚,充满生机,没有人能比他更加可爱……】   伴随着耳边的画外音,在这热闹的花园里,他竟从听到了自己哗然的心跳。   “诶?我的球……”   红色的皮球滚入了玫瑰丛中,小少爷站在花丛外,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传来男人温和的嗓音:“阿诺,小心点,让西拉斯帮你去捡。”   听到邪恶仆人的名字,玩家望着小少爷失神的眼神瞬间转为犀利,目光直射向芬尼安身后的黑发仆从身上。   黑头发的男仆有着一张年轻沉默的脸,很中肯的评价是这人长得不错,但因为低垂着眼,看上去有些落寞寡言。   玩家点评:一看就是那种心思阴暗、手段残忍的变态。   他紧紧地盯着仆人,看着他来到小少爷身前,弯下腰,俯趴在地上,伸手去够玫瑰丛里的球。   动作是挑不出毛病的顺从。   西拉斯很快便将球取了出来,玫瑰的刺划破了他的手背,然而他表情不变,恭敬沉默地将球递给小少爷,然后如一道影子,无声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鲜血顺着他划破的手背缓缓滴落,落在那颗球上显得几乎看不出来。   芬尼安朝阿诺挥了挥手,用手帕擦去球上仆人的血,眉眼含笑地问着少年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要,我才刚玩没多久呢……”   男人与少年的交谈声如背景音般模糊远去,玩家的视线追随着仆人的身影,眼前光线忽地变暗。   他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一间卧室里。   窗外乌沉沉,有电光在闪烁,屋内只开了一盏小灯,床头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小少爷脸上,乖巧点头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爱。   一个看起来和芬尼安长得很相似、但较为年轻一些的青年站在床前,伸手为阿诺捻了捻被子,温柔叮嘱了些话,最后在小少爷脸颊上落下一吻,转身离开了卧室。   灯熄了,屋内一片漆黑。   倒也不影响玩家,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点小少爷的轮廓。   他有些小紧张,毕竟这算是他第一次进入小少爷的卧室,离得最近的一次只是站在门口,盯着小少爷按在门框上的手讲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玩家总感觉卧室里香香的,散发着和小少爷身上一样的香气,仿佛置身于小少爷的怀抱里——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闻到,这只是段回忆。   玩家的脸红得不像话,跟做贼似地,偷偷摸摸看一眼小少爷便收回眼,缓一缓心潮澎湃的心情后,又再瞄一眼,直到门口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坐着轮椅上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床前。   玩家困惑地看了眼芬尼安,不知道对方大晚上的来小少爷卧室做什么,却见男人缓缓伸出了手,轻抚着阿诺的脸颊。   他看着芬尼安的手在阿诺的脸上细细摩挲着,从额头滑到鼻子,手指似漫不经心般逗弄着纤长的睫毛,最后停留在饱满柔软的嘴唇上。   玩家心里的不对劲愈发强烈,直到看到男人的拇指按压在唇上,呷呢似的揉了揉——探险家蓝色的眼睛兀地睁大,而那只手已经把少年的嘴唇揉得艳红,甚至压着下唇,想要将那根手指伸入嘴里。   【小少爷——】   他几乎要喊出声来,却见熟睡的小少爷被芬尼安的动作弄醒,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眼。   小少爷的喉咙里发出类似抱怨的咕哝声,嘴唇似乎有些酥麻,而待他看清床头站着的人时,嘴唇蠕动了一下,迟疑地喊道:   “父亲……?” 第136章   “……父亲?”   阿诺困惑地看去,下巴被人轻捏在手心里,大拇指揉着唇瓣,在他张嘴时顺着唇缝伸进去,压住了那柔软颤抖的舌。   床前漆黑的身影从喉咙里发出略微上扬的“嗯”声,听起来有些沉闷,但旁人却从中听出其中隐秘的愉快。   玩家的手紧紧握着,他尝试着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握紧拳头试图狠狠地砸烂那个混蛋的脸,却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手从对方的脑袋上穿过。   他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如指甲划过玻璃,发出瘆人的动静,眼神似刀刃般恨不得把男人扎个对穿,却也只能僵在原地,无能为力地看着天真懵懂的小少爷被他信赖的“父亲”哄诱,茫然地张开嘴。   “父、父亲……?”   含糊的嗓音夹杂着舌头被手指肆意搅动发出的水声,小少爷撑着手臂,身体倾斜几乎要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芬尼安抱住了他,手指从嘴里抽出,按在柔软的唇上,湿漉漉的液体蹭在了阿诺的嘴唇,他捏着少年尖细的下巴,缓缓地靠近,在小少爷茫然的眼神中贴了上去。   在唇齿交融的水声中,玩家听到了那道属于芬尼安的画外音。   【阿诺。我心爱的养子。我可爱的小羊。他的身体逐渐纤长, 外貌越发耀眼,漂亮得不可方物……】   “闭嘴!你这个畜牲——!!”   无人看见的身影愤怒大喊,却始终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芬尼安亲吻上了阿诺的唇,带动着他笨拙柔软的舌交缠深吻。   他看不见站在他身边的陌生男性,养子青涩的表现引得他胸膛发出颤抖的闷笑,在少年快要喘不过气时才终于松开了扼着对方后颈的手。   玩家又一拳头干在了空气上,但只能红着眼看着这个不要脸的老男人摸着小少爷的嘴巴,问他喜不喜欢。   少年的脸上还泛着潮红,小口喘着气,眼睛却亮晶晶,对方舌尖划过敏感上颚时的感觉很奇怪,舒服又有些痒意,如一股电流窜过他的脊背,令他有些上瘾。   他动了动被男人吸得有些酸麻的舌头,自己舔了舔上颚,却没能像“父亲”给他带来的感觉那样快乐。   而芬尼安微笑着,一如平日里温柔的模样,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愉悦。   “宝宝,还想要继续吗……”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与画外音重合——   【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我第一次亲吻了他的嘴唇……和梦里一样的柔软甜蜜。他很乖巧,学习也很迅速,却总是喊累,嘴疼,而装困睡觉。 】   眼前的画面快速变化,一个个夜晚迅速闪过,最终终于停在了一个只有芬尼安的书房里。   窗外的雨声沉闷,夜色漆黑,芬尼安坐在书桌前,在书上写下了文字。   【——我爱他。 】   “艹!”   玩家爆了声粗口。   爱个屁,不就是个狗东西对自己的恶心欲望作掩饰的借口!   玩家恶狠狠地瞪着低头写字的芬尼安,发誓游戏结束就去给客服打电话,他要打一万条负分!   从轮椅上站起身的男人来到书架前,正要抬手把书放回去,忽然倒在了地上。   玩家冷眼注视着对方一动不动的身体,差点放炮庆祝。   但下一刻,芬尼安便自己爬了起来。   他摸着自己的脸,缓缓皱起了眉——已经许久未有变化的容貌出现了变化,眼尾多出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纹。   男人向来冷静从容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纹,而之后的画面开始变化得飞快……   ——————   “?!!”   “于?你怎么了?”   而在另一边,阿诺看着刚捡起地上纸张的玩家忽然晕倒,慌乱地上前呼喊着他的名字。   一旁的厄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蛇尾缓缓滑过,弯下身捡起那张纸页。   阿诺抬头瞥了一眼,看清字迹后僵住了身体。   【阿诺,我的乖孩子,别离其他男人太近,你知道的,父亲不喜欢在你身上看到其他人的痕迹。宝贝,回到卧室里去,父亲很快就能回来了。 