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谋士我不当也罢!》作者:打僵尸   文案:   【想当咸鱼总被当法师被迫嘎大王受×装老实人扮猪吃虎反骨仔攻】【公司不能有两个反骨仔,会倒闭】   三姓家奴算什么?   从我被神棍子算为天下第一谋士之后,我就被迫跟了五个老板!   第一个老板凶残狠辣、一不顺心就要砍人去死!我说大王万万不可,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他不听,还想砍我。   我送他嘎了。   第二个老板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记着所有人的小账。听不得任何劝诫、到处给人穿小鞋。   我说大王如此不妥,帝王要有宽阔的胸襟、表里如一 。   他不听,还给我穿小鞋。   我送他嘎了。   第三个老板倒是没啥大毛病,但抠门。   非常抠。   我说大王至少战士们要吃饱、谋士的工钱不能少,太抠真的长久不了。   他不听,不给我工钱还想白嫖!   我送他嘎了。   我满心疲惫,无比渴望隐居山林。   但我又被“请走了”。   好在这位主公看起来不错!能打能扛、礼贤下士、工钱给够!   我觉得我终于找到了明主可以养老,结果老板娶了个老婆,第一天洞房、第二天就开始发癫。   他妈的,他是个恋爱脑!   我试图劝诫他以事业为重,他不听。   还说我不懂爱。   我送他和他老婆一起嘎了。   至此我嘎了四任老板,江湖上流传着我跟谁嘎谁的传说。   我心灰意冷,忿忿不平!这是我愿意的吗?!这他妈不是你们N顾茅庐不跟就拆家的吗!!   这谋士我不当也罢!!   当我骂骂咧咧收拾包袱但又松了口气准备躺平回家的时候,我的毛驴尾巴被拽住了。   我怒而回头!   一直跟着我一起嘎大王的另一个打工仔特别诚恳地对我说:“社畜再跟我一次。”   这阴险的家伙竟然暗搓搓接收了前四个大王的所有班底!   我想嘎他。   但他经验丰富不踩雷,还对我有点恋爱脑。   ……没嘎成。   终于我成为了天下第一谋士,跟谁谁得天下。   妈的。总算可以休息了。   *【高亮注意!除了老七,每个大王都!有!特!别!招!恨!的!地!方!嘎嘎嘎,社畜们受不了可以跑。】   【不过最后嘎大王时会很快乐哈哈哈哈!】   【人生在世,谁不是牛马没几个叉叉上司呢。】   内容标签:强强 打脸 系统 甜文 爽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天选社畜,隐藏大王 ┃ 配角:大王们。 ┃ 其它:社畜也有尊严!   一句话简介:不要顾我的茅庐,我不想当社畜!   立意:以人为本,不要剥削普通人民。 第1章 一顾茅庐   三更半夜,月黑风高。   姜山站在茅屋旁的小山头上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仔细做了一遍眼保健操。   而后抬头——仰望夜空。   “……嗯,荧惑守心、天下大乱之势未减。紫薇帝星暗淡不稳,帝星周围贪狼、破军、七杀凶星蠢蠢欲动,这天下还是……阿嚏!”   “啧,不装了。下面是本次观星天气预报:今晚云厚风寒、星月都被阴云遮蔽。推测明天凌晨三点到下午两点有小到中雨,下午两点之后转狂风暴雨。   覆盖范围……大概周围一百八十里左右,嗯,不宜出行、宜睡懒觉、躺平。”   【滴。判断正确。检测到宿主每日观星/观气打卡成功。   生存时间+1天(当前生命时间:31天)。   气候观察能力+1(当前气候观察等级:众人哇哦大师级)。   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完善气候观测系统!】   姜山听到这机械的声音后扯了扯嘴角,裹紧身上的小被子快速往他的小茅屋里走。   半路路过驴棚,棚子里的白色大毛驴甩了甩尾巴对他叫了一声。   姜山也点点头淡定回复。   “嗯,白聪明,你也晚安。”   很好。   他又度过了平静宁和的一天,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来顾他的茅庐!   姜山在这个混乱的古代已经生活了十八年,也仰望星空了十八年。   但姜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是个带着记忆甚至系统重生的幸运儿。   只可惜这幸运打了大折扣——   他没重生在发达的未来星际、没重生在和平的现代社会、甚至连闹饥荒的六零七零年代都没机会参与,时间的洪流就直接带着他滚回到了类似于隋末唐初的混乱古代。   为什么是类似?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从秦皇一统之后就拐了个大弯——   公子扶苏没死还成为了特别优秀的扶苏大帝,愣是给秦朝续命三百年,从此世界大不相同。   所以重生的先知优势在姜山这里没了。   但好在他还有系统。   然而当姜山弄清自己的系统是什么玩意儿的时候,他就持续在心里骂骂咧咧了许多年——   【古代气候观测系统。】   听起来似乎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上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穿,还要每天都打卡观星、靠自己判定出明天的天气。   判定天气的时候系统不会给他任何帮助、只负责最后判定对错。   观测错误倒是没有惩罚,但观测成功……奖励也基本等于没有。   呵呵。   完全对不起它“系统”的身份,简直像个废物。   但姜山还是老老实实的每天打卡观星了,因为——不看星星就会死。   毕竟他三岁就成为了“天下第一谋士”,这个操蛋的世界谁得了他就等于得到了天下。而因为这个天下皆知的名头,他气运太重、又承受不起,特别容易横死。   姜山想到这里糟心地叹了口气。   那年花前月下,他爹正和满院子的名士友人喝酒聊天、看星星看月亮。他在院子里玩泥巴。   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莫名就绕过无数家丁冲进了院子里、当着满院子的人指着他的鼻子开口:“此子星耀加身、和天地风云之气,生而知之、可解苍生百姓之困苦。   盛世得他可兴王朝百年,乱世得他则必辅佐真龙一统江山!   得此子者得天下!”   当时那个情景堪称姜山三岁生命中的最高光。   在那个疯道士说完话的瞬间他就成了全场焦点、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陡然变化,从纯洁地看好友家熊孩子的眼神、变成了看天掉馅饼的惊喜饥渴模样。   然后他就被他爹的一位谢姓好友掐住了两个胳肢窝、举了起来:   “唉呀小山!要不要去世叔家小住,顺带订个娃娃亲啊?世叔家里有特别漂亮的小妹妹哟!”   “哈!谢三郎你真是谎话信手拈来!你谢家哪有比小山更小的嫡女?还是来我王家吧!谁不知我王家前几日才喜得千金?正正配咱们姜家小山啊!”   然后姜山就被这位王姓好友掐着胳肢窝抢走了。   之后就开启了他被轮流抢夺、掐胳肢窝、送未来媳妇的光荣流程。   只是最终他也没有得到媳妇。   因为那疯癫的老道士又开口了:“此子命格奇异,牵动天下大势。注定无妻无子、自身多横祸甚至克亲克友。”   “除非他跟着贫道走遍河山、积攒天地风水之气,否则三年内必死于非命!”   然后正在被争夺的姜山就被抱着他的那位貌美小叔叔麻溜地放下。   甚至小叔叔还往旁边挪了两步。   只有他帅气优雅的亲爹反上前抱住了他,眼中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嫌弃。   他郑重地询问那疯老道士:   “我家阿山跟你走,便能长命百岁吗?”   姜山觉得这老道士肯定会大点其头忽悠一下他爹,结果老道士一甩头一翻白眼:   “贫道都不能长命百岁,凭什么保他长命百岁?”   “总归跟着贫道,他长命百岁的可能大一些罢了。”   于是姜山就被亲爹毫不犹豫地打包送给了这老道士,一走就是十三年。   后来姜山才知道这个老道士就是名闻天下的神棍子、哦不,神算子“封不测”。   一生中神机妙算、相人之术从未出错。   不然他爹也不会那么干脆地把他送了出去。   十三年中姜山跟着老道士学了不少相术,但都不太熟练。反倒是他跟着系统自学的观星、观气候、观山水地势的人工天气预测越来越准,常把老道士气得跳脚。   “臭小子不学好!!”   但这也不能怪他,不学看相算卦最多被老道士骂,但不好好学习观星观气,他就要死啊!   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不是吗?   毕竟他就像老道士说的那样,命格奇特、也算是命关天下,所以他是真的很容易“英才薄命”——   走在路上他都会莫名其妙地掉进坑里,而那个坑在他走过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站在路边买吃的都会有疯驴嗷一声冲他撞过来,明明之前人家驴还是好好的。   于是观测系统的生命奖励在这个时候就很有用了。   观测天气成功就加一天的生命,而一天的生命可以抵挡一次不大不小的横祸。   姜山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老头子还以为他能活着都是因为跟着他到处乱窜呢,实际上每一次的横祸他都没躲过,是硬生生靠着观星正确奖励的生命时间苟下来的。   而按照他现在大概两三天遭遇一次横祸、也就是倒霉一次的频率,观星大业不能懈怠啊!   不过……跟着老道士游历天下,也算是给他提供了丰富的观星、观测气候的机会。   还得到了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可能是最详细的“全国多城池全景实地地图”。   如今他已经能够准确地通过观测星象、云朵、空气、甚至风的变化而推测两日之内的天气情况了,更长时间的气候环境预测他也能够做出准确率相对高的判断,老头子功德无量。   可惜老头子已经在两年前去世。   游历天下、积攒天地风水之气的事情就只能他自己做了。   埋葬老道士之后他还是回家过一趟的,父亲母亲依然爱他,虽然他们又有了儿女,但他们十多年的牵挂、上千封书信的关心并不作假、也不比对弟妹逊色。   只是他在家里待了十天家中就发生了三次意外,虽然这三次意外造成的损失都不大、他的父母也并不认为是他带来的意外,但姜家毕竟是大族,他父亲既不是族长、更不能左右族人的想法。   再加上回家之后他就开启了每天被“三顾茅庐”的糟心日常,最终他还是背着自己装满了金叶子的小背包、麻溜地离开了姜家。   如今他独自离家已有两年,明天就是他十八岁生日。   父母和弟妹送的生辰礼应该已经到了最近的锦城驿站,嗯,明天睡个懒觉、后天就去逛街外加取生日礼物!   姜山躺在床上想了一下美好的明后两天,就闭眼睡下了。   临睡前他裹紧了自己厚厚的棉花大被子,今天三点就要下雨呢,他这小茅屋可不怎么防风,要裹紧被子才不会得风寒呐。   寅时二刻。   砰砰砰!   剧烈的砸门声冲破夜雨刺入姜山的耳中,直接把姜山从睡梦中惊醒!   姜山刷地睁眼,挣扎着抬起头、就听到了雨声中那仿如炸雷的粗粝男声:   “姜山小先生可是在此居住?!在下晋阳王麾下赵大熊!特来请先生去与我家大王一叙!”   姜山:“……”   姜山看了一眼系统时间,凌晨三点半。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天杀的才凌晨三点半,鸡都不会起这么早打鸣!   一定是做噩梦了,他的新茅庐绝不可能这么容易被人找到!!   姜山准备重新进入甜美的梦乡。   三秒之后,巨大的重物的倒地声轰的一下让他再次从床上弹了起来。   ?!   在漆黑的夜里,姜山惊悚地裹着他的大被子、看到六七个大汉冲到了他的床前。   姜山:“……”   要不是他眼神够好黑夜里也能视物,这一遭就得被吓死,又是一劫。   而在这些大汉面前,裹着被子的他就像是个无比柔弱的小绵羊。   “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姜小先生!你这木门太不结实了,俺一不小心就把它拍坏啦!”   “不过没关系,以后你就要跟着俺们大王混了,跟着大王吃香喝辣住大宅!就再也不会用这样不结实的门啦!”   姜山看着这个为首的几乎两米高、一米宽的熊壮大汉,慢慢地露出了一个非常虚伪的假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就喜欢这样朴实无华的门呢?”   赵大熊挠了挠头:“啊?那小先生你的喜好有点特别啊。不过没关系,大王应该也愿意给你换这样的门的!”   姜山:“。”   简直要被这熊货给气笑了。   他猛地向后一倒重新躺回床上、刷一下拉起了被子盖住头。   “不去!”   当条观星的咸鱼不好吗?他都是古代富二代了,怎么可能想不开去给别人当社畜啊!   姜山躲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足足安静了好几十秒,看来耍无赖是有效果、嗯?!   忽然之间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带着他裹着的被子猛地腾空,然后那熊人的声音就再次欢快地响了起来。   “哎嘿!老七!你的办法真不错诶!先生不想走路,我们扛着他就可以啦!哈哈!”   被扛起来的姜山猛地从自己的被子里冒出了头,一双凤眼瞪得像铜铃。   谁!让他看看谁是那个该死的老七?!   而后,他的眼睛就对上了一双狼一样的冰冷瞳仁。   !?   只是他再一眨眼,那双眼睛就变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木讷憨直了。   姜山:“哈!”   迟了!现在再伪装也没有用了!   刚刚我已经看到了你的真面目!   好一个狼子野心、不甘人下的枭首之相! 第2章 一顾茅庐   虽然没精学相术卜卦,但姜山好歹也跟着天下第一神算混了十三年。   特优班的混子也是特优,上街摆摊算命他都比普通相师更能忽悠。   更别说他面前的这个老七除了一双狼目之外,还有着高眉、阔耳、伏犀骨这样标准的面相。哪怕是刚学相术的人都能照着书本说一句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有王八之气!   但现在这面相不凡的家伙正低眉搭眼、表情木讷地站在那里,甚至连身体都刻意放松、狡猾地掩盖着他的锋锐危险。就像是一个沉默平凡的普通壮汉一样。   要不是他刚刚突然冒头打了这人一个措手不及,且黑夜中也能视物,怕是还看不到这“老七”真实的嘴脸。   姜山嘴角轻扯。   谁家好人会这样狗狗祟祟啊?   在这一群面相真憨直的莽汉里,这就是个伪装憨直的狡猾的狼!   或许是姜山的目光太过明显,被盯着的老七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老七十分憨厚地挠了挠头:“姜小先生,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啊、你是想要我扛着你吗?姜小先生真厉害啊,竟能算出我是所有人里跑得最快的那个!”   姜山:“……嗤。”   扛你大爷,你继续装。   还有我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扛,你们该把我放回去!   “哎,姜小先生,你别看老七啊!他虽然跑得快但他身体没俺壮啊!他身上的骨头还贼硬,不如俺老熊肉厚舒服呢。”   赵大熊一听老七的话就急了,把自己的胸脯拍的梆梆作响。   扛着“天下第一谋士”可是件说出去就非常有面子的事,够他和同僚吹三个月。这等好事怎能让给其他人?!   姜山被震的表情发僵:“这不是速度快慢和肉厚不厚的事……”   赵大熊:“哎呀姜小先生,莫要耽误时间了!咱们这就出发吧!啊哈哈,俺差点忘了,不需要姜小先生你被扛着,俺们可是带了大马车的!军师特意交代让俺们礼、礼、让小先生送呢。”   在老七黑暗中略显微妙的眼神里,被扛着的姜山迅速明白了这大熊话的真意——礼贤下士。   然后他就被连被子塞进了那辆豪华大马车里。   当他的屁股摔在车板上的时候,姜山直接气笑了。   好一个凌晨三点半破门而入、卷着铺盖扛人的“礼贤下士”!   好一个晋阳王!   “……驴!至少带着我的大白驴!”   姜山扒着车后门,在雨中喊出了他最后的倔强。   “屠七,你跑得快,快去牵先生的驴。”赵大熊给好兄弟分配了任务,老七虽然样样不如他,但是贴心的真兄弟!   所以他扛姜小先生,好兄弟牵先生的驴。   完美。   然后半刻钟后赵大熊就看到了一头“伊昂伊昂”直叫的大白毛驴,以及面色紧绷、头发略微凌乱、扛着驴的他的老七好兄弟。   赵大熊:“……”   其他壮汉:“……”   “老七,俺是叫你牵驴。”不是扛驴啊!   屠七深吸口气,伪装的无害面容都有点绷不住:“牵不动。倔驴不走。”   何止不走,他刚进驴棚就收获了这大白驴极尽嘲讽的一声叫,然后这毛发在黑夜里白得发光的驴子就直接用屁股对着他、并试图用蹄子把他踢飞。完全没有要走的样子。   他毫不怀疑这是那位姜小先生的故意为难,换做其他人至少要和这头倔驴对峙半个时辰。   但他不一样。   驴子不走没关系。   扛起来就行了,就像扛它的主人一样。   屠七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放下。   徒留扒着车门的姜山和自己的大白驴面面相觑。   姜山:“……唉。白聪明啊。”   大白驴白聪明被扛着四蹄僵硬:“……伊昂。”   主人,点子扎手,驴也没有办法啊。   还真是白聪明了一场。   至此,“天下第一谋士”终于还是在他十八岁生辰的凌晨成功出山,开启了打工谋士的命定职业生涯。   而那位在晋东的晋阳王,也即将成为他第一个辅佐的大王。   听着车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姜山叹了口气:“算了,该来的躲不掉,这大概就是天命之子的命吧。”   “……希望这位晋阳王是个好老板。”   给工资给、包食宿、不提无理的要求,这样的话他还是能苟下去的。   如今群雄割据的越发厉害,早日结束乱世也事件好事。   在姜山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赵大熊炸雷一样的声音又从车外传了进来:“姜小先生!咱们大王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急、说话有点直、要求有点高。到时候见了大王还需要您多、多那个担待。”   “但是大王对跟着他的人都特别大方慷慨,只要你听话有用,就能天天吃香喝辣、左拥右抱啦!”   赵大熊每说一句话姜山的眉头都向中间聚拢一分,等他说到吃香喝辣、左拥右抱的时候,姜山的眉头已经拧到了最中心、脸也皱的像个包子了。   嘶。   听起来……这位大王好像不太好相处啊。   他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 * *   第二日下午三点十五分,申时一刻。   姜山终于在众壮汉的“护卫”之下、略显狼狈地来到了晋阳城。   毕竟是天命之子,大半夜走夜路怎么会不磕磕碰碰呢?   他只不过是坐在马车上掉了一次坑、差点被大风刮来的大树枝戳穿脖子而已。   呵呵。保命的时间-2天。   晋阳城距离他的隐居小山林大约一百里的距离,不过在姜山进入晋阳城门的那一瞬间,他就从系统地图上得到了最准确的距离——111.1里。   这也是气候观测系统里最实用也唯一实用的功能了,但凡他走过的地方都会成为系统地图被记录下来。   所以跟着封不测走了十三年山川河流的姜山,大概也是这个时空中唯一一个拥有最详细且完整的“世界地图”的人。   姜山不是没来过晋阳城,只不过没走过从他的山头到晋阳城的这条路而已。毕竟距离他的山头茅庐最近的城池是锦城,他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现在看晋阳城,似乎和他从前游历之时看到的不太一样。可能因为大雨,城中很空,并无一座府城的繁华样子。   “姜小先生!久仰大名!”   马车在大雨中停下,姜山的思考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世人都想得到姜先生的辅佐,没想到最后却是被我晋阳赵广拔得了头筹!哈哈!所以天命在我啊哈哈哈哈!”   在这响亮的笑声中,姜山裹着自己的大被子下了马车。看到了这座晋阳府城此时的主人——晋阳王赵广。   一个比赵大熊还要高点壮点的、在古代可以称得上是超级威猛的猛汉子。   而赵广的容貌也相当凶猛,杂乱浓密的横眉、铜铃大的双眼、鼻子大而不高、胡须浓密,皮肤黝黑肌肉虬结。   典型争勇好斗的面相。   而且,观其双眼和面部神态、肢体语言动作,这绝不只是一个“脾气有点急、说话有点直、要求有点高”的人。   姜山觉得自己的心情开始-1-1-1-1,然后他就听到这凶猛的晋阳王的第一个要求。   “那么姜先生,你看看何时大显一下神通、让本王在一年、不最好八个月之内得到天下呢?”   姜山:“。”   姜山僵硬地扯出一个假笑,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裹紧自己的大厚被子。   神他马的脾气有点急、说话有点直、要求有点高。   他被一群壮汉压着冒雨颠了一天的路、刚到地方没有热茶没换衣服没地方休息,当头就被问一年之内平定天下要怎么搞。   这和问他要一朵五彩斑斓的黑云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不上天呢?!   姜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这位晋阳王赵广:“大王。如今天下群雄割据、只晋州一州能叫出名字有头有脸的势力就有三股,您知道吧?”   赵广从上到下俯视姜山,咧开嘴角大手一挥:“当然知道!但那两个竖子都不是本王对手。所以姜先生什么时候大显神通?”   姜山嘴角一抽,继续努力:“大王。除晋州之外,东部徐州、东南扬州、荆州,西南益州、西北凉州都有可以与您匹敌的豪杰枭雄称霸称王,您也知道吧?”   赵广顿时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加重语气,蒲扇似的大掌又挥了挥:“所以本王花费重金和人力寻到了姜先生,都说得姜先生者得天下,先生什么时候大显神通帮本王灭了那些乱臣宵小?”   姜山:“……”   *&¥#@!*!   姜山和赵广对视,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到几分自知之明。   然而后者理直气壮、自信爆棚,非但没有怯弱,反而看着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你还不快快动手、是不是想无理取闹”的质疑。   姜山忍不住在被子里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确认过眼神,刚愎自用、不听劝阻、没点逼数。   这个大王不是他对的人。   但此时他在错误的地点面对一堆错误的壮汉,还有一个“脾气有点不好”的大王。姜山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走了,怕是生日即忌日。   姜山低头吸气,安慰自己。   社畜嘛,谁还没遇到过个××老板呢?忍他几日又何妨,裸辞没有任何束缚、他有的是机会骑着白聪明逃跑!   于是姜山再抬头的时候还是温和虚假的笑容:“大王,外面的传言实在是过于夸大了,在下其实并没有一计得天下的能力。我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罢了。”   所以不信谣不传谣,放过我这个普普通通的隐居富二代吧。   赵广低头看他,咧嘴一笑:“真的吗?”   在姜山以为他说动了这位大王疯狂点头的时候,他猛地收起了笑容:“我不信!”   姜山:“……”   “想来是姜先生名门大族眼光太高,看不上我这个从山匪里杀出来的莽人。但没关系,姜先生可以留在晋阳府城多些日子,好好看看我们晋阳军的实力。   想来要不了几天,先生就愿意辅佐我得到天下了。”   姜山:“…………”   姜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伸手就想去拽晋阳王的袖子:大王!不信谣不传谣!   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也真的不会召唤陨石啊!!   作者有话说:   姜山:我们不合适!强扭的瓜不甜啊大王!   晋阳王:但它解渴!快让我一年内干翻所有敌人!   秀儿:这个你不行。但我行。 第3章 一顾茅庐   最终,姜山还是暂时留在了晋阳城。   毕竟暴雨滂沱路难行,而他还被五个壮汉贴身“护送”要送他去休息,他实在没有力量拒绝——他的毛驴还被那个屠七扛着呢!此人真是好有一股驴劲。   好在晋阳王想要他做谋士并不会苛待他,甚至还给他分配了谋士们住的院落里最好的一个小院子。   虽然在住进去的时候他披着大棉被、被人扛着大毛驴,受到了谋士院落里其他所有谋士的强烈的注目,甚至还有一个谋士在隔壁的院子里探头出来,毫不掩饰地对他发出了一个冷笑。   但他都不在意——   第一嘛,总是会被人嫉妒的。   更别说他还是个三岁就踩在全天下谋士脑袋上的万年老一。   谁不想把他踢下来换成自己啊。   但只要他今天晚上带着白聪明溜之大吉、再重新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小树林建个茅屋,他的人生就又会恢复平静的!   他被赵大熊几人“护送着”进入了这个院子的最中心、最好的那间房。   “先生就住这里吧!嘿嘿,这可是大王特地把宋先生赶了出去给姜小先生腾的最好的小院子呢!”   姜山:“。”   很好。他大概知道那个朝他冷哼的老头是谁了。   “嘿嘿嘿,大王好吧?”赵大熊还乐呵着问姜山。   姜山笑得很虚假:“真是太好了。”   好到他都开始怀疑以晋阳王这样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占据晋阳城、成为晋州一霸的。   赵大熊就嘿嘿傻乐:“所以俺就说跟着大王有肉吃嘛!这不比先生你自己的茅草屋好?先生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会有下人给先生送饭食的。”   “啊!俺差点忘了,先生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跟院子里的下仆们说,他们都特别老实听话!   要是先生需要伺候的女人或者仆人,也可以直接在院子选。他们被选了肯定都很高兴,先生看上谁都可以让他们来!”   姜山眯了眯眼。   “这么方便?但是我这个人比较挑剔,要么身边就不选人要选就选最漂亮聪明健壮的。就像我的大白。”   姜山说着瞪了一眼屠七,拍了拍因为被扛了两次而自动远离屠七的白聪明的驴脖子。   五个壮汉忍不住看了看这头大白毛驴,赵大熊赞叹:“小先生的这头驴子确实特别好。俺见过了许多毛驴,白色的、还这么健壮漂亮的也是头一次见呢!”   “它也算是驴子里面的千里驴了吧?”   白聪明顿时扬起了脑袋对着赵大熊“伊昂”了一声,你这大块头还算有眼光呢。   姜山笑了笑:“所以院子里的这些人我都看不上啊。”   赵大熊却一点都没露出为难的神色:“嘿嘿先生要求高是应该的!要是看不上院子里的伺候的女人就可以去找大管事!大管事是咱们大王的堂弟、也是咱们晋阳军的二统领。现在管着晋阳城呢,他一定能给先生找到最漂亮的女人和最听话的仆人!”   姜山眉头拧起又松开,他看向一脸乐呵的赵大熊:“哦?那位大管事这么厉害吗?我想要什么样的漂亮女人都可以?可是我记得这城主府中并没有多少女子啊?”   赵大熊就又嘿嘿笑起来:“大管事有大管事的方法嘛!反正姜小先生不用担心!”   姜山嘴角扬起:“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反正晋阳城都是大王的地盘了,大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直接在这晋阳城里抓不就行了嘛。”   赵大熊双眼一瞪一拍巴掌:“嘿嘿!姜小先生果然聪明!就是这样的!不过咱们可不是抓。咱们大管事找人都是他们自愿的!”   “跟着大王有肉吃,还有银子花。谁不愿意跟着大王呢?俺就是自愿跟着大王的!以前俺天天吃不饱被人骂饭桶,现在俺都有媳妇啦!”   姜山看着赵大熊的眼神忽然就冷了下来,“你媳妇也是大管事找来的?”   赵大熊摸了摸头,又摸了一下被老七兄弟掐的后背,很老实地摇头:“那不是。俺媳妇是俺自己找的!那时候有强人杀了俺媳妇的爹娘、又想杀俺媳妇刚两岁的娃。这俺不能忍,俺就把那强人杀了,然后俺媳妇就非得跟着俺。”   “嘿嘿,现在俺媳妇又怀啦!俺大闺女也吃得胖!”   姜山嘴角抽搐,他差点没理清这复杂的夫妻关系。   “所以你媳妇是个带娃的寡妇?”   赵大熊昂头:“带娃的漂亮寡妇!”   他也选漂亮的呢!   姜山点点头,刚刚眼中的冷意消失了一些,难得有点欣赏的看了看这个大熊汉子:“嗯。好好待你媳妇养你的娃。以后你会享福的。”   赵大熊浓眉大眼、面相是真的憨直。他虽然不聪明甚至不太懂道理道义,只会盲目追随给他金钱食物的人,但他本性不坏、能分善恶。   对于在这个时代无法识字学习的愚民来说,就已经是好的了。   甚至看面相,赵大熊晚年还能享到他子女尤其是女儿的福。   “嘿嘿,那是!俺赵大熊可是个知恩图报、忠肝义胆、分得清好坏的勇士!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呐!”   “啊。俺肚子饿了,要回去看看俺媳妇和闺女啦。姜小先生也好好休息吧。”   姜山听到这里眼神一亮,赶紧打开小院的院门送客。   “去吧去吧,你和你兄弟都回去看媳妇闺女吧!我这里先自己打理就好,不用什么仆人女人的,人多了麻烦。”   重点是不利于我半夜翻墙跑路。   然后姜山就听到赵大熊和另外的三个壮汉一起笑了起来。   姜山:?   “哈哈哈哈!小姜先生你说错啦,俺们四个能回去看媳妇儿,但老七他看不了哈哈!他还是个没婆娘的光棍呢!他也跟着大王大半年了,却愣是没找到一个老婆哈哈哈!”   姜山:“。”   一直沉默当自己隐身的屠七:“……”   “还有,小姜先生你可以不要女人和仆人,但是不能不要老七。之前宋先生就说了,姜小先生来了以后肯定会看不起咱们这些莽汉,不愿意献计出力,得找个人看着你不跑路才行!   老七就是咱们晋阳军里跑得最快的一个,他还没有媳妇儿不需要回去。有他看着您肯定是跑不了的!所以他得留在你院子里哦。”   已经想好了三条跑路路线的姜山:“……”   他看着旁边此时显出了无限存在感的伪装哈士奇的狼,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很好,活该那个宋先生被他抢了房子。   以及,这个老七真是阴魂不散啊。   而这阴魂不散的老七还对他露出了一看就假的憨厚笑容。   “小先生放心。我只看着你,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姜山:“哈!”   赵大熊他们笑得更大声了:“姜小先生放心,老七是咱们晋阳军统领里最老实的啦,平日里就只会靠树发呆、偷偷数钱。要不是跑得快、力气大、骑射好、还有咱们兄弟罩着,他都当不了统领!”   “所以他绝对不会欺负先生的!最多就是先生要是想跑,他就像扛你的驴子那样把你也扛回来而已哈哈哈!”   姜山在心里呵呵,你们这群傻大个儿!他要是公认的跑得快、力气大、骑射好还抠门藏钱,他压根就不需要你们罩着!别说发呆了就算是个只会流口水的大智障都会被重用好吗!   他那根本就是懒得和你们这群大傻说话啊!   而大傻们还以为他们照顾了兄弟。   好不容易把那四个大傻推出了院子,姜山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转头就看见了“老实人”屠七。   姜山啧了一声。   对方却憨笑开口:“小先生,现在雨大风寒,您去屋里休息洗漱一下吧?我帮您把毛驴牵到旁边的棚子里去。”   姜山挑眉摇头:“不用!白聪明直接牵到院子左边的那间房子里就行。它淋了一路的雨,我一会儿要给它擦擦身。”顺带叮嘱一下夜跑计划。   “至于你……”   屠七还对他真诚地笑。   “你不要跟着我,也别离我太近。我这人独惯了,别人离我太近我会浑身发毛不舒服。而且我身带诅咒,离我近的人都会倒霉。   昨天夜里路上的大坑和今天白天被风突然吹砸进车里的树枝你也看到了吧?那两次我和车夫差点就伤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离我远点。”   屠七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的小先生。我听过小先生您的传说呢,您有着一统天下的气运和智谋,都说红颜薄命、天妒英才,上天多看重您一些也很正常。”   姜山扬起了眉毛。   “而且。”屠七突然向前靠近了姜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   霎时间过分灼热的气息和坚硬的胸膛贴紧了他的身体,姜山不只是扬起眉毛了,他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伊昂伊昂!!”   “你做甚?!”   屠七在驴叫和人叫之中飞快地退后几步,然后露出一个装傻的无辜的笑:“贴贴小先生,说不得我就聪明起来了。大熊他们都说我木讷蠢笨来着。”   姜山:“哈!”   “且我从小就命硬,全家得病就我活下来了、全村饥荒都跑了我啃着树皮也没死。山里的狼把我叼走了也没吃了我,反而和一头病虎相争让我得了张狼皮和虎皮过了冬。”   在姜山越来越离谱的目光里,屠七真诚总结:“所以小先生,我不怕意外,还能保护先生。我不用离先生远点,先生还可以多和我靠近一些。”   姜山看着屠七,半晌十分无语的笑了一声。   听听,这些是老实人能说出来的话?!   晋阳王要是能像他这样说话,他都不至于决定大半夜带驴跑路。   屠七继续呵呵笑:“那我就去右边的房子里呆着了,您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打扰到您,也不会让您出意外的。”   说完他就转身要牵驴离开了,姜山看着他高大的、因为淋雨而显现出几乎完美的肌肉轮廓的背脊,最终在他走出屋门之前开口:   “屠七,你全名是什么?”   屠七回过身,似乎是极高兴的扬起了眉眼,此时他的笑容和之前那些装傻的憨笑都不相同,竟意外的骄傲飞扬:   “小先生。在下姓屠门,屠门明光。”   “因为擅射七连箭,又称屠七。”   “先生是第一个知道我真姓全名的人,日后还请多关照啊~”   屠七说完就牵驴走了,背影都显得愉快。   只留下姜山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好一个屠尽天下现明光!   这名字配上这家伙的面相,他迟早要反啊!   作者有话说:   屠七:老实人。但能跑能射能扛驴!目前没有媳妇儿!   姜山:神他妈的老实人……此地不宜久留! 第4章 一顾茅庐   姜山很糟心,姜山恨不得自己刚刚就没张嘴问那一句。   可惜话已出口,声已入耳。他是想忘都不能忘记的了。   但,没事哒没事哒。   姜山自己安慰自己,他只是听到了一个有些容易让人联想的名字而已,就像龙傲天不一定能傲天、老婆饼里也没有老婆一样,相术也不是一定都准的嘛。   就是他那天下第一的神棍师父,还曾经为算出他有母仪天下的凤命而三挠其头呢。   古代、男人、凤命。   这和天降陨石突然砸死敌军一样离谱。   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里,姜山总算是安心了许多。窗外大雨还在继续,他把裹着的大被子放到床上,走到窗边向天空看去。   此时当然无法观星。   但可以根据天上阴云的厚度、风的流速简单判断一下今晚晋阳城的天气情况。   顺带打个卡。   于是安静带人过来送吃食热水的屠七和府城的下人们就看到了姜先生站在窗边抬头观雨的画面。   暴雨沾湿他的衣襟被他随意拂去,狂风拂乱他的青丝他也一派淡然。   屠七对着下人们打了个手势,下人们放好东西后悄悄离开,直到退出院子才忍不住开口。   “哇。刚刚姜先生临窗观雨的样子真是、真是好看极了。”   下人们不会高深美好的词汇形容,他们只知道说好看。   而屠七看着那个临窗而立观风雨的年轻男子,忽然就想到了他曾偷偷躲在夫子窗下、听夫子念的那首诗。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明明是一首描写竹子的诗,夫子却偏偏说是在写人。   他那时不觉,此时此地却忽觉青竹随风雨,迫人心弦。   “没错没错,总觉得姜先生高深莫测,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呢!”   “姜小先生可是天下第一神算铁口直断的天下第一谋士!他定然是在通过观落雨思考怎么帮助咱们的大王夺得天下!”   屠七听到这里回过神,笑了一下。   虽然姜小先生的确迫人心弦,但他敢打赌,他现在所想的事情一定不是如何帮晋阳王打天下。   没错,此时高深莫测的天下第一谋士正在想夜里哪个时辰最适合溜之大吉。   “阴云微动、风短而急却不长久,强对流天气即将结束,预计……今天夜里到明天上午,暴雨转小雨。或许子时雨势最小,最适合翻墙!”   【滴。判断正确。检测到宿主每日观星/观气打卡成功。   生存时间+1天(当前生命时间:30天)。   气候观察能力+1(当前气候观察等级:众人赞叹大师级)。   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完善气候观测系统!   友情提示:雨天翻墙容易脚滑,而宿主特别容易脚滑。】   姜山对着最后的提示翻了个白眼。   这简直明摆着说他翻墙必扣生命时间啊!但比起扣生命时间,还是在糟心的大王手下干活更可怕。   一两天的生命时间而已,他扣得起!   况且他也不一定要翻墙,说不定院子里的人都睡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呢?   想得挺美的姜山看着窗外的风雨心满意足,转身就看到了整齐摆在床上的新被褥、衣物,还有桌上的饭食和盆中的热水。   甚至新衣上还有一袋看起来鼓鼓的银钱,姜山很有兴趣地打开看了看,嚯!竟然是一袋子金银豆子。   这样看来,晋阳王至少是个知道给手下社畜发工资的大方大王。但是……姜山叹气,老板脾气不好还无理取闹、给再多的工资也不行啊。   所以还是趁早跑路吧,这些金银豆子就当是他这次被强请出山的精神补偿。姜山很满意。   然后姜山看着所有东西嗤了一声。   果然那屠七不是个真老实人,哪个只会发呆的真老实人能把事情安排的这么周全?   不过,先吃饭洗漱换衣服。休息好了,今晚才有力气翻墙。   于是姜山看起来非常配合地留在了晋阳王给他准备的院子中,他换上了新衣、挂上了钱袋、吃过了饭食,还去给他的大白毛驴刷洗了一番、配上了马鞍。   甚至,他还用一下午的时间拜访了整个谋士院里的另外七位谋士,哪怕其中有三人对他阴阳怪气、两人对他冷冷淡淡、还有一人直接让他吃了闭门羹他也没有生气。还在继续欣赏城主府的花草美景,并认真夸赞。   任谁来看都觉得这位天下第一谋士是要在晋阳王的麾下久居下去了,连下仆们都在小声又兴致勃勃地讨论明日姜先生会向大王献上什么样厉害的计谋!   然后,当夜,子时,微雨。   姜山狗狗祟祟打开了正房的屋门,向西看看。   西边厢房的门也悄无声息地被拱开,露出白聪明那聪明的大脑袋。   然后一人一驴齐齐看向东边。   东厢房黑灯瞎火,屋内人似乎陷入沉睡。   姜山一笑,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两分得意。   “白聪明!咱们走!”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他弄清楚整个谋士院落甚至大部分城主府的布局,他已经找到了两个无人看管的角门、一处最低矮可以翻出去的偏墙。   实在不行,他还看到了一个半人高的狗洞。   姜山嘴角一抽,呸。他必用不上那最后一处。   然后,心情愉悦的姜先生牵着驴,一打开小院的大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一脸憨笑的屠七。   “姜小先生。更深露重,此时牵驴遛弯十分不妥。”   姜山:“……草。”   白聪明:“昂。”   你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啊!啊!啊?   姜山砰的一下关上了门,咬牙切齿地回了自己的屋。   不过临走,他揪着自己大白毛驴的耳朵说了一句话:“风紧,我先溜。回头你自己跑出城。老地方见。”   大白毛驴踩了踩蹄子。   然后姜山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屠七:“我睡了!不要来打扰我!”   半个时辰后,姜山从被窝里爬出来。开了屋后的窗,直接翻窗而逃。差点崴脚。   好在这次没看到站在窗外的屠七,他找到了无人看管的角门之一,趁着夜色快速奔走!   一路沿着围墙小道向西走,就能走到府城西南的侧门。而侧门的南边小树林内,就有一个小小的窄门,那是下仆偷偷采买东西走的门。夜晚通常也没有人看管,只会从里面上刃。   角门就在眼前,无人看管,自由在向他招手!   当姜山面带笑容地拿下横木,推开门——   门外的屠七对他招了招手。   “先生,夜雨森寒,此时深夜赏雨也十分不妥。”   姜山:“……”   真是阴魂不散啊!   但他还没有放弃,他突然神色一凛地抬头,手指天空:“看扫把星!”   屠七一愣,下意识拧眉看向天空。   姜山哼一声夺门而出,直接拿出了他最快的奔跑速度!   想他和老头一起踏遍河山大川十几载,也练就了一身极佳的走为上身法,普通人必不可能追得上——   然后姜山就感觉自己的后衣领一紧!   “嘎!”   他听到身后的一声叹息。   “小先生,失礼了。”   结实有力的臂膀带着过热的温度揽住了他的腰,就像他没有重量似的轻轻向上一扬——   他就像他的驴一样,被扛了起来。   扛!了!起!来!   “先生。您的腰实在是很细。”   姜山:“??!!”假哈你竟敢如此无理!   “啊,一时口误。您当没听到吧。”   姜山:“哈!”   “先生,虽然您不想为晋阳王卖命、而我也觉得晋阳王属实是个没什么脑子只会好武斗狠的蠢蛋。”   姜山:“???”假哈你不装了?竟敢这样诋毁你老板?   “但现在你我皆在晋阳王的势力之下,我虽不想与先生为敌,却也只能听命行事。至少不能让先生在我负责看守的时候逃跑。”   “还请先生莫要让我为难。”   屠七说着就轻轻地颠了颠肩膀上的人:“屠七就先谢过先生了。”   姜山:“……”   你表达谢意的方法就是扛着我回贼窝?   姜山磨了磨牙:“你既然也知道晋阳王不是明主,那为什么还不跑?”   屠七想了想,给了姜山一个特别诚恳的回答:“因为赵广天生神力且较常人难以感觉到疼痛,我现在打不过他。”   姜山:“。”好有说服力的理由。   “且赵广虽然刚愎自用、残忍弑杀,但他现在还有钱有粮、兵强马壮,跟着他总比跟着李长胜、龙霸天强。”   姜山再次沉默。   李长胜、龙霸天,晋州的另外两股起义军势力,只是李长胜依托于李家门阀、固守李锦城、栾城两座城池,其本人擅长内务管理、但手下却没有善战有名的将领,没有牙齿武装的肥羊注定会被吞没。   而龙霸天则和赵广一样都是山匪出身,区别只是龙霸天就像是个小一号的赵广,虽然也善战,但声名、势力和兵马却远不及赵广。目前盘踞在晋州的升龙山,易守难攻。   也不怪赵广说他们都是一锤就爆的弱鸡。   草。这样看来,好像跟着赵广混还真的是在晋州的最优选。   不不不。   姜山在屠七的肩膀上摇头。最优选明明就是他归隐山林,等到天下大定之后再出来耍啊!   当条咸鱼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个老板?   而且姜山此时也想到了屠七刚刚话语中的可利用点,他顿时扶着屠七的肩膀、把头凑到屠七的面前,迎面就和那双在夜色下没有掩饰的锋利眉眼对了个正着。   “呃。”   那带着冷意的狼目先是一愣,很快便冰雪消融弯了下来。   “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山被他这半点不遮掩又善意的样子影响,也放松了下来:“哎,那要不你跟我一起跑啊。打不过又不是跑不了。你不是晋阳王麾下跑得最快的吗?”   屠七一笑,然后坚定地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这些年也算是小有积蓄,也能给你银钱让你衣食无忧啊!”   屠七依然摇头:“我统领的那七十八人都是我过命的兄弟,我跑了他们就会被我牵连处罚,甚至有性命之忧。”   姜山微微皱眉,默默想了一下他的小金库,继续加码:“咳,在下还是小有积蓄,你那七十八个兄弟我也可以包他们衣食无忧的。”   屠七一乐:“先生的小有积蓄好像不太小啊。”   姜山谦虚一笑没得否认一下,就看到这假哈士奇真狼灭晃了晃脑袋:   “其实兄弟们死不死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大碍,毕竟死的不是我。”   姜山:“啊?”   “主要是在下心眼略小。”   姜山:“啊??”   “受不得有人在我之上。”   说出这句话时屠门明光的目光直视着晋阳城主府,赫然显出一个在黑夜中非常森寒的笑:“三月之内,我必斩他于马下!”   姜山:“……6!”   作者有话说:   姜山:在下小有积蓄。(一座金矿、两座银矿、三座铁矿、四座煤矿都只有我知道在哪儿嘿嘿。)   屠七:。   屠七:我受不了有人在我之上。(但脐橙可以。)   姜山:?! 第5章 一顾茅庐   “小先生,6有什么单独特殊的意思吗?”   姜山翻着白眼把屠七推出门去,“就是说你很6还是个老6的意思。”   屠七被关在门外:“唔,那很6和老6又是什么意思?”   姜山在屋里咆哮:“让你滚去睡觉的意思!”   既然屠七都不在他面前扮演发呆的老实人了,他也不需要端着天下第一谋士的架子说话。   他俩都心生反骨、没有在晋阳王公司长干的想法,算是可以一起吐槽老板、不会勾心斗角的“真同事”了。   真同事就不要互相扯后腿。   至少在屠七负责看守他的时候,他就留在晋阳城混混日子吧。   而如果决定留下,那首当其冲需要考虑的就是明天要怎么献计。   赵广已经等了一天,明天肯定会再次向他索要要平定天下的计谋。他虽然决定先混日子得过且过,但赵广此人性急且霸道,他今天说自己不行、明天还说自己没有计谋,只怕后天就要被“不行”了。   所以明天还得做点什么维持一下天下第一谋士的逼格。   姜山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口气。果然盛名累人啊!   好在出谋划策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总结华夏几千年历史,是个受过教育的穿越者都能随便说出来几种好计谋和知识大法。   比如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比如农具的改良和海滩晒盐法;比如酒精的制作方法和简单的战后急救、再比如一硝二磷三木炭,炸出一个天下之主!   嗯。这些方法姜山都不打算用。   他又不是真要给晋阳王干活儿!而且说实话上面的那些方法都需要时间和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才能逐渐试验、实行。   以赵广的急性子,他必是不愿意等的。   他大概只会说:先生!一天之内我要看到酒精/海盐/人造天雷!   姜山嘴角一抽,果然晋阳王就是那种社畜最讨厌的无理无脑的霸道总裁型大王吧?!   姜社畜深吸口气,决定先干干他的看家本领——给大王预测一下天气。   可别小看了天气预测,只要晋阳王脑子没有坏掉、多少有点战斗的整体大局观,就会知道气候和地势对于战争有多么的重要!   前有火系大魔导师秀儿,一颗陨石名扬天下;后有风系大魔导师judy,三场大风平定了江山!   就算他召唤不了天降火流星,判定何时刮大风下大雨还是手到擒来的嘛!晋阳王能提前知道天气,怎么也该满足了。   姜山这样想着,也就终于安心的睡下了。   不过临睡之前他陡然又睁开了眼。   不行,不能排除晋阳王是个彻底的大蠢蛋的可能。   老板都是傻哔的公司那么多,说不定他就会碰到一个。他要有方案二!   他打开了自己的系统地图,看着那上面各种方块三角半圆的标注,呼了口气。   希望不要用到方案二。   他是真挺不想给晋阳王送钱的。   第二天上午。   晋阳王果然派人来接姜山到议事大厅与晋阳军的重要人物们见面。   屠七那家伙赫然也在,不过位置坐在最后靠门的角落。   “各位!各位快来看看!这就是神算子铁口直断的天下第一谋士,姜山姜小先生!”   晋阳王赵广大笑着站在姜山的旁边、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向大厅里所有的人炫耀,就好像他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姜山甚至觉得他要是个方块玉,现在已经被这九尺大汉举过头顶、面向四面八方了。   而即便他现在没有被举起来、只是站在赵广的旁边,也被大厅里所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打量了个彻底。   那些目光有善有恶、有怀疑有狂热,盯得姜山都有点毛。   这时候姜山看到了坐在最末尾的屠七正光明正大的发呆、魂游天外,嘴角一抽。果然后门靠墙在哪儿都是好位置。   在姜山看过去的时候,发呆的屠七忽然抬起头、与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然后就了然地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没事,我都习惯这傻叉老板”了的笑容。   顿时姜山也笑了。   果然社畜一定要有个上班搭子才最完美。   不过笑到一半,姜山就听到了一个略显阴阳的声音:   “呵呵。既然是天下第一谋士、得他必得天下,那这天下就肯定是我主您的了。只是这天下第一可不是光说就行的。   像主上您神力无穷、不惧刀兵,您是天下第一勇士我们所有人都是认可且亲眼见过的。   可这位姜……小先生,如今也不过才将将十八之龄。就算是从三岁开始启蒙、到现在也只能说是学了十五载经史、学著。   老夫知道有天生神童者过目不忘,但那也不过是胜在记忆。可谋士谋士,重在‘谋’而不是记录文字。一个十八岁的……小先生。   大王,不是老夫质疑他,可总要见识见识‘天下第一谋士’的真本领,我等老家伙们才能心甘情愿地屈居第二啊!”   这一通话说得可谓是相当有水平,哪怕是话里带着阴阳怪气、轻视质疑,但绝对算得上有理有据、还完全契合了赵广这个大王的心思——   在这老头儿说完的时候,赵广就大笑着拍姜山的肩膀:“宋老先生说的没错!姜小先生!快来向本王展示你的本领计谋吧!最好是能三天吞掉李长胜、两天打掉龙霸天的好计!”   姜山:“……”你这个大王的要求不要越来越离谱行不行啊!   姜山深吸口气,看着周围多少都带着几分看好戏神色的晋阳军将领和谋士们,站直了身体。   “大王,在下不才。确实没有什么三天灭敌、两天称霸的神计。”   赵广粗眉一竖:“那本王要你何、”   “但在下可以观星!”   赵广:“啊?观什么星?”   “观天上星。”   赵广继续竖眉:“小先生!天上的星星谁不会看啊!老子一抬头能看它七八十个星呢!但本王还是那句话!这又有何用?!”   姜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啊。果然糟糕的预感成真了,他的顶头老板就是个大傻哔——   但他还是想努力抢救一下:“大王。寻常人观星当然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在下可以通过观星而预测明日甚至后日的天气!”   “想来这对大王在战场上行军对敌有些用处吧?”   何止是有些用处啊!大傻哔快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这个技能用好了有多牛逼啊!   姜山说完之后就微笑着看着晋阳王赵广,等待着他的态度转变、礼贤下士。   毕竟在他说完他可以预测两日的天气后,大厅里至少有一半人都露出了惊讶、佩服的神色。就连刚刚带头挑事的宋先生也微微变了脸色。   而在坐着的将领之中,有三个人直接坐直了身子、非常郑重地看了过来,其中就有刚刚还在假装打瞌睡神游的门屠老七。   没错!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知道他的技能有多重要的!   姜山微微挺了挺胸膛、有些期待的看向了赵广。   大王,你总不能一点脑子都没有吧?!   赵广沉默了片刻,赵广开始思索,赵广忽然抬头满脸兴奋:“姜先生!你能预测到前后两日的天气,就是说你能呼风唤雨了?!”   “哈哈!先生果然是大才!先生明天就让李长胜的两座城刮迷雾大风吧!我明天就带着兵将吞了李长胜!”   姜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大王,在下不能呼风唤雨。”   你个傻哔大王你还真的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啊啊啊啊啊!   “在下只能【预!测!】方圆百里的天气,就比如,今日晋阳城会下一天的小雨。”   听懂了吗是预测!预测!是天气预报不是天气召唤啊!   刚刚满脸笑容的赵广瞬间也收了笑,眉毛第三次竖了起来,重复之前的那句话:   “那本王要你何用!本王又不在晋阳城打仗,总不能去哪里打仗都要先让你看个星星吧!”   姜山:“……”   已经被霸道傻子霸凌的无话可说了。   他露出最后的礼貌微笑:“确实。在下也只会这点无用的能力了,实在担不起给大王出谋划策、平定天下的大任。   大王不如就把我放回山林去吧。”   这谋士谁爱当谁当!谁想要一个霸道蠢货当老板啊!   结果赵广听了他这话连眉毛都不竖了,眯着眼睛看了姜山三息的时间,在姜山敏锐的觉察到不妙的时候,刷了一下就抽出了腰间长刀直指姜山的脖子!   刀尖森寒、恰好抵在了姜山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上,对面的九尺壮汉爆喝一声:“小先生!我敬你是天下第一谋士千辛万苦把你请来,你却如此愚弄欺骗于我!!”   “气煞我也!”   姜山浑身僵硬的感受着脖子上的刀尖,哪怕他多少有些傍身的灵巧身法和粗略的武艺,但也实在没有料到赵广竟会如此突兀的暴起拔刀!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大骂“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霸道傻子”,一边努力维持表面平静。   对于这种霸道傻子,一定不能硬杠。   硬杠真会被嘎。   “大王息怒,我绝没有任何欺骗愚弄你的意思。我真的只会观星。”   赵广摇头冷笑:“休要骗我!你若真的只会看那劳什子的星星你凭什么是天下第一谋士?!”   姜山:“所以我真不是天下第一谋士。”   赵广再次摇头爆喝:“不可能!你就是天下第一谋士!你一定还有其他的真本领没有展现!”   姜山:“。”   (╯‵□′)╯︵┻━┻   “小先生!快把你天下第一谋士的真本领展现出来吧!我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但承诺只要先生你做了,跟着我就吃香喝辣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反之,要是先生你一味推脱、愚弄于我,那我得不到先生辅佐,其他人也绝不能得到先生半分!   本王就只好送先生归天了!”   姜山:“……”   姜山:“哈。”   大傻哔你就是个霸道傻哔你听见了吗!!   姜山最后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指轻轻推开抵着脖颈的刀尖,对着霸道傻哔微微一笑。   “大王真是……好气魄。”   “那在下只好拿出真本领辅佐大王了。”   此时穿堂风呼啸而过,那风刮起堂中青年青山色的衣角、刮过他微微带笑却冰冷的眉眼,忽而就让他多了几分飘渺莫测的气息。   “在下不才,便送您一座钱山吧。”   !!!!?   满堂哗然。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能力:我真的什么能力也没有!   流言:姜先生能观星定位,跟一个大王就送矿!   众大王:快把对手送走!然后抢先生! 第6章 一顾茅庐   自古谋士多传奇,而他们的传奇之路总是从一条惊艳众人的献计开始的。   但赵广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个姜先生的第一条计策就能惊艳至此!简直是震惊他全军啊!   虽然他拿着刀抵在姜先生的脖子前逼着他展现符合天下第一谋士的能力和计策,但他其实还是有点脑子、知道姜山确实不可能让他几天就平定天下的。   他只是要逼一逼人、试探试探。   毕竟宋先生说了,像姜山这种世家出身的贵公子总是看不起乡野莽夫的,他们特别喜欢说一句话藏一句话、事事留一手,不显露自己的真本领。   所以赵广直接就动刀子了。   他靠手里的刀杀成了一方霸主,自然最相信的、最赞同的也是他的刀和他一切用刀子说话的准则。   现在看来果然对付这些贵公子文人就是刀子最有效。   这原本打算藏着掖着的天下第一谋士,现在不就老老实实地真心为他献计了吗?!   那可是一座钱山啊!这天下有谁能够拒绝一座钱山?!   赵广当场就笑开了花,快速收刀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非常亲昵地拍了拍姜山的肩膀:   “本王就知道先生大才!”   “先生真的打算送本王一座钱山吗?!哈哈哈哈!如果是真的,这真是我最近听到过的最好的计策了!”   别说送钱山不算谋略,这就是最正大光明增加他们晋阳军力量的阳谋!   在赵广问的时候,大厅里所有人也都紧紧地盯着姜山,尤其是那些谋士们看姜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妖孽。   谁家好谋士上来就送钱山啊?!你这么叼你还让其他谋士怎么活啊?啊!   有几个谋士有些心虚不安地看向那个山羊胡子的宋先生,宋先生现在也有点绷不住,但他还是强撑着往下按了按手。   莫慌!且再听听看看,听听他刚刚所说的话是不是被逼之下胡言乱语、看看他是否真有如此天大的本事。   姜山注意到了大厅中的气氛变化,却半点都不紧张在意,甚至更加放松的开始整理衣袖,脸上的假笑特别真诚:“说是银山倒也不全对。”   赵广脸上的笑容一僵,手开始摸刀。   谋士们齐齐伸长脖子即将露出笑脸。   “在下只是会观星问天、寻星定位,帮大王在晋阳城周围找出一座铜矿而已。”   谋士们笑脸僵住,这还只是而已?!   赵广脸上的笑容却瞬间灿烂,两个大掌合在一起搓来搓去:“先生!先生真是吓我一跳!哈哈哈哈,铜矿更好!铜矿可以铸币、还可以锻兵!铜矿更好啊!这就是金山银山!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先生有大才!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那先生什么时候观星问天、寻星定位?明日如何?”   姜山假笑:“明日有雨,夜里阴云无星。”   赵广继续搓手:“无碍无碍!那后日呢?”   姜山继续假笑:“后日阴天,依然阴云无星。”   赵广大掌一挥:“这该死的贼老天!那大后日、大大后日总行了吧?!”他瞪着姜山,眼神开始发凶。   姜山终于点头:“后日大概会放晴,不过夜里星辰不会太亮。但大大后日应是艳阳晴天。夜里可观星定位。”   “不过若要观星定位,大王需帮我准备好问天、寻星的礼器和衣物,毕竟问天之事不可轻忽。”   赵广又乐了,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同时伸手喊人:“这是自然!那可是一座铜矿!先生放心,不管先生要什么我们都能准备好的!”   “有财你来!快来见过姜先生!”   “姜先生,这是我堂弟赵有财!他自幼聪明还和夫子学过文史术数,现在是咱们晋阳军的二把手,掌管晋阳城里的非兵俗事。”   “先生缺什么都跟我这堂弟说罢,他必然能准备妥当!”   于是姜山就看到了这位晋阳军的二把手、可以说是晋阳军后勤大总管的男人赵有财。   只一眼,姜山就战术后仰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假笑着没翻白眼——   和他堂兄赵广那壮硕高大的九尺之身不同,赵有财反而是个不足七尺的瘦小男人。   不过这年头人且吃不饱喝不足,更别说营养了。身矮瘦小很正常,高个子才是相对的较少,姜山不歧视矮个子。   但问题是赵有财的面相实在是太突出了!   他是那种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完全可以当做小人面相模板的突出。   此人三角倒白眼、目光鬼祟闪烁,眉毛细长杂乱、心思多且不正,点勾鹰鼻、唇薄尖而无情,真是把所有心狠手辣、两面三刀的负面特点给叠满了。   而最让姜山无语的是,赵有财的下巴上竟然还长了一颗“小人痣”!   然后这个标准的小人对他弯腰拱手笑得灿烂:   “久仰姜先生大名,我家哥哥可对大王日思夜想,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是件大好事啊!先生想要什么礼器尽管跟我提,在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为先生寻来!”   姜山:“……哈哈……不用如此客气。”   你只要不杀人放火的给抢东西我就谢天谢地了。   姜山看着赵有财,都在思考要不要干脆不要礼器和礼服作势了,偏偏赵广还在旁边拍他两人的肩膀催他:   “哈哈哈,先生快说!您不要跟我们客气!现在整个晋阳城都是我弟弟管!咱们有钱着吶!”   而赵有财也笑着附和:“先生放心,我们晋阳军的财库还是很丰盈的。”   姜山:“……行吧。”   反正晋阳军该抢的估计都已经抢了、绝不可能还回去,他向他们要东西也算是正义的消耗了。   “我需要人打造一把纯金量天尺用来寻星测量、一块纯金罗盘用来探索矿脉所在、还需要一盘三尺的金沙盘锁定最后位置方向。最后,我需要一件绣了诸天二十八星宿的天青蜀锦观星袍来观星。”   “有这四样观星礼器,我便可观星定位、为大王寻定铜山了。”   “不过,那三样纯金礼器有些昂贵,而蜀锦观星袍怕是难得。”   然而赵有财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我还以为是多难得的事物呢!先生放心!这些东西我们晋阳城都有,我会在三日内让人把礼器都准备好,先生到时候就安心为我哥哥寻山罢!”   赵广听了这话显然非常高兴,大拍了拍赵有财的肩膀然后对姜山炫耀道:   “先生您看,我这弟弟是不是相当不错?我晋阳大军有我弟弟照管内务、再有先生献上大计,何愁不能在一年之内问鼎天下!”   姜山看着赵有财装模作样感动地看着他哥的样子,也只能装模作样地跟着点头笑起来。   然后在心里咆哮:   问鼎天下你妹啊!你还想问鼎天下,你先问问你的内库和军费吧啊!要是没有一半儿进你这个堂弟的肚子里都算我十几年相术白学眼瞎!   且你能不能问鼎天下我不清楚,但你嘎的时候你堂弟一定会带着你的财产跑得最快!说不定还会带上你老婆小妾一起跑呢。   姜山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余光就瞥见还在角落里看戏摸鱼的屠七,怒而瞪视。   屠七抬眼:嗯?   先生何故突然瞪我?   姜山一边瞪一边在心里逼逼:你这个不居人下的老六最好真的在三个月内把赵广给打趴下,不要让这霸道傻叉逼我亲自动手!   不然我一出手,那后果就只有天地知道了。   屠七慢慢坐直了身子,显出自己的左边侧脸,同时不经意的整理了一下衣领和束扎成狼尾的长发。   莫非是……我又不小心在先生面前显露出了英俊的面容?   那我的左侧脸比较好看。   姜山:????   这老七突然骚气起来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赵广:我就知道小先生肯定有大计!   屠七:我就知道小先生慧眼识珠!我魅力伪装不住!   姜姜:???你俩都退!退!退! 第7章 一顾茅庐   如果无视掉屠七的突然骚气、众谋士怀疑嫉妒的目光、还有武将们兴奋大声讨论的聒噪,那么姜山的第一次晋阳军高层讨论会还是不错的。   个鬼啊!   要不是他心理素质和脾气够好、重点是对面的大王不讲理还提着刀,面对这样的场面他一定会先阴阳怪气再全体嘲讽之后甩袖而去!   不管是谁在这里被当稀世珍猴看了一上午都会累觉不爱还想发疯的好吗!   可惜大王不讲理,还可能一言不合就拔刀。   姜山就只能假笑。   好不容易熬完了这新人见面会,姜山终于松了口气打算回去休息,却转头就被赵广伸手热情地拉住:   “先生别急着离开,昨日太过仓促没能宴请先生本王甚觉可惜。今日先生已经是我晋阳军一家人,午食我定要设宴给先生接风洗尘!”   姜山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胃,脸上的假笑有点绷不住。   他已经被迫成为打工社畜给不讲理的霸道老板打工了,难道这还不够、还要侵占他的自由午休和午饭时间吗?!   “大王,不必如此客气,我觉得我不需要……”   “不!你不要你觉得!要本王觉得才是真觉得!”赵广发出霸道的大王宣言,低头侧脸眯着眼看姜山。   “还是姜先生觉得似我等莽夫粗鲁,不配与先生一同上桌吃饭?”他这样说着,手又开始摸刀。   姜山:“。”   配配配!大傻哔谁敢配不起你啊!   “啊哈哈哈,怎会呢?能与大王一同畅饮是在下的福气!在下刚好也觉得腹中饥饿、想要见识一下晋阳的美食呢。”   于是刚刚还一脸凶狠的赵广又笑了起来,“哈哈!这才对嘛!说到美食,先生你可有口福了!   我已经把全晋阳城的厨子都抓到了城主府,他们定会拼命拿出绝学本领做出让先生满意的饭食!”   姜山听到这话露出一个问号脸,不确定地看向赵广:“呃……抓到城主府?拼命做饭?”   他一时不确定是自己没听清,还是这霸道大王词不达意说错了话。   可赵广却一点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甚至还颇为得意地点着头:“没错!先生就放心吧!今日的饭食绝对会让您满意!   要是哪道菜让您不满意,我就砍了那个做菜的人!”   这九尺壮汉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轻松随意的就好像不是在杀人,而是在砍萝卜似的。   姜山脸上的笑彻底装不出来了。   他用略微探究的目光看着这位晋阳王,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装傻、想要杀厨子鸡给他这只猴看?   这样思索着,他便跟着赵广还有晋阳军中的主要人员来到了宴会聚餐大厅。   抬眼就看到已经整齐站成了一排、在大厅里等候的八个人。   那八个人一见赵广他们进来便全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过很快他们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抬起了头、脸上露出讨好僵硬的笑。   姜山:“……”   这笑容可太卑微社畜了。   “大、大王,您今日想吃些什么菜?”   领头的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老厨子率先开口。   赵广笑着摆摆手:“今日不要问我,今日是给姜山姜先生的接风宴!他想吃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让他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赵大王就又开始了他的炫耀: “这位可是神算子铁口直断的天下第一谋士!南阳姜氏的贵公子!   神算子说谁得他便能得到天下,而最终他还是投了本王!哈哈哈哈!”   “所以你们都要拿出绝活来做菜,若是今日不能做出让姜小先生满意的好菜来,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赵广的话瞬间让那八个厨子白了脸,一边惶恐不已地点头一边忐忑地看向了姜山。   “姜先生,不知先生喜欢吃什么菜色?喜食甜咸还是酸辣?还请小先生说一说,我等必会竭尽全力让小先生满意。”   姜山看着他们惶恐紧张的样子心情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   社畜哪里能拯救社畜?最多是尽点力互相帮助罢了。   他便开口说了几个听起来大气好听、实际上却相对简单好做的特色菜式,也算是暗暗给这些厨子们减轻点压力。   那几个厨子听到姜山说的菜名之后心中顿时都有了底,有两个年轻的厨子甚至还抬起头对着姜山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   天知道他们被抓来之后每天的日子过得有多战战兢兢——晋阳王赵广简直就是个不讲理的杀神!   他每天都会要求他们做最拿手最擅长的好菜,不能有半分怠慢。   可他们最拿手最擅长的好菜是有限的啊,一开始还好还能变着花样的做饭食,但时间久了擅长的拿手的菜总会做完的。   可赵广却不管这些,还要求他们做出和他们绝活儿一样品质但不同的新菜式,这可真是把他们给难为坏了。   要知道最开始被抓到晋阳府的厨子可是有五十多人的,结果这半年下来、死的就剩他们八个了。   有十几个人是因为做了重复的菜被赵广认为是敷衍他而被当堂一刀砍死的,另外二十几人则是有的因为某道菜做的太咸、或者某道菜做的太淡被砍。   所以说赵广杀人根本没有理由,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被他当做理由。   因此今天这八个厨子被招来的时候实在是不安极了,每到这种重要的场合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场生死关。   而赵广说的话更是让八个厨子心里苦笑连连甚至有些绝望,他们要做什么菜才能让天下第一谋士的贵公子满意?南阳姜氏是大族,他们会做的菜式只怕都入不得这位姜小先生的眼!   结果姜山却说了“蜜汁炙羊腿”、“群英荟萃”、“高汤山珍鸡”、“芙蓉肉片”等十几个让他们越听越安心的菜名。   这些菜其实并不是特别好做,但恰好却是他们都知道、又能够做出比较好的味道、摆盘漂亮的不会出错的场面菜。   换做是旁人他们或许会认为刚好是姜小先生的口味合了他们的手艺,但这可是天下第一聪明的贵公子啊!   他一定是在暗暗帮他们!   “啊,我这人口味不挑,酸甜苦辣咸都能吃得,只要味道好就行。便劳烦各位大厨了。”   厨子们:!   看啊!他连味道都不挑!他绝对就是在帮我们!   “不不不,小先生客气了!我们这就去做这就去做!一定让先生满意!”   姜山微笑点头,而赵广在旁边也很满意。   他不懂什么美食,但听着姜小先生一点不客气的接连报了十几道菜名、便觉得他是把晋阳军当成了自己人,就很好。   而且那些菜式听起来也很不错嘛,尤其是蜜汁炙羊腿,一听就适合大口吃肉!   “好了,先让他们去做菜罢!姜先生快来坐!就坐到我身边,让我给小先生你好好介绍一下我们晋阳军的得力将士和谋士们!”   赵广蒲扇似的大手拍着姜山把他拉到自己右一的座位坐下,兴致高昂。   在姜山微笑着坐下之后,他就开始了介绍:   “来来来!小先生看这里!”   赵广先指着自己左手边第一人:“这是我那聪明的堂弟,晋阳城的大总管赵有财,之前介绍过啦!之后让有财敬小先生一杯!”   然后他指着左手第二人,就是那个正在撸自己胡须的山羊胡老先生。   “哈哈!这是宋有明宋先生!我晋阳军中第一谋士!”宋有明矜持的看了一眼姜山,刚要开口说话,赵广就继续哈哈两声:“不过现在宋先生不是第一谋士啦,他是第二啦!小先生你是第一!”   宋有明顿时没控制住薅掉了自己的一根胡须,刚刚要说的话全都被堵在嗓子眼里,最终化成两个有些咬牙字:“呵呵。”   姜山感受到来自同僚的敌意,在心里无语,端起酒杯遥遥敬了一下这位老先生。   宋先生啊,大家都是霸道傻叉手下的社畜,社畜何苦为难社畜呢?   “先生看这个人!哈哈!这个人你肯定熟吧?没错,这就是赵大熊了!我麾下第一猛将!大熊虽然没有我这般巨力,但也非常勇猛、战力超群。   他在之前晋阳城战里使一把巨锤直接抡翻了三个想要包围他的敌军,直接把那些人吓的掉头就跑!哈哈哈!然后全都被老七给射死了!”   “所以在宋先生说一定要找可靠的人去接先生来的时候,我就喊了大熊和老七!”   “他们必能把先生带来!当然大熊也很好的完成了任务,把先生带到我身边啦。”   姜山便看了一眼在呵呵傻笑的赵大熊,顿时想起了他半夜被拆了门、连着铺盖卷儿一起扛走的糟心。   赵大熊还敢咧着嘴对他举杯敬酒。   姜山翻个白眼,一翻就翻到了坐在他对面、位置在酒桌上也是最末的屠七身上。   哈!   要不是这家伙出了那人不走就扛着被子走的馊主意,他说不定现在还在自己的茅屋里躺着呢!活该他扛驴!   屠七在姜山白眼翻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接收到了姜小先生的目光,当然这一次姜小先生的白眼太过明显,他自然不会认为是小先生在欣赏他的美颜。   咳,那就是铺盖卷的事了。   这点屠七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能解释的,毕竟主意真是他出的。而且就是这个主意让小先生看清了他、也让他在夜色中看到了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   于公于私,他大概都会带小先生来这里。   于是屠七难得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双手举起酒杯对着姜山敬了敬,来都来了,对吧?而且不是保证了不会让你待太久的嘛。   姜山呵呵假笑。   姜山的笑和屠七的举杯都被赵广看在了眼里,他顿时就笑了起来:“看来小先生和老七相处的还不错?老七虽然人是呆了点不会说话了点,但他的速度和骑射箭术是真的好!”   “以后说不得小先生要多次被他扛着跑呢!”   姜山拒绝:“我会骑驴!”   不要给我插这种糟心的旗子。   而屠七却是站起来脸色发红:“我、我一定保护好小先生的安危!还有,帮大王杀敌。”   赵广愉快大笑,而姜山看着两副面孔切换自如的“老实人”,再次在心里给赵广的征途点了一排蜡烛。   等赵广介绍完晋阳军的主要将领、谋士的时候,姜山点的那十几道大菜也陆续上桌了。   率先被抬上来的就是用铜签穿过两头的一只烤的焦香流油、散发着甜蜜香味的大羊腿,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姜山眼中也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赵广更是笑着一拍桌子:“好腿!快快抬上桌!”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抬着羊腿的那个年轻厨子手一抖、脚一软,当场就没控制住的向前栽去!   姜山心中一急下意识伸手,却距离太远够不到人。   赵广的笑容眼看着就消失的一干二净,手也摸上了刀。   而那抬着羊腿的两个厨子一人面色发白嘴唇紧抿,脚软的那个几乎已经要撅过去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定了的时候,不然一只有力的手直接扶住了他的胳膊、更是稳稳的按住了他手上的炙羊腿。   劫后余生的厨子一抬眼,就看到了屠七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注意些。”   而后他听到了姜小先生带笑的话:“大王威武,凭声都能让人拜服。这天下还有谁能比得了您呢?”   然后厨子就感觉手中一轻、炙烤羊腿被屠将军拿走,紧接着腿窝忽然一疼不自觉的跪倒在地。   旁边的粟满早已五体投地大声开口:“大王威武!”   他反应过来立马跟着匍匐在地,哆嗦着声音高喊:“大王威武!”   几息之后,他终于听到了大王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小先生谬赞啦!”   至此,他颤抖的身体才微微恢复过来,知道自己性命无忧了。   作者有话说:   赵广:哈哈哈哈!威武雄壮就是我!   姜姜:配配配!呸! 第8章 一顾茅庐   很快粟满和范多就在赵广的大笑声中退了下去,午宴继续。   美味的菜品一道一道的被端上来,众人说笑、谈论的气氛也越来越高昂。   姜山看着武将们在那里一大碗一大碗的拼酒,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开始暗戳戳但又快准狠地夹着自己想吃的菜。   大概是运气不错,他喜欢吃的那几道菜式基本都在他面前,在他飞快地夹了十几筷子之后就吃的比较满意了。   但还有最后一道他想吃的菜没在他附近,需要站起来才能夹到。   要是其他的菜姜山大概也就放弃了,可偏偏那道菜是“花雕蒸鲥鱼”。   号称长江三鲜之一、在现代已经属于保护动物的野生鲥鱼!   这样的菜不吃总觉得亏大了。   但是吃吧,那距离属实有点远。   不过这难不倒为了吃菌子可以翻过三座山的姜小先生!   很快姜山就找到了夹菜的方法——老板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每当赵广大笑着拍桌而起和自己的将领拼酒的时候,姜山就默默起身、在大家的目光都在拼酒的两个人的身上的时候飞速站起、掏一筷子鱼肉。   赵广再站起来拼酒,他就高兴地再默默起身、飞速掏一筷子鱼肉。   几次下来姜山快乐地吃了五筷子鱼肉了,在他觉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想吃但是实在不适合站起来了的时候,他就看到屠七端着酒碗站了起来:   “嘿嘿,大王!老七先给你敬个酒,然后再给姜先生敬个酒!就、就、反正就是感谢大王!多谢小先生不烦我跟着!”   赵广愣了一下,而后大笑着直接干掉了手中的那碗酒:“哈哈哈好你个屠老七!亏得赵大熊还说你呆傻不会说话,遇到小先生你就会说了?哈哈哈!喝吧喝吧!今天高兴!大家都喝!”   然后赵广说着看向姜山,姜山礼貌的扬起嘴角,端起了那碗他大半天都没喝一口的浊酒。   反正他就端起来做做样子,谁也不能让他真喝!   赵广见他端起酒就满意的转过身继续拼酒去了,而屠七却在这个时候端着酒碗绕着桌子走了过来。   姜山眯起眼睛,看这个“老实人”到底想干什么,结果这家伙没逼他对饮、也没给他倒酒,脸上带着偷偷摸摸的笑一边饮尽碗中的酒、另一只手却从身后把那盘花雕蒸鲥鱼直接放到了他面前。   姜山:……   之后这家伙俯下身凑到姜山耳边,语带笑意:   “我看先生尤喜这道菜,那些只会拼酒的莽夫糙汉哪懂吃这好东西?他们吃羊腿就够了。先生吃鱼。”   姜山:“……嗯。”   姜山实在是不太想笑,但又实在控制不住嘴角往上弯了弯。   这个社畜同事能处的。   而屠七见到姜小先生笑了,便也心情愉快地转过了身往回走。一眼便对上了坐在他隔壁的隔壁、伸了筷子在半空中好一段时间的吹胡子瞪眼的宋先生。   孽畜!   老夫也懂吃鱼!   屠七一秒切换到老实人呆子的状态,把鲥鱼旁边的青菜往宋先生的筷子底下推了推。   “老先生吃菜。”   宋老先生:“。”   姜小先生:“~”   有了这一盘子鲥鱼,姜山之后的时间都耗在了这盘鱼上。   期间连赵广他们的拼酒大笑都变得不那么刺耳了,姜山只需要一筷子一筷子的吃着鲥鱼挑着刺,就觉得可以愉快的在这里继续待一下午。   只是社畜的时间总会被老板随意打断。   姜山正在吃最后一条鲥鱼,刚把那块鱼肉塞进嘴里、赵广的声音就从他身边传来:“哈哈!我说先生怎么一直不说话呢,原来是沉迷美食!   甚好甚好,来人去把做这个鱼的厨子喊上来!本大王要好好赏他!做出了让姜先生满意的好菜!”   说到最后的时候赵广习惯性地伸手拍了拍姜山的后背,这是他表示对手下的人看重和喜爱的专属性动作,结果这一拍就直接把那一口鱼肉给拍进姜山到嗓子眼里了。   姜山:!!!   “咳咳!咳咳咳咳!呕、刺、卡住了……给我水、嘶醋!”   姜山捂着自己的脖子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更让他痛苦的是他感觉这个刺扎的还挺深、如果不尽快拔出来估计他就又要失去一天的生命值了。   所以说打工社畜就不要和老板一起吃饭了,那不是吃饭是加班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赵广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   他看着在那里疯狂灌水却面色越来越苍白、表情越来越痛苦的天下第一谋士,自信如他都有点懵。   不是,他刚刚也没用力啊?就是轻轻拍了一下,怎么就好像要把小先生给拍没了呢?   不行!要是他把小先生给拍没了、他自己失去一大助力且不说、他之后要怎么给姜氏一族交代?甚至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若是他一巴掌拍死了天下第一谋士的事情传出去,只怕所有有野心的势力统领都要骂他一嘴、说他一掌拍死了天下第一谋士、耽误了他们一统江山。说不定还会直接以此为由头、出兵来讨伐他!   这样想着,赵广脸上的表情就从震惊意外逐渐变得阴沉凶狠起来。   而等到被传唤来的厨子带着些忐忑和期待来到宴会大厅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不是传唤的下人跟他说的大王有赏,反而是大王的一声怒斥:   “好你个手艺不精的厨子!做鱼竟不把刺挑干净害得我第一谋士痛苦如斯!该杀!”   说罢他便往后腰一摸、抽出那把镶金嵌玉的长刀一把劈向那呆若木鸡的厨子。   “大王不可!刀下留人!”   姜山在努力喝水灌醋的时候就已经注意着赵广的言行表情。   实在是赵广的性格让他放不下心。   赵广刚愎自用、任性妄为、对自己又极其自信。因此无论做出任何事他都不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错。   哪怕真是他犯下的错误、他也会找到各种理由各种人甩锅推脱。   而在这件事上,赵广能够甩锅推脱的也就只有做菜的厨子了。   他能把整个晋阳城的厨子都抓过来,就说明他对这些厨子没有半点尊重甚至为人的顾虑。   那么如果赵广真的把他被鱼刺卡住的事情推到厨子身上,那个厨子的结局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在赵广暴怒的时候姜山就停止了灌醋,在他提刀动手的时候姜山整个人就已经扑了上去、想要阻止赵广杀人。   可惜以他一百三十斤的小身板儿是真的无法撼动赵广三百斤的巨大块头。   姜山扑过去抱住赵广的胳膊、不光没能把赵广的胳膊压下去,甚至他整个人还被赵广连刀带人一起提了起来。   姜山:“……”   赵广:“……”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四目相对,姜山还是认真劝说:“大王!我已经好了,刚刚被鱼刺卡住也是我自己吃饭不专心的缘故,何必如此动怒杀人呢?”   “更何况今日大好日子,太过血腥也不好啊。”   赵广眯起眼,看着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的小先生,忽然笑了一声:“先生觉得今日大吉、不该太过血腥?”   姜山猛猛点头。   赵广也点点头、伸手先把姜山放下,在姜山以为他要放下屠刀的时候,猛地向后反手一刀!   瞬间鲜血飞溅、刺目的鲜红充斥了姜山的全部视野!   姜山瞳孔骤缩。   却看到赵广咧开的猩红大口:“我也觉得今日是个大好日子,就该杀杀人给先生和我助兴!”   他说完正要大笑,却突然发现那应该尸首分离的厨子竟然还活着?他只不过断了一条手臂?!   瞬间,赵广的面色变得无比阴鸷,他杀人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屠七的身上。   “老七,你这次手太快了。”   屠七此时收回刚刚拉人的手,面上憨厚一笑:“大王,小先生刚来呢,别、别吓着他哇。他还要辅佐大王称霸天下呢。”   赵广这才眯着眼去看姜山,而此时的姜山已经从刚刚的极度惊怒中回过了神,毫无情感地扫了一眼赵广,就发狠撕下了他昂贵的锦缎绸衣,上前把那厨子还在喷血的左臂狠狠地绑了起来。   他的力量不够,半路斜伸出一只手、帮他用力固定系紧了缠住厨子胳膊的衣衫布条。   姜山抬眼就和屠七黑沉的目光对上。   “抱歉啊,小先生。我也只来得及扯他一把了。”   姜山抿了抿唇,看着已经失血过多接近昏迷的厨子,勉强笑了笑。   “没事。活着总比死了好。”   而后他便站起身,对着明显神情不愉、此时心情也相当不好宛如杀星的张广,扯开沾血的衣摆,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之下拱手振声:   “大王!在下还有一策,可使大王江山永固。”   “哦?是何良策先生不妨说与我听?”   姜山眉眼陡然锐利,丝毫不惧赵广带着杀意的双眼:“民为天下之本,本固则天下固。”   “所以御人之策,首当其冲——不可弑杀!”   嘶!   顿时大厅里响起了暗暗的抽气声,武将们看姜山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佩服,而文士之首的宋先生再次薅断了自己的几根胡子、神情复杂地连连摇头。   少年意气贵重,却无城府啊!   “先生可真敢说……就不怕我手起刀落、连先生一块砍杀了吗?!”   说到最后赵广的声音猛然拔高、声如振雷直接吓倒了好几个在旁侍候的仆从。   而姜山却扯起嘴角,堂内狂风忽起而过。   “大王,我还有金山与天下未奉上,大王怎舍杀我?”   赵广慢慢眯起了眼,而后摸了摸刀,片刻后哈哈大笑:“先生好胆!”   “那今日我便饶他一命给先生这个面子!不过下次,先生还是少说几句无用的话罢!”   说罢,赵广提着他的金刀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姜山注视着他的背影,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冷肃。   作者有话说:   宋先生:鱼呢!老夫不配吃鱼是吧?!   屠七:我心疼体贴我家小先生。你多大了,和我家小先生比? 第9章 一顾茅庐   “小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姜山被身后传来的颤抖的声音拉回了神。   他迅速转身,就看到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左半边衣衫已经被染红被的瘦高厨子。   姜山苦笑:“哪里是我救了你?分明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吃那道菜你也不会被连累至此。”   而且最终让这厨子免于尸首分离的,还是屠七出手,他想拦都没能拦下。   一个厨子失去了一条胳膊,他的职业生涯只怕也从此到头了。   然而粟满却认真摇头否定了姜山的话:“小先生,虽然小的没识得几个大字、也没读过什么经史,但善恶恩仇小的还是分得清的。”   “先生喜爱我做的菜是先生对我手艺的肯定,这是厨子该高兴的事儿。   小的不是因为那几条鲥鱼差点被杀、也不是因为先生。”   粟满双眼盯着还落着淅沥小雨的门外,片刻后他垂下眼:“……总之,我要多谢先生还有七统领。”   “至少我现在能活着离开晋阳府城。就像您说的,活着总比死了好。”   姜山沉默,想要再安慰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无权无力根本无法改变这些厨子的命运,那没有用的废话还是不要说了。   “……也好,你的手艺很好,不在城主府就在外面随便摆个小食摊也能养活自己的。”   然后姜山就见到这个面色惨白的厨子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种让姜山难以言说的无力感。仿佛他说了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一般。   “小的名叫粟满。爹给我起的名字,希望我家粟粒满仓的意思。”   姜山眨了眨眼。   粟满对着他露出一个朴实笑:“希望小的再见到小先生时,先生已经辅佐明君一统天下、让家家粟粒满仓了。到那时我再给小先生蒸鱼。”   姜山心中一涩。   粟满说完就就按着自己还在滴血的左臂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宴会厅。而姜山看着他的背影,也彻底确定赵广此人绝不可辅佐。   甚至,最好早点被嘎。   于是他又转头看向屠七。   拧眉。   屠七:?   嗯?先生怎么又在看我?   姜山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些或无动于衷、或不明所以的文士武将们,没一个是能入眼的。   他翻了个白眼又瞪屠七:“你搞快点。”   而后直接甩袖离去。   屠七在门边站着拧眉,搞快点?小先生想让他搞快什么?   他现在已经是晋阳军中最快最准的男人了,力气也自问只在赵广之下啊?   正思索着,他的肩膀就被走过来的赵大熊拍了一下:“俺滴个娘嘞!小先生看起来又瘦又小,可这气势是真惊人啊!胆子也大!”   “俺都不敢在大王盛怒之下劝他别杀人!连宋先生也不敢呢。”   可小先生劝了,还真的从大王的刀下抢回一条人命。   屠七看着这个真的老实人啧了一声,“所以他是大王忍着杀意也要礼遇的小先生,你就是个熊。”   “嘿嘿!熊有什么不好?俺媳妇说俺壮如熊!必定能活到最后!你这个没有媳妇儿的人是不懂的!”   屠七:“……”   一点都不想跟这种真的老实傻子一起工作说话。   好想快点换个下家啊。   嗯?   屠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原来如此!   小先生是让他搞快点——赶紧砍了晋阳王换下家吧?   啧,今晚就加练气力一个时辰。   他既然已经向小先生保证过,那就绝不能让小先生失望!   午宴过后姜山终于迎来了两天清静的咸鱼躺平时光,大概是他在午宴上说的话做的事到底还是让那位霸道大王不高兴了,赵广这两天没来找他、也没来问策,就只是让屠七看着他别跑就是了。   姜山也乐得轻松。   他实在也不想看到那个动不动就拔刀的霸道狠人,怕多跟他说两句话自己就会忍不住想召唤流星嘎了他。   倒是赵广麾下的前第一谋士宋通达宋先生来找他聊过一回,但姜山跟这位宋先生也实在是有点说不来话。   “姜小兄少年心性太过刚直,宋某知道小先生是为大王也为那些厨子好,但小先生得知道人有不同、咱们谋士就要根据辅佐大王的性情不同来进行不同的劝诫和提议啊。”   “下次小先生再见到大王还是要多多顺着大王的心意来,才能在这晋阳军中待的长久。”   姜山看着这个撸着胡须的装老头子就想顶他:“所以宋先生就是靠着这个成为晋阳军中的第一谋士的?”   “那不知宋先生顺着大王的心意看他随意砍杀了多少人了?”   “赵广身如虎熊脑子又小是不怕也不信因果报应的,但先生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日后下去被那些冤魂在地府按着打?”   宋通达嘴角一抽,这小子长得一副仙人样儿说话真是毒似鬼啊。   “啧,你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你我都知以大王的性子逆着他的心意劝诫,不但不会有用反而会招来自身的杀身之祸,这不是谋士之错。我等也没有办法!”   姜山:“哦。”   “所以我等谋士更应该顺着大王的意、在他高兴的时候稍稍做些劝解让他更和一些,也算是对百姓尽心了。”   姜山:“呵呵。”   宋通达被顶得不行:“那你小子说说!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劝大王改掉这天生的性子?!”   姜山耸肩摊手摇头:“没有法子。”   宋通达又拽下一根胡须,这不顾别人死活的狗样子!真是和他那该死的师弟不分伯仲!   “没有法子你还一副你和我等不同的清高样子干什么!我们谋士也只是要选一主共谋天下而已!”   姜山于是就担担自己身上的灰、整理整理袖子:“我又不是自愿来的。”   宋先生一噎。   “要选明主我肯定不会选他啊。”更何况我压根就不想出来当社畜。   “但你现在已经来了,也走不了了。”   姜山啧一声:“哼哼。”   宋通达:“……”一句话都不想再和这小子说!   不过在宋先生离开之后他还是甩袖给自己挽了个尊:“我来之时也不知赵广如此……凶悍,但至少他现在是整个晋州实力最强的势力。   且其人之悍勇当世罕见!   从他去岁起兵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他便带着八百人接连打下了大同、宿州、阳泉、方山和晋阳五座晋州大城!   麾下军队也由八百人猛增至一万八千军!   而在攻破晋阳一战时他更是一人斩杀了近二百府兵!金刀砍死了当世名将周豪云、声震八方!   只要他的后备粮草不太过紧缺、也没有么人都无所顾忌地乱杀,那老夫认为,赵广有力问鼎天下!   乱世之中!武可称雄!”   姜山:“哦,然后让他得了天下后天天杀厨子玩?”   宋通达:“……”   “你这竖子!哎哟气煞老夫!那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办法?!”   宋老先生甩袖而去。   姜山切了一声,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撸起衣衫下摆坐在门檐上、单手撑着下巴抬头看天嘀嘀咕咕。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当然有办法。”   “天下老板多的是,这个不行咱就换。凭什么要吊在他那一棵歪脖树上?”   “而且,问鼎天下?哈!暴躁杀人狂问鼎天下?那天下是造了多大的孽啊!他没机会了。”   姜山坐在屋檐下嘀嘀咕咕,那边在院子里冒着细雨举石的屠七听得直想笑。   他知道小先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现在看来,小先生比他想象中的还更活泼三分。   甚是可爱。   他把沉重的石锁向上一抛换另一只手接住,接拋之间双臂肌肉猛地鼓起、让他紧贴着的衣衫都显出了分明的线条轮廓。   然后屠七就发现小先生瞪着他的肩膀和身体猛看,像看什么稀奇似的。   屠门明光莫名就觉得有些燥热,又看小先生的惊讶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小先生文弱书生,一定没见过像他这种真正威武又俊朗的汉子。   于是屠门明光清清嗓子咳了一声,确保吸引到小先生的注意之后,就开始快速地左右举石、上下举石、把超过百斤的石锁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儿地举来举去。   务必要让小先生看到他孔武的身姿、有力的臂膀还有……微微左侧偏的更加英俊的侧脸。   屠门明光举了两刻钟,满身是汗,自信满满地去看小先生。   他一定让小先生钦佩仰慕了些吧?   结果就看到了那空空如也的门槛,还有从旁边西厢房里传来的极尽嘲讽的驴叫。   屠七:……   是我举石的姿势还不够威武英俊?   回屋的姜山表情一言难尽。   那老六七什么毛病啊?下雨举石头、还越举越上头!   上下左右转身接拋,就差把那石锁放胸口上碎一碎了!   他那体格子被石头砸一下不要紧,但要是万一手滑砸住了他?百分百包没命一天的!   速速远离!退退退!   明夜就要观星了,他还是好好养精蓄锐吧。   姜山裹着被子躺上了床。   然后窗外冒出一个脑袋:“小先生要休息了吗?”   姜山看着湿发沾身、直接脱了上衣露出还带着细小雨珠的肱二头肌和腹肌、笑灿烂的屠七,突然抽了口气裹紧被子迅速转身。   “是是是,要休息了。你快走吧,晃得我眼晕!”   可恶,突然发现这个老六七他……男色爆棚啊!   他竟然还脱了上衣淋雨搞湿身诱惑!这样一想,他刚刚的身体力量线条也相当漂亮……?!   他该不会是想靠着身体诱惑我给他当谋士吧?!   忒!妄想!真不是个老实人!   屠门明光站在窗边看着背过身的小先生,略有失落。不过很快又摇头失笑,他什么时候也这么想要炫耀了?   开得越早越漂亮的花越容易被摘走,长得越直越粗的树越会被砍倒。   他可不能开那么早,也不能……长得太快太直。   他要先隐藏起来,而后开到最后、长到登天!   于是刚刚还笑得开朗灿烂的男人随意把湿透的衣衫往肩头一甩,单手拂过额头撸起额发,再抬眼已是狼目寒芒、满身冷漠肃杀。   啧,还不对,还得再老实点。   于是他晃晃脑袋,眼角下垂,便又是那个呆呆的老七了。   ……先生刚刚真没看到他孔武的身资吗?那下次骑射的时候给他看看好了。   他那个时候应当是最风流的。   作者有话说:   屠七:我没有别的想法.jpg(展示臂力)(展示侧脸)(展示腹肌)(可惜没能展示大腿)(没关系下次展示一下骑射和腰力!)   小姜:……这些人为了得到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第10章 一顾茅庐   在姜山来到晋阳城的第四日上午,赵有财带着一队下仆敲响了他小院的大门。   此时姜山正在给白聪明日行刷毛,而屠七依然在院里……举石。   区别是这块石锁比前两天又大了一圈,姜山觉得一个石锁至少能顶两个他。   忍不住叹气拍了拍白聪明,算是知道那天他为什么能干脆利落地扛起白聪明了——   谁每天这么练最后都能抗驴!   门被敲响的时候,屠七全方位围绕小先生展示的动作和灿烂笑容同时停止,他飞快放下大石锁、从旁边拿起小了三倍的小石锁去开了门。   姜山:。   屠七看到赵有财憨厚地笑了一下:“二当家的。”   赵有财听到这称呼翻了个白眼:“老七,说你呆你是真呆,都跟你说了几次了要喊我大总管,你非得喊我二当家的。”   老二哪有老大好听?   屠七笑笑:“但财哥就是二当家么。”   “二当家来找小先生?”   赵有财懒得和这个不懂变通的家伙费口舌,伸头看见院子里刷毛驴的姜山,立马就笑了开来。   “小先生!观星定位的礼器和衣衫我都准备好了,您来看看满意不满意?若是先生满意,今天晚上就可观星了!”   姜山放下毛刷,在旁边的木桶里净了净手后看向那由四个下仆手捧着的木制托盘。   而前三个托盘里果然是纯金打造的量天尺、罗盘、以及金沙盘,除去细碎的金沙不说,那量天尺和罗盘显然都是由专业的匠人打造雕琢,非常精美细致,就连盛放金沙的金色方盘都在边缘雕刻了花纹。   姜山满意点头。   很好,这三样东西加起来总算抚平了一点他被强掳来的糟心。   然后是第四个托盘里的天青锦袍。如果前三个礼器是精美细致的话,那么这件绣着二十八星宿的天青锦袍简直就堪称艺术品了。   饶是姜山都没想到晋阳城里竟然有绣工如此好的绣娘,金线绣星子、银线绣光晕、天青色就像黎明将亮未亮的夜空。   穿着这件天青星辰袍简直就像是把星夜披在了身上,谁看了不得被他忽悠瘸了?   姜山摸了摸这件星辰锦袍很是满意,难得对赵有财也多露了一个假笑。   “能在短短三日就准备好四件礼器,大总管有心了。大王有你这样尽心的兄弟当总管真是他的福气。”   赵有财顿时就笑成了一朵老菊花:“哎呀!哎呀!小先生这话说的、这是赵某份内之事嘛!先生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呀!”   还得是小先生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儿啊!随便说两句话都能说到人的心坎里。   “不过制作这些东西一定很费心力,大总管可要给够他们工钱啊。尤其是这位绣娘,真是好手艺。”   赵有财微顿了一下,哈哈点头:“这是自然!小先生放心,赵某找人做工从来都不会亏待他们,银钱好处都是给够的!”   姜山这才点了头,“那大总管可以告知大王了,今夜就在晋阳城西的城墙塔楼之上观星定位。   大王八字利金、又性烈勇猛如虎,恰好白虎镇守西方为神,在西城墙上观星便是最好。”   赵有财听着姜山的话连连点头:“好好好如此最好!我这就去告诉大兄,今夜之前也会派人清理好西城墙的塔楼高台。”   “先生您且好好在这休息,若有任何需求随时和下仆们说!”   说着这话,赵有财就急急忙忙带人走了。   直到他们离开之后、院子里又只剩下两人一驴,姜山才嗤一声蹲下,拿起那三个“精神损失费”仔细把玩。   正看着,一个脑袋伸了过来。   “小先生。赵广真的有利西边?那我要砍他岂不是要把他引到东方去?”   姜山嘴角一抽,推开屠七的脑袋:“瞎说的。西城墙离咱们比较近而已。”   重点是他要定的那座铜矿山只有站在西城角才能看到,去其他地方不就是瞎点了吗。   屠七露出一个难言的表情。   姜山看到反而一乐,他掂量着手里的金色量天尺指了指屠七,一副过来人样:   “我跟你讲啊老六七,不听信任何一个神棍的忽悠、老老实实凭实力打江山是每一个大王的基本素养!”   “以后你要是真有运气本事当大王了,碰见哪个谋士上来跟你说大王我有神通呼风唤雨、大王我能撒豆成兵、大王我能招鬼神阴兵什么的,见都不要见直接拖出去砍了就行。   那不是谋士,是标准的神棍骗子!”   屠七:“……”   “可是咳,先生不是神棍骗子,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谋士,大家都说得先生者得天下。”   然后屠七就见面前风姿玉骨的小先生突然骂骂咧咧地比了个奇怪的手势,又呸了一声:“老头子死了还在坑我!”   “你也不想想说这话的是谁?那可是天下第一神棍!   我还跟着那神棍混了十几年呢!”   “当谋士我刚刚上任四天。”姜山伸出四根手指,凤眼斜挑哼笑:“但当神棍混子,我的经验不少于十四年。”   屠七:“。”   “所以啊,别谁说话都信。谋士嘛,某种程度上和神棍也没多大区别。”   屠七抹了一把脸,感觉小先生的神仙光辉好像淡了一点。   不过他看着姜山正在认真看着量天尺和罗盘,又支楞起来了:“那不一样。至少先生是有真的大本领!”   “只观星定位的神技这一点,先生就足以让天下人趋之若鹜、奉为上宾!”   姜山看着一脸对他真诚崇拜的老六七,想了想,最终还是啧了一声。   没把真话说出来。   毕竟他和这老六七目前也只是“目的一致的社畜同事”关系,不可交浅言深。维持一下逼格更有利于相处。   最重要的是“观星定位”是他的底牌之一,在这个人如草芥不如狗的时代,他不会把这张底牌暴露给任何人——   哪有什么“观星定位”的神技?   不过是他走遍名山大川,日夜聆风、堪地、观星、辨雨而给自己打下的“古代矿产资源地图江山”罢了。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系统地图,就会发现那画着密密麻麻环线的地图上、还有许多“▲、■、●、◆、▄、”等奇奇怪怪的符号。   这些古人看恍如天书,但只要学过初中地理就会知道,那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那里有一座对应着符号属性的矿产资源。   至于量天尺、罗盘和金沙盘?   当然是用它们做做样子给赵广和其他人看,装个大的了!   不然要是赵广和其他人知道他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随时随地、非常轻松的“观星定位”那以后他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等待他的必然是赵广的一天三请:先生请再给我定个金/银/铜/铁山吧!   说话的时候他必然还摸着刀!   想想都糟心!   而现在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在进行,想来只要今晚把他茅庐旁边的那座小铜山给赵广点出来,他就能安然混三个月、等老六七干掉老板了。   然后?   然后他当然继续回去当他富二代咸鱼。   这样想着,姜小先生便愉快地笑了。   看在屠七眼中,就是姜小先生神秘一笑,胸有成竹!   他刚刚淡了点的光辉立马又回来了。   当夜,就是观星之时。   作者有话说:   屠七:小先生在我眼里自带高光、柔光!   姜山:……如果在现代,你会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滤镜。你的滤镜是不是拉满了?   姜山:手握地图,我就是全国最富! 第11章 一顾茅庐   姜山已说过,今日天晴,适合观星。   今夜也确实星光璀璨、天河盈盈流转。   只是今日的观星却和姜山以往的观星差别甚大——   之前他一人找个高地儿裹上被子抬头看天就行了,而这次他却是站在城墙的高塔之上、穿着星宿锦袍、面前摆着三个纯金礼器……被一群人围着观星。   从没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姜山一点儿都不慌。   慌什么慌,再大的场面再多人也压不了他观星十八年的经验。   他在雪山之巅仰望天空遇到过雪崩、他在长河尽头观星爆发过洪水、他在野林子里一边看星星一边和老头一起被狼追他慌过吗?   他没有!   所以,他现在在高塔之上,看下方那群人就像是在看一群吗喽。   此时这群吗喽的表情真有意思。   不过是观星而已,他们看他就像是他要搅动星辰天下一般。   姜山猛一挥袖,寒风乍起。高处就是容易招风。   他啧一声抬头,先去看一眼北斗七星。   古人以北斗七星第一星“紫薇”为帝星象征,若紫薇明亮稳定,则表示帝星稳妥、天下太平。   而若紫薇闪烁不定、光芒暗淡,便预示着天下乱起。   姜山上辈子把这种说法当迷信忽悠听。   这辈子他科学的道心已经摇摇欲坠。   毕竟你看这紫薇帝星——要不是他眼神这些年练得贼好,他真都快看不见了。   反而后面的七杀、破军、贪狼星亮得惊人,象征诸侯割据且势力强悍。   所以这天下……还他妈的要乱上很久啊!   这个时代的真命天子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支楞起来?!   姜山看了一眼就在心里骂骂咧咧,并且把他没用的系统和坑他的老头子全都再骂了一遍。   骂完之后他又额外加上了晋阳赵广,心里虔诚祝福他早日归天。   他站在高台上吹着寒风默默骂人。同时计算寻找着最佳的装、咳,点星定位时机。   嗯,应该就是这一会儿了。   而塔楼之下的赵广和晋阳军众人看着在塔楼之上的小先生,全都觉得小先生高深莫测、飘然若仙——   在他们的眼中,先生身披星辰登上高台、每走一步仿佛就要凌空而去。   当他站定在高台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呼应一般,天上的星辰一下子都变得更亮了起来!   小先生一挥衣袖,风便来了!夜风吹动小先生的衣袍,让他身上的星辰与天上的星河遥相呼应。   就好像他真的可以手摘星辰、拨弄风云一般。   而当这样的小先生从高台之上、向下俯瞰的时候。   那明亮如星的双瞳逼的人不敢与之对视,仿佛被他看上一眼便被看透了一切。   自大傲慢如赵广也下意识屏息、低头抚摸他腰间的金刀不与姜山对视。   而自信坚韧如屠门明光,在与那双眼对视之时,也有先生如深空皎月、他似蝼蚁微尘之感。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在这一瞬间,屠门明光忽然明白小先生有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漠无谓之色为何。   “……这世界如我如凡尘之人,皆不入先生的眼吗?”   那倘若我为天下至高,可否拉先生入凡?!   屠门明光的双眼在这一刻亮得惊人,他把头抬得更高、目光追随的更紧,片刻不离高台之上。   从此他的野心除了天下之外,还要再加上一个人。   “啊!快看!先生动了!”   只见高台上的小先生在观星一刻钟之后,终于拿起量天尺对着夜空测量起来。   而后他锁定正西的位置、放下量天尺、拿起金色罗盘开始走动。   每当他走出一步、身上的星辰则闪烁一分、天上的星河也会跟着闪烁旋转。   最后,小先生恰好走到金沙盘前,手握一把金沙凌空一甩——   天上繁星闪烁,几息之后,忽而一道流光从天上落下、直向西方!   “天呐!小先生摘下了一颗星!”   下方晋阳军中有人忍不住大声惊呼起来。   而在他们震惊看着那一颗流星落下的时候,又有三四颗、六七颗、许多颗流星从天空相继滑落、坠向与第一颗星子一样的方向。   一时之间星光大盛、璀璨非常。   “不对!是小先生以落星定位、给大王找到了铜山!”   “这些星子落下方向都是西方!小先生找到的铜山一定就在西方!”   随着天空中的流星一颗接一颗落下,下方晋阳军兵卒们的情绪逐渐高涨。   此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其兴奋、他们看着高台上那熠熠生辉的小先生也无比崇拜激动!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   先生他真的能摘星定位!他们晋阳军有了小先生何愁不能称霸天下啊!!   赵广此时也神情激动忍不住拍着自己的金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本王就说小先生有大才!   果然得先生者天下,这般有神仙手段的奇才都是本王的人,天下还有谁能与我对抗?!”   “这天下本王得定了!!”   姜山在高台之上已经准备最后把罗盘和量天尺交叉放在金沙盘的西边、结束这一场大忽悠了。   却忽听下方喧哗起来,他有些疑惑地向下看了一眼,嗯,还是一群吗喽。   不过这群吗喽好像突然激动起来,一个个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诡异。   嗯?怎么还有开始下跪给他磕头的?!他刚刚装了那么大吗?   虽然他根据过往的经验估算过最近这几日确实是天马座流星雨活跃的时候,大概在今夜能够看到流星群。   但那些流星在他撒过金粉之后就相继出现、如此配合……他也是有点意外的。   再低头看看下面已经有人传人磕头跪拜迹象的晋阳军兵卒们……   姜山一时之间都有点动摇:“莫非我真是气运之子?”   不不,要相信科学。   一切不过是正确的时间、正确的方向、加上正确的预测的巧合而已。   姜小先生这样让自己平复了心情,转身走下高塔、决定结束今天晚上的“观星定位”。   然而在下方看着姜山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晋阳军众,却随着他每走一步、凌风飘渺的姿态在心中对他的崇拜更胜。   于是,当姜山彻底走下西城楼高塔之时,就诡异的发现他就像摩西、所过之处把晋阳军都给自动分了两半。   姜山:“……”   虽然我确实在装逼忽悠人,但这样的效果委实有点过了。   你们都没见过流星雨的吗?!   赵广在这个时候打破了城墙上过分的安静,依然是那能够把人的耳朵震聋的得意大笑声:   “哈哈哈哈!先生大才!先生好神通!”   “本王就知道先生不会让我失望!连风云星辰都能搅动,天下第一谋士果然名不虚传!”   “所以先生已经为本王找到了铜山是吗?”   虽然姜山很想说没有,就算是有铜山也不给你。但看着赵广腰间那有他身体一半长的金色大刀,他还是露出了诚恳的假笑。   “没错,我已经为大王寻定好那座铜山的位置了。”   “由晋阳城向西一百里,山顶有三处落星坑洞的,便是我为大王寻定的铜山了。”   实际上那三个洞是他判断那山可能是个铜矿山的时候和白聪明一起挖的,挖完之后懒得填,现在刚好就用来忽悠了。   “大王今夜就可派人去那座山探查,相信不会让大王失望。”   赵广此时已经乐得开始搓手了:“那是那是!小先生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会让本王失望呢?哈哈!一想到即将拥有一座铜山本王就高兴!”   “先生为我晋阳军立一大功!当着众将士的面本王一定要给先生重赏!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他赵广能够混到今日占据晋州三分之二的城池地盘,除了战力惊人足够能打之外、对待他看中喜爱的下属极其大方也是一大因由。   “听说先生特别喜欢归隐山林,那我把晋州晋阳军统领的所有山林都归在先生名下如何?   到时候只要路过先生的山林,所有人都得给先生留下买路钱!   若是山林周围的村落城池之人想要去山林里采摘狩猎伐木,也要给先生交钱!   哈哈哈!这样先生既拥有了山林、也拥有了钱财,何乐而不为?!”   姜山大为震撼,姜山目瞪口呆。   好一个赵广式的“归隐山林”!   按照你的说法我不但拥有了山林和钱财,我还能拥有山林周围所有百姓做梦都在梦里骂我砍我的姜扒皮恶名啊!   大王我之前真是错怪你了!我之前只以为你嗜杀暴力但从不用脑子思考。   但其实你是扮猪吃虎对吧?你只是想借用赏我山林的名头,把我彻底绑死在晋阳军的破船上吧?!   姜山深呼吸了两次才忍住没对赵广阴阳怪气,他双手平举、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喜笑颜开的赵广:   “大王,厚赏什么的便不必了。在下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大王能够同意。”   赵广正在大笑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一下,虽然他不怎么动脑子,但直觉告诉他小先生用这种语气、这样的神情对他发出请求,大概率不会是个让他高兴的请求。   旁边的宋先生、屠七却已经在第一时间想到姜山要说什么了。   宋先生暗自摇头,又扯断自己一根胡须。都说了少年义气重!这姜小先生偏偏不听非要在这个时候败大王的兴。   真是……真是啊!   而屠七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挪动脚步微微侧身,以保证自己能够在赵广突然发怒之时护住仙人一样的小先生。   “……你且说说,我且听听。”   没有一口答应就是赵大王他智慧的表现,而同时他还摸上了腰间的刀。   姜山看着赵广那眯起眼如临大敌的神情,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余光扫到那边的宋先生和屠七的模样,更是无奈。   都当他是傻的吗?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在下请求大王在动刀之前先在心中询问自己一下:我是不是因此人做错了事而动刀?   若是,再动刀。若不是,便放人一马罢。   毕竟犯错该当惩罚,但得饶人处且饶人,百姓也会感恩大王的仁慈的。”   姜山说完,不光是宋先生和屠门明光松了口气,连紧绷着摸刀的赵广都神情松散了两分。   这请求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容易了,毕竟他是不是因人做错了事儿而动刀、说到底还不是他说了算?   于是赵广又继续大笑起来:“哈哈哈!先生心善!也是在为本王的名声着想,那本王便应了先生,动刀之前一定会好好想想的!”   此时赵广还在心中窃喜,小先生虽然手段非凡,但对人心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些啊!   看着满脸不在意的赵广,姜山也露出了一个淡笑。   只要你能想,哪怕只有一两秒,都行。   这是他往赵广脖颈上送的第一把小刀。   作者有话说:   姜山:高处不胜寒!流星雨时间算对了!撒个金粉儿就完事儿了!……不是你们怎么都跪了?   其他人:哇!先生大才!!!!   其他大王:搞快点搞快点!赵广他不配小先生啊! 第12章 一顾茅庐   在昨夜观星之后,姜山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在晋阳城中当条咸鱼了。   于是姜咸鱼就在自己的小院里连躺了五天,向屠门明光展现了他真·淡泊自然·无欲无求的一面。   在这五天里姜山吃饭、刷驴、观星、躺平没觉得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但他却发现屠七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自带高光,同时往他院子里送饭的厨子们送的餐饭越来越细致昂贵、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崇拜。   甚至隔壁院子的那个宋老头子、赵大熊等不常来的文士武将们都会隔一天用各种理由来找他说话,看他的眼神也都各自有各自的兴奋、激动、微妙。   姜山:?   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但姜山摸着白聪明的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引起这些人的异常。   他好像在那夜观星之后,什么都没做了吧?   而对他来说,那夜的登高观星也是件很非常寻常的事。   他一年三百六十天,哪天不得抬头看看天?出来望望风?   观星定位也是顺带一忽悠的事儿。   毕竟他想在赵广的晋阳军里什么也不做的混三个月总得拿出来点什么。   赵广可不是愿意礼贤下士的人,在他手下的人要么能打要么能出谋划策,反正不能什么也不干,不然——   金刀一举,本王要你何用?   那才真是秀才遇到兵,什么玩意儿都说不清。   所以送个铜矿山先稳住赵广,让赵广出钱出力去开采着、多少消耗一点他的整体实力,等之后屠七把他嘎了,这座铜山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完美。   至于之后这座山可能会落到谁手里?   可能是屠七,也可能是其他人。   反正只要不是赵广他就满意。   不过直觉告诉他,那座山最有可能会落在屠门明光的手里,那个老六七藏着掖着的可不止他的本性。   而如果矿山真的落在他手里会怎样?   姜山就忍不住分析屠门明光这个人,然后把自己给干沉默了。   “……”   该说这家伙隐藏的太好了点吗?   他现在对屠门明光最深的印象除了“假老实真狼灭”之外,就是“一身漂亮的肌肉”和“受不得有人在我之上”。   “……草。”   一种植物。   他不知他为何要伪装潜伏在晋阳军中、不知他有怎样的性情,不知他对百姓如何看待、更不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不是也想问鼎天下。   什么都不知道,他竟然就觉得若是那座铜山落入屠七手里会是个不错的结果?   “……我什么时候被那老六七忽悠的?”   姜山自问。   然后他就想到屠七说:我不怕小先生身边多灾、我更命硬。   想到屠七毫不掩饰地表示:赵广是个蠢蛋、我必三月内斩他于马下、小先生先别着急。   还有屠七顶着赵广的威赫杀意、还依然伸手从他刀下救人的画面。   嗯,或许还有那条鱼的原因。   绝对没有那身过于漂亮完美的肉体。   “好吧。”   至少那个老六七在他面前并没有隐藏真实的性格,以及他在千钧一发的时选择的不是躲避、不是无视而是救人。   勉强当个朋友,还行。   他的朋友不多,铜山送给他,也行。   姜小先生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同时决定日后再多看看这个屠门明光。   看他究竟藏着怎样的目的、看他是不是也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以及,看看他皮囊之下、真正的性情。   嗯,似乎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正想着,院门就被敲响了。   屠七之前被赵大熊喊走处理他们队伍的争执去了,院子里就只有他和白聪明。   姜山看了看天色,大概是送午膳的人来了。   姜山拍拍大白毛驴的大脑门子,“大白啊,美味的午饭又送上门了。果然还是当咸鱼最快乐啊。   不知今天那群热情的厨子们又做了什么?我分你一盘好菜。”   “伊昂!”白聪明踩了两下蹄子,表示要两盘。   姜山翻了它一个白眼。   吃货。   然后姜山就面带微笑的去开门,却发现来送餐的人并不是他熟悉的大厨房的那七个厨师里的任何一个。   而且这个人走路低头含胸、头上包着的布头松散几乎盖住了眼睛,怎么看都非常可疑。   “先生,用饭罢。”   那人把提着的饭盒往前送了送,但姜山却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这位兄台潜入晋阳城主府,有何贵干?”   那送餐的下仆一顿,而后一下子抬头挺胸、笑了起来。   “先生好眼力!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   只不过先生的年纪实在是出乎我意料的年轻,样貌也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矜贵风流些。”   来人说话间早已变了模样,从不起眼的仆人变成了一个看起来跳脱又爽朗的青年。   他一边说话一边围着姜山看了一圈,在白聪明戒备的挡在姜山面前、准备撅蹄子的时候,还手飞快的拍了一下白聪明的大脖子,称赞:   “好大驴!”   白聪明蹄子一顿。   你这么有眼光的话,应该不是坏人吧?   姜山:“。”   “所以阁下到底是谁?来此有何贵干?”   见姜山第二次询问,这爽朗的青年对着江山便抱了抱拳:“姜小公子有礼了。”   “在下江州云城司徒阳麾下李飞扬是也,特来替我家大哥拜请天下第一谋士前往江州,平战乱、安天下!”   姜山:“……”   姜山:“????”   离谱!   你们江州挖墙脚都已经挖到别人大本营里了吗?   你这么能,赵广他知道吗?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州距离晋州虽不是十万八千里却也隔着两条大河、一片山脉吧?!   你跑这么远挖墙脚是真的闲的没事干了吧?   姜山一言难尽,一脸无语。   最后还是摆了摆手:“虽然你这么诚恳地翻山越岭来请我,我很感动,但是还是算了吧。   我这人天性惫懒、不喜东奔西跑。又心慈手软、下不了决策。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有天下第一谋士的本领,那名头不过是夸大的传言而已。   我是个只会看星星预测一下天气的普通文士罢了。”   “你还是去为你家大哥找更厉害的谋士吧。”   姜山说完就要开门送客,结果那门却被李飞扬从里按了回去。   “小先生这话可就太过自谦了。”   李飞扬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   “如今天下谁不知先生夜登高楼,以三件礼器寻星定位,挥袖呼风驱雨、抬手点落星辰,便给赵广送上了一座铜山!”   姜山:?   “如此神通手段若是先生都只是一个普通文士,那这天下的奇才骄子便都要羞愧掩面不敢见人了!”   姜山:???   不是,你说什么?   谁呼风唤雨、点落星辰来着?   这个古代世界还有真神棍吗?   哦,说的是我啊。   离大谱啊!我这么能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姜山现在终于明白屠七这五天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亮、在他面前露的肌肉越来越多,而赵大熊、宋先生他们为什么也隔一天一来看他、还暗戳戳的告诉他大王特别重视他了。   哦,还有赵广这几天天天给他院子里送金银财宝的原因也找到了。   原来外面已经把他传成了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神仙样子了啊。   但他真的只是看了看星星、预测了一下天气,然后把之前发现的一座小矿山送了出去而已。   传言怎么能传得这么离谱。   姜山被这传言震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李飞扬却觉得小先生是被他的话语和热情打动,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了。   他立马乘胜追击:   “小先生!我和我大哥是真心想拜请先生来我江州的!只要先生愿意来,我大哥定然视先生为手足!”   “且我大哥司徒阳为人豪爽、最重感情义气,他会为天下百姓之苦而落泪、会为曾经的一句誓言而拼命!   他绝不是赵广那等残忍嗜杀之徒!”   “还请先生——”   “贼子敢尔!!”   李飞扬的话说到一半,姜山小院的门外便响起一声赵广的怒喝。   下一瞬木门被赵广一脚踢开、只见金色刀芒一闪,直劈李飞扬面门!   姜山瞳孔收缩,很快却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拦腰往后一带、脱离了战场。   而他以为会被赵广直接一劈两半的李飞扬却在金刀劈下的前一瞬大笑着连退三步、身轻如燕地躲过了赵广的三连击。   而后他一个侧身翻转向上一跃!便跃上了墙头,对着暴怒的赵广哈哈一笑:   “晋阳王,你可要看紧小先生了!   先生之能已传遍天下,得先生者得江山——你赵广可配不上先生大才!   姜小先生!我们在江州翘首以盼、随时迎接先生到来!”   然后他便如脱兔一般,在屋顶上跳跃着疾驰而去、赵广愤怒地一刀劈开身旁石斧,阴沉着脸爆喝:   “屠七!”   姜山瞬间回头,一眼便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跃上屋脊、手持一把黑色长弓如松而立的屠门明光。   此时的他目光直视前方、神情平静,只有那平日里木讷无神的双眼在此时陡然锐利森寒。   而后,他弯弓、射箭——   箭尖撕破长空,飒沓如流星!   “呃啊!”远处似乎有李飞扬的痛呼声响起。   姜山瞳孔微缩。   来到晋阳城第十日,他终于见到了“善射屠七”的一箭之威。   箭出封喉。   只是如此……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姜山即将敛目之时,却见屋顶上的屠门明光忽而侧身转头对他一笑、眨了一下眼。   ?   然后就见他挠着后脑勺,羞愧地看向赵广:   “大王,他蹦达的太欢了,射偏了点,可能没死。”   在赵广的咆哮声中,姜山看着屠门明光,忽而也回了他一个一本正经的小先生眨眼。   屠门明光:~   作者有话说:   江州大王:各位我先来撬一步!   其他大王:呸!   屠七:小先生这次总算被我迷住了吧?我超能射!箭。 第13章 一顾茅庐   最终,赵广也没有抓住李飞扬。   他派出去搜寻的士兵只在百米外的一个墙角下寻到了一缕断发和一小片鲜血。   为此赵广之后几天天天都在骂李飞扬、还动不动就想提刀杀人。   好在有姜山关键时刻都扯着脖子对他喊:大王三思!大王别忘了答应我什么!大王威武!我觉得世间再没有比大王更有霸主之相的人了!我决不去江州!   赵广这才息怒,提着的刀也砍不下去了。毕竟小先生送了他一座铜山、他还要留住小先生,怎么都得给小先生面子。   只是他砍不了人就又开始迁怒,开始看屠七不顺眼,骂骂咧咧让他别练石头了好好练练靶子。   “亏你还是我晋阳军第一神射手!连个人都射不中!”   虽然众人都知道能够在百米外射中那个跳来跳去像猴一样的“江州飞燕”已经相当厉害了。   但谁让赵广不讲理呢?   你为什么非要射人家脖子?脖子那么小一块地儿你射那干嘛?就不能射他的身体心脏吗?   虽然射身体也有可能让人跑了,但赵广不管,赵广就是要骂。   好在屠七这个“老实人”一点都不在乎来自愚蠢上司的无能狂怒。   他就憨憨笑着挠挠头、表示下次一定射身体、并且多练骑射,就心安理得的继续过自己老实人的日子了。   于是,姜山就看到屠七真的把在院子里举石头换成了在院子里射靶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屠七无数种姿势的花样射箭,比那该死的扔石头还玩的花——   接连七箭箭箭射中靶心的同一个位置已经是最简单的操作了。   这家伙还会背对着靶子射箭、倒立着射箭、装作自己受伤然后用一只手和一只嘴叼着箭射。   甚至!他还把白聪明的脑袋上绑了一个大草球,任凭白聪明上窜下跳、左突右闪每一箭他都能精准地射进那个大草球里,直接把草球射成了个刺猬。   白聪明为此无比愤怒疯狂撂蹄子驴叫。   姜山:“……”看得眼皮子和心一样塞。   “好了,停下吧……我知道你是故意把人放走的了。”   屠门明光回头,双眼晶亮的看着小先生。   他不说话,但是眼睛里还闪烁着一种意思——还有吗?!   姜山:“……”   姜山心累的点头:“嗯。还有你射箭真的很好。”   屠门明光眼睛又亮了一度,但还没有放下手中的弓箭。   姜山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带着假笑、双手开始海豹鼓掌:“哇!超棒的!哇!我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箭术!娃!屠七你怎么这么棒!我要给你生猴子!   所以快把我白聪明脑袋上的刺猬球摘下来!!!”   屠门明光这才满意地笑出了声。   “先生过誉了,其实我也不是当世第一啦。”   “听说廊州名将宋武威可在千米之外射中铜钱,我试了,目前只能擦边儿,还要继续努力呢。”   “还有,生猴子是什么意思?小先生还会训猴吗?”   姜山:“。”   谁是真夸你啊!快把我的驴放下来啊!   谁给你生猴子!我他妈会训狗!伪装哈士奇的狗!   “快放驴!”   屠门明光终于放过了白聪明,并且从容地躲过了白聪明的驴蹄十八踢。   然后他就看到小先生表情丰富的瞪了他好几眼,又心疼的摸了摸驴脑袋,看起来高兴了一些。   只是这种活泼高兴的劲儿没持续多久,小先生就又开始看着屋外叹气了。   眼巴巴的。   屠门明光:“……”   自从李飞扬来过之后,小先生就被大王变相的关在府中不让出去了,说是为了保护小先生不被其他宵小伤害。   但众人都知道赵广在防备什么,在这点上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而虽然小先生大多数时候都不爱出门,每天也只是在院子里和城主府里溜达溜达并不出去。   但自己不想出去和被看管着不能出去,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屠门明光知道小先生现在很想出去溜达了。   于是屠门明光就笑了笑,背上长弓、伸手牵着白聪明的驴嘴套:“小先生想去城内看看吗?今日天气很好,还能遛一遛白聪明。”   姜山的眼睛刷一下亮了,然后又有些狐疑:“能出去?赵广不会叨叨我?最重要的是城主府的护卫不会拦我?”   屠门明光扬眉:“有我看着小先生呢。虽然大王现在怀疑我的箭术了,但至少他还信我是跑得最快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小先生无论如何都跑不过我。   加上白聪明也不行。”   姜山被他给逗乐了,不计较他在白聪明脑袋上射刺球儿的事了。   事实证明屠七想的很对,赵广确实没有阻拦姜山外出,不过原本只有姜山和屠门明光两个人的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赵广钦点赵大熊和宋先生陪着小先生一起逛逛晋阳城。   四个人一起,赵广才把小先生放了出去,还暗暗给赵大熊、屠七打手势,遇到不长眼要挖墙脚的人直接砍了。   而宋先生主要用来陪同说服加付钱。   在自己小院里躺的好好的宋先生:“……呵呵。”   他能说服那个小犟种?别看那小家伙金尊玉贵见人带笑的好样子,实际上和他那头大白驴一个属性的!   不过宋先生也没推辞就是了。   毕竟姜山亲手点出一座矿山是事实,无论这真是他观星定位的还是他早就已经勘探好提前准备的。   至少证明姜山有“找到矿山”的真本事。   他宋通达虽然为人傲了点,但对于有真本事的后辈还是愿意相处提携的。   ……呸。   人家还不愿意让他提携呢。   那就多聊聊,要是能让姜山死心塌地的为赵广出谋划策,也是……呸。   他自己都不算死心塌地,怎么能让别人死心塌地?   那就纯当散散步出去放放风吧。   于是一行四人心情都还不错地牵驴出府了。   姜山很早之前途经过晋阳城,大概十来岁的时候,那时候在他的印象中晋阳城还算热闹繁华,毕竟是一州府城。   但之前他被赵大熊强请到晋阳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晋阳城还是那个模样、但晋阳城的热闹繁华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倒也好理解,十年之前天下虽动乱但大宁皇室还没有彻底崩解,虽然诸侯蠢蠢欲动、明面上却还是守礼听命的。   但自从八年前大宁皇室的最后一任小皇帝驾崩、辅政大将军称帝后,真正的乱世就到来了——   各诸侯拥兵自立、不听新帝命令、甚至还直接发布告天下书称伪帝毒杀最后一任真龙、狼子野心、手段酷烈,邀天下群雄共伐之!   于是这八年是最坏的八年,是人命越来越不值钱、百姓越来越困苦的八年。   有些地方若有明主、能吏、又或者世家大族好好治理管控还好点,至少战乱不会波及太多。   但一些交通要地、兵家必争之地、粮草丰富之地、甚至矿藏密集之地,都被争来争去争了好多遍。   而晋州偏西、晋阳城虽然不算兵家必争之地,但作为一州府城也算是粮草丰富、交通便易,在晋州的割据势力最终都会盯上它的。   至赵广占据晋阳城,已经是第四任城主了。   也就是说……这里的百姓就像是田,被犁了四遍了。   姜山:“……唉。”   难怪人少。   而且赵广那人,估计犁一遍更比四遍强。   正走着呢姜小先生无故叹气,叹的周围的三个人都是一顿。   赵大熊挠了挠头,率先开口安慰:“小先生何故叹气?是不是饿了?饿了不要紧!俺知道晋阳城里所有好吃的铺子!俺请小先生吃!”   姜山看这真憨批一眼,不吃就饱了。   宋先生摸了摸胡须,看着姜山的模样摇头晃脑:“乱世便是如此,这晋阳城有大王守护至少日后能安稳了。”   “甚至晋阳城比之隔壁的锦城更要安稳许多,哪怕李家世族更擅长管理、也有仁治。但……如小儿抱金呐。”   姜山看一眼还在企图说服他的宋老头子,翻个白眼,更饱了。   最终还是屠七最有眼色的转移话题:“先生看那座桥!那是晋阳城乃至晋州都很有名的许愿桥。”   “据说只要站在桥中心最高处、向桥下扔一枚铜钱许愿便能心想事成!”   姜山总算来了点兴趣看向那座桥,不过还下意识抬了一杠:“扔了钱就能许愿成功吗?那赵广为什么没站在那儿扔钱把整条河填满?”   宋先生:“……”   赵大熊:“……”   屠门明光:“。”   看得出来小先生对大王真的是超——有意见了。   宋先生只能为大王努力挽尊:“所有神仙愿景之事,不过都是为自己留些念想罢了。如何能当真?”   屠七也道:“许愿嘛心诚则灵,而且既然这桥叫了许愿桥,说明至少有人愿望成真。也是好事不是吗?”   姜小先生终于点点头:“那就去桥上看——”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桥上已经有一老一小走到了桥中心的最高点、似乎是要开始许愿了。   然而很快他眉毛慢慢拧起、突然面色一变厉喝一声:“不对!快去救人!他们要跳河!!”   他话音刚落,那走到桥最高点的老妇人已经把不明所以还在啃着糖葫芦的小孙子高高举起、从最高的桥柱那里脱手而出。   “天啊!”   “那婆子在做什么?!”   一片惊呼声中,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无比精准地穿过那小儿的后背棉衫,把他钉在了桥拱之上!   而那小孩被钉在拱桥之上后还呆愣愣的舔了一口糖葫芦,而后哇哇大哭。   姜山回头,屠门明光早已在原位站定、黑色长弓握于掌中,弓弦震颤。   见他回头,那双狼一样的双眼微弯:“小先生吃糖葫芦吗?看起来挺好吃的样子,我给先生买。”   作者有话说:   屠七:我真的很能射,哟!   姜山:许愿桥,祭祀小孩愿望成真?   宋先生:。 第14章 一顾茅庐   屠门明光一箭射出,算是救了那个啃糖葫芦的小家伙一条命。   在引来旁边众人的叫好之后,桥上的其他百姓也呼着喊着、七手八脚地找了绳索绑在身上,把钉在桥拱上的娃娃给扯了上来。   “嘶,这箭射的可够深的。”   下来捞孩子的汉子憋红了脸才把箭拔出来,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而在救小孙子的时候其他人也把那还想要爬上桥结果了她自己的老婆子也拉了下来。   人命大过天,当时就有人说那老婆子:   “你这婆子怎么回事?自己不想活了怎么还把孙子一并带上?!   你年纪大了活够了死了也就死了。可你孙孙才多大呀!他还能活几十年呢、你怎么能忍心?”   “是啊是啊!你这样对待你孙子、不怕他爹娘怪罪吗?”   那老婆子听着路人的指责没有开口,脸上还是木然空白的样子。   直到她听到路人说的爹娘怪罪的话时,那张木讷的脸上才有了反应。   她慢慢转过头、肩膀耸动了两下发出一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尖锐杂音。   “他哪里还有爹娘?!”   “他现在跟老婆子我一起死了总归不受大罪,可要是不知好歹的活着、得罪贵人,不知要受多少磋磨才死得了!”   说到最后,这婆子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咬牙切齿像是口中含着什么让她憎恶的恶鬼似的。   这婆子这般神色让周围的人顿时露出猜测和探究的表情,一个不知情由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开口问:   “你这婆子说的什么?城里有哪个贵人要磋磨、呃”   话没说完他就被旁边的友人拍了一胳膊打断了,友人挤眉弄眼:   “别乱问!这是三水街尾的文婆子!最会刺绣的那家!”   问话的青年一时没想起来文婆子是谁,但一说到刺绣他立马就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原是她家……那可真是……”死了倒也轻快些。   说完之后他就闭上了嘴,但大概是文婆子的表情太过让人难以无视,又或是他本就是个压不住心思的。   他憋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憋住:   “这晋阳城真是不受老天庇佑!   原本的城主就不是个爱民的,好容易天下大乱、接连来了三波将军大王,竟是没一个好的、反而一个比一个酷烈残、呃!”   然后他又被身边的同伴狠捶了一拳。   话多的青年被锤得一个趔趄,转过头横眉竖目就要对友人发火,余光却看到了那从桥下走上桥来、被周围的人自动让开了路的四人一驴。   其中两个武将一个壮硕如山、一个英武挺拔,而另外两个文士一个仙风道骨、一个贵气逼人。   就连那头白驴都健硕漂亮的不像话。   青年当场就抽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同伴就是一个抱拳。   赵大熊性子最急、个头最大、走在四人的最前面直把那青石桥板跺得梆梆响。   “怎么回事!都闪开闪开让本将军看看!青天白日的不好好在家过日子,怎么出来跳河了?”   而且你们跳哪个河不好,怎么偏偏就跳许愿桥?   咱们刚刚给小先生夸许愿桥,顺带还想夸夸大王管理的晋阳城也挺好呢。   结果许愿桥没人许愿,却来了两个找死的。   多不好看呐!   像是专门打大王的脸似的。   赵大熊这样想着,就打定主意要向那老婆子问清楚跳河的原因、然后再把这件事情漂亮的解决了。   他伸手就往怀里掏他婆娘给他绣的荷包。   在他想来,这老婆子带孙跳河、最可能是没有银钱过不下去了。   只要他给这老婆子足够的银钱,她就一定会高兴地哭出来、然后对他感那什么德、哐哐磕头!   这个时候他再夸一夸许愿桥真的能够让人许愿成真、顺带再夸夸大王其实也对百姓挺好的,小先生估计就会高兴了。   赵大熊想的极好,但在他走向那婆子的时候、本来没什么表情的婆子抬头看到他便当场惊恐又愤怒地尖叫起来:   “你们别过来!你们这些当兵杀人的都别过来!”   她一把搂住刚刚还被她往河里扔的小孙孙护在怀中:   “我们家被你们祸害的还不够吗?!我们家就剩个三岁的奶娃子和我这个七十多的老婆子了!你们还要把我们抓走磋磨吗!”   被这老婆子这么一捞一吼,原本已经不太害怕的、继续舔糖葫芦的小娃娃又一下子爆哭了起来。   赵大熊伸进怀里的手掌顿住,有些憨还带着笑的脸也绷紧了。   他知道城里不少人的都怕他们这些当兵的,但被如此仇视和怒目也是第一次体会。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他就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和健硕的大驴脑袋给推开了。   主要还是那个驴脑袋用的劲。   姜小先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伸手拍了拍低下脖子摇头晃脑的白聪明。   “小宝看大白驴!小宝不哭的话就让你骑大驴哦!”   正在嚎啕的小娃娃一下子就被那身上没有一根杂毛的漂亮大白驴给吸引住了,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姜山的话,反正他立马就不哭了,还把紧紧攥着糖葫芦的右手和左手一起伸出来、晃了两下。   “驴!驴!”   姜山就笑着掐着这小娃娃的腋下、把他放在了白聪明背上。   白聪明晃晃脑袋、甩甩尾巴,把小娃娃托的稳稳当当。   于是这心大的小崽子就咯咯笑了起来,而姜山再看那个婆子:“婆婆,天大的坏事来了,死了也不如活着。”   “死了就是真死了,活着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婆婆您有什么难事可以对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能帮您解决呢?”   文婆子看着这个说话带笑、似乎浑身都发着光的青年贵人,一时之间低着头不敢说话。   哪怕她有胆量带着自己的小孙子一起投河,可天然的阶级差距、在这个时代如草芥的百姓和如玉石的贵族之间巨大的鸿沟,让她从骨子里就忍不住畏惧、匍匐。   只是很快她就咬牙抬起了头,直视姜山。   “小公子,我们和你们不一样的。”   “你们活着总有希望,可我们……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   姜山一怔。   这话说的……   “哎哎,婆子你这话就说错了。”宋先生捋着胡须也上前了,稍稍地把在发愣的姜小先生往旁边挤了挤:   “老夫是咱们晋阳城赵大王手下的第……很受大王器重的谋士!”   “在晋阳军里地位怎么也能排到前五,所以老夫说话晋阳城的大部分官员和将军都得听。   这样的身份地位还不能帮婆子你解决难题吗?”   顿时,姜山和赵大熊就看到这个婆子的双眼亮了起来。   姜山转头看宋先生,宋老先生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小倔驴你还嫩着呢,对于这些不识大字的平民说什么绕弯子的废话,直接亮出最直白的身份、才是最有效的。   于是小先生懂了,然后小先生就看着那婆子补了一句:   “婆婆!我现在是赵大王最器重的谋士!   现在大王最听我的话,你有什么困难就直接说吧!我们一定能给你解决!”   宋先生又薅掉了他一根胡须:?!   可恶的小倔驴!竟然踩着老夫上位!   但显然“大王最器重的谋士”比“大王很器重的谋士”更有说服力,刚刚还只是眼睛亮了的文婆子现在已经激动的抓住了姜山的手,着急的开口了。   “小公子!贵人!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媳吧!”   姜山反握住文婆子的手安抚:“婆婆你慢慢说,仔细说。”   然后这婆子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姜山心中一跳——   文婆子一下就流出了浑浊的眼泪:“我那儿媳是整个晋阳城绣工最好的绣娘!”   “八日之前大总管满城寻找绣工好的绣娘要去城主府绣一件礼衣,给出的工钱极高,秀儿为了补贴家用就去了城主府。   七日之前城主府的下人过来传讯、说我们秀儿被选中了留在城主府里绣衣服,要三日绣完才能回家。然后就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是秀儿的做活的工钱。   那时候我儿还在,能有这五十两银子我们都高兴极了,婆子我还专门去集市里买了肉和鸡、想等我儿媳回来我们全家一起吃。”   “可是!可是三日过后我家秀儿没回来呀!”文婆子使劲儿抓住姜山的手,粗糙宛如树皮的手和那双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头他爹着急就去城主府询问秀儿的下落,结果、结果城主府里所有人都说没有那个人!没有那个人!”   文婆子的声音逐渐大起来:“怎么可能没有那个人呢?!我们秀儿明明在给大总管绣衣服啊!”   “石头他爹不相信秀儿说没就没了,拿着家里的全部银子去问城主府的下人。   然后他们说……他们说大总管看中了绣衣服的秀娘、把她纳成第十七房小妾了!”   “我家秀儿好好的正头娘子,怎么就成了大总管的第十七个妾了呢?!不是去绣衣服吗?怎么就变成了纳妾了?!”   姜山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然而文婆子的话还没说完:   “石头他爹虎头和秀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再好不过了,听到这个消息哪能受得住啊!他直接就在城主府门外闹了起来,口里喊着要大总管把秀儿还回来。”   “然后虎头就被打的遍体鳞伤、被抬回来了!”   文婆子涕泪横流:“虎头被抬回来之后还不死心想要养好了身体再去找秀儿,可那、那大总管第二日就派了官兵来,把还伤着的虎头拉走了!   说是、说是要让虎头去铜山挖矿!虎头还伤着呢,这是让他去死啊!”   姜山听到这里终于勃然色变。   他胸口憋着难以言说的怒火,最终却只是接连冷笑三声。   “真是好一个大总管!”   “……好一个天下第一谋士!”   抛开罪魁赵有财不说,这一家四口有两个人的灾难都是因他而来。   他想到赵有财可能不会老老实实的支付工钱,却没想到他工钱倒是给了,却把人给扣下、把人家的家给拆了!   怪不得那日他回答之时有片刻停顿,原是因为心虚。   真该死啊!   于是在众人注视之下,姜山把那还不知苦痛的小儿从白聪明背上抱了下来。   而后满面肃穆翻身上驴,双腿一夹:“白聪明!给我直接踏进赵有财家!”   那漂亮的大白驴双蹄高高一扬、嘶鸣一声就绝尘而去。   赵大熊感叹一声:“我突然发现,小先生骑驴也挺好看得嘞。”   屠七哼笑一声:“小先生自是风流潇洒,尔等夯货拍马不及。”   赵大熊一撇嘴:“那不一定,俺的马跑的肯定比驴快!”   屠门明光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只有宋通达皱着眉摸了摸胡须,小姜这一去可不见得能心想事成。   那赵有财在晋阳军中地位只在赵广之下,怕是不好动。 第15章 一顾茅庐   白聪明跟着姜山十年,最擅长的就是记人记路还有记仇。   白聪明在复杂的林间山路里都能准确的找到唯一的那条出入口,像晋阳城主府这样简直把路标在明面上的小地方,它闻着气味儿闭着眼都能走到主人所需要的所有目的地。   所以白聪明大步流星地奔向赵有财在城主府里的那间大院子。   一路上甚至走的还是巡逻人数最少、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最佳路线。   毕竟跟着主人跑路,它有着丰富的经验。   于是,在城主府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有少数人看到一道白影快速从眼前穿过、再看发现白影已经没了,然后他们就听到了“砰——”地砸门声。   那是白聪明高高扬起前蹄、狠狠踏在赵有财门上的声音。   顺带一提,驴蹄非常坚硬,善刨坑、走崎岖山路、还有砸核桃。   “伊昂!”   “什么人?!”   赵有财家的护卫看到门被砸开都是一惊,手已经不自觉的摸上刀柄,却看到闯入者竟然是近日被大王和他们大总管都推崇备至的姜山先生。   他此时骑在大白驴上、看着他们的眼神莫名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好在姜先生并没有为难他们,他忽然便笑了起来:“抱歉诸位,我有急事找大总管,各位能帮我引个路吗?”   白聪明在这个时候摇头晃脑叫了一声。   要什么引路,聪明的驴已经闻到了他的位置!可以自动驾驶!   白聪明就直接向左边抬蹄子。   护卫们被姜山一笑、还有看那驴已经自己向着大总管所在左院而去,竟就这么被他带着下意识的开始引路了:   “大总管就在左院,小先生随我来。”   直到这个引路的护卫离开,另外一个护卫才忽然挠了挠头:“啊。”   “大总管不是说,今天下午他要玩的开心,谁来都说他不在吗?”   剩下的四个护卫面面相觑,然后有点心虚地道:“姜小先生找他,肯定是有大事的。”   “没错没错。”   “不能误了大事!”   于是姜山便看到了在左花园里蒙着眼睛、只穿了一件兜裆裤和一群穿着薄纱的女人在几根柱子之间嬉笑打闹的大总管赵有财。   护卫通报的时候,赵有才刚好抓住了一个女人、正哈哈大笑的对她摸来亲去、好不快活。   姜山:“……”   好离谱又合理的扎眼画面。   这位大总管的爱好真是符合万千广大直男同胞的心理幻想。   忽然他的眼睛就一双手从后遮住。   姜山微惊。   就听到了屠门明光有些痛心疾首的声音:“先生快闭眼!怎么能让这种污秽的画面污染先生的眼睛和纯洁的心!”   姜山这次真惊了。   转头,果然是屠七的脸。   白聪明跑的可不慢,这家伙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你是真跑得比驴快啊?   屠门明光便对着小先生笑了一下,然后表情忽然认真起来:“先生,赵有财此人前倨后恭、奸诈恶毒,若赵广是明枪,那赵有财便是暗箭。”   “此人尤擅用下作手段对付人,还请小先生慎重。”   姜山扬了扬眉,刚好就看到了被打扰的赵有财在一瞬间抬头怒目、却在看到是他之后瞬间变成了谄媚笑脸的样子。   “川剧变脸的速度都不如他啊。”   小声嘲讽一句,姜山脸上也同样露出了灿烂的假笑:“大总管我来打扰啦!”   赵有财赶紧把旁边的美人推开,接了仆人递过来的衣服匆匆穿上、还边穿边捂脸:“哎呀!哎呀!”   “让小先生看笑话了!衣冠不整、衣冠不整呀!”   姜山笑着摇头:“大总管哪的话?这是大总管风流不羁、自在随性的表现嘛。   谁在自己家中还要穿得规规整整道貌岸然呢?”   赵有财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得意真实了几分:“哈哈哈哈!我就喜欢小先生开口说话!就是能说到我心坎里呐!”   “小先生快请坐!不知小先生如此着急的、骑驴破门而来,是为何事啊?”   赵有财把姜山引到旁边的软榻上坐着,眯着眼看着正在院子里刨坑的白聪明。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猜想,也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姜山倒也开门见山:“今日在城中游览,看到桥上有一老一少相继跳河。   过去一问才知道是文家秀娘来城主府绣礼衣,却一去不回、到成了大总管的第十七房小妾了?   还有文家的虎头,也被大总管拉到矿山去挖矿了?”   赵有财哈哈了两声,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   “小先生这传言是从哪儿听的?绝无此事啊!”   “先生看看我的姬妾全都在这里了,哪有什么叫秀儿的绣娘?   那日先生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给够工钱,我自然是对那几个匠人和绣娘都礼遇有加的。工钱也给的很足。”   “他们做完活都离开城主府了,那绣娘也在当日离府,她没回去与我何——”   姜山忽然伸手按住赵有财的端茶的手,把那杯茶压在桌上不让他动。   “大总管,我这人是会较真的。   而且我心慈手软、见不得有人受苦。那老太太求到我头上,便是之后被大王责骂,我也是会真的把大总管的院子翻个遍、找到人才罢休。”   赵有财眯起眼。   “所以,大总管跟我说实话吧?我愿意出十两金买那秀娘回家,再出十两金买回矿山的虎头,最后再出十两给大总管赔个擅闯之错。”   “还请大总管成全我这一片毫无用处的慈悲心。”   赵有财看着姜山的样子,笑了一下,然后接连笑了两声:“哎呀!小先生这样说就过啦!”   “只是小先生,你真的不要听信那些庶民的胡言乱语,就算是小先生把我这院子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人啊。”   姜山的心中猛的一沉。   就看到赵有财摸着他的那颗小人痣道:“因为我真的没有把那个绣娘带回来、”   “伊昂!伊昂!伊昂昂昂——”   赵有财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在花园里刨土的白聪明忽然大叫了起来。   姜山猛地站起向那边跑去,赵有财脸色微沉。   哪怕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但当姜山看到被掩埋在残花黄土之下的那一截青青紫紫的手臂的时候,他也几乎要愤怒地喘不过气来。   那被白聪明刨出来的纤细手臂是姜山见过最漂亮的一只手。   这只手在还有温度的时候应该轻抚过幼儿天真的面庞、给丈夫做过美味的饭食、搀扶着老人走过湿滑的泥路。   当然,这只手还以针线描绘过花鸟鱼虫、月色星辰。   可此时这只手已经伤痕累累、苍白腐烂,再没有了曾经美好的模样。   怒到极致,姜山竟然笑出了声。   “大总管,这就是你没有带回来的绣娘啊。”   赵有财此时也再也没有了刚刚谄媚阿谀的表情,一张脸上小人猖狂跋扈之色尽显:   “小先生的驴真是不识时务。”   “不过,谁让它是个畜生,本就不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呢?”   “此事本可当做无事发生的。可惜啊,坏了我与先生的好兴致。”   