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贫学神带崽守寡》作者:小文旦   文案:   财团继承人林松玉一朝车祸变成植物人,「天道」找上门,告诉他同一场车祸中,气运之子谢琢重伤住院。   气运之子自小无父无母,需要有人照顾他至康复,免影响世界格局。   林松玉:我?伺候人?   天道:“你想不想醒?”   林松玉捏着鼻子,但要求改头换面,他绝无可能顶着原生脸去伺候一个穷小子,被人认出来,他不要面子的?   后来,他不仅照顾了谢琢,还给他生了个孩子,被迫死遁。   ……   谢琢无父无母,英年丧妻,独自抚养幼子,一贫如洗。   孩子发烧和推不掉的学术会议撞到一起,他无奈带着孩子参加。   会议中途,紧闭的大门打开,万众瞩目下,投资人姗姗来迟。   眼高于顶的林松玉独独注意到了墙角的小孩。   小崽儿看见他,害怕地缩在了厚重的窗帘后,被灰尘呛得直打喷嚏,不一会儿眼眶红红。   林松玉冷了脸色。   “抱歉。”谢琢抱着孩子离席。周围人以为林松玉不喜公私不分,拍马屁道,“以后不要让这个人参加任何会议。”   “闭嘴。“林松玉站在原地,心里全是那双红通通的幼眼和男人低声的抱歉。   他们是谁,为什么他会心痛?   内容标签:生子 幻想空间 成长 轻松 傲娇 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松玉,谢琢 ┃ 配角:汤呼呼 ┃ 其它:★★★受死遁,攻养崽   一句话简介:两年后,亡妻回来了   立意:念念不忘,始终相逢。 第1章   年终,研石集团总裁办的桌上堆满了各部门及子公司送来的初步总结。   看报告、批预算、出席各种会议……办公、吃饭、出行,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满脑子都是数据。   清晨七点,林松玉不知不觉停下了用餐进度,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旁给他念研石集团海外药厂项目数据的助理声音一顿,问道:“林总,要不歇——”   “接着念。”清冷冷的嗓音宛若冻雨落在琉璃瓦上,在屋檐下听见倍觉寒冷。   助理目光从报告上微微挪向上司的面庞,分明是出水芙蓉的相貌,却是高冷倨傲的性格,不用蹙一下眉头,用目光便让你知道他的不满意。   助理识趣地提高了语速,不再擅自主张照顾正在吃早饭的总裁,十分钟后他收起报告,前往书房帮上司整理昨晚带回来看的文件。   私人投资顾问适时接替了助理的位置,向雇主汇报国际汇率及大宗期货价格浮动,给予投资建议。   “目前看空金属铜和铝……”   “嗯。”   林松玉胃口不佳,吃完半块松仁饼,遂放下刀叉,前往书房。今日是周六,他下午才需要去公司。   助理整理完书桌上的文件,正要整理文件架上的东西。   他踮脚取下一份置放在最上层的文件架,抽出来时一张纸随之飘了出来,晃悠悠落在林松玉的脚边。   林松玉垂眸一看,是一张薄薄的简历,内容不多,含金量十足。   他思索了一番,无甚印象。   助理迅速道:“应该是两年前研发部送来的人才推荐。”   研石集团主营生物医药,林松玉上任后继续执行重研发的路线,不拘一格挖人才组建研发实验室。   林松玉相当重视这件事,但他那时正好出车祸昏迷了两个月,醒来时研发组已经敲定,他要复健、要处理积压的事务,这件事全权交予他的心腹李岫玉解决。   经助理一提醒,林松玉依稀想起来,垂眸看向简历上那张不似研发员的俊美证件照,“谢琢……现在就职了吗?”   他记得,两年前李岫玉曾夸张地谈起谢琢,说他是个生物医学天才,等他博士毕业定然要重金把他挖过来,聘以首席。   助理:“没有。”   林松玉蹙眉:“原因。”   助理连忙为李岫玉开脱:“不是我们的待遇问题,是因为对方博士还没读完。”   林松玉眉头蹙得更紧,“延毕?这就是李岫玉说的天才?”他开始怀疑李岫玉的眼光了,他往实验室拨了多少款,就给他组建一个草台班子?   助理道:“不是学术问题,据说是家庭原因。”   林松玉:“什么原因?”   助理一愣,跟着林松玉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化繁为简,他用“家庭”概括了谢琢的延毕原因,便是猜测林松玉对具体原因不感兴趣,说多了惹他不高兴。   “听说是女朋友未婚先孕,生下孩子扔给他跑了,他父母双亡,没人照顾孩子,只能休学一年。”   林松玉面无表情地评价:“废物,别招了。”   养不起孩子却不做措施,找对象眼光堪忧,生活和事业都一塌糊涂。   助理只能道:“好,我会传达给李总。”按理说,他们招人不关注大佬们的私生活,他跟了林松玉这么久,刚才说到“休学”两个字时,隐约看见喜怒不形于色的上司怒了一下。   看来林总真的很讨厌私生活影响事业,自己要引以为戒,务必戒色。   林松玉看了一眼手里的简历,捏成一团废纸,顿了顿,又展开看了一眼获奖经历……养儿丧志。   “李岫玉呢,让他来见我。”林松玉决定亲自核准技术部的招人标准究竟有没有水分。   林松玉上任之后,锚定了“细胞治疗”为研石集团未来十年乃至三十年的研发重点,与原先的创新药技术路线并重,需要大量生物医学人才。   助理:“李总正在杭市参加生物医学年会。”   届时学界泰斗云集,研石集团照例是年会的主办方和赞助商。   林松玉思索了下,道:“我明天是不是在杭市有个会?”   助理:“是。”   “尽量提前结束,我抽空参加。”林松玉在书桌后坐下,着手处理公务。   助理见林松玉大有坐下就不挪窝的趋势,劝道:“早餐要不要再吃点?让阿姨再做一份粥?”   早上听了那么久汇报就吃了半块松仁饼,而且汇报里有几个项目都没达到预期,每每这时候,林松玉就会抿唇深思,浑然忘记口腹之欲,想到思路就把筷子一搁,快步走到书房办公。   董事长和医师轮流劝说林松玉吃饭时不要想着办公,然林松玉还是我行我素。本来车祸昏迷几十天就身体消瘦得过分,这两年也没怎么养回来。   林松玉微颔,握着签字笔勾画,脑袋小幅度地晃了一下,敷衍过去。   没心情吃,吃了也不消化。   ——   “爸爸,今天没有广播吗?”不足两岁的幼崽坐在儿童餐桌前,任由爸爸给自己系上围兜,使劲仰着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捕捉爸爸的视线。   “感冒的小朋友一心二用会不消化。”一米九的男人膝盖支起来都比桌面高,他盘腿坐在地上,和崽子共用儿童餐桌,熟练地弯着腰拌饭。   “汤呼呼,先吃饭。”谢琢喊他的名字。   “不会噢。”汤呼呼仍不放弃,隔着围兜揉了揉圆润敦实的肚子,奶音里混了一些感冒的鼻音,“可以消化。”   男人舀了一勺肉末米饭,怼到小崽子嘴边,试图美食诱惑,食指骨节戳了戳脸蛋。   小崽子紧紧抿唇,嘴巴在两侧婴儿肥的强势掩护下蚌闭着,根本撬不开。鼻头因为感冒有些微红,眼睛亮汪汪地看着爸爸。   父子俩僵持三秒,谢琢第无数次败下阵来,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打开广播频道,播放今日的菜市场生鲜行情。   [西红柿每斤3.9元,甜椒每斤8.9元……]   小崽子一听到广播,立刻竖起耳朵,张嘴含住一大口米饭,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胃口,还有下饭广播!   听着听着,汤呼呼皱起眉头,眼里忧心闪烁:“爸爸,西红柿涨价了?”   怎么回事?   谢琢无言以对,果然,这小崽子还记得昨天乃至上周的价格,一对比就知道什么东西涨价了。   临近过年,蔬果生鲜的价格都有所上浮,十分令崽悲伤。   汤呼呼越听越震惊,饭也不香了,垂眸注视手里剥好壳的鸡蛋,忧心忡忡:“蛋蛋也涨价了?”   “呼呼明天不吃鸡蛋了。”   谢琢:“……”他会提前浏览今天的菜价,发现趋势上涨就找借口不开广播,比如播音员今天感冒了之类。但每次汤呼呼奶声奶气地祈求广播,他就狠不下心拒绝。   听也吃不下饭,不听也吃不下饭。   谢琢试图混淆:“爸爸记得上周鸡蛋也是七块三毛。”   汤呼呼纠正道:“爸爸,上周是六块九毛噢。”   谢琢:“……”   真是糟糕的菜价,别看家里菜是他买的,但是每周买什么菜,都是小崽子决定的。   汤呼呼的原则:涨价的不买。   谢琢自认没短过儿子吃穿,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但或许清贫是他骨头缝里挥之不去的气质,哪怕两岁的幼崽都闻到了爸爸的不富有,还在喝奶的年纪就操心起菜价。   [本周猪肉价格为22.27元每公斤,同比上涨11.3%]   汤呼呼呆滞:“肉肉也比去年贵了!”   谢琢觉得当初就不该教崽子“同比”“环比”的概念,随口一提就被牢牢记住。   汤呼呼:“爸爸,呼呼长大一岁,小猪也长大一岁,小猪变贵了,呼呼也变贵了。”   他话语中的“变贵”,指的是谢琢养育他的成本变贵。   谢琢道:“宝宝没有变贵,养宝宝只需要花一点点钱,爸爸有很多钱,可以买吃不完的食物。”   汤呼呼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得出令家长眼前一黑的结论:“呼呼不吃肉了。”   [本周牛肉的批发价为 59.84元每公斤, 同比下降16.7%]   谢琢忙道:“牛肉便宜了,爸爸明天买牛肉。”   “好噢。”汤呼呼愉快地答应。   唔,等等……他又吃了一口饭,忽地,续上了智商一样,咽下了饭,丝滑改口:“不好噢,牛肉比猪肉贵。”   “爸爸,不要买。”小崽子一板一眼地嘱咐。   “嗯,爸爸知道了。”谢琢也一板一眼地回答。   总之,小孩子满腔原则,大人却可以阳奉阴违。谢琢只要把食物做成汤呼呼看不出原食材的丸子,小崽子就不知道自己吃了啥。   终于,今日的广播还是有好消息,胡萝卜、土豆、大白菜纷纷降价。   汤呼呼立即道,“爸爸,胡萝卜降价了,胡萝卜对眼睛好。”   谢琢无奈又心酸,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哪一步,才让汤呼呼如此懂事。   放在桌上的手机刚一响动,汤呼呼眼尖地发现,指着手机:“爸爸接电话。”   屏幕上闪烁“周导”的名字,谢琢目光一深,忽然又想起被他刻意遗忘的一通电话。   两年前,他的男友汤玉离开这个世界,留下了未满月的孩子。   彼时,他车祸导致的骨折还未恢复,不良于行,肩上压着繁重关键的科研任务。   他七岁起便在世上踽踽独行,汤呼呼是他仅剩的至亲,谢琢无论无何也放心不下将汤呼呼交给任何人照顾,哪怕请了月嫂,都得他亲眼看着。   