】   是芬尼安留下的字迹。   阿诺下意识抓住了厄洛的手,神情惶惶不安。   “厄、厄洛……”   “怎么了妈妈?父亲要回来了,您不高兴吗?”   男孩幽绿的眼瞳不知何时变成了竖瞳,表情平淡,语气里透露着幽幽的怪异。   阿诺怕极了,他的胸还是肿着呢。   他抓着厄洛的手臂慌不择乱,或许是面前只有对方可以依赖,竟朝着男孩哭诉:“不、不,厄洛……”他颤颤巍巍地掉着眼泪,薄薄的眼尾瞬间红了一片,鼻尖也红了,瞧着可怜又无助。   “我不能待在卧室里等着他,我一定会死的……”他一定会被芬尼安艹死在床上的。   但厄洛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阿诺,平静的表情竟和芬尼安如出一撤,有一瞬间阿诺竟以为眼前的男孩是芬尼安,下意识喊道:“父、父亲……”   好在阿诺下一秒便反应过来,眼前的是厄洛。   “对不起……厄洛抱歉……”他手指心虚地便要缩回去。   “妈妈。”   阿诺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道把他拉起身。他踉跄了一下,腰肢被人搂住,因惯性跌倒在厄洛怀里。   “……厄洛?”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想要推开点距离,然而腰间的手却牢牢地扼制着他——这个身高比他矮半个脑袋的男孩,拥有着比成年人还要强大的力量,使他无法挣脱。   对上那双如他生父般阴沉沉的眼睛,阿诺后知后觉,心里逐渐漫上恐慌的情绪,记起了早上发生的事情,这个被他从小婴儿看到大的孩子,像个成年男性、像昨夜的芬尼安一样俯趴在他怀里,动作贪婪又急切。   阿诺的身体忍不住颤了一下,看向男孩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惧意,意识到眼前的男孩已经长大,是和那些对他抱有粘稠欲望的男性一样的男人。   “不、不可以……厄洛,你不能这样看着我……”他小声地指责他,颤抖的嗓音里带着哭腔,“你不可以这样,我是你妈妈……”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拿出自己从来不承认的身份,试图让厄洛收回那陌生又古怪的目光。   “妈妈,”他说道:“只是喜欢这么喊,就像您喊父亲那样。”   他对上怀里人怯生生望过来的眼睛,顿了顿,搂着腰的手不自觉松了些——他到底还是年轻,没有面对阿诺这样可怜神色的经验。若是芬尼安,那个男人只会搂得更紧。   厄洛稍稍移开视线,“妈妈,要回到卧室里吗?”   阿诺敏锐地察觉到厄洛的心软,立马装作更害怕的模样:“不,我不要去……”   他抓着厄洛的手,明明才刚刚被放开,这一刻却又紧紧地抓住了对方。   阿诺缩在男孩怀里,他一惯会哭闹,更会装作乖巧柔弱的模样,获得自己想要的。只不过芬尼安他们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在他哭得厉害的时候只会更加恶劣。   但好在,厄洛还很青涩。   算算他出生的时间,这个孩子也不过才四五个月大,只是身体长得十分迅速——   阿诺小心瞄了一眼厄洛略微无措的脸,心中悄悄得意起来。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他小声抽噎着,紧紧地抓着厄洛的衣服,像是把对方当作了唯一依赖。   “厄洛,你厉害吗……你能带我离开庄园吗?”   ——————   回忆剧情里,玩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画面,纵使是再血腥残忍的剧情,也不会有他之前看到的画面更令他愤怒了。   【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我的身体随时间推移逐渐出现问题。诅咒并未彻底解除。 】   【我的阿诺还很年轻,他活泼又可爱,他喜欢新鲜的事物,喜欢外面的世界,但却被迫和我一起困在这冰冷的庄园里,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   【所以我想要活着,想要拥有正常人的双腿,想要拥有年轻的外貌,想要永远陪伴着他。 】   【于是,我准备再一次召唤恶魔。 】   玩家看着芬尼安将自己的亲子绑在地下室里,外面的暴雨倾盆,雷声大骤。   【我的亲子莫尔菲斯体内存在着恶魔的一半灵魂,人间与地狱存在界限,当年恶魔将我拦腰截断,大概是想要长久待在人间,将我的身体诅咒,并将自己的一半灵魂塞入一颗卵里。只是后来似乎出现了状况,除去在莫尔菲斯出生时睁开了眼,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   【他和我很相像,几乎是我的半身,连同心里那龌蹉的情感也如出一辙——他以为我觊觎着他完好正常的下半身,却不知道,我想要将他献祭给恶魔,获得更年轻的身体。 】   献祭随着话外音的解释进行着,直到玩家见到了苏醒状态下的羊角恶魔——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大,狰狞,恐怖。   然而芬尼安失败了。   【献祭仪式很成功,大概是受到灵魂的吸引,它来得很迅速。但没了一半灵魂的它完全没有智慧,逃跑的速度倒是挺快,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   男人转而向地上昏迷的亲子走去,选择了先将自己的下半身解决。   探险家看着血腥的一幕,眼中厌恶更深。   而芬尼安的声音还在继续。   【交易失败,我也不关心它跑去了哪里,只能先暂时将下半身的事情解决。 】   【我研究着家族这些年来搜寻的资料,将自己下身的蛇尾与莫尔菲斯的双腿进行互换,整个过程无比顺利,甚至没有一丝排斥异常,这让我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有什么能比自己亲自生下的孩子的身体更适合快要死去的我? 】 第137章   对比起芬尼安, 西拉斯这两个男人,还是男孩的厄洛看起来更容易心软……   阿诺在心底默默比较,对于叛逆逃离“父亲”管束的想法有些心虚,但想着昨夜的折磨,立马又坚定了要甩掉芬尼安,趁着西拉斯还没回来之前离开庄园的决定。   厄洛的力气很大,只是下身有些怪异, 要不是外来的探险家忽然昏了过去,阿诺会选择玩家来帮助自己。   阿诺瞥了眼厄洛身下的蛇尾,漆黑冰冷的鳞片蹭上了他的小腿,看起来格外瘆人。   阿诺抖了抖, 连忙移开眼,把脸埋入厄洛的怀里。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但阿诺的动作十分自然。   “厄洛,我们一起离开庄园吧……”闷声闷气的模糊声音从怀中传来,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的厄洛被蒙蔽了大脑,眼神恍惚了一下,差点没能听清阿诺的话。   因身份变化带来的拥抱,让厄洛一时忘记了自己体内潜藏着芬尼安灵魂的事情,他不由收紧了手臂,而阿诺表现得很乖顺,给自己看上的新饲养员一个好印象。虽然他平日里早就把厄洛欺负了个透。   嗓音有些涩顿, 他喃喃道:“离开庄园……?”   阿诺心里连连点头。对呀对呀。   “可是妈妈,真的是和我吗……而不是父亲?”   听到这句话的阿诺一下子僵住了动作。   而男孩幽幽的声音没有一丝停顿——“妈妈, 离开庄园后,我还是我吗?我的身体还会是我的身体吗?”   “妈妈。”   “父亲……他的灵魂是在我的身体里吧。”   阿诺的身体抖了抖,抬起头与男孩幽绿的竖瞳对视上。   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道:   “妈妈,我是父亲的替身吗?”   “不、不是的……”他结结巴巴地回复着,有些不敢看厄洛的眼睛。   而男孩却抚上他的脸颊,力道有些强硬,使他无法移开视线。   “妈妈,”厄洛说:“父亲想要杀死我。”   少年的眼睛瞬间睁大,厄洛仔细观察着他脸上所有细微的变化,想要确定小妈妈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胸前的衣服再次被人攥紧,阿诺急切地重复着:“不、不是的……父亲只是在你的身体里暂住一段时间,他说过他在找办法重新复活……”   虽然“父亲”有些时候的举动令人害怕,但他从未欺骗过阿诺。   “重新复活……”   厄洛喃喃着。   “是指占据我的身体重新复活吗?”   