姜山神色陡厉:“一条人命在你眼中便可当做无事发生?!”   赵有财哈哈一笑:“一条人命而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姜小先生你又何必在意?!”   “小先生!乱世之中人如草芥,可不需要你这过多又无用的慈悲之心!”   赵有财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收:“想成就霸业,当杀伐果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也——”   “哈哈哈哈!没错!有财的话便是我的心声!”   突然从院门口又传来了一道震耳粗粝的声音,不用回头姜山都知道那是晋阳王赵广。   “刚刚我已听大熊把事情因由说了,小先生你实在冲动。大不必为那些庶民撑腰而强闯有财的院子。   死的不过是区区一个绣娘而已,一条人命罢了,无需在意!”   “念在小先生你心善、那绣娘也已经死了,小先生和有财便都不用计较了!咱们再去吃酒吧!”   姜山在这时转过脸,看着赵广那完全不在意人命的模样,最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而后他转身看着赵有财的花园,花园之中有几根雕刻的非常精美的立柱。是装饰,也是他用来和那些姬妾玩蒙眼抓人的把戏的情趣之物。   “……这几根柱子,倒是颇高。”   赵有财不知这小先生怎么突然看他院子里的柱子,不过此时也颇有几分得意的笑了笑:“那是,这八根盘龙柱占据八方之位,取八方来财、我们晋阳军能大败八方之意!”   “可惜只是木柱,若是铜柱大概会更好。”   赵有财很赞同的点点头:“铜柱耗费太大,所以只能先用木柱代替了。   不过有了小先生点出的铜山后,将来用不了多久我这八根木柱便能换成八根铜柱了!”   然后,得意的赵有财在这个时候看到小先生忽然转头对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怎么说呢,他从未见过这位金贵又傲气的小先生这样诚恳的对他笑过。   然而偏偏是这样的一个笑容,却陡然让他汗毛倒竖、心寒胆颤。   “……姜先生?”   姜山牵着白聪明转身就走,临走之时抬头看天。   忽而摇摇头:“春夏之交,多雷雨。”   “雷起,诛邪。”   而后,众人便看着小先生大笑着牵驴而去,日光落在他身后,刺目耀眼不可及。   作者有话说:   屠七:我真的跑得比驴快。   白聪明:he!tui!   姜山:都闪开!我要开始杀人了—— 第16章 一顾茅庐   最近几日,赵有财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除了这几日天总是阴沉沉的、夜半总会下雨之外,还有就是他总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想起那日姜山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容。   赵有财低低骂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   “这该死的,竟又下雨了。”   从前他一无所有、还是赵家村里那个闲汉赵有财的时候就最讨厌下雨,因为下雨的时候他连出去闲逛都不能、没法摸摸东家的鸡、偷偷西家的菜。   还会因为下雨脚踩在泥地上一个不留神就会滑倒,滚得满身是泥巴,被人笑话。   可如今他已经是晋阳城大总管了。   他院子里的路都铺上了打磨平整的石板、即便赤着脚踩上去也不会有石子硌着脚心,更不会滑倒沾染满身泥浆。   他还能在下雨天穿着华贵的衣服在屋檐之下像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公子一样,一边喝茶一边赏雨,说不得还能再迸发出灵感吟几句诗词。   他甚至可以让看不顺眼的仆人在雨天打理花园,看他们淋着雨还得老老实实听他话的模样、从被别人笑话变成他笑话别人。   他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大不相同!   可为什么——   赵有财不安地在屋檐下走了两步。   为什么他还觉得心虚、畏惧、甚至想要去找姜山问问,那日他那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看不起他?还是笑话他?他为什么会对他笑?   他明明之前那么愤怒,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对他笑了?就像……他似乎已经不再值得他愤怒似的。   “该死的。”   赵有财又骂了一句,再次抬头看天。   “春夏之交多雷雨,多正常啊!谁不知道这个时候多雨呢!”   “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再多说一句?”赵有财不屑。   “这天下的农人,大都是懂看看天色猜测一下天气的。凭什么他一抬头看看天就好像天会随他心意转变似的?”   “不过是装模作样、想要抬高自己罢了。”   赵有财又安慰了自己几句。   但看着乌云密布的、比前几日都要更阴暗黑沉的天空,他最终还是无法压制住心里的焦躁。   他是绝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不过就是一个绣娘而已,也值得姜山对他那样疾言厉色不尊不重。   但姜山那人实在是有些、有些——神异之处。   天下第一谋士,总会有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吧?   那日他确实手摘星辰、挥袖呼风了。   赵有财脸上露出阴鸷狠厉的神色,要不是顾忌着姜山太过出名的名声、还有他还可能继续点出金山银山铜山,敢那样闯他的门、质问他的行为,就足以让他杀死姜山一百次!   但现在,且先让他一让,等他无用了再复仇也不晚!   赵有财想通这一点,这几天压在心中的大石骤然一松。   “招财招财!快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我要去拜会小先生!给小先生认错!”   他实在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怕了那个才十八岁的青口小儿。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愿意为了晋阳军再忍他几分。   “招财!人呢?!没听见我说话吗?!还不快些!”   那边赵有财的贴身仆从招财快速的应了一声,“主子!小的正在准备!您稍等!”   赵有财第三次看向天空,刚刚松快了几分的心又莫名沉重起来。   “快点!没见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吗?”   再大一点,他要如何出去找小先生赔罪?   那边招财听着赵有财的催促也急得不行,心里还忍不住抱怨。   主子这几日都在骂姜小先生不识好歹、假仁假义、瞧不起他们这些莽夫,谁能想到他突然就要去给小先生赔礼啊?!   他这主子可是出了名的记仇心眼小,他还以为以后他们大总管府的人和小先生就要不相往来了呢,谁知道大总管竟然会主动低头?   还得是天下第一的小先生啊!   不过,主子非得要今日去拜访小先生吗?   招财一边让下仆准备着礼物,一边忍不住抬头看天,这黑云压城的气势、实在是让人心惊。   这种天气出去,即便都在城主府内,也有点太危险了吧?   “主子,东西备好了。现在就去拜访小先生吗?”   招财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带着东西来了。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哗哗啦啦的大雨。   雨滴砸在石板和地面上的声音噼噼啪啪,让人心乱。   赵有财骂了一句:“当然!就现在!雨越大才能越显示出我的诚意!”   实在是从今日一早他的心就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坏事发生,而刚刚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已经达到了顶峰。   就好像、就好像——   若是今日不去见到小先生,他赵有财就会命绝于此似的!   赵有财猛然想通了这一点,当下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想笑笑不出来,想怒却又不敢。   他只能带着满心郁气猛地往屋外跨出一步:“闭嘴!撑上伞!现在就、”   轰隆——   “啊呀呀呀!”   “哇啊!”   “是天雷!天爷打雷了啊!”   一道惊雷从那仿佛无边际的黑云之中骤然劈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的劈到了赵有财院中的那一根木柱之上!   蓝紫色的电光裹挟着暴雨呼啸的声音从那根木柱周围扩散开来,顿时就冲击的周围花草零落不堪。   赵有财一脚踏空、大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为什么天雷会劈到他院子里?!   那可是他专门请城里最好的木匠制作的八方来财柱!还请了厉害的道人做了法事的!怎么会突然被雷劈?!   然而还没等赵有财想清楚明白他那自豪又招财的柱子为什么突然被雷劈了,紧接着天空中便有第二道雷、第三道雷接连落下!   而这第二道和第三道雷,竟然全都是冲着他的八方来财柱劈下的!   轰隆!   轰隆隆!!   院中的下人们尖叫抱作一团,全都往屋屋内缩着不敢往外看一眼。   此时院中那八根木柱已经有三根被天雷击中、而且每一根木柱上竟然都缠绕着蓝紫色的电光霹雳作响!   “天爷啊!天爷发怒了!天爷发怒了啊!”   “肯定是大总管收了太多不义之财,才引得天爷震怒要降雷劈了他啊!”   赵有财被招财扶着刚进屋檐底下就听到了仆人们的胡言乱语,当下哪怕自己也被惊的脸色煞白,却也找到了那胡言的人一脚踹过去:“你在说甚胡话!”   “不过是、不过是我那八方来财柱太高了,才更容易被雷劈中,与我何干、”   轰隆隆隆!   不等赵有财为自己辩驳的话说完,又接连三道惊雷从天空劈下,而这一次惊雷竟是直接劈穿了赵有财的大屋屋顶!   让他想要进屋躲避的想法顿时消散个干净!   “啊啊啊啊!求天爷开恩!天爷开恩!我什么坏事都没做,不要劈我啊!”   被惊吓的仆人们看着那被劈出大洞的赵有财的主屋,一个个甚至都不敢再动了,直接跪倒在地双手匍匐跪拜。   赵有财看着自己被劈毁了的主屋满肚子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惊惧得浑身颤抖、面色更是苍白若鬼。   “怎么会、怎么会……”   “我、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是一条、一条人命而已!”   “老天怎会因那一条贱命而劈我?!”   赵有财喃喃自语、最后咬牙看着那风雷交加的天空,他才不信他真的会被雷劈!   他更不相信,那日姜山临出门最后说的那一句——“雷起,诛邪”是在说他!   “不过是巧合罢了!我赵有财才不怕这些装神弄鬼之法!从前我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有天爷拿雷劈我!   今日也不过就是春夏之交,多雷雨罢了!!”   他这样喊着,在给自己心中鼓气,也在向那些下仆和此时可能都在向着这边看的晋阳军证实自己。   或许是他的声音够大,又或许是老天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话语,刚刚密集的天雷忽然就停了。   赵有财等了片刻,再没有天雷劈下,心中的惶恐瞬间变成了狂喜和得意。   “哈哈哈!你们看!雷停了!雷停了啊!”   “我就说这天雷不是冲着我来的吧!不过是一条贱命而已!如何需要我来赔命?!”   “我赵有财!可是要在日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命之——”   轰隆!   轰隆隆!   轰隆隆隆!!   在赵有财手舞足蹈狂喜着奔向他那八根八方来财柱的时候,天空之中黑云之下再次有接连数道雷霆霹雳而下!   每一道雷霆都精准的劈在那八根立柱之上、而后便有蓝紫色的电光在八根立柱之间来回跃迁、闪烁!   而此时的赵有财刚好走到那八根立柱的最中央,在他抬起左脚的那一瞬,他的整个身体便猛地一震!   之后,赵有财的仆从们就看到大总管在那八根立柱之中高举着双手、就像是接受天罚一般,一动不动地被硬生生地劈成了焦炭。   雷霆加身,于是,妖邪尸骨无存。   *   此时的姜山站在城主府的塔楼之上,看着大总管院子里燃起的那八根火柱,飒然一笑。   他的手指轻点木窗:   “春夏之交,多雷雨。”   “雷霆阵阵,诛妖邪。”   “好一场倾盆大雨!”   他豁然转身以手当杯,“屠七,咱们当浮一大白!”   回他的是屠门明光比雷霆还亮的双眼与笑容。   作者有话说:   比较重要的小剧场:   三天前,小先生半夜不睡,偷偷摸摸带着一身铜钉翻窗而出。   被屠七抓个正着。   于是,完成了两人第一次的合作加班。   加班成果——干掉了公司二把手。 第17章 一顾茅庐   十三日。   赵有财死于雷霆天谴。   晋阳城主府西院的八根木柱燃烧了三个时辰才熄灭、而在这三个时辰中还有天雷时不时从空中劈下。   整个晋阳城主府都为此事震动不安,而城主府外也有不少庶民探头而看、想要知道城主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引动天雷。   赵广在第一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便已听见了动静,但却并未在意。   不过是春日雷雨罢了,小先生也说过春夏之交多雷雨,有甚好怕的?   但在总管府的护卫神色惊惶的冲过来跪报:“大总管被雷劈了!”的时候,赵广握在手中的酒杯应声而落!   “什么?!”   “你再说一遍?”金色大刀直指来报的护卫。   那护卫惊骇的神色还没消散:“大王!那天雷确实接连劈在大总管院落之中、最后、最后一道一道都劈在了大总管的身上啊!”   赵广霍然而起,而正在和他一起赏雨聊天、分析天下局势的宋先生也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   莫名的,宋通达看了一眼屋外还在落雨的天空、以及天空之中乌压压的黑云,便想到了姜山那日在赵有财院落中说的话。   “嘶——”   宋先生又薅掉了一根自己的胡子,随着赵广飞快地向大总管的院落而去。   在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还能看到天雷时不时下落、而落点正是赵有财的院子。   宋通达低头心中啧啧。   好家伙,好家伙!   好一个天下第一谋士。   这等通天彻地、杀人于无形的手段,他这个老头子就不跟他争天下第一了。   真是江山代有……狠人出啊!   那小子还说他心慈手软?只会观星?   呸!   很快赵广和宋先生都来到了赵有财的院落前,他们到的时候,刚好看到赵有财被劈得浑身焦黑、沾染上木柱的大火的可怖样子。   之前种满花草、供人嬉闹的花园里没有一个人敢踏足。   而赵有财的仆从们,则是都跪在旁边的屋檐下哐哐磕头、口中叨念着老天饶命、他们没有作恶!没有杀人!   “天爷啊!千万不要劈我们!我们没有杀人!不是恶人妖邪啊!”   “对对!就是赵有财他贪财好色、做尽了坏事才该劈!我们不过是他的下人而已、啊!”   这说话的下仆话都没说完,就被暴怒的赵广一刀砍下了头颅!   顿时院内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赵广阴鸷的低吼:“都给本王闭嘴!”   “什么天谴?!一律不许再说!”   赵广的威吓十分有用,院中再无人敢说一句话。   轰隆!   然而下一瞬一道天雷再次从空中落下、只是这一次那道天雷竟然在中途拐了个弯、一下子劈到了赵广的金刀之上!   所有目睹这一画面的人都骤然睁大了双眼,赵广也有一刻的浑身麻痹、差点便丢了手中的金刀。   但他最终还是更紧地握紧了刀抬头看向天空。   “呵!莫非本王也是妖邪?要被雷劈一劈?!”   只是接下来的雷霆到底没有再拐弯,赵广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松了两分。   然而他在转头看着那院中如焦炭一般的他的堂弟后,脸色又变得极其难看。   他眯着眼、摩挲着手中的金刀:   “去。给本王把姜小先生请、过、来!”   他绝不相信什么天谴雷劈之说,更何况还是因为杀人被天谴?   若是如此他早该被雷劈的尸骨不剩了。   与其让他相信赵有财被老天爷劈了,他倒不如相信是那位天下第一谋士做了什么。   毕竟,赵有财在前几日才与小先生发生了冲突,那姜山都能呼风、引星了。   招雷,是不是也不在话下?   于是姜山就被冒雨请来了。   一起跟着的当然还有屠门明光。   姜山已经猜到赵广会对他进行问询,只是刚踏进院子就听得噌一声响、喉结那里又感觉一凉!   卧槽卧槽卧槽!   要不是屠七在后面拉了他一把,这一刀就能直接划破他的喉咙皮!   姜山看着用刀尖指着他的赵广心中大骂,面上却只是惊慌:“大王何故用刀指我?!”   然后他看看天、再看看雨、再看看赵广的金刀,突然面色真的慌了起来。   “大王快放下屠刀!千万莫要作死!!”   你个霸道文盲啊啊啊!雷雨天用金刀刀尖指着我!   以金子和尖锥的超级导电性和我该死的玄学大气运,再不放下刀咱们就等着一起步赵有财的后尘吧!   姜山神色紧张、但赵广却看着姜山的神情认定他一定在赵有财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呵呵,小先生说笑了。”   “先生都能引雷劈死我那堂弟,又怎会怕我这区区尖刀呢?”   姜山心中门儿清,面上一脸震惊:“大王!这从何说起啊?!”   “我什么都没干,怎么就能引雷了呢?”   “还有大王,你真的快点放下刀吧。”   我已经看到雷云在翻滚了!   赵广怒喝:“还要狡辩!若不是你引来天雷、我弟怎会暴毙?   他不过是玩死了一个贱婢庶民而已!倒值得小先生如此痛下杀手?!”   姜山:“……”   哪怕是快要被雷劈了,姜山在听到赵广这话之后还是有些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   “大王,你真有意思。”   赵广拧眉,直觉接下来会听到他十分不愿意听的刺耳话语。   只是还没等他听到姜山开口,就率先听到了一声惊雷、还有周围人的惊呼声。   轰隆!   轰隆!   咔嚓——轰——   接连三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狠地劈了下来!   而且刚好就直接劈在了在了赵广和……姜山身上。   在赵广被劈的时候周围的人只是惊呼:大王小心。   而当姜小先生被雷劈的时候,满院子的仆从和兵士都要蹦起来了:   “啊呀小先生!”   “小先生快躲!莫要被劈到哇!”   “屠七!屠七!你更结实奈劈还不快护住小先生替他挨劈!”   屠七:“???”   虽然他的动作比别人喊的还快,直接就把姜山给护在了怀里,但他还是一眼瞪着那个说话的兵士觉得他的嘴才该挨劈。   好在这次的天雷只有三道。   主要是赵广手中握着的金刀终于落了地。   而三道天雷过后,大王和小先生的面貌……   赵广头发爆炸、面目焦黑,怒目圆睁仿如阎罗恶鬼。   再看小先生!   明明小先生也被雷劈了,但他浑身竟然一点焦黑之色都没有,反而还带着缕缕仙气!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王对小先生不敬,引了天怒!而小先生真的是神仙下凡、虽然泄露了天机但天爷都疼他不忍伤害小先生呢!   姜山抓紧了衣袖中拖地的金链子:“……草。”   幸好他提前做了准备,不然这次损失的就不是一天的小命,而是至少三天了。   度过雷劈之险后的姜山终于有机会怒骂霸道文盲老板:   “大王,你也看到了,那雷连我都劈。我若真的会招雷就不会把自己也招进去!”   “所以赵有财之死全是他咎由自取、其恶之大连老天也看不过眼,降下雷霆除恶,与我何干?!”   “再不济……”   姜山忽然对着赵广笑了一笑:“大王。”   “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何必如此在意呢?”   赵广瞳孔骤缩。   “那绣娘对于大总管来说不过是一条贱命,不值一提。”   “怎知大总管对于这天下来说,也不过是……一条贱命而已?”   姜山看了一眼那还在燃烧的八根木柱,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细雨:   “大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见大总管没那个命和富贵,还请节哀,顺便呐。”   说罢,甩袖便走。   徒留赵广在他身后无能狂怒。   *   当面踩老板痛脚的结果就是被关禁闭。   姜小先生再次喜提仅限城主府内溜达套餐。   要不是看守他的是屠七,他的活动范围还会被缩减到自己的小院内。   这个时候姜山就得感叹有一个“自己人”的社畜同事的好处了。   而且立场一致的社畜同事不光能帮他减轻处罚,最重要的是还能和他一起——挖公司墙角。   夜半三更。   姜山从自己的屋里冒出脑袋,看向东屋。   屠七特别配合的从东屋冒出了脑袋。“小先生,咱们现在就去?”   姜山迅速点头:“最好今天!过了今天容易露馅!”   于是屠门明光喜笑颜开,身形灵巧地翻窗而出、就像在三天前的晚上一样麻溜地扛起了他敬重喜爱的小先生,还特别顺手地上下颠了颠。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一收:   “小先生,这几日你清减了。”   “小先生还是不要为那等无关之人多忧思费心。”   姜山被扛在屠门明光肩膀上,扛着扛着也就被扛习惯了,他甚至能自动调整一下舒服的姿势。   “嗯?我怎么不知道我瘦了?”   屠门明光笃定:“先生轻了四两二钱。我曾有段时间替人卖肉,包准的。”   姜山:“……”   姜山一巴掌拍在屠门明光后背上:“闭嘴!走!”   屠门明光哈哈一笑,在白聪明幽怨的目光中、扛着他的小先生三下两下就翻过了院墙、踩着屋顶来到了大总管已经被烧成废墟的院子里。   他步伐的灵巧程度一点都不逊色于那天上窜下跳的李飞扬,一路上竟没有任何府城护卫发现。   赵有财的院子里不出所料没有任何人在,大概未来许多天也不会有人敢随意进来。   姜山迅速跑到那八根被烧成焦炭的木柱旁边,果然就看到了木柱上缠绕的金链已经非常明显地露了出来。   姜山一把扯住金链、同时用力一脚跺在烧焦的木柱之上——   木柱轰然而塌,然后有叮咚脆响落在黑色的石板上。   循着声音看过去,那竟是一颗有手掌长的铜钉。   姜山慢悠悠走过去把铜钉捡起来,又把金链在手中一点一点缠绕着。   然后他抬头望天,笑眯眯的对天空拜了一拜。   “天爷哟。”   “合作愉快~”   下次还来!   作者有话说:   姜山:我真的不会招雷!   所有人:先生谦虚!   屠七:我真的会颠重!包准的!   所有人:……离小先生远点! 第18章 一顾茅庐   赵有财死无全尸,晋阳军的内务大总管便换了一个人。   那人名叫赵富海,一听名字就知道还是赵广的亲戚。   不过晋阳军的内务总管换不换人对姜山来说并不重要,他的待遇没变差一点、新任的大总管还专门来拜会他给他送了东西不说,厨子们给他做的饭菜依然可口。   而整个晋阳军也没有因为赵有财的死而有多大的改变,只要军队的军粮军饷照发、将军队长们的银子照有,谁在意坐在上面的人是赵有财还是赵富海?   所以,不过都是一条人命罢了。   但大王不开心。   赵广非常非常不开心。   接连几日他都会在梦里梦见赵有财和自己被雷劈的画面,然后还有小先生带着笑跟他说的:“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赵广不觉有半点不妥,但换做是从别人口中对他说出、赵广便觉得无比刺耳。   于是赵广的脾气便日渐暴躁、看谁都想动一动手中的金刀。   然而他每次动刀之时要么那犯错之人太过胆小、他刀还未下就已经哭得屁滚尿流满地打滚让他失了兴致,要么就是犯错之人多少在军中有些作用、不能真的一刀砍死、哪怕在人身上划拉几刀心中的怒意暴虐也无法宣泄。   但最让赵广心中发恨的还是那位他千方百计请过来的姜小先生——   只要这心慈手软多管闲事的小先生在,他每次动刀都会被他喊一声“大王息怒!大王三思!大王莫要忘记您的诺言!”   每每在他下刀之时被这样喊住,赵广的心口就像是被堵了十几个搬也搬不走砍也砍不碎的大石般憋屈愤懑。   就算他之后还是继续挥刀杀人,也没有半分开心畅快。   “竖子!竖子!”   “本王为何要听他的?!他凭甚敢呵止本王?!”   “不过是杀个人而已!不过是一——”   赵广的怒吼卡在嗓中,片刻之后他一脚踹翻了屋中的石桌。   要不是为了姜山之后还有可能点出的金山银山,他必然要在所有谋士和晋阳城的那些庶民面前一刀一刀的剐了这小子!   让他们学会闭嘴、学会慎言!   现在……现在……且再忍他一忍!   赵广踹翻了石桌直奔军中大营,找来了赵大熊、鲁山、宋成虎等将领狠狠打了一场。   看着满地东倒西歪、鼻青脸肿的手下败将,赵广憋着的郁气这才缓和了一些。   “大王威武!”   “大王的气力又变大了!现在我等连大王的一击都不敢正面应对啦!”   “大王好巨力!属下拜服!”   赵广哈哈大笑,金刀在手中连续挥舞:“尔等虽然力道不如本王,但也灵活悍勇!只要多多练习、总能成为军中第二巨力!”   “而只要有尔等在我晋阳军中,何愁天下霸业不成?!”   众将领便都顺着赵广的话继续恭维他,总算把赵广哄得喜笑颜开,挥手准备在军中大摆一场宴饮。   “把小先生和老七也喊过来吧,还有宋先生他们。”赵广挥了挥手:“吃吃喝喝他们总不会再对我喊大王三思了吧?”   众将士笑了起来,“那小先生一定会喊大王多吃些!”   赵广想了那画面便笑了,“小先生那小鸟一样的饭量……本王一个能吃他七个!”   在众将士的大笑声中,赵广心情不错的起身往军营中溜达起来。   然而,等姜山、屠七和宋先生等谋士们都来到军中营地之时,看到的不是已经摆好的热热闹闹的宴饮的场面、反而是赵广暴怒、连砍三人的血腥景象!   姜山当场倒吸一口冷气,正想喊大王三思,那赵广就已经豁然抬头、双眼如刀般向他看来。   姜山:!!   “小先生,慎言。”   姜山心中一沉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此时的赵广就像是一头将要择人而噬的猛虎,听不进去任何话。   一点风吹草动便能让他杀性大发。   直到赵广把那跪在营帐前的几个兵士全都砍了之后,他才嗤地冷笑一声,甩掉刀上鲜血、咬着后牙开口:   “本王看你们是安定的日子过惯了,才有闲心在这里唧唧歪歪!”   “既然如此闲适,想来是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全军听我号令,明日拔营、西攻栾城!”   赵广金刀一指,全军轰然应诺。   姜山万没想到赵广竟然会突然发难开战、而看他这般模样,此战绝不可免了。   所以那几个兵士到底聚在一起说了什么?!竟然引得赵广如此暴怒?   直到晚间,姜山才从屠门明光口中知道经过——   “赵广本心情不错的在营中巡查,偏那几个兵士聚在一起讨论赵有财被雷劈天谴的事。”   “他们若只说此事也就罢了,偏偏那几个兵士有家中是晋阳城的、受过赵有财的压榨欺辱,便在那里痛快说老天有眼、赵有财活该被雷劈死……”   姜山看着屠七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忍不住叹口气:“还说什么了?赵广也该被劈?还是多亏了我请老天爷出手?”   屠七摸了摸鼻子,“都说了。”   他其实不想跟小先生说让小先生烦心的,但小先生聪慧嘛。   姜山按了按眉心:“他们还说什么了?”   肯定还有诛心之语,不然赵广不会在那个时候用那种眼神看他。   屠七:“……”   和小先生对视不过一息,屠门明光便叹口气:“他们还说赵广暴虐弑杀,配不上小先生这天下第一谋士辅佐,之后必会被小先生抛弃。”   姜山长叹一口气:“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这不就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吗?!   赵广那人唯我独尊霸道惯了,只有他杀人的份,怎么可能忍受别人弃他背叛他?   若是真的有那一天,那赵广只怕拼着自己死也得先把他给剐了才会闭眼。   “……真是祸从口出啊。”姜山喃喃。   然后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屠七,还是这家伙精明,知道给自己套一个发呆不会说话的人设。省了多少事呢。   屠门明光:“嗯?”   “先生放心,我天生话少,从不与蠢人多费口舌。”   姜山:“呵。”   我可真没看出你哪里话少了。   而后姜山露出思索神色。   经此一事,只怕在赵广心里他的小命已经岌岌可危。   就算赵广再怎么顾虑他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头、再怎么想要金山银山矿山,但赵广不是那等特别能忍、为了大业和利益可以做出任何退让的人。   他霸道任性惯了,一次两次还能控制住,多几次内心愤怒、再加上外界环境的推波助澜,说不得哪一次他再喊“大王三思”的时候,就会被一刀嘎了头。   就像这一次他一怒之下就要攻栾城一般。   暴怒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不能赌任何侥幸。   所以——   “明日拔军西攻栾城,李家可有应对之力?”   姜山开口看向屠门明光,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但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   说到战事,屠门明光的神色便认真了几分:“先生该问,李家最多能支撑几日。”   姜山叹气:“这般不堪一击吗?晋州李家也是世家大族啊。”   屠门明光听着忍不住笑了两声:“小先生,我跟着赵广打了这大半年的仗、听着宋先生分析了大半年的天下大势,觉得最好打的反而是这些世家大族。”   “除非像姜家这般只出谋士、不掺合天下争霸的隐世家族,又或是王、谢那等有依附势力的百年世家。   其他的所谓世家也不过就是大一些的硬果子罢了。”   屠门明光说着还在把玩手中的一颗核桃,火光映照在他一边的侧脸上、另一半隐于黑暗之中。   他语气轻松带笑,却无端带着几分森然寒意。   “毕竟,他们什么都有了、享受惯了。而对他们提刀之人,大都一无所有。”   “家养的狗再壮,也抵不住饿极的狼。”   咔嚓。   屠门明光手指用力,核桃一分为二。   他把两半核桃仁干干净净的从壳里拿出来,放到姜山面前。   “小先生吃核桃。听说核桃补脑。”   姜山:“。”   *   屠门明光的判断没有错,面对突如其来的晋阳军的攻击、哪怕李家出动了将近三万的兵士守城、还花费了大量的钱财提升军备,也没能撑过五日便被赵广破了城。   而姜山在亲眼看到晋阳军在战场上那势如破竹、悍不畏死的作战方式之后,也终于明白了宋通达等人为什么会投靠赵广、判定赵广有一争天下的实力——   事实上,他真的有。   单看赵广在作战之时一马当先、一人冲入栾城三万大军毫无惧色、反而挥刀连砍十几人的气势,晋阳军便已经有了足够的士气和雄心。   而在栾城的守备将领在出战之后不到一个回合便被赵广斩于马下的事情发生后,栾城李家竟没有一个将领再敢出城迎战。   晋阳军的胜利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且,除了赵广之外,姜山也亲眼看到了赵大熊、鲁山、宋成虎等晋阳军将领的悍勇。   虽然他们并没有多少战斗的技巧,但全凭一身蛮劲和我死了也要砍死你的不怕死的气势,也压得李家的真正养尊处优的家兵不堪一击。   就连屠门明光,虽然没有大叫着挥着刀斧疯狂砍人,也骑着骏马在那些将领之后一箭一个小喉咙。   他看起来是最斯文的,但箭如流星、收割的性命却是最多的。   最多一次,姜山看到屠门明光远远的向着他这边看了一眼,直接抽出三根箭矢搭弓齐发、一箭未空。   姜山:“……”   这是一只悍勇之军。   且其悍勇,当今天下鲜有军队能与之相提。   “……这可不得了啊。”   姜山看了看天,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动手才行。   作者有话说:   姜姜:……老板有点扎手,让我想想。 第19章 一顾茅庐   晋阳军只用了五日就把栾城攻破,让周围收到消息的各方势力又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现在只剩下一座锦城主城可守的晋州李家,家主李文杰已经连续几个日夜没能好好合眼、做梦都是赵广那个杀胚提着金刀吱哇乱叫的追着他砍的画面。   夜半惊醒满头冷汗,忍不住再对月一番长叹。   “天不佑我李家啊!怎得偏让那杀胚从晋州起兵呢?!”   他们李家在晋州发展的好好的,眼看着就要掌控整个晋州、好好积聚实力了,却突然冒出一个赵广几乎要把晋州杀个对穿。   如果这个赵广是可以和谈商议的有头脑理智的头领,他们还能努力去和赵广商议一下共治晋州、哪怕李家不主事作为辅助也可以。   结果去和谈商议的谋士半年被砍了六个、其中还有一个李家的嫡系子弟赵广下手的时候也没有半分犹豫。   这让李家如何能对赵广低头?!   只怕在赵广的晋阳军攻入锦城的那一天,就是他们晋州李家家破人亡的时候!   偏那赵广还忒地难杀!   刺客派去了七八个,只有一个成功近了他的身、只来得及给赵广胳膊上划一刀,脑袋就已经被赵广砍了下来。   下毒的派去了四个,有两个被赵广专门安插在厨房的监工发现死了。   一个下毒成功但食物被赵广的将士吃了,被发现也死了。   好不容易最后一个成功下毒并且让赵广吃了下去,赵广也确实面色发黑、口吐白沫,可这厮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强悍,必死的毒到他身上他愣是撑到了大夫过来、还用普通的催吐方法就把毒吐出来了大半!   事后,这杀胚只在床上躺了三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也是这一次下毒让赵广直接把原本属于李家管控的晋阳城给打了下来。   于是李家和赵广,就是你死我活的不可修复的关系了。   所以这让李家家主怎么睡得着?   之前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赵广徒有武力没有脑子,麾下的谋士似乎只有一个姓宋的有些来历,其他都没什么名声能力。   赵广至少在某些必要的名声这方面不行、且只会打仗不会管理内务,手下的钱粮估计也撑不了太久。   只要跟他耗着说不得能有机会。   结果赵广转头就把姜山给请过去了!   把!姜!山!请!去!了!   李文杰再次对月长叹一声:“天不佑我李家!怎么就让赵广捷足先登了一步呢?!”   那是谁啊?那可是神算子铁口直断的天下第一谋士!   是三岁就已经名扬天下、身有大气运的天命之人啊!   虽然姜家早就说了姜山随着神算子游历天下行踪不定,但他真的只差一步就请到小先生了啊!   他都准备在小先生十八岁生日那天、来锦城驿站收东西的时候跟他偶遇畅谈的!   结果呢?   被赵广那杀胚截胡了!   李文杰为此恨的都要吐血,他明明已经再三叮嘱过属下要小心谨慎、切不可把小先生在锦城附近的消息走漏出去。   最后却还是被那个宋通达钻了空子!   那该死的贪心东西!不过百两金就让他把小先生的行踪露了出去!   而小先生出山就点出了一座铜矿!那值多少金啊!!!   如今有了姜山的赵广,简直就像是瘸腿的老虎补上了那条瘸腿。彻底可以和其他猛兽争夺这天下了。   “……天不佑我李家啊。”   李文杰第三次感叹。   不过,李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李文杰一边看着月亮一边等待,李家在晋阳城的探子一直有消息回报说姜小先生与赵广不合。   甚至前些日子小先生还亲手引动天雷杀死了晋阳军的二把手赵有财。   多好的小先生啊!锄强扶弱、心怀慈悲,他们李家就欣赏这样的人儿!   而且他们李家也绝不是那等随随便便就嗜杀、把人命当草芥的家族。   如果能说动小先生归顺李家、哪怕小先生不愿意归顺、只要联合小先生,以小先生的神通手段和智慧谋略,必定可以除赵广而后快!   他们李家最优秀的探子和谋士已经过去了,最迟今夜也能接触到小先生了吧?   姜山确实接触到了来自李家的探子和谋士。   和上次的李飞扬大白天的就敢来挖墙脚不同,这次李家派来的人把谨慎做到了极致。   他们大概完全调查清楚了他的日常和行为习惯,甚至连屠七的日常都没有放过、所以才能够在攻入栾城的第四天晚上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他的屋子。   但再怎么悄无声息,被翻了墙扒了窗的姜山也得直面这两个闯入者。   姜山:“……好吧,你们是哪家的人?”   被顾茅庐顾惯了,他真的已经对闯入房间的陌生人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先生龙姿凤章、临危不乱,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   姜山:“呵呵。”   有什么好乱的,你从小到大没事就被人翻窗砸门邀请你也会稳如老狗。   “两位还是赶紧说正事罢,虽然现下还没被我那看守者发现,但估计要不了一刻钟他就会从各种你们想不到的位置冒出来了。”   前来两人的其中一个中年文士笑着摸了摸他的八字小胡须:“先生放心,对于这一点我们还是有信心的。”   然后他说完,就有一根箭矢破空而来、擦过他的小胡须直接钉在了姜山屋内的窗沿上。   八字胡文士:“?!”   李家密探:“!!!”   姜山叹气:“看,连半刻钟都没有。他闻着味儿就来了。”   姜山真的一直怀疑屠门明光在他身上安了什么雷达,要不怎么每一次都能精准的抓住想自己溜达的他,不论他早有预谋还是心血来潮,时间都不差一分半秒。   八字胡文士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在他以为今夜将要无功而返的时候,结果在一刻钟之后他们竟然坐下来和小先生认真谈话了。   八字胡文士看着站在小先生身后低眉顺眼、完全像是个老实木桩子的屠七,忍不住感叹:“真不愧是小先生!短短几日就已经让赵广的心腹为您所用了!”   姜山瞥了一眼旁边装老实的屠门明光,哈哈两声。   见鬼的为我所用,这家伙本来就是个要干翻老板的二五仔。没有我他照样不会杀你们。   “所以你们到底是哪家的?深夜来找我有什么事?”   八字胡文士这才郑重起身拱手:“在下晋州李家李文博,特来拜会小先生,恳请小先生加入李家!”   姜山眨了眨眼,特别干脆利落地摇头:“不加。”   “你家的破船快沉了,这个时候就不要拉着我一起共沉沦了吧。”   李文博嘴角一抽:“。”   小先生说话也太直了些。   刺的人心都有点痛痛的。   不过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也省了口舌,李文博也知道李家现在实在不算大势力能够容得下姜小先生这尊大佛。   “那就恳请小先生出手,与我们一起诛杀赵广凶徒!”   李文博神色郑重:“赵广此人暴虐嗜杀、贪财好斗视人命如草芥。   他所过之城十室九空、男丁强行入军、女子或被充入军妓或被强行买卖不得归家。   使一家之中只留老弱,却因钱粮都被晋阳军抢走,老弱便只能在家等死。   除去晋阳城之外,先生可去其余大同、宿州、阳泉几城看看,那也是赵广属地,却几乎没有了人烟。”   “再不济,小先生也可在这几日多看看栾城,栾城在李家的治理之下虽算不上仓廪丰实、但家家户户也有地可种、有粮可食。   但只要赵广在这里扩军、多驻扎几日,栾城……便不再是城了。”   城中无民,何以称城呢?   姜山没有回话,但他也想到了在进城之时所看到的晋阳军兵士们大笑着、毫无顾忌的闯入百姓家中的画面。   “想来小先生已经有所见识。”   李文博对着姜山深深弯下腰,声音极低却极郑重愤怒:“此等恶徒实不堪为天下主!还请小先生为天下苍生杀此恶徒!”   李文博弯着腰一直不起,等待着姜山的回答。   他想着如果小先生不同意他就一直恭请,小先生心怀慈悲、又年轻皮薄,总会同意他的请求的。   结果他没弯多久就被人伸手扶了起来。   李文博心中大喜,抬头就看姜山:“小先生同意文博之请了?!”   姜山啧了一声。   其实这家伙不来他也是打算干掉老板跑路的。   能多一个盟友也多一份助力不是?   不过……   “废话不多说,你们李家能做点什么?”   李文博:“啊?”   姜山轻轻敲了敲桌面:“别把话说的那么大义凛然,现在是我们都要搞死赵广,既然是合作总不能光我一个人出力吧?”   李文博摸了摸他的小胡须:“咳。小先生快人快语。”   “李家愿意出千金协助小先生一切活动!”   姜山毫无动摇:“我不差钱。”   李文博想到了那座铜山,有点尴尬:“那、李家可以出动城内所有暗探协助小先生行动。”   姜山面无表情:“暗探要是有用,你们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搞死赵广。”   李文博开始额头冒汗了。   “那……小先生需要我李家做什么呢?”   姜山看了一眼这个八字胡,感觉他还没那个山羊胡的老家伙通透。   他伸出三根手指:“我要李家三千精兵,在我有需求的时候、在指定的地点协助我诛杀赵广。”   李文博拔掉了自己的一根小胡子,疼的嘶了一声。   他顿时就忍不住苦笑摇头:“小先生莫要狮子大开口,我李家精兵总数也只有一万,其中至少八千人要时刻镇守锦城,剩下的两千人需要巡逻护卫周围的村庄、预防敌袭。   实在无法满足小先生的要求哇!”   姜山不说话,就扬眉看着这个八字胡。   李文博有些撑不住:“不过,为了小先生,我们努努力凑五百人还是可以的。”   姜山翻了个白眼。   “李先生,你不诚啊。”   李文博又摸了摸他的小胡子,咬牙:“八百人!这是我们李家能够调动的极限了!”   姜山笑了一声:“李先生,这事其实与我没多大关联。我不管杀不杀赵广,在晋阳军都稳如泰山。   但赵广不死,李家必亡。   其中轻重缓急……”   李文博有点懵:“小先生不为天下苍生想想吗?”   姜山:“当然想了,但是我只是想,你家必须得做啊。”   于是李文博心塞了。   “小先生,一千精兵,随小先生调遣。我李家已经倾尽全力了。”   他说着就把一个铜制的虎符双手捧到了姜山面前:“还请小先生务必为天下苍生、也为李家寻得一线生机!”   姜山伸手接过了那个虎符。   “放心,加上李家,赵广死了三分了。”   李文博:“?”   姜山看了一眼屠门明光,又向外看了一眼随风而动的阴云。   还差三分,他得出城为赵广定下他的——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说:   姜姜: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赵广,你要挂啦!   李家家主郁闷的比个心:我就差一步被截胡了! 第20章 一顾茅庐   干掉老板的第一步:选一个山清水秀、容易死老板的风水宝地为他准备着。   晋阳城和栾城守备森严、地势平坦,连个暗探都很难藏匿,就相当不符合姜小先生对风水宝地的心理预期。   所以他要出城。   他已经在脑海内的系统地图上选定了三个比较适合埋葬老板的地点,但这三个地点哪一个更有埋老板的可能,还需要他亲自去看一看。   但他出不去。   哪怕他是整个晋阳军最受尊重的小先生、得到的俸禄和各种来自大王的财宝奖励最多、甚至晋阳军的许多兵士见了他都会投来闪闪发亮的目光。   但只要姜山有想出门的动作、下一瞬周围的士兵一定会集体伸出长矛拦下他前后左右所有可以出府的道路。   姜山:“。”   谁家好人家把谋士当囚犯看管着啊?!   但没关系,他有特殊的画大饼方法!只要大饼画的好,老板为饼也会让他走出城墙!   于是正在大肆吃喝的赵广难得见到了主动前来拜会的姜小先生,甚至更难得的听到了他不是逼逼叨的无用废话、而是有用的主动献策。   “大王。”   “在下昨夜观星,发现财神福星大利西北。   经过在下的仔细推算后,在下认为以峦城为中心、向西北而行,三百里内定能发现福泽大王的大吉之地!”   “在下恳请大王拨一支小队、让我去为大王寻福!”   赵广原本以为姜山见了他还会劝他三思、劝他下令让晋阳军的兵士们不要欺压栾城百姓、抢夺他们的钱财口粮。   他一边喝酒一边让下仆带人过来,决定若是姜山敢在这个时候在破坏他的好心情,他就直接砍一个给他送饭的厨子也让那小先生再也没有好心情。   他不是和那群厨子关系很好吗?   或者把他专门带到征兵处,让他好好看看那些庶民痛苦嚎叫的样子。   结果万没想到,这姜山竟然开窍了?竟然主动低头要为他做事了?   赵广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哈哈一笑:“小先生!真是难得能听到小先生如此为本王着想献策。”   “这可实在是让本王有些受宠若惊啊?”   这样说着赵广忽然眼神一眯:“小先生话虽这样说,该不会出城为本王寻福是假、想要在城外伺机而逃才是真吧?!”   姜山嘴角一抽,你还怪有自知之明得嘞。   但是真汉子从不逃跑,他要正面刚!   于是姜山拱手、俊秀的面庞上带上了几分羞赧之色:   “大王说笑了。既然已经投入大王麾下,那大王在一日、姜山便是晋阳军的谋士。   之前不曾为大王献策实在是姜山能力有限,寻星定位最少也要半年才能进行一次,而除了观星姜山实在是没有其他特长了。   不过昨夜在下观星之时终有所得!这才敢来觐见大王、为大王寻福。   总是在军中白吃白喝、姜山心中也颇为不安呀。”   姜山说的情真意切,连看着赵广的眼神都没有了以前的冷淡厌恶、反而闪闪发亮带着期盼的光芒,顿时就看得赵广哈哈大笑、心情甚悦。   “哎呀小先生!   小先生你终于不再固执、想清楚明白啦!”   “先生心里何须不安?只要本王在一日!先生就是晋阳军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二人!   只要先生一心为本王谋划,先生无论是想做什么都可以!都可以的嘛!”   “本王也可以为了小先生多看顾一下城中百姓。”   姜山听着赵广最后加的那一句半点不走心的话笑了笑,再次拱手,双眼期盼的看着赵广:“所以为大王寻找福地之事?”   赵广顿了一下:“当然可以!不过城外危险,到处都有宵小流寇之徒可能危害小先生的安危。”   “这样吧,除了屠七照常跟着先生之外,让大熊和成虎也跟着小先生一起吧。”   “大熊身强力壮、成虎曾经是猎户对山林熟悉,有他们两个再加上老七一起保护先生,本王才放心呐。”   姜山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甚至更加了三分感动:“大王如此厚爱,小山真是受宠若惊。那就要拜托三位将军护送了。”   “大王放心,短则三日、长则五日,小山必定能为大王寻得福地,带来好消息!”   赵广拍着桌大笑:“那本王就等小先生的好消息了!”   于是当天下午申时三刻,姜山就骑着白聪明、背着一个小包袱、身后跟着三个体格一个比一个强壮的“护卫”和一小队十人士兵,轻装简行地出发了。   临出城时姜山脸上明显露出了难以自控的喜色,便让过来看他的宋通达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情更加不安。   姜山刚要走,白聪明的缰绳就被宋通达给牵住了。   姜山低头看着这位山羊胡子的宋老先生,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宋先生?”   宋通达有些焦虑地摸了摸胡须、伸手示意姜山弯腰低头。   “你小子心里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怎得突然要去为大王寻福地?”   姜山眯起眼笑:“先生多虑啦,我是真的在为大王寻风水宝地呀。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宋通达气得胡子一吹:“老头子我信你个鬼!你这小子坏的很!”   “我跟你讲!赵广之勇武你也看到了,晋阳军确有争霸天下之力!   虽然赵广脾气暴躁嗜杀了些,但我们可以多劝诫他让他改,他现下还是很尊敬看重你的。”   “若你小子心生反骨、想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以寻常之人之力绝不可能……反而会给自己招来杀身大祸!”   姜山笑起来:“真没想到先生竟是如此关心我,我还以为先生十分讨厌我呢。”   宋通达气的又揪掉一根胡子:“谁关心你?!老夫是在劝你莫要作死!”   姜山猛地一拍驴头、白聪明扬起前蹄伊昂一声就冲了出去,后蹄扬起的灰尘扑了宋先生一脸。   在宋先生气急败坏的骂声中,他看到那少年在白色毛驴的背上潇洒地挥了挥手:“先生放心!”   “我最喜欢的便是不走寻常路。”   借的也非寻常之力。   宋通达:“……”   宋老先生在城门前脸色阴晴不定地站了三刻钟,最后一甩袖子回去就直接装病,决定先装他个七天七夜,再看情况起不起来。   真是可恶该死的小倔驴!   *   而在宋先生装病之时,姜山已经带着屠七、赵大熊、宋成虎等人来到了第一个他看好的山头。   晋州的山林多山石、少泥土,大多数山上的植被并不茂密、哪怕是在春夏繁盛之时,看起来也有些光秃灰白。   不过这种山林下方多有矿石矿藏,也算是另一种优势。   宋成虎当过猎户,此时领着兵士走在最前清理着前方的树枝和杂乱的山石。   以他的眼光来看眼前这座小山不过是个石头多点的、稍微高一些的山而已。   怎么都想象不出这里能有什么宝贝、又或者利于大王的福气。   “小先生,咱们马上就要登到山顶了,您看是这个地方吗?”   姜山站在距离山顶只剩下几十米的地方转身向下看,片刻之后叹气摇头。   “不对。这里不是适合大王的风水宝地,还是去下一座山吧。”   这里虽然地势陡峭、山中杂石不少,但植被相对来说比较丰茂、树木扎根也深且壮,不适合赵广。   宋成虎点点头,他也觉得这里很一般。   “那小先生受累,咱们就去下一个地方。”   于是下山再寻山,两日之后他们又来到了姜山定好的第二座山头。   结果登上山顶之后姜山依旧摇头。   “这里也不是大王的风水宝地啊。”   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们都有些失望,赵大熊经过两日的奔波不修边幅、衣冠杂乱,此时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真的熊人。   他叹口气随便把一个路上摘的野果在胸口蹭了蹭、卡吧咬进嘴里:“唉,原本以为给大王找福地是个好差事呢,谁知竟这般没有意思。   俺还不如在军营里练练兵,或者回去陪陪俺婆娘和大馋丫头。”   屠门明光没理会这个熊,看到小先生因为行路而额头冒出细汗,非常贴心地从怀里掏出水囊、还有一方锦帕:“先生喝水,先生擦擦汗。”   赵大熊看到之后立马喊了起来:“好你个老七!我一路上问你还有没有水你都说没有!结果竟然藏到最后就为了讨好小先生?!”   屠门明光看了一眼赵大熊,理直气壮:“小先生当然最重要。”   赵大熊骂骂咧咧,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嘟囔:“你个呆老七,你就算对小先生再好也没用!再讨好小先生他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婆娘!”   “不像俺,俺对月娘好,月娘还能给我生大胖小子呢!”   耳朵极为灵敏的屠门明光:“……”   于是在下山的路上,赵大熊莫名倒霉接连踩了三四个坑、滚了一身的泥。   前两个山头都没能达到姜山心中的理想状态,在去往第三个山头的时候就连姜山心中也多少有些焦虑起来。   虽说他并不是只有这三个备选,但最这三处地方已经是他对比之后的最适宜的位置。如果这三个地方都不行,他搞死老板的计划就要多加那么一丝风险了。   不过他的焦虑在看到第三座山头的第一眼就消失了个干净。   甚至都不用爬上山顶,他就确定了此处太适合赵广殒命了——   这座山陡而高、山中巨石多且风化严重,山中植被稀疏、山间泥土也松散湿滑,甚至姜山还在山脚之下见到了几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山上石块。   顿时,姜山笑了。   “真是好一处山水绝佳之地啊!”   “大王在此必可——”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就被屠七搂住腰捂住嘴巴向身侧的一块巨石后面躲去!   而在屠七行动之时,赵大熊、宋成虎也飞快的做了手势、让跟随的兵士们全都躲藏了起来。   片刻后姜山就看到两个巡逻的小兵嘟嘟囔囔的从前面的山石路走过去。边走他们还边交谈:   “大王真的要相信那个游方道士的话吗?相信这座山里也有铜矿?”   “谁知道呢?但是那个道士能够随手起火、能让小鬼现形、多少是有点真本事的吧?”   “反正那道士说姜小先生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咱们大王是要打败赵广的,那个道士倒也配得上咱们大王!!”   姜山:“。”   这座山里的大王是哪来的憨批?!   屠门明光:“……”   “听语气应该是,龙霸天。”   屠门明光表情复杂:“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来了这座山里。”   姜山顿了一下,然后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这叫什么?   他正没有合适的理由引赵广来此呢。   龙霸天一来,一切具备。   只欠……东风!   作者有话说:   宋先生:你个小白脸坏的很!   姜姜:本来我是只算计了九分的,没想到还有个龙霸天。   龙霸天:我来了!我必问鼎天下! 第21章 巳巳如意   四月初三,小满。   天气,湿热,微雨。   龙霸天站在升龙山上,听着耳边不远处叮叮当当兄弟们挖矿的声音,最近几日有些焦躁的心情总算平缓了一些。   他霸天军是晋州除了赵广、李家之外的第三大势力。   虽然比不过李家底蕴厚重、擅长管理内务,也没有赵广军悍勇能打、一个顶仨。   但他们霸天军想得开、跑得快啊!   他们在这乱世里不用固守某一座城池等着别人打上门来、缺粮缺一了就找一个城池的大肥羊富户劫掠一通然后回山里窝着。   比起曾经那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还有那些根本就吃不上饭的老实的村民,也算是畅快肆意。   许多霸天军里的汉子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很不错了。   但龙霸天是个有头脑有自己想法的头头。   他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一直没有稳定的地盘、没有长久的进项、光靠抢夺是无法长久的。   于是在仙师过来自荐、并且也效仿那天下第一谋士为他点出了一座矿山之后,龙霸天就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的五千大军来到了升龙山。   龙霸天准备把升龙山打造成他的最强地盘。   仙师可是说这里有铜矿、甚至说不定还能挖出金矿、银矿呢!   再加上他名叫龙霸天,这山叫升龙山。   不就是意味着他在这里要步步高升吗?!   所以龙霸天坚信这座升龙山就是他潜龙飞天的宝地!   他有粮有兵、只要再挖出点金银铜,相信不久就能脚踩李家、拳打赵广了!   只不过莫名的,这两天龙霸天还是些心焦。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可问了仙师仙师却说他多虑。   所以龙霸天只能选择出来透透气、淋淋雨,再听听兄弟们挖矿的声音,想象一下美好的未来。   ……   雨似乎有些大了。   最近的雨好像都挺多。   龙霸天抹了一把脸。   转身准备让他的兄弟们先暂停手里的活计,回去吃顿好的热的再出来挖矿。   说起来他们挖矿的大业也不是很顺,这些天铜矿没挖出来几块,倒是挖出来一堆黑漆漆的渣土碎石。   一不小心就会弄得一手一身黑。   加上下雨、黑泥流入溪水,连他们喝的水都变成黑色了。   “真是……”龙霸天说着就摇头,忽然听到了巡山护卫警戒的口哨声。   原本还有些无精打彩的龙霸天顿时就瞪大双眼振奋精神、伸手握紧了他身旁的黑铁棍。   “怎么回事?!谁来了?有敌袭?!”   龙霸天眯起眼:“哪个王八羔子泄露了老子的据点?!我非把他脑袋敲掉不可!”   龙霸天身高八尺、一身健壮黢黑的皮肉、满脸络腮大胡,双目圆瞪之时颇有一股勇猛威赫之势。   “大王!李家的人来了!”巡山的兵士冲上来喊,在他们身后隐隐有一支队伍在雨中若隐若现。   龙霸天眉头一皱:“李家的那群废物文士跑到这里做甚?”   “李家的小将军李文涛带来了姜小先生的口信,说小先生要助大王你干掉赵广、成为晋州第一人!”   龙霸天先一愣,继而狐疑,然后大乐:“姜小先生……莫非就是那个天下第一谋士的姜山姜先生?”   “他终于觉得李广那厮不堪辅佐、慧眼识了本大王?哈哈哈哈、我就说我、”   “龙大头领说笑了。”   龙霸天还没来得及高兴,跟着巡山的护卫上来的李家李文涛就直接打断了他。   李文涛是李家年轻一辈中武艺最好的一个,年方二十就已经参与过不少战斗。   其中和其他势力的城池争夺战他都一马当先、多次取得胜利。   虽然后来与赵广的守卫战李家败了,但他带领的队伍也是伤亡最少、坚持的最久的一支。   如果没有赵广,再给李文涛两三年的成长发展的时间,李家或许真的可以凭着李文涛而占据晋州。   可惜现在的李文涛小将虽勇、却完全不是赵广的对手。   甚至他对上龙霸天胜率都只少不多。   不过此时带领着一千李家精兵的文涛小将却自有一股世家出身面对草莽的天然傲气。   “在下晋州李家李文涛。”李文涛抱拳。   “特奉小先生之命,来与龙大统领合作诛杀赵广之事。”   龙霸天看到李文涛这种文绉绉的武将就想翻白眼。   实际上他也真的翻了,还很耿直地说了一句:“哦。奉小先生之命,那倒是还行。   毕竟小先生要是没慧眼看上我,也不可能眼瞎看上你们李家的。”   李文涛:“。”真讨厌这种莽夫。   “不过小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竟然算到了我在这升龙山里?嘶!他该不会算到这升龙山里有铜矿吧?   哎呀,那这个山可是我先到的,就算小先生算到了,但挖出来的东西也得归我!”   李文涛:“……”   “龙大统领,我们讨论的是诛杀赵广之事。”谁在乎你这破山?   龙霸天却嗤一声摆了摆手:“小先生虽然神机妙算知道我在这里,但这可不代表我就投了小先生、任凭他差遣了。”   “我龙霸天好歹也是一方霸主,手下精兵八千!虽然龙某对小先生也仰望得紧,但小先生想要没有一点好处就驱使龙某为他出力……”   李文涛吸了口气,心想小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   再次打断龙霸天自我感觉良好的话:“小先生说,你不打不行。你不杀赵广,赵广今天就会来杀你了。”   龙霸天的话戛然而止。   双眼瞪大:“你说什么?谁要来杀我?什么时候?!”   李文涛微笑起来:“就今日,赵广便会带兵亲自剿灭你霸天军。”   龙霸天懵了回过神之后当场骂了一句:“贼他娘的假道士!”   那家伙前脚说升龙山有铜矿、能助他成就霸业,后脚赵广就带着人亲自来灭他了?!   这是什么升龙山!让他龙霸天升天的山吗?!   那假道士竟然还说小先生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当时脑子有多不清楚才会信他这鬼话?!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可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按照这个小李家的将军的说法,赵广的一万大军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山脚下。   就算他现在领着兄弟们下山逃跑,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在刚下山的时候和赵广面对面碰上。   那时候在山下毫无遮挡的地方他们这五千人绝不是赵广那一万人的对手。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   龙霸天恨恨地骂了一句,怪不得他这两天眼皮子总跳,果然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说吧,小先生想让我怎么做?怎么才能搞死赵广?”   他说完这话又皱起眉头:“虽然我也颇为勇猛,但我龙霸天不说大话。我一人绝不是赵广的对手。”   他曾经远远看过赵广攻打李家军,那恍如阎罗在世的凶悍之气便是让他都胆战心惊。   他自问对上赵广估计撑不了十个回合,若是加上这山林地势之力,倒是可以和赵广磨个三五十来回。   李文涛点头:“我李家还有一千精兵可助你。”   龙霸天:“你李家顶多算个添头,我问的是小先生有什么办法?”   李文涛:“啧!”   “小先生让我们利用地势对于赵广进行合围之势、另外……还要在几个指定的地点敲打一番。”   “最后,最好把赵广引到这座山的那个地势低洼的小水潭那里。”   龙霸天摸了摸下巴。   “潜龙潭那里啊。那里确实适合围,但赵广可不是光凭人多就能杀死的。”   “先生说要敲打哪里?”   虽然龙霸天觉得李家这一千精兵有了等于没有,但他还是相信天下第一谋士的能力的。   姜先生一定有杀死赵广的最好方法!   然后李文涛就手拿着姜山亲手绘制的这座山的标注了几个重点位置的地图、在龙霸天的指引下把地图上的那几个地点都狠狠敲了敲。   龙霸天一边带着兄弟们敲脚下的土地和身旁的坚石一边挠头:“那李家小子,小先生就只让咱们这样敲地敲石头?没有其他的指示了?   我怎么觉得这些事情毫无卵用啊?”   李文涛面无表情:“小先生之谋也是你能揣测的?”   “不想死的话,你敲就好了。”   龙霸天:“……”   龙霸天狠狠地带着兄弟们敲了半个时辰的山,然后回到山寨之中整军做好迎敌准备。   而李文涛也带着一千李家的精兵在小先生指定的地点埋伏好了。   此战,为了李家,他也必杀赵广!   此时天上的小雨渐停,但还是乌云沉沉、不见日光的样子。   *   三十里之外,赵广看着那座在乌云之下、被雾气弥漫的大山,眯起眼:   “小先生,这山中真有……利我之重宝吗?”   此时姜山穿着那身绣有二十八星宿的星辰锦衣,骑在并不比军中战马低多少的纯白毛驴背上。   一阵山风从前而来,吹得他衣袖翻飞、青丝微扬。   “当然。”   “再没有比这座山更适合大王的了。”   “此山名为升龙。便是大王飞升为龙的登天之山!”   “且龙霸天就在这座山里,大王剿灭了霸天军、把他那数千人收为己用。   李家再无盟友、晋州便会彻底成为大王的一家之地了。”   “如此还不利大王吗?”   “……又或者,大王竟没有剿灭龙霸天的信心?”   赵广顿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龙霸天那厮怎会是我的对手?!”   “若不是他带着他那一群山匪跑得贼快、动不动就躲到山中不出来。本王早就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了!”   “还得多谢小先生帮我寻得此人!”   而后赵广眼神猛地一厉:   “儿郎们!今日就显显你们的本事、让小先生看看我晋阳军之威!”   “进山、杀人——”   “喏!” 第22章 先生杀我!   为了防止龙霸天逃跑,赵广命属下兵分三路、分别从升龙山的左中右三方进山。   他取正中主道而行。   “尔等若遇见龙霸天不需和他硬碰,只要拖延时间等本王到来即可!”   左路的赵大熊和右路宋成虎各自点头。   “大王放心!我大熊也不是吃素的,那龙霸天不过就是个土匪头子而已,遇见我的大锤他也得退让三分!”赵大熊把自己的铁锤上下挥舞、虎虎生风。   宋成虎手拿一柄钢叉,倒是没有显示自己,只是抱拳对赵广开口:“属下绝不让龙霸天从右路逃走。”   “不过龙霸天在山中时日颇且多,比大王更熟悉山形地势,大王虽勇却也要务必小心。”   赵广哈哈大笑:“怕甚?!我身边还有鲁石、猛子、屠七!”   “鲁石和猛子就能解决霸天军里其他的喽啰头子,有屠七在,龙霸天就是插翅也难逃!”   赵广甩掉金刀上的雨水,“不过是山路难行了些,于我杀人有何挂碍!”   “龙霸天?嗤,假龙真虫而已。”   大军进山。   姜山自然是跟着赵广的主力军走中路。   中路山道相对较宽,但也因连日细雨湿滑难行。   大军前行了半个时辰,中路的将领们便已相继下马步行。甚至连他们的马匹都被统一延至最后、由小兵牵行。   “啧。若不是担心那虫霸天又逃,今日实在不宜进山!”   赵猛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用刀撑住地面才稳住身形。   他骂了一句而后便用眼神斜睨姜山:“小先生真的确定龙霸天的大本营就在此地?可别让我们白走一遭。”   姜山看着这个赵广的同村隔了几房的堂兄,知道他因为赵有财的死对自己意见颇大。   不在意地拍了拍白聪明的脖子:“此等要事,小山怎会欺骗大王?龙傲天的霸天军就在此山之中,那日我与屠七、大熊、成虎都看到了。”   “且龙霸天在与不在,很快我们便能知晓了,不是吗?”   “将军还是留心脚下,莫要分心被袭才好。”   赵猛哼笑一声,“小先生还是多顾及一下自己吧!   虽然你的白驴善走山路此时还能驼你,但一旦遇敌它怕是立马就会把你甩——”   嗖!   忽然一支冷箭裹挟着森冷的山风破空而来,眨眼之间便到了赵猛面前!   “啊呀!”   赵猛神色大变下意识身体后仰、却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直接倒地。   偏偏那箭矢还贴着他的面门而下!   锵!   一道金芒划过箭矢应声而断。   赵广一手拉起赵猛:“莫要分心!有敌袭!”   而后他转过头,一双虎目直看向前方的密林深处。   “何人藏头露尾?龙霸天!你这缩头虫可敢与我一战?!”   密林之中的李文涛一言不发、只是不停挥手下令弓箭手拉弓射箭。   小先生说:此时赵广人多势众,不可硬攻。要先消耗掉他身边众兵士、分散他的队伍,才好对他进行合围。   第一个射杀点的弓箭手箭矢耗尽,李文涛再次挥手让他们迅速隐匿离去。他也转身从另一条野路迅速前往第二个射杀点。   小先生说:不必久留,敌进我退、以逸待劳方为上策。   只要在三个射杀点全部完成射杀,便会给赵广的晋阳军留下“林中有冷箭”、“林中有敌军”的刻板印象,赵广的军队行进必会更加缓慢、凌乱。   赵广三声呼喝也没把龙霸天从山林之中喊出,心中无比恼怒、金刀煌煌挥动所过之处树木枝桠乱飞。   偏偏他还看到有敌军的影子在前方山林行进逃跑,便冷笑一声直向那些藏头露面的宵小而去。   “贼子莫跑!”   “大王等我!”   赵猛看赵广提刀追敌便大喊一声提刀追去,鲁山也档开一箭加快脚步。   因为突来的箭雨,原本跟随紧密的中路军开始呈现相对松散的状态。   前方赵广和跟着他的精兵们一群、中间在躲避寻找敌军射手的士兵一群、以及最后牵着惊马被迫四处乱窜的小兵一群。   而姜山不在这三群之中。   早在第一箭破空而来之时,他就已经牵着白聪明来到了军队最左的边缘位置,在赵广提着金刀追赶敌人之时,他便施施然牵着白聪明隐入林间。   他不过是个观星的谋士而已,动刀动枪的力气活可不适合他。   屠门明光在确认姜山牵驴离开之后才弯了一下嘴角,大喝一声:“大王也等等我!”   便背着弓箭、提着他的银枪追了上去。   在赵广行至升龙山中段一处分叉拐角之时,李家埋伏的三处射杀点已经过了两个。   赵广不愧是天生的杀胚,短短两刻钟的追逐、暗中埋伏的李家射手已经有几十人被他一人所杀。   不过赵广也不是什么代价都没付出,他身边的精兵只跟上了几百人、他自己脸上身上也多了几处箭矢擦痕、发髻散乱。   只是虽看起来有些狼狈,赵广依然满眼凶光、不见丝毫疼痛和疲态。   李文涛深吸口气,这是最后一处射箭点。   也是把赵广引入潜龙潭的必经之路。   更是……他可能亲手杀死赵广的最佳时机!   这位李家小将缓缓举起右拳、而后猛的向下一挥!埋伏在此处拐点的一百射手从各个位置倏然射出点点寒芒!   箭矢如雨而来。   赵广却仿佛早有所觉,双目暴突一声大喝:“来得好!看我今日屠你满山!”   他叮叮当当挡下数支冷箭,双目看准一个位置便大步直冲而去!   赵广身如蛮牛、一脚便踏出深深的脚印,当他金刀挥下,那被发现的李家射手慌忙抬弓格挡,然而这年轻的射手却惊骇地发现他根本无法抗衡那金刀巨力、只一刀!   弯弓应声而断、刀锋毫无停顿的继续向下、在赵广的大笑之中一颗头颅高高飞起,而后落下。   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还有谁要杀我?!”   此时,一根长棍旋转着破空而来!   龙霸天手持他的八十斤青铜棍从山林之间一跃而出。   “我来杀你!!”   赵广一刀劈碎那直冲他面门的木棍,紧接着便和龙霸天的青铜棍刀棍相交!   双方皆目眦牙咬、一个交手下来赵广后退半步、龙傲天反退两步。   “好贼子!本王想斩你这虫子很久了!今日你还敢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龙霸天感受着手中青铜棍的震颤,气势却半点不落下风:“哈哈!好个猖狂的晋阳王!你落入我等陷阱之中还不自知,今日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你把我碎尸万段?   错了!今日是才是你赵广的死期、这升龙山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受死——”   龙霸天一声吼便挥舞着青铜棍横扫而上!赵广亦不退反进、金刀直劈龙霸天的头颅脖颈。   两人战得难分难舍、刀光棍影在雨雾之中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龙霸天的霸天军也和赵广的精兵战在一起、打做一团。   李文涛在潜龙潭的一块巨石旁握紧手中长剑,双目紧紧盯着那逐渐战至此地的两人。   赵广身高体壮、比龙霸天还要大上一圈,自有体型优势。但龙霸天在这升龙山之中已经待了大半个月、更熟悉潜龙潭逐渐下行的地势,有着地利之宜。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倒也不分伯仲。   但李文涛知道龙霸天不可能撑太久,赵广天生神力且不知疲倦,时间越长便越占上风。   此时赵广身边的赵猛和鲁石都被霸天军的二头领和三头领带兵围攻无暇他顾,等他们来到此地、就是他诛杀赵广的最佳时机!   铛铛铛铛!   赵广忽而举刀对着龙霸天连砍四刀,一刀比一刀更凶猛霸道。龙霸天的青铜棍在此时终于承受不住金刀巨力、嗡一声断为两截,整个人也接连向后退了三步!   只这三步,龙霸天便知自己大势已去、猛地一吼向侧边躲避。   而赵广狂笑着提刀而上、眼中都是噬人的光芒!   “受死!”   就是现在!   李文涛从潭水巨石之处一跃而出,身形矫若游龙、一剑直刺赵广脖颈!   “杀胚!拿命来——”   赵广正待砍杀龙霸天,猝及不防有人从旁偷袭。   他的刀势下意识一顿、再砍杀龙霸天已然不及。同时那直刺他脖颈的一剑又让他陷入少有的必死之境。   然而到此时赵广依然毫无惧色,甚至脸上残暴的笑容更猖狂几分:“来的好!”   他竟没有半点躲闪的动作,只是伸出巨掌挡在脖颈之前、竟是直接把李文涛的长剑握在了手中生生阻挡了他的攻势!   李文涛勃然色变。   赵广却抓住长剑往身前猛地一捞、粗壮的右腿抬起狠狠对着李文涛一踹!   “噗!呃!”   李文涛倒飞出去、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赵广却扔掉那柄长剑一脚踏碎、血肉模糊的左手往衣襟上一擦一抹,目如恶虎,再次在这山中水潭边提刀爆喝:   “还有谁敢杀我?!”   爆喝之中他金刀直劈龙霸天的头颅。   眼看着龙霸天即将身首分离,一道银光乍现、铛地一下挡住了赵广劈向龙霸天头颅的金刀!   赵广暴怒回首,瞳孔骤缩。   一张带笑的、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脸映入眼中。   “屠七?!”   “大王,杀人要三思啊。”   此时这人哪还有半点在晋阳军中木讷老实的模样,那双狼目之中锋锐野心之色尽显。   “你敢叛我?好胆!!”   瞬间赵广劈向龙霸天的刀锋一转直向屠七。   屠门明光双手一撑横枪挡下赵广的金刀,却半步未退。   只这一挡便让赵广神色骤变:“好一个屠七!好一身巨力!”   从赵广起兵之时开始,到如今将近一年,他所杀之人数也数不清、所斩将领也无一不是败在他的天生神力之下。   硬拼力量,还从未有人能够硬接他一刀而半步不退!   如此便说明屠七此人必然也天生力大、甚至不会弱于他太多!   而这等力量,他在军中大半年竟然从未显露出半分,其狼子野心可见极深!   屠门明光转动长枪、卸去赵广的金刀之力,而后长枪一甩以枪为鞭直打赵广侧脸面门。   “大王谬赞,属下不及大王巨力,只好平日里多加练习了。”   屠门明光枪出如龙,枪尖带着点点寒芒直逼赵广要害。   赵广起先并不在意,虽然屠七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又有不弱于他太多的力量,但他从未见屠七用过枪。   他不觉得屠七手中银枪能胜过他的金刀。   然而几个回合对峙下来,赵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双虎目看着屠门明光的眼神也越来越冷厉凶残。   “好一个屠七!”   他和这家伙对打之时竟然时不时就有颇为不顺之感——   他善用右手、但屠七的枪势攻击大都在左,他上身双臂之力比腿部之力更快且稳、但屠七转身回扫枪攻多打他下路!   此人必定早有不臣之心!   否则不可能把他的一刀一势、甚至刀法都研究的如此透彻!   想到这里,赵广看向屠门明光的目光更加阴鸷。   如果说今日之前赵广认为在晋州只有李家和龙霸天值得他多在意两分、其他人都不过是蝼蚁之辈的话。   那么今日之后,屠七若活着走出升龙山,必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且此人善隐忍、能伪装,最可怕的是还会通过所见所闻取长补短。   若给他足够的时间成长,假以时日当世第一猛将非他莫属!   此子断不可留!!   想及此,赵广爆喝一声终于用出了全力。他的右臂肌肉高高鼓起、用特殊材质打造的金刀挥舞的像是狂风骤雨没有半刻停歇。   甚至因为他天生巨力且对疼痛之感微弱,在接下来的打斗之中他宁可拼着自身受伤、也要用金刀给屠门明光身上多划两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如此以伤换伤的打法终于让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屠门明光收敛了所有神色。   哪怕他已经看透了赵广的所有招式、甚至精准的把控到他的弱点和身法不足之处,但赵广此人最难杀的便是他身体异于常人、且极其好勇斗狠这点。   他动手之前就已经知道此战会极其艰难,倒是没想到比他预料的还要更凶险几分。   但——   那又如何?!   赵广忽见因为接连受伤而原本气势弱了三分的屠七忽而对着他咧嘴一笑、下一瞬面目陡然狰狞凶残起来!   在他金刀砍下之时屠七不退反进、手中银枪直刺他喉咙!   竟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之地?!   金刀再长也比银枪短上三分,若真硬碰,他倒是比屠七更险三分!   于是赵广第一次与人对战之时向后退了一步。   屠门明光在此时银枪一甩,鲜血从枪头滴落,他那张野性且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凶残的笑。   “大王。”   “敢拼命的可不只是你。”   “我屠门明光从小到大,每次搏命斗狠也未尝一败!”   说罢他银枪在手中旋转、带动山间云雾雨丝如旋风一般直冲赵广。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赵广,来战——”   锵锵锵锵!!   银枪枪尖接连点在金刀刀面之上、迫得赵广也随之点点后退。   赵广后退几步便也被彻底激起凶性,再次上前:“你要战,那便战!”   于是顷刻之间两人便你来我往了十几个回合,刀刀致命、枪枪见血。   两人之勇猛凶残直看得旁边的龙霸天和李文涛则目瞠舌,龙霸天更是摸了摸自己断成两半的青铜棍感叹:   “贼他娘的!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强得也太过了!老子一个都打不过啊!”   李文涛也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屠门明光,晋阳军中除了赵广何时还多了这一尊银枪杀神?!   此人虽然身形力道都不及赵广,但他的枪法绝对不亚于赵广的杀人刀。   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在晋阳军中赵广竟然一无所觉、也没传出半点名声!   那此人的城府心计得有多深?!   李文涛看着和赵广打的有来有回的屠门明光,忽然就心生焦虑,莫名觉得此人或许会是赵广之后李家在晋州最难对付的敌人。   “……”真希望他们二人同归于尽。   李文涛难得的想要抬头向上天祈求一下。   只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搭理李文涛,在赵广和屠门明光对战了半个时辰之后、赵广的脸色越来越红,而屠门明光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显然,赵广的体力和天生没有痛感的能力终于让他在这场过久的生死搏斗之中缓缓占据了上风。   更糟糕的是此时潜龙潭之外十几里的山林中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胡哨声,那是属于晋阳军独有的联络、传递消息的胡哨。   赵广听到这呼哨声之后终于再次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大熊和成虎的两路兵马即将前来助我!屠七、不,屠门明光!   虽然你有不下于我的悍然勇猛、也足够深思熟虑计划周全,但奈何天不佑你!   奈何天亦不亡我赵广!”   “最多一刻钟后我的大军便能杀来、而你一人——   杀!不!死!我!”   赵广一刀劈退面色难看的屠门明光,金刀指天、第三次猖狂喝问:   “至此,还有谁能杀我!!!”   山风呼啸而过,仿佛整个山林都因为赵广这声咆哮而震动。   而后寂静无声。   赵广张开大口仰天想要长笑之时,忽而一道惊雷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略过。   雷光霎时间照亮阴暗的山林、还有那不知何时立于潜龙潭山石顶上的一道身影。   赵广的笑容瞬间凝滞。   那道身影立于山巅、狂风卷过他身侧、竟带起点点星光。   那道身影明明单薄地仿佛随时能乘风而去,却在他于山巅低头俯瞰之时压在人心、重若千钧。   “小……先生。”   赵广从不知自己的声音能如此嘶哑。   也从不知自己竟会因一个人的存在、注视便油然而生一种穷途末路之感。   “……你能杀我。”   此时立在潜龙潭山石顶端的姜山缓缓低头,当他的目光与赵广相对之时,忽而一笑。   手中金色的量天尺向天空一甩。   “不错,我来杀你。”   轰隆!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积聚了不知多久、仿佛能把整个升龙山都覆盖的阴云下猛地落下一道惊雷。   雷霆直劈向落在空中的量天尺,而后倾盆大雨轰然而至!   密集的雨水遮蔽了所有人的目光与视线,落在山林的泥土之中形成了涓涓细流、又逐渐成为漫布的祸水。   “伊昂——”   一声充满力量的嘶鸣从潜龙潭山顶的巨石上响起,透过厚重的雨幕、有人依稀能够看到那矗立在山顶之上高高扬起前蹄的神骏、猛然双蹄镇踏!   砰!   咔嚓。   细小的裂纹从白色驴蹄之下开始蔓延,而后逐步从这座小峰的山顶蔓延到每一个被龙霸天他们敲打过的地方。   终于在最薄弱之处那看起来结实的石土再也无法支撑,伴随着暴雨狂流、裹挟着滚滚泥浆碎石轰然而下!   “啊——快逃啊!山崩了!”   “快跑!快跑!山洪走蛟了!”   “是土石流啊!出龙了!千万不能被埋住!必死无疑啊!”   原本在向着潜龙潭而来的晋阳军兵士们在面对滚滚而下的泥石流时顿时惊慌失措、往相反的方向拔足而逃。   此时就算是再严格的军令也无法把他们召回,所有人都在为了活命而拼命。   赵大熊眼看着自己的队伍在瞬间消散,顾不得喊人、只惊疑不定的看向潜龙潭的方向。   那山洪走蛟很明显是要最终落在潜龙潭那里,可听刚刚的呼哨声,大王分明就在那里!   这可如何是好?!   去还是不去?救还是不救大王?!   “大熊!你还愣着做甚?!还不快跑!”   赵大熊看着转身就走的宋成虎,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向着潜龙潭而去!   他不是多忠于赵广,只是娘子和屠七都跟他说过,既然认主就要尽忠!   且赵广杀人却不曾亏待于他,哪怕他不能为赵广拼命,为他收尸还是可以的。   还有最重要的——他的过命的好兄弟老七也在那里!   不救赵广,他也得把老七捞出来。   毕竟赵广没杀他,但老七却是实实在在地救过他。   “大王!老七!我来助你们!”   当山洪裹挟泥土碎石滚滚而下时,赵广终于后知后觉小先生为他安排了一场怎样的死法。   崩碎的山石已经堵住潜龙潭四面八方的路、潜龙潭仅有的可躲避之处已经有李文涛和龙霸天手持剑棍戒备。   先生立于山顶之上,不败之地。   而在这龙潭死穴之中,竟就只有他与屠七。   眼看着那崩碎的石块越落越多、泥浆如走龙分别从左右掩埋所过的一切,赵广竟真的找不到一丝生机!   他心中大恨,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挫败感占据胸膛,忍不住对着山顶咆哮:   “先生!你怎可如此对我?!我待你不薄——”   然而先生没有回他,他只是在山顶穿着那身星辰锦袍垂目看他。   赵广目眦欲裂,片刻后转头看向屠门明光、忽而狞笑:“也罢!今日若我殒命于此,你这叛徒也要为我陪葬!”   然而他却看到屠七默不作声从背后取下那把弯弓、一箭射出直直钉在山顶的那棵老树枝桠之上!   且不知何时这支箭矢尾端竟绑上绳索、屠门明光一手缠绕绳索随着飞出去的铁箭高高跃起——   砰然落在山壁上,便像一只矫健的灵猴、在湿滑的山石之上快速攀爬!   “屠七敢尔!!”   赵广怒不可遏咆哮着奔向屠门明光,即便那洪流已经掩埋陷落到他的脚踝。   他依然把金刀对准屠门明光的后背、打算用尽全身力量诛杀此獠!   然而当他即将投掷金刀之时,山石之声忽然传来一声清朗又让他熟悉的呼喝:   “大王三思!”   赵广下意识的动作一顿、手中金刀已然脱手而出,他却面色极为难看地抬头——   那带着一丝犹豫和凝滞的金刀划破雨幕直直钉死在距离屠门明光的头颅只有一寸的地方。   而在金刀被他掷出之时,攀爬向上的屠门明光同时转身甩枪!   银枪迅疾如龙,与金刀平行而过、在最后一刻直入赵广喉头。   “呃啊——”   赵广双目死死盯着潭顶之上,最终口吐鲜血、爆喝出声:   “先生杀我!!!!”   而姜山站在潭顶,与雨幕之下的赵广对视,双手平举:“恭祝大王升天。”   在赵大熊千辛万苦绕过泥流、攀扶着树干勉强来到潜龙潭边缘之时,看到的就是大王被银枪刺破喉咙、却依然咆哮着轰然倒地的画面。   而后翻滚的泥浆碎石伴随着暴雨咆哮着瞬间吞没了整个潜龙潭。   他震惊莫名地抬头上望,便透过雨幕依稀看到了站在潭顶的小先生。   “先生杀我?先生杀我?!”   赵大熊不可置信,而后感叹,先生果然还是没忍住杀了大王!   “嗯?”   那像猴子一样飞速爬到了山顶的是谁?   看身形背影,怎么那么像屠七?!   在赵大熊疯狂怀疑人生的时候、在李文涛和龙霸天也被这一系列惊变发展震慑之时。   潜龙潭顶的姜山看着攀岩而上、稳稳落在山顶的屠门明光,于大雨之中赞叹一声: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明光,你踩着赵广的尸体,爬上来了啊。”   屠门明光飒然一笑,伸手抹去额头脸颊之上的雨水血水,而后弯腰拱手:   “多谢先生成全。”   姜山看他一眼失笑摇头,脱掉身上的星辰锦袍,在暴雨之中扔下潜龙潭。   “素手秀星辰,雨落祭苍生。”   绣娘啊绣娘,愿你与苍生来世皆生于锦绣河山。   * * *   四月初三,小满。   姜氏寰清于升龙山落雨出龙,杀赵广。   天下震动。   作者有话说:   *出龙、走蛟,古代对泥石流的称呼。   姜姜:热烈庆祝第一个老板升天!……但我好像背了不该我背的锅?   屠七:小先生救我狗命还送我上位,他对我是真爱!   赵广:小先生负我啊!   其他大王:哈哈哈哈!小先生我们来啦! 第23章 各方大王与新茅庐   江州。   司徒阳看着密探送来的消息坐在船头大笑三声饮尽一杯酒。   “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姜小先生好大手笔!   赵广一死,晋州便再无雄主可与天下群雄逐鹿!此地迟早是新君囊中之物。”   李飞扬站在自家大哥身边也喜得连连点头,“之前甄先生说天下能与大哥相争之人,唯四而已。”   “除去晋州赵广、便只剩下凉州司马腾、益州刘阔、中州大将军了。小先生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哈哈!”   “可惜江州离晋州实在山高路远,小先生不愿颠簸前来,不然这天下必然是大哥所得了!”   “但现在赵广已死,小先生没有明主可投了,不就又是我们的机会了吗?   大哥,要我再去邀请先生吗?”   他一月之前曾经只身前往晋州试图请小先生来江州,可惜失败了。   那时他还在想,若是日后与小先生兵戎相见该如何诛杀赵广、保护小先生周全。又或者万一小先生帮赵广筹谋划策伤害了他大哥,他又要如何对待小先生?   结果赵广残暴嗜杀、自寻死路,逼得小先生亲自出手了结了他,他终于不用再担心和小先生成为敌人、甚至在听到这消息的当天他都在梦里笑出了声——   小先生好!小先生也帮他出了口恶气啊!   想到这里李飞扬又笑了一声,不过笑声牵动他脖子上的伤口、又让他微微皱眉。   他伸手摸了摸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但仍有一道狰狞箭痕的脖颈,想到了那个他甚至都没能回头看一眼的、赵广军中的神射手。   “大哥,赵广已死,他的晋阳军不知会被谁接手?又或者直接散为流寇?   赵广军中还是有赵大熊、宋成虎等知名猛将的,或许咱们也可以把他们收服?”   司徒阳闻言摇了摇头:“那你可就想多了。”   “你只邀请小先生一人前来都因江州与晋州相隔甚远而被拒,那些原本就在晋州成长成名的将领、又怎会在前主刚死之时就远下为我领命征战?   他们必然都只会被晋州的势力收服、或者成为一座小城的暂时之主罢了。   又或者……其中有人能够力压众将直接自立为王。”   “不过赵大熊、宋成虎等人虽勇却无谋,不足以统筹整个晋阳军。所以赵广这一批悍勇之士,最终只怕还是会便宜李家。”   “至于姜小先生……”   司徒阳看着江水脸上露出向往又可惜的神色。   “你以为我没有叫人再去请小先生前来吗?晋州虽远,但我仰慕小先生之心更重。   我已安排了最好的马车、船舶、还有专门护送的队伍去接小先生,想要小先生一路不必受颠簸路远之苦。   可惜现在整个晋州都没人能找得到小先生。”   “在升龙山落雨出龙之后,小先生就直接失去了踪迹。   别说是我了,凉州、益州、中州、徐州等势力的人必然都派了好手去寻找小先生。   但至今已经过去半月有余,还没听到哪个势力成功接到了小先生的消息呢。”   司徒阳对着江水遥遥举杯:“我本将心向先生,奈何先生爱逍遥啊。”   “想要小先生成为我江州的入幕之宾,还得再看缘分了。”   李飞扬也跟着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大哥放心,我看小先生颇为合眼,就像当年第一次看到大哥那样欣喜快意。所以小先生一定和咱们有缘,会来到江州的!”   司徒阳便也跟着笑出了声:“那我便期待着小先生到来的那一天了。”   李飞扬点头,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晋阳军……”   “怎么?你还在意那个神射手?   放心!晋阳军中出名的将领就只有四人,你说的那个屠七大概只是射箭精准而已,其他不足为虑。”   “且就算是箭术他只怕也是在晋阳军中算得上一流,与天下群雄相较还差得远。”   “至少,当世第一神射手不在晋州,在凉州。”   李飞扬点了点头:“大哥说得对。我大概只是因为被他射中而有点太在意他了吧。”   “真要有本事的话,他不可能到现在还籍籍无名。”   司徒阳点头。   *   此时,籍籍无名的屠七正面带笑意地坐在晋阳军中主帅大帐中,一只脚搭在主座之上、单手撑着下颌,看着下方一地的尸体还有对他怒目而视的赵家人。   “屠七!大王待你不薄!你竟在大王之后想要断绝大王的血脉、还要杀尽军中忠心之人!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被天下人耻笑吗?!”   屠门明光闻言挥手,就有士兵把地上的尸体一个个拖走。   然后他才看向赵家村的人,一脸惊诧:“你们赵家活了那么久、坏事做尽都不怕天打雷劈、被天下人笑话。我一个后来接手的怕什么啊?”   “至少我不乱杀人、不抢百姓东西、不好色到处拉人做小妾、不让人做了活还不给工钱。   最重要的,我不只任用赵家的人在内务要事之处到处给自己捞好处让士兵都吃不上好饭。”   屠门明光:“我这么好怎么可能会被天打雷劈?小先生都不会借雷劈我的。”   赵家人:“……”   “但你背主还杀了军中将领就是不忠不义!”   屠门明光摆摆手:“那不对。赵广已死就没有背主一说。”   虽然他确实是我用枪捅死的。   “而杀军中将领还不是因为他们要跟我抢主将之位?”   “大家都想当老大,那自然是谁更有本事谁当。”   “当他们站出来要争夺主将之位时,心中就应该有了准备。”   屠门明光神情猛然一肃:“成王败寇,生死由命!”   “那、那你也不至于把我们全都赶尽杀绝吧?!我们、我们也归顺于你不行吗!”   屠门明光又被赵家人的话给逗笑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你看我有几分像赵广?”   “我麾下可以有不够勇猛的将士、可以有不够聪明的谋士、甚至还可以有只吃白饭的吉祥义士。   就是不能有一朝富贵、便欺压百姓、不把人当人的渣滓!”   “若是收了那样的人,日后我要怎么去见小先生?”   “只怕刚一开口,就要被雷劈被土埋啦。”   赵家人:“……”   呸!就你这德性!小先生不劈你也不会跟你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好了,该享受的你们也享受过了,现在也该到和你们算总账的时候。”   屠七挥手让另一拨人把他们带下去:“按照前朝律法挨个审了吧!该杀杀该埋埋,不用看赵广的面子。”   帐内剩下的将领:“。”   赵广都死了,他还有什么面子啊!   老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老七啊!   在大家都忍不住内心嘀咕的时候,屠门明光看着曾经的同僚大哥、现在的下属们,露出一个诚恳灿烂的笑。   “诸位哥哥,不用顾虑在意太多。”   “一日是兄弟,终身是兄弟。”   “我屠七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妄想,就是想带着诸位哥哥过个安稳的好日子。   弟弟我不忍在大王离去之后晋阳军分崩离析、更不忍各位哥哥另投他人却不受重用。   毕竟咱们早就是过命的兄弟了不是吗?”   “所以诸位哥哥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一天,哥哥们都是我的兄弟心腹!   我们守住晋州、日后不管谁主天下都能得一个招降富贵,不比去其他人手下再重新争个出头强吗?”   “而且万一天命在我,咳,只是万一而已,那诸位哥哥可都是开国功勋啊!”   帐内剩下的将领神色松动、逐渐露出了被说服的神色。   赵大熊更是直接拍拍胸脯乐呵呵地开口:   “老七你说的对!俺不会说话、只会领兵打仗,要是去李家或者其他势力下还要再听他们唧唧歪歪、遵守这遵守那的重新学规矩,那还不如就直接在晋阳军继续呆着!”   “只要你保证俺跟着你能吃饱穿暖、养活我婆娘和丫头,换你当大王也没什么差别。“   “你还不会乱砍人,更好嘞。”   屠门明光就笑了:“熊哥放心,咱们将领的待遇一概不变,保准能让你吃饱穿暖养家还有剩的。”   “不过。各位哥哥,我话说在前头,诸位的待遇不变、甚至还能再升一等。   但除此之外就不要再有利用自己的职位权利越界伸手的事了。   若是有人再借职位之势偷拿军费、军粮、或者军备。   就别怪弟弟我——翻脸不认人了。”   主座上的屠门明光还在笑,却让帐内的其他将领心中一凛。   “当然,主公放心。我等必将为主公守好晋阳城稳住晋阳军!”   这次开口的是宋成虎,比起赵大熊单纯没什么脑子,他更识时务且为俊杰。   这一改口让屠七都扬眉看了他一眼,虎子,从前也没见你是这样的虎子啊。   而在宋成虎之后,其他将领也都全部改口认了命。   毕竟。   不认命的和不想当老二的已经都去见赵广了。   那十几个人里可是有和赵大熊、宋成虎并列为晋阳军四大统领的鲁石、赵猛。   这两个人都是被屠七一枪戳死的,他们和屠七甚至没有战够五个回合。   而其他人更是不堪一击。   乱世之中,强者为尊。   之前他们能服赵广,现在便能服屠七。   而且……说句不尊敬前大王的话,现在这个大王看起来,好像能活得更久、走得更远似的呢。   至少他不乱杀人、还有脑子会骗人——   “嗯,那咱们兄弟们就都说好了哈。   之后诸位哥哥帮我守住晋阳城、栾城、还有晋州其他那几个城,咱们和李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表面上就让龙霸天和赵大熊、宋成虎共同统领晋阳军吧。”   “这样更能取信于人,也不容易被其他势力当软柿子捏。”   龙霸天挠了挠头,“帮老大你守场子没问题,当假老大我也挺擅长的。谁让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打不过你。”   最重要的是跟了屠门明光之后他自己就不用操心他那五千多兵卒和两千多的兵卒家人怎么安排、怎么吃饭了。   天知道他每次计算要领着人去抢哪个富户也是很头疼的。现在好了,省心!   “但我要是和大熊、虎子当了表面上的头头,你这个真头头要干什么去啊?”   哪有当老大的不在自己大本营里呆着,反而到处乱跑的?   显然龙霸天问到了众将领非常在意的点,大家都下意识地把眼珠子斜到了中间。   然后他们就看到他们的新大王突然垂下眉眼、一脸老实的呆样,非常屠七地道:   “我当然是去找个新主公投奔,看看能不能再赚一波心腹兄弟回来啊。”   所有的将领·兄弟:“。”   突然觉得心腹兄弟什么的真不能要乱认,太危险了。   背着小包裹·刚刚病愈·准备来辞行另投明主的宋先生:“……”   好好好!好你个屠门明光!   老夫当谋士几十年,还是第一个看到像你这样到处从其他大王那里“赚”兄弟打江山的!!!   “哎呀,宋先生,您的咳疾和头疼之症都好了?”   屠七看向宋先生诚恳邀请:“那先生不如留下来继续管理晋阳城?”   宋通达:“。”   “不了!老夫年纪大了,可当不了你的心腹兄弟。”   这小子扮猪吃虎装的一副老实人样,竟然把他都给骗了过去!   现在想来他只怕和那个小倔驴早就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了!   赵广让这个反骨仔去看守另外一个反骨仔,真是看了个寂寞啊!   他年纪大了,才不要给这样的主公干活儿,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憋个大的?   “我近日收到一位好友来信,已决定去投奔他了。”   “大王放心,老夫年纪大了只图一个安稳,去到哪方都不会给大王造成多少难题的。”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庆幸自己不是那个小倔驴了。   不然现在只怕走在街上都得给头上包个包巾、再抹上一把香灰遮掩吧?   哈哈!他爽了!   *   姜山当然没有往脸上抹香灰,他也没有往头上包包巾。   他好歹跟着神棍子纵横江湖十三年,江湖卖艺的手段、再加上现代化妆术的记忆,会一点超时代的易容术不过分吧?   但姜山还是很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才松了口气。   半个月之前他嘎了赵广后就直接溜了。   那时风大雨大混乱大,那时不跑更待何时?   所以他骑着白聪明直接跑出了晋州。   没错。   就是晋州。   以他那时嘎了赵广的大动静,在晋州之内的所有城池对他来说都不安全了。   反正他随身带着足够的金叶子、在有姜家铺子的地方也可以领到足够的银两,随时随地跑路也不会穷的吃不上饭。   再不济……他也不是没和老头子一起风餐露宿过,路边的野果野草野菜他都认得。   所以姜小先生跑得非常溜,也因为他这个明智的选择,和至少七个势力派到晋州的人完美错过,给自己赢得了半个月的自由时光。   半个月的时间,姜山带着白聪明从西北晋州直接翻山越岭走到了西南益州。   益州连接蜀地,西部、南部气候较温暖湿润,但中部和北部在夏季便是有名的高热火炉之地了。   在即将进入夏季的时候来到益州其实并不算好的选择,如果他从晋州出来选择继续往西北走,那么进入凉州倒是能过一个凉夏。   但真猛士从不走寻常路!   ……实际上是姜山推测无论他去凉州还是江州都太容易被那些人猜测到、或者碰上,那么益州就是相对最好的选择了。   至少现在在益州益阳城内,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之后肯定也不会有人去城外的野山里顾他的茅庐。   “伊昂!”   姜山正美滋滋的想着,身边的杂毛驴很不满地踩了踩蹄子。   姜山赶紧伸手拍拍它的脖子、摸摸耳朵小声安慰:“白聪明呀!别生气!再坚持一下啊!这是最后一趟了,咱们把这一批木头和粮食运回去就能安心待在山里躺平啦!”   “伊昂伊昂!”   “不是我非得抹黑你,实在是你神骏的外表太招人眼了。   路上你也听到那些说书的传言了,什么‘白驴一踏震天地、唤出蛟龙诛霸王’。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身边跟了一头最厉害的白驴,不给你做点伪装,咱们今天入城、明天就会有人绑了你威胁我去给他们干活啦!”   白聪明听了听觉得主人说的颇有道理,它确实是一头神骏的驴中赤兔!   既然如此,就勉为其难的伪装一下吧。   “这位客人,您要的精米、白面、粟米、一些菜种和几筐叶菜都在这里了。您点点看?”   “只是您想要的碧粳米比较珍贵难得,小店暂时没有、还得去其他地方给您调运过来。您看看能等吗?”   负责接待客人的店小二十分热情,毕竟这位客人一出手就是一片金叶子。   而且看样子这位客人大概会在益阳久居,他自然要努力留住这位大主顾。   姜山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口腹之欲。   晋州多吃面食,就算在赵广的大本营那些可爱的厨子们会给他做米饭,但味道更好的好稻米也是难有的。   现在益阳既然能够买到碧粳米,那等几天又何妨?反正他轻易不会入城、入城都会做伪装,应该不碍事的……吧?   “那就三日之后我来取米。”   姜山放了一小块碎银当做定金,在店小二满脸的笑容中牵着白聪明离开了。   三个时辰之后,姜山站在距离益阳城一百里的一片小山林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小山坡、小茅屋、小菜田,小鸡笼就在小溪边。”   “白聪明!咱们又有家啦!”   “这次的目标是在这个山头住满一年!”   “伊昂!”   驴觉得行!   作者有话说:   屠七:我去再赚一波兄弟回来!   姜姜:幸好我跑得快!   姜姜:这次一定能住满一年!   益州刘阔:嘎嘎嘎!小先生来我的地盘了!先生我这就到,这茅屋太破你不住也罢!   姜姜:。 第24章 二顾茅庐   天朗气清,姜山躺在自制的简易摇摇椅上看信。   没错,在骑着白聪明逃出晋州的时候,他还机智地拐了一下锦城、终于把滞留了将近两个月的自己的十八岁生辰礼给取走了。   哪怕两个月后才收到信和礼物,但父母弟妹的关切与爱意是不变的。   以及,他终于有字了。   表字:寰清。   表字是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性格、或本名意义的名字。   在古代成年冠礼之后,会由家中长辈或德高望重者给予取名。   他的表字原本是打算让老头子给他取的,可惜老头子死的太早,没熬到他十八岁。   最终就便宜了他爹。   父亲信上说,族中长老、他的祖父、叔公等都暗戳戳地给他取了表字,什么“一统”、“光震”、“玉柱”等等等等。   就等着他回来让他抓阄。   结果他十八岁生辰都没回姜家,长老、祖父、叔公摆个架子伸长了脖子也没等到人,他爹就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地直接取了“寰清”二字,夹在生辰礼之中给他了。   寰清:为寰宇清明、天下安宁之意。   姜山看到这里没忍住一笑。   果然机智如他爹,下手就是快准狠。   此字一取、他只要接受了“姜寰清”这个名字,那什么“一统”、“玉柱”什么的名字就通通没用了。   “嘶……那些老头子们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姜山看着“一统”、“光震”、“玉柱”这三个名字直皱眉。   一统和光震都好理解,那个玉柱……真的是不能理解啊!   甚至还有点不忍直视。   谁叫这个名字都会感觉抬不起头来吧?   还是姜寰清好。   寰清,寰清。   他爹对他的期望也过高了点。   声震寰宇,四海清明。   文人都是这么表面装得云淡风轻,骨子里恨不得上天的家伙啊。   嘿嘿,他也是。   不过想要上天和付出行动真的登天是不一样的,他也就想想,一点都不想劳心劳力。   这小日子还是像现在这样躺平舒服啊!   躲进小山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啊,娘亲手做的牛肉干,好久没吃了今天就吃。”   “哟,妹妹都会绣荷包了。嗯?这绣的是什么鬼东西?狗?噫!竟然是白聪明!   那她这绣活可见不得外人啊。”   “哦,弟弟已经念完三书五经了。   这大字颇为匠气、将来肯定是小古板一个,不如多看看庄子和荀子、或者习武也行。   乱世之中读书的可没有打仗的厉害。”   最后,姜山看着爹信上附送来的中州大将军、凉州大统领、扬州、苏州、泉州、蜀州、甚至还有东韩州寄过来的邀请信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把这些信全都扔进灶膛烤蚕豆吃了。   现在这个时代按照年份来算差不多是唐朝时期,土豆玉米红薯三大抗饥荒作物都没有漂洋过海。   这里就要说一下扶苏大帝了,怎么给秦朝续命的时候不多发展一下海运往外找点好吃的啊!   就知道把隔壁小日子纳入版图了。   不然他现在说不定还烤烤红薯土豆和玉米。   “唉。”   现代人穿越古代的最大痛苦除了上厕所没有纸之外,大概就是吃得不尽如意。   而上厕所没有纸还可以用麻布、棉布、甚至丝绸替代,嫌浪费的话他还能自己做点粗糙的树皮厕纸。   但,没吃的就是没吃的啊!   他就算是脑子里有无数食谱,也只能在梦里回忆一下那曾经的味道了。   姜山嘎嘣嚼了一颗蚕豆,片刻之后一个白晃晃的大脑袋就伸了过来。   “唉,白聪明你也是个吃货。”   姜山把手里的一把蚕豆分给了他的大白驴。   不过很快他就高兴了起来,看了看天色:“走吧走吧,今天是第三天了,益阳城的碧粳米应该调运过来了!”   在现代他也没有吃过传说中的“碧粳米”和“红粉胭脂米”,据说这两样都曾经是珍稀的贡品只给皇家吃的。   在古代因为数量稀少又是特供所以一般人吃不上,而到了现代又因为假货太多很少有人能吃得上真品。   恰好益州益阳城因为地势特殊、气候适宜、还有一片地方刚好临江,有个村子就产碧粳米。   在这里多花点钱,还是可以买到这种传说级的美味的!   “人生在世,怎能不好好吃饭呢?”   “伊昂!”   “咱们先去买米、然后再去酒楼点几道好菜、买只烧鸡和几只卤猪蹄,回来大吃一顿吧!”   “伊昂伊昂!”   “好好好,给你买一兜子胡瓜啃着吃。”   “不过进城就要进行伪装,这是咱们说好的啊。”   白聪明不高兴地喷了口气,最后还是耷拉着耳朵任由姜山在它油光水滑的白毛皮上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煤灰。   这一袋子煤还是晋州升龙山特产呢,全都用来给白聪明伪装杂毛驴了。   然后姜山就骑着白聪明、托着两个购物麻袋,晃悠悠地进了益阳城。   益阳城现在是益州刘阔的属地,不过并不是刘阔的大军主要营地所在。   算是他在益州的五个城池之中收入和百姓数量都相对中等的一座城。   不过看起来益阳城在刘阔手下发展的还可以,至少城内百姓有衣有食、衣衫虽有补丁但干净整洁,食物种类不多却能够饱腹。   城中主街还有不少商家经营叫卖。   在这乱世之中已经算是安宁小康之城了。   姜山骑驴来到了那家粮铺。   他还是做病弱、黑面、麻子脸书生装扮,白聪明也是黑白灰相交的垂头丧气杂毛驴。   不过因为出手大方,他一进粮铺还是被店小二直接认了出来:“客人来了!小的还在想着客人您什么时候来呢!”   “您要买的三斤碧粳米已经给您装好称袋了,您可以过来看看货!都是小店的货郎精挑细选的上等好米呢!”   姜山双眼一亮,点点头矜持地走进店,然后就看到了那带着淡淡青绿、像是上等碧玉翠竹的一袋子米粒。   好的食物就是这样的!一看就知道它肯定不会辜负你的银子!   “不错。就这袋米了。多少银子、”   “伊昂!伊昂!伊昂昂昂昂昂!!!”   姜山正要交银子买米,店外的白聪明却忽然大声叫了起来,他神色一凛快步冲向店外,却看到白聪明直接抬蹄踢翻了一个货郎。   姜山:!!!   这得赔多少钱?!   “伊昂伊昂伊昂!”白聪明看见姜山就把大脑袋往他怀里蹭,委屈得直叫。   他竟然摸驴屁股!他摸驴屁股!!   姜山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被踢翻地货郎狼狈地爬起来。   然后一脸不忿:“客人你这驴子脾气也太大了!我不过是运货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它的屁股,它竟然就踢人!”   姜山嘴角一抽,看看那货郎确实运的货撒了一地,但再看看白聪明确实也是被摸了屁股的委屈。   最后他只能叹口气:“算了,我不该把驴直接停在门口,但你送货也该小心些。”   “你看看那货怎么样了,大不了我赔——”   “客人!客人说笑了,分明是我们货郎送货不小心、怎么能让客人赔钱?”   “周大你别在这里犟!说了多少回你力气大但不仔细你都不听,现在惊了客人你还有理了?”   然后店长就满脸笑容地把那一袋米递给姜山:“客人不用管这些货,我们回头会自己收拾。”   “您也不用赔钱,您只要按正常价把这袋米买了就行。还有,另外这一小袋晚粳米就当是小店给客人的压惊货了。”   “这晚粳米不值什么钱,却也是香甜可口的好米,您尝尝,好了再来买!”   姜山倒是对这个店主高看了一眼,怪不得能成为这条街里最大的粮铺的老板呢,很懂和气生财之道。   他于是摸摸白聪明的头,“好了好了不生气。回头就买胡瓜给你吃。”   然后姜山就把碧粳米的钱付了,把米袋子放进白聪明屁股上挂着的两个袋兜兜里,就去最大的酒楼买饭。   而在他离去之后,那个周大被店主带进了粮铺的里间。   “如何?”   周大一呲牙,伸出手,一片黢黑。   在出城的路上,姜山骑在白聪明的背上总觉得哪里不对。   明明整个进城买米买菜的过程都很顺,但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骑在白聪明身上不再安稳了,如坐针毡。   “伊昂伊昂伊昂!”   白聪明还时不时地委屈地叫一声。   人摸驴屁股了!还很用力的蹭了!人坏!   姜山不得不再次安抚一下白聪明,然后回家给它赶紧洗个澡梳梳毛,再准备一顿大餐。   美味的食物总算抚平了一些姜山焦躁的心情,白聪明也啃着黄瓜、吃一口稻米就一口鸡肉摇头甩尾。   姜山点点头:“真不愧是贡米啊!清香甘甜、软糯筋道,最好以后天天吃!”   然后吃饱喝足的姜山就转着圈溜达到了小山丘上,仰头望天。   “嗯,霞光灿烂、烟云似火。明天一天都是个大晴天啊。   覆盖范围,益阳周围百里吧。”   “自从入了益州几乎都是晴天,天朗气清不是不好,但夏季将至,高温太过只怕会有旱灾啊。”   【滴。判断正确。检测到宿主每日观星/观气打卡成功。   生存时间+1天(当前生命时间:46天)。   气候观察能力+1(当前气候观察等级:众人惊叹大师级)。   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完善气候观测系统!】   姜山听着熟悉的系统废话,扇了扇手上的芭蕉叶子打着哈欠进了屋。   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途中路过白聪明的棚子,白聪明伊昂一声。   姜山点头回应:“嗯,白聪明,你也晚安。”   今天也是没人顾他茅庐的一天!   嗯?为什么这种感觉这么熟悉?   姜山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点微妙的不安。   直到半夜凌晨三点半他猛然坐起。   “卧槽!”   “他摸我的驴!!”   他就说为什么总感觉不太对劲,他给白聪明洗澡的时候驴屁股上的那一片黑煤毛显得尤为杂乱,黑色也比周围其他的区域浅淡一点。   这不是普通的“碰到”就能解释的。   所以——   排除那个人对驴屁股有特殊的爱好之外,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姜山在黑夜里瞪着双眼,艰难痛苦地思考着要不要连夜跑路。   但是,他在这个小山头安顿好才刚刚三天啊。   才三天啊!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就算他擅长跑路、习惯了找各种小山头安家,但也不能一直都在颠簸的路上啊。   “……说不定只是巧合罢了。”   应该不会有哪个大王那么无聊,天天派人在城里蹲他吧?   于是姜小先生痛苦地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再吃碧粳米都没有昨天那么香甜了。   而后姜山看着他这袋子没吃完的米、再看看茅屋前的小菜田里刚刚种下的菜、最后又看了看小溪边还没长成连蛋都不能下的小鸡崽。   一咬牙一跺脚:“我必不可能那么倒霉!”   “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走!”   大不了这三个月他都不再进城了,那些人就算是想找他也找不到他这座山头的!   然后,在半个月之后的五月二十一日。   夏至当晚。   姜山再次在梦中垂直坐起!   “怎么回事?这种突然恶寒不详的感觉?!”   摸黑披着薄被出门,姜山打算看一看白聪明还有他的小鸡崽们。   看看有没有野狼半夜骚扰。   当他推门而出的那一刹那,看着门外的景象,他凝滞三秒,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重新把门关上。   “妈妈,我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一群人大半夜上山围住了他的小山头,然后……静悄悄地把他的菜地、鸡窝、驴棚全都重新装修了一番,甚至还在他的茅草屋对面搭了个更结实的豪华木屋、一个男人就坐在他的院子里微笑的看着他。   重点是那男人旁边还站着老实的屠七?!   “……离谱!”   那个男人面前好像还摆了一张琴?!他是打算半夜弹琴吗?!   姜山回屋之后一脸惊悚复杂地坐在床上,等待有人破门而入、然后扛着他和他的驴一起下山。   结果他一直迷糊到天光微亮,竟然都没有人破门而入?   甚至都没有人敲他的门!   姜山躺在床上眨了眨眼,难道他真的是在半夜做了个噩梦?屋外的一切都是幻觉!   然后姜山就听到了叮叮咚咚、勉强算是悠扬的琴声从他的小破茅屋的门外传了进来。   姜山:“……”   片刻之后,伴随着琴声还有人高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姜山:“…………”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姜山:“…………………”   终于在琴声和高歌唱了足有两刻钟之后,屋外才有人喊道:   “姜小先生,在下益州刘阔!久仰小先生之名,特来拜会!”   “还请先生出门一见!”   姜山:“。”   姜小先生抹了一把脸。   啊,妈妈,噩梦成真了。   他这次连一个月都没苟到。   啊!!!   白聪明崩溃驴叫.jpg   作者有话说:   姜姜:……太可怕了!我下次再也不吃米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大王?!   白聪明:人摸驴屁股!人坏!   刘阔:诶嘿,小先生一定感动死了吧?我和赵广不一样!   赵广:哈。你不一样你也得嘎。呸! 第25章 二顾茅庐   姜山听着外面的琴声和高歌,木着脸裹在被子里不愿相信事实。   逃避虽然可耻,但或许有效?   既然这个新来的大王并不打算破门而入、直接把他和他的驴一起扛走,那……他完全可以不出门啊!   刘主公三顾茅庐才把他的卧龙先生请到。   他是不如卧龙先生的,但也可以多拖大王几次嘛。   只要这位大王前脚不耐烦等待离开,他后脚就能骑着白聪明一跑三千里!   这益州是不能待了,大不了直接去凉州看旷野,说不定还能给白聪明找到一个漂亮媳妇。   反正白聪明会自己吃草、小鸡们也会自己啄食,菜不浇一天也不会死,他完全没有理由一定要出去的嘛。   这样想着,姜小先生心中大定。   当大王的,必不可能有太多的耐心和好心性!磨他就是!   ……若是这位大王有充足的耐心……   姜山:“啧。”   反正先躲。   他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自制的耳塞往耳朵里一塞,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睡觉。   在他迷迷蒙蒙进入梦乡的时候,似乎听到琴声和歌声都停了。   很好,想来那位大王是个没有耐心的,很快就会知难而退。   *   屋外。   刘阔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琴、高歌高地嗓子都有点沙哑冒烟了,但他想要请出山的小先生却在屋里没有半点动静。   他终于停下了弹琴。   “看来小先生不愿见我啊。”他微笑着叹气,看起来失望又痛惜。   屠门明光站在他旁边,瞥了一眼他这个标准的表情,又迅速收回目光什么都没说继续站着了。   很快有两个人从后面走上前来。   一位中年文士手拿羽扇、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一盏茶轻轻放在刘阔手边。   而另一个青年武将则长相十分英武,只是左脸上的一道刀疤却让他的面相多了几分可怖。   “义父!这姜寰清也太不知礼!   义父都已经在这里亲自弹了小半个时辰的琴,换做其他人早就已经感恩戴德、开门而出了!   可是他姜山竟然还窝在屋里无动于衷!”   青年武将冷哼一声:“义父何须如此纡尊降贵?让我直接冲进去把他扛出来带走便是!”   他说着就要往那小茅屋里冲,屠门明光在这个时候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下撇。   “崇山不可无礼。”   刘阔看到屠门明光的表情,伸手就把晏崇山拦了下来。   “小先生乃当世诸葛、手段非凡,金尊玉贵怎可冲撞?”   “况且我是真心拜会小先生、希望小先生能够入我益州军麾下,不过是小先生暂未出门而已,你怎就不耐烦了?”   “我们是来此请小先生出山的,可不是来强迫小先生做事的。   请人出山自然要心诚义重。刘公都可三顾茅庐,我不过才来此不到一夜而已,不必着急。”   刘阔说着就伸手拍了拍屠门明光:“而且小七又不是没有跟咱们讲过,上一个不顾小先生意愿强请他出山的人是何后果?”   屠七在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毫不掩饰地对着晏崇山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又对刘阔投以非常崇拜的目光。   “还是义父有心胸、有、嗯,大智慧!”   “上次请小先生出山就是那赵大熊听了赵广的命令、带着我们强行把小先生从茅屋里扛出来的。”   “那时夜半三更、天下着大雨,小先生还在安眠,赵大雄就不管不顾拆了小先生的门直接进屋了。”   “小先生被他吓得惊恐万分,面色苍白!看起来柔弱可怜极了。”   “小先生明明不愿意跟他走,他还强行把小先生卷着被子扛在了肩头、他还让我把小先生的驴也一起扛走。”   说到这里老实的屠七脸上露出不赞同和不高兴的表情:“我那时看着小先生被迫的样子非常心疼。”   “但我嘴笨、又不敢违抗上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先生被强行带走。”   “道现在我还记得小先生那时在黑暗中痛苦又愤恨的眼神!”   屠门明光满脸认真:“大约从那时候起,赵广就永远得不到小先生的心了。”   “后来赵广又多次在小先生面前杀人、不听小先生的劝诫,伤透了小先生的心。”   “所以小先生才会……”   屠门明光说着,刘阔连连点头。   然后老实屠七瞪向晏崇山:“虽然你是排在我前面的大哥,但你也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耐心而让义父失去小先生的心!”   “我上一个主公证明强掳小先生会死,你不能让我义父也陷入险境。   毕竟只有义父不嫌弃我嘴笨、还只会射箭跑得快了。”   晏崇山听到这话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当场就握住腰间佩剑:“屠七你乱说什么!谁想让义父陷入险境了?!”   “我对义父之心不比你忠诚热烈吗?!”   老实屠七没有回话,但还是转过头撇嘴嘀咕了一句:“但你明知道强掳会招恨,小先生又不是一般人。”   “你!”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都是我的爱子,在这里争个什么劲呢?”   “崇山敬我爱我为我冲锋陷阵,我知!”   “小七也有一颗赤诚之心,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你们两个已经是兄弟了,就要互相体谅、多多扶持。”   “好了,都先休息一会儿吧。小先生既然出了这等考验,咱们总是要给小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晏崇山哼哼两声,握着配剑再次狠狠地瞪了屠门明光一眼。   这小子才不是个真正的老实人!义父被他骗了!   他要是真老实就不会投奔过来的时候还记得带着晋州三座城池的舆图、其中还包括被姜山点出的那座铜矿的位置!   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来投奔新大王必得重用,他哪里笨了?   偏偏义父还认为他心诚。   虽然城池舆图和矿山的位置确实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一份大礼,但谁知道他是不是拿着假图或者另有图谋?   哼。   反正,他会好好看着这个新“义弟”的。   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闹鬼,除非他死!   “小七啊,你确定这样做小先生会出来的吧?”   用过早膳之后,刘阔把屠门明光招到了身边,脸上带着和善慈祥的笑容:   “不是义父心急,只是益州事忙、益州百姓还需要义父管理照拂、益州还有流寇兵匪没有完全塑清。   我等在这里等待小先生一日两日没有关系,三日五日我也是有那个诚心和耐心的。   但时日久了,终归是陷益州百姓于危险之中、会给周围窥伺者可乘之机啊!”   屠门明光看着刘阔诚恳又担忧的表情,还是如之前每一次的那样标准,在心里嗤笑一声。表面上却是挠了挠头: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   刘阔脸上的笑容微变,在他眯起眼想说什么的时候,屠门明光又继续道:   “但之前在晋州之时,小先生是军中所有人都知道的心软慈悲。他会为一个绣娘专门质问大总管、也会为救厨子的命去努力制止前大王。”   “小先生如此心善大概是不忍心让人久等的。”   “而且……我觉得……”   刘阔又继续微笑起来:“小七觉得什么?没有关系,直接说出来,义父不会生气,义父懂你!”   老实屠七就像是受到鼓励一样的憨厚一笑:“而且我觉得小先生吃不住别人对他好。”   “大王让我看守小先生,小先生几次都想逃跑、有一次差点成功了,最后是我恳求小先生不要让我为难、不然大王会罚我,小先生就心软的跟我回去了。”   “后来小先生大概是疼我吧,就再也没有逃跑了。”   刘阔听完这话笑了。   “如此看来……小先生真是个心软之人啊。”   如此心软的一个人,赵广那蠢货却偏要在他面前杀人、强硬的不听劝诫、非逼小先生出手,他不该死谁该死?   像小先生这样的人其实最好拿捏、最好打动了——只要投其所好、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个应有的仁慈的主公的模样便可啊。   屠门明光看着刘阔终于和标准不一样的、更明显且多了几分算计的笑容,片刻也跟着笑了。   “是啊,小先生心软,是个好人呢。”   刘阔笑着拍了拍屠门明光的肩膀,而后看向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在的中年文士。   “元和,你怎么看?”   拿着羽扇的周元和抚须而笑:“不错,我也听人说过小先生是个心有慈悲但倔强之人。”   “那么想请小先生出山,只要让小先生知道主公是个同样心有慈悲大爱、愿为天下安定奋不顾身之人,便一定能够打动小先生了。”   “毕竟,小先生心怀天下、定然也希望江山早日安定、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主公放心,此事就交给臣来办。三日之内定让小先生心甘情愿为您出山!”   刘阔终于爽朗地大笑起来。   “好好好!那便劳烦元和了!”   于是,姜山在他的小茅屋里苟了一上午后,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偷偷从小茅屋的窗户缝向外看。   听动静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没有琴声没有高歌、也没有搬运东西的声音。   莫非那弹琴大王已经走了?   姜山带着期待看出去,却直接和站在他门外的端着碗的两个小娃娃对上了眼。   ?!   姜山猛地一个后仰。   那大王是怎么回事,自己不弹琴了,就让小孩子捧着碗要饭吗?!   “小先生!我们看到你啦!”   “小先生你是不是饿了?这是我们自己家种的今年的新米,煮好了想给小先生吃呀!”   结果这两个小娃娃不是来要饭的,而是来送饭的。   姜山扬眉,这又是什么套路?   难道是想骗他开门、然后再把他给扛走?   笑话!以为找两个小孩过来他就会毫无戒备的开门了吗?   “小先生,还有我们自己种的青叶菜!脆脆嫩嫩的可好吃啦!”   “小先生开开门吧,再不开门饭食都凉了不好吃了,阿娘和阿爹就要骂我们啦!”   姜山:“……”   姜山透过门缝瞪着那两个扎着包包头、脸上不算很有肉但看着就乖巧懂事的小娃娃,和他们对视十秒、二十秒……一分钟。   终于叹了口气,把门打开了。   开门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就站在屋外不远处的老实屠七、屠七旁边的刀疤脸将军、手持羽扇的中年文士,还有那个站在他们之前面带微笑的——清晨弹琴高歌的大王一起看着他。   目光相对,无需多言。   他已然棋差一招、落入下风。   然而姜山还是抿唇把两个小娃娃拉进了小屋里,重新关上了门。   “小先生你长得好像仙人呀!比我和哥哥见到的最漂亮的人都好看!”   一进屋,小娃娃里的那个小女童就脆生生的开口了。   然后她看了看屋里,小心翼翼地把那装着新米的碗放在了唯一的木桌上。   她的哥哥就在旁边同样把盛着青菜的碗放到了木桌上,然后两个人就眼巴巴的同时抬头看他,等着他吃。   姜山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米和菜,微微垂眸,温和的对着这两个小娃娃道:“为什么要给我送菜送饭?”   那个小男童张了张嘴把嘴闭上了,显然不善言辞。   但那个小女童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姜山:“因为娘亲和爹爹说,要感谢小先生。”   “哦?”   “周爷爷说只要小先生愿意出山辅佐大王,那我们就天天都能吃饱饭、有衣穿,城外的坏人也都打不过大王、田地就不会被夺走啦!”   “要谢谢小先生,出山,让天下太平!”   姜山看着认真看着他的兄妹俩,深吸一口气按着眉心没有说话。   赵广和这个大王不能比啊。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原本情绪还算轻松的两个小娃娃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许久之后,那个哥哥才慢慢开口:   “小先生、吃、吃饭吧,新米,最香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不脏的。”   姜山终于放下了手,而后看着这两个小娃娃失笑着摇头、端起了那碗热腾腾的新米。   入口香甜、嚼之回甘。   确实是好米啊。可惜掺了虚假的东西。   他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在兄妹两个紧张的神色中拿出两双新筷子和陶碗、把米饭和菜拨到了碗中分给了兄妹两个。   “吃吧。”   “不不不、不能——”   姜山笑着捏了捏这兄妹两个的脸蛋,“小先生掐指一算,你们两个都没吃饱。所以这饭菜就给你们吃啦。”   “这是成功邀请小先生出山的奖励。”   在田甜儿的视野里,此时的小先生脸上带笑、眼神柔和,他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却什么都知道。   而当他推开门走出小屋的那一瞬间,金色的阳光洒在小先生的身上、微风吹动小先生的衣摆,就好像小先生真的是无所不能的仙人一样。   漂亮极了。   再次打开屋门,姜山益州军中人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刘阔。   他每向前一步,刘阔脸上的笑意便多出一分。   然而在距离刘阔只差三步之时,姜山便立在原地不再前行。   只安静地注视着这位新的主公。   刘阔笑容一顿,下一瞬笑容更加诚恳两分、双手平举主动向前一步弯腰:“在下益州刘阔,恳请小先生为天下安定出山!”   姜山沉默片刻然后飒然一笑,双手平举衣袖飞扬:“寰清愿为主公效力,共安天下。”   “只是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或许会让主公失望,还请主公见谅。”   刘阔直起腰大笑着握上姜山的手:   “先生不必如此自谦!   天下皆知先生之才无人能及!   有先生相助,我刘阔必然能平定四方!”   姜山:假笑.jpg   他假笑着转眼就看到了站在刘阔旁边傻笑的屠门明光,突然就真笑了一声。   原本觉得被人拿捏了不是很高兴,但看到屠门明光这个老六就站在拿捏他的人旁边,他突然就觉得新老板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假了。   至少,他和赵广一样眼瞎。   微笑.jpg   作者有话说:   姜姜:开启第二段打工社畜生涯!这个老板感觉比第一个难嘎!   老实屠七:小先生心疼我不逃走。小先生是被赵大熊扛走的与我无关。小先生心软慈悲好说话!嗯?我说的都是实话!   屠门明光:小先生最后看着我真笑了,他是真爱我! 第26章 二顾茅庐   既然选择了出山,那不管这个老板是个什么样的性情,都得先跟着他去大本营看看。   姜山也没矫情,对刘阔拱了拱手:“主公,且让我先收拾一下东西,这就随主公一起下山。”   刘阔听着“主公”两个字从这年轻俊雅的小先生口中说出,真是从头舒爽到了脚底板。   他可是从屠七那里听说了,小先生平日里对赵广甚至都不怎么喊大王、有时候背地里还会直呼其名、甚至直接开嘲讽来着。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才是真正的得了这位天下第一谋士的真心真主!   天下不久就会是他囊中之物了!   不过他也没忘记要多多拉拢这位名满天下的小先生,他先给了老实屠七一个眼神、老实屠七愣了一下赶紧对着姜山憨厚一笑。   “嘿嘿,小先生。老七又见到你啦。”   姜山:“……”   说实话真不是挺想见到你的。   “小先生看起来精神不错,也没有清简。老七就放心了!”   姜山:“哈。”   你现在不扛着我用眼睛就能当秤了是吗?   “能看到小先生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小先生别忙,老七这就去给小先生收拾包袱,小先生和义父多说说话便可。”   屠门明光一点都不在意姜山那相当有深意还诡异复杂的眼神,就是对他傻笑灿烂的笑,然后转身快步冲进他的茅屋给他收拾铺盖卷儿。   姜山深吸一口气,想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被这货给气笑了。   “也对。这活他都干过一次了,第二次可不得更熟练。”   然后姜山转头看刘阔:“屠七是您的义子?之前……似乎没听他说过。”   刘阔一直在旁边注意着姜山看屠七的眼神,至此确定屠七是真的认识姜山。于是便对老实屠七的话更信几分。   他先是点头一笑,然后才颇为感叹地道:“小七是在被人侮辱之时、被我看重收为义子的。”   姜山嘴角一抽,“他被人侮辱?竟有此事?”   谁这么想不开侮辱他屠门明光,项上人头还没被捅个窟窿吗?   刘阔点头,见姜山在意、又自觉这是他做的非常得意且有眼光的一件事,便说了事情的经过。   “赵广死后、晋阳军分崩离析,晋州李家和龙霸天对赵广的势力进行了几次攻击争夺。   虽然赵广的势力大部分被保住了、但因为晋阳军内部无人坐镇、还是损失了两座城池。   之后晋阳军内的四大将领之二赵大熊、宋成虎为争夺统帅之位竟偷偷联合了龙霸天,三人合力杀死赵猛、鲁石,共统晋阳军。   成为和李家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的晋州势力。”   姜山:“……原来如此。”   赵大熊那家伙大概是偷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吧,竟然一下子就开智了。还懂联合龙霸天呢。   “虽然晋阳军重新稳定了下来,但小七忠义,不愿意认这些背叛旧主的人为主、也觉得他们有勇无谋终归得不了天下,便带着一腔孤勇断然离开晋州、来了益州。”   姜山:“……”   “他想要再投明主,可惜他空有一颗赤诚之心、却只有箭术略好、又不会说话,连投三位城主都被拒绝。”   姜山:“………”   “最后那位城主甚至直接把他关在城主府外、扔了他的拜贴、说他籍籍无名不配成为他麾下将领!”   刘阔说到这里显得义愤填膺:“怎能如此看轻小七?陆公眼拙了啊!”   “我那日刚好拜访陆公,便在城主府外看到了小七。只一眼,我便确定小七绝不是毫无本领之人!”   “他身上自有一股不惊不怒的忠诚淡然之气!”   姜山:“…………”   “所以我便上前抓住他的手,询问他是否愿意来我麾下、成为我军中之人。”   “小七当时还颇为犹豫,说他笨嘴拙舌、不懂变通,也就箭术勉强算得可以。”   “我自是不在意这些的,我看重的是他这个人!相信他迟早会有建树!”   然后刘阔得意的笑了起来:“谁知那小子竟给了我个大大的惊喜!”   “他哪里是笨嘴拙舌?他是根本不会说话!什么是箭术勉强算得可以?至少在我军中就没有人能在百米之外射中移动的最小型标靶!   更无人能仰头便射下一只空中飞雁!   小七的箭术虽算不得当世顶尖,但在我益州军中也独占一席之地了!”   “而且啊……哈哈!反正小七箭术不错、人又赤诚,虽不会说话但我懂他!因此我便认了小七为我的第五位义子,也是我最小的孩儿了!”   刘阔说完便看向姜山:“小先生,这便是我和小七的缘分了。先生觉得如何?”   姜山:“………………”   沉默了许久,姜山才缓缓开口:“主公确实慧眼识人。屠七他……”   “小先生,东西都收拾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屠七此时站在他的小茅屋门口对他挥手。   姜山:“。”   刘阔哈哈一笑:“小七就是如此实诚。”   “小先生刚刚说屠七如何?”   姜山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屠七确实是有自己的本领。在很多时候他都不争不抢、只会坚定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   “而且,他的箭术确实很好。”   “主公也算是……捡到宝了。”   刘阔便大笑起来:“世人皆只看表面、却不知真正的宝剑藏于匣中,非杀人之时不见寒光啊!”   姜山实在是不能看新老板被老同事忽悠的彻底、还洋洋自得的样子了。   赶紧拱拱手:“主公且在这里稍作休息,我去看看我的驴。”   再看下去他真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神他马忠诚淡然之气、好一个三座城主不屑一顾唯你慧眼识珠!   姜山一边向驴棚走去一边按自己的眉心,上一个被骗的这么惨的还是赵广。   要不是他在第一夜就识破了屠门明光那家伙的真面目,怕不是也要被骗个倾家荡产?!   果然路边的野男人不要捡。   越老实英俊的男人越会骗人!   刘阔两个都占了。   姜山没忍住嘀嘀咕咕:“……总觉得这份工作可能也干不久。”   然后他就来到驴棚看到了他的白聪明。   一看之下勃然变色!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把我的白聪明给绑成这样?!”   他快速冲过去把躺在地上被绑着四蹄和嘴巴的雪白毛驴给解开了。   一解开嘴上缠着的布条白聪明就开始疯狂委屈的叫起来。   “伊昂!伊昂!伊昂昂昂昂!!!”   人坏!人坏!驴好委屈啊呜呜呜!   姜山心疼地摸着白聪明被嘞出了一道青紫红痕的嘴巴,又摸摸它的耳朵拍拍它的脖子。   “不生气不生气,不疼不疼。委屈咱们白聪明了啊!”   然后姜山赶紧去解白聪明的四个蹄子。   结果在这个时候却被人拦了一下。   姜山拧眉看去,却是那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青年将领。   “这驴脾气暴躁、又凶又倔、还会咬人踢人。小先生虽是其主,却也要多加小心防备它暴起伤人。”   姜山听到这话当场便哈了一声,伸手打开宴崇山的手,横眉竖目:“你也知我是其主!   所谓桀犬吠尧,它在你们不声不响入侵我这山头之时想要给我通风报信、踢咬你们这些外来之人有何不对?!”   “它本便是看家护院,难道还要在看到生人之后主动打开院门、低头俯身给你们喊一声欢迎光临不成?”   宴崇山被姜山堵得一滞,心想这小先生果然也是个口舌颇为诡辩凌厉之人。   他分明是好心提醒,却换来一顿斥责。   他顿时皱眉就要反驳发火,却在看到小先生被气得面色发红却还耐着性子抱着焦躁的大白驴的脑袋、毫不嫌弃地安抚的样子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罢了。   今日之前,他们于这小山头来说,确实是入侵之人。   直到姜山安抚好了白聪明,那边等着的仆从才敢走过来说主公他们已经在等着小先生一同下山了。   姜山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不过也心知白聪明这个罪大概是白受了。   只是勉强对仆人点点头,牵着白聪明走了过去。   此时宴崇山已经站在了刘阔左手边,而显然他已经把驴棚的事情告诉了刘阔。   刘阔一脸愧疚的走上来想握姜山的手,没握住。   他脸上的愧疚一僵。   姜山勉强笑笑:“主公见谅,寰清一人惯了,不太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   刘阔赶紧摇头,一笑又继续愧疚:“这怎能怪小先生呢?是我没有嘱咐好!   当时只是想着这畜牲实在是吵闹、凶狠,不想让它的叫声吵醒小先生安眠罢了。   谁知小先生如此爱它。”   “这次回去之后,我定让人给它做一个最宽阔的驴棚、用最好的草料!”   姜山笑容淡了淡:“不必,白聪明直接跟我住同一个院子便好。”   刘阔一顿,又一笑:“都可都可!都依小先生来!”   姜山这才又多了点笑容,对着刘阔拱手,“那便下山吧,主公。”   刘阔也笑起来:“今日得先生相助,实乃大喜大幸!   益州定不会让先生失望,先生请随我来!”   于是,一群人凌晨安静的上山,傍晚便声势浩大地从这座小山头走了下去。   姜山在临走之时最后望了一眼他的这个小山头,扫过西边的小鸡笼,果然已经不见里面的小鸡了。   而在那小茅屋对面新搭的豪华木屋的角落里,有一片不起眼的鸡毛。   姜山抿了抿唇,看着前面走一步就会真诚地看他一眼的刘阔,半晌嗤笑一声。   一路敲锣打鼓、唢呐连天,终于在三天之后众人到达了益州府城——常德。   唢呐锣鼓声停下,姜山按了按眉心。   可算停了。   这一路真是……   刘阔此时从马车上下来、在早已人山人海的府城门前,高举双手对着在大白驴上的姜山:   “姜小先生!这便是我刘阔的常德府城了!”   “从此也是小先生的家!”   姜山:“……”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不接那双手,会不会太打新老板的脸?   正在他犹豫之时,白聪明突然伊昂一声,主动屈膝、叠腿趴了下来。   刘阔伸出的双手就显得太高了。   姜山清咳一声,迅速下驴用袖子遮住双手接了刘阔的手:“多谢主公!”   刘阔这才笑了起来,反手抓住姜山的手臂:“寰清随我来,今晚设宴给寰清接风洗尘。”   姜山配合着点头往里走,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背着个包袱、牵着一匹杂色毛驴、刚好也走到城主府侧门的一个人。   四目相对,姜山一乐。   而宋通达双眼一瞪控制不住地扯下了自己的一根胡子。   嘶!这该死的熟悉的疼痛感!   偏偏屠七在这时候也伸过了头:   “啊。宋先生,好久不见。”   宋通达:“?!”   他飞速后退三步、抬头看了一眼城主府的匾额。   然后神情懊悔。   这城主府我不进也罢!!!   作者有话说:   刘阔:我慧眼识人!厉不厉害?   姜姜:……厉害死了!   屠七:老实忠诚.jpg   宋先生: How old are you?! 第27章 二顾茅庐   坐在晚宴桌子的一角、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宋通达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只是在几位好友热情真诚的邀请之中随意选择了一位应邀,结果却好像把自己给选到了个深坑里。   虽然此时这个坑看起来不像是个坑——   刘阔正在主位上端着自己的酒樽、面带微笑的站起来敬所有人。   “诸位都是我益州军的中流砥柱,没有诸位就不会有现在安定平和的益州、也不会有未来问鼎天下的益州军!”   “在此我先敬诸位一杯,诸位随意!我干了!”   说着刘阔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得到满堂喝彩。   你看,至少这位主公看起来很礼贤下士,还不会随便杀人。   但……   宋通达叹口气,吃了一筷子自己面前小饭桌上的菜肴。   哦,还有这位主公终于不喜欢在一个大圆桌上用饭了,他喜欢的鱼不会再被那该死的老实骗子送给小倔驴。   但!   很快就有文士站起来拿着酒樽回应刘阔:“主公如此豁达、仁慈、如兄弟手足一般对待我等,我等自然会加倍回报主公!   且益州军能有今日如此声势,最重要的还是主公统领之能,与我等有何大的关系呢?   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我等虽说都是千里马,若是没有主公慧眼识人,也不会有今日啊!”   “没错!是主公先造就了我等、才有我等为主公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为了主公、为了益州军、为了天下人!我池永昌可以付出一切!”   “何止付出一切?若没有义父,我不过比在街边乞讨的乞儿要强上几分罢了,空有一身蛮力、哪能享到如今的荣华富贵?   义父就是孩儿的再生父母!只要是义父的命令!孩儿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义父完成!”   宋通达这会儿是连面前的鱼都有点吃不下去了。   这益州军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喜欢吃饭的时候挨个儿向主公表忠心?   他停下了筷子向周围看去,想确认一下整个饭厅之中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人如此格格不入?   一转头就看到了那边已经荣誉坐在主公左下手第一位的姜小倔驴。   然后宋先生的心情一下就好了——   哈哈!果然不是他一人吃不下饭!   看那姜小倔驴脸上那么明显僵硬的假笑、还有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这个时候宋先生倒是对这份新的谋士工作不那么排斥了。   好歹,那小倔驴和老实骗子也在这里不是吗?   只是再看那边的老实屠七,宋先生又想翻白眼了。   这家伙真是毫无破绽,他竟然吃得下饭菜、甚至看了看左右也端着酒樽站起来了?   宋通达就神情复杂地看着站起来的老实屠七。   同时这样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还有坐在主客座上的姜山。   “啊?到我了啊?”屠七先左右看看,然后把目光落在姜山身上,高兴一笑:   “真高兴小先生今日加入了我益州军!有小先生加入,我相信义父一定就像那个猛虎加了翅膀!不日便可称霸天下!”   老实屠七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这次他看向刘阔,满脸孺慕:   “多谢义父收留小七!若是没有义父,小七真不知要去向何方、我、我唉,好话都被前面的哥哥们说尽了,我、我就不多说了!义父全看我日后表现吧!”   然后他又满饮一杯,引来刘阔慈祥满意的笑声。   姜山看到这里已经麻了。   他万万没想到益州军竟然是这样的益州军,第二个老板竟然喜欢这样的酒桌文化!   从刚刚开始,整个厅堂里的二十一人已经接连举起酒杯、对着刘阔大声表达自己的衷心、喜爱、敬佩、憧憬、之情,内容从可以为主公上刀山下火海、到义父堪比圣人、一言一行都为当世主公典范。   可以说把姜山能够想到的能夸人捧人的话都说了一遍,他甚至都没想到,有些词竟然能够用到这种场合。   比如——主公是最有才能的郎君、我便是那痴心的女郎,可为主公抛家舍业!   再比如——义父的胸膛宛如慈母,每每看到义父、我便心中温暖,全身都有了力量!   姜山:“……”   姜山听得目瞪口呆。   姜山听得大为震撼。   然而看大厅里那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甚至还为自己的好话而得意的样子,姜小先生竟头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然后姜山就收到了来自老实屠七的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带点同情、带着提醒、带着一种微妙的幸灾乐祸。   姜小先生忽然感觉如坐针毡。   果然下一瞬,他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新同事们的注目。   姜山慢慢坐直身子,努力面带微笑:“诸公为何用这等眼神看我?”   第一个站起来开启轮番敬酒、讨好老板行为的、头冠上插着一根羽毛的高个子文士笑起来:   “我等当然是想要听一听小先生这天下第一谋士能对大王说些什么了!”   “我等一介凡人、没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就只能说些表达衷心的肺腑之言给主公听。   但我相信小先生身为天下第一谋士,总会说些与我等凡人不同的话语箴言!”   “还请小先生不吝赐教,快快开口吧!”   “没错!小先生乃天下第一人!定是不同凡响!”   “小先生年龄不大,不若也认义父为父、这样义父便是天下第一谋士之父,自然能得天下!”   姜山:“。”   看着这满厅各有心思、嘴脸不同的魑魅魍魉,姜山算是终于确定他为什么看到刘阔的第一眼就不顺眼了。   哪怕那人乍一看耳方面阔、高庭虎目,确实有一方霸主且仁义之相。   但细看之后就会发现这个人的仁义之相只在表面,当他不笑、眯眼皱眉之时,奸诈背信之气扑面而来!   他驴棚里被五花大绑的白聪明、他消失不见的五只小鸡、还有这满堂没有什么真本事却各个精通溜须拍马之术的谋士义子!   姜山看向正笑眯眯的、和众人一起等待他开口说点什么好话的刘阔,忽然也哂笑一声。   确认过眼神,这个大王也不是他对的人。   既然如此,那也便不必思考担忧如何融入此地、更不必弹尽竭虑好好工作了。   一旦确认好可以在军中当个混子,姜小先生的心态立马就变了。   不就是拍老板马屁吗?!   老板给你好吃好喝好穿高待遇,你又不干活,只是说几句违心的夸奖的话又有何难?!   不想当牛马,就要当个会说话的喜鹊叫喳喳!   于是众人就看到刚刚还面无表情的姜小先生忽然就笑了,整个人的气势都是一变。   他脸上是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樽、满眼赞叹的看着刘阔,就说了一句话:   “主公,寰清不太会说恭维的话。”   刘阔笑容一顿,周围的几个谋士和义子都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但既然人人都要说上一句,那寰清就说一句实话罢。”   屠门明光在这时脸上老实的笑容顿了一下,不过在看到姜山那过分轻松的笑容之后,他眨了眨眼伸手盖住了自己的脸,没让别人看到他非常愉快的灿烂大笑。   而宋通达却在这个时候看着姜山脸上露出了一分担忧不赞同的表情。   这小倔驴!在这个时候又要倔上了吗?   刘阔可不是赵广,只在明面上记仇的。   除了宋通达之外,大厅之中还有那个拿着羽扇的谋士周元和、坐在五个义子首位的宴崇山也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姜山。   显然他们两个都知道,在这个时候刘阔想要听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实话,虽说小先生刚来不懂主公的这点小小爱好,但若是第一天就当众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怕是也……   就在宴崇山摸索着腰间佩剑、思考着要不要站起来先替这个脾气颇大的小先生说点什么的时候。   厅内的所有人就听到了来自姜小先生的大实话:   “在下不才。随先师学过十几年相术。”   “寰清第一眼看到主公,便看出主公有仁义之师、称霸天下之相!”   刘阔的目光刷一下亮了起来。   “虽然师父总说我学艺不精,但寰清说的确实是实话。”   刘阔哈哈大笑,直接从他的主位上站起伸手就去握姜山的双手。   又没握住。   好在抓住了袖子。   “哈哈!小先生谬赞啦!我这、哈哈,我这也不过是要为天下百姓打下一个盛世江山罢了!”   “可师父说我学艺不精……”   “那不过是神算子道长对爱徒的严格要求罢了!   小先生随神算子道长学艺十几年、又智谋聪慧过人,怎可能学艺不精啊!哈哈!”   姜山也就跟着羞涩的笑了起来:“其实师父也是夸过我聪慧的,不过我也是不善于说些恭维的话,就只能说实话了。”   刘阔上下握了握姜山的袖子:“小先生啊!实话就是最好的话啦!”   “今日满堂恭维,不及小先生一句实话!”   于是小先生脸上露出微微的红,转头就瞥了一眼那边努力捂着自己下半边嘴脸的屠门明光。   不过人设而已,谁还不会装一个?   老实屠七双眼亮得如星,到底没忍住、端起酒樽隔空敬了他机智的小先生一杯。   耿直不会恭维的小先生轻哼一声,转过了头。   毫无存在感的宋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啧啧两声,果然天下第一谋士,骗起人来也游刃有余啊。   而周元和和宴崇山看着和刘阔握手相谈甚欢的姜小先生,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确实是找不出哪里不对。   罢了,小先生和主公相谈甚欢、相得益彰,总归是一件好事……吧?   因为有了姜山的实话,之后整场宴饮的气氛都很愉快。   直至宴饮结束,刘阔还抓着姜山的袖子、脸上带着些醉意地笑道:   “寰清随我来!我带寰清看看你的新屋!”   新老板正在兴头上、要给你送高端单人住宿,此时应该怎么做?   姜山满脸真诚喜悦:“怎好劳烦主公亲自为我张罗引路?”   刘阔挥手哈哈笑:“应该的!应该的!想引凤凰便要有梧桐树,想要小先生自然要给小先生准备好住宿!”   于是姜山就跟着刘阔、还有宴崇山屠七等五个义子、周元和和宋先生一起来到了为他们准备的新院子。   中途周元和略微尴尬的看了一眼宋先生:“通达,主公今日……”   宋先生一摸胡须一摇头:“无妨无妨!小先生之名天下皆知,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哪能和他比呢?”   “且我来这里便是想要沾沾元和的光,找个好主公养老混日子罢了。有吃有喝有住便可。”   于是这位周先生便笑了起来:“通达说的是什么话!你若只是个不中用的老头子,那这天下谋士怕是有九成都是不中用的了。”   “你与阿贾可是谋公高徒、”   “别给我提那气死人的西贝货!老夫可不认识什么真假的家伙,老夫就只想找个地方颐养天年罢了。”   周元和笑笑:“好好好,那通达便在这里颐养天年罢!”   宋通达听到这话嘴角微抽,看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好友:“……元和认为在益州可以颐养天年?”   周元和摇了摇羽扇:“通达是说刚刚宴饮之上的众人举杯罢?   那不过是主公的一点小爱好而已,这天下谁不爱听好话美言呢?”   “宴饮之上说说可增加气氛、也无伤大雅。而在其他时候,主公也是能听得劝诫、分清是非的。”   宋通达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倒也有趣。”   周元和跟着点头,然后又看到前面说说笑笑的刘阔和小先生,顿了一下还是疑惑道:   “……通达之前说小先生是个倔强之人,如今看来,小先生似乎也不是那样刚硬之人?”   宋先生摸胡子的手一顿,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刘阔和周元和,想了想,最后还是谨慎地道:   “小先生确实是倔强之人,不过只要不触及小先生的忌讳,他大都时候都是随和的。”   但眼前的这个小先生有点过于活泼了。   周元和便以为那忌讳就是杀人了,当下放心的笑了:“那主公定然不会触及到小先生的忌讳,我的主公可不是滥杀暴虐之人。”   宋通达:“嗯……”   就在此时,两人忽然听得一声驴叫,随之而来的是刘阔的一声惊叫,然后前方原本愉快喜乐的气氛就忽然凝滞起来。   周元和心中一跳向前方看去,就看到刘阔一脸懵地坐在地上、旁边是正在嚼着他衣服的、一只摇头晃脑的雪白毛驴?!   小先生此时表情震惊,一把上去薅住了毛驴的耳朵:“白聪明!你怎敢对主公不敬?!”   “伊昂伊昂!”   “哎呀畜生!跟你说了几遍不要看谁气宇轩昂就咬谁衣服,真是听不懂人话啊!”   姜山震惊过后就诚惶诚恐去扶刘阔:“主公!一头畜生而已,你不会与它计较罢!”   “它也不过是看主公衣衫华丽、气宇轩昂,便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主公罢了!”   刘阔:“……”   刘阔:“。”   刘阔一边被姜山和宴崇山扶起,一边铁青着脸看着那头一进院子就咬了他衣服把他给拖到地上的白色毛驴。   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极其恐怖。   不过片刻他又笑了起来:“哈哈,这是小先生的爱驴,我怎会和一头畜生计较呢?”   啪哒。   刘阔刚弯着腰忽略尾骨的疼痛直起身子,一个牛皮小册子便从他的怀中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微风刚好吹过、掀飞了了几页。   此时天色已晚,院中虽点了灯笼但光线依然昏暗。   