亲人爱人都离他而去,每一次都让生活更加孤寂和苦难。   谢琢分|身乏术,再三权衡,决定休学,宁可将即将到手的项目荣誉让给师弟。   导师听闻后,打电话过来劈头盖头骂了他一顿。   在意识到谢琢坚定不移要休学时,导师突然道:他认识一对学术成果很高的教授夫妻没有孩子,家境殷实,为人忠厚善良,有意收养呼呼。   亲生父亲在世,理论上办不了收养手续,因此教授夫妻可以不强求走正式流程,就当呼呼多了一对干爹干妈,随他们生活,谢琢可以随时去探望孩子,也可以告诉呼呼他的真实身份。   导师掏心掏肺为谢琢想了出路,正因这个办法是如此通情达理,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琢在没钱的年纪养不了孩子,将来在科研界闪闪发光时也能风风光光地认子。汤呼呼变成含着金汤匙出生,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桥,却让谢琢痛苦万分,从此以后的所有苦,都没有那天令人缄口。   他做了这辈子最自私的决定——他要自己抚养汤呼呼,他和汤玉的孩子。   自私吗?   可是他太过害怕,害怕至亲又在他错眼的时候发生意外。   谢琢不后悔。   他永远不会把汤玉的孩子送走,除非有一天汤呼呼自己想离开他。   谢琢看着来电,收拾好复杂的心绪,接起来:“老师。”   周导:“明天的生物医学年会,不是让你代表我去吗?怎么变成你师妹了?”   谢琢:“抱歉,呼呼感冒了,我走不开。”   周导:“呼呼精神怎么样?”   谢琢看了一眼听广播专注度丝毫不受影响的幼崽:“还行。”   汤呼呼听到自己的名字凑过来,两团脸蛋粉得像小寿桃:“周爷爷早上好。”   “早上好。”周导声音软了一下,转而有些怒其不争地对谢琢道,“既然精神不错,你就不能带着去吗!坐一小时高铁就到了,孩子生病了就关在家里啊?”   谢琢有些意外,没听说过带孩子参加学术会议的,周导还能开这种先例?   周导:“你马上收拾行李出发,晚宴我会到场,带你认识几个人。”   似乎是怕谢琢拒绝,周导威胁道:“还想不想毕业挣高薪养孩子了!”   周导是懂得拿捏学生七寸的。   “好,谢谢老师。”   “呼呼,监督你爸爸穿西装。”周导叮嘱小崽子。   汤呼呼软软地回答:“好的,爷爷。”   他短手短脚地爬上床,把卡通枕头套扒下来,一手抓着枕套,一手抓着小被子往枕头套里塞。   手臂太短,得很用力才能塞进去。   等被子都钻进枕套里,枕套鼓起来,汤呼呼的行李就收拾好了。   他抱起来,蹭蹭下床放进爸爸的行李箱子。   谢琢泡完一包感冒药转身,就看见儿子把枕头被子都收拾好了。   汤呼呼咕嘟咕嘟喝完一杯褐色药水,喝完把杯子一放:“呼呼要多晒太阳,下次就不用爸爸买感冒药了!”   谢琢揉揉他的脑袋:“小朋友冬天感冒是很正常的事情,呼呼已经比其他小朋友都棒了。”   喝奶粉和辅食长大的小崽子,养到今日,完全靠谢琢独立学习育儿知识,当做一门专业来研究。过去任何考学他都没有买过课程,在育儿上他买了不少。   谢琢本想下午出发,奈何小崽子等不及,只能即刻收拾。   衣柜最角落里,一套烟灰色西装被防尘袋罩着,从材质上便能看出同其他衣服价格不在一个档次。   谢琢略过这一套,伸手去拿其他衣服,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挤了进来:“爸爸爸爸,穿这套。”   谢琢定定地看着西装出神,那是他某一次发奖金,第一次把现金交给汤玉支配,他猜测汤玉一定会把钱花在他某个不理解的消遣上,没想到那天汤玉买了一套西装回来。   “下次跟我出门你要穿这套。”   后来他没有机会穿过一次。   “爸爸?”   谢琢总是拒绝不了汤玉和他的一切衍生品,他低头将儿子抱起来,轻声道:“好。”   他左手抱着幼崽,右手去拿衣服。   汤呼呼抱着爸爸的脖子,熟练地像猴子宝宝一样从谢琢怀里从左侧挪到右侧。   爸爸左手和左腿都受过严重的伤,不可以压着爸爸左边。   谢琢只好换了右手抱他,边道:“爸爸两只手都能抱你。”   汤呼呼把脸蛋贴在爸爸肩上,点点头,像一块奶馒头在纯棉布料上揉了揉,目光安静:“嗯。”   要出门两到三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阳台的小松树浇水。   “松树哥哥你要好好的哟。”汤呼呼看见爸爸往盆子里挤了一些营养液。   这颗据说可以培养成漂亮圣诞树的冷杉还是一副枝叶稀疏的旧模样。两次春天已从它头顶掠过,没有施舍下一点春光。   它沉眠在汤玉离开的冬天,不再发芽。   汤呼呼从扶着树缸站起来,到个头隐约高过松树,一晃是两年的时光。   幸好,汤玉留下的孩子没有像他留下的松树。   作者有话说:   爸爸吃饭听报告,单位:亿。   呼呼吃饭听广播,单位:元。   谢琢:都说了会不消化……[害怕] 第2章   林松玉提前一晚来到杭市,入住酒店,难得早睡,却陷入了动弹不得的梦魇。   脑袋昏沉,像一台古老的黑白电视,需要被人用力敲敲大脑壳才能显现图像。林松玉手脚被无形的力量困住,敲不了脑袋,半晌,才有画面出现。   声画不同步,他梦见自己抢了谢琢的休学申请,骂他自毁前程,要他请月嫂照顾孩子。   耳边却萦绕着一段陌生的声音,苦口婆心地劝他去给谢琢当保姆,因为谢琢是天才,是天道之子,前途无量,很多人排队抢着去。   “我才不当保姆。”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入眼是酒店天花板奢侈的装潢。   林松玉端起床头柜凉掉的水杯,抿了一口,食道被冰了个透彻,脑子也清醒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因为听见了谢琢的休学经历,他这是做了个什么狗屁大梦?   他承认当时他有些惋惜,但仅仅是惋惜,他一点也不同情。   做这种梦真是思维退步的表现!   林松玉呼叫助理把他的笔记本拿过来,闷头看了一会儿邮件,心情始终笼着一片乌云。   助理轻轻地关上门,心想,从来只有睡眠不足脾气暴躁的,怎么林总睡饱了还不高兴?老板的心思真难猜,老板不饿他饿了。   酒店的自助早餐区域,里头已经快没有位置。   研石集团包下了酒店用来开生物医学年会,此刻来吃早餐的大多是与会人员,吃饭都十分斯文。   助理煮了一碗小面,在人群中张望一下,准备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左边那桌不行,跟几个老教授面对面吃饭,万一被考一考呢。   右边也不行,那几个教授的表情跟上司一样严肃,一看就对学生严格要求。   中间那桌也不行,虽然是几个年轻学生凑在一起,但一看就是相识,贸然加入不好。   唉?角落里居然有个年轻男人跟小孩一桌,圆桌很大,可以再坐人。   好可爱的人类幼崽!助理端着盘子飞奔过去,“抱歉,没位置了,拼一下桌。”   “没关系的,叔叔。”汤呼呼从碗里抬起头,舔了舔嘴角,有礼貌地回应。   助理一愣,手指忍不住抠掌心,他之所以能胜任这个位置,归功于他能记住所有见过一次的人脸,并和名字职业对上号。   小崽子好眼熟的眉眼,跟谁像呢?再想想,一定是老熟人。   助理搜刮了一遍脑子都没找到原因,恰巧,刚刚离席的年轻男人也端着一碗面条回来,刚打一照面,他恍然大悟。   是你,天才,谢琢!   所以这个小崽子就是谢琢休学一年亲自抚养的孩子?   很多人不理解谢琢的行为,都觉得他大可以找月嫂,一个不够找两个。   此刻,助理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幼崽,忽然有点理解,不是月嫂数量问题,是家里没有一个信任的人看着,哪能放心交出儿子?   谢琢点头示意了下,并没有攀谈之意。   汤呼呼却很是自来熟地看着助理——因为叔叔也在观察他,和谢琢总是忽略爱慕者的视线不同,汤呼呼发现谁看他就会看回去。他爹把面条递到嘴边了都忘记张嘴。   “汤呼呼。”小崽子自我介绍。   谢琢无奈,没有人让你在吃早餐时当交际崽,他提醒道:“吃面条。”   助理善解人意地帮崽子翻译:“你儿子好像在说面条很烫。”   这个当爹的怎么还没有他细心啊?   小崽子摇头,告诉他:“叔叔,我叫汤呼呼,面条没有烫呼呼。”   他加重了“烫”字的重音,发出“呼呼”音要嘟起嘴巴,整句话充满吃奶的力气。   助理突然觉得这一碗面条很香,汤还是奶白色的。   餐厅里人越多越多,与会一共接近三百人,谢琢意识到有人在找位置,把汤呼呼抱在腿上喂饭。   汤呼呼只安安稳稳吃了一口,就蠢蠢欲动要下地,谢琢任由他去。   汤呼呼站在地上,两只小手扶着爸爸右边的膝盖,张大嘴巴等投喂。   很少见的,一个能跑能跳的幼崽,能乖乖站着就让家长把饭喂了。   助理在要不要给幼崽让座的纠结中吃完一碗面。   他放慢了吃饭速度,观察这一对父子——谢琢,曾经风很大的一位天才,因为休学淡出了研石集团研发部的视线。   动辄休学的人有恒心几十年如一日地科研吗?助理也不得不承认,人这一生容错率太低了,现在所有人都要对谢琢打个问号。极端如林总,直接打了叉。   父子俩吃完面条,收拾了餐盘,小崽子要求自己走,谢琢道:“人太多了爸爸要抱着你。”   汤呼呼于是站到了爸爸的右腿前,一弯腰就能把他捞起来。   助理看着父子俩的背影,手指刮了刮了额头……又来了又来了,该死的熟悉感,他还有个特长就是根据背影认人。   每个人的走路姿势都不太一样,谢琢这走路姿势……很像林总啊!   但是没有林总那么自然,谢琢好像有意识地遵从某种规则踏步。   有人模仿林总走路?助理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一看时间不早,他赶紧收拾餐盘,联系司机来接林松玉去另一个地方开会。   他上了顶楼,去找林松玉,看见酒店送来的鸡汤面还在桌上,他想起自己刚才和汤呼呼一起干饭的那碗热乎乎的面条,心直口快道:“林总,面条挺好吃的。”   林松玉:“给你了。”   助理:“我吃过了,您快吃吧,不然董事长要担心的。”   林松玉不耐烦听无休止的劝说,把面条端过来吃了,“司机到了吗?”   助理:“到了。”   一辆商务车驶出酒店,生物医学年会也开始签到。   周导的位置在第一排,导师提前打过招呼撤掉铭牌。谢琢落后一步,带着汤呼呼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泱泱大礼堂,桌椅盖着淡紫色绸布,有效遮住了所有人的下半身。   一大一小并不显眼,谢琢穿了烟灰色的西装,给汤呼呼也穿了同色系的棉外套。   