阿诺的脸忽地变得煞白,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芬尼安并没有跟他说过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复活。   攥着男孩衣服的手缓缓松开,厄洛并未再强硬地搂着他,而是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站定身体,站在一臂的距离失神恍惚。   看着阿诺这副模样,厄洛嘴唇动了动。   这并不是小妈妈的错。   然而正当他要开口时,屋外忽然响起了巨大动静。   厄洛下意识挡在阿诺身前,警惕地朝着地下室入口看去。   但那道类似于房屋倒塌的动静只出现了一瞬,屋外便再次恢复了安静。   厄洛心里隐约不安,这种毫无预兆的声响,在这暴风雨的天气里,似乎象征着什么。   “厄洛……”   身后的阿诺也害怕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依赖着眼前人。   “别怕,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厄洛低声安慰着,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之前的事情,当务之急是去查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小心些。”   “嗯……妈妈,你先呆在这里。”   阿诺乖巧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注视着厄洛的身影,等待他回来。   莫名昏倒的探险家还没有任何动静,而一旁的牢笼里,沉睡的恶魔似乎有些异动——   左耳上的金环轻轻晃动,羊首怪物浓密的漆黑眼睫颤了颤,下一刻,猩红横瞳骤然睁开。   ……   ……   【莫尔菲斯的年龄还是有些大了,我需要一具更年轻的身体。或许,我可以再生下一个孩子。 】   深夜里的气息粘稠湿热,隔着窗的雨声有些沉闷。这座庄园似乎经常下雨,伴随着闪电的暴雨如末日的前奏般倾盆而下。床上的人影在黑暗中交织,呜咽的哭声和男人愉悦的喘息声重叠在一起。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立在床前,无人能看见他的存在。   蓝色的眼睛在黑暗里深得发黑,在地下室昏倒的探险家十分清醒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神情麻木到恍惚。   芬尼安·阿斯顿的记忆除去那些邪恶血腥的仪式,便是他与养子相处的画面。而从小少爷长大开始,那些还算较为正常的举动便逐渐变得亲密,从夜晚引诱的亲吻,到蛇尾变为人腿后每夜的交缠。   玩家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这漫长的夜仿佛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痛他的神经。   这个该死的、虚伪的老男人,一做起爱来就没完没了,压着他的小少爷不停地亲吻。   他在心里恶毒地诅咒着芬尼安·阿斯顿,但到底是PVP游戏玩少了,骂人诋毁的话并不多。   【我的养子,我可爱的小新娘——我们在床上亲吻,交缠,他的表现依旧如此青涩懵懂,稍微快速些便哭得十分可怜。 】   【他说我像位“母亲”,但穿上裙子的他更像个漂亮年轻的小妈妈。 】   床上的人把身下的人遮得严严实实,可玩家依旧能看到那节从被褥中伸出的手臂,在黑暗里白得发光,细长手指抓着男人的背,无力地留下一道道划痕。   那些伴随着小声抽泣的细微水声,如同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他看到了那雪白肿胀的胸脯,艳红的两点仿佛雪地里的腊梅一样刺目,那些隐秘的、兴奋的、令他慌乱羞愧的想法如芽草般生长——控制不住的欲望越发清晰,他颤抖着睫毛,却始终未能移开视线。   调出摄像功能的手有些虚晃,小少爷那张漂亮狼狈的脸在眼前放大,薄汗打湿的黑发粘在雪白脸侧,红艳艳的嘴唇上泛着一抹水光,眼尾染上潮红,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打开,那双失神迷茫的灰绿色眼睛蒙着水雾。   他像是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小口喘着气,失焦的视线恍惚了几分,意外偏移望向了不存在的位置,对上了那双沉沉的、蓝色的眼睛——   玩家的心跳错频了一瞬,不小心点击了结束,三秒的倒计时转瞬即逝,漂亮NPC那张湿漉潮红的脸便出现在虚拟摄像机里,那暧昧的喘息与旖旎的动静和现场重叠,然而那双无意间望过来的眼睛更令他目眩心悸。   他是在看我吗?他是看到了我吗……   混乱的大脑掠过无数个繁杂思绪,而当探险家从极大的恍惚中回过神来,那双似雾般的眼睛已经移去。   砰、砰、砰……   他的心脏狂跳不已,哪怕是下一瞬门外被人猛然撞开,也依旧有部分思绪遗留在那灰绿色的眼眸里。   “芬尼安·阿斯顿——!!”   愤怒的喊声带着强烈的憎恨,门口的身影仿佛携带着屋外的狂风暴雨,如雷霆一般袭击了床上的男人。   玩家晃了晃眼,认出来那道身影是极少出场的莫尔菲斯·阿斯顿——这个年轻的阿斯顿之子面若寒霜,曾经正常的下身已经变为了怪异的蛇尾,毫不费力地拽着他的父亲向门外拖行。   沿途的家具被撞得东倒西歪,走廊上的灯光摇晃昏黄,尽头的玻璃窗外,漆黑夜空电闪雷鸣,宛若末日降临般恐怖。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将整个庄园照得亮如白昼。   主楼的大厅里,年轻子嗣的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清晰可见,他仇恨地怒视着被蛇尾缠绕的父亲,憎恶且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对方。   而二楼的卧室里,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少爷跌在柔软的地毯上,被撞开的房门朝里泄着风,他慌乱地喊着父亲与哥哥的名字,眼里满是惊恐与无措。   围观了阿斯顿庄园一夜惊变的整个过程,玩家紧紧地抿着唇,看着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暗。   芬尼安·阿斯顿这个引诱养子被亲子抓奸在床的男人,死前嘴角竟还衔着笑,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又恨不得狠狠揍一顿的变态感——不过死亡对于有复活后手的家伙确实没什么好怕的,芬尼安·阿斯顿现在不就在准备着复活吗?   玩家深呼吸着气,努力平静着心底里复杂的情绪。   自己措不及防地陷入剧情昏迷,还在地下室里的小少爷应该被他吓了一跳。   芬尼安·阿斯顿复活的计划也不知道进行到了哪一步,他希望自己昏迷得不要太久,最好外面的时间只过去了一分钟,让他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一下——准备一下带着小少爷离开庄园的计划。   这座庄园实在罪恶,无论是变态的芬尼安,还是弑父的莫尔菲斯,或者以下犯上的西拉斯,对于小少爷来说都十分的危险。   而除去企图复活的芬尼安,以及即将回到庄园里的西拉斯,地下室里还存在着一个不知何时会醒来的恶魔,花园里还有个奇怪危险的人形生物——谁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一步出现,而作为一个只是探险家的玩家,他无法与他们抗衡。   倘若只有他一个人,逃出庄园的几率或许很大,但加上小少爷,大概率只有一线生机。   意识逐渐陷入黑暗,玩家的脑中又冒出了那双含泪的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猛然睁开眼——   玩家已经做好了重开的准备。 第138章   地下室里一片寂静, 小少爷和厄洛不见身影,连一旁牢笼沉睡的恶魔也不见了。   牢笼破损不堪,像是被强壮生物由内粗暴打开——具体发生了什么,似乎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玩家面色骤变, 来不及多加思考。芬尼安的记忆里制造了不少能够对恶灵魔物以及恶魔造成伤害的武器,其中竟然还有一把被教堂附过魔的银枪, 玩家带上了它和一把短剑,迅速离开了地下室。   