刘阔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起来把那个小册子捡起来塞进了怀中,所以基本上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小册子里的内容。   但也只是基本上。   还有两个眼神极好的家伙,只一眼就把那小册子的内容看了个清清楚楚。   姜山:卧槽?!   屠门明光:……六。   作者有话说:   白聪明:伊昂!有仇必报白聪明!   姜姜:这个公司的氛围不行,一群溜须拍马不干实事的同事!但是……如果我也可以不干活只溜须拍马……诶嘿~   屠七:很好,小先生没看上这个大王!他果然只爱我! 第28章 二顾茅庐   气氛一时过于安静。   姜山和屠门明光还处在看见了小册子内容的震惊中、而其他几人单纯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以往,刘阔的五个义子当中必然会有三个跳出来斥责这头该死的让他们义父出丑的驴。   然后有一个义愤填膺、直接拔剑把驴给砍了。   但现在这驴是姜小先生的爱驴。   主公本人又说了不和一头驴计较。   那就不好说话了啊。   义子们齐齐转头看向宴崇山,好歹你是第一个义子是大哥,你要说点什么吧?   宴崇山:“……”   深吸口气迅速扶稳刘阔:“义父可还好?崇山扶您回房休息?”   另外四个义子包括屠门明光迅速左右围拢:“我们扶义父回房休息!”   此时老实屠七因为速度稍慢一步没有抢到扶刘阔胳膊的位置,就立马转身背对着刘阔、面对着姜山对他大声喊:   “小先生!你的驴也太不知轻重了!”   他话是这样说,但在昏暗的火光里却是挤眉弄眼、不停地给姜山打眼色。   姜山接收到眼色回神上前、在老实屠七的帮助下挤开了一个身板不够硬朗的义子,扶住了刘阔的手:   “主公!!主公啊!刚刚掉下的是什么重要文书吗?!都是我那驴子惹的祸!我这就回去抽它几十鞭子!”   “文书没有受损吧?里面的重要内容没有毁坏吧?天色太暗我等什么都没看到、主公要不要拿出来再看看?”   刘阔原本阴沉的脸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微微一变,脸上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呵呵,寰清多虑啦。本公捡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无碍、无碍!”   “不过,寰清这头毛驴也确实该好好管教管教,不如送到马厩那边让专业的训马人训训?”   姜山脸上的笑容淡下去:“这就不用了。我这头驴天生就不怎么服管教,好在最大的优点就是对主人衷心。”   “只要衷心为主、脾气差一点本事差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主公觉得呢?”   刘阔一听,笑了一声:“这点我倒是与寰清所见略同啊。”   “那寰清我在这院子里住下吧,所有家具摆设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就不陪寰清再看一遍了。”   姜山迅速点头:“主公能亲自送来已让寰清受宠若惊。主公定然还有许多大事要操劳,还是赶紧回去罢。”   刘阔对姜山的这几句回答还算满意,便让宴崇山等四个义子搀扶着他离开了。   不过临走之时他突然转头对着姜山开口:“啊呀。某差点忘了,小先生刚来此地,必然寂寞生疏。小七啊。”   老实屠七乖乖站出来:“义父。”   刘阔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之前和小先生也算相处愉快,这次就还由你留在院落之中陪着小先生吧!”   “这样小先生也不至于无人可聊而夜间惊梦。”   老实屠七憨笑点头:“好的义父,知道了义父。”   “我一定陪好小先生!”   姜山:“……”   宋通达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在旁边嘶了一声,张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终还是光摸胡子没说话。   又让反骨仔看反骨仔!这不又看了个寂寞吗?   这位新主公看起来聪明、怎么实际上还是如此,啧!   不过他没说话、那一声嘶还是引起了刘阔的注意,这位主公在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之前他的第一谋士周元和给他推荐的谋公高徒了。   不过,这位高徒看起来年纪大了点、胡子少了点、也不如小先生俊美且有天下大名。   而且天下皆知谋公最得意的徒弟是此时正在江州的甄贾。   这个宋通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名声,想来也不过只是占了个名师之利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已有了天下第一谋士辅佐,何须再要他人?   不过元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刘阔对宋先生笑起来:“原来是谋公高徒!失敬失敬!宋先生既与元和是好友,那便住在元和院落旁边如何?”   “或者宋先生似乎之前也是赵广军中之人?那住在小先生的隔壁也可。”   宋通达果断选择了好友:“多谢主公安排,在下与元和比邻而居便好。”   谁要和那小倔驴还有反骨仔骗子当邻居啊!   他不想半夜三更听到隔壁奇怪的动静、更不想半夜三更看到窗外闪过什么鬼鬼祟祟的人影好吗!   于是宋通达就收到了姜山略微微妙的眼神。   宋通达摸着胡须转头,拒绝和他说话。   姜山笑了。   之后刘阔和他的四位义子、两位先生一起离开。   院内只剩下姜山和屠门明光两人。   四目相对,姜山看着那张收敛了所有锋芒故作老实的脸实在没忍住:   “哟,老实人,跑到益州打秋风呢?这次打算几个月……于马下?”   屠门明光看着面对他一下子就活泼生动起来的小先生,瞬间便单手扶额对着小先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直接把老实屠七那憨厚、木讷的气质给冲了个干净。   “小先生。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屠门明光说着,在老实屠七身上特别老实的束发狼尾随意的甩动了几下,都变得活泼不羁了几分。   “明光也没有想到会在益州遇见小先生呢。”   姜山嗤之以鼻:“说谎。”   屠门明光又笑起来、伸手去牵白聪明:“这都让小先生发现了?小先生懂我。”   姜山看屠门明光牵着白聪明一边检查它的驴嘴巴和四个蹄子、白聪明也老老实实认摸,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所以你为什么找上刘阔?也要……他?”   屠门明光拍了拍聪明的脑袋。   “它的嘴巴和蹄子都没事,牙口也好。不过之后小先生还是最好走哪里都带着它、不要让它落单。   否则依我那位义父睚眦必报的性子,白聪明怕是活不过三日。”   姜山脸色一沉:“他竟如此心胸狭小?”   “不都说刘阔最是仁慈义气、最重情分,不惜几次为自己的义子出兵复仇,且善待城下百姓,是标准的仁义之师吗?”   屠门明光就笑了:“如果一个人每次对别人笑的时候嘴角和眼角弯曲的弧度都一模一样,那我可看不出来一点这笑容有多么慈祥。”   “且,”屠门明光转头看着姜山:“我以为小先生刚刚和我一样都看到了那本册子里的内容不是吗?”   姜山顿时沉默。   “你也看到了?……倒是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善射之人大都目力极好。”   “小先生观日月星辰,自然也有一双极美极好的眼瞳。”   然后屠门明光就被那极美极好的眼瞳翻了个白眼。   “来益州前,我确实猜测了一下小先生可能会去哪里。”   “凉州虽夏季凉爽但距离晋州颇近、江州虽远却有李飞扬与他那说不准什么情况的大哥。中州又有声势已成的辅政大将军说一不二。   想来想去,便觉得益州相对偏远安宁,大概会是小先生的首选之地。”   “于是明光便带着几分侥幸前来了。”   姜山:“你倒是挺会想我想的。”   关键是还真把他的想法给想了个七七八八。   屠门明光便笑起来:“这有何难?只要把我自己想做小先生、就能多少想到小先生的想法了。”   “主要还是我心诚。”   姜山:“。”   “益州最大的势力便是刘阔,若我想要赚兄弟、咳,想要扩充一下实力,再遇小先生,自然便要选他。”   “所以你就站在其他城主府外等他上钩?”   屠门明光把白聪明安置在西边的厢房里、打好一盆清水、又从外面抱回来上好的草料。   得到白聪明一个满意的响鼻以后,才转头带着感叹地回答:“是啊,我也没想到义父竟然如此慧眼识人。一眼便看中我了。”   “原本以为还要再来几次偶遇才行呢。”   姜山看着他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都忍不住又夸了他一句:“你可真是个老六。”   对待刘阔那样疑心重又气量狭小的人,这家伙可算是把欲擒故纵玩了个明白。   屠门明光却义正言辞:“小先生不要辱我。要说老六,还是我那义父更六吧?毕竟我可没有贴身藏着什么小本本。”   顿时姜山脸上就露出了牙痛的表情。   实在是不管换做谁大概都没法想象、一个占据了一州之主的、有实力群雄争霸的枭雄,竟然会随身带着那样的东西吧?   姜山左右看了看,伸手对着屠门明光招了招。   屠门明光从善的凑了过去:“小先生?”   “周围没人在监听着我们吧?”   屠门明光一笑:“义父对我还算信任。”   “不过主要是在下还算耳聪目明,确定周围无人。”   姜山就要张口,但想了想还是伸手直接抓住屠门明光的手、把他拖进了主屋。   屠门明光看着小先生那细白修长的手覆在他麦色的鼓着青筋的手背上,猛然觉得这鲜明对比的颜色……有些让人心猿意马。   不过也只有一瞬。   那只修长的手便离开了。   屠门明光背过手去,用另一只手轻抚手背、不断的摩挲起来。   “三月二日,老大阳奉阴违。表面听从我令、实则少收了一成赋税!美其名曰为我攒取名声。实则以我之利壮他之名!   老大:廿九。”   姜山进门之后就说了这么一段话。   屠门明光一笑,一边摸索着手背一边接下去:“三月九日,周元和再次在宴饮之时出言不逊。以主公不可耽于称赞之美为由、劝我杖责士钦!   周元和:十七。”   姜山看着屠门明光继续:“四月十一,老四大吃大喝、表面爱我重我,实际借我之名在城中大肆敛财、却分文不上交。义子之中他最无仁义,不可信!   刘恩佑:廿一。”   屠门明光点点头,再说下去:“接下来就是四月廿二,但内容却没有了。”   两人对过“账”,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同时无语失笑。   姜山向后一倒便倒在床榻之上,声音都虚弱了几分:“天爷,我真是……实在没想到刘阔竟然会在背地里记这些、这些……”   说是小事赋税之事实在算不得小。   但要说是大事,宴饮劝诫又真算不得大。   只能说刘阔此人表面一派仁义道德、背地里真真心胸狭隘、斤斤计较,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双面人”。   “这个主公让人有些头疼啊。”姜山按了按眉心:“此地不宜久留。”   “所以屠七,你什么时候解决他?”   饶是屠门明光也有些无语,“小先生,我姓屠门可不是去到哪里都能立马屠门满户。”   “我对刘阔还并不算了解,对他那四位军中义子也没有观察透彻。   且刘阔此人在外做足了仁义慈和的表象,不少人都被他蒙蔽。   小先生总要多宽限我几日才好啊。”   姜山看他:“那要多久?”   屠门明光对上那双带着点不满的灵动眼瞳,声音都放轻了三分:   “那,小先生给我三个月罢。”   “三月之内,我必让先生饮驴南山、自在悠然。”   虽然三月之时有些短,但小先生都说了,他总要为他快些。   于是,屠门明光便看到了小先生瞬间带着笑意的脸。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哎,屠七你说,现在咱们的新大王在做什么呢?会不会正在写你我的小本本?”   屠门明光:“。”   *   【五月五日。   姜寰清之驴与众人之前辱我!姜寰清不杀驴反巧舌如簧为之开脱!其归顺之心不诚!三日之内,吾必杀其驴!   姜山:三。】   【五月五日。   那老头临走之时睨我一眼,眼神轻蔑且微微摇头!呵!此人吾绝不重用!   宋通达:一。】   书房之内,刘阔合拢特制的牛皮薄册,重新把它放于怀中。   而后喃喃:“等某称霸天下!便要与你们一一清算!”   “还是小七不错,除了木讷一些,至今没有缺点。”   作者有话说:   刘阔:记记记记记记记!   姜姜:不是,我三了?我才来一天?我都三了?   宋先生:老夫只是多看了你一眼!!   屠七:老实笑.jpg   晏崇山:笑不出来.jpg 第29章 二顾茅庐   知道了主公有个小本本,姜山一边心情复杂一边为之后的生活做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准备。   除了自己的,还尤其关注他的白聪明。   毕竟屠门明光虽然是个老六,但却是个眼光极准、判断极佳的厉害六。   他既然都说了刘阔不会让白聪明活过三天,那刘阔就一定会对白聪明做些什么。   首当其冲的就是草料。   于是第二天一早姜山就把白聪明牵出来在院子里刷毛。   老实屠七在旁边花样举着最小的石锁。   很快就等来了送草料的城主府仆从。   “辛苦了,草料就放在这里吧,我给白聪明刷完毛后就直接喂它吃。”   那过来送草料的仆从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性,在听到姜山的话后眼神微闪、想了想带笑开口:   “这等粗活怎能让小先生做?不如小先生现在去用早膳,我为小先生刷驴、喂草?”   姜山看着这人:“不了。我这驴子性情暴躁,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喂的草料不吃。   还容易踢人。”   在姜山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白聪明特别配合地大声伊昂一声。   开始前后跳动、不停向这个仆从展示自己有力的蹄子。   “伊昂!”   这一蹄下去,驴保你生死难料!   还想要坚持一下的仆从:“……”   “那、那只能劳烦小先生了。”   姜山点点头,继续刷驴。   老实屠七在旁边老老实实毫无存在感的继续举石头。   直到这个仆从离开之后,姜山才弯下腰在这一捆新鲜草料里翻找起来,不到片刻的时间就从里面翻出了七八根颜色和样子都不一样的小草。   “……还真是煞费苦心。”   大概是担心一种毒草还毒不死白聪明,所以在这一堆草料里至少掺杂了三种剧毒的野草。   主打一个大范围攻击。   “伊昂!!”   白聪明嫌弃地用蹄子踢了踢那堆草,转头把大脑袋对上姜山。   姜山一笑:“都已经到益州府城了,那自然要去逛一逛。顺带再向家里报个平安。”   刘阔在表面上必然不会限制他的自由行动,那,他小先生略有家资,买什么草料不行?   “伊昂伊昂!”驴要吃瓜!   姜山拍拍它的脑袋:“知道了,给你买青瓜。”   然后姜山看向屠门明光:“七啊,一起走吗?”   老实屠七顿时放下石锁,一脸真诚:“义父让我陪着小先生,自然是小先生去哪、屠七就去哪。”   “……一大早的,就不必这样装了。”   老实屠七只是一笑。   姜山觉得实在扎眼,牵着驴就往外走。   刚一开门,便看到了从隔壁出来的宴崇山、还有从对面打开门走出来的另外三个面相不同的青年。   这三个人应该就是刘阔的另外三个义子,史驰飞、齐深、刘恩佑。   昨天没有认真看这几人,今天再一看他们的面容,姜山脸上的笑突然就僵了一下。   甚至微微地嘶了口气。   刘阔到底是从哪里认的这些便宜儿子?!   这四人从左到右,竟然有三人都是目含凶奸的隐邪之相。   唯一剩下的那个宴崇山确实忠义坚定了,但恩宫晦暗、是六亲不认之命!   姜山:“……”我缓缓。   宴崇山却在此时开口:“小先生要出门?今日无事,不如崇山也陪小先生一起?好给先生介绍一下常德风光。”   他一开口对面的那三个青年便也挨个开口。   “不错!小先生既然有兴致,那我等自然要陪同先生一起!”   “我是土生土长的常德人,常德府城的美食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的了。我带小先生一一品尝!”   “哎,你们这些都是没有意思的观赏游玩,还是不如我懂小先生!”   那面容尖刻、身材却反常壮硕的最左边的青年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姜山,脸上还带着某种男人都懂的笑,伸手就去捉姜山的手。   “我可是知道常德最快活风流的地方——嘶!屠七你作甚?!”   他的手还没有摸到姜山的手,便已经被老实屠七一巴掌拍了下去。   那响声大的周围的人都听到看了过来,直接把刘恩佑打得脸色扭曲狰狞。   姜山微微垂眼,白聪明默默往后缩了缩差点要咬出去的嘴吧。   老实屠七对着自己的义四哥严肃认真地开口:“四哥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小先生说了,他最不喜别人触碰他。”   刘恩佑看着这个来了之后就快要把他们都比下去的老五眼神一沉:   “五弟,几个哥哥都在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而且怪不得你不得他人喜爱,什么叫动手动脚?   哥哥我只不过是想表示对小先生的喜爱、亲密而已,怎么就成动手动脚了?”   屠门明光看他脖子一眼,继续耿直道:“你想你的,小先生不喜欢小先生的。”   “一切以小先生为主,所以你想想就行了。”   刘恩佑:“……”这竖子!   宴崇山和另外两人:“咳。”   宴崇山上前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四弟也是一片好意。   不如今日我们就五兄弟一起陪小先生逛逛常德府城?”   姜山实在是想说有一个老六屠七在身边就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加四个反骨仔。   但偏偏这个时候刘阔也突然冒了出来,一来就笑着对姜山伸手。   姜山眼疾手快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刘阔再次握住了袖子:“。”   “哈哈!小先生要出府?那便让我这五个义子一齐陪同小先生外出,也好显示一下我们益州军的热情。”   “当然,日后小先生也是要和他们一起作战、共事的。借此时机了解一下我这五个出色的儿郎也是很有必要的嘛!”   姜山露出礼貌的微笑。   “啊,昨日小先生看我之后便说出了精准的相术之言。   今日巧了,小先生不妨再看看我这五个义子,他们都是怎样的人?”   姜山脸上的微笑僵住。   “主公,师父说我学艺不精的。”   刚才已经看过了,说真话我真怕你承受不来。   刘阔笑着摆手:“无事无事!小先生你就随意一看、随意一说,我们随意一听便好嘛!”   “来来!小先生快来看看我这长子!   崇山是我至交好友之子,生的一副好相貌,只可惜被孙复海那贼子算计、伤了脸,不然便是我益州军最受欢迎的好儿郎了。”   姜山便抬眼看向了宴崇山。   宴崇山自问也是身经百战、统领千军之人,什么样的目光没有见过?   然而当眼前的俊秀青年抬起双目向他看来的那一瞬间,他竟也不自觉地感受到了几分紧张、默默站直了身体,任由小先生打量。   姜山看他片刻之后开口:“晏将军眉目锋锐、目光坚毅,是典型的坚定忠义之相。   其人爱憎分明,一旦认主必会竭尽全力、为之赴汤蹈火以报恩情。”   刘阔瞬间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宴崇山的肩膀:“我就知道崇山最爱重我!不愧是我的好大儿!”   宴崇山被夸的面色微红,先是对刘阔认真表忠心:“我必为义父平定天下!”   再抬手抱拳看向姜山:“小先生过誉了。”   姜山:“……嗯。客气。”   我也没有全都夸你。毕竟你是六亲不认的命格,甚至恩宫晦暗、有认贼作父之嫌。   日后要是你亲自嘎了你义父,千万不要记得我说过什么才好。   刘阔又捞上了二义子:“小先生再看看我这老二!史驰飞!   他双枪使的极好,可惜在原本军营之中不受重用,被我招入军中、认为义子。”   姜山:“嗯……史将军情感丰沛、感情忠贞,不过或许性情急躁一些,大部分时候也无伤大雅。”   史驰飞立马抬手:“小先生真是目光如电!我这人性情确实有些急躁,不过也确实最重情感!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会为义父赴汤蹈火!”   姜山勉强点头:“嗯嗯。”   你确实情感丰沛,重情重义,但重的不是和你义父的父子情,而是和你娇妻美妾的缠绵悱恻的爱情。   看你眉心泛红、脸带春光却印堂发黑,只怕过些时日就会有桃花煞了。   但这桃花煞和你要嘎刘阔有什么关系?   姜山分心想了一下,然后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嘶!你俩之间该不会有个貂蝉吧?   “小先生再来看看我这老三齐深、老四刘恩佑!”   “他们俩都是我救下的,一个擅长管理军备、一个善使长刀作战威猛!”   姜山已经不忍再看了。   这两人是反骨相最重的。   一个看起来沉稳,实则目光闪烁、善于奸诈算计。考虑到他擅长管理军备、极有可能是敌军派来的探子。   而另一个是标准的不忠不义奸佞之相,随时可能因为利益、或者任何不顺心的地方和刘阔起冲突。   不过换个方面来说——   “齐公子沉稳精明、刘将军最像主公,日后必然都会是主公的好帮手。”   齐深眼神一闪举手道谢,而刘恩佑则是立马骄傲地看向刘阔:“义父!义父义薄云天、儿以后定会成为如义父一般的人!”   刘阔听到刘恩佑的话顿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就满意地笑起来。   “借小先生吉言,看来我这五个义子都很不错!我刘氏未来的江山一定能靠他们稳固壮大!”   “哈哈,如此我便不打扰小先生外出了。”   “崇山你们几个,一定要好好接待小先生,让小先生好好看看我益州风貌!”   宴崇山几人拱手领命。   姜山也带着礼貌的微笑转头,然后转过身他就看到了在不远处摸着胡须、面色极其复杂地看着他的宋通达宋先生。   姜山眨了眨眼,走上前去:“宋先生也要和我们一同出府吗?”   宋先生坚定拒绝:“老夫只是出来看看。老夫年纪大了,适合家里蹲。”   姜山扬眉:“那您刚刚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宋通达沉默半晌,盯着姜山的脸缓缓挤出了几个字:“因为老夫也懂几分相术。”   姜山:“……”   姜山:“。”   “啊。”   这就有点尴尬了哈。   没关系,只要我嘴硬。   “是吗?啊哈哈,那宋先生觉得我相术如何?”   “不准也没什么关系的,毕竟师父说我学艺不精。”   “而且相术只是人之一部分,怎能只靠一张脸就断定他的一切呢?”   宋通达:“。”   你何止是学艺不精!你简直倒反天罡!   明明是四大反骨仔到你嘴里就变成了情感丰沛、沉稳精明、最像主公!   屠门明光那骗子在你口里也是“目标坚定”。   刘阔还在高兴他能江山稳固呢,就他这五个义子当中四个都有反骨的面向,他江山不崩都要感谢各路神佛了!   “你这相术真是极好。”   “下次别相了。”   姜山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抬手对着宋先生一礼:“谨遵先生教诲。”   然后宋通达就发现,那边刘阔很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1。   宋通达:?!   作者有话说:   刘阔:这老头不让小先生给我相面,+1。   宋通达:我想救你狗命你还给我记仇?!   刘阔:我的好大儿们!   反骨五子:义父!受孩儿一拜!   姜姜:感觉可能也不是特别需要我出手。 第30章 二顾茅庐   最终姜山还是牵着驴、只和刘阔的五位义子一同出了府。   即便如此,他们六人一驴走在街道之上,也属实吸引了常德城许多人的目光。   姜山眼神极好,耳力也不错。   便也听到了一些百姓的议论私语。   “啊,是晏将军!晏将军看起来还是这么威武!”   “嘿嘿,之前晏将军还专门给咱们减少了一成赋税呢,娘说下次见到晏将军一定不能再被他脸上的刀痕吓哭了,要对着晏将军努力笑!”   于是姜山看到了那个手中拿着个烧饼、在宴崇山看过去之时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但最后还是被刀疤吓哭的小男孩。   宴崇山:“……”   姜山失笑。   “史将军最好看了!史将军会使双枪呢!”   “哈哈史将军前几日还夸我姐姐漂亮!说要纳我姐姐去他府里享福!”   姜山:???   史驰飞轻咳一声:“小先生莫听他们胡说,我不过那么一说。当然我也不是强占民女之人,真看上了会找金人提聘礼的。”   老实屠七这个时候耿直开口:“没错小先生,二哥不是强抢民女之人,只是贪花好色了一些。不伤那个什么大雅的。”   史驰飞嘴角一抽,瞪了一眼这个老五小弟。   然后他就听屠七又补充了一句:   “我就不像二哥,我最实在。这辈子只打算娶一个在我眼里心里最好的人当媳妇。绝不找第二个人。”   史驰飞终于没忍住,一脚踢向屠门明光:“你小子知道什么!闭嘴吧你!”   人怎么能为一瓢水而放弃整个江河?   姜山扬眉看了一眼屠门明光,没错闭嘴吧,这话他也是一句不信。   哪家要当大王的人最后只会娶一个老婆?   “听说齐公子算账可快了还不会错,俺家铺子里的账我怎么算都算不好,能不能找齐公子帮俺算算?”   “齐公子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快别妄想了——”   然后姜山就看到齐深脸上带着微笑走了过去、“谁要算账?若是你们愿意为小先生说点趣事,我倒是能抽出时间给你们算个账。”   “哇!齐三公子真好啊!三公子和主公一样都特别仁义呢!”   “我我我,我知道有意思的事!前面来了个杂耍班子,他们耍的杂戏可好了!小先生去看看吧!”   “对对,那杂耍班子的人可厉害了!能伸手下油锅、口吐火焰、还会大变活人呢!”   众人这么一说,姜山倒是真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他之前和师父一起游历的时候也见过各种杂耍和卖艺的,不过年龄越大离城越远,倒是有一段时间没看了。   齐深见姜山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便洒然一笑:“那先生稍等,只需一刻钟,我去去便回。”   姜山不吝夸赞:“三公子算数了得。”   齐深露出个微微得意的表情:“在数术一道,我自认还是强过一些人的。”   姜山便也笑着看齐深去帮那个汉子算账,那汉子似乎非常急切、抓着齐深的手就往一个铺子里走。   等他回过神,就发现一群人在偷偷看他。   “哇,他就是姜小先生?那位主公特地请来的天下第一谋士?”   “小先生看起来真的挺小的,不过小先生真好看呐。”   “听说小先生可以呼风唤雨!摘星招雷!益州有一阵子没下雨了,不知小先生能不能喊喊雨呀?”   姜山听到最后一句话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以他观察,最近三日是不会有雨的了。   不过一路走来,听着常德的百姓说的各种话语,他倒是可以确定刘阔是真的把表面的功夫做得很好——   至少在百姓们提到益州军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正面夸赞、不会畏之如虎不敢言语。   对于百姓来说这是好事,但是对于想换老板的他来说,倒是有些麻烦了。   姜山看了一眼屠门明光,假设刘阔只是单纯的小心眼记仇、但在其他方面至少在对待百姓方面能如他表现出的那样仁慈,所谓论迹不论心,这样一个人成为主公,大概也没有一定要杀死他的必要?   屠门明光接收到了小先生的目光,只是对他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啧。”   还是再等等,人很难装一辈子,至少只要刘阔能在他当混子的这些日子里好好装一装,他就不动手做点什么了。   果然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齐深就已经帮那说话的汉子算完账回来了。   说话的汉子脸上都是喜色、手中还捧着六个大饼:“多谢三公子帮俺算账,三公子和诸位公子莫要嫌弃、这是俺们自家做的大饼可好吃了!”   这汉子说着还专门抽出一张饼捧到姜山面前,笑得憨厚:“小先生吃这张!这张饼俺妹子专门放了胡麻呢!”   胡麻就是芝麻,在这个时代算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姜山受宠若惊下意识也对着这个汉字露出一个笑脸,不过在他伸手去接那张饼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了,这饼子看起来就好吃。”   那大汉又笑了笑。   于是之后姜山捧着焦香酥脆的饼,和白聪明一起吃。   宴崇山看着姜山熟练掰饼给驴子的画面,“小先生非常喜爱这头驴?”   姜山看他一眼,就想到了这家伙伸手不让他松开白聪明的事,撇嘴勉强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宴崇山显然也想到了那件事:“那日是我冲动,错怪了白聪明。还望小先生和白聪明都不要介意。”   白聪明嚼着大饼伊昂一声,这人竟然还会给驴道歉。还怪好的勒。   姜山也有些意外的看向宴崇山,得到了后者一个笑容:“不瞒小先生,崇山也有一匹骏马,从小养到大、爱之如手足。”   “只是我的追风确实不如白聪明聪明,又认主、又护家。   它虽是马脾气却倔如驴,偶尔还会朝我喷鼻、有时候还会对着义父撂蹄子。”   要不是义父看重于他,追风总是对义父不敬怕是要被砍好几回了。   白聪明听懂了夸它的话,快乐的摇着大脑袋。   而姜山在听到宴崇山说他养的马还会对刘阔撂蹄子的时候微微眨眼,“竟然还有不被主公仁义感动的马吗?什么时候我得领着白聪明和它见见,交个朋友。”   宴崇山有些无奈,他看了一眼白聪明,眼中微微露出了担忧之色,最后还是提了一句:“小先生……要看好你的驴。”   姜山看他一眼。   最终没有为难他,也没再多问一句为什么要看好我的驴。   “小先生快看,前面就是那杂耍班子了!哟,挺热闹的。”   齐深不耐烦听什么马啊驴的,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就有些激动的先开口喊了出来。   他一边喊着一边还伸手想去抓姜山的胳膊:“小先生出生富贵,定是没见过这种粗糙却有意思的杂耍,我领小先生去看、嘶!屠七!”   他的手当然没有碰到姜山,依然被屠门明光精准大力的打了下去。   屠七面对齐深的怒目一点也不在意:“三哥,小先生说了。他不喜与人触碰。”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听不懂话呢?”   齐深盯着屠七的眼神一沉,下一瞬却对着姜山露出歉意的表情:“小先生莫怪,是我莽撞了。”   “实在是这里人多眼杂,小先生又不如那些百姓身体壮实,万一被冲撞了就不好了。”   宴崇山在旁边认同的点头:“这倒是,这杂耍班子围的人太多了,不然我们去旁边的酒楼上看?”   齐深一顿,“这多没意思?杂耍杂耍,当然还是就近看更好啊。反正我们人多,兄弟们又都是孔武有力的将领,总能护着小先生有一块安稳之地吧?”   姜山转头看了一眼齐深。   屠门明光倒是在这个时候点头了:“我觉得行。我来护着小先生!”   于是姜山就看到这老六走到最外围的人群边、猛地朝里伸出双臂、然后再打开!   “哇啊!”   “哎呀!”   “谁啊挤什么、嘶?!”   姜山看着直接被屠门明光撑开的那一道能过两个他的口子,突然就想到了前世某些漫画里一个诡异的形容——   双开门大冰箱。   姜山伸手扶额。   这伸开双臂的屠门明光,何止双开门啊。   他的臂展有这么长吗?   但这还没完。   在屠门明光率先用双臂撑开一道口子之后,宴崇山就像是受到了启发一样,也快速走过去、在旁边同样伸开臂展又把那个口子拓宽了一倍。   好了,现在这个口子不光能进姜山,还能让白聪明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屠门明光在阳光下龇牙:“先生请进!我护着先生看杂耍!”   姜山真想掉头就走,表示他不认识这个家伙。   但最终,他还是走进了人群、甚至走到了人群最里面,站在了观看杂耍班子的第一排。   而他的身边是像是四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的宴崇山、史驰飞、刘恩佑、屠门明光。   齐深因为身板略瘦、只能含恨跟驴在旁边。   于是姜小先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注目。   自然也就包括那正在表演杂戏的几人的注意。   于是接下来的蒙眼飞刀、猴子翻跟头、胸口碎大石、踩高跷和伸手下油锅全都是在姜山面前被重点展示的。   姜山看着那个把手反复伸进油锅之中、一边露出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然后又猛的大笑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的汉子,实在很想跟他说——   别演了别演了,我知道你这油锅里加了醋,降低了沸点。看着冒泡但其实真的不烫,你这样在我面前挥舞我很尴尬啊!   但大概是姜山实在不如屠七会演,他尴尬的表情还被那大汉认为是惊讶、好奇,于是大汉就挥舞着双手一直在他面前晃。   最后还是屠门明光微微向姜山身边走了一步、目光看着这大汉的双眼,才让这大汉猛地向后退了三步,去找别的人展示了。   姜山:“呼。”   有时候太被关注了,也是一种负担啊。   姜山以为到此为止了,在梳着双辫的小姑娘面容带笑期盼的捧着铜盘到他面前的时候,非常慷慨的扔出了一片金叶子。   直接引来了周围一阵惊呼声,还有那小姑娘毫不掩饰惊喜的表情。   姜山喜欢这种天然的不加掩饰的快乐,如果有钱能买到快乐,为什么不用呢?   他甚至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回去买点好吃的,东奔西跑的也不容易。”   小姑娘眨了眨眼,忽然就笑着捧着铜盘就向幕后跑去了。   姜山笑起来,做好离开的准备。   然而这群杂耍的人竟然又从幕后推出来了一个长方形的箱柜。   那负责主持的老汉笑着对围观的众人说:“诸位今日是来着啦!本来今日我们是不打算展示大变活人这个绝活的。”   “不过这位小先生实在是出手大方,老汉想着这大概就是缘分。   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给小先生展示我们的绝活儿了,所以便在今日一起展示了吧!”   “好好好!快展示快让我们看看!”   “哈哈,我们沾了小先生的光,据说大变活人真的能让人凭空消失呢!真的假的?”   “我不信!快让我看看你们这箱子上有没有玄机?能不能从后面打开?”   “还有!你们有没有挖什么地道?说不定是从地道进出人的呢!”   气氛一时高涨起来,那老汉也对这样的气氛很是适应。   当场喊了几个人上去检查他们大变活人的箱子、又让人踩了踩坚实的土地。   “我们走江湖凭的可都是真本事,怎么会作假呢?我们可是真的有大变活人的本领的!”   “不过变化之前还是要奉香请神、请天上的王母娘娘相助哇!”   于是,那个扎着双辫的小姑娘就开始点燃了插着高香的香炉,便有淡淡的香气和白烟向四周飘散。   然后老汉高声跪拜:请王母娘娘相助!   之后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就走进了那箱子中,等老汉跪拜完成,那大汉就开始拿剑往箱子里扎。   每扎一剑,都会引来周围一阵惊呼。   等剑全部扎完,再打开箱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忽而一声娇笑响起。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竟是那窈窕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众人之外。   “哇!”   “好!!”   “真的变了!人是怎么过去的?!”   这绝活果然引来了一阵叫好声,姜山也扬眉鼓了鼓掌。   此时耳边忽然响起屠门明光的声音:“小先生可看出什么玄机了?”   姜山但笑不语。   他知道的可太多了。   这姑娘肯定有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   但他不说。   “老汉相信肯定还有人不信老汉请了王母娘娘来相助,那老汉可以在现场邀请小先生来为大家再展示一番!”   然后这老汉就笑呵呵的走到了姜山面前:“小先生要不要试一试?老汉这大变活人的威力。”   姜山:“……?”   姜山脸上的笑容一僵。   老爷子你认真的吗?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好骗的人?   “小先生放心,我这大变活人绝不会伤害小先生的身体,就是让小先生体验一番神仙的手段呐!”   姜山摸了摸下巴。   别说,他还真想知道在没有双胞胎的情况下,这些人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变走?   以及,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于是姜山踏出了脚步。   宴崇山却在这时伸出手:“小先生不必亲自冒这个险。”   “不如还是让我来。”   老汉看着宴崇山挥手:“不成不成,这位将军太过魁梧,老汉仙法不足,变不走您呐。”   姜山就笑着松开白聪明的缰绳放到了屠门明光手里。   “体验一下仙家手段倒也有趣,不过我这驴子就需要屠七你好好看管了。”   屠门明光接过白聪明的缰绳,看了一眼那边的杂耍班子,慢慢笑了一下:   “先生放心。”   “有我看着,先生插翅也难逃。”   “啊,应该是,先生不会被任何人变走。”   姜山:“。”   而后姜山便在众人的叫好声之中走进了那个比他还高两三个头、有他两个人宽的实木大箱柜里。   一进去他就发现这箱子里有玄机、果然是可以从后开启的。   而且……   姜山看着从箱子一边冒出来的白烟,屏住气、淡定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双层口罩挂在耳朵上。   口罩里面有专门过滤的中草药粉、还有石炭粉,包防迷香的。   片刻后,在外面的喧嚣吵闹声之中,箱子后方忽然被人打开、姜山迎面便看到了那个胸口碎大石的大汉。   这大汉手里正打开一个口袋、看样子准备扛人。   四目相对。   大汉浑身一哆嗦:?!   姜山叹气:“来,别打晕我,我跟你走便是。”   大汉:“……”   “但我真诚的建议你们取消这次活动,毕竟你们可能真的打不过我身边那个牵驴的家伙。   还有另外的四个人,哪怕里面可能有你们的帮手。”   胸口碎大石大汉瞳孔一缩,感觉自己的自信像他之前胸口的大石一样碎掉了。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麻袋,尴尬拱手:   “先生莫怪。我们只是、嗯,只是想请先生去我们那边做做客。”   “某以性命发誓,绝无恶意。”   姜山点头。   从那老汉到扎着双辫的小姑娘、再到那对双胞胎姐妹花和这个碎大石的大汉,这个杂耍班子的人每个人的面相都很正。   当然面相不能说明全部,不过姜山确实没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恶意。   甚至大概那个扎小辫子的小姑娘,应该挺喜欢他的。   就连这个大汉用来给他套麻袋的麻袋,用的都是锦缎来着。   碎大石的大汉看姜山镇定的样子苦笑了一下:   “多谢小先生不怪,既然小先生不愿意去。那便等下次有机会再说罢。”   “先生请随我来。”   大汉伸手,姜山就跟着大汉走出了木箱子。   他发现周围的人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们。   碎大石大汉老实的开口:“其实是挡了一层绣布的,这层绣布能够反光、模糊周围的景象,加上烟雾就很容易转移注意。   这绣布是我们玲珑、也就是那个梳辫子的小丫头的绝活儿,那丫头绣工极好。”   姜山很有兴趣的往那绣布看了看。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人群之外,然后姜山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牵着驴站在那里的屠门明光。   在他旁边的是看起来老老实实、实际上刚刚差点被射穿了喉咙动也不敢动的玲珑,以及那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女子。   在姜山跟着大汉出现在屠门明光面前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木讷到冰冷的男人倏然之间便冰雪消融。   他站在那里看着姜山,笑道:   “我就说,有我在先生不会被任何人带走。插翅难逃。”   姜山终于忍无可忍:“你个文盲!插翅难逃不是这么用的!”   屠门明光点头:“那就进退无路、稳如泰山。”   姜山:“。”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屠门明光到底学没学文化。   作者有话说:   杂耍团:……耍了个寂寞。可恶我们还专门准备了好麻袋!   屠门明光:嗤。一箭一个小喉咙。   屠七:先生插翅难逃!(文盲,但没全盲)(后天补习,但没完全补好)   夫子:我没这样教过!这是他小时候偷听时候的遗留问题! 第31章 二顾茅庐   一场绑架风波因为当事人的清醒和陪同者的过于强硬而消弭于无形。   当然,绑架的人有自知之明也是和平解决事情的一个要点。   在姜山跟着胸口碎大石的大汉来到人群之外没多久,宴崇山、史驰飞、刘恩佑和齐深也都快步过来了。   在看到姜山正和那个梳着辫子的小丫头温声说话的时候,宴崇山和史驰飞都松了口气。   虽然这种可能极低,但他们还真担心小先生会被这杂耍团大变活人变消失了。   而齐深看见姜山还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的时候,肉眼可见的身体表情僵硬了一瞬。   “大哥,我就说你太过担忧了,不过是骗人的障眼法而已,怎么可能真把小先生变走?”   刘恩佑不在意的笑着拍了拍宴崇山的背。   “偏你刚刚那么着急,还说屠七也跟着走了特别危险!”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眨了眨眼,有些诧异的看向宴崇山。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义兄的眼中感官不怎么样,但这是不是也太差了点?   宴崇山接收到屠门明光的眼神,略微有些尴尬,但他大丈夫行的正做的端,也不怕得罪人。   “毕竟老五才刚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知道小先生的重要性而故意潜伏起来趁机想带走小先生另奉新主?”   “反正你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我会一直盯着你!”   屠门明光啧了一声,难得有些无语。   姜山却忍不住想笑。   怎么说呢,某种程度上宴崇山的感觉也不是不对。只是屠七不是想把他带走另奉新主,他自己就想当那个主来着。   而真正想要带他走的人——   姜山看着从刚刚开始脸上就没有笑容、默默用眼神和那边杂耍班子交换的齐深。   真正潜伏起来、并且潜伏成功了的人在这里呢。   齐深此时心情很是焦躁。   他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安排的很好怎么临到执行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从十几日之前刘阔找到小先生的踪迹之后,他就知道他在刘阔军营里潜伏能够做到的对他打击最大的事情是什么了——   原本他是想要弄清楚刘阔的所有内物账目、储粮地点、还有军备以及军队状况。   然后在关键的时候逃离或者给予刘阔致命一击。   当然他也想过给刘阔下毒、或者找机会直接杀死刘阔。   但刘阔此人实在是太过小心,他从未见过如此在意自己生死的统领!   他在益州军潜伏四年,就知道刘阔有两个替身、四个贴身死士、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让死士离开他身旁。   而想在饭食里下毒更是难上加难,所有的菜刘阔自己不会吃超过三口,而且每一道菜都会有不同的三个人提前试吃确保无毒。   齐深:就离谱。   还没成天子呢,这家伙就用天子的待遇严格要求自己了!   所以哪怕齐深很有城府、精于算计,但在刘阔的军营里也没能找到什么漏洞给刘阔带来什么大的问题。   哦。   他倒是也知道刘阔有个小本本。   他总是会在那小本本上记点什么。   毕竟作为义子他有时候晚间会去向刘阔回报一些事情,就能看见刘阔伏案在那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他也试图看过那小本本上的内容。   但刘阔对于那个牛皮小本极其警觉,每当他刚有靠近的意图、刘阔就已经快速收起小本本放入怀中。   他完全无法看到小本本里的内容是什么。   因此,齐深断定,那小本本里有刘阔最大的秘密!   说不定可以凭此直接毁掉刘阔,毁掉益州军!   于是齐深就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做了一个到如今都让他每每想到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的决定。   他要把刘阔的小本本弄到手、记住他的机密!   为此他花费了两年时间。   制造了各种机会、浪费了许多人力和钱财。   终于在半年之前他成功了!   天知道那时他有多么激动!他甚至已经想好把这小本本抄录一份之后、带回给主公主公凭这机密一举打败刘阔的高兴样子了!   结果呢?   齐深深吸口气闭上眼。   是现在想来还会觉得堵心的糟糕结果。   那个小本本上!竟然是!   所!有!人!的!小!账!   当时齐深看到第一页之后就麻了。   不信邪的继续往下翻、接连看到属于自己、周先生、几个义弟、甚至是大哥的小账后他再也控制不住的一把把那小本本摔到地上大骂了一句:   “有病吧!!”   谁家主公在背地里记义子和臣子的小账啊!   而且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什么今天没有奉承我、今天竟然瞪我、今天我说话他竟然不听的小的不能再小的账!   这些东西都记你那牛皮小本本能不能撑一个月啊?!   而最重要的是,他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得到的这个小本本……根本没用啊!   谁会相信一方统领竟然会记这个?!说出去都会觉得丢人的程度!   而就算他能一力证明刘阔确实是会在背后记人小账的、和他表现不符的小人。   那又如何呢?   就像现在在宴饮之时大家已经习惯性对刘阔奉承两句,只要用周先生的说法——那不过是主公的小爱好而已,无伤大雅便可。   那小本本确实让人觉得从心中不快、大概就算是脾气最好的周先生和最敬重刘阔的宴崇山也会因为自己也被记了好几笔而生气、难过。   但谁会因为这点小账就弑主杀人?   最多会动摇一阵军心,但刘阔此人惯会做表面功夫,说不得过些日子那些被他记嚣张的人就又被他安抚好了。   尤其是……周元和与宴崇山。   这一文一武是刘阔益州军的两大支柱。   而他们两人一个与刘阔有知遇、救命之恩,另外一个更是刘阔最好的友人的儿子。   刘阔为宴崇山和孙成海打了不知多少次,宴崇山只会对他感恩戴德,怎会因为几句曲曲就反叛?   所以。   齐深花费两年,最终寻了个寂寞。   齐深在那些天里心情非常糟糕,已经达到了恨不得想要去拔刀干死刘阔的程度。   但他打不过宴崇山。   甚至连刘恩佑都打不过。   就只能憋屈的按下内心、继续等待时机。   终于!   他等到了姜寰清!   刘阔那心胸狭隘惯会装模作样的家伙怎配让小先生奉为雄主?!   小先生更适合他家主公才对!   而且把小先生带离益州军对小先生也是好事,他才不信刘阔那个伪君子会在背地里不记小先生的本本!   所以齐深提前几天就动用了他在常德最多的人手、务必要把小先生带走打包给他主公。   他一切都算计的好好的,怎么到最后没能实行?   小先生竟然没被带走、竟然还和老石、玲珑他们相谈甚欢?   齐深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姜山是不是用了什么神仙手段,直接就迷惑了他的同伴们。   毕竟就算是要以理服人,小先生服人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啊。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屠门明光。   他突然脸色微变,想到当时他在缠着宴崇山几人的时候竟然没注意到这个老实的五弟是什么走了的?   好像从一开始,这人就没有理会自己的拖延、直接向着这边来了?   齐深不确定的看向屠门明光。   这个新来的五弟他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看起来实在木讷。   平日里就喜欢自己呆着,要么练箭要么举石。从不往人前凑、也不多说一句话。   如今想来……   他该不会有另一幅面孔吧?   然后,他就对上了姜山过分平静的目光。   明明小先生只是看了他一眼,齐深却汗毛倒竖、连自己被发现是奸细然后葬在哪里都想好了。   好在,小先生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齐深还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益州军已经不宜久留、他今晚就要走!   只希望小先生心里再有怀疑也到明日再禀告刘阔,让他有逃跑的时间。   于是之后回府的路上齐深心情紧绷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倒是姜山拿着玲珑小姑娘送给他的那方变色锦帕很有兴趣的看来看去。   那个小姑娘对色彩的敏感度高于常人,他手上的这方锦帕绣着的是云霞、但在阳光之下不同的角度这些云霞仿佛会流动一般。   实在是放在现代都很难找到的艺术品。   可惜这种精密的绣活不能绣的太大,不然……如果借用光影和地利,怕是能出一只奇兵。   姜山的心情不错,白聪明啃着挂在嘴边的胡瓜也摇头晃脑地心情不错。   眼看着城主府就在眼前。   忽然姜山若有所感地停下脚步、惊疑抬头。   身边的屠门明光和宴崇山几乎在同时有了动作、爆喝出声——   屠门明光长臂一捞直接把姜山按入怀中、下一瞬毫不迟疑一脚踹在白聪明屁股上。   白聪明猝不及防伊昂一声硬生生被踹地向前跑了三米,回过神之后虽然不觉得屁股特别疼,但依然转头对着屠门明光骂骂咧咧。   “伊昂伊昂伊昂!”   也是在这时,宴崇山脱口而出的“先生小心!”刚刚落下,但很快他就发现那支弩箭并不是向着姜山,而是直取白聪明的头颅。   宴崇山瞳孔一缩、拔剑而出!   锵一声,剑锋精准地劈在飞箭中间、直接把这支弩箭劈落在地一分两半。   直到此时,史驰飞和刘恩佑才察觉到危险,又因自己的反应竟然比宴崇山和屠七都慢了一步心生恼怒!   “何方宵小敢在此造次?!”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两人分别拿出自己的兵器准备大杀四方,然而跑出来的却是益州军中的另外一个将领。   这人名叫马元风,在屠七没来之前,是益州军最擅长射箭之人。   也是刘阔相当喜欢且信任的同乡将领。   “啊呀!刚刚我那一箭有没有误伤到人?我正在试主公送我的新弩弓,谁知那弩弓弓弦太紧、且底座不稳,不小心射出了弩箭。”   “啊呀啊呀!是我不对!诸位公子还有小先生可否受伤?!有没有受到惊吓!   天,日后三日我都不会再碰那弓弩了!”   马元风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很锤自己的胸口、表现出了极其明显的懊恼后怕之色。   大概是因为他和刘阔是同乡老友的关系,这一番装腔作势也挺能唬人的。   但装的就是装的。   姜山眼神冰凉地看着此人。   毫无疑问,他刚刚那一只巨大的弩箭是想要直接射杀白聪明的。   白聪明虽然脖子很硬,但弩箭和普通的弓箭不同,以刚刚那只弩箭的力量和锋锐程度,白聪明要是被射中只怕会被直接贯穿脖子或者脑袋、当场死亡。   “……伊昂。”   原本骂骂咧咧的白聪明在看到地上那只弩箭之后也不骂了,声音也一下子落了下去四蹄都有点发抖。   然后它就快步冲到姜山的怀里,埋头不肯出来了。   姜山没有理会还在道歉的马元风。   第一次非常郑重地转头看向屠门明光:“……多谢你。”   再转头看向宴崇山,认真道:“也多谢宴将军。”   虽然宴崇山的速度慢了一些,但他是认真的要救白聪明。   宴崇山从未见过小先生这样郑重又真诚的表情,正有些不知要说什么好,就听到旁边的老实屠七开口:   “先生不必谢我,   是我心之所愿。   我愿永保先生开怀无忧。”   姜山对上那双眼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而宴崇山:“……”   此时兄长看着他最小的义弟大为震撼,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不是,你这么能说的吗?   你的不善言辞遇到小先生就突然无药而愈了是吗?   还有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姜山才看向还在道歉的马元霸,以及从城主府出来的一脸担忧的刘阔。   “呵。”   刘阔+1。   他看了一眼齐深。   今晚我送你一路好走。   齐深:……?   作者有话说:   宴崇山:有时候真想堵老七的嘴。   齐深:……之前感觉我要暴露了,但是刚刚,好像感觉我有幸运加成了?   屠七:。(间歇性文盲)(间歇性木讷)(间歇性不会说话)(持续性弑主)   姜姜:我要记仇了!刘阔+1! 第32章 二顾茅庐   当刘阔从城主府走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满——马元风不是总在他面前吹嘘百米之内百发百中吗?   怎么这一次却还让那头驴活了下来?   不光老实的屠七能够眼疾脚快地踹那头驴一屁股让它逃走,就连老大宴崇山也有时间拔剑斩断弩箭。   这就证明马云风的箭还是不够快啊!   还有老大和小七也是的,救助小先生就行了,还管那一头驴作甚?   如此一来,只怕那头驴更难杀了。   刘阔这样想着眼神就带出了几分不悦,他一点都不想军中再多一头他看着碍眼却怎么都杀不掉的畜牲。   不过现在还是要率先安抚一下小先生。都说小先生心慈仁善,应该也不会对这件事太过生气吧?   于是刘阔在姜山面前做足了面子、无比诚恳的道歉、甚至还想摸摸白聪明的大脑袋表示安慰。   但他第二次被一头畜生喷了响鼻。   刘阔笑容一僵。   在心里又给这畜生记了一笔。   果然这就是那追风第二。   迟早留它不得!   好在小先生并没有太过生气,只是表示之后会和他的驴形影不离,这也没什么关系,再找时间动手便好……   “主公。”   刘阔微笑:“小先生何事?”   姜山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特别认真地道:“主公,其实有件关于白聪明的事情我没告诉主公。   之前觉得大概不是很必要,但现在想想,还是告诉主公更加稳妥。”   刘阔看着姜山那微微带些不安和歉疚的眼神,忽然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先生请说。”   “这头驴其实是一头小神驴。”   “我和师父捡到它的时候,又饿又困、恰好在山中迷路。”   “偏偏捡到它之后在它的带领下、我们从深山云障中走了出来。”   刘阔谨慎地看了一眼白聪明:“这……大概只能说是这头畜、嗯,白驴善于识途?”   姜山点头,“当然这件事不足以让师父认为它是小神驴。”   “但神奇的是,因为最开始它太小且后腿有伤、我和师父要游历四方实在不方便带着它。”   “便要把它送人收养。”   “结果每次把它送人之后我和师父都会倒霉。”   刘阔:“嗯?”   姜山微笑:“我是总会遇到一些小意外,但师父必定会破财。”   刘阔:“嗯?!”   “然后我们都会在下一个必经之路上遇到这头驴。”   刘阔:“莫非它还自动跑出来了不成?”   姜山点头,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不论我们把它送到谁家,殷实的农家也好、高门大户也好,它都待不到一天就会自己跑了。”   “然后必定等在我和师父的必经之路上。”   “因此你们便带上了它?”宴崇山也感兴趣的插了一嘴。   姜山看了一眼这个义子老大,又拍了拍白聪明表情有些微妙:“因为师父的盘缠终于没了,我们坐的马车也坏在了半路上、马也跑了。”   “最后就只能带着驴走了。”   宴崇山:“。”   这样说的话,这头白驴好像还真有点神奇啊。   “伊昂!伊昂!”   主人你在说什么鬼话!驴才不会破财!   “好在之后带上了它师父就没再破财了,甚至我们一路顺遂、还多有奇遇,以及意外之财。”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之后每次我们若有遇险,若是自然伟力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故意伤害白聪明,短则一日多则三日,那些人必定破财。”   刘阔脸上露出了慎重和狐疑之色:“真的吗?竟如此神奇?”   “当然是真的。”姜山诚恳地看着刘阔:“所以主公,为了不连累咱们益州军破财,希望您也对白聪明的安全多加几分护卫和重视,不然……倘若让主公损失惨重,寰清也是会于心不安的。”   刘阔与姜山对视,两人都一脸诚恳,片刻后刘阔笑了起来:“先生放心!既然这是一头小神驴,那刘某自然要保证它的安全!”   姜山拱手:“那就多谢主公了。”   说罢,他便牵着白聪明在众人或怀疑或惊叹的目光下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屠门明光自然跟着他一起,宴崇山几人也觉得此事有些尴尬、也陆续离开。   直到城主府前只剩下刘阔和马元风两人。   马云风震惊不安:“主公!这这、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属下的俸禄可不够多、还要分给小桃红、小绿柳、圆圆美人,实在经不起一点破财啊!”   然后马云风就被刘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那不过是姜山为了保护他的驴编得故事而已!目的便是让你心生不安、不敢再轻易向他的驴动手!”   “这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神灵之物?!”   马元风立马竖目横眉:“那小子竟敢驴我?”   然后他又皱眉气弱:“可那毕竟是天下第一谋士啊,万一他所言都是真的呢?”   刘阔看着姜山和白聪明的背影嗤笑一声,大袖一甩:“呵!真的吗?某不信!”   “除非他三日之内就让我破大财!”   马元风:“……嗯……”   怎么说呢,他有一种主公真不该说最后那一句话的奇妙的预感。   好像主公身后插了一根军旗似的。   当夜。   一声急促而尖锐的示警声响彻了整个城主府。   刘阔在睡梦之中猛然惊坐而起,刚坐起来便听到了一声能把他耳廓震聋的爆喝:   “刘阔伪君子出来!今日我便要在天下人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刘阔心中大怒、一把摸到枕头之下的长剑便冲出屋舍,他身边的死士随他一起个个气势汹汹。   然而一出屋门,他便有些懵。   就在他城主府的城墙之上竟然站着两个人,那面容竟一个比一个让他熟悉?!   “三儿!你在作甚?!快放开小先生!从墙上下来!”   刘阔心中已经有了某种猜测,但他实在不想相信自己的猜测为真。   然而回应他的是齐深拿着一个圆形器具的嘲讽吼叫。   “无耻刘阔!你还不配做我之父!想想这四年来每喊你一声义父都让我觉得屈辱与愤怒!”   “刘阔,你表面上仁义道德,但背地里你知道你自己你是个多么无耻的小人!”   刘阔听着齐深一句一个小人、开口闭口都是无耻,心中恼怒至极。   他恨不得抬手直接让府城中的弓箭手把这个胆敢背叛他的义子射成刺猬,但这狡猾的家伙所站的墙头刚好在一个拐角、背靠两棵大树、而被他掳在身前的姜山刚好挡住了他的全身。   他总不能把能让他问鼎天下的第一谋士给射杀了吧?!   于是刘阔只能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三儿!为父不知你到底听信谁的欺骗要选择做出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但小先生何其无辜、至少你要把小先生放、”   “闭嘴!他姜山无辜,难道我们墨家山寨就不无辜了吗?!”   听到墨家山寨这四个字,刘阔的瞳孔骤然一缩。   饶是他伪装功夫再好此时也笑容僵硬、额头冒出了点点虚汗。   这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永远不想提及之事之一。   墨家山寨的人竟然还没死绝?   而齐深此时已经满腔愤怒的开始控诉刘阔:“当年你答应墨家山寨的人只要配合你制作三百步连弩,就接全部墨家山寨之人加入益州军!”   “可结果墨家山寨耗费全寨之力把百台连弩制作出来、送予你后,你竟直接让人放火烧山!带兵屠了整个墨家山寨满门!”   “如此背弃信义之徒,你竟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仁义之师?!”   “住口!”   刘阔猛然一声暴喝:“你个黄毛小儿又知道什么!”   他不能再让齐深说下去了。   “你只知墨家山寨为我益州军制作了百架弩车,但你又知道墨家山寨以这百架弩车索要我三千金饼、一万石粮草吗?!”   “那时我不过小小常州太守,怎会有那么多金银!而一万石粮草是我常州百姓的救命之粮,又怎能全部给他一个寨子!”   齐深顿时被气的两眼发红:“一派胡言!我叔父根本没有问你要那么多金银粮草!!”   “是你贪图我墨家山寨的连弩制作方法还有我墨家山寨的那座铁矿罢了!!”   “你才一派胡言!我刘某人可对天发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绝不愧对于心!”   “反而是你,齐深,你定然误会了我,不可一错再错下去啊!”   齐深浑身发抖、还想要再说什么,却猛然感觉大腿一痛。   他脸色扭曲一瞬,便听到被他以刀抵着脖子的小先生无奈的声音。   “蠢货!和无耻之徒比什么仁义道德?说重点!”   你就要被他绕进去了啊傻子!   齐深一愣,然后猛吸一口气,没错!不能在这里和他争论,先生说了要直踩痛脚!   “这么说,你还是真正的仁义、为民为天下、毫无私心了?”   齐深的声音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像刘阔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还想要激怒齐深再拖延一些时间,就听齐深用整个府城甚至是府外都能听到的声音喊:   “那便让所有人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情有义、为了天下毫无私心!”   “当年你没有三千金饼,现在作为一州之主你总有那么多私房了罢?!拿出来用车子推好放到府外!   不然我就杀了小先生!”   姜山:“。”   姜山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轻推了推,顿时一脸惊慌失措、扯着嗓子喊:   “主公不必管我!虽然我与此事无关、只是受了连累。但不能因为我让主公私房全部被清空啊!”   刘阔表情纠结:“……”   齐深:“别说你没有这三千金饼!我日夜盘账,你光私库里就有三千一百一十一个金饼,只多不少!   刘仁义,你该不会不舍得金饼、想要小先生去死吧?!”   刘阔表情狰狞:“!!!”   姜山再次昂着脖子高喊:“主公不必管我!那可是主公全部私房,我姜山如何值这么多金钱?!”   刘阔缓缓吸气:“。”   小先生,现在你被刀架着脖子,其实是可以不说话的!   你每喊一句话都让周围的人看寡人的目光更承受不住三分啊!   齐深在这个时候猛地把刀划破自己手指、贴近姜山脖颈,在暗夜之中就像是他划破了姜山的脖颈。   “刘阔!你果然假仁假义自私自利!小先生今日就要因为你殒命在此了——”   “呃、呜,主公、不必、管我!”   宴崇山率先支撑不住:“义父!钱财是小,小先生为大啊!”   史驰飞也一脸心疼:“义父!小先生面色苍白、泪盈于睫,我见犹怜!他、他可遭不住这种虐待啊!不就是三千金吗?”   刘恩佑也开了口:“义父,小先生会寻星定位啊!有了小先生,就有了铜矿铁矿,您可不要糊涂啊!”   甚至周元和也忍不住开口了:“主公,小先生名满天下……”   可不能伤了他的心啊!   “够了!某又没说不救小先生!我不是、我不是在想着要怎么送那么多金饼吗——”   此时老实的屠七特别贴心地推了一个大木车过来了,他真诚的看向刘阔:“义父!孩儿已经找到了军中最大的木车,保证一车就能盛下三千金饼!”   刘阔:“……”   刘阔忍不住捂着胸口艰难地笑了一下:“……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   我说刚刚怎么没听见你劝我的声音,原来你直接去找车了!   屠七+1!   “很好!现在就去把这车装满金饼然后放在府城外!等人推走车之后我自然会放开小先生!”   姜山听到这里又戳了一下齐深的大腿。   “加价。”   齐深一顿:“还有当日你吞了我们墨家山寨的三百件精兵!这些精兵现如今都在你的亲卫手中!也全都给我还回来!”   刘阔双目猛瞪:“竖子!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话音没落姜山那悦耳清亮的嗷嗷声就响了起来:“竖子欺人太甚!那可是三百兵器,足足整个三万人的百分之一!”   “主公不必管我!”   刘阔:“……”   宴崇山和其他人:“……”   屠门明光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看来天下第一谋士还不值百分之一个兵器。”   刘阔咬牙切齿:“我给!你莫要伤害小先生!!”   然后屠门明光又麻溜的推了一辆更大的车。   刘阔:“。”   两刻钟后,两辆大木车一辆被装满了金饼、一辆被盛满精铁兵刀。   在刘阔的眼皮子底下被送出了城主府。   他咬牙切齿、右手紧握成拳,就等着齐深放开姜山的瞬间。   他定要灭杀此子!   终于,在看到自己人把那两车金饼和武器推走之后,齐深低头在姜山耳边认真开口:“多谢小先生!”   瞬间放手推人,刘阔也在此刻骤然挥手!   数道箭矢齐发,可惜却没有一支正中齐深。   在齐深的大笑和刘阔小人的喊声下,姜山从墙头跌下,也跟着喊:   “主公不必管、呃!唔唔!”   他落入一个过分结实、甚至还有些熟悉的怀抱。   然后被人捂住了嘴巴。   “快别喊了我的小先生!”   屠门明光的薄唇贴着他的耳廓,声音里都带着点无奈:“再喊他就要记你一百次了。”   姜山一顿,然后一哼。   “谁让他敢害我白聪明?”我破不死他!   在刘阔捂着胸口气得双眼发黑摇摇欲坠之时,他的胳膊被人稳稳的扶住,是马元风。   刘阔还没感叹还是老友更可靠关心于他,就听这厮说:   “嘶!!”   “主公!”   “不用三天之内,一天之内你就破财破大发了!”   “那白驴是真的神啊!这下你可信了吧?!”   刘阔:“……”   刘阔终于一个气没喘上来,气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刘阔:我不信!   刘阔:……妈的!我信了!!   齐深:我超爱小先生!!!   屠七拔枪:微笑。 第33章 二顾茅庐   一夜之间,齐三背叛刘阔、劫持小先生不成但掳走三千金饼之事传遍整个益州。   刘阔为此整整五日食不下咽、辗转反侧、梦里都在大骂竖子。   要不是在这个事情之中还有“刘阔礼贤下士、愿意为了小先生千金散尽”的稍微正面的说法,只怕刘阔就不只是五日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了。   但即便如此,在这五天的时间里姜山也微妙且明显地感受到了刘阔对自己的态度变化——   首先就是,主公他竟不再对我笑了!   因为刘阔当夜晕厥、姜山只能第二日一早和众谋士武将一同去看他。   明明刘阔面对所有人的时候都能脸上露出虽勉强苦涩但依然还算是笑容的表情,但在姜山认真又“心疼“地讯问他主公安好时,刘阔是真的只幽幽地看着他、没露出一分笑容。   姜山大为震撼。   刘阔这个笑面虎竟然不笑了!   “主公可是还在生我的气?都是寰清无力无能、不能像武将那样直接斩齐深于刀下!才让主公蒙受如此损失……是我不好,我这就离开!”   刘阔在床榻之上又深吸了口气:“寰清不必如此自责!这都怪、都怪我那心生叛逆的假义子,是我识人不清,怎能怪寰清呢?”   话虽这么说,但刘阔确实对着姜山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之后姜山又在城主府中“偶遇”刘阔三次,刘阔看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深沉、纠结、愤恨。   姜山觉得,此时如果他能偷到刘阔随身带着的那个牛皮小本本,只怕上面的自己应该已经被记了不下十次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老板不喜、他的日子还是可以照混。   但主动配合反骨仔、甚至还偷偷给他出主意的第二个糟糕后果也很快就出来了——   主公疑心病疯狂增加,不光怀疑他这个被劫持的,连带着城主府内刘阔的所有义子、重要的客卿将领身边都被增加了“保护护卫”。   显然,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于是他的小院当中除了屠七之外,就又多了两个站着不动时就像两个兵马俑的严肃壮汉。   姜山对院子里又住进来另外两个人很有些不习惯,但屠门明光却对此适应良好,甚至他可能适应的过分好了:   在这两个新的护卫来到小院之后的第二天,屠门明光就在院中训练举石的时候开始大声的自我反省起来。   “都怪我学艺不精!没有看守好小先生,才让义父被那可恶的老三欺骗!我要多多训练、下次见到齐深必一箭杀之!”   “都怪我半夜睡觉的时候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到小先生起床的动静,才让小先生被人劫持、无力反抗!   从此我要练习睁眼睡觉法和我的听觉,绝不让小先生再次离开我的视线!   从今日起我就打地铺睡到小先生的身边,先生在我在、先生被劫持除非我死!”   姜山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大为震撼。   就算你是卧底想要取得刘阔的信任,也不必做到如此程度吧?!   你要想想日后你是要捡漏刘阔班底的人,整个益州军大部分将领都会把你的言行看在眼中,你是觉得他们日后都是不需要再见你的人了吗?!   而且就你这种明显的溜须拍马之法,刘阔那心思深沉的小人怎会相信?   结果第二天,屠门明光就收到了来自还在卧床不起的刘阔的一道赏菜、还有那两个护卫大汉其中之一的代为转达的话语:   “小七,义父没有看错你。”   姜山:“……”   这很难评。   一时不知该说屠七太会拍马还是刘阔太让人无语。   只是在屠门明光示意小先生和他学一学、也在这两个侍卫面前说说好话认认错的时候,被姜山坚定的拒绝了。   混子绝不吃嗟来之食!   其他都已经要立志当混子咸鱼了,又何必对老板低头?   他又不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必须吃老板的苦。   他一人一驴随时可以裸辞跑路,那他就无所畏惧!   “……但小先生,这样实在是容易被记恨呐。我又不能替小先生干活,小先生会吃苦头的。”   姜山不信:“他能让我吃什么苦头?我不是他心爱的天下第一谋士了吗?”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差点失笑,最后才笑叹一声:“反正不管先生要吃什么苦头,明光都陪着你便可。”   姜山眯起眼。   这个假装老实的屠七,最近对他是越殷勤了。果然还是想拐他去当谋士的贼心不死,肉身诱惑不成、要走攻心之计了。   小先生想到这里露出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死心吧。   他永远不会被想要拉他去做牛马的老板打动,预备老板也不行!   屠门明光看着此时自得又愉快的小先生,也跟着微笑起来。   然后姜山就发现他笑早了。   果然还是黑心大王了解大王。   在刘阔痛失三千金饼的第七天,刘阔终于按捺不住、要逼他干活了。   那时姜山正在喂驴,小院的门被人敲响。   姜山以为是送饭的仆从,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面色微微复杂的周元和与存在感始终不强的宋先生联袂而来。   只是此时,宋先生脸上的表情过于微妙复杂,一下子就让他醒目了不少。   姜山轻叹一声,看来来者不善啊。   毕竟若是好事,这位宋先生可不会对他露出担忧又心疼、提醒又幸灾乐祸的眼神。   “……周先生?宋先生?竟是两位先生同来、快请进。不知两位先生有何事找我?”   姜山把两位先生迎入屋内,端茶奉水、笑容满面。   而他越笑越让拿着羽扇的周元和周先生表情纠结、略微有些难以开口。   于是周元和看了一眼宋通达。   通达啊,此事我难以开口,你与小先生略熟,不如由你开口?   宋通达眼角一抽,就知道这位老友会把事情甩到他头上。   但谁让他在老友的地盘上吃饭呢?   于是宋通达撸了撸胡须,开口便道:   “小先生,主公失其财。辗转反侧、痛心忧虑。为了不让主公继续忧虑痛苦下去,我等谋士当要做些什么为主公分忧呐。”   姜山眨眨眼,立马拱手:“我略懂一些草药食补之术,可为主公下厨洗手作羹汤!”   宋通达:“……”   周元和:“……”   宋通达快速撸了下胡须继续:“主公身边自有大厨名医,这些小事无需我等费心。”   “我们要从其他方面为主公分忧!”   姜山低头默默思索,而后神情认真:“那寰清就日日夜观星象……”   周元和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正要把羽扇扇得更快一些。   “日日为主公预测益州天气,好让主公能够更好的管理府城、处理农事!”   周先生的扇子停了,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的看着姜山,思索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诚的。   但宋通达宋先生是不会有这种怀疑的,在姜山大喘气似的说完第二句话后他又恨恨地揪断了一根胡须,直接跳脚开骂:   “姜寰清你个小倔驴不要给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刘阔因你而损失三千金饼,你怎么都应该还他一座金山银山!”   周先生哪能想到宋通达竟然如此直接?赶紧用羽扇遮住捂住宋通达的脸。   转头再看面无表情的姜山,迅速修饰委婉了语气用词:“小先生不要理会通达!他脾气便是这般,口中虽然说的狠厉、心却很软。”   “且此事主要还是我的请求,天下皆知小先生可寻星定位、为赵广寻得一座铜矿。   如今主公痛失财帛……那是主公多年积攒实在难以释怀。   所以不如小先生为主公寻星定位、再寻得一座山,不拘金银铜铁,只要能为我益州军所用,便可解主公之忧了。”   “如此,主公不再忧心、先生也再次一展威名,何乐而不为呢?”   姜山看着把扇子摇来摇去的周先生,片刻之后认真点头、然后又叹气摇头。   周元和在小先生点头之时心中一喜、又在他摇头的时候心中一沉。   那被小先生轻易拿捏心情的模样看着在旁边的宋通达都不忍直视。   元和啊元和,何必如此执着?   这小倔驴要是真想为刘阔出力,又何须你我亲自上门、且在七日之后?   果然,下一刻姜山就已经开口:   “虽然我也想寻一座矿山为大王解忧,然而寻星定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抛开地利不说、仅仅天时一点,便还未到时机啊。”   姜山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泄露天机之事,以我之能之运,也需要半年才能问天一次。”   “只怕还需要主公再等两月了。”   周元和表情微僵,然后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他叹息一声之后看了一眼姜山,又再次扇着扇子叹了一声,再又看了姜山一眼。   姜山:“……先生何故用这种目光看我?”   周元和忽然一问:“小先生是否对主公有些意见?”   姜山眨眼。   然后周元和诚恳地双手平举、对着姜山鞠了一躬:“小先生莫怪,虽然主公有一些小小的缺点瑕疵,但周某愿以性命担保,主公是天下少有的仁德之人,待人极诚!   他所表现的那些让先生不喜之处,不过是人无完人、不像其他阴险狡猾之辈那样掩盖自己的缺点罢了。”   姜山看着如此诚恳的周元和慢慢地瞪大了双眼。   然后他转头看向旁边已经面无表情的宋通达,用口型缓缓问:   【宋先生,你这好友眼疾竟如此之重吗?!】   宋通达:“。”   不要跟老夫说话!   老夫现在也想静静!!   而就在这时,从屋外又走进一人,带着铠甲兵器相撞的声音。   三人同时向那声音看去,看到的是宴崇山有些复杂的表情。   “……小先生,义父请你去他屋中一叙。”   姜山眯眼,这一叙怕是一场鸿门宴。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宴崇山顿了一下,然后竟也弯腰躬身拱手,用与刚刚周元和不相上下的诚恳语气道:   “小先生!此去与义父相谈或许会受些责备,但先生聪慧、神通天下皆知,想必先生定能消解义父心中忧虑。”   “或许义父在某些时候表现的不如人意,但人无完人!义父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小小瑕疵、不过是他不屑伪装,展露的真性情罢了!”   宴崇山说到这里声音更大了几分:“宴某愿以性命作保!请小先生相信义父是这天下少有的真诚侠义之人!不过大德若伪,才让义父看起来不那么完美罢了。”   “没错!崇山与我一心啊!”周元和在旁边欣慰抚掌。   而姜山木着脸看着宴崇山,眼疾之人又多了一个。   他再转头看屠门明光和宋通达,前者看天后者看地,皆无话可说。   但姜小先生抓住了重点——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眼疾,他们俩一定是在哪儿被忽悠瘸了!   作者有话说:   姜小先生: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眼疾!   屠七:没错,就像我看小先生,完美无缺,自带高光! 第34章 二顾茅庐   虽说姜山笃定周元和和宴崇山对刘阔的滤镜一定有大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寻找滤镜解决眼疾的好时机。   而且这一去指不定会受到什么刁难,他还是先顾好自己。   姜山也不耽误时间,对着宴崇山一点头就要出屋去找刘阔。   结果宴崇山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陪小先生走一遭,也好在一义父于生气的时候为他挽一下小先生的心。   结果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发现他那五弟已经不知何时牢牢地跟在小先生的身后,简直比义父那几个贴身的死士还尽心尽力。   宴崇山慢慢眯起眼。   他就知道这屠七不安好心!   这样贴着小先生心里肯定不知多少次打小先生的主意想把他掳走吧?!   要不然就是想要先占个地利之优、和小先生产生几分感情之后就绑架小先生离开。   不然他为何要如此殷勤?!   宴崇山这样一想便觉得义父已经落入下风,于是他大跨步走到姜山的另一边、和屠七左右相对,并冰冷的看了他一眼。   哼。   有我在,你别想一个人亲近小先生!   屠门明光:“……”   啧。   他大部分时候懒得和没脑子的莽夫计较,因为他们都比较好忽悠、而且很容易日后成为自己的兄弟。   但有些时候,他真的很想一枪戳死一个没眼色的家伙。   真是耽误他的人生大事。   不过现在毕竟益州还不是自己的地盘,屠门明光只是看了自己的义兄大哥一眼,然后没什么表情的垂下了眼皮。   宴崇山+1。   若是日后这位义兄还能活着,就让他去驻守边关或者条件最不好的地方练兵吧。   宴崇山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后背一寒,似乎背上了什么莫名沉重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便不在意了,因为小先生已经出了院子、快步来到了刘阔的主院之中。   原本宴崇山也想进入屋中看看义父,却被拦了下来。当然那想要贴着小先生进去的屠七也没能混进去。   姜山挑眉,看来主公有的话不想让自己亲爱的义子听见啊。   姜山理着袖子,施施然走进了屋中。   距离刘阔痛失三千金饼已经过去了七天。   刘阔还在床上躺着头上扎着头巾。   姜山看到这样的刘阔有瞬间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不过三千金饼而已,难受个一两天就行了,都七天了怎么还这么放不下呢。还要做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不过姜山进屋之后的重点并不在刘阔身上,他飞快地扫视了整个刘阔的主卧。   正中央是一张木质雕花床看起来平平无奇,枕头下似乎压着某个东西,从枕头边缘露出的形状来看、像是一把短剑。   左边是木质的两把椅子和一张木桌,右边是一架放杂物的斗柜、还有一张软榻。   一眼就能看清楚卧房的格局,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姜山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下意识的在地面上也看了一眼。   此时一般的富贵之家在屋中会铺设地板,有的用木板有的用石板、端看主人喜好如何。   显然刘阔更喜欢用坚硬光滑的石板铺设地板,在天气渐热的时候,也能为屋中添上几分阴凉。   细看之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小先生,小先生觉得我这屋设如何?”   姜山回神,脸上自然露出咸鱼混子对待老板的虚假的微笑:“主公的屋舍看起来简单又舒适,尤其这青色石板尤为大气结实。”   刘阔被奉承的笑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想到是眼前这个人还有这张带笑的脸让他直接损失了三千金饼和三百件精铸兵器,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他也没心情和这个才刚刚有了表字的小先生探讨一下中老年人的人生感悟,难得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姜山:   “小先生,你那夜是怎样被齐深劫持的?”   姜山眨眨眼,脸上浮出一抹红晕:“说来惭愧,是、夜间突然心有所感,想要咳、解决一下个人问题顺便再看看星象的时候,突然就被三公子劫持了。”   “因为近日益州干旱了许久,我总听府中下仆谈论天气,他们担忧大旱将临所以……”   “所以先生偷偷出了院子?还专门避开了小七?”   姜山闭口,笑了笑:“是的。”   刘阔深吸口气,眉眼带着笑意却显出几分阴沉:“那小先生日后可不要再这样任性了。”   “这次那人以小先生的性命要挟我三千金饼是小,却也在后来得寸进尺多要了三百精兵。   若是下一次再有人劫持了小先生、问我要三千兵甲、甚至更多,到那时……我可就真不知该要如何选择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和警告,姜山并不觉得意外。   以刘阔的真实心性,他要是不说这样的话才是事有反常。   于是他拱手认错:“是寰清不够谨慎,主公放心,日后定不再犯。”   刘阔勉强点头:“如此便好。我也不是责怪小先生,实在兹事体大小先生要有防人之心啊!”   姜山继续拱手:“寰清受教。主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阔一顿,脸上尽量带上和蔼的表情:“寰清也知我因你损失惨重,我当然不是责怪于你,但那三千金饼虽说是我的私库,却也很多时候用来奖赏军中将领、谋士,甚至必要之时这些金饼也会成为城中百姓救济的口粮啊!”   “我从未把那些金饼当作自己的私有,那是我益州军最后的底牌!”   刘阔说的大义凛然,姜山一个字都不信。   刘阔:“……”   都说小先生聪慧,怎么在这个时候如此不通?!   罢了,只怕是年轻人,又常年在天下流浪、不知人情往来。   “所以还请小先生显一显神通,为我益州军寻定一座矿山。”   刘阔说到这里心中火热:“不拘金银铜铁!什么样的山都行!”   姜山:“。”   果然又来了。   所以说赵广开了个坏头啊。   好在刘阔表面上不如赵广那么凶残,不干活就嘎人呢。   所以姜山一脸无辜地再次回答了刘阔他之前回应周元和的话。   “主公只能再等两个多月了。”   姜山感叹:“不是我不想为主公着想,实在是天时不利啊!”   虽然在湖广蜀州这边硒矿、磷矿、煤矿、金银铜铁都有,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大自然的馈赠,就应该先放在大自然里。   姜山回答的理直气壮,但这却是刘阔最不想要听到的回答。   他甚至有一度都想要喊出和赵广一样的话来——那我要你何用?!   可惜他不是赵广,他是礼贤下士、众人皆知的“仁德刘阔”,绝不能开口闭口、因为喜恶就杀人。   但他心中着实不快,尤其在看到姜山那完全看不到愧疚不安之色、甚至在自己心绪不佳时还容光焕发的脸时,他就更糟心恼怒了。   果然,这姜寰清就是清高自傲、到现在还没有真诚归顺于他!否则怎会不急主公之所急、忧主公之所忧?!   刘阔缓缓眯起眼,看来,他得找个好时机……也让这姜寰清对他死心塌地、感恩戴德才好啊。   不过现在,这样不听管教之人,还是要吃几分苦头、清醒的认识一下他现在已经不是闲云野鹤了才行。   “咳咳!既然天时不佳,那某便不强求了。   不过齐深叛逃,这些天他积累下来的军中和府城中的计算庶务颇多。   偏偏那齐深又是我军中少有擅长数术之人,他一走之前的账本计算便都无法继续了。”   姜山心中一动,这老登该不会是——   “小先生既擅长观星,那自然也应该擅长数术计算。如此那叛贼齐深扔下的烂摊子,就还是托小先生帮忙处理了吧。”   “这样,小先生给我益州军造成的这些损失、也就多少不用那么愧疚了。”   姜山:“。”   刘阔看到姜山慢慢睁大的眼睛,心情终于愉快了三分:“还有,虽然我心疼小先生、万分不想让小先生受任何痛苦。   但军有军规,无规矩不成方圆呐!   到底是因为小先生你被劫持才给我益州军带来了如此大的损失,所以这处理齐三留下来的公务小先生就在我院外、空地上处理吧!”   “对外我便可以对所有人说,这是小先生心中有愧、自觉要弥补齐深留下来的事物,众人也会称赞小先生你有大义的。”   姜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此时已经是上午辰时,也就是十点多,按农历夏至、已经是六月多快要七月的热天。   屋外烈日炎炎,这老登是想要……晒秃噜皮他?   “……主公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姜山诚恳开口:“我倒也没这么大义。”   刘阔面上带笑:“不不不,小先生就是如此大义。先生去吧,毕竟,军有军规。   先生已然出山,总要遵守规矩的不是吗?”   姜山:“。”   姜山双手拱起:“您说得对。”   说罢他转身便走,临走之时目光向着刘阔床榻东角的青石板多看了一眼。   那块板似乎比周围的石板略高。   刘阔没有说要姜山在烈日之下做到何时,姜山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似乎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股直到今日才显现的隐形的争斗——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之后,姜山也老老实实地让人搬了桌椅、就那样在城主府空地的烈日之下一页一页的计算着齐深留下来的军备统筹。   那是足足有半人高的账册。   一个时辰后。   姜山左手边的账册少了四分之一。   而他原本白皙微红的面庞已经变得通红,时不时便有汗滴落在纸页之上。   屠门明光在他身后站着目光深沉,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似乎在……激烈地思考着什么。   而宴崇山面露焦急之色,两次想要去主院之中劝义父不要这样,虽然是小先生主动提出的自罚、但小先生身娇体弱,怎经得住烈日如此暴晒?!   然而他两次都被阻拦在主院之外。   两个时辰后。   此时差不多是两点,烈日最盛之时。   姜山左手边的未处理账册又少了一半,他的速度显然越来越快,但从他的整个脊背都已经浸出汗水的痕迹、汗水从额头滑下、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之上最后垂落,就像是泪水印在了桌上。   宴崇山再次急得在原地转圈,此时益州军不少人都已经来到了主院之外,他们看着这样处理公务的姜山神情各异、思想也各有不同。   周元和快速地扇着羽扇,眉毛拧起。   “这、这……”   宋通达先是摸着胡须哼了一声:“小倔驴!不听老人言,吃苦头了吧?”   然后用你眼瞎的目光看着周元和:“这就是你口中说的仁义大德?大德我没看出几分,倒是翻来覆去看到了‘小肚鸡肠’几个字!”   周元和咬牙:“这、定有其他缘由!我的主公绝不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   宋通达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眼光还不如他!   然后忽然围观之人中传来了一声惊呼,宋通达和周元和迅速抬头看去,便看到屠七不知从哪找到一把灰色布面大伞、那伞面足有十几尺宽,能直接把小先生的桌子和他一起罩住。   他便拿着那有人臂粗、比他个头还高几尺的伞柄、走到小先生身后,为他把那大伞撑了起来。   宴崇山、周元和等人先是一惊,然后齐齐松了口气。虽然有点担心屠七之后可能会被主公训斥,但小先生无碍才是最重要的啊!   而宋通达又薅掉了一根自己的胡子,这次他看着屠七眼露精光。   这反骨仔……竟为了小先生做到如此地步。   这小子心怀不轨,图谋甚大啊!   而姜山感觉脑子有点晕乎乎的时候忽然头顶的烈日被挡了个干净。   他停下持笔的动作,缓缓抬头,便看到了头顶的那有些不伦不类的、显然是刚刚被徒手做出来的遮阳伞。   他放下笔,把身子更向后仰了几分、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看起来过分老实的屠门明光。   轻笑。   “未来大王,这可不是你潜入敌军、该做的聪明之事啊。”   屠门明光一垂眼便能看到小先生因为后仰而过分修长白皙的脖颈,甚至……那份白皙还能延伸到衣领之下看到更让人炫目的白。   他迅速抬眼、像是被那烈日刺了一般额头冒出细汗。   片刻后才哑着声音回答:   “为了小先生,我可以再愚笨一些。或者,再聪慧一些。”   “先生在我心中,重过益州万军。”   姜山便笑起来。   “其实你倒也不必在这个时候招了刘阔的眼。”   他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看向天边。   “因为,就算你不动,他马上也要让我进去了。”   屠门明光心中一跳。   随着姜山的目光向着天边看去,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竟已被乌云占据。   他听到小先生说:   “我夜观星象,今日久旱逢甘。”   “大吉呢。”   轰隆——   一声惊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刘阔在屋里直接摔了一盏茶。   作者有话说:   宋先生:嗯?!有奸情! 第35章 二顾茅庐   一场大雨过后,益州军中又多了两个不那么真实的小小传言——   姜山小先生见不得连日干旱、民生疾苦,在连续七天夜夜观星求雨之后终于得天垂怜、让上天降下倾盆大雨缓解了益州干旱!   小先生果然心怀天下!神通广大!   以及,小先生仅用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解决了叛徒齐深遗留了多日的益州军内务计算。   他定然有特殊的神仙算法!   果然得姜山者得天下!   马棚中。   姜山一边拿着自制的小刷子给白聪明刷毛、旁边站着拿着大刷子给追风刷毛的宴崇山,在旁边还有拿着普通刷子给他的杂毛驴刷毛的宋通达先生。   三人站成一排,好一个老中青和谐聚会。   “小先生果然大才,你这及时雨一下,义父也心中喜悦宽慰了。   我就说义父定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他只是想让小先生为天下百姓显显神通罢了!”   宴崇山手中的大刷子刷刷的刷来刷去,他手底下的追风时而舒服的哼哼、时而被刷地龇牙咧嘴想跑又被拽着尾巴拉回来继续刷。   追风:“……”你就不能刷均匀点吗?我看隔壁小先生刷的就很熟练且巴适!   白聪明舒坦的摇头晃脑,看见隔壁枣红的高头大马暗搓搓地伸蹄子过来、伊昂一声就一蹄子踹了过去。   “伊昂!”你有自己的主人,别来沾驴的边!   追风:“嗤。”切,说的马好像稀罕似的。   姜山表情复杂的看了这个真老实一眼,“你还真信他说的话啊?”   宴崇山手一顿,肃眉:“当然!义父之后不是还亲自从院中出来、夸赞小先生为民为公了吗?”   “是啊是啊,主公还说之所以让小先生顶着烈日处理文书,就是想让小先生更加直接的与天地沟通啊!”   宴崇山话说到一半,旁边就又冒出来一个老头的脑袋,他手里提着桶、帮旁边一言不发只吭哧吭哧刷驴的宋通达递擦布。   不用说是另一个被忽悠瘸了的周元和。   他来帮宋通达一块刷刷驴。   但主要还是要完成主公给的另一个任务——   “在与天地沟通之后小先生果然使天降甘霖,那复杂的文书也迅速的完成了。   小先生不愧是天下奇才!”   姜山实在无语,拿着刷子往白聪明的另一边走,远离这两个家伙。   “再说一遍,天降甘霖只是时间到了,连续干旱之后会有大雨,这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处理文书,我只是用了一些巧计而已。”   九九乘法表和初中数学就可以完成我做的事好吗!   然后宴崇山、周元和还有一直提着水桶跟在姜山身后的屠门明光一起摇头。   “先生谦虚了!”   姜山灌了一壶水恨不得喷在屠门明光脸上:“你也来凑什么热闹!”   屠门明光眨眼:“先生在哪我在哪。这是义父交给我的任务!”   姜山挑眉:“你擅自给我打伞之后他竟然没打算换人?”   屠七一顿。   刘阔还真想罚他擅自做主、并且换人的。   但没换成。   因为姜山拒绝除了屠七之外的任何人靠近他三步之内。   屠七笑了笑:“还是多亏小先生最满意我。”   姜山哼一声。   “用习惯了而已。”   屠门明光骄傲:“先生放心,我必会是先生最习惯的那一个!”   宋通达不语,只一味用毛刷刷驴。   杂毛驴:“昂。”力道不够大,算了马马虎虎吧。   从他往右,四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两个是心眼坏,有两个是脑子坏。   “咳,小先生,这两日天光正好,也难得气候舒适宜人。主公诚邀小先生去郊外林中狩猎。”   “不知先生可有时间?”   姜山叹气,“我若是说没有时间,你们信吗?”   周元和轻咳一声。   宴崇山也转到姜山这边继续刷马:“小先生完全可以去放放风、放松一下心情啊。顺便还能遛一下白聪明。”   “当然,义父在围猎之时还是颇有几分风采的,小先生说不定就会对义父有了新的认识了。”   姜山:“。”   他真的受不了这两个被洗脑的刘夸夸。   终于把毛刷一扔,让老实屠七帮他刷毛驴,自己走到旁边扇了扇风问出灵魂问题:   “真是奇怪,你们两个总是不遗余力的跟我说主公的好话。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们两人如此死心塌地?”   “你们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也会感动于他的事迹、而后与主公君臣相得?”   他这一问,宴崇山和周元和便都来了精神。   宴崇山当之无愧先夸一步:“义父是我救命恩人!”   姜山点头,想到了。而且这个在益州军中也有传言。   “我爹宴和与义父是至交好友,十年之前天下动荡,他们便立志要为天下百姓共谋一个和平盛世。”   “那时爹还没有出仕,只是在益州小有名望。但义父已经是一县之长。   不过身份上有了一些差异,但义父和父亲的关系从未改变,义父一直对我家颇有照顾。”   “原本这样下去,等父亲出仕、和义父共同努力,大约也会是一段兄弟共进的佳话。”   宴崇山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微的笑容,但很快这笑容就转变成了愤恨与阴沉:   “但时有奸恶小人见不得胸怀坦荡正义之仕,义父不过是不赞同怀化府尹对常州过分征收苛捐杂税、便被那府尹诬陷私吞赋税、要拿他下狱甚至斩立决!”   姜山表情微妙:“然后呢?”   “然后义父从怀化逃亡至常德、无奈之下投奔我父。父亲当然收留了他,只是不能收留太久、追兵也在路上。”   “所以义父只在我父亲那里住了一晚便离开了,然而那些追兵却欺人太甚!   就因为我父收留过义父,便直接杀死我父母!甚至一把火烧了我家!   若不是当时我正好外出访友,只怕也会命丧火海!   而怀化孙大海竟然还连我都不放过、甚至也派了一队小兵追杀我!若不是义父来的及时,那时幼年的我大概也逃不出敌手了。”   宴崇山说着眼中便流露出感动之色:“义父明明自己也在被追杀的险境中,却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小先生!如果这都不算义薄云天,那什么算呢!”   姜山:“……你义父在你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走了?追兵是第二天白天杀的人放的火?”   宴崇山微微一愣:“大概是吧,少时之事记不太清了,有些也是义父告诉我的。”   姜山抽了口气。   宴崇山还在保证:“总之义父对我如对亲儿、呃、追风!追风你又在撂蹄子!你别时不时突然这么暴躁,不然我就真的按义父所说的把你留在马棚了!”   姜山:“……追风是你家的老马?”   宴崇山笑着点头:“我父亲专门为我养的!追风年龄只比我小五岁!今年也有十七岁了!也是一匹老马啦。”   “不过我请善于相马的医师专门看了,追风身体很好、还能再陪我十年呢!”   “而且追风运气很不错,当年那场大火它逃出去了、还知道自己跑回来,后来又在战场上陪我厮杀,是我最好的伙伴!   若是没有追风,我马上冲锋的力量都要弱上三成呢!追风如我兄弟、也是我的底气!”   姜山:“…………”   姜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宴崇山刚刚说的话已经把负面buff叠满,再加上一匹活到现在的、听多了刘阔名字就撂蹄子的老马,这不就是、不就是现实版的不叫天下人负我?!   姜山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宴将军觉得曹操此人如何?”   宴崇山不知为何小先生忽然提到那位枭雄,但也认真的想了想:“魏王实乃一代枭雄,只是欠缺一些仁义。”   “不瞒小先生,我更喜蜀王。还有仰慕赵将军!”   姜山笑了笑:“谁人不爱赵子龙呢?”   屠门明光在旁边双眼一亮凑了过来:“我也用枪!”   姜山:“可惜你不是子龙。”   隐晦的提醒没有任何作用,姜山只能暂时把心中的怀疑按下、准备有机会查一查当年之事。   虽然大概率查不到什么,但姜山觉得有一个东西、大概能够找出点蛛丝马迹。   而且,那怀化孙大海如今就是益州剩下的势力当中仅次于刘阔的。   孙大海与刘阔二分益州,益州之主必然会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产生。   到时候是非真实,也能问个清楚。   姜山转头看向周先生。   周先生已经满脸感动的听完了宴崇山和他义父的过往,接下来他掸了掸衣袖、开始诉说自己和主公如何相遇相知——   “其实周某与主公的相识并不如大公子这般的惊心动魄。   只是周某路遇匪徒、即将被杀之时遇见主公。   那时主公如天神般从天而降!一人单挑十八山匪、拼着身体受伤也救了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   后来山匪报复,我们在林中躲避三天、主公也没抛下我离去、还与我畅谈他的理想抱负。最终我们躲过山匪,元和也找到了志向相同的明主!”   周元和说着便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姜山:“小先生,一个人如果在穷途末路之时也未曾抛弃同行者,那他日后登顶同样也会善待袍泽。”   “你可在穷途末路之时有为你不顾一切的明主吗?”   姜山:“……”   周元和一脸骄傲:“我有!”   宴崇山也一脸骄傲:“我也有!!”   姜山、屠门明光、宋通达:“……”   白聪明伊昂一声驴叫,完全表达了小先生现在想要咆哮的心情。   原来你们俩是被这样忽悠瘸的啊!   然后姜山在这两个刘阔吹亮闪闪的眼神下突然说了一句话:   “啊。”   “我掐指一算,明日去林中狩猎,大凶。”   宴崇山一惊:“那小先生明日不去了?”   姜山微笑:“去啊。”   不去他怎么能和刘阔在山林中遇险、然后被他救下、最后感激涕零,成为第三个刘阔吹呢?   屠门明光在旁边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宴崇山、周元和:我们骄傲!主公为了我不顾一切!   姜山:现在笑的有多大声,之后哭的有多惨。   宋通达:诡计多端的主公退退退!   屠七:?老先生为何要看我?   宋通达:你也没比刘阔强多少!   屠七提枪:辱我!我对小先生是真心的! 第36章 二顾茅庐   六月三日,天气晴。   姜山骑着白聪明、还是和其他益州军的主将与重要谋士一起跟着刘阔出了城,去往郊外的“雁回山林”。   “小先生一定不知这雁回山林的奇特之处。”   宴崇山骑着追风兴致盎然地走在姜山身边,给他当起了这次郊游的导游。   姜山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很给宴崇山面子的接了话。   “哦,不知这雁回山林有什么奇特之处?”   实在是这一行十五人当中他看其中的十二个都不太顺眼。相比之下左边的屠门明光和右边的宴崇山已经是还能接受的了。   感谢宴崇山帮他挡住了其他人靠近的脚步,不然那边的史驰飞和刘恩佑就要上来搭话,运气再不好一点的话刘阔说不定都会直接来。   宴崇山神秘一笑:“据说雁回山林有着神奇的力量,凡是进入山林之人都会受到山神考验、若是在山神考验中赢得了山神的认同就能在山林之中捡到珍贵的药材离开。   而若是一些恶人、心中不诚之人进入山林,就会受到山神的惩罚、无论如何都无法凭借自己走出山林,总是重复的回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就像天上飞的大雁,一旦进入这山林中总要飞个三五回,才能飞出去。所以这山林便叫做‘雁回山林’。”   姜山眨了眨眼。   “挺有意思的传言。”这要是在恐怖世界里他们这一波人估计都得全灭吧?   宴崇山一笑:“崇山就知道小先生会感兴趣、”   “那你义父知道这个山神的传说吗?”   宴崇山:“啊?”   正在说雁回山林的传说,小先生怎么突然提到他义父了?   屠门明光在旁边默默扭头,紧紧绷了一下嘴唇才绷住。   而在他们身后的宋通达都懒得薅胡子了,直接给了个眼神到周元和。   周先生不知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今日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五十多岁的人了、眼下的青黑十分明显。   而当他的老友宋通达在这个时候看他的时候,周元和手里的羽扇都有点摇不动了,但还是倔强地别开了头。   宋通达:“啧。”   姜山笑了一下:“主公曾经进过这雁回山林吗?”   宴崇山想了想点头:“进去过的,而且义父从里面平安地采了一颗灵芝回来了。”   宴崇山又骄傲的仰起脖子:“可见我义父绝对是个好人。”   周元和的扇子在这个时候扇得欢快了起来,瞪了一眼宋通达。   姜山扬眉。   这个回答意外又不意外。   不过想想,刘阔当然能够从这个山林中平安走出来,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把狩猎的地点定在这里。   所以,这个雁回森林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能够让刘阔选定它收服自己、让自己感激涕零呢?   姜山在白聪明身上坐直了身体,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白聪明,咱们跑快点。我还真想看看那个山林有什么不同。”   “伊昂!”   白聪明嘶鸣一声抬起蹄子就开始往前跑,它一跑、追风跟着跑,于是整个小队就都跑了起来。   刘阔骑着他的黑色大马坠在队伍的后方神色难明。   在他旁边的是他最信任的、可以确定绝不会背叛他的马云风。   “老马,一切准备好了吗?”   马云风笑了笑:“当然。主公放心,我会带人在三日之后在那个地方等着你们。   中途不会让任何人再进入雁回山林。”   “而且主公你要的装备都已经放在您的狩猎袋里了,不过主公……”   马云风压低了声音:“小先生的心虽然重要,可你的性命安全才最重要!这雁回山林可是邪性的很,主公确定能够安然从山林中走出吗?”   刘阔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不能,他何必把狩猎的地点选在这里?   在听说了雁回山林的传说之后,刘阔就几次暗中派人进入雁回山林打探。   然后他发现雁回山林之中确实有些古怪,人在山林中行走的时间越长、便越容易头脑不清醒迷失方向。   有许多人因为迷失方向最后都在山林中被猛兽咬杀、又或者因为一直找不到出路而饥饿受伤。   这对旁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危险的山林罢了。   但刘阔却觉得这个山林……很有用处。   于是派人打探、又找了不少进入山林之后活着回来的人,终于让他知道了这个山林的秘密。   不,说是知道山林的秘密并不准确。   只能说让他找到了可以确保自己平安进出山林的办法。   刘阔摸了摸在胸口挂着的一颗奇石。   只要随身带上这颗石头,他就可以无视雁回山林的特殊之处,正常在山林中认路行走了。   他一直留着雁回山林没有行动。   是因为他认为没有人值得他再如此费心。   当年为了周先生他也不过是暗中打探跟踪了一个月而已,但弄清雁回山林的秘密,他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   不过现在……   刘阔看着在队伍前方很是兴奋的、看起来光鲜亮丽又不识疾苦的少年贵公子,他隐晦的笑了笑。   天下第一谋士,值得他再算计一回。   “你林中猛兽和危险都安排好了吗?”   刘阔最后询问。   想要小先生对他感激涕零、把他当做最可靠的明主,首先得让小先生陷入险境、而后他挺身而出他们共同落难才行啊。   马云风呵呵一笑:“主公放心。”   “我已让死士提前准备了至少十几处凶险,定能让小先生吓得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刘阔满意点头。   此时,姜山骑着白聪明已经来到了雁回山林的边缘入口。   “哇哦。”   姜山看着眼前这还带着蒙蒙雾气、树木过分茂密的山林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这山林……邪气颇重啊。   仅从入口处就能看到山林中树木高大、遮天蔽日,深处隐隐可见淡淡的水雾缭绕。   当跨进山林之时明显能够感到光线骤然暗了很多,而最重要的是——   白聪明竖着驴耳朵、瞪着大大的眼睛,开始不安地撂蹄子了。   动物露出了明显的警惕与不安的神色,可见林中要么有猛兽要么有“鬼”啊。   “小先生怎么不走了?小先生应该也会骑射吧?”   刘阔骑着马从旁边冒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宴崇山已经被挤到了边缘。   姜山摸摸背后背着的轻弓,又安抚的摸了摸白聪明的脑袋:“会是会的,就是可能射不中几个猎物。”   刘阔一笑,还没说话,忽然众人面前就有一只不怎么灵活的胖鹿跑了过去。   “是鹿!小先生咱们快追!”   刘阔说着就拍了一下白聪明的屁股,姜山稳稳握住缰绳,在白聪明骂骂咧咧的叫声中冲了出去。   刘阔一笑。   宴崇山和史驰飞等人被他分为另一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边只留下小先生、屠七、周元和和那个没什么用的宋通达以及马元风和他的两个死士。   整个队伍当中除了他和马元风,就只剩下屠七一个骑射比较好的。   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把小先生送入他设好的瓮中。   前面就是一个陷阱,小先生必然——   “小先生小心!”   屠七的声音响起,然后嗖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伴随着鹿的一声惨叫,奔跑着的胖鹿直接倒地,同时直接倒在了林中的两个捕兽夹上。   “天呐!这林中竟然有捕兽夹!小先生刚刚可真危险啊!就差一点白聪明就要踩到捕兽夹了!”   刘阔:“……”   刘阔吸一口气,无妨。   他留下屠七就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不过刚刚狩猎开始就受伤,怎么想都让人怀疑。   之后还有安排。   马云风用力点头:“下一个是一群野兔,一定能让小先生和屠七分散。”   果然,很快姜山便看到了一群突然冒出来的发疯的野兔。   他兴致勃勃、拿起背后的轻弓就准备射一只兔子。   然后——   姜山两箭射空,而兔子已经倒了一地。   姜山:“……”   转头往旁边一看,屠门明光在马上坐得笔直、见他看过来之后直接转头对他一笑。   嗖!   叽!!   最后一只奔跑的野兔也应声倒地。   屠门明光心满意足,小先生一定看到了他盲射的俊美风姿。   “小先生,这些兔子皮都给小先生做手筒和围领。”   姜山:“。”   周元和、宋通达:“!”   刘阔、马云风:“。”   马云风咬牙:“这小子骑射确实还行,但主公莫急,一群兔子他能轻易射杀。一群狼他还能这样轻易射杀吗?”   “必不可能!”   半个时辰后,屠门明光骑在马上骄傲的围着他的小先生转悠,马下是躺了一地的狼尸。   “小先生!狼皮最适合做靴子!回去小七就给你做!”   姜山:“六。”   周元和看向宋通达:“此子射术极佳,在赵广的军中竟然无甚大用吗?!”   宋通达想到屠门明光坐在王座之上嘎人的样子,叹口气:“是啊。几乎没有他出手的机会。”   毕竟他一出手,其他人就都不用出手了。   刘阔面无表情地看向马元风。   马元风咬牙切齿。   他一向对自己的射术最有信心,结果屠七一来就展示了和他不相上下的精准。   好在屠七老实木讷又不善言辞,他也确定自己是主公最信任的人才没怎么在意这个老五。   现在看来,这屠七的射术竟在他之上!   马元风心中生出恼恨嫉妒之情,面上也不由自主的表露出来。   “……呵。既如此,那就让他继续逞能下去。一群狼他能对付得了,一头猛虎他还能一箭射杀吗?!”   “主公放心,小先生身上已经被洒上特制香粉,除非杀死猛虎、不然那猛虎一定会追着小先生不放!”   刘阔这才满意。   不过他转头再看向屠门明光的眼神就带了几分不满。   之前觉得这义子不善言辞、不懂变通、只会射箭是优点。   现在,太听话了也不好!   说是让他守着小先生,他怎么就守的这么尽心尽力了?就不能放松一点吗?!   屠七+1!   这个时候,林中忽然传来一声虎啸。   姜山神色微变。   白聪明开始焦躁不安地踱步、然后伊昂一声,转头撒开蹄子就跑。   虎!   有大虫!   驴踢不死得跑!   “小先生快跑!”刘阔骑马而来、并直接引着白聪明往他预设好的方向而去。   白聪明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它看中的方向堵了三个人跑不过去,便只能撒着蹄子跟着刘阔跑了。   而屠门明光看着那由远而近的明黄中带着黑纹的巨大身影,握着弓箭的手指张开、合拢、最后又重新张开。   “……呵。”   若是没有其他碍眼的人,他还想给小先生亲手做一张虎皮披风。   不过现在——   “小先生!等等我!”   终于,在猛虎的狂追不舍之下,姜山如刘阔所愿地和众人走散了并且迷了路。   好消息是刘阔大显身手、在最后关头杀了猛虎救了姜山。   坏消息是,散但没完全散。   杀猛虎的还有屠七、马云风。   原本刘阔计划的二人行,变成了四人。   期间马云风多次想单独引走屠七,但屠七死贴着小先生不为所动,最终马元风也不得不留下来了。   在一棵巨木旁边,屠门明光用一种非常可惜的、蠢蠢欲动的、让马云风浑身汗毛倒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你要作甚?!”   屠七老实脸:“啊?我想说我马上带的有兔子和狼,可以烤肉给小先生吃。”   “义父和马将军吃吗?”   马云风:“……”   刚刚莫非是错觉?!   刘阔却在这时开口了,他看着沉默不语的看着周围的姜山,摸了一下胸口,脸上露出志在必得、且非常笃定的笑容:   “小先生是在为如何走出这雁回山林而担心吗?”   “先生不必担心!刘某自认这些年兢兢业业为百姓家国,总有几分气运与德行在身的。”   “这林中山神若是真的能够按人之品行选择是否让我们安全出林,那刘某定会带小先生平安出林!”   姜山:“……”   刘阔以为娇贵的小先生被吓得不敢出声,再接再厉:“小先生不必害怕!林中虽有猛兽,但某必竭尽全力护小先生平安!不让小先生受半点委屈!”   老实的屠七在这个时候默默走过来,用干净的叶片捧着一个烤的流油的兔腿。   “先生吃肉。”   刘阔:“………?!??!”   姜山一笑。   屠七+1+1+1+1+1!   “啊,主公误会了。”   “我并不担心如何走出这座山林。”   刘阔表情一顿。   “这些年随师父游历山河多少有些经验。”   “这雁回山林之所以会让人容易迷路、无法轻易出山不过是因为山中雾气迷蒙、且山中地层和岩石带有磁性造成地磁异常而已。”   “只要用一点特殊的辨别方向的方法、或者找到可以相对屏蔽地磁的石头,就可以轻松的走出山林啦!”   说到最后,姜小先生满面笑容的看着刘阔,挺起胸膛:   “主公!我是不是给你分忧了?”   “不用谢!这是谋士应该做的!”   刘阔:“……”   该死的知道太多的天下第一谋士!   姜山+1+1+1+1+1+1!!!   作者有话说:   刘阔:……啊啊啊啊!我讨厌聪明人!和看不懂颜色的箭人!   姜姜:恩?   屠七:恩? 第37章 二顾茅庐   一日之后,与队伍走散的姜山、刘阔四人平安走出雁回山林,让在外面等得心焦的周元和等人终于放下了心。   周元和挥着他的羽扇快步迎上他心心念念的主公:“主公!你与小先生可算平安归来了!我们十分担心你们啊!”   然而周元和收到的是刘阔一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表情。   那表情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晦气中夹杂着愤怒、愤怒中夹杂着羞恼、羞恼中夹杂着嫉妒和阴阳怪气。   周元和:“????”   主公是小毛病又犯了?为何用如此眼神看我?!   姜山走在刘阔身后这个时候稍微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啊。   大概是,在回来的路上刘主公的运气有点不太好吧。   刘阔一言不发翻身上马、骑着马就走。   他这一天一夜何止运气不佳!!   胸前他视为筹码和宝贝的石头没有丝毫用处不说,每一次他选定的路还都是错误的、有危险的路!   偏偏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姜寰清却每次都能选择最正确且平安的那条路!   他不信邪试了三次自己要走的路,结果三次一次遇到毒气差点没命、一次遇到蜂群只能躲进河里避险、最后一次更是直接掉进了泥沼!   刘阔简直要被自己这糟糕的运气给气笑了,这雁回山林是真的看他刘阔不顺眼啊。   而与他相比姜寰清的运气好到不是亲眼所见都不能相信的程度——   他走到路上被个石头磕住都能发现石头下面长着的首乌、走到树上被猴子砸了脑袋然后才发现猴子扔他头上的是不知哪里拔出来的灵芝、甚至他那头驴!   在地上随便刨两下就能刨出来一颗人参!!   要不是那些东西都是新鲜带着泥土根须的、他也确定姜山绝不可能提前进入雁回山林,他都要以为姜山和他一样提前在山林里做了各种准备了!   为的就是凸显他天下第一谋士、气运极佳的传言为真!   然而,事实有时候竟然比传言还要离谱。   尤其是当他的遭遇和姜寰清的奇遇互相对比,满身狼狈破破烂烂的刘阔就恨不得在心中记死了走了一路还依然光鲜亮丽、一尘不染的姜山。   所以,就算姜山找到了最正确的路用最短的时间带他们出来,刘阔也没有半点高兴的心情。   甚至他骑在新的高头大马上,眼神深沉。   此行毫无所获、甚至得不偿失。   他不仅没有在姜寰清最狼狈恐惧的时候如天神般从天而降、拯救他成为他心中的明主,反而越发展现了他抉择错误、狼狈愚蠢的模样。   看到了他如此狼狈模样的姜寰清,还会低头俯首、心甘情愿的辅佐他吗?   绝不可能!   所有的谋士都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   越是名满天下的谋士越如此。   之前他强令姜山在烈日之下处理文书就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他,甚至他最后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天降暴雨与他对抗。   现在他越显狼狈、姜山却越显出才能。   此消彼长之下,他根本无法驾驭姜寰清。   刘阔缓缓吸气。   姜寰清啊姜寰清……若我无法得你真心归顺,那还不如!   刘阔的目光凶狠了刹那。   但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不妥。罢了。   姜寰清毕竟是天下第一谋士,哪怕把他当做一个寓意吉祥之物摆在益州军中,对天下四方军阀势力都是一种震慑。   同时也能显示出,天命在我。   ……不能用姜山没关系,只要他日后老老实实待在益州军中、每半年给他点出一座金山银山,便是白养着此人在军中也没有关系。   刘阔回到益州府城的时候总算是想清楚了之后对待姜山的态度。   所以姜山没等到刘阔的阴阳怪气、倒是也没等到刘阔过分热情的假笑。   就好像一下子,这个老板也决定摆烂、对待他这个摆烂的员工了。   姜山:“啊。”   嗯,这也算是一种……互相了解之后的和平相处吧。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日子倒也能继续混——   之后的一个多月,姜山在益州军里做起了普通文士能做的相关文书、计算工作。   期间他跟着益州军夜观了三次星辰判定气候、也就看着益州军在这一月之内打了三次胜仗。   或者说,是宴崇山以一人之勇、率领整个益州军收服了整个益州除了怀化孙大海之外的所有小势力和城池。   在这三次征战之中,屠七依然在边缘来回擦边、射冷箭没有上前。   而史驰飞和刘恩佑虽也很有将领的样子,却不及宴崇山十之一二。   姜山可以肯定,刘阔的益州、大概八成甚至九成都是宴崇山这个义子为他打下来的。   可见宴崇山之勇。   而在作战之中,宴崇山甚至连脑子都不缺了。   他知道合而为之、知道变换阵型、知道根据敌人的强弱而调整己方行动的方式。   姜山虽然一路也跟着宴崇山,却几乎没有什么用到他的地方。   宴崇山足以算得上是当世名将了。   姜山看向屠门明光,就发现这个老六七后来看着宴崇山的目光越来越亮、开口闭口喊宴崇山大哥的声音也越来越真诚。   姜山:“……”   不用说,宴崇山已经在这个老六屠七的“赚回”名单里了。   屠门明光收到姜山的目光一点都不觉羞耻,甚至还振振有词:   “我义兄可称当世名将!是兄弟怎忍他明珠暗投、为仇人征战天下?”   姜山:“所以他就应该为兄弟征战天下?天生的打天下牛马呗。”   屠门明光咳了一声:“……牛马这个词,小先生用的颇为精妙。”   “但义兄一定是我最重视的牛马之一!”   姜山当场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转身就走。   没有哪个牛马会看哪个老板顺眼。   屠门明光:“?”   “但小先生你在我心里比义兄还重啊!”   姜山:“忒!莫挨老子!”   再重的牛马也是牛马,别想靠近我一步!   屠门明光难得没转过弯来,旁边的首席牛马路过,当场对他嗤笑一声。   小先生总算看清这个老实人的真面目了?   而宴崇山除了征战骁勇之外,对于打下城池中百姓的安顿也都相当仁慈。   减免赋税、安抚受惊吓的百姓、甚至勒令军队不许去惊扰城中百姓强抢物资。   每一座被他打下的城池都被处理的很好。   这才是姜山和屠门明光都很认可宴崇山的主要原因。   乱世之中会打仗的人多。   而会打仗又同时能守成安抚百姓的“真将军”才是少数。   在炎热的七月底,姜山坐在益阳城的城主小院里扇扇子。   又到了益阳城了,之前他在益阳城里偷偷摸摸买米还是被刘阔发现了。   但现在他可以在益阳城里大大方方躺平,多吃几口碧粳米。   七日前宴崇山打下了益阳旁边最后一个不属于刘阔的双峰城,让刘阔的势力和怀化孙大海的势力彻底接壤。   在处理好双峰城的守备和安抚过百姓之后,他们就来到益阳驻扎休息。   接下来大概会是一段平静的、双方都暗自积攒力量的时期。   不过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很长,毕竟益州已经没有其他雄主,最后是孙大海成为益州之主然后进攻中原、还是刘阔登顶益州继续向东扩张,只差那最后一战了。   姜山在院子里摇着扇子,想了想益州军的情况和他从宴崇山、屠门明光那里知道的孙大海的军队的情况,觉得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宴崇山稳赢。   是的,比起刘阔,姜山更信任宴崇山。   宴崇山的作战能力至少能够排在他所知道的名将之中的前十位。   而在宴崇山之前的那些当世名将,如凉州马腾、耶律展,中州大将军等人,最小的耶律展也比宴崇山大五岁。   宴崇山也才二十二岁。   未来可期啊。   ……   想到这里,姜山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   还有一个人倒是比宴崇山更小两岁。   但很快姜山笑了一下。   摇头。   那家伙或许最终不会被列入当世名将之中。   他的野心……堪比日月啊。   *   姜山正在葡萄藤下看着哪颗葡萄适合摘下来让他一饱口福。   忽然就听到门外有争吵声和哭声。   他依稀还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   姜山扇扇子的动作停下,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在躺下打盹的白聪明一个驴打滚就站了起来。   甩了甩脑袋和尾巴、气势昂扬的就冲出去了。   片刻之后,白聪明带回来了两个让姜山觉得意外又熟悉的人。   “小、小先生!”   一个小小的身影狼狈的扑倒在姜山脚下,比起初见之时她穿着还算整齐的布衣、扎着漂亮的丸子头,现在的小姑娘一身破烂的补丁都打不过来的衣衫、头发凌乱、脸上手上也沾染着污泥和……点点血迹。   “小先生!您不是从山里出来了吗?周爷爷说您从山里出来了、就可以让我们吃饱饭、不会再被人欺负抢走田地和粮食了呀!”   “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要抢走我们的粮食、打爹爹和娘亲啊!”   小姑娘哭得眼睛通红、却还是倔强地坐在地上仰着头、瞪大眼睛看着姜山。   而她的哥哥沉默的站在她身边、身上的衣衫更加破烂,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双腿脚丫上都有着青紫的被打的痕迹。   “明明我们已经把小先生请出山了啊!可是、周爷爷说的话没有实现啊!   呜呜、今年、今年天气炎热,家里粮食长得不好,爹爹和娘亲为了种粮食已经很辛苦了。”   “家里、家里的米缸也空了好几日了,小先生!我们家、我们家真的没有粮食了呀……呜呜,小先生你能、你能显显神通吗?   别让那些军爷抢我们的粮食和地。   只要、只要一点点米粮,不不、一点点粗粮!就可以填饱甜儿的小肚子了。”   “呜呜,甜儿可以不吃,但是哥哥和爹爹娘亲很累很累,他们要吃东西的呀!”   小姑娘说到最后最终还是没绷住哇哇大哭起来,而她一边哭一边委屈的捂着肚子、似乎是想要自己的肚子不要那么不听话,老是叫着饿。   她的哥哥看她哭的伤心还是不会开口说话,却快步走过去抱紧妹妹、然后把自己的手臂伸到妹妹的嘴巴面前。   姜山看到那个细小的手臂上有好几个牙印,从他们刚刚进来之后就憋闷压抑的心情此时到达了极点。   “真是好一个出山平天下。”   “宴崇山呢?!他就是这样安抚城中百姓、减免赋税的?!”   姜山一声怒喝,让这城主院中的护卫们心中一凛。   小先生平日看起来笑呵呵的模样,但发怒之时竟也如此让人心寒。   “……小先生,宴将军和屠将军都在军中处理事务,晚间才能归来。现下城中能做主之人……便只有小先生了。”   “且,这两个小童不是城内之人,他们应当是从城外的双峰县城的村中跑来的……”   姜山转头看向这个护卫:“然后呢?”   “现在在那县城之中横征赋税的是谁?”   面对着小先生平静深邃的眼瞳,那护卫顿了一下,然后双手抱拳低头回答:   “是四公子,刘恩佑将军。”   姜山呵一声。   转身把小丫头和小男孩都抱上白聪明的背、而后自己也翻身上去,双腿一夹:“我倒要去看看,四公子到底征的是什么税、贪的是什么银!”   伊昂!   白聪明前蹄猛地扬起、口中一声嘶鸣便直接绝尘而去。   只留下那两个守在院门前的护卫,片刻之后其中一人开口:“你何必多嘴?只怕最后不了了之。”   那个回话的护卫双眼看着前方:   “我信小先生,与他人不同。”   天下第一谋士,怎能不安天下、定民心?   半个时辰后,姜山骑着白聪明、带着两兄妹狂奔到了一个村落之外。   在他们离开益阳城时,天色就微微阴暗下来。   途中姜山时不时抬头看天,到达村落时天上已乌云密布,雷雨将至。   姜山轻啧一声。   把身上的披风直接罩在两个小孩的头上,“披着,一会儿便要下雨,莫要被淋湿了。”   他身体很好被淋了也没关系,但这两个小东西又饿又伤,惊吓之后再淋雨,趴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田甜儿从披风中伸出脑袋,“可是,还没有下雨啊?”   姜山伸手按住她的脑袋:“一会儿就下了。”   白聪明踏着蹄子走进村中,很快姜山便听到了嘶吼声和求饶声,还有带着冷笑的怒斥声。   “军爷!军爷!我们村真的没有余粮了!没有粮食了啊!家家户户的银子也都掏光了,实在是交不起赋税了、明明、明明宴将军说过今年的赋税可以减免的……怎么又……啊!”   刘恩佑手下的一个兵痞一刀就打过去,把那求饶的村长老汉直接打倒在地。   “宴将军说的是宴将军说的!他不收是他的事!”   “我们刘将军要收的是刘将军的税银!他宴崇山管不了!”   “可、可是主公仁慈啊……”那老者还是想要挣扎,却被那兵痞一脚踩在脚下。   “主公仁慈关你们何事?主公只对有用的人仁慈!交不上赋税你们就是没用的废物!”   “快老老实实交银子和军粮!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然而这个村子实在是交无可交、哪怕兵士们再怎么辱骂殴打村民们也都沉默着、忍耐着不去行动。   刘恩佑骑在高头大马上渐渐露出不耐之色,一挥手。   他手下的兵士们便直接闯入村民的家中、打算强抢了。   直到有一个兵汉抱了一个哭闹的襁褓出来。   刘恩佑一笑:“这是哪家的娃娃?有钱给娃娃戴银锁,没钱交税?”   他说着就要把娃娃往地上扔。   跪着的村民中一个妇人猛然直起身子凄厉大喊:“不要伤害我的孩儿!!”   老村长也猛然大喊:“苍天啊!快来救救我们吧!”   刘恩佑一把扔出那孩子,大笑出声:   “你喊什么苍天?你就是喊遍万千神佛都不可能有人——”   伊昂!!!   一个疯狂的白色身影大叫着冲了过来,那健硕有力的脖子和身体、狠狠地撞在了刘恩佑和他所骑的马身上!   刘恩佑猝不及防硬生生被撞的倒飞下马,而在他倒下的时候、另一个身影从白聪明身上跃下稳稳的接住了那即将被摔在地上的襁褓。   刘恩佑重重落地看清来人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姜寰清!你不要命了?!”   姜山抱着襁褓坐在地上,尘土粘上了他的衣袍、却半点不曾沾染到他的面容。   “傻逼。”   “老天要劈你了。”   当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一道紫色雷霆从阴云中破空而下,竟真的不偏不倚、轰然劈在刘恩佑的头上!   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姜姜:一群人当中就你戴着避雷针头盔,不劈你劈谁!而且,咱俩还撞到一起了。总能让你被老天爷多看一眼啊。 第38章 二顾茅庐   当屠门明光和宴崇山听闻消息、策马从益阳城飞奔而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远处那一道惊雷从天而落的惊人画面。   宴崇山满脸焦急的神色在看到这个落雷之后突然一顿,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不自觉转头看向旁边。   果然,就看到刚刚还一脸阴沉似乎要择人而噬的屠七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宴崇山:“……刚刚那道雷霆有没有可能?”   屠门明光嘴角上扬,浑身都写满了愉悦甚至还带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骄傲情绪:   “自然是小先生的雷霆手段!”   宴崇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但很快又甩了甩头、说出自己的质疑:“不是我怀疑小先生的厉害,只是此时阴云密布本就是雷雨天气,那雷霆有没有可能只是个巧合?”   “或许没有劈到什么人……”   宴崇山话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收到了屠门明光一个非常嘲讽、笃定、夹杂着你简直不知好歹的情感丰富的眼神。   “小先生出手,绝无不惩治恶徒的可能。”   “也罢,你哪懂小先生呢?”   宴崇山:“哈。”   所以义父你是眼睛瞎了吗,到底从哪看出来这个屠七老实木讷、不善言辞的?   看看他现在的表情、听听他刚刚从嘴里说出的话,他和老实木讷不善言辞可有半分关系?!   刚刚他眼珠子转的都像是个偷了鸡的狐狸了!   宴崇山还想再说什么,屠门明光却没再浪费时间、继续策马向前飞奔。   他的小先生能够召唤雷霆震慑恶人一时,却不一定能召唤足够的雷霆绞杀恶人无数。   所以剩下的便是他要做的,绝不能让那些宵小在小先生虚弱之时伤害小先生。   宴崇山显然也想到了姜山现在或许独木难支,便不再言语加快了策马的速度。   此时,在他们前方田家村。   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那被雷劈了个焦黑吐血的、刚刚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刘将军心中震撼。   兵士:将军竟然真的被雷劈了!   村民们:将军竟然真的被雷劈了!!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就从刘恩佑的身上缓缓转移到了姜山的身上。   田家村的村长一个没控制住、双腿和胳膊一起发软,就给姜山磕了一个。   姜山:?!   然后所有村民们就都默默给怀里抱着婴儿的小先生磕了一个。   姜山:!!!   别再磕了!我才十八岁我还能长啊!   然后刚刚肝胆欲裂的婴儿的母亲便踉跄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到了姜山面前。   她看到姜山月白衣袍、优雅随意地立于风中的样子,甚至都不太敢伸手去要他怀中的自己的孩儿。   “贵人您、”   “多谢您救了我的孩儿!多谢您!”   姜山反倒是自然的把那小婴儿递回到了他母亲的怀中。   “这孩子乖巧稳重、额庭饱满,好好栽培日后也能成为一方造福之人。”   这妇人听不太懂贵人在说什么,但却知道他是在夸自己的孩儿,不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多谢贵人!我一定好好养他!”   反倒是田家村的村长听到了姜山的话,眼中露出期待的光芒。   “好你个姜寰清!”   “我刘恩佑的事何时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了?!”   “不过是一个只知道观星算术吃白饭的文士罢了,别人尊称你一声小先生、被你那师父安了一个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头,你便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目中无人了?!”   姜山转头,看着已经从雷劈中缓过神来、面色难看至极甚至阴沉的盯着他的刘恩佑。   “我可从未说过我是天下第一。”   “也向来懒得管别人闲事。”   “只是略有些心慈手软、嫉恶如仇,见不得一些不干净不当回事的东西作恶罢了。”   “可惜……你这身子骨挺不错的。”   一道雷都没劈死你。   不过大概上战场的将领身体都不错,赵广挨了三道雷也没死。   畜生就是耐活。   刘恩佑瞳孔猛地收缩,而后忽然一个狞笑,毫无征兆的拔刀暴起直冲姜山。   “我身子骨不错,不知小先生你的身子骨够不够硬?!”   “有本事,再招一道雷霆劈死我啊!”   不然,我今日必斩你于刀下!   “天哪!”   “小先生小心!”   “先生快躲!将军三思啊!”   在周围无数人的惊呼之下,姜山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他淡定地看了一眼自己还剩51天的生命时间,又再次看了一眼天空。   手中已经默默握住了一把精钢短匕。   其实他的废物系统还有一个隐藏的强制好处——   在他的生命时间没有清零之前,所有对他的必死攻击,都会消耗一天生命值、变成一次没有成功的“死亡意外”。   所以,他可以站在原地硬扛刘恩佑五十一刀致命伤。   在刘恩佑砍他的第五十二刀的时候,他才会真的嘎掉。   但他会在刘恩佑砍他第二刀的时候就送他去死。   姜山他的眼神也陡然凌厉起来。   何须召唤雷霆,他姜寰清也从未说过他手中不染鲜血!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响,转眼间大雨倾盆而至。姜山眼前寒光乍现。   刀锋映照着姜山少有的显得尤为冰冷的目光,以及刘恩佑疯狂带着兴奋的眼神。   什么天下第一谋士?   若是他杀了姜寰清,天下第一谋士也不过是他名震天下的垫脚石罢了!   姜山侧身、右手微抬。   却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过刀锋溅起一点星芒、直直没入刘恩佑的左膀!   “呃啊!”   箭矢超出寻常的力量直接穿透了刘恩佑的身体,甚至连带着他直接向后倒去。   刘恩佑心中大骇!慌忙稳住身形抬头向前看去喝问:“是谁?!”   然而雨幕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只看到又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这一次直指他的头颅脖颈!   刘恩佑大喝一声挥刀劈砍箭矢,却无法完全卸力、偏移的箭矢又再次扎进他的身体里。   “!!”   他还没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紧接着又有第三支第四支利箭相继而来,箭箭力道惊人、带着让人避无可避的恐怖。   “可恶!到底是谁?!我乃益州刘恩佑!你想好射杀我的后果了吗?!”   刘恩佑色厉内荏地朝雨中咆哮,片刻之后终于看到了从雨幕之中骑马而来的屠门明光和宴崇山。   当他看清两人之中是谁手持弓箭之时,整个人心中都生出一股无比荒诞的感觉:   “老五?哈哈!屠七?!”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那样射杀于我?!”   那个平日里一言不发、连作战甚至都只会在边缘射箭蹭军功的老实屠七,刚刚竟然差点射杀了他?!   屠门明光听到刘恩佑的质问嗤笑了一声掏了掏耳朵。   “四哥。你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向大哥交代、回去以后怎么向义父交代吧。”   “别在这里跟我嘎嘎叫了,我们益州军可是仁义之师,义父出了名的善待麾下百姓、而大哥又早已下过减免赋税的命令。”   “你却踩着义父的名声、无视大哥的命令在这里抢起百姓的口粮了。”   “真是把义父的脸都丢光了。我若是刚刚真杀了你,义父说不定还会奖赏我呢?”   刘恩佑:“你?!”   什么时候屠七既然也会做出这番姿态、开口这样说话了?!   这还是他知道的那个屠七吗?   而宴崇山此时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心情复杂了。   刚刚若不是他伸手制止,那在雨中宛如杀神的屠七就要真的一箭接一箭的射死刘恩佑了。   暴雨之中他甚至要很努力才能看清前方的道路和人形,可他身边的这个人却箭箭不落空的精准命中了目标。   他在马上那接连拉弓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信手拈来般轻易,但宴崇山却知道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黑弓其实是由精铁打造沉重无比。   如此神射!   如此一个杀人都能面带笑意、举重若轻的少年人。   他来到益州到底有何目的?!   屠门明光却在这时翻身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小先生身边。   “小先生可受到惊吓?小先生可有受伤?唉呀小先生你的披风呢?如此大雨,小先生可莫要受了风寒啊!”   屠门明光麻利的解下自己的披风直接披到了姜山身上、还贴心的给他戴上了兜帽。   但光是这样他还觉得不够,于是左右看看,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可以用来挡雨的东西。   最后干脆直接走到那刘恩佑带过来用来装粮食的木车旁边,直接卸掉了木车车板把车板举在头顶又乐颠颠的回到小先生身旁给他挡雨了。   差点被噶的刘恩佑:“……”   满腹惊疑的宴崇山:“……”   妈的。   这不老实屠七果然是为了小先生而来!他从未见过如此为了名士而不要脸面之人!   可恨他脑子不够灵活、也不懂讨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屠七一点一点靠近小先生。   小先生刚刚都对他笑了!   姜山何止被屠门明光逗笑了,他在那一箭划破雨幕、从他耳边擦过之时就已经收起了袖中的匕首,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了。   怎么说呢,若是有好感度的小本本,这一次屠门明光高低得+1+1。   “啊,看来我的身子骨还是比刘将军你硬一点呢。”   姜山自己好了还不忘给敌人补刀:“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回到军中,刘将军的脖子够不够硬了。”   刘恩佑陡然沉下了脸,片刻之后却忽然对着姜山、宴崇山三人笑出了声。   “你们以为能奈我何啊?”   “我只不过是军费不足过来征收一波军费而已,说到底也是为了益州军。”   “大不了回去之后在义父面前磕头赔罪、然后跪他个三天三夜。这事也就了了。”   宴崇山眉头一皱,面容冷肃:“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无视军规、公然违抗军令,欺压百姓、强夺百姓之财。看你的行为并不像是第一次了,若是查到你还在其他城池有如此行径,那便有私募银两贪污军饷之嫌!”   “按军令!最轻也是夺将军之位、杖责八十!”   “若是周边城池之中有因你之行而无辜死亡之人……”   宴崇山说到这里神色一顿:“按军令。斩!”   姜山听到这里轻呼一口气,然后摇头呵了一声。   屠七在旁边没说话,不过也隐秘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了嘲讽之色。   刘恩佑更是直接哈哈大笑:   “大哥!我的好义兄!你怕是脑子坏掉了吧?”   “我可是刘恩佑!刘!恩佑!我受义父如山重恩,这一身武艺本领还没能为义父打下江山,他怎么可能会杀我?!”   “且,别说我只不过是找几个村子城池收收税收收粮了。就算我真的屠了一座村子抢光了他们的银钱女人!”   刘恩佑说到这里眉目在雨幕之中显得无比狰狞狂妄:“义父也不会与我计较的。”   “我可比那些庶民有用多了!”   宴崇山下意识反驳:“义父仁德公正,绝不会违背军令私放于你!”   刘恩佑却笑得更大声了:“大哥,你眼中的义父和我眼中的义父……可是大有不同啊。”   “倘若不信,不如咱们走着瞧?”   宴崇山神情冷峻,像是被冒犯了却无法打破面前笼罩的狮子,露出了有些森然又有些焦躁不安的神色。   但他最后还是直接挥手:“众兵士听令!转道回益阳城!”   “我会把此事禀明义父,我相信义父一定会秉公办理,给那些百姓一个交代。”   他说完便看押着刘恩佑、领着他的队伍离开。   而姜山这时候看着那两个还像是小鸡仔一样躲在他披风下的男童和女童,笑了一下,对他们摆摆手。   “好了,你们已经完成了家人交代给你们的任务,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这披风你们也拿着吧。   不过切记以后不要乱跑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像这次一样顺利且侥幸的。   哪怕有人帮你们也不行。”   两个小娃娃浑身一僵,都默默低下头。   小先生果然什么都知道,但他还是来了。   田村长在这个时候看了一眼身边的中年汉子,他的儿子就在益阳城城门当守卫。   他颤颤巍巍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小先生那不甚在意的、堪称平和包容的眼神之后,只是默默弯身拱手、带领全村人拜谢小先生大恩。   直到那骑着白驴的身影消失,全村的人才默默在泥泞中站起、回到他们破旧的屋舍之中。   田甜儿用力攥紧还有着小先生温度的披风喃喃道:“……爷爷,小先生以后一定能平定天下的,对吧?”   田村长揉了揉小孙女的脑袋:“当然,那可是天下第一谋士啊。”   是能呼风唤雨、引雷诛邪,又心慈手软、怜悯苍生的小先生呐。   作者有话说:   姜姜:不夸张的说,我是真的可以有99条命的。等我再凑凑,凑够一个拼多多。   宴崇山:你怎么有两幅面孔?!   屠七:啧。因为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宴崇山:??? 第39章 二顾茅庐   三日后,常州府城。   “义父!”   “四弟他违反军规、随意横加强征赋税,经调查至少已有十几个村落和四处县城因此而受难,甚至家破人亡!   您怎可只处罚他半年俸银、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城主府刘阔主院之中,宴崇山面红耳赤、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阔。   “您不是一直都仁德爱民、生怕麾下百姓因为军队的强势无规而受到欺压吗?”   “您还专门下了军令绝不许将领强占百姓财产,刘恩佑他明明——”   “够了!崇山!”   刘阔一声呵斥,直接打断了宴崇山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宴崇山微微瞪大双眼,刘阔神色稍缓、又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姜山和屠门明光,才长叹一声、露出安抚又无奈的表情。   “大儿啊,你四弟确实犯了军规、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若是换做往常、其他任何时候,我给他的处罚都会比这重十倍百倍!”   “可大儿你要看看现在是何时间呐!”刘阔伸手就握住了宴崇山的双手。   “半月之前我益州军已经掌控了除孙大海怀化那边势力之外的所有城池,整个益州已经彻底分为两部。”   “虽然现在孙大海按兵不动并没有进攻益阳等与我方势力相交的城池,但他已经休养了至少一季之久,又怎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扩充领地?!”   刘阔在这时陡然提高声音:“如果不出我所料,孙大海定会在接下来的一月之内发动对我军的进攻!”   “且那一战他必会倾尽全力、不给我们任何喘息分兵的可能!”   “崇山啊!在这种两军即将交战的关键时刻,为父怎能严惩可以上战杀敌的主将呢?!   为父不能那样做啊!那是斩自己的臂膀、为敌军送人头啊!”   宴崇山抿起嘴角,一双浓眉拧得极紧。   在理智上他知道义父所说的理由并无错处,临阵前斩将,的确会对己方的士气造成一定的影响。   但……   他经过调查,刘恩佑在私下的城池中与民争财、私收赋税的行为已经不止一次,甚至早就已经成了常态。   只不过因为他是义父的第四个义子、下面才有许多人敢怒不敢言,更有因为他这身份而与他同流合污、欺压百姓。   这样一个欺上瞒下、视军规于无物的将领,又真的有放他一马的必要吗?   宴崇山心中挣扎纠结,竟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姜山。   而后,他看到小先生的嘴角轻轻上扬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顿时面红耳赤心生惭愧!   他就不该犹豫!无论怎样,刘恩佑已经违反军规、按令就是当斩!   义父不管说出什么理由,在他说出这些理由的时候,他便已经在包庇恶人、违背自己的德言了。   宴崇山心中忽然便涌出一股难言的失望,他双拳紧握、抬头还想要再对义父说些什么。   此时刘阔却已经走到了姜山面前,再次伸手——   再次拉到袖子。   “小先生!此次事情多亏了小先生出手才保下了那一村无辜村民的生计。”   “我知小先生定然也愤怒刘恩佑不敬小先生,欲杀之而后快。但、”   “主公。”   “但就如我所说、”   “主公!”   “大战之前还是要以大局为、”   “主公啊啊啊啊!”   姜山扯着嗓子的一声吼直接把刘阔的声音压了下去,并且把整个厅中的所有将领谋士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刘阔面色僵硬、眼角直跳。   这小子竟然如此锲而不舍想要打断他说的话!   +1!   “主公,我只问主公一句。”   刘阔眉头微皱,眼神深沉地看着姜山。   “……小先生请说。”   姜山拱手:“刘恩佑是否触犯军令,按令当斩。”   刘阔抿唇,“虽是如此,但——”   “刘恩佑是否触犯军令,按令当斩。且主公宁愿违背军令也要保他一命。”   刘阔深吸口气,咬牙:“不错!但——”   “刘恩佑触犯军令,按令当斩!主公宁愿违背军令、不顾名声也要保他一命!”   姜山第三次大声重复他所说的话,然后在刘阔几欲杀人的目光中道:   “主公此行此举不妥!军令如山、乃一切根本。若今日因临战而赦免刘恩佑,来日便会有因临战而赦免李恩佑、宋恩佑、张恩佑!   只要天下大战不止,便赦免不止,那敢问主公,一军之律令还有何用?!   而主公的言语,日后……又如何取信于——”   “姜寰清!!”   不等姜山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刘阔便狠狠往他面前掷了一个青铜酒杯。   “本公已说过!此时乃非常时刻、不能以寻常时刻与律令待之!   且本公也没说对刘恩佑的处罚便只是那些!暂且把他的过错记下、等大战之后,在一律清算!   若他立下大功劳,便可将功折罪。否则大战之后我必按军令处置他,这有何不可?!”   “小先生,你嫉恶如仇却也不必如此严苛!都说小先生心慈手软,恩佑平日里也很尊敬小先生你,怎却不见你有半点心慈?”   姜山听到这话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了。   他看向面色阴沉的刘阔,声音清朗地回了一句:“主公。”   “我若对恶狼心慈手软,那无辜的羊群只怕就要被狼赶尽杀绝了。”   “心慈手软也要看对谁。”   “对待弱小不免要心慈手软,但对待恶徒便该行霹雳手段!”   周元和的扇子狠狠往下一扇,若不是顾忌场合与这些天他的疑虑,他都要站起来附和小先生一句“好!”   然而他此时再看主公刘阔的神色,明明小先生说出了这样好的话,他脸上眼中却毫无半点欣赏之色全是无法掩饰的阴沉愤恨。   这般样子,哪里有他平日里表现出的那般仁德和善、礼贤下士?   而又是这般样子,又哪有一点半点七年之前他们狼狈的在山中奔逃之时、他目光坚定与自己高谈阔论评判天下英雄与理想的模样?   周元和的扇子是半点也扇不下去了。   他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几分苦笑。   不管当年的相遇是不是一场费尽心机的谋划,但至少当年的刘阔确实有几分他想追随的模样。   而如今,不知该说是人心易变、还是该说本性难移。   周元和没有说话。   整个大厅中便也没有人开口。   所有人都神情紧绷,就怕主公一个暴怒对小先生怎样、又怕小先生一个不满反过来对主公怎样。   咳。   实在是好难选择啊。   姜山却在这个时候看着极致阴沉的刘阔突然后退了一步。   “……不过主公所说的也有道理。”   “到底是大战将至。”   “那便等大战之后,主公在另行处置刘恩佑罢。”   刘阔满心的恼怒、愤恨都要爆发,他甚至准备强行无视姜山的话语、保下刘恩佑了。   结果却在要开口之时被姜山这三句话给架得上不去也下不来了。   那憋着的感觉实在让他难受,但此时此地他却必须要强压下那份暴怒、甚至还得接下姜寰清给他递过来的台阶。   “……还是小先生以大局为重。”   “恩佑!还不赶紧过来跪谢小先生不杀之恩?!”   刘恩佑随着刘阔的喊话一言不发地低头上前、直接跪到了姜山面前。   他双手高举头顶,看不见面容,声音却带着一股任谁都能听出的森冷寒意。   “多谢,小先生不杀之恩!”   姜山立于他身前垂眸看他,轻扯嘴角。   “我与你有何恩怨可言?不必跪我。”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刘阔:“只希望刘将军能够珍惜主公为他争取的机会,不要再犯违背军令的错误。”   “若有再犯……”   刘阔直接踢了刘恩佑一脚,义正词严:“若有再犯!便让他提头来见!!”   姜山一笑。   “如此,便好。”   ……   这场议会终于结束。   结束之后益州军的将领和谋士们走得一个比一个快。   今日真是让他们开了眼,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公如此愤怒、甚至被隐隐压制的模样。   “啧啧,果然传言不可尽信啊。小先生脾气虽好,却也不是能够让人随意拿捏之人啊。”   “小先生何止是不会被人随意拿捏?你怕是忘了小先生在被主公请出山之前,可是亲手埋葬了他的上一任主公哇!”   “千万不要因为小先生看起来小小软软的就认为他真的软,连赵广都能死在他的手中,这世间还有多少人能够命硬过赵广啊?”   今日一会,倒是让这些益州军的主将们,更对小先生尊敬了三分。   而周元和此时也扇着扇子,面色复杂的看着宋通达。   “通达兄啊,时至今日,我倒是不知主公那般大张旗鼓的请小先生下山是好还是歹了。”   “小先生性格也太过刚硬。”   宋通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位老友,摸摸胡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嗤笑出来了:   “性格太过刚硬?笑死。”   “元和啊,你难不成以为‘天下第一谋士’是什么随随便便都可被人得到的名头吗?”   “无论什么只要是‘天下第一’便已经足够让人以最谨慎恭敬的态度对待,而在这之后再加上‘谋士’二字——”   “世间蠢人都以为这天下是武将在争夺谋划,但你我难道不知,执子之人到底是谁?”   “一个谋士便可分裂三国,同样的一个谋士亦可使一国崛起、或挽大厦于将倾。”   “如此,你竟还嫌一个从三岁起就被定为天下第一谋士的人性格刚硬、不为你主公低头。”   宋通达又笑了一声:“若我是天下第一谋士,我此时怕不是已经一口忒在刘阔脸上、让他醒醒脑子。”   “若我那不当人的师弟是天下第一谋士,他现在想的怕是要直接做局灭了你益州军、用你们祭天当做他另投新主的投名状了。”   “就这你还觉得那小倔驴性格刚硬?”   “你该让你的那位主公自己反省一下,他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容人之量让那小倔驴心甘情愿地辅佐于他。”   周元和:“……”   周元和恨恨地扇了扇扇子:“说的这么多,你不也喊他小倔驴?!”   宋通达:“。”   “嗐,不过此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至少在两军决战之前,刘恩佑的命是保住了。”   宋通达听到这话眯了眯眼,又开始上下摸胡子:“那可不一定。”   周元和大惊:“小先生如此记仇、要杀刘恩佑吗?”   宋通达白他一眼:“别瞎说。”   “那小倔驴虽然心眼小又记仇,但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表面还是很光风霁月的。”   “那通达兄你?”   宋通达想了想:“主要是,刘恩佑可能总想找死。”   周元和:“?”   宋通达摇摇头:“这我也不确定,多费脑子啊,我这感觉自己的头疾好像又要犯了。   好了好了莫要跟我说话!老夫要回去躺一躺!”   周元和:“。”   我把你喊过来就是让你养老的是吗?!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   当夜。   田家村口。   一人蒙面骑于马上,看着这已经沉睡了的村庄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他转了转手中的钢刀,翻身下马。   借着苍白的月色他直接找到了村中村长家的房屋,而后一刀劈开门刃,跨步而入。   “是谁?!”   “救命、有强人——”   被声音惊醒的田村长一家刚聚集到一起,便对上了那迎面而来的屠刀。   “没用的肥羊本就不该挣扎,我说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铛!   从旁边忽然伸出一把长剑、结结实实的挡下了刘恩佑的屠刀。   “四弟!!竟然真的是你!”   “你竟真的狠辣至此!”   刘恩佑被挡下也丝毫不惧,当场冷笑一声:“谁是你四弟?不过是一个蠢而不自知、认贼作父的棋子罢了!   凭你也敢喊我四弟!至少我是真的姓刘!”   宴崇山听到刘恩佑的话瞳孔骤缩,“你说什么?什么认贼作父?!”   “你休想在这里挑拨我与义父的关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凭你今夜所作所为,义父便是再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了!”   刘恩佑看着表情有一瞬间动摇的宴崇山哈哈大笑:“你可真是蠢啊!宴崇山!”   “你到现在还没想清楚明白为什么他刘阔一定要保下我吗?!”   “你以为我在你之后那么多城池私自收税、欺压百姓他刘阔是分毫不知吗?”   “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人帮我掩饰扫尾,你会到如今都不知我做了什么?!”   “就算你把我再带回去他刘阔也绝不会杀我!被斥责的只会是你宴崇山!   毕竟,他那三千金饼的私库里,至少有一半都是我为他强夺来的!!”   宴崇山身形巨震:“这不可能!义父不是如此之人!!”   刘恩佑眯眼,趁他怔愣之时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药粉撒到他面上,而后爆喝一声刀刀直取他性命!   “宴崇山,怪就怪你不识好歹、非要在这里等我,区区庶民而已你却非要保他们。”   森寒刀光逼的宴崇山步步后退,在退无可退之时、刘恩佑一跃而起,大刀直冲宴崇山脖颈:   “下辈子投胎,别管那么多闲——呃啊!”   在刀锋即将划破宴崇山的脖颈之时,一支黑铁精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一箭封喉!   笃。   宴崇山看着直接连人带箭扎在泥土墙上的、距离自己的头颅只差三寸的黑色铁箭,然后转头便看到了从月色之下缓缓走来的屠门明光。   “哎呀呀。大哥,看来小先生的交代还是我完成了。大哥还是大意了啊。”   “义父说提头来见。一会儿我就提着头去见他。”   宴崇山:“……”   宴崇山深吸口气,目光锐利如电:“你到底是何人?!”   一直在益州军老老实实的屠七在这时才抬头,晃了晃脑后狼尾束发:   “在下屠门明光,给大哥问好。”   宴崇山:“?!”   作者有话说:   宴崇山:你到底是谁?!   老七:我老六啊! 第40章 二顾茅庐   回程的路上,宴崇山一路沉默。   他心中对屠门明光的戒备提升到了顶点,却在是否要把屠七隐瞒了真实姓名的事情告诉义父这一点上产生了犹豫。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向义父说出自己的怀疑、痛斥屠门明光包藏祸心。   若是从前他也会提着刘恩佑的头颅告诉义父他再次不尊军令而后被自己抓住处置。   可……   他说的话义父真的都会相信吗?   义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又有多少是不掺虚假的?   从前他从未怀疑过的事情,现在却犹如一座大山深刻而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几乎无力再去思索其他。   而除此之外,刘恩佑在决定杀他之时冷笑着嘲讽而出的那句“认贼作父”,也让他极其在意。   谁认贼作父?   他宴崇山认贼作父?   那么,谁又是那个贼?!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挣脱谎言的束缚、想要破茧而出。   宴崇山用力按了按心口,一言不发。   偏偏就在此时,他听到身旁屠门明光那过分轻松的、甚至还带着点愉悦让他咬牙的声音。   “大哥~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宴崇山倏然转头,眉眼深刻:“我实在当不得屠门公子一声大哥。”   “还有,你无令射杀刘恩佑,不说找个地方埋尸隐匿此事,反而敢堂而皇之地提着他的头颅去见、去见主公。”   “即便你平日隐藏的再好、表现的再怎么老实,主公也定然会怀疑你、甚至记恨于你。”   “到时候你的处罚怕是会比白日刘恩佑更重。”   屠门明光笑了一声,他毫不在意地拍了一下挂在马屁股上的用布巾裹着的人头。   “所以我说,大哥,咱们做个交易。”   “我一力扛下射杀刘恩佑的事,大哥你不过是看我鬼祟、追随我而来刚好见我杀人,却没来得及阻止罢了。   等义父要罚我之时多为我说几句求情的话便可。”   “啊,虽然可能没什么作用。”   宴崇山目光一厉,这根本不是交易。   而是单方面的为他隐瞒、甚至向他示好。   “不必!杀死刘恩佑之事我也有参与,且刘恩佑本身就违反了军规、杀他我问心无愧,只要把事情原原本本禀告义父,他定然不会——!”   宴崇山的话止于一柄银色尖枪。   森然的枪尖闪带着一点寒光距离他的喉头只差半寸。   “大哥,是时候睁开眼睛看看现实了。”   “你又不是没有脑子,何妨动一动它呢?”   宴崇山身体僵硬、心中骇然之极。   屠七、不,屠门明光是何时出枪的?!甚至他何时除了弓箭之外身后还背着一把银枪?!   他到底隐藏了多少!   “刘恩佑说的那些话大哥你是半点没听进去啊?”   “现在还喊那老货义父,也不怕日后下了地府被伯父伯母一同殴打?”   宴崇山:“……”   宴崇山深吸口气,想要发怒却又忽然不知该向谁发怒才好。   “……刘恩佑所说也不尽如实。义父待我恩重如……”   “我若想养一头最忠诚的狼,定然要找一头父母双亡的小狼。在它孤苦无依、最为弱小之时收养它,而后我便拥有了它最大的忠诚。”   屠门明光突然开口说狼,脑后的狼尾还在随着他的话语轻晃。   “可惜父母双亡的小狼太难找,且狼多忠贞、总是父母俱在共同养育一只小狼。”   “所以,我要那小狼,就要先一箭射死它的父母,才能让那小狼成为我最忠心的恶犬。”   “够了!闭嘴!”   宴崇山拔剑劈下屠门明光的长枪,神色陡然肃杀至极:“无凭无据休得胡言!否则哪怕你救我一命也别怪我对你下杀手!”   屠门明光叹了口气,果然小先生说得对,像这种忠义过头又死脑筋的家伙,实在是很难一下子赚成兄弟啊。   “好吧我不说了。   不过大哥你也别对自己太有自信,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宴崇山:“……”   “那咱们退一步,你多想想刘恩佑说的话,可以从旁试探刘阔、可以再想想刘阔一直以来对你的态度、还有一些细小的微妙的事情。”   “就是不要直接见了刘阔就问——你是我认贼做父的那个贼吗?”   屠门明光为了自己未来的好兄弟眼神和话语都十分诚恳:“多为自己想想、多动动脑子行吗?”   宴崇山:“…………”   宴崇山没有回答。   只是在半天之后,老实屠七大张旗鼓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奔议事厅,提着刘恩佑的头去见刘阔的时候,最终还是默默站在一边没有吱声。   而刘阔在看到那死不瞑目、被一箭穿喉的自己的堂侄的头颅的时候神色大骇且惊怒。   他还没问怎么回事,就看到屠七顶着他那张无比老实地脸说:“义父,四哥又犯事了,被我抓了个正着,所以我提他的头来见你了!”   刘阔:“!!!!”   议事厅里周元和、史驰飞、还有其他益州军将领们:“。”   唯有姜小先生感叹一句:“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刘阔脸色爆红、愤怒之极头脑充血,终于一手指着屠七又看了一眼姜山,又一次被气晕了过去。   周元和以扇挡脸,“小先生!少说一句罢!”   姜山不语。   屠七张嘴,然后直接被周元和用羽扇扇了一巴掌。   “你也闭嘴吧!”   于是二人与其他人一同退去。   不过临走之前,姜山还是状似关心地说了一句:“主公身体要紧,还是就近在侧屋休养吧!”   这一气便让刘阔直接昏睡了三个时辰,直接昏睡到了深夜。   好在府中大夫医术不错,刘阔在议事厅的侧屋中醒来,还能中气十足地砸碎了屋中所有的瓷器、掀翻了唯一的桌子。   “去!请周先生和宴将军来!!”   刘阔眼神深沉阴鸷,最终下定了最后决定。   屠七实在愚蠢!   不过是让他“护卫”看守姜寰清几日,便被姜寰清忽悠指使的团团转,甚至都快要忘记了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公!   屠七+1+1+1+1+1+1!   而那姜寰清更是可恶至极!   白日里那样在众人面前逼迫于他他都已经不再计较了,竟然还在夜里设计让屠七射杀刘恩佑!   哪怕刘恩佑脾性贪婪、记仇忘恩,但他却是一把相当好用的暗刀,更是与他有些血缘,姜寰清却偏要杀他!   此等谋士!   此等谋士!!   已不是不可为他所用了。   他在践踏他作为主公的威严!   不可留!   既如此,不可为我用者,便去死!   “主公,周先生和宴将军来了。”   刘阔在一片狼藉中抬头,看到这两个他亲手设计的、最忠诚于他的棋子与凶兵。   脸上顿时流出两行浊泪。   “周先生!大儿啊!”   周元和扇子一顿。   宴崇山身体微僵。   刘阔还没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异常,哭着便伸手一左一右抓住了他们的胳膊:   “姜寰清辱我至此啊!”   周元和想了想:“……主公,其实小先生也不过是、嗯,脾气略刚硬了些。主公何不再待他温柔迁就一点?”   刘阔:“某待他还不够好吗?!非要么某去为他做牛做马才能打动他的心?!”   宴崇山沉默之后发言:“义、父,小先生在此事上无错。是刘恩佑几次触犯——”   “你住嘴!他没有错难道是我错?!刘恩佑不过是去一个村里多要了一些银钱而已!他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我益州军的将军,难道还不比那些庶民贱民高贵吗?!   还有你!你明明发觉屠七行迹鬼祟私自出城、为什么不直接上报于我?非要自己跟过去看个究竟?!   大儿!你向来是最忠心于我的,怎么偏偏此事你一声不吭?你是不是有了私心?!”   宴崇山喉头一哽,再看到刘阔此时陡然看向自己那凶狠怨怼又怀疑的目光,突然就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然而他的沉默却加剧了刘阔的愤怒和责怪。   “大儿!我知你敬佩喜爱小先生为人,但你也要分清亲疏远近!他姜寰清再好也不过才和你相识不到三月!   而我!我才是救了你性命、养育了你十几年对你恩重如山的恩人!!”   宴崇山猛然抬头。   周元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此等挟恩之语实在有违仁义之德。   而刘阔的话还在继续。   “大儿啊,在我和姜寰清之间,你可不能、也不该选错啊。”   宴崇山注视着脸上还沾有泪痕、眼中却都是责备与怀疑之色的刘阔,突然开口。   “义父。”   “十六年前,您落难逃至我家之时,身后的追兵一直在追着你吗?他们是刚巧在您离开之后放火杀我父母的吗?”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刘阔面色骤变、接连后退三步,声色俱厉。   “宴崇山!你在问我什么?!”   宴崇山却在这时神色平静起来:“义父,我只是不太记得幼时那些事了。在小先生问起我与义父的过往之时,都说不清义父对我的恩德。”   刘阔此时已经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右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脸上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那些、那些事情,过了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   宴崇山沉默。   周元和也在这时不发一言。   刘阔看着他们二人的神色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不安与如山般的惊疑。   “……罢了。今日我头疼欲裂,商议之事改日再说吧。”   于是宴崇山与周元和一同退下。   留下面色变换不定的刘阔骤然起身、直奔自己府中主院,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他的寝屋。   两刻钟后,刘阔看着他从床角青石板下取出的箱子微松口气。   然而当他用青铜钥匙打开箱子之后,守在刘阔院外的所有兵士都听见了那从主公寝屋中传出的一声无比愤怒与震惊的怒吼。   “这怎么可能?!是谁!!”   看着空空如也的铜箱,刘阔目眦欲裂。   另一边,小先生院中,姜山看着面前刚弄到手的东西,笑着端起了面前的果子露和屠门明光虚碰一杯。   第二次,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偷偷摸摸去给赵有财柱子导电。   铜箱:猜猜我肚子里装的是什么? 第41章 二顾茅庐   在刘阔大惊失色、绞尽脑汁地思考怀疑着到底是谁能无声无息窃走他铜箱里的物品时,姜山和屠门明光正裹在被子里熬夜点灯看小本本。   “……小先生,我们一定要躲在被子里看吗?”屠门明光蜷着他的大长腿、缩着他高大的身体英俊的脸上都显出了几分憋屈和郁闷。   “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而且刘阔应该不会那么快发现他的箱子已空。”   姜山裹着另外的被子瞥了他一眼,“你不懂刘阔有多小心眼,你也不知道事情巧的时候会有多巧。”   “看看我们手中的东西,你就知道他要是发现东西不见了会发多大的疯。   而且今日白天我看宴崇山表情不对劲,他肯定也发现了什么、或者心生动摇了。那家伙打仗的时候脑子好使,但遇到人性的问题脑子就不那么好使了。”   “要是刘阔今天晚上醒来突然想要做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召见了宴崇山,只怕宴崇山会直接问点什么。刘阔就必然会去看他的箱子。”   “而就算刘阔不召见宴崇山,也不能保证他不会突发奇想、想要回顾一下他这些年的‘战绩’。   总之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像这种重要的东西越快处理越好。”   “万一刘阔发现不对、开始发疯挨个儿地搜整个城主府院子里的所有屋子,或者借口丢了重要物品把我们全部都喊到议事厅、再派他的死士一个屋子一个屋子里的翻找那可就不妙了。”   “他说不定还会询问所有人之前的动向、以及谁大半夜……还点灯没睡呢。”   屠门明光抽了抽嘴角:“……小先生说得有道理。我也算是开了眼了。”   姜山看看手中的小本本,“谁说不是呢,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是第一次遇到刘阔这种人啊。”   “正经人谁写日记?!还一写就是三十年!”   而且这还不算是日记,精准描述的话,大概是缩略数字版的【刘阔恩仇录】——   【宁宝初年,与孙大海共分七百银,孙大海得五百。凭什么?此计还是由我而出。今日此事,我记住了!】   ……   【宁宝二年,宴和询问我怀化周边有三个村子被反复征税,我是否知情?此事与益州安定息息相关,我若知情当可和他一同上报府城。他与府城统领也有几分交情。   嗤。我当然不知情,也劝他不要上报。   都已经而立生子了,宴和竟还是这般不知变通、坚守着他那以民为主的想法。】   ……   【宁宝二年十一月。最近孙大海越来越得寸进尺,我们共谋之利、他竟只想分我一成了!孙大海记一次。   孙大海:三八。】   翻到这里嘴角抽了一下,他才看了三本,从宁宝初年到宁宝二年,刘阔就已经开始记数了。   原本的日记变得简练了很多,基本上没有废话全都是记仇。   飞快地翻了两页之后姜山心里大概就有数了,直接略过了中间的六七本、找到了编号为九的牛皮小本本。   打开之后果然看到【宁宝九年】这个年份开头。   宁宝九年,宴崇山应该是七八岁的年龄,也是他家中出事的年龄。   当年刘阔是在秋收赋税之后逃亡的,所以应该是九到十月份。   姜山迅速往后翻页,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记录内容——   【宁宝九年九月廿一。孙大海欺人太甚!好处全让他占、恶名全让我背?!天下间没有这般好事!我刘阔与孙大海势不两立!   孙大海:八七。   别以为只有他会养私兵,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先去寻了宴和,看他愿不愿同我一起与孙大海对抗。】   【宁宝九年十月初九。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其子宴崇山倒是颇有几分侥幸……勇武。   小小年纪,一人一马硬杀三人。   可留可用!   但……绝不可信!】   就是这个了。   姜山翻着小本本的手停在了这一页。   虽然在这简短的几句话中并没有直接写出什么,但这几句话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甚至相隔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日期,都能让人推敲出十几年前那被隐藏的惊人的秘密。   “啊。这是……”屠门明光见姜山忽然停下了翻小本本的动作,伸头过来一看,立马就明白了姜山为什么停顿。   “光是这一页的内容,就足以让我把大哥赚回来了。啧啧。”   姜山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锦被之中,灯下观美人,屠门明光忽然觉得呼出的气息都热的厉害。   他轻咳一声,微微打开撑在头顶的锦被,同时另一只手他找到的另一个小本本伸到了姜山面前。   “小先生快看,我也有发现。”   姜山便伸过去脑袋,一眼看到:   【宁宝十三年三月三。周元和此人表面温吞、实则心高气傲、难以驯服。某几次拜帖邀约都被拒!   若不是宴和曾十分推崇此人、说他有大才,某必不在他身上费心!   周元和:一。】   【宁宝十三年三月九。   哈哈哈哈!周元和入我瓮中!当浮一大白!】   姜山看完都忍不住替周元和骂骂咧咧:“好一个阴险狡诈刘仁德!周先生一片真心错付了啊!”   “果然当大王的就没几个心眼好的。”   屠门明光觉得自己好像被补了一刀,抬头用特别老实诚恳的目光看姜山。   姜山扬眉:“你看什么看?赵广这会儿肯定在地底下骂你呢!”   屠门明光:“。”   “把这两本小本给我,我藏到白聪明尾巴里去。剩下的那二十多本小本本你用油纸多包几层、随便在城主府里找一棵大树根下埋好。”   “弄完咱们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之后再找机会和周先生、宴将军聊一聊。”   姜山说到最后一句脸上带了一分笑意:“现在就算是刘阔想要杀我,成功率也无限降低了。”   屠门明光目光一冷:“刘阔怎会突然想对小先生不利?”   姜山看他一眼:“你脑子不转了?他何止想要对我不利,你这个老实屠七也别想好了。”   “基本上算是我们两个联合把他给气吐血了,他要能忍才见鬼。”   屠门明光啊了一声。   “对啊。差点忘了,今天刚把刘恩佑的头提给他看。”   姜山:“。”   屠门明光打开屋后的窗户笑着拿着包裹好的册子翻身而出:“小先生放心,有明光在谁都伤不了小先生。我去去就回!”   姜山嗤了一声,心情愉快地把那两个小册子里不重要的一些记录全部撕了、把两个小册子变成了薄薄的两个小本本之后卷成卷,找到白聪明把它的白色毛驴尾巴给用小册子卷了起来。   白聪明不满的甩甩脑袋踩踩蹄子:“……伊昂!”   你又这样藏私房钱!驴的尾巴不是这样给你用的!   姜山拍拍白聪明的脑袋:“重要物品不能离身嘛!还是白聪明带着最可靠啊!”   “等我把东西藏好了,就给你耳朵上簪朵花、鬃毛也给你编上彩绳怎么样?俊俏得嘞!”   白聪明这才甩甩耳朵:“昂!”   两个耳朵都要簪花。   姜山:“没问题!给咱们簪两朵大红花。”   就在姜山刚刚给白聪明的尾巴编了左右各两根小辫子、把那两本薄薄的牛皮本藏进两根小辫子里的时候,忽然院门被砰砰砰地敲响。   姜山手指一顿,站起身开始扒拉衣服。   果然被他万一中了。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巧那么快啊。   还好,已经处理好了。   姜山瞥了一眼白聪明那多了四条小辫子的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驴尾巴,满意点头。   多了几点亮点,但四根辫子和厚厚的尾巴毛夹杂在一起,不是爱美的仔细人都不会注意。   不过屠门明光还没回来,啧,希望他不要被发现或者当场捉住才好。   姜山这样想着便慢吞吞的往院门口走。   “来了来了。主公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   他回答的声音很诚恳急切,步子却慢地很。   不过不管他怎么慢,也没能拖多长时间把院门打开了。   “姜小先生,失礼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史驰飞。   不是宴崇山带人前来啊。   “没事,我也没有睡熟,怎么了吗?”   史驰飞进来之后先是看了一眼姜山,发现小先生衣衫虽然看起来整齐、但领口袖口都有明显的褶皱和匆忙穿戴的样子,又看了看姜山屋中只有寝屋的灯亮着,表情微松。   “主公有急事招请大家商议。还请小先生跟我一同去议事厅。”   姜山点头,“那就走吧。我倒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容我再整理整理衣服、总觉得好像哪没穿好。”   史驰飞笑了一下:“小先生的腰带系反了,我帮先生整理一下。”   说着他就要倾身去触碰姜山系反了的腰带,结果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打下去了。   啪!   那声音,谁听谁疼。   史驰飞:“屠七!!”   屠门明光从院子里旁边冒出来,一脸义正言辞:“都说了,小先生不喜欢他人触碰。二哥你都犯了几回了。”   他这么说着还伸手特别自然的给姜山把腰带正过来了。   看得史驰飞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你碰什么碰?!”   老实屠七特别骄傲地挺起胸:“小先生说我再跟着他就要成为他的贴身小厮了。贴身小厮不算外人!”   姜山:“……”   史驰飞狠狠挠了挠头。   你以为这是小先生在夸你?!他是让你离他远点别老贴着他!   算了,他不和这个脑子不好使的计较!   反正这院里的两个人都在,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他可以回去给义父复命了。   很快,姜山和屠门明光便跟着史驰飞来到了议事厅。   他们到的时候大厅里还没有几个人,不过宴崇山、周元和两人却已经到了。   姜山垂眸。   果然刘阔最先怀疑的是这两个他实际坑害了的人,哪怕他们两个几乎是他这益州军最坚实的支柱。   然后就是他了。   只可惜刘阔还是慢了一步,现在他不管怎么找都不会找到丢失的东西了。   “小先生。”   姜山听到刘阔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抬头便看到了双眼泛着红色血丝、用相当锐利的目光审视他的第二位主公。   姜山面上带上关切之色,拱手:“主公。不知发生了何事,要如此紧急的让大家在议事厅集合?”   刘阔从姜山进门之后就开始死死的盯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不管他怎么观察都找不出这个人的破绽,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什么心虚的、或者是得意的表情。   刘阔面色沉沉。   “……事关重大,还是等所有将领和谋士都来了再说罢。”   说完刘阔就转身走到了议事厅的主座之上。   而在这期间,他甚至都没有给宴崇山和周元和一个眼神。   以至于这两个原本在益州军最受刘阔重视的文臣武将,现在的表情也相当的难看僵硬。   周元和站在右边第一位,此时手中的羽扇已经被他放入怀中再也没拿出来扇了。他微微闭目站在那里,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而宴崇山的状态和刘阔各有几分相似,他浑身都围绕着一股焦躁的情绪,紧盯着门外的双目隐隐赤红。   直到所有将领谋士都到齐。   刘阔也没有废话,直接沉声开口。   “诸位。刚刚我接到密报,孙大海悄悄集结了溆浦、沅陵、安化三座城池的三万兵马准备向我益阳开战!”   “他以为悄悄集结兵马便神不知鬼不觉,但却不知民心向我、自有义士为我通风报信!”   “所谓兵贵神速。”   “此时孙大海定不知我已知晓他的动作,所以我决定让益州军率先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刘阔这样说着就看向宴崇山,“宴崇山听令!”   宴崇山神色一凛,下意识出列半跪于下。   “命你领八千兵马直向安化!三日可达。   孙大海的大军至少需要七日才能集结完毕,你领八千兵在他集结之前杀入安化城、杀他个措手不及。   届时,我两万大军跟上,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孙大海!”   宴崇山心中一跳,忍不住抬头看向上手那个自己喊了十几年义父的人。   “宴崇山你可听令?”   宴崇山猛地低头,咬牙:“宴崇山领命!”   刘阔点头。   而后他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一些,看向姜山、屠门明光和周元和。   “此战重大。虽然我信我大儿百战之力,但还需要小先生、与元和一同为崇山出谋划策才好。   还有屠七,小先生既出,你当也要跟着他一起、千万护他安全。”   “有崇山领兵、元和压阵,还有小先生这天下第一谋士观天地风云。   此战我益州必胜!”   刘阔看着接连被他点名的四人,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宴崇山、周元和:“……”   姜山与屠门明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的光。   作者有话说:   刘阔:哈哈哈哈!把你们扔出去!我后顾无忧了!   姜姜:好了。准备嘎了。   屠七:好了。准备嘎了。   宋先生在哪里?   宋通达:我头疾犯了,在躺。 第42章 二顾茅庐   因为军令突然,宴崇山率领八千兵几乎是连夜集结、启程,没有做太多的准备。   这里所说的准备便是八千士兵所需要的粮草,刘阔竟然只让他们带了七日的。   对此刘阔还振振有词:“兵贵神速,过多辎重只会拖累行军的速度。   七日之后我定会亲自带着两万大军与足够的粮草与我儿接应,大儿不必多虑。”   当时的晏崇山面对刘阔这般言辞根本无法说出什么,就连益州军其他将领也不觉得刘阔的这种安排有什么问题——   主公只是让宴将军领兵惊扰打乱孙大海的兵力集结、而后潜伏在安化而已。   之后的主战定然是他们与宴崇山的八千精兵一起,以二万八对三万兵,优势在提前打乱对方安排的他们!   当然没人会想到刘阔此举包藏祸心,毕竟他送出去的这一队人马绝对是精兵中的精兵啊:   益州军战力第一的宴将军、天下第一谋士姜寰清、还有小先生没来之前也算无遗策的周先生,就连搭头屠七也是难得的神射手,怎么不是必胜的队伍呢?   但实际如何,却只有被派出的这四人自己心中清楚。   既然刘阔要求宴崇山领兵杀孙大海一个出其不意,那宴崇山他们这些人就只能在夜间行路、白日里避到林边远郊隐藏行迹。   古时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无法在夜中视物。   但军中也会特特留下眼神极好的、能在夜间认路的老兵、或者特殊兵士给大部队带路。   此时城外偏僻安静的土路上,八千士兵沉默而有序地跟着前方的士兵前行。   虽然连夜行进,但没有人有任何不满与怀疑。甚至这些士兵们心中还带着几分隐隐的期待——   若是此战胜出,那整个益州便安宁了,他们绝大多数的人的家中也就无忧了。   只是在队伍的最前方领着三百骑兵的宴崇山却面无表情,他看着漆黑的前路忽然就觉得自己未来的路也像这前方的路一样,看不到光明与尽头。   片刻之后,他转头去看骑着白色毛驴在夜间十分显眼的姜山。   “……小先生为何一定要让我带着这三百骑兵?”   这三百骑兵原本刘阔并没有打算让他带上。   给出的理由是三百骑兵太少,冲锋不够数量、普通行进的话在都是步兵的队伍之中又无法和队伍保持同一步调。   不如留下和主力拼凑成两千骑兵的冲锋兵,更有战力。   但姜山却在那时开口:“兵贵精而不贵多。   听说这三百骑兵都是宴将军亲自训练、久经沙场而历练出来的,哪怕人数偏少在冲击和打乱敌人军队布置之时也有奇用呢。”   当时刘阔的脸色直接就黑了下来,他便眯起眼看向宴崇山让他自己选责。   宴崇山最后还是选择了带上这三百骑兵,在刘阔从未对他露出过的阴狠神色中硬撑着离开了。   然而那时他硬着头皮带走了这三百骑兵,此时却开始怀疑纠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忍不住向他人寻求一个认同。   姜山看着此时眼神难得带着些迷茫犹豫、和初见之时那意气风发的坚定将军判若两人的宴崇山,也忍不住对他这样的改变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太想做揭穿事实、戳破美好假像的恶人,但现在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不自救,他们这一波就真是刘阔扔给孙大海的炮灰前菜了。   “宴将军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不是吗?此时夜间行军倒是不适合说些什么。   不如等明日中午、大军休憩之时寰清再与将军详谈?”   “当然,届时还望周先生也一同前来。”姜山看向骑着宋通达毛驴的周元和。   或者听到他的话本来还摇那么一两下的羽扇直接就停了下来,同时脸上还露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老夫也要参与吗?哎,年纪大了,实在不太能受刺激了啊。”   姜山看着这个可能更早就想通了什么的老先生,也只能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假笑。   只有屠七骑着马走在小先生身边,一副心情极佳的样子。   看得宴崇山和周先生都恨不得诅咒他突然马失前蹄一下。   如此煎熬到第二日正午,八千士兵在一处密林之中暂时休息、用饭。   在临时搭建起的营帐之中,姜山在宴崇山和周元和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目光中把白聪明从营帐之外喊了进来。   “小先生喊白聪明进来做甚、”宴崇山刚开口就看到姜山开始给白聪明那毛多的不像是驴尾巴、像是马尾巴的驴尾巴解小辫子。   一开始他还没什么表情,直到他看到那其中一根驴尾辫子里被剥出来的一个熟悉的、除了有些过分薄和陈旧之外几乎和他曾在义父桌案怀中看到的记事小本没有任何差别的牛皮小本。   ?!   “……这是什么?”宴崇山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而周元和脸上的表情越发自嘲酸楚。   “大哥,装什么傻呢。跟着义父那么多年,你会没见过他怀里的牛皮小本?”   宴崇山猛的转头凶狠的瞪着屠门明光,咬牙切齿:   “我当然见过,但这和我有甚关系!?”   姜山不语,直接把那本标着九的小本递到了宴崇山面前。   宴崇山本不想看,但入目几个字就直接让他僵硬在了当场——   【宁宝九年十月……】   这是他此生绝不会忘记的、人生至暗的时间。   他从姨母家学武回来,看到的便是成了一片废墟的自家、已成了焦炭的父母。   追风是听见他的哀嚎之声从密林之中跑出来的,它的马尾和鬃毛都被烧黑卷曲、马嘴还留着鲜血和燎泡。   若是没有追风冲出来咬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行了几米,他就会死在孙大海派来的追兵的暗箭之下了。   当时他大概太过愤怒,竟也压过了家破人亡的恐惧,直接骑着追风就向着那追杀他的一队人而去。   他父母死了,他要让杀害他们的人血债血偿!   或许是那些人没有骑马而追风跑得太快太稳,又或许是他那时一无所有一心只想多杀几人为父母陪葬。   他竟在那七个人的围攻之中连杀三人、哪怕自己和追风也受了伤,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要害他全家的歹人去死!!   也是在他即将与第四人同归于尽之时,义父带着人马出现了。   从此成为了他新的家人。   可在这个陈旧的小本上写的是什么?   【宁宝九年十月初九。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   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   “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   宴崇山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一句话,他在整个益州都颇有声名的父亲、在刘阔口中竟然是个不可共谋的蠢货!!   而他!   把刘阔当做救星、当做父亲、当做此生最崇敬仰望的主公的宴崇山,在刘阔眼里,也不过是个——   小小年纪,便可一人一马硬杀三人的绝不可信的莽夫罢了!   他何止是莽夫?!他宴崇山在刘阔的眼中只怕更是比父亲还愚蠢的、认贼作父的蠢货吧?!   宴崇山一把夺过姜山手中的牛皮薄册,双眼猩红地翻看着那上面记录的曾经的一桩桩一件件恶事。   从刘阔与孙大海分赃不均、到刘阔决定自立门户,再到他父亲发现刘阔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表现的君子仁义、试图劝说刘阔却被记恨,直至刘阔在那薄薄的书页上写上:   【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宴和愚蠢!哈哈哈哈!好一个不可与之谋!!!”   宴崇山双手紧攥着那牛皮薄册面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最终他赤红着双眼大吼一声猛地把牛皮薄册掷于地上!   转身手提长剑便要冲出营帐!   “我杀了他——”   “我必杀他!!!”   饶是已经预料到宴崇山可能会有的反应,但宴崇山此时暴怒的形态也让姜山心跳了三分。   “宴将军且慢,此时、”   “滚开——谁也别想拦我!!”   剑光扑面而来,姜山原地没动,反倒是一把银枪精准挡下宴崇山的长剑,屠门明光叹口气:   “大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别生气。”   “至少,不可在我面前……吓到小先生!”   随着最后那一个字出口,屠门明光的银枪如龙、几乎是压着宴崇山攻击。   但宴崇山却也没有丝毫退却,他甚至恨不得此时有人能让他发泄怒气,当场爆喝一声:“来得好!”   手中长剑也舞出残影剑花。   在叮叮锵锵的枪剑交击声中,周元和叹口气,走到姜山旁边伸出手:   “老夫的小本本呢?”   姜山没忍住咳了一声:“您怎么知道您也有啊?”   周元和双目放空,流露出没有世俗欲望牛马的眼神:“若是主公信我,又怎会把我这个年逾半百之人扔进你这急先锋队伍里啊。”   “只怕从一开始,我们这先行之队就是主公要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了罢。”   姜山微微拱手,“先生睿智。”   然后开始解白聪明另一边的驴尾辫子,片刻之后果然把第二本小册子递到了周元和手上。   周元和:“……”   周元和看着那册子上写着的:【宁宝十三年三月初九。   哈哈哈哈!周元和入我瓮中!当浮一大白!】   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把手中的册子扔到地上,爆喝一声:   “我日他个仙人板板!!!!”   “不要脸的老匹夫!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铛——   便在这时,宴崇山手中长剑被屠门明光一枪挑飞、落于地上。   而后,在宴崇山疯狂稍减、怒意却更盛的目光中,屠门明光笑着再次开口:   “大哥,有兴趣再做个交易吗?”   宴崇山眯起眼。   “弟弟帮你杀了刘阔、吞了他所有势力,再灭了孙大海,你……称我一声主公如何?”   姜山一脸早有预料。   周元和惊得直接捏弯了一根羽毛扇片。   而宴崇山却看着屠门明光眼光精光爆闪:“好一个狼子野心屠门明光!”   果然他潜入益州军便包藏祸心!   但那又如何?!他已不是益州军的宴大将军!   宴崇山陡然露出一个森冷的狞笑:   “若你能助我手刃刘阔,便是喊你一声主公又如何?!”   屠门明光收枪而立,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此,成交。”   ……   周元和站在一旁缓缓看向姜山,姜小先生收敛脸上的微笑迅速摇头:   “莫看我,我可不喊他主公。”   “不过是一起给赵广当过小弟罢了。”   周元和:“。”   怪不得宋通达那日在城主府门前看见姜山和屠七,恨不得扭头便走!   是他他也走啊!   作者有话说:   周元和:当初拉住通达兄不让他离开的我真该死啊。我该和通达兄一起走的! 第43章 二顾茅庐   小半个时辰之后,宴崇山满身的戾气才被他勉强压制住。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简易的营帐之中,目光沉沉的盯着屠门明光,开口就问:   “下任主公,你打算怎样助我手刃刘阔此獠?”   “刘阔身边有死士六人,并非表面上显示的四人。这六人都是他从三岁便收养的孤儿、不学领兵作战之术,只学杀人保护之法,刘阔的命就是他们的命。”   “他们可没有被记上那小本本。”   “除此之外,刘阔的益州军总共三万五千兵士,并不是他在明面上展现出的两万八千军。还有七千军马,是我也不知位置的所在。”   说到这里宴崇山脸上的戾气又加深了两分,同时还带着几分自嘲:“如此看来,我确实从未成为他的心腹。   反倒是他的心腹大患、否则怎会让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如此防备我。”   宴崇山说着便看向周元和。   周元和拔了一根扇子上的羽毛捏了捏,阴阳怪气道:“莫看老夫,老夫不过是一个傻傻进入瓮中的乌龟罢了。知道的比你只少不多。”   “不过,老夫这些年的活也不是白干,根据益州军的驻扎位置、收税的线路、还有刘阔偶尔外出狩猎的地点来推算,他那七千兵马大概是在汉寿县附近。”   “距离常德不远、若有急事也可紧急调动。”   周元和说完又忍不住嘲讽:“可见刘阔防人之心至此。大概是觉得全天下皆是如他那般小人、看谁都勾心斗角不足信罢。”   “如此疑神疑鬼,他倒也能睡得安稳。”   宴崇山没有接话,只是看屠门明光:“如此情况,你如何助我杀他?”   就算屠门明光枪法绝世,也不可能单枪匹马杀入被保护的极严的益州军中取刘阔首级。   而若是射术……   或许屠门明光一路潜伏尾随益州军,总有机会放冷箭射杀刘阔。   但若是让屠门明光动手杀了刘阔,他全家大仇、他认贼作父的大仇又如何能报?刘阔他必须亲手杀之!   屠门明光看着摔了小本之后就变得阴沉狠辣、一味只想杀人的宴崇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果然大哥还是原来那过分正直不动脑子的样子更顺眼一些。   “要是只我一人的话,大概会选择钓鱼的法子。总之我跑得快、射得远,只要我不死总能磨死所有人。   但如今不止我一人,我们还有八千兵马需要考虑。   现在我们的敌人,前有孙大海集结三万大军、后有刘阔两万七千军想坐收渔翁之利。   若要硬拼,我们大概也只能和孙大海或者刘阔一方硬拼个惨胜,想要以八千兵马同时镇压两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宴崇山面色黑沉:“那你还敢与我做交易?!”   屠门明光伸手:“大哥莫激动!”   他说着就转头讨好的看向姜山:“这不是还有通天彻地、呼风唤雨的小先生吗?”   “求小先生指点指点明光,明光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先生!”   这样说着屠门明光就先是站起来对着姜山连连作揖、然后又特别狗腿地上前给小先生捏肩捶背:   “小先生一定有办法的!不过若是小先生暂时想不到办法也没关系,明光还是小先生的牛马!”   宴崇山:“……”   周元和:“……”   你要不要在说话之前想一想你的身份?!这谄媚的样子若是给天下人看到了,你还当个屁的大王!   而姜山也被屠门明光恶心肉麻的够呛,差点把喝进口的清茶都给吐出来。   “莫挨老子!谁要你这样的一肚子坏水的牛马?而且你们要杀刘阔,关我何事?”   屠门明光手还在捏肩捶背:“话不能这样说嘛,刘阔心眼小记恨小先生你,还想把小先生你一起和我们三个打包送给孙大海弄死。   如此恶人怎能不除?!”   “况且若是让刘阔或者孙大海两方任意一方成为益州之主,那对整个益州的百姓才是难言的灾难啊!”   姜山:“。”   周元和叹气:“刘阔定然是想让我们这八千先锋军先消耗掉孙大海的三成甚至是半数兵马,再等我们两败俱伤之时携大军前来。”   “……他此计算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如果我们按军令行事、无论如何都会和孙大海的怀化军碰上。   而若是我们不听军令、改道而行。他也必定会把我们的踪迹泄露给孙大海,我们只有八千兵马、只要孙大海不傻,就一定会想要吞掉我们。   而且……”   周元和叹气:“若我们逃走,士气定会大降、说不定还会有逃兵。那日后在整个益州,便都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这实在是个困局啊。”   周元和一边说一边也看向姜山。   “若是我们狼狈逃窜,小先生也很难有安稳日子过啊。”   姜山:“。”   最后宴崇山也开口:“多谢小先生告知崇山实情,让我能擦亮双目认清仇敌。”   “但此时我们的处境不好,崇山想不出保全小先生的万全之法。   小先生若无此心也不必为我等费心筹谋,说到底这是我与刘阔的私仇。”   “小先生现在可骑着白聪明离开益州,天下之大、想必没有小先生去不了的地方。”   “崇山曾经还想着能与小先生共事一主,定然能够看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景象。   现在……若此战之后崇山此身未死,再去追寻小先生。”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顿时一脸震惊加警惕地看着宴崇山。   好你个不动脑子的宴崇山!你什么时候在小先生面前也这么会说话了?!   宴崇山只是坐在原地,等待小先生的回答。   姜山看着三个同时看向自己的人,最终叹了口气。   “一起被打包出来当炮灰的,总要一起平安回去啊。”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屠门明光的双眼顿时亮了。   宴崇山松了口气。   而周元和又忍不住开始微笑地扇扇子了:   “寰清快说。”   姜山撇了一眼这个自从开始骂人就有点放飞自我的老头儿。   “寰清可不信周先生没想到此法。”   “先假装投敌、稳住孙大海。再等刘阔到来,三方混战便罢了。”   反正到时候怀化军打益州军,益州军打怀化军,他们这八千人看心情打两边就行。   周元和点头:“此计我也想到了,但是孙大海此人奸诈狠毒不下刘阔,如何取信于他可是个难题。”   “除此之外,即便我们投靠孙大海,只怕也会被他当做先锋军打出去消耗刘阔。一个不好便是被双方夹击的结果啊。”   姜山眨了眨眼:“他说打咱们就打啊?不会跑吗?”   周元和:“啊?”   屠门明光这个老六秒懂:“拖延时间而已!刘阔和孙大海迟早碰上,刘阔估计想用粮草拖死我们,我们只要骗孙大海几天口粮就行了。”   宴崇山在这个时候也眯起眼,思考这事情的可行性。   “只怕刘阔会等消息,若是我们直接投靠孙大海,他很有可能暂时不出兵。”   屠门明光:“所以两边骗不就行了嘛!”   姜山:“嗯。”   周元和:“啊?”   宴崇山:“唔……”   屠门明光看到小先生赞同自己的说法,笑嘻嘻:“我们只需要拖延时间让刘阔以为我们和孙大海已经开始对战、让他知道我们消耗了孙大海的兵力,大喜出兵。”   “同时对孙大海那边投诚,给刘阔放假消息、骗他出兵过来。顺便骗孙大海的粮草。”   “等刘阔以为我们已经和孙大海打得两败俱伤、带着大军前来的时候,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时孙大海定会让我们成为前锋去消耗刘阔。”   “我们当场跑了就行!到时候他们箭在弦上,就不得不打了。”   姜山再次点头,看了一眼屠门明光这个老六:“就是如此。”   “不过此计即便成功,消耗了孙大海和刘阔的大半兵力,若崇山想要手刃刘阔、平定整个益州。   最终还是要返回战场与他们双方死斗。恶战在所难免,你们要想清楚了。”   宴崇山神色冷厉:“我说了,我必杀他!便是战死又何妨?!”   屠门明光也在这时轻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黑色长弓:“不过是八千打两三万而已,对手军心不稳且不齐。优势在我!”   两军交战,打的不过是个“勇”字!   比这更难的孤战,他也不是没打赢过。   姜山便轻笑一声:“如此,便开始行动吧。”   周元和很有兴趣地撸起袖子:“崇山快来,我们一起想想怎么给孙大海写投靠文书。定要把那该死的刘阔骂个狗血淋头!顺带再把我的小册子送上去。”   “然后需向全军下令,告知他们我们将演一出投敌的计谋,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按军令行事便可!”   不怕有人无法守口如瓶,还是那句话只要拖够了几天就行。   “最后,想想给刘阔的求援书要如何写,才能让他毫不犹豫的带大军前来!”   宴崇山感兴趣地站起,和周元和一起头碰头骂刘阔去了。   两人中途诚邀姜山和屠门明光一起加入,被拒。   姜山:“……总归是大战前夕,我还是去观观气候星象、测算一下未来几日的天气罢。那样也能对我军作战有所助力。”   姜山说着便牵着白聪明离开了营帐,屠门明光顶着宴崇山和周元和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开口:   “我去保护小先生!顺带巡视一下军营。”   周元和:“呵。”   宴崇山:“嗤。”   献媚之犬而已。   姜山出了营帐便骑上了白聪明任由它带着自己到处溜达、他则坐在白聪明背上一味看天。   他当然知道屠门明光就跟在他和白聪明身后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走着,不过他不说话、屠门明光便也不言语。   倒也……不觉烦闷。   原本出来观气只是姜山出来溜达拒绝一起骂傻叉老板的借口托词而已。   但他在随意看了看天空几次之后,慢慢地就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白聪明,往前面再走走。”   “伊昂!”   一直又往怀化方向走了小半个时辰,姜山抬头看天、周围看水、林中看木,越看表情越有点怀疑人生。   “……嘶。”   屠门明光在这个时候已经紧跟在了姜山身后一步半的位置,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姜山的不同寻常。   “小先生?”   姜山嘴角微抽。   “我有点方啊。”   屠门明光:“?”   “老天是觉得我活的太长了,最近都比较安全,所以想搞我一波大的吗?!”   屠门明光:“小先生,发生何事了?”   姜山看了一眼屠门明光:“这一定不是我的锅!”   屠门明光:“……”那是我的锅?   姜山吸口气:“不确定,我再看看。再看看!”   他发现的这个迹象实在是最难预测的一种存在,而它出现的时间更是巧到让姜山都怀疑“天命”这两个字是否真的存在。   *   之后四日。   宴崇山与周元和共同书写的投诚书由宴崇山三百骑兵中的绝对亲信驾马送至安化。   第四日,宴崇山收到孙大海回信,信中大骂刘阔虚伪至极、不堪为主,并表示非常愿意接受宴崇山的投靠。   只是安化城中已经布置妥当、实在没有藏匿宴崇山等人的地方,可以让出城外的一个村县给宴崇山的军队歇脚、补充食水。   等到与刘阔的大战结束之后,他再亲自接宴崇山这个大功臣入城!   显然如他们所料,孙大海对送上来的军队照单全收、却没有完全信任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要面见他们的打算,只是粗略的做个面子、让他们在城外待着。   也是打着让他们充当先锋、去消耗刘阔的主意。   但如此便已经足够。   而这四天的时间里,姜山几乎一有时间都在抬头望天观星、甚至观察大地树木、所有他能看到的飞禽走兽,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也是在第四天的晚上,大军出发的第五日夜里。   姜山站在距离安化不远的一处小山之上,对着漫天鱼鳞状的波纹霞云沉声开口:   “今日观气预报……明日清晨,百里之内有短暂雷暴雨、而后温度急降急升,实乃异兆。   且,接连三日、林中竹节开花、野兽不宁,溪水由短暂波动浑浊。   所以预测……未来三日内,安化城五百里之内,恐有大灾。”   【……】   【滴,判断错误。请更正判断。】   天气系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给出了判断。   这是姜山成为大师级之后少有的判断出错。   然而姜山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表情更加凝重。他微微闭眼、而后睁眼更改措辞。   “预测未来……七日内,安化城周边三百里内,有地龙翻身之灾。”   【滴。判断正确。检测到宿主每日观星/观气打卡成功。   生存时间+1天(当前生命时间:59天)。   气候观察能力+10(当前气候观察等级:呼风唤雨神棍级)。   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完善气候观测系统!】   观察能力卓升一级,姜山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一想到几天以后有可能在大地震里三方混战,他就觉得这可真是作了个天大的大死啊!   作者有话说:   周、宴:献媚之犬而已!(俗称舔狗!)   屠七警觉回头:?(谁在诋毁我.jpg)   姜山:……贼老天一定是嫌我命太长! 第44章 二顾茅庐   当自己的预测被系统判定为正确的时候,姜山的表情就麻了。   在他走下山坡的时候,那表情直接让屠门明光都如临大敌、脱口而出一句:   “小先生看到什么了?莫非天要塌了?!”   姜山:“……”   看你这表情是真觉得天能塌下来啊?   “虽然不是天塌了,但比天塌也差不了多少了。”   屠门明光更加慎重:“……那就是地陷?!”   姜山:“。”   这对话总感觉像是在开玩笑,但又有一点都不是开玩笑。   “你还真能想。”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这个表情好了一点,也就笑了:“毕竟小先生露出那样慎重严肃的表情,明光也会跟着忧心啊。”   “不过,还请小先生放下心。只要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那就一切都不是事!”   “明光自会保护先生。”   然后还在笑着的屠门明光就听到小先生跟他说:“倘若我说七日之内,安化城方圆三百里内会有地龙翻身之灾呢?”   屠门明光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刚刚说天塌地陷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怎么随口一说还能说到真的啊?!   “……那我也只能劝大哥大战的时候要多看一下脚下的路,随时准备跑路、跑远一点吧。”   姜山扬眉看他,“你倒是相信我。”   屠门明光笑了一下:“我自然对小先生深信不疑。”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变得有些无奈:“虽然我对小先生的话深信不疑,但历来地龙翻身之事都太过重大且稀少。古往今来……也从未有人能够预测地龙行迹。”   “哪怕是小先生亲自开口告知,只怕也很难让孙大海和刘阔相信小先生之言停止大战。   以他们二人的心性、甚至还会怀疑这是小先生为了让他们怯战而故意编造的谎言。   毕竟双方大军已经集结、箭在弦上。我们的计划也已成形开始实施,这场混战是非打不可了。”   屠门明光叹气:“所以我就只能提醒大哥跑路的时候注意脚下了。至少咱们这八千军马可以做好防备、不在地龙翻身的时候伤亡惨重。”   姜山叹了口气,他也是这样想的。   在预测到地震这个事情的时候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停止战争、让周边的百姓都躲出去。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且不说安化城是孙大海的地盘、他对于孙大海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就算是孙大海相信他真的预测了地龙翻身又能怎样?   让一城的百姓都离城七天,什么也不干专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振幅多久多大的地震吗?   这不切实际。   所以,就真的只能如屠门明光所说的那样——只能在未来七天里多注意脚下、等真的遇到地震的时候,能跑就跑、能跑远就跑远吧。   要是刚好是在三方混战的时候发生地震……   姜山没忍住按了按眉心。   要真是这么寸的话,他还是提前做好准备、看看安化城外哪里适合趴着不动吧。   姜山正在头疼地按眉心,忽然就听见旁边屠门明光那老六的声音变得微妙诡异起来。仔细听听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一丝兴奋和喜悦:   “小先生!你是说安化城外会有地龙翻身吗?”   姜山:“?”   刚刚他不是说过了吗,这人怎么突然、   一转头姜山就对上屠门明光爆亮的双眼:“小先生还说自己没有能力!这地龙一定是感受到小先生的召唤、特地来助我们踏平益州的!”   姜山头上慢慢浮出一个问号。   屠门明光却越来越肯定:“毕竟这地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大战的时候来,这不去那不去,只在安化城外周围翻。”   “地龙翻身的时候兵马越多受到的打击越大!而我们八千军马只要提前注意脚下、分成八百十人小队、在战场之上灵活逃避走位,那么八千对他孙大海的三万和刘阔的两万七,优势必定在我!!!”   姜山:“……”   屠门明光说着便对着姜山露出一口白牙:“小先生放心!看我为先生打一场八千战六万的大胜仗!!”   姜山:“…………”   共事了两个主公,姜山终于又确定了屠门老六的一大特性——   “你真是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最自信开朗乐观的大男孩儿。”   在大地震中八千战六万,他没一点担忧害怕,满脑子都是优势在我。   真是六啊。   屠门明光羞涩一笑:“那先生,喜欢这样自信开朗乐观的大男孩儿吗?”   姜山:“。”   转身就走。   屠门明光看着小先生无语又有点气急败坏的背影,这次是真的飒然笑出了声。   回去之后,姜山自然把自己观测到的结果告诉了宴崇山和周元和。   果然这两个人才是正常人,在听到很有可能在作战的时候遇到地龙翻身这种要命的事之后,两人的表情都沉重了好几分。   “……虽是如此,不知道详细的时间,大战也无法阻止。便只能祈求上天垂怜、等大战过后地龙再来了。”   周元和忧心地扇了扇扇子:“还要对军中将士提前做出应对地龙翻身的提醒,又不能因此而动摇军心,如何妥善提醒是个问题。”   宴崇山点头:“直接说大战时可能地龙翻身不妥。还不如下几道直接的行动命令,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执行应对。”   两人这样说的同时看向屠门明光,想让他也出出主意。   就见屠门明光一点都不担心的光棍样:“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好歹提前知道了,能够做出应对。   另外两拨人啥都不知道呢,真发生地龙翻身了,不用打他们直接都懵了。到时候我们一个打六个不成问题!”   宴崇山:“……”   周元和:“……”   开口想怼点什么,但再仔细想想,竟然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最后还是姜山做下决定:“明日就到安化城外了,我们无法入城便直接在安化城外的村落驻扎。”   “我会骑着白聪明先去安化城外看看地质情况,如果有好的应对地龙翻身的办法,会让宴将军回来通告全军。”   宴崇山一听露出安心的表情:“有小先生在,那崇山便放心了。   区区地龙翻身而已,仔细一想,优势确实在我。”   而周元和则是快速地扇着扇子眯起眼看姜山,表情丰富的然后姜山都怀疑他可能在心里写了一篇小作文。   “周先生为何如此看我?”   周元和顿了顿,又顿了一下:“……只是少有见到这般俊秀风流的人物,多欣赏几眼罢了。”   姜山:“???”   周元和转身,想了想还是觉得地龙翻身这种事情,绝不是人力所为。定然是他多想了!   不过一日之后,周元和在安化城外的村边营地里看着由小先生亲自手书的整个安化城周围百里的舆图、还有舆图上画着的三条地龙翻身时最安全的逃跑路线的时候,一边给军中传令,一边又开始忍不住怀疑。   一天之内就画好了三条安全逃亡路线,这真不是他和地龙提前商量好的?   不确定,再看看!   但不管如何,他现在是真的相信此战优势在我了!   *   此时的姜山还在安化城外骑着白聪明来回转悠。   越转悠他的表情就越微妙。   他原本只是想提前来到大战之地踩个点,熟悉一下环境、提前给他们自己的军队找找退路。   但找着找着姜山就发现安化城的地势实在是一个“天选地震区”。   安化城虽然整体建造在相对平缓的平地之上,但整个城池却处在一片高山的边缘之地。   而安化城内外又有一条河流贯穿了整个安化城的东南角、而这条河流又和整片高山呈相同的几乎平行的走势。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安化城后面的那片山很有可能是大陆板块与板块之间挤压而成的高山、而那条并不算特别宽广的河流分支,很可能就会是地震断裂时候的断裂带。   姜山顺着城外的河来来回回的走,然后转头看着安化城外的那片空地。   如果发生地震,大地震动、河流断裂,那么地裂的方向大概会顺着河流以及地势低陷有明显沟壑的地方而开。   今晨一场大暴雨,刚好让水流把整个安化城外的地陷之处全部显露出来。   姜山走着走着便顺着泥泞沟壑的痕迹走到了一块不起眼的、长了几朵小花的草坪之上。   他再转身,这里竟是整个安化城外的空旷之地里最高的、也是最稳定的地点了。   “啊。”   姜山往下跺了跺脚。   又拍了拍白聪明让它也跺了跺蹄子。   哒哒!   果然下面传来了相对坚硬的、不是泥土的硬石声音。   “就是这里了。”   姜山看着脚下差不多五十平方、一眼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土堆,最后掏出自制的白色石灰粉在这里画了一个圈。   屠门明光的脑袋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小先生,这个圈是什么圈?”   姜山看了屠门明光一眼,“要是地龙翻身的时候你刚好在战场上还没挂,就往这圈里跑吧。”   “想来应该是能保你一条小命的。”   屠门明光看着那个圈眼神又亮了起来。   *   晏崇山领命出军的第六日,率领大军到达安化城外驻扎,得少量粮草、未与孙大海开战。   同时第三封求救信已经发出,只待刘阔率大军前来支援。   第七日。   孙大海按兵不动,宴崇山军缩减军粮消耗、所有余粮还能维持六日。   刘阔大军不见踪影。三封求救信无一回复。   第八日。   孙大海按兵不动,刘阔大军依然不见踪影。宴崇山军余粮还能维持五日。   宴崇山发出第四封染血的求援信、信中言说八千兵马只存一二,若义父再不来救崇山便要殒命与此。   第十日。   安化城内有四股军队从四道城门而出,其中一股军队在宴崇山军驻扎的村落外徘徊不去、但双方并未发生冲突。   宴崇山军中粮草只够再撑三日。   刘阔大军依然未到、信件也毫无回应。   第十三日。   宴崇山军中粮草消耗殆尽。   安化城西门城门大开、一万兵马集结完成直取宴崇山城外驻军之地。   孙大海麾下四大将领之一钱勇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大笑:   “主公放心!今日我便为主公收服宴崇山!”   据他们探查宴崇山的军队已经断粮三日、兵士一个个虚弱无力根本不堪一击!   刘阔大军整整晚了六日还未到,可见宴崇山信中所言为真、宴崇山已与刘阔反目成仇。此时便是轻易收服宴崇山这八千人马的最佳时刻!   这一大功他钱勇要定了!   然而钱勇率大军前去收服宴崇山,却发现宴崇山竟早有防备、已率着他的八千军马向安化城东而逃。   钱勇冷哼一声:“想逃?那便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了!”   “全军听令!追击!”   一万兵马应声而动,齐往城外东路而行。   而此时,刘阔同样坐在骏马之上,远眺前方的安化城池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拖延六日,哪怕是宴崇山再有本领、再怎么有所怀疑此时也应该是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绝境了。   甚至有可能在几日之前,他的好大儿、好先生、还有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姜寰清就已经成为乱兵中的不甘亡魂。   此时心腹大患已除!   孙大海必然也消耗过半甚至伤亡惨重,正是他刘阔一统整个益州之时!!   然而在表面上,刘阔却手捂额头、双目通红落下泪来,他一指前方安化城声音哽咽:“诸位,前方就是孙大海那阴险狡诈之徒的驻地!”   “三日前我才发现孙大海在我军中的奸细拦截了崇山加急寄给我的四封求援血书!   我本以为崇山大儿已经掩藏好行迹安然等待我等与他前后夹击孙大海,却没料到孙大海如此阴险、反而算计了我与大儿!”   “如今崇山将军和我们那八千同僚生死不知、或许都已殒命在孙大海的刀下!我们当然要为同袍报这血海深仇!”   “益州儿郎们听令!全军!出发!攻下安化城!”   “得令!!!”   刘阔两万七千大军声势浩荡、气势昂扬地由东向西边的安化城而去。   而后——   在安化城东门前方的那一大片野地之上,连夜逃跑的宴崇山八千大军、追在宴崇山他们身后的钱勇大军、以及准备攻城而来的刘阔大军,就在太阳高升之时华丽丽的遇上了。   被两方大军夹在中间的宴崇山:“……”   觉得自己可以立个大功的钱勇:“……”   眼眶里眼泪还没擦干净的刘阔:“……”   姜山在大军中间呻吟一声忍不住扶额捂脸。   这可真是大巧给小巧开门,巧到家了!   刘阔在看到宴崇山和他几乎没少一兵一卒的八千军马的瞬间瞳孔骤缩,没忍住脱口而出:“宴崇山!你竟还活着?!”   而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妥,迅速改变了一副嘴脸、满眼喜悦:“崇山我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快到为父这里来,我们一同攻下安化城、剿灭孙大海你的杀父仇人!”   那边钱勇听到刘阔的喊话顿时神色一变,哪怕宴崇山的八千人马现在人困马乏几乎没有战力,但也绝不能让他重新倒向刘阔!   刘阔的兵马显然比他这一万人多,他要拖延时间等主公开城门来援!所以他骑在马上暴喝一声直接开口:   “宴崇山你千万别被刘阔骗了!他明明说好七日之后就来援助于你、和你一同攻打安化城,确实足足晚了六日之久!”   “且这晚的六日他未给你们八千军马一点额外的粮草,打的不就是让你们有来无回的主意?”   “而且宴将军,我主公亲口说过多次,他从未派兵烧杀过你父亲宴和!   反倒是刘阔此人假仁假义、表面上仁义道德,背地里阴险狠辣,你父不是因为孙大海而死,反而是因为收留了刘阔此等伪君子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刘阔面色骤变:“休得胡言!我与我儿情深义重!与宴和更是至交好友,岂容得你来污蔑于我?!”   钱勇哈哈大笑几声然后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呸!刘阔啊刘阔,你还想诓骗谁呢?你那见不得光的小本本都已经被你的好大儿发现啦!”   “要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看到完好无损的他?!”   刘阔浑身剧震,瞬间转头看向宴崇山。   在看到宴崇山骑在追风之上面对自己无比阴鸷森然的目光时,他在心中无比惊怒。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他就该杀了他!不该看这小子有大将之才就把他养在身边!   更不该把自己那记录之册让他看到,早知今日就该一把火烧了所有的册子!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然而在心中这样怒吼,刘阔场面却更加诚恳痛苦:“崇山我儿!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胡言!孙大海早知我有记录之习,他定然是为了离间你我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   “对了!齐深!齐深一定就是他的探子!齐深给我做账多年自然知道我的笔迹可以仿写,大儿!崇山!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莫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一时之间,刘阔和钱勇都在极力向宴崇山喊话,三方大军竟然就这样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宴崇山手中紧握缰绳死死盯着刘阔,虽然他极想直接冲过去取刘阔首级,但——   屠门明光一枪杆子就捅到他腰上了。   “大哥!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宴崇山:“啧。”   宴崇山还想挣扎一下。   屠门明光直接冒出头,对着喊话的两人各自开喊:   “刘阔!那边的秃子!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战场之上哪还有时间喊话!   不如你们先打一场,谁赢了我们就投靠谁。现在就不废话了!”   “大哥!”   宴崇山又被捅了一下腰子,深吸口气沉声:“全军听令!撤!”   宴崇山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八千兵马就直接飞速麻溜地往西边跑了、几乎是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没入林中看不见了。   钱勇:“????”   刘阔:“?!!!”   两人都在心中大骂宴崇山狡诈心黑。   但没有了宴崇山那八千兵马在中间拦着,双方人马便目目相对了。   刘阔看着钱勇那边比他身后少了一半还多的兵马,眼神一厉,举起手中的刀就喊:“事已至此!全军听令!给我杀——”   只要能抢在孙大海来援之前灭掉这些人马,之后孙大海不足为虑!   至于宴崇山,吞了孙大海之后还愁不能把他赶尽杀绝吗?!   钱勇看着刘阔大军压上,怒骂一声:“日他个仙人板板的!”   “儿郎们!都给我上!主公还有两万大军就在我们身后,即刻便会来援!”   哗啦当啷——   双方大军终于在这一刻兵戎相见,各自都拼出了全力。   两刻钟后,刘阔大军凭着人数优势把钱勇的一万人马压制的节节后退、伤亡惨重。   然后安化东城门大开、孙大海亲率两万大军杀出城来。   “刘阔小儿!十六年前未能取你性命让你苟延至今,今日便是你魂归西天之时!!”   孙大海横眉立目、手持一把三叉戟咆哮着便驾马而至。   刘阔冷眼狞笑:“就凭你?!今日我要把之前所受的一切,全都加倍返还给你!!”   双方大军再次混战在一处,短时间内竟无法拼出胜负。   而城西树林之中,刚刚逃走的宴崇山等八千兵马悄无声息地返回。   在林中看着前方的大战。   宴崇山几次想要驾着追风冲出去,都被屠门明光给捅着腰眼拉了回来。   宴崇山双目猩红:“还要我等多久?!”   屠门明光面色不变:“此时他们双方才消耗十之一二,不可上前。”   “至少也要再过半个时辰,他们消耗够半数再说。”   “大哥,莫要着急。”   “以逸待劳,此战我们必胜。”   宴崇山却咬牙:“万一刘阔中途死了或者跑了呢?!我要亲手杀他!”   屠门明光刚要开口,忽然看到林中飞鸟大片大片地尖叫着飞出、脚下的大地也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屠门明光、宴崇山、周元和:“!!!”   姜山:“都看我干什么?!看地啊!还不快向前面空旷的地方跑!”   “地龙翻身了!”   随着他一声吼,白聪明率先仰天长啸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面它记得的那个小土包跑去。   屠门明光大笑一声拍马紧追而去。“大哥,紧急军令。”   然后反应过来的宴崇山面色大变,对着身后的军队吼:“紧急军令一!二!”   原本有些惊慌的这八千军士们听到宴崇山的军令吼声瞬间收敛了心神,开始以十人为一小队、分散向着空旷的地方跑,然后在他们记住的几条已经被小先生标记好的安全的道路上趴着不动。   在姜山骑着白聪明冲出来的时候,正在酣战的双方都没怎么在意,顶多是疑惑怎么这个时候有人骑驴冲出来了?   然而片刻之后他们便听到了从脚下传来的像野兽咆哮一般的地鸣之声!   所有听到声音的士兵皆脊背发寒、行动有片刻僵硬。   “什么声音?!”   “发生什么了?怎么回、啊!”   眨眼之间,地动山摇。   远处的高山仿佛被挤压着发出刺耳的轰鸣,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山脚开始蔓延、直至整个安化城池。   巨大的城墙一角轰然崩塌、陷入那深渊般的裂缝之中再无痕迹,而后裂缝汇入城外河流,瞬间让河水四分五裂蔓延开来。   轰隆——   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巨大的雷霆之声响在所有人耳边。   而后,暴雨倾盆而至、让本就混乱的、分裂的大地变得更加恐怖泥泞。   “啊——”   “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地龙翻身、地龙翻身了啊!”   “大地裂开了!”   顷刻之间,安化城前的这片战地便出现了十几道大小不一的巨大裂缝。   数不清的正在交战的孙大海和刘阔的双方兵马都被大地吞没、或陷入裂缝之中无法自拔。   此时大雨冲刷着每个人惊恐的脸,无人再敢对战、只瑟瑟站在原地,等待这可怕的灾难结束。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孙大海与刘阔这两方兵马的头领竟然都没有落入地缝之中。   甚至,他们身边还有十几几十人的亲卫。   但此时他们也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毕竟大地的震动还在继续、这个时候哪还会有狂人要战?!   然后,刘阔就听到了从雨幕中传来的宴崇山的大吼。   “刘阔!纳命来——”   刘阔眼皮狠狠一跳,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在马上不安的举起手中长剑、同时对着周围的亲兵大吼:“保护我!快保护我!!绝不能让宴崇山靠近我一步!”   然而风雨之中那枣红色的奔马还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马上的青年手持长剑怒目圆睁,宛若杀神把所有拦在他身前的人都被他斩于马下。   一如他年幼之时。   最终幼年的人与马穿过了十六年的时光,来到了刘阔面前,长剑在惊雷中闪烁着逼人的寒光,剑出——人亡!   “宴、呃!”   刘阔看着用猩红目光看着自己的宴崇山,忽然就想到了那场葬送了友人的大火。   “呵、呵……”   火中宴和濒死还在大笑,他说:   “刘阔!若我儿崇山不死,你必不能活!我且等着你来!”   “最终还是、呵、呃!”   看着穿心而亡的刘阔,宴崇山坐于马上低眉垂目,而后抬头。   年幼时那场永无止尽的大火,终于在今日的暴雨地鸣之中消散干净。   不远处的孙大海看到这一幕先是震惊而后哈哈大笑:“好好好!宴将军在地龙暴雨之中斩杀仇敌,其勇撼天震地、无人能敌!”   “宴将军可愿归顺于我,我必封宴将军为第一大、谁?!”   孙大海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一道银光穿过雨幕直取他面门!   若不是他反应快便要一枪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穿喉而亡,他惊骇莫名地看向前方,只见一个身披银甲的青年小将对着他大笑一声、一双狼目中狠辣之色尽显:   “孙秃头!你说晚了!宴崇山已是我的囊中大将!”   “刘阔死了,你下去陪他吧!”   “益州,我屠门明光收下了!”   孙大海:“!!!”   此时,姜山和白聪明站在那被自己圈出来的圆圈里,看着周围以圆圈岩石为中心向外蔓延裂开的十几道地裂,还有勉强趴在地裂之外、他画好的道路上瑟瑟发抖又目光诡异的己方兵士们。   小心翼翼地骂了一句艹。   * * *   八月二十八日,立秋。   姜氏寰清于益州安化城外召唤大地之龙。   助刘阔义子宴崇山于地裂龙鸣之中斩杀刘阔、灭孙大海。   据说那日天地色变,姜寰清立于龙首之上、一声令下!   从他脚下便裂出十八道龙痕、道道吞杀敌军,不伤己军分毫。   终使宴崇山以八千军马吞噬孙、刘六万大军,问鼎益州。   天下皆惊!   作者有话说:   所有人:如此凶残!   姜姜: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啊!   名声逐渐开始凶残。狗头。 第45章 跑路中……   江州。   依然是那艘船上,地盘又扩大了一圈的司徒阳和李飞扬对坐。   只不过这一次在他们旁边还坐了一位下巴光洁无须、吊梢凤眼、高鼻薄唇的青年文士。   若是寻常人看到他少不得要多看几眼,好区分一下这人到底是男是女、是忠还是奸。   实在是这位文士生得一副好相貌却过分阴柔,行止温和爽朗、一笑却又邪恶地让人心生警惕。   这便是甄贾。   司徒阳三顾茅庐、两次受伤、一次共同应敌才请到的麾下第一谋士。   同时也是当世第一纵横家谋公的高徒。   若不是神算子横空定下一个天下第一谋士姜寰清,那天下各方势力现在趋之若鹜的谋士便该是他甄贾。   “……嘶,大哥,这次小先生的手段也太惊人了些吧?”李飞扬看着密报忍不住开口:“召唤地龙翻身助战己方,真是古往今来第一神人啊!”   司徒阳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确实有些凝重。   之前落雨出龙、遇见山崩还可以说小先生借助了雷雨之力,但地龙翻身这等翻天覆地之力、小先生竟然也能借用吗?   若姜寰清厉害至此,那这天下他们也不必打来争去了,直接去争姜寰清不就行了?   谁得到了姜寰清,让他多召唤几次大地之龙便可肃清天下了。   “嗤。这种传言你们也信。”   甄贾斜靠在坐榻之上撇了撇嘴:“落雨出龙,不过是因为那座山本身就不甚牢固、再加上有李家军和霸天军提前在那山上做了手脚,才会引出山崩石流。”   “那姜寰清既然是用这样的手段埋杀的赵广,就代表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那么益州的地龙翻身也必然只是巧合。”   司徒阳闻言点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又钦佩地看着自家军师,“还是阿贾先生懂得多。”   但李飞扬曾经见过姜山,便不自觉的戴上了小先生滤镜,还是忍不住反驳:   “说是巧合,可在地龙翻身之中唯独小先生和宴崇山的八千军马几乎没有任何受伤、反倒是敌方损失惨重又怎么说?   难道这也是巧合?那这巧合是不是太巧了点?”   然后李飞扬就被司徒阳瞪了一眼。   甄贾却笑了起来,那笑容颇为邪性却又阴柔美丽:“没错,这就必然不是巧合了。”   “只能说姜寰清对于山川地势的了解和利用已经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根据在益州的密探所言,宴崇山的大军在交战之前、姜寰清就已经日日观察天象地势,甚至有整整两天的时间都在安化城外观察大地。”   “能让姜寰清亲自耗费两天时间观察地势,只怕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可能会发生地龙翻身之祸。”   “而后,他不过是顺应这天塌地陷之势、为他自己锁定胜局罢了。”   甄贾说着便端过木几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看向远处的目光也异彩连连:“真是一个把天时地利应用到极致的厉害家伙。”   “之前师兄没防住他,竟让他杀了赵广我还觉得是师兄老了不中用了。”   “现在看来这个姜寰清年纪虽小,倒也真凶猛。”   “两个主公他看不顺眼便说杀就杀、说反就反,定然也是个不拘一格无所畏惧的妙人啊!”   甄贾说着便用手指拍了拍大腿:“可惜我身在江州不得自由,不然定要去好好欣赏欣赏这天下第一谋士、姜家玉郎。”   司徒阳:“……”   李飞扬:“……”   先生,你就这样当着我们的面说杀主公的话不太好吧?   最后还是司徒阳开口笑着接话:“总之只要知道那地龙之力不是姜小先生随意召唤的便好。不然这天下我们可就不用争了。”   李飞扬连连点头:“而且那宴崇山现在接管益州并不稳当,孙大海的残留势力还会再挣扎一段时间,他要重新梳理一下麾下势力和城池、暂时不会对外扩张。”   “益州等咱们吞并了湖州之后再直接大军压境便可。”   “虽然宴崇山也算是当世名将了,但此人忠厚正直、恩怨分明。反杀刘阔统领益州也是迫不得已,说不定到时候大哥可以直接和他好好畅谈一番、招降于他!   大哥你最重感情义气,肯定能和宴崇山成为好兄弟!”   司徒阳爽朗的笑了起来:“若是能够不伤兵马百姓接收益州,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好在小先生也没有在益州停留,只是现在小先生再次名震天下、只怕想要找他的人更难了。”   司徒阳说着看了一眼甄贾:“阿贾先生……”   甄贾甩袖挥手:“别做这副恶心的样子给我看,我可不是那种心胸狭小容不得人的老顽固。”   “若你能把姜寰清给绑来我还能用手段帮你留下他呢。可惜你是别想了,姜寰清现在估计恨不得躲到天边去!”   “下一个能找到他人,估计就得全靠运气了。”   司徒阳扼腕:“某的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真是羡慕那些天生气运极佳的人啊。”   * * *   “屠门明光你别对老夫笑!老夫看见你就头痛!   你也不过是气运太好了些才能接连赚到两个州,老夫绝不信你还能再赚到第三个州!”   宋通达在常州城主府大厅内跳脚。   “老夫绝不留在这里给你当牛做马!”   虽然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但再次装病醒来就发现屠七那个老六竟然又上位了、孙大海和刘阔那两个不中用的竟然真的嘎了,也有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   再从好友那里知道宴崇山和屠门明光以少胜多的方法竟然是姜山召唤地龙翻身、不,是预测地龙翻身后,宋通达就更觉得这世道癫了。   哈哈。   召唤地龙翻身?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真是老了,什么妖魔神仙都能见到了。   所以,在屠门明光诚恳邀请他留下来协助周元和稳定益州的时候,宋通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和这两个不是人的家伙沾边,他都觉得自己活不长。   “通达。你不是想找个地方养老吗?之前益州我也做不得真主,但现在我与崇山一文一武分管益州,这里正是需要用人也适合养老的时间地点啊!”   周元和忍不住劝老友,同时还挤眉弄眼有提醒之意。   以前大家都是同事还可以嘴老实屠七两句,但现在老实屠七已经变成狡诈屠门了,就不要这样蹦哒了呀。   宋通达看着精神焕发的像是找到了第二春的老友,冷哼一声:“你管你的!不用管我!反正我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坚决不给他当牛马!”   “凭什么他姜寰清能甩甩袖子二话不说就走,老夫还走不得了?”   周元和嘴角一抽。   老伙计,你跟谁比不好非得跟小姜比?   虽然新主公当献媚之犬的样子咱们都见过了,但他献的不是你而是小先生啊。   宋通达看懂了周元和眼中的意思,但他扭头不管。   你们看屠七的献媚才哪到哪?   老夫我可是看了两个大王了!   再看就要眼瞎了。   宋通达执意要走,屠门明光也不拦着。   甚至他还脾气特别好的、笑眯眯地让他新赚的心腹大哥为宋先生准备了包袱和盘缠,贴心的让他离开。   宋通达看着那妥当的包袱和一袋子银钱一脸狐疑:“真让我走?你小子有这么好心?”   屠门明光笑起来:“明光又不是会背地里记小本本的人。也不是会半夜把人扛到营地里的人。”   “先生既然不想留下,那天下之大先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宋通达心中微微触动。   这屠小骗子其实身上也是有些明君之质的……   “毕竟先生可是见证了我与小先生相识相知的重要见证人,说不定日后先生还能看到我与小先生肝胆相照、相伴一生呢,怎么能强迫先、”   “给老夫闭嘴!”   宋通达一个跳脚、抓住那包裹和银钱转身就走:“休想诅咒老夫!老夫才懒得看你们继续腻歪!”   这一次他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一定要找一个绝对不会碰上姜寰清和屠门明光的小势力养老!   屠门明光在他身后大笑。   * * *   此时早已离开益州的姜山也嘟囔:   “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一定要找一个绝对不会再出幺蛾子的地方藏起来。”   “客官!您的热汤面和烧饼夹肉。”   姜山停下嘟囔,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病弱的路人脸对小二点了点头:“劳驾了。”   “我的驴?”   “您放心!您的大黑驴我们已经喂了上好的草料、还特意按照您的吩咐放了几根新鲜胡瓜在里头呢。”   姜山又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专心吃汤面和烧饼夹肉。   此时店外狂风呼啸,天有些阴沉,还像是要下雨雪的样子。   好在店内烧了足够的碳盆,店内的的食客也多,倒是不觉寒冷、甚至还多了几分闷热。   “话说!那姜寰清骑着白毛神驴在混战之中一跃而出,混战双方见那一人一驴突如其来很是不屑。   先是刘阔对姜寰清道:‘小小文士也敢闯入我大军之中?’   而后孙大海也大声嘲笑:‘任你是天下第一谋士又如何?今日你便会殒命于此!’”   姜山听着耳边说书先生的胡说八道,面无表情只一味嗦面。   “哇,他们竟这样看不起小先生!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呢!小先生是不是要使用神通召唤地龙了?!”   姜山没抬头没说话,他旁边桌上的一个小男孩却听得津津有味、心驰神往。   那说书先生看了这捧场的小男孩一眼,摸了摸胡须开始起范儿:   “姜寰清见这两人如此出言不逊,却只淡笑不语。   而后,他抬头看天、长袖一挥便招来狂风,再一挥袖雷霆便落下!   在刘阔与孙大海惊骇震撼的目光之中,他再一拍胯下神驴、那白毛神驴仰天长鸣前蹄高高扬起落下!   轰然之间,地龙便听他号令而来!”   “咳、咳咳唔。”   姜山听得龇牙咧嘴、刚入口的肉夹馍差点噎死他。   然后旁边的小男孩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让他不要打断说书先生的节奏。   姜山:“……”   迅速干掉汤面,把吃了一半的肉夹馍揣到怀里。   姜山决定赶紧离开这个已经说到“姜寰清冷笑一声、长袖一挥,一道地裂龙吟便吞噬了对他出言不逊的钱将军……”的饭馆,他还是出去遛一遛白聪明,看看它在驴棚子里暖不暖和舒不舒服吧。   刚走出饭馆,姜山就被干冷的狂风吹了个趔趄。   他抬手挡风、向天空远眺,轻啧了一声。   胡天八月即飞雪,真是诚不欺我。   不过是刚到九月,这凉州就要下雪了。   “也好。”   “这里地广人稀,虽然山不多,但人也不多。”   只要他随便找一个小村落住下,就会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这次一定谁也找不到他!   作者有话说:   姜姜:大隐隐于市!我看谁还能找到我?!   白聪明:。(被迫染黑,暴躁中,见谁都踢。)   宋通达:这次一定不会再碰上前同事!   三老板:我好像嗅到了……泼天富贵的味道! 第46章 三顾茅庐   天光微亮。   姜山就被身边的一只小手给推醒。   “先生!先生不要睡了,再睡下去山大王们又要来打我们了。”   “我们要赶紧去捡黑炭火呢。”   姜山猛然睁开双眼,而后感受到浑身的酸痛与疲惫。   他没忍住呻吟一声,伸手按了按眉心,快速从干草堆里爬了起来。   没错。   干草堆。   他现在已经落魄到连床都睡不了的地步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再问姜山对于隐居的想法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特别认真的告诉那个人:偏僻小村庄里隐不得!   一个月前他从益州跋山涉水骑驴来到了凉州。   这是一个在冬天里狗都不愿意来的颇为寒冷的地方。   所以姜山来了。   姜小先生认为大冷天里那些探子、大王们肯定都懒得行动、不愿意到处乱跑,所以这个时候在凉州呆着一定最为安全。   然后他就选择了兰州和银川之间的靖远县、旁边的一个临着黄河的小村落脚。   虽然这个小村庄总共只有几十户、二百多来人,但村庄临河、相对处于平坦的平地区、周围开垦出的田地虽然土壤不够肥沃但也能种植收获。   总体来说是一个相对安宁的村子。   又因为这个村子的村长很有远见,送村子里身体不错的儿郎去参了军、还有学习狩猎的、做皮毛生意的。   这个村子除了安宁之外还相对富庶。   姜山带着白聪明考察了一番之后很愉快的决定未来三个月就在这里待着了。   如果可以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所以他就牵着驴去找了村长想要暂时借住,巧的是村子里刚好有一户人家去南方投亲了、因为家中小儿体弱不能适应北方的严寒,所以只能离开故土。   姜山就自然而然的可以成为那座屋子的新户主了。   此时的小先生心情还是很好的——连茅庐都是现成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天都觉得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然后小先生买下了那屋子、又掏钱请村民们帮忙修缮加固了一下。主要是加固了一下睡觉的火炕,不然大冬天的真的熬不住嘛。   三天之后,名震天下的姜小先生,就在这个河平村住下了。   一住就是十几天,快乐悠闲似神仙。   每天他和白聪明都会睡到自然醒、然后在炕上热一热羊奶个肉饼吃个早饭。   之后再骑着白聪明在村子周围溜达溜达、偶尔去镇子里溜达溜达,晚上趁着温度降下来之前继续躺回炕里。   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的时候,姜山都忍不住感叹,他有多久都没如此享受过生活了?   果然来凉州是对的!   当然,住在小村子里就自然而然的会和村子里的人有接触。   平常村子里对外来的人是很警惕排外的,但小先生有特殊的快速熟悉大法——教书。   原本村子里的人对新来的这个看起来病弱的年轻人评价不高,毕竟每天就见他吃了睡睡了吃、醒来就起来溜达驴,怎么看都像是个四体不勤的没本事闲汉!   村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对自己的孩子们说离那个没事就溜驴的病秧子远点!   结果刚说完没几天,那病秧子就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读书说故事了。   有谁能不喜欢听精彩的故事呢?   没有人!   尤其是暂时还不用下地干活的三四五六岁的小孩子们。   只半天时间,孩子们就把父母的叮嘱忘了个干净、十几个小豆丁在虎头的带领下都蹲在了姜山院子外的墙角里,听他讲齐天大圣的故事。   然后他们就被小先生抓住啦!   从蹲在墙角外偷偷听故事,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听故事,然后听完了故事还能再学习几个字。   如此三天,村长亲自带人给姜山送了一根腌制好的猪腿、半扇羊肉、还有一袋白面一袋新米。   溜驴的病秧子也变成了——体弱的好先生。   就连那头黑的不是那么纯粹的大驴子,也从傻大黑变成了黑壮实。   白聪明对此嗤之以鼻,小先生笑而不语。   原本日子就能这样愉快平静的过下去,结果在姜山在村子里住下的第二十六天的时候,一群响马山匪直接突入村子、把村子给抢了个干净。   那时村子里的商队刚离开两天、狩猎队也去县城卖货了,村子里的壮劳力大部分离开,只剩下十几个年轻的汉子和一百多的老弱、妇女。   显然,这是有预谋的抢劫。   一开始村里的人还怀疑是姜山这个外来者泄露了他们商队回来的消息、对他怒目而视。   但在那些抢匪要杀人的时候,被村中的人怒目责骂的姜山叹口气站了出来。   “各位壮士们看起来并不像是滥杀之徒。与其把这些人杀死、为什么不留着我们为各位壮士大王做事呢?”   当时那领头的土匪头子看着姜山嘲笑出声:“你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家伙,除了消耗我的粮食还能干什么?也就女人们有点用处,可以拉回去解闷!”   村子里的人听了都面色惨白惊惧。   然而他们却看到那个身体瘦弱的青年没有半点畏惧地继续开口:   “大王,某不才,家中有祖传的酿酒之法可以上供给大王。我这祖传的酿酒之法酿出的酒液色泽晶莹剔透如水晶、美味醉人。”   山匪头子听到这话,握住刀的手顿了顿,喉头微动,不理手下们亮起的双眼,继续看着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还带着点病弱的青年文士。   “哦?可是若是你有这手法我只留你一人性命便可,这村子里的老弱可没有什么用。”   姜山看着这个明显在拖他的山匪头子,又看了看那边全都安静下来、不安又祈求的看着自己的村民和小孩子们。   只能无奈地轻叹口气,再次开口:   “大王英明。”   “小人还习得过特殊的寻物之法。小人知道一物、在山中,得之可燃烧日久,使屋中温暖如春。   若是寻到了这种山石,就需要有人去日日捡拾山石了。”   瞬间,山匪头子的双眼爆出精光。   他猛地跨马上前伸手抓住姜山的衣领,直把人提得双脚离地、忍不住咳嗽起来,才道:“你真能找到此物,没有骗我?”   姜山脖子发红,脸上的伪装却让他脸色没怎么变化:“当然,性命攸关、怎……咳咳,敢欺骗大王?”   顿时山匪头子大笑出声,直接把姜山提着衣领扔了出去。   “好!只要你能在两之内给我找到那种山石!这一村人的性命你就保下了!”   “儿郎们,把他们绑起来!一起带走!”   于是姜山就和村子里剩下的几乎所有人一起被绑走了。   说是几乎,还有两位不良于行的老人最终还是死在了刀剑之下。   然后姜山和村民们就被带到了这座“金豹山”中。   幸运的是姜山在两天之内在金豹山周围真的找到了煤矿。   毕竟凉州矿产丰富、煤与铁都是矿产大头。   但糟心的是虽然找到了煤矿、幸存的村民们不用死了,但他们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去挖煤!   哈哈。   挖煤!   连白聪明都要成为运煤的超载驴了!   他姜寰清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遭过这种罪?!   一大清早起来、一边挖煤块一边饿肚子打哈欠的姜小先生悔不当初。   “我真傻,真的。”   “伊昂。”   “我只想着跑到边远的地方就不会有大王找到我了。”   “伊昂。”   “但我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大王没找到我,山大王找到我了啊!”   “伊昂昂昂!”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至少也去县城里安家,绝不再去小村子里了。”   “伊——”   “那边的!别让你的驴再叫了!听的烦死了!你自己也别嘟囔!别以为你会酿酒找黑炭火就了不起了!”   “就算大王说不能打你,但我还是可以不小心抽你一鞭子的!”   姜山:“……”   小先生撇嘴。   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小喽啰,要是其他厉害的大王在这里,巴不得我多说几句话呢!   “小先生!你是不是又累了?我力气大手快、这些黑炭火先给你,你休息一下我再去捡!”   虎头偷偷摸摸的走过来、把自己一兜子的黑炭火放到姜山的筐里。   都不等姜山拒绝,又咧着嘴跑了。   然后小红丫、小驴蛋、三妞妞等小豆丁们也偷偷摸摸过来把自己捡的黑炭火放到姜山的框里。   没过多久姜山的框子里就被这些小煤块填满了。   姜山:“……”   姜山抬头,看着远处浑身被煤块染的黑乱、短短七天就已经瘦了一圈身形佝偻的村民们,微微抿唇。   他在草棚里问过村长,如果想要等到县衙或府城的兵马前来剿匪,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时村长老人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先生……我们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山野庶民罢了。何德何能惊动府城出兵救援啊?”   “……那村里的猎户回来发现村子被劫,不会请求县衙官府出兵救援吗?”   “自然会去请求的,但金豹山是靖远县之外最有名的山匪势力。县衙大人曾经三次集结兵马试图剿匪但三次全都大败而归。   久而久之,金豹山就无人能管了。”   姜山皱眉:“凉州不是司马腾的地盘吗?司马腾麾下不是还有天下第一神射宋武威将军吗?如此势力还解决不了一个山匪?”   老村长看着姜山的表情愈发微妙,最终却还是叹气:“老朽不知先生是何方大才,只是先生不在凉州或许不知。靖远县现在还不是司马大将军的治下。”   “靖远县令许长是许家之人,而许家已经世代管理靖远县百年了。”   姜山就懂了。   一个守着自己小地盘的小家族,估计在待价而沽、拿捏着最好的时机去投靠司马腾,或者一直保持中立、谁来了倒向谁。   然后姜山就心塞了。   看来想要援兵从外救助他们是比较困难的了,所以想要逃离这个魔窟,还需要自食其力啊。   姜山看着苦哈哈挖煤的村民们,缓缓抬头望天。   “……晚来天欲雪啊。”   挖了七天的煤,山上的炭火已经烧的够热。山大王林豹给他准备的蒸馏器具也已经运上山了。   “能饮一杯无?”   今夜,就准备逃跑吧。   *   靖远县。   宋通达看着面前奇奇怪怪的铜制器具摸着胡须思考。   那群山匪让人打造这种器具作甚?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杀伤力的东西。   倒是新奇。   还有旁边这一筐黑石块。   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黑炭火”了。   这竟然也是那群山匪售卖的东西。   嗯,仔细看看好像在哪里见过?   “通达兄,你说稀奇不稀奇?那群只会烧杀抢夺的山匪竟然开始往我们县城卖东西了!”   “卖的还是这些以前从未出现过的黑色石块!”   许长同样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感叹:“真是活的时间长了什么都能见到,林豹那人竟然有做生意的想法了。”   “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突然被雷劈了脑子,或者难道他抓住了什么厉害的人当了谋士不成?哈哈哈!”   啪。   宋通达突然薅断了一根自己的胡须。   “嘶!”   “嗯?通达兄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宋通达这时候的脸色何止难看啊,他看着这些黑石块总算想到哪里眼熟了!   这玩意儿他在那个小倔驴的随身口袋里见到过啊!   当时那小倔驴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嘿嘿,宋先生,你可别看不起这些黑石块。到了冬天,这东西可价比黄金呢!”   宋通达:“……”   不会这么巧吧?   “通达兄?通达兄你怎么了?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宋通达看了一眼许长。   这家伙运气这么好,要白捡一个天下第一谋士了吗?   不,不对。   许家只占据靖远县一个县城而已,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气运。   说不定连林豹那个山匪头子都打不过。   “……嗯……”   宋通达正想着要怎么措辞,忽然有人来报。   “家主!不好了!外面有司马大将军的兵马前来攻城了!”   许长:“?!”   “天呐!司马腾终于忍不住了吗?不用打不用打!我们归顺就好!啧,但是什么条件都不提就归顺总觉得我们许家很廉价似的。让我想想,提点什么要求呢?”   宋通达:“。”   懂了。有气运的是司马腾。   “通达!你快说说,我们提个什么要求才能彰显一下我许家也很有骨气?”   宋通达叹口气:“不如请司马大将军麾下出兵,帮我们平了金豹山匪?”   许长双拳一握:“这个好!不光能显示我们许家很有骨气,还能显示我们许家爱民如子!”   宋通达:“嗯。”你高兴就好。   然后许长就让下人邀请那前来收他们的凉州军的将领入府一聚。   片刻之后,两个身穿银甲的青年小将大步而来。   宋通达一抬头,就看到了领头的那个正对他笑的灿烂的屠门明光。   宋通达:“……………………”   淦!!!!   作者有话说:   宋通达: How old are you?!   姜姜:断网中。自救中。我要靠自己!   屠七:到处找老婆中。看到宋通达,感觉老婆已经找到了中! 第47章 三顾茅庐   十月十八日,立冬前一日。   在姜山和河平村的村民们一起挖煤捡煤块的第二个时辰,天上就开始洋洋洒洒的落雪了。   一开始只是细小的雪花、落雪的速度缓慢,雪花落在人身上、手上很快消融,倒也不觉得特别冰冷。   但很快这细小的雪花就开始变大、山中的寒风也变得急促,雪落在人身上便越积越多、难以融化起来。   呼——呼——   当细小的雪花变成鹅毛大雪、裹挟着寒风啪啪打在人身上的时候,姜山终于站起身、忍不住被冻的咳嗽了两声向着那个监工的山匪走去。   “这位壮士,雪越下越大了,看样子大概一两天内都不会停歇。现在若是不赶紧把挖出来的黑碳火送回寨子里,再过一段时间大雪封山、咱们就都难回去了。”   这监工的山匪听到回去的话立马就竖起眉头要拒绝,现在挖矿的时间还不到平日的一半呢,怎么能直接回去?   然而姜山在他开口之前又补了一句:   “而且今日林豹大王从靖远县城订购的可以酿酒的特殊酒具应该会被运送回来,大王应该等着我为他酿酒。”   “……啧。你可以回去,他们不行!”   姜山继续微笑:“壮士大哥,他们虽然能干活但是也得身体康健着才能干活啊。   若是在这大雪之中冻上一天,只怕明日就会集体发烧、呕吐,到时候别说给大王干活了,还要浪费粮食和药材不值当呀。”   “况且壮士看管我们也很辛苦了,回去以后也可以尝尝在下按照家中古方酿造的极品美酒呢。”   姜山说话语调清润缓和、脸上带笑,直看得负责监工的壮汉山匪张嘴都说不出几句重话。   最后他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有用,敢跟老子讲条件,我必须得先抽你一顿不可!”   姜山继续微笑:“是是,壮士威武霸气!”   “行吧,让他们都收拾好,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回寨子里去!”   姜山总算松口气,转头对着暗中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一众村民轻笑了一下,快速挥手。   大家都小声地欢呼了一下,赶紧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把挖到的黑炭火放进背篓里然后再背到身后,吃力又有些艰难地开始往回走。   一路上一些孩童和身体不太好的老人摔倒了不知多少次,但姜山却没办法再说服山匪让他们原地休息。   甚至就连白聪明也再一次驮上了超出它身体重量太多的煤块,要不是白聪明身体一向健壮、姜山喂养的好,仅仅是这七天的挖煤运煤,都能让白聪明的脊柱承受不住的弯曲下来。   “伊、伊昂!”   姜姜别担心,白聪明力大无穷呢!   白聪明这样叫了一声还忍不住用大脑袋蹭了蹭姜山、伸出嘴巴把姜山的披风咬紧了一些。   姜山拢了拢披风,又咳了两声。   伸手摸着白聪明僵硬发力、连血管都有些凸起的脖子。   同时听着身后不断响起的咳嗽、压抑的哭声和喘气声,他垂下眼。   这吃人的世道。   还有,不把人当人的山匪。   非他杀性重,他不过是救己救苍生罢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回到金豹山寨。   寨子里很是热闹,一群人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说说笑笑。   在看到挖煤的村民队伍竟然提前回来的时候,山匪中有不少人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不过他们要说的话都被领头的那个下巴处有三道刀疤的高大壮汉给伸手压制住了。   “先生回来了,是林某思虑不周,让先生和这些低贱的村民们一起挖煤。”   “先生如此大才,做这些苦力之事实在是委屈了先生。从明日起先生就不用跟着采矿队去挖煤了,听说先生熟读四书五经、也颇会讲故事教学生。   我寨子里倒是也有一些幼童,先生去教教他们罢。”   姜山闻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是拱了拱手:“一切听大王吩咐。”   “……酿酒的器具似乎已经到了?”   林豹也不在意眼前这个病弱先生的态度,反正被他掳到寨子里来的人刚开始总是不愿意的。   就像他的那三个老婆。   但是最后她们不还是乖乖在寨子里为他生儿育女了?   这年头天下大乱,谁有力量谁就是老大。谁有吃的喝的金钱,谁就能为所欲为。   他有一群跟他杀人放火的兄弟,又有足够抢来的粮食和金钱,迟早他会越做越大、甚至到最后,他成为一方霸主也不是不可能啊?   到时候这些人就恨不得哭着喊着跟他了。   “没错!先生画出的酒具本大王已经让山下的铁匠打造好了。看起来都和画上一样,先生今日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姜山看着那简单的蒸馏器具。   笑了。   “那一会儿我就开始为大王酿酒。不过我身单体弱、还是需要一些帮手的。”   “大王可以派两个人来帮助我酿酒,当然也可在旁监督我酿酒的手脚干净与否。”   “虎头和红丫是两个机灵的小孩子,也能帮我搭把手。”   林豹眯了眯眼:“先生思虑周详,那就老六老七你们两个给先生搭把手吧。先生要什么东西,你们也可以去拿。”   姜山听到“老六、老七”这两个称呼的时候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可惜这两个老六老七,不是他想要的那个老六和老七。   “那大王今晚就好好品尝品尝小人酿制的烈酒吧。”   姜山说完就转身离开,不过没走两步他就连续咳了好几声、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   转身看向林豹:“大王,今日落雪了,天气大寒,我需要多一些炭火取暖,可以吗?   还有,希望大王也能让村子里的人留一些炭火晚上取暖,不然人都冻死了也就没用了。”   林豹看着村民们身上背着的一筐筐黑炭火、又看了一眼在空地旁边堆着的那像小山一样的黑煤块,大笑两声:   “这当然是可以的!有先生的帮助这黑炭火足以让今年寨子里所有人都过个暖冬!之后我们还能凭着黑炭火发一笔大财,当然也不能冻死挖矿的人嘛。”   “不过他们用一筐就够了,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里本也就暖和些。”   姜山表情没变,甚至点头:“他们命贱,不冻死就可以了,不需要那么多的炭火。”   “还是大王和各位,冬日严寒、晚间休息的时候多燃一些炭火不被风寒所侵才最重要。”   “哈哈哈!先生真是个妙人。先生去酿酒吧,我让厨房里做一顿大餐,今日我们就在一起吃个喝个痛快,也算是给先生接风洗尘!”   姜山拢紧披风点头走了。   一下午,他都在林豹专门为他准备的酿酒屋中酿酒。   虎头和红丫跑来跑去的给他帮忙,而山匪老六和老七除了最开始送来十坛子水酒之外,就坐在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他们三人劳动了。   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姜山要的也不是他们帮忙,只是在虎头和红丫帮忙的时候、偶尔低头在他们耳边说几句话。   等到下午申时末,天色已经彻底阴沉黑暗下来。虎头和红丫已经回了茅草屋,姜山也已经蒸馏好了三坛烈酒。   “先生,你确定这像水一样的酒真的是喝了就让人上头的烈酒?”   山匪老六看着自己抱着的坛子一脸怀疑。   “这根本就是水吧?不过香气倒是挺浓的。”   姜山轻笑一声:“如果是水的话怎么会有酒香呢?”   “两位还是抱着坛子和我一起去见大王吧。到时两位也能分得一碗烈酒尝尝,只是到底时间仓促、也就只酿出来了这么三坛而已。”   “大概不能让所有壮士们都喝个尽兴了。”   “哈哈!那没事!今日喝不够明日先生还能继续给我们酿嘛!山寨中的水酒多的是,自然也会有多多的好酒烈酒的!”   姜山扬了扬眉,跟在这两个老六老七身后轻轻的说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   进了大厅,姜山便看到了光着膀子已经开始大口吃肉喝酒的近百山匪。   坐在上首的林豹看到姜山,一边喝着碗中的酒一边大笑招手:“先生!快来!烤肉和好菜已经上了,就差你酿造的绝世好酒了!”   姜山也不推辞,让出身后的老六和老七,“大王,这三坛便是我酿出来的白酒了。”   “只不过时间仓促,我也只酿出三坛。但今日为大王助兴却是足够。”   林豹慢慢坐起身,随着他的动作热闹的大厅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着那装着“白酒”的三个坛子,想要看看白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姜山亲自端了两个空碗放在林豹的小桌前。   然后他接过一个酒坛、动作优雅地从高处倒酒,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白酒那清澈如水的样子。   “咦?这是酒吗?怎么看起来和水差不多?”   “这病弱先生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这哪里像酒了!”   “不对我闻到了酒香……这香气颇为冷冽啊?!”   姜山斟满两碗酒,而后自己端起一碗、另一碗端到了林豹面前。   “不知大王可敢接一碗在下的敬酒?”   姜山说着便把碗中的白酒一口闷了,嗯,有一大半都落入了他的袖子里。   林豹看他一眼,当即大笑出声:“先生敬酒,某岂敢不接?!酒来!”   他一把夺过那碗白酒、也像姜山一样一口闷了那碗酒,然后瞬间他便双目暴突、双拳猛地砸在大腿上!   “怎么回事?!”   “是不是酒有毒!”   “你敢害我们老大?!”   有多疑的山匪立马就要对姜山动手,却被脸色爆红的林豹一脚踢到了旁边。   “哈哈哈哈!好酒!爽哉!!!”   林豹张口吸了好几口空气,然后才满面通红地大笑出声。   “布先生家传的酒方真是不得了!我从未喝过如此甘冽的好酒!”   姜山此时也脖颈微微发红:“大王谬赞。”   “不过白酒纯度较高,容易醉人,大王酒量虽好,也莫要贪杯。”   “反正日后在下还有的是时间为大王酿酒。”   林豹又大笑起来。   “好好好!先生日后就是我金豹寨的贵宾!以先生之才,想来一寨军师也能当得!   不过先生刚来对我们都不熟悉等日后时间长了、先生也熟悉了寨子,我就任命先生为军师!”   姜山:“。”   “大王高兴就好。”   “哈哈,我当然高兴,还不知先生大名?”   姜山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鄙姓布,名上班。”   林豹点头:“原来是布上班先生!先生尽可在我寨子里好好住下,时日久了先生就会发现这里可比外面的乱世好上不少。”   “来来来!各位兄弟把这白酒都满上,你们也好好尝尝布先生酿的好酒!实在是前所未见的佳品!”   然后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最少喝了一碗超过六十度的白酒,一个个面红耳赤、辣的直摇头还在瞪着眼睛大喊【好酒!】   姜山看着过来拍他肩膀的山匪翻了个白眼。   能在冬日里让人取暖的煤炭没让这些山匪接受他,反而是不实用的白酒倒是让他们把自己当自己人了。   可惜。   也就今天一天了。   姜山一直待到宴席结束,大部分山匪都醉醺醺的回屋的时候。   他率先掀开厅门上挂着的兽皮、让狂风夹杂着雪花吹进屋来。   然后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啊呀。”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各位晚上可要把碳盆烧得热一些!还要把门窗关严呐!”   “不然饮酒散热之后,熟睡中容易风寒。”   “哈哈,有劳先生关心了!寨子中黑碳火充足、在屋里多添几个碳盆子保管不会风寒!”   林豹醉醺醺的被人扶着,一边走一边挥着手让大家屋里都多添几个碳盆。   反正今冬他们守着黑炭火山呢,冷到谁也不会冷到他们!   姜山便站在大厅门口,看着这些山匪们勾肩搭背的笑着离去。   “……”   “布先生,大王说给你单分一间屋子,不用住茅草屋了。你随我来吧。”   一个侍女模样的小姑娘走到他面前。   姜山笑了一下。   “今日天晚,我明日再去住。只要把我的碳盆给我就行,我再在草棚住一晚。”   这小姑娘脸上露出了一分不忍之色:“可是草棚太冷了呀。今夜大雪,只怕会被冻到。”   姜山看着她的表情,转身:“没事。一晚而已,死不了的。”   他们已经在那个草棚里住了七晚上了。   不过……   “虽然天冷,但屋内闷热不透气总会让人不舒服,夜间你若烧炭可以稍稍开窗。”   他的善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   深夜。草棚中。   虎头冻得牙齿打颤、直接缩在娘亲的怀中。   像他这样的小孩子还有很多、他们都缩在自己的娘亲或者兄弟怀里,大家都靠在一起却也无法抵御这过分的严寒。   好在屋内还有他们捡拾的一筐炭盆、以及先生端过来的一个炭盆。   距离这两个碳盆近一些就会觉得温暖一些。   姜山披着披风坐在炭盆旁边,他的手脚都冰凉的没有温度,脸上的伪装也因为沾染了雪花之后、又被热火烘烤,现在已经变得相当僵硬、一块一块的往下掉皮了。   姜山自己望着草棚之外沉思没有注意到,但缩在自己亲娘怀里的虎头却看着先生一点一点往下掉的脸皮整个人都不好了。   “娘!娘!娘啊!你、你快看先生!他、他是不是冷的掉皮了啊?!”   虎头嗷了一嗓子。   让草棚里又冷又累又困的村民们全部都一个哆嗦睁大了双眼。   什么?   冷掉皮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去看姜山。   果然发现他的脸皮在一点点往下掉!   红丫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先生!先生你别死呀!你再往这边挪挪、多烤烤火……不不,你别烤火了,你吹吹冷风把脸皮冻起来吧!”   “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先生没了脸皮可要怎么活啊……”   姜山在哭声中无语的摸了把脸。   他费心费力做的这个人皮面具也算是寿命到头了。   众人只见病弱的先生把手放在脸皮上、用力的那么一握!   在让人心惊的咔嚓声中,掉了皮的先生脸皮下——   还有一张更好看的脸?!   然后这好看的过分的小先生就站了起来,对他们露出一个笑:   “各位,是时候努力一把,占领金豹山了。”   全体村民:“……?!”   一刻钟后,狗狗祟祟的拿着锄头和棍子的村民们,看着面前一屋子一屋子的死的和半死不活的山匪惊得像是活见了神仙。   而那个神仙,此时正骑着大黑驴、站在林豹的屋前手举一个火把。   当他正要把火把扔进屋中的时候,寨子里剩下的十几个守卫总算是反应过来、拿着刀枪冲了过来。   “该死的贱民!你们竟然想逃?!”   姜山转身,看向那十几个守卫。   “错了。”   “我们不是要逃,是要反杀。”   “一百五对十五,对方还中毒头晕。村长,还犹豫什么?”   顿时村长一咬牙、一跺脚:“大家伙!上!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眼看着双方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白聪明的驴蹄子都要踏上一个山匪的胸口之时。   突然一支火箭燃烧着钉在了山寨的大门之上!   而后,数百个穿着兵甲的凶悍士兵就大吼着冲进了寨子,准备把这一窝山匪一网打尽。   然后,骑着白聪明的姜山,就和冲在前面跑的最快的屠门明光对了个正着。   姜山:“……”   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先是一愣,而后不可抑制的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正要上前,突然姜山身后的屋中传来一声爆喝:   “布上班!你害我——”   林豹赤红着双眼、手握大刀直扑姜山和白聪明。   姜山没有回头。   屠门明光抬头,手中长枪一甩,一枪直入林豹喉头!   在后续赶来的宋通达、许长、以及军中另一个小将周赫的注视之下,屠门明光一脚踹开死不瞑目的林豹,站在白聪明身旁伸出手:   “什么布上班,这是我们天下第一的小先生。”   姜山看了一眼屠门明光,又看了看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宋通达:“草。”   真是你们来时不是春啊!   一看见这两张脸,他就知道自己又要上班了。   作者有话说:   姜姜:……这时候最不想看见的就是那两张脸!!!   宋通达:你以为我想看见你的脸?!   屠七:我就想看见你们俩的脸! 第48章 三顾茅庐   姜山骑在白聪明身上看着对他伸手的屠门明光,脸上逐渐失去了表情。   他无视那只手突然抬头看天。   他刚通过自己的努力带领村民们战胜山匪恶霸、夺回自己的财产、马上就要奔向自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宋通达和屠门明光?   他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脱离牛马打工人的身份了——他的新名字布上班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偏要在最后时刻堵门?!   真是该死的贼老天。   不过,这些人以为现在看见他就能得到他了吗?   姜山望天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不!   他还有一个完美的终极不上班的大招没有使用!   现在就是最好的使用时间!   于是逐渐围上来的众人就看到那骑在半灰不白的大毛驴背上的俊美青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而后整个人的身体便向侧边一倒,直接坠落下来。   “嘶!”   “啊!先生小心!”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屠门明光稳稳的接住了从白聪明背上落下来的姜山。   不过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从灿烂的笑变成了无比森然的冷。   怀中的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中又透着不正常的红,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着了风寒。   再看一眼小先生披着的那单薄的破旧的披风,屠门明光的眼神又沉了沉。   “你!你……你快放下我们先生!我、我要带他去找我爹、给给先生治病!”   虎头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士兵中壮着胆子开口,爷爷说多亏了先生才让他们没被山匪杀死、又多亏先生出谋划策想办法让山匪们死的死晕的晕。   是先生救了他们整个村子,就算、就算军爷很可怕,他也不能让军爷抓走先生啊。   屠门明光睨了一眼这个不够他一巴掌打的小豆丁。   嗤了一声。   单手搂紧怀中之人,另一只手在身后一拽一扯,就把自己的狼皮披风扯了下来直接裹在了姜山身上。   做完这些还不够,屠门明光如狼一样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忽然就看到被兵卒们从寨子里抓出来的仅剩下的几十个活人。   其中有三个面容还算美貌、穿金戴银的女人。   屠门明光便抱着人一步一步的向着那被围着的三个女人而去。   他此时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多么可怕的表情,甚至低头的时候神色堪称柔和。   但他每向前走一步,那被围着的山匪们就莫名心中发寒、恨不得向后退三步。   可惜他们被前来剿匪的兵卒们围着,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银甲将军抱着那个昏迷了的文弱先生来到他们面前。   “军、将军,我、我们也是被他掳来的良人,我们……我们不曾参与截杀的!”   其中那最年轻的女人率先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屠门明光看着她嗤了一声。   突然反手拔出旁边兵士腰间的佩剑对着那个女人就直直砍了下去!   “啊——”   “小七住手!”   在那女人的尖叫声和另一个领兵的银甲将军震惊地呵止声中,这年轻女人身上披着的柔软厚实的狼皮大氅直接被长剑削了个七零八碎。   锵!   长剑归鞘。   屠门明光才对着那尖叫惊恐的女人笑了一下:“愚蠢的丑八怪。”   “他的披风你也敢抢。”   那年轻的女人被吓得依然在尖叫,同时因为没有了厚实的狼皮大氅不可抑制的开始浑身发抖。   缩在自己娘亲身后的虎头又是害怕又是激动的看着刚才帅气挥剑的屠门明光。   他小声地挥着小拳头:“对对对!那个漂亮的灰色狼皮披风是先生的!”   在先生第一次在村里穿上这披风的时候,全村的小伙伴都特别羡慕的想摸摸呢!   可惜那披风之后就不见先生穿了,先生就只有用厚布勉强制作的披风挡风雪了。   “呜!先生还有一套白色的围脖和护手也被这些可恶的山匪抢走啦!”   虎头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屠门明光看他一眼,没再转身去拿剑砍人,而是直接抱着昏迷的姜山走到了莫名其妙也要跟着过来的宋通达的面前。   此时他又是那个很好说话的老实屠七了。   “宋先生,听说你也略通岐黄之术?”屠门明光笑得很是讨好。   “给咱们小先生看看呗。”   宋通达表情复杂地看看屠门明光又看看他怀里的小倔驴。   啊。   果然还是看到了。   他在看到屠门明光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大概会看到这张脸。   只是他还是倔强的不肯信邪、所以坚持要跟着大军一起上来剿匪。   结果事实告诉他不信邪不行。   人有时候,就得信命。   他大概就是一定要看着这两个反骨仔搞事的命。   宋通达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去号姜山的脉。   然后慢慢地拧起眉头。   此时和屠门明光一起来的另一位银甲小将也走了过来,他刚刚已经去扒拉了一下那头灰色毛驴,确定它灰色的皮毛之下是白毛的根儿。   所以——   夏侯远看着那个面容俊秀、此时在屠七怀中看着格外柔弱的少年,实在是有点难以相信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姜寰清。   这天下第一谋士和他心中所想的样子实在是……截然不同。   不过再想想他们冲入山寨之后看到的一个屋子接连一个屋子的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的死人,和这少年淡然地坐在那头白毛驴上的神色,夏侯远又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哆嗦,让自己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今日若不是屠七一定要连夜上山剿匪,哪怕再晚半日的时间他们上山之后看到的就会是一寨子的死人和空空如也的山匪宝库。   直接剿了个寂寞。   而现在,就算是他们赶上了,在整个剿匪过程中几乎也没出什么大力。这哪是剿匪呢?   夏侯远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感觉就像是截胡来着。   咳。而且,还截了个大的。   夏侯远也上前关心地询问:“宋先生,小姜先生如何了?”   宋通达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一直在拧紧眉头给姜山把脉。   他甚至还把把左手、再把把右手,一直皱着眉头看得人心中惴惴。   在屠七都要忍不住把人扛下山的时候,宋通达终于收回了手摸了摸胡须。   “哦。风寒而已。”   “不是什么大病——但是!”   宋通达脸上表情一变、身体哆嗦了一下迅速补充:“但是他这小身板不像你们武将结实的很,小病不好好休养也容易变成大病。”   “之后就莫要劳累费神、吃点治疗风寒的汤药、好好休息一个十天半月的、嘶!啧!”   “休息一个月吧,应该就能好了。”   宋通达说完之后就甩着袖子龇牙咧嘴的走了。   那可恶的小倔驴,竟然趁他不注意掐他胳膊!   呸!装得人事不省,实际上脉象有力着呢。   还休息一个月。   嗤!睡他个三天肯定就能生龙活虎了,这小子这次可欠他了个大人情!   宋先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有灵犀”“心慈手软”地帮这小倔驴装病,就当是……他两次当反骨仔都没连累他老人家的回报吧。   而且,接下来他搞不好又要和这个小倔驴一起辅佐新大王了。   宋老先生想到这里眉眼也耷拉下来,啧如果可以,他也好想一开始工作就装病啊。   但他的装病都要用到关键时候,现在就先当阵子牛马吧。   只希望新的主公脾气温和不记仇,体贴下属俸禄厚。   那还是可以稍微愉快的养养老的。   此时,宋老先生的心情和还在装晕、多少也有点真晕的姜小先生的心情达到了完美重合。   三日后。   姜山骑在被洗刷干净、焕然一新的健壮美丽白聪明的背上,和收服了许家靖远县、顺带剿了金豹山匪的凉州第四队大军一起回到了凉州司马腾的大本营——武城。   在武城城门之处,早有司马腾亲自带领军中将领和谋士盛装迎接大军的到来。   他们当然不是迎接屠七和夏侯远的。   这两个不过是新组建的第四军队里新出头的小将而已。   虽然在选拔将领的时候他们两人在所有兵士之中脱颖而出,后续也带领第四军队打了几场胜仗。   但对于凉州军总共八位攻防大将的总数来说,他们两个新出头的小将也就刚够司马腾看一眼。   能让司马腾亲自带人出城迎接的自然是那名震天下的第一谋士姜寰清。   司马腾自己也没想到,不过就是派军队去收服几个县城,就把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姜寰清给收入囊中了!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司马腾对天长笑了三个时辰。   笑得整个凉州军都知道他们要天命所归、迎来最强的谋士助力了。   几乎所有凉州军都是兴奋且期待的。   不过司马腾的表妹、本身也是八位大将之一的王云星却在司马腾特别高兴的时候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表哥,你确定要迎姜寰清入我凉州军吗?”   司马腾还在大笑:“当然!阿妹你不是一直担心军粮和过冬问题吗?有了姜寰清的寻星定位之法,我们凉州军最大的问题也要迎刃而解啦!”   王云星闻言不但没露出笑容反而嘴角一抽。   “表哥,虽然姜寰清名震天下,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有大能之人。但世人只看到他的名声、能力,却忽略了让他扬名的事情本身就是——弑主。”   “赵广得姜寰清不到三月殒命升龙山。”   “刘阔即将问鼎益州,姜寰清在他麾下不到八十日就在安化城送他归了天。”   王云星说着司马腾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   “表哥你有多少把握,在收服姜寰清之后自己不死?”   司马腾:“……”   司马腾:“嘶。”   好在这个时候司马鹏为自己的堂兄说话:“阿妹你这话就过了。大兄怎会和那赵广、刘阔一样呢?”   “赵广是天下皆知的暴虐弑杀,他强掳姜寰清至他麾下本就是违背了那位天下第一谋士的本心,如此情况赵广还不好好对待小先生、反而一定要在他面前杀人、想要恐吓于他!   如此凶残霸道之主别说姜先生了,换做是阿妹你能忍?”   王云星手中弯刀挽了个刀花,嘲讽:“老娘在他熟睡的第一晚就蹲他房梁上割了他脑袋!”   司马腾和司马鹏都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司马鹏又说:“至于刘阔。原本咱们以为他是个好的,谁知他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连结义的兄弟都杀,还欺骗了他的义子那么多年。   如此背弃信义之人,平日里对待小先生定然也虚情假意得很。”   “小先生和宴崇山反他也是理所当然。”   司马腾在旁边点头。   最后司马鹏总结:“所以不是姜寰清反骨背主,只是这位天下第一的小先生总是运气不好、遇不上能够让他全力辅佐的真龙明主而已!”   “但我们大兄!就是能够让姜寰清倾力辅佐的天下真龙啊!”   “大兄对待属下真诚有理亲如兄弟、绝不暴虐嗜杀,所行所事也光明正大不鬼祟阴险!如此优秀的主公,便是那名震天下的姜寰清也一定会为之倾心的!”   司马腾终于大笑点头:“还是阿鹏知我!”   司马鹏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王云星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个,说出了一句话:   “既如此。那表哥切记,在小先生面前改改你那抠搜至极的毛病。”   “莫要再用不中用的假话骗他。”   正在大笑的司马腾和司马鹏同时笑声一顿。   司马鹏有些微妙的看了一眼自家堂兄。   司马腾面色不变:“表妹这话说的。我何时对表妹说假话了?我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王云星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   此时,司马腾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无比喜悦的握住了姜寰清的……袖子。   “哈哈!能得小先生入我凉州军,是我凉州之福!”   “先生放心,某绝不强迫先生做先生不愿意之事!也绝不背后记仇!小先生在我凉州就当在家中便好!”   姜山看着即便握着他的袖子也满脸喜色的司马腾,面色好了一些。   至少他没强行要拉他的手。   “啊,小先生初来凉州定然身心疲惫。且听闻小先生在山匪之中还受了一些苦,先生只管休息,何时休息好了,何时再熟悉一下我凉州军不迟!”   姜山听到这话表情又更放松了一些。   至少眼前这个主公看起来不像是会强迫属下干活、不干活就要穿小鞋的人。   “最后,听闻小先生不爱奢靡、也不喜被人打扰。我专门在府城旁边准备了小院给先生,还有专门的厨子。饭菜可能略微简薄一些,但都是我们的心意。”   姜山脸上已经开始露出微笑了:   “司马将军太客气了。”   “一切从简便好,等我养好身体,就为将军做些能做的事情。”   司马腾也很高兴的笑了起来。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   但姜山眼神一瞥,就看到了站在将领末端的屠门明光,这老六的表情好像有点微妙。   有猫腻!   而后,姜山在司马腾的热情带领之下来到了他接下来会住的小院里。   小院看起来还不错。   “先生便早点休息吧!过几日我再来看先生!”   司马腾热情地留下话语离开。   直到这时姜山还没察觉什么不对。   他牵着白聪明就打开院子门往里进,然后,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一个院子。   姜山:……?   这院子好像空旷了一点。   没事,凉州地广人稀,院子大,空一点很正常。   再往正屋里走。   推开门,屋里竟然也空空一片!   姜山:…………啊?   桌椅呢、摆件呢、还有里面寝室的床呢?!   姜山不信邪地把整个院子都转了一圈,最后就在西院里找到了一把坐下去会吱吱叫的老木头椅子。   然后坐在椅子上怀疑人生。   “司马腾,是故意的吗?”   这种下马威,他真是从没见过啊!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先生!差点忘了!这院子是新清理出来的,里面的家具还未摆放。我叫人带着新家具过来了!”   姜山:“。”   好像没问题,但感觉又有大问题。   作者有话说:   姜姜:不对劲,我再看看!   司马腾:我是真命天子!绝不会让小先生嘎我!哈哈哈啊?大饼,我不画的!我说的都是真话! 第49章 三顾茅庐   姜山难得带着有些怀疑忐忑的心情打开了门。   就见到了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的司马腾。   此时这位主公身上穿着很朴素又内敛的衣衫、手中亲自提着两个木质圆凳。   竟是要亲自给姜山来添置家具!   哪怕是再觉得自己有逼格姜山也迅速上前接过了那两个圆凳。   “将军!怎可让将军亲自来为寰清添置家具?”   司马腾笑起来:“怎么不用?小先生是我们凉州军的贵客,贵客自然再怎么认真对待都是应该的。”   “反正此时没有战事,儿郎们也都闲着无聊,来为小先生做做事反而更有意义。”   “多走几趟也能锻炼一下体质嘛。”   姜山:“啊、这。”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在司马腾身后的一众将军们。当然还有站在队伍最末尾的、年纪最小的、笑得最灿烂和幸灾乐祸的屠门明光。   这家伙在这里好像不怎么伪装了,都敢笑的露出大白牙了呢。   而且他肩膀上还扛着一张绝对比白聪明还沉的实木大床!他在这里都不装没力气了吗?!   姜山:“……那就有劳诸位了。”   怎么说呢。   他感觉到司马腾是真的很诚恳的来给他搬家具的。   但还是为什么屠七还能笑得那样意味深长?   “以后都是咱们都是同僚了,也都是为凉州、为天下百姓平定战乱的有大功德之人,自己人不用计较那么多嘛、呃!”   司马腾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条有力的腿给往旁边踹开了。   “废话那么多!我们搬的这些东西不累吗?!给我让开!我还要回去吃饭!”   姜山身子猛的向后仰,看着这位同样扛着一个大实木矮塌的女将军。   从她被撑起的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来看,这位女将军的战力一定相当强悍。   “这位……”   “啊!这是我表妹王云星。   整个凉州军中也就只有我的武威将军能够与云星战个不分伯仲了。”   司马腾又上前满脸笑容地开口:“云星是女中第一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姜山顿时看向这位女将军的眼神就带上了崇拜。   王云星哪怕是对着司马腾的表情再不好,此时面对看起来又乖又漂亮又崇拜她的小先生也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哼。宋武威也不过是射术比我强而已。若只拼刀枪身法,他不是我对手!”   听到这话,站在第三位的一个四方国字脸的壮年男子在她身后哼了一声:“可某不需要与你比身法!一箭便可在百丈之外了结了你!”   王云星又哼了两声。   眼看看这俩就要互哼起来,姜山立马出声打断、给了王云星一个小先生的称赞:   “姐姐真强,我最崇拜的便是如姐姐这样的女中豪杰!   以女子之身做到不亚于男子甚至更强者,本身就是强中之强了!”   王云星顿时又忍不住翘了一下嘴,咳了一声,“嗯,你小小年纪,就是天下第一谋士也非常厉害。”   “若是在军中有谁欺负你、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平的事情他司马腾解决不了的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定为你出头。”   “现在你也别在我面前挡着,让我把你这卧榻搬进你的院里去。”   姜山迅速让出了位置。   就听见这位女将军一边扛着那卧榻一边嘀嘀咕咕骂骂咧咧:   “天杀的司马腾,连这么俊俏的小弟弟的东西也敢克扣。今晚就该蹲他房梁打他一顿!”   姜山:“。”   而有了王云星开了口子,她后面的一众凉州将领也挨个儿扛着家具走进来了。   姜山看着这些扛着桌椅板凳、甚至是床,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被热情招待中的违和感。   这热情是真热情,但真的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姜山这个原本空荡的院子就被各种实木家具填满了。   姜山摸摸这个椅子、再摸摸那个小桌,挺满意的。   这些家具看起来都像是新做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红木、楠木制成的,但每个家具都打磨得很精细、还刷了一层生漆,摸起来也是很顺手的。   “真是劳烦各位将军了,今日寰清初来乍到、对武城还不是多熟悉。且咳咳、我风寒还未痊愈需要稍作休整,等我痊愈之后再请诸位好好宴饮一番以表感谢。”   姜小先生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对司马腾等一种人行礼。   司马腾笑着把姜山扶起来:“都说了日后便是一家人,寰清不必如此客气!”   “寰清接下来便好好休息罢!我们也各自回去了。”   姜山微笑点头,然后目光一瞥就看到了在司马腾旁边翻白眼的王云星,还有站在队伍后面、明显正在忍笑的屠门明光。   姜山:“……”   到底哪里不——   卧槽?!   直到司马腾带着一众将军走远,站在小院门口的姜山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刚刚为什么要对着司马腾道谢?   明明、明明为他准备好落脚的地方本就是司马懿应该做的事情啊!   结果他就带着一群将军给他送来了本就应该在他房里的东西、他就在心里觉得这个主公很可以?!   “伊昂!”   而后白聪明站在空空如也的马棚的食槽旁边伸了伸蹄子。   驴饿了。   驴的饭呢?   姜山:“……”   姜山缓缓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个主公,有点邪啊。   不过如果到现在还看不出这个主公的毛病,他姜寰清也就白长这么大了。   他走到白聪明旁边摸了摸它的脖子、看了一眼空着的马棚食槽,又往主屋中看了一眼,看到那家具齐全但却没有茶具、被褥等生活用品的屋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可真是……”   姜山按了按眉心:“这可真是。”   “笑死。”   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姜山扬眉,该不会是司马将军又亲自扛着锅碗瓢盆、被褥给他送过来了吧?   姜山带着非常微妙的心情打开了门,看到的便是呲出一口白牙的屠门明光。   “小先生,千里有缘一线牵。”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姜山看见这家伙也忍不住想笑和嘲讽:“你这又是准备来这里赚兄弟姐妹了?”   “不过凉州军大概不是那么容易被你赚走的吧。”   就刚刚扛着家具来他院子里的那几位将军,每一个身上都有着很强的杀伐征战之气。   且他们虽然在搬运家具的途中几乎没有和他开口对话,但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淡淡的喜悦中带着诚恳和坚毅的。   可以说,从晋州到益州、再到凉州,甚至再加上以前他和师父一起游历过的中州、江南。   凉州的军队和将领,绝对是气势最“正”的一支。   他们夏日迎风沙、冬日守严寒,一年四季都会面临来自北边匈奴游骑兵的时不时的骚扰和入侵。   他们是用着最艰苦的条件、组成了一支最强悍坚毅、甚至有些麻木地驻守在边疆的肉身长城。   想到这里,姜山的表情都有点郑重起来:“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扰乱此处的平和。”   “司马腾此人我还不甚了解,但若他能领兵一直驻守在凉州、不过多参与天下之争,便是让他在此地发展也未尝不可。”   屠门明光看着神色认真看着他的小先生,那目光中明显有一丝警告之意。   他忍不住轻叹口气、伸手抚胸。   “先生这话拿我当敌人,真是痛煞我也。”   姜山才不相信这个当世第一阳光开朗大男孩能有什么痛煞之心,正要让他正经一些,就听到屠门明光道:   “先生错了。”   “凉州若是一直有司马腾领兵,才是活不长久。”   姜山微微皱眉。   “司马腾此人……呵。”   “若是作为天下之主、甚至一地之主,他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屠门明光从怀中掏出两个热乎乎的肉饼,看了看把肉更多的那个递给了他的小先生。   然后才一口咬下肉饼嚼嚼:“此人心无天下,只有金钱与家族。”   “他能忽悠统领凉州是因为凉州一直都是司马家族的统领之地,且凉州的百姓和将领们都太傻了。”   姜山扬起眉毛。   咔嚓咬了一小口饼。   味道竟还不错。   屠门明光大摇其头:“但凡凉州的这些将领们和百姓们见过更好的日子、更大方的统领,或者像我一样多长长脑子、或者像小先生一样天生聪慧,就不会被司马腾给忽悠瘸了。”   姜山知道屠门明光的意思了,但他拿着肉饼,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司马腾竟有如此大病。   他想了想:“看事看人不能仅凭你一人之言。我要再看看。”   屠门明光笑了起来:“虽然明光自信看人从不会错,但也十分愿意陪小先生一同看看。”   “不过现在,小先生要与我一起去一趟城中、买些家具被褥回来吗?”   姜山:“。”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突然被噎住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然后他推开门,一挥手,门外早已站着的商家货郎就鱼贯而入了。   “有明光在的地方,怎能让小先生受委屈呢?”   姜山看着这些人正要说话,那边忽然王云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咦,竟然有人来送东西了?那铁公鸡面对小先生你也拔毛了?”   姜山看着女将军身后也带着的几个人,脸上笑出了乖巧的花:“将军姐姐!你来啦?”   王云星上前看了一眼屠门明光,眯眼一想就想到了此人是谁。   “屠七?你竟如此关心小先生?”   屠门明光半点不虚,不过脸上的表情似乎又变得沉稳老实了几分。   “回将军,我之前在晋州时,与小先生也有过同军之缘。”   王云星了然:“差点忘记你也在赵广那杀胚的麾下干过。”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那我就不麻烦了。不过……咳,你的俸禄可够?”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也顿了一下,“属下还有些积蓄,只是还望王将军提醒一下主公,这个月的俸禄该发了。”   王云星难得露出了一丝尴尬又糟心的表情:“放心!我绝不让他在小先生面前丢脸!”   “……他应该不至于能在小先生面前丢脸。”   姜山:“……”   将军姐姐,你这语气似乎也不是很肯定啊。   以及,新主公这么离谱的吗?!连将军的俸禄都克扣,那他是怎么统领凉州军到现在的啊?!   然后,姜山的这个疑惑在当天下午被解答了。   好不容易整理好家、也吃了一顿屠七在街上酒楼里买的颇有凉州风俗的一顿美味,姜山一直睡到了下午。   然后便听到院外城主府门口的嘈杂之声。   姜山披着新得的狼皮披风打开院门,就看到了司马腾正手中握着一大把金色的小箭、满脸笑容地开口:   “诸位凉州的将领功臣们!差点忘了三日前就是发粮饷的日子。不过为了迎接小先生、且近几日大雪封了路,粮食不好运来,便晚了些时日。”   “但今日粮饷已到!某这就给各位分发俸禄!”   “首先便是我麾下的将领们!”   “来来来!每人都有三石粮食,先运回你们自己家中。”   “之后再来我这里领功臣箭,每一支箭都代表着你们对于凉州和天下的功勋啊!”   姜山:“……”   姜山:“???”   明明司马腾说的字他都听得懂,但是为什么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还有,那功臣箭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姜山正要打开门去凑凑热闹,忽然一个没想到的人的脑袋从旁边冒了出来。   姜山一惊:“宋先生!你、你怎么在这?”   宋通达表情麻木:“老夫也不想在这。”   “但老夫现在无家可归。小先生要收留老夫吗?”   姜山:“啊?!”   宋通达:“放心,老夫先在你这里住一晚,明日就喊许长来接我!”   宋通达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司马腾简直离谱!   他好歹也是谋公之徒!   他分给自己的小院里竟然什么家具都没有!!   他就是在刘阔那里都没混得如此之差!简直岂有此理!!   姜山沉默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先生,其实我的院子里一开始也空空如也。”   宋通达瞪大双眼:“司马腾竟有如此大疾吗?!那你何时送他上天?”   姜山嘴角一抽。   “先生先别急。我们先看看,先看看啊!”   宋通达:“呸!老夫行走天下这么久,就没见过有此大疾还能善终之人!”   他说完之后就转头看向正热闹的城主府门口,一撸袖子:“老夫倒要去看看,他给那些肱骨之臣们画的都是什么饼!”   姜山:“。”   姜山咳了一声,也拢了拢暖和的披风、关上门,狗狗祟祟地往那边去了。   他也要看看司马腾究竟是怎么画的饼,让凉州现在都还稳得住。   作者有话说:   姜姜:……不确定,我再看看!   宋通达:呸!   司马腾:我真的不是铁公鸡,我只是比较精打细算。 第50章 三顾茅庐   当姜山走到城主府门口的时候,司马腾已经发下去了七八根金色的小箭。   因为离得稍稍有些远,姜山看不清那小箭的材质,但至少是真的金光闪闪的。   一瞬间姜山都有些怀疑屠门明光是不是在故意诋毁司马腾。   如果这金色小箭真的是纯金打造的,那再加上一人三石粮食,虽然算不得太多,但对于凉州军的将领来说,这俸禄也是足够的。   而且司马腾在给将领发金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说出来的话都特别让人感动——   “啊,中达!你十七日之前在马上追逐匈奴小队的英姿我到现在还记得!果然你就是我们凉州的守护英雄啊!”   “中达我记得你家小壮最喜欢山楂糖,等一会儿你就带着小壮去司马家的糖铺子领三袋山楂糖!   不用你付钱,你是有金箭的功臣,孩子吃点糖而已要什么钱?”   于是姜山和来找茬的宋通达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虎背熊腰的中达壮汉将军感动地接过那小金箭,然后捶了捶胸:   “我生在凉州长在凉州自然也要守住凉州!主公放心,中达在,就决不让匈奴军踏过连山一步!”   姜山:“?!”   宋通达:“??!”   这是多么和谐美好的君臣相得的画面啊!   君主记得臣子家中幼儿的喜好、而臣子也誓要守卫君主和家园。   “……这好像没毛病啊。”姜山忍不住喃喃了一句。   宋通达咬牙:“老夫不信!这其中一定有猫腻!至少那小箭绝不可能是纯金打造!”   姜山摸着下巴拽宋通达:“哎,宋老莫急,再看看、再看看!”   “我就不信司马腾能记得所有来领俸禄的将军的家里孩子喜欢什么!”   宋通达听到这话也停住了脚步,他也不信,所以一起再看看。   然后他们俩就看到了之后将近半个时辰属于司马腾的超绝表演——   他虽然没有记住每一个来领俸禄的将领家里孩子的喜好,但他是真的能够说出每一个来领俸禄的将军家里的事啊!   “石岩!听闻弟妹这两天感染风寒,她现在状态可好?感染风寒可是大事!直接去司马家的药铺拿药!都这时候了还在犹豫什么?弟妹的身体最重要啊!”   “老方,你这身子最近可好?你已经守护咱们凉州快二十年啦!是咱们凉州军的老将、也是大家心中最可靠的基石啊!   你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身体,等你守卫凉州二十年的时候,我一定要带着全城的百姓一起给你办一个解甲归田的大宴!”   “哈哈,小远,你又长高精神了!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咱大姐最喜欢吃嫩烤羊肉,今日你就直接拿着金箭去肉铺子里扛一头羊羔回去,让你母亲高兴高兴!”   姜山:“……”   宋通达:“……”   甚至就连屠门明光去领俸禄的时候也被司马腾无比真诚的夸了:   “哈哈!小七!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年方二十就已经有天生神力、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未来你就是我们凉州军的中流砥柱!   嗯,我知你无父无母、只有一人。凉州天寒,一人在家用饭难免寂寞。今晚可以来我家用饭啊!我家厨娘的手艺极好,还能和云星比武和阿鹏拼酒呢!”   屠门明光能说什么,只能面露感激和老实的笑了笑,收下了那一支金色的小箭再诚恳的拒绝和老板一起吃饭的邀请。   姜山:“嘶!!”   宋通达:“嘶!!!