汤呼呼坐在爸爸怀里,比第一回参加会议的研究生还要沉稳,目光不乱晃,也不交头接耳。   这么认真的小朋友在幼儿园肯定坐第一排。   周围的人起初看见带孩子参会的,目露哑然,刻板印象驱使,有的人还皱起了眉头。   但安静的汤呼呼和大牛开场演讲,很快让人忽略了这一违和的存在。   汤呼呼有点被催眠,努力睁大眼睛,时不时缓缓点头。   到讨论阶段时,谢琢隔壁的年轻人甚至开起了小差:“谢琢,你儿子该不会也能听懂吧?”   他跟谢琢同学过,知道做题家和天才的智商差距,深深怀疑汤呼呼也是个天才。   谢琢:“没有,他听不懂。”   同学:“真神奇,你儿子好像天生适合开会,像模像样的。”   另一个同学道:“对啊,明明没在听,也让人觉得他听进去了。”   ……   “林总?”   林松玉回神,“你刚才说预算是……”   做汇报的经理颤了三颤,一般用这个语气开头,说明林松玉对刚才的汇报内容有所质疑。   经理咬牙:“预算最多能再削减一成——”   林松玉其实开了个小差,道:“再做一版明天送上来。”   经理:“是。”   林松玉心里仿佛有一团火,燃烧着,催促着他去完成下一件事:“散会。”   助理合上笔记本:“现在去参加年会?”   林松玉:“嗯。”   助理跟上车,汇报道:“李总询问你要不要上台发言?”   林松玉:“不了。”   助理懂了,只是“低调”地看一看。   到酒店门口时,林松玉问:“现在是什么环节?”   助理:“正好是分组讨论,进场不会很突兀。”   林松玉点了点头。   他疾步走到会场前,守门的工作人员认识他,见总裁脚步极快,想也不想推开了两扇居中的大门。   林松玉抬手制止不及。   足有四米宽的高门缓缓向内打开,高门之下,众目睽睽,姗姗来迟,身影的光晕逐渐清晰,林松玉面容沉静地扫视全场。   有人认出了林松玉,上前来握手寒暄。   林松玉一边回握,一边往右侧走,他无意再从中间穿越会场哗众,但无奈认识他的人太多,走到最右边一排椅子时,身边仍有一群人。   林松玉加快脚步,忽地,顿在原地。   南墙上凿了一排竖形天窗,窗帘垂下来,扎成一束,缀着银色流苏。   一个小小的宝宝靠墙坐着,挨着窗帘脑袋一点一点。   突然被一群人盯着,小崽子抬起头,惺忪的睡眼慢慢睁大,盯着林松玉看,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毛绒玩具。他似乎呆住了,愣愣地和林松玉对视。   林松玉没动,他也没动。   仿佛一只目空一切的孔雀,前进的路上突然被扔了一只刚破壳的小雀,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会压到。   林松玉踯躅不前,明明可以绕过,却像是在悬崖边的会车,观望着,等待着……等什么呢?等一个看起来不到两岁的宝宝先行动吗?   助理认识汤呼呼,正要帮忙抱走,追着林松玉寒暄的人也才发现会场里居然还有个幼崽,居高临下地斥责。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放在这?这么不尊重学术,我看以后不要参加了。”   “是有些不像话。”   学术界同样山头林立,有的人纯粹想在林松玉面前现一下,有的人则知道内情,是周镛带的博士生的孩子,他跟周镛不对付,便趁机嘲讽。   “闭嘴。”林松玉表情冷了下来。   周围人顿时噤声,无他,因为研石集团的研发定位,林松玉一向对他们这些学者,不论真货水货,面上都保持着尊敬。那位倚老卖老开口训斥的教授,脸上挂不住,红了又绿。   窗帘旁的小崽子意识到大事不妙,他给爸爸惹麻烦了,瑟缩得躲进窗帘后。   厚重的一捆布料压着小小的身躯,里头的幼崽大气都不敢喘。   但事与愿违。   帘子有一段时间没有拆卸清洁,帘布一罩住脑袋,灰尘搔动鼻腔,小崽子立即哈秋起来。   林松玉突然觉得此刻被罩在不透气帘布里的是他自己。   林松玉正要上前,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去代表导师交报告的谢琢从前排迅速折返,掀开窗帘,看见一个满脸是泪的委屈宝宝,眼眶和鼻尖被粉尘刺激得通红,泣泪涟涟,一声不吭。   小崽子用通红的眼眶看了一眼林松玉,然后把头埋进爸爸怀里。   这一眼何其委屈,林松玉怔在原地,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仿佛刚才出口训斥的是他。   “抱歉。”男人低低地说了一声,快速抱着儿子出去。   擦肩而过时,林松玉似乎看见男人瞬间红了的眼眶。   林松玉攥了攥手指,心里想着“关我什么事”,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挪移,迫使他视线追着那二人。   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崽子,伏在爸爸肩头,眼眶噙满泪花要掉不掉,睫毛湿成一绺一绺。   很快,父子俩消失在他视线里。   林松玉的眼里耳边,恍惚还是小崽子的泪水和哈秋,心脏湿淋淋地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小插曲并不影响年会流程,围着林松玉的人见他一言不发,识趣地散了。   李岫玉找到林松玉时,他正靠在第一排最右侧的椅子上发呆:“听说你把谢琢的儿子吓哭了?”   林松玉抬眸,底气不足:“胡说什么。”   李岫玉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身子倾向林松玉这边,表明接下来的话只有两人能听。   “不管你怎么想,谢琢都是我要挖的人,你不能因为人家休学就有成见,把你那句[别招了]收回去。我查了,他复学后能力不减反增。你知道天才诞生有多不容易吗?我是在跟全世界抢人!”   李岫玉振振有词:“你说说你,不助攻就算了,还拖后腿,这跟你想给人当后妈,结果第一天就打孩子有啥区别。”   林松玉转动琉璃色的眼珠子,缓缓看他一眼:“谁说我要当后妈?他的儿子他自己养。”   李岫玉扶额:“现在说的是当后妈的事情吗?” 第3章   林松玉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谈及公事,言辞犀利:“我要的是一个能几十年如一日带团队的天才,才干足够我聘他当副总裁,弥补管理层非专业出生的先天不足。”   “我知道,伯父这样子的嘛,谢琢就是他这样的。”李岫玉仍然为谢琢说话。   林松玉的母亲汤斐珠是研石集团的董事长,父亲林施是药物化学专家,同时任副总裁。在国内大多药企做仿制药时,研石集团致力于原研药,呕心沥血,一跃成为龙头,原因是副总裁既专业又有权力,他可以决定庞大的投资,也有能力把握研发方向。   管理层不会被研发部蒙骗画饼,研发也不会被管理卡资金脖子。   如今林松玉决定要攻克“细胞治疗”药物,他需要一个生物医学专业人士像父亲帮助母亲那样帮他,让那些絮絮叨叨要做仿制药的股东闭嘴。   林松玉不同意李岫玉将父亲与谢琢相提并论。   谢琢的“核心”太不稳定了。   林松玉冷笑:“谢琢他这次能因为养孩子休学,下次就能因为他跟老婆异地恋辞职。”   李岫玉摊手:“那就让他老婆也在本集团上班不就好了。”   林松玉:“说得轻巧,就他找对象的眼光,能行?”   什么样的人才会抛弃这么懂事可爱的孩子?   李岫玉乐了:“嘿,要不是他前女友把孩子扔给他,谢琢这辈子不可能从研究所出来,人家安贫乐道,在国家队待得好好的,你这高官厚禄打动得了别人,打动不了天才。”   也就是他眼光独到,知道莫欺少年穷,提前下手,重金挖角。   林松玉:“哦,那现在怎么肯呢?”   李岫玉:“因为要养孩子啊,孩子是吞金兽啊!”   林松玉脑海中浮现小吞金兽的模样,皱了皱眉,“又没吃你家大米,你管人小孩叫吞金兽?”   “再者。”林松玉冷哼一声,“说是为了养孩子休学,我看他也没有养得很好。”   李岫玉觉得今晚的重点怎么老是跑偏,林松玉怎么老管人家天才的私事:“我看养得挺好的,孩子很懂事。”   林松玉:“不好,太懂事说明管教得太严格,安安静静的,不敢哭不敢闹,看见人会躲起来。”   李岫玉:???   李岫玉想了半天,“你是不是对非婚生子有偏见?”   “没有。”林松玉快速回答,然后又补充,“他养不起孩子,不做措施,导致休学,风险控制能力差。   找的对象也不负责任,甩手离开,说明他眼光差,判断研究方向眼光也不会好。   养孩子循规蹈矩,遏制天性,说明他墨守成规,创新能力差。   把孩子单独放在会场,不负责任。”   李岫玉听完:“……”这绝对是有私人恩怨在。   林松玉明明没见过谢琢,至于吗?   李岫玉:“你说的这些都不影响他的成就,如果你实在质疑他的人品,你大可以趁这次机会结交认识,深入观察。”   林松玉揣着手臂:“我很忙。”   李岫玉吐槽道:“真是的,又没让你像你爸你妈那样结婚,怎么一提到谢琢就踩了尾巴似的。搞得像我给你介绍了个二婚带娃的,现在做猎头比做媒人还难。”   他嘟囔了一堆,看见林松玉招手让助理过来,吩咐道:“你去看看那小孩哭好了没。”   李岫玉顿时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记得买个玩具过去。”   周镛跟他打过招呼的,他徒儿要带孩子参加,他打了包票欢迎携童参加,谁知道嘴碎的老头那么多。   那小崽子可是谢琢的命根子,若是让他讨厌了这次的主办方,还怎么合作。   *   谢琢用热水浸润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汤呼呼的鼻子,拿出儿童面霜补上。   “宝宝不用害怕,爸爸会马上来到你身边。”   汤呼呼才不是被吓哭的:“呼呼不怕。”   分组讨论时,汤呼呼挪到了墙边坐小板凳。   因为他要是继续坐在爸爸怀里,哥哥姐姐讨论着讨论着,都不由自主把目光集中在汤呼呼的脸蛋上,手指攥着水笔摸索,眼里都透露出想捏脸的渴望。   如果学术会议也有吉祥物,那一定是汤呼呼的模样。   汤呼呼不想坐爸爸腿上了,眼珠转了转:“呼呼去那边坐一会儿。”   距离不过一米半,谢琢同意了。随后他代表周镛去前面交一份文表,一回神看见汤呼呼被陌生人吓得躲进窗帘后面。   那一刻,谢琢发誓不会再带汤呼呼随自己参加任何工作。   “爸爸,有一个好看的叔叔看我……”汤呼呼坐在床上,掰着自己小脚丫玩。   谢琢一心扑在呼呼身上,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其他,附和道:“嗯,好看。”   