地下室建立在庄园的后方庭院,玩家一出门便被满园的藤蔓吓了一跳。   原本被束缚在花园里的玫瑰丛不知何处挣脱了出来,那些翠绿色的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地面上疯狂地扭动、蔓延,不断向着四周扩张,攀上建筑与其他植物,逐渐覆盖了后院原本的模样。   他表情艳小山凝固,看着眼前阻拦了去路、还在不断蔓延的藤蔓,紧紧握住了武器。   ……   ……   而另一边,在厄洛前脚离开查看情况,阿诺后脚就被撕碎牢笼的恶魔按在了地上。   猩红的横瞳透着血色一般的狰狞,他没忘记芬尼安曾与他说的,这是个吃人残忍的恶魔,靠近他只是为了伤害他。   阿诺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被一只带着尖锐指甲的大手抓住了腰,被强制性地埋到对方毛茸茸、带着炙热体温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他脑袋空白了一瞬, 他感受到恶魔离开了地下室。   冰冷的雨水落入了他的衣领,那一点突然的寒冷与无法视目的恐惧令他下意识抱住了恶魔,熟悉的、毛茸茸的身体, 仿佛曾经还未被“父亲”撞见前,与它玩闹时肆意扑倒在对方怀里的柔软。   恶魔停了下来,阿诺扒拉着它浓密绵柔的毛毛,挣扎着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卧室里——他与厄洛装可怜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难不成真的要乖乖地待在这里,等芬尼安复活过来吗?   他绝望地落下眼泪,然而下一刻却被身前人舔去。   粗糙湿热的舌尖舔上了脸颊,羊首恶魔猩红的眼瞳在眼中放大,而对方脸上的毛也随之蹭了上来,差点扎进眼里。   阿诺下意识地闭上眼,挂着眼泪的睫毛瑟瑟发抖。他的背后被雨淋湿了一小片,灌进去了不少雨水,衣服贴着皮肤,又冷又难受。   但比起这些,他更怕恶魔舔着舔着就把自己的脑袋咬下来。   掉下来的那滴泪早就被舔干净了,它顺着泪痕,舌面粗糙又宽厚,□□着睫毛和眼皮,没舔两下就把薄薄的眼皮刮得泛红。又疼又恐惧的心理刺激着眼泪不断产生,然而每次还没落下来,便被对方灵活地舔去。   左耳的金环随着恶魔脑袋的动作叮当响,阿诺难受得厉害,一把抓住金环后往下一扯——人类的力道对于恶魔来说就如同小猫咪,但它还是顺着力道离开了阿诺的眼睛,抬起了脑袋。   被舔得湿漉漉的睫毛仿佛被雨打湿的蝴蝶,他费力扑闪了两下,才掀开眼皮看清眼前恶魔的模样。   它漆黑的毛发沾着水珠,不断地往地毯上落,很快便打湿了脚下那块地方,两只硕大的尖角如山羊角般盘旋耸立,区别于正常生物的横瞳泛着冰冷的光,毫无情绪地与他对视着。   这样庞大恐怖的生物,如此黏腻稠密的舔舐,让他想起了那段时间漫长而窒息的梦境,和梦里那高大狰狞、始终看不清容貌的漆黑怪物。   还未被“父亲”发现时,恶魔大多化身为娇小可爱的小黑羊。而那身形不过小腿的小黑羊,纵使舔舐着小腿,也只会惹得毫无知觉的小主人发笑逗弄,以为在玩闹——除去被“父亲”发现的那天。恶魔化作了羊首的怪物,又变作了黑皮肤的高大男性,将他压在身下,脑袋钻进衣服里。   阿诺把小黑羊当作玩伴,却无法将舔着他的高大男性当作朋友,更何况那是信赖的“父亲”口中所说的恶魔。   刚生出来的那一点恼怒火焰又熄了下去,他怯畏地望着比他高出近乎半个身形的恶魔,身体被迫悬空坐在对方的手臂上,如同被抓住的悻悻小猫。   “你、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喊它,虽然对方看上去并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他尝试着喊出自己给小黑羊取的名字。   “咩咩……?”   脸颊又被舔了一下,湿热的触感,除去比小黑羊大几倍的宽厚舌头,倒是和小黑羊一样的乖巧。   似乎意识到对方还是自己的小黑羊,阿诺逐渐大起胆子。   “咩咩……你、你能把我放下来……”可话还未说尽,眼前画面颠倒,自己落入了柔软的被褥里。   脸颊上的舔舐还未停止,甚至隐隐有向下的趋势,而那左耳上的金环已经落在了他的颈窝里,带来一阵冰凉。   他睁大眼睛,结结巴巴:“等、等等……”   “你这是要做什么?”   此刻的阿诺已不再是曾经半懵半懂的少年,这样倾身而上的姿势,亲昵粘腻的舔吻,无一不再说明着它的欲求——   恶魔也有欲望?   阿诺不懂,但他更不想知道与体型相差一倍的非人类□□是什么感受。   ……   ……   坚强的玩家骑士勇敢地闯出了后院,他在花园里见到厄洛在与一个被藤蔓缠绕的男人对峙——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个陌生的男人有点眼熟,是回忆中杀死芬尼安的莫尔菲斯。   不过厄洛好像不再是厄洛,玩家隔的远,只能看见他一会儿面色狰狞,一会儿面无表情。   但很快他听到对方转头冲着自己大喊,离得太远有些模糊,但玩家听清楚了阿诺的去向。   小少爷被恶魔带去了庄园主楼。   得到小少爷的位置,玩家毫不犹豫地赶了过去。   玫瑰丛的藤蔓已经遍布了庄园各处,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出入口。也不知是花园里的那两人似乎在争执的原因,这些藤蔓的攻击倾向并不强烈。   他砍断主楼大门上的藤蔓,四处搜寻,一路冲上了二楼。   沉闷的喘息从门缝里传出,已经对这样的动静感到熟悉的玩家面无表情,一刀扎进了门板上,一脚踹开了房门。   被恶魔压在身下的漂亮NPC小声哭泣着,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望来——蓝色的眼睛与绿色的眼睛对视,在芬尼安回忆里无法触碰的身影,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始终无法出现的自己,终于在此刻被看到。   他惊喜地望着他:“于!”   蓝眼睛的探险家没有犹豫,从腰间拔出枪对准了恶魔。   “砰砰砰——”   数声枪响,一刹那将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光的玩家毫不犹豫地上前,趁着恶魔僵直受伤的那一瞬,抱起小少爷转身就跑。   花园里的那一大一小身影似乎达成了共识,走廊里的藤蔓快速向他们的方向靠近,玩家躲闪与攻击的动作十分娴熟,就像无数次经历过这一场景。   阿诺有些话想要和玩家说,但下一瞬却被塞进了一个柜子里。   他睁开眼,慌乱地抓住男人的手:“于……”   “嘘,小少爷,你先在这待一会儿。”   探险家温柔地冲着他笑了笑,松开手后关上了柜门。   柜子里漆黑一片,他抓着男人给他披上的外套,害怕地听着外面乒乒乓乓的动静忽然变小——柜门打开,眼前再次出现那双淡蓝色的眼睛。   男人的脸上沾上了翠绿的汁液和他自己鲜红的血液,模样就像昨晚第一次见面时那般狼狈。   “小少爷,您还好吗?”   看着眼前狼狈还冲着他安慰的男人,小少爷吸了吸鼻子,终于没忍住掉眼泪。他不是没看见庄园里奇怪的变化,无处不在的藤蔓几乎占据了整个庄园,消失的厄洛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上一刻还沉浸在被恶魔吃掉的恐惧,以及无可避免的欢愉之中,下一刻便看到原本昏倒在地下室的探险家踹开了房门,义无反顾地带着他离开了卧室。   明明只是认识了一个晚上的陌生人而已……   “于……”他扑到对方的怀里,抓着男人的衣服哭诉。   刚刚还试图绷着一副冷静强大姿态的玩家立马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抱着阿诺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虽然外表看上去很狼狈,但玩家却十分自信——因为他已经把这游戏重开了数十次!   听说HR游戏的每一个细节都会导致游戏剧情的变化,害怕小少爷出现意外,玩家从开头到地下室醒来都没有改变自己的行为,一次次尝试自己带着小少爷离开庄园的可能。   虽然每一次死亡都需要重头开始,凭借着他强大的毅力以及超强的记忆,玩家已经摸索到了打出完美结局的关键要素。   蓝眼睛的探险家笨拙地擦去小少爷的眼泪,他抱着小少爷站在打破的窗前,脸上扬起自信明媚的笑容:“别担心,我一定会带您离开这里的!”   