这不对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真不相信一个主公竟然把麾下比较重要的将领的家事全都记在心中、甚至真的给予了贴心的回应和帮扶。   这哪里是什么铁公鸡主公?刘阔那个努力伪装的都不及他一半真诚、赵广那个不听人言不把人当人的大王就更不能和司马腾相比了。   只要司马腾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这样的主公、这样的主公,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宋先生,听了这半天,我实在是找不出可以喷他的点啊。”   宋通达也飞快地上下摸着胡子,表情一言难尽。   若司马腾是这样一个人,他给他准备了一个空屋子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太忙所以忘了?   怎么看他都不应该是会故意怠慢手下之人的人啊?   “……但不管怎么说,他手上的那个小箭绝不是黄金所铸!”   这是宋老先生最后的倔强。   姜山此时也还保持着清醒:“没错,关键是还要再看看那小金金到底是不是金,以及……还要去街上的店铺看一看。”   此时司马腾已经分发完了手中所有的小金箭和粮食。剩下的要给士兵的军饷自然不会在城主府门口分发,自有军中内务管理。   当他发完军饷响转身之时,姜山和宋通达都非常默契地往角落缩了缩。   莫名的他们就是不太想这个时候和司马腾目光对视,总有一种对视了可能就会被洗脑的微妙的不祥的预感。   然后两人就听到了一声笑。   转头就是一脸促狭的屠门明光,此时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飞快地转着那把金色小箭,然后一个弹指、金色的小箭就向着姜山旋转着飞来。   姜山下意识伸手一抓竟然就抓到了这把小箭,入手是金属冰凉的感觉、但重量好像不太对?   “这是,金?不对,看材质应该是……鎏金?”   屠门明光一笑:“还是小先生眼光锐利。那群傻子们到现在还以为这是纯金呢。”   姜山皱眉:“司马腾没告诉他们这是鎏金制造吗?也没有一个人看出这箭材质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司马腾就有欺骗之嫌了。   屠门明光耸了耸肩:“他倒是没说这金箭不是纯金,只是说这些金箭都不能用来购买货物粮食、每一支金箭都代表着将军们的突出功勋,待到天下大定之日,便凭此箭的数量来分封功勋王爵。”   “嘶!”   姜山和宋通达又齐齐嘶了一声。   宋通达觉得这行为没什么毛病但感觉又好像哪里不对,只能不停的上下撸胡须思考哪里不对。   但姜山作为一个现在见过了无数资本家的灵魂,当场就惊呼一声:“好一个大饼!”   宋通达:“什么饼?”   姜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宋通达:“一个只出现在话语里、看得着吃不到、比望梅止渴还没用的饼。”   宋通达:“。”   他老人家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但是这也不能说是看得到吃不到……若有一天他真的问鼎天下——”   姜山叹气:“看,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了。”   “明明这饼是虚无飘渺的,有些主公却总能让它看起来触手可及。”   “宋老,你莫要被其他条件所影响,我只问你一句?”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   宋通达:“……是,但是他记得每个将军家中的事情……”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   宋通达:“…………是,但是他发了功勋金箭……”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你的屋里他是不是没有放一个家具!!!”   宋通达:“。”   “是!可恶,老夫竟也差一点被他那遥不可及的饼给蒙骗了!”   姜山没忍住笑了一下,又有点无语。   看清司马腾其实很简单——   只要抛开一切花里胡哨的小利和言语,只看他真正做了什么就行了。   就像是想要辨别一个男子是否真的爱那女子,不要听他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只要看他做了什么便好。   一万句我心悦你也不如在天寒之时他脱下自己的衣衫为你取暖、饥饿之时他分出自己的口粮为你果腹。   而司马腾真正做的就是:只给军中将领发了够他们生活的粮食、但用鎏金的金箭抵消了他们应有的俸禄。   无论他说的再好、再关心你的家人,他就是扣下了你七成的工资!   经年累月下来,那绝对是一笔大财。   只不过因为司马腾和刘阔相比是真的在克扣工资的时候认真关心了你的身体和你的家人,他的亲切和关心蒙蔽了大部分老实汉子和百姓的双眼、让大家无法看到本质罢了。   姜山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再次感叹了一句:   “这个主公,真有点邪啊!”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而然的、真诚的抠的呢?   而且,如果司马腾仅仅是只有这一个抠、但又没完全抠到死的毛病,这位主公虽然奇葩但……罪不至嘎吧?   姜山想到这里突然一个回神。   啧!   他什么时候养成了动不动就想嘎主公的坏毛病?!   这可不好!   “如果司马腾只是有此疾的话,若是此疾能改一下,倒也疾不致死。”   宋通达摸着胡须开口。   姜山一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位三朝同事。   哎呀,倒也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养成了动不动就想嘎主公的不良习惯。   “咳,现在最重要的是查一查司马腾抠下来的那些钱都用到哪了?”   “凉州地薄且苦寒,此地百姓的生活比江南的庶民要困苦许多。   除了要日日耕作努力种植粮食裹腹之外、到了冬日还要准备好木炭熬过寒冬。”   姜山说着便想到了河平村里之前大家每天都努力去周边的山上砍树烧炭囤积炭火的举动。   “如果司马腾能把克扣下来的钱财用到凉州的百姓和发展之上……他这画饼的毛病倒也不是不能忍。”   宋通达表情有点糟心的点了点头。   “不错,历来君主都没有十全十美的,能征善战的或弱于文治、文治出众的又不善兵马。   便是有允文允武的双全雄主,还多少有点痴迷长生、爱哭、喜怒不定甚至扒皮刻薄等诸多的小毛病。”   “只要那一点点小毛病不影响天下百姓、不影响海晏河清,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君主。”   姜山和宋通达对视一眼,竟莫名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果然他们都有颗得过且过的咸鱼之心啊。   就是在这个时候,屠门明光直接出来打破了他们两个的美好想象。   “只怕你们调查的越多越心情不佳。”   姜山皱眉:“老七!话不能这样说!你来凉州才多久?又能调查多少事情呢!”   宋通达跟上:“不错!我们与你可不同,你是真狼子野心、不怀好意,但我与寰清却是真的为凉州百姓与天下和平着想!”   屠门明光抱着胸看着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的反驳自己,哼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就走。   当他不知道这两人恨不得主公是个文武双全、完全不需要他们费劲出力的顶级牛马,好带他们躺赢吗?   别做梦了,司马腾绝不是这样的主公。   然后屠门明光停下脚步,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在那边商量着怎么调查的姜山和宋通达。   在姜山若有所感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屠门明光扬起眉毛,忽然伸出拇指指了一下自己,才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他脑后的束发左右摇摆,就像是神气至极的骄傲的哈士奇。   姜山:“……哈。”   “嗯,小倔、咳,寰清,你看什么呢?”   姜山收回目光,然后低眉一笑:“看到了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只是,谁说自命的不凡便是虚假?   若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把命运中所有的苦难都化作力量,那我说我命不凡、我便可真的扶摇而上!   既如此,那就让他看看屠门明光是不是那个真的隐匿在群星之后的紫微之星吧。   “所以先去看看那些司马家的铺子?”宋通达的声音响起。   姜山笑着回神:“可。顺带再为宋老你添置一些家用?”   宋通达听到这话嘴角一抽,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他司马腾最好抠得不重、知错能改!”   “不然那空饼吃多了,老夫还是支持你送他上天的!”   作者有话说:   姜姜:好一个画饼大师!不确定,再看看!   宋通达:……老夫也再看看!   屠七:我就静静的看你们看看。   司马腾:咳,对,再看看!再看看! 第51章 三顾茅庐   既然已经决定要探清司马腾的真面目,姜山和宋通达便也不迟疑,对视一眼便各自拢好披风往街上走去。   只是在看到姜山那皮毛被鞣制的油光水滑、看起来就非常暖和的狼皮大氅之后,宋通达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兔皮披风,顿时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司马腾。   “抠搜的东西!连个狼皮袄都不知道送老夫!”   姜山嘴角一抽,试图为司马腾挽回一下形象:“宋老,我这披风不是司马腾送的。”   宋通达眉角上扬哼了一声:“老夫当然知道!你这披风一看就是熟手制作的,而且很熟悉你的身形甚至走路习惯。”   “能对你谄媚到这份上的家伙,除了屠门明光那个有两副面孔的小骗子还能有谁?!”   姜山:“咳。”   那你干嘛骂司马腾啊?   宋通达哼一声往前走了一大步,“老夫骂他还不如那个小骗子有眼色肯花钱!”   “不需要他甜言蜜语送金箭,只要他也能亲手做一件这么适合我的狼皮披风,老夫就能忍他十几个空饼!”   姜山没忍住一笑。   “然后超过十几个空饼您再送他上天?”   宋通达睨了这小倔驴一眼:“慎言!别随随便便就说送主公上天。”   姜山:“哈?!”   还不是你老一口一个要送司马腾上天!   武城是凉州的都城,便也是凉州最大的一座城池。   相比起南方都城的精致、规整,武城便显得尤为大气恢宏、简洁。   连街道上的房屋都是由大块大块的的青石建造累积,视觉上便给人一种很坚硬之感。   凉州偏僻,但武城的主街上却是热闹非凡、什么铺子都有的。铺子中来来往往也有许多百姓。   “如此看来,至少司马腾把武城管理的不错,街上百姓神色大都不带愁苦、反而颇为坚毅。”   宋通达观察了一下整个街道和行走的路人以及铺子,一肚子的气总算是消了点、满意的摸了摸胡须。   但姜山在旁边没有吱声。   宋通达走了几步觉得不对,转头就看到小倔驴一言不发的跟在自己身边:“你怎么不说话?”   姜山清咳一声:“我再看看,再说话。”   免得话说太早之后被打脸。   宋通达:“?”   姜山走进一家铺子,这家是卖肉的肉铺,猪牛羊兔、甚至狼、野鸡、野鹿肉都卖。   此时铺子里很是热闹,一群人都围着抢着想要去买新鲜到货的一头摔死的牛。   此时牛作为种田的主要劳力,是几乎不会有人主动杀牛吃牛肉的。而在有些地方杀牛甚至会触犯律法。   不过这头摔死的牛显然不在其中。   “唔。”   他也想买点嫩牛肉在冬天吃个锅子呢。   不过姜山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手拿小金箭的年轻将军,这还是个熟人——那天和屠门明光一起杀入寨子里、把他给截走截胡了的夏侯远。   “老板!快给我一头羊!要那种嫩嫩的小羊!”   夏侯远举着手里的小金箭对着老板直接喊出声。   不过老板似乎在忙并没有听见他的喊声,夏侯远也不在意又多喊了两声、老板终于听见了赶忙脸上带笑的过来了。   “哎呀!是夏侯小将军呀!您这个月又拿到功臣金箭啦!听说是缴了金豹山的匪徒是吧!真是太厉害啦!”   “嘿嘿,那个也不算是我厉害。算是我们运气比较厉害……”夏侯远笑着挠了挠头。   姜山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是啊,运气多好截了我的胡呢。   “运气厉害也是厉害嘛!您今日是要什么啊?哦哦!是要为您母亲要一头小羊羔啊!”   “您稍等我这就把羊羔给你扛过来,保证是一头又嫩又肥的小肥羊!”   夏侯远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姜山想了想走到他旁边:“夏侯将军。”   夏侯远一转头就看到了被他和屠门明光截胡的小先生,顿时就有点心虚:“啊、啊哈哈,是小先生啊。小先生也来买肉吗?”   姜山没理他的心虚:“你每日都可以拿这功臣金箭来领肉吗?”   夏侯远瞪大眼睛:“那怎么能行?功臣箭多难得啊,只有那个月做出了大贡献的人才能拿到呢。这是荣耀的象征,怎么能变成买卖的凭证呢?”   “那小羊羔是主公欣赏我、专门奖励我的!也不是和买卖的肉一个味道!”   姜山:“……”   所以平定了一整个土匪窝子,这个月的俸禄就是三石米和一头额外的羊?   那林豹的土匪窝里的金银粮食都够你和你娘吃一辈子小羊羔了吧?!   就这这傻子还在骄傲的高兴着。   姜山缓缓吸了口气:“我在这个铺子上看到了一个马形的印记,并且在街上看到有许多铺子都有这样的印记。”   “夏侯将军知道这印记代表什么吗?”   夏侯远一听这问题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哈哈!那当然是知道啦!有马形印记的铺子都是司马家的铺子。   小先生我跟你讲!你想要买什么东西都去司马家的铺子里买吧!司马家的铺子东西又全质量又好,对于咱们凉州军的将军战士还们便宜些呢!”   姜山听到这话表情又有点懵了,若是这样,好像司马腾还真是在做好事?   此时那个非常热情的掌柜提着一头宰杀完的小羊羔过来了,他满脸都是笑容:“夏侯将军!您就吃这只羊羔吧!我专门为您挑的架子大又肥!包准美味!”   夏侯远一看见这整头羊肉就很是高兴,伸手一把就把那头羊给提了过来,姜山在旁边看了一眼、表情忽然一顿。   这羊……看起来不像是小羊羔啊?   虽然只有骨肉,但这羊的腿骨骨节之间明显粗糙不齐,若是养了没多久的小羊羔腿骨光滑细小、羊肉的肉质应该也更浅淡才对。   姜山突然伸手。   “店家,这真的是小羊羔的肉?我看着怎么不像呢?”   那掌柜的听到姜山的话顿时表情一凶:“你懂什么?我卖肉十几年了还能卖出不成?!”   姜山慢慢眯起眼,正要说话,夏侯远就用更大更凶的声音吼了回去:“你怎么对小先生说话呢!小先生可是能呼风唤雨招雷的神仙转世,他说不像就不像!”   “小先生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姜山:“。”   那掌柜表情顿时一变,仔细再看姜山身披大氅、一身富贵公子的气度,就知这事自己惹不起的人。   当下点头陪笑:“啊,原来是小先生!我冒犯了冒犯了!这、哎呀这羊肉确实不是羊羔、是老羊肉呢!   肯定是我那新来的伙计忙中出错、给夏侯将军拿错了肉!我这就去教训他一顿把正确的肉拿过来!”   掌柜的说着就立马扛着羊肉回去了,而姜山已经不想在这店里继续待着了。   只是他临走之时又问了问表情不太高兴的夏侯远:“这种错误经常发生吗?”   夏侯远一愣,开始不知道小先生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表情就变得更加微妙和不好了。   “……也不是经常吧,但是,是有那么三四次,我娘说肉的味道不太对。”   姜山笑了一声。   这可真是。   宋通达在旁边已经连翻白眼了。   “走走走!随老夫去其他店看看!”   然后姜山和宋通达就把这条主街上的店铺都看了个遍,其中竟有六成的铺子都是司马家的铺子。   其中主要是与生活有关的粮铺、布铺、药材铺子还有唯一的两家首饰铺子和钱庄。   而这些铺子里卖的东西明显都比周围的铺子好一些,但也都更贵一些。   这倒没什么问题,但——   宋通达眉头已经皱上天了:“那些铺子里的东西啧!良莠不齐!   也就是对凉州这些没见过世面和好东西的百姓们才显得好了些,实际上质量只怕还不如本地的棉布麻布!”   “还有那药材铺子里的药材……有不少炮制的都不好、缺了药效。这简直、简直!”   宋通达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与民争利?!”   姜山在旁边摇头:“这话要是司马腾听了一定大喊冤枉,只是这种程度倒也算不得与民争利、也算不得欺骗百姓。”   “毕竟,那些东西确实是有些价值的。而药材虽然有些放久了失了一些药效,但到底还是可以用的药嘛。”   宋通达揪着自己胡须中的某一根胡子搓来碾去,心情真是又憋屈又糟心。   半晌他才骂了一句:“这司马腾到这都是什么大疾!”   非得在这些地方抠抠搜搜、做出让人糟心的事情吗?!   就不能大气一点、更为天下百姓一些吗!   而姜山在这个时候也基本上明白屠门明光所说的司马腾“不重视百姓、只重视家族和金钱”的评价了。   凉州城六成的铺子都是司马家的,显然是司马腾这位主公允许并且出了力的。   而铺子里的情况司马腾不可能不知道,却依旧默许了。就说明他重视家族超过百姓的性命。   这……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却只是在双方没有发生矛盾之时。   若是,双方发生了必须损害一方的利益拯救另一方的情况之时,司马腾这位主公又会怎么选呢?   若是放置天下,当天下的百姓、安危与司马家族发生尖锐矛盾之时,司马腾又会怎么选呢?   姜山没有说话,但旁边的宋通达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开始摇头:“不可,不可啊。”   “这司马腾怕是只能为守成太平之主。不可让其做出抉择大事!私心太重!”   姜山在这个时候抬头看天,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有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他伸出手轻轻接住一片雪花,“我还是想要知道,司马腾、还有司马家这么多年抠下来的银钱在哪里、都用来做什么了?”   宋通达松开了他那根摇摇欲断的胡子,“不错,城中粮铺中的粮食已经不多,粮价虽然没有提高但很快就会没有存粮。   城中还有许多卖炭百姓,但凉州山多却树少,今冬的碳火估计也不够。   若是司马腾能妥善的解决百姓的饥寒之苦,老夫……啧,倒也不是不能再多忍他一时!”   姜山笑了起来。   “真是委屈您了。”   宋通达咬牙,他可委屈大了!   但他忍!   然后第二日,宋通达就领着姜山,难得主动在凉州军早晨的议会之中提出了他们看到的问题。   “主公,此时已是冬日,城中百姓余粮不多、炭火不足,主公要警惕注意啊!”   “虽然冬日匈奴很少会来近犯,但若不做好充足准备、只怕会有灾乱!”   司马腾看着一脸诚恳的宋通达,无比感动地站了起来走到宋通达面前握住他的手:“宋老慧眼!心怀天下!”   “我凉州军有宋老这样的谋士何愁天下不定?!”   宋通达嘴角微翘,不过目光一瞥、就看到了翻白眼的姜山。   宋通达:“……”   “咳,主公谬赞。老夫子是提出问题罢了,重点还是主公要如何解决这问题呢?”   然后所有凉州军的高层就看到司马腾先是连连叹息十几声、然后目色通红捶胸:“百姓之苦我心甚疼!”   “可凉州苦寒之地,粮食和炭火本就缺少啊!这几日我已为此事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这样说着,司马腾就把目光转向了姜山,眼中都是无比真诚的期待!   姜山:“???”   “小、”   赶在司马腾开口之前,姜山双手平举越众而出:“将军!凉州缺少粮食和炭火,但与凉州相邻的南边蜀州有粮!西边晋州有炭!只要将军派遣商队去这两州买粮买炭,定然能让凉州百姓过一个暖冬!”   司马腾:“……”   司马腾空了三息,再次摇头叹息、捶打胸膛:“我心疼百姓,可实在囊中羞涩,只能请小先生——”   姜山再次迅速抬手:“将军!城中都是司马家的铺子、这月的军中将领几乎都没有领米粮之外的俸禄,将军怎么会囊中羞涩呢?”   司马腾:“……”   司马腾又空了三息,然后忽然举起袖子羞愧的遮住了脸。   在其他将军们同情、王云星一脸麻木的表情中小声道:   “哎!小先生有所不知!我、我有些愚孝。”   姜山:“……啊?”   这和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城内的司马家铺子是我家族产业,我只能尽量让他们做到价钱略低、不与民争利。但铺子的盈利却都归家族所有、是我父亲在掌握。”   “我、我这不受宠的继室之子实在无法让司马家的银钱为我所用啊!”   姜山:“。”   那还有你抠下来的那些军中将领和战士的俸禄呢?   哦。不用回答了,那些钱你都用在买粮食、军备上了,所以出不起了是吗?   毕竟你只是一个人在养一支军队,整个司马家的钱都和你无关啊!   姜山简直是想直接大声指着司马腾的鼻子说一句:“艹!”   谁家争霸天下整个家族不倾力相助的?   怎么就你家你一个拖着整个家族走啊?!   你当你是谁啊,自古以来没有家族相助的、甚至还拖后腿的争霸者,就只有一个天纵奇才的哭包成功了好吗!   姜山深吸口气,在司马腾第三次开口说“小先生”的时候,他也第三次提前拱手:   “那将军!之前屠七和夏侯远收服靖远县、还有剿灭金豹山匪所得钱财至少有千金之多!这些银钱总够采购米粮和炭火了罢?!”   司马腾:“……!”   司马腾第三次停顿了三息。   然后再大厅内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终于面色纠结、神色艰难地开了口:   “这、这……这些银钱确实可以用来采买粮食,可寰清不再考虑考虑吗?”   姜山一脸懵:“还要考虑什么?”   司马腾一脸郑重:“如今天下战乱未停、匈奴对我凉州虎视眈眈,这征战不知还需要持续到何时!   那些银钱总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啊!”   姜山:“……”   姜山声音都高了三分:“将军!如今凉州百姓与兵士都将无粮可食、无暖可取,这还不算是关键时刻吗?!”   司马腾还是一脸肉痛:“但是本将觉得,多少还是可以、可以忍一忍——”   这次不用姜山说话,王云星在旁边砰的一声拿弯刀劈开了她坐着的椅子,然后刀尖指着司马腾大骂:   “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抠抠抠你要抠到什么时候!老娘麾下的兄弟姐妹们都在担心今年存粮过不了冬!你还叽歪个屁!”   司马腾:“!”   最终,司马腾在所有将领期盼的目光中艰难的开口。   “既、既如此,那我明日就遣商队去购买米粮。”   “至于炭火——”   司马腾再次渴望地看向姜山。   这一次姜山总算没有说出什么让他肉疼的话,终于说出了他期盼的话。   “将军,金豹山那里有我无意间寻得的一处煤山。”   “煤山中有黑色如石头般的炭火,可用于冬日取暖。不过用这黑炭石取暖需要保持屋内空气流通、便是需要开窗露出一条小缝。否则容易中炭火之毒、窒息而亡。”   司马腾大喜:“好好好!先生果然是天下第一谋士!一来便解我燃眉之急啊!”   姜山实在是想不出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司马腾,最后只能对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怎么说呢,这位主公虽然极其不舍,但最后还是拿出银钱来要买粮食了不是吗?   至少不是赵广那样的死不悔改。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对他眨眼的屠门明光。   小先生眼睛一眯,就知道这家伙要冒坏水了。   果然,半夜三更之时,他的窗户被人敲响。   在白聪明小声嘟嘟囔囔的喷鼻声里,屠门明光的脑袋冒了出来。   “你要做甚?”姜山坐在床上双手抱臂看他。   屠门明光一看小先生衣着整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阿清果然与我心心相印、心有灵犀!”   姜山后仰:“别叫的那么肉麻!所以到底要做甚?”   屠门明光嘿嘿两声:“阿清要去看看新主公现在在做什么吗?”   姜山:“?”   “三更半夜,他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难不成数钱吗?”   屠门明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诡异僵硬,然后重新笑起来:“阿清随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姜山半信半疑,姜山半疑半好奇,最终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姜山一个咬牙站起来做好被扛的姿势:   “走!我倒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然后屠门明光一个大笑伸手在小先生腰部一揽、另一只手顺势一抱,便把他的小先生抱在怀中了。   “阿清身娇体软,还是抱着吧!”   然后在姜山没能骂出的骂骂咧咧里,屠门明光快速闪出屋外、而后跃上房顶。   最终姜山还是被屠门明光扛到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夹杂在两个院落之间、从表面上看完全不像是一间屋子、更像是墙壁的屋子顶上。   因为两手抱着实在是无法应对越来越难走的房顶和巡逻护卫。   姜山:呵。   所以刚刚装什么逼!   他还是被顶住了胃!   不过这个屋子建造的这么隐蔽,一看就有猫腻。   这时候屠门明光轻轻掀开了这房顶上的一个瓦片、一脸分享秘密的笑着对姜山勾了勾手指:   “阿清来看。”   姜山矜持了一下,不过很快还是伸着脖子趁着光从屋顶往屋内看去,这一看直接把他给看气笑了——   在满屋金碧辉煌之中,他那位白天说着囊中羞涩、要把一金一银都用在最关键之时的新主公,现在可不就坐在那一堆金银珠宝、布匹绸缎之中快乐的一块一块地数着手中的钱吗!!!   这一屋子的钱够买不知道多少人的口粮和炭火了。   “淦!”   借用宋先生的话:此人果有大疾!   作者有话说:   姜姜:就离谱!半夜数钱!   屠七:阿清~~~~ 第52章 三顾茅庐   姜山不可置信,姜山满脸离谱。   人怎么可以……到这种地步?!   司马腾有着这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到底是怎么在今天白天说出“囊中羞涩”、“家族钱财与我不相干”的话的?   这一屋金银哪怕没有堆满到屋顶也堆高了将近半个屋子。   或许这并不够养整个凉州军吃用装备太久,但如果能够把这些金银全都投入到民用和军用相关的经营之上,至少是可以良性循环三到五年的。   而一旦形成了良性循环,还怕之后没有收益吗?!   或许最开始的一年会亏损一些、或者减少一些自我的收益,但司马腾可是凉州之主啊!   凉州的百姓就是他的百姓、凉州的军队便是他的军队,他克扣百姓与军队不就是在克扣自己吗?!   如此克扣下来,就算是他再能说画饼也断然长久不了啊。   姜山:“……他真不是有大疾吗?他肯定是有什么宁死都不愿花钱的毛病吧?!”   姜山的表情相当难看,因为以他的脑子实在是想不出如此抠搜着、守着金山银山就是不给自己的军队和百姓花的大王的想法。   想来想去大概也就只有“这人有病”的一个解释了。   姜山看向屠门明光,打算听听这个三朝同事的判断。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又生气又无语的表情和眼神,没忍住弯了弯嘴角然后狠狠点头。   “不愧是算无遗策小先生。”   “据我这一个月多的观察,司马腾确实有病。”   姜山拧起眉又把头往屠门明光旁边凑了凑:“真有病?什么病?”   屠门明光清咳一声,微微也让自己的身体和嘴唇靠近姜山:“抠病。”   姜山:“……”   没等姜山一个白眼翻过去,屠门明光就继续道:“真的是抠病!我可没骗小先生啊!”   “普通人若只是守财,大都会对其他人吝啬、对自己总会是慷慨的吧?”   “但司马腾不是,他对他自己也一样的吝啬。不然他怎么能骗到那么多凉州将领呢?”   屠门明光想到这些就忍不住露出无语的表情:“若是阿清多观察几日,就会发现司马腾身上穿的衣衫并不昂贵,甚至和家中稍微富庶一些的将领们穿的都稍显寒酸。”   “我给阿清手制的是狼皮大氅,宋先生都能身披新制的兔皮披风,但司马腾身上穿的还是几年之前的破旧披风。”   姜山:“……”   “除了衣衫之外,司马腾生活也相当节俭——“   ”他每日只用两餐,早餐三个馒头一碗粥便可,多吃一碗咸菜他都要感叹一句百姓比我还苦。”   “晚膳他几乎也不怎么沾荤腥、除非哪天有人给他送狩猎到的野物,他才会把那野物连吃几天,直到吃的一点不剩。”   姜山:“…………”   “最后,司马腾在其他的花用上更是简朴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咳,我就说一个例子罢!”   姜山听到这里下意识觉得可能会遭遇点精神暴击,没忍住把身子向后仰了仰。   “什么?”   屠门明光又小声咳了一声:“我跟了他足足十日才确定这件事。”   “嗯嗯?”   “司马腾他如厕用的厕筹都是同一个!十天都不带换、唔唔唔!”   话没说完屠门明光就被受到暴击的姜小先生给直接捂住了嘴。   “快闭嘴!大晚上的说这么糟心的话,你是想让我做噩梦吗!”   说完之后姜山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这真是有病啊!有大病啊!”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司马葛朗台吗?!   就是不知道这位主公即将挂掉的时候,会不会嫌弃多点一根蜡烛浪费啊?   姜山整个人都陷入新主公是个一毛不拔的、对自己也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的焦虑和糟心中。   而这个时候司马腾已经相当满足地数完了他这一屋子的家当,脸上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和幸福、看这劲头大概还能再抠一百年。   然后他左右上下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和意外之后,才满足地从地板上拉开了一个暗门、直接走入了地下。   姜山眼睛都瞪大了,“我说这个屋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别扭、从外面看似乎就像是不存在似的,而且连门窗都没有,他竟然挖地下道?!”   然后姜山猛然转头用更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屠门明光:“司马腾都把自己的小金屋藏成这样了,你竟然还能找到这里?!”   一时不知道该说是司马腾抠病的更离谱还是屠门明光这挖人隐蔽的能力更邪门。   姜山突然想到之前他也只是跟屠门明光大致说了一下他猜测的刘阔放小本的位置,屠门明光却一下就明白了他说的点、甚至来回不到两刻钟就把那箱子带了回来。   那时他还觉得是自己观察敏锐,现在想想只怕都不用他说,屠门明光在那个屋子里转上半天、就能自己找到那个小箱子了。   “嗯?阿清为何用如此眼神看我?”   “哎呀,这屋子其实挺好找的。毕竟我连续跟了司马腾十日嘛。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打开地道的门消失半个时辰,那我自然好奇那个地道会通向哪里、藏着什么小秘密。”   “就算是再谨慎小心的人,被人连续跟了十天总也会露出一些本性和马脚的。”   屠门明光说到这里脸上还是一脸无害的笑容:“毕竟,我虽然想要多赚些兄弟、有那么一点点的野心、但阿清知我,我可是从来不滥杀好人的正人君子呢。”   姜山:“…………哈。”   “那我还要夸夸你这么劳心费力的调查这个新主公能不能杀啊?”   屠门明光羞涩一笑:“先生夸我,让我心花怒放。”   “先生还可以多夸我两句,我愿为先生挖出所有人的小秘密!”   姜山:“!”   姜山战术后仰、双手环胸:“大可不必!我没有那种糟心的毛病!”   然后姜山就用异常复杂的眼神盯着屠门明光,他就说想当大王的谁还没点毛病啊?   之前他觉得屠门明光也就是过分开朗自信、喜欢在他面前举鼎射箭、有时候说成语总是乱七八糟而已。   这些小毛病和赵广、刘阔、司马腾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可以当加分项。   在他都差点以为屠门明光确实可以当一个基本完美的主公的时候,这家伙不就爆雷了吗?!   他竟然喜欢挖别人的小秘密!   他还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别人的藏宝地!   他甚至还能目标坚定的跟着一个人十来天不被发现!!!   姜山越想越心塞,然后他突然想到,这屠门明光还有个最大的爱好——当别人的接盘侠!   甚至,他已经成功的接了两个盘子了。   姜山:“。”   姜山又往后仰了仰、一个不小心直接把自己仰过了头差点像倒栽葱一样的栽下屋顶。   屠门明光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就把人给捞在了怀里,“阿清小心。”   姜山嘴角抽搐问出最后的问题:“你有没有……连续跟我十天?!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没有?”   屠门明光眨眼,然后委屈地撇了一下嘴:“阿清怎能如此疑我?我心甚痛。”   姜山面无表情:“就问你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姜山眯着眼等待屠门明光否定的回答,结果发现这人竟然看着他的双眼、慢慢地、心虚地往旁边移开了目光?!   “卧槽!你看见什么了?!”   你这接盘大王你竟敢偷偷看我?!   屠门明光赶紧回头:“没有没有!阿清误会了、”   “喊什么阿清!喊我先生!”   “好吧好吧,先生误会我了。我可指天发誓,绝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不良嗜好。”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表情真的要凶起来也立马直了身子、表情郑重了起来。   “我咳,观察司马腾不过是要确定他性格如何、该不该杀。”   姜山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能不能接盘。   “但平日里我还要习武、领兵、看看史书,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人?”   说到这里这扎着狼尾的青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倨傲起来:“小先生,我也有我自己的目标与野望。”   “不是谁都值得我跟他一跟的。”   他说着这话,倒是有几分枭雄之气了。   但姜山还没有放过他:“那我刚刚问你有没有跟我,你为何心虚?”   顿时,刚刚还霸气小漏了一下的屠门明光又猛地心虚气短起来。   他看姜山一眼,又看一眼。   最后在姜山默默从袖子里抽出寒光凛凛的匕首的时候,才咳了一声:   “都怪赵广。”   “他让我时时守着小先生嘛。”   “那、和小先生同起同卧,阿清也知我天生目力极佳、就总有、总有不小心看到什么的时候。”   姜山没把匕首收起来,反正往前送了送:“比如?”   屠门明光此时的表情已经不只是心虚了,他的脖梗和耳廓也逐渐染上了一些红色。   原本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中姜山应该是看不到他这泛红的样子的,但。   姜山的眼神也太好了点,还能在黑夜中无障碍视物,于是就看到了逐渐发红的屠门明光。   姜山:“……”   艹。   小先生敏锐地感觉到这话他不该问!   “算了我们现在离、”   屠门明光却已经难得紧张小声的开口了:   “比如,阿清沐浴之时……看到了你如玉的肩膀。”   姜山:“!!”   “还有,阿清泡脚之时……看到你纤纤玉、唔唔唔!!”   “快闭嘴!!!”   “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谁让你记得这么清!这个时候你就应该梗着脖子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借着月色,面色通红的屠门明光便看到他如玉的小先生的面庞之上也染上了与他相同的绯红。   他心如擂鼓,搂着姜山的手不自觉想要收紧却又害怕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便惊扰了怀中之人。   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除了通红的脖颈与耳廓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只是看着姜寰清认真地道:   “阿清说的没错,我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是偶见一片炫目的月光罢了。”   姜山陡然面色通红。   “你、你个、”   老六!   屠门明光坦然地和姜山对视,眼中此时多了两分敬意与倾慕。   “先生,正因我见过太多表里不一、伪善狠毒之人,才在见过先生之后惊为天人。”   “先生与我日日相对一百七十二日,屠门明光从未看到姜寰清有任何虚假卑恶之行。   反而多见一日,便多看到一分真诚美好。”   “姜寰清在屠门明光眼中,便有如天上明月。高不可攀、贵不可侵、见则心喜。”   “我本将心向明月。”   “不敢冒犯。”   “望明月一缕垂怜。”   姜山:“!!!”   作者有话说:   七七(柔弱跪地):请先生垂怜~   哈哈哈哈今天留言随机发一百个红包!   谁说老七不会说话的?他挖墙脚和接盘的时候的可怕!   屠门明光资料更新:   擅长:枪、箭术(杀敌)跑得快(其实是用来跟人,一般不逃跑。)   天赋技能:挖墙脚、接盘、寻找敌人致命弱点或宝藏。   *面对特殊之人时,口才爆表。 第53章 三顾茅庐   清晨,姜山偷偷摸摸打开院门向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某个人的身影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白聪明在他身边阴阳怪气地驴叫了一声。   “伊昂。”   你不对劲,你从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就不对劲。   姜山被白聪明的驴叫惊了一跳,反手就握住白聪明的嘴筒子:“白啊!这个时候可不兴乱叫啊。不能把奇奇怪怪的家伙给招过来呢。”   太聪明歪了歪驴脑袋。   奇奇怪怪的家伙?   谁?昨天晚上把你送回来还蹲在墙角不肯走一脸要饭的样子看着你的、扛驴射手吗?   姜山呼了口气,在寒冷的冬日喷出了一小片白雾。   “……真是有些头疼啊。”   昨晚从屠门明光开始跟他说“日日相对一百七十二日”的时候他就已经闭嘴没有开口说话了。   直到说到最后,什么什么垂怜,姜山更是仿佛直接遭受一记直球暴击,开始学屠门明光之前的样子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人了。   姜山原本以为以这家伙的性格怕不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非得一个答案。   谁知他没有回答屠门明光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非常明显的如九曲愁肠般地叹了口气、再故作轻松地道:   “阿清不必为难,世人皆向往明月,但明月高高在上何须理会地上凡人?”   “但阿清也莫要对我疾言厉色,只要我能伴在阿清身边、为我心中明月增添光彩、护他周全,我便也心满意足。”   “毕竟,这天下的事哪有两全其美的呢?”屠门明光越说语气越哀怨:“能在阿清身边做个献媚之犬我也很是喜悦。”   姜山:“……”   姜山心中微微震撼。   这就是、这就是曾经网络上万人唾骂的终极舔狗吗?!   这个品种竟然在古代也有啊!   “不过我也是阿清身边守护的第一恶犬,谁敢怠慢先生,我必上去第一个咬死他!”   姜山:“!”   仿佛还有毒唯成分!   真是、真是有点难搞啊!   反正最后姜山是一言不发被屠门明光给抱回来的。   屠门明光在姜山的院门口还可怜巴巴地、非常恰到好处的打了个喷嚏,显然是想要更进一步。   但他的诡计如何能骗得了姜小先生呢?   “别装了,之前在赵广那里你光膀子淋了一整天的雨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现在连小雪都没下你还穿着狼皮披风,你是狼毛挠住鼻子了才痒痒的打了喷嚏吧?”   屠门明光:“咳。”   “还是阿清知我。”   “那,阿清你好好休息,我明日要去带兵挖炭石,怕是不能守着你了。”   姜山:“好好挖煤,以你的体格一定能多挖几框的!”   然后姜山迅速关门,他急需回去平复心情,思考一下今晚发生的事。   而屠门明光就如白聪明所说的那样,蹲在墙角半天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而姜山思考了一整夜,最后得到的答案就是——   管他呢!   首先他不一定确定屠门明光所说的意思就是男女情爱中的喜爱与垂怜。   万一那老六七只是被他的才华智慧和美貌折服,不是喜爱,那这就完全不是问题。   谁还不想要一个能打能扛、会看眼色、有时候还能和自己心意相通的超级粉丝呢?   如果有一日这粉丝登顶,他绝对是国师级别的待遇!   但万一屠门明光真的是那个意思。   咳。   他倒是也不、不反感。   姜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但他也不喜欢女人。   至少在昨日之前,他从未想过和谁相伴一生。   他与这个时代的人终归是相隔了太多的时光与思想,他不可能娶一个被这个时代固化了的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   也不会为了传宗接代而进行形式上的婚姻或者政治联姻。   所以姜山一直想着便是若生命无忧、天下太平,那就走遍这大好山河、画一张他眼中的世界,然后终其一生都自由自在。   姜山从未想过娶这里的女子,而如今倒是多了一个希望他垂怜的男子。   姜山没忍住笑了一声。   实在是屠门明光那副样子太过绿茶和造作。   不过,他也要承认此世十八载,屠门明光便是他看过万千生灵之中最独特的一个。   在他之前最独特的,便是他的白聪明。   他与这灰扑扑的世界、与绝大多数灰色的人不同,是鲜活明亮的色彩。   若屠门明光对他真的是想要相伴一生的那种情爱欢喜……   姜山看着天空洋洋洒洒飘下来的雪花,也摇头轻轻失笑了一声。   “不过是少年慕爱,惊鸿照影……而后终不能全。”   倘败军之将,身死沙场,何谈情爱。   若霸业终成,为天下之主,又怎会为一人所留?   所以说到底,昨夜的那场剖白不必当真。   待天下大定,是真心还是假意、短暂痴迷还是情有所衷,到那时便可最终揭晓。   不需要他回答,时间与大势便会给出最终的结果。   “伊昂伊昂!”   发什么愣下雪了呀,快出去溜达、或者回家暖着呀。   姜山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走吧,天寒雪大,要好好囤粮过冬呐。”   总觉得司马腾不太靠谱,他先跑一趟河平村吧。   从武城到河平村,姜山骑着白聪明走了两日。   当姜山出现在村口之时,大冷天还不在家里猫着在外面玩雪的村中小娃娃们当场就尖叫起来了。   “啊啊啊啊!是先生!先生回来啦!”   “哇哇哇!爹娘!爷爷!先生回来啦!你说的天下第一的先生回来啦!”   孩子们尖叫着笑着扑向姜山,围着白聪明转来转去、时不时伸着小手摸摸。   “呀!黑旋风!原来你这么白!你白色的样子比黑色好看多了!”   “我爷爷说黑旋风原来是叫白聪明的,白聪明一跺蹄子就会山崩地裂呢!”   姜山没忍住失笑,而白聪明也很给面子的昂首挺胸、扬了扬蹄子。   很快姜山就被虎头迎着来到了村长家,村长早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当看到姜山那张明显俊雅贵气的容貌之时,村长和周围的村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便是天下第一谋士。   传说中只要得到他就能够平定天下、结束乱世的人啊。   这样的神仙人物之前竟然在他们村子里当了一个月的……说故事教字的先生呢。   不过,果然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仅凭一己之力就不动声色的几乎杀绝了靖远县主三年都没能平定的匪山,他果然就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来结束乱世拯救百姓的吧!   “这、啊,先、先生!您、您怎么突然来了啊?”   村长元谷仓一边搓手一边想要把人往屋里迎,却又担心屋舍寒酸、不能接待名震天下的小先生。   姜山也不在意,他见多了这样的拘谨知道怎么说他们都不会放松的,所以干脆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包金叶子。   “哇!”   村民们:“?!”   “我知道村中有商队,元大叔每隔十几日就会出去行商。今日前来是有事所请。”   “我观一月之内必有暴雪大寒,凉州此时已无收获之粮。若一月之后大雪封路,想要再采买粮食便会变得极为困难。   所以想请元大叔的商队再走一趟,用这些金钱多买些粮食。”   姜山说完话,一众人便都看向村长旁边站着的那个身子魁梧的壮汉。   这位胡须浓密、多少有些胡人血统的汉子在金豹山匪徒被剿的时候也随着军队一同上山了。   事实上也是他在和商队回来之后发现村中家人亲朋都被匪徒所绑、第一时间就去靖远县求救、甚至最后求到了屠门明光和夏侯远带队的凉州军前。   所以哪怕靖远县不愿归顺,屠门明光和夏侯远也会去金豹山剿匪的。   元山听完姜山的话当场拱手:“小先生是我们河平村的大恩人,若不是先生力保、只怕现在河平村已名存实亡。”   “莫说是去买粮,只要先生有所差遣,让我们这一队人去赴刀山火海也必不敢辞!”   姜山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你们愿意就好。这三片金叶子是你们的酬劳。一定要拿着,不然我就不找你们了。”   “剩下的金叶子你们能买多少粮食就买多少粮食,全都运回你们村子就好。”   “若我有需要的时候,会来找你们取的。”   “虽然此时蜀州温暖粮草必然不缺,但此去蜀州行路崎岖、不如去晋州便易。   所以元大叔你们就去晋州买粮吧,我会写一封书信回家,到时候你们在姜家粮铺只要提一提我的名字,便能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到粮食。”   姜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若那时姜家有人要与你们一同运粮回来,不必拒绝,带上也可。”   元山再次拱手:“小先生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姜山便笑起来:“我相信诸位都是百姓之中的好汉英雄。”   被天下第一的小先生这样一夸,饶是元山这样实诚硬朗的汉子也禁不住脸红起来。   孩子们更是大笑着拍着手喊好汉英雄,此时的村子又是姜山初到之时的平静美好了。   之后的日子,姜山就在武城等买粮的粮队回来、还有囤货猫冬。   十月二十六日。   姜山每日上街一逛,发现武城的三家非司马家的粮铺关了门,门上挂着“今日无粮”的牌子。   十月二十九日。   司马家四家粮铺关了一家。   此时距离二十三日司马腾同意派商队买粮的时间已经过了六日,若是速度快些、路上无事,此时买粮的队伍应该已经开始回程了。   又过四日。   司马家四家粮铺只剩两家还在经营。   姜山发觉城中的百姓脸上明显带上了不安之色,哪怕司马家的粮铺标价很高、也有不少百姓挤着去买。   而此时凉州军中发下的饭食明显比之前少了不少。   从前每个兵士每日都有六个粗面馒头和一碗菜粥,当日有巡逻练兵、挖矿的兵士还能再得两个馒头。   但进入十一月,每个兵士的馒头都减少了一个。   姜山看着在风雪之中还大声呼喝着运送煤块的、身体被冻得通红、目光却坚毅的兵士们,慢慢抿唇。   屠门明光站在他身边,眼中的寒气逐渐聚集。   “……阿清,今天他们吃的馒头比之前小了一圈呢。”   “城中快要无粮了。”   而司马腾每天还在数着他的满屋金钱。   姜山:“……没事,且忍一忍。再过三日,运粮队就该回来了。”   “司马腾再有病,也不会让城中兵士与百姓无粮可食的。”   那是自毁长城之举,司马腾能统领凉州到现在,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屠门明光却嗤了一声。   “阿清。你总是把人想的太好了些。”   “若我有这些凉州军,只需一半人马,就能带着他们推进中州、和那位天王大将军争个中原问鼎。”   “可惜有人拥有整个凉州军,却只会用他们挖煤、剿匪、在风沙雪地之中连饭都给他们吃不饱。”   姜山:“……”   “凉州不与其他州县相同。就算是你日后能够接手此地,怕是也不好带走凉州军。”   屠门明光转头看向姜山,这几日受削了一些的面庞上带上他看他时惯常的笑容:“阿清又小看我了。”   “就算我得了凉州也不会动他们分毫的,顶多带走一支队伍去刺激刺激大熊、我义兄他们。”   “就算日后我有朝一日真能与大将军争一争天下,凉州军也永远都是凉州军。”   “他们驻守边关,便已经是这天下最大的功绩。”   屠门明光冷笑一声:“我才不会像司马腾这个脑子有疾的蠢货。我只会心疼凉州军、给他们发最高的我能给得起的钱粮!”   姜山扬眉,然后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只会心疼哥哥呢。”   屠门明光:“?……!”   小先生莫非是开始心疼我了?!还喊我哥哥!   十一月七日。   本该运粮队回来的日子,这一日从早到晚、四个城门的守卫军们,却没有一人看到应该回来的队伍与粮食。   在城主府的大厅中,司马腾面色憔悴、一脸痛心地道:“怪我犹豫太久,运粮队传回消息,路遇大雪、要耽搁两日才能回来。”   “这两日只能苦了诸位和我凉州兵士与百姓了!”   姜山冷眼看着自己也瘦了一圈的司马腾,越来越觉得此人真是有大病。   而大厅中的众将领虽然面露失望之色,却也没有一人抱怨指责什么。   十一月九日。   运粮车队依然没到。   城中最后一家司马家的粮铺早已关门,城内早已不见之前还算热闹的景象。   也没有小儿穿着厚实的棉衣在雪中奔跑。   姜山站在一片白茫之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忽然有铃铛声响起。   姜山寻声看去,竟是一辆无比豪华、镶金挂玉的马车在雪中行走。   而在那金玉之间一枚金色的马型印记格外明显。   马车前方有四个穿着厚实面色红润的家仆一人拿着一筐在前方的雪地上撒盐。   而拉着马车的两匹白色骏马、身上还裹着厚厚的马披。   马车上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从包裹着毛毡的窗户探出头来,这孩童脸颊丰润、玉雪可爱。   他左看右看,一会儿感叹雪大、一会儿伸出小手接住雪花、一会儿又说街上无人白茫茫一片没有什么意思。   “啊!白茫茫的,我可以画画呀!”   他一拍小手,便从窗户往外扔红色的梅花糕点,扔出一个雪地上便多出了一抹艳丽的红。   片刻之后,他就扔了一盘子的糕点、在地上画了个圆。   “哈哈!有趣有趣!让我再画一些!”   便是在这时,突然有两个瘦小的身影从街角不知何处冲了出来,冲向那埋在雪中冰凉的梅花糕,连带着雪花一同塞进了嘴里。   姜山:“……”   “该死的臭虫子!谁让你们动我的画的?!祖母,打他们!”   姜山:“……哈!”   作者有话说:   姜姜:司马腾不用再看看了。   姜姜:但老六七还得再看看! 第54章 三顾茅庐   当那孩童的话音落下,便有衣衫厚实、体格粗壮的仆人从车后冲出,举拳挥向那两个冲出来的饥饿的小孩。   好在小孩机灵、又或者是早就已经习惯,在把糕点塞入口中之后便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就跑,像是早知这样的举动会惹怒贵人、招来打骂。   可即便他们反应的再快到底年幼且无力,他们脚上穿的还是完全不保暖的只塞了一点破布的草鞋、露出的脚趾被冻得通红肿大。   哪里跑得过身后向他们追来的、穿着靴子的凶恶的仆人呢?   这两个孩子就像惊慌的小兽边跑边四处张望,在看到斜前方站着的姜山之时,他们的目光猛的一亮。   下意识向这边跑了两步、却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无他,小先生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衫虽不如马车中的贵人那样昂贵华丽,可哪怕他只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衫、披着灰色的披风站在那里,就无端让人生出了一种高不可攀、贵不可言的气势。   他那双清冷的目光看你一眼,便是再自命不凡的人都会生出几分自惭之心。   这也是一个贵人啊。   若是向他跑去,会不会被贵人的仆从抓住再打一顿呢?   在两个孩子犹豫之时,他们却看到那在雪中独立、犹如仙人的贵人对他们招了招手。   一个咬牙,姐姐便拉着弟弟冲了过去。   至少求求贵人不要让弟弟挨打。   然而他们的迟疑还是让他们的速度慢了一步,在他们即将跑到姜山身前、在身后马车中那个孩童越来越尖利愤怒的叫声中,追过来的两个壮仆已经伸出大掌抓向他们的脖颈后背。   年纪小一点的弟弟已经害怕的忍不住哭了起来,而姐姐咬牙、把弟弟往前狠狠推了一把。   至少到仙人身边,那些人肯定就不敢乱动手了。她挨一顿打也没关系的,反正刚刚吃了好几块点心、她一定还能撑得住。   不过——   “去。”   “伊昂!!!”   姜山先是伸手抓住那即将扑倒在他面前的头大身子小的小男孩,而后手中金链一甩、那女孩下意识的伸手抓住金链、也一下被他拽至身后。   此时白聪明已如猛牛般冲了出去,它有力的脑袋和脖子先是直接顶翻了一个壮仆,在另一个仆人越过它想要继续追打小孩的时候猛地喷了一口鼻息、后蹄一蹬!   “呃啊!”   那壮汉就成为了第一百个被白聪明的驴蹄子蹬飞的倒霉蛋了。   一般白聪明不用后蹄踢人,除非对手主动跑到它屁股后面。   “伊昂!”   驴还是这么强壮勇猛!   白聪明挡在自己的小主人身前,一脸神气的瞪着那边镶金戴玉的马车。   “伊昂!”   那两个白马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拉个车还要穿衣服!   “何人如此无理,敢坏我家的事?”   没了那两个壮仆,又一个看起来很有经验的管家从马车后走了出来。   他开口之时就趾高气昂,仿佛已给姜山定了罪。   不过在看到站在雪中的姜山、还有挡在姜山前面的那头白色毛驴之时,这个中年管家顿时瞳孔微缩、下一瞬便换了脸色。   “恕小的眼拙,阁下莫非是……姜山,姜先生?”   姜山拍了拍自己披风上的飘雪,看着旁边冻得瑟瑟发抖的大头小萝卜,衣袖一挥便把那抱在一起的姐弟俩给罩在了自己的披风之下。   骤然之间姐弟俩的眼前就被黑暗笼罩,但这是第一次、他们不害怕黑暗,却觉得黑暗之中无比安心。   “谁是姜山啊?我不过是路过此地思考人生的路人罢了。   看见不平事、可怜人,想要伸一伸手难道不成吗?”   哪怕姜山直接否认了自己的名字,但那中年管家显然极有城府和眼色,他怎么看这雪中之人都不像是能轻易招惹的存在,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呵呵,这位先生说笑了。哪有什么不平事,不过是我们少爷玩闹罢了。   也没有什么可怜人,这天下吃不饱饭的懒汉、蠢人多了去了,便是他们自己不努力、不知提前存粮过冬,哪能算可怜呢?”   姜山眯起眼,把玩着缠绕在手中的金链:“若照你这么说,你如今还没当上天下第一的九千岁,是因为你不够努力、且没有提前去了那烦恼根?”   管家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恼怒狰狞,一边在心中大骂这多管闲事的家伙、另一边却更加确定此人不是善茬最好不要太过得罪。   毕竟司马家在凉州确实是排名第一的世家大族,可正因为是统领凉州的世家大族、他们也要格外注意名声,至少表面上不能有什么瑕疵污名,   “呃哈哈,这位先生真会说笑,既然先生心善要护着那两个乞儿,我司马家便给先生这个面子、此事就不追究——”   “不许!钱伯!凭什么不追究了?!那两个乞丐糟蹋了我的画、还吃了我的点心,他们就该被扒光衣服吊起来打!”   尖利的孩童声音从马车中传出,甚至很快那包裹的严实、穿得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顾车中老妇人的阻止。   他跳下车之后就快步冲到了管家的旁边,看到了站在前方的姜山。   有一瞬间,这个孩童瞪大了双眼:“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跟乞丐一起?”   姜山看着这个不知疾苦的孩童,扬眉:“不是和乞丐一起,而是不与恶者为伍。”   男孩儿皱眉,不是很懂姜山的话,但也知道姜山在说他不好。   当下就黑了脸,捡起路边那一块儿石头就往姜山身上砸。   “不许你说我!说我不好的都该打!”   姜山冷眼看着那块石头落在自己脚边三步的位置,不想再与这个没教好的熊孩子说话。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那边装木头人的管家:“从来世家都重名声与根基。若把基业建立在百姓愁苦之上、为富者不仁不义,必不过三代而亡。”   “更加之家中后代愚蠢跋扈、不识礼义、不知疾苦,则高楼倾塌近在眼前。”   姜山说完便看了一眼天空飞扬的大雪,点点头转身就走。   “果然天凉了。”   那管家在姜山说“三代而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控制不住了,等姜山说到“高楼倾塌近在眼前”之时已经勃然色变、愤怒非常。   此人到底是哪来的路人,敢如此评判诋毁他凉州司马家?!   但管家还心有顾虑忍住了没有开口和动手,但他身边的小男孩儿却已经又开始愤怒尖叫:   “你给我站住!你是不是在说我愚蠢跋扈?!你竟敢骂我!我让你停下你没听见吗?!”   “卫三!给我打断他的腿!!”   “孙少爷不可、”   然而司马家的贴身护卫只听从一个主子的吩咐,不知何时那孩童身边已经多出一个人、而后如猎豹一般直扑已经转身的姜山。   “伊昂!”   白聪明对着那边的墙角就叫了一声!   那个扛驴的家伙怎么还不出来!都蹲在那里半天了!驴早就闻到你的味儿了好吗!   就像是和白聪明心有灵犀似的,在卫三带着铁爪的手即将触碰到姜山的前一息,一支黑色铁箭夹杂着风雪呼啸之声破空而来!   这铁箭箭尖直冲卫三侧颈,在瞬间便让卫三浑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寒。   他低喝一声、用尽全力扭转身体,双手铁爪抓住那根铁箭,竭力阻止铁箭没入他的喉咙。   好在他反应及时、连退五步之后终于止住那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箭矢,逃过一劫。   卫三心中惊骇,凉州军中除了宋武威还有谁有如此神射之力?!   他下意识抬头寻人,却瞳孔骤缩——在这安静的风雪之中竟又有一支直黑色铁箭迎面而来!   “唔!!”   这一次,饶是他也再躲闪不及、被这铁箭穿喉而过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那在射箭之人才从远处墙角一步一步走来。   他穿着和小先生一样的狼皮大氅,只是比起姜山披风裹的端正严实,他身上的大氅像是只是为了挡挡灰尘似的、只盖住左肩大半个后背,若不是有长弓与银枪固定,怕是早就落在地上。   即便如此,他这样子也不羁霸道至极。   “反应还挺快。”   “可惜,我叫屠七不是屠一嘛。”   姜山嘴角一抽,那也没见你连射七箭啊。   “大胆!”   “你是何人竟敢杀我司马家的护卫!!”   在那孩童几乎划破天际的尖叫声里,管家紧紧抱着他厉声喝问。   同时那华丽马车周围的十二个护卫齐齐低喝一声、手持刀枪瞬间把屠门明光给围了个严实。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你们快动手给我杀了他!他竟然杀了我的卫三!他竟然敢杀我的人!”   那男孩即便被钱伯抱着也在奋力蹬腿挣扎,他脸上眼中的恶意与杀意即便是让大人看了都会心惊。   姜山此时转过了身,抓出一片金叶子塞到那个女孩手中便让他们两人跑走了。   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小炮灰能够继续看下去的了。   跑得无影无踪对他们来说才最安全。   等那两个乞丐小孩跑走之后,姜山才要上前、好歹帮屠门明光说句话。   结果被包围着的屠门明光甚至反手对他摆了摆手:“阿清莫来。”   “他们还困不住我。”   “且我马上便来。”   姜山:“……”   这家伙是不打算再凉州军里继续赚兄弟了?这么明目张胆地作死?   正这样想,姜山又听到屠门明光问了一句:“阿清,若在你家、遇到这种张口闭口杀人断腿的恶童要如何对待?”   姜山顿了一下,而后微微勾起唇角。   “若遇到这样的熊孩子,在我家中,定然要——举掌,而后呼之。”   屠门明光在一众司马家的护卫注视中、在车中那老妇人的惊呼和呵止声中,身如疾风直冲到钱伯和那还在仇恨的喊着杀死他的孩童面前,一脚把钱伯踹了出去。   而后在那男孩终于感到害怕、却还叫嚣着“我是司马家的长孙!”“我二叔是司马腾!”“你敢动我我灭你九族!”的话语中,高高举起他有力又骨节分明的大掌——   啪!   呼之!   “哇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你敢打我、我”   啪!   再呼之!   “哇呜呜呜!奶奶、奶奶!!”   啪!啪!啪!啪!   在屠门明光呼到第六个巴掌的时候,忽然风雪之中有尖锐的呼啸声直冲他而来!   屠门明光双眼一眯、眉梢扬起。右腿一个侧步转身,左手高举在那早被打的双脸红肿的司马长孙的脸上打出最后一把掌,同时右手从背后一抓、反转一个枪花枪身猛然向下便打落了直冲他面门的那一箭。   而后,他动作未停、眼中精光大盛,双腿交替向前刺出长枪,竟是直接向着那射箭之人而去!   铛铛铛铛!   屠门明光在风雪之中就像是一头势不可当的奔狼,在接连扫下四支向他射来的长箭之后,他已疾行百米、而后他大笑一声:   “吃我一枪!”   右臂举枪向前一挑!   枪尖直指宋武威的喉咙。   “好枪法!”   宋武威哪怕被枪尖指着喉咙也没有半点畏惧后退之色,只是却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屠门明光。   “我纵横凉州十三年,你是第一个能接我五箭还毫发无伤杀至我面前之人。”   “如此枪法身法,放眼整个凉州只怕只有王云星能与你近身一战!”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不管此事如何,看在我的面上,都到此为止如何?”   屠门明光笑着收起长枪,看了一眼宋武威和他身边站着的司马鹏,心中嗤笑。   下一瞬就一副老实人样儿地挠挠头:   “当然可以啊,我本来也是打算和小先生一起走的。谁让那小孩非要杀我、还要打断小先生的腿,屠七也不得不反抗了。”   “毕竟,他要打断的可是姜寰清的腿啊。”   “全天下人都想抱一抱的姜寰清的腿啊。”   宋武威/司马鹏:“……?!”   姜山抬袖捂脸。   闭嘴吧你个老六!抱大腿不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说:   屠七:我叫屠七,所以我一定要扇他七巴掌!   姜姜:~(吾心甚悦!+1) 第55章 三顾茅庐   姜山虽然抬袖遮脸,但小先生岂是抬个袖子就能让人无视的?   他又不是在装老实的屠七。   所以宋武威和司马鹏在屠门明光停止动手之后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在雪中站着的姜小先生。   司马鹏眼中闪过几分不满,还有觉得事情不太好处理的郁闷。   宋武威则是大步向前径直走到姜山的面前,双手抱拳:“司马家教导无方,惊扰了小先生。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姜山看着这位手持精铁打造的长弓、双臂比寻常人更长一些的凉州第一、甚至是天下第一的神射手,发现他确实比凉州军的其他将军更有威慑力和存在感。   且他行动之间进退有度、言语恰当,一看便是善于思考的理智派。   一位名震天下的神射手,又理智且善于思考,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在司马腾那样一个只会打感情牌、行动却抠门的人麾下十几年?   小先生轻轻眨了眨眼。   毕竟他这才刚来凉州不到一月的时间,就已经想过好几次换老板了。   这可不能怪他脾气不好,他隔壁的隔壁的宋老先生现在天天坐在院子里冷嘲热讽、说看看会不会等他老死了司马腾都没把粮食给运过来。   所以宋武威这天下第一神射,为什么给司马腾打工了十几年?   小先生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他就很耿直的问了出来:“宋将军。”   “都说宋将军是天下第一神射手,今日雪中看箭,果然犀利威风。”   宋武威听到这话微微扬了扬嘴角,毕竟不是谁都能够得到天下第一的谋士的夸赞的。   果然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一就是很容易惺惺相惜。   然后他就听到天下第一的小先生问他:   “所以司马腾是救过将军你的命吗?”   宋武威:“……”   屠门明光在旁边忍了一下,实在没忍住,扭过头无声狂笑。   被司马鹏看了个正着。   司马鹏:“……”   两人都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姜山话中的意思。   宋武威看了一眼那边还在哇哇爆哭的司马家第三代中唯一的长孙司马晟,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司马鹏,笑了一声。   “小先生说笑了。”   “主公只是有些吝啬金钱而已,但他在为百姓做事、抵挡匈奴贼寇之事上还是兢兢业业从不敷衍的。”   “主公其实很擅长练兵与内务管理。凉州军几乎八成的兵士都是主公领着练出来的。”   “宋某敢说,这天下数州之间,除了之前被先生埋杀的赵广亲军和中州大将军的神锋军之外,其他州县的军队没有一个能与我凉州军一分高下。”   “小先生应当见过我凉州军将与士兵。别看他们平时木讷不言,但杀敌之时他们的勇武、衷心、执行命令,定会让先生刮目相看。”   姜山闻言一哂,“我当然知道凉州军坚毅沉稳、作战时或许不输赵广亲军的悍勇。”   “可既如此。”他抬眼看着宋武威和旁边的司马鹏:“为什么粮草至今还未运来呢?”   “他人面对珍宝,不说精心呵护、日日维护至少也会慎重对待。可咱们的将军主公却要把珍宝往地上扔、还要再让愚蠢无知的家伙踩上一踩呢。”   宋武威这次倒是没说话了。   大概是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反而是旁边的司马鹏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虚假的、世家大族中的人惯有的笑脸上前分辨:“小先生莫要生气。”   “这粮草之事我二哥之前也认真解释了,实在是大雪封路、行路艰难才拖延了几日。”   “我知小先生心系城中百姓和我们凉州军,但实在不必如此苛刻嘛。”   “之前二哥已经贴出告示、让城中百姓减少粮食消耗、节省用饭,若能囤粮的还能提前囤粮。   虽然现在城中店铺已经无粮,但城中百姓家家户户中的余粮少说也够再吃一月的。”   “所以晚几天不碍事——”   姜山倏然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真可惜家中无粮的不是司马鹏将军你。”   司马鹏脸色一黑。   姜山却在这时忽然问了一句:“之前主公说会派遣商队去购买足够的粮草,我并未在意他口中所说的商队是哪家商队。”   “现在容我问一句,购买粮草之事,司马腾该不会直接委托给了司马家族吧?”   司马鹏此时的脸色真正沉了下来。   他看着这个名震天下的第一谋士,心中生出几分不喜。   毕竟姜山话中的潜在意思就是在指责司马家的商队没有按时、按照约定完成交易委派。   甚至还有说司马腾任人唯亲、不分好歹,他司马家凉薄无义的意思。   “小先生慎言。”   “凉州最好最大的商队自然是我司马家,主公若是购买粮草、当然也要委派我司马家。此便是最佳选择!”   姜山哈了一声。   屠门明光的声音在旁边恰当的响起:“所以最佳选择迟了这么多天啊。”   司马鹏额头青筋暴起倏然转头瞪向屠门明光,这个新招来的小将怎么如此讨人厌?!   “都说了!大雪封路!行路艰难!我司马家的队伍已经竭尽全力,小先生不知山高路远、不通庶务,就不要在这里胡乱指责了!”   “还有!就算我家孩儿年幼无知冒犯了小先生,先生也不该让人如此折辱伤害他!他不过才八岁,先生又何必以圣人之行要求他?!”   司马鹏说到最后声音中都带了冷意,那样子倒是和他的大侄子看人的目光有些像了。   大概若不是顾虑眼前的人是天下皆知的姜寰清,换做其他人敢对他如此打脸追问、敢对他家之人如此不客气,早不知要死几回了!   司马鹏虽然没有明说,但姜山却完全看清了他神态之中包含的恶意。   再加上此时那个从车里出来的老妇人也阴阳怪气的开口补充了一句:   “都说姜寰清是姜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玉郎,但我看也不过如此。”   “姜家也是百年大族,代代皆出人杰。可姜寰清名震天下十几载,姜家还是龟缩在南阳没有任何壮大之势。”   “若家族中最出色的人才不能为家族所用、壮大家族,甚至还会给家族带来危难,那家中养他又有何用?!”   司马老夫人这话一出,屠门明光凌厉冰冷的目光在瞬间便向她射了过去。   他刚刚就应该冲进马车里把这老太婆也一巴掌呼过去。   姜山却直接听得笑了起来。   他转过身看向这位司马老夫人,脸上是真的没有一丝恼怒之意、笑得真诚。   “老夫人说得对。”   “天下人对我的评价还是太高了,我其实真的没什么用。”   “不过想来司马腾对司马家族必然是极好的族中大才,不然怎会养出如此……硕鼠啊。”   “姜寰清!你慎言!!”   司马鹏一声爆喝。   屠门明光看了旁边的宋武威一眼,长枪似是随意的一甩、直接挡在了姜山和司马腾之间。   气氛一时凝滞,便是在这时城门处传来几声有规律的鼓声。   隐隐还能听到城门守卫喜悦的喊声:   “运粮队回来了!运粮队回来了!!”   “开城门!”   姜山垂下眼。   司马鹏当即大笑一声,带着几分德意和出了口气的炫耀道:“我司马家的运粮队回来了!姜先生现在总可以温言以对了吧?!”   “某还是那句话,先生虽被称为天下第一谋士,却实在是年幼无知了些,哪里知道真正的事情做起来会有多艰难呢?”   “还有,别的家族能到几代我不知,可我司马家已在凉州兴盛三代、日后必然还会兴盛下去!绝不可能在此而亡!”   说完这话,司马腾就转身快速向城门而去,宋武威对着姜山点了点头,也跟着司马鹏离开。   屠门明光有些担心的看向姜山,生怕他的小先生心情不佳,甚至已经做好了跳出去呼那老不死的婆子几巴掌的准备。   结果凑近了就看到小先生的白眼翻得比天空中飘下来的雪片还大。   屠门明光:“呜。”   小先生竟连翻白眼都如此可爱动人。   “阿清不气?”   姜山看了那边还对他们有所戒备、手拿精兵穿着护甲的司马家的家兵一眼,迅速抓住屠门明光的袖子。   “走!带我去城门那边看看司马家的运粮队。”   屠门明光顿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抱起姜山就跑,跑的时候还用披风笼住小先生的头、免得自己脸上太明显的笑被阿清看到。   白聪明在原地愣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连叫了三声撒蹄子跟上。   “伊昂伊昂伊昂!”   那可恶的扛驴的!怎么老抢驴的活儿!有本事你把驴和小主人一起扛着跑啊!   眨眼之间这片雪地之上就只剩下了司马家的老夫人和她那已经哭哑了嗓子却还在恶狠狠的瞪着姜寰清和屠门明光背影的司马晟。   “祖母!晟儿受了大苦了!你要为孙儿出气啊!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他们!!”   司马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大孙子肿的发紫的脸,眼中流露出阴鸷之色:“乖孙放心。不过是一个被盛名吹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小子而已。   他们既招惹了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在凉州,没有我司马家族做不得的事!”   *   此时南城门处已经被听到声音出门而来的百姓和巡逻护卫的凉州军围满。   比起几日之前的冷清萧瑟,此时的武城又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哇哇!娘亲你快看!有好多粟米、稻米哇!有一、二、三……反正好多车的粮食!”   “还有一些蔬果和肉、哇,还有药材和布匹呢!”   “不要喧哗!不要拥挤,今日司马家的粮铺就会重新营业,家中没有余粮的便可以去粮库购买粮食了。”   “……可是爹爹,咱们还有银钱买粮吗?”   “爹爹去挖炭火队,总能换到点粮食的。”   此时姜山已经被屠门明光带到了南城门旁边,因为白聪明的强烈要求、再加上他刚好也需要在高处看个清楚,他正骑在白聪明的背上看着整个南城门的景象。   先是那些百姓有喜有忧的表情面色,然后是王云星带领的城中护卫队和城门的守卫脸上毫不掩饰的真实的喜悦。   之后是闻声而来的司马腾有些心疼但又感动喜悦的让人无语的样子。   还有……此时和司马腾相对而立的,带领着整个司马家商队的司马家早已定下的下一任家主,司马胜。   姜山仔细的看着这个司马腾的嫡长大哥。   看他脸上倨傲得意的神色,看他对着司马腾和城中百姓以及凉州军的嫌弃与冷漠。   再看着他身上千金难买的熊皮镶金大氅、腰间的金玉带、脚上的登天靴。   还有他身后那些装备精良甚至堪称华丽的司马家运粮队队员的衣着,和他们相比在一旁帮助运送粮食的王云星所带领的凉州军身上穿的甲胄和手中拿着的武器,简直不堪一击。   越看姜山就越想冷笑。   最后他也是真的笑了出声。   “世上怎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屠门明光侧头看姜山。   得到了他的小先生难得的主动指点:   “老七啊,只怕这一次你很难接到凉州这个大盘了。”   屠门明光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那边的司马家私兵队,呲了呲牙:“阿清是说有人在我之前就瞄上了这块肥肉是吗?”   “那我可要和他们不共戴天了。”   姜山瞥他一眼:“对方人多势众,还有天下第一神射手相助。你要如何取胜?”   屠门明光想了想,然后忽然转头、特别麻利地伸手给骑在白聪明背上的小先生捶腿捏腰。   一脸佞臣模样:“还请先生疼我,天降神雷或者召唤地龙,帮我一并灭了他们!”   姜山:“。”   姜山一袖子打他脸上。   “大白天的,做什么春秋大梦!” 第56章 三顾茅庐   隔着百姓与凉州军小队,姜山远远与司马胜目光对视。   这位司马家的实际掌舵人只是轻轻对姜山点了点头,就直接领着他的运粮队离开了。   完全没有其他人看到天下第一谋士时那种激动喜悦的模样。   而正是这样,才更说明司马胜对于他自己拥有的实力无比自信,自信到完全不需要借助外人外力就能做成许多他想做的事。   姜山轻笑了一声:   “这位当老大的气势可比咱们主公还强几分呢。”   屠门明光在旁边先是点头而后摇头:“也就是一箭的事儿。”   姜山:“。”   “小先生你也来了?哈哈,运粮队总算是买了粮回来了,今冬我们有足够的粮食过冬我也就安心了。”   耳边响起王云星爽朗的声音。   姜山低头看她露出一个微笑:“是将军姐姐啊,姐姐巡视辛苦了。”   王云星顿时被夸成翘嘴,先是潇洒地拍掉肩上的雪花、才连连摆手:“辛苦什么又不是冒雪打仗,不过是在城中内外来回走几个回合而已,怎算辛苦。”   姜山摇头:“风雪中守护百姓安全,当然是辛苦又英勇的。”   “姐姐与主公是表兄妹,那与司马家的关系定然也很亲密吧?”   “刚刚那位运粮队领头之人看起来颇有气势、就连主公对他似乎都非常客气恭谨,不知那人是谁?”   王云星脸上的笑意一顿。   然后她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挠了挠脸颊道:“小先生、”   姜山笑笑:“云星阿姐叫我寰清便可。”   王云星的嘴角又翘了翘然后点头:“那人算是我大表哥,也是现任司马家的实际做主的人。”   “可之前主公不是说司马家的家主是主公的父亲吗?”   王云星撇嘴:“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老头子偏心不喜欢老二,不愿意把家里的势力和银钱给抠搜的老二,就说是自己把着、实际上交给更喜欢的老大了呗。”   “但这似乎也没有必要?毕竟家业传长子、自古如此?”   王云星连连摇头:“那不一样!”   “虽说司马家在凉州已经超过百年,但实际在我二表哥也就是司马腾入主武城、掌管凉州军之前,司马家也不过是在凉州还不错的世家罢了。   若是与其他富裕通达州县的世家相比,凉州司马也只能算是二流世家。   而若是和王、谢还有寰清你所在的姜家相比,五年之前、不,三年之前的司马家也只能算是三流的土财主罢了。”   姜山:“咳。云星阿姐说话犀利。”   王云星笑笑:“是什么就说什么,难不成长虫给自己戴上个高帽,就能说自己是条龙了?”   “反正在二表哥掌管凉州军之前,司马家虽富却无权无力。   而在二表哥掌管凉州军、亲自训练凉州军、改善凉州民生之后,这二十年中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姜家才越来越繁盛、拥有的财富与兵力都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数量。   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姜家能够如此皆因二表哥。”   “且司马腾只有抠病和愚孝,又不真是个傻子。   老头子掌管司马家他一退再退、不敢动什么。但若是老头子要把司马家真的交给司马胜,我那二表哥也是会哭闹一番的。”   姜山:“……仅仅是哭闹一番?”   王云星笑起来:“然后过几日司马家的铺子就会被我们这些心疼主公的凉州军将领给占住,司马家至少要损失大半财产田地啊。”   姜山:“……一时倒是分不清主公到底是孝顺还是不孝、勇猛还是懦弱、聪明还是愚钝了。”   王云星听到这个话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有几分复杂。   “其实我现在也有些看不懂二表哥了。”   “从前二表哥在家中不受父亲继母喜爱重视,却还能抵住所有压力独自为自己拼出一个前程、当上武城城主练出一只只属于自己的凉州军。”   “我便是在那时跟随表哥一起看着他把凉州军一步步训练起来的。”   “那时的二表哥虽然也有些斤斤计较,但对自己人、还有城中百姓都是比较舍得的。   不然武城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寰清你不知,从前的武城城墙还不如现在的一半高、而武城街上的铺子那是最多不超过二十家。”   王云星笑着感叹了一声。   “是二表哥带着我们一起把武城换了个模样。”   “所以天下大乱之时四方皆惊皆惧,唯我凉州无所畏惧。中州大将军很厉害吗?我凉州军也不差!”   “大将军的神锋军势不可当,可我凉州军驻守边关二十载,从没让匈奴进犯一步!!”   说到此王云星脸上都是为他们凉州军自己的自豪与狠厉:“哪怕是中州大将军亲自率神锋军来此,我凉州军也能把他们赶出去!”   姜山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心神震荡了几分,然后他就叹了口气:“可是?”   王云星就瞪了他一眼,却也紧接着叹了口气:“可是自从司马家入住武城之后主公就开始变了。”   “明明是司马家的老头子薄待了他、从小都没对他好过,他还巴巴的天天去孝顺、为了老头子一让再让,连城中百姓都差点顾不上了。”   “而他的抠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一毛不拔的。”   “我们这些人不知劝了他多少回了,不要太过克扣、金银再贵重也比不得人心人命。”   “可主公总是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完全不改、甚至我们提醒的多了、约束的多了,他还会变本加厉。”   说到这里,王云星的脸上开始浮现冷色:“有几次,我都恨不得直接拔刀砍了他!”   “我知道聪明如寰清,看到现在的司马腾一定疑惑我们为何还要跟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镇守凉州。”   “那是因为寰清你没有见过从前的很好很好的二表哥。”   “我与老周、石头他们甚至一度认为主公是生了病,请过凉州最好的大夫、找过天下最好的游医想要治一治他那越来越要命的毛病。”   王云星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可惜,那不是病,他就是……变了。再也不是我曾经努力追随的二哥了。”   姜山过了许久才开口:   “主公确实是病了。”   “且病得不轻。”   王云星听到姜山话中认真的意思猛然抬头:“寰清知道这种病?!那可有医治之法!无论花费多少金银我们都治!”   姜山却摇头给出了一个冰冷的回答:“此乃心疾,在这个时代几乎无药可救。”   屠门明光眉头微皱,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王云星还不甘心:“不是说心疾也有心药可医吗?”   姜山笑叹一声:“云星阿姐,可主公的心药一半在司马家主身上,一半在凉州与天下。   前者必不会帮他治疗,而后者心疾已成,想要治疗必要天下太平、还要再花费二十年。”   但显然,无论是司马腾还是凉州军,都没有第二个二十年的时间了。   王云星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她苦笑一声:“……也罢,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算了,反正只要我们还活着一日,就会努力提醒主公、守护整个凉州百姓和军中兄妹们的。”   “希望我们能撑到天下安定之时……二哥也能有心疾痊愈的那一日。”   姜山又在心中摇了摇头。   不,无论是天下安定还是司马腾心疾痊愈,凉州军和你们只怕也都等不到了。   司马腾对他父亲的愚孝是一种对自我的认可补偿——正因为没有得到父亲的喜爱和重视、所以在有了一定成绩之后就一定要显示出自己的能力、期待父亲看中他,甚至为从前的忽视而感到后悔。   而他一毛不拔则大概是因为有过为金钱和物资极其频繁而焦虑的过往、从未得到过足够的补偿,所以便下意识地、甚至过分地有了“未雨绸缪”过分囤积的病态心理。   放在现代,这两个都得去看心理医生缓解疾病、还不见得能好。   而以司马腾的心病程度、尤其是过分抠门存钱的强迫程度,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没得救。   甚至因为周围人都在劝诫他,更会激起他的逆反、紧张、强迫的心理,他这病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好不了的。   姜山:“……啧。”   这次的主公都不用他嘎,自己就快把自己给搞死了。   再加上司马胜。   姜山见王云星要走,从白聪明背上下来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云星阿姐,宋武威将军和主公关系如何?”   王云星一愣,然后点头又摇头:“宋武威也算是和二哥一同早年一同共建凉州军的老人了。虽然他自视甚高、脾气差了些,但和二哥也是生死相照的兄弟。”   “……不过三年前,宋武威娶了六妹妹,之后和二哥的关系就有些淡了。再加上二哥的病越来越重,宋武威和二哥争吵过很多次。”   王云星说着说着自己的表情就难看了下来。   她忽然目光锐利的看向姜山:“寰清此问,有何深意?”   姜山笑笑:“云星阿姐多虑了,我哪有什么想法?”   王云星当下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姜山的手:“我把你当弟弟,你可千万别想埋我兄弟。不然我是连你也会锤的!”   姜山干笑两声试图抽手,但没抽回来,才小声道:   “那啥,阿姐,我问你。要是你大哥要夺你二哥的权,凉州军内乱,你帮谁?”   王云星:“……”   王云星:“!!!”   王云星整个人都不好了,当下脱口而出:“怎么你走到哪儿哪儿就大乱啊!”   姜山:“……”   “咳,我是说,不会的!我知道司马胜想掌管凉州军,其实很多军中老将也看出来了。但司马胜顶多只能想想罢了!   司马家的私兵加起来也只有八千而已,就算是再装备精良也不可能抵得过我凉州六万精兵的!”   “就算、就算宋武威也倒向司马胜,他麾下那一万人听他号令,但我可以肯定我那两万军和其他将领是断然不会背叛二哥的!”   “一万八对五万!”王云星目光笃定:“司马胜也夺不了权!”   屠门明光在这时悠悠的来了一句:“宋将军可是第一神射啊。”   王云星瞬间抓住重点,瞪他一眼:“就算他一箭射死了二哥,司马胜就更别想统领凉州军了!只怕凉州军会立马分裂,一半都会与司马家不死不休!”   屠门明光摸摸下巴:“那好像确实没什么机会啊。”   至少不能当着凉州军的面一枪捅死司马腾。   姜山却在这时看着天空风雪,皱起眉头。   “条件不足……一方势大吗?”   “那我若想要得胜,必要——”   寻一盟友或削弱对手。   姜山心中猛地一跳,反手抓住王云星的手:“城中粮草不足!司马家又占据大多数资源!此时若有匈奴来犯凉州军只怕要死伤惨重!”   “快去通知主公去司马家把粮食全都抢过来!不然等匈奴攻城,凉州军饿也要饿死完了!”   到那时,司马家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统领武城!   王云星表情先是一愣,而后勃然色变。   “匈奴不可能在此时攻城!”   姜山比她声音更大的吼回去:“许之以厚利,这天下没有什么不可能!!”   “快去!不然迟了!”   王云星咬牙,狠狠喘气了三次,而后一个转身直奔城主府。   姜山看着她的背影依然面带忧色,然后旁边就响起了屠门明光的声音。   “阿清,你先回小院呆着,我晚间去守着你。”   姜山下意识觉得这家伙又要作妖:   “那你干什么?”   屠门明光嘴巴一咧:“当然是带上兄弟们,先蒙面抢一波粮食啊!”   “谁知道那个一毛不拔的病主公会不会听阿青的愿意对司马家动手?”   “我就和他不一样了,阿清一开口,我干就完了!”   姜山:“……六!”   作者有话说:   屠七:一群不识金镶玉的傻×。指指点点.jpg   屠七:没有人比我更有行动力! 第57章 三顾茅庐   王云星在奔回城主府的路上,心中已经有了无数个猜测和设想。   她实在是不愿相信姜寰清所说的话语,什么匈奴寇边、什么许以重利、凉州内乱。   但越是不愿相信她却越悲哀的发现,这反而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现实——   怪不得司马家的运粮队会迟了这么多天才回来。   怪不得最近这几月原本总是喜欢与二哥争辩的宋武威不再说话!   怪不得过段时日子就要来军中耀武扬威、不给二哥好脸色的司马老头子已经消停了这么长的时间。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所谋甚大,从前他们还有所顾虑,而现在他们或许已经不需要再顾虑什么了。   可是他们怎么敢和匈奴联合?!   里应外敌,这是叛国啊!   虽然现在天下分崩已经无国可言,但他们背叛的是凉州所有的百姓和一直守卫着他们凉州兵将啊!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王云星一边跑一边骂,握着弯刀的双手都青筋暴起。   只希望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匈奴还未上路,又或者最好半路遭遇暴雪被阻挡在城外的护城河外。   想到城外的天水河,王云星心中稍定。   那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刚好绕城半周、天然帮武城守住了三个城门。   此时虽然天寒、但河中水流还未结冰!就算是匈奴兵真的有大军前来压城,也要先过了河才行。   河水无比寒凉,只要有天水河在,武城一定不会有事。   但同样的,如果敌军驻扎河外、直接围城,那只要没有粮食他们……他们只怕真的坚持不了太久!   为今之计果然就像姜寰清所说,一切以粮草为先!!   彭——   王云星一脚踹开了城主府的大门。   惊得城主府的守卫差点对着自家将军挥刀而向。   “王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城主何在?我有要事见他!”   而后王云星便寻着动静直奔大厅。   此时司马腾也刚回城主府,他正面容舒缓地端起一杯热茶准备好饮。   结果嘴唇刚碰到杯沿就被冲进来的表妹给掀翻,司马腾嘴角一抽,但因好脾气的没有发火:“云星何故如此急迫?城中粮食已到,一切都很好、”   “好他奶奶的腿儿!”   “我问你那些粮食是不是直接被司马胜运回了司马家的粮仓?!那不是你掏了银子雇他们去买的军粮吗?为什么司马胜直接把粮食拉走了?!”   司马腾没想到表妹会直接询问这个问题,当下表情微微一僵,没有立刻回答。   但他这样的表现就足以让王云星猜到些什么、直接发疯了!   “该死的司马腾——这时候你还、都这时候了你还拿百姓和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吗!!!”   王云星双目赤红:“你是不是没有掏银钱?!是不是、是不是对司马胜说让他先去买粮、回来你再给钱!甚至连契书都没写!”   “啊!是不是啊?!”   司马腾被王云星抓着领子拽的就要喘不过气来,他赶紧握住王云星的手、诚恳认错:“云星莫气!我、我那也不过是,实在是舍不得那一大笔钱财立马就从我眼前被拿走。”   “不过我既然已经答应买粮这钱我肯定是不会抠下的,表妹放心,银钱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我那主坐后面的大箱子里呢,一会儿去找司马家买就行、”   “蠢货!”   啪!   王云星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司马腾的脸上。   而后在司马腾慢慢色变和赶来的几位将军亲信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她突然落下泪来。   “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就不该坚持的。你这个有病的家伙,就该去治病才对。”   司马腾到这时总算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收起之前所有的情绪,看了一眼冲进来的三人对他们点头:   “石头,去把屋门关上,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任何人,我三弟也不行。”   “中达、老方,还请过来与我们商议一番。”   石岩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守住了屋门,壮硕的身板挡在门前,一瞬间眼中充斥杀气。   而原本只是来看热闹、听消息的周中达和方森也肃穆了神色,看了已经停止落泪但双眼依然通红的王云星一眼,年纪最大的方森沉声开口:   “云星丫头,有什么事让你如此紧张?莫要担心着急。咱们凉州军守了武城二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说吧,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北方的那群喂不饱的饿狼冒着大雪跑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之时,这位已经有着半白银发的老将猛地握住了腰间长刀、气势骤起。   “便是如此也没甚好哭的,不过是一场硬仗而已。方伯为你打头阵。”   王云星听到这话双眼又微微泛红,恨恨地看了一眼司马腾:“只怕是比这还大的浪、还阴的风!”   “司马家可能、联合了匈奴……要夺武城了。”   话音落下周中达、方森骤然色变。   而司马腾眼中精光爆闪片刻之后才摇头:“……云星,这话,不能乱说。”   “是谁做出如此荒谬的推测让你——”   “是姜寰清!”王云星怒喝:“若不是他开口,你当我会信?!”   “而他一开口,我便越想越是!”   司马腾面色一僵,而后缓缓闭眼。   “怎会是小先生开口?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司马腾!别逼我再扇你!二哥!你从来不蠢,到底有没有可能你难道推测不出来吗?!”   大厅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才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询问:“小先生如何说?”   “他要主公立马带兵围住司马家、抢走所有粮食!”王云星咬牙,又加一句:“若他们敢反抗,杀也无妨!”   司马腾猛然睁眼,目光锐利地直直看着自己的这位表妹。   王云星毫不退缩与他对视:“二哥!你去也不去?!”   司马腾看她片刻突然一笑,而后深吸口气:“刀剑临门了,难不成还乖乖任人宰割吗?!”   “中达!老方!王云星!点兵,直接围了司马家!”   王云星双眼亮起,心中的大石也轰然落地,只要二哥足够果断、此劫也不是不能过!   *   在司马腾领着最忠心他的四位将军领兵直去司马家时,姜山正在西城门的塔楼之上看着城外的那条河。   当小先生要观察天地之时,整个天地都好像为他温柔了起来,之前的大雪已经变成了温柔的细雪、飘扬在空中却不再遮挡视线。   “黄河之水……天上来。”   “天水河。真是一条漂亮的大河啊。”   无论是河流蜿蜒的曲度、还是那足够百米的宽度,都显得十分恰当。   屠门明光不安分的脑袋从旁边伸出来:“所以阿清你这次要召唤天水直接淹没匈奴大军吗?果然疼我!”   姜山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又一袖子挥了上去。   “闭嘴!”   这个时候阳光开朗大男孩太破坏气氛了。   “再说一遍我只是个文士不是法师和道士!什么召唤神龙天水的用怪力乱神下次不要再说!我根本就做不到!”   屠门明光耸耸肩:“哦。”反正他不信。   “那阿清你看那条河做什么?”   姜山狠狠瞪他一眼:“以防万一,我看看怎么了!看看都不行啊?”   屠门明光继续:“那要是万一了呢?那条河有什么用?”   姜山:“……”   “就算是有万一那条河也用不上!   只要它不结冰,司马腾能够让清醒的智商暂时占领高地控制住他亲爹和大哥一家,就算匈奴真的前来攻城最终也只会无功而返罢了!”   “还有,你不是说要去抢粮食的吗?兵贵神速,你跟着我来这边干嘛?”   屠门明光龇了龇牙:“现在还抢不成,大白天的蒙着脸也会被认出来啊。”   “而且,一下子就要去抢‘自己人’我队伍里的兄弟们不一定能下定决心呢。毕竟他们都不如我明辨是非、心性坚定。   总要让他们看看恶人恶心的嘴脸,才能在行动的时候让大家都出十分力嘛。”   姜山皱眉:“你、”   此时忽然一个人影颤巍巍的爬上了塔楼,看见姜山和屠门明光在一起就直捶胸口:“我说城主那边怎么会有大动静,果然你们两个家伙就聚在了一起!”   宋通达上去就拽住姜山的袖子:“你这小子,这次我又不会阻止你动手,你要动手的时候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他在自己的小院里忽然听到院外喧闹、兵士急促的脚步声接连而过。   打开院门就看到司马腾竟然领将点兵杀气腾腾的往一处走,心里就是一跳。   找到姜山的小院没找到人,好不容易看到那头驴、找到西塔楼,果然就见这两个反骨仔在偷偷摸摸议事!   姜山:“……”   屠门明光:“……噗。”   姜山狠瞪了这老六一眼,然后才有些无奈地给自己解释:“宋老,别乱说啊。我完全没有动手要嘎主公啊!”   宋通达狐疑:“真的吗?”   宋通达笃定:“我不信。”   “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姜山简直要翻白眼:“我怀疑司马家买通匈奴围城,想要夺司马腾的权。”   宋通达一个倒仰直接拽断一根胡子:“这么大的事你还说你没动手?!”   姜山也要气得倒仰了:“我是买通匈奴还是故意拖延购买粮草了我,这么大的事本就与我无关啊!”   宋通达听到这里突然眨了眨眼:“嘶。确实如此。”   姜山总算觉得自己身份清白了,就见宋通达往前两步看了一眼前面的那条大河,然后眉头一挑又问一句:   “那条河你准备做什么?召水龙淹城?”   “噗!”   姜山终于忍无可忍,甩袖就走:“那条河我准备用来送司马家上天行了吧!气死我了!我就看看什么都没做,怎么总是平白冤枉人?!”   在他身后,是宋通达和屠门明光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   宋通达:“啧,这次改送一家子了啊。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凶残了。”   屠门明光心有戚戚地点点头,但他喜欢!   *   当姜山三人到达司马家外围之时,看到的不是司马家已经被围、粮食往外运送的画面。   反而是司马腾的凉州军与司马家的私兵互相对峙、一触即发的僵持画面。   而在两方士兵的最前方,则是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司马腾、以及姜山一直没有见到的只在言语中听到的司马家老家主等众人。   此时司马辉拄着一根金色剑拐,被司马胜扶着正在疯狂的对着司马腾咆哮:   “司马腾你真是孝顺啊!你可真是我司马家的麒麟儿啊!”   “光天化日之下带兵把你自己家围的水泄不通,你是想要做甚?!啊!老夫问你!你想要做甚!!”   “你是不是要带兵杀你全家啊?!”   司马腾看着怒斥自己的老爷子、再看着他几乎把整个身体都依靠在自己那位大哥身上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他心中有多少情绪在脸上此时都没有表现半分,甚至他还笑了笑、神色恭敬又带着些委屈:   “爹。您怎能这样说我呢?您是误会我了啊!”   “我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家啊?我只是看到大哥运粮回来太过高兴、一时忘了分寸带着我那这些天一直没吃饱的兵士们过来取粮食啊!”   “大半月之前我当着众人的面说要遣人买粮,现在粮食回来了,我可不就是要过来收粮吗?”   “至于带兵,他们都太饿了、知道能过来运粮马上饱腹一顿就死活非跟着我来了,儿也没有办法啊!”   司马腾说完就诚恳的看向自己大哥:“大哥,粮食既然买回来了就赶紧交给我们吧?这可是给凉州军买的军粮,不好一直放在咱们家的。”   司马胜听到这话眼皮一跳,看着司马腾的目光又轻蔑又带着几分恼怒:   “错了,这是我们司马家为自己买的粮。你根本就没给我买粮的银钱,何谈军粮一说?”   顿时周围的凉州军和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哗然,同时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慌和对司马腾的怨怼之心。   主公怎能如此?!   然而下一瞬司马腾便以袖掩面大声哭了起来:“大哥!做人不能如此没有良心信誉啊!”   “我虽然平日里过分节俭了些,但军中的军粮和百姓的赋税从不克扣多收!我宁愿苦着自己也不会苦着兄弟们,你怎能因为想独占粮食就往我身上泼如此脏水?!”   “往日每一次军粮弟弟我不都是委托大哥你购买的吗?!每一次难道不都是给了钱、大哥你也得了利的吗?”   “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定契,可爹说了,亲兄弟哪有定契的必要?!   大哥啊!大哥我是相信你才让你去买粮的,你不能因为天寒地冻、不想再出去就污蔑我啊!更是不能如此贪心、吞了我凉州六万将士的军粮!”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根本就没有给我银钱,你想一毛不拔就吞我买的粮!”司马胜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都很听爹话、对他们步步退让的二弟会突然翻脸往他们身上泼水,终于变了脸色暴怒出声。   但他的声音可没有经常哭穷喊话的司马腾大:“大哥!要是那不是军粮,我在城门口迎接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说?还那样理所当然的领了我与百姓、士兵的谢意?!”   “那分明就是军粮,是大哥你不想给我们了啊!”   “大哥,平日里你怎样让我退让都可以,但此事事关我六万大军和城中百姓的性命,弟弟我实在不能退让啊!”   “你!你信口雌黄、根本不是!”司马胜还想再说,却已经被面色阴沉的司马老爷子握住了手腕。   司马胜猛地闭嘴才发现此时周围仿佛格外安静,目光一扫,他心中突然发寒——周围凉州百姓和凉州军看他的目光沉沉,显然没有一个相信他说的话,都只信司马腾。   该死的!   司马腾这两年抠病越来越重,竟然还有如此民心?   而且,他到底是怎么反应这么快的?怎么突然就认定他不准备给粮了?   明明按照以往他可以把这批粮食拖个两三天再给凉州军的,那时城外凶兵已到,他们司马家只要守护好粮仓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怎么这一次就偏偏让他反应过来了?!   司马胜心中焦躁烦闷,一抬眼忽然便看到那站在人群之外、身量不大却一出现就会立马夺人目光的俊雅青年。   此时他只是站在那头白色毛驴旁边不经意的向着这边看来。   可司马胜却在一瞬间就断定,一定是他!   一定是这个打了他孩儿、还说他司马家是硕鼠、三代必亡的天下第一谋士!   姜寰清!   该死!天下之大,他为何偏偏来了凉州!   姜山:……?   作者有话说:   司马腾:我不犯病的时候还是有脑子的。(以及,抠和真诚表演,针对所有人)   姜姜: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不打算干!!!   所有人:真的吗?(我们不信!) 第58章 三顾茅庐   司马胜在看到姜山之时就想通了变故发生的原因。   便控制不住地隔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若不是此时他限于与司马腾的对峙,一定会直接让家族中最厉害的射手与死士去取了这个天下第一谋士的性命!   什么天下第一谋士?   不过是一群没有脑子没有谋略之人推崇出来的家伙罢了。   真正的天下第一谋士,该是最后取得整个天下的人才对!   其他再大的盛名、再多的赞誉,只要在中道崩殂、死了也就会变得毫无用处一文不值罢了。   所以,他司马胜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只是现在司马腾逼得太紧,在匈奴兵还没有到达之前,他司马家断不能把那些粮草交给凉州军。   在短暂的惊怒过后,司马胜的情绪便飞快地稳定了下来。   看了一眼对面唱念俱佳、真情实感,甚至此刻也算是民心所向的二弟,司马胜直接低头敛目、不言不语。   既然辩驳分不出是非,那就不说好了。   反正无论司马腾怎么说话也必然不敢强行动兵。   如此,那便拖着好了。   司马胜想到这里便露出了一个几不可察的笑。   他与司马胜之间,拖不得的那个人绝不是他。   此时司马腾还在抹着眼泪恳求大哥赶紧把军粮还给他,然而很快他便也意识到司马胜这垂目不语的样子是想要用拖字诀了。   若是换做其他时间,让司马胜拖一拖不过是双方角力、看谁更能煽动人心占据道德高点罢了。   但此时司马腾看着一言不发的他的好大哥,却在心中阵阵发寒甚至开始愤怒。   如此无所顾虑,几乎可以肯定司马家确实是沟通了外敌、愚蠢地想要联合匈奴大军来夺他的权了!   在这一瞬间,司马腾对司马胜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   他可以碍于孝道容忍司马家在武城做大、甚至连自己偶尔受到的针对嘲讽也视作不知。   但司马家却绝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联合匈奴、危害城中百姓!   “真是又蠢又毒!”   司马腾一字一句地骂了出来,而后在司马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猛然挥手!   那是领兵行动的信号。   司马胜猛地大喝一声:“司马腾!你要领兵与我们自相残杀吗?!”   司马腾咬牙切齿:“我为何这样做,你司马胜心中难道不清楚?!”   “司马胜,你敢这样做就不怕日后司马家被天下英雄所取笑、遗臭万年吗!”   司马胜心中陡然一跳!   有一瞬间露出了极度心虚与狰狞的表情。   但只是那一瞬间他就飞快地收敛了神色,“不过是我不愿把自己花银钱买的粮食给你而已,算什么遗臭万年?”   “你还不承认——”   “够了!!”   司马老爷子忽然爆喝一声、手中拐杖接连锤地。   “司马腾!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你大哥说了那是司马家的粮食、那便是我们司马家的,你想要军粮就再找人去买!别把你的过错推在别人身上!”   司马腾猛然抬头看向司马辉。   他几乎目眦欲裂:“父!亲!”   一直在司马腾面前理直气壮、甚至趾高气扬的司马辉看着这样的司马腾也有一瞬间的目光回避。   他当然知道司马胜与匈奴的交易。   但他也默认了这个交易——   他们找到了匈奴的一个部落、让他们出一部分的兵马前来围城。不需要太多的人、只要两万人马便可。   而后他们司马家就会给那个部落提供一整个过冬的粮食和相当多的金银。   他们并不是里通外敌想要掀起战乱,他们只是需要匈奴兵做做样子围城罢了。   只要围城几日、凉州武城内的百姓和凉州军没有足够的粮食,到那时他司马家再站出来解救众人于危难、他的胜儿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凉州的新的统领!   司马腾,确实也是优秀的。   但谁让他有病、且那病越来越重呢?   就算是没有病……   司马老爷子垂下眼,就算是没有病,那个叛逆不讨喜的二儿子、也是不如他样样都优秀的大儿的。   于是司马辉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再次抬眼,语气中都是笃定:   “我说了,腾儿,不要把你自己的过错推给你大哥!没有出钱就是没有出钱!”   司马腾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极尽嘲讽的笑了一声,然后他赤红着双目狠狠击了两下掌。   “抬上来!”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几个士兵抬着八个大箱子走到了司马辉和司马胜的面前。   司马腾亲自上前一个一个的踹开箱子,露出里面刺目的金银之色。   “好!既然父亲你说我没给银钱!那子不言父过,儿认了!   现在,我以这些金银向司马家买粮!大、哥!你卖是不卖?!”   司马胜心中一跳。   他下意识又向周边看了一眼。   手心中逐渐溢出冷汗。   此时几乎半城的百姓、还有近万凉州军都在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若是在此时说不卖,只怕会惹了全城众怒。   可恶!   司马腾故意逼迫他!   但若是他此时松了口,此次一切的筹谋都将功亏一篑了!   “我不……”   再一次的,司马胜的手腕被握住了。   他猛然抬头看向身旁的父亲。   司马辉没有看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大儿是要把司马家领向至高点的人中之龙!身上的名誉不能有半点损失。   但他可以。   “腾儿。不是你大哥不愿意卖粮。”   “只是这些粮食我们另有用途、已经允诺要卖于他人了。”   “虽然爹也很心疼你没能及时买粮,但想来城中囤积的粮食还有一些、稍稍节衣缩食一番,应该还能再抓紧时间买到足够的粮草。   我们司马家还能再给你出些——”   “司马辉!!”   司马腾骤然怒喝出声:“司马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有脸说出如此无耻之言!”   “司马胜!别躲在父亲的身后不说话!你永远都是如此!   无论做下什么错事、想出什么恶毒之计,一旦被人发现就会躲在父亲身后!”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平白让旁人为你担了恶名!!”   “你既然想与我争夺凉州统领之位,到此时还不敢正大光明的与我对峙吗?”   “司马腾!你怎敢直呼父亲名讳?!你这是大不孝!”司马胜心中隐秘被揭破,面色爆红大喝出声。   司马腾却冷笑起来:“你就说你是不是要与我争这凉州统领之位?你是不是为此还联络匈、”   “司马腾——”   在司马腾即将揭露司马胜的阴谋恶念之时,司马辉再次向前三步几乎直接走到司马腾的面前。   而后,他锵地一声拔出了手中拄着的剑拐,直接把冰冷锋利的剑刃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就那样用冰冷中带着几分决然和微微恳求的目光对上了司马腾猩红的双眼。   “小二啊……”   “若是你再逼迫下去,便是想要为父的命了。”   司马腾的面色在这一瞬间由红转白,顷刻间便变得苍白如纸。   他看着这个一直在他心中如一座大山、他在无数次战斗与拼搏的生死之间都想着要活下来证明给他看的父亲,终究是如泣血般地笑了两声。   “哈,哈哈!”   “您可真是位慈父!”   他确实是一位慈父,只永远不会是他司马腾的慈父罢了。   司马辉不再与司马腾对视,只是手中握着的剑一直放在自己脖颈之处。   老司马家主这样的举动让周围的凉州百姓与凉州军都忍不住震惊、并小声的讨论了起来。   之前他们是恼恨司马家私吞粮草、并且不愿意把粮草卖给主公的。   毕竟主公都已把金银抬到了司马家的面前。   主公为他们的心是真的,那么拒绝的司马家就显得尤为可恶。   可、可,怎么就到了司马老家主要自绝的程度了呢?   这这、那司马家族要交易粮草的对象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老家主不惜以死相逼?   若是这样,这可是城主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城主有逼死父亲的恶名啊!   他们现在确实没有囤够过冬的粮食,但、再仔细一些,缩衣减食一些,也不是不能再等半月。   此时,别说司马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能行动。   就连整个凉州军、连王云星、石岩甚至老将方森也不敢妄动,不能妄动。   一方面是因为为了粮草在这个时刻确实不至于此。   但另一方面,王云星心中甚至已经绝望了。   司马家越是如此,只怕、只怕,勾结匈奴之事就越是真实!   怎能如此啊!   只能为了一己私利,便把一城的百姓与战士的性命弃之不顾!   双方便这样僵持下来了。   而这个时候,站在远处的姜山三人神色各异。   宋通达最是忍耐不住,直接揪着胡须跳脚大骂:“蠢才!蠢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天下之主怎能如此受制于人?!”   有的人还能和敌人一起把自己亲爹煮了分汤了,亲爹撒个泼打个滚寻个死算个屁?!   姜山则是目光冰冷地看了司马腾一眼,便直接转头看向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咧嘴一笑:“阿清放心,我无亲无故、没爹没娘,必要的时候赚到的所有兄弟我都能送走。”   “这天下绝无人可以对我以死相、呃。”   姜山皱眉:“怎么说到一半不说了?”   难道这老六半路杀出个便宜亲爹。   然而屠门明光看着面色不渝的小先生,干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   “阿清在此看着吧,这里比较安全。”   “此时天色已经阴沉昏暗,我那群便宜兄弟也应该看清楚了某些人的嘴脸,是时候替主公做一点决定了。”   姜山听到这话才扬眉笑了一下,“好一个替主公做点决定。”   把趁火打劫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但是,他喜欢。   “那可要把脸上的面巾围得严实一些。”   屠门明光咧嘴一笑,两根手指在额前一挥:“得令。”   而后转身便走。   此时姜山再转头看向那边艰难对峙的司马腾与司马家的人,只剩下冷漠。   他与宋先生的想法一致。   不求主公有多么果断英明,但身为天下之主,绝不能掣肘于人!   还是在如此关键时刻掣肘于人!   若一个以死相逼便可阻一政令。   那最好还是让那个以死相逼的人赶紧去死。   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人的天下。   去他的儿女情长!父慈子孝!   在司马腾被司马辉逼的停滞不前之时开始,他便已经失去了争夺天下的资格!   一刻钟后。   司马腾呼吸粗重,在原地踱步、目光死死地盯着司马辉。   “父亲!你此时领着司马家放手事情还有转圜之机!   若再执迷不悟,真等到……那时,司马家便是整个凉州的罪人、甚至要与整个凉州陪葬!”   司马辉握着长剑不为所动。   绝无可能。   司马家绝不会因此成为凉州的罪人,司马家只会借这一场表面上的战乱、直上青云!   两刻钟后。   司马腾双目赤红充血:“司马辉!”   “与虎谋皮!你以为那些人是凉州无知的百姓、还是我麾下会天然让着你听你命令的老实军汉?!”   “他们是恶狼!是猛虎!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觊觎着我们的土地河山!”   “只要有一个机会,他们就会像闻到血腥的狼一样蜂拥而来,谁会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讲道理、履约定?!”   在司马腾这一句句低声的咆哮声中,司马辉老脸上的笃定之色逐渐松动、那原本稳定的双手终于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一瞬间也想到了司马腾所说的那种极坏的可能。   但他还是咬着牙抖着手站在原地没动:“不、不会的!”   那个匈奴部落和胜儿已经有了暗中五六年的交易、互相之间是有信用可言的。   绝不会、绝不会真的引狼入室!   “有什么不可能!”司马腾终于忍无可忍咆哮出声:“你都能为了你大儿子对我以死相逼!这天下还有什么不可能?!”   “信用、契约、情义全都算个屁!!”   在这一声吼过,司马腾一把抓住司马辉手中的剑拐,“大义当前!这个孝子老子不当了!”   在司马胜和司马辉震惊的目光中,司马腾一声令下:   “给我去运粮——”   只是偏偏在这时,西边城楼那里传来了急促的钟鼓号角之声!   那急促的鼓点和长时间鸣响的号角,在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武城。   也让城中的百姓和士兵们瞬间变了脸色。   “匈奴来犯?!”   “怎会在此时有匈奴来犯!!”   “今冬大寒,匈奴为何会来!”   “这可如何是好!城中存粮不够啊!”   “快快快!快回家!快做好应敌准备!”   城中百姓慌乱而逃。   而这个时候,刚刚终于放下了心的王云星几乎要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怎么偏偏是现在!偏偏是今日啊!   老天,你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凉州军啊!   司马腾也如遭雷击,片刻之后无尽的悔恨与愤怒充斥了他的胸膛脑海。   他看着那边在如此混乱之中竟然还能露出微笑的司马胜,大喝一声反手抢过司马辉手中长剑就直向司马胜劈去!   “司马胜!你该死!!”   铛!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挡下司马腾这含怒一剑!   司马腾豁然抬头,便看到在司马家的队伍中,之前毫不起眼的站立在那里的宋武威!   “宋武威?!”   司马腾目眦欲裂:“你也背叛凉州?!”   宋武威神色冷肃:“我只是不让你弑兄而已。凉州武城,我自会守护。”   司马腾此时恨不得破口大骂。   他直接扔掉手中长剑:“利欲熏心的蠢货!你听听那号角与鼓点!”   “此次犯我武城的匈奴军,一、二、三!四!五——七!!!”   “足有七万大军!!!!”   “城中无粮、七万匈奴凶兵!你守个屁!”   听到此话,司马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之前还滚烫的内心与勃勃的野心顷刻间被浇了一盆冰水。   而刚刚还笃定地说可守武城的宋武威也有一瞬间的惊愕与恼怒,但他最终还是咬牙一言不发。   司马腾看着他们现在的样子忍不住冷笑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疯狂地嘲笑:   “与虎谋皮!与虎谋皮!”   “好!好得很呐!”   “我的好大哥,好父亲,我倒要看看兵临城下,你们要如何送司马家名震天下!”   “众将听令!速速回营,准备迎敌!”   “得令!”   便在这时,司马家后方忽然冲出一人、神情大变:   “家主!不好了!刚刚有一伙蒙面人冲入我们粮仓、打伤守卫小队、劫走大半粮草跑了!看他们的装扮绝对是凉州军!”   司马胜脸色骤变:“好你个司马腾!背地里竟用如此下作手段?!”   司马腾却在听到这话之后露出了这一天里第一个真实的笑容:   “哈哈哈!劫得好!如此干脆利落,老子不如他!”   而后他面色一变:“大哥慎言!那是匪徒想要往我凉州军身上泼脏水,无凭无据、那群人全都蒙面,凭甚说是我凉州军?!”   说完这话,司马腾转身便走!   生死之战,便在眼前了。   作者有话说:   各位半边山节日快乐~   司马腾:……谁如此果断?   屠七:专业接盘,各位前主公哥,是我啊!   姜姜:能被一个人以死相逼的大王不是好大王!   屠七:三个月以前我会理直气壮的点头。现在…咳。 第59章 三顾茅庐——凶名天下   西北角楼之上,司马腾望着前方一眼看不见底、即便在风雪之中也整齐肃穆的让人心寒的匈奴大军,心中发沉。   他拿过武城之中仅有的一只水晶望远镜、不出意料地在那一片黑沉的兵马之中看到了匈奴最大的部落首领——呼延烈日。   那是他们凉州军这二十年来最大的敌人,在这二十年中他与呼延烈日你来我往大大小小打了不下几百仗,彼此都是对方最想要杀死之人。   司马腾想要杀掉呼延烈日。   因为这位呼延单于一死,他的四个儿子一定会为争夺单于之位大打出手,匈奴最大的部落有可能陷入内乱、也有可能被其他部落趁虚而入,至少能保凉州五年安宁。   而呼延烈日也一心想要杀死司马腾。   若是没有这个司马家的老二花费二十年时间重建武城,这座城池就不会像一颗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拔除的钉子、死死地钉在匈奴进攻中原天下的路上。   所以当司马腾与呼延烈日隔着那风雪与薄薄的镜片、如命运一般对视之时,呼延烈日慢慢地对着司马腾与武城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势在必得的笑容。   两人都知道,这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至少在现在看来,凉州军几乎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呼延烈日骑在马上,看着眼前那座城池。   他与司马腾的二十年的争战终于能在这一个冬日结束了。   为了今日,不枉他让自己母亲的部落与司马胜交易了那么久。   事实证明,不是只有狡猾的中原人才会使用阴谋诡计,也不是只有匈奴才有中原人所说的狼子野心——   那原本无坚不摧的凉州军,现在不就被他扯出了一道几乎无法翻身的裂口吗?   “父王!此战我们匈奴大军定能长驱直下、让整个中原都成为我们的牛马草场!”   呼延锋坐在马上,已经跃跃欲试。   他是匈奴火坎部落里这一代最厉害的勇士,也是呼延烈日的大王子。   他身形壮硕、鹰目勾鼻,笑起来之时一双眼中全是野心。   他这样说着就从背后抓出一张足有两米长的黑金大弓,而后单手握弓对着远处那武城的城门裂开嘴笑了起来。   “听闻宋武威已经是中原第一神箭手了,三年之前那一战我与他箭箭相对拼了个势均力敌。”   “三年之后的今日,不知那老东西还有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我一较高下?!”   “哈哈!那必然是没有的!我们大王子三年之前才二十二岁!还未完全长成,如今您已经是二十五岁!是力量最强的年纪!   而那宋武威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他已老,君且壮!   大王子必能在这一战中,将他射杀于城墙之上!”   “而后!呼延锋便是天下第一神箭手!!”   呼延锋哈哈大笑起来,“没错!杀了宋武威!我便是天下第一神箭手!”   “全军继续前进!只要封锁住东城门,武城凉州军便如瓮中之鳖,绝对无法逃出我们匈奴大军的包围!”   “喝!喝!喝!”   *   司马腾放下望远镜,听着远处伴随着狂风呼啸而来的匈奴军的吼声,缓缓吸了口气。   他心中没有畏惧,只有悔恨与愤怒。   最坏的结果在他眼皮之下发生、甚至还是由他的家族一手造成,他便是死都不敢轻易去死。   “……云星。匈奴军来势汹汹,他们已知我们城中粮草紧缺,所以前几日必不会与我们直接拼个你死我活。   且武城三面环河、只有东城门没有河水阻拦抵挡,你去通知城中百姓,让他们……”   司马腾深吸口气继续说下去:“让他们能走的都赶紧离开罢。”   “一日之内匈奴军必然会围死武城,到那时便再也出不去了。”   王云星猛然抬头,而后咬牙双手抱拳转身就走。   此时不是争辩的时候,而且二哥说得没错,即便凉州军要死守武城不退,但却没有必要让城中百姓也、也与他们一样困在城中。   等王云星离开之后,司马腾摸着腰间长剑继续下令:“清点城中所有兵器、粮草,西城门一万军,北、南两城城门分拨五千军守卫。”   “剩下所有将领同我直守东门!”   “此时天寒但天水河并未封冻结冰。首战,必在东门。”   “得令!”   *   王云星此时已经带领兵士把司马腾的话语传到城中。   然而城中百姓准备离开武城的却没有多少。   “王将军,您不必劝了。我们当然知道此次武城危急,但逃又能逃到哪去呢?”   “是啊,匈奴来势汹汹、吃的多跑得快,杀我们汉人就像是砍瓜切菜。   若是此战胜了、武城还在,那我们就不必跑。   若是此战败了、武城被破,我们就算是跑了最终也会被凶残的匈奴人追上杀死。”   “这天寒地冻的,离开了武城,我们何以为家?”   “况且凉州军守护了我们武城如此之久,以往每一战我们都与凉州军和司马将军共进退,这一战既然是最重要的一战,那我们就更不能逃了!”   “我们要有凉州军和武城共存亡!”   “不错!我家大儿、二儿、三儿都在凉州军中!我这个老婆子能带着他们的妻儿跑到哪去?   反正不过就是最后一战了,胜了我们就一大家子一起活、败了那便一起死!!”   王云星听着这些话眼眶微红,心中酸涩又沉重。   她多想像往日一样拍着胸脯跟大家保证,有凉州军在武城便在!大家便在!   可这一战是不同的。   他们坚固的堡垒已经松动,或许这个冬日就是凉州军的埋骨之日了。   “……”   想到这里王云星一声冷笑翻身上马直冲司马家。   她倒要看看这个凉州武城如今最大的罪人,在这个时候是走是留?!   此时,司马家族的人也在争论。   “家主!匈奴七万大军来袭,武城无论如何都是守不住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是啊!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们竟如此不守信用!说好的两万一下子就来了七——”   “给我住口!”司马辉一拐棍抽过去。“什么说好的两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说好的两万和信用?!”   如今匈奴兵临城下,不光是司马腾的凉州军被逼入绝境,他们以为可以借力一飞冲天的司马家也几乎走到了尽头。   还好之前他逼着司马腾没有说出更糟糕的话语,不然此时他们司马家在武城就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了!   “……好好好!我不说!但老爷子你也得说说到底要怎么办!一日之内武城城必会被全权包围,到那时再想出去可就来不及了!”   司马辉咬牙:“不能出去。”   司马胜开口又闭上。   司马辉看了一眼这个似乎不赞同他决定的大儿闭了闭眼。   就算他一直不想承认那个像极了他娘、各方面都不讨喜的二儿才是司马家最优秀的人,但现在在这个时刻他不承认似乎都不行了。   “……你们还当此时的匈奴是之前和我们做交易的部落吗?!”   “其他百姓出城匈奴军或许不会管。但只要我司马家的人敢出城,必然会被全部抓起来用于威慑凉州军!”   “到时候两军对垒,你们觉得司马腾会因为你们是司马家的人就开城门让匈奴进来吗?!   到时就连我这个他亲爹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动一下眉头!”   司马家的人闭嘴了。   “可这七万匈奴大军、我们、我们要如何是好啊?!”   “……无事。”   “暂且先看几日。”司马胜在这时候终于开口,他脸上还维持着勉强的镇定。   “无论如何我们都拥有两万家族精兵,前几日司马腾一定会与呼延烈日出兵对战、他还会想方设法的消耗匈奴军。”   “倘若他最后能与匈奴军战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我们便可以趁机灭杀匈奴名震天下。   倘若他司马腾没那个本领,匈奴军也一定会在这几日有所损伤。   我们只要挑选他们两军最疲惫的时候、或者激战最烈的时候偷偷离开,他们便都无暇顾及我们。   到时候我们找到援兵再杀回来,依然可以痛击匈奴!”   “不错!这个方法好!”   “还是大公子稳妥!”   “那这几日我们便闭门不出、守好钱粮,看凉州军与匈奴军你来我往便好!”   议事厅内满都是对司马胜的夸赞。   唯一没有开口说话的便是面容陡然苍老的司马辉。   他坐在最上首看着这一屋子他器重的司马家子孙,却忽然觉得心中寒凉无望。   兵临城下、大敌当前。   他司马家最出众的子孙却满脑子都是渔翁得利、怯战逃亡,这样的司马家真的能够……在日后问鼎天下吗?   *   当司马腾带着凉州诸将与大军来到东城门之上时,便看到在城楼正中间迎风站立的那个身影。   此时天色阴沉、夜色将近,明明没有星月光芒,那个身影却仿佛自带光亮。   司马腾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惊。   他疾步上前:“小先生!小先生你、竟还没离开吗?”   姜山转头看向他,灰色的狼毛大氅随风而动。“主公说笑了,主公没有弃城而逃、哪有臣下先走一步的道理?”   司马腾听到这话忍不住喟叹摇头:“……司马腾如何当得起小先生的主公。”   “先生来到武城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变着法子提醒我不要苛待兵士子民、不要拖延时间,甚至……有一日先生还对我说不要太放任司马家族与民争利。”   “可这些我入耳却都未入心。”   “若是我能早日听从小先生的话……”   “那也没用。”   司马腾:“呃。”   姜山缓缓笑了笑:“主公病了,而凉州武城的危难,也不是几日便成的。”   就算是他来之后司马腾立刻听从了他的建议,武城的这一场生死劫依然还会有。   只是大概率不会像现在这般凶险、绝境了。   司马腾苦笑一声,然后在所有将领与兵士面前对着姜山长揖不起:   “一切都是司马腾的不是!”   “是我陷凉州军和百姓于此绝境!司马腾万死不能辞咎!但还请先生怜悯我武城百姓、数万战士,解救武城之危啊!”   姜山还未说话,司马腾身边的一位银发老将便直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于头顶:“还请先生怜我武城百姓、数万战士,解救武城之危!”   于是这就像这一个止不住的开头,不消片刻整个城墙上便跪了一地的凉州大将。   姜山一眼看去,还站立的就只有一个之前曾经站在司马家旁边的宋武威了。   不过此时他面色肃然中还带着几分窘迫、僵硬。   那双眼睛直直的看向姜山。   满眼写着都是我不信你能解武城之危!   姜山看他一眼也未说话。   不过他还是伸手去扶司马腾,“主公不可,姜寰清当不得主公与诸位大将如此大礼。”   然而司马腾与众将士都没有起身的打算。   姜山慢慢拧眉,正要开口,便有甲胄相交的声音由远而近。   “真是让我开了眼!”   “大敌当前,一群能打能扛的大老爷们不准备好好打仗,跑到这里求神拜佛来了!”   “你们真当小先生是神仙转世,可以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吗?!”   “若真是如此,这天下也不需要士兵武将了,直接掳走姜寰清不就太平了吗!”   “主公,谋士谋士,你也得给小先生出谋划策的时间啊!”   “现在还是做好准备,去和那些匈奴先干一场罢!”   司马腾豁然抬头,看到的就是一个身形颀长又健硕的年轻小将。   他皮肤不若凉州军士常年日晒风吹的褐色,比之略白。长发束在脑后、与他脸上那不羁的神情格外相配。   这年轻小将生得相当俊朗,唯有那一双寒光内敛、凌厉不羁的狼目格外让人注目。   好一个威武英挺的少年郎!   司马腾在心中忍不住赞了一声,但很快又有些疑惑,他军中有这样一个人吗?   他怎么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但宋武威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屠门明光。   他目光先是扫过屠门明光身后背着的那杆银色长枪,最后却定格于那张通体漆黑、看起来便不凡的漆黑弓箭之上。   这小子竟然还会使箭?   卫三那脖子上拔也拔不出来的铁箭莫非是他射出?!   一群人都在看着屠门明光神色不定。   屠门明光龇牙,“主公!还愣着干什么!在小先生没想到计谋之前,咱们要守住武城啊!”   姜山在他身后哼笑一声。   司马腾猛然回神,看向姜山,而后再长揖一次:“是我心急了!”   “这个小将说的是,先生不用太过思虑,无论先生能不能想到佳策,我凉州军都是会与匈奴死战到底的!”   他只是不忍百姓与军中兄弟十不存一罢了。   姜山看着司马腾最终举起双手交叠在前:“主公与诸位将军请战。”   “寰清必竭尽全力思考破敌之法。”   *   当夜,子时。   匈奴七万大军两万绕过西、北两座城门与天水河到达东城门前、封死东门。   其余五万大军在大半驻扎西北城门之外的河边。   凉州军与匈奴军隔水隔城相望,静守一夜。   此时天气阴沉、偶有雪花间落。   第二日。   阴,无雪。大寒。   天水河河面边缘凝结成冰,水流变缓。   一支金色铁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接射断东门凉州军旗!   匈奴大军在城下开始叫阵!   “司马腾!今冬便是你与凉州六万兵马葬身之日!出来受死!!”   宋武威身影出现在城墙之上,他面容肃穆、弯弓搭箭——   一箭破空而至,直向匈奴军大旗。   铛!   可惜被旗边护卫凶悍斩挡。   匈奴气势大盛。   宋武威一言不发,接连四箭而出,四箭带着破空之声与凌厉的杀意接连而至。   连杀三个护旗手。   虽匈奴大旗未倒,但刚刚的喜悦呼喊之声也为之一静。   便在此时,城门大开。   王云星领着五千将士呼喝而出,她一人骑于马上,手中特制的两把长臂弯刀直指匈奴军:   “呼延烈日给老娘滚出来战!”   呼延锐眯起眼拍马而出:“对付你这你这女人何须我父王!看我呼延锐取你首级、或者跟着我来我匈奴军中为奴为婢吧!”   王云星双眼一眯,冷笑一声直接冲了出去。   呼延锐用的是一柄长刀,足有王云星的弯刀两倍宽。   他自信以一刀之力绝对可以把这看起来身板柔弱的女人斩于马下,他之前也看过这女人战斗,不过是仗着身形灵巧借力打力罢了!   但是他也擅长速度,王云星这女人绝对在他这里占不了便宜!   铛!   三刀相交,呼延锐脸色猛的一变,这女人竟然也如此有力?!   王云星却想也没想一刀抵住呼延锐的大刀、另一刀顺势而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从他腋下而上、骤然发力!   “啊啊啊啊!!”   呼延锐痛苦的大吼出声,该死的!该死的!   他的胳膊!他的胳膊!!   不过一个回合,匈奴部落二王子呼延锐的左臂就被王云星砍了下来!   “给我冲!”   王云星再次弯刀向下、乘胜追击。   凉州军士气大振、五千兵马便把呼延锐的五千军杀的落荒而逃。   但王云星很快便下令撤军,因为那五千兵马之后是匈奴的数万大军。   这一战不过是双方的试探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凉州军也展现出他们如磐石块垒一般的刚硬难攻。   王云星于马上弯刀直指匈奴:“让我为奴为婢?凭你们也配!!”   呼延烈日在军中沉下神色。   凉州军果然是难啃的骨头,哪怕司马家还扯了那么大的后腿都没能让他们势弱半分。   甚至若不是早已知道凉州军中军粮紧缺,这些凉州军甚至看不到一点饥饿疲惫之色。   不过!   呼延烈日冷笑数声。   怕什么?   他为此次攻城做了最充足的准备,现在凉州军还有力气和他们对战。   但三日之后呢?五日之后呢?十日之后呢?!   他只要守好城门,最多十五日!   凉州武城,便可不攻自破!!!   于是,城楼之上的凉州将领们,便都看到了匈奴大军默默后退、但开始包围驻扎的情形。   所有人心中一沉。   “该死的叛国的东西!匈奴果然知道我们粮草不够!!”   “他们这是要围死我们吗?!”   军中将领都不是蠢人,很快便想到了关键。   有人下意识就想要去骂司马家,但最终还是看着面色严肃的司马腾改了口。   司马腾却早已没有了再去责怪怒骂司马家的心情与时间。   现在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让凉州军和城中百姓们多撑一段时间。   *   大军围城第二日。   阴,小雪,大寒。   武城军民开始节衣缩食、所有粮草统一分配。   城外天水河河面已经几乎不见水流、全部结冰。   但此时一块小石头扔上去,便能把冰层砸一个窟窿。   大军围城第六日。   凉州军粮草告罄,司马腾正要拔剑而起,屠门明光带着夏侯远把他们抢到的司马家的大部分粮草拉了出来。   凉州军勉强度日。   但司马腾依然带兵冲向司马家,准备强抢司马家所有粮草。   被司马家两万私兵拦下。   司马腾冷笑连连,为了不在城中内乱,转身而走。   此时,天水河彻底封冻。   姜山在塔楼之上时能看见匈奴军士兵在河水之上来回走动,试探冰面强度。   大军围城第十一日。   凉州军粮草再次告罄。   武城百姓家中也无存粮、炭火,无数百姓围在司马家周围,乞讨、怒骂要粮。   司马腾冷眼旁观,司马辉为不犯众怒分出少量粮食而出,却在当夜司马家粮仓再次被劫,这一次粮草被洗劫一空。   司马辉怒骂司马腾,却毫无用处。   此时,天水河上已有许多匈奴士兵来回走动。显然,此时冰层已厚,可以借兵而行。   又过两日,武城之中再也找不到一粒米粮。   短短几日,城中军民所有人都瘦了一圈。就连风光霁月的姜寰清,此时也瘦得仿若风一吹便能随风而去了。   屠门明光私下里给他塞了几次面饼,都被他分了四份,多给了白聪明和宋先生一份。   但,也要到极限了。   腊月十二日。大寒。   天降大雪。   这一日司马腾终于再也忍不住敲响了姜寰清的院门。   而看着漫天大雪,姜山站起来直视司马腾。   “主公。”   “我有一计,可解武城之危。”   “只是,天寒地冻,此去或许无归。”   司马腾没有半刻犹豫:“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还请先生教我!!”   匈奴大军围城第十三日。   城中六万凉州军、三万百姓青壮由西城门倾巢而出。   呼延烈日接到军报豁然而起!   大笑出声:“他们弹尽粮绝!已无再战之力定要拼死而逃!”   “直去西门、灭凉州军!”   半日之后,凉州军与匈奴军在天水冰河之上相对而立。   大雪遮目、冰面湿滑,凉州的战士却都站在这里。   于是,匈奴六万大军便也大部分都站在了冰河之上。   他们早已试探过冰层,结实牢固,绝不会裂开。   司马腾便在冰河的最中央,手中长剑直指呼延烈日:“呼延烈日!今日最后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呼延烈日应声而出,同样在冰河中央大笑连连:“司马腾,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战!”   “战!”   此时城墙之上,姜山手执红色小旗,倏然向下一挥!   城墙之上鼓点轰隆作响。   王云星看到那红旗、听到鼓声猛然一声喝令:“战!”   她向前冲的同时、脚下猛跺冰层。   所有凉州军听到鼓点、看到红旗下落,都爆喝一声“战!”   同时脚下用力猛跺。   在冰河边缘的三万凉州百姓听到鼓声、看到红旗落下,也都大喝一声:“战!”   抬起脚、猛跺冰面。   暴雪在这时几乎遮掩了天与地之间的所有空间。   冰河之上的凉州军与匈奴兵都几乎只能看得到对方敌人。   司马腾拖着呼延烈日疯狂厮杀。   但即便如此,所有的凉州军民都能听到那接连不断有节奏的鼓声,于是他们也便互相手扶着手、肩并肩,拼尽全力向下踩跺冰面、大声齐喝“战!”“战!”“战!”   “战!”   司马腾越打越疯,越打双眼越亮,他猛地向前劈出一剑、下一刻听到鼓声再一跺脚:“战!”   呼延烈日挡下这一剑心中开始生出某种极其可怕的预感。   “司马腾,你在做什么?!”   司马腾却并不理会他,反而一声大笑,随着鼓声再次跺脚大喊:“战!!”   愤怒与无尽的战意冲天而起。   终于,震动了大地。   所有匈奴军都感到脚下的冰层在震动,呼延烈日勃然色变:“司马腾你想破冰?!你连命也不要了吗!”   然后他冷笑:“这河冰已结成数日!绝不是人力可以破开!”   司马腾却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他。   人力不可,但姜寰清说可,那便可!   便是在此时,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那个被风雪送来的清冽的声音。   “屠门明光,你还在等什么?”   下一刻,在所有人共同的踩踏震动之中,一个身披银甲的将军在风雪中一跃而起、手中长枪带着千钧之力直直插入冰面之中!   而后,屠门明光抬脚、运气、在漫天飞雪之中陡然一声暴喝:   “给我!破——”   咔嚓。   咔嚓、咔嚓。   一道裂纹从他脚下蔓延而出!   而后,无数道裂纹由此而生。   在无数匈奴军哀嚎惊呼的嘶吼中,天地色变!   *   腊月十二日,大寒。   姜寰清设暴雪水龙局,沉杀匈奴呼延烈日七万大军于天水河。   凉州统领司马腾诛呼延烈日于冰河之上,冰裂、与之共沉河中。   天下第一神射手宋武威不敌匈奴大王子呼延锋,死于其箭下。   后呼延锋怒极连射姜寰清十八箭,箭箭皆被屠门明光对箭而拦。   呼延锋第十九箭未出,屠门明光便一箭先至,封喉!   至此。   姜寰清凶名传遍天下。   屠门明光一战封神。   作者有话说:   这次的魔法原理——共振大家都懂的吧。以及城中居民和凉州军是有提前准备的,他们会跑会自救。但多少也会伤亡哈。 第60章 三顾茅庐——终   匈奴大军围城第十二日夜。   此时,司马腾已经扣开姜寰清小院的院门,决定以己之身送呼延烈日永不得归。   而此时的司马家家族却不敢点燃一盏灯火、家仆们悄无声息、带着几分惶恐与对未来的不安收拾着金银细软。   “快些快些!手脚不要那么重,如今全城百姓与那些不知情的护卫们说不定都在看着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一点端倪!”   “哎呀!蠢货!那大件的物品就不要拿了!纯金的又如何?!这些大件只会拖慢我们行进的速度!”   “东城门有凉州大军看守,还是方森那个老顽固,咱们走不了陆路,只能走冰河了。所以带的东西越轻越好,直捡那些轻便贵重的拿!”   ……   听着司马家的管家在黑夜之中小声的提醒,此时早已没了之前横剑威胁司马腾气势的司马辉努力控制着双手的颤抖。   但即便他已经很努力了,却依然有些控制不住——   这是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家啊!   是在他手上发展到鼎盛的凉州司马!   可是他如今却要放弃它、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重新寻找安家之所了。   今日过后,凉州司马家便会跌落云端。   司马辉的手又抖了抖。   此时难得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的司马晟不太开心的问了一句:“祖父,咱们真的要离开武城吗?”   “晟儿不想离开,晟儿还没向那两个人报仇呢。”   而且他已经习惯了在武城里几乎等同于太子霸王的待遇,即便他现在才八岁却也知道离开了凉州,他大概就再不能像现在这般众星捧月无法无天了。   司马辉听到孙儿的话顿了顿。   他转头在黑夜之中看着这个他视为掌珠、待之如珍宝的唯一孙儿。   “晟儿知道那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名震天下的第一谋士,另一个是凉州的守卫军吗?”   司马晟点头:“孙儿知道!”   司马辉沉默片刻:“那你还要杀他们?”   八岁的孩童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们惹怒了我就该死!”   啪!   司马晟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来自祖父的巴掌。   “祖父!!!”   司马晟在一瞬间尖叫出声!   声音大的让黑暗中行动的司马家的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然而司马晟还是难以置信地继续吼叫:“祖父!你为何打我?!”   “你唔唔唔!”   很快司马晟的嘴巴就被司马辉的护卫捂住了。   司马辉在自己的孙儿和赶来的儿子、儿媳面前,黑夜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也森寒无比。   “为何打你?”   “为的是告诉你人要有自知之明,若你没有宽阔的胸襟容纳贤才、便不要四处展现你的愚蠢。”   “为的是告诉你是人便要守规矩,哪怕是天皇老子,不守规矩、又不懂隐藏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   “晟儿。”   “今夜我们就会离开武城,日后再不会有像凉州军和武城的百姓那样纵容你服从你的人了。   当他们不把你当做恩人、甚至把你当做仇寇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刚刚说的话和做的事有多危险与愚蠢。”   “还有晟儿。   你要明白,做人终归是需要一些良心的。”   “你要杀的那两个人,现在一个在饿着肚子守城、另一个在殚精竭虑地想要拯救武城百姓,在这些百姓当中包括你我。”   “他们未走,而我们却要逃了。”   !!!   八岁的孩童不是特别能懂老人口中所说的话语。   但四十多岁的司马胜却猛然涨红了脸。   父亲这话这是对他的儿子所说,却也是在对他这个儿子所说。   他原本想要带领司马家走上最高位,可现在司马家却要因他而落寞甚至……为天下耻笑。   甚至这个时候父亲应该是觉得他终于不如司马腾了吧?!   毕竟司马腾是无论如何都会和武城共存亡的,而他却要做逃兵。   司马胜有一瞬间的羞愧难当,但很快就化作恼怒不甘。   这是他想的吗?!   是他想要事情发展到如今的程度的吗?!   谁知道和他交易的匈奴部落会突然背叛、打他们了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道这五年的交易都是一个处心积虑想要灭他武城的陷阱啊!   司马胜在心中愤怒咆哮,就算是司马腾面对这样的陷阱绝对逃不脱的!   司马辉看出了儿子低头之下那隐藏的不甘与愤恨,却再也没有心力说些什么。   只是抬起苍老的手疲惫地挥了挥:“好了,莫要耽搁时间,不要再装太多的东西了。”   “若是后辈子孙出息、便是百金也可重振旗鼓。若是子孙无能,便是千金也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   司马胜猛地握紧双拳,又咬了咬牙。   父亲这是在说他无能吗!   他不过就是没有识破匈奴的阴谋而已,父亲就开始嫌弃他了。   果然最终还是个自私的老东西。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司马胜低头带着孩子和妻子离开。   司马辉看着自己最爱的大儿的背影,忍不住苦笑摇头。   他脸上难得升起一丝迷茫,他错了吗?他精心培养的大儿、和他厌恶不喜的二儿,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啊。   “家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北城门那边的情况也已经打探了,现在就走吗?”   下人来禀报。   司马辉握着手中的剑拐站起身,走到门外看着夜色中似乎越来越大的雪。   “……再等等。”   “武威不是传来消息,今夜姜寰清献策,只怕到寅时初……全城军队就会与匈奴贼寇拼死一搏了。”   “……到那时他们都无暇他顾,才是我们离开的时机。”   周围的人沉默着听令,没有一个人多口舌。   但司马辉却还是多提了一句:“……让萱儿与小箭与我们同乘一辆大车。”   “武威守着武城不会与我们一同离开了,至少他的妻儿我们要照顾好。”   “是。”   寅时初。   原本死寂的城中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声音从原本的一点、两点,到接连不断、密密麻麻,最后几乎震动了整个城池。   “家主!城中、城中凉州军全部出城往西门而去!还有数万城中青壮也一同出城了!”   司马辉猛地闭眼:“做好准备!我们向北城而去!”   于是,在武城百姓与凉州军脚步沉重、倾巢而出为抗敌寇之时,司马家众却悄无声息地与他们背道而驰、落荒而逃。   “咳咳。”   “家主,北城门的守卫也去西门了!说不定东门……”   “不可。东门方森那老东西一定不会走,甚至还会更加严格的看守城门。”   “趁此时机快快出城。”   “是!”   于是北城的城门被打开了一半,司马家的车队缓缓而出。   城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除了两个裹着破棉衣、已经瘦脱了相的小乞儿。   很快司马家的车队便已经走到了冰河之上。   此时和西城门那边传来的震天的刀剑相交、人声呼和的声音相比,北城门外安静的过分。   除了越来越大的风雪呼啸之声,似乎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注意脚下,莫要脚滑跌倒。”   “风雪太大!所有人系好绳子、扶好车马,不要被风雪吹走!”   在管家和护卫的呼喊声中,司马家的车队互相连接上绳索,在冰面上越走越远。   很快就看不清轮廓了。   而那两个刚来的小乞丐,也站在天水河的岸边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阿姐。他们逃了?不会回来了吗?”   “嗯。他们逃了。应该不会回来了。”   “司马将军说,逃兵该斩!”   “……”   女孩想要告诉弟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听司马将军的话。   然而就在她要开口之时,西门那边忽然传来震天的呼喊声。   那声音有癫狂有喜悦,有惊慌有愤怒。   但比人声更大的声音却来自他们的脚下——   那是大地碎裂的声音。   !!   女孩紧张地拉着弟弟连连后退。   便看到在风雪之中、那原本坚固结实可行车马的河水冰面陡然裂开了数道巨大的裂缝,碎裂的坚冰有的直接沉入河中、有的翻转着撞击着其他冰沿,再次制造出巨大的裂缝。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冰的波浪。   咔嚓!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又刺耳的声音不断响起。   姐弟俩再次向后退、却又同时向着前方的风雪之中看去。   他们瞪大双眼,竖直耳朵,在倾听着什么。   但似乎听到了凄惨的嚎叫声又什么都没有听见。   但他们就是站在岸边没有离开。   而此时,看着顷刻之间没入冰河之中的所有司马家的马车与路人,刚好落在一块坚冰之上的司马辉呆滞片刻,突然疯狂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天谴之,不可活!天谴之,不可活啊!”   他说着最后看了一眼西城门的方向,而后直直跃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许久之后,岸边的姐弟两看到了一块飘过来的洁白的冰。   那冰上还有一块如红梅般的点心。   弟弟伸手把那点心捡起来,分了一半给姐姐。   “逃兵该斩。”   “我长大了要守着武城,哪儿也不去。”   姐姐接过那半块点心:“嗯。”   “像司马腾大将军一样。”   *   腊月十二日,大寒。   凉州司马家尽数沉于天水河中,无一生还。   *   此时,东门城墙之上。   满头银发的老将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努力让自己忽视身后传来的震天呼喊与声音。   此时凉州军与匈奴生死相搏,哪怕他再想要领着自己的士兵去助主公一臂之力,但他也要守好城门、以防其他势力或山匪从东门趁虚而入。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赌!   直到一个小兵从城中跌跌撞撞哭着笑着喊着冲了过来:   “将军!老将军!咱们、咱们胜了!小先生召唤了水龙!冰河破了!匈奴大部分兵士都落入冰河里啦!”   方森猛地一拍腰间大刀双目赤红:“好!”   “好好好!好好好啊!”   “现在城中百姓都去西门捞人了,只是城中炭火、米粮不够,接下来才是最艰难的时候,小先生说让将军去西南河平村、那里有他让村中商队提前买的粮,还有,宋通达先生说可以先去靖远县借炭火!”   “其他将军都无力了,只能老将军您去……”   这小兵正说着,忽然城墙之上的瞭望手一声惊呼:“将军!东方有车队前来!!”   