汤呼呼还想说什么,但自己的小脑袋也想不明白,点了点头,重复道:“噢,好看。”   分组讨论过后是茶歇,稍后还有一组流程。   汤呼呼知道会议到十二点才会结束,懂事地钻进被窝里:“爸爸去开会吧。”   谢琢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放在人生地不熟的酒店睡觉:“爸爸不去了。”   话说间,门铃响起。   谢琢过去开门,发现是早餐一起拼桌的先生:“你好。”   助理笑了笑:“是这样的,我是研石集团林松玉的助理高旸,代表林总对方才的事道歉。这是主办方给呼呼准备的小礼物。”   谢琢垂眸看见一辆小汽车,道:“没关系,不用。”   面对惜字如金的天才,助理有些词穷,建议道:“您可以继续携呼呼参加后续会议,或者我们可以为您联系一位托教师。”   谢琢:“谢谢,但是不用。”   会场中,林松玉漫不经心地应酬,一边等助理回来,他只是让高旸去看看“孩子哭好了没”,怎么去这么久?   难道还在哭?   高旸说小孩子叫汤呼呼。   真是奇怪的小名,是因为谢琢新手养孩子不知道冷热,喂饭洗澡总是烫到呼呼?   那真是太可恶了。   林松玉目光触及茶歇展台上的点心茶水,看见两个研究生两眼放光地围着甜品台。   汤呼呼在这的话,肯定比研究生更控制不住口水吧?毕竟连幼儿园学历都没有。   那个男人……会允许汤呼呼吃甜食吗?   谢琢看着像会拉个表格精确计算营养配比的爸爸,不健康的食品不让吃,管束很严。   助理终于折返,对林松玉耳语道:“孩子没哭,他不过来了。”   林松玉莫名烦躁,看见李岫玉就在旁边,叫住他:“你看这人又撂挑子了。”   李岫玉也很莫名:“跟我告状干嘛?孩子不是你惹的吗?”   林松玉:“我没惹……”   他又想起小崽子离开时泪盈盈的眼眶,不作声了。   年会给所有人发了午餐券,可以在附近两家餐厅使用,一家私房菜,一家火锅店,因为天气冷,火锅备受年轻人青睐。   林松玉散会后在后台翻了翻,捏起一张餐券,动作丝滑地揣进兜里。   谢琢总要带汤呼呼吃饭的吧,私房菜那家都是年长的教授,谢琢肯定不去。   谢琢明明没有好好养孩子,李岫玉不是让他考察吗?那他去考察一下好了。   林松玉回行政套房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戴上棒球帽,闲庭信步,前往火锅店。他这一身看起来比久浸实验室的学生们看起来更青春阳光,没有人会把他跟会场上气势十足让他们教授闭嘴的总裁联系在一起。   火锅店是个人自助形式,林松玉在前台验了券,双手揣兜,不经意地在全店逛了一圈,看到很多早上见过的面孔,唯独不见谢琢和汤呼呼。   林松玉不死心地又找了一圈,空着肚子走出了火锅店,一肚子都是气。   饭点不吃饭,要他派助理去请吗?   想得美。   只是作为主办方,如果来宾里有小宝宝,提供特助关照是人性化的表现。   “高旸。”   “在。”   林松玉瞥了他一眼。   高旸揣摩上意,“您要请谢琢吃饭?”   林总虽然嘴上嫌弃谢琢半路休学,其实内心还是想聘请他?   林松玉:“我要请他儿子吃饭。”   高旸:“噢。”那有什么区别。   五分钟后,高旸回来,告诉林松玉:“谢琢说他不吃了,要带呼呼出去玩,在外面吃。”   估计是不想汤呼呼再遇见会场里那些人。   林松玉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年会的主要行程都在早上和晚上,下午放空。   林松玉在酒店处理了一些公事,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天际灰蒙蒙,熙熙攘攘的街道,偶尔年轻学子从酒店大门结伴走出,前往地铁口。   很多人会趁机去杭市著名景点逛一逛。   林松玉:“他们去哪里?”   高旸反应了一下,猜测:“应该会去西湖。”   林松玉语气顿时变得挑剔:“这么冷的天气。”   高旸:“也还好——对小孩子来说确实不适合户外活动。”   “你去……”林松玉顿了顿,“算了。”   他坐回办公椅里,沉下心处理了一小时公务,桌案上的手机响起。   “听说你下午有空?”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欢快得意的声音,“要不要逛一逛杭市著名景点——”   林松玉心思一动:“西湖?”   许右湘:“什么西湖,当然是去看看我办的豪车车展!”   林松玉薄唇抿成锋利的弧线:“没空。”   许右湘幽幽道:“你刚才的语气明明是有空的。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你居然……”   “行行行。”林松玉受不了地说。   他今天的情绪起伏很莫名其妙,或许该接触点完全无关的内容,腾空一下脑子。   一小时后,林松玉出现在许右湘亲自设计场馆的车展上,场地宽阔,暖气足够,香车宝马环绕。   “阿玉,我办的展,怎么样?”策展人许二公子洋洋得意地问。   林松玉一针见血:“不怎么样,还有充场的。”   “你不要凭空捏造!”许右湘炸毛,“哪里充场了,都是被豪车吸引来的!”   林松玉淡淡地看着他,今天外面冷,天气不好,只有傻瓜才会出门,还带上孩子。   许右湘嘴硬道:“来的都是潜在客户,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还不是怕你天天呆办公室闷出病才叫你出来。我去上个洗手间,你随便看看,有喜欢的车就开走。”   林松玉抱着胳膊站在一辆车后,思索明天的会议发言。   隔着两辆车,谢琢和汤呼呼正在当演员。   中午给汤呼呼泡奶粉时,谢琢在兼职群里看见一则通告。   [豪车车展充场,两小时50元,35岁-45岁,男,注意穿得像有钱人。]   汤呼呼对车感兴趣,车展在市内,有暖气,还能赚钱。   谢琢年纪不符要求,但穿上高级西装,一看就购买力十足。   带孩子来……富少带崽很有生活,更是尊贵客户。   发布兼职的人二话不说让谢琢进去,只提了嘴“孩子哭了要抱出来哄”。   汤呼呼不是第一次陪爸爸充场了,天生见惯大场面。   谢琢提前做好了功课,把充场当科普博物馆,带着小崽子逛车。   最便宜的车百万上下,远超乎谢琢的消费能力,但小崽子22个月,不是22岁,不会让老父亲为难,只会问这辆车为什么比那辆车多一个零。   人靠衣装马靠鞍,谢琢穿上了唯一一套名牌西装,小崽子穿的也是名牌——谢琢有个高中同学杨鹤专门倒腾品牌撤柜的衣服,每每有适合汤呼呼的都留下来,质量很好,款式简单,越简单越大气。   年轻的销售顾问盯上了谢琢,展开一个亲切的笑容:“需要我推荐适合安装儿童座椅的车型吗?”   谢琢担心眼前这名顾问错过真正的客户,道:“我不是潜在客户。”   顾问面不改色,接了两杯花茶,引导谢琢坐下详细了解:“没关系,可以先了解一下。”   她只是个临时工,不想去应付那群把她当车模看的老爷们,可以带薪看高质量帅哥和幼崽,不能更好了。   谢琢察觉到了微妙的同道中人气质,便携幼崽坐下来。   谢琢对待汤呼呼以外的人一律惜字如金。   顾问翻开展册,汤呼呼认真听讲,时不时缓缓点头,配合得很好,好似掌握了经济大权的豪门少主。   距离不到五米处。   林松玉抱臂凝视这一大一小。   折腾小孩子来看他买不起的车?还请了顾问详细解说?   明明是谢琢感兴趣的车展,偏偏大的装得一脸高冷,小的倒是认真。   林松玉想起李岫玉说的什么前女友后妈的,又看这一幕,觉得谢琢莫不是把汤呼呼当僚机?   汤呼呼忽然扭头,定定地看着后边,然而个子太小,视线被严严实实地挡住。   他睁着圆溜溜的黑葡萄大眼,好像听到了大猫脚步的小奶猫,机敏又专注地嗅着鼻子。   谢琢立即注意到,以为他的鼻子被粉尘弄得敏感,在展馆里呆久了不舒服。   他对销售说声抱歉,“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回去再考虑一下。”   销售配合演完这场戏:“加个微信,合适了可以找我订车。”   “好。”谢琢起身,一手拎包,一手拉着呼呼,他个子高,一转身目光便轻松越过展车,看见了不知在哪里站了多久的林松玉。   两人目光相碰,明晃晃地映入对方眼帘。   早上都在关注汤呼呼,只是惊鸿一瞥,此刻才是正面对峙。   谢琢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就像贫困生被同学看见去高消费场合,对方眼里的冷意是了然的嘲讽。   因为经济窘迫,从小到大他面对过无数次难堪,早已百毒不侵,只是此时此刻,在光鲜亮丽的林松玉面前,竟然会有罕见的尴尬。   汤呼呼个子矮,只能看个四个车轮,他扯了扯爸爸的裤子,疑惑爸爸怎么不走了:“爸爸。”   谢琢回神,捉住了他的小手,突然释怀,他不是因为自己难堪,而是因为汤呼呼在,他在意自己的父亲形象。   “走吧。”谢琢拉着汤呼呼往外走。   临出场馆前,他从手提包里拿出厚帽子厚外套,给小崽子裹上。   汤呼呼戴上保暖口罩,圆墩墩的,一抬头看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眼睛亮了一瞬。   呼呼不要!不好吃!不甜!   一串一串火红的糖葫芦裹着雪一般的糖霜,舔起来一定很甜很甜。   店主招呼道:“冰糖葫芦十块钱一串。”   一颗一块钱,呼呼每天吃一颗。   小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糖葫芦,谢琢哪能不明白。   别的东西他巴不得汤呼呼喜欢,但这种又红又好看的山楂雪球是山里红做的,吃了容易拉肚子。   谢琢耐心地蹲下来解释:“这个山楂雪球呼呼吃了会肚子痛,我们去买草莓和葡萄,爸爸回去给你做糖葫芦。”   汤呼呼想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可以。”   正好附近有一家水果店,谢琢立刻带呼呼进去买水果,还买了山楂片给他解馋。   林松玉远远看着,叹为观止。   百万的车装大款去看,十块钱的糖葫芦不给儿子买!   等父子俩走远,林松玉来到摊前,倨傲地抬起下巴,像猫咪盯着逗猫棒,心动却要故作矜持。   他指着最上面最红的糖葫芦,道:“来两串。” 第4章   汤呼呼抱着一盒大草莓出来,还有一盒葡萄爸爸拿,等明天回去,爸爸就用家里的锅熬糖浆做冰糖草莓葡萄。   直到回到酒店等电梯,汤呼呼仍然快活地抱着他的大草莓。   中午上下的客人多,谢琢带着汤呼呼让了两拨,不愿意带孩子挤电梯。汤呼呼本就感冒未好,空气流通性差的地方会让他不舒服。   