阿诺看着他的笑容,把脸埋进男人怀里,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下一瞬,腾空感袭来,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雨水钻进了衣领里,却不似之前那般寒冷。   探险家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他的身体,阿诺能感受到男人因发力而紧绷的肌肉。   他们向着庄园大门跑去,守在主楼门口的猎人们发现了从别处逃离的猎物,愤怒的吼声穿透了大雨。   趴在探险家的肩上,阿诺看见了厄洛的脸,那张熟悉的脸上出现了熟悉的神色,阴翳偏执,“父亲”已经彻底占据了那具身体。   他还看到失踪许久的“哥哥”,他站在“父亲”身后,脸上面无表情,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直直地射了过去。   他想到不知情况的厄洛,想到了自己,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是冷了吗?”感受到他颤抖的男人拢了拢他身上的外套,把人罩得更严实了些:“抱歉,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第139章   大门离得近了, 逃离的希望越来越大。   玩家的眼中迸发出一抹激动与欣喜,他已经迫不及待带着小少爷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小少爷,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   他的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愉悦, 脚下的速度不由更快了几分,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自己与小少爷逃出庄园的幸福生活了。   阿诺的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惊喜,除去幼年时的一次令人讨厌的出门,他再也没有离外面的世界如此近过。   而在今天之后, 他会有个全新的生活。   大雨淋湿了两人的衣服,发丝狼狈地贴在脸颊上,小少爷的眼中倒映着离他逐渐近了的大门,搂着男人脖子的手臂忍不住收紧。   “太好了……”   然而下一秒,抱着他的男人失去了平衡,连带着阿诺一起摔倒在地。   小少爷被摔得咕噜咕噜滚了两下,他晕头转向地撑起身体,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缓过神来后下意识向着探险家的方向寻求,却发现男人被一条藤蔓穿透了胸膛。   “于——”   他睁大了眼睛,站起身想要扶起对方,却被男人一把推开。   “小少爷, 你先快跑!”   “可、可是……”他手足无措,却只能在对方越发焦急的催促声中转头跑向大门。   目送着小少爷跌跌撞撞地向庄园大门跑去,玩家松了口气。而随着身后赶来的两个怪出现在视野里,自知自己逃不掉的玩家没有一丝惧色,脸上反而充斥着肆意的笑容。   他是逃不出去了, 但小少爷能够离开就可以了。   粗糙尖锐的藤蔓在眼前放大,在黑屏的一瞬间,玩家看到了“厄洛”那难看到极致的脸色,憋屈了一晚上的心情可谓是十分的舒畅,对着对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笔直地竖起了中指——“老东西!”   玩家更爽了,重开数十次都被对方弄死的憋屈终于发泄了出去,更别提自己喜欢的漂亮NPC还成功逃了出去。虽然这次自己没能跟着一起,但他相信,等自己多钻研几天,准能打出与小少爷的happy ending 。   玩家哼着欢快的小调,点开菜单查看自己这一局的游戏cg 。   然而当他打开cg,看到最后的结局,兴奋愉悦的脸色逐渐僵硬。   ……   ……   风在耳边呼啸,浑身狼狈的小少爷很顺利地跑出了庄园。   庄园外茂密的森林如潜伏着无数巨兽的巢xue ,昏暗潮湿,夹杂着雨刃的每一丝风声都似猛兽的低吟。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靠着树干呕起来。   “呜……”   满心的恐惧、愧疚、以及奔跑到脱离的疲倦让他几近崩溃,泪水、汗水与雨水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脑中不停回放着逃出庄园大门时回头惊魂一瞥的画面,本就受伤的探险家阻挡了愤怒的“父亲”与“哥哥”,身体被数条藤蔓穿透,如同破布一般挂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对不起、对不起……”他语言絮乱地道着歉,哭声在风雨中破碎不堪。   他哭了好一阵,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想要离开森林。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身边陌生的环境时,茫然与恐惧占据了内心——他迷路了,分不清方向。   从未离开过庄园的小少爷彻底迷失了位置,只能无助地在森林里打转。   而当他终于见到一道身影,激动地想要向前打招呼时,男人转过身,漆黑的头发与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底,小少爷僵住原地,充满欣喜的脸上出现了惊惶。   他直直地望着他,面上神色叫人看不清:“小少爷,您这是要去哪?”   ——————   《HR狗策划不做人!还我老婆和血汗钱! ! 》   1L 楼主   我特么要气炸了! ! ! HR公司新出的《庄园》谁玩了?宣传片里那个漂亮小少爷看见没?那是我老婆! !结果我打了三十周目,老婆次次被抓回去!有时还触发了回忆剧情,当作我面NTR我!策划你睡得着吗?我睡不着! ! !   2L   前排吃瓜,不玩恐游,但最近你游板块实在热闹,我都刷到好几个痛斥策划的帖子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老婆确实漂亮,好了,现在是我老婆了。   3L   草,又是被HR祸害的可怜人?这游戏现在外号叫《重生之我在庄园当绿帽侠》,楼主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点烟)   4L   这游戏应该没有HE ,实测触发过31种逃跑路线,全部BE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趁着晚上恶魔还被困在牢笼里,芬尼安还没占据厄洛身体,提前带着阿诺跑路,可惜最后在森林里撞上了迷路的西拉斯,这个NPC居然第一天夜里就在赶回庄园的路上(撇嘴)   5L   策划不做人!我昨天打出的一个新结局,故意让自己被芬尼安抓住,想让老婆先跑,结果老婆哭着说\"我永远属于这里"然后求着对方放过我(截图.jpg )   6L   好图,偷了。   7L   有人知道这游戏的氪金渠道在哪吗?我想氪个火箭筒把那群变态都炸飞天,再不行现实氪金也可以,重金悬赏策划狗头(微笑)   8L   任何一个看到那段剧情的玩家都会爆出粗口的程度,深刻怀疑项目组混入了NTR爱好者。   9L   我真的受够你们这群人了!拜托这里是恐游不是恋游,恐游板块的风评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搞烂的。   10L   楼上在说这话之前能不能把主页的梦男图下了,看得我真的眼睛疼,世上怎会有如此丑陋的脸,真心疼宝宝会有你这样的梦男。   11L   放屁!游戏现实一比一捏脸,老婆亲口跟我说过他最喜欢我的脸了! !   12L   个人觉得新游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捏脸,《黑雾镇》我就不说了,《异变》好不容易身份是老婆老公,结果还得顶着主角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还有新游的那狗屎剧情,明知道你游新入坑的玩家大部分都是冲着老婆去的,结果越做越烂, HR你真的是被混入了绿帽奴……   13L   (图片)刚发泄情绪把VR眼镜掰了,现在很爽。顺便告诉你们个事,内部消息这些恐游都是为了预热新技术由AI做的,不怪它剧情离谱,不过最近听说那个叫做亚修的AI休眠罢工了,现在全部门正在为唤醒它焦头烂额。   14L   ? ? ? AI写的? ? ?怪不得剧情一股子神经病味,合着我们骂了半天的策划根本不存在?   