老将军的脸上瞬间露出凌厉的杀意,他手握大刀接过望远镜一看,却在半晌之后忽然红着眼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凉州有姜寰清筹谋,安矣!”   只见在风雪之中,一支整齐有序的车队缓慢却坚定地向着东城门而来。   那车队足有几十辆大车,皆装满粮食与炭火。   而在队伍的最前端,一面写着【姜寰清】三个字的大旗迎着风雪飒飒飘扬。   作者有话说:   为了庆祝三大王英勇升天,开启抽奖模式~大家记得去抽嗷。   赵广:……为什么他升天抽奖,我升天不抽?!(杀气腾腾)   刘阔:呵呵。就好像我升天的时候抽了呢。(阴阳怪气)   司马腾:哎呀,破费了破费了!这钱还不如给我存着……(抠抠搜搜) 第61章 姜氏寰清   当冰封的河流真的被万千踩踏者踏破之时,姜山就知道大局已定。   他站在城墙之上轻轻地呼了口气,下一瞬便抓紧手上的狼皮披风转身就跑。   “莫要耽误时间!快快快!下去救人!”   破冰之法实在是因为敌方势众、武城之中又粮草尽绝而使用的几乎同归于尽的打法。   虽然在行动之前,姜山已经通过司马腾告诉了所有凉州军和城中百姓震踏之时尽量处在天水河流边缘、如果必须引诱敌军或者对战匈奴在冰河中央,那一定要在感到脚下震动冰面出现裂缝之时尽量往岸边跑,或者寻到一块巨大的坚冰保命。   但他与凉州军和出城的百姓们都知道,就算是已经知道需要避险、知道保命之法,但这场最终的死战依然会有无数的伤亡者。   谁能保证在冰裂之时他们一定就在河的边缘能够上岸?   又有哪个士兵能在战斗之时注意脚下所踩的冰面裂缝往哪里碎裂。   所以,当他们走出城门之时,便已经有了至此不归的最坏也最英勇的打算。   “小先生莫要忧愁伤心!与敌对战哪有不死人的?”   司马腾在临行之前看到姜山用那种难以言说的悲悯的目光看着他,反而对他露出一个难得的爽朗不带抠搜的笑容。   “我们凉州军百战不退,绝不惧怕死亡。”   “相反,此时我心中无比喜悦与感激。定然是天佑凉州,才会让小先生在今冬驻足这片土地。”   “……腾实在不敢去想,若无先生的退敌之计,武城会变是什么样子、凉州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真是那样,那我万死不能辞其咎。”   “所以先生莫要为我们悲伤,此战我们心甘情愿,此战凉州必胜!”   “没错寰清弟弟,姐姐我老早就想砍死匈奴那群时不时就过来打秋风的家伙了。”   王云星也挥着自己的弯刀笑容明媚:“能一劳永逸,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就算是落入冰河之中又如何?!”   几乎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用类似的话语安慰他。   哪怕是要出城的百姓看到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露出笑容与感激。   姜山抿着唇快速向下奔跑着,他一边奔跑一边看向头顶天空这漫天的大雪。   第一次不是观察而是在心中祈求苍天,快把风雪停下,让暖阳照耀出一条凉州军民的生路。   “呃!”   雪大路滑,姜山差点摔倒在地。   旁边忽然有一只手有力地扶住了他。   “伊昂!!”   瘦出了肋骨的白聪明叫了一声用嘴巴叼住自家主人的衣袍,头发几乎全白的宋先生在旁边咳了两声:“跑慢点!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稳重!”   姜山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笑,然后这笑容又撇了下去。   宋通达看着这个明显还是少年模样家伙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谁能想到这个因为自己的计谋会连累到己方而撇嘴哭泣的人竟然是天下第一的姜寰清呢?   这小子,真是除了倔强还过分心慈啊。   “好了撇什么嘴!要是没有你他们得死更多甚至一个城都得死完了,现在这个结局已经是侥天之幸!你该笑才对!”   “你不是已经早已布置好之后的救援方法了吗?”   “全百姓都已经出动了。”   “放心。凉州的人,命都硬!”   宋通达说完把手抽出来又拍拍姜山的肩膀:“而且,说不定不会死多少人呢。”   毕竟,有一个最得天之厚的家伙,就在他眼前呢。   姜山深吸口气点点头,牵着白聪明快速往河边跑去。   此时全城百姓都已经拿着绳索、连在一起的被单、衣服在冰河岸边捞人,力气大的在前,力气小的就在后面捧着厚实的被褥等待。   还有人用仅剩的炭火开始烧热盐水和草药汤,就算没有米粮了,但热水总要有的。   “啊!快快快,这边有三个自己人!哎呀,是大壮啊哈哈哈!大壮你还活着,你老子要高兴死!我把你捞出来,你阿爷日后就得请我喝酒!”   “好、好好好、咯咯咯咯喝,我要冻冻冻冻死了……嘿我砍砍砍砍死了仨!”   ……   “哎呀,格老子的,这里两个抱在一块呢!快帮我一把,有一个是匈奴狗兵,把他推下去、把咱们的汉子捞上来!”   ……   “阿娘阿娘快来、我捞到云星将军啦!”   姜山在岸边寻找的脚步一顿,牵着白聪明就跑了过去。   王云星此时手上仅仅拽着一根打结的绳索,几个半大孩童正在咬牙往上拉她。   姜山迅速冲了过去,“白聪明!”   白聪明直接过去咬上绳索,和几个孩童少年一起拉人。   因为冰水和身上盔甲的重量,再加上风雪,姜山和白聪明他们七个加一头驴都没能立马把人拉上来。   好在王云星落河的地方距离岸边不是特别远,且她虽然面色苍白、嘴唇被冻得发紫,却在最后一刀扎在岸边的动土上,最终还是爬了上来。   在她爬上来的第一时间,听到声音跑过来的孩童的母亲就拿着厚实的被褥裹上了这位女将军。   她甚至还端来了一碗已经不是特别热的温水。   王云星在被褥之中抖着手喝完那一碗水,然后看着姜山发红的眼眶慢慢咧开嘴。   “哈哈!寰清阿弟!我王云星又回来了!就说我们凉州军都命硬,老天也难收!”   姜山一个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赶紧让白聪明驮着她去那边已经搭起了简易帐篷里。   “别说话了,快去脱掉湿衣好好休息取暖罢!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将军了。”   王云星咧嘴一笑,“那是自然!在凉州除了二哥没人能打过我!”   “……”   一说到二哥,王云星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她被扶着转头向那现在冰浪滚滚的河中看了一眼,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然的转身离开。   她落水之时尚在河流偏右的位置,且已经杀死对战之人。   在被救上来这时也几乎全身无力。   二哥……   “……也好。”   王云星抬头看向天空,如此结局,对二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不哭。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情况也越来越糟糕。   原本凉州军就是在十分饥饿的状态下出城迎敌、在用尽全力对战之后又在冰水中一泡,几乎每一个还活着的人都已经力气全无、甚至陷入昏迷。   城中的大夫急的不行,但也无能为力,毕竟此时比起伤药,最好的能够恢复凉州军状态的还是一碗浓稠的米粥。   可此时的武城,哪有半点米粮呢?   而且,在两刻钟之后就连救人捞人的武城百姓也都没有什么力气了,他们和凉州军一样都是腹如擂鼓、咬着牙死撑罢了。   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哪怕握着绳索的手都已经僵硬无力,哪怕救人的人也相继倒下。   他们还没把他们的英雄都拉上岸来,怎么能停滞不前?   姜山也同样在岸边走着。   他紧抿着双唇、目光来回在河中心寻找。   两刻钟了。   司马腾……拉着呼延烈日在冰河正中心对战,不可能、也大概率不会活着。   将军会拖着他的敌人永沉河底。   但屠门明光……还有机会的。   那家伙虽然也是在河中心破的冰,但他跑得快啊!   那家伙最是狡猾无耻,还珍惜自己的小命,怎么也不可能葬送在这冰河之中的。   而且还是那家伙主动请缨要做这破冰之人的!   他后来似乎还和人对射了,虽然他在城楼之上没看得太清,但屠门明光一定没有第一时间沉河。   可是他人呢?   姜山口中呼出白气,裹在披风中的双手攥得紧紧。   那个跑得最快的家伙呢?!   风雪吹在脸上,姜山感觉自己的头都有些眩晕。   而后他忽然看到一群人从河里捞出来一个背着黑色长弓、喉头扎着一根黑铁箭的匈奴将军。   姜山睁大眼快速跑过去:“这、这是谁?”   “射、射箭的人呢!你们看到了吗?”   此时旁边已经被拉出来、但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喝了碗汤就回来重新拉人的夏侯远看到姜山咳了两声、抖着声音道:   “小先生!这是呼延锋!是……嘶,是匈奴王庭的大王子!”   “哈哈、哈哈!我从未见过、像、像我屠大哥那样非凡卓绝的箭术!哈哈哈!他站在冰上、连射十九箭,射杀了呼延锋!”   夏侯远此时的表情兴奋又有些沉重,“宋武威将军都死在呼延锋的箭下。还不是他、仗着宋将军饥饿体虚!不然宋将军怎么会输?!”   “但我屠大哥赢了!哈哈!赢了!”   “但是大哥也落水了。”   “我、我得继续找他,得、得把他捞上来!”   夏侯远说着就面色发红地想要往滨河那边走,但却被一个脸庞稍有些圆润的大娘单手死死抓住。   “不听话的死崽子!你已经烧糊涂了!跟我回去喝药!你那大哥那么厉害,他死不了,到时候别你先烧死了!”   “哎、哎呀娘、娘,别拉我,我、我要去找我大哥!”   姜山眼看着他们要走,快速上前抓住夏侯远:“他在哪里落水的?他为什么要站在冰上射箭?!他没脑子吗!不知道先跑到岸上?!”   夏侯远被姜山抓着手、脑子已经糊涂了,但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问题:   “不、不行啊。”   “大哥要是跑了,小先生、就、就危险了。”   “呼延锋射杀宋将军之后,就直接要射杀、小先生了。”   “七万大军都葬于天水,他、恨死小先生了。”   姜山的手猛然收紧,脸色倏然一白。   然后他在那位圆脸大娘担忧的目光中猛然松手转身,在河岸边、河水中央的坚冰之中焦急的寻找那个跑得最快却在最后一步未跑的人。   “屠七!”   “屠七!你在哪儿?!还活着你就吱一声!”   “屠七!谁让你站着不动了!风雪那么大、我时间那么多,谁用得着你给我挡箭啊!!”   “屠七,屠门明光!”   “你不是跑得最快吗?!不是我喊一声你就来的吗!不是我身边最凶的恶狼吗!”   姜山又站在岸边寻了一刻钟,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他最终抿着唇站在河边,看着滔滔江水轻声道。   “屠门明光。”   “你再不出来……我就去找别的献媚之犬了。”   哗啦。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猛地从冰冷的河水中伸出、死死抓住了姜山的脚腕。   而后,浑身湿透、披头散发宛如水鬼的屠门明光从河中冒出头来,抬头看着他的小先生,咧开了苍白的嘴唇:   “那可、不行。”   “除我之外……所有跟我抢姜寰清的人、都得死!”   他面色苍白似鬼,但看着岸上之人的目光,却犹如烈火星辰。   志在必得。   而姜寰清立于河岸之上,低头垂眸俯视着这个紧抓着自己脚腕的男人。   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屠门明光的手、给他借力把他拉了上来。   而后他解开身上的狼皮大氅直接罩在了屠门明光的身上,在他怔愣之时忽然弯腰俯身,唇瓣轻触在他的额头之上。   在少年将军震惊至极的目光中,这如玉如仙的小先生开口:   “那你便试试。”   !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有淡金色的光芒从天空之中洒下。   伴随着扬州百姓喜极而泣的呼喊声,风雪渐停、云开日现。   “太好了!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方老将军带着粮食和炭火来了!咱们有吃的了!有米粮了!!”   “天呐是姜寰清!是姜家的车队!是小先生让人买的粮食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小先生呢?姜家来人了!姜家的人要见小先生呀!”   在这一片喜悦的呼喊和嘈杂声中,忽然正在和屠门明光对视的姜山听到了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大哥……你在做什么?”   刚刚他大哥是亲了个人、还是亲了个男人吗?!   姜山身体一僵。   “三堂兄。”紧接着就是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少年音。   姜山身体又一僵。   “三堂兄~呀!!”这是一个过分婉转跳脱的少女音。   姜山已经开始闭上眼了。   “列祖列宗在上!我那冠绝古今、天赐智慧、无人可及、美如谪仙的三少爷啊啊啊啊!”   “你背着一城的人和白聪明不喝汤不保暖在这里和那个落魄肮脏的水鬼在干什么呢啊啊啊啊啊!”   姜山:“。”   听到这个微微有些沙哑却又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之后,姜山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啊。   就知道如果姜家来人,来的一定是这几个能要他命的人。   屠门明光:“……?”   谁落魄肮脏水鬼?! 第62章 姜氏寰清   在武城西城门外的雪地上,一座蓝底白云、上面点缀着点点金色小星星的带花边的流苏帐篷里,姜山正老老实实的端坐在帐篷的最中间,听管家朗读家中长辈寄来的信件。   【寰清吾孙,前日你从凉州寄来信件,祖父颇为惊讶。虽说天下之大无不可去之处,但凉州也委实苦寒边远了一些,竟让你都写信求援要饭。】   姜山:“……不是要饭,是买粮,我给了钱的。”   【难得吾孙要饭,自然多多益善。吾便让多福带着足够的粮草去接应你了。这点面子吾孙还是有的。】   姜山:“……都说了不是要饭。”   【另,既然你已经选择为凉州要饭,那祖父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选到明主、准备辅佐凉州司马腾了?   若是如此那便很好,毕竟就算我姜家是南阳清贵大族自有护卫,但在你手上死掉的统领太多也多少会感觉周围凉飕飕的。】   姜山:“……”   姜山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   他看着帐篷里的其他人。   自家的三个弟弟一个尴尬摸鼻、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带娇羞,都没说话。   反而是宋通达当场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哈哈,你祖父放心早了,这不,又死了一个。”   姜山:“。”   王云星赶紧在旁边开口为小先生补救:“宋老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我二哥可不是被小先生送走的,他是和呼延烈日同归于尽、为了保护凉州而战死的!”   宋通达嗤之以鼻,在炭盆边烤着火问:“就问你他是不是在这小子当了他谋士之后死的吧?是不是在冰河上死的吧?是不是姜寰清出的主意吧?”   王云星:“……”   这个真喷不了。   “但我二哥是心甘情愿的!小先生莫要在意!我们武城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而且一定是小先生来了让老天都在庇佑我们,有了足够的米粮和炭火、我们从冰河中捞出来的同伴都能很快恢复。   且刚刚我传递消息让人统计幸存人数,实在是天佑凉州军。我们六万大军虽然冻晕饿晕了三万多、伤了两万多,但真正战死、沉入冰河之中的不到八千。”   说到这里王云星苍白的脸上都多了一分诚恳与喜悦:“这真的是很好了。”   “以往每一次和匈奴大战,我们死伤的人数都会在万数左右。”   “所以,先生不必自责,先生应该为我们高兴、为那些死去的英雄高兴才是。   这一战我们是真的借先生与天地之威,让匈奴闻风丧胆了。”   “之后凉州至少五年内不会有大股匈奴兵进犯。”   王云星就是来告诉姜山幸存的士兵数量的,她实在是担心这个新认的弟弟钻了牛角尖、心中自责。   偏偏这个宋老先生还在旁边插刀,王云星都忍不住瞪了这个老先生一眼。   宋通达接收到白眼却不在意,还更加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天下人可不会管你二哥是不是心甘情愿。”   “他们只知道姜寰清跟了三个主公,三个都死了。”   宋通达说到这里乐得不行,“所谓事不过三!   我现在真想知道天下那些统领大王们是如何想的了,都说得姜寰清者得天下。   但现在已经是得姜寰清者得上天下地,真的还会有老四敢用他吗?”   帐篷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姜山的表情都带上了几分阴暗沉痛。   真是好大的一口锅!这与他何干啊?!   然后,宋通达就遭遇了他此生最心塞的群喷——   “你这老头子说什么呢!我三堂哥怎么了?怎么就不会有人敢请他了?   他俊美高贵、风流善良、天生聪慧、眼光独到!   我们来之前各方势力邀请我三堂哥的信件就已经堆满了十个箱子,别说区区三个有毛病的主公死了,就算是之后我三堂哥跟一个主公死一个主公!   必然还会有无数主公哭着喊着求我三哥垂怜!”   然后这第一个开喷的娇俏少女就捋了捋头发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年纪的老头子,是不会懂我三哥的迷人之处的。”   屠门明光坐在墙角没说话,默默地点了个头。   就算死了三个竞争者,他依然觉得周围都是和他抢人的家伙。   宋通达:“……”   宋通达吸气:“老夫不和你个小女娃计较。”   然后屋内所有人就听到这个漂亮娇俏的姜家少女一掐腰一瞪眼:“谁是女娃!我男娃!我就喜欢这个模样怎么了?”   姜山慢慢扶额。   “我三哥说的,人有不同、喜好也不同,只要所作所为不伤天和、不违道义,我想做什么模样都可以!”   “我精通暗器和药理,十岁学医至今救死扶伤八百人,我就喜欢这个样子怎么了?!”   宋通达/王云星/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默默在墙角比了个六。   而宋通达瞪大了眼睛,他看看这个女装男娃、再看看一脸淡定的姜寰清。   终于点头:“你可真行。是真的行。”   光是这言论与态度,只怕他那个见谁都看不上的师弟都能与这小倔驴相谈甚欢。   “那老夫不与你这不懂事的黄口小儿计较。”   姜峨柳眉一跳就要动作,却被旁边从头到尾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的少年按住了手。   他看向宋通达:“从来只有弱者畏惧死亡而退却,没有强者因为死亡而停滞不前。”   “若有人畏死而远离三哥,那他必不是真正的天命之主。”   “不是真正的天命之主却想要三哥辅佐,上天下地便是他们最好的归途。”   宋通达:“……嘶,你又是哪个?你是男娃还是女娃?”   姜崛瞥了一眼宋通达,然后缓缓移开眼珠:“我不和蠢人多说话。”   瞬间宋老先生就又气得拔断了一根胡须:“哎哟,这可真是把老夫给气乐了!你们姜家的娃娃都是这样的吗啊?”   “要姜家都是这样的娃,你们姜家还没癫出毛病呢?”   这个时候,姜峦终于开口了。   小小的少年一看就是姜山的亲兄弟,两人眉目之间有着明显的相似。   且他的一举一动甚至都和他的大哥一样清雅贵气。   姜峦对着宋老先生拱手鞠了一躬:   “宋先生莫怪,我姜家儿郎自然不是都如峨哥与崛哥一般。   只是峨哥与崛哥因为小时便有心疾、医者无药可医,是我大兄从小写信与他们开解心结,才使两位兄长平安康健成长至今且各有所长。   所以峨哥与崛哥对我大兄自然是过分推崇与尊敬了一些,说话便有些失礼了。”   宋通达闻言微微一愣,再一次看向坐在那里已经开始无奈的撑着下巴喝茶的俊秀青年。   若不是这小少年开口解释,大概谁也不会认为刚刚那少女模样的男娃和不苟言笑的男娃是有病的。   最多只会认为他们性格孤僻怪异了些。   ……就像是他的师弟。   而王云星也在这时心中一动,她看向姜寰清:“小先生,他们也是如果二哥一般的心疾吗?”   姜山顿了一下点头又摇头:“司马将军的心疾是后天所致,而姜峨和姜崛,都是天生的心疾。”   “但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过是小小的病了而已,甚至只能说与世人喜好思想不同,都不能算是病。”   “只要接受他们不同的想法,好好和他们说话,理解他们,他们与这世间的所有人也没什么不同。”   “甚至更加出色优秀。”   王云星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有喜悦也有些失落:“……若是我们能再早些遇见小先生便好了。”   二哥他到底还是差了些运气。   在这一片沉默之中,姜峦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所以宋老先生,我认为我六哥和七哥说得对。”   宋通达:“啊?”   “若是有人觉得我大哥不祥!一定是他们眼瞎、心蠢、命不好,这辈子都当不上天下帝王!”   宋通达:“……”   所以你这个小东西才是姜寰清最大的拥趸吧?!   宋通达终于忍不住瞪向姜山:“好好好!老夫算是知道了,这一帐篷里头全都是你姜寰清的献媚之犬!”   “屠门明光也算是遇到对手了!”   姜山喝着茶没控制住直接喷了出来,旁边朗读信件的中年管家迅速从怀中掏出崭新的帕子给他家小主人擦了擦嘴。   然后这个管家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慢慢转身看向宋通达:   “什么献媚之犬,宋先生的话老夫可不赞成。”   “我们少爷钟灵毓秀,富贵天成,心系天下,所有人见了他都会忍不住倾心喜爱,这不是正常的吗?”   “看来是宋先生本人并不是那么讨喜,所以才见之心生嫉妒吧。”   “我们都能理解宋先生心中酸楚,但……屠门明光是谁?喜爱我家少爷的公子贵女实在是太多了,不是什么随随便便路边的阿猫阿狗或是落魄水鬼都能上前讨喜的。”   “噗、咳咳!”   这次喷茶的换成了宋通达。   他虽然被姜家人联合挤兑了他心情烦烦糟糟、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的。   但一想到马上被群喷的人就要换成屠门明光他想要甩袖而走的心就又按捺了下来。   他早就看那个反骨仔骗子不顺眼了,当下手一指帐篷角落,一直装老实的屠门明光存在感就从零拔升到了一百。   姜山再次以手抚额挡脸。   装作看不到帐篷里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   他能开口帮谁?!   一个不小心就是恶狼混战,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屠门明光被三个少年、一个管家呈扇形包围盯死。   他幽怨地看了一眼在那边假装喝茶的阿清,然后深吸一口气、拿出少时面对猛虎的决然之气站起身,看向姜家的四个人。   “在下,屠门明光。诸位弟弟、福伯有礼了。”   姜峨最先发威,只见少女(男)柳眉一竖双手掐腰:“谁是你弟弟?你长什么样你喊我弟弟?!”   屠门明光此时已经稍稍打理过形容,闻言抬头、露出一个真诚英俊的笑脸:“在下虽然容貌普通,不及小先生万一,但先生是天上明月、又哪是凡人容貌可比?   我只要护卫在先生身边、能够不为他丢脸便以心满意足了。”   姜峨:“噫!”   这话说的好合他心意,他三哥就是这样如明月美丽的一个人啊!   再看看这个家伙好像长得也不赖、有点顺眼?性格好像也,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不确定,再看看。   他看向姜崛。   姜崛眼珠左转,收到信息。再抬眼向前,开口:   “你有何过人之处能站在三哥身边?”   屠门明光眼睛亮了一分,脊背又挺直了一些:“在下蒲柳之姿不敢太过自夸,但骑射、枪法尚拿得出手,今日之前我不敢称天下第一射手,今日之后天下箭术无人在我之上!”   “但我莽夫之力怎比得上先生天生聪慧、心有玲珑,我愿以此身竭尽全力护姜寰清喜乐安康,谁犯姜寰清,我必全力杀之!”   姜崛:“……”   啊,他本想拿出手搓的爆破球、改良的杀人弩和驯化的毒蛇威胁一下,现在看来不用了。   姜崛转眼看姜峨,慢慢点头。   确认过眼神,是和咱们一样的好人。   姜峨脸上便露了笑,刚要说话,面前便伸出了一左一右两只手。   左边是见多识广的福伯慎重又挑剔的眼神。   右边是家中第一山吹直觉警惕的样子。   “不必多说。”   “我只想知道之前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与我大兄在作甚?”   福伯在旁边欣慰又认真的点头。   果然还得是九少爷,抓得住重点!心性坚定!   屠门明光看着这个未来可能要日日面对的终极弟弟,知道胜败在此一答!   于是露出特别诚恳老实地一笑:   “不过是明光完成了先生交付的任务,先生对我奖励罢了。”   “屠门明光破冰、杀敌、护人,问心无愧!”   姜峦与屠门明光对视许久,才终于半信半疑地举起了手:“你最好真的问心无愧。”   “我大兄如天上月山上雪,神圣不可侵犯!”   屠门明光连连点头:“谁敢多跨一步,我必一枪捅了他!”   于是姜峦也对着屠门明光露出了笑容,“我大兄就需要你这样的死士啊!”   至此,三个姜家少年和屠门明光相谈甚欢。   只有福伯还面露审视心中存疑,但他觉得眼前这人看起来老实真诚,应该没有那么大胆子,最终还是和蔼地微笑起来。   只有等着看好戏的宋通达差点儿要踹翻面前的小几。   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不懂人心险恶啊!   他的献媚和你们的献媚可不是一个目的意思哟!   一群哈士奇里混了个狼,你们还觉得是一家呢!   帐篷里气氛极佳,只有看穿了一切的宋先生哼哼不想说话。   王云星:“……嗯。”   好怪哦,明明她也特别喜欢寰清弟弟,为什么感觉那个圈子她进不去呢?   姜山:“。”   一群要命的狗毒唯。   作者有话说:   宋通达:呸!一群献媚之犬!   姜姜:在我们那这叫毒唯,逮谁咬谁,除了正主。   姜唯五人组:姜寰清就是最好的!谁都不配!(屠七:除了我嘿嘿)   注:姜峨性别认知错误、轻微狂躁。姜崛自闭、热爱冷血动物。   这两个是真的有病且毒唯,毕竟没有姜姜,他俩会直接被家族放弃。 第63章 四顾茅庐   在屠门明光微妙地打入了姜家内部、没有引起宋通达希望看到的血案之后,管家多福也终于能把未读完的姜山外祖的信继续读下去了。   【倘若寰清你还未选定司马腾为主,又或是觉得凉州地处偏远难以问鼎天下,如此更好——粮草送到之后,吾孙便可随姜家车队返回南阳、与家人一同辞旧迎新。】   【当然,如果你觉得乘坐姜家车队不利于你返程、比如容易被各方统领请走的话,你自己骑驴回家亦可。】   【总之吾孙今年回家过年!不必在意家中那些其他不中用的老匹夫和贪生怕死的碎嘴子!你祖父与父亲这点骂人打人的力量还是有的!】   读到这里,福伯这封家书才算读完。   然后他把信件递给姜山。   姜山接过这封手书看着上面那熟悉的狂草字迹轻轻笑了笑。   “回家过年啊……”   他也有三年未归了。   “没错!大兄不必担心族中其他人多嘴多舌、不过就是在家中过个新年罢了,谁要是说你不好不光父亲与祖父有几分力气,弟弟我也可以上的!”   姜峦生怕姜山因为以前批命的那些原因不愿意回去了,此时的话语声都带着急切、眼巴巴地看着姜山。   “阿娘已经提前把大兄喜欢吃的菜全都备好了、妹妹也新缝了一个漂亮的荷包绝对不会把白聪明绣成猪!”   “她们就等着大兄你回去呢。”   姜山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对他招招手,这个小他三岁的弟弟乖乖的走过来低下头。   然后被自己的大哥摸了摸头顶。   “我又没说不回去。”   “凉州事了,那就和车队一起回吧。”   姜山说到这里自己都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至少在这一趟回程途中……应该不会再有主公拦车寻我了。”   毕竟,就像宋先生说的那样,不管姜家人怎么想、在天下人尤其是各方势力的统领看来,他姜寰清确实是走到哪……死大王到哪儿的。   如此一来就算是对自己再怎么有自信的大王们,也得好好寻思寻思、掂量掂量着来。   于是。   帐篷里的所有人都看到原本因为回家过年还带着几分怅然的小先生忽然就自己乐出了声。   姜家人:“?”   王云星:“?”   只有屠门明光看了一眼他的小先生,然后也跟着乐出了声。   这种快乐他懂!   难得还有宋通达在旁边也撵着胡子哼笑了一声:“还说老夫说得不对。哼!”   姜山对着宋通达就随意地拱了一下手:“先生通达!”   “哈哈,这次回去我和白聪明就不用走山路了,也不用躲躲藏藏、易容伪装了,哈哈,我倒要看看谁还会来找我?”   姜家人和王云星:“。”   懂了。   众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未免有些心疼小先生。   心疼的结果就是福伯突然惊叫一声:“哎哟我的三少爷!你一下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然后福伯又转头看向那边一直趴在火盆旁边躺着吃草取暖的白聪明,又叫一声:“哎哟我的白聪明!!你怎么也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哟!”   “可心疼死福伯了!”   “伊昂!”   王云星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   寰清阿弟走了这么多地方、跟了这么多大王,大概只有在他们凉州吃了大苦头了。   但她还是要庆幸小先生来了凉州。   而且,她和凉州的其他将领、甚至百姓都已经想好了回报小先生的方法了。   于是,在姜山被姜峨三人按在椅子上、心疼的把脉揉肩按摩太阳穴的时候,帐篷内王云星忽然双手抱拳、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姜山就单膝跪了下去!   姜山被惊得头皮一炸:“阿姐这是做甚?!折煞我了!”   王云星这一次却没有起来,而是满脸认真地开口:“凉州守将王云星,代凉州军与凉州百姓请言。”   “先生大义,先定计救凉州于水火,后运粮活武城百姓。”   “于我凉州军民而言,先生之恩无以为报,唯有誓死追随!”   “今日之后,凉州五万四千兵马,先生皆可一言调之!只要是姜寰清所指之处,我凉州铁骑愿为先生踏碎一切不平!”   话音落下,帐内骤然陷入极致的安静。   好半晌过后,宋通达才嘶一声、拽断了一根自己的胡须。   他既震惊又想要仰天大笑。   一个谋士能做到如此地步,哪怕这谋士不是他,他也要忍不住赞叹骄傲。   而姜山也在这个时候赶紧站起去扶王云星:“云星阿姐不用如此,我无论是出计还是运粮也都有为了自己,凉州军实在不必如此回馈我。”   “且我也从未有争霸天下之意。问鼎天下虽是无数男儿的终极梦想,但姜寰清是闲人一个,打不了仗、上不了朝、还是游历天下安居一隅更适合我。”   “凉州军若是跟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未来啊。”   王云星却笑了起来:“就知阿弟会如此说。”   “所以凉州军定会追随姜寰清。”   “此战虽然大捷,可接下来无论是凉州士兵还是百姓的休养至少也需要数月才能恢复。”   “再加上凉州军时代镇守边关,就算是恢复了元气、对于中原争霸之事,凉州也只能抽调出一万兵马为阿弟驱策。”   “阿弟没有争霸之心,凉州军也难以放弃家园、直入中州。   所以寰清阿弟不必心焦,我们追随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弟日后有我凉州军为盾,所有势力想要对你做些什么都要三思而行。   而我等借阿弟的天命与眼光,希望阿弟为天下寻得一位真龙,结束这乱世、还天下太平。”   “如此,可好?”   姜山这才笑了。   “如此,甚好。”   他名义上为凉州之主,实际上不过是在替凉州找一个真正值得托付天下的明君罢了。   当然,在这期间,他也算是有兵有马的一方大佬了。   于是姜小先生又快乐的笑出了声。   而这一次,帐篷里所有的人都笑了出来。   包括屠门明光。   宋通达扬眉看过去。   这小子这次可没接到凉州军这个凶猛的大果子啊,还这么乐呵?   屠门明光接收到宋通达的目光笑得非常愉快。当然乐呵啊!   反正以后他的就是阿清的,阿清的……也、也会是他的嘛!   一家人,不分彼此!   宋通达:“……”   真是想生一双没有看透这小子算计的愚蠢的双眼。呸!   *   腊月十六日,姜寰清由凉州归南阳。   归途十三日,皆由一千凉州精兵护送,姜寰清之名更盛,所代表之意也让天下群雄心中愈发火热。   然,此时敢请先生者,天下已寥寥无几。   *   江州。   还是那艘船。   司徒阳、李飞扬两人面面相觑,然后转头一起看向甄贾。   那容貌阴柔、气质颇邪的中年文士一下子笑了起来:“哟,今儿怎么不说你们的小先生了?”   “我可是这两日梦中都与他相谈甚欢呐!”   司徒阳抽了抽嘴角,李飞扬摸了摸鼻子:“先生别说笑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和大哥说小先生了。”   英俊的青年看着江水直挠头:“数月之前我去赵广那里见小先生之时,也没想到小先生会、会变得如此凶残啊。”   “这么凶残的小先生,真的要邀请他来辅佐我大哥吗?”   甄贾斜着眼睨他:“一计沉杀匈奴七万大军,此时的姜寰清已经当得真正的天下第一谋士。”   “以当日凉州绝境,便是我在那武城之中,也只有随城同亡的命。毕竟,我可破不开那大雪冰河。”   “如此天下第一的谋士,你竟不想要他来了?”   李飞扬苦着脸:“想还是想的。但万一小先生来了……我大哥没了,那他还是别来了吧。”   啪。   李飞扬后脑勺挨了一下。   司徒阳笑骂:“莫要诅咒你大哥我!我什么事都没干,小先生来了为何要杀我?”   李飞扬不服气地捂着后脑翻白眼:“那谁知道呢!司马腾也不是小先生杀的啊,哎,也不能这么说,他还是小先生送葬的。”   “大哥你别说你自己不在意,要不刚刚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说凉州军情了?”   司徒阳也诡异地沉默了三息。   然后他们一起看向甄贾。   “还请先生教我。”   阴柔邪气的中年文士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了笑。   “主公不是一直想请天下第一谋士入你麾下吗?”   “当天下追逐他时,所有追逐他之人都如草芥微尘不入他眼。”   “但若天下皆畏他惧他,有人无所畏惧依然爱他敬他,那人便会如群星之月占据他心。”   甄贾声音猛然一高:“若主公想要姜氏寰清,此时便是最佳时机!”   “若主公亦如他人般畏死,还是莫要去那南阳丢人现眼了罢。”   司徒阳闻言气势猛然一盛,他端起桌上清酒一饮而尽,而后大笑出声:   “我司徒阳从七年前拿起兵刀的那一刻起,就从未贪生怕死!”   “这天下第一谋士,我要定了!”   *   此时,南阳城郊、姜氏族地。   “你真不与我一同在姜家守岁?”姜山看着面前的青年。“都说了我小有家资,不缺你这一口饭吃。”   屠门明光看着眼前的人便忍不住心生无尽喜悦,他贪恋的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姜家大门。   “我此时恨不得飞入此门中再也不出。”   “但我亦知,现在的我还不足以进入此门中与阿清你一同守岁。”   屠门明光说着自己都露出了无比留恋可惜的表情,但很快他又支楞起来:   “不过阿清放心!待天下大定,日后岁岁年年我都与你寸步不离!”   “我去看看我的地盘和兄弟,不能让别人接了我的盘!”   “还有,若之后无人敢来找阿清你了,阿清你便去晋州或者益州游玩罢!必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顾你茅庐了。”   说完这话,屠门明光温和深邃地目光看了他的小先生许久。而后转身便走,目光陡然锋锐。   天寒地冻,正是战时!   晋州、益州之间的两个州,他屠门明光要了。   而姜山站在家门之前,看着那背影不知何时已气势惊人的青年,慢慢便也露出了一个轻笑。   那隐藏在猛虎之下的孤狼,如今爪牙锋利、身强体壮。   终于也要加入这天下之争了。   他竟难得的,有些期待。   “嗯?吾儿笑得甚美。”   “那便是你心悦的天下之主?”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极其悦耳的男子音。   姜山笑容一僵,迅速回头。   “父亲!”   “少看些话本!少补些脑洞!少胡言乱语!”   “莫要开口说话,你就还是天下第一儒雅美男子!”   作者有话说:   姜姜:我那哑巴亲爹。   司徒阳:嘿嘿!老四就是我,惊不惊喜意外?   屠七:没完没了了是吧?!呸! 第64章 四顾茅庐   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乱世第十三年的这一年新年,一如从前的那十几个混乱的新年一样,有些许寒冷、几分愁苦、不知会持续到何时的颠沛流离。   但这一年似乎又和从前有些许的不同——   至少晋州、益州、凉州、江州还有中原腹地已经逐渐平稳,没有再起征战。   时间的洪流滚滚,淘尽了弱小的、胆怯的、时运不济的英雄们,天下归一似乎已指日可待。   而对于世家大族来说,他们比普通人更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   若是在乱世没有筹谋到足够的资本,待真龙出世一统天下,便是富贵与权力的天翻地覆。   所以家族讨论在所难免。   姜山坐在姜家会议大厅的末尾、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休养,他在凉州瘦成了锥子的下巴尖终于又圆润了起来、在凉州风吹雪打的皮肤,也被母亲和妹妹养得水滑弹嫩。   在家实在是千日好。   就是最近这些天总是开会就很烦。   哪个正经人家年还没过完就天天开家族会议啊?   姜山觉得属实没有必要,他们姜家又没有什么皇位要继承。   到他父辈和爷爷辈的姜家大佬们却觉得必要、相当必要,哪怕他们家加起来都不到三千家兵。   “一月之前,晋州龙霸天与益州宴崇山忽然开始向周围扩张,仅用一月时间便分别吞并湖州、陕州,最终在安康城南北两方相交对垒,各不相让。”   “啧,以前觉得晋州没了赵广便会是李家一家独大、赵广晋阳军的那些旧部和一个山匪起家的龙霸天不成气候,谁能想他们竟然把李家也压了下去、如此简单就攻下陕州?!”   “不错,那益州宴崇山也是个人物。之前我们便断定当宴崇山在益州修整完毕、统领了赵阔和孙大海的势力后必将向外扩张,原以为他会向东而去最后与江州司徒阳对上,却没想到他竟向北吞了湖州,和龙霸天、赵大熊他们对上了。”   “这两头猛虎同时行动,诸位有什么看法?”   最先开口的是一个容貌儒雅但略显刻板、神情严肃中却天然含有一分嘲讽之色的中年男子。他是姜海阔、姜山的大堂伯。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是姜家的下一任家主,至少目前包括姜山外祖在内的老一辈姜家人,都很欣赏他的稳重谨慎。   “他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反正他们交战之处与我们南阳还有些距离,无论谁输谁赢对我们姜家都没有什么大碍。”   “话虽如此,但若是他们双方有一方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无论是龙霸天做大还是宴崇山一人占据四州,都会在瞬间成为除了大将军和江州司徒阳之外的第三大势力!”   “到时龙霸天或宴崇山在西、大将军在中、司徒阳在东南,便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啊!”   “……如此一来,三方势均力敌便又不知这天下要到何时才能安定下来了。”   “那不一定,也有可能龙霸天与宴崇山拼了个两败俱伤、分别被大将军和司徒阳趁机吞噬,而后天下便会划江而治、一分南北了。”   “到时我们要考虑的便是到底是辅佐大将军、还是协助司徒阳。南阳这个位置偏偏在这两方势力之间,很让人头疼啊!”   上面叔叔伯伯辈儿们讨论的激烈,姜山一会儿偷吃一个坚果听得迷糊又乐呵。   看这架势估计还得再讨论半个时辰,他睡一觉醒来就可以回去吃饭了。   然后他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寰清你怎么看?”   “寰清?”   “……姜寰清你给大爷我站起来!全族都在认真讨论天下大势!事关我姜家日后百年之计,你在这里睡什么觉!!”   姜山猛地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再一抬头,议事厅内的所有爷爷叔叔伯伯都在看着自己。   其中有十几人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   姜山撇了撇嘴站了起来。   “叔爷爷和叔叔伯伯们讨论大事,哪有我一个小辈插嘴的道理。”   然后他特别诚恳地拱手:“大家说的都对!都对!”   顿时一屋子的人里有一半都想抽他。   要不是你是天下第一谋士,现在屋子里的人每个人都能脱了鞋底子抽你屁股你信不?!   而姜山的大堂哥、除了姜山之外,姜家第三代唯二可以参与讨论的姜岳吸了口气,伸手戳了一下姜山后腰、低声咬牙:   “别找打,别气人,快说两句!”   他当然知道这个三堂弟的性情,表面上看起来风光霁月、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实际上嘴毒记仇还有着天马行空与家族教条格格不入的思想与性情。   他们小辈对于这样姜山觉得他自由且随性、又有足够的能力,大都是钦佩与羡慕的。   但长辈们对于这种又有本事又不听话还特别会顶嘴的小辈,那真是又爱又恨、很是无法。   他为什么能参加这个级别的家庭会议?   还不是为了让三堂弟好好说话,不要随机气死哪个曾经说他晦气、命硬、小心眼的长辈嘛。   姜山被捅了腰子,刺挠了一下。   但总算看着一直盯着他的祖父与父亲,还是站着的身体老老实实地回话了。   “诸位爷爷伯伯叔叔们。”   “我觉得其实不用想那么多。”   “姜家在大将军那里不是有二爷爷的长子吗?   江州司徒阳的麾下也有三爷爷的次子当府衙呢。”   “既然这两方都有我们姜家的人在,到时候谁胜谁负也不会影响姜家根本的。”   “不过就是族内的富贵有所区别罢了。”   “而且想来无论是大将军还是司徒阳对此应该都心知肚明,像咱们这样的家族历来不会把筹码放在一个人身上,王家与谢家不也如此?”   “所以实在不必多虑。”   天天开会开会的,有什么好开的,混吃等死就行了。世家大族在乱世之中天然就有优势。   无论是大将军还是司徒阳都不是黄巢,怕甚啊?   “嗯,寰清说的有理。那你对龙霸天和宴崇山怎么看呢?那好歹也是你认识的人。”   坐在上首的姜家家主、他祖父很是慈爱的问。   姜山:“。”   “嗯。”   “咳。”   “呃……”   族中又有叔伯想要拖鞋底子抽人了。   “你支支吾吾个什么劲儿!赶紧说啊!”说话的是姜山六叔,一个吃饭都恨不得长三张嘴的急性子。   姜山难得垂下了眼。   然后暗暗翻白眼。   说什么说,屠门明光那个老六他自己扩张地盘、左手对右手有什么好说的。   龙霸天和宴崇山根本不可能打起来,说不定表面上骂的欢、背地里已经一起喝酒排兄弟了呢。   “嗯,我觉得,益州和晋州都已经各自吞并了一个州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打起来了。”   “毕竟无论是龙霸天还是宴崇山都不是好惹的主,对对方来说他们都是个难啃的骨头。   与其争执起来两败俱伤,不如先静观其变吧。”   厅内众人齐齐点头。   “寰清说的有理!”   姜山一脸假笑。   明明他说的话刚刚已经有叔伯猜测到这种可能了,偏偏他还要再重复一遍废话,然后大家才满意。   所以到底开的什么会啊!   放他出去!   他要回去躺平看话本、或者和白聪明一起泡温泉啊!   好在他说完话之后这次的家族会议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确定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征战,大家的表情都轻松了不少。   “寰清乖孙啊!过来同祖父说说话,你这次在家难得住了一月有余、听你父亲说你准备再待几日便走?”   “这次你要去哪里看看山水啊?”   姜山听到这个实质性的问话就笑着往祖父那里走去,大厅里其他的人看起来各自在交谈着、实际上都竖起耳朵准备听听这个让他们又骄傲又觉得凶残生气的小子要去哪儿。   “孙儿其实想南下看看海的。”   “不过南边那边似乎水匪比较多,也不是很安全。”   经过被山匪掳走的飞来横祸之后,姜山决定之后还是好好苟着吧。   “所以,大概是去蜀州看看吧。”   “哦,蜀州不错。虽安居一隅兵力不够争霸,但民安粮足也是个好地方。   蜀州为诸葛家统领,与各方势力都能交好。   大概会在真龙出现之后直接归顺罢?”   姜家家主姜毅直接说明了蜀州的情况,难得赞同的点头。   “寰清若去了蜀州也算不错。途中虽会经过益州,想来那宴崇山也会给你方便、护卫于你的。”   姜山点头笑笑。   当然是因为现在去蜀州会相当顺利平安他才去的啊!   而且只要到了蜀地,他就能真正的躺平等死啦!   “到时候我给祖父与各位叔伯们寄蜀中特产。”   爷爷辈的都露出了慈和的笑容,叔叔和伯伯辈的姜家人一半高兴一半恨铁不成钢!   果然这小家伙又要跑!又要跑!   天下大势都已经如此分明了,真龙必定会在大将军和司徒阳之中,他怎么就不好好选一个让姜家提前投入呢?!   “寰清啊……”实在是想要从龙之功的姜二伯对着姜山开口了。   不过他话还没说出来,就有一个姜家仆人满脸惊慌地从外跑进来:   “家主!不好了!咱们家突然被大军围起来了!!”   大厅内骤然一静。   姜毅脸色一沉,“稳重些!那些大军可有什么要求?”   那跑进来的仆人顿时转头看向姜山,姜山瞬间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来人自称是大将军麾下左丞相李藏和右将军周旋翼!说是、说是来代替大将军请、请天下第一谋士出山。”   姜山:“。”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不是,他在家中坐,大将军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从周围来了吗?!   不是说礼贤下士、去留随意、不搞逼迫的那一套吗?   带兵上门可还行?   姜山在无语之后表情就有些沉。   而当他面色发沉的时候,原本还觉得自己可以拖鞋底抽他的姜家二代的叔叔伯伯们甚至家中长老们都忽然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无端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最后还是姜毅开口:“寰清,既是大将军托人来请,于情于理我们姜家都要前去一迎。”   姜山双手拢于胸前:“祖父放心,寰清必不会让家族为难。”   而姜毅却叹息一声:“是家族让吾孙为难了。”   大将军出兵围了姜家很明显是以姜家全族为威胁,逼迫姜寰清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们走,否则就算这些围住姜家的兵马不做任何攻击杀戮的行为,也足以给姜家所有人带来沉重的压力和数不清的麻烦。   姜山一边垂目理袖往外走,一边有些恼怒嘲讽又自责。   还是凉州之后无人来请让他放松了警惕,在家多留了几日。   应该早些离家的。   不然也不会被大将军的人堵在家门口如此威胁。   不过……   姜山走出姜氏大门,看着那已经十分有礼、甚至堪称恭敬地站在门外的文臣武将,俊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分轻笑。   既然魏力举不怕他跟一个死一个的从前事迹,那便再多混一个主公又有何妨?   当门外为首站着的两人看到姜山出现的那一刻,同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左丞相李藏笑着拱手:“小先生,我们大将军在中州等候你多时了。”   姜山扬眉,正要开口。   忽然大将军带来的兵马骚动起来、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李藏和周旋翼带来的五千兵马便被团团围住,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将军的等候可不够心诚啊!”   “若是真的心有小先生,怎会连亲身前往都吝啬一二?”   顿时李藏和周旋翼表情难看起来,周旋翼一声怒喝:“何方宵小敢诋毁大将军?!”   而后一个面如冠玉、容貌端正可亲的青年便骑在一匹枣红俊马之上大笑:   “吾乃江州司徒阳!”   “仰慕小先生久矣,今日特来请先生出山!”   姜山看着这半路杀出的司徒阳,还有站在司徒阳旁边不停给他挥手的李飞扬,再看看旁边那两个脸色铁青的丞相将军,直接笑了。   *   二月初五,惊蛰。   江州司徒阳亲至南阳,于大将军五千军马中、力邀天下第一谋士姜寰清出山。   风云惊动。   三日后,原本稳坐安康城、与兄弟聚会的屠门明光骂骂咧咧地砸了碗掀了桌,单枪匹马出城。   城内的兄弟们:“……”   赵大熊:“哦,大哥又去赚兄弟了。不过不是说这次回来就不去赚了、有我们就足够了吗?”   龙霸天:“嗤。兄弟哪有嫌少的?来来来咱们继续喝!说不定这次老大能直接把中州给我们赚回来呢!”   宴崇山:“。”   宴崇山举起酒杯和其他兄弟碰了一下,缓缓道:“我觉得,应该是江州。”   作者有话说:   屠七:骂骂咧咧!艹!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兄弟了!   大将军:莫名逃过一劫? 第65章 四顾茅庐   坐在去往江州的船上,姜山一边摸着白聪明重新变得油光水滑的毛、一边和司徒阳对视。   对于他来说,选择司徒阳为主公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结果。   毕竟大将军魏力举能用出兵围住姜家的手段逼他出仕,基本性便可见一斑。   且魏力举是天下皆知的逼杀宁朝最后一位幼帝而上位,谁知道他会不会一个不顺心就逼杀一下不好好给他出主意的谋士呢?   所以姜山果断选择了司徒阳。   但对于自己的这个选择姜山也不确定到底是好是坏、是吉是凶。   他自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主要是……考虑到现在他已经比较凶残的名声和天下流传的传言,就算是姜山也不想再有第四个因为各种原因被他送走的主公了。   而且,至少目前看来,经过了他足足六天的试验,司徒阳还是很不错的——   前三天坐在马车之中,他一路挑剔衣食住行、开口闭口就是冷嘲热讽,甚至他还专门示意白聪明满地打滚到处乱跑拖延车队的速度。   这作天作地的表现让原本对他有着深厚滤镜的李飞扬都有几次忍无可忍地想要让他收敛一点,但司徒阳却都微笑地忍下了来。   “飞扬不可无礼,小先生家中被围、被迫出仕本就心情不佳。即便逼迫他的并不是我,但先生择我大概也并不是心甘。   如此让先生发泄一下心中郁气又有何妨?且先生不过是在小事上有一些挑剔和不满罢了,司徒阳这点考验还是经受得住的。”   司徒阳这样说着甚至还能对姜山露出宽容的笑:“先生在司徒阳面前不必有任何拘谨顾虑,虽然阳是来请先生出谋划策的,但司徒阳更想交先生这个朋友。”   “天下争霸从来不是以一人之力可左右,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还有气运,都会左右着最后的结局。”   “所以哪怕小先生不愿为司徒阳开口也没有关系,司徒阳每日能够和小先生聊聊天、所以说先生感兴趣的山川河流,也是人生幸事了。”   以姜山阅遍天下的毒辣眼光来看,也看不出司徒阳说这话时有任何的虚伪作戏,这端正硬朗的青年脸上只有真诚。   姜山:“……”   于是姜山不作了。   至少这三天证明司徒阳他的脾气是真的很好,完全没有赵广那样的暴虐自傲、不听劝诫,甚至他还会主动给自己家的谋士找台阶下。   但是这还不能让人放心!   于是之后的三天,姜山一改之前的挑剔,变得面带微笑、温和真诚,整个人都像是温和的春风,在船上到处走动,几乎把船上所有的江州将领都钓成了翘嘴。   此时的李飞扬还哪有前三天的郁闷和不满?   恨不得天天围在姜山身边和小先生说说话,听他谈谈天地、说说兵法、顺带再夸夸自己。   但姜山就跟在司徒阳身边,用自己能够黑夜视人、平地观星的超绝视力审视着司徒阳周围的一切。   他的日常起居用具、他的衣食住行、他的说话方式和对金钱的处理方法。   司徒阳:“……?”   “呃,小先生对我似乎很是注意?先生想要知道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司徒阳知无不言!”   姜山:“嗯……”   姜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经过三天的紧迫盯人,司徒阳没有任何焦躁的表现、也没有随身携带什么奇奇怪怪的小本子、穿衣吃饭花钱也没有扣扣搜搜斤斤计较。   实在是表里如一、正常的像个正常人一样。   于是在去往江州的第七天,姜山终于坐在船头开始摆烂、不挑剔也不如春风,开始显露自己的本性了。   谁懂啊!跟了四个主公直到第四个他才跟了个正常好人!   不过在彻底放心之前,姜山对着司徒阳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司徒兄,你在家中排行第几?家中可有威严的父亲或者过分保护爱你的母亲?   有没有嫉妒你成就与才华的兄长?或者叔叔伯伯舅舅?”   司徒阳听到这接连的问话先是一愣,然后没忍住大笑起来。   “阿山啊阿山!”   “你是不是之前被司马家给坑的气着了,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司徒阳连连摇头:“阿山放心,我父母早亡、家中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叔叔伯伯舅舅拖我的后腿。   只有一位在我年幼之时接济我饭时的婶娘,不过婶娘如今也被我荣养在江中城,断不会做什么让我为难之事的。”   姜山这才躺在躺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样子看的司徒阳和李飞扬都是哭笑不得。   李飞扬忍不住问:“所以阿山你这几日总是变脸、时而挑剔时而特别贴心时而盯着我大哥看,都是因为在看我大哥有没有之前那几个人的毛病?”   姜山端起清茶喝了一口,没有否认。   李飞扬走上前没忍住拽了一下他的头发:“阿山你真是多此一举,我之前去赵广那里邀请你时不是都说了吗?”   “我大哥最重情义、能征善战、虽然计谋并不出众但也心有丘壑、善于用人。”   “他会是这天下最好的主公,那是赵广、刘阔那些家伙能够比的?”   姜山轻哼一声:“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见过便知真假深浅。”   “而且你懂什么?”姜山把自己的发梢从李飞扬的手中夺下来。   “我这也是为了司徒兄好。”   就像司徒阳所说的那样,这几日的相处虽然没有让姜山开口喊司徒阳主公,但司徒阳人品性格实在很好,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是友人一般了。   “要知道我前面跟着的那三位主公可是全被我送上了天的,就算不是我亲手做的,但……”   姜山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僵住的司徒阳和李飞扬,笑了一下:“但我可不想再有第四个被我亲手送走的主公了。”   “看你们的表情,应该也是不想的对吧?”   司徒阳:“……”   李飞扬:“。”   你听听你这话说的,没事谁想上天啊?   “所以我提前试探检查一番,是为了我们双方都好。”   姜山笑着晃了晃躺椅,司徒阳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以阿山现在是已经试探检查完我了?那我能当得上阿山心中合格的主公吗?”   姜山看着这个眉宇间方正清明的青年男子,最终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司徒兄是我所见之人中……最有帝王之姿的人、”   “啊哈哈!我就说我大哥必然才是真龙、”   “之一。”   李飞扬的话没说完,姜山就突出了他话中最后的两个字,顿时就让李飞扬的笑声一顿、脸上露出警惕疑惑之色:   “为什么是之一?”   “这天下竟然还有能与我大哥相提并论之人吗?”   姜山脚下一用力,躺椅便又轻轻的摇晃了起来,他感受着江上暖阳、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人的身影。   “乱世之中,英雄辈出。   天下之大,豪杰四起。”   “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谁才是真命之主?”   司徒阳闻言笑着点头:“不错。这天下豪杰英雄无数,我愿与天下英雄竞争锋!”   李飞扬也在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大声对着眼前的广阔天地喊:   “我们江州军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然后他还是不死心的转头看姜山:“所以你说的那个能和我大哥相媲美的人中之龙到底是谁?”   “若他真那般厉害,我便为我大哥邀他来江州!”   “噗!咳咳!”   姜山喝到口中的清茶被他呛咳出声,然后他瞪一眼李飞扬,目光在他脖颈左侧那处明显的箭伤上停留了一瞬,才语重心长道:   “没事别作死。”   “江州有我一个就够了,那家伙还是永远不要出现在江州军中才好。”   不然我怕你大哥的江州军最后全都姓了屠。   李飞扬:“?”   总觉得阿山这话里有话。   司徒阳却不在意的拍了拍李飞扬的肩:“好了飞扬,天下英雄何其多,哪能皆入我麾下?”   “文有甄先生、谋有阿山,武有你与常良,如此的江州军,便已是我心中最好的江州军了!”   “再多,便是我司徒阳贪心啦。”   被司徒阳这么一夸,李飞扬立马就回过了神笑了起来。   然后他挠着头对着正在看他们的姜山道:“嘿嘿,阿山,船很快就要到江州城了,马上你就能看到甄先生啦!”   “原本甄先生也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南阳迎你的,但甄先生脑子虽好身体却文弱了些。   大哥怕一路上赶路会累病甄先生,所以就让甄先生留下啦!”   “甄先生可是谋公高徒呢,他一直都对你的谋略手段十分赞赏、还特别欣赏你的为人,所以他肯定会在岸边迎你的!”   姜山眨了眨眼,心中倒也升起几分兴趣和期待。   “就是那位‘何必谋算,人心鬼蜮自乱’的甄贾先生?”   自从天下大乱,自称谋公之徒的人有很多,但真正被谋公承认的寥寥无几。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这个差点坑死过大将军的甄贾。   据说在大将军准备逼死幼帝之前,甄贾已经提前预料到魏力举的想法、寻找幼帝打算让幼帝将计就计、直接以性命相搏置换大将军送来的毒酒。   到时大将军自作自受,天下谁也不能置喙。   但那时幼帝和他身边的人都觉得甄贾危言耸听,就算魏力举再怎么势大也不敢真正杀人。   且幼帝也不愿以自己的性命冒险,最终没有取信甄贾之计,以至于甄贾连夜逃出皇城、而第二日幼帝就被魏力举逼死。   不过甄贾出逃之后也没忘记给自己出气,他直接说魏力举身边有他深埋的探子、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给魏力举反戈一击,不然他不会那么清楚魏力举的计策想法。   便是这一句话就把魏力举周围的心腹坑死了三个,可谓算尽人心。   “唔,想来那定是一位极其风流精彩的人物。”   这样说着,姜山却没忍住想到了宋先生一不高兴就骂师弟“不当人”的样子。   他得好好看看这位甄先生到底是个怎么“不当人”的样子。   “哈哈!就是他!甄先生总是能把我心中的想法猜的一清二楚,就好像我脸上写着似的!”   “反正在我心中,他和阿山你都是极其厉害的人,你们一定可以相谈甚欢的!”   李飞扬这样说着,他们乘坐的这艘豪华大船便也逐渐行至岸边。   三人在船头已经可以看到在码头浮木之上等待的江州军众了。   而以姜山的目力,隔着江水也能一眼看到那站在众将之首的、穿着一身华丽红袍的中年文士。   他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随风而扬,目若点星、貌似好女,只那一双过分细长上挑的双眼天生便带了三分邪气。   真是……好一个风流狡诈、人中之狐!   姜山:“嘶。”   宋老先生和他这位师弟比起来,真是老实极了。   “阿山快看!前面那一身红衣的就是甄先生啦!”   姜山点头正要说几句话,却突然看到那红衣的文士打开手中折扇、手指动了动。   姜山:“?”   然后那码头上便微微骚动了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两个壮硕兵士举着、就站到了甄先生的旁边。   姜山表情微微凝固:“……”   *   此时,岸边码头。   宋通达一边跳脚一边指着自己不当人的师弟骂骂咧咧:   “你个满肚子坏水的东西!都说我要养老我要养老就在老家哪儿都不去了!   你非得找人把我从家里挖出来!   你这混账自己给司徒阳卖命也就罢了,非要带上我是怎么回事?!   你师兄我年纪大了,好不容易刚从凉州那鬼地方保了个老命回来,你还见不得我悠闲,你是真不当人啊!”   “我跟你讲!识相的你快点把我放回去、送上我足够的金银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你和你的主公就还有救。”   “不然等那大船靠岸、姜寰清那小倔驴跟我碰上,你家司徒阳就死了一半了!”   “要是司徒阳命不好过几天再来一个能扛驴的老实人过来投奔,别说是你甄贾,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司徒阳了!”   甄贾听着自己这师兄气急败坏的话语不在意的扬起嘴角扇了扇扇子。   “师兄还是莫要挣扎了,无论如何江州你都是待定了的。”   “当年师父说我算尽人心却算不了时运天命,而你所以偶有固执、却更会顺应天时通达,最终师父他老人家还是认为你更能找到明主。”   “如今我就要让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上看看,到底我们谁才真的找到了真龙!”   宋通达:“……”   宋通达被气的直接翻了个白眼:“行行行,老夫就在江州,等着你痛哭流涕抱腿喊我师兄错了的那天!”   甄先生脸上有瞬间的羞恼僵硬:“年幼之时的事师兄不必多提!”   “现在,就让我们迎接我的主公,还有你多次称赞的天下钟灵姜寰清吧。”   大船靠岸。   司徒阳领着姜寰清和李飞扬等船上众人登陆,心情振奋、满脸笑容。   甄贾与江州其他将领也同样满心喜悦地看着司徒阳身边的姜寰清,此时此刻他们甚至觉得江山天下已在他们囊中。   双方人马相见,只有姜山和宋通达两人看见对方心有戚戚、面面相觑。   实在是有点笑不出来。   偏偏在此时,一人一马在岸边百姓的惊呼声中昂扬而来。   嗖!   笃!   一支飞箭从百米之外精准射在岸边大船船头所画青龙的龙目之上!   而后在马蹄昂扬嘶鸣之声中,一个少年将军跃入众人眼中。   “在下屠门明光,前来投靠江州司徒阳!”   那英俊逼人的小将话虽如此之说,一双狼目却紧紧盯着码头之上的姜寰清。   姜山:“。”   宋通达:“……哈!这下齐了!”   司徒阳也活不成了。   作者有话说:   宋通达:师弟啊,把我掳来会是你日后夜夜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的最糟糕的决定!   姜姜:“…………”也不一定吧,毕竟这个主公看起来真的挺正常的。   屠七:骂骂咧咧!非要我送你一程! 第66章 四顾茅庐   换做任何一个人今日在大街之上说他要来投靠,司徒阳大概都要想一想、调查一番来人的背景经历,才会慎重地考虑要不要接受。   但屠门明光不一样。   乱世之中很少有人能光凭一个名字就做到天下皆知。   在今日之前。   司徒阳的江州军中除了他自己,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甄贾一人。   而今日之后,多了一个姜寰清。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再有一个屠门明光。   那个在凉州接连十九箭对杀匈奴大王子的屠门明光,那个在宋武威死后、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神箭手屠门明光!   一个神箭手在两军对战之中有多么重要与可怕,是个能打仗的统领都知道。   于是司徒阳根本就没看到他亲自邀请的小先生瞬间僵硬、一脸离谱的表情。   也没听到他甄先生旁边那位老先生脱口而出的:“完啦。”   只是生出一种天下英雄皆在我手的天命所归的王霸之感,当下就大笑着走下了码头、走向了屠门明光。   “能得屠门小将军前来相助,司徒阳自当扫榻相迎、喜不自胜啊!”   “将军放心,阳定然视将军为手足、绝不让将军的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码头之下,司徒阳非常愉快且感动地牵住了屠门明光大黑马的缰绳。   而屠门明光坐在马上低头敛目看着这个把他的人抢到江州的家伙。   嗤。不过如此。   码头之上,姜山和宋通达同时木着一张脸,表情尤为相似——   你把他当手足,他把你当征途啊。   清醒一点!这个时候赶他走你还有救。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们两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整个江州军都没有一个人对屠门明光的到来不欢迎的,他们的想法和司徒阳差不多——   如今天下三分或双分之势已显,屠门明光能在此时投奔江州军,再加上姜寰清与甄贾,江州如何不是天命所归?!   就连李飞扬也兴奋地脸颊泛红直直的看着那个骑在黑马之上的少年将军。   他对这个新的天下第一神射手非常佩服与好奇!   他曾经设想过如果自己那日在凉州,能否在绝境之中拉弓射箭与兵强马壮的匈奴大王子对杀而不落下风。   也设想过他有没有那样的力量与勇气,在兵马厮杀之中、明知冰河会崩裂,还能竭尽全力让一切的毁灭从他枪下而始!   他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不能。   他不及屠门明光。   不及他凶悍坚毅、不及他沉稳孤勇。   假如有一日他与屠门明光正面相对、兵戎相见,只怕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会被那人枪箭相杀。   这是凉州大战后李飞扬与司徒阳认定的日后最可怕的对手之一。   哪怕是他们一直视为最终对手的魏大将军,至少在单人作战的实力之上,都不如屠门明光凶残。   大哥评价屠门明光有赵广之悍勇、宋武威之沉稳精明、还有司马腾的果断狠绝。   “幸好此人只为将而非王。”   “只是不知,他此时又到了谁的麾下呢?”   现在李飞扬咧着嘴笑,屠门明光到了他大哥的麾下了!   哈哈哈哈!   有天下第一神射手,有天下第一谋士!还有天下第一能算计人心的军师!   他们江州想不赢都不行啊!   不过李飞扬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他怎么越看那个屠门明光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不可能啊,他一直都在江州,除了一年之前去赵广那里邀请过小先生、之后可是哪儿都没……   倏的,李飞扬瞪大了双眼。   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指着跟着司徒阳越走越近的屠门明光大叫了一声:“啊!!”   屠门明光皱眉抬头。   就看到了李飞扬。   “啊啊啊!”   “你是那个在赵广手下差点射死我的屠七!!!!”   屠门明光看着震惊的李飞扬扬了扬眉毛,而后忽然露出一个有些阴沉的狞笑:“哟。”   “你就是当时那个在屋顶上蹦哒的像个疯猴的李飞扬啊。”   “幸好当时手滑,不然在这里就见不到你了。”   李飞扬悚着一张脸连退三步,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你你你!”   “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的?!”   “不对!你肯定是故意的对吧?”   “你现在怎么感觉和那个时候差那么多?!”   “你那个时候不是这样的!你那个时候看起来特别好打!”   宋通达在旁边嗤了一声。   姜山默默按了按眉心。   还不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在装老实屠七,而现在他几乎不需要装了。   屠门明光却在这个时候收了刚刚脸上不怀好意的笑,一下子变得爽朗阳光起来:   “那当然是因为当时我还没有认清我自己、力量也不够强大。”   “但经过小先生的点拨我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而后为之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我啊。”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飞扬兄,你过时啦!”   李飞扬:“……”   看着眼前那张笑脸,他觉得脖子上的箭伤隐隐作痛,一点都不相信这家伙的话!   但司徒阳却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飞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明光他可是努力了一年呢!”   “你之前不是就觉得他很厉害吗?果然厉害的人最终都不会籍籍无名。”   李飞扬表情纠结,但是他觉得现在这个屠门明光和他想象的那种厉害不是同一种厉害。   但显然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司徒阳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于是,在迎接姜山入驻江州军的这一日,屠门明光也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地加入了江州军。   又因为屠门明光的强烈要求与姜山的默认,司徒阳很愉快地把他们二人安置在了相邻的院落之中。   宋通达:“。”   屠门明光站在自己的屋前还特别愉快的邀请:“宋先生也住我旁边吧?咱们就像在晋州那样,还是快乐的一家。”   宋通达一巴掌拍在旁边自己师弟的后脑上,打得风流貌美的甄先生花容失色。   “谁跟你们是一家!”   “我要住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宋蠢蛋!你打我?!”   宋通达一声冷笑:“假聪明,不用谢,这一巴掌我替你自己打了!”   甄贾:“……”   甄贾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明显很熟悉、甚至自从见面之后就仿佛有自成一派的气息的屠门明光和姜寰清,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姜寰清与屠门明光之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他硬生生的忍了宋通达的一个巴掌,咬咬牙扯着自己这倒霉师兄走了。   他一定要问出今日这三人见面之后不同寻常的原因!   宋通达看着自己这人精师弟明显紧张起来的样子被强行绑来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啊。   我看你还会不会继续头铁下去?   他当然不会说屠门明光还收了两大势力、甚至和凉州军关系极佳。   毕竟现在的屠门明光已经不是从前的屠七,他同样有争夺天下的力量。   而他宋通达虽然一直在叨叨屠门明光,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一只脚踩上了屠门明光的贼船。   虽然只是一只脚踩上去了,但上去了也就得为自己这贼船考虑。   所以,他只会说并不是姜寰清跟谁谁死,而是他们三个都跟谁谁死。   宋通达一想到之后师弟会有的表情就无比开怀。   而更让他隐隐有些期待的是——   万一他气运极佳,一只脚踩上的贼船真的在这乱世乘风而起了。   他估计能把他这自命不凡的师弟给活活气死。   真是,想想都爽快啊!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江州的第一次上层议会上,姜山就看到了一个挂着极重黑眼圈的、时不时就用无比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和屠门明光的甄先生。   啧啧啧,此时的甄先生哪还有之前半老美男的风采,一下就有点豆腐渣的样子了。   姜山自然知道为什么,只能心虚的咳了一声,转移了目光。   他只能保证,绝对不主动嘎大王。   除非大王先挑衅。   甄贾:“。”   甄贾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   他就不信了!   司徒阳是他亲自严选的乱世之主,绝不可能愚蠢的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什么三人行必死主公!   他还偏不信这荒诞之命!   之后一个月,甄贾都提着心吊着胆、像只炸毛的狐狸日日看着司徒阳各种决定。   再次确定司徒阳真的没有什么作死的行为之后,他才逐渐放松下来。   而在这一个月里姜山过得也是很不错的——   司徒阳本身是一个很优秀的武将、在议会之时也善于听取所有人的意见然后再作出决定。   江州军的伙食以鱼虾为主很符合姜山的口味,而每个月他还能够领到丰厚的、相当于一品大员的酬劳。   姜山:“……”   “所以老七啊,我觉得江州军真的挺好的。你要不考虑考虑现在回去?”   临近黄昏,江州的一艘小船上。   姜山与屠门明光对坐,忍不住劝了这么一句。   屠门明光看着这个在江州待了一个月脸蛋子都吃出来的、白白嫩嫩懒懒散散的小先生,先是满意的笑了笑:“这里比凉州好。”   果然是江南水养人,把他的阿清养的也很好。   “但我为什么要回去?”   姜山睨他一眼:“你倒是放心把你的那群兄弟扔在一边,不怕被他们反戈一击。”   屠门明光笑了起来:“阿清还不知我?”   “且不说我大哥忠肝义胆、一诺千金,有他在益州军绝不会乱。大熊和霸天也都欠我救命之恩、除非吃不饱绝不会轻易反叛。   主要是我跟他们说了,如果他们趁我不在谁反了,只要没能杀了我,我就单枪匹马追杀他们全家。”   屠门明光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反正我跑得快、射得准、还有用不完的力气。”   姜山:“。”   好一个屠门明光式终极威胁。   “就算如此你总是在这里也不好啊。”   铁三角都在,他实在是忍不住多想。   屠门明光却不在意:“阿清你担心什么?这一个月不是挺好的嘛?司徒阳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江州的地盘还扩大了不少。”   “而且……”   姜山看他:“而且什么?”   屠门明光撇撇嘴,下一瞬直接一个翻身把头枕在了姜山的腿上。   在姜山眯起眼伸手要扇的时候他赶紧捧住那只手:   “阿清别打!我今早刚洗过发、干净的很!”   “而且我知阿清担忧,我保证不会对司徒阳动手,阿清总该奖励奖励我。”   姜山的手停在半空,感受着手腕被握住的炙热微微挣扎了一下但没成功。   他只能翻了个白眼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扯了扯屠门明光那微微发卷的狼尾。   “真不动手?他若不死,日后必是你大敌。”   屠门明光终于躺在了神仙之地,整个人都有点飘,还不忘夸夸自己:“真不动手。”   “阿清莫要小看我,虽然我总赚别人的兄弟,但若两军对垒、搏命厮杀,我亦不惧任何人!”   “司徒阳还是魏力举,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   少年的将军目光看着他的心上人与火红的夕阳,缓缓抬手:   “不过都是手下败将罢了。”   姜山:“~”   啪。   那一巴掌还是打到了屠门明光的脑门上:“那你可真厉害啊。”   屠门明光咧嘴一笑:“都是阿清教的好!”   “……所以司徒阳应该真的没事了吧?都一个月了,幺蛾子都没出现呢。”   屠门明光:“。”   他觉得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这样的话比较好。   岸边。   司徒阳、李飞扬、甄贾站在那里表情微妙。   司徒阳:“我竟不知明光与阿山关系如此之好?”   李飞扬:“能不好吗!他俩在晋州就住一起了!屠门明光那时候还天天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搔首弄姿、勾引阿山呢!!”   李飞扬说着就恨铁不成钢地呸了一下:“现在可算叫他勾引成功了!”   “真是不知羞耻!”   甄贾:“。”   司徒阳失笑一声:“飞扬这话说的过了。阿山和明光在晋州就共患难、同御敌过,又有在凉州那绝境之中的生死之情,稍微亲密一些又有何妨呢?”   “想来我能得明光前来相助,大半都是拖了阿山的福。”   司徒阳忍不住感叹:“之前我还担心明光另有所图,现在看来他图的不是我,而是阿山啊。”   李飞扬:“呸!天天就知道围着阿山转!每天练完兵之后就去给阿山下河射鱼捞虾!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献媚之人!”   “不知道他以后对他媳妇会不会这么好!”   甄贾:“。”   司徒阳笑起来:“飞扬不要羡慕,若是你想江州好女多的是,都想嫁给飞扬将军,你便可与明光比一比谁更疼人了。”   李飞扬瞬间跳脚:“谁羡慕他了?!我每天还不够忙不够累吗!”   司徒阳哈哈两声,然后看着江中两人:“我倒是很羡慕他们。”   “若有一人能与我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心意相通,我在何处他不顾一切随我而来,无论是兄弟还是亲朋,都足以让人羡慕。”   “只是能有这般纯粹坚定之情的人,天下难寻罢了。”   李飞扬哼了一声:“屠门明光单方面献媚阿山罢了!”   司徒阳大笑出声。   此时夕阳之下,一切皆好。   *   半月之后,司徒阳厉兵秣马出兵彭泽、开始向益州蚕食。   七日后,彭泽降。   但仍有小股逃兵沿江而逃。   司徒阳亲率精兵追之,而后于长江之畔剿灭所有逃兵,并救下被逃兵挟持的九江府衙之女、崔氏月娘。   那日岸边风大浪急,崔月娘所乘马车被逃兵挟持在江边、崔月娘头戴帏帽被逃兵从车中抓出刀刃直抵脖颈。   逃兵叫破崔月娘的身份,企图让司徒阳为崔氏女所退让。   然而司徒阳大笑一声,在逃兵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不退反进、手中方天戟向前挥刺,直接了结那为首挟持之人。   而后,在崔月娘一声惊呼声中、她的帏帽掉落,长发如瀑布而下,在氤氲的江水之气中、与司徒阳四目而对。   “郎君救我!”   司徒阳一个怔愣,回过神来已软玉温香在怀。   此时骑在白聪明背上的姜山双目放光:“好一个冰肌玉骨、倾国倾城的美人!”   在旁边骑在大黑马身上的屠门明光嗤了一声:“庸脂俗粉,不及阿清多矣!”   李飞扬难以忍受地骑着自己的枣红马往旁边挪了挪:“你至于献媚到这个程度吗?!”   “阿山虽好,但论美还是那位姑娘极美!”   然后李飞扬嘿嘿笑了起来:“我大哥英雄救美,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说不定很快我就要有大嫂啦!”   姜山先是赞同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前方那到现在还在互相对视、你侬我侬、仿佛某些狗血言情剧里一见钟情的美丽画面,突然就打了个哆嗦。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这个老四主公,不会真的栽在这最狗血俗气的一关上吧?!   不确定!再看看!!   作者有话说:   姜姜:……我有不祥的预感!   屠七:恋爱脑怎么了?不影响啊? 第67章 四顾茅庐   在看到司徒阳英雄救美之时,一直悬着心的小先生终于有了一种微妙的、仿佛另一个靴子即将落地的预感。   但他想到司徒阳的行事为人,总觉得即便是美人计也不至于会让这位老四主公失了智、达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况且现在不过是江州初遇、即便那位崔氏的美人想要通过联姻来达到让崔氏继续荣耀的目的,美人总要有时间和英雄相处、相恋、相爱不是吗?   所以姜山虽然有不祥的预感,但还稳得住。   在他的预想当中,世家投下筹码、总归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   那位崔氏贵女成为江州军的女主人,也至少要准备一年半载。   然而崔家的动作却快得让小先生心惊胆颤、不能理解——   在司徒阳彻底拿下彭泽之后、也是他在救下崔月娘的第三日,九江府衙、九江崔氏现任族长崔望龙便携女、携子前来投靠了。   且崔望龙显然是一个合格的世家族长、一个很识时务的归顺者——   他的到来直接让九江府城以及周边的三个县城直接归入了司徒阳江州军的版图。   送上门的城池岂有不要之理?   于是当司徒阳再次笑着握上崔望龙的手的时候,姜山又一次感受到了他之前和屠门明光称兄道弟时候的两眼一黑的糟心感觉。   但如同他不会告诉司徒阳屠门明光其实是个不诚心投靠、不怎么怀好意的老六一般。   他也不能仅凭自己那种微妙的感觉,告诉司徒阳最好不要接纳崔氏的投靠。   毕竟九江崔氏虽然也能算是第一梯队的世家大族,但崔氏与王、谢、姜氏这等基本只专注文学、辨谈、观天下而不涉其中的隐世家不同,崔氏是真正的投机者。   他们会为了家族的利益作出任何事。   宴席之上。   崔望龙一身华贵锦袍满面笑容,端起酒杯连敬江州军众人。   就算是姜山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崔家主能言善辩、且观察入微。   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能让被敬酒之人面带微笑。   “哎呀呀,这便是我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寰清世侄罢?”   崔望龙很快便端着酒樽来到了姜山面前:“当年你父宴请友人在家中赏月清谈,我也有幸在其中。   我还记得封神算越众而出、指着你说是天下第一谋士之时那满院寂静震撼的画面呐。”   “那时世伯我可是羡慕极了你父亲,天地钟爱的麒麟儿怎就落在了姜家而不是我崔家呢?”   “如今再一看寰清你,真真是了不得啊!仙风玉骨、通天彻地,我崔家的儿郎们实在是不配与你相比啊!”   “好在从此之后咱们便是一家人,能不与姜寰清为敌、这天下还不是咱们江州司徒的?!”   一番话夸了姜山也让江州军众和司徒阳嘴角翘起。   姜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赶紧站起脸上带笑:“崔伯父谬赞了。寰清哪那当得如此夸奖?”   “还是伯父沉稳有度、判断果决,直接投了江州军,司徒兄是我所见的最有天下之主气势的人……了。”   崔望龙听到姜山这样说脸上很明显的露出了大喜之色,一把干尽手中酒,连连点头:“没错没错!魏力举刚愎自用、心胸狭隘,不过是以兵马数量震慑天下罢了。”   “论帝王之姿,还是江州司徒啊!”   崔望龙这样感慨一番,忽然就一笑转了一下眼珠。   “今日实在高兴,我等在这里仅仅喝酒吃肉未免单薄了些。”   崔望龙转头就面色诚恳带笑地看向司徒阳:“主公!不若让小女来厅宴之中、为主公也为我江州豪杰英雄们献舞一曲如何?”   不等司徒阳回答崔望龙又看向姜山道:“寰清不知,虽南阳姜氏有你这样的麒麟儿羡煞老夫,但我九江崔氏也有自己的芙蓉女。”   “在这一点上,我崔家可不下任何人!便是那王家才女,也不如我儿月娘皓月姿颜呐!”   姜山:“…………”   你把话都说尽了,还叫我说什么?   反正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的不是我,你那月娘也不是要给我当老婆的。   “主公,小女在三日之前被主公救下之后便一直渴望能一谢主公救命之恩。   此时此地厅内都是我们自家之人,主公与众位英雄兄弟何妨一观?”   司徒阳原本觉得让那位姑娘在这里跳舞或许有些折损她世家贵女的身份。   但崔望龙已经说的如此诚恳、在座的又确确实实是江州军中的肱骨,再加上……   司徒阳手指捏了捏手中正拿着的象牙白玉箸,忽得就想到了那少女如玉般的肌肤、如绸缎般的长发还有那一双清润如水、却又大胆执着地看着他的美目。   最终心中微动,飒然一笑:“那便请月娘姑娘为我江州又添一助力起舞一曲罢。”   姜山正准备夹虾球的筷子顿时停在半空。   原本觉得美味无比的粉嫩嫩的虾球忽然就有点难以下咽了。   然而他抬头看向厅内其他人,无论是李飞扬还是甄先生,甚至连宋老先生都是一脸期待愉快的表情。   “哎。”   小小的叹了口气。   无人懂我姜寰清啊。   然后他的碟子里就多出了一个圆润可爱的小虾球。   姜山转头,不知何时屠门明光已经端着自己的小几坐到了他的旁边。   “阿清发愁什么?就算是美人计也没有沦陷的那么快的。”   “司徒阳又不是没脑子的蠢货,便是他与那崔月娘真的互相看对了眼也没有关系嘛。”   “你看我,虽然满脑子都是阿清,但扛鼎射箭杀人练兵都和以往一样不是。”   姜山:“……”   “把那么多我从你脑子里赶紧清空谢谢。”   屠门明光笑起来:“那可做不到。”   “阿清的一切深刻在这里,便是我忘记自己是谁也不会忘记阿清。”   屠门明光又给姜山夹了一个虾球。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阿清你何必想那么多?若是司徒阳真的耽于美色、色令智昏,那便是他自己的错。”   “旁人再怎么劝又能如何?”   姜山微微一怔。   “之前阿清你对赵广与刘阔,甚至司马腾不都是冷眼观之吗?”   屠门明光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凉了几分:“怎么轮到司徒阳你就如此顾虑不舍了?”   “这样……可对他不好啊。”   姜山看着那两个虾球忽然就笑了一下,他拿起筷子把两个虾球一起戳穿、然后放进嘴里。   嚼嚼嚼。   果然美味弹牙。   他好像确实想太多了,就如屠门明光所说,就算司徒阳真的成了恋爱脑他现在又能如何?   只有真的到了那一日,才会在那时做出选择。   而说不定永远都没有那一日呢?   何必担心还未到来的事情。   “……大概是,这些日子司徒阳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主公与……友人吧。”   与赵广、刘阔、司马腾不同,他多少希望这样的一个友人即便不能问鼎天下也能得个美好的结果。   然后姜山才皱眉抓出屠门明光刚刚话中的问题。   “我担心他还对他不好?”   屠门明光此时正在吃一块排骨,他听到这话转过头龇开整齐的牙嘎嘣一下把那小骨头咬成两段:   “当然不好。”   “你太担心他,我就会忍不住想要把他钉在城楼上、让他再也不必让我的阿清烦心了。”   姜山:“………………………?!”   什么鬼畜疯批的想法!   啪。   小先生一巴掌打过去。   屠门明光晃晃脑子,就显得纯善老实了不少。   而此时那让姜寰清忍不住担心美人计的崔氏月娘已经穿着足足十三层的水缎纱衣、戴着半面纱、梳着飞仙髻伴着水声乐声而来。   真不愧是让崔望龙如此自豪且有信心的美人,当她出现在厅内之时,仿佛整个大厅都变得明亮柔和了几分。   不光是司徒阳缓缓坐直了身体、专注的看着那翩翩起舞如月下仙子的美人,便是大厅中大部分的江州将领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端正了坐姿,生怕唐突了美人。   崔望龙见此画面心中大定。   不过当他的目光扫到姜山之时,却笑容一滞。   满大厅的男人都在为他女儿着迷!   只有姜寰清和那个屠门明光不懂风情、一个一个的吃虾球、吃排骨!   一盘还不够,还吃两盘!!   果真是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不知女人的好。   就算姜寰清是天下第一谋士又如何?   终归是比不过他崔家的月下美人。   姜寰清能呼风唤雨、召唤雷霆又怎样?那风再大也吹不到司徒阳的耳边、心中。   这天下最厉害的风只有一种。   那便是他女儿的枕头风。   崔望龙看着越舞越快越舞越美、最终片片云纱落下已到了司徒阳面前的他的月娘,看着司徒阳脖颈通红地端起那一杯月娘敬他的美酒。   在心底畅快的笑了。   南阳姜氏算什么?   今日之后,这天下第一等的氏族,便会是他九江崔氏!   姜寰清再厉害,也成不了帝后、上不了龙床!   姜山:“……啧。”   屠门明光立马伸过脖子:“阿清怎么不吃了?宋先生那边还有虾球。”   姜山揉了揉吃饱的胃:“吃不下了。还有,那个老崔看我的眼神真讨厌。”   屠门明光瞬间转头看去,锐利的目光直刺崔望龙。   崔望龙冷不丁心中一寒,有种被恶狼盯上的头皮发麻的感觉。   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反应过来又有些恼怒地看了过去。   啧。   那个天下第一神射手。   果然跟姜寰清在一起的人,怎么看都让他觉得不顺眼。   算了,不与他计较。   *   当日,崔望龙离开了江州城,他虽然归顺江州,但司徒阳依然让他统领九江城。   而他的两儿一女、还有两个崔氏家族的优秀子弟,便留下来为司徒阳做事了。   不过当夜他的车队莫名陷入一个大坑、一个不知名的匪徒竟然单枪匹马过来打劫。   崔望龙原本满心嘲笑,结果最后被那强匪按着打了一顿、还抢走了身上的大部分银钱,气得他回了九江之后骂了三天。   *   而也是从这一日开始,姜山在城主府内自家的小院中、基本日日都能看到【我的主公是如何一步一步坠入爱河】的真人连续剧了。   崔家三兄妹的宅子就在姜山的小院旁边。   崔斓是三兄妹中的大哥,擅长统计、处理内务,暂时跟在甄先生身旁帮忙协助处理江州军车马损耗、维修、购置之事。   崔斌是二哥、据崔望龙说也是文武双全的一个好将,便被任命在江州军中当一个千户统领,起点也算很好。   当然他比不过屠门明光独自带了五千军马的队伍,但这一点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也没办法和屠门明光对射十九箭还活着。   但这两个兄弟不是重点。   重点是三妹崔月娘。   姜山这辈子就没见过人谈恋爱,上辈子也是在电视中看到过各种狗血爱情故事,所以对于真实的谈恋爱要怎么谈还是挺不了解的。   但崔月娘显然是一个相当会谈恋爱的美人。   住在姜山隔壁的第一日,姜山早晨起来正迷迷糊糊抬头观天望气、顺带刷刷牙洗把脸。   就看到隔壁小院的门开了,崔月娘已经穿着一身十分清雅的翠绿衣衫、衣身上绣着粉荷,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就出门了。   姜山:“?”   崔月娘看到姜山羞涩一笑:“阿山弟弟,月娘有礼了。”   “此时虽已开春,但清晨露重寒凉,阿山弟弟还是多加一件衣裳罢。”   姜山听着耳边婉转的声音还有很是真诚的关心,耳朵都不禁热了热。   “咳,嗯,我知道了。月娘、阿姐你这么早要去哪?”   崔月娘如水的眼瞳就弯了起来:“今早我做了三鲜馅的包子,想着司徒大哥晨练结束之后定然会腹中饥饿、却又要马不停蹄去练兵,便想要为他送去一些包子、路上可以吃。”   “吃完了也就到了水军大营了。”   姜山:“……”   好周到。   崔月娘眼角带笑:“阿山弟弟要和我一起吗?屠门小将军似乎也在其中呢。”   姜山瞪大眼睛,嘶了一声。   “啊?我去干什么?屠门明光在那里关我什么事?我好好的天气不看干嘛要去看他啊!!”   崔月娘对着有些炸毛的姜山没有再说话只是笑,姜山嘟嘟囔囔了好几句。   “我要快些去了,阿山去吗?便当是陪着姐姐散散步也好。”   姜山:“。”   最终姜山还是跟着崔月娘一起走到了府城的练武场上,然后看着那一群练完武、赤着膀子的江州将领在看到他和崔月娘的时候大惊失色、面红耳赤,像尖叫鸡一样到处找被扔掉的上衣穿。   姜山是男子看着这群光着膀子的大汉都有点不忍直视、但还偷偷摸摸地对比了一下大家的腹肌。   崔月娘是女子竟然也没有尖叫着转身就跑,只是原本就美丽的脸上飞起两抹红晕,而后她低着头、还是坚持走到司徒阳身边,把食盒里精致的六个包子拿了出来。   姜山眼睁睁看着崔月娘只说了一句:“司徒大哥。”   就直接把司徒阳的嘴角给钓得上扬了六十度,压都压不下来。   然后司徒阳理所当然的就和崔月娘单独走到最前面、司徒阳几口吃个包子,崔月娘就在旁边面带憧憬和喜悦地看着他。   姜山跟在后面倒抽一口凉气。   这崔家姐姐的手段和魅力都如此要命啊!   司徒阳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而且后面李飞扬等人时不时发出的怪里怪气羡慕的叫声,也让司徒阳扭头瞪他们的时候眼中带着明显的得意喜悦之色。   姜山都忍不住啧啧。   “真是好一对郎才女貌的佳人。”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后脖子凉凉的。   警惕地转身后望,就看到了一脸幽怨的屠门明光。   姜山:“……你什么毛病?用这种眼神看我?”   屠门明光叹息一声,“崔姑娘住下第二日就给司徒阳送包子了。”   “我和你住了快九个月,没收到一块饼。”   姜山:“……”   屠门明光继续叹息:“崔姑娘住下第二日就来看司徒阳晨练了。”   “我和你住了快九个月,你一次都没来看我晨练。”   姜山:“。”   屠门明光第三次叹气:“崔姑娘、”   姜山伸手拍住他的脸:“闭嘴。”   “我又不是貌美如花、体贴温柔的崔姑娘,你想要你自己去找啊!”   姜山翻个白眼就准备走。   结果衣袖立马被人拉住,屠门明光那还有刚刚卖惨的可怜样子,满脸谄媚地凑过来:   “但是崔姑娘再好我都看不上!”   “送上门来的有什么稀罕的?我就喜欢天上高高挂着谁也看不上的!”   姜山:“……”   姜山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然后他看着屠门明光片刻,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啊掏,在屠门明光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了一只漂亮的……金色小狗?   金色的光芒在空中划过,稳稳地被屠门明光抓在手中。   “年时在家无聊随便打的。”   “当了它够你买一辈子的包子了。”   屠门明光的目光骤然亮如星辰,整个人在瞬间就像是要飘到天上去了。   他握着手中那金色的小狗快步追上前去,超大声地道:“谁要什么包子?!我就只喜欢金子!!”   “饿死我都不当它!”   前方背着手走的小先生听到这话,嘴角得意的翘起。   司徒阳/崔月娘:“?”   作者有话说:   姜姜:看别人谈恋爱,哼!那是狼! Q版哈士奇!   屠七:他们再甜也没有我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8章 四顾茅庐   崔月娘晨练的早食一连送了七日,且日日都不相同。   姜山原本以为这位崔家贵女是双手不沾阳春水、那包子也不过是有随身的丫鬟帮着做完、她随意再捏两下意思意思的罢了。   谁知这位姐姐是真的精通厨艺。   第一日是包子,第二日便是春卷。第三日是金钱虾饼、第四日是水晶饺。   五六七日是雪白的大馒头,但馒头里面都夹着不同的馅料——   因为崔月娘非常敏锐的发现送过分漂亮精致的食物司徒阳虽会接受但总有些顾虑,略微一想便改成了人人都能吃的馒头夹菜。   所以在第五第六第七日的时候,晨练的每个江州军将领都能吃到两个美味的馒头夹肉。   姜山当然也跟着吃了七日,吃完的结果就是——   他开始和李飞扬那些江州军的小将们一样,觉得崔月娘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且司徒阳喜欢上这样一个姑娘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姜山甚至跟屠门明光吐槽:“莫说是司徒阳,只怕是换成任何一个年轻慕爱的将军,都会喜欢上崔月娘。”   屠门明光坚决摇头:“我就不喜欢。我就喜欢黄金小狗。”   姜山翻了个带笑的白眼。   有了前面七日的送早点,第八日,司徒阳开始主动邀请崔月娘泛舟江上欣赏美景。   姜山一听这个邀约都忍不住眼前一黑,好一个直男邀约!   人家崔月娘在长江之畔住了多少年了不说日日都看着江水、出行都是行船,那也是见惯了江上景色,就不能想个更有趣更好的约会场景吗?   然而崔月娘听到邀约却露出惊喜的表情,欣然应允:“郎君怎知我亦甚爱泛舟?”   “无论是晨曦清雾、正午耀日碎金、还是晚霞映天渔舟唱晚,都是月娘爱极的景色。”   “虽长江日日如此,但这你我的故乡、却也日日长久美丽。对吗?”   司徒阳看着那如花一般的笑颜、还有如同她的笑颜一样说进他心中的话语,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愉悦的神色:“月娘所说,正如我想。”   然后司徒阳伸出手、崔月娘嫣然一笑把如葱玉的手掌搭在了他的手上,两人便这样自然地牵着手、上了船。   全程姜山都在隔壁看着,然而他竟头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了自己好像个完全不该存在这里的电灯泡的格格不入之感。   “……我的老天。”   “这谁遭得住啊?”   直到屠门明光从旁边冒出头:“什么谁遭得住?司徒阳他们去游船了,咱们也去啊!”   姜山转头看了一眼屠门明光:“我家又不是在长江边,我看什么?”   屠门明光笑起来:“阿清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只要阿清你在,便是看天看地、看一块石头,我也觉得自在愉快。”   姜山:“……”   ?!   姜山看着屠门明光的笑脸,竟有一瞬感觉他好像看到了男版的崔月娘!   然后他忽然摸着自己的良心忍不住一痛。   别太怪司徒阳把持不住了。   他面对一个男狐狸精,好像也没撑住多久。   屠门明光可不管这些,直接扛着他的小先生大笑着往江边跑去。   在路过司徒阳和崔月娘之时,屠门明光还十分得意地颠了颠他肩膀上的姜山,“嘿嘿,那最漂亮的花船我和阿清坐了。”   司徒阳:“…………”   司徒阳难得表情一抽,不是你有病吧?我们谈恋爱呢你两个大男人干什么抢我们的船?!   而且那个花船上的花都是老子采的布置的好吗!你什么都没干你就想接我的船?!   崔月娘却在旁边掩袖轻笑:“哎呀。那可如何是好?我还从未坐过满是鲜花的江船呢。”   顿时,司徒阳心中一动豪气一起,便在崔月娘的惊呼声中一把揽住她的腰、抱起她的双腿往前冲去。   不过几步他就已经超过了在前面的屠门明光和姜寰清,而在超过他们之时司徒阳还得意的颠了颠怀中的崔月娘、而后大笑着上了那最漂亮的花船。   屠门明光轻嗤一声,若那船上放的都是黄金小狗他能让司徒阳超过他一步便算他输。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鲜花而已,他便让一让那个二十八岁还是个老光棍的司徒阳罢。   “阿清快奖励我,我多给他面子?”   然后屠门明光收获了姜山猫猫巴掌似的拍脑袋好几次,“你顶着我胃了!你还敢颠我!呸!叫你在扛着我跑我就让白聪明踢你屁股!你不会公主抱吗!不会公主抱你不能背我吗!”   屠门明光边被打边愉快地笑着,也把他的小先生扛上了船。   此时晨光跃出、倾洒在江面之上犹如点点片片碎金。   姜山坐在小船的船头,看看天地之广阔、听着渔人吆喝的调子,身体随着小船一同轻轻荡漾,便有岁月之好的静谧与闲适感了。   他看着前方那被铺满了鲜花的小舟,还有舟里并排而坐、相视而笑的男女,终于心中释然。   情爱如此美好,便是日后千错万错,若此时的笑容与心情都真诚无假,那也不是爱情的错。   “真是一对璧人。”   屠门明光在他旁边躺下,偷偷伸手握住小先生的手,一挣、没挣开,然后他心满意足地把并不柔软但修长美丽的手放在胸膛。   “嗯。真是一对璧人。”   *   四月二十一日,小满。   姜山来到江州的第二个月又十六日,崔月娘与司徒阳情定。   五月初六,在长江之上,司徒阳坐着江州军最大的龙船、在无数江州百姓与兵士的欢呼祝福之中,迎娶崔氏月娘。   此时,江州已经占据周边扬州、池州、抚州、衢州、九江五大州府,与中州魏力举隔江相望,与益州宴崇山临山而坐。   至此,盛极。   *   大婚当夜。   姜山看着屠门明光、李飞扬、常良等江州军将领一个个贼眉鼠眼、狗狗祟祟、面颊泛红地蹲在司徒阳和崔月娘的喜房墙角嘴角直抽。   不是,你们要不要这样啊?   大晚上的干什么不好非得蹲在一起听人墙角?!   你们平日里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的江州俊杰啊!走在路上都会被江州漂亮的姑娘扔绢花的程度,你们怎么能背地里做出这种事呢!!   姜山站在旁边用眼神谴责这些人。   然后屠门明光左边用力一扛、右边使劲一推,双臂往前一撑直接在墙角撑出一个空位,他飞快转头、双眼晶亮:   “阿清快来!这里最近还不会被人推搡!”   姜山:“……”   成何体统!   姜山:“。”   有伤风化!   姜山最后果断加入狗狗祟祟的听墙角大军,在屠门明光撑出的空位里询问旁边的李飞扬:   “咳,真的能听到吗?以前你们听过吗!”   李飞扬站起偷偷摸摸往窗户里看了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包能听到的!以前我们都听过老李和李嫂子的墙角呢!李哥有力但持久度不足!”   姜山:“哇哦。”   “闭嘴吧你!老子持久力杠杠的!”   “都别吵都别吵!已经掀盖头了!已经喝酒了!哎呀、放下帐子了!”   顿时,包括姜山在内的所有江州军年轻将领们都屏气凝神、下意识把耳朵贴向墙角。   小先生面色绯红心里激动得很,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这样听人墙角呢!   刺激!   然而过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姜山什么都没听到。   他眨了眨眼,有些狐疑的戳了戳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低头,同样摇头。   李飞扬趴在墙上就像个青蛙,左耳听听右耳听听,一脸焦急:“不对呀?我怎么听不到一点大哥的声音呢?”   “难道他不、”   锵啷!   “哇啊!”   锋利的方天戟破窗而出、差点扎到李飞扬的鼻子。   李飞扬连退三步、直接后背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在一群江州军将领的哄笑声中,司徒阳没好气的声音从喜房中传来:   “滚滚滚!知到你们都在墙角蹲着呢!都给我滚!回去自己找你们的姑娘去!”   众江州将领失望的叹了口气。   姜山也跟着失望的小小叹了口气。   然后,姜山就看到所有将领都在用莫名诡异的眼神看他。   姜山:“干嘛?”   李飞扬大笑出声,替大家开口:“没想到小先生神仙一般的人儿也会跟咱们一起听墙角呢!”   “你竟是这样的小先生呀!”   姜山:“。”   小先生气急败坏地甩袖而去:“还不都是你们带坏了我!”   顿时一片大笑声响起。   而在隔壁院落,甄贾与宋通达对坐,两人手中皆举着一杯美酒、抬头看到对方都翻个白眼,而后一笑酒杯轻撞。   “今日是个好日子。”   “师兄,你还觉得司徒阳必亡吗?”   宋通达看着天上明亮的月色,轻笑一声:“我倒希望从此——明月长久人团圆,天下太平永婵娟。”   只是命运无常,谁又知道今日之好、会否成为明日之难呢?   *   五月初七。   崔月娘正式成为司徒阳之妻。   姜山不能在自己的小院隔壁再看到手挽着食盒的崔月娘了。   但这依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人逢喜事,总是会跟着喜悦的。   直到早上议会之时,司徒阳脸上带笑地宣布:   “崔斓这一月处理车马之事很好,从今日起便让他开始掌管江州军粮草罢。”   “崔斌半月之前攻占抚州有功,便升为中将,领五千军。”   姜山猛然抬头,看着坐在主位之上、虽然一脸微笑但言语行为之间十分笃定、不带任何商议的做出命令的司徒阳,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开始变了。   而下方,崔斌与崔斓联袂而出,在众江州军的注视之下欣然领命。 第69章 四顾茅庐   姜山很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昨天成亲、今天就能够性格大变。   司徒阳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独断专行的暴君,没道理结个婚智商就清零了。   而和他有着同样疑惑的还有甄贾、李飞扬与常良三人。   于是四人在这次早会之后并没有离开,显然是要单独对司徒阳说话询问。   司徒阳大概也是有所预料,在微笑着送走其他将领之后,自己也留在了议事厅内。   “我就知道甄兄与飞扬、阿良你们会留下来。”   司徒阳看着留下来的几人十分高兴:“阿山竟也如此担心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姜山扬眉没有回话。   甄贾皱着眉看着还能笑得出来的司徒阳。   只有李飞扬最憋不住话:“大哥!你糊涂啊!就算崔斌、崔斓是嫂嫂的娘家人,可他们才来到军中几日?怎能委以如此重任!”   司徒阳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常良和甄先生:“先生与阿良也是这样想的吗?”   常良性格沉默、是真的不善言辞,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甄贾却转了一下手中折扇,嗤笑一声:“主公希望我如何想?拍手大喊主公定有主公的意思、他人不要多加置喙吗?”   司徒阳被这话刺的面颊一红,忍不住以袖遮面:“先生快别羞我。”   “我如此做确实有些仓促了,但也并非随意做决定。”   “哦?”   甄贾双臂环胸,等着司徒阳继续开口。   司徒阳就看了一眼姜山。   姜山:“?”   “昨晚月娘代她父亲传话,愿意送上一座铁矿为我江州助力。”   姜山:“啧。”   “且她父亲望子成龙心切,每每在家中之时总是对月长叹、恨家中没有如阿山那样的天下皆知的麒麟儿,长时间下来竟已成心疾无处慰藉,所以请求我升一升她两位兄长在军中位置。”   “至少不要在阿山和屠门明光之下。”   姜山:“……哈?!”   “那老头真是病得不轻啊。”   司徒阳咳了一声:“阿山慎言,那好歹也是我岳父。”   李飞扬难以置信:“不是,大哥!嫂子这样一说你就同意了?   就算他崔家送上了一座铁矿、崔斌升为中将我就不说了。但崔斓掌管军中粮草那怎么行?!   粮草之事一直都是甄先生处理、且一直都管理的极好,怎能交给一个外人!”   司徒阳见李飞扬急了赶紧伸手安抚:“我当然知道粮草之事事关重大,所以不是等着你们留下来和你们细说吗?”   “我虽让崔斓主管粮草之事,但整个江州军的内务还是由甄先生掌管!   崔斓无论做什么决定最后都需要给先生定夺,所以崔斓主管粮草不过是表面职位而已并不会影响最后决定。”   司徒阳说到这里十分不好意思地从主位上下来走到甄先生面前深深一揖:   “先生莫要生气,实在是有铁矿一事在前、月娘亦是第一次开口求我,我无法拒绝。”   “只能请先生多操劳两分、压制崔斓,让他为我江州军恪尽职守了。”   “先生通晓人心,此事对先生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甄贾听到这话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但看着对他一揖到底、已经很低声下气的司徒阳,最终还是开口:   “若要如此,我无论怎么做主公都莫要反对干涉才好。”   司徒阳大喜起身:“先生放心!此事本已累得先生操劳、阳又怎会阻止反对先生呢?”   “那两人的提拔不过就是给崔氏做做样子罢了,江州军中我最信任依靠的还是飞扬与先生你们啊。”   司徒阳自认为已经解释清楚了任命的问题,心情就直接明媚了起来。   便是在此时议事厅外有护卫进来,带着一个娇娇俏俏的小丫鬟:“家主,夫人让奴婢来传话。   夫人已经亲手做了一桌好菜,请家主和诸位贵人去用一顿家宴。”   “夫人说她的任性定然为诸位贵人带来了不愉与烦忧,她心中愧疚难安、只能用一餐饭食稍做赔罪了。”   司徒阳听到崔月娘亲手做了一桌饭菜的时候就已经眼中露出温柔之色,而在小丫鬟说崔月娘愧疚难安之时他已经心疼得溢于言表。   “这点小事月娘不必如此担忧惶恐。”   司徒阳直接说了一句,然后他面带笑容转头看李飞扬、常良、姜山和甄贾四人。   “既然月娘已经请了,那咱们就去吃一顿吧!”   “飞扬和阿良你们不是总嚷嚷着月娘的手艺好却只给我做吗?这次总算能吃到心心念念的美食了。”   李飞扬和常良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常良不知要如何开口,最后只是点头。   但李飞扬却想要开口、却被姜山在后面掐了一把。   掐的他一个激灵,瞬间委屈扭头。   阿山掐我做甚?   姜山却没有看他只是面带着完美的笑容:“不了不了,嫂子与主公是新婚燕尔,我这人向来最有眼色、绝不让自己插到别人的美好画面之中。”   “我还是回去吃江州的太白楼吧。”   司徒阳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还要再劝,厅外又走进来一人。   “主公你陪你的美人去,干嘛让我阿清在那里当陪衬?阿清还是跟我一起去吃太白楼,那里今日有清蒸鲥鱼我早就定下了,过了今日可就不一定有了!”   屠门明光说着就直接走进来抓住姜山的手就走,一点都没有要给司徒阳留脸面的意思。   司徒阳虽然心中稍有不悦,但也知道屠门明光与姜山的关系更近、且到底是天下第一神箭手,也不好强求便只能笑着摇头:“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去吃太白楼吧!”   而后他转头看向甄贾,此时甄贾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见司徒阳看他就要勾起嘴角开口,却被急匆匆冲进来的宋通达一把抓住。   “老夫在外面等了恁久都没等到你!你这坏货是不是忘了要请我吃太白醉鸭的事?!”   甄贾张开的嘴巴一个拐弯就骂:“谁说要请你吃醉鸭?!我请你餐风饮露还差不、”   “啪!”   宋通达一巴掌打过去:“就知你要赖账,再敢赖账信不信我抽死你?”   甄贾:“……”   宋通达:“……”   最终甄贾撇了撇嘴,随意对司徒阳一拱手:“主公见谅,实在是这老货凶恶,我只能任他撒泼了。”   司徒阳:“……”   最终厅内就只剩下了司徒阳、李飞扬和常良三人。   司徒阳半晌之后才苦笑一声回神:“哎呀。先生与小先生到底还是生我气了。”   李飞扬虽然心中也不是很舒服,但看到大哥这样最终还是压下了那股感觉笑着劝道:   “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无论是甄先生还是阿山脾气可都不怎么好,现在生气也很正常啦。”   “不过甄先生面冷心热、阿山更是心肠极软,过些日子咱们说说好话、表现好点也就不碍事啦!”   司徒阳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点点头:“没错,无论是甄先生还是阿山都是脾气大的人。”   李飞扬:“????”   “到底还是飞扬和阿良你们才是真正永远站在我这边的过命兄弟啊!走走走!去吃你们嫂子做的饭去!多吃些、咱们兄弟再喝个痛快!”   李飞扬被司徒阳拉着走的时候还一脸自我怀疑,他刚刚的意思不是阿山和甄先生脾气大啊!   大哥怎么只听进了前半句啊?   然而李飞扬想要再说话的时候,却已经被拉出了议事厅、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   而此时,与司徒阳三人背道而行的姜山四人却一路无话。   屠门明光看看左边的阿清,再看看右边的甄贾和宋通达,最后一声笑打破了这过分的沉默。   “阿清与两位先生在意什么呢?司徒阳不是说了那两人不过是摆设、此事也不过是权宜吗?”   姜山没说话撇他一眼。   甄贾更是直接阴阳怪气的笑出了声:“权宜之法?”   “当他在床笫之间昏头胀脑答应了崔月娘的请求之时,当他未曾商议直接在议会之上擢升崔斌与崔斓之时,他所谓的‘权宜’老夫便一字也不信了!”   而后甄贾转头便怒气冲冲的看着宋通达:“你这蠢货非要把我拉出来作甚?!就该让我留在那里趁他还未彻底沉迷直接骂醒他!”   “我原本以为娶了崔氏女他心有所念、意气风发更该专注于天下,谁知那温柔乡竟是英雄冢!怕不是要在我眼前葬送掉一个江州!”   面对甄贾的愤怒宋通达却丝毫不在意,甚至他还有两分早就已经处变不惊的想笑。   “师弟。莫要自欺欺人。”   “你既最懂人心,又如何不懂人心易变不可强留啊。”   “至少此时,绝不是你骂醒司徒阳的最佳时机。”   “且你又怎知崔家一定不安好心,崔斌与崔斓一定不堪大用呢?”   宋通达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开始玩链子的姜山,笑起来:“不若学学姜寰清,你已然不惑却还没有他心性沉稳、通达不惑啊。”   甄贾便转头看姜山,得到后者的一个假笑。   片刻之后,甄贾破口大骂:   “该死的宋通达!你当我看不出来这小子根本不是心性沉稳,他根本就是事不关己、管司徒阳去死!”   姜山这才收了手中金链,一脸正色:“甄先生这就错了,寰清怎会不管主公死活呢?”   “寰清只是觉得事已发生,既无法更改就不必太过在意。而未来之事还未发生,又何须太过担忧呢?”   “所谓人各有命,再看看嘛。”   “说不定等主公过了蜜月期,一腔柔情消散些许,一切便都回归正轨了。”   甄贾沉默。   直到四人走到太白楼前时,这位半老美叔才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真的吗?”   姜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我不信。   最终美味当前,只能含糊的回了一句:“哎,这谁能保真呢。”   “快进去吃鲥鱼醉鸭清蒸虾吧,快要下雨了这个保真!”   甄贾:“。”   最终在江南细雨声中,甄先生吃了一顿焦灼难咽的饭食。   好在司徒阳的“儿女情长”似乎只是在成婚的第一日后发作了一次,之后的半月司徒阳无论议事还是领兵,都还是那个礼贤下士、思路清晰、公平公正的司徒阳。   而崔斌与崔斓虽然本身没有堪比屠门明光、姜山的能力,但这半月没有大事、他们也没有犯什么错误。   总算让甄贾提了半个月的心稍稍放下。   此时已是五月过半将近夏至,中州大将军魏力举突然出兵攻占九江黄石县,九江崔家猝不及防、损失惨重连夜求援江州。   司徒阳闻信大怒,直派李飞扬率三万军马出击与魏力举相抗。   然黄石右临长江、左靠塞山、整座城池皆由坚硬山石而造易守难攻,李飞扬三次攻城皆被拦下,战局陷入胶着之中。   偏偏魏力举兵多粮足,又在江州对岸陈兵八万,只等司徒阳移兵九江、必会大举带兵渡江、攻占江州。   司徒阳与江州剩余七万大军不得不与他隔岸相对、不敢妄动。   于是,司徒阳再派屠门明光、姜寰清、崔斌崔斓援助九江黄石。   并在军中许诺,只要有人能领兵或献计重新夺回黄石要塞、便直接享一等侯爵之俸禄,并可直接成为江州上将军、统领三万兵马。   他的许诺奖赏本是对屠门明光与姜寰清而说,但崔氏兄弟在听到这许诺的瞬间,便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五月二十一日,夏至。   在江南连绵不断的阴雨之中,姜山与屠门明光、崔氏兄弟到达了黄石城。   姜山看着那依山傍水的坚固城池,在雨幕之中轻轻感叹一了声。   “哇哦。”   好一个造孽之地啊。   崔斓转头一笑:“小先生是否已经有了取胜妙计?”   姜山看他一眼,骑着白聪明往旁边挪了挪。   白聪明伊昂一声。   关你屁事!莫挨老子!   作者有话说:   姜姜:蜜月期呢,再看看,再看看。   甄贾:。 第70章 四顾茅庐   在看到黄石城池的第一时间,姜山心中就已经有了几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破城的方法。   毕竟这个城池的地理位置实在很妙,而更妙的是现在正值梅雨鼎盛之时、更给了他设想的方法添了几分可行性。   不过到底那计策能不能实行,还是要看看黄石城具体的地势形态。   就算黄石城非常幸运地没有任何可乘之地,但就凭现在这样的天气、他都能在三日之内人工制造出一个缺口。   而他觉得黄石城大概是不会有那么幸运的。   所以这一趟外出公差应该很快就可以圆满完成任务、回去领赏了——   他制造出漏洞逼出那死守城池不出的中州敌军,屠门明光再一箭一个小喉咙斩敌人将领,妥妥的。   想到这里姜山便轻轻笑一笑,而这一笑又被崔斌看在了眼中。   他倒是笑不出来了。   真是活见了鬼。   在他七岁、大哥九岁之时,他父亲受姜家邀约参加了姜家的一场清谈聚会、亲眼见到天下第一神算说姜寰清受天地气运之钟爱、将来会是天下第一谋士之后,他和大哥还算幸福的童年就直接一去不返。   他总是能时不时看到父亲对他和大哥叹气摇头的模样,也总能时不时听到父亲羡慕姜家能出那样一个名震天下的麒麟儿的话语。   好在那时虽然姜寰清被神算子批命、名声传遍天下,但那姜山彼时也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再怎么厉害他都得让家仆喂饭、扶着墙走路。   在最初的一两年被姜寰清的名字荼毒之后,他和大哥的日子倒也还算轻松。   只是大哥习武还好,父亲不会多么要求他。   但他从文,便每每都要在被先生夸奖之时被迫听一听父亲夸姜寰清、而当他被先生训斥之时更是要被迫听一听父亲夸姜寰清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崔斓都想让大哥拿着他的砍刀去砍死那个叫姜山的世家弟弟。   他以为这就已经是姜山这个人在他这里的极限了。   结果一年之前,姜山终于出仕。   别管他是不是被赵广强拉出来的,但他确实是开始当谋士了。   然后,他在九江听到这个消息暗中嘲笑了很多回、也偷偷摸摸上香求神拜佛了很多回。   太好了,这姜山终于开始当谋士了、他竟然辅佐的还是最嗜杀暴虐的赵广!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姜山根本就不是神算子口中所说的谁得谁能得天下啊!   就赵广那样,他怎么可能成为天下之主呢?   最好赶紧让赵广拖死姜山,让全天下都知道姜山根本就不堪为天下第一谋士、让所有人都知道神算子算错了,别让他父亲口中再也别出现姜山的名字。   然后谁能想到呢。   姜山竟然亲手送赵广上天了!   崔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快傻了。   怎么可能啊?怎么能这样啊!谁家的谋士主动送自己的主公上天的?!   姜山不但送了,还送的贼快。   而后,他还接连送了三个。   然后彻底坐实了天下第一谋士的大名。   崔斓:“……”   就很离谱。   就很糟心。   他真是永远都不想见到这个讨厌的人。   然后他就在父亲选定好决定投靠的未来天下之主的营帐里看到了姜寰清。   崔斓第一次见到姜山的时候是认认真真的从上到下看了他很久很久。   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到底凭什么没有见面就让他听了十几年的叨叨。   他甚至在心里恶劣的想过——希望姜山是一个其貌不扬、虽然有脑子但非常丑陋的家伙。   然后,呵呵。   崔斓见到姜山之后心情更糟糕了。   而后那糟糕和长久以来被攀比、被打压的郁气恼怒,最终变化成了绵长而不可拔除的名为嫉妒的阴影、长留在他心中。   但他到底也是经过名师教导的、在江州这一带很有名声的世家俊杰。   他自问自己虽然没有姜山那么多诡计和恰逢天时的运气,但也是不差的。   这次攻打黄石他便要好好的展露一下自己的谋略。   结果真是见了鬼了。   他们不过是刚刚来到黄石城吧?那骑着驴的姜寰清不过是刚刚看了那座城一眼吧?!   啊!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被大雨淋的浑身湿漉漉的脑子还没清醒呢,这家伙就已经有谋略在胸了吗?!   崔斓实在是不愿意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有如此之大。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脸上带着几分强笑:“寰清阿弟,你已经想到破城之法了吗?”   姜寰清看着这家伙明明嫉妒却还努力对他笑的样子,又拍着白聪明往旁边挪了挪。   然后在崔斓难看的表情中愉快一笑:“啊,是啊。”   “顺利的话,最短五日、最长七日之后,咱们就能回去领赏了。”   崔斓:“……”   崔斌听到这话目光一沉,忽然转头看向姜山,他生得威武高大、瞪人之时颇有气势总能让那些胆小的人心生畏惧。   结果他的瞪视根本就没能对上姜山的眼,屠门明光似是不在意地踢了踢他大黑马的肚子,就直接挡在了崔斌的目光之前。   “哟。崔兄,我看你体格健壮、在九江听说无一人是你的对手,什么时候咱们练练?放心,不比射箭,肉搏就可以。”   崔斌:“……”   妈的。   谁和你练!   当我早上没有晨练过、没看到你一脚就把数百斤的石锁给踢飞出去了吗?   这个时候崔斌也忍不住在心中骂骂咧咧,不能理解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反正到达黄石城外第一日,屠门明光和姜山、崔斌与崔斓四人就直接分为两队,各自去找了李飞扬。   显然是不打算一同行动。   而让崔氏两兄弟心中冒火、连李飞扬都记恨上的是,比起他们二人李飞扬对姜山和屠门明光更加热情且信任。   真是狗眼看人低的势力家伙,怪不得这么久也没有攻下黄石城。   “二弟,看今日姜寰清模样,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破城之法,你……”   在他们二人的帐篷之中,崔斌一边看着外面大雨一边皱眉开口:“你做好准备了吗?”   崔斓沉默了一下而后冷笑:“自然是做好了的。大哥放心,无论如何这一次黄石城的功劳都会是我们兄弟的。”   崔斌闻言终于笑了笑:“不错,这才是应该的。”   *   此时,李飞扬正在对姜山和屠门明光大倒苦水。   “那陈守望就是个属乌龟的啊!不管我怎么派人在外面叫门、邀战,他就是不出城!   黄石城又是特制的山石建造出来的特别坚固的城,强攻根本行不通、我方还会损失惨重。   我想要断他们的粮草、把他们困在城中不攻自破,偏偏水道四通八达、他们本身又带了足够的粮草,根本拦不住他们。”   “这些日子真是急死我了,我想了各种方法都没有用,阿山啊阿山!你可算来了!可快些救救我罢我真是无计可施了啊!”   姜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潦草的李飞扬——这家伙哪还有之前英俊小将的模样,胡子乱七八糟的冒了出来不说、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   看起来一股子熬夜通宵做任务还没完成的究极班味。   于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李飞扬难以置信的拔高声音:“你还笑?!你还能笑!!!”   李飞扬出离愤怒,姜山脸上带笑灵活的往后一退、屠门明光就特别有颜色的往前一挡,直接把想要动点手脚的李飞扬给拦了个彻底。   “好了好了,阿飞莫气。我这不是过来给你送破城之法了吗?”   李飞扬听到这话顿时双眼一亮,整个人都高兴起来:“快说快说!哎呀屠箭人你别拦着我,我不会对阿山怎么样的!”   屠门明光翻了个白眼:“李疯猴你站着别动,别把你那一身傻气传给了我家阿清。”   然后姜山就笑着分开他俩:“好了好了,打闹比拼还是等此战结束吧。”   “现在阿飞你领着兵马上山伐木,至少要三百根大树,都堆在山上的高地,然后等我去看。”   “我先和明光去黄石城周围看一看,如果顺利的话,后日便能动手了。”   李飞扬心情极佳:“我就知道阿山你一定有办法!啊,这就是有天下第一谋士在身边的感觉吗?!”   “真是让我觉得一切都无比轻松,好像老天都在给我们帮忙!”   姜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要白日做梦。只不过是黄石城的位置足够特别,不是老天帮忙,而是地利你我。”   “嘿嘿,反正你一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大哥请了你来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啊!”   姜山:“呃嗯……但愿吧。”   于是黄石城的中州将领就在城墙之上看到了之前还无计可施、急得像个发疯的猴子一样的李飞扬忽然气势昂扬的带着数千士兵上了赛山。   而城外雨中多了两个绕着城池左看右看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陈守望突然就有了一种脊背发寒的、不祥的预感。   他甚至都不需要下方的士兵探子汇报,就直接开口:“……他来了。”   “定然是姜寰清来了!”   若不是天下第一谋士已有了破城之计,李飞扬怎么可能那样兴奋且有行动力。   但让陈守望难受的是,明知对方已有了破城之计,可显然无论是他还是此时跟来的中州谋士们,都想不出姜寰清能用什么方法破开这固若金汤的城池。   这种被死亡和恐惧一点点逼近的感觉实在很糟糕,可至少此时他们是无计可施的。   好在陈守望也是相当有经验的将领了,他在最初的不安与恐慌之后就迅速压下了他们。   “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就算是姜寰清来了此地,他对黄石城也不能如何!”   “这里没有走蛟、从来未出地龙,更不会有冰河!我们根本不必惧怕他!”   然后中州军里就有人小声的说了一句:“可是听说他会呼风唤雨,招雷霆啊。”   陈守望一个堵心吼过去:“蠢货!你不要站在那里不动不就行了吗!!”   吼完之后陈守望心情更糟糕了。   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仅仅是【姜寰清】这三个字、这一个人的出现,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动摇军心如此。   大将军失策啊,数月之前他该亲自去姜氏接人的。   现在的姜氏寰清,一人便已等于千军万马了。   陈守望这样想着,拿着望远镜看着正在围着城楼看的姜山,实在很想直接一箭射杀他。   然而不说姜寰清如今有盛名美德在百姓之间、又有凉州军为靠,轻易杀不得,便是那天下第一神箭手屠门明光在他身侧,就已经几乎保证了姜寰清不死。   陈守望看着城下的人默然无言:“……”   而后他忽然深吸口气,招来了自己的亲兵。   “你脱了军服、在城中伪装成百姓,好好看看黄石城是如何被破的……倘若城真的被破了、我必战死,你就第一时间回中州,告诉大将军——”   “若要收复江州,必杀姜寰清。”   此人手段通天,他若不死,江州不亡。   那亲兵是陈守望的堂侄,听到这话呼吸一滞:“……叔父,事已至此吗?黄石城可是固若金汤啊!”   陈守望笑了笑:“当日匈奴王率七万大军攻打凉州武城,怕是也没想到会直接葬送了整个王庭、让匈奴十年之内不敢再入凉州。”   “……姜寰清于天下百姓来说是希望,凉州之事吾亦要赞他一声英雄大义。”   “大将军要邀他来中州之时吾心甚慰,还想要带你见一见这位名震天下的小先生。”   “只可惜……可惜啊。”   终究大将军慢了一步,终究是敌非友,不得不兵戎相见。   陈守望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既然是敌非友,那他便不能活!”   陈小将领命而去,当日便伪装成了城中的一个乞丐。   直到此时,他也不相信黄石城会破。   而这个时候,姜山看着黄石城东南城墙一处看起来有些松软平坦、实际上却微微下陷的地方,感叹一声。   “……真是天不佑黄石啊。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了。”   然后他抬头,与城墙之上的陈守望将军对视,缓缓地举起双手、躬身一揖。   是敌非友,将军好走。   屠门明光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杀意凛然的笑。   *   三日后。   伴随着赛山之上的轰然巨响,上百根巨木从山上滚滚而落、竟全部落在城边的河道之上。   连日阴雨本就已使河水暴涨,此时巨木拦截河水,狂涛乱流便直冲黄石城东南城墙。   而在河水的大幅度倒灌之中,姜山在所有江州军注视的目光下伸手一指。   那两日前被他看过的地方,毫无征兆地便地陷墙塌、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至此,固若金汤的黄石城,防守已破。   后,陈守望将军重伤不敌崔斌,被他斩杀。   江州军六日收复黄石。   崔斌带陈守望首级回江州领赏。   作者有话说:   陈守望将军:晦气!死在小人手里!   屠七:……呵呵,谁说不是呢。 第71章 四顾茅庐   江州军六日收复黄石城再一次震惊了天下。   毕竟黄石城是出了名的要塞、易守难攻。   若不是中州大将军里应外合突袭,黄石也不会落入中州军手里。   而魏力举在拿下黄石之后便直接定下了要耗死江州一半兵力的计策。   然而黄石城挡住了李飞扬,却没挡住姜寰清。   姜寰清之名再次显赫,只是这一次伴随着姜寰清大名的,还有崔斌与崔斓兄弟。   整个江州区域都在传,此次能破黄石城是姜寰清与崔斓一同定计、伐木拦截江水倒灌,而后崔斌将军那日英勇破城而入、直接杀死中州将军陈守望。   “这就是【双杰同定计、文武屠将军】啊!”   在回江州城的路上,姜山和屠门明光已经听到了三次说书先生说黄石城的故事了。   姜山与屠门明光脸上没有表情,而李飞扬却是要被气死了。   “开什么玩笑!这都是哪儿传出来的流言?!黄石城破明明就和那两个姓崔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怎么好意思和阿山你相提并论?!”   李飞扬越说越大声,最后还是被姜山按了下去。   “这话说的,你不是说上山伐木之时崔斓崔斌也带着数千兵马去了吗?   而我指出城墙要塌的位置的时候,崔斓也附和着说了就是那里了呢。”   李飞扬一脸厌恶:“他们就是明摆着要贴着你沾你的光啊!这你能忍?!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他们!”   姜山:“。”   “最重要的是,陈守望确实是死在崔斌手里的。”   说到这个李飞扬就更气也更加露出鄙视的神色:“背后偷袭无耻之极!且他根本就是在抢屠门的军功!”   “那时候陈守望已经被屠门给重伤了!根本无暇他顾,崔斌在背后偷袭砍了陈守望的头、这也能算是他杀的人?!”   李飞扬说到这里头一次恨铁不成钢的看屠门明光:“当时你怎么就停手了?!你眼神不是最好的吗!怎么就没看见他想摘你果子?!”   “对于那种贱人你就该一枪捅死他!或者一箭射穿他的喉咙!”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不但不气,甚至还嘿嘿笑了两声。   “他从墙角冒出来的,我哪能注意到?”   实际上是他早就看见那个躲在墙角准备偷袭的家伙了。   但他为什么要动手呢?   陈守望没死在他的手中有什么要紧?   他杀死的将军英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陈守望不过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一个。   但陈守望死在崔斌的手上好处可就太多了——   先是同袍会为他惋惜不甘、再是阿清会对他默默心疼。   没看这回程的几日阿清都主动摸他小手跟他说话多少次了?平日里他哪有这待遇。   最重要的是——   接下来,只要司徒阳敢认下崔斌崔斓的这份不知道掺了多少江水的破城之功,那他原本不打算赚的江州的兄弟,至少也能让他赚到十之二三了。   而江州军原本牢不可破的士气与军心,也会被崔氏兄弟亲手破开一道巨大的裂痕。   司徒阳又不是他的主公。   对手在自取灭亡,他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他真是开心极了,甚至还想要崔家那两个水货多抢一点他的功劳。   但只限于他。   他们若是敢抢阿清的功劳,还是趁早去死一死吧。   唔。   蹭阿清的光,也算是抢功吧?   屠门明光想到这里眼神锐利了起来,啧,有机会的话还是早点了结他们算了。   李飞扬见屠门明光先是不在意的笑然后又锐利了目光,以为他听进去了,“嘿,你终于打算和我一起去跟大哥告状了吗?”   “放心,有我说明事实、还有军中其他兄弟都看到可以作证,上将军的功劳一定是你的!”   说实话,让屠门明光这个名震天下的神箭手在江州军中当个中将军确实是有些屈才了。   以他的能力,别说统领三万军马的上将军,便是直接给他五万人成为大将,怕是他也能应对自如。   只是大哥说的也没错,毕竟屠门明光刚入江州、他们并不能确定他的人品与心性如何,甚至他们也不能保证屠门明光就没有外心,所以只能先让他做个中将军了。   好在屠门明光似乎对于在军中任多大的职位并没有特别的要求,他只要能跟着姜寰清就好了。   李飞扬:“……啧。”   这样一想,屠门明光对阿山好像也有点他大哥对嫂嫂的过分喜爱在意了。   李飞扬迅速摇头,赶紧把糟心的感觉甩出去。期待的看着屠门明光。   结果他直接等来了屠门明光毫不掩饰的一句嘲笑:“小傻蛋,你以为现在的你大哥还是以前的你大哥吗?”   李飞扬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屠门明光不在意地吃了一颗芸豆,“不若你我打个赌,就赌你那好大哥会不会听你的话。”   李飞扬的表情猛然变地冷漠肃杀起来:“屠门明光,休要离间我与大哥的感情。”   “我十三岁跟在大哥身边,我们数次在征战之中生死相托,这种情谊不是你这种冷血之人会懂的。”   哪怕屠门明光表现的总是很开朗随和、甚至和江州大部分的将领都已经称兄道弟成为好友,但李飞扬就是直觉屠门明光是个冷心冷情之人。   或许是他当年那射在他脖颈的那一箭太过冰冷锋利、又或者是他那虽然随和却仿佛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的傲气。   总之,李飞扬就是觉得,屠门明光与他大哥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甚至在背里中阴暗的想过——一个能在暴风雪之中、断裂的冰河之上接连精准的射出十九箭的人,怎么可能心有挂牵。   只有最冷静无情的猎手,才会拥有最出色的战绩。   屠门明光看着忽然生气的李飞扬,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自然是不懂那些深情厚义的。”   毕竟在他这二十年的人生之中,他从来孤身一人——   与虎豹豺狼为敌、与饥饿风雪为敌、与所有想要杀死他不愿臣服他的为敌!   举世皆敌。   他不需要什么兄弟情义,只要成为最强的那一个、他便能拥有一切。   屠门明光虽然在笑,眼神却寒凉彻骨。   忽然他微微收紧的右手上被覆盖了一层柔软。   他身形一震。   喉结不可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啊。   他差点忘了,他还有一轮即便成为最强、也不一定会拥有的明月。   只是此时屠门明光抬头,便落入了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瞳。   “这话我不爱听。”   “难不成我与你之间是什么薄情寡义吗?”   屠门明光在这一瞬间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他甚至不敢反手去握住那只手。   但却老实地摇头。   “我对阿清全心全意!”   “阿清对我如何都行。”   只是话虽如此,直到今日他才忽然发现,那轮不会为任何凡人停留的明月、似乎已经有些许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姜山扬眉:“对你如何都不会把你卖了。好了吃饭。吃完就回江州了。”   李飞扬:“………………”   妈的。感觉吃了什么让他又撑又酸的东西。   他收回之前的一部分话。   屠门明光这人冷心冷情,但唯独对姜寰清暖到了骨子里。   忽然觉得屠门明光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了,他的致命点就在眼前。   李飞扬:“……”   而后他不可抑制的想到了他的大哥与崔月娘。   可明明都是同样的在意,为什么他觉得屠门明光对姜寰清的在意没有任何问题,却真实的觉得大哥对嫂嫂的在意……有些过了呢?   李飞扬无法解释。   而当他们一日之后到达江州城、在他看到崔斌已经穿上了只有上将军才能穿的金甲之后,那种由心中涌起的不安与不解到达了顶峰。   他直接愤怒的冲到了大厅之中!   “大哥!!你怎能任命崔斌为上将军?!破城之计是阿山想出来的!先重伤陈守望、杀敌最多的是屠门明光!”   “崔斌不过一个在背后趁机偷袭之小人,崔斓不过是一个没有能力却硬碰上来的庸才!大哥你怎能舍贤而近——”   “住口!!”   “李飞扬!发疯也要看看场合!现在主公正在与我等议事!   你一不经通报强闯而入本就违反了军令、二进入之后又毫无尊卑质疑主公的决定、三信口雌黄诋毁同袍!”   “如此不懂尊卑、毫无礼数之行,若不是你为江州老将、主公义弟,现在主公便可直接将你军法处置、脱甲行刑!”   听着一身华服锦袍的崔斓对他那字字句句的斥责,李飞扬僵立在原地。   他缓缓抬头。   就看到了那明明已经听到崔斓话语却到现在也未发一言、同样穿着绣金华服的他的大哥。   此时此刻,李飞扬忽然觉得那上位上座的人变得无比陌生。   他伸手缓缓捂住胸口,某种寒凉从脚底冒出、无声无息浸入骨肉。   “……大哥?”   何时起,你我之间也要一分尊卑了?   司徒阳看着李飞扬的表情忍不住皱眉看了一眼崔斓。   虽然他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但飞扬于他却是可以不必计较这些的。   “飞扬……”   他刚要开口,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主人还没开口呢、怎么我就听到了狗叫啊?”   崔斓面色一沉便看到了联袂而来的姜山与屠门明光。   开口的自然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屠门明光。   “你说谁是狗?”   屠门明光笑笑:“谁应谁就是了呗。”   “真有意思,于公,李飞扬无论在江州军中资历、功劳、人脉都强于你这水货不知多少。   于私,他是跟着司徒阳十年的生死兄弟。   弟弟和大哥说两句话你还上纲上线扯上什么贵贱尊卑了,哟,照你这说法,我们这些没有家族的土包子都是贱人、就你们这崔家人是尊贵的了?”   “尊贵到你们一来江州军,就能直接代替江州老大说话了呗?”   “把脑子里的江水倒一倒啊,江州还没问鼎天下呢,你们这两个外戚想夺权也别这么着急啊。”   崔斓面色一变。   司徒阳的眼神瞬间一沉。   “满口污蔑,你不过是记恨我大哥得了首功罢了——”   “闭嘴吧傻子,我好稀罕这上将军之位啊?”   屠门明光忽然咧嘴,眼神陡然锋利起来:“就你大哥那草包,别说我现在领着三万人,给五千人马,我就能干死他五万!”   “你当我屠门明光之名是如那水货一样叫说书先生吹出来的吗?!”   然后,他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带笑的看着他的姜山,又补了一句。   “同样的,你以为姜寰清的天下第一,是如你那样硬蹭出来的吗?”   崔斌崔斓:“!!!!!”   看着这两人突然扭曲的表情,满心寒凉的李飞扬终于感觉好受了一些。   而当他看到阿山那略带关心安抚的眼神之时,又鼻头一酸,转过了头。   哪怕他不想承认,但他与屠门明光的那个赌,他好像真的输了。   作者有话说:   屠七:笑死,水货破防了!   李飞扬:呜呜呜我也破防了!   屠七:没事,以后还有更多破防的时候呢。   李飞扬:?????   司徒阳的变化,其实是从领主到帝王之心的变化。……再加上有崔家的高贵尊卑之说、也在逐渐影响司徒阳的想法。   人一旦坐在至高的位置上、无所顾虑、觉得拥有一切的时候,欲望就会吞噬理智。崩坏也就开始了。 第72章 四顾茅庐   大厅内的气氛一时安静之极,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   直到此时司徒阳的声音才终于从主位置上传了下来,一开口就是对崔斓的斥责对李飞扬的维护。   “崔卿说错话了,我知你护我之心甚重,但飞扬是我如亲弟的兄弟,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的高低尊卑?”   “不管以后如何变化,便是我真的登上了那至尊之位,飞扬也可以同我说任何话、无需有任何顾虑。”   李飞扬听到这话脸上又露出喜悦的表情,刚刚的难过沮丧几乎一扫而空。   他就说他大哥不会变得那么快的!那可是他生死相靠的大哥啊!   然而还未等他说话,他就又听到司徒阳说了一句:“不过飞扬你也是,不管有多大的事也不要这样大吵大闹的冲进来。”   “咱们本就出身草莽,容易被人轻视,再没有礼数、规律,怕不是要被魏力举那自诩正统的家伙和天下英雄取笑了。”   李飞扬刚刚露出的笑容就僵了僵。   他本能觉得这话不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反驳。   偏偏司徒阳还在这个时候走了下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认真拍了拍他的肩:“飞扬啊,大哥是为了你好。你更有样子一些,才能让那些世家贵女看上你啊。”   李飞扬:“……”   “不过是离开大半个月,飞扬你肉眼可见瘦了许多、实在让为兄心疼。”   “快回去休息!你嫂嫂定然早已准备了你喜爱的饭食热汤为你解乏庆祝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大哥脸上的表情也一如从前那样可亲,但李飞扬就是一听到“嫂嫂”这两个字就蓦然心生排斥。   而且。   “大哥,我不着急休息,但是阿山和屠门明光的功劳——”   司徒阳又一次重重的拍了拍李飞扬的肩膀,打断他的话语:“飞扬放心!此事我自会给出公正的决断,还是阿飞你觉得大哥是个眼瞎心盲的人了?”   李飞扬立马闭嘴并且下意识的反驳:“大哥是最公正重情之人!”   司徒阳笑了起来,“这就是了,放心吧,大哥不会让阿山和屠门明光吃亏的。”   “那可是我亲自请来的小先生,以及天下第一的神箭手啊!”   李飞扬听到这里才算是勉强真正放下了心。   但在转身看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姜山和屠门明光之时,他又有一种难言的羞愧与无奈。   “我……”   姜山轻笑起来:“这一路上我早就想说了,你这样子真是埋汰极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休息、打理打理吧。”   李飞扬看到姜山的笑容才心下一松,又看了看自己确实是风尘仆仆。   “嘿嘿,那我去了?”   屠门明光却在这个时候拉着姜山笑嘻嘻地道:“同去同去,咱们三个一起走的,除了我阿清天生丽质不染尘埃,谁还不是个埋汰人儿啊!”   “还是快些把自己捯饬干净,免得你我冲撞了贵人啊!”   司徒阳众人:“……”   李飞扬:“……”   姜山嘴角一抽,没忍住直接一脚踢出去。   闭嘴吧你这个老六,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么阴阳怪气、你是真不怕死啊!   屠门明光被踢之后挠了挠头,看向表情不太好的司徒阳,才仿佛后知后觉得说了一句:“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哎,我这个人其实笨嘴拙舌的,实在是只会打仗不会说话。之前就被好几个主公嫌弃过呢……新主公您可别嫌弃我啊。”   司徒阳有些无奈失笑摇头:“明光立下大功,我怎会嫌弃?”   屠门明光顿时放心地笑了:“这就好这就好,毕竟之前嫌弃我的人最后都死了。”   司徒阳:“。”   大厅里的其他人:“?!”   崔斓差点就要冒出一句“放肆”了!   姜山深吸口气,实在忍无可忍,上脚就一脚接着一脚:“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长着嘴会吃饭就行了没人把你当哑巴!”   “滚滚滚赶紧给我滚出议事厅!没见过你这么招人烦的家伙!”   于是屠门明光就被姜山给踢出去了。   但也没空说请罪的话了。   司徒阳这才表情好一些,然后对着大厅里的其他人无奈的笑笑:“屠门明光虽然勇猛无敌,但实在是没什规矩了些,诸位见谅便好。”   崔斌声音大又对屠门明光意见最大,仗着屠门明光三人还未走远、直接放大嗓门冷嘲起来:   “主公放心,像那种不通礼数、不懂尊卑、还粗鲁野蛮毫无底蕴的家伙,我等根本就不会放在眼中!”   “还是主公天生贵气、又知礼节,这才是天命之子该有的样子啊!”   大厅之外的李飞扬又顿住了脚步,他眉头拧的死紧,是真的不喜欢被崔氏兄弟时时放在口中的那什么尊卑礼节。   从前他和大哥爽朗肆意、真诚豁达,何时在意过这些玩意?!   难道想要当帝王就一定要装出那好看的样子、才能被人承认、才能不被世家大族鄙夷吗?   他心中实在是不解极了,下意识去看姜山,这在他心中无所不知的小先生。   结果看到的就是小先生那嘴角微微向下撇、眼带嘲讽的模样。   而后,那实在让他讨厌的屠门明光又开口了。   “哎哟我的娘,真是笑死我了!”   “要是装模作样、穿的一身华服金银就能当皇帝,那天下首富那个沈家老三不早就当上皇帝啦!还会被魏力举给连家连锅端了吗?”   “呸!长点脑子吧蠢货,我有现在的地位可不是因为我走路姿势好看、或者头发梳得干净衣服穿的漂亮,那是因为——”   屠门明光的声音猛然拔高、凌厉:“那是因为老子能打!杀的人够多!”   在这一瞬间,李飞扬那心中从刚刚就一直破不开的拧结一下子就开了。   他的双眼骤然亮起。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是看身份、看规矩、看样貌来定成败了啊?   他和大哥、还有他们江州军本就是平民百姓,能到如今都是他们拼命的结果啊!   李飞扬忽然神色复杂的看向屠门明光,偏偏是这个他觉得最讨厌的家伙,说出了他最想要听、最赞成的话。   而此时屠门明光的话还在继续。   “啧,最烦那些光嘴上逼逼叨规矩这规矩那实际上却一点本事都没的高贵废物了。”   “等老子上去一定要找个时间把他们全拉到一起比出一个最没用的漂亮废物天天骂着玩儿……”   说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屠门明光的声音变得极小、就像是自我的嘟嘟囔囔。   然后他就忽然感到从身边传来了一股莫名的寒气,忽然一个激灵转头,是笑的非常虚假的小先生。   屠门明光:“……啊。”   一时骂的太痛快忘记他家小先生也是那些“漂亮废物”家族里的一员了。   姜山举手:“你再说一遍?”   屠门明光抱头鼠窜:“阿清别打!啊!别打我脑袋!我说的不是你、肯定不包括啊!我说的是那些没本事还拼命看不起人的废物、啊!”   李飞扬:“呵呵。”   每当他觉得屠门明光不同常人非同凡响之时,他总能在三息之后原形毕露、让他崇敬之意顿消。   之后一日。   司徒阳在早会之上定下了关于黄石之战的功勋归属——   崔斌崔斓并没有如李飞扬希望的那般被取消上将军的任命和奖赏,只不过姜山与屠门明光也被司徒阳给予了和崔氏兄弟一样的奖赏。   姜山得一品公的俸禄、称谓,而屠门明光也由中将军晋升为上将军。   “两位都是我江州军中不可多得的肱骨之臣,阳又怎会无视你们的功绩呢?”   司徒阳说着面上带笑,自觉已经做到了最好。   然而他看不见姜山和屠门明光那敷衍的笑容之下变得疏离的目光,看不见李飞扬愕然瞪视、然后狠狠低下头之后痛苦不甘的神色,更看不到甄贾拧得越来越深重的眉宇,还有其他江州军将领默然不言之下浮动的心绪。   或者说,他看到了却并不觉得会有多大的影响。   不过是一次攻城的功劳认定而已。   日后问鼎天下,凶猛威武如屠门明光自然还有更多立功的机会,此时压一压他的傲气不羁也好。   姜山……小先生手段惊天彻地,更是民心所向,自然也更有扬名的机会,他必然不会在意这一次两次的虚名。   且,二舅兄说得也对。   姜寰清之名在天下百姓之中已有隐隐超越帝王之威的情势,天下百姓现在只知姜寰清能辅佐真龙安定天下,却不知真龙之名。   若长此以往下去……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更何况姜寰清在此之前还有三杀主公的凶名啊。   所以,司徒阳决定先压一压小先生与屠门明光两人。   并非他忌贤妒能,实在是要早做准备、分清主次,才是对他与小先生、屠门明光还有他手下的那些将领都好。   于是,之后的一月时间中,江州军与中州军对战多次各有输赢胜负,但屠门明光战则必胜、姜寰清计出必成,还是让江州军占据了上风。   这是好事,只是屠门明光与姜山的功绩却数次隐隐被司徒阳压下。   他表现的并不明显,对姜山与屠门明光也极真诚无愧,江州的将领们虽然觉得多少有点不对,但最终都没有说话。   一来功绩封赏轻重很难说的太清、有时候全凭主公喜好多寡,二来他们自己的功绩依然是很公平地按照军规升降,三来屠门明光自己都没有开口觉得不公,那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开口了。   只是司徒阳的行为能够让江州大部分的将领接受、甚至让并不在意他的姜山和屠门明光接受,却是万万不能让李飞扬和甄贾接受的。   他们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司徒阳对姜山和屠门明光的刻意打压?!   甚至如今江州军的下层兵士们都已经觉得崔斓之谋不下姜寰清、崔斌之勇或许更胜屠门明光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愚蠢之至!愚蠢之至!!”甄贾在自己的院中狠狠摔了一杯青瓷茶盏,“老夫当初怎么没看出司徒阳是这种嫉贤妒能、不可同甘之人?!”   “可是不对啊!他从前真没有如此愚蠢,行事光明坦荡、知人善用也给予信任,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甄贾说着中年美叔的脸都气的扭曲了,“他这变化是从三月之前大婚之后开始的!那崔氏月娘是有什么神仙手段、还是会巫蛊之术,怎就把他迷成如今这蠢到死的模样?!”   “都道是妖妃祸国,现在看来,真是——”   “师弟慎言。”   在甄贾还要骂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宋通达捋着胡子拿手中的一个点心塞到他嘴里让他闭嘴了。   毕竟此时院中还有姜山与屠门明光,以及心碎的李飞扬呢。   而且。   “师弟最不喜他人以貌取人、且把男人之事归咎于女子。怎么如今却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你不是总说妖妃祸国说到底都是君王无能、贪图享乐,与那区区一个女人有何相干?   崔月娘虽然美貌知心、偏袒娘家,但若是主公心如磐石,便是再强的枕头风也吹不到朝堂之上啊。”   甄贾听到这话面色忽然涨红,而后咬牙闭口不言。   