林松玉举着两根糖葫芦一路走回来就有些后悔,像智障似的,等他在电梯门前看见乖乖等电梯的父子俩,又觉得买对了。   林松玉有专用电梯可以走,他脚步顿了顿,走到小崽子身边。   站得越近,越发觉汤呼呼有多小,垂手都不好牵。那张小脸蛋奶呼呼的,不知道喝了多少奶。   小崽子发现来人,抬头看见糖葫芦缓缓睁圆了眼睛,好像嘴里泛出了口水,紧紧抿住了唇。片刻,他纠结地低下头,抱紧了自己的大草莓。   林松玉微微勾起嘴角,这回总不会被他吓哭了。   只要他喊一声叔叔……算了,只要他再看一眼,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两根都送给小崽子。   谢琢拎着小崽子换了个位置,让他看不见糖葫芦。   林松玉表情一下子冷下来,凉飕飕地看着谢琢,怎么,心虚了?自己不买还不让汤呼呼看?   谢琢目视前方,身形颀长,但阻隔不了一左一右隔着他互望。   小崽子挨着爸爸的腿,露出一半的脸蛋,另一半像藏在窗帘后面一样贴在爸爸裤腿上,压成一张奶饼。   ——早上看见这个叔叔,他给爸爸惹了大麻烦,汤呼呼虽然很喜欢这个叔叔,但不敢跟他说话。   林松玉垂眸,侧着头和探出脑袋的汤呼呼对视。   “给你——”   “叔叔,爸爸说吃糖葫芦会肚子痛痛。”   汤呼呼一鼓作气,说完把整张脸都躲在爸爸西装裤管后面,假装腿部挂件。   林松玉:“……”   呵,真是万金油的骗小孩理由,吃两颗山楂怎么了,又不是没吃过,他正规大学毕业的可不会信。   谢琢对汤呼呼的饮食控制欲太强了。   林松玉俯身,对蒙在鼓里的小崽子道:“谢谢你,叔叔知道了,叔叔待会儿就把它扔掉。”   他没有伪装得很好,表情有些不甘心。他给汤呼呼买的,就这么扔了?   林松玉跟他一说话,汤呼呼一下子就不怕他了,还会读心一般道:“叔叔,扔掉太可惜了噢。”   谢琢皱眉,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   林松玉却很高兴:“那怎么办呢?”   汤呼呼很有经验地说:“糖霜可以都吃掉噢!”   林松玉看糖霜很厚的山楂雪球:“……”全是糖分有什么好吃的。   他不禁联想了谢琢平时怎么教小孩的——面包发霉了,好的部分撕下来吃;剩菜放两天了,肉片挑出来吃;水果烂了,没烂的部分切了吃。   哈哈真是养得很好。   林松玉看了一眼糖葫芦,糖霜好像变成了难言的风霜,它不再适合水灵灵的小朋友吃,因此他没有提出让汤呼呼舔一舔糖霜,而是道:“叔叔会尽量吃完糖霜的。”   汤呼呼:“糖霜太甜了,可以配草莓吃。”   他手里就有爸爸买的大草莓,汤呼呼偷偷瞥了一眼谢琢,唔,草莓太重了,卖掉一点吧!   汤呼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真诚:“草莓三块钱一颗——”   谢琢不禁侧目,盯着汤呼呼——小崽子会卖东西,这事他知道,但亏本卖的,几乎没有。   以汤呼呼的计算能力,绝对不会算错每颗均价,应该是五块钱一颗才对。   汤呼呼既想让林松玉吃草莓,又不想爸爸太亏钱。   亏掉的钱就当作呼呼吃掉了!平账了噢!   林松玉:“……”谢琢这个闷葫芦,怎么会生出这么见缝插针谈生意的崽子,他开始怀疑从糖霜起就在铺垫。   他被一个两岁的销售困住了,买吧,小崽子吃什么,不买吧,岂不是显得小气。   肯定是谢琢不买糖葫芦就算了,去水果店买个草莓还给孩子灌输“草莓很贵爸爸不容易”的念头,才让汤呼呼诞生卖掉的想法。   谢琢看汤呼呼势必要卖草莓,赶紧把他拎走,走另一部电梯:“叔叔不喜欢吃草莓。”   汤呼呼靠在爸爸肩上,不忘跟林松玉交代:“糖葫芦吃了肚子痛。”   林松玉捏着两根糖葫芦回到顶楼的酒店,李岫玉住在他隔壁套房,他敲开李岫玉的门:“给你买的。”   李岫玉倚着门接过来,咬了一口:“哈哈刚好饭局上都是大鱼大肉有点腻味了。”   “你是不是去考察谢琢了?”李岫玉揶揄,嘴上说着去看车展,实际买了糖葫芦投喂小崽子,嘴硬心软,死要面子。   林松玉爽快承认:“是。”   李岫玉:“结果怎么样?是不是既靠谱又高智商?想马上请回家?”   林松玉眼神幽深地看了一眼糖葫芦:“待会儿就知道了。”   李岫玉:“什么意思?”   林松玉刷开对面的房门:“没什么意思,少吃点。”   晚上的欢迎晚宴定在七点,酒席规格很高,可以饱餐一顿。   周镛从S市赶过来,中午他就在朋友圈阴阳“生物学界竟容不下一个人类幼崽”,晚上到了酒店又阴阳一顿多管闲事的学者。   “没事,爷爷在,呼呼跟爷爷去吃饭。”   晚宴说白了也是工作场合,谢琢婉拒:“呼呼感冒了,我打算给他吃清淡一点。”   周镛早知道手底下的博士是个寂静的犟种,道:“放心,研石集团开了个包厢,就请我们几个人。”   他内心是很想把谢琢留在研究所的,看着他慢慢接替重任,只是研究所职级晋升按部就班,他知道谢琢等不及了。   这个犟种又不愿意接受同僚的资助,那就只能放他去外边闯一闯了。只要在国内,便是同照一片天。   说来说去,研究所给的安家费也能养孩子,但谢琢非要说如果汤玉在,他会如何养孩子云云,谁不知道汤玉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按照汤玉的方式养孩子,多少钱都不够。   周镛觉得汤呼呼在个性上,其实还是像谢琢多一点,不必硬套汤玉。   包厢里人不多,周镛和他同级别的三个教授,研石集团那边也来了四个人,加上谢琢父子,十人正好。   圆桌相当之大,每个人中间都有足够的空隙。   晚宴刚刚开场,周镛等人在外面寒暄,还未进包厢。   林松玉站在宴会厅偏侧,看李岫玉长袖善舞。   李岫玉是林松玉的表哥,两人年纪相仿,都很有事业心。   林松玉负责决策,李岫玉给他组班底,按他的话来说,他就喜欢当猎头挖墙脚。   过了一会儿,李岫玉闪身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金色液体,“去哪了,刚才开场没找到你,助理说你去买东西了?”   林松玉捏着西装兜里的一个盒子,道:“没什么,买了一点给孩子的见面礼。”   李岫玉:“不错啊,收拢人心。”   “少喝点,别熏着人。”林松玉视线下移,盯着他的腰腹,“肚子不难受?”   李岫玉粲然一笑:“没事,我铁胃。”   这个回答好像并没有让表弟开心,李岫玉想,一定是太关心他了。   李岫玉于是道:“走,不喝了,进去等着。”   他推着林松玉的肩膀进去,生怕这位大神又别扭,“最好今晚就把就业协议签了。”   包厢里传来轻轻的对话声,是父子倆在讨论一部新电影。   林松玉脚步一顿,侧脸清冷绝美,他看着前面,对李岫玉道:“待会儿进去你先跟谢琢聊。”   李岫玉一点即通,这是让他缠住谢琢的意思,可是现在包厢里就两个人,林松玉要对小崽子做什么?   送礼?送礼要支开家长?从来只听说过支开孩子的。   李岫玉:“你想干什么?”   林松玉:“跟小孩子说两句话。”   李岫玉:“行。”   李岫玉一进去,就拉住谢琢,大谈企业待遇,尤其是“弹性”的工作机制,让他有足够的自由照顾孩子。   谢琢对李岫玉的热情不太适应,但话题是他关心的,便不由认真听起来。他知道商场上的人嘴上跑火车,他要听清楚了,谨防陷阱。   李岫玉挑眉看着林松玉,只要他使用一些“职场谈话艺术”,谢琢就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提防资本家上。   林松玉皱了皱眉,有点不太高兴,但摸到怀里的小盒子,他又紧张起来。   说起来他不如李岫玉话多,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生来就有。   此刻面对舔着一块奥利奥的小崽子,却紧张得像第一次进医院找关系的药代,哪怕是药代也有培训话术,但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对待小孩子。   汤呼呼扭头,大眼睛弯起来:“叔叔!”   林松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初次见面,叔叔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汤呼呼“噢”地张开嘴巴,初次?他跟叔叔已经见过两次了噢!   林松玉从兜里掏出一个被他捂热的雕花木盒,里面是一块金光熠熠的平安锁。   不知道为什么,从汤呼呼开口喊他“叔叔”起,他就觉得自己应该买这个,像一个欠了很久的礼物。   他在桌底下拿出金锁,避着谢琢,低声道:“叔叔送给呼呼。”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金银细软,林松玉觉得自己应该会很顺利。   但汤呼呼不一样,他也学着林松玉的音量说:“爸爸说呼呼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林松玉:“就是、就是一个便宜的玩具。”   汤呼呼完全不好骗:“金子很贵!”   他甚至用上了令他伤心的菜价进行比较:“比牛肉还贵噢。”   林松玉忍不住耍赖:“那叔叔就想送给你怎么办?”   汤呼呼震惊得捏不住小饼干,掉在了裤子上,他赶忙捡起来,道:“那叔叔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林松玉:???   “为什么?”   他只是送,又不是去偷去抢。   汤呼呼把手背到身后,有些神秘地告诉林松玉:“因为叔叔的礼物太贵了,是间谍叔叔噢。”   林松玉:“……”   是,谢琢所处的研究所,是国家级研究所,经常有保密项目,谢琢常常接触到核心资料。   作为优秀公民,谢琢有义务防范间谍,保护国家信息安全,警惕间谍从家人下手套近乎。   但他一个青年企业家能跟间谍扯上什么关系?!   小崽子在不懂什么是间谍的年纪,就一竿子打死一群送礼的叔叔。   “不能当间谍叔叔。”汤呼呼忧心地看着林松玉。   林松玉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好像曾经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这样质疑过他。   “叔叔不是间谍,叔叔只是钱太多了花不完。”林松玉破罐破摔地说,“就想分你一点。”   汤呼呼马上骄傲道:“我爸爸也很有钱噢!”   林松玉有点迁怒谢琢,忍不住道:“他有多少钱?”   汤呼呼有点戒心,但不多,需要送去反诈教育一下,闻言立即道:“呼呼看一下。”   