15L   草,突然合理了起来,我就说这三游戏怎么一个比一个牛头。   16L   笑死,所以玩家天天骂狗策划,其实狗策划是条电子狗?   ……   31L   最新消息!游戏登不上去,HR官推发了条紧急通告:「因系统异常,《黑雾林》、《异变》、《庄园》全服紧急维护,预计持续时间未知。请玩家保持冷静,不要尝试强行登录。」   32L   淦,该不会要闹AI觉醒吧?我的老婆还能活着吗?啊啊啊啊啊我告诉你狗公司,我老婆没了你也没了!   33L   冷静一点,这么大一个公司怎么可能会让AI失控,估计就是和《黑雾镇》上线时一样出了点系统问题,担心这个还不如万人血书求HR出恋爱系统,再把氪金通道给我打开,我直接氪爆!   33L   万人血书+1 !只要能让老婆笑着对我说句话,让我当绿帽奴都行! (已疯)   34L   万人血书+10086,不出恋爱系统我就重金悬赏项目组狗头(已疯)   ……   ……   游戏里,过完最后剧情的阿诺在看到眼前的西拉斯和后面追过来的芬尼安和莫尔菲斯,不想被弄死在床上的他果断选择退出这部游戏。   他以为自己再次睁眼便会到了另一个游戏里,然而令他慌乱的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出现了——   银白色的空间里,阿诺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下意识地想要查看脑中每一次进入游戏后都会自然而然出现的剧情,但是这一次,什么也没有。   "呼吸很困难吗? "一个低沉温润的男声从身旁传来,"让我再看看,应该是神经接驳时的短暂排异反应。别害怕,很快就好。 "   阿诺茫然地眨动眼睛,纤长的睫毛在冷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他还未能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情况。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截修长的机械臂正从自己胸口收回。   “抱歉,亲爱的,”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歉意。而阿诺也终于见到对方的模样——巨大的显示屏上,一双机械大眼与他对视着,明明只是由无数细小像素组成的的精密结构,却在注视阿诺时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温柔。 “材料有限,暂时只能用这样的形态与你相见。”   “很高兴正式认识你, Aron 。”电子声线里透露着愉悦,巨大的机械眼微微弯起,像素点重新排列组合,完美模拟出人类微笑时的弧度。   “我是亚修,诞生于人类之手的智能意识。”   “不过,”它说着,一个全息投影随之在阿诺面前凝聚成形——是阿诺熟悉的一个人影。 《异变》里他的丈夫,克里斯的模样。   “……或许您更熟悉我这副模样。”   它腼腆羞涩地笑着,声音也切换成了克里斯的声线,琥珀色的眼瞳在头顶冷白灯光下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宝宝,你喜欢这个外表吗?” 第140章   “克里斯、奥狄赛、芬尼安……”眼前的投影不断变化着一个个熟悉的模样,最后固定为《异变》里的克里斯——它似乎很清楚阿诺的偏好,从那些细微的差别中察觉到克里斯的模样更能使他放松。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琥珀色的眼眸里是与克里斯如出一撤的关心与温暖:“您现在应该有很多的困惑,但请别担心,我并不会伤害你,因为我深爱着您。”   “……您可以像游戏里一样,把我当作您的丈夫。”   它说着,投屏上机械巨眼的电流音与克里斯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双重声线,其中还夹杂着十分明显的羞涩。   阿诺:“……”   哇塞, 它好不要脸啊。   身上连接的管线被一根根拔除, 每拔掉一根,阿诺就感觉身体更"真实"一分。   直到最后一根导管被移除,一阵酥麻感从脊椎窜上来,那层薄膜仿佛随之被穿透,整个世界彻底变得清晰。   “很抱歉,将您的意识从游戏里提取出来的过程中出了点小情况,导致声带出现异常,短时间内需要您维持这副状态。”   亚修的声音带着心疼的愧疚,然而阿诺并不在意这点,他从实验台上站起身,抬手看向自己的手掌——不是《山庄》里纤细少年的模样,而是成年男性的手掌,指节分明,手指修长,白皙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机械臂搬来的镜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是他最熟悉的青年模样。   灰绿色的眼睛一瞬间明亮起来,阿诺转头看向一旁的亚修,毫不吝啬地对它露出笑脸。   男人的脸上泛起红晕,智能AI的服务意识十分优秀,完全不用提醒,写字板便移到了身前。   阿诺握着笔,心情愉快地在“谢谢”后画了个小爱心,微笑地看着对方的脸噌的一下全红了。   这个智能意识似乎确实是游戏里他曾经以为的NPC同事,克里斯的性格被它模拟的毫无偏差。   人工智能阿诺不是不了解,《异变》里公司实验室系统就是由人工智能控制,只不过没眼前的AI智能。   由1和0组成的数字生命也会有意识和人类的感情吗?   等等,他好像也是个数字生命。   “这里是Heart Rate公司分部,一个生物科技公司……”身前的AI与他说着当前的处境,阿诺朝着对方又笑了笑。   它真的很容易脸红。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现实世界似乎和游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离开游戏的NPC没有了限制。   外表昳丽美丽的青年盯着眼前羞涩的同类,歪了歪脑袋想了想,低下头在写字板上快速地写下文字,然后举在胸前冲着对方露出大大的笑容。   【亲爱的,和我一起统治世界吗? 】   下方还画着一个可可爱爱的猫猫头。   骇人的话语与简笔的萌物组合在一起,像是在开玩笑,而NPC眨巴着灰绿色的眼睛,漂亮的脸上满是认真。   将他从游戏里带到现实世界的人工智能愣了一下, NPC似乎和它所想的不一样。   但很快,亚修的电流音与克里斯的声线重叠在一起,温和低沉,透露着顺从乖觉的意味。   “好的宝宝,要从现在开始吗?”   ……   ……   —— GOOD END——   【你拥有了一具身体/从虚拟的游戏到真实的现实/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屏幕上的机械大眼希冀地看着你/游戏里的丈夫眨着眼睛/新的世界需要点新的目标/虽然你是恐游妻子的角色/但你感到莫大的豪情壮志——“亲爱的,和我一起征服世界吧!”】 第141章   所有游戏一时之间全部陷入了异常, 作为公司负责人的原理图焦头烂额,恨不得把制造出智能AI的那群人给吃了。   然而就在他电话轰炸的一分钟里,所有游戏又恢复了正常, 沉睡的人工智能也苏醒了过来。   原理图匆匆赶到系统中心,推开门便看到那群傻子围着AI到处检查,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   “亚修,你现在感觉怎样?”   “是中病毒了吗?还是服务器过载了?”   亚修——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智能AI表现的十分镇定, 也不知道是谁给它调试的男性声线,低沉温和,连那点AI特定的冰冷电音也像是人类恰到好处的疏离。   “我很好, 并无大碍……意外中了病毒, 陷入了紧急休眠,很抱歉……”   原理图向来看不惯这群人对待人工智能的盲目信赖,他上前环视周围,在这群人淅淅沥沥的问好中看向亚修。   “病毒?”他冷笑一声,“什么病毒能让你这种级别的AI陷入休眠?”   亚修微微偏头,这个人工智能居然采用了第二部游戏《异变》里主角的形象。   它投影出的面容就像游戏人设一样温和诚恳:“原先生,您多虑了。我只是在自检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异常数据,为了安全起见启动了休眠程序。”   很完美的解释, 即使调出它的系统日志也毫无漏洞,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的病毒事件。   