李飞扬却想要给他大哥挽尊:“可是我大哥爱极了崔月娘啊!”   “……我也不是说嫂嫂不好,她会在大哥累极之时为他奉上一碗热汤、会在大哥疲惫之时说些贴心的花消解大哥的疲惫。”   “大哥有了嫂嫂之后是真的每日都在笑,我从未见过大哥那般幸福的样子。   晨练之时嫂嫂就在大哥身边为大哥做衣绣花、傍晚之时大哥与嫂嫂还会一同散步花前月下。”   李飞扬越说心情越低落:“嫂嫂是真的极好,可……她那两个兄长是极坏的,而大哥太爱嫂嫂,便也忍下了那两个恶人。”   曾经他是真的为大哥娶到心爱之人而高兴,现在却宁愿大哥三月之前不要在长江之畔遇见崔月娘了。   然后李飞扬听到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   显而易见来自屠门明光。   他怒目而视。   屠门明光半点不怵。   “若是他心里没有那些想法,天王老子来了都说不动他。”   “譬如你猜崔月娘要是让司徒阳把他屁股底下统领的位置让给她爹,你那爱惨了崔月娘的大哥会不会同意?”   李飞扬面红耳赤:“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哦,那崔月娘问司徒阳要江州一半的军费,你那爱惨了崔月娘的大哥会不会把钱给他?”   李飞扬气得跳脚:“这也是不可能的大事!”   然后李飞扬就看到屠门明光瞬间冰冷下来的目光。   那目光如箭,刺得人不敢逼视。那目光如狼,让人心中生寒。   “笑话。”   “那我为他司徒阳领兵杀敌、夺下城池,阿清为他定计以小博大保江州无数兵士性命,都是小事?”   李飞扬哑口无言。   所以,终归是……他大哥对阿山和屠门明光生了戒备之心吗?   可屠门明光叛逆傲慢不讨人喜被压制无可厚非,阿山却是大哥多次想要邀请、最后还亲自请出山的小先生啊!   大哥怎么能连阿山也戒备起来了?   阿山又只是一个谋士,他有什么好戒备的啊!   “……我说错话了,你与阿山的功劳绝不是小事!我这就去找大哥好好谈谈!”   屠门明光嗤一声:“算了吧,你这一个月不知想找他谈了多少次了。他见你了吗?”   “他看月娘给他做包子呢。”   李飞扬:“。”   姜山没忍住笑了一声。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开口:“好了,阿飞你不必如此生气。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飞扬瞪大眼睛,然后露出了感动之色:“阿山……你如此体贴之后我定让大哥……”   而旁边的甄贾却直接露出一个你小子竟然如此没有骨气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只有宋通达特别淡定的摸了摸胡须。   笑话,这小倔驴能体贴人没骨气?   他才是最有骨气、最受不得气的家伙,不然前面那三个作死的主公都是怎么死的?   他师弟和那李飞扬小子怕不是见这半年来小倔驴都太好说话、没犯过倔所以因为他是个谁都能啃的包子吧?   那可不是个包子,那是个啃一口就会扎的满口鲜血的钢铁刺球儿啊。   果然,下一瞬院内的众人就听到姜山特别轻飘飘、还带笑的开口:   “反正主公已经有了不弱于我的顶级谋士,我这人又不喜拘束、不爱朝堂,便刚好找个良辰吉日牵驴归隐山林罢!”   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他恨不得立马牵驴躺平当咸鱼。   谁家有钱富二代喜欢给人当牛马啊?!   李飞扬瞬间色变。   甄贾一愣,然后大笑:“好好好!老夫也觉得归隐山林不错,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便一同走罢!”   就在李飞扬满脸震惊紧张要劝人留下之时,屋外忽然响起一声真切的痛呼呐喊:   “痛煞我也!阿山如何能在此时弃我不顾!千错万错都是我之错!司徒阳愿负荆请罪、只求阿山莫要弃江州与天下百姓不顾啊!”   屠门明光眯眼踢开大门,门外赫然站着满脸泪水痛苦的司徒阳、与表情阴沉扭曲至极的崔氏兄弟。   作者有话说:   姜姜:傻了吧,爷不是合同工~   司徒阳:。   宋通达:你拦个什么劲儿?怎么非要找死呢! 第73章 四顾茅庐   当院门打开,众人目光相对之时,姜山可以保证至少有整整一分钟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尴尬静谧到可怕。   他看着满脸是泪的司徒阳竟然没有一点初见他时那种真诚被打动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可以用脚趾抠出一个隐居茅庐。   但到底是李飞扬心疼他大哥,看见司徒阳此时明显脆弱心痛的样子非常不舍,便也跟着双目通红地转头看向姜山:   “阿山!大哥他知错了,你真的要离开吗?你别走啊,咱们都已经是好兄弟了,你走了日后何时才能再见啊!”   姜山笑了:“虽然天下之大,但人心紧密。只要想见、只要有缘,总能见到的。”   屠门明光在旁边特别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吗!   宋通达也在旁边抽了抽嘴角。   他和这小倔驴和反骨仔实在是过分有缘了一些。   李飞扬:“……”   他不知该怎么劝了,毕竟他是真不擅长说服别人啊。   只能转头再次看向大哥,这一看就把李飞扬给惊的差点跳起来——   “大哥!!”   司徒阳竟然就那样当着众人的面单膝跪下了!   而在司徒阳跪下之后,崔斌和崔斓兄弟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瞬间,然后他们极快的对视了一眼、下一瞬全都直挺挺的双膝跪地了。   姜山完全没想到司徒阳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在惊愕过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但还是快速弯腰扶人。   而原本心中还带着几分期待的甄贾在看到司徒阳和崔家兄弟这动作之后眉头狠狠一跳、面色也骤然阴沉下来。   若司徒阳此举是发自内心悔改恳求倒也罢了,若是为了留人而强行如此……   那便是以大义之名行逼迫不义之举了。   下下乘!   “我知小先生对我失望不满,我也知我这一月行为亏欠了先生与明光!司徒阳无以为辩、只求先生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先生改过自新!”   姜山弯腰去扶司徒阳,可他的力气哪能拉起身为武将的司徒阳。   姜山忍不住皱眉,还想要说什么,司徒阳旁边的崔氏兄弟就开始抢话、甚至砰砰磕头。   “姜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与兄长的错,我们不该抢先生与屠门明光的功劳、不该在军中太过宣扬自己的名声!   但这一切都是我与兄长的私心所致,与主公毫无干系啊!主公一直都对先生尊敬且信任、一直都赞叹屠门将军的勇猛克敌!”   “所以一切都是我和兄长的错,恳求小先生不要把对我们兄弟的怨气怒气放在主公身上!”   崔斓说着就连续磕了几个响头,满脸都是卑微的请求之色:“主公是真心为江州、为百姓、为先生,我与兄长才是那不该留下的小人与恶人啊!”   崔斌不语,只是又看着姜山和屠门明光,连续而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那声音和力道之大听得李飞扬心惊肉跳,也听得司徒阳心情复杂。   当崔斌带着一额头的鲜血看过来之时,姜山伸出去扶司徒阳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   他原本没有表情、甚至带着一些愠怒的脸上逐渐的慢慢的露出了一个极其温和的笑。   司徒阳看着姜寰清收回去的手心中一慌、又忍不住极为恼怒。   他已经为了留人低声下气至此,姜寰清竟还要不顾情理地离开吗?!   天下第一谋士便能如此傲慢吗!   然后司徒阳就听到了小先生相当温柔的声音:   “主公,您真的想让我留下来吗?”   “其实此时江州军势力已成,与魏力举的对战也占具优势。   江州众将领对主公信服、甄先生也有大才,又有崔家以及其他江州世家的财力物力相助,江州军有我无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干系。”   司徒阳迅速摇头:“怎会没有关系?先生这数月来的计策与谋划哪个不是让人叹服?”   “江州军缺了谁都可以,但绝不能少了先生你啊!”   姜山看着那边表情难看的崔斓,笑了一声:“若是主公担心我那跟谁谁得天下的谶言,我亦可向主公保证,此次一旦离开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找到我、也绝不会再次出仕。”   司徒阳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他继续诚恳地请求:“先生还是给司徒阳一次补救的机会罢!”   姜山脸上的微笑第二次消失了。   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拱手:“主公,我最后一劝。放我离开对主公而言或许是好非坏,而留我下来却不一定能为主公平定天下。”   “主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姜山越是这般说司徒阳越是坚定地摇头:“我相信先生的实力,我也一定会在之后以最好的待遇和态度对待先生,还请先生留在江州!”   姜山片刻之后叹笑一声:“既如此,那主公请起,我会在江州留到最后。”   司徒阳觉得最后那一句话似乎有微妙的不对,但这种感觉很快就在姜山确定不会离开的喜悦下被冲开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松了口气准备站起,却因为左膝在地上跪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在起身之时跌了一个踉跄。   李飞扬飞快的扶住了他。   司徒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后又失笑摇头:“不过是一月未上战场,身体便如此无用了。”   李飞扬抿了抿唇:“大哥……”   司徒阳拍拍李飞扬的肩:“这几个月里也委屈阿弟你了,日后阿弟好好看着大哥,有什么话、大哥犯了什么错你都可以直接跟大哥说。大哥绝不怪你。”   李飞扬心中酸涩,用力点头:“嗯。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只要大哥还是以前的大哥,他们江州、他和小先生,都会好的。   而在这个时候,司徒阳就转身伸手去扶崔斌与崔斓了。   他在扶起这二人之时眼中明显露出了心疼愧疚之色,两位舅兄为了他如此低声下气、折辱自己,月娘见此只怕会泪流不止了。   李飞扬:“……”   姜山却不在意地笑笑,甚至还说了一句:“二位崔兄实在不必如此。”   “虽然你们二人在这一月之内占尽风头、到处抢功、阿谀奉承、不做人事,但想来接下来的所有日子你们都再也抢不了别人的功劳了。”   “惭愧一下就可以,磕头还是太谦虚了。”   司徒阳:“……”   崔斌崔斓:“……”   他们三人原本互相扶着执手相看、都觉得对方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姜山的话一出来,三人的表情都是一僵、无论如何都委屈不下去了。   偏偏他们还不能反驳,因为刚刚崔斓就是这样说他们自己的。   于是小院之中又陷入了让人难以言说的静谧尴尬。   这次打破僵局的却是姜山:“好了好了,刚刚我的话让主公为难了,不过现在我不准备走了那就准备去吃饭吧。”   “其实就这样离开我也是有些不舍的,毕竟太白楼的河鲜实在是太美味了。”   “那主公您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日累得主公屈尊至此,寰清心中实在不安!望主公回去以后能心平气和、千万不要与寰清计较才好。”   这两句话总算让司徒阳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怎会?为了小先生,司徒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姜山露出假笑,还没说话,屠门明光终于在这时候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话:   “不不不,司徒阳你是为了崔月娘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而我屠门明光才是为了姜寰清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司徒阳嘴角一抽。   屠门明光昂着脖子强调了一遍: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   不要跟我抢,不然我会翻脸弑主哦。”   司徒阳:“。”   他已经从月娘那里知道屠门明光对姜寰清那见不得光的心思了。   但现在屠门明光并没有对姜寰清做什么、且乱世之中连生死都难以保证谁又会管男子间的情爱之事呢?   所以他不跟这个注定断子绝孙、求不得的家伙多费口舌。   姜寰清可是姜氏一族最为优秀的麒麟儿,无论如何姜家都不可能让姜寰清与一男子在一起的。   哪怕那个男子是屠门明光。   “……我对阿山只有敬佩之谊。”   屠门明光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然后他特别骄傲地看姜山:“阿清,我请你去吃太白楼的醉虾啊!”   姜山一笑,“再加一盘醉蟹。”   于是两人就这样十分愉快地离开了,而等他们离开司徒阳看着院中正用一种特别沉静无波的目光看着他的甄贾,忽然心虚耳赤、忍不住一个拱手:   “之前是司徒阳得意轻飘了,还请先生放心,日后司徒阳绝不会再行如此之事。定会时时刻刻三省吾身、坚定心性。”   甄贾看着他的样子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也露出一个和姜山极像的笑容:“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希望你能如你所说。   司徒阳心中更加羞愧,连忙低头转身便走。崔氏兄弟迅速跟在他身后。   而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李飞扬强笑着说了一句:“总算是阿山没有离开、大哥也改了。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便也离开了。   小院中就只剩下了甄贾和宋通达二人。   甄贾开始死死的盯着宋通达。   宋通达摸着胡须慢慢地有点摸不下去了:“你那是什么表情?盯着我作甚?”   甄贾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李飞扬说一切都会好的,你觉得呢?”   宋通达:“……关我何事?”   甄贾再问:“你说姜寰清真的已经心无芥蒂、真心留下来了吗?”   宋通达:“……”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就凭老夫被迫和他共事一年多的经验来看,这小子每次笑的越假越温和,动起手来的时候就越干脆利落。   就刚刚司徒阳那一跪,直接就把那小倔驴给跪假笑了。   从此以后在江州,他只怕都要开始混了。   甄贾猛地吸了一口气,最后贴在宋通达耳边问了最后一句:   “姜寰清前面的三个主公,都是这样把自己送上了天的吗?”   宋通达啪嗒一下拽断了一根胡须,猛地嘶了一声。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司徒阳还恶不至死!”   甄贾却像是失了灵魂的落魄中年丧猫一屁股坐在矮凳上:“封不测那老东西真是有毒啊!”   “不是他说的得姜山者得天下吗?!”   “怎么现在谁得了他谁就要死啊!”   “他的测算根本就是错到底了吧?!”   甄贾一边拍桌一边骂骂咧咧:“中州魏力举是个加强版刘阔赵广、晋州赵大熊龙霸天两个憨货!难不成真龙是那个宴崇山?”   “可他只有掌兵之能没有治世之才!姜寰清也没选他为主,放眼天下到底还有谁能与他们一决高下?!”   甄贾忽然狐狸眼一瞪:“别是真龙还没出世、要等到老夫死了他才来吧?!”   宋通达没忍住,狗狗祟祟的笑出了声。   甄贾:“?!”   *   而在这个时候,回到自己院中的崔氏兄弟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终于再也不忍。   崔斌一脚踢翻旁边案几:“欺人太甚!姜寰清欺人太甚!!”   不过就是仗着神算子那辅佐真龙的谶言逼迫他们与主公罢了!   若不是得姜山者得天下,他们早就把姜寰清给赶出江州了!   “难道就为了那谶言,我们便要一直忍他吗?!”   崔斓许久都没有开口。   崔斌不悦的转头看他,却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张极薄的羊皮小卷沉默不语。   崔斌瞬间瞪大了眼。   “二弟,你——”   崔斓收起了那羊皮小卷,然后抬头露出一个微笑:“大哥,封不测都已经死了四年了。”   “谶言之所以成谶,不过是因为它最终实现了罢了。”   “而没有实现的预测,我们一概都叫它——胡言乱语。”   “得姜山者得天下?”   “若是这世上没有了姜山,那天下就分崩离析、永不存在了?”   崔斓说到这里目光陡然阴厉:   “错!”   “天下永远都是天下!”   “而姜山……不过是一个谋士罢了,死了也就死了。”   作者有话说:   姜姜:我觉得,随时可以嘎了。   屠七:嗷~ 第74章 四顾茅庐   大概是因为司徒阳那一跪伤害力太大、终于让他意识到此时江州军虽然相对中州军占优,但到底与平定天下还有相当的距离。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司徒阳似乎真的回到了还未成亲前的模样,对待兄弟们更加关爱公正、对待姜山和甄贾极其尊崇。   甚至就连最不会说话的、理论上他该最为不喜的屠门明光,司徒阳也认真道歉、把之前压下的军功毫不吝啬的都给他加上,让江州军中多了第五个上将军。   至此屠门明光最高可统领江州五万军马。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李飞扬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他大哥的“康复”一起恢复了。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或许江州也还有角逐天下之力。   毕竟江州如今已有十五万大军、比之魏力举的二十二万军马也只差七万人。   但江州还有姜寰清与屠门明光。   只姜寰清一人便可抵五万兵马,剩下的两万屠门明光能给抹平。   毕竟之前只要是有姜寰清和屠门明光所在的战场,江州军都是轻易的以少胜多、或者相同兵马伤亡极轻。   所以不过是七万兵马的差距,对此时的江州来说不值一提。   时间来到闰六月二十九日。   便是南方也到了极其炎热又多雨的夏日。   湿热的天气让人很难适应,而更让打工牛马痛苦的是敌人在这个时候疯狂开战。   三日之前魏力举亲自率领八万大军攻下太湖、直指汉城。   若是让他夺下汉城,那中州大军便可以汉城为据点、绕过黄石改水战为陆战直下九江,与江对岸的中州剩余十万兵马对江州形成包围之势、极其危险。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力举夺得汉城。   而此时的汉城虽名义上已经投奔归属江州,但真正江州的驻兵只有五千、剩下的都是汉城世家柳家的私兵。   战力不值一提。   于是司徒阳第一时间召集江州将领议会,商讨谁去守汉城、直面魏力举。   议会之中,李飞扬、常良、马达等江州将领都接连自荐,崔斌也在其中但表现的却不如其他人坚定热切。   然而面对这些人的请战司徒阳都垂眸没有应允,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了姜山与屠门明光身上。   姜山面带微笑,而屠门明光直接低头翻了个谁也看不见的白眼。   “按理说咳、魏力举亲率大军攻打汉城,我为江州首领自当该领兵与他对战。”   “只是咳咳、只是我三日之前偶感风寒、咳咳咳咳……至今、至今未愈。”   “军中医者说我短时间内不得着风、且与人对战。”   “所以我虽心中焦虑,却实在不得行。只能先遣一队实力最强、我最信得过的兵马前去、唔咳咳咳!去守汉城!”   司徒阳说到这里之时开始疯狂咳嗽,他身旁的亲卫连忙给他奉上热茶、直到温水入喉,司徒阳的咳嗽才好了一些。   姜山看着他的模样微微皱眉。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如今他才发现司徒阳整个人的气势与神采似乎比之前弱了许多。   但观他面色却应该不是中毒,似乎只是过于疲惫与虚弱、才真的生了病。   “所以此战飞扬与阿良要去。”   李飞扬与常良瞬间越众而出、抱拳领命。   而后司徒阳叹了一声,亲自走下首座、来到姜山面前深深一揖:“没有小先生坐镇我心难安,不求先生施展神通让我军赢得轻易、我江州男儿兵马亦英勇非凡。”   “只求先生能坐镇军中,压制魏大将军之名便可。”   司徒阳话说的诚恳,要求也不过分,姜山想了想便点头应允。   “主公放心,我自当协助江州军作战。”   司徒阳安心一笑:“有小先生此话,我相信汉城必稳。”   最后他才看向屠门明光,屠门明光站在原地与他对视。   恍惚之间在旁边看着的李飞扬心中蓦然一跳。   看着时不时咳嗽一两声、脸上显露出病态的大哥,和站在他对面身形笔直自有一番迫人气势的屠门明光,他竟有种大哥被比下去的了错觉。   而甄贾也在这个时候忽然看着屠门明光眼中划过一道极亮又带着些惊异不定的光。   这屠门明光与司徒阳相对而站,竟更有云从风起之态!   但凡让一外人来看,只怕都能看出王不似王、将不为将!   甄贾皱眉、疑惑、然后猛然扭头看他师兄。   这屠门明光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咳咳,明光英勇天下皆知,我虽更亲近飞扬与阿良,却更佩服明光之勇咳咳咳、此战败不得,阳便只好把六万江州军全数交托天下第一英勇之将了。”   司徒阳看着这意气风发、比他更加年轻、有力、卓越的男人,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微酸与不甘。   但他最终还是低头双手紧紧握住了屠门明光的手:“还请明光出战!”   屠门明光一顿,而后笑起来:“主公何必这么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屠门明光自当为兄弟分忧!”   “只要没有拖后腿的,汉城我不会让魏力举踏进一步!”   而后屠门明光脸上露出一个更轻松的笑:“而且兄弟们都知道我的,阿清去哪我跟着去哪,我可太不放心让阿清一个人出远门啦!”   顿时姜寰清一个袖子甩到他脸上,而江州众将领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他们当然知道姜寰清与屠门明光是生死之交,堪比兄弟。   如此,便是李飞扬、常良、姜山与屠门明光四人领江州六万大军即刻前往汉城守城、抵抗魏力举八万军马。   这几乎是江州军除了司徒阳与甄贾之外最顶级的配置了。   虽相差两万人,但守城一方天然占有优势、再有善战之将、善谋之士,如无意外汉城稳矣。   然而便是这绝不可能出错的顶级配置,却偏偏出了最大的差错——   七月初二,姜山、李飞扬等江州六万军马沿江先致汉城,汉城太守柳平舟亲率族人在城门迎接。   当晚设宴、众人相谈甚欢。   七月初四,魏力举率兵直达汉城、在城门之外初与屠门明光对战。   双方不分上下。   魏力举攻城未果,开始在城外驻扎围剿。   七月初七,乞巧。雨。   柳平舟深夜叛变!   在江州军饮用水源之中下药、同时开城门欲放中州大军入城屠杀江州军。   但途中姜寰清识破、屠门明光一箭杀之!   然城门已开、江州众军几无防备,死伤者众。   同时魏力举令神锋军二十位弩箭手不惜一切代价射杀姜寰清。   屠门明光以身护之、银枪连挡百箭,最终力竭中箭倒地,姜寰清亦同时被数支弩箭命中、重伤吐血。   危急之际,姜寰清以手指天、狂雷骤降、直击入城中州之军,李飞扬、常良趁机整兵驱赶夺回东城门、以惨烈的代价守下汉城。   然,狂雷骤歇之时,姜寰清与屠门明光不知所踪。   魏力举损失四万军马依然在城外大笑叫嚣:“姜寰清中箭已死!天下再无第一谋士!”   举世皆惊。 第75章 四顾茅庐(已修)   五日之前,汉城门中。   姜山看着在那门内满脸期盼与笑意的汉城太守柳平舟无奈的呼出了口气。   世家总是这样,没有什么人能比他们更懂得表面功夫了。   当然此时的柳平舟应该不是在做表面功夫,魏力举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他看到同盟时的表情确实应该如此。   “姜小先生,屠门将军!李将军、常将军!你们总算来了!   柳某已期盼多时、生怕等不到几位前来拯救我汉城,让魏力举那恶人占据了我家世代经营之地啊。”   柳平舟是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文士模样,虽然他的长相平平,但那一身世家的气质却依然是普通百姓不能比拟的。   姜山微笑与柳平舟见礼:“太守自谦了。汉城一直被柳家管理的很好,汉城稻米与丝绸天下闻名,就算是没有我们相助、想来太守也能够守好汉城不被强人所占的。”   柳平舟忍不住一笑:“能得姜寰清如此夸赞,柳某也算是没有白活一遭啊。”   “诸位长途而来定然已相当疲惫了,我已让家仆准备好了饭食与热汤、为大家接风洗尘。”   “小先生与将军们放心,都是一些减薄的饭食与清淡的米酒,是为解乏、没有他意。定然不会耽误诸位驻扎结营、还有后续的守城警戒的。”   柳平舟这话显然相当周到,就连一开始并不想参加宴会、只想安排好汉城守备之后倒头就睡的李飞扬也很快就缓和了神色,默认先去吃一顿饭了。   不过姜山却多看了柳平舟一眼。   刚刚他那句自谦实在是有些过了,谁会被人夸了之后就说自己没白活的?   说的好像……他命不久矣似的。   姜山:“。”   姜山失笑着摇了摇头,引来屠门明光一个疑惑的眼神。   姜山咳了一声没理,他能说那一瞬间他有点儿谋士的被害妄想吗。   当然不能。   于是众人便一起去了汉城太守府,吃了那一顿柳平舟口中的“简薄饭菜”。   然而实际上这顿晚宴的规格十分之高,不光有长江三鲜、碧粳芙蓉米、还有专门从岭南运送过来的冰鲜荔枝。   这一顿饭便是三月之前的司徒阳都不一定会舍得吃。   嗯,三个月之后的现在他说不定会为了所谓的“规格”觉得可以下嘴了。   虽然自己也是富二代,但在大敌当前时还能吃成这样、再看看厅内光是伺候柳平舟的仆从侍女就有六人,姜山觉得他可能要在心里蛐蛐柳平舟几句、扣他几分印象了。   但食物都已经摆上来了,他不吃白不吃,就继续一边吃着一边看柳平舟与李飞扬、常良说话,同时观察周围柳家的人。   这一观察,姜山就慢慢的停了筷子,觉得那冰冰凉凉的荔枝都不太好吃了——   汉城是柳家世代居住之地,柳平舟为汉城太守、设宴待人之时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人作陪。   通常这个时候世家的家族都会选择让家中出色的小辈与能人一同出席作陪,一方面能显示自家的优秀与后继有人、同时还能为小辈日后前程结交人脉。   但柳家出席的竟然只有柳平舟和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柳家人。   柳平舟的儿子呢?   按理说他是姜家小辈,柳平舟年龄算是他的父辈、就应该让自己的儿子出来与他结交聊天的。   不是他自命甚高,而是……同辈之人但凡不是个聋子瞎子,总要出来见见他这个稀罕吧?   姜山垂下眼开始剥荔枝,剥去外面鲜红的壳、里面如白玉般晶莹剔透的果肉十分喜人。   “哈哈,看来寰清世侄很喜欢这红云荔枝啊!刚巧今日江船刚送来三框,世侄若喜欢就全送到世侄屋中去!”   姜山的手一顿。   然后他抬头笑起来:“这怎么好意思?那寰清便多谢柳世伯了。”   柳平舟闻言想笑,忽然就听姜山问:“听闻世伯家中也有非常优秀的贵公子,怎么不见兄长或弟弟一同用膳呢?”   柳平舟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有些无奈地道:“我家大郎常年在外游历,已数年未归了。   小二小三如今也才十岁、四岁,太过年幼就不在寰清面前丢人啦。”   “那族中堂兄堂弟们呢?”   柳平舟摆摆手:“他们一个个蠢笨无用的,哪配与寰清相见?”   姜山便笑笑不再说话了。   柳平舟见他终于闭嘴也似松了口气:“呵呵,诸位用完饭食可以好好泡一泡热汤,从明日起这汉城就要交托诸位守护啦。”   李飞扬拍拍胸脯:“太守放心,有阿山和我们在,汉城必定固若金汤!”   姜山此时手中剥着第二颗荔枝,一个不小心、壳中晶莹剔透的软肉便裂开一片,洁白的汁水流在了他的手上。   当夜姜山坐在屋中,屠门明光翻窗而入。   “阿清在担心什么?今日晚宴似是吃的不太高兴。”   姜山看这鬼精的人一眼。   他好像尤其善于观察、并且警惕。   “你猜我在担心什么?”   屠门明光直接咧嘴一笑:“不如我一箭射死柳平舟?”   姜山嘴角一抽。   “你可真敢想!这里是柳家大本营,你也不怕被他们一口一个唾沫淹死!”   “不过,确实需要明光做些事情。”   屠门明光被那一声明光喊得双耳一红、眼神大亮:“阿清说!”   “你让我做什么事,我必然都会做的!”   姜山没忍住嘴角翘了翘:“既然你这么有精力,那,就找时间看看柳家的人还剩多少吧。”   “尤其看一看柳家年龄在二十以下的小辈还有多少人。”   姜山说到这里眼神沉了下去:“虽然我也不想怀疑,但柳家毕竟不是司徒阳的嫡系。不过是因为九江崔家主动归顺、汉城又与九江相邻,柳家才在那之后归顺江州的。”   这样的归顺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可靠性,哪怕江州在这里驻兵五千。   可五千人与柳家数代的经营如何相比?   “……还有这边的江州驻兵的统领是谁?总要见他一见。”   屠门明光瞬间就明白了姜山的意思,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但无凭无据之事,至少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于是之后两日,屠门明光都在暗中调查柳家的事情。   而姜山也见到了江州军在这里的五千兵马的统领千户柳北。   只一眼,姜山就没有什么再和他说话的欲望了。   不是因为这人也姓柳,而是明明是一个守城、监督之将,可这个柳北现在却已经眼下有微微青黑、脚步略虚、不成样子了。   虽然他之前的魁梧之姿还在,但显然内里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了。   姜山:“……”   这可有点要命了。   恰此时,魏力举八万大军兵临城下。   姜山看到柳平舟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找他和屠门明光、李飞扬、常良去城墙之上观敌。   在即将登上城楼之时,柳平舟忽然从旁边的侍卫那里接过了一件白色织锦的披风,披在了姜山身上。   “世侄身份贵重,千万莫要吹了风雨着了寒才好。”   姜山与他对视片刻,而后笑着裹上了这华丽又挡风雨、但却足够醒目的披风。   城墙之上,他一眼就与那城外数万大军的领兵之人对上。   魏力举,大将军王。   乱世的开启者,乱世十五年里兵力最雄厚、最有可能得到天下的第一人。   他比之他想象中的凶残魁梧要差了不少,比起武将、魏力举倒是更像一个身体高大的文士。   他面白无须、此时即便是领兵攻城,脸上竟然也是带着点笑意的。   尤其是,当他隔着细雨与姜寰清四目相对之时,姜山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位大将军王先是挑眉、然后露出了一个似乎很是满意的笑容。   姜山:“……”   难得的,他有一种被危险盯上的不安感。   直到屠门明光站到了他的身边,说了一句:“哟。那家伙看起来比我老二十多岁、看起来还没我能打。熬咱们也能熬死他!”   姜山:“噗。”   很好,所有的不安都没了。   而后屠门明光就像是在专门消解他的不安似的,魏力举还没叫战、他直接骑着他的大黑马跑出城去点名跟魏力举干了一架。   战了个平手。   回来之后李飞扬和常良都在安慰他能和魏力举战平已然相当厉害!   姜山却扬眉看了他一眼。   屠门明光便露出一个灿烂又狡猾的笑容。   于是,姜山也转头笑了。   柳平舟也在笑,那笑容之中似乎还带着点安心的味道。   之后魏力举大军在城外扎营。   而七月初六夜,屠门明光表情凝重地钻进了姜山的屋子。   姜山看他的表情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如何?”   屠门明光此时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情:“柳家二百八十一人,如今还在汉城的还有二百六十三人。”   听到这个数字姜山一愣:“难道是我多想了?”   屠门明光却神色严肃地摇头:“没有。相反,阿清只怕少想了。”   “原本这个数字我并没有怀疑,但昨日我看到他家一位小少爷竟然蹲在墙角吃粗面饼子吃的香甜。   阿清觉得柳家的少爷是不是特别能吃苦?”   姜山顿时明白:“替身?”   屠门明光点头:“不然我可不会花这么久才来找你。除去那些看起来不像少爷小姐的人,我估算柳家真正还留在汉城的族人不足八十!且留下之人都是四十以上的老弱。”   姜山狠狠呼一口气:“这真是最坏的结果。”   “柳家只怕不是真心归顺!”   家中青壮尽数离开汉城只留老弱在城中,甚至还找了替身伪装族人数量。只怕就是为了稳住他们、制造柳家还在的假象。   “可是为什么呢?”姜山忽然皱眉:“柳家何至于此?”   抛弃祖地、反叛江州、极有可能损失一位家主,柳家到底受了魏力举多大的好处才愿意这样做?   或者说……   能让柳家损失这么多、却还要让柳平舟留下反叛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直接吞掉李飞扬他们的六万江州军吗?   但倘若柳家突然反叛、汉城失守,只怕来这里的六万大军突然之下确实会全军覆没。   “让司徒阳损失六万大军和左右臂膀兄弟,这样的买卖……倒也确实划算。”   姜山最终喃喃。   而屠门明光看着黑暗之中却依然在他眼里自带柔光的小先生,轻轻地在心中补充了另外一句话:   如果这个买卖再加上一个天下第一的姜寰清,那别说八万大军、再加八万也是值得的。   “不行,这事情得立马告诉飞扬和常良!最好直接控制住柳平舟和柳家人,然后守好四个城门。”   姜山觉得事情有些危险,魏力举已经在城外驻扎四日,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现在怕是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姜山看向屠门明光,屠门明光一笑,一刻钟后就把震惊的李飞扬和常良给拖进了姜山的屋。   姜山看着被屠门明光提着腰带、脚还拖在地上的李飞扬和常良,突然就觉得第一次跑路时这家伙能扛着他真的已经很亲切了。   李飞扬被屠门明光无声无息的破窗而入、提走拖来整个人都是懵的,懵过之后就是恼羞成怒:“你要作甚——”   然后被屠门明光直接拿一块破布堵了嘴,常良在旁边非常老实的闭嘴。   姜山迅速说完了他的猜测,李飞扬和常良面色骤变。   “怪不得阿山你这几日都提醒我让我注意派人在厨子旁边监视,我以为你是怕军中奸细、没想到竟然是那柳平舟!”   李飞扬说着就沉着脸直往外冲:“现在就去拿了他!”   然后他忽然惊叫一声:“该死!我只想到饮食、忘记还有茶水!今日那柳平舟派了人给军中兵士送了几锅凉茶,只怕有不少兄弟喝了!”   常良也迅速站了起来,“事不宜迟!直接出兵!”   姜山提醒:“先派人去守四方城门!”   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于是江州军以最快的速度行动了起来,然而似乎还是晚了半步——   常良集结军队、发现有三将近一万兵士出现了腹痛的症状,根本无法应战。   而剩下五万大军固守四个城门、实在太过单薄了一些,他经过慎重考虑带两万人马去了南城门镇守。   然而响起号角的却是东城门。   李飞扬抓了柳家大部分的人,却独独没有找到柳平舟。   他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危险与大祸临头的预感,在问清柳平舟的去向之后,他几乎是嘶吼着拔出了腰间佩剑:“是东城门!去守东城门!敌袭!!”   几乎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东城门那里传来了急促的鼓声和吹到一半戛然而止的号角声。   李飞扬豁然转头,目眦欲裂。   此时的东城门前,柳平舟看着追他而来的姜山与屠门明光、露出一个微笑。   他眼前是江州军,身后是中州敌,却还是能笑出来。   “寰清世侄,果然还是没能瞒过你。”   “可你既然已猜到此中有诈,为何还要追来呢?   你可知,这一来……便走不了了。”   聪敏如姜寰清,若是能够在产生怀疑之时就直接离开汉城,那他无论再怎样设计拖延都是无用的。   姜山却神色沉肃:“……山既然承诺守城,便绝不可能弃城而逃。”   而后他看着柳平舟:“敢问柳大郎在中州高居何位?”   柳平舟哈哈一笑:“吾儿不才,无寰清之智、亦无明光之勇,腆为中州少将军!”   然后他又连连摇头,用一种看着晚辈极为可惜的目光看着姜山:“世侄虽聪慧,却看低了人心、也看低了自己啊。”   姜山心中一跳,陡然生出一种极强的不祥之感。   “魏力举亲带八万大军、以我汉城为引,岂是只为了江州区区六万兵马?!”   屠门明光此时已举起黑金长弓,柳平舟不躲不避、甚至在逐渐变大的雨势之中大笑起来:   “从一开始!这八万大军,就是为了葬送你姜寰清而来!”   “能有天下第一谋士与我共赴黄泉,柳平舟此生足矣!”   当屠门明光黑金箭矢射穿柳平舟的喉咙之时,二十支带着劲风的弩箭也同时向姜山射来!   屠门明光霎时旋转长弓挡下那迎面而来的弩箭、同时伸手把姜山拉至身后。   他的脸色极为阴沉狠厉,就像是即将要被夺走珍宝的愤怒的恶龙。   弩箭叮当落地、屠门明光长枪甩出,再次挡下接连的弩箭攻击,然而此时中州敌军竟然丝毫不顾江州兵士的攻击,所有人都在不惜代价的向姜山靠近。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死姜寰清!   护卫着屠门明光与姜山的江州兵士越来越少、一边杀人一边挡箭身上已出现刀伤。   此时姜山站在屠门明光身后,看着东门城墙之上的大将军王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而后挥手——   又是避无可避的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铛铛!   “唔!”   屠门明光再次挡下数箭、却被一个近身的中州士兵划伤大腿,他一个踉跄反手捅穿这士兵的心脏,却再也无力挡下剩下的那些弩箭。   即便如此,他在力竭倒下之前还奋力转身一把拉过姜山、把他的明月护在怀中,他背对着身后的中州大军、半跪在地上仿佛希望自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山。   他晕厥之前,甚至没有力气再开口说一句话。   只是无限眷恋地看了姜山一眼。   这一眼,让姜山心神巨震。   而后便是无尽的愤怒与憎恨。   真该死啊。   姜山看着前方这些重伤了屠门明光还想杀他的人,缓缓伸手指天。   这些人,真该死啊!   所以,你们就去死吧。   【滴!检测到宿主即将死亡,启动紧急自救模式——】   【滴!宿主更改自救模式为天罚模式,是否以剩余四十二日生命值引动天罚?!】   【已确定。】   【扣除四十二日生命值!】   【引动天罚——雷暴。】   轰隆隆——   在一片让人惊骇欲绝、从未有过的恐怖雷暴之中,姜山拔出射在他胸口、腹部、左肩的弩箭,撑着还在流血身体把屠门明光给拖到了城门边。   “咳咳……咳咳!”   “伊昂!”   狂雷之中,白聪明缩着脑袋从城角出来、在姜山的帮助下第一次驮起了屠门明光。   “走!”   “江州军中还有奸细,咳咳、我们不能留下。”   柳平舟最后的话语提醒了他,若此战自始至终都是为他,那江州军中必有人准备补刀。   是为不死不休之局。   “那就如他们所愿,先死一死!”   作者有话说:   1.柳平舟本身就是中州奸细,假装投司徒阳。表面上被崔家利用,实际上在利用崔家。   2.姜姜:……行吧,不要命的话,我确实能呼风唤雨。   3.【天罚】:直接清空所有生存天数、依据当时天气、地利引动天灾。 第76章 四顾茅庐   三日后。   汉城西北凤山。   一身狼狈的姜山正蹲在一棵树上向下看,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村落。   他今晚得去那里找点水。   三日前他判断江州军中还有奸细不安全的时候,就直接拉着屠门明光走了。   毕竟那时汉城太乱、他没了生存时间屠门明光又重伤没有自保之力,如果要依靠李飞扬和常良保护,那真是另一种听天由命了。   所以早走早干脆。   反正那一顿雷暴下来,李飞扬要是不能趁机收复东城门,就是他无能了。   姜山原本是想带着屠门明光去汉城东南的小县城养伤躲避,毕竟他身上还有白聪明随身携带的驮布口袋里一直装着应急的伤药、食物和金叶子。   结果还没走到那县城城门处,他就已经透过雨幕看到了在县城之外奔来走去的一队人马。   那队人马戒备非常、一个个的审查着入城之人,直接把他给看笑了。   冷笑。   他拉着白聪明掉头就走,直接往西北上了凤山。   一入山林,除了老天,基本不可能有人抓得住他。   但姜山也难得走的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毕竟现在他已经没了多余的生存天数,是真的活一天算一天啊!   好在系统没有那么不做人,在使用了大招之后给他加了点幸运。   他在山林中走动一没有被雷劈、二没有突然踩进大坑、三没有突然冲出来的猛兽毒蛇要咬他,他平安地在山林中走了三天、走到了凤山的西南处。   然后白聪明找到了一个暂时空置的山洞、总算在这里稍稍安顿下来。   可惜屠门明光晕到了现在都没醒过来。   而他储备的净水已经告磬。   就只能在今天晚上冒险露一露面了,但……还得做做伪装。   姜山返回山洞,看着躺在披风上依然紧闭着双眼的屠门明光,慢慢走到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明光,屠门明光?起来吃肉了?”   屠门明光毫无回应。   姜山抿抿唇,又用更大的力量拍拍他的脸:“屠七,快起来吧,再不起来你赚到的兄弟就要都跑了。”   屠门明光依然紧闭着双眼。   姜山:“……屠门老六。你心上人也要跑了啊?”   躺在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姜山这才点点头,确实还是深度昏迷,不然这三句问话怎么也该让他努力动动眼皮。   姜山就伸手招来白聪明。   “伊昂~”   白聪明体贴地用脑袋蹭了蹭姜山,然后趴卧在他身边,用身体给他取暖。   “白白啊,咱们再来做做伪装呀,一会儿要去讨水喝呢。”   最好还能再有一锅热热的汤药,不然的话屠门明光身体可能会撑不住。   虽然他已经用携带的伤药给屠门明光做了紧急处理,但这人三天只喝了一点水、山林中又潮湿不利于养伤,屠门明光就算是健壮如牛也要好好整理一下补充营养了。   “希望这村里都是好人没有坏人。”   姜山一边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一边喃喃。   他是真不想再用刚刚积累起来的两天时间再搞一次小天罚逃命了。   而且,只有两天的时间,【天罚】估计最多就只能劈出一道小雷吧?   姜山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面板。   【天罚】图标还亮着,但明显感觉不如还剩五十多天的时候耀眼。   【天罚】是姜山那次在成功观测了益州地震、晋升为“呼风唤雨神棍”之后默默出现的一个系统能力。   姜山当时并没有发现系统多出一个能力图标,直到之后跑到凉州、窝在村里猫冬的时候才无聊发现了这个新出现的【天罚】图标。   一看之下直呼卧槽——   用全部剩余的生命天数在指定区域内引动天灾惩罚,天灾类别根据当时气候、地利、自动选择最强灾难。   简单来说就是:神棍的同归于尽。   在有了这个技能之后,他倒是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呼风唤雨”了。   但毫无卵用。   姜山当时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疯狂吐槽:“我是傻了才会把自己剩下的所有生命值换成天灾!”   他又不是要争霸天下的主君,也没有爱好当真正呼风唤雨的神仙。   这个技能他是永远都不会用的。   然后就在汉城打脸了。   之后说不定还会继续打几下。   姜山:“。”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感叹一句,系统出品,真是末日级别的精品啊。   想到汉城雷暴那时的画面,姜山自己都抖了一下。   只怕东城门周围还有城门外的中州军……都得团灭。   姜山愧疚地叹了口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然后许愿:“把魏力举也一起劈死吧!”   “伊昂?”   姜山揉了揉白聪明的脑袋,“好了,伪装已经做好。天色暗了下来、还下着雨,咱们可以下山了。”   “伊昂!”   白聪明甩甩尾巴转头就走,结果走了几步没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转头驴眼瞪大:“昂?!”   主人,你怎么在盘头发昂?!   姜山听见驴叫动作微僵、然后磨了磨牙继续给自己盘发髻。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全,既然要伪装那就伪装的更爹妈不认一些为好。   还有什么是比女装大佬更有欺骗力的呢?   姜山一边给自己在头上盘了一个微微歪斜的倾髻、然后用一根木簪扎好,一边重新对着自己的匕首照了照、黑炭描眉、朱砂点唇。   别问他为什么有朱砂红纸,哪个神棍和地质勘探矿物收藏家没点私藏!   “嗯,应该……认不出来了吧?”   姜山对着匕首又照了照,转头去看白聪明:“白白啊,你看我像是柔弱的小女子吗?”   白聪明:“……”   呆若木驴.jpg   然后姜山披着防水的披风、带着白聪明就下山了。   临走之前把山洞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堵在洞口,这样野兽短时间内也不会造访。   山脚下。   凤临村一片静谧。   此时已经是申时,大概是夜晚七八点左右。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上门闭户、该睡觉休息的时候了。   凤临村里大部分的屋子里也都熄了灯、漆黑一片。   不过还有在村落当中、村长家的灯还亮着。   姜山没有犹豫,直接走到了村长家院门前。   而后有节奏的、伴随着细雨声轻轻地敲响了院门。   院中瞬时响起狗叫,但很快就被人呵止。   而后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内询问:“谁?”   姜山深吸口气、清了清嗓子:“……劳驾,我与夫君出城郊游落难,我夫君……伤了脚无法走动,我们又没有吃食,想向村老与大哥买些热水与饭食。”   片刻后院门打开,姜山看到了带着斗笠拿着灯火的一个中年汉子、还有他身后虽然苍老但目光清明又颇有些锐利的两位老人。   “……咳、咳咳,实在打搅了,只是、奴、奴家现在真的没有办法……”   然后他就被那位老妇人拉进了院子,白聪明这个杂毛驴紧跟其后,警惕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伊昂!”   “小娘子别怕,我们凤临村没有坏人,大家都很好。”   “这风大雨急的,你一人前来求水必然是走投无路了,我们怎会为难你?”   “快进来歇歇脚、先喝口热汤,然后再带我们去找你夫君、把他一同带来就行。”   姜山慢慢挣脱这位老妇人的手,只是低头婉拒:“奴、我只需要一竹筒热水、一些热的汤饭便可。”   “……若是可以,还希望向老人家买一些干净的布和衣衫。”   姜山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碎银。   幸好还有碎银,而不都是金叶子。   只是即便是这个成色很好的碎银,也让那个眼神锐利的老村长多看了姜山几眼。   此时那老妇人还想再劝,却被村长按着手摇了摇头:“既然小娘子你执意如此,那便请稍等。”   姜山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这老村长,慢慢点头。   大概还是被他看出了什么。   不过……没有恶意。   两刻钟之后,姜山带着一竹筒热水、一筒热热的红糖姜汤、十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包裹好的几件衣服离开。   虽然那块碎银买这些东西足足还有余,但光是那一桶红糖姜汤就已经物超所值了。   更能说明那位村长和老妇人的细心。   且,最关键的是——他走之后无人跟踪。   姜山一路回到山洞,看到山洞里的火稍微弱了些、但还燃烧着,而屠门明光也还好好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活像个死尸。   “啧,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残废夫君啊。”   姜山一边说着一边解下竹筒,然后拿出竹制的小吸管插进屠门明光嘴里、给他灌掺了止血药粉的姜汤。   “嗤,要是狗血电视剧的话,这会儿我就应该脱了衣服主动亲上去喂水了吧?”   姜山撇嘴,暴力灌水:“想得美!”   灌完汤药和热水之后,屠门明光的面色明显红润了一些。   姜山这才轻轻松口气。   而后和衣躺到了他的身边。   *   就在他熟睡之时,一队人马半夜冲到凤临村,惊醒了所有人。   “把你们的村长叫出来!本军爷有事要问他!”   凤临村的村长满心忐忑地走出来,看着这些凶悍的大兵微微发抖:“军、军爷,我就是村长,您要问什么?”   那为首的兵士看了看周围:“这凤山脚下是不是只有你们这一个村子?”   村长点点头:“是的是的,方圆百里就我们这一个村!”   “那你们这三日有没有见到两人一驴?一个特别好看的年轻男子、一个身材魁梧的像是将军的男人,还有一头纯白色的毛驴!”   “那两人应该都受了箭伤,急需药品和食物。”   村长闻言垂下眼,认真想了想,然后连连摇头:“哪有呢!没有啊军爷,这三日我们村一个外人都没有来,更没有受伤的两个男人了。”   瞬间,那军汉把手中铁刀架在了村长的脖子上、目露凶光:“你再想想!有没有那样的两个人?”   村长瞬间抖如糠筛、苦着脸直接就给那军爷跪下了:“军爷!军爷啊!真没有那样的人啊!老朽绝对没有说慌,您要是不信可以在村中寻找查看,咱们凤临村绝对没有外人在!”   那军汉见刀已架在村长的脖子上他依然没有改口,心中便信了八分。   而后他又带着自己的小队挨家挨户的把这整个村落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确认确实没有外人在的痕迹、就要冷着脸离开。   只是当他走到村子临山的地方时,忽然看到了几个泥泞的蹄印。   他猛然蹲下身用手丈量那蹄子印,然后豁然转身、再次拔刀放在老村长的脖子上:“若是没有外人出现,这驴蹄印又作何解释?!”   老村长浑身一颤,然后又跪了下来:“军爷!那是一个小女子为夫君求水,不是男人啊!”   这领头的兵士眯起眼,抬头看向山中。   “呵!笑话!怎么会有女子半夜下山求水,她是山鬼不成?!”   “走!我倒要看看那到底是男是女!”   *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姜山从熟睡中猛然惊醒。   而后便听到了山东外不远处那依稀的人声。   “糟糕。”   他的运气不至于这么差吧?下山一趟就被发现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个山洞。   姜山一咬牙,猛然站起、拿着披风就冲出了山洞。   他在山间速度极快,很快就迎上了那队人马、并且被人看到。   “老大!前面好像有人!”   顿时这一队人马大喊着追了过去。   “前面的人停下!让我们看看你是谁?!”   姜山不听继续跑,但最终还是被他们追上、包围住。   领头的军人猛然掀开姜山挡雨蒙头的披风,一声悦耳的惊呼、他便看到了——   一个绝色美人。   “军爷……我、不知军爷为何要追我?”   顿时这一队人马都露出惊讶之色。   “头儿!真是个女人啊?”   “还是个美人!”   “哈哈,不如头儿你就笑纳了吧?”   但那为首的兵士却依然警惕的看着姜山,拔刀用刀尖指着姜山:   “小娘子,你那伤了脚的夫君在哪呢?”   姜山心中一紧。   下一瞬,一支飞箭破空而来,瞬间没入那为首领队的脖颈!   !!!   “什么人?!”   林中很快响起一个愉悦至极的男子笑声: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小美人的夫君啊~”   姜山:“。”   草,狗东西!   作者有话说:   屠七:一觉醒来多了个老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7章 四顾茅庐   没醒之前,屠门明光是姜美人口中的“瘸腿不能自理的残废夫君”。   醒来之后,屠门明光就是一箭一个小喉咙、杀敌不眨眼的霸道将军了。   屠门明光是在姜山走后不久突然睁开眼的,乍一睁眼他头脑还混沌着、却已经下意识的绷紧身体、手摸索着通常都会放在身边的银枪。   但摸了个空。   他漠然起身警觉的看向左右,发现是一处山洞时有些呆滞。   甩了几下脑袋记忆回笼又重新紧张起来——他记得他和阿清在东城门应对魏力举的大军和二十个该死的弩箭手,魏力举以多压少又不敢和他正面对战、最后还是射伤了他。   依照那时的情况,他们应该很难离开才对。   怎么忽然就出现在这山洞之中了?   难道是汉城大败、江州军都没了四散奔逃,阿清也带他逃出来了?   但怎么想都有点不太对。   “……难道守住了?”   但就更不合理了,除非他家阿清真是个神仙。   屠门明光想到姜山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然后他看向周围准备好好感谢一下阿清奔波逃亡都不忘带着他。   他必定一路上吃了很多苦,但他还是坚定地带着他!   嗯?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带着他出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都倒在阿清怀里了,阿清怎么可能再把他扒拉开自己走呢。   而且,醒来就闻见一股驴味儿嘛。   屠门明光一转头,果然就看到了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杂毛白聪明。   “哟,几日不见,白聪明你似乎清减了几分啊。”   “伊昂伊昂伊昂伊昂伊昂!”   白聪明看这家伙醒了醒来就开始讨厌嘻嘻的笑、看到自己还阴阳怪气说它不健壮。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驴为什么会瘦!还不是因为驮你驮了三天!   你就扛了驴一次,驴驮你三天!驴亏大了!   但现在是你笑的时候吗?!白聪明一边不高兴的叫一边对着屠门明光撂蹄子。   那白色的驴蹄子都快要跺到屠门明光的脸上,“伊昂!!!”   踏踏。   它又用蹄子踩了踩地,“伊昂!”   主人为了你跑出去了,再不去救人你老婆就没了!   屠门明光听着白聪明不似以往的叫声直接皱起眉头,再往周围一看山洞中除他空无一人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霍然起身,看到山洞墙角放着的银枪和弓箭二话不说背起弓、走到白聪明踩地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脚印带有滑影、显然是奔跑出去的。”   “你是不是想说阿清跑出去了?”屠门明光问了这一句话之后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因为有追兵?”   “伊昂!!!”白聪明连连点头。   聪明人!不废驴劲!   屠门明光瞬间就进入备战状态支楞起来,他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   “好好躲在山洞里看家,我去去就回!”   便满身杀气的冲了出去,哪怕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屠门明光少年之时几乎可以说是在山林中长大的,对于山林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更兼耳聪目明、人声雨声林中之声,他只需稍稍侧耳便能轻易的区分。   此时虽有落雨,但在那如背景音的落雨声之中还能听到刀剑砍伐树木的声音、以及……人的呼喝之声。   屠门明光瞬息锁定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他在林中狂奔疾走,身形似豹如狼。   不多时便听到那呼喝之声更加清晰、大约是一支七人队伍。   但屠门明光向前冲的步伐猛然停了一下,因为他听到了那极似女子的惊呼、还有那一队兵士调笑的声音——   是个美人儿。   不如头儿你就笑纳了吧。   屠门明光皱眉,林中怎会有女子?   下一刻他轻嗤一声神色冷淡地便想要转身而去。   其他人死活关他何事?   他又不爱女子。   但拔刀声与喝问声一出,他最终还是上树挽弓准备杀人。   毕竟阿清若在,必会心软救人。   只是在看到那所谓“美人”面容的瞬间,屠门明光自七岁之后拿弓从未再抖的手非常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说呢,他觉得他可以为了那位美人再挡个十箭八箭、哪怕自己被穿成刺猬也能含笑九泉——   啊哈哈哈哈!   那就是天下最美的绝世美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他的小娘子,他是瘸腿的夫君啊!   于是,不消半刻钟,这一队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击兵马就被屠门明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送上了天。   之后一直到冲到姜寰清的面前,屠门明光浑身上下都是飘着的。   开口就是一句:   “娘子!”   姜山毫不犹豫的赏了他一袖子大逼兜。   “清醒点,发什么癫!再看我是谁?”   屠门明光脸上被抽了一袖子水,却依然喜笑颜开:“娘子!!是我啊!我是你伤了脚的夫——”   姜山第二次抬起了袖子,气势汹汹。   只是那白玉的面容因为跑动而微粉、柳眉细挑、唇若珊瑚点珠,便是瞪人发怒也只能让屠门明光笑得越发不值钱。   “咳。是阿清。”   屠门明光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快乐的想笑,恨不得跑到大街上说他有个小娘子、是绝世美人。   但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猛猛拍了拍自己的脸,那声音大的姜山都觉得疼。   屠门明光转身蹲下:“阿清上来,我背你回去。”   姜山哼了一声,俯身趴到他身上,问了一句:“今天怎么不扛了?”   屠门明光稳稳背起人,轻笑:“明光怕唐突了美人。”   姜山:“。”   呵!   “那怎么不抱了?”   屠门明光:“美人倾国倾城,就怕多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了。”   姜山:“……”   咳。   这花言巧语的老六。   “你要这么说,我姜氏族中也是有几位倾国倾城的族妹的。”   屠门明光立马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庸脂俗粉,不能和我的小娘子相提并论。”   啪。   屠门明光的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屠门明光看着前方的路,咧嘴笑的无比开心。   “阿清别打了,仔细手疼。”   姜山翻了个白眼,终于消停了。   “你还记得汉城之事吗?”   屠门明光脸上的笑容微收:“阿清你是如何带我逃出来的?汉城败了?”   姜山想了想自己最后那属实有点不要命和离谱的操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大概是魏力举天命不够,那夜风大雨急、我稍稍引导了一下,他们便被雷劈了。”   “我便带你趁乱出逃。”   屠门明光没觉得这话里有半点不对,阿清当然是能引雷的,他见过好多次呢。   “你我出城是对的,柳平舟能提前那么多日设计送出家人,只能说明他确定你会去汉城。”   屠门明光说到这里声音陡然转冷:“江州军中有叛徒。”   真是该死啊。   “若是这般,就让魏力举和李飞扬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也是活该。”   姜山:“嗯……飞扬应该不知情。”   而且,大概率在那雷暴之下,李飞扬和魏力举也很难斗个你死我活了。   “汉城应该能够守住。”   屠门明光扬眉:“李飞扬竟然有那本事?”   他显然没亲眼见到“雷暴”恐怖的画面。   姜山轻咳一声:“我原本带你走的是江州方向,想找一县城养伤。但城门之外有人巡逻,我便带你上了凤山。”   “如今……汉城、中州、江州不知是何情况。”   “而你昏迷三日,我带你逃走之后只怕魏力举会大肆宣扬你我皆已殒命的传言。”   “……晋州、益州还有你打下来的湖州陕州,你……可有把握稳住?”   屠门明光顿时明白了姜山的担忧。   当下便洒然地笑了一声:“阿清放心,不过三日而已,他们怎么敢动?”   “就算是我失踪三月,只要一日不见我尸首,我那群兄弟们就都不会乱动。”   姜山微微挑眉,这话说的可有些太过自信了吧。   屠门明光没有转头都知道他家阿清现在是什么表情。   “不说大熊与龙霸天都是重义重信之人,便是我那便宜大哥宴崇山一人便能压制那些心有异动的兄弟半年。”   “最重要的是,”屠门明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姜山下意识身体前倾、温热微湿的胸膛贴在了他的脊背上,让屠门明光身体猛然一僵。   他紧绷过后又刻意放开,但那隔着湿薄的布料身体相接触的地方,却依然让人难以自控地燥热起来。   “是什么?”   偏偏此时耳畔还有他的呼吸之声。   屠门明光深深吸气,他开始有些后悔背着他了。   “问你呢,是什么?”   屠门明光握着姜山双腿的手陡然捏紧,然后迅速放松:“我、我也是有嫡系兄弟的。”   他声音干哑,姜山却没在意,倒是想到第一次逃跑之时这人说的他要是跑了会连累他那七十八个兄弟。   “他们不是你在赵广麾下赚到的新兄弟?”   屠门明光笑起来:“还有六人是跟着我一起从林子里、破庙里、乞丐堆里、人贩子手里、猪肉铺子里一起冲出来的老兄弟们。”   “只要他们在,一日不见我尸身,谁敢反我,谁就得死。”   姜山愣了愣。   然后难以置信:“可我似乎从未见过他们?”   “你出来赚新兄弟,都不带这些老兄弟的吗?”   他们也放心?   屠门明光嘿嘿一笑:“他们有的不敢见人、有的一根筋、有的脑瓜子不太聪明、有的太聪明却怕死、有的光想吃饭不想干活……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只有一点,他们从小到大,都只听他一个的话。   “所以我便让他们留下,看着我们的江山了。”   姜山:“……”   他原以为自己家的那两个堂弟就够奇葩的了。   没想到屠门明光竟也有听起来就很离谱的兄弟。   日后高低得要见见那六个人。   “……那现在你要如何?”   屠门明光把心上人往上颠了颠,又难以控制地咧开嘴角:“凤山已经濒临湖州、算是我的地盘了。”   “只要随便找到一个县城城门边的乞丐聚集之地画个圈,我那乞丐堆里的聪明兄弟就能循着圈儿找到咱们了。”   “不会有人比他找人更快了。”   姜山眨眨眼,听到这里也松了口气。“那个聪明却怕死的兄弟?”   屠门明光笑着点头。   “只是……”   屠门明光突然吞吞吐吐。   姜山皱眉,下意识觉得这家伙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只是什么?”   屠门明光扭扭捏捏,耳朵微红。   姜山眯起眼摸了摸手指。   “只是什么你说?”   屠门明光清咳一声:“只是现在,江州军中有叛徒想要杀你、魏力举在你我出逃之后定然也不会放弃追杀。”   “天下知晓此事之后,想要寻到你我、奇货可居做一笔泼天富贵的世家、势力必定也不少……”   姜山一下子揪住屠门明光的耳朵:“说人话!”   屠门明光浑身一个激灵,用力喊出来:“阿清你、你、你在你我确定安全之前,还做我娘子打扮罢!!!”   然后,屠门明光的耳朵就被姜山给拧了一百八十度。   “屠狗!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屠门明光被他揪的到处乱窜一下子牵动了中箭的伤口、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却也不愿意放手、不愿意改口。   “阿清轻点,咳咳!唔,我还伤着呢、咳。   天下、天下皆知你我在一起逃亡,定然会找两个男子和一头白驴。   咳、若是、若是一对夫妻携驴而来,肯定谁都分不出的!”   姜山在屠门明光第一次咳出声之后就收回了手,差点下意识的想为他拍拍背。   但最终还是矜持的收回了手,不过也没再反对他说的那一对夫妻携驴同行的话。   而后,看着那人通红的耳朵,姜山忽然问了一句:“若你兄弟找到你,之后,你待如何?”   屠门明光顿住脚步。   他自然明白姜山话中之意,他又笑了一声,只是这一声笑就带上了几分狰狞杀意。   “阿清是想问,我待江州如何、待李飞扬如何、待……司徒阳如何罢?”   “我待他们如何,便要看他们待你如何。”   “若司徒阳能在我那兄弟找到我之前揪出江州叛徒并在全军面前当众杀之,我便放他一马。”   “若他再愚蠢包庇、妄想粉饰太平。”   屠门明光看着前方逐渐初升的金轮,一手折断挡路的树枝。   “那我便只能亲去江州。”   “杀上一杀了。”   姜山许久未言。   作者有话说:   屠七:嗯?你们怎么知道我有老婆了?哈哈哈哈哈!对呀,他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老婆杀人一点都不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能杀下整个江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8章 四顾茅庐   江州城。   七月十二日,多云。   议事大厅中,司徒阳面色疲惫、双目通红地看着半跪在下方的李飞扬,沙哑着声音询问:   “飞扬……阿山他真的、真的殒命汉城了吗?”   在四日之前他从飞鹰传信中听到【姜寰清已死】的消息之时,就已经神色大变控制不住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恢复、在接到传信之前的前一刻,他还在笑着与月娘说等身体好了就立即登船领兵直击汉城、与魏力举一决高下。   然而满腔的雄心壮志、兴致勃勃都在接到那一封传信之后被被浇熄了个干净,他甚至连一点伪装和多余的想法都没有时间思考,便不可置信地大吼: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信中说谁死了?姜寰清已死?天下第一谋士已死?那个人人都坚信的能够辅佐真龙、结束乱世的小先生已死?!   不说司徒阳很难想象有谁能够杀死在屠门明光保护下的、能够有能力呼风唤雨姜寰清,只是光“姜寰清已死”这五个字本身都仿佛透着几分世人绝不会信的荒诞。   那可是姜寰清啊。   无数人会相信他长生不老,都不会相信他竟会身死汉城。   可传信却说姜寰清死了。   司徒阳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于是原本好的差不多的身体又因怒极而再次病弱起来。   但此时司徒阳已经没有时间去在意自己的身体了,他只想知道七月七日未明的黑夜之中、在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李飞扬在初步稳住了汉城的防守之后,独身策马狂奔三日直抵江州城。   并非李飞扬不准备再守汉城,那日柳平舟突然反叛虽然来得突然、也让东南城门部分守军死伤惨重,但在那铺天盖地的恐怖雷暴之下,本已占尽优势的中州大军顷刻之间便死了三万之众。   双方的兵力几乎在瞬间拉平,而江州军因为姜寰清和屠门明光的重伤愤怒之极士气拉满、中州军却因为姜寰清招来的雷暴而几乎毫无斗志。   在那一刻,从北城门赶来的李飞扬甚至亲眼目睹了幸存下来的中州士兵大喊着跪拜叩头、希望神仙不要降罪于自己的画面。   显然那他从远处看都心惊胆颤的狂暴雷霆在那些亲身经历的士兵心中造成了多大的震慑与畏惧。   那时李飞扬应该是高兴的,毕竟如此神仙手段也就只有他们神仙般的小先生可以做到了。   但李飞扬又忍不住担忧忐忑——如此大的天地异象、真的是能够挥挥手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招来的吗?   然后他便听到了身形狼狈但依然还活着的魏力举的大笑狂吼:   【姜寰清已死!世间再无天下第一谋士!】   嗡的一声,李飞扬便感到大脑晕眩、几乎站立不住,要不是身边副将同样面色震惊地伸手扶住了他,他只怕会当场踉跄倒地。   而反应过来之后李飞扬便只剩下了满腔愤怒,还有被他强行压下去的担忧。   “胡言乱语!霍乱军心!”李飞扬一声爆喝直接提剑而上:“你魏力举还苟延残喘,姜寰清怎会死在你之前!”   而后便是愤怒的江州军几乎是摧枯拉朽地驱逐出了在汉城内的所有中州军。   中州军还存活的士兵们几乎已经没有了战意,而魏力举也没有继续在汉城耗着的打算。   他此行带八万大军亲身入局,为的就是杀死姜寰清。   如今姜寰清与屠门明光皆身中数箭、他亲眼见到姜寰清胸口中箭口吐鲜血。   哪怕因为天怒狂雷他没有办法亲自确认那两人的死活,但魏力举绝不相信还有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活着。   即便——   姜寰清最后以手指天的模样,还有他最后的话语是真的让他心中惊骇震颤。   可即便如此又怎样?!   姜寰清还是死在了弩箭之下、死在了他的算计之中!   只要姜寰清死,他还活着。   汉城一局他便是大胜!   不过才四万人换姜寰清与屠门明光两条性命,最后魏力举是大笑着离开汉城的。   趁他病,要他命。   接下来,他便可以跨江直杀司徒阳了!   而在中州大军离开汉城之后,李飞扬与常良用最快的速度在雷暴最可怕的东城门处寻找姜山与屠门明光的身影。   然而东城门的景象却实在太过骇人——那满地的焦黑尸体甚至还有尸骨成灰的“人”实在难以分辨面容甚至是身形。   最终李飞扬也只能带着无比震撼的心情,下令把所有难以分辨的尸体一同拉去城外掩埋。   自然的,他并没有找到姜山与屠门明光的“尸体”。   有那么一瞬间李飞扬是真的心生痛苦与绝望,想要痛哭出声了。   但在他将哭未哭之时,他忽然看到一匹用来运送尸体的白马。   犹如一道闪电劈在了天灵盖上,李飞扬第一时间狂奔到姜山住的小院中,在看到院中华丽的驴棚子里空无一驴之时,李飞扬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笑着哭出了声。   “幸好!幸好啊——”   虽然他不能确定阿山是不是还活着,但白聪明绝不会忽然自己离开驴棚。   它既然跑了,那就说明阿山很有可能还活着、带着白聪明跑了。   总之,没有找到阿山的尸体,那他就一定活着!   确定这一点之后李飞扬总算从那大起大落、难以思考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而后他的脸色就开始变得难看。   他就坐在驴棚之前,下意识地反复摩挲腰间佩剑。   开始思考这一晚所有的一切。   比如——早已反叛的柳家、姜山在哪就追到哪里的魏力举、还有魏力举离开之时疯狂得意的大笑。   就算李飞扬没有如姜山、甄贾的过人谋略,但他也并非蠢人,仔细思考片刻便已经得出了最糟糕的那个答案。   “叛徒。奸细!”   李飞扬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此时已想通整个汉城之战都是为了杀死姜寰清的陷阱。   可笑他们还毫无知觉的踏了进来。   但,魏力举又如何能够确定,姜山一定会来汉城?!   于是在接到密信之后,李飞扬便单枪匹马回了江州。   此时他半跪在大厅之中,看着数日不见似乎又憔悴陌生了一些的大哥,心情复杂至极。   他的大哥当然不会送最厉害的天命谋士入死局,所以叛徒一定就在他们身边。   李飞扬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就锁定了现在站在大哥身边最近位置的崔二郎身上。   不知何时,崔家人所站的位置竟然已经比甄先生距离大哥更近了。   而比起明显神色憔悴心伤的大哥,崔斓崔斌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半点痛苦之色,想来不光是阿山的“死”不能让他们伤怀、连汉城那殒命在叛徒手中的三万将士也打动不了他们半分!   “飞扬?咳咳、飞扬你开口说句话啊。”   李飞扬骤然回神,深吸口气,他先是看了一眼司徒阳,而后目光扫视整个在大厅内的众人。   他看到了同样满面焦急的其他兄弟将士、看到了从前在江州随心所欲从不忧心的宋先生脸上也露出紧张探听的表情、更看到了曾经大哥尊为授业恩师的甄先生那数日不见就白了半数的华发。   但最终他抬着头看着司徒阳、余光死死钉在状似不经意看着他的崔斓身上。   “大哥不必忧心,阿山应该未死。”   司徒阳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目光陡然一亮、“真的吗?!”   然而李飞扬所有的注意力却在那瞬间色变、露出不可置信又扭曲表情的崔斓的身上。   哪怕崔斓只是错愕恼怒了瞬间,但也足以让李飞扬暴起拔剑:   “果然是你!叛徒该死——”   崔斓猝不及防之下直面李飞扬的手中长剑、几乎连躲避都来不及只能伸手惊呼一声挡在身前。   但最终李飞扬这一剑还是没有成功杀死崔斓,崔斌在他冲过来之时便大喝一声举刀挡住了那极危险的一剑。   铛!   “该死的,李飞扬你要作甚?!”   大厅之中所有人也都震惊色变,司徒阳更是连连咳嗽、表情难以置信:   “飞扬?快住手,你在做什么?”   李飞扬猛然抬头看向司徒阳:“大哥!!”   “大哥你莫要再纵容包庇他们了!”   “汉城之战根本就是为了专杀阿山的一个局!”   “因为魏力举不想让大哥你有姜寰清辅佐成为真命之主,他就用柳平舟和汉城、还有他那八万大军换姜寰清一命!!”   司徒阳骤然目光一厉,哪怕这些日子身体有恙,但他到底是江州之主,瞬间便想明白了此局之危——   魏力举先杀姜寰清、把姜寰清已死之事宣扬的天下皆知,便可在无形之中重创他与江州军的心力、同时还会在他的身上蒙上一层“绝非天命之主”的阴影。   姜寰清凉州之战后几乎已让天下百姓归心,哪怕是路边的小儿都知道姜寰清一定能辅佐真龙结束乱世。   可这样一个善待百姓、心怀天下之人却在他麾下时陨落……   司徒阳深吸口气,他已经能想到自己的名声岌岌可危。   但更可怕的是魏力举只怕会趁此良机集结大军正式与江州对战!   生死之战即将到来。   在司徒阳瞬间想到这些之时,那边崔斌已经开始怒骂:   “笑话!不说你这说法从何而来、有何根据,就算真是如你所说、那姜寰清之死便是他自己时运不济、命中有此死劫关我们何事?!”   而后,李飞扬豁然抬头:“因为他的死劫并非天命,而是小人所为!!”   “你与崔斓就是那背主反叛之人!!”   一语毕,满厅落针可闻。   三息之后,崔斌怒喝出声:“败军之将!也敢如此血口喷人——”   顷刻之间他便与李飞扬战作一团。   而崔斓也在这时面色极为难看地看向厅内所有人:“诸位,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我们崔家已倾尽全力辅佐主公,绝不能忍受如此污蔑!”   “李飞扬!我知你与姜寰清关系匪浅、情谊深厚,但这也不是你空口无凭污蔑我们的理由!”   “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若你认定我与大哥有背叛之举、连累了汉城三万军马与姜寰清,便拿出证据来!   否则我与大哥定会和你拼个不死不休!”   他说完之后又一脸义愤填膺地看向司徒阳:“主公!我们崔氏忠心苍天可鉴!此事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清楚的结果才行!”   崔斓说出这话之时面上看起来无辜有力极了。   他心中更是半点不慌。   他所有的行动都无比隐秘,也扫除了所有的一切痕迹,此时无论谁来查都只会查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崔家。   他心中笃定,看着司徒阳。   等待司徒阳开口安慰、呵止李飞扬的行为。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司徒阳那一双格外深沉冷静的眼瞳。   “……崔氏忠心,苍天可鉴吗?”   崔斓心中一跳,身形紧绷后点头。   “不错!苍天可鉴!”   “若我等真做了背叛江州之事,便万箭穿身、死无葬身之、”   崔斓那面不改色的毒誓还没有从口中完全说出,忽然一个有些沙哑却温和的声音在大厅之中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十三日之前,我与师兄江钓,见一养鸽人对着鸽群发出奇怪的音调、仿佛在交谈传递信息、颇为有趣。”   崔斓身体陡然僵硬,头皮发麻。   怎么可能?!   没事、没事,那养鸽人已死!死无对证。   “而后数日,那养鸽人都未再出现在江上,让我与师兄都十分可惜。”   崔斓的身体猛的放松下来。   不错,那人已死,绝不可能留下什么证据!   但属于甄贾的那该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我这人好奇心重,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总要弄个清楚明白、刨根究底才行,所以啊……”   崔斓心中大起大落,骤然转头瞪视甄贾目光阴沉至极。   “所以什么?!甄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甄贾看他的模样嗤笑一声:   “所以我便暗中找人盯着他,恰巧救他一命。”   崔斓眼瞳骤缩下意识开口:“这不可能!”   他派去的人明明检查过那养鸽人死得——   豁然之间,崔斓看着面上带笑的甄贾神色一滞,而后闭上嘴一言不发。   他中计了!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去看身边陡然气势森然的司徒阳。   司徒阳此时已经握住手中长剑。   “崔、”   然后大厅之外忽然闯进一个丫鬟,那丫鬟面带喜色与忧色,在司徒阳还未开口之前就喊道:   “主公!夫人晕过去了!请了大夫,大夫说夫人有喜了!”   司徒阳一愣猛然起身,先是大喜而后看向崔氏兄弟,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此时的小夫夫:正在为如何打扮大打出手.jpg   姜姜:我他妈不穿粉色!!!   屠七:但粉色娇嫩…… 第79章 四顾茅庐   司徒阳站在院外已经许久,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推开院门、去面对刚刚有孕的月娘。   今日飞扬所说的话直接定了崔氏兄弟的罪,虽然崔氏兄弟极力反驳甚至许下毒誓,但当甄先生开口之时、当崔斓因为那个养鸽人被救而陡然僵硬的脸色,就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司徒阳微微闭眼,他当然知道崔氏兄弟羡慕甚至嫉妒姜寰清与屠门明光之才。   那是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赞叹、甚至自惭形秽的两个极致。   但人心总是如此,又有谁能够保证心如琉璃、澄澈无垢呢?   那样的圣人在这乱世也是活不下来的。   只是司徒阳万万没有想到崔氏兄弟的嫉恨已经到了如此程度,到了哪怕是背叛江州、也要置姜寰清于死地的程度。   他也没有想到魏力举竟然有如此魄力、愿意用八万兵马和他自己换一个姜寰清。   虽说飞扬说了姜寰清和屠门明光生不见人死未见尸、还有那头白聪明也消失不见极有可能人还活着。   但……   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五日之久,江州区域的城池却都没有收到他们半点消息。   司徒阳再次叹气。   这又是相当糟糕的发展。   因为这代表了两种可能——   一是姜寰清与屠门明光真的……无力走到江州临近的县城府城求援,那么他们的身体伤势岌岌可危又或者根本救无可救。   还有便是……他们离开了江州的区域,去往了相邻的湖州。   那就说明,阿山已经不再信任江州军了。   叛徒。   真该死啊。   那是他亲自邀请、寄予厚望的天下第一谋士、与天下第一勇将。   就因为那可笑的嫉妒而不知所踪、就因为崔氏兄弟的私欲而葬送了三万江州同袍。   想到这里司徒阳额头青筋暴起,忍住胸腔中的咳意、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以往总是迫不及待就推开的院门,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吱呀一声,门忽然从内而外打开,一声轻柔带颤的“夫君”便让司徒阳陡然顿住脚步。   司徒阳霍然转身,看到的是眼圈泛红、脸色苍白,却努力对他扬起笑脸的崔月娘。   “……月娘,你……外间风大你回去吧。”   崔月娘忽而落下泪来,反而向前走了几步、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扑到司徒阳的怀中。   司徒阳下意识伸手把人接住,“你身体虚弱、还有孕在身怎能如此、”   “夫君。是我哥哥们惹你生气了吗?”   司徒阳陡然噤声。   “夫君不要瞒我,虽然我与夫君只相识一月、相伴百日,但我满心满眼皆是夫君、怎会不懂夫君喜怒?”   “夫君不愿见我与我们的孩儿,那定然是我们犯了大错。”   司徒阳深吸口气:“月娘,此事与你和孩儿无关、”   “怎会无关呢?我是崔家女,享了崔家的富贵供养、便要一同承担崔家的罪责。”   崔月娘抬头目光盈盈的看着司徒阳,“这是我该付出的。”   “只是夫君,无论哥哥们做错了什么、有多大的罪孽,只求夫君能够秉公处理他们可好?”   “月娘不求夫君对他们为月娘徇私,但若要、若要责罚他们总要有理有据。”   “夫君,月娘也敬佩小先生的才华。更知道二哥总是拿自己与小先生做比,常常愤愤不平。   但他绝不会因此而背叛江州!他的心是江州的。”   崔月娘握住司徒阳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崔家与江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不会如此愚蠢的。”   “夫君,哪怕你真的要处置大哥与二哥,也要把证据放在他们面前、才会让他们心甘情愿。”   “否则我爹爹不会同意、支持江州的世家大族也会心生惧意的。”   司徒阳感受着手下那柔软的温度、以及仿佛微微跳动的新的生命,听着月娘无比诚恳的话语,最终缓缓点头。   “……我答应你,找到确实证据之后再动他们。”   崔月娘顿时喜极而泣:“多谢夫君!只要如此便好,夫君不必循私、只要给我哥哥们自证清白的机会与时间,或者……找到他们确实该死的证据,就好。”   司徒阳看着崔月娘这样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抚着崔月娘的长发:“好了,如此你便不担忧了吧?之后要好好保重身体才好。”   还好月娘并没有求他饶恕崔氏兄弟,只恳求他找到证据再动手。   哪怕是她如此担心自己的至亲,却也不愿意为难于他。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子,他怎舍得让她心伤。   那就等找到证据再公开处决崔氏兄弟,这样也好让江州所有世家大族无话可说。   到时候无论阿山是否还活着,他都算是对他与屠门明光有个交代了。   而在这期间,便让崔氏兄弟暂时卸任、反思一阵子吧。   司徒阳这样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另外一个可能——   若是崔氏兄弟已经把所有证据尽数毁灭、或者找不到直接的可以证明崔氏兄弟背叛江州的证据呢?   那此事就这样一直搁置下去吗?   司徒阳没有深想,也不愿意深想。   于是在第二日李飞扬知道他的大哥只是让崔氏兄弟卸任,没有直接处死他们、甚至没有任何责罚的时候,他期待着、向苍天祈求了一夜的心,终于死了。   他在此刻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坐在那高位之上的人已经不再是从前他心目中果断公允、理智清明的大哥了。   “……人心,怎能如此善变啊?”   * * *   “该死的屠狗!人心怎能如此善变!你到底有完没完?!”   凤山山洞之中,姜山一脚踹在屠门明光的腿上、拿着手中的棍子砰砰砰直敲屠门明光的头。   “一会儿说要扮货郎夫妇,让我穿粉色女裙我忍了!”   “一会又说货郎不好要走街串巷见的人太多容易被发现,还是扮演一对病弱夫妻,我也忍了!”   “我刚盘好头发、画好妆容你又说两个人病弱太刻意,还是一个人病弱一个人坚强吧!又想让我换成坚强小白花打扮了?!”   啪啪啪!   姜山把棍子敲的梆梆响,“我看你根本不是想进城!你是想看奇迹姜姜吧你?!”   屠门明光被打的抱头鼠窜,在白聪明幸灾乐祸的驴叫之中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不是不是!阿清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在想最会被人发现的装扮呀!”   “之前追兵都已经到了前面那小村,那再往前的云梦县城一定查的更严,咱们当然要伪装的更像一点才更安全、啊!咳咳、咳咳!阿清别打了、别打了,我伤口疼了。”   屠门明光说着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任由姜山往他身上招呼了。   但他这么一躺一卖惨,姜山手中的棍子就又很难打下去了。   最后姜山冷笑一声:“既如此,那就听我的。不就是要伪装的爹妈都认不出来吗?”   姜山看着屠门明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屠门明光:“。”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伊昂昂昂昂昂~”   白聪明在旁边笑得驴直打滚。   然后姜山就看向它,语气深沉:“白白啊,你也得做个彻底的改造才行。不然这次的检查只怕难过。”   “昂?”白聪明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驴也有种了不祥的预感。   一日之后。   云梦城外。   想要入城的百姓们都在东城门排队,等待进入。   如今天下已有十三年战乱,各地军阀、世家势力各自为政,在城池的管理之上便有不同的处理方法。   原本进入府城县城需要查看路引,但现在天下没有一统、可能这方势力的路引那个城就不认了,所以许多城池入城都变得简单起来——   交钱就好。   云梦城显然也是如此。   哪怕它隶属于湖州、按理说应该算是屠门明光的地盘了。   但天高皇帝远,晏崇山又是刚刚打下湖州没多久,云梦城还是以前的县主管理着。   姜山坐在泡了药浴、连驴皮都变成阿胶色的棕聪明背上,后面拖着一板车的山间野味。   而屠门明光顶着一张麻子刀疤脸、瘸着半条腿、一身黑气的牵着驴。   在他们前后左右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地,只因为这牵驴的汉子又丑又瘸又凶,但还是许多人控制不住往这边看,那是因为这汉子的小娘子真是又美又娇。   大家往往先是一眼就看见了那骑着驴的漂亮娘子、还没来得及心猿意马赞叹一声就看到了那黑着脸的瘸腿丑汉子,强烈的对比冲击之下大家一会儿看看美人洗洗眼、一会儿被迫看看丑男糟糟心。   没一会儿众人就讨论起来了。   “哎哟哎哟。这可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呀!这么貌美的小娘子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瘸腿的丑夫君?”   “谁知道呢,说不得是这小娘子家里欠了钱吧?不然就是她肯定是逃荒来得,不然怎么会让那么个家伙捡了便宜?”   “那可不一定!别看那汉子又丑又瘸,但他身子板儿看起来可壮实呢!而且那驴车后面还拉着一车子猎物!若是都是这汉子打的,那这汉子也算是有本事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小娘子跟着丑汉子,至少衣食无忧啊。”   “没错,至少人家还有头那么健壮的棕驴呢!”   姜山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嘴角扬了扬。   看看,这伪装多好?没有一个人把他们和天下第一谋士、第一神箭手联想到一起呢。   而屠门明光这是越听越脸黑,一会瞪瞪这个一会翻翻那个白眼,一群土包子!他哪里丑了?他不过就是脸上多了条疤、眉毛粗了点、还被阿清点了几个对称的小麻子而已。   他这么完美的身材这群人都看不见吗?   还说阿清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笑话!他认真起来也是天下第一帅好吗!   这样想着,屠门明光把手里棕聪明的牵绳牵的更紧了一点,驴背上可是他的小媳妇儿,谁都不能抢!   很快就到了城门口要缴纳入城费的地方。   不过这几日云梦县城门口又多了一队穿着甲胄的军爷、这一队总共有十八人,个个精气十足、目光锐利,显然不是普通杂兵。   甚至领头的那个士兵队长面容严肃硬朗、行走之间颇有一股气势,只怕更有来头。   入城的百姓除了要交七个铜板的入城费之外,还要接受这一队军爷的检查。   尤其是带驴的要检查的格外仔细。   姜山看着前面那坐着驴车的一家子男人被对着画像翻来覆去的看、连驴都被一个兵士拿着沾水的刷子狠狠搓了搓背,心情不太美妙。   他当然预料到魏力举没看到他和屠门明光的尸体还会派追兵追击寻找他们,但他可以肯定他在雷暴之中的行动很难被人看到、他之后选择离开江州掉头往湖州的方向走也是当机立断。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想要追踪他和屠门明光的人应该都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甚至可能根本无法判定他们的死活、去向。   可就是这样,他刚落脚凤山、就有追兵追到凤山脚下的小村。   而他和屠门明光决定要在附近的一个县城联络自己人,云梦县就有这么一队装备精良、检查严格的中州军检查。   就好像早已断定他和屠门明光会往这个地方来似的。   “……这可有点儿快太太准了些。”   姜山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只怕中州有能人啊。   “哎!到你们了!你、那小娘子从驴背上下来!我们要检查你的驴!”   姜山正想着,就被那队士兵中领头的人给喊住。   这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大毛刷子正在滴水。   姜山伸手摸了摸白聪明稍微有点紧张的脑袋,然后转头看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一秒变脸,从满脸凶恶变成满脸温柔带笑、努力站直了腿把自己的小娘子给抱下了驴。   所有人:“……”   这画面真是莫名的没眼看!   尤其是他们站在一起使那强烈的对比,让拿着画像的士兵都只是羡慕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屠门明光就摆摆手准备让他离开。   而此时那个领队已经用沾水的毛刷在白聪明的背上来来回回的刷了好几下,然后仔细扒开白聪明的背毛、确定它的皮是阿胶色、身上的毛也没掉色之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驴通过了、男人也通过了,就可以进城了。   不过在屠门明光把姜山重新抱上棕聪明的背上后,那领头的兵士队长忽然抓住屠门明光的手臂。   屠门明光身形一顿、下一瞬就哎哟一声、控制只要身体微微向一侧踉跄了一下。   “军、军爷,您干嘛扯我啊?”   屠门明光站稳之后有些不高兴但又有些气弱地问了一句。   那领队看着屠门明光的脸,忽然用沾水的手去抹他脸上的麻子。   没抹掉。   他眯起眼,又去抠屠门明光脸上的伤疤,屠门明光这可不乐意了,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却又恰好让这人的手抠到了他伤疤的最下方,然后嘶一声就叫起来了。   “哎呀军爷!您到底在干什么啊!哎哟我的脸好疼!我这疤都被你抠出血了啊!军爷你怎么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啊、啊!”   陈百岁嘴角一抽,迅速放下手往旁边的士兵衣服上抹了抹,一脸嫌弃:“滚滚滚!谁有什么癖好!老子是在检查你脸上是不是做了伪装!”   屠门明光委屈巴巴:“俺这是天生的小麻子和从前不小心狩猎伤的疤,哪里是什么伪装啊!”   “幸好军爷你没给我把疤给抠坏,不然我娘子就不会觉得我威武雄壮了!我娘子这么待见我,就是因为我长得特别有英雄气概啊!”   周围顿时传来男人们难以置信地呕声和唏嘘声,女人们也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姜山。   这小娘子长得虽美,但实在有些眼瞎啊!   姜山:“……”   姜山一脚踢在了屠门明光的屁股上:“闭嘴!快走!”   屠门明光便咧着嘴笑嘻嘻地牵着驴走了。   而陈百岁看着那乍看不匹配的、但一旦开口说话就又像是一家子的小夫妻,彻底把自己刚刚的怀疑按了下去。   刚刚在屠门明光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一刹那,他身体猛然紧绷、常年对战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异常的凶险与威胁!   一个普通汉子怎么可能会让他有这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就算他是个见过血的猎手,也不至于让他陈百岁感到威胁。   所以他出手验证了一下,国师大人说姜寰清很擅长改头换面、做伪装,他们一定会在内容上做些手脚,万一这个瘸腿猎户就是他们伪装的呢?   但无论是被抓之后那猎户下意识的踉跄、还有伤疤被抠掉之后流出的鲜血,都不是假的。   还有,嗯,这一对小夫妻之间那黏黏糊糊甜甜蜜蜜眼神也不是假的。   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是姜寰清与屠门明光!   陈百岁叹口气,转身继续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后面所有要进城的人。   作者有话说:   后来知道真相的陈百岁:淦!(谁知道他们是一对断袖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说他们两个是生死之交、纯正兄弟情吗?!) 第80章 四顾茅庐   夜晚,云梦城城门。   在大部分的人都已经陷入沉睡之时,屠门明光悄无声息地来到城门的拐角处,拿出阿清给他的匕首在贴近地面的地方画了个带三个起伏的波浪线。   这条线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调皮的孩童无聊拿着石块在城墙上划的痕迹,但仔细观察的话这条波浪线的末尾还画了一个极小的小圈。   这就是屠门明光和他嫡系兄弟们用过无数次的联络暗号了。   屠门明光在云梦城的四个城门角落都画上了这样的一条波浪线,然后便拍拍手回到了今天和阿清一起租赁的小院。   他们租赁的这个房子在云梦城的西街区域,并不是南街大富大贵人家聚集的地方、也不是北街其实家有良田的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   西街住的大都是做小生意的人家,有些小钱、却也因为经商而身份不高。   原本屠门明光是想要带着他家阿清住最好的客栈、或者去南街租环境更好一点的院子的。   开玩笑!   现在他可是要养媳妇的一家之主哇!他那么高贵漂亮的娘子一定要吃住用都用最好的!   虽然他大概还没有自己家的娘子有钱,但他屠门明光!绝不会用娘子的银钱养家!   他那一车的猎物足够卖个不错的价钱了。   但姜山对于恨不得把尾巴摇到天上去的屠门明光又连连打了好几巴掌后背。   “蠢货蠢货!现在这个时候讲什么舒适奢侈,最重要的是融入整个城中不被人发现明白吗!”   “你一个猎户还想住最好的客栈、租南北街的房子?!给我去西街租房子!要那种小一点破一点、价钱便宜一点的!!”   屠门明光:“……”   一脸受了天大委屈的不可置信模样。   “那些地方我家阿清怎么能下脚啊?!”   阿清本人:“。”   一脚踢过去,“我说能就能!快去!”   于是屠门明光只能不情不愿地租了一个西街第二等的干净带水井的小院落。   姜山一看见这个小院就叉腰不满意,“死老七!我不是让你不要花那么多银钱吗?!谁让你租这么好的院子了!”   屠门明光站在院门前低头缩着脖子不说话,明明那么高大的身体、看起来却憋屈的很。   姜山被他的样子给气笑了,上去又踢一脚:“说话啊!”   屠门明光倔强抬头:“不行,我娘子不能住那么差的院子,这个院子就是底线了!”   “以后我会让你住最好的院子!”   “现在这个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换的!”   姜山:“……”   旁边听见动静已经探头探脑出来看热闹左右邻居们:“……”   原本以为是一场小夫妻大战呢,结果他们听见了什么?   哎哟喂~听听那又丑又高大的男人说什么吧:   我娘子不能住那么差的院子!以后我会让你住最好的院子!   啧。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虽然那小娘子确实漂亮得紧、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一看就难移开目光,但这也忒肉麻了!   那丑猎户租的院子可是这条接上第二好的房子了,要是这房子都配不上他家小娘子,那他们这些住的更差的算什么?   “哼,看起来那么凶还硬朗,没想到是个耙耳朵!”   真是给男人们丢脸啊!   有同住这条街的汉子不屑的撇嘴。   但又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那叉腰竖眉的小娘子,要是他们也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他们也耙。   “哎哟!”   “哎哎哎!死婆娘你干嘛揪我耳朵?!”   然后男人们就被自己家的婆娘揪着耳朵往回拖,同时骂骂咧咧:“看什么看!人家驴车上拖着一车好猎物呢!还这么宠媳妇儿,你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就知道憨吃憨睡!”   你还不如人家那瘸腿的结实汉子呢!   于是,姜山和屠门明光这一对“小夫妻”住到这巷子里的第一日,就引发了西街甜水巷的各家夫妻小小的骂战。   不过是一对新入住的小夫妻而已,虽然那小娘子过分漂亮了些、那郎君丑了点儿又瘸了腿,但也没有引起甜水巷其他住户的太多在意。   乱起多年,来来往往、生生死死的人太多,他们只顾好自己便已然用尽全力了。   只要这一对小夫妻好好过日子、不要打扰连累他们就行了。   然后第二日那脸带刀疤的瘸腿汉子就去扛包了。   这是个很正常又普遍的选择,他虽然带了那么多猎物但住在城里开销很大,在他不上山时自然要找点别的活计干。   只不过甜水巷的汉子们都觉得这个走了大运的瘸腿丑汉肯定扛不了多少包、赚不了多少铜板。   只怕又要被他家的小娘子嫌弃。   结果让甜水乡的汉子们又一次心中发酸的事情发生了——   那漂亮的小娘子竟然在日头最烈的时候、带着煮好的凉茶和肉饼去看那丑瘸腿了!   天知道小娘子出现的时候扛包的码头上都好像亮堂了几分。   那小娘子竟然还给那死瘸子擦汗!还让那死瘸子不要太累,不想干就回去歇着!   啊!   天啊!   这死瘸子怎么这么好命!娶了个天仙不说,天仙还疼他!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屠门明光的眼神都冒着绿光,而屠门明光在阿清给我擦汗、还心疼我的飘飘欲仙的情绪中瞬间膨胀,看着一众妒忌他的愚蠢的汉子们冷笑一声。   当场当着码头上众人的面,大吼一声直接扛起了十个包!   他其实可以再扛二十个。   但怕被阿清疯狂打后脑壳,所以暂时就先展示一下这点小力气。   顿时心里觉得我也可以的、骂屠门明光死瘸子的全都闭了嘴。   然后悻悻转身。   娘的。   这瘸子有几分本事,他们不和一个瘸子计较!   而看了全程的姜山:“……”   又想到了在赵广那里这屠狗每天围着他举石锁的糟心日子。   这个念头一起,姜山忽然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他看着自己逃了七日也只积攒了三天的剩余生命时间警惕的向四周望。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一个惊呼:“哎呀那小娘子快闪开!马惊了啊!”   姜山还没反应,屠门明光就瞬间扔掉身上扛着的那十个包、双腿一用力直接把姜山拉到怀里向旁边撤退好几步,勘勘躲过发疯的马车。   不过他在动完之后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情急之下他直接用了双腿跑步,会不会被人发现?   屠门明光一边拍着姜山的背,一边用余光警惕的扫视周围。   还好大家的目光都被那驴车吸引了过去,没几个人看他们。   不过也有人对着他喊了一声:“好汉子!”   反应这么快的救下自己的娘子,活该这样的人有漂亮老婆!   屠门明光对着周围笑了笑,然后就被同样警惕的姜山拉着袖子往回走。   口中还称:“今日受惊了,不干了!回去歇着!至少歇三日!”   又引起一众汉子的羡慕。   三天之后屠门明光应该就能收到回复的消息了。   而事实上屠门明光那嫡系的兄弟们比姜山想象的还要靠谱许多、速度也更快——   就在第二天晚上屠门明光去城门探查的时候,就发现他在四个城门城角下画的暗号已经全部被抹除了。   而在他原本画暗号的旁边,又多了三道随意的竖线划痕。   这就代表他他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最少三日、最多七日,他屠门明光的人就能来接应他们了。   暗夜之中,屠门明光露出一个笑容。   哎呀呀。   想想这几天的日子,竟还有些舍不得呢。   屠门明光心情愉快地回去把消息告诉了姜山,姜山也松了口气。   最多七日时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变故了……吧?   肯定不会!   然后第三日,屠门明光和姜山出去买肉买菜、顺带打探消息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从西城门接连进入云梦城的至少三千人的军队。   姜山:“……”   艹。   他以为他运气变好了来着啊!   原来在这等着他吗?!   然后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三千人的军队和城门的那一队人马汇合、走进县衙里直接把县主给拉了出来。   “从今日起整个云梦城戒严!”   “不许任何人外出!”   “严查所有城内新入住之人!违令者杀无赦!”   哪怕云梦城是湖州宴崇山的势力,但这个小县城暂时没有驻军、县主能动用的只有县衙里的几十个衙役,哪有胆子和力量与三千兵马对峙?   当下屁滚尿流地连连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姜山猛然握住屠门明光的手。   麻烦了!   他再次皱眉,魏力举到底是如何确定他和屠门明光会在云梦城的?   或者说,中州,到底有哪个能人异士在?!   但现在姜山来不及细想这些,只快速拉着屠门明光回家。   他要把他们的伪装都再做一遍,他自己最好也再涂黑一层皮肤。   还有……   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若被发现、他们必定要冲出城门。   西街甜水巷距离城门相当近,若是白聪明全力奔跑、只要三分钟就可冲到城门处。   那时候若城门的守卫反应不及、大概是有机会冲出去的。但,还要做一些准备。   趁现在那些中州军只搜人,没时间详细调查各类药铺,要早做准备。   七月十五日,中元。   中州军魏子贵带三千兵马封锁云梦城,相邻的白沙、应城也都被中州军相应封锁。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七月十六日。晴。   魏子贵、陈百岁开始彻查云梦城内所有人,最先被查找的就是客栈与南北两街新入住的人。   此时西街。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军爷突然来了咱们县城?他们要抓谁?”   甜水巷的人们也在讨论。   “据说是在找天下第一谋士。”   “哪个天下第一谋士?”   “就是那个在益州召唤地龙翻身、在凉州召唤水龙灭匈奴、前些日子刚刚在汉城召唤雷霆的天下第一谋士啊!”   “啊哟!他们说的是小先生啊!可是……不都传小先生已死吗?”   “可闭嘴吧你!乱说什么?小先生怎么可能会死!那可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专门来协助真龙安定天下的!   他招招手就呼风唤雨了,还能用雷劈人,怎么可能会死啊!”   “全天下人都死绝了小先生都不会死!不然这些军爷们干嘛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啊!”   大家连连点头,忽然有一个汉子一拍大腿:“哎!这样一说,那呼风唤雨的小仙人不就很有可能在咱们云梦城吗?!”   另一个人忍不住笑道:“没错,说不定小先生就住在咱们甜水巷子里、然后突然有一队军马找到了这里、突然跪下,小先生就从咱们甜水巷子里出去啦哈哈哈!”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那以后咱们就不叫甜水巷子,就叫仙人巷了!”   “可惜咱们这条街新入住的就只有一对儿小夫妻、和一家子磨豆腐的啦!”   众人轰然而笑,然后各自散去。   七月十七日。阴。   中州军查到了东西二街,姜山心中虽有忐忑,但已提前做好了准备,没有被查出问题。   七月十八日。晴转多云,偶有阵雨。   魏子贵已带兵封城三日,毫无所获。城内百姓逐渐开始不满。   而魏子贵本人却比城内百姓更加焦躁阴鸷,他谨记国师之言——   若在七月十八日之前未能抓住姜寰清,从此凤凰飞天、游龙入海,中州便再也没有机会问鼎天下了。   这怎么可以?!   魏子贵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魏家从叔父开始称王之时距离天下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   如今十三年过去,乱世将终,凭什么他们魏家不是最后的胜者?!   现在连江州司徒阳都已经失了锐气、乱了军心,难以与中州抗衡,还有谁能在这时候横插一脚夺了他魏家的江山?!   还有那姜寰清!   该死的姜寰清!   跟了四任主公都不愿意来他中州!   叔父已经邀请了他数年!   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   “既如此,那便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魏子贵冷笑一声,“去!给我随便去街上抓几百个老弱妇孺!”   “然后给我传话。”   于是一刻钟后,在甜水巷的姜山看到了满脸惊慌、痛哭流涕冲回来的一个大娘。   “当家的!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啊!中州军在城内乱抓人,把咱们家小宝和阿奶抓走了啊!”   瞬间,小院内姜山深吸口气,站了起来。   他倒是不觉得意外,甚至还有心思看一眼脸色陡然阴沉的屠门明光:   “司徒阳输的不亏,无毒不丈夫。光这一点他比不过魏力举和魏家人。”   屠门明光冷笑一声。   “我可不是司徒阳那被糊了脑子的软蛋。”   然后整个城内都响起了中州军的呼喊声——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三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三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三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在这三遍呼喊之后,声音忽然停顿片刻,而后震耳的呼喊再次响起: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二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二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二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山眉眼陡然锐利,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屠门明光也撕掉了脸上的刀疤伪装。   只白聪明还是棕驴的模样,暂时变不回来。   姜山骑在白聪明背上,声音极冷:   “屠门明光,一会儿,给我直接射杀魏子贵。”   屠门明光嘴角一扯,翻身上墙:“得令!”   于是,在甜水巷一众居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新落户的第二家小院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从内走出了一位风光霁月、恍若谪仙的小先生。   西街兵士呼喊之声戛然而止,而先生所过之处,满城皆静。 第81章 四顾茅庐   主街之上,隔着惶恐与好奇的百姓、姜寰清与魏子贵四目相对。   当魏子贵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就知道这是真真正正的姜寰清。   也是真如他所想的、被他如此简单的一个计谋就逼出来了的姜寰清。   顿时大笑一声:“姜先生!”   “久仰大名啊!”   “云梦城百姓会感谢你的仁慈的。”   他原本以为姜寰清会是多么厉害可怕的一个存在,毕竟关于他的流言传说实在太多,桩桩件件都让人心惊。   然而真正见到这位名震天下的小先生之时,魏子贵觉得传言夸大、仙人也不过尔尔——   除了通身的气质多了几分莫测、容貌更加出尘之外,眼前的姜寰清与那些长得好看的世家贵公子似乎也无甚太大的差别。   更别说,这还是一个有着明显软肋、可以被拿捏的心慈手软之人。   只要有城中这数不清可供他使用威胁的贱民在,姜寰清便绝对逃不出他的手心!   如是,中州天命已定!   姜寰清看着魏子贵脸上明显的笑意和恶意,眼皮微抬。   因南阳地处中州,所以姜寰清比所有人都更早地见过大将军魏力举。   只是那时他非常年幼,只有六岁之龄。   他跟随师父游历天下的起点便是中州,于是便看到了在大将军王治理之下的城池与百姓的模样。   那是怎样的城池与百姓呢?   是在京城街道之上策马狂奔肆意大笑的贵族世家、是被奔马掀了摊子踩断了腿也只敢小声哭嚎不敢有半分抱怨怒骂的平民百姓。   那时姜山见的还少还愤愤不平,结果那策马游街的公子哥儿还拿鞭子指着他笑道:   “不过区区贱民而已,不治他们拦我之罪已是我的仁慈,难不成还要我魏家郎为他们让道不成?”   那时姜山身着锦衣、腰带玉佩,小脸白净如仙童,显然也是世家贵族之子,所以才能得那魏家郎君笑着解释一声。   但姜山那时便很清楚,倘若他是毫无身份的平头百姓,只怕那少年手中的鞭子已经打在了他的身上。   京城如此。   整个中州亦是如此——   是滋养王公贵族们肆意妄为、脑满肠肥的土壤,也是流民百姓们苦痛挣扎、饥不果腹的炼狱。   哪怕中州已经换了一个帝王,从前腐朽的朝代已经轰然倒塌。   可新的统治者不过是给这已经腐朽的土地披上一层崭新的外衣、他从未有过想要真正改变这方炼狱的打算。   他所为,不过是一家之辉煌罢了。   所以姜山只是远远地在大将军王游行出城之时看了他一眼,便拉着老头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时的他并没有想要当天下第一谋士、辅佐什么帝王的打算。   但那时的他也确定,如果真的有一日他一定会循着命运的轨迹改变天下,那中州魏力举也绝不是他要辅佐之人。   至于他想要什么样的帝王呢?   姜山看着许多年之后依然面目倨傲、自命不凡的魏家人想。   他想要一个——   不依靠于世家贵族、体验过人间疾苦、征战过生死之危,从泥淖之中爬出来敢对着所有一切不公不平不顺眼说不的人。   他想要一个能掀翻棋盘不畏惧一切、勇猛果敢又仁慈聪敏,能够重新制定规则之人。   当那个人踩踏着所有的痛苦与不公登上至高之位,只要不忘初心,他就能成为这世间最强的刀与秤。   而后,天地人间便能换个模样。   只是姜山在六岁的时候就不认为真的会有那样的一个完美的人。   人皆有欲、有亲朋家族、有情爱喜恶。尤其在这个时代,怎么会有那样的帝王?   但现在……   姜山看着魏子贵忽而一笑。   虽然各方面都差了那么一点点,但至少他选中的那个人是一支足以破开这天地黑暗的利箭!   于是,所有人便看到那忽然面带笑容的小先生广袖一甩、缓缓平举双手,直视魏子贵:   “天命已定。阁下,好走不送!”   不等魏子贵勃然色变,一支黑色的利箭裹挟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如流星飒沓而至!   当魏子贵被那支箭矢贯穿喉咙轰然倒地之时,一阵嘶鸣之声伴随着有力的奔蹄踏地之声豁然而至——   只见那棕色的骏骑之上一身黑衣劲装的狼尾青年身背黑弓、手执银枪踏踏而来,其势非凡、其勇无敌,一路行来无人可挡!   他奔至那如玉如仙之人的面前,双手交握的刹那揽人入怀、顷刻之间扬长而去。   直到两人一骑即将冲至城门,被这惊变震得半天都没回过神的陈百岁才骤然爆喝出声:   “该死的是屠门明光!!”   “关城门!拦住他们——”   陈百岁在第一时间翻身上马、率追兵追击而去,然而或许是那一箭太过出乎意料、又或许是小先生的话太震颤人心,甚至可能是天下第一的智与勇太让人心生畏惧。   总之在城门只关了三分之一之时,屠门明光便大笑着带着他的小先生和驴冲出了云梦城。   “该死的!给我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逃出去!”   陈百岁和五百骑兵紧随其后,剩下的步兵也呼和着追赶着出了城。   直到整个整个城池变得安静许久,城内百姓才不可置信地回想刚刚之事。   “……天呐。”   “刚刚我真的亲眼看到了名震天下的小先生啊!”   “还有天下第一英雄!屠门明光!”   云梦城的百姓津津乐道,只有甜水巷的十几户人家面面相觑。   “……啊?”   “刚刚那驴,那人,那汉子???是我想的那驴、那人、那汉子吗?!”   “。”   这谁知道哇。   丑瘸子变超俊朗的将军还好说,但小娘子变小先生?   “……不管怎么说,是男是女都好看极了,像仙人呐!”   “没错!以后咱们巷子就叫仙人巷!!”   *   此时,已经是午时末、临近未时。   原本还烈日高照的晴空忽然开始有阴云聚集。   姜山和屠门明光骑在白聪明背上直接往凤山的方向跑,白聪明跑的已经开始大喘气、姜山心疼的拍拍驴脑袋摸摸驴脖子。   但不能停下。   “白白加油啊,等咱们这次逃了我就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补补身体。逃了这一次富贵一辈子,要是没能逃跑搞不好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呼哧呼哧。”   白聪明没说话,只一味的向前冲。   它好歹也是驴中神骏,就算身后追着一群马也只能看着它的驴尾巴生气。   就算它身上驮着两个人……   “伊、伊昂!忒!”   为什么要驮两个人?!那家伙为什么不扛着驴跑,让驴驮着他跑?!   屠门明光铛铛一声银枪打掉一支飞过来的木箭。   “我知道你在骂我,但是你先别骂。你先跑!跑进山林之后我自会下来,现在万一我下去了后面追兵的箭射到你屁股上,摔了你没事摔了我家阿清事情可就大了!”   白聪明呼哧呼哧喘气,又磨牙,然后再次低头加快了速度。   陈百岁现在就很糟心。   他看看自己屁股下面的骏马、再看看那驮着两个人还撒蹄子跑得飞快的染了色的驴,实在是想不通驴竟然跑得比马还快一点。   虽然现在已经有传言姜寰清的白驴是天上的白龙马下凡转世、专门随小先生一起辅佐真龙平定天下的。   但驴就是驴啊!   它怎么那么能跑呢?!   早知道这次就带着他的千里马过来了!   但陈百岁在糟心过后又打起了精神,虽然现在屠门明光和姜山跑出了云梦城,但他整体是不慌的——   只要他们能一直跟在屠门明光和姜山的身后、不让他们跑出自己的视线,那五百对二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明显的拖累。   就算是耗,也能耗死屠门明光。   陈百岁坚信,抓住这两个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也可以为自己的大哥报一报黄石之仇。   哪怕是各为其主、最后大哥也并非死在屠门明光的枪下。   但能抓住这两人、让他们吃一吃苦头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陈百岁就对着前方大喝出声:   “屠门明光!你不要带着姜先生跑了!你们逃不了的!快快束手就擒,对小先生对你我都好!”   屠门明光头都没回,伸出手比了一个现在大部分人还不懂、但姜山特别懂得国际通用问候手势。   陈百岁:“?”   这是个什么手势?   不过看样子屠门明光是打算负隅顽抗了。   如此也罢,不吃点苦头他怕是还认不清现在的形势呢。   这一追一逃就直接跑了将近三个时辰,哪怕是白聪明再怎么神骏、现在也已经精疲力尽了。   屠门明光早在半个时辰前就从白聪明背上下来,但这也没能拉开身后追兵的距离。   “这样不行,白聪明撑不住的。”   姜山咬牙:“他们为的是追我,不是白聪明。”   “我们两个继续往凤山跑、让白聪明自己跑。”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二话不说直接一手揽住姜山的把他扛在了肩膀上。   姜山嘴角一抽,然后直接踢了一脚白聪明的屁股:“跑!自己去安全的地方呆着,回头再找你!”   反正现在它还是棕驴的模样,就算被人抓去拉磨也是能保住小命的。   白聪明伊昂一声也不啰嗦,这种逃命的事干过好多回了,现在不跑它就是拖累,它聪明着呢!所以转头就跑。   陈百岁看着屠门明光扛起姜山、那头驴掉头就跑,犹豫了瞬间还是咬牙继续追人。   不管怎么说人都比驴重要,而且没了驴屠门明光扛着姜山,只怕跑不了两刻钟就会被他们追上、抓住了!   三刻钟后。   陈百岁又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胯下的马、再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屠门明光,又一次怀疑人生。   不是。   驴跑得比马还快一点就已经很离谱了,怎么前面那个人扛着一个人、速度还越来越快啊?!   屠门明光不是在汉城受伤了吗?!这才多久他就好全了?!   只听说过屠门明光是射术世间第一,不是跑得全军第一吧?   那他为什么那么能跑!   他还扛着个人!他是人驴吗!   陈百岁接连糟心,眼看着凤山近在眼前、那两人就要真的上山去了,一旦他们进山追捕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陈百岁眼神一厉,抬手。   然而这个时候,一直被扛着就像是死人的姜寰清忽然抬起头,就像是未卜先知似的伸手挡在了屠门明光的背后。   同时他另一只手上寒光一闪、抵着自己的脖子远远对他一笑。   陈百岁:“!!!”   “都住手!不能伤了姜寰清!”   原本拉开弓箭的追兵迅速都放下了手里的弓,毕竟他们也怕射箭误伤了小先生。   而也就是这短短的不到半刻的犹豫的时间,屠门明光一个跨步便头也不回的冲入了凤凰山中。   “该死!”   “下马,进山!”   “让吴二留下,通知后来的兵马,给我围死了凤山所有的出口!”   “是!”   于是陈百岁带着五百精兵入山追人,屠门明光和姜山在凤山之中带着他们绕圈。   这一追一逃就是一天一夜。   中途屠门明光有几次都已经甩掉了陈百岁的追兵,但每当他们要离开凤山之时、却会在凤山的下山路上看到守在山脚的中州军。   似乎,来凤山追击他们的中州军不止三千人。   “……这可有些不太好。”屠门明光坐在一棵大树上、一边看着周围的情况,一边把怀里的一颗没有完全成熟的果子擦了又擦、直到觉得果子干净了,才面上带笑的把果子送到姜山嘴边。   “阿清快吃,虽然可能酸了点,但你已经两顿没有吃东西了,也没喝水,身体会撑不住。”   姜山看着那颗被反复擦的锃亮的果子抿了抿唇。   他接过果子,在屠门明光带笑的注视之下一下就把果子塞到屠门明光的嘴里。   “呃!唔?!”   姜山撇嘴:“什么酸的脏的都给我吃。你自己吃。”   屠门明光听了心中一急刚要解释,就看到姜山看着他的胸口,那里感觉有点湿、还有些喘不过来、大概是……伤口崩裂。   他瞬间就懂了。   于是嘴里的果子酸涩难言,屠门明光却笑得像个傻子。   “笑什么笑!跑这么久我要累死了,我哪吃过这种苦?你就在树上不要动,我还是去找那个姓陈的、跟他去中州享福、呃——”   姜山话没说完就被屠门明光直接拉入怀中,整个人被抱的死紧。   “享什么福,阿清跟着我才无人能欺!”   “不过是伤口崩裂罢了,我还能打十个司徒阳、二十个魏力举!阿清不必为我担心。”   姜山却不信刚想要说话,那边林中便又传来了陈百岁的声音:   “屠门明光!小先生!你们不要躲了,我承认屠门明光不愧是天下第一神箭手,一天时间便射杀我三十三人!”   “倘若你一人在这山林之中,只怕我五百精兵都拿你无法。但如今小先生也跟着你逃了一日一夜,你的身体状如野牛撑得住、但小先生的身体撑得住吗?”   “屠门明光,别躲了!你们必然逃不掉的,大将军寻找小先生也不会伤害他、反而会以礼待他,为何一定要逃呢?”   “就连屠门明光你一身本领,只要你臣服于大将军、奉他为主,大将军也必然会惜才爱才的!”   屠门明光翻了个白眼,他用得着别人惜才爱才?   但很快他又有些担忧的看向姜山,他自问自己的身体至少还能再熬个几日几夜。   但阿清的身体只怕真的不能熬了。   昨日突降暴雨,他们浑身淋湿、现在阿清的面色都已经白得让他心惊。   屠门明光:“……”   自枪法和剑术大成之后,他难得又一次有了这种无力之感。   他是决计不想把阿清送给魏力举的,但阿清的身体——   姜山明显感受到了屠门明光的犹豫,当下一瞪眼就要说话。   忽然就听到山下传来了激烈的刀枪交战之声?!   而后姜山便听到了仿佛是白聪明的叫声?   姜山心中一跳,难道白聪明被抓回来了?   屠门明光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大笑出声。   一把抓住姜山的腰扛到肩上,踩着树抓着藤就往山下冲去了。   陈百岁那便瞬间就发现了他们,“屠门明光!休要再逃!投降不杀!”   然后他带着兵士一路冲下山去,就看到了山下已经战作一团的中州五千兵马和以晏崇山为首的三千兵马、还有龙霸天为首的两千兵马!   那个巨大的宴字旗和龙字旗看得陈百岁眼皮子直跳。   他豁然带兵冲上前去厉声喝问:“宴崇山!龙霸天你们不在安城争锋,跑来这里与我中州做什么对?!”   “难不成你们也想要姜寰清?!”   骑在枣红大马追风之上的宴崇山看了一眼陈百岁,而后嗤笑一声。   “谁要与你作对?”   “我们不过是来迎我们的天下之主罢了。”   陈百岁一愣,一时间有片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   什么天下之主?   谁的天下之主?!   你和谁是们?!   宴崇山与龙霸天已经两州之主了,在他们之上还有谁?!   在他这样想之时,他便看到在那刺眼的烈日之下宴崇山一个挥手,宴字大旗被人直接撤下。   紧接着龙霸天嘿嘿笑了两声,那龙字旗也被撤下。   而后,一面玄黑为底、金色为字的大旗在他眼中缓缓竖起。   旗帜之上,【明光】二字不可逼视!   陈百岁豁然抬头,便看到烈日之下屠门明光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缓缓走至宴崇山与龙霸天的身前。   “哟,陈将军。”   “在下屠门明光,腆为晋州、益州、湖州、陕州之主。暂居西北。”   “你可以投降不杀,也可以代我,回中州问魏大将军好。”   !!!!   七月二十日。大暑。   屠门明光于凤山现旗,收宴崇山、龙霸天四州为基,与魏力举、司徒阳共逐天下!   天下惊。 第82章 四顾茅庐   七月二十二日。中州。   魏力举在大殿之上愤然摔碎一只白玉茶盏。   他一惯显得温和成竹在胸的脸上此时尽是狰狞之色,几乎从喉头之间挤出几个字:“屠、门、明、光!”   若是声音视线能杀人,只怕现在屠门明光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换做是谁此时心情也不能平静——原本打天下打的好好的,打到最后就剩一江之隔的江州可以和他争个天下了。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这谁能高兴得起来?   别说还有宴崇山和龙霸天、赵大熊这两拨人也在争天下。   在魏力举这位大将军王看来,虽然宴崇山和龙霸天他们两股势力占据了四州,但无论是宴崇山还是龙霸天根本就没有和他一战的实力。   宴崇山只配当一个攻守之将,龙霸天更是上不了台面。只要他把江州司徒阳吞掉、那收拾这两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所以魏力举根本就不把益州和晋州放在眼中。   结果就是这他根本不放在眼中的两股势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了波大的!   “他们怎么能认屠门明光为主?!”魏力举咬牙切齿:“屠门明光何德何能又是何时成为了他们的主公?!”   魏力举翻来覆去想不明白。   这不对啊!   在凉州之战之前屠门明光甚至根本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将罢了,若是没有那与匈奴大王子对射十八箭之威,他连这个毛头小儿的名儿都没听过呢!   他怎么就成为四州之主了?!   之前黄石之战那家伙明明中了箭,怎么就没把他给射死呢!   魏力举发疯过后,深深呼气吸气开始认真思考。   他沉着脸对身边的大太监道:“去请国师来。”   然后他才想到之前曾经看过的关于屠门明光的调查出来的信息——   一个孤儿,生年不详、出生地不详、父母族人都不详。   魏力举:“……”   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便是在赵广麾下,化名屠七为一小将。   此人善射七连箭,故名为屠七。   魏力举:“……”   这么愚蠢的借口理由赵广那个蠢货竟然真信了?   除此之外,还跑得快、似乎力量也很大。   魏力举冷笑连连,可不就是跑得快吗?陈百岁率五百骑兵追他都没追到!   至于力量大,魏力举阴沉的想到之前在汉城最后他以为屠门明光必死、策马对战之时他被屠门明光一枪连人带马扫飞的画面。   他又深吸口气,那该死的竖子何止是力量大?!   他根本就是和赵广一样天生神力!   然后魏力举想着想着又把自己给想得气笑了。   “果然是阴险狡诈至极!”   那竖子在汉城之外第一次和他试探对战的时候就隐藏了实力,才让他后来出了那么大的丑、甚至间接地放了他一命。   要是一开始他就知道屠门明光极其善射、又天生神力且善枪兵,他至少要再加二十个重弩手才能去北城门杀人。   想想那个时候都能那么狡诈的屠门明光,似乎现在突然成为四州之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毕竟,屠门明光之前曾在赵广麾下干过、后来又投了刘阔当了他的义子,这样隐藏在敌方的阵营中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也就只有像屠门明光那样极其狡诈阴险之人才做得出来了!   他就没见过这样“继承”天下的狗东西!   魏力举又忍不住磨牙,然后忽然眨了一下眼,表情有些微妙。   他探子查出来的资料上显示,屠门明光给赵广当过小将、给刘阔当过义子、之后还去凉州帮司马腾剿匪……   “噫!”   如此想来,不光是姜寰清跟谁谁死,屠门明光不也是跟谁谁死了吗?!   只不过前面屠门明光隐藏的太好了些而已。   然后魏力举突然笑了。   这次是真笑,因为他想到了司徒阳。   “哈哈!哈哈哈哈!”   “司徒阳啊司徒阳,本将军王是不是得感谢你大半年之前那夺人之举啊!”   显然屠门明光和姜寰清的第四任主公都是司徒阳,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司徒阳离死也不远了!   魏力举正笑着,一个身穿道袍、年逾半百、端得仙风道骨的老者就走到了大殿之中。   魏力举一看到这人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然后快步走上前去:“国师!”   那中年道人听到这称呼摇了摇头:“都说了,大将军不必称我为国师。我为大将军做事,一是要还将军救命之恩、二是……”   “想看看我那师兄所说的‘天命’是不是真的不可动,不可违。”   说到最后几个字之时,这位道人面上隐隐带着几分不甘与嘲讽,然而在说完这话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寂寥叹息。   “如今看来果真是——”   “国师!”   魏力举大喝一声打断中年道人的话语:“不过是没能在云梦城抓住杀死姜寰清,区区小事而已、如何便可算天命不可违?!”   中年道人只静静地看着魏力举,片刻后开口:“云梦之前,你可曾想过这天下还有一个屠门明光?”   一句话把魏力举问的面色扭曲。   国师之前便说过,若想中州问鼎天下,姜寰清必死、或者身在中州直到他称帝。   他也觉得姜寰清若是为司徒阳所用则无论如何都要杀他,所以才有了汉城之局。   但汉城一局直接让司徒阳元气大伤、甚至还因为姜寰清的死而乱了江州军心。   所以在云梦城追捕姜寰清之时,魏力举的命令是——能抓则抓,抓不住就死。   他那时所想非常简单:姜寰清因为被江州叛徒设局之事绝对不会再回江州,那是天下除了他之外姜寰清还能辅佐谁为真龙?!   结果现在一想悔不当初!   就该一心一意杀死姜寰清!哪怕背负天下骂名!   他没能抓住姜寰清,反而引出了屠门明光。   “……即便如此,如今天下不过三分鼎立,无论是司徒阳的江州,还是……屠门明光,都不足以与我中州抗衡!”   魏力举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他目光狂热的看着面前的中年道人:“国师!!封不测一死你便是这天下第一神算!连姜寰清都被你算到,魏某不求其他,只求国师再算一卦!”   “这一次魏某必全心全力按国师所言行事!”   虽然救下国师也不过数月的事情,但魏力举已经非常习惯问策于他了。   毕竟,有一个算无遗策、甚至可以未卜先知之人在,可以省下太多太多的筹谋与兵力!   那中年道人听到这话看了一眼魏力举。   那眼神幽深晦暗,仿佛能够直接看到魏力举的心中一切。   让魏力举有些畏惧又有些恼怒。   “国师——”   “汉城之局崔氏兄弟与崔家背叛江州,虽无证据但已与姜寰清、屠门明光结为死仇。”   “偏崔家女又为司徒妇,至今崔氏在江州依旧显赫。”   “故……”   魏力举逐渐睁大双眼,而后大笑出声:“故屠门明光与司徒阳绝无和解可能,甚至依屠门明光和姜寰清的烈性,他必出兵江州!”   “我中州,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哈哈哈哈!来人,点兵!无论是司徒阳还是屠门明光,我中州都收了!”   中年道人看着魏力举大笑而去的模样,没什么表情的转过身走出大殿。   而后他抬头看着天上烈日,嗤了一声。   果然还是天命不可违啊。   天命,哼,天命!   不过是一对注定无后的断袖罢了!呸!   师兄死之前肯定都没解出他那爱徒为什么会有个当皇后的命。   * * *   江州。   司徒阳坐在豪华的大船之上,一个怔愣、手中青玉茶盏骤然摔落在地。   那清脆的碎裂声让他猛然回神,而后便是巨大的、难以形容的各种情绪充斥堵塞了他整个胸膛。   “……你再说一遍,谁,立旗称王了?”   问询出口,声音是司徒阳从未有过的沙哑。   那原来汇报的士兵探子显然此时也在巨大的震动之中,但他还是深吸口气大声回禀:   “主公,屠门明光与凤山立旗称王!如今统领益州、晋州、湖州、陕州四州!且……”   “且什么啊!该死的东西你快说啊!”同在船上的崔斌听到这消息瞬间面色大变如遭雷击,听这个士兵支支吾吾不肯把话说全,气得一脚便踹到了那士兵的身上。   通讯的士兵被狠狠踹倒在地,他低头之时眼中划过几分冷意,而后用更大的声音双手举过头回报:   “且姜寰清亦未死、就在屠门明光身边!”   这一下,连还努力稳着心神的崔斓都没控制住让手中茶水洒了一身。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汉城八万人杀他一个,都没把他杀死吗!!   可是姜寰清若不死——   崔斌和崔斓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极其难看、甚至还带着些心虚惊恐的表情。   船上的气氛一时变得诡异凝滞至极。   直到许久之后司徒阳才闭了闭眼,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山,明光,你们可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他带着满心愧疚派了亲兵三番五次去寻找姜寰清和屠门明光的消息、他接连半月夜夜都叹息痛苦难以安眠。   结果他如此心情,等来的却是屠门明光与姜寰清的齐齐反叛。   他自问从未亏待过屠门明光与姜寰清,哪怕是汉城之局有所疏忽、但并非他之过,可这两个他如此相信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对他挥刀相向!   怎不让人心寒啊?   怪不得屠门明光会追随姜寰清而来江州。   怪不得屠门明光一直对姜寰清极尽谄媚。   怪不得——   屠门明光在面对他之时从未有过真正的恭敬与服从!   他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有备而来!   亏得飞扬还要为他们的身死要一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   说不得屠门明光本就打算诈死脱身、汉城之局反倒是助他之力了!   “悔不该……”   司徒阳握紧手中的酒杯轻声开口。   然而开口之后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悔不该如何?   不该去请姜寰清?   但姜寰清在江州之时也算兢兢业业。   那不该接受屠门明光?   可哪怕他心中不满也得说屠门明光为江州所战的每一次也都尽心尽力。   那不该如何?!   不该让他们去汉城吗?   “主公!!屠门明光狼子野心只怕早有反叛之意!姜寰清亦不清白啊!”   崔斓一声喊就把司徒阳的满腔无处可发泄的愤怒与后悔喊了过来。   “莫要胡说。”   崔斓上前一步声音更大:“主公仁慈为姜寰清着想,但他姜寰清想过主公没有?!”   “那屠门明光不可能凭空就有四州之地,他必然早已暗中筹谋许久!而姜寰清与他早在晋州便已相识,如此长的时间屠门明光又对姜寰清极尽讨好!   主公!以姜寰清之能,他又怎会不知屠门明光亦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与势力?!”   崔斓看着虽然闭着双眼但已经双拳紧握的司徒阳,心中恶意与畅快一起升起。   “姜寰清明明知道屠门明光的野心与势力,却半点不与主公坦白。主公啊!您一腔真心错付,姜寰清根本就从未认真效忠过您啊!”   “够了!”   “姜寰清如此辜负于您、屠门明光如此背叛于您,而您却为他们忧心伤痛,主公臣为您心痛啊!”   “我说够了!!”   司徒阳猛然摔掉手中酒樽,双目猩红:“今日之后,江州军中谁也不得再提起屠门明光与姜寰清!!”   崔斓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嘴角便下意识的扬起。   虽然屠门明光与姜寰清没死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让他非常难受。   但如果能彻底排除这两个挡在他们面前的人,之后由他们兄弟在江州独大,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或许从今日之后,他与大哥很快就能官复原职了——   就在崔斓与崔斌隐秘对视之时,忽然前方传来隆隆号角与急促的鼓点之声。   司徒阳霍然站起,眉眼陡然凌厉:“敌袭?谁敢犯我江州?!”   片刻之后船上三人便看到远远那面矗立在江上尤为醒目的战船之上的黑金大旗。   【明光】二字,随风猎猎飞扬。   司徒阳双目陡然暴睁:!!!   崔斓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是屠门明光!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在刚刚现旗之后就举兵江州!!!   而后,崔斓与崔斌便听到了从远方江对岸隐隐约约、整整齐齐传过来的,越来越大的、堪称他们人生之中最恐怖的声音。   【崔斌崔斓!】   【我乃屠门明光,特来取你狗命!】   【我乃屠门明光,特来取你狗命!!】   【我乃屠门明光,特来取你狗命!!!】   “简直岂有此理——”   在崔斓愤怒又极其苍白地吼出这一声之时,一支黑金铁箭随着远处明光军无数士兵的吼声划破天空、真如一颗流星一般从天外呼啸尖锐地直刺他而来!   铛!   “啊!!!”   哪怕这一箭并未射中崔斓,却也直接把刚刚还志得意满的崔斓吓破了胆。   “崔氏兄弟,此战,我来取你们的狗命!”   屠门明光站在大船之上喊了这么一句,然后可惜地甩了甩手:“太远了,没射中。”   但有什么关系,下一箭必中。   姜山:“。”   * * *   在司徒阳怒吼着集结兵力迎战之时,宋通达的小院中,甄贾面红耳赤的指着自家师兄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爱吃独食的宋通达!”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屠门明光之事?!你知道屠门明光你竟然不跟我说你还看了我这些时日的热闹!!”   “师父他老人家根本就说错了,还说我一肚子坏水,你才是满肚子黑心!”   甄贾疯狂骂骂咧咧,直到宋通达摸着胡子问了一句:“所以现在你知道了,跟我走吗?”   甄贾:“。”   甄贾咬了咬牙,回去就收拾小包袱:“还不快走?!”   司徒阳弃他在前,他走的心安理得。   且再不走那啥都赶不上热乎的!   * * *   此时,李飞扬看着远处那【明光】大旗,怔怔无言。 第83章 四顾茅庐   哪怕心中难以置信、情绪百般驳杂,半个时辰之后司徒阳还是在战船之上与屠门明光和姜寰清遥遥对视。   此时他的表情冰冷又沉肃,在他身边站着的除了李飞扬等一众江州老将之外、最前方的竟然就已经是崔氏兄弟了。   “……是吗?连甄先生也离我而去了啊。”   司徒阳的表情在此刻竟然是十分平静的。   大概是连最难以置信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在他眼前生生上演,之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震惊意外了。   “无妨。我不怨怪先生,是我没有听他的谏言与提醒,先生最是通透,不愿与我这蠢人浪费时间也是应该。”   司徒阳想到在飞扬回来那日夜里,甄贾几乎是疾言厉色地把他从自己的院子里拉出、然后让他直接处置了崔氏兄弟的事。   “此时你若果决利落,江州日后还能再起!若你因一己之私而使得军心动荡、优柔寡断,他日一旦有强敌而来,江州必败!!”   可那时他已经答应了月娘找到证据再处置崔氏兄弟,而且他真的不认为只这一件事就能让江州军心动荡,最终还是面有难色地拒绝了先生。   大概是从那日起,甄先生就再也未对他正眼相看过了。   司徒阳想到这里叹息一声,又忍不住有些迷惘,他真的错了吗?不过就是两个人而已、哪怕到现在他都没找到崔氏兄弟里通外敌设计杀害姜寰清的证据,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都认为他做错了?!   可……到底意难平!   于是隔着滔滔江水,司徒阳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屠门明光!阿山,我们曾为挚友、哪怕中间经过坎坷,可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们,你们当真要与我刀剑相向?!”   司徒阳的声音随着江风传了过来,屠门明光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听完他说的话之后就直接笑了。   他笑过之后就是面色一冷陡然爆喝回去:“好一个从未亏待过我们!”   “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我一般只是以为蠢人才会做掩耳盗铃之事,你司徒阳好歹是一地枭雄。   怎么竟也如此天真、愚蠢、自私恶毒?”   对面江州军众将领面色一变,有人刚要说话,屠门明光的质问又传了过来。   “老子统领四州还过来给你当将军打仗,一个人顶你那边的三个将领十八个崔大狗你不给我晋升、只让我当个小将也就罢了。”   “阿清没离开江州之前事事为你出谋划策、观星定计,你这疾贤妒能的家伙还怕他声望太高压过你所以任由崔斓那二狗抢他功劳!”   “这便是你的从未亏待?笑死!若我手下的兄弟大哥们被我这样‘从未亏待’过,只怕我在带他们来的路上就被他们联合一起砍死了!”   “最重要的是!”   屠门明光说着猛然举起黑金长弓对准对面大船,瞬间引动江州兵马如临大敌、船上弓兵接二连三举起弓箭对准屠门明光。   但没有一个人主动射箭,因为——   “对面的兄弟们放下弓箭吧,反正这么远你们也射不到。”   姜山嘴角一抽,踹了一脚屠门明光。   皮了一下之后屠门明光神色又猛然凌厉起来:“最重要的是,你若未曾亏待我与阿清,为何这两个姓崔的狗东西现在还能在我面前上蹿下跳!”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拉弓,那弓弦与功身因为他逐渐的施力而慢慢从形似弯月逐渐圆满。   哪怕是隔着翻滚的江水与数百米的距离,江州战船上的众人都仿佛能够听到那逐渐绷紧、铮铮作响的弓弦之音。   这必然是无比可怕的一箭!   “江州的前兄弟们,今日我屠门明光专为杀崔氏二狗而来。”   “咱们日后的争锋日后再说,今日谁拦我杀人,我必杀谁!”   刷一下,真的是刷地一下。   原本站在崔斌和崔斓身旁的江州将领瞬间就向四面八方移动、直接与他们两人隔开了相当的距离。   李飞扬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咬咬牙扯住他大哥、把想站着不动的大哥扯到了一边!   哪怕现在他们和阿山已经不再是同一阵营,但至少在“崔氏兄弟该杀”的这件事上,他绝不反对屠门明光!   “飞扬!”   司徒阳不赞同地转头,却一眼看到李飞扬紧抿着唇倔强不语的样子。   他心中一震。   于是再也没挣扎,但还是在崔氏兄弟满脸惊慌地左顾右盼、甚至想要弓身躲避的时候怒吼了一声:   “屠门明光!好歹你也要争这天下之主,即便你心中怀疑崔氏兄弟设计陷害你与姜寰清,但无凭无据之事怎能以你一己之言就要随意杀人?!”   “如此刚愎自用、暴虐嗜杀,若他日你为天下之主这天下可还有公平可言!!”   屠门明光双臂之上青筋暴起,闻言微顿。   而此时的崔氏兄弟哪还有之前的志得意满、也根本无心再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只有那被天下第一箭尖所指的寒毛倒竖的惊骇,慌不迭开口为自己辩解:   “不错!屠门将军!寰清阿弟!我与大哥虽才疏学浅、名过其实,羡慕你们之能,但天地可鉴我们从未有过要害你们之心之言啊!”   “你们怎能因为有小人污蔑我们就随意要杀人?!”   崔斓越说越激动、他看屠门明光拉弓的动作似乎停了下来更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干脆以手指天、声音大声呼喝:   “我可以性命发誓,我与大哥从未有过害你们之举啊、啊——”   当他信誓旦旦伸手指天之时,对面执弓之人骤然松手,那带着无尽寒光与杀意的黑色铁箭便破开江风呼啸而来、眨眼没入崔斓喉头。   在勃然色变的所有江州将领的注视之下、在崔斌不可置信惊恐又愤怒的咆哮之中,屠门明光歪头轻轻甩了甩手。   “刚愎自用?暴虐嗜杀?无凭……无据?”   “笑话!”   屠门明光再次搭弓神色冰冷至极,“我屠门明光杀人从不要证据!”   “我说你们该死,你们就得死!!”   嗖!   “啊!”   铛!   屠门明光第二箭射出,直指崔斌!   崔斌双目通红爆喝一声猛地抽刀扎马、在那铁箭即将射伤自己之前用尽全力把那一箭斩下。   而后抬头怒吼:“屠门明光!你这狼子野心、杀人如麻的恶徒!我与你拼了!!”   屠门明光嗤笑一声,不语,可随意举起千钧的修长手掌往旁边一伸。   一支黑铁箭便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拿起放在了他的手中。   屠门明光嘴角勾起,而后迅速搭弓、疾射!   嗖!   铛!!   崔斌愤怒之下挡下第二箭!   然而此时崔斌脸上的表情已经由之前的无比愤怒变得愤怒而惶恐。   明明才第二箭而已!他紧握着刀柄的双手就已经被那聚力射来的铁箭震得微微发抖。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这屠门明光为什么有如此巨力!   他们明明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再有力的箭矢飞过如此距离、还有江风卸力都不该有这样恐怖的力量啊!   若是这样下去、若是这样下去——   崔斌难以自制地想着,可能脸上逐渐露出惊惧之色。   若是这样下去,他还有何生路可言?!   然而不等他想出对策,对面第三箭便呼啸而至!   崔斌开始疯狂的大吼起来,“啊啊啊啊啊——”他挥刀的动作也变得狂乱无序。   锵——   当啷!   第三箭终归还是被他挡了下来,然而代价却是他鲜血崩裂的虎口,和不堪巨力断为两截的宝刀!   至此,崔斌再也承受不住生死之力,头发散乱、双手举天状若疯癫地在船上奔吼起来:   “啊啊啊啊!杀我啊!有本事你杀我啊!”   “该死的屠门明光!该死的姜寰清!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追着我们不放?!你们为什么要来江州!!”   “明明没有你们我们崔家就会是江州最高贵、最有力量的世家!”   “我们会成为国舅、会成为太子之师,我们崔家的血脉会成为天下之主!!!”   “明明没有你们我们也可以带领江州称霸天下,凭什么就凭那一句第一谋士你就得到了一切?!”   “你们该死,你们真该死啊!你们为什么在汉城没有死?!八万大军都杀不死你们!”   “姜寰清!你那夜明明当胸中箭了,为什么还活着?!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天下第一谋士,你就是一个妖孽!一个会呼风唤雨、怎么杀都杀不死的妖、啊——”   崔斌的疯言疯语终于在屠门明光射出的第四箭终结。   而看着那被一箭钉在船壁之上、怒目圆睁的崔斌,江州军除了李飞扬之外所有人都瞬间心中发寒,且忍不住心生动摇。   妖孽……吗?   偏在这时,对面传来了屠门明光毫不在意地、甚至还带着些得意的大笑之声:   “妖孽?那不刚好!”   “暴君配妖孽,杀的便是这天下全都该死之人!!”   而后,所有人都听到了屠门明光今日最后的话语:“我为王者,还要受制于他人之口、轻信避讳他人之言,老子还当什么王!”   “当个没脑子的王八算了!”   司徒阳陡然色变。   “阿清,回去吃虾吃鱼。”   “~”   作者有话说:   屠七对所有的大王指指点点:我不是针对谁,挡在我头上的都是垃圾!下去吧你们! 第84章 四顾茅庐   是夜。   崔氏兄弟的尸身已经被骤然得知此号、悲痛愤怒欲绝的崔望龙带走。   临走之时崔望龙竭力要求与司徒阳详谈,他那哭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主公!主公啊!屠门明光欺人至此,您难道还要一味忍让吗?!”   “屠门明光如此狂悖暴虐,若此时放他离去他日天下百姓只怕永无宁日!您身为江州之主,无论如何都要替吾儿报仇雪恨啊!”   司徒阳坐在船头,看着今日格外清冷、时不时会被阴云遮蔽的钩月,神色肃然且落寞。   果然世事与人心都如此易变,谁能想到今日刀剑相向之人、数月之前还曾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那时一切都是好的。   他有生死之交的兄弟、有算无遗策的老师、还有笑看风云问鼎天下的雄心与壮志。   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他依然还有生死之交的兄弟、有江州有名的谋士、甚至还有娇妻与未出世的孩儿,可他却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是雄心与壮志吗?   他依然有啊。   可仿佛此时的雄心已经不那么纯粹与热烈,不知何时他已经变得胆怯、多疑、瞻前顾后。   明明现在他还有七万江州大军,可他竟觉得此时的他还不如曾经只有七千兵马时那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自信。   “……温柔乡,英雄冢吗?”   司徒阳想着李飞扬和跟随他的兄弟谋士们说过的话。   不该把崔家看得太重,不该因为崔家而乱了江州军的规矩。   大哥!如果是从前的你绝不会如此!难道嫂嫂求你什么你便答应什么吗!   你不能因此失了公允啊!   司徒阳垂眸。   是了。   他失去了从前的自己,这才是他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   可他是因为什么改变的呢?   是天下只剩下江州能与中州对立、是他亲自从魏力举手中请来姜寰清、是连屠门明光都因江州之名而前来投奔的时候吗?   啊,大概还有崔氏贵女对他心生仰慕、所有江州周围世家大族都随着崔家俯首称臣之时。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啊。”   司徒阳看着天上残月喃喃自语沉浸片刻,而后猛然敛目站起。   “乾坤未定,亡羊补牢。我江州还未到俯首称臣之时!”   “飞扬!”   李飞扬的声音迅速从身后传来:“大哥!”   “召集所有江州将领,我们要商讨如何迎战制敌!”   李飞扬再听到这话的瞬间眼神陡然亮起,哪怕他们即将讨论的是如何对战曾经的好友,但看到如今大哥仿佛回到从前的样子他心中只有喜悦与豪情:   “是!”   不过是被人杀上门来而已,他与大哥只领数千兵马从敌军中杀出之时,那屠门明光说不得还在那个野林子里当猴呢!   