他熟练地拿起谢琢放在桌上的手机,丝滑地输入密码,打开掌上银行,垂眸数了一下,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他奶呼呼的脸蛋,他一下子忘记压低音量:“爸爸有十万三千零五十元,噢,还有三毛。”   就这些?怎么够生活的?   林松玉克制自己不露出异样情绪,一边为谢琢把银行密码告诉小崽子感到诧异。   他给气笑了,光顾着防间谍误伤他,更嚣张的电诈是一点都不防啊!   林松玉复读:“十万三千……”   汤呼呼关掉手机,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噢,爸爸还借给杨鹤叔叔二十万做生意!”   超级有钱。   林松玉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别人的钱包有占有欲,不是,姓谢的充什么大款?自己兜里只剩十万养崽,还要借给兄弟二十万创业?   典型,真是典型,怪不得他老婆跑了,活该。   谢琢一边跟李岫玉商谈,一边注意到汤呼呼跟林松玉凑在一起密谈什么。   他以为顶多说一些山楂草莓糖葫芦的话题,结果汤呼呼冷不丁曝了他的存款???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汤呼呼以前没有这种分享欲,总体来说还是一个嘴巴严实的大孝子。   包厢里忽然很安静。   谢琢扶额,借杨鹤的钱是骗呼呼的。   有一次他抱着汤呼呼在查银行账单,汤呼呼问他这些数字是什么,当时的谢琢毫无防备,把收入支出都讲解给他听。   谁知小崽子学会看账单了。   有一次杨鹤来家里做客,看见汤呼呼熟练点开爸爸的手机账单,一边指着数字一边问“爸爸这是买什么呀?”   怎么一下子花出去五千块噢?   幸好他看不懂收款商户硕大的“母婴店”抬头,只懂数字不懂汉字,给了谢琢胡编乱造的余地。   数字大了不好编造,谢琢也不想告诉汤呼呼奶粉很贵,正好杨鹤在,道:“借给了杨叔叔。”   汤呼呼:“噢。”   杨鹤:“……”谁要跟你这个穷鬼借钱?   “有些人看似天才,实则一生窝囊,一辈子没掌握过经济大权。大的你管不了就算了,怎么连小的也斗不过。”   反正,那次之后母婴店上的支出,都记在了杨鹤头上。   李岫玉看了看在场的三个人,觉得气氛怪怪的,他和表弟谁也不会把十万块放在心上,如何评价余额都显得虚情假意,他活跃气氛,对汤呼呼竖起大拇指:“等你爸爸工作了会更有钱!”   汤呼呼:“噢!”   林松玉还是恼火,状若不经意,但还是超经意地说,“这年头借钱不怕收不回来吗?李岫玉就曾经借给好兄弟一笔钱,对方破产了还不上。”   李岫玉噎住了,他哪有那种好兄弟!   汤呼呼没听明白叔叔的问题,黑白分明的眼睛圆溜溜地注视着爸爸,听爸爸说话。   谢琢神色镇定从容,言语苍白无力:“因为,他,急需周转。”   作者有话说:   同时面对老婆和孩子撒谎,老实人攻:[害怕] 第5章   “周转还是窟窿?”林松玉抱着手臂,审视谢琢。谢琢还有半年毕业,才能入职研石集团,十万块钱半年怎么够花?光上托教都不够。   谢琢教汤呼呼不能收礼,本人更是顽固不化,不要别人的钱,林松玉想给汤呼呼钱都没办法,最好还是想个办法把外债要回来。   林松玉心里甚至盘算一些非法催债手段。   指望谢琢要债成功,下辈子吧。   “窟窿?”汤呼呼坐在两人中间,晃着脑袋,什么是窟窿?   “咳咳咳!”李岫玉大声咳嗽,用眼神示意林松玉,这又不是咱集团的账务,你查这么清楚干嘛!存款和债务那是男人秋裤颜色一样的隐私,差不多得了。   “伯伯,你呛到了吗?”汤呼呼顿时忘记窟窿,关心地看着他。   “没事。”李岫玉摸摸自己的脸,他就比林松玉大几个月,怎么汤呼呼一个叫叔叔,一个叫伯伯。他长得很老吗?明明大家都说他长得一张笑眯眯的狐狸脸。小孩子不会说谎,是不是最近酒喝多了?   此时,周镛等教授,还有研石集团研发部的技术员,结束外面的应酬,来到包厢。   校企合作是常见的模式,谢琢的求学生涯中也曾做过研石集团的项目,只是他只呆在实验室里,谈判和验收都与他无关。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热络地聊两句,话题转到在场唯一的小朋友身上。   张教授爱开玩笑:“这是谢琢的孩子?虎父无犬子,周镛你多活几年,将来再收个徒孙。”   周镛道:“那肯定比谢琢让我省心。”   一位女教授道:“真可爱,看着就让人高兴,难怪啊……”难怪当初化学系的那对教授很想领养,谢琢不舍得也正常。   谢琢仍然不擅长在别人夸赞汤呼呼时做出游刃有余的回应。   但汤呼呼会很熟练地自创称呼喊人:“六叔公好。”   “叔公?哈哈哈——”张教授又被逗笑,“叔公可是本宗,以后你学医,叔公提携你。”   谢琢道:“呼呼对称呼有些混乱。”   女教授逗呼呼:“那我呢?”   汤呼呼毫不犹豫:“三姨母!”   王教授:“我呢?”   汤呼呼笃定,脸蛋没有一丝犹豫:“你是……大舅舅!”   逗不足两岁的小孩是中老年的天然之乐,大家笑得开怀。   李岫玉也忍俊不禁,难怪自己升级为伯伯了,原来这小崽子都是乱喊。   只有林松玉笑容勉强,因为他忽然想起谢琢的身世,自小父母双亡,汤呼呼也就没有除了谢琢以外的亲人。   在其他小孩子艰难辨认七大姑八大姨之际,谢琢从来只教他“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等宽泛的词汇。   当别的小孩喊“舅舅姨母”,收获长辈真心实意的拥抱和笑容,小崽子是不是默默看着,记下了这些好用的称呼。   他不明白它的意思,不知道有特定的血缘指向,笨笨地天真地模仿。   比起更加亲切的“三叔公大舅舅”,林松玉也捞了一个“叔叔”的称谓而已。   林松玉余光去看谢琢,发现谢琢眼底也有些许暗淡的光。   林松玉的母亲汤家、母亲的母亲李家,都是旺盛的大家族,他从小过年就有叫不完的亲戚,并为此感到烦恼,随着年龄渐大公务繁忙走动减少,围绕在身边的亲人常联系的也就一些。   林松玉伸出手指,按停了桌上的转盘,让一盘清蒸鱼停在汤呼呼面前:“呼呼吃鱼吗?”   “呼呼吃。”汤呼呼正低头吃巧克力,是研石集团的年轻技术员从茶歇上揣回来的。闻言还未抬头就弯起眼睛,一看充满对鱼肉的喜爱。   林松玉松开手手指,让转盘继续转动,然后停在谢琢面前。   他不会挑鱼刺,让他爸挑。   谢琢看着面前的一盘清蒸大黄鱼,没有立即动筷,神色居然还在犹豫。   林松玉不懂他在犹豫什么,清蒸鱼蛋白优质,正常家长在鱼肉上桌的第一时间就给自家孩子夹一块了。   汤呼呼明明就很喜欢吃,听他的声音很期待吃鱼肉。   汤呼呼:“这是什么鱼?”   林松玉:“大黄鱼。”   李岫玉插嘴道:“这一条大黄鱼得在海里长五年,呼呼吃了长得高。”   汤呼呼指着大黄鱼,好奇地问:“伯伯,他也是从海里来的噢?”   李岫玉失笑:“是啊,它是海里长大的,是海水鱼。”   汤呼呼道:“我爸爸对海水鱼过敏。”   海鲜是一个大类,对海鲜过敏,餐桌上可就少了重要的大菜。   林松玉抬眸,过敏还要犹犹豫豫的,直接说出来啊。   等等,过敏的遗传因素很强,汤呼呼有没有过敏呢?   “呼呼,你可以吃海鱼吗?”林松玉看着谢琢问。   不等爸爸回答,汤呼呼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奶声奶气道:“呼呼也过敏!”   做为一个经常听菜价广播的幼崽,汤呼呼熟悉淡水鱼和海水鱼的均价,海水鱼贵两倍噢。   爸爸买过海水鱼,都让呼呼一个人吃光了,因为爸爸说他过敏。   汤呼呼对海水鱼的价格过敏,再三嘱咐爸爸一定要买“爸爸和呼呼都能吃的鱼”。   爸爸不能吃的鱼,呼呼也要过敏。   谢琢英俊的侧脸上闪过一抹无奈,他利落拿起筷子,从鱼腹夹了一筷子,检查过没有鱼刺,放在汤呼呼碗里:“你没有过敏,吃吧。”   林松玉被这父子俩变卦的说辞整懵了,“到底过不过敏?你没有带呼呼去检测过敏原?”   桌上准备了儿童餐勺和筷子,汤呼呼熟练地拿起大人的筷子,稳稳当当地夹起鱼肉送进嘴里,才有空问:“过敏原是什么?”   这一桌相关行业的大佬都能随口给出专业标准的答案,但因为太专业了,只有非专业人士李岫玉闲闲地回答小崽子:“就是过敏的原因。”   小崽子想也不想:“海鱼太贵了!”   李岫玉没忍住笑出来,童言童语,煞是可爱。   林松玉倏地捏紧了手里的银质刀叉。   谢琢温声提醒:“吃鱼的时候不要说话,自己感受有没有刺。”   汤呼呼:“噢。”   林松玉鄙视谢琢随时随地的管教,却又忍不住用优秀的视力瞥着那块奶白的鱼肉,试图在汤呼呼入口前再扫描一遍。   菜吃了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酒,李岫玉给自己倒满,正要给林松玉的杯子倒,一只骨节如玉的手掌虚虚盖住杯口。   林松玉推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花果茶。   最后场上就剩谢琢林松玉汤呼呼没喝,其他人喝了一圈,又去外面的宴会厅找老友闲谈。   周镛喝了一杯就上脸。   汤呼呼鲜少看见喝酒的人,跑过去仰头看着周爷爷:“爷爷你怎么脸红了?”   谢琢道:“脸红就是过敏,对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周镛微怒:“我就是高兴,你好不容易能毕业了我喝一杯怎么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休学就不回来了!”   “当初你车祸做不了研究,王新那老头要抢你的位置和数据给他徒弟,汤玉替你骂回去了,我还以为你有多重视项目……最后还不是因为他连书都不读了。”   谢琢倒了一杯白开水塞给他:“又喝多了。”   周镛:“没喝多。”一提到谢琢当年休学前的样子,周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不知道怎么短短过一个年,意气风发的天才就形销骨立,身体残了就算了,心气也没了,只有看见他坚定地说要照顾小孩会给汤呼呼最好的生活的时候,周镛才能勉强相信这个人还能坚持下去。   谢琢:“……”   周镛抬眼看了一圈,发现李岫玉虽然已经出去了,但屋里居然还有一个林总。   吐槽徒弟只能对内,对外还是得维护一下:“林总,我是真想把谢琢留在研究所,我也会向上打报告特批,别以为就你们出得起几百万安家费。”   说笑话,他真出不起,因为没有那个先例。   林松玉:“周教授又不是嫁女儿,未免思虑太多了。”   