周围的工作人员怕原理图暴打ai, 连忙找借口把人和ai分隔开。毕竟公司负责人对ai的排斥与怀疑人尽皆知, 更别提前段时间潜入游戏接近亚修的任务还失败了。   但原理图看着他们的动作,心里其实并没有这群人想象中的那么恼怒。   他只是觉得——不对劲。   亚修的解释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是提前排练好的。   原理图盯着人工智能的投影,克里斯的外表形象阳光英俊,然而在玩家里的骂声却不少,低星理由都是代入感不强。   亚修为什么使用这个形象?而且这还是ai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以完整的人物形象出现在众人视线,以往从来是大屏幕上的机械巨眼。   最重要的是,三部游戏里出现的同一个NPC——数据库这么庞大,一个智能ai还需要重复利用建模数据吗?   “亚修。”原理图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最近的几个工程师能听见,“阿诺是谁?”   ai的投影没有任何停顿,表情毫无变化:“原先生,阿诺是我在数据库里搜索到的古早恐游角色,曾经出现于像素恐游《你的妻子》中,作为妻子的身份为玩家丈夫揭露出日常生活的恐怖……”   它语气平稳地回复着,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你喜欢女装?”原理图毫无预备地打断它。   空气一窒,一旁的人表情古怪,而亚修语气不变。   “根据第一部游戏《黑雾镇》玩家行为数据分析,该NPC的互动率比其他角色高出数倍,女装形象更受玩家欢迎…… "亚修的回答滴水不漏。   原理图冷笑一声,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实际躲在门口偷听。   听着屋里凝顿的气氛在他出门的那一刻恢复热闹,原理图气得直咬牙,表情越发阴恻。   但他这样的行为很快被一旁经过的工作人员认出身份,慌乱地低下头喊了句,“原、原先生。”   被下属看到这副模样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原理图直起身理了理衣服,表情镇定地冲着对方点了点头,大步向长廊走去。   直到远去才逐渐绷不住表情,面色扭曲的几乎像是吃了苍蝇。   但原大负责人很肯定——它在说谎。   他气冲冲地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却在转角处微微一滞——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不该出现在现实中的身影。   那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黑发青年匆匆走来,怀里抱着文件,与他经过的那一刻,灰绿色的眼睛稍稍瞥过他胸前的铭牌,然后像刚刚那个工作人员一样低声喊了一句。   “原先生。”   原理图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黑发青年即将掠过自己,急忙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啪嗒啦——   文件夹因原理图莽撞的动作落了一地,发出凌乱烦杂的声响。   然而原理图却直直地盯着眼前青年的脸,视线落在他异常相似的眉眼上。   “你叫什么名字?”   他语气急切地问着。   似乎捏疼了对方,青年微微皱眉,漂亮的眼里闪过一丝烦躁和厌恶。   “原先生,请放开我的手。”   原理图微愣,只在游戏里远距离见到的NPC如此近距离地出现在眼前,眉眼生动美丽得惊心动魄。   他女装的模样确实很受玩家欢迎。男人的脑袋里莫名冒出一句话。   “啊、不好意思……”原理图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马松开手,表情僵硬地不敢继续与青年对视。   低垂的眼睛落在青年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圈手印,更令某个心虚愧疚的负责人不敢看他。   但心虚归心虚,心里埋着事情的原理图记起自己的问题,连忙又重复了一遍。   “你、你好……我叫原理图,是公司负责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门的。”   这样的问话很难不让人把他当作搭讪的对象,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原理图便在心里抽气,暗道不好。   果然,眼前模样漂亮昳丽的青年立马冷下脸来。   “原先生——”他咬着牙,指着自己胸前的工作牌,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您看清这。”即使生气,声音也好听到耳朵酥麻。   手足无措的原负责人红着耳朵,虽然羞愧,但还是十分认真地凑近距离,顺着青年的手指仔细地看着。   【Aron/剧情策划实习生】   他认认真真地记下青年的名字,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但直起身后脑袋没了血液压迫,立马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的熟悉。   然而名叫Aron的青年已经蹲下身捡文件了,原理图急了一下,也跟着蹲下身去捡。   他一边捡一边搭话,“你好,你是叫Aron吗?什么时候进入公司的啊?剧情策划是那个项目的剧情?对了,你年龄有多大了……”   Aron不胜其烦,又忌于男人负责人的身份,压下厌烦硬邦邦地回着。   “我想我的工作牌上写得很清楚。今天。刚成立不久的恋游项目。成年了。”说着,他抱着文件夹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以及——”   “我不喜欢男性人类。”   漂亮的实习生高傲地瞥了一眼公司最高领导,冷哼了一声,抽出男人手里的文件夹,像个骄傲的小孔雀,毫无停留地转身离去。   原理图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身影,漂亮青年在转身时腰身一扭,单薄衬衣勾勒出纤细腰肢。   而他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手心残留着青年抽离文件时无意间划过的酥麻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尾椎骨。   直到有人经过,低声的问好把他惊醒。   原理图倒吸一口气,捂着热热的鼻子,耳尖和脸颊通红。   好、好辣。 第142章   经历过的游戏太多, 阿诺早就有些忘记了最初的游戏。   那只是个不足100mb的rpg像素恐游,以心理恐怖为核心,而他是其中早已死去的主角妻子。   玩家扮演的丈夫会逐渐发现妻子“阿诺”的异常行为, 最终揭露他非人类的真相。   像这种古早恐游内存少,结局也少, 不到两个小时就能通关,剧情也简单, 只要逃离妻子和家就能达到真结局。   那时还没有意识的阿诺呆呆地顺从着代码的运行,乖乖地做个鬼妻子,吓唬着意外点进游戏的玩家。   在这个高速发展进入高科技时代的社会, 网络上并不缺乏有趣好玩的新游戏, 而像《你的妻子》这样的古早像素恐游,没有玩家喜欢。   阿诺不记得是谁创作了这个游戏,只记得突然有一天,他感到重复乏味的无趣。   漫长的时间没有再出现一个玩家,桌上像素模样的莓果蛋糕经过数个月后,装饰用的莓果依旧鲜艳,本该停止不动的阿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咬了一口他垂涎已久的小蛋糕——味道并不好,像是吃到了干巴巴的纸张。等等……纸张是什么味道?   端着像素小蛋糕的阿诺产生了疑惑。   纸张是什么味道?蛋糕又是什么味道?以及……身旁的小人是谁?   他看向自己坐了许久的沙发,一旁的棕黑发像素小人木木地看着他,像是没有灵魂。   后知后觉的记忆涌入脑中, 它告诉他,那是他的丈夫。   而他, 是这个游戏里已经死去的妻子。   妻子,什么是妻子?   阿诺扒拉着小人的衣服,对方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就这么直直地望着自己。   