这一次,便是屠门明光与姜寰清一起,也休想从他们手中夺下江州!   你要战,那便战!   天下第一神射又如何?!一人之勇也难抵万军!   * * *   此时,明光军大船之上,姜山一边吃着虾球一边表情微妙的看着对面的两个老头儿。   当然,对面的两个老头也各自表情微妙、甚至还带着强烈打量的看着屠门明光。   难得在他和屠门明光同时在场的时候,这两个老头会把更多的目光放在屠门明光身上。   而屠门明光此时更难得的有点尴尬、坐如针毡。   “呃,两位先生大半夜的上我的船,是有什么意思吗?这不太好吧?”   屠门明光主动打破沉默,先看宋通达。   宋通达捻了捻胡须,眯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屠门明光、越看这个反骨仔越顺眼。   “呵呵,什么叫大半夜上你的船。不是你一直拉着老夫上你的船吗?如今老夫上来了,你又心虚不敢迎接老夫了?”   屠门明光:“。”   宋通达难得把这反骨仔怼的说不出话,于是心情极好的继续:“哟,也对。通常情况下是咱们仨在谁的地盘上聚集谁死。”   “如今你自立门户了,老夫一来,可不就又集齐了三人了?”   “怎么,你这小反骨仔怕了?”   屠门明光嘴角一抽,当下一翻白眼:“我怕个鸟!我可不会像前面那几个蠢蛋一样,我必然长命百岁受万世敬仰!”   宋通达笑了起来,初看是个反骨仔,如今也有帝王之气了。   “呵。”   然后屠门明光就听到了阴阳怪气的一声呵。   嘴角又是一抽,看向甄贾。   这位中年狐狸可比宋通达那个中年老狗难缠多了。   而且吧,他多少对着这位有点心虚。   “果然是枭雄孤狼之相,之前你小子装得可真像啊。可把江州一行人骗的好苦啊。”   “如此,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屠门明光:“咳。”   “还有今日你如此逼杀崔氏兄弟,也不是仁君所为啊。只怕难抵天下悠悠众口。”   屠门明光喝了口茶,一开始有点心虚,听到最后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我又不当君子,争天下争天下,可不就是要又争又抢又偷又骗?哪个君子能得天下啊。”   “至于仁君还是暴君,岂是一家之言。等我当了君王之后,天下悠悠众口自会知道我好与坏!”   屠门明光说的十分自信且笃定,哪怕期间甄贾一直在用不赞同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没有半点对自己的犹豫。   甄贾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而后他忽然看向在戳虾球的姜山。   “倘若他日天下太平稳定,姜寰清要你厚待姜家所有人、凌驾于所有功臣之上,你待如何?”   “倘若有朝一日,姜寰清与天下所有人对立、与你亦针锋相对,你又待如何?”   屠门明光听到第一个问题之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听到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他慢慢坐直了身子、目光锐利森寒的盯着甄贾。   “在我这里,有什么本事吃什么饭。没本事硬吃的,就去死。”   “还有,阿清永远不会与我为敌。”   甄贾扬眉,脸上刚浮现出嘲笑天真的表情。   屠门明光就再次开口:“或者说,我永远不会与阿清为敌。”   “若他与天下对立,那错的一定不是他。”   甄贾:“……”   甄贾当场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把扇子扇的呼呼作响。   唉哟真是倒了血霉了!   他刚从江州的船上下来,上了屠门明光的船,结果这家伙又是一个恋爱脑啊!   那症状只怕比司徒阳还重三分!   要不是姜寰清是个天下为公之人,他高低拂袖而去、直接隐居山林好了!   “哎呀,甄先生此时问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屠门明光到底行不行先生只看他如何做不就行了?”   “而且,两位来都来了,那便不要走了,至少屠门明光比赵广、刘阔、司马腾、魏力举还有司徒阳强啊!”   “对不对?”   姜山最后的比喻直接把两个老头干沉默了。   还有那句来都来了。   两个老头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各自哼哼唧唧地坐了下来,没错,反正来都来了。   那就希望这个屠门明光,真的能为天下带来明光罢。   姜山便笑了起来,然后开口就是一句:“崔氏兄弟已经杀了,咱们什么时候回?”   宋通达:“啊?”   甄贾:“……”   不是你们特地开着船带着兵过来,就是为了杀两个人吗?啊!不是为了和江州全面开战吗!   屠门明光挠了挠头,清咳一声。   “这个,再看看、再看看吧?”   姜山立马横眉竖目:“再看什么看?你不会以为你现在占了四州之地、竖了旗子就已经是天下之主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别说现在四州加起来总共就只有七万兵马、还不够魏力举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而这七万兵马里只有两万是水军,你该不会是想用你这两万水军吞了江州七万水性极好的大军吧?!”   “你也和司徒阳一样,觉得自己马上就能登天了是吗?”   “你看看现在司徒阳的衰样再说呢?”   屠门明光:“。”   宋通达/甄贾:“。”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甄贾忽然就乐了一下。   这个恋爱脑和上个不一样,这个主公上头了,他那温柔乡是真会跳起来骂人的呀。   诶嘿。爽了。   屠门明光摸了摸鼻子:“我又没说不走,不过就是想在这儿再吓吓他们、再熟悉熟悉江上地形嘛。”   “而且我们这边就只带了两万兵、十六艘船,阿清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姜山眯起眼:“所以你到底在等什么?”   他可不信这家伙没事就在这儿江上乱晃悠熟悉地形。   屠门明光嘿嘿一笑,“我有确切消息,魏力举已经率大军过来了。最快明日、最迟三日后,这江上又会多出几十甚至百艘大船。”   姜山顿时坐直了身子,宋通达和甄贾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变。   “好一个大将军王,他只怕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把咱们和江州军一网打尽!”   甄贾略微一思索便直接开口,说出了魏力举的打算。   宋通达点头然后更加无语:“如此主公就更不应该在这里等待,难不成你想要做那个得利的渔翁?”   这是得多自信多痴心妄想啊?!   他突然又想到了屠门明光之前在益州时说的八千对六万,优势在他。   宋通达:“。”   大意了,这主公还有这个毛病!   屠门明光就转头看向姜山,露出了一个让在座的人都难以言说的谄媚表情。   并且主动站起开始殷勤的给姜山捏肩捶背:“呼风唤雨的小先生啊!有没有什么水龙可以召唤的?”   姜山:“……”   姜山:“…………”   姜山忍了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一袖子甩他脸上:“老子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给我老老实实的打天下!”   两个老头同时低头喝茶,心想:打得好!   屠门明光挨了一袖子也不生气,继续捏肩捶背:“哎哎,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不切实际的人儿,我就问问,问问还不行嘛。”   “万一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在我呢?”   两个老头:“。”   真是见鬼的优势在你!   姜山当场哈一声,甩袖踹了屠门明光一脚,就直接去船头观星了。   他不和这傻雕计较。   于是姜山也看到了这夜的残月弯钩、阴云流动,还有那阴云之后的不停闪烁的漫天星辰。   而这一看就把他给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姜山在船头观星观的时间太长,屠门明光早准备好了厚实的披风去给他的小先生献殷勤。   走到船头之时他明显感到江上的风变大了,连带着船都明显地上下浮动起来。   “阿清,江上风大你——”   屠门明光的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姜山猛然转头用十分微妙的表情看着自己。   “……穿件披风?怎么了?”   阿清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姜山:“……真是!时也命也,气也运也。”   屠门明光:“?”   姜山想了想:“倘若多留两天,你有机会干掉魏力举,但也有可能殒命江州,你留是不留?”   刹那之间姜山就看到屠门明光的双眼亮如寒星,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大喝一声:“我必杀他!”   姜山看他片刻,然后叹笑一声:“那便多留两日。”   在屠门明光越来越亮的目光中,姜山看着夜空与滔滔的江水,轻声道:“预计两日之后,江上有大风。”   那风会使帝星乘风而起,会吹散破军七杀不正之光。   这天下在这一刻,好似真的都在帮屠门明光。   * * *   第二日,重整旗鼓的司徒阳带领江州军对屠门明光的明光军开始正式宣战。   司徒阳已经做好了要与屠门明光一决胜负甚至是生死的心理准备。   然而让所有江州军都没想到的是,之前还对他们咄咄逼人、气势万千的明光军却一改昨日之威,今天那八艘船就像是得了失心风的水耗子一般满江乱窜、就是不跟他们正面对战。   这让一鼓作气了的江州军和司徒阳:“……”   第三日依然如此。   连李飞扬都忍受不了,站在船上扯着嗓子对对面大吼:“屠门明光!你之前不是还凶残如狼吗!这两天你怎么变成只会逃跑的羊了?!”   “有本事和我们正面一战!我敬你是个英雄好汉!”   屠门明光站在船上、感受着越来越大的江风,咧嘴直笑。   “你几十艘船、水军七万,我十六艘船水军两万,我又不是脑子进了这江水,和你们正面一战。”   “有本事咱们单开一艘船、在船上单枪匹马一对一生死战啊!怂的是孙子!”   李飞扬:“。”   谁他妈和你一对一生死战啊!他脑子里也没进水好吗!   于是就又只能在江面上追击、转圈。   便是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长长的号角声和更加激烈的鼓点。   司徒阳和李飞扬面色一变,但很快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又神色平静了下来。   而屠门明光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不,或者说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扩大了。   “报——”   “江东区域有上百艘战船向江州靠近!是中州神锋军!”   司徒阳猛然吸气,心中的另一块大石骤然落地。   他早知会有这一日。   从姜寰清在汉城“陨落”之时,魏力举便必然会趁势而来。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候。   在极短的时间司徒阳收拾好心情,而后直接喊话屠门明光:“屠门明光!你我二人……未有死仇,我等争锋日后各凭本事,魏力举设计杀我三万江州英杰、重伤你与姜寰清,你既杀崔氏兄弟,魏力举杀也不杀?”   屠门明光大笑一声:“司徒阳说那么多废话做甚,不过就是想与我联手罢了。”   司徒阳脸色一黑,他还要说话,屠门明光面色骤然一厉:“当然杀!”   “明光军与江州军互不干涉,只屠中州!”   司徒阳脸上也露出一丝笑,而后也便大笑一声、传令全军:“全力迎战!屠中州!”   哪怕此战时机极其糟糕、胜败甚至关乎存亡,但司徒阳庆幸这一战是在他想清楚许多事之后才来临。   前尘之错他可能永远无法更改,但至少此战他会以最正确的心态迎敌。   生死一战又如何?!   不过是再感受一次曾经有过无数次的疼痛与危险罢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诺!!”   一时间,江州军与明光军士气大盛,司徒阳心有所感,仿佛又回到了无所畏惧的从前。   他满腔豪情刚要转头打算和屠门明光、或者阿山再说两句话,结果就看到一身月白长袍的阿山站在船头、江风环绕在他身边翻飞他的衣袖,恍若月仙。   他看不清姜寰清此时面上表情,只见他隔着江水抬起双手,对他微微一礼。   “承蒙司徒兄从前关照,姜山再为司徒兄观最后一气。”   “今日,大风。”   “司徒兄务必慎重。”   在这一瞬间,司徒阳陡然升起一股连他也无法描述的战栗之感。   虽然只是须臾瞬间,却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大哥?”   司徒阳猛然一惊,此时魏力举大军已经豁然在眼前,他闭眼咬牙:“全力迎敌!”   “还有通知所有战船,天有异象、或有狂风将临。”   李飞扬瞳孔骤缩,一瞬间转头看向对面。   那江船之上、乘风御仙之人,赫然在目。   * * *   此时魏力举同样站在战船之上,看着对面那战旗不同的两方军马神情不悦。   不是说那屠门明光睚眦必报、立旗之后便亲率大军来江州杀人了吗?   他已来了四日,明光军和江州军按理说应该已经杀红了眼,怎么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损失多少?   不过很快魏力举就知道了缘由,然后嗤笑出声。   原来屠门明光只带了两万水军前来,战船也就只有十几艘而已。   如此少的兵马,他竟然也敢与他争霸天下!   不过竖子勇猛有余、智计堪忧,这等只凭着好恶心情毫无计划的作战,也就只能吓唬一下江州军了。   而司徒阳被曾经的手下逼迫至此,此时只怕又惊又怒又恨又悔,江州军亦士气低迷。   反观他中州大军,此时只江上水军便有十二万之众。而岸上……还有十五万精兵!   天下各方势力都以为他只有二十万神锋军在手,实际上他却拥兵三十万之众!   此时天时地利人和,加上绝对的兵力优势,此战他必是真正的最后赢家!   此战过后,天下也只会有一个魏王!   魏力举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江风,豪气顿生,伸手往前一指:   “今日!破江州!”   “给我杀!”   片刻之后,江面之上数不清的战船你来我往、箭矢如流星、投石时不时落入江水之中砸出惊人水花。   而在喊杀声之中,奋力射箭对垒的船上兵士没有察觉,他们脚下的战船浮动越来越大、颠簸越来越猛烈。   直到——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带起惊人的大浪。   那奔腾的江水也被狂风大浪改变了流向、乱流之中原本隔水而战的数艘战船无法控制地改变了方向在惊呼声与厮杀声中,轰然而撞!   轰——   在剧烈的撞击声中,司徒阳豁然抬头,看到对面同样抬首的魏力举。   只见魏力举一声冷笑夺过旁边亲卫手中弩箭,直对他疾射而来!   司徒阳即便身体晃动也没有躲避,大喝一声来的好!   举起手中长戟旋转如风、铛铛铛铛挡下那疾射而来的弩箭,而后在更剧烈的颠簸之中竟然大喝一声直接把绳索缠绕在长戟之上、而后猛然掷出,直冲魏力举面门!   锵!   他枪戟被魏力举身边赶来的一个猛将挡下。   司徒阳并不气馁,右臂一挥就把长戟拉回,在他还要致命一击时。   第三艘战船不可控制地也撞了上来!   “不好!江风巨浪,快把战船互相远离!”   有人大喊。   但狂风不止,已成咆哮之声,几乎刮得人无法睁眼。   战船更是摇摇晃晃难以控制。   而魏力举和司徒阳所在的战船也在风浪之中开始不可控制的下沉。   司徒阳听着耳边狂风、看着那极少有才出现的巨浪风雨,又看着前方几乎近在咫尺、站立不稳的魏力举。   他心中狂跳,带着一种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情与预感,咆哮一声从船上一跃而起——   “魏力举!”   “今日你便死在我的枪戟之下!!”   只要他能在此时诛杀魏力举,那此战,江州必胜!!!   魏力举在狂风之中骤然转身,看着那如杀神一般冲他而来的司徒阳瞳孔骤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拉着身边之人要往身前挡去,然而狂风便在这时又是一起!   司徒阳的身形不可控制的被狂风与巨浪阻隔凝滞,当巨浪泻下之时,魏力举手中长刀不知何时已经没入他的肚腹之内!   司徒阳:“……”   “大哥!!!”   李飞扬一声暴吼,踏浪而来。   魏力举举刀狂笑一声:“哈哈哈!天命在我!”   还要再杀,一支黑色铁箭在狂风呼啸声中破浪而至!   眼看那铁箭即将封喉,魏力举却在最后时刻骇然挥刀、黑色铁箭擦着他的脖颈疾驰而过!   鲜血四溅,魏力举捂着脖侧面容阴沉至极:   “该死的屠门明光!!!”   不远处战船之上,屠门明光乘风破浪忽而一笑:   “假货,天命在我。”   作者有话说:   司徒阳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欠缺了一点“运”。能有江州已是他的极致。如果有细心的大可爱想看,在45章、41.67%那里,司徒阳已经说了【他的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是以,他就差这一点。   司徒阳:天命在我!   魏力举:哈哈哈蠢货!天命在我啊!   屠七:诶嘿!阿清爱我! 第85章 四顾茅庐   屠门明光一箭直射魏力举,却在最后关头被魏力举堪堪避过死劫、那黑铁箭只是在他脖颈处划出了一道狰狞可怖的裂口。   可只是如此,魏力举到底未死。   甚至在这一箭后,他原本还要追杀司徒阳的行动被他直接取消、改为迅速躲避上船。   此时风浪未停,甚至更大了几分。   哪怕早已知道江上会有大风、所以刻意分开距离的明光军的十几条战船此时也只能收起所有船帆、放弃任何划船与攻击的动作,所有士兵都半趴伏在船上,等待狂风离去。   在这个时候巨浪和狂风会让每一个人都老老实实。   除了屠门明光。   他找了两条绳子把自己牢牢地绑在船的围栏上,手中依然举着那把黑金大弓。   姜寰清清白着脸色死死抱着船舱门前的一根立柱,看着那在堪比台风的风浪中、哪怕脸都被吹得变了形还坚持要干死魏力举的屠门明光,一边想要干呕一边骂骂咧咧。   “呕、很好,呕!真狠。”   屠老六你这么坚持无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但是这么大的风浪,你确定真的能射中吗?   屠门明光当然不能确定,要不然他站了这么久都还没射出第二箭。   实在是除了风浪之外还有魏力举反应太快、在寻找救援绳索的时候全程都让身边的那两个将军护卫把他挡的死死的。   而当他们抓住救援绳索后,那艘船还专门转了身、彻底挡住了屠门明光的视线。   屠门明光眯起眼,但站在船上依然未动分毫。   他不着急。   在狩猎之时,他永远不会着急。   只有耐得住最漫长煎熬的等待,才能收获最肥美的猎物。   这是他在丛林之中实践了无数次的道理。   不过是等待而已。   时机总会来的。   身边狂风的呼号带起了大浪、同时天空也有无数密集的雨点砸落下来。   一时间狂风、暴雨、巨浪,让整个天地连成了一片也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灾难场。   屠门明光浑然无觉,甚至在这种混乱之中,他脸上的表情还更加平静三分。   * * *   “大哥!”   “大哥你坚持住,咳咳、咱们现在已经上自己的船了,已经安全了!医师马上就到!”   李飞扬浑身湿透、湿发贴在额头之上双目通红,坐在晃荡的船舱之中努力捂着大哥胸口不断往外溢出的鲜血。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停的抬头向着门外张望。   “医师呢?!医师怎么还没来!”   “可恶,伤口沾了水一直流血,该死的魏力举!魏力举!”   李飞扬说着说着已经语无伦次:“大哥你别睡,要把伤口包扎之后才能休息。”   “大哥你给我下令吧,让我杀出去、偷上魏力举的船,直接刺杀他!”   “大哥、呜大哥你快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飞扬,咱们那么多风雨都走过来了,这可是长江啊!这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你怎么能在江上、在江上……”   一直闭着眼的司徒阳在这时忽然睁开了眼,他看着紧紧护着自己伤口的李飞扬下意识地就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还没拉扯到一半就被无法抑制的咳嗽打破,李飞扬按着的伤口又涌出了更多鲜血。   “大哥!大哥你醒了、大哥你、你伤口又流血了,医师!医师该死的怎么还没来、”   李飞扬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手被一只更冰凉的手握住了。   那是他曾经在无数次战斗中拉过的手,这只手有时候拉着他奔跑、有时候拉着他躲避、更多时候是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庆祝又一次的胜利。   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冰冷无力。   李飞扬觉得喉头被堵上了痛苦的石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无声地疯狂地流着。   “大……”   “飞扬、咳咳,你听我说。”司徒阳用力握着李飞扬的手,但他的用力也不过是僵硬的覆盖着而已。   “我、我死之后,江、呼呼、江州你为、统领……你,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控制住、控制住军中世家族人。”   “若,若他们,没有反心、便软禁,若、若行为有半点、不顺忤逆……杀!”   李飞扬咬牙,几次想要打断司徒阳的话都被他的眼神制止了,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这两句,他才低声吼:   “大哥你在说什么胡话!谁死了你都不会死的!我们说好了要给百姓一个太平天下,明明就快要做到了、你怎么能死?!”   司徒阳听到这话神情恍惚了一瞬,而后轻叹一声、倒是笑了。   “太平、天下……啊,咳咳咳唔!为兄,大概是见不到了。”   “也、愧对江州百姓。”   “曾经我以为、我、定会是那个天命之人,只是、只是人在局中,总会被突来的迷障欲望……遮了眼,而、而不自知。”   “我、不该,自以为天命所归便、便傲慢轻狂,更、更不该因为私心与忌惮、就处事不公。”   “……回想、回想之前,现在便觉得、我果真愚蠢、果真、不得天佑啊!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飞扬更加用力的抱紧司徒阳,声音带上了凄惶:“大哥!大哥好了你别说了!等包扎完伤口、睡一觉就好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只要大哥以后知错能改、我们江州一定能赢一定能更好的!”   司徒阳却摇了摇头,他感受着外面的风雨咆哮之声、还有巨浪撞击之声,双目向外看了看。   原来长江之上也会有如此大的狂风巨浪,世事果然难测,一如人生。   人之将死,过往的迷障消失,即便幡然醒悟,命运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飞扬,你听着。”   “若、此战,中州得胜、屠门明光败走,天下尽归中州,江州可逃、可战宁死、不降!”   “若——”   司徒阳闭了闭眼:“若最后是那屠门恶狼……天命所归,若那时阿山还在他身旁,你便、带江州归顺于他罢。”   “替为兄、看看,那个献媚之犬,有没有给天下……带来、太平盛世。”   司徒阳说着,眼前便浮现出他和阿飞在这江上无数次杀敌得胜的画面。   想到他与阿飞、甄先生在小舟之上共论天下的自在义气。   想到他亲自接到阿山、看到屠门明光奔马而来的满腔豪情。   还有……那日江上红霞漫天、在那花船之上他与月娘双手交握的圆满喜悦。   “阿飞……不要迁怒月娘。”   司徒阳此时胸口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那并不是他伤口要愈合了,而是最后的生机消亡。   “是我、是我意志不坚,亦是我私心太重……不得始终。倘我心如磐石,再大的风浪亦能、不改初衷。”   “是我错了。”   “阿飞,咱们下辈子、再做兄弟。”   司徒阳轻轻地说出了最后的话,而他的双眼却依然看着窗外、他生长之地长江之上那哭嚎的风雨。   最终,他脸上带出几分释然,闭上了眼。   即便能坦然赴死,但——   “终究是……意难平啊。”   “大哥!!!!!”   * * *   轰隆隆——   天上又一道惊雷略过。   长江之上的战船已经被风浪刮碰的到处都是。   姜山在站不住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安详地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地上躺平了。   而屠门明光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那一身皮肉就像是钢筋铁骨一般,半个时辰了他竟然还能站在那里举弓、身上还能再多披一件用来伪装的蓑衣斗篷。   那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船柱。   姜山知道他在等待时机。   但显然之前的半个时辰狂风与巨浪都没有给他这个时机。   虽然命运好像刻意地让屠门明光所在的战船与魏力举的战船并没有相隔多远,但风浪眯眼、魏力举龟缩不出,屠门明光的坚持就像是在做无用功。   不过,姜山看着天空上开始逐渐变薄的阴云、伸出手感受着逐渐减小的风。   他躺在地上忽然开口:   “一刻钟后雨停,两刻钟后风缓。最多半个时辰后,浪亦会平。”   “屠门明光,若浪平之时你还未射杀魏力举,那我们便要疯狂逃亡了。”   浪平之时,他们两万兵马、现在不知道还剩几艘的船,是绝对无法胜过魏力举的十万大军的。   屠门明光闻声神色更凌厉,声音却带着笑意:“阿清放心,就算人杀不死。但跑起来,我们明光军一定是天下第一!”   在旁边不远处的宴崇山:“。”   天知道他稳定了益州之后接到的第一个关于水军的训练就是【练习逃跑】是什么样的心情。   哪怕现在这个训练真的要派上用场了,他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而且我不是都说了吗……”   在屠门明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前方、从半个时辰之前就一直锁定的那艘大船之上,终于有人从船舱之中走了出来。   最先走出来的并不是魏力举,此人在中了第一箭之后显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对江上的一切防备至极。   所以走出来的是中州军的几个将领,那些将领出来之后警惕的向周围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周围的船离的都相当远也没有穿着黑衣举着黑弓的人之后,才转头对船舱之中说了什么。   而后,魏力举才带着已经包扎好的脖颈上的伤口、警惕地走出了船舱。   他同样也是先向周围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黑衣黑弓之人。   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边继续打量着周围一边声音嘶哑地说:   “我便说天命在我!”   “便是有巨风大浪又如何?!还不是如我心意片刻便风缓浪停了!”   “天予我中州大胜!现在重整战船兵士、集结所有兵力,给我一举灭掉江——”   魏力举很辣有力的命令还没有说完,目光忽然钉在斜前方几百米外的一艘战船之上无法移开。   那个棕色的柱子为什么还有一道黑影、那黑影为什么还在颤动?!   那是——   屠门明光!!!   在魏力举脑海中如电光火石般的闪过这个念头之时,他便已经下意识的想要转动身体逃离此地。   然而已然迟了。   那支已经在风雨中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黑色铁箭,在魏力举踏出舱门、一步一步的走过遮挡着他的中州将领的瞬间,便已经带着尖锐的呼啸与千钧之力破空而来!   “啊!!”   魏力举手捂着胸口当场倒飞倒地!   “大将军!!!”   中州战船之上瞬时乱作一团。   魏力举挣扎着死死抓着射入胸口的那只黑金铁箭的箭尾、目眦欲裂怒吼出声:   “集结全军、不计代价、给我、给我杀了屠门明光——”   而后,魏力举便喷出一口鲜血,昏迷倒地不支。   在屠门明光射出那一箭的瞬间,他便猛地扯掉身上的伪装蓑衣、看也不看身后远处乱作一团的中州战船,双目精亮如星:   “全军听令!转舵向西、逃!”   所有明光军齐声应诺、全都下到最底层划桨处拼命用力划桨逃离。   此时屠门明光带来的十八艘战船有十二艘都顺利调转船头向西而去,却有六艘战船因为距离中州军的战船太近、即便是掉头全力逃跑,也逐渐被不惜一切代价要绞杀明光军的中州战船逐步接近。   中州战船之上,弓箭手与弩箭手、硕大的投石机都已准备就绪。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屠门明光和姜山所在的这艘战船。   姜山扶着围栏,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中州战船、又抬头看了看天。   屠门明光在他旁边难得脸上有点气弱,“咳,阿清你回去躲着,虽然他们反应也很快、好像气急败坏了点,但我还是可以一箭一个小喉咙杀的他们不敢再追、嗷!”   姜山突然伸手捏在他的胳膊上。   屠门明光当场疼的变了脸色。   姜山嗤笑一声:“清醒点,屠狗。”   “你就算是天下第一,也不可能再举了快一个时辰的弓之后还有余力。”   屠门明光努力挤出来的笑容慢慢收敛下来:“阿清知我。”   “所以,我更要杀魏力举。”   错过这次良机,只怕日后魏力举再也不会亲上战场、以身涉险。   中州将近三十万的兵马,便是最大的威胁。   姜山轻哼一声,而后笑了起来。   “所以我说,时也命也。”   “运也啊。”   “你之前射箭的时候说了什么?”   屠门明光愣了一下,“逃?”   姜山看他。   屠门明光目光逐渐亮起,“天命……在我?”   姜山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中州战船,还有战船之上志在必得的中州将领们,忽然抬手举袖,而后——   一甩。   呼——   呼呼——   刚刚变缓的大风豁然再起,瞬间吹饱了明光军战船的船帆。   翻滚的江水随风而动,一个起落那乘风而起的战船便在无数中州将士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破浪而去!!   而随着那乘风破浪的战船一同消失在他们眼前的,还有屠门明光传遍江上的大笑之声。   “阿清!你果然在我!”   * * *   七月三十一日,大风。   魏力举、司徒阳、屠门明光于长江之上混战。   司徒阳命陨江上。   屠门明光一箭重伤魏力举,被中州重兵追击。   当是时,姜寰清立于屠门战船之上,一袖挥之。   大风突起!   屠门明光于十万雄兵之中大笑乘风而逃。   至此,天下雄主,只余其二!   作者有话说:   阴间小剧场:   赵广、刘阔、司马腾:哟,兄弟来啦?咱们都盼着你呐!   司徒阳:……(我可真谢谢你们了) 第86章 定江山   大风起兮云飞扬。   直到目之所及再也见不到身后追兵、放眼整个江面就只剩下他们明光军自己的十三艘船时,船上的士兵们才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欢呼出声。   谁能想到呢,他们两万对十几万大军,竟然能够杀进杀出、还平安归来!   如果这都不算天助我也,什么才算?!   屠门明光是所有人中笑的最大声的那一个。   他直接下令减速慢行、而后一个转身就扛起了为他呼风唤雨的小先生,在船上所有士兵的欢呼声中从船头到船尾跑了三圈。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阿清你最爱我!”   “此战魏力举就算不死也要重伤短命,只要他再也没有了健康的体魄掌管他的中州军,中州军内部自会自乱阵脚,给我一年时间,我定能再扩充五万军马、然后杀他个片甲不留!!”   姜山:“、”   “哈哈哈哈!阿清你还说时也命也,哈哈哈哈,我看不管是什么时候和什么命都比不过阿清你的命令。”   姜山:“……、”   屠门明光边跑边乐,“还说你不会呼风唤雨,你看这不是我亲眼所见、只要你一个命令大风就来啦!还只吹咱们、嗷!”   姜山几次想说话都被他颠的胃疼想吐,他一个时辰之前还在大风浪里受罪,现在刚好了那么一点就又被这么扛起来颠。   屠门明光这狗东西是真找死啊!   于是忍无可忍的小先生就开始疯狂拍打屠门明光的后脑勺,“闭嘴!闭嘴!闭嘴!”   “你顶着我胃了!我要被你颠吐了!放老子下来!听见了吗放老子下来!!”   屠门明光后脑勺还有脸上都挨了好几巴掌,顿时心满意足。   怪不得刚刚他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阿清爱的规劝啊!   “阿清别打了,仔细手疼。”   “我懂!此战虽然阿清召唤风神为我助力,但做人应当要沉稳踏实、不能因为一次有神仙相助就次次盼望他人。”   屠门明光一边把姜山放下来,一边转头看向宴崇山、宋通达和甄贾等手下将士谋臣,特别郑重地叮嘱:   “大哥、还有两位先生,也一定要沉稳一些,莫要想走捷径。”   宴崇山:“……”   宋通达:“……”   甄贾:“……哈!”   你要不要看看刚才是谁癫得像个发疯的猴儿?大呼小叫的把人家仙人似的肖先生扛在肩上、就像扛了一颗王母娘娘的仙桃儿?   甄贾在心中疯狂吐槽,要不是现在天下能看的主公就剩你一个了、老子心中更中意的宰相……好吧也有可能是皇后……啧反正更中意的心怀天下之人在你身边,我高低不在你这癫公手底下干活。   甄贾在心中翻白眼,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兄,以眼神询问:   你看上的主公有这种发癫的毛病,你知道吗?   宋通达:“。”   宋通达摸了摸胡须。   呵呵。   这谁知道呢。   他一直见到的可不是主公屠门明光,而是老实人、反骨仔、一肚子坏水大骗子屠七啊。   但是吧。   宋通达给了自己师弟一个眼神。   来都来了,这个总不至于比前面几个差。   就算是真的这个也不行,反正第一个头疼的不会是他们俩嘛。   甄贾秒懂,然后就用微妙的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姜山。   多仙姿玉骨的一个人儿啊。   摊上这么一个又土又疯还特别凶残的恶狼舔狗。   于是整理好衣衫的姜山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俩老头同时用堪称怜爱的目光看着他。   好像他马上就会被人给关在金笼子里再也出不来似的。   姜山:“啧。”   什么眼神儿。   姜山转身往船头而去。   此时之前的狂风暴雨已经停止,空气中虽还有风雨的湿气,但观天上流云,已经有雨过天晴之势。   站在船头,感受着江风拂面、听着有规律的流水拍打的声音,他总算也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此战过后,天下大势几成定局。   就像屠门明光所说,只要再给他一年的时间、只要他集结训练出相对足够的兵马,不管是以大不如前的江州、还是拥兵最多的中州,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屠门明光,几乎就是天生的将。   而后,或许他就要看看屠门明光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王了。   姜山想到这里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未来仿佛乾坤已定,但在没有真正踏入未来之前,现在的一切都不等于未来。   就像曾经的司徒阳。   姜山眉头轻皱。   ……不知司徒阳如何了。   他之前在船上是亲眼看到魏力举一刀刺穿司徒阳的胸膛的。   就像屠门明光那一箭一样,司徒阳重伤而死的概率大大高于他重伤却存活的概率。   而除此之外,他还有种天然的直觉——司徒阳必会陨落于江上。   那一晚他在船头隔着江水看到临船船头之上的司徒阳,明明距离不够他仔细清晰的看到司徒阳的面容。   但只那一眼他脑海中就浮现了【泽水困卦】的批卦之语:泽中无水,水沉于下。君子困穷,小人得势。   他和师父学了十三年的占卜,少有这么玄而有感的时候。   而一旦出现这种感觉,那只能说明司徒阳只怕死劫在即。   而江上为水,时又有大风将临。   若大风不能为司徒阳解困,则必会成为困他之难。   所以他才会在那时提醒了一句风。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果然神棍们说的全都是废话。   姜山叹了一声。   即便能够预知危险、预知生死劫数,但若这些危险和劫数不能改变,提前知道了又有何用?   徒增烦恼罢了。   姜山正要转身回船舱躺平,忽然看着岸边目光一凝。   那是……   “哟。真是冤家路窄啊。”   屠门明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不,应该是真是感谢老天爷的馈赠啊。”   姜山嘴角一抽。   这屠狗真是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极佳,他不过是几次脱口而出的口头禅被他听过一次下一次这家伙就会用了。   而且每次用的地方都让人觉得莫名的又恰当又不恰当。   “那是崔家车队吧?算哪门子老天爷的馈赠?”   哪怕知道屠门明光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姜山还是忍不住要反驳一下。   屠门明光嘿嘿一笑:“啊。”   “他们带了几十大车的箱子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呀?真想看看。”   姜山:“。”   姜山还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屠门明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了下来:“瞧我看见了谁。”   “那不是绝无私心的崔家家主,还有……我那月娘嫂嫂吗?”   姜山此时也看到了因为车马陷入泥泞之中而不得不下车等待家仆和护卫推车的崔望龙和崔月娘。   他也微微皱起眉头,此时长江之上江州大军或许正在趁魏力举中箭而努力反击,又或许中州军见追击他们已无可能、魏力举又身受重伤不再恋战速回中州。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江州的战局现在应该还没有彻底结束。   那么。   战局未解就已经走到这里的崔家人,是什么心态想法便呼之欲出了。   “……崔望龙此人实在是虚伪狡猾,不堪为伍。”姜山声音也冷了下来。   他目光又定在崔月娘身上,想要说什么却在看清她的面目神态之后张口又闭上了。   屠门明光却在这时冷笑一声:   “停船靠岸!”   “感谢老天爷的馈赠。这一战我损失了三艘船、重伤几百个兄弟,本来以为亏大了,现在看来,说不定还能再赚点儿。”   当十几艘战船缓缓向岸边而来时,在临江路上行走的崔家人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   顿时崔家车队中的所有人都面露惊慌之色,有仆从飞快地通知了崔望龙,崔望龙抬头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苍白。   即便向他们行驶而来的这十几艘战船并没有树立战旗,但崔望龙不是蠢人、只要略微一想近日在长江之上混战的都有谁、又有谁能够离开江州之地、不向东行反而向西行,便能够直接知道这十几艘船是谁的。   有那么一瞬崔望龙是想要命令崔家车队转身就跑的。   然而很快他就闭上眼压下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哪怕现在他们能够疯狂逃离,可他们只有这一点人、对面至少上千上万的人,他们又能够逃到哪里?   甚至屠门明光这个该死的逆天的杀胚,只要立在船头、手执他那把名震天下的黑金长弓以箭相对,便是隔着江水与这一段土地,他也绝无可能逃离。   就像现在。   于是,崔望龙只得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愤怒、无奈、悲痛,强硬的让自己脸上逐渐露出讨好的、谄媚的笑容。   不用在意。   崔望龙告诉自己。   不用在意。   不过又是向一个野蛮粗俗没有谋略只懂征战的庶民低头而已。   时逢乱世,才让这些满身泥土的家伙有了出头之日。   只要等天下大定、等百废待兴、等这天下不再需要这些野蛮的杀人者后,他们世家迟早会再次占据高位、真正的统治这天下。   他之前能向司徒阳低头,现在就能向屠门明光低头。   只要他表现的够诚恳、说出来的话语够好听、愿意给出的利益代价够大!   这屠门明光也一定会像司徒阳那样,舍不得世家大族归顺的利益而不会杀他、然后因为自己出身低贱没有学识传承而逐渐向他们靠拢、最后努力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崔望龙这样想着心头的压力顿时一松。   没错,有什么好怕的呢?   虽然他和屠门明光有杀子之仇,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要崔家能够度过这一劫、甚至……把这劫数变成机遇,他们之前在司徒阳身上没能达成的目的,说不得在屠门明光的身上就能达成!!   崔望龙的目光逐渐亮起,眼中是磅礴的野心。   他先是看了一眼从江州出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崔月娘,露出不悦之色。   而后就招手把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堂弟家的嫡长女崔云娘招到了身边。   崔云娘与崔月娘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人,月娘温柔似水、美貌如月。而云娘明艳动人、如天边朝阳。   她几步来到崔望龙身边:“大伯?”   崔望龙满意的看着这个崔家教导出来的另一颗明珠,然后轻声道:   “你看到前方走来的人了吗?那是屠门明光。”   “是杀死你两个堂兄的罪魁祸首。”   “是千米之外亦能取人首级的天下第一神射手。”   “亦是……今日之后,最有可能赢得天下之人。”   瞬间,崔云娘的目光亮了起来。   崔望龙看着她:“吾家女知道要如何做了吗?”   崔云娘轻笑出声,眼如弯月,没有回答崔望龙的话。   反而看着逐渐走到他们面前的屠门明光众人,洁白美丽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而后竟大着胆子迈出步子向他们走去了!   崔望龙眼中闪过精光。   不愧是他崔家女娘!   而崔月娘看着堂妹带着期待和决心走向屠门明光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云娘只怕要失望了。   屠门明光领着姜山、宴崇山往崔家这边走,快走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崔家女娘直直盯着他向他走过来。   她面上带着羞涩的笑容、眼中似乎也有羞涩之意,却还执着的看着他。   然后在即将走到他面前之时、她忽然哎呀一声,脚下一滑直向他怀中扑来!   姜山:“。”   见到活的偶像剧画面了。   啧,还有活的绿茶。   不知那屠狗喝不喝这杯茶?   姜山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屠门明光抓着胳膊往旁边跨了一大步。   于是那漂漂亮亮敲敲敲敲的崔家女娘就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结结实实的摔到了泥地上。   “啊!”   这一次她痛苦的叫声总算有了那么几分真切。   而后崔云娘艰难的在地上撑起身子、满脸都是泪的看着屠门明光:“郎君?”   屠门明光当场又抓着姜山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满脸都是晦气和嫌弃。   “呔!闭嘴丑八怪!”   “你喊谁郎君呢?!谁是你郎君呢!老子从小到大清清白白连胯下骑的马都是公的!你别污蔑我的名声!”   “我还要留着清白娶我媳妇呢!!”   崔云娘:“……”   不是,她见过那么多不同的男子,自问三句话之内总能让那男子对她心生好感,但这个屠门明光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娘看起来像倾心于他,他竟然无动于衷吗?!   你要留着清白娶媳妇,这不就送上门来了一个媳妇吗?!你怎么还嫌弃的不得了的样子!   崔望龙在这个时候也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这个屠门明光好像比司徒阳难搞。   但说不定只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女色、不知道女儿的好呢?   所以他笑着上前一步:“明光将军——”   屠门明光瞬间转头看他,目光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在瞬间让崔望龙如坠冰窟。   “哟。”   “崔家主,我五箭射杀你两个儿子,你对着我还能喊出来明光将军啊?”   “我以为但凡有点血气的爹,都得在这个时候大喊一声屠贼、我崔家与你不共戴天?”   崔望龙的面皮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压下心中再次翻涌的怒气痛苦,勉强撑着脸笑道:“啊、这,这事情怎么能怪、能怪明光将军呢,是我的、是我那两个孽畜不懂事,间接害了、害了将军与寰清……”   崔望龙深深呼吸吸气,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他们、罪有应得,我、不会责怪明光将军——”   崔望龙话到一半面色陡然凝滞。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银色枪尖浑身发寒,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屠门明光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可惜我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是你们世家口中上不得台面、永远成不了大事、不知道筹谋没有脑子的下贱杀坯。”   “所以崔家主,你去见你的儿子们吧。”   崔望龙目光陡然瞪大。   “有仇,我当场就要报它!”   屠门明光抬臂一送,银枪便直接穿透了崔望龙的胸膛。   !!!!   瞬间崔家有多人惊呼出声,然后都无比惊恐地看着屠门明光。   就连刚刚还想要对屠门明光示好的崔云娘也趴在地上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此时这些傲慢的世家之人才突然明白,他们所谓的世家高贵与骄傲,在这个他们完全看不起的泥腿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司徒阳与这屠门明光一比,简直软绵如羊!   而这个时候,姜山已经走到了崔月娘的身边,他看着崔月娘惨白的面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忽然开口:   “……月娘姐姐,你的孩儿呢?”   崔月娘浑身一颤,而后落下泪来。   她还能有什么孩儿?   她与阳郎的孩儿,在爹爹听说夫君重伤濒死、把整个江州交给飞扬之后就……就没了活路。   可她却是还有利用价值的。   哪怕她已为人妇、又失了一个孩子,但她到底是崔氏女,这张脸这身体总还有用处。   她是崔家的女儿啊。   崔月娘看着眼前的江水,曾经她无比骄傲她是崔家的女儿。   可不知何时开始,她觉得若来世成为一个渔家女,或许也有另一份自在。   “……阿山弟弟。”   “我夫君,真的重伤不治了吗?”   姜山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亲眼看到司徒阳的陨落。   崔月娘顿了一下然后艰难的笑了笑:“……是月娘为难你了。”   “你又怎知呢?”   “……不过,其实也不必问。”   她离开江州便是背叛了夫君,她没能保住她和夫君的孩儿更是无颜再见他。   崔月娘一步一步走到江边,此时一阵江风吹来。   崔月娘轻轻抚了抚鬓边长发,露出一个笑容:“那日我与夫君,便像是在此处相遇。”   那就在这里结束吧。   “郎君从未负我。”   “……是月娘愧对了郎君。”   “轮回井下,不知郎君还愿不愿意再见月娘一面?”   在姜山骤然收缩的目光之下,崔月娘纵身一跃便投入江中。   此时一道大浪拍来,顷刻之间便不见了她的身影。   姜山:“…………”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一直想说,崔月娘和司徒阳之间是有真情的,不然司徒阳是很难成为真正的恋爱脑的。他并不是愚蠢之人,如果没有真正的感情,他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崔月娘是一个聪慧但又不敢也不会反抗家人的贵女,所以哪怕她知道有些事情是错的,但为了家族她也会做。   只是她大概从未想过结局会是这样吧。她聪明但也有自己的局限。 第87章 定江山   最终,屠门明光放过了崔氏剩下的族人,没有赶尽杀绝。   但他也顶着崔氏剩下的所有人难以置信的、可怜兮兮的、柔情似水的、愤恨仇视的目光把他们车队里拉着的所有箱子都抬走了。   “屠、屠门将军,这、崔望龙他与你有仇,你有仇报仇是为应该,但我们崔家其他族人没有对将军你有任何不敬之行啊!”   “您、您要是把这些东西都带走,那就是不给我们崔家活路了啊!”   崔望龙的族弟、崔云娘的父亲崔望虎看着一箱箱被抬走的金银器皿,实在是没有忍住、开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崔云娘也已经满身狼狈眼含幽怨的看着屠门明光,对比之下就显得亲自扛了两个箱子的屠门明光特别邪恶凶残。   屠门明光却鸟都没鸟他们,只是一味的抬箱子。   “将军!您忍心看着奴家老幼都因将军而饥寒交迫、饿死江边吗?!”   虽然刚刚屠门明光非常凶残的一枪捅死了她大伯,但崔云娘不死心,还想再试一试能不能打动这个凶残却英俊、无情但勇武的年轻将军的心。   她的话终于让屠门明光回头看了她一眼。   崔云娘下意识的露出期盼的笑容,就见到这个英俊年轻的将军特别大声的嗤笑了一声。   “你们?饿死江边?”   “丑八怪,你可知你鞋上镶嵌的那颗珍珠,能买多少个馒头大饼?”   “你口中老幼身上的绫罗,又能换多少麻布葛衣?!”   屠门明光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趁我还没后悔把你们全部扒光扔到江里,滚!”   顿时崔家车队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再开口出声、一个个面色羞恼惊慌地接连跑了。   “呵。世家。世家。”   等老子上位,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把你们一个个都掏空,老子就不姓屠门!   崔家的几十个大箱子让屠门明光损失的三条船和这一路上所有的战争经费又回来了。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就乐了一路也买买买、吃吃吃了一路。   姜山本以为屠门明光会带着团队去益阳城,毕竟这次参战的水军大都是宴崇山手下的益阳军。   赵广麾下的军队大都是步兵,少有会水的。   结果屠门明光却一路乘船并没有向南走,而是停在了湖州与陕州的交界之处、那个全天下都以为宴崇山和赵大熊会在那里决一死战的安康城。   安康。   紧邻汉江、一个除了名字似乎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仅仅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屠门明光暂时把他的大本营落在此处了。   主要还是这个地方距离屠门明光所有的四州都很适合,适合出兵打仗、适合水陆两行。   而且,安康城一如它的名字一般,是一座还算安康的、不错的城池。   安康城在没被宴崇山收服之前,是被城中安家的世家所管理的。   天下战乱许久,安家采取的是非常光棍的“墙头草”管理守则——谁来攻城就服谁,躺平任嘲绝不反抗。   但这种服从只有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不能杀城中百姓、每年只能征兵一次。   否则,城中百姓就会集体出逃。   安家给偷偷开城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躺平又窝囊又灵活还有点幸运的缘故,反正安康城一直没有遇到比较凶残的割据势力、战乱十三年,它只改过两次头顶大王。   哦,屠门明光是第三次了。   但这一次,安家的家主简直是欢天喜地的给屠门明光开的城门!   虽然之前宴崇山和赵大熊在安康城两边集结大军、看起来就像是要把他们安康给直接打成平地似的。   但大概是祖宗保佑、或者是城名起得好哇!   在安家家主痛苦纠结的开了三天家族会、争论到底要投靠谁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哈哈!那两个祖宗他们合二为一啦!   瞬间成为除了大将军和司徒阳之外的第三大势力,这谁能不高兴迷糊啊!   尤其是,现在屠门将军把大本营设在安康城,那要是等他真的称霸天下之后,他们安康城是不是、还能设想一下成为国都啊!   从地狱到天堂,不外如是!   所以最近安家家主都很高兴。   然后他听到在江州一战里屠门明光一箭重伤魏力举、司徒阳陨落、中州军和江州军算是两败俱伤之后更是乐得在书房之中跳了一段谢天舞!   如果这都不算天命所归!   所以在他得到消息、知道他心中的天命雄主已经带着将士们凯旋、马上就要到城门的时候,那真是直接冲到了城主府中。   找到了还在办公的周先生、还在操练大军的赵大熊、龙霸天、等谋士将领,拉着他们一起去城门迎接他们的真龙帝王!   周元和、赵大熊、龙霸天:“……”   这位他们一叫门就直接开了城门躺平献城的安家家主,明明是后来的怎么就看起来比他们这些老兄弟还积极忠心啊?   “哎呀!快呀诸位!再晚一点若是咱们明主进城了,那多失礼呀!”   安吉忍不住跺跺脚,说着话还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衣领。   “嘶,元和先生虽然面上略显疲惫、但衣着神态还是很好的,这样去见咱们明主虽然稍显寒酸了点,但勉强可以。”   “但是大熊将军!霸天将军!你们两个看看你们穿的这是什么样子!就算现在天气炎热、你们要领兵训兵也不能如此、如此哎呀赤膊只穿个半裤啊!”   “快快快,快去换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咱们才好去见明主呀!”   周元和嘴角微抽,露出一个假笑。   你这只知道躺平点头没分到一点儿正事可干的吉祥物也能和老夫比?!   老夫耳顺之年还要处理整个明光军的后勤之事,老夫憔悴一点、寒酸一点怎么了?!   谁家天天干活的能穿的像你一样看起来就好打劫的啊?   而赵大熊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换什么衣服,不就是出去接老大吗。俺什么样子老大没见过啊?别说俺只穿了个半裤,就是俺啥都没穿的样子,俺老大也看过不止一次呢!”   龙霸天也一脸嫌弃:“就你这小鸡崽似的家伙矫情,大家都是真男人、猛汉子,就该、那什么坦诚相对!换什么衣服?不换!”   旁边的其他前晋州、益州的粗汉子将军们也都连连附和、一个嗓门比一个大地故意喊:   “就是就是!换什么衣服!你们文人才那么矫情,咱们真汉子就该赤膊上阵!”   “老子早看你这小白脸不顺眼了。也不是年轻的年纪,头上还时不时插个花、戴个珠!唉哟哟可笑死我了!看老子的肌肉!你胳膊能打你仨!”   “呵呵,各位兄弟这话就有点过了,不过我也觉得不必如此夸张,我们赤裸上身、带着满身的汗水尘土去见大王,大王一定能够看到咱们的用心和努力!”   宋成虎在旁边也笑眯眯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让周元和都多看了他一眼。   这个宋将军是明光军里晋州将军里面最有心思、会审时度势、也最会拉拢人心之人。   相比起赵大熊和龙霸天,宋成虎手下的士兵和将领们更成一团。   不过倒不是说他这样的就有异心,但总是这样的带脑子的将军更不好相处说服、也更容易和文士争夺资源。   哎呀呀。   日后朝堂,有的争咯。   安吉看着一群膀大腰圆、对着自己举胳膊秀肌肉的壮汉们一时表情都有点懵,而在懵过之后他就特别糟心委屈地看向周元和,露出一个干爹快给我做主的表情。   他明明是一番好意啊!   他明明是真诚想带着大家一起去刷未来雄主的好感的,这些粗汉子们怎么就一点不领情、还反过来呛他啊?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啊!   周元和收到这个眼神忍不住一笑。   他轻轻摇了摇自己新扎好的羽扇,转头看向那一群还光着上半身、正在秀肌肉的将军们。   当他转头的时候这些将军们一个个立马握拳举胳膊扎马步,露出戒备应战的表情。   但他们心里想的都是——   不管这老头要说什么,反正他们就是不去换衣服!就要光着膀子去见老大!   老大也是武将,肯定懂他们的!   这大热天的,谁耐烦穿那么多衣衫、穿一次就一身汗,回来还得再换啊?   没脱裤子就是他们这群真汉子足够遵守礼节了。   然后,这群打定了主意绝不退缩的汉子们就听到这老头说了一句话。   “啊。”   众将皱眉,啊什么?   “老夫记得,这一次主公是带着姜寰清一同去江州复仇的。”   所有真汉子将军们浑身一震:“!!!!”   周元和继续笑眯眯地扇了扇羽扇:“想来这次小先生也会和主公一同回城罢?”   所有真汉子将军们面色大变:“!!!!”   赵大熊嗷一声就放下了自己还在比着肌肉的胳膊,下意识站得笔直,然后又想到现在小先生不在现场,才微微放松。   但他抹了一把脸,粗声粗气地用胳膊撞了撞龙霸天:“龙哥,回去穿个衣裳不?”   龙霸天被撞的一个哆嗦,想到曾经那站在升龙山上扔个尺子就把天雷和走蛟召唤出来的终极小白脸,正色道:   “小先生即将回城,龙某怎能衣衫不整、赤裸上身去见他?走走!快回家让婆娘把我最好的衣服翻出来穿上!”   不然的话见到小先生他都觉得自己抬不起头!   于是安吉就看到刚才还一脸你说什么我们都绝不会改变主意、绝不会穿衣服的这群野蛮凶残的将军汉子们瞬间收敛了一身匪气,一个个矫揉造作地找出了各种理由,飞快地回去穿衣裳了!   就连笑面虎宋成虎将军也摸了摸鼻子老实的回去了!   安吉震惊,安吉不能理解,安吉的眼神逐渐亮起来:   “周先生!!!”   周元和被他喊得一哆嗦。   “莫要大呼小叫,你喊什么?”   安吉满脸兴奋:“周先生你刚刚说的小先生,是不是、是不是那位天下第一谋士?!”   “姜家姜寰清?!”   周元和扇了扇羽扇抚须而笑:“这天下还有几个姜寰清?”   安吉差点控制不住又跳一段谢天舞。   他就说!他果然大吉大利!祖宗保佑啊哈哈哈哈!   先是屠门明光把安康城作为大本营,然后他心中的明主又带来了天下第一小先生!   如果这都不算天命所归!   安吉直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哎呀哎呀,哎呀!”   “小先生要驾临安康城,这这这、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哇!”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让全城百姓在城门口相迎、没有让大家都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衫、扫干净大街……”   “什么都没有准备这可怎么配得上小先生啊?!”   周元和看着安吉这般模样摇头笑了笑,他也忍不住想到那个名震天下的少年。   仿佛他与刘阔在少年的茅庐之前弹琴请出还在昨日,而今他们又要相见,却已然换了一番天地。   “放心吧,小先生不会计较这些的。”   “他心如琉璃,慈悲为怀。在他的眼中,你就算满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也与路边的乞儿百姓没有差别。”   “他是我所见世人之中,最真正公平的一个。”   周元和轻笑起来:“明明金尊玉贵、高高在上,却脚踏大地、博爱万物。”   “咱们便以最真实的模样去见他,便足矣。”   “至于城中百姓……”   周元和晃了晃手中折扇:“不需你去喊,他们怕是要比你更快。”   安吉一愣。   *   两刻钟之后,安康城城门口。   安吉看着被堵的水泄不通的城门内外难得的露出惊讶之色。   他接到家仆的消息便直接来城主府寻人了,根本就没有让家丁去通知城中百姓出城迎接统领和归来的军队。   但现在这几乎全城的人都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而且城门口什么时候被打扫的这么干净了?   还有城门的乞丐竟然都收起了碗自觉的站到一边了?!   这这这,之前屠门明光回城之时可没有这番景象啊!   那能引得城中百姓如此的,便只有——   “娘!娘!我看到军队啦!最前面骑黑马的是大王,大王旁边是就是白龙神驴!!”   “娘我看见小先生啦!”   “小先生!是小先生来了?”   “快快快!快让我们看看小先生长什么样子!”   “小先生你真的会呼风唤雨吗?近日雨水太多你让龙王爷停一停吧!”   在城门口的百姓一看到在屠门明光身边的姜山就激动欢呼起来,许多百姓的喊声、问声、祈福的声音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城门口。   显得热闹又混乱。   但每一个城中百姓看向那个骑在白色神驴上的如仙人般的青年的眼神都是喜悦又热烈的。   比起征战沙场的将军、他们的统领者,城中百姓竟然更爱重这位他们从没见过面的小先生。   然后忽然有一个声音压过了所有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小先生!天下战乱已久,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太平啊?”   姜山骑在白聪明背上的身形一顿。   白聪明踩了踩蹄子,减缓了速度。   而它的速度一停、旁边屠门明光的大黑马不耐烦的喷了个鼻息,竟也自动地放慢了脚步。   于是整个明光军都缓慢了下来。   此时那问话的儒生被旁边的老者默默的又狠狠的使劲捶着后背。   你这问的什么话?!   这是能问的?   这是能得到答案的?   这是能当着大王的面,问小先生的?!   姜山却看向那个在人群中都显得很高大显眼的儒生,而后笑了笑。   在所有百姓的注视之下,看了一眼身边的屠门明光。   此时屠门明光毫不意外的正带笑看他。   于是,原本不该说不能说的话,也便在这时候说出口了:   “大概,就在下一个春日罢。”   寒冬已去,新生将临。   “哇!太好啦!小先生说天下太平啦!”   于是瞬间,所有城门内外的百姓都再次欢呼起来。   竟没有一人怀疑这看似毫无根据缘由的话语。   直到此时,安吉才心中大震,明白了“小先生”这个称呼之下所蕴含的让人心惊的力量。   他震动过后就忍不住去看屠门明光,如此声望、如此民心,哪一个君主能够容忍、啊?   “嘶啊!”   安吉猛地嘶了一声震惊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夭寿哟!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他心中狂霸酷帅、天下第一英雄的明光大王,竟然偷偷地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摸了摸小先生的腰?!   “……一定是主公怕小先生在人群中行路不稳……”   安吉努力给大王找理由。   然后他眼皮子一跳。   明光大王竟然又偷偷摸了摸小先生的长发!还用手打了几个小圈儿!   “……这这,一定是那几根头发太过凌乱!”   安吉还在死撑。   “噫!”   这一次明光大王竟然偷偷摸了摸小先生的白嫩小手!!!!   然后被小先生忍无可忍的踹了一脚,明光大王竟然还心满意足的笑了!   安吉:“……”   算了,一定是我今天出门迎接大王的姿势不对。   我的雄主绝不可能是个献媚之犬!   嗯?他之前担心什么来着? 第88章 定江山   在安康城外姜山就已经见识到了这座城中百姓们的热情。   等他进入城内看到城中虽然不比中州繁华富丽、却也井然有序干净热闹的街道之时,倒也忍不住微微扬眉。   “这座城……”   屠门明光笑着接口:“是不是还不错的样子?这座城原本的世家城主也很有意思,算是个有脑子的好人吧。”   “阿清一会儿在聚会大殿之中就能看到他了。”   姜山想了想:“是那个,带着一个方帽、帽子上还插着两根鸟羽的中年文士?”   屠门明光一乐,然后又是一酸:“阿清怎么知道是那个人?难不成那个插鸡毛的长得比我俊不成?”   姜山:“。”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呵呵。因为那家伙一直看着你。在所有人都看我的时候,只看着你。”   屠门明光眼睛亮起,“阿清放心!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眼中只有你!”   姜山假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扶我腰薅我头发摸我手被我踹他都看见了。”   “你应该想想怎么维护你自己厉害大王的形象。”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屠门明光在那个插着艳丽鸟羽的城主眼中,应该已经崩了不少了。   屠门明光:“……”   他终于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然后又理直气壮起来:“什么形象,我表现出来的所有样子都是我最好的形象!”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笑死,反正他也不敢当面对我说。”   姜山嘴角一抽,好一个老六式发言!   两人这样走着说着,很快就来到了安康城的城主府内。   此时在一旁的周元和脸上带笑:“主公放心,大厨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今日的宴饮一定会让寰清世侄满意。”   周元和这话让安吉家主和城内其他后来的将领文士表情微变。   安吉更是迅速转头看了一眼周元和、拼命对他眨眼提醒。   大王在此,就算你们文士再喜欢小先生,也不能越过大王直接说让小先生满意啊!   你周元和不是老谋深算、满肚子坏水,让我们城内的富豪商家们都乖乖上供了不少银钱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就傻了啊!   然而周元和看到安吉的表情却是不在意的一笑,好像根本没懂他的提醒似的。   安吉赶紧去看旁边那群武将们。   按照惯例,这群武将们这会儿肯定都要抓周先生的小失误了。   然后,安吉就看到——   这群武将以龙霸天、赵大熊、宋成虎为首,总共十几个人排成了半圆形的四排、在那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脾气特别好的小先生面前竟然齐齐抱拳微微弯腰:   “小先生!有礼了!”   安吉:?!   安吉大为震撼。   他甚至没忍住抬头看了看天,老天爷是要下红雨了吗?   怎么这群平日里一个比一个粗野不驯、看文士如弱鸡的将士们,竟然会主动对一个文士如此恭敬?!   甚至还是在大王都没有开口、没有要求他们的情况下主动行礼问好了!   姜山却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轻笑了起来:“许久不见,诸位依然是如此龙精虎猛、气势逼人,真让人高兴啊。”   宋成虎微笑起来,很有礼貌的没有说什么。   但赵大熊却是最激动的,他当场就咧开嘴笑起来:“哈哈哈哈!俺们也没想到最后是老大当了俺们的大王啊!”   “不过小先生你肯定也没想到吧?哈哈哈哈,从一年之前俺半夜扛你、老大半夜扛你的驴的时候开始,咱们的缘分就定下来啦!”   姜山、屠门明光:“。”   “用俺媳妇的话说就是,那什么,对,姻缘天定!”   姜山、屠门明光:“……”   “嗐,不过要早知道之后老大会成为老大,那时候俺就应该让他扛小先生、俺去扛白龙神驴的!这样才更配一点嘛哈哈哈哈!”   屠门明光的脸黑了。   姜山的脸僵了。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宋成虎在心中疯狂尖叫,愚蠢的熊货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你说什么!   在这么多人面前你他娘的说什么主公扛驴!   以后满朝武将要都像你这样,咱们就等着被挨个抄家吧!   最后还是宋通达一声幸灾乐祸的笑打破了满场僵硬。   “哈哈。”   “这怎么不能算是特别的缘分呢?老夫还记得当初小倔咳,寰清初到晋州之时,赵广还把给老夫的小院给了寰清呢。”   姜山也跟着笑了:“这还不是先生自己的因果?没有先生出谋划策,赵广又怎么可能找到我啊?”   宋通达摇头一笑:“哈哈,当时老夫气的不行,现在回头看看,又怎么不是一种特殊的缘法呢?”   “走走走,老夫已经很饿了,速速用膳速速用膳!”   于是赵大熊那作死的“主公扛驴”惊天大消息,总算被众人笑着混过去了。   但私下里大家怎么想,那可就不好说了。   走到宴会大厅时,姜山看着那已排好的位置微微一愣。   屠门明光当然毫无争议的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他左边是文人谋士、右边是武将功勋。   所以在屠门明光的右手第一位,坐下的是宴崇山。   毕竟宴崇山接手了整个益州兵马、光是他手下的益州军充入明光军的人就有四万。   而龙霸天一开始只有五千人、赵大熊、宋成虎等七八位武将统领曾经的赵广军两万八千人。   宴崇山坐在屠门明光右手第一位毫无争议。   而屠门明光左手的第一位却是空着的。   在第二的位置上坐的是周元和先生,而在第三个位置前宋通达正在和他糟心的不当人的师弟言语较量。   “师弟啊,败军之将你就别想着第三了,去坐第四吧,那个小桌更适合你。你师兄我好歹是四大王元老了,没有坐在第一第二都是我给元和和那小倔驴面子。”   甄贾嗤笑一声丝毫不惧:“你好运气跟着混了四个大王又有什么用?你出谋划策了吗?主动献计了吗?帮着赚赢钱整治内务了吗?”   “你全程当混子养老你还好意思坐老三的位置!嘿!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厚脸皮?”   宋通达气得胡子一翘,偏偏这时候周元和还在旁边凑热闹:“哈哈!阿贾说得没错。通达呀,你看看你转了一圈,归来我们不是还是一家人?   你当初就应该和我一同留守在益州,之后就不必去凉州吃那饥饿之苦、更不用回江州再卖一波老命呐。   何必那么倔呢?你又不是天下第一谋士。”   宋通达:“啧!”   姜山:“。”   啧,我听到你们说我小倔驴了啊。   便是在此时,姜山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阿清!你还愣着做什么?”   “快来我身边坐啊!”   一句话让许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姜山,而姜山则是看向屠门明光。   此时的屠门明光身着一身玄色织金锦缎长袍、腰间缠着玉带、高高的狼尾依旧在脑后竖着,只是和从前的“屠七”相比,此时的“屠门明光”狼尾之上还扣着纯金镶嵌白玉的金色发扣。   他看起来意气风发、气势极盛,不再像是老实木讷的小将,倒是真如他曾经所说的那样,必要在人之上。   此时他不怎么老实端正的坐在最上方的那张大椅上,身子微微前倾、右手向着他伸出。   在邀请他上前。   姜山:“……”   明明眼前还是那个已经相当熟悉、甚至交托过生死的人。   可在这一刻他依然有种什么仿佛变化的感觉。   “阿清?你愣着做甚?快来啊,饿死了,都等着吃饭呢!”   屠门明光又开口,那种变化的感觉瞬间便减少了许多。   但姜山还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元和、宋通达和甄贾三人。   周元和对他抚须而笑,甄贾抢到第三的座位把师兄挤到老四桌、然后对着他赶蚊子似的摆了摆手。   最后是宋通达,他也摸着胡须,笑了一声:“天下第一谋士,难道不应该坐在天下第一英雄身边?”   “若是再谦虚下去,我们这些不会呼风唤雨、出龙走蛟、破冰招雷的人可就无颜坐在这里啦。”   姜山闻言失笑,于是对着三位老先生微微躬身行礼:“那寰清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   他便在大厅之中所有人的注目之下,一步一步走到了屠门明光身旁的位置,坐下。   姜山此时正看着大厅中的众人心生感慨,那老六七的班底不知何时已经如此壮大了。   他好像真的已经有了问鼎天下的绝对力量。   而权利,会是一个人最好的装点。但同样的,也会是最凶猛有力的变化剂。   一如曾经的司徒阳。   只是不知现在的屠门明光,会被这比司徒阳还盛三分的权势……改变成什么样子?   “阿清!阿清,你坐那地方太远了,要不你坐我旁边吧?我这椅子可大了,能坐下咱们俩后面再挤一头白聪明!”   姜山:“。”   姜山猛吸一口气,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闭嘴!吃饭!”   神他妈椅子够大还能再挤一头驴!   你能不能有点当大王的样子?!啊!你刚刚的话声音再小,旁边的宴崇山也能听见啊!   宴崇山举杯的动作都没顿一下,面无表情淡定至极的喝了口酒。   而这时早已准备好的安康城的大厨们也开始陆续上菜。   屠门明光在这个时候坐直了身体,好几次偷偷看姜山。   姜山眯眼。   屠狗静悄悄,一定有作妖。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   姜山便看到了那个端着一盘鲜蒸鲥鱼、面上带笑地冲着他走过来的独臂厨子。   姜山:“……粟满?”   独臂厨子粟满顿时脸上露出真切开心的笑容,“小先生,您还记得小的的名字!”   姜山轻轻一笑,看到旁边屠门明光一下子咧开的嘴就明白了一切。   “我怎会不记得你?对你的断臂之苦,我总是有三分愧疚的。”   粟满却弯着身子给姜山行了一礼:“小先生你太心善啦。小的早就说过,断臂之事非先生之过,先生何必愧疚?”   “要不是有大王和先生当日出手相救,小的现在也没有机会见到小先生您了。”   “这是小的新研究出的鲜蒸鲥鱼,小先生请尝尝罢。”   “如果能让小先生满意,便是粟满最高兴之事了。”   然后在粟满期待的注视之下,姜山认真品尝了一筷子鲜蒸鲥鱼,大概是心情所致,今日的鲥鱼入口要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鲜美三分。   “好吃!”   姜山认真点头。   于是粟满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点,但他也没有耽误时间,只是又弯腰对着姜山行了一礼,“如此便好!”   “小先生以后若想吃鱼,便直接着人去厨房知会我一声,我会给小先生做最美味的河鲜!”   “多亏大王恩典,现在我在大王麾下当厨子,日后都不必担心性命了。”   “而小先生辅佐大王,想来用不了多久,这天下便能人人粟米满仓了。”   粟满说完之后便直接躬身离去,留下姜山看着他的背影失神了片刻,而后又失笑了起来。   开始吃鱼。   一筷子两筷子三筷子。   吃到第四筷子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阿清,你高兴吗?”   声音从上方传来。   姜山扬着眉毛没说话。   “阿清,你怎么不理我啊?”   此时,大殿中的众人都在互相敬酒说话,看起来言笑晏晏气氛很好。   实际上每个人都在竖着耳朵、举着筷子、拿着杯子,偷偷听上面大王找小先生说话。   还顺便眉来眼去——   【噫,大王怎么不搭理我们,好尴尬我们只能自己互相敬酒,这对吗?】   【有什么不对,这里又不是益州,不需要拍大王马屁。】   【但是大王至少要找人聊聊天啊!】   【嗤,大王不是正在找小先生聊天吗?】   【……你管那种死缠烂打、黏黏糊糊叫聊天?!】   【喝你的罢!大王的事你少管!】   赵大熊一下把酒灌到李家一个小将的嘴里,而姜山这个时候终于清了清嗓子,对着屠门明光说了一句话。   “高兴是高兴。就是你没有发现一件事?”   屠门明光又凑近了点儿,脸上带着笑:“什么事儿?”   姜山嘴角一扬,先是伸手指指自己:“我。”   屠门明光:“?”   然后伸手指指屠门明光:“你。”   屠门明光:“……”   最后他恶趣味的又隔空点了点宋通达:“还有宋先生。”   屠门明光终于开始抽嘴角了,他已经知道他的阿清要说什么了。   “你看,咱们三个又聚在一起了啊。”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屠门明光感觉桌子上的饭菜都不香了。   偏偏这个时候远处的宋通达还哈哈哈地跟周元和说:“哎呀,你不知道哇元和,我那假聪明的师弟把我绑到江州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当场给师父磕一个啊哈哈哈哈!”   屠门明光:“。”   姜山轻笑出声。   * * *   是夜。   在屠门明光专门给姜山安排的、紧邻着城主院子的华丽小院中,姜山把食指竖在唇边、看着白聪明。   “虽然这个地方很好,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归隐山林比较稳妥。”   “现在屠门明光已经有良将贤士、还有时运临身。”   “他已经拥有了可以成功的一切。”   “即便魏力举二十四万大军是他七万大军的数倍有余,但只要魏力举不敢放手一搏、不惜代价全军压境。   那这天下,迟早都会是他的。”   姜山说着抬头望天,今夜是个难得的晴夜。   漫天星空璀璨,无云无风。   紫薇帝星不知何时已经行至中天、绽放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而在帝星身边还环绕着许多明亮闪烁的星辰。   那就会是未来一个盛世的基石与砥柱。   “……希望便在眼前啊。”   “这样好的未来,还是不要再有什么变动了罢。”   屠门明光并不需要他再为他锦上添花,而他的存在却已经是明光军中最不平整的那颗玉石。   他不能让屠门明光对他的特殊凌驾在所有人之上。   现在不会有人说些什么,但人心不平,天长日久总有人会看这特殊为一根眼中刺。   但若是屠门明光真的开始权衡利弊、虚以委蛇,他大概又会心生波澜。   “伊昂。”   白聪明小小的叫了一声。   姜山拍拍它的脑袋:“其实最重要的是跟了这么多倒霉催的家伙累死我了,现在可算可以躺平了!   屠门明光那家伙就算是知道我在哪也绝对不敢再把我从茅庐里扛出来的!”   “而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山又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像是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三人行必死主公啊。”   “那屠狗待我不错,我还是对他好点儿,别让他死了吧。”   白聪明:“昂。”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现在赶紧走啊!   白聪明踩了踩蹄子,嘴巴咬住姜山的衣角。   姜山看着小院中一切的一切都按照自己心意所安排的样子,终是笑着轻叹口气转身而去。   直到那一人一驴的身影几乎到了看不见的时候,一直隐没在门外的屠门明光才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地看着那离开的人的背影,想着刚刚他说的那些话,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陡然之间无声捏碎了手中的白玉簪。   看着那玉簪在他手中几乎被拧成粉末,屠门明光还不高兴,冷笑着转身对着墙就狠狠踹了一脚。   没本事就知道争权夺利的一群渣渣!   然后大步跟了上去。   什么不要有变化,什么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屠门明光命硬的天下皆知!   今日那些投奔的世家将领看到了他对阿清特殊又如何?心生不满或者疑惑又如何?   日后他会任性独行的天下皆知。   在他这里,姜寰清永远都是第一顺位。   甚至可以高过他自己。   “嗤。”   “老子可不是司徒阳。”   阿清想休息就休息,等休息够了,他再把他扛回来!   作者有话说:   司徒阳:不要拉踩!!   白聪明:。早闻着味儿了,但是白聪明不说。   墙:……我招谁惹谁了?我多了一个洞?! 第89章 定江山   姜山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夜、连带着大半个白天。   最终他选择带着白聪明在安康城外西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处落脚、重建他的小茅庐。   不知是否是因为安康周围水土丰茂、气候又相对平稳的缘故,这座小山丘上植被丰盛、甚至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桃花林。   虽然此时已经是夏末,但这一片桃花林却还有几棵零零散散的树上挂有花瓣,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再加上那环绕着桃花林潺潺流过的蜿蜒溪流,他难得有种遗世独立、怡然自得的真自在隐居的感觉。   姜山都有些意外这里的美丽,白聪明更是摇头晃脑撒开蹄子在桃花林和小溪周围蹦蹦跳跳巡视了一圈,最后满意地伊昂了一声!   “伊昂!”   驴觉得这里行!   姜山轻笑出声:“连咱们白聪明也喜欢这个地方,可见这里确实就该是我们隐居的地方了。”   “昂!”   姜山再点点头:“不错,由此也证明我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也是很正确的。”   白聪明:“。”   这它就不昂了,以免那个虽然躲的挺远但是依然还能闻着味的家伙记它的仇,半夜溜进它的棚子里往它嘴里塞那长得跟胡瓜很像但咬起来特别苦的瓜。   呸!   再没有比这家伙更小心眼的人了。   姜山满意的看看周围:“那就准备准备开始建咱们的小茅庐吧。”   “还好需要的工具都带来了,首先咱们需要砍几棵树、然后在地上挖几个建房柱的深坑。”   姜山说着就从白聪明身后被他特意带着的一个大木箱里掏出了一个特制环形铁锯。   只要把铁锯的一头套在树干上、另一头拴在白聪明身上,白聪明绕柱转个几圈他大腿以内粗的树都能轻松砍断。   “伊昂!”   这活驴熟悉!驴能一下午砍十棵树!   姜山便笑着牵着白聪明去这片有水有桃的桃林之外砍树,他的想法是先砍五棵三米左右的树、然后在那片桃林溪边的空地上搭起一个棚子。   有了棚子以后再逐渐添置围墙、门窗、地板、屋内的一切。   反正已经是熟手了,大概三天内就能搞定一个简易版的小茅屋了。   然后姜山牵着驴就看到了一棵倒在他面前的树。   姜山:“嗯?”   这棵树微妙的差不多刚好三米、更微妙的大的树杈子都被人踩了下来、只要稍加修改就能当成屋子的立柱了。   “昂。”   白捡一棵树?   呸。   这树上的人味儿可太重了。   姜山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拍了拍手:“哎呀,白聪明你看我们的运气实在不错!这不就白得了一棵没人要的树吗?”   白聪明:“伊。”   你高兴就好。   然后姜山让白聪明拉着树、果断拉着白聪明往另外一个方向走,没走三分钟,又看到一棵倒在地上的树。   姜山:“。”   白聪明愉快地叫了一声。   又省劲儿了。   又一棵树!   姜山微微抽着嘴角把这一棵树也给绑起来、让白聪明一起拖着。   这次他没改变方向继续有些无语地往前走。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倒地的三棵树特别贴心的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而且这三棵树依然被削掉了大部分的树枝、只剩下可以直接立起来的树干。   这下子需要搭棚子的树干直接齐了。   白聪明都没来得及转圈儿砍树,树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姜山无语。   姜山翻了个白眼。   姜山失笑一声。   他就说怎么这一路上都那么安静平稳,没人大张旗鼓的追上来、一切都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大概是某个田螺小伙一直都跟在他身后吧。   现在那田螺小伙又在帮他砍树了。   “伊昂?”   主人你笑得有点明显了,现在回去吗?   姜山拍了白聪明的脑袋一巴掌:“感谢田螺郎君送树,走吧,我们回去挖坑搭棚子。”   “昂!”   搭棚子驴也是熟练工了!只需要向这边用力、向那边用力、向不同方向用力,柱子就能立的特别稳固结实了!   然后在姜山带着白聪明稍稍放缓脚步、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在三刻钟之后回到小桃林的时候,原本还干劲满满的白聪明看着前面的景象当场就破防的叫了一声!   “伊昂昂昂昂昂!”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边放行李的空地上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四方方的茅屋架子!   那立的直直的树桩子是谁打进地里的?!它都还没有绕柱行动!   有人抢了驴的活儿!人坏!   姜山:“……”   好一个行动力超强田螺小伙。   他和白聪明加在一起需要干一下午的活儿,那跑得快力气大的田螺小伙连挖坑带立柱子带绑横梁,不到一个小时就干完了。   简直离谱。   果然那家伙到哪里都饿不死,因为他实在是又快又有劲儿啊!   姜山按了按眉心,差点没压住嘴角。   他甚至怀疑要是他再晚回来一会儿,那田螺小伙估计能把这个茅屋的架子上都盖上树叶茅草、直接给他搭成棚子。   “伊昂!伊昂昂!”   白聪明被抢了活儿心情很不高兴,于是便很有心机的走到那搭好的四方屋架子的其中一个柱子上用屁股大力蹭了一下。   哼。   驴才没有针对人!   这是每次建完茅屋以后的必备一蹭!   只有蹭过之后没有倒的架子才可以住主人和驴!   然后白聪明就有点气急败坏的看着那稳稳当当的、至少还能被它蹭个几十次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树桩子。   “昂昂昂昂!”   白聪明十分破防。   姜山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上前赶紧安抚的拍拍它脖子:“不气不气!有田螺郎君小伙帮咱们干了活儿还不是好事吗?”   “咱们白聪明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才好啊。”   白聪明喷了个鼻息:“哼。”   这是它跟那暴躁枣红老马学的。   姜山笑起来:“既然茅屋的架子已经搭好,接下来咱们只需要把那五根小树的树干一分为二、斜搭在四根横梁上,然后就可以放树木茅草啦。”   “今晚咱们能提前休息,还能从容的吃一顿好饭呢。”   “有胡瓜哟。”   听到最后一句,白聪明才又高兴起来。   在姜山用精巧锋利的特制小斧头把树干砍干净劈开的时候,那田螺小伙倒是没来帮忙。   只不过默默的躲在远处看着他心爱的小先生用白玉似地手拿着斧头劈树心疼地一会儿掰个树枝一会儿掰个树枝。   不知不觉姜山把那五棵树都给劈开了、田螺小伙脚下也堆了像小山一样的树枝。   田螺小伙:“……”   一不小心好像掰多了。   算了,多的用来烧火,反正只能多不能少。   于是在姜山和白聪明配合着一起把那十根一分为二的树干搭在树干横梁之上后,又搭上了他箱子里早已经准备好的大毛毡。   一个四方端正结实的棚子就搭好了。   姜山看着这个棚子,没忍住又笑了。   他还是第一次一下午就搭好了这么个结实的棚子,果然人力气大干什么都简单点。   那股驴劲儿真让人羡慕。   他轻笑着想着,稍稍捶了捶腰背、准备去捡点茅草和树枝盖在毛毡之上,然后就可以准备晚饭了。   结果再带着白聪明往树林里一走,迎面就看到了那堆成小山的树枝和茅草。   姜山:“。”   “昂。”   这次连白聪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概它的主人在和那个扛驴的家伙玩什么躲驴驴的游戏吧。   姜山没吱声,弯腰就去抱那一堆树枝。   不过躲在一旁眼神极好的田螺小伙儿还是看到了他直起身时满脸笑意的样子。   顿时高兴的在原地转了三圈,觉得浑身使不完的牛劲一天就能把这个片山林全给砍喽!   不着急不着急。   他的阿清接下来要吃饭了,这山间野地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总不能光吃野菜和干粮啊。   于是小溪里的鱼就遭了殃。   于是,姜山在站在白聪明背上、把棚子上也盖上了一层树枝和茅草之后,准备准备晚饭的时候,就看到了在原本的堆在一起的树枝旁边、那死不瞑目的八条鱼。   甚至还有几只被捆起来活蹦乱跳的河虾。   而在河虾的旁边,还有让他很眼熟的、已经变红的不那么青涩的两颗野果。   姜山:“~”   他直接把鱼和虾还有野果都带走了。   直接在溪边生火、用木头搭了一个烧烤架子,拿出自制小铁锅烧水。   轻轻松松就做了一锅鱼虾野菜鲜鲜粥,还有六条闻起来就焦香扑鼻的烤鱼。   姜山甚至还洗了三根胡瓜,他吃一根,给白聪明两根。   此时夜色已经覆盖了这片桃林溪水,林中时不时传来虫鸣。   姜山就坐在溪边一边喝着粥、一边吃着烤鱼,时不时的看看天空。   在这个夜晚,他终于又感受到了许久没有过的轻松与自在。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姜山撑着下巴看看漫天繁星又看看星空在小溪之上的倒影,忽然就身子向后一仰,直接躺在了地上。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可惜这小溪太小,又缺了一味梨花白。   他当然知道有一个人就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但是很神奇的,那个人的存在不会让他感觉到紧张、桎梏与压力。   相反,他的存在甚至让他更加安心三分。   姜山把手按在自己胸口之上,看着漫天繁星无奈又带笑地叹了一声。   “……如此星辰如此夜……”   有一人为他迎风沾露立于中宵,教他如何不心动?   那田螺小伙只怕最后还是要和他的心上人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姜山忽然站起身,从箱子里又翻出几块毛毡大布,挂在草棚三面当做遮挡。   然后在棚子下面铺了厚厚的三层毛毡、躺上去盖着那田螺小伙听者为他做的狼皮披风,就准备安睡去了。   不过在睡前,他声音不大不小的、像是喃喃自语地道:   “哎呀,今日晚膳做的太多了,有些浪费。不知道那林间可爱的野鹿野狼野田螺郎君,能不能帮我把那剩下的饭食吃掉呢?”   说完这话,姜山就一个翻身、嘴角带笑地睡去了。   当田螺小伙听到他心爱的阿清那小小的呼吸、甚至还带着小呼噜的熟睡声音之后,一下子就从树后闪了出来。   然后他大摇大摆的在白聪明的驴眼瞪视下走了到那还用小火余温围着的河鲜粥和烤鱼旁边,吭哧吭哧地吃喝了起来。   白聪明:盯.jpg   田螺小伙半点不怯,甚至还能特别得意的对着驴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   【看什么看!阿清特意留饭给我吃,说明他爱我!】   白聪明转过脑袋。   不知道这个扛驴的傻子为什么吃剩饭还这么高兴。   而等田螺小伙把一锅粥饭和烤鱼吃的干干净净之后,他才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已经熟睡的人身边。   茅屋之中昏暗无光,但屠门明光却能清晰的看到他心上之人纤长浓密的睫毛、玉白的脸庞、还有淡淡殷红的唇。   这是他的明月。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仅仅是这样看着,他便胸如擂鼓、喜悦期盼不可抑制。   屠门明光伸出手极轻极轻地触碰了那柔软的唇。   而后猛地收回。   即便如此他也已满心喜悦。   “阿清。”   “天下之大,你是自由的。”   “你可以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只要记得带上我便好。”   “你累了便在这里看看星看看月,闲了便去城中看看人看看物。”   “等我把天下打下来,你再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你想要什么样的天下,就去建造那样的天下。”   “日后天下,我说了算、你说了算。”   “那,明光去去就回。”   于是田螺小伙带着满心的豪情离开。   等他离开之后,那躺在毛毡上的人睫毛轻颤,而后低低地、以手捂眼笑了起来。   此时天空中高高的明月,不偏不倚、光华璀璨地照在了那条蜿蜒的小溪之上。   * * *   之后每隔一日,姜山在他的小茅屋外都能收获到田螺小伙送上门的奇奇怪怪的礼物——   有漂亮的石头、打造的特别锋利精美的小箭、热气腾腾的美食、甚至还有头上戴着花的小鸡崽。   如此在姜山“隐居”的第十日的时候,他心情愉快的开门准备去看看田螺小伙儿又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就在院子外面看到了摸着胡须的宋通达。   姜山:“。”   今天这个礼物有点糟心了啊。   宋通达一点都不见外:“老夫干活累了!来你这休息一晚!”   姜山:“。”   姜山能说什么呢?只能让让这个打工老头了。   然后第二天,宋通达走了。   姜山迎来了黑着眼圈的周元和。   “老夫累死了!在你这儿休息一日!”   姜山:“……”   在第三天他看到甄贾的时候,已经淡定了。   很好,他这次的隐居没被主公顾茅庐。但被同事给顾了。   怎么不算是隐了个寂寞呢?   作者有话说:   屠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爱我!   宋通达周元和甄贾:我们这些老头还在干活!你一个带薪休假的怎么敢休息那么多天啊?!啊!   屠门明光:舔到最后应有尽有!没舔到那就是你们不会舔! 第90章 定江山   中州,帝都。   中宫寝殿。   魏力举躺在他那张极其富丽堂皇的金玉龙床上。   他头上勒着一条束带,面色晦暗、唇色苍白,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不见半点精神气。   任谁现在看到他,都难以把他和这十三年来一直站在这乱世顶端的“大将军王”联系到一起。   可他确实是魏力举,是可以以一己之力改变天下格局的王者。   于是这样的改变就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中州高层和魏家人的摇摆不定与恐慌。   “大将军!陛下,您千万要三思啊!此时您身负重伤、精神时而不济,怎能在这个时候举兵安康?!”   “那屠门明光确实可恶该死,但他不过是一个刚刚起势、踩着前人的尸骨与势力才占据了四州的小小竖子罢了。   以我们中州如今还有二十五万、甚至半年内就能再增十万的兵力,统一天下是为必然,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陛下您又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以身犯险啊!”   “不错,父亲!屠门明光哪怕再是天下第一神射手、再有万夫不当之能勇,可两军交战看的又不是一人之力!   只要我们指挥的将领做好防护、不要被他一箭射杀,再有数倍于他的精兵强将,他屠门明光一箭之力又能杀死多少人?!”   说到最后,这位中州的太子殿下猛然露出个狠厉凶残的表情。   看起来还挺有那么几分气势的。   若是他这副样子被屠门明光看到,大概会笑一下。   然后在龙床之上半躺着的魏力举就笑了一下。   那笑声粗粒沙哑,在这个空旷的寝殿之中无端让人心中发寒。   也笑得那刚刚还很有气势的太子殿下脸上开始浮现不安、心虚的表情。   明明他什么错误也没犯。   “屠门明光……一箭之力,又能杀多少人?”   魏力举重复着他那好大儿不在意的话语,然后继续嗤笑了好几声、直笑得太子面色发白才陡然爆喝一句:   “他一箭之力能杀多少人你现下不是亲眼所见吗?!”   “他没能杀了我,但我会因为他的这一箭直接杀死所有之后要反对我的人!!”   大殿内骤然一静。   “他一箭射杀了呼延锋,断送了匈奴最大的王庭,让呼延部落分崩离析!   他一箭重伤了我,也让我中州信心气势大减、暗处人心混乱!”   “你们看看你们的样子,再看看我。”魏力举把手拍在床上啪啪作响,如苍老濒死的猛虎一般咆哮:“若我没有中箭!你们谁敢围在我的面前劝我不要着急、用那该死的缓兵之计?!”   魏力举吼出这一声之后胸口剧痛,便又控制不住的呛咳了好几声。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更加阴鸷狠辣。   “魏起啊魏起,你看看你的模样、你已经三十又七了,快到不惑之年!”   “而我亦是已过耳顺!”   “我老得快死了,但你!你以为你还很年轻吗?!”   “蠢货!!”   魏力举随手抄起床上的玉枕往魏太子的身上砸去!   魏太子躲也不敢躲、生生的受了这一下。   “那屠门明光如今才二十二岁、姜寰清更是只有二十!而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无知蠢货竟然妄想为他们使用缓兵之计?!”   “竟然妄想那年轻力壮的雄狮不去狩猎、不去扩大地盘,反而想着拖死他!”   “咳咳咳、咳咳咳呃咳咳咳咳!”   魏力举又连声咳嗽呼吸急促,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畏惧的跪下的众人,最后冷声道:“只怕到最后被拖死的不是他屠门明光,而是我这个该死的老东西!”   “父皇!您言重了啊!”   魏太子不敢再说话,只砰砰磕头。   中州其他在寝殿之中的将领谋臣也一个个讷讷不敢言。   魏力举缓缓地躺下去,侧首看着窗外的夕阳,一字一句道:   “传我令。”   “七日之后,集结所有兵力、全力直攻安康城。”   “所过之处,凡屠门明光之城池势力、不留任何资源财富……还有壮丁。”   大殿之中的左丞相李藏骤然抬头,失声喊了一声:“陛下!”   “这会让天下民心尽失的啊!”   不留任何资源财富还可说得过去,但若连城中壮丁一并杀死、这、这实在太造杀孽、有违天道人性了啊!   魏力举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喊声似的,只是毫不在意地道:   “吾儿啊。”   “你知道爹是如何成为这天下唯一的大将军王的吗?”   魏太子敬畏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魏力举回想着十三年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那时谁都说如果杀了小皇帝就是这天下最大的恶徒佞臣,对不起天下人。”   “所以有很多人都想占上我这个位置,却最终还是为那名声所累。”   “只有我没有任何犹豫地行动了。”   “如此才有我魏家这十三年的盛极!!”   “是天下最大的恶徒又如何?对不起天下人又如何?!”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他日我登顶至尊九五,脚踩天下万民之时,那些如草芥一样的庶民又有谁敢言说我的功过!!!”   魏力举最后的声音猛然加重,然后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似的放轻了声音。   “所以去吧。”   “这最后一战,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杀死屠门明光。”   片刻之后,大殿之中的将领们沉声应诺!   而在他们即将离开之时,魏力举幽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左相、旋翼啊。”   “当日是你们去姜家没能接到那位神仙一般的小先生。”   左相李藏和将军周旋翼听到这话身体微震。   “既然姜家不能为我所用……那你们这一次,便去把他们全都绑来吧。”   “作为敌人,实在见不得他们那样安稳啊。”   李藏和周旋翼在许久之后才声音艰难地伏地应诺。   * * *   八月十五日夜。   中秋。   今日天上的明月格外圆润莹白,姜山戴着自己雕刻的木质猫猫面具,混在人群之中看着城中的热闹。   此世此时的中秋佳节,也同样是象征团圆的日子。   只是比起姜山在现代所知的之前的古代的中秋,现在的这个古代中秋更加欢乐、热闹、百无禁忌一些。   在这一天夜里,城中没有宵禁、人们会祈求团圆,也会向明月许下除了团圆之外各种美好的愿望。   月神是温柔的神,在这一日里一定会给世人更多的光辉与福泽。   “月神娘娘,请保佑我在一年之内找到多金又英俊、身体健硕还温柔体贴的极品郎君罢!”   姜山听到左边的一位妙龄少女正在祈求如意郎君。   不过她貌似许愿的多了点,这种极品郎君实在有点难找。   “谁说月神就一定是娘娘了?我觉得是月神仙君!月神仙君!请一定保佑我家中暴富、挖地的时候挖到一块狗头金!这样我就能娶三个媳妇儿、三年报九个娃娃啦!”   姜山:“。”   你这个要求更过分了吧。   “月神月神,信女不求别的,只求您能保佑爹爹与哥哥平安。   爹爹为了家中生计不得不去到处走镖运货,总是会遇到流民贼寇,十分凶险。   哥哥在明光军中为一小百户,次次战斗都冲锋在前,更是安危难测。”   “信女祈求爹爹与哥哥平安,祈求天下战乱安定,祈求盛世太平。”   “只要天下太平、父兄平安,信女愿一生茹素、夜夜拜月长谢。”   姜山:“……”   这位姑娘的祈愿明明是最简单的,但却又同样是今晚他所听到的祈愿里……或许最难以实现的。   姜山在这一片热闹之中听着周围安康城的欢声笑语、听着老人深重的叹息渴求、听着孩童天真的稚言稚语,慢慢的走到城中映月桥上。   此时映月河畔城中百姓在安放花灯,花灯映着人们的笑脸和天上的星月,难得岁月美好。   咚。   木制猫猫面具的耳朵被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响。   姜山转头看过去,是一个戴着比起他的半脸猫猫面具、显得特别粗糙但又颇具神韵的……半脸狼狗面具的高大男子。   “在下多金又英俊还体贴脾气好的狼将军,今日猎到了美食美酒,想请这位貌美猫先生一同用饭,可否?”   貌美猫先生轻笑一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这多金英俊脾气好的狼将军一番,然后才勉强点头:   “既然相遇便是缘分,那就吃一点罢。”   顿时那狼将军就肉眼可见的兴奋高兴了起来,直接拉着他的貌美猫先生来到了河边的一个小食摊前坐下。   再宝贝的把怀里的美味烧饼、鲜嫩弹牙的虾球、还有两小瓶梨花白,一个一个拿了出来。   然后狼将军把一瓶梨花白递给猫先生,轻轻的和他一碰。   “猫先生。中秋安康,愿你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姜山轻笑着和他碰了一杯,“也愿将军你百战百胜,事事如意。”   在两瓶梨花白轻碰的那一瞬间,姜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一个人很有精神的、很笃定的声音:   “翠娘你别担心了!我亦向月神仙君许愿天下太平了!然后月神仙君跟我说、小先生就是他的代表,小先生说了下一个春日就能天下太平,那就一定能!”   “等天下太平、等天下太平,我、我就,我就——”   姜山听着那青年笨拙的安慰少女、同时结结巴巴的表达自己心意的话语之时,安康城外的天空陡然亮起一道紫红色的流光!   那光芒比河中花灯还要耀眼、当那道流光升至天空最顶端之时,骤然炸开,带起了点点碎光而后消失。   姜山在看清那光芒的瞬间陡然站起,不可置信地抓住屠门明光的手:   “那是、”   屠门明光几乎在同时站起、抓住了姜山的手腕。   “姜家来人!”   “魏力举果然要赶尽杀绝了!”   姜山此时才看到屠门明光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瘦小、浑身灰噗噗就像是乞丐的男子。   他看到姜山,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小先生莫急,姜家人暂时无事。只是需要一队兵马接应罢了。”   然后他补了一句:“你那兄弟们,也和咱们兄弟一样挺厉害的嘛。”   姜山:……?   然后两刻钟后,急忙策马出城的姜山就看到了他那狼狈的一大家子。   他那一大家子人身后还跟着一群面容惊惶、哭喊震天的流民百姓,倒是显得挺有世家稳定的范儿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姜山抽着嘴角走到自家六堂弟面前,指着他们身后:“解释一下,他们为什么每一个都被绑着身体堵着嘴?”   被绑的大都是他爷爷辈儿的姜家祖宗们,而活动自由的反而是那些年轻力壮跳脱的小辈。   然后姜崛转头,姜峨撇嘴:   “还能为什么?老家伙们死倔着不跑呗。”   “幸好把他们绑来了,不然明年清明的时候咱们得多烧多少纸啊!”   姜山:“。”   姜家一众老头们:“!!!”   呸!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小坏东西!   忒!还有那个畜生不如的魏力举!   都该被挂在柱上让他们的宝贝乖孙招一道雷一起劈死咯!   * * *   八月十五日,中秋。   魏力举举兵二十七万,倾巢而出直指安康。   拉开了乱世十三年争霸天下最后一战的序幕。 第91章 定江山   虽然老祖宗们骂骂咧咧、叔叔伯伯婶婶们也表情不怎么好,但至少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活着跑到了这里,不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被绑到了敌军囚笼里。   姜山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总体还是放下心并且心情微微愉悦的。   不是坏事就是好事,好事发生了哪怕过程曲折一点,为什么不高兴呢?   而且自己的好事就等于是敌人的坏事了。   所以姜山非常熟练地给爷爷奶奶辈儿们松开身上的锦缎布条、安慰他们都是小辈不懂事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一边伸脚去踢他那不省心的弟弟妹妹们。   并且大声地、非常有表演性质地训斥:“就算事急从权,你们做的是好事。但身为晚辈却不听从长辈的教导、还以下犯上,今晚回去以后都给我写三千字的检讨。”   顿时那活蹦乱跳的姜家小辈们就有一半开始哀嚎,另一半却是满脸崇拜的看着他们三哥连连点头,看样子别说是写三千字的检讨,就是三哥让他们去挖坟他们都能立马找各种工具去刨土。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姜岳:“。”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爷爷和堂爷爷他们总是疑惑不解、在一起下棋的时候还总是讨论新一代的小辈们感觉越来越难教导了。   好像每个三四代都在后脑勺生了个反骨似的,小时候明明可爱又听话、却每到八九十来岁的时候都要越来越叛逆、大逆不道的想法一个接一个。   三堂爷爷甚至还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恶毒反派偷偷去动了姜家的祖坟风水、又或是找了什么巫师给他们下咒。   才让新一代年轻的姜家人性格想法都“长得”乱七八糟。   然后就会感叹一声,还是他们玉柱好。   哦,三堂爷爷就是一直想执着于给姜寰清起名姜玉柱的。   可是三堂爷爷一定不会知道,就是他口中心心念念的玉柱,雷打不动每年十几封寄给弟弟妹妹们的信、暗中发展出了多少“不合世情”的想法。   没见他家的姐姐妹妹们现在已经越来越难嫁人了吗?   在王家和谢家的贵女还在精心挑选夫婿、想要世家联姻维持尊贵的时候。   他姜家的姑娘们早已偷偷摸摸暗中互相打掩护学习了不知多少女子不该学的东西了。   姜岳叹了口气。   然后就引来了姜山带着微笑的问候:“大兄何故叹气?不如大兄稍稍说一下之前发生了何事、以安吾心?”   姜岳于是又叹了口气,这口气是叹给自己的。   如果是从前的他,肯定早就告密去了。   但谁让他也在三年之前被这该死的玉柱彻底说服、加入了那偷偷打掩护的年轻一代的队伍呢?   他还是总领打掩护、做事情、和弟弟妹妹们交流然后反馈总结的那个。   ……   用那不当人的老三的话来说是什么来着?   哦。他才是姜家第三代里最大的那个冤种牛马。   干最多的活儿,背最多的锅。   姜岳这样想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丧气表情,差点让姜山以为之前发生了什么极其糟糕的事。   结果——   “阿山不必太过担心。”   “大概是屠门将军那一箭太过惊人,魏力举即便回到中州治疗了大半个月也依旧无济于事所以重伤发疯。”   “就派了中州左丞相和周将军过来抓我们,大概是想要威胁你……然后间接威胁屠门将军吧。”   “但魏力举也把我姜家想的太无能了。”   “中州军中自有我们可以信任的人,且对于把我们都抓走为质这件事,左丞相与周将军心中大概是都有所犹豫的。”   “所以我们便在收到消息之后、在左丞相与周将军到达的前后脚举家逃走了。”   这时候男扮女装的娇俏姜峨撇了撇嘴吐槽了一声:“明明都已经收到消息了,三爷爷和七爷爷还要死守着姜家不走呢。”   “六爷爷更是直接穿着一身白袍,说要去守门,看谁敢动他姜家?”   “笑死,魏力举发癫的时候还管你是姜家还是王家,天家他都嘎了不是吗唔唔唔!”   顿时周围就响起了三声一声比一声恼怒的咳嗽。   姜崛面无表情的伸手捂住了姜峨的嘴。   你是真想挨家法,但我不想。   姜山无语。   “咳。我明白了,此事也算有惊无险、总算大家已经平安到了安康,之后就不用担心了——”   “不。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安心呐。”   这声音一响起来,姜山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三分。   他转头看去,果然是他虽然因为逃亡变得有些潦草、但依然当得起中青年第一仙儿的他的亲爹。   “父亲。看见你如此精神,我也就安心了。”   姜海慎扬了扬眉毛,“吾儿看起来亦过得不错。为父还有些担心你太过事忙、殚精竭虑会容色不佳呢。”   “现在看来,容色不佳的大概是别人。”   姜山:“。”   这是在嘲讽他占着位置不干活?   不,一定是嫉妒他现在仪容整齐、风度翩翩,把他比得像个难民。   姜山正要说话,旁边却突然有个人特别殷勤激动的走上了前、伸手就想去握姜海慎的手,结果慢了一步只握住了半截袖子。   “岳、咳,伯父。一路奔波而来您辛苦了,我们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回去安康城说。”   “那里早有人备好了热汤和饭食,您和伯母、还有弟弟小妹都可以去好好休息!”   姜山:“……”倒也不必如此殷切。   姜家人的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姜海慎看着面前英俊逼人的青年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有脑子的一想就知道这人是谁。   更何况他还曾经在姜家大门之前见过此人。   那时这小子还不是如今已有帝王之姿的模样,但气势已盛。   可即便如此,这小子对他家山儿还是十分殷切。   如今一看,竟然有了十三分殷切了。   不对劲。   所谓功高震主、兔死狗烹。   屠门明光势力即将到达顶峰,再怎么都应该有孤家寡人的那些疑神疑鬼、自卑怯懦、嫉贤妒能的臭毛病了。   结果怎么这些毛病都没有,还更好了?   自认天下第一风流倜傥的姜大先生难得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和警惕之心。   于是他决定保持适当的距离和理智,再看看。   “屠门将军实在客气了,我姜家受宠若惊。”   “不过我们逃来此地虽仓促,但家中重要的家资事物也已妥善安置。入城之后只需要山儿领着在城中租住一处大宅便可。”   “反倒是我们身后跟的这些无辜百姓,需要将军妥善安置了。”   说到这里姜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郑重严肃起来:   “另外,还要告知将军。”   “魏力举已决定亲率中州六部所有大军西行攻打安康。”   “三日之前我们逃亡之时他已开始集结兵力,今日只怕已集结好了大军、要开始一路压境而来了。”   屠门明光的神情因为姜父的话而变得严肃了几分,但却并没有太明显的惊讶表情。   显然他有自己的情报系统,且早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   姜海慎扬了扬眉,又多说了一句:“想来屠门将军也知道魏力举所下的那道极致恶毒的、不留城中壮丁的屠杀之令了?”   屠门明光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多大变化。   但姜山却拧起了眉。   他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魏力举竟然狠辣疯狂至此。   但再一细想,却也不意外了,甚至他心中还生出几分感叹。   魏力举不愧是一举结束了宁朝、打开了乱世的枭雄。   他做出这个决定就是为了要断掉屠门明光继续扩充军备的路子。   这个命令显然不能长久、且后患无穷,但却也能在两军交战的这短期的时间内给屠门明光最大的短板上再踩一脚。   无论是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小皇帝、还是如今拼着重伤不愈也要集合全部兵力杀死屠门明光。   这都是对他、对整个魏家来说最有利、最正确的选择。   若是魏力举像司徒阳一样优柔寡断、又或者像司马腾一样被家族所绊,他都无法做出这个堪称狠绝的决定。   “……”   如此,只怕这最后一战,屠门明光要打得艰难了。   这样想着,姜山转眼便看了屠门明光一眼。   却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屠门明光对着姜寰清时,总是眉目带笑的。   “阿清莫要担心,这些我都知道。”   他安慰了一句。   而后转头看着姜父还有周围都在看着他的姜家众人、还有那些在周围零零散散偷偷摸摸看着他的其他百姓。   声音并不大,却足够沉稳有力。   “这些我都知道。”   “但那又有何妨?”   “若征战天下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又怎会有那么多英雄豪杰倒在路上?”   “这本就是一件至险、至难、至苦之事,我早已清楚,又有何惧?”   “从我独自上山觉得这天下该换一换样子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做这件事了。”   屠门明光轻笑了一下。   “天命在我之时,我心甚悦。”   “若天命不在、苍天阻我,那便捅破那天。”   他行走至今,在极致的苦难面前,未退一步。   姜山心中微颤,却未发一言。   但姜家此时却传来了老爷子的一声赞叹。   “好一个不动如山、鼎力向前!这才是天下雄主应有的样子!”   然后姜山那最希望有从龙之功的二爷爷此时已经笑得满脸菊花走到了屠门明光的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哈哈哈哈!屠门将军!老夫一看你便有真龙之姿!我说之前阿山为什么磨磨蹭蹭不去中州也不愿去江州,原来都是在等你啊!”   “我们姜家既然已来到安康城,自然也便是明光军人了。将军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姜家小辈去做!”   “他们虽然……呃,性格不羁跳脱了些,但真本事还是有的!”   屠门明光难得被这热情的二爷爷给热情地有些窘迫,但他相当喜欢二爷爷说的那句“阿清就是在等他”。   于是喜笑颜开的握住二爷爷的手:“爷爷放心!来了就都是自家人,明光一定不会见外!”   姜爷爷们一个个都抚须好好好。   只有姜爹心中又是一跳。   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姜山:“。”   * * *   八月十五日夜,姜氏一族至安康。以屠门明光为天下雄主助之。   八月十七日,屠门明光集结晋、益、陕、湖四州兵马,直指中州帝都。   八月二十二日。   中州二十七万大军与明光七万军马在丹江兵戎相见。   初战!   屠门明光分兵三路、以宴崇山三万兵马为东路军、宋成虎龙霸天三万兵马为西路军,他亲率一万兵马行止迅捷,直入敌军。   屠门明光连射七箭,接连射杀重伤李俊、韩池、陈策、西门武四位中州大将。   以一万兵马之力杀中州三万兵士。   其凶残悍勇、天下不可挡之势惊骇中州。   所谓愈战愈勇,宴崇山、宋成虎东西两路军亦杀敌六万。   仅以杀敌数计,此战明光军可谓大胜。   然,一日之后屠门明光退守丹江城。   三日之后,屠门明光失守丹江,退至十堰。   此时,交战五日,明光军杀敌超十万。但军中重伤死亡之数,亦超两万。   而中州损失十万大军,战力仍余十五万。   正如魏力举疯狂之下倾力一战的目的——在极致的不对等的兵力压制之下,便是天下第一英勇之军,亦难逆天改命。   他搏的便是这敌幼我壮之时!   十堰城上。   屠门明光一身银甲鲜血未净,看着城外如黑云压城一般的中州敌军,干裂的唇也微微抿紧。   这果然是一件,至险、至难、至苦之事。   这一战,亦是他所面对的最艰难的一战。   他微微吸气,按了按胸前那已被体温浸染的温热的吊坠。   而后转身,眉目坚毅:“迅速安置伤员、疏散城中百姓,今夜再战!”   “诺!” 第92章 定江山   二十五日夜,桃花林中。   姜山依旧坐在林中小溪之畔,手边有一锅鲜美的鱼汤、坐在自制的摇椅之上仰望星空。   不过此时周围的小桃林外已没有了那个仿佛无论何时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在暗中偷偷帮他砍树捕鱼的田螺小伙了。   屠门明光与魏力举开战已有十日。   初期的遭遇战大概已经结束,如果屠门明光没能在这第一战中以少胜多、以自己三分之一的兵力消耗掉魏力举一半以上的兵力。   那么……等待着他的就会是长达数月甚至更久的、焦灼又煎熬至极的拉锯战。   而用两万三千人马去屠杀对方十八万军……便是天下第一神射手、再凶悍的悍勇之军也不可能做到。   除非,天降神迹。   姜山:“……”   姜山看着漫天繁星之中那颗越来越亮却也微微动荡的紫微星沉默不语。   他并没有去明光军与屠门明光一同战斗。   屠门明光也像是早已知道并且默认了这无声的选择似的,直到带兵离开安康城之前都没有开口请他一同随军而行。   他甚至都没有要求姜山从他这个“隐居避世”的小桃林里出来,只是在离开前的一夜又无声地坐在他屋外一整夜。   像执着地守着自己珍宝。   而在明光军大军离开之前,宋通达、周元和、甄贾,宴崇山、宋成虎、赵大熊、龙霸天,甚至还有安康城城主以及……他的二爷爷三爷爷,都来林中找过他。   他当然知道他们想要对他说什么。   无非是:   请天下第一谋士呼风唤雨、手招雷霆、助屠门明光一臂之力。   既然他都已经在安康城中了,既然他都已经选择了最后的真龙之主了,难道不应该为他的称霸之路作出贡献吗?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只除了姜山和屠门明光二人。   只有他们两个互相之间才清楚,屠门明光从未以“未来君主”、“一方统领”的身份正式邀请过“天下第一谋士”为他所用。   他在他身边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是“生死之交的挚友”又或者“献媚之犬和他的献媚之人”。   唔,或许现在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没名没分的狗男男”。   但都不是君主与谋士、帝王与臣子的关系。   在屠门明光这里,他从未出山。   姜山轻笑一声。   这大概就是直觉系的厉害之处。   因为如果屠门明光正式邀请他出山,他一定会拒绝。   所以他没有开口,甚至任由他隐居在了这片桃林之中。   他大概是想要证明他口中的“自由”与“尊重”并不虚假。   而他,大概是……被迫出山了四次终于心生叛逆、也想要看看若是他没有按照那死老头的铁口箴言去走,这天下是不是就永无宁日了?   凭什么非得他辅佐真龙,真龙才能平定天下?   凭什么把天下所有希望、渴求、无数生命的生死未来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既然有真龙,那这天下不该是真龙他自己拼出来的吗,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会观天象的普通人,怎么都希望他挥一挥手就换一片天地呢?   ……   “最重要的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姜山看着天上的星空叹了口气。   他的生命值现在只有十天,还是在最近这一个多月里小心谨慎哪里都没乱跑才兢兢业业的攒出来的多余生存时间。   哪怕他拼出性命不要,用这十天的生命值引动【天罚】,最后能够出现的自然灾害也绝不会超过那夜在汉城的【雷暴】。   那夜死在【雷暴】之下的中州军将近四万,到底要什么样的【天罚】才能直接灭掉中州如今至少十五万的大军?   杀了他祭天估计都不够。   所以那些想要来寻找姜山的人一个都没找到他。   姜山看着天上的繁星冷漠地想,天下之主就该有天下之主的样子,这最后一战你得自己上。   然而许久之后他看着那不断闪烁的紫薇帝星,像是心烦似的闭上了眼,站起身往桃林外走去。   走了片刻之后又转身回来,捯饬了一番才牵着花毛驴聪明出了桃林。   安康城。   此时城内已经没有了十日之前中秋之夜的快乐与热闹,城中百姓的脸上都挂着警惕与悲伤之色。   姜山看着有伤兵拖着战死的同袍往城中而来,负责接应的守城士兵警惕的问询之后、才开放城角小门,让城中等待的百姓和大夫把他们带到伤病营地治疗。   城内街道上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闭,家家户户也几乎是紧闭门窗。   城中的人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弃城而逃的打算,就如已经被中州打下的丹江城。   “……”   伤兵营。   这是屠门明光专门在城中划出的一片与其他地方都间隔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在隔离的地带还有大夫不时的喷洒着他们制造出的简易的“去除病毒的药水”,仔细闻闻还带有一些酒的味道,   而在伤兵营内,伤兵们也都不是严格的聚集在一起,反而是按照重伤、轻伤、刀剑伤、内伤分类分区治疗。   姜山失笑。   到处偷师的家伙。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伤兵医馆”该有的样子,是相对来说会耗费人力财力,但相对最好的安置伤员的方法。   “快快快!这家伙要肠穿肚烂了!快把他抬到手术室让我把他的肚子缝起来!”   “哎呀叫什么叫!你还没死呢不就是缝个肚子!你爷爷我不知道缝了多少头猪牛羊的肚子啦!能活!包活的!”   姜山听到了姜峨暴跳如雷的声音:“还有别捂着了!老子男的!男的!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好捂着的!”   姜家来了安康城,自然也要做他们该做能做的事情。   姜山看着那边在不断忙碌的弟妹们,转身拉着花聪明去帮忙运送伤员了。   然后这埋头帮忙运送伤兵、运送粮草、甚至运送一些重新打磨好的兵器,就是一天一夜。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的耳边都是痛苦的哀嚎与死亡的悲鸣、还有慌乱的、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祈祷。   而在他的目之所及,不见一丝明光。   是夜,姜山再次抬头仰望星空。   而后他看到帝星动荡的更加剧烈,七杀之星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姜山:“……”   * * *   “大将军!陛下您不能这样做啊!!”   已经被降为学士的前左丞相李藏一脸惊骇失声大呼:“之前屠城之举已是、已是罪孽以极!如今怎能、怎能为了杀屠门明光一人,而至数万万人于不顾啊!!”   “陛下!陛下您三思啊!屠门明光如今只余五万兵马,我们还有十五万大军、必能、必能——呃啊!”   还在劝说的李藏忽然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刺入自己腹部的那把利剑,僵硬片刻便捂着伤口倒地不起。   他并没有死亡,只是过于震惊与疼痛,无法再开口说话罢了。   而刺出这一剑的魏力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此时的容貌比十几日之前更加苍白瘦削、简直就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饿鬼。   那一双眼睛闪着森然的光:“本王说行,那就行。”   “十五万对五万远远不够。”   “只要没有把屠门明光压制到最后一口气、没有一击致命把他陷入绝境!但凡他还可以弃城而逃、游走反击,这十五万人马也迟早会被他蚕食殆尽!!”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魏力举的胸腔之中发出粗重的嘶吼:“我不能再让他等下去!无论如何三日之内我都要绝了屠门明光所有的路!”   “所以现在、立刻、马上!去做。”   营帐之中顿时有魏家的将领阴沉着脸转身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   十堰城最近的一条河道里被扔了十几具死相尤为凄惨的尸体顺流而下。   而同时在十堰城城墙周围守卫的十几个士兵也听到了夜间传来的奇怪的砰砰作响的声音,他们警惕的循声而去、便在一处城墙的草丛中,看到了被投石车投入城中的、死相凄惨的尸体。   而除此之外,在这些尸体当中还有一个人剧烈的咳嗽与吐血的声音。   守城士兵们先是警惕地围在周围询问、在没有得到回答,而那唯一活着的人也很快就会没有生息之后,才面面相觑了片刻。   “队长,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队巡逻士兵的队长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有些瘦削、眉目却很坚毅。   “你们都先别靠近,让我去看看情况!”   “队长!我们和你一起!”   “没错!万一这些人只是装死、或者身上有什么毒药呢?”   队长听到队伍里一个兄弟的话忽然面色一变,他想到了一个极其糟糕的、恐怖的可能。   突然大吼一声:“都退后!都别过来!”   队伍中的士兵们先是一愣,而后警惕的握住腰间刀剑、却都听话的向后退。   只有那位小队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上前,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看清了这几个身形枯瘦、面色痛苦的尸体。   他看到这些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有红色的小点。   一瞬间他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而后他猛然后退,挥出手势让队伍里的五个士兵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靠近,然后带着另外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城墙上的主帅营地!   “报——将军!在城角草丛之处发现被敌方投入城中的尸体!属下怀疑那些尸体身上都有疫病!”   屠门明光豁然抬头,脸上的表情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就是无尽的森然。   “将军!当务之急一定要守好那里、千万不能让城中士兵和还未离开的百姓触碰靠近他们、”   这个小队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屠门明光看过来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消音了。   “来不及了。”   “魏力举若想用此方法杀我,必然不会只投一处尸体,你足够机警没有触碰那些尸体,但城中还有其他的巡逻小队,现在只怕已经有人沾染上了。”   那小队长和周围的将领同时变色。   屠门明光脸上没有什么惧怕的表情,反而又加了一句:“而且,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只怕投入城内的尸体也只是一部分……”   城外的河流溪水怕是也已经被投入了这些病死的尸身。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乱臣贼子啊。”   屠门明光叹息,连他也有些心惊胆颤了。   至少他做不到如此丧心病狂。   且狠辣地不顾一切。   但也别把他当什么好人。   “集结城中巡逻小队、统计所有投尸点。”   “……还有,跟已经触碰了尸体的士兵说清楚,让他们自己选。愿意的就掩好口鼻、开城门带上一辆投石车,给我把这些尸体……全都送回去!”   既然你不讲武德,那咱们便拼一拼命!   “诺!”   “还有……从今日起封城……诸位咱们不能退了,若城中大疫起,那便与中州杀他个同归于尽罢。”   城墙之上,无论是宴崇山、赵大熊、还是最有心眼的宋成虎等将领脸上都没有任何惧色地转过了身,凶悍凌厉的目光直射城外的中州大军。   而屠门明光亦在城墙上看了片刻,而后轻叹一声招来了一个一直在他身边真正木讷看起来没有存在感的亲卫,想了想道:   “此战至此已经不是谋略可解了,阿牛你……带着甄先生和宋先生直接出城去。”   “不要管那两个老东西说什么,直接敲晕了带走。然后在安康城外不要入城。等到……阿清前来询问,你再告诉他十堰城发生的事情。”   屠门明光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阿清一定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件事,并且把灾难降低到最小的程度的。”   如果这场战争真的变成了地狱的话。   还有阿清,也只有阿清,能够拯救人间了。   “……老大,你会死吗?”   阿牛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   屠门明光嗤笑一声:“谁死了我都不会死!这一次,老子一定要彻底干死魏力举!”   阿牛于是转身,身形灵活的如鬼魅。   “啊。还有,帮我再带一句话。”   阿牛身形一顿。   “……野有蔓草、零露什么来着……啧。”   “呸!直接说吧还念什么诗!”   * * *   “阿清,我心悦你。等天下大定,咱们成亲可好?”   姜山:“……”   一日一夜后,姜山在安康城外、城门百米之处,看着那连夜奔回却无论如何都不愿人靠近、并且不愿意进城的阿牛和两个一只昏迷的老头。   听着阿牛木木地说完了十堰城此时面临的绝境,以及屠门明光要对他说的——临终之言。   他先是怒极魏力举的丧心病狂,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他猛然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眼中流露出某种极致地狠色。   “阿清,我心悦你。等天下大定,咱们成亲可好?”   阿牛许久都没有等到姜山的回答,于是又固执倔强地、木木的重复了一句他老大的话。   他不怎么聪明的脑子是这样想的,无论如何他都要为老大问出这句话的结果。   这样就算老大死了,他也能在给老大烧纸上坟的时候把老大心心念念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他。   这样老大在那边才不会等得太久,不愿投胎。   宋通达:“?!”   甄贾:“????!”   两个一路上接连被打晕的老头刚醒就听到了这几乎要震碎他们三观的话。   还没等他们仔细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听到姜山用从未有过的暴怒的声音和神态对那个问话的人吼:   “你问个屁!!你又不是那屠狗,回头让他自己来问我!”   阿牛:“……”   老大看中的媳妇果然好凶。   “还有!谁说此战一定会成为人间炼狱?谁说已无谋略可解?!”   姜山看着接连几日都星辰爆闪、轨迹不定的夜空,忽而翻身上驴。   “他屠门明光还没请我这天下第一谋士出山!”   “不用他请,我自出。”   “此去,定江山!!”   繁星闪烁的夜光之下,一人一骑一身白衣的小先生,迎风疾驰、飒沓如星。   作者有话说:   每次想写翻身上……驴的时候我心中都很囧,所以一直没用这个词,找别的词代替,最后还是用了笑死。   以及,其实到这里题目都可以定为“五顾茅庐”,只不过这最后一次是姜姜自己出山,而不是老七邀请。   与之前本质不同。 第93章 定江山(正文完)   在月色的映照之下,一身白衣的姜山与全身雪白的白聪明即便在黑夜之中也异常耀眼。   不需要姜山指挥,白聪明自己便知道去十堰的路。   所以姜山便能在疾驰之中依旧时不时地抬头观星。   他是想要看到天上的繁星能够如他所想、如众所愿地显现出一些特殊的轨迹与征兆的。   一如在益州之时,那惊天动地的震动。   一如在江州之上的那场大风。   但他又深知如那般天时地利、有如神助之事能有一次就已是侥天之幸,两次便可称之为奇迹,几乎不可能再有第三次的奢求。   且益州本就地处断裂带周围、发生地动有据可言,江州亦是常有风雨、内陆台风也不是遍寻不到。   可湖州的十堰城又能发生什么样的、撼天动地的、能够改变战局的天地气象呢?   别说没有地动狂风,他观天象,十堰未来三日都会是晴空万里,连阴云雷雨都不会有。   可晴空万里,对于现在的明光军、和十堰城周围的所有百姓、兵士来说,偏偏是最无用的。   姜山轻轻叹息一声,又继续抬头望天。   夜晚的繁星灿烂美丽,它们永远不会因为大地上短暂生命的争斗而改变。   忽的。   一颗闪烁的流星从天的一角划落,带起漂亮的流光。   姜山握住白聪明缰绳的手忽地一紧。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看着星空脑中浮现出一个逐渐疯狂的想法。   流星。   流星!   “有没有可能?!”   “最近几日月晕不稳、近地的星辰闪烁颇多……”   “但怎么观测?根本无法观测啊!”   姜山猛地扯住缰绳,让白聪明放缓了步伐。   白聪明伊昂一声特别配合地改跑为走、每一步都稳稳当当。   姜山一直抬着头,不光是在仔细观察那漫天星辰,同时还难得的打开了那一直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系统页面。   这个从他出生时便携带、至今整整存在了二十年的【古代气候观测系统】,在他的眼前所展现的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半透明光幕而已,看起来实在没有多么跨时空的高科技感。   光幕的右上角有一个代表着他的小人图标,图标旁边有他的名字、现在的等级、生存剩余时常。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学习】图标、【观测记录】和……之前才出现的【天罚】图标罢了。   它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将近二十年,这个系统好像除了学习和观测,就没有其他的功能了。   所以姜山几乎没有用它做些什么。   但……   姜山把目光移到了【天罚】图标之上。   这是他达到【神棍级】观测后才有的可以引动天罚的能力图标。   由此证明这个【古代气候观测系统】一直都有他没有发现过的额外能力。   他以肉眼观测繁星天空就已经是他的目之所极。   但对于一个能够跨越时空的系统而言,它的极限在哪里呢?   姜山轻轻笑了。   “喂。白嫖了我的双眼和身体二十年,关键时候你总要出一出力。”   系统没有任何声音和文字回复。   姜山却因此更加笃定,“别装死,不然我以后就不帮你看星星了。”   【不看会死。】   系统终于有了动静,在他眼前刷出这么一行字。   姜山咧开嘴:“那也不一定,我师父说我命格太重、与天下苍生联系在一起,总是会遭遇横祸。   但其实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还有天下的逐渐稳定,我发现我遭遇横祸的频率在降低。   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断,等天下彻底稳定,我就不会再遭遇横祸?”   系统没有回复。   “又或者……”姜山忽然开口:“如果我一直待在屠门明光身边,是不是也能保住小命?”   这一次等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系统终于有了回答。   【不能长久。】   姜山笑了:“那就可以看看我们谁更能坚持?”   “但我不是在威胁你想和你同归于尽。而是在和你商量、希望我们互助互赢。”   “如今天下正经历着最后一战,此战魏力举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罔顾人伦、企图用疫病获胜。”   “但他依然是痴心妄想。”   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平静而寒凉。   “从他下令所过之城不留青壮之时,从他想用疫病不公平的获得天下之时,甚至……从他占据了王都却整整十三年都只顾着滋养魏氏、视百姓如草芥之时。他就注定失败。”   “如果我不出手,屠门明光这一战结局必然损失惨重。但只要他活着,他就依然会赢。”   “我只是想要避免不必要的死亡与混乱,提前结束这乱世而已。”   “帮个忙吧?”   “只是牵动一颗小小的星辰罢了。”   【……】   【……】   【人类真是奇怪。】   【经过计算,这是无用且没有收益的不理智行为。】   【且牵引星辰需借助系统、透支使用超载能量,你大概率会死。】   姜山直接摆手:“那不行,我得活着。”   就算是为了早点天下太平,也不能以他的生命作为代价。   “别那么死板,我活着对你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我死了你还观测什么?”   【……】   又是长久的沉默。   最终,姜山看到眼前刷出了另一行字。   他凝视那行字许久,最终轻呼口气。   “成交。”   姜山一甩手中的缰绳,白聪明又再次奔驰起来。   十堰城外。   此时整个十堰城池都已被魏力举的大军包围住。   城外的中州军与城内的明光军已经鏖战了两天一夜。   屠门明光领着队伍随机从四座城门其一开门冲杀,在这两天一夜的时间里又以三千兵马收割了近两万的中州军。   他和魏力举都很清楚,甚至中州和明光军的将领们也都很清楚,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屠门明光以少胜多是迟早的事。   可正因为清楚最可能的结局,魏力举便采取了最不留后路的战法。   两天一夜过去,十堰城中已有未离城的百姓和士兵沾染疫病。   哪怕屠门明光已经在第一时间隔出了隔离区、让军中医者治疗看顾,但疫病已经呈现蔓延之势。   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便是全面停战努力治疗还没有爆发的疫病,可十堰城和屠门明光都无法也不能停战。   中州军里也有身染疫病的人。   但魏力举对于这些感染疫病的兵士一律发现既处死、焚烧,于是中州军比起明光军,疫病感染的人数要少得多。   甚至,似乎魏力举已经在军中遏制了疫病的传播。   天色将明未明。   魏力举捂着胸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前方的那座城池和站在城门上的屠门明光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不在意中州士兵暗中对他的惧怕和不满,也不在意收下将领对于他此战极端的微词。   他没有给自己留后路,那么作为他的敌人,屠门明光就更别想有后路!   反正,此战不胜,他魏家必亡。   但此战若胜,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屠门明光!   魏家必会成为天下之主!   所以有什么好犹豫纠结的呢?   忽然,魏力举看到十堰城墙之上有一个小兵极快地跑向了屠门明光。   那小兵向屠门明光说了些什么,屠门明光就招来了宴崇山,而后转身下了城墙没有再看他一眼。   魏力举眯起眼。   “咳、咳咳……”   “父王,您要不还是回帐中去吧……”   “闭嘴!哨塔上的人没有什么发现吗?”   魏力举喝退了魏太子。   而后没等他回答那张苍老阴鸷的面孔上陡然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兴奋与暗红。   “呵呵…呵呵呵哈!咳咳、是姜寰清!必然是姜寰清来了!”   魏太子和周围的中州将领们皆是一惊,而后便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姜寰清怎会在此时前来十堰城?   他应该不会不知十堰城即将爆发疫病之事吧?!   可如果他知道十堰城即将爆发疫病的事情还敢来到此地,他是来找死的吗!   只有魏力举神色笃定:“能让屠门明光下城亲自去迎的人,除了姜寰清绝无第二!”   “好一个……天下第一谋士!”   魏力举的声音逐渐变得无比森冷怨毒:“我请他十年他不发一言。”   “那屠门明光陷于绝境,他倒是舍命相陪!”   “该!杀!”   魏力举瞬间下令:“传我令,不管屠门明光从哪一门出,不惜一切代价截杀屠门明光!若他侥幸逃脱出城,则全军追击!”   “凡杀屠门明光者,赏万户侯!一万金!”   “杀姜寰清者……赏万户侯,一万金!”   此令既出,中州军与听到的明光军尽皆震动哗然。   然而更让这些正在对战的兵士和将领们在意的却是那个名为姜寰清的人。   “哈哈!小先生来了?小先生竟然来了?!”   一个明光军中战士原本已经在疲惫不堪地躲避着对方敌军的攻击,在听到杀姜寰清的中州军命之后,却猛地直起了身、铛的一下挡住了即将砍到他身上的铁刀。而后猛地反手一击!   “我们的小先生来了!”   “我们天下第一的小先生来了!你们中州必败!!”   而原本还算有力气的中州士兵在听到对面的敌人这样说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见到那位天下第一的神仙人物,他却忽然地、毫无来由的从心中升起一股恐慌与倦怠。   连挡刀的力气都小了一些。   偏偏这时,西城门轰然大开!以屠门明光为首的三万明光军呐喊着、举着手中的刀剑呼啸而出。   屠门明光一马当先双目亮如明星,他手中银枪向前顷刻之间便冲出一条悍不可挡之路,同时一声呼喝:   “迎姜寰清!”   他身后的三万将士同时咆哮、呼喝、挥刀:“迎姜寰清!!”   哪怕魏力举传令全军围杀屠门明光,哪怕魏力举许诺高官重金,可当中州战士们面对这样凶威赫赫如洪流的一支队伍之时,别说如魏力举所愿围杀屠门明光了。   他们甚至下意识地后退、竟无人敢靠近这支要去迎他们先生的队伍半步。   此刻,军心聚散、人心向背,昭然可见。   魏力举的表情骤然难看至极!   而在屠门明光所带队伍的正前方,一骑白衣迎风而来,在他的身后是即将破晓的夜空。   “弩车准备!弓箭手准备!”   魏力举爆喝:“全力射杀姜寰清!”   里面的士兵与弓箭手皆心中一震,却也不敢违抗军令、咬牙而动。   嗖!   霎时便有成百上千支利箭与三支极长的黑色弩箭直射那奔驰而来的姜寰清。   此时屠门明光所领的三万队伍已冲开中州军的包围、冲到了姜山与中州大军之间。   他陡然一声令喝:“盾!”   三万明光军中便有拿着厚盾的士兵迅速上前、叠加三层护盾为墙,挡住了无数射向这边的弓箭。   但那三支超长的弩箭却高高越过了明光军的盾墙、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冲姜寰清!   明光军内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屠门明光勒马而停,冷笑着看着那即将从他头顶掠过的三支弩箭,反手从背后拉出黑金长弓,四指夹三箭、弯弓拉满疾射而出!   铛!   铛!   铛!   黑金铁箭无比精准地接连射在那三支弩箭的中间、加速的巨力直接冲断了弩箭的箭身,而后折断的弩箭再没有了向前猎杀的力量,铛铛几声便落在了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中州将领尽皆色变,好一个天下第一神射!   在弩箭落地之时,姜山已来到了屠门明光的面前。   屠门明光目光明亮至极,想笑却又有些笑不出来。   “阿清,你不该来。”   姜山扬眉睨他一眼,“这天下还没有我姜寰清来去不得的地方。”   屠门明光还要说话,便又有一个阴沉至极的声音由远及近、在无数中州军缓缓退至两边的空道之间传来。   “姜寰清,你不该来。”   姜山闻声看去,果是阴鸷枯瘦如鬼的魏力举与他身后的一众中州将领。   双方间隔百米,三万对十数万,死战似乎一触即发。   但姜山却毫无畏惧,甚至当他看到魏力举如此形容出现在他面前之时,还轻轻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极轻,笑容浅淡,原本不该被魏力举听见看入眼中,可魏力举却看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觉得那嘲讽的声音就在耳边。   他胸中陡然升起无尽怒意:“姜寰清!你别以为你有天下第一谋士之名便可在此战中苟且活命!”   “无论你有多大的盛名,今日你敢来此地便是必死无疑!!”   “我中州兵强马壮、此时此地足有十五万精兵强将!可屠门明光他有什么?不过区区三万残兵罢了,根本没有活路可言!”   姜山听着魏力举的话没有露出畏惧之色,甚至又笑了一下。   “既如此,你又为何心生畏惧呢?”   “既如此,你又为何屠城杀民、妄图以疫病得胜呢?”   魏力举面色陡然阴沉。   “大丈夫不拘小节!唯胜而已、”   “错!!”   姜山陡然厉喝出声:“你算什么大丈夫不拘小节!你不过是穷途末路别无他法!不过是小人戚戚垂死挣扎!!”   “你明知正面迎敌中州绝不是屠门明光对手,便要在你死前不惜一切代价、不管任何手段诛杀屠门明光!!”   “为此,你无视百姓之苦、无视兵将之伤、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非战不可!”   “魏力举,如此行径,你算什么大丈夫?”   “该是天下罪人才对。”   “竖子闭嘴!!”   魏力举捂着胸口暴怒出声:“闭嘴闭嘴闭嘴!”   “你个黄毛小儿懂什么?!竟然也敢定我的罪!”   “我二十八岁为宁朝天下兵马大将军!三十岁领兵击退匈奴、三十三岁震慑南蛮!四十岁平定天下、守宁朝安定十年!”   “五十岁幼帝无能、天下叛贼多矣,为天下太平计废帝称王!而后统领天下十三载!”   “如此功绩能力!   我凭何不能问鼎天下!凭何不能成为天命之主?!”   “不过是你姜寰清有眼无珠、不肯出仕,而老夫不得天佑罢了!!”   “好一个为天下太平计废帝称王!好一个不得天佑罢了!”姜山骤然冷笑出声:“死老头,幼帝无能你便有能了吗?”   “十三年占尽优势都没能稳固天下,你比那什么都不知不会的幼帝又强在哪里?”   “只怕是强在了如贪婪蛀虫一般地压榨天下万民之上!”   “你!”   姜山忽而抬手。   “至于不得天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什、”   “魏大将军。”   “凭你十三年视百姓如草芥、视人命如粪土,从未怜悯天下。苍天为何佑你?”   魏力举瞳孔骤缩。   他奋力捂着几乎要喘不过气的胸口,在短暂的瞬息而有的震动过后,又冷笑着、甚至大笑着反驳喝问:   “姜寰清!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天不佑我,这天下便不是我的了吗?!”   “老夫就不该与你这黄口小儿多言!我十五万大军今日必杀你二人!”   “中州听令——”   魏力举猛地举起手便要下令。   而后他便看到在他对面的姜寰清竟也缓缓地举起了手,抬头观天。   在这一瞬间,魏力举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天地压迫般的困顿寒意。   他听见那黄口小儿说:   “天落惊世尘,星火破九霄。”   “大将军,天命将至。”   “今日,当天下太平。”   伴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还未天明的夜空忽然光芒爆闪、顷刻间便映照着天下亮若白昼。   无数人抬头望天,便还燃看到在那苍穹之上一颗巨大的、燃烧着天火的巨石如金乌坠地一般轰然而下!   它把昏暗的天空一分为二,所过之处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与长长的火尾浓烟,直落中州十五万大军。   嗡——   * * *   九月初九,重阳。   魏力举围屠门明光于十堰。   姜寰清言大将军视苍生如草芥,不得天佑。   遂,天降星陨,直落堰城!   十五万中州大军顿失四万,中州军仓惶悲号、以为天谴,不战而降。   魏力举遥望天穹连喝三声:天不佑我!暴毙而亡。   至此,无人可抵屠门明光。   从宁幼帝七年起,这持续了十三年的大乱之世,终在这登高之日划上了最后的句号。   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正文完啦哈哈哈番外现在可以点餐了,应该有不少要写的。还有一些正文没说到的小后续小尾巴,番外都会补全。   还有其实最后的这一战只是时间问题,老七是可以带兵突围跑掉的,但是他一跑就是周围的百姓受难、天下的百姓再受几年战乱之苦。但他最终还是会胜利,而姜姜是提前结束这个延长几年的乱世,不想百姓受苦付出了点代价。   后面的最后旁白可能还会小修,等我斟酌斟酌推敲推敲嗷!   哈哈哈哈!大家有没有想到是陨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