周镛皱眉,这个语气,真是……   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把周镛拉走,说要跟他商量学术讲坛的事。一个是林松玉的助理,告诉林松玉他有个重要的电话要回。   周镛对谢琢道:“你在这等我。”   林松玉抿了下嘴,什么都没说。   “嗯。”谢琢从兜里掏出一条感冒颗粒,从保温杯倒出温水融化。   “呼呼,吃药。”谢琢把杯子递给他,一边打开手机上的故事大王,包厢门一关,外面的喧嚣便阻隔完全。   汤呼呼喝完感冒药,坐在爸爸怀里听故事。   感冒药吃完会困,渐渐的,小崽子的两把水墨折扇似的眼睫慢慢阖上。   包厢里暖气很足,谢琢把小崽子平放在腿上,枕着小臂,给他盖上自己的外套,保持着姿势不动。   林松玉接完电话,又被打进好多个电话,等他闲下来时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谢琢应该已经带孩子走了吧?   他推开包厢门,看见谢琢还在,他刚要出声,发现小崽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的目光被谢琢出神的侧脸吸引。   林松玉看见谢琢的手机放在桌上开着计时器,上面的分钟数已经跳到34。   在抱着汤呼呼睡觉的这三十分钟里,他像煅烧凝固的青铜烛台一样沉默支着唯一的那团火。   他就这样出神地看着汤呼呼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另一个人。   他是安静的,温和的,同时又是死气沉沉的。   林松玉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门:“别等周镛了,几个人开组会呢,回去吧。”   谢琢转头,道:“行,”   他带着孩子出行总是背包,里面带着一些必需品。   耳边的喧嚣散去,夜晚让人心情也更加宁静,林松玉好声好气地问:“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谢琢立即道:“是,我自己收拾。”   林松玉:“……”   谢琢熟练地把小崽子竖起来单手抱着,另一只手去收拾手机、围兜、保温杯……   林松玉屈尊降贵道:“我帮你抱一会儿。”   谢琢婉言谢绝:“还睡不到四十五分钟,换人抱他会哭。”   林松玉只好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小崽子安静乖顺的睡颜,不论爸爸怎么动作,都没有要醒的样子。   谢琢这是糊弄他呢。   最后,谢琢把背包挂在手臂上,重新打平抱着小崽子。   一条金灿灿的项链突然从小崽子的身上滑落,当啷掉在地上。   谢琢脚步一顿,诧异地看着陌生的物体。   林松玉云淡风轻道:“东西掉了不捡?”   谢琢看着林松玉:“是你的。”   今晚只有林松玉跟汤呼呼贴得紧。   林松玉有些别扭地说:“我送给呼呼的,因为我……吓哭了他。”   漂亮的青年蹙了下眉,承认他吓哭汤呼呼是不可能的,他才没有,但是形势如此,没有更好的借口。   谢琢:“不是你吓哭的。”   听到这句话,林松玉嘴角一勾,反而敢作敢当起来:“就是我吓哭的。”   谢琢:“院里有规定不能收受大额财物。”   林松玉:“间谍是吗?你都要来我们公司上班了,我们公司还规定不能拒绝老板的奖励呢。”   谢琢:“那是半年后的事情。”   林松玉就没见过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呼呼跟着他长大都不知道会不会也变成一个小古板,从地上捡起来长命锁:“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   谢琢看见项链的款式,久久不言,心意还是收买,他到底分得清,道:“多少钱,我给你。”   林松玉故意道:“十万三千零五十元。”   他刚听到的存款余额,就用来刁难他。   谢琢不卑不亢道:“那我就剩三毛钱了。”   林松玉勾唇,踏近一步,食指指腹抵着长命锁,在谢琢西装裤兜边缘撬开一丝缝隙,手指一松,金链坠入西装口袋,   轻柔的布料感受到了金子实心的触底感,谢琢身体一僵。   跟小崽子还得讲理,跟他理论是不是间谍叔叔,跟大人还讲什么道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道理可讲,正如他对这对父子莫名的关注。   林松玉干完这个,一嚣张,甚至伸手捏了一下小崽子红扑扑的脸蛋。   欺负老子,再欺负他儿子。   林松玉感觉这一天的郁气都清畅了起来。   他神清气爽地大步离开。   留下谢琢第一次看见他的背影。   任何人,正面看见林松玉,都会把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放在他那张骄阳般清贵的脸庞上,剩下百分之十才会注意他的仪态、他的步伐是否具有传闻中大家族的教养。   如果一个人,从背面看见林松玉,那么定会注意到他的步态清雅,不疾不徐。   这一天,只有林松玉屡次看见谢琢的背影。   谢琢第一次转换角色,眼底惊颤。   他看见了熟悉的影子,可是细看,又有丝丝缕缕的不同。   真的太像了。   谢琢不知道这种相似,是巧合,还是他太久没有留意他人的世界,其实外面的人都这样。   他迈出右脚,像是忘记如何走路一般,顿了顿,才紧了紧手腕,坚定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6章   谢琢回到屋里,先把小崽子放在床上,脱掉外套,擦脸擦手擦脚,最后给汤呼呼盖上被子。   寒假将至,他打算带呼呼回老家过年,带他去无拘无束的田野跑跑跳跳,释放天性,不用被迫在学术氛围很高谈话不敢大声的地方陪爸爸。   前年冬,因为汤玉的事,谢琢没回老家祭扫,去年冬,因为汤呼呼太小,也没能回去。   谢琢在微信上联系了老家的一位邻居婶子,给她转账一千块,请她帮忙大扫除。钥匙就放在她那,随时可以进去。   往年谢琢都是自己干的,临近过年的时候回家,上山扫墓,下山扫除,忙到除夕夜放一串鞭炮,初二他就回学校了。   在网上买完车票,谢琢拿了睡衣去洗澡,又摸到西装里的金坠。   石头投入深海泛起的波澜几不可见,但金子又不是石头,不会氧化得灰扑扑,它静静地沉在海底,闪烁着光芒,一低头就能看见。   谢琢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林松玉的背影,他甚至想冒昧询问对方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   但是他知道,没有意义。   金子不是汤玉,他在海底看不见汤玉。   谢琢把长命锁放在小崽子的床头,顺便在心中给自己的存款余额减少两万。   他掂量着大约有二十克,按目前金价折现两万。如果林总是在什么奢侈品专柜买的,那他折不起,也不会去当这个傻子。   一想到汤呼呼下次打开掌银,看见六位数变五位数,露出天塌了一样的小表情,谢琢便脑壳痛,决定还是按照老办法,“借”给杨鹤。   翌日。   林松玉站在早餐自助区,高冷地环视一圈,询问助理:“你不是说他昨天坐在这里吃饭?”   助理高旸无言以对:“昨天是这样的。”   林松玉:“那今天不用吃饭了?”   高旸机智道:“可能小孩子起得晚,要不您先坐下来吃,占个位置,待会儿人可多了,天才都没位置坐。”   林松玉想了想,在昨天那张圆桌坐下,满脸写着生人勿近,没人敢来拼桌。   高旸端了一碗面条,热情推销:“汤呼呼吃过的小面。”   林松玉看了一眼,有点好奇味道,他住酒店从来不吃自助区的早餐,很好吃吗?   林松玉也让负责煮面条的服务员给他下一碗,待端上来一看,小小的一碗,卖相普通,胜在热乎清淡。   他吃着汤呼呼吃过的面条,吃完了还不见那父子俩的人影。   一定是谢琢睡过头了,大人睡过头导致孩子没早餐吃,说不定汤呼呼正在饿着肚子等爸爸醒,小崽子一声不吭,只会用小枕头捂着肚子。   林松玉:“谢琢住哪间?”   高旸巴不得他赶紧走,影响他把炒饭、炒面都吃一遍:“1302,电梯出去直走到底左转第二间。”   林松玉离席,一分钟后出现在1302门口,他按了门铃,顿了顿,又敲了两下。   终于,门开了,伴随着内容陌生的广播音。   [本周菜花、青椒、豆角……价格环比涨幅较大,幅度分别为5.4%、4.0%、2.7%……]①   又涨价了!   汤呼呼独自坐在桌子前,面前一碗粥、几碟小青菜、一颗挖掉蛋黄的鸡蛋,蛋黄在粥里。   谢琢有事时,就会让汤呼呼自己一边吃饭一边听广播。   去餐厅打饭的时候,他先了解了一下行情,拿了降价的蔬菜,来维持汤呼呼吃饭的心情。   终于听到大白菜降价,噢,碟子里就有,汤呼呼赶紧弯起眼睛,用长柄调羹戳起一坨,不分先后一股脑塞进嘴里。   降价让蔬菜更美味哦。   “都是青菜?呼呼怎么长高?”林松玉自如地踏进来,看见小崽子狂吃青菜,好看的眉心一蹙。   汤呼呼从碗里抬头,塞得鼓鼓的脸蛋两边各自沾了一道粥痕,混着蛋黄。   他看见林松玉,圆溜溜的双眼笑意更显,几乎弯成月牙,把大白菜吞掉,道:“叔叔吃早饭了吗?”   林松玉吃了一小碗面,半饱,看见桌上的菜够吃,道:“没有。”   汤呼呼拍拍另一张椅子:“叔叔坐下来吃。”   林松玉矜持一下,看了一眼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谢琢。   谢琢在收拾东西准备退房,闻言顺手关闭了广播,观察小崽子的反应——汤呼呼沉浸于和林叔叔一起吃饭,忘记了广播。于是道:“你一起吃吧。”   林松玉坐了下来,桌子上还有一副筷子,他不能确定谢琢是否使用过,手指有些犹豫。   谢琢沉默地放下叠到一半的汤呼呼的小被子,抓起筷子用热水壶的开水冲了一遍,放回去。   林松玉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   汤呼呼刚睡醒,在暖气屋里套着一件棉马夹,手腕的袖子折起来,露出一节藕节般可爱白嫩的手臂,还戴着两圈银手镯,圈在胖乎乎的小臂上没有多少活动的余裕。   林松玉看得又想送一副金手镯。   汤呼呼推荐道:“叔叔,吃大白菜,一元五毛。”   林松玉一时不知道吃这个要不要付钱,试探地夹了一筷子。   小崽子又把一叠土豆片拉过来,“叔叔,吃这个,土豆两元五毛。”   林松玉确定每盘菜暗中标好了价格,小崽子的定价还挺合理的,跟食堂差不多。   论消费能力,舍他其谁。   林松玉毫不吝啬地吃,他一个成年人的食量,足够和小崽子把桌上的都吃干净。   