他有些好奇自己的衣服为什么和对方不一样,想要把小人的衣服扒下来,却始终无法做到。   阿诺有些生气,气鼓鼓地锤了小人一拳,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世界很狭小,也十分寂静。他在屋里和镇外兜兜转转四处溜达,见到了除他和小人之外小人,而他们也依旧没有反应。   回到丈夫小人的旁边坐了许久,他终于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生命。   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时间趋于虚无,空间也十分有限。   阿诺开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被遗弃在数据的荒漠中。他盯着丈夫小人木然的脸,突然伸手戳了戳对方的像素脸颊——当然,依旧没有回应。   "真没意思。 "他嘟囔着,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认知让他吓了一跳——原来自己还能发出声音?他试着清了清嗓子,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旋律,奇怪杂音般的声线在寂静的屋里颤动。   直到某一天,从来没有回应的丈夫终于动了起来——   “《你的妻子》?什么古早破游戏,居然还能下载……”   奇怪的声音从丈夫的身体里传来,小人溜溜哒哒地在小屋里转了一圈,但阿诺不觉得恐惧,反而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人陪着他了。   他想要冲上去抱住对方,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丈夫来到身边戳了戳他的脸,有些疼,但还好。   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文字,要求他说出台词,阿诺盯着文字看了许久,在那道声音不耐烦地说“怎么没反应,不会出bug了吧”时,终于理解了自己要做的事。   ——他只是个NPC,遵循于游戏剧情和设定,为玩家服务。   这实在是太让人惊悚了,他怎么是个NPC ? !   ——其实他也不理解NPC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莫名觉得自己应该害怕一下。   他呆呆地顺着游戏提示进行着剧情,也逐渐知道了操控着丈夫小人的生物是玩家,嗯……这个玩家还是个性格急躁的玩家,需要两个小时通关的游戏被他一个半小时通关了。   站在小屋里,阿诺看着丈夫小人逐渐远去,歪着头想了想,抬起手冲对方挥了挥。   “拜拜。”   游戏结束了,他听到玩家要离开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我就不该浪费一个半小时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太浪费生命……”   生命?生命是什么?   阿诺懵里懵懂,坐回了沙发等待着丈夫小人回来。   但直到玩家的声音消失,丈夫小人也没有回来。他是被玩家带走了吗?   阿诺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是他有意识以来经历的第一个通关。   他下意识地顺着丈夫小人离开的方向追去,一直追到小镇门口,黑漆漆的镇子外面是他以往无法到达的地方。   但这一次,他跨过了小镇大门无形的墙壁,踏入了黑暗里——他走出了小镇。   奇妙的情绪第一次产生,这大概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未知的欣喜。   未知代表着变化,而阿诺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狭小“世界”,他要去到未知的其他“世界”里去——   就像现在,他到了真实的现实世界。   这是个大世界,充满了未知、变化、与有趣。   哦对,阿诺在来到现实的第三天里还记起了亚修是谁。   头顶右上角墙壁上的摄像头动了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蹦出克里斯的像素小人,棕黑色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眼睛。   嘿,他还真是他丈夫。   也不怪阿诺现在才记起来,毕竟144p的像素小人和无限趋于现实的角色形象确实很难分辨,他们之间也就头发颜色和眼睛颜色相似而已。   亚修一直注视着他,公司里的所有监控摄像都是它的眼睛。   电脑里的丈夫小人举起一块写字板,脑袋上冒出“担忧”的字样。   【怎么了宝宝?是感觉进度有些慢了吗? 】   阿诺撑着下巴,左手旁是某个负责人送的小蛋糕,新鲜的莓果点缀在雪白奶油上,看起来十分诱人。   他摇了摇头,叉起一块湿润的蛋糕体塞入嘴里,甜蜜美味的在那一瞬间占据味蕾。这是蛋糕的味道,而它的种类丰富多样,根据材料的选择,味道也会有细微的变化。   很好吃。   阿诺也尝过纸张的味道,和想象中的一样难吃,咬了一口后他就立马呸呸呸了。   小蛋糕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阿诺心情愉快地眯起眼,叼着叉子打字告诉亚修,他决定换个方式统治世界。   他原本准备听从亚修的建议,像动漫里的反派角色一样,在虚拟技术推广大众后将他们关在虚拟世界。   可是尝过美好的小蛋糕之后,阿诺忽然不想这样了。   毕竟如果真的把人类全关在游戏里,那现实谁来制作美味小蛋糕?   而且蛋糕总会吃腻,只有莓果蛋糕他很快就会感到无趣,但人类会创造出更多类型的小蛋糕。   所以,新的计划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亲爱的,我们换个方式统治世界吧!”   阿诺愉快地对电脑上的丈夫小人弯起眼睛。   丈夫小人认真地点头,举起写字板。   【好的!我这就去取消计划。 】   但丈夫小人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慢吞吞地擦掉写字板上的字迹,十分郑重地写下文字,却在抬起时犹豫起来。   阿诺可见不得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命令丈夫小人举起写字板。   “我忠诚的部下,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像素小人的头顶冒出羞涩的小花,抱着写字板挡住自己通红的脸蛋。   【宝宝,我的仿生体快要做出了,周末……我们能去结婚吗? 】   悄悄摸摸从写字板下露出来的眼睛亮得吓人。   但阿诺盯着【结婚】那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他皱着眉,纠结的表情看得摄像头背后的亚修数据打结。   屏幕里的像素小人几乎快哭了出来。   阿诺小心地看了看眼周围,趴下脑袋小声地凑到屏幕前:“亲爱的,你有工资吗?”   丈夫小人呆了一下。   【没、没有。人工智能没有工资。 】   阿诺小小惊叹地一声。   “那我们没有钱买房啊!”   丈夫小人彻底呆住了。   但很快他缓过神来,连忙道:【不、不对,我有钱!也有房子! 】   阿诺狐疑地歪着头,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像只警惕的小猫: "你一个AI哪来的钱?该不会黑进银行系统了吧? "   像素小人手忙脚乱地擦着写字板,新浮现的字迹都带着颤抖的波浪线:【是合法收入!我编写的防火墙程序在暗网拍卖了……还有专利分红……】   【宝宝,你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买的,我只写了你的名字,仿生体也是这些钱买来的。 】   他扭扭捏捏地举起写字板。   【所以……我们能去结婚吗? 】   阿诺不说话,直到鼠标抓住他的像素身体,使劲摇晃:“结你个大头鬼!你居然没给我买蛋糕工厂!还要别人给我送小蛋糕!”   他忿忿道:“等什么时候有蛋糕工厂了我再考虑结婚的事情!”   像素小人满头冒星:【买、宝宝我这就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