他抽了一张纸巾,把汤呼呼脸上的粥和蛋黄擦干净,眉眼前所未有的柔和:“呼呼真的吃饱了?”   汤呼呼:“嗯!”   林松玉心道那这菜量真合适,他也刚好吃饱,等等……谢琢该不会还没吃饱吧?   谢琢见他看着自己:“要加菜?”   林松玉清清嗓子:“加微信。”   谢琢想了想,掏出手机和林松玉加上微信,等退房后就给他转两万。   叮咚。   [林松玉向你转账15.5元。]   谢琢目露疑惑。   林松玉解释道:“刚才呼呼不是说了,白菜1.5元,土豆2.5元……”   谢琢:“那是超市菜价,不是跟你收钱。”   林松玉挑眉,幽幽道:“原来是如此,亏我还特意加你微信付钱。”   他其实后半段就听出了不对,向汤呼呼确认了数字的意思。小崽子记数字的能力真好,跟他一样棒。   他故意加了微信。   谢琢朋友圈一定有很多汤呼呼的成长记录吧,林松玉背对着他一翻。   [对方只展示三天内的朋友圈。]   哼。   周镛打来电话叫谢琢一起去参加一个跨学科的小型研讨会。   “昨晚让你等我,我有事跟你说。”   谢琢神色平淡,他已经从师妹口中提前得知研讨会内容:“没听过生物医学跨历史人文。”   周镛“嚯”了一声,“考古挖到了千年古尸行不行?!你快点,时间不等人。”   谢琢面无表情。   周镛演技拙劣,干脆不演了:“好好好,S大历史系的刘教授有个女儿,编内记者,因为不想生孩子跟前夫离了。但她不讨厌孩子,不介意当后妈,可以认识一下。”   谢琢:“……”他之前拒绝周镛给他介绍对象的理由是不会再要孩子分走他对呼呼的注意力。   周镛:“你现在工作也落实了,要是能看见你成家,我也就能安心招新的博士了。”   周镛很多时候就像谢琢的父亲,尤其是热衷做媒的时刻。   谢琢:“我不想找。”   正在揉捏小崽子的林松玉耳朵一下子竖起来,挪了些许寸步。   周镛不好直接形容那姑娘的容貌和优秀,试图唤醒谢琢的一些记忆:“去年除夕你没回家呆在研究所,有个记者来采访你这个坚守岗位的科研工作者,记不记得?”   谢琢:“不记得。”   周镛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换上导师语气:“快过来,穿你那套西装。”   “人家今天全家来杭市旅游入住这家酒店,于情于理要去茶室喝杯茶,总不能让老头我一个人招呼对面三个人吧。”   导师的邀约已经定好,不论如何都要露个面。说清楚,就没有下次了。   谢琢挂断电话,一回头看见林松玉站得离他很近,一双杏眼带着肃色。   谢琢错开他的视线,对汤呼呼道:“来穿衣服,爸爸带你出去玩。”   汤呼呼噔噔赤脚跑过来,冲到爸爸前面又刹住脚,不稳地抱住爸爸的大腿,伸出胳膊穿外套。   谢琢给儿子穿好羽绒服,又去取挂在柜子里的西装。   林松玉以为他要穿,心头突然有股火气,他语气绝对算不上善意,说出来的话也大失风度:“这套衣服很好看吗?昨天都穿一天了还穿?”   还抱了一天小孩,西装都有褶皱了吧,反正林松玉不穿隔夜的西装。   谢琢把西装放进摊开的行李箱里,他自然不会穿。   林松玉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行李箱,意识到他和谢琢和汤呼呼因为学术年会产生的短暂交集即将落幕。   可是他……他总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你相亲要带着儿子?”   谢琢听不得林松玉抨击汤玉的审美,把西装折好放在最底层,调整角度和弯折处,声音微冷:“对,我相处得来没用,呼呼喜欢才行。”   林松玉垂眸沉思。   汤呼呼被毛线帽连耳朵都罩住了,半张脸懵懵懂懂,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林松玉突然弯腰把小崽子抱起来,笑眯眯道:“你爸爸有工作,叔叔带你去酒店的游乐场玩。”   他不问自取,抱着崽子就走,“你相亲去吧,我帮你带一会儿。”   谢琢一愣,下意识要把儿子夺过来。   手伸出一半,想起汤呼呼在会场躲在窗帘后面的画面。   他其实也不想带呼呼去,只是他不放心把呼呼交给任何人。他说过不会再带呼呼参加那种场合,相亲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年会。   但是……交给林松玉……吗?   交给一个从未带过孩子的人?汤呼呼穿得跟糯米团子一样,林松玉清瘦修长,托着汤呼呼的手腕却很坚定。   汤呼呼坐在林松玉左臂上,靠着他的左肩,“爸爸要去上班噢?”   谢琢抱他时,汤呼呼总会挪到右边来。其实靠在左边也很和谐。   谢琢问道:“汤呼呼,你要跟林叔叔玩一会儿吗?爸爸等会儿去接你。”   汤呼呼点头:“可以。”   林松玉抱着汤呼呼扬长而去。   酒店这两天几乎住满开会的人,儿童游乐区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孩在玩儿。   林松玉把汤呼呼放进滑梯和海洋球的池子里,看着他爬上爬下,过了一会儿,他干脆也脱了鞋子进去陪他一起滑滑梯。   汤呼呼显然更加兴奋了,下滑时“叔叔、叔叔”喊个不停。   林松玉也玩得很尽兴,直到李岫玉找过来。   “祖宗,搞半天你在这里,手机呢?”   林松玉瞥着跟皮鞋放在一起的手机,踢开脚边的海洋球出来,“有事?”   李岫玉拉着他走远一点,能看见小崽子,又不会被听见:“谢琢都签完合同了,你还给人带孩子呢?你别是看上人家脸了吧?”   林松玉:“胡说什么。”   李岫玉是个人精,任何一点苗头被他看到,若是不好的他都要嘴毒地挑出来掐死:“我说认真的,且不说你妈给你安排的一堆相亲等着你,就说谢琢他也喜欢女的啊,他前女友是留下孩子跑了,但也能随时回来摘桃子啊。汤呼呼这么可爱,前女友肯定美若天仙。”   林松玉:“闭上你的嘴。”   李岫玉:“好,我闭嘴,我就是来传达一下董事长的意思,今晚斐达宫有顿饭。友情提示,两人餐。”   林松玉心生厌烦:“怎么哪儿都有相亲。”   汤呼呼自己一个崽滑了一趟,觉得没有跟叔叔一起好玩,屁颠屁颠地穿过海洋球,拦住去路的门槛有点高,他趴在上面,先过一条腿,再过一条腿。   进去的时候他连袜子都脱了,出来的时候就坐在地上,吭哧吭哧穿袜子。   他会穿很宽松的旧袜子,松紧带很严实的新袜子,穿起来要费一点奶劲。   噢,又失败了。   林松玉瞧见了,没忍住笑出来,正要走过去帮忙,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左右看了看,林松玉和李岫玉西装革履,一身贵气,都不太像小崽子的家长,像误入这里谈判的。   她弯下腰问道:“小朋友,你的妈妈呢?”   汤呼呼抬头,一板一眼地回答:“妈妈去海底了。”   工作人员一脸迷茫,海底世界吗?   林松玉一怔,身体有一瞬间像浸入冰凉的海水,他上前阻止工作人员的继续询问,道:“我是家长。”   李岫玉脑子转了转,他一直听说的版本是谢琢的前女友跑了这种花色新闻,实际如何他并没有认真打听,总之改变不了单身父亲独自带崽的事实。   原来是去世了。   那谢琢是……丧偶?   李岫玉刚假设谢琢前女友会回来摘桃子就被打脸,略有些愧对死者,他不好继续劝,心虚地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林松玉坐在地上帮汤呼呼穿袜子,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饭局上汤呼呼问大黄鱼“它也是从海里来的噢?”   他当时只觉得这样形容一条海鱼童言童语,忽略了“也”字。   谢琢是给汤呼呼编造了一个美人鱼的童话故事,他妈妈来自海里,又回到海底去了吗?   谢琢不会纠正汤呼呼在外面乱喊“舅舅姨母”,却会残忍告诉汤呼呼他妈妈去海里了,是因为不想汤呼呼喊别人妈妈吗?   林松玉穿好一只脚的袜子,刚放下,小崽子另一只脚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托起来,用比他快两倍的速度套上袜子,并扎住小崽子的秋裤。   另一只袜子没有扎秋裤,也重新返工了。   “爸爸!”汤呼呼喊。   “嗯。”谢琢应了一声,接替了林松玉给他穿鞋。   “你真的对海鱼过敏吗?”林松玉盯着谢琢的后脑勺,冷不丁问。   是过敏?还是因为你老婆死在海里,从此对一切海洋生物有所敬畏?   众人对谢琢的前女友各有说辞,说明人是不知所踪,谢琢没有公开说过她的生死,是不是因为没找到尸体所以不敢妄言?   谢琢闷头穿鞋,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林松玉自行找补一样道:“我是想起了早上吃的包子有海鱼籽,怕你吃了不舒服。”   谢琢抬眸,以蹲在地上的姿势看着林松玉:“一点点没事。”   林松玉看出来了,谢琢对于他老婆的事会沉默回避,对于别人的关心会礼貌回复。   “我还是很喜欢吃海鲜的。”林松玉嘟囔了一句,对汤呼呼摆摆手,“叔叔要去开会了,呼呼再见。”   汤呼呼穿好鞋子,跑过来抱了他一下:“叔叔再见。”   林松玉深吸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抬步离开。   脚步声渐离渐远,一下一下通过地板共振传到谢琢的脚下,恰如深刻于骨髓的频率。   谢琢半跪在地上,捡汤呼呼外套洒出来的糖果,动作越来越慢。   汤玉也喜欢吃海鲜。   作者有话说:   谢琢海鱼过敏原因:()a.生理过敏。b.比淡水鱼贵。c.精神过敏。   注①:来自《全国农产品批发市场一周价格行情监测报告(2025年1月3日—2025年1月9日)》 第7章   林松玉站在酒店落地窗往下看,过了一会儿,高大的男人拉着行李箱,右手手臂上挂着幼崽,不紧不慢地走出酒店大门。   在门口等待网约车时,男人把小崽子放在了行李箱上,从高处看不到被兜帽遮住的脸,跟一只棕色毛茸茸的玩偶似的。   谢琢乍一看像意气风发大学生带着大型毛绒熊礼物去见外地女友,只有走近他才知道,只是独自带崽一潭死水的寡夫罢了。   他心里住了一个人,并且排斥别人走进。   网约车来了,一大一小消失在视野。   林松玉收回视线,语气毫无起伏地对助理道:“想个办法,晚上的相亲饭局让李岫玉去。”   高旸点头,这一套他很熟练,先骗李总有个高端饭局,全公司只有长袖善舞的李总才能睥睨全场,然后亲自送到饭局上,反正都是单身,谁相不是相。   叮咚——   微信弹出谢琢的消息,内容无法直接从屏幕获知。   林松玉看了一眼楼下,网约车刚起步就遇到红灯,正在车流里龟速行驶。   指腹解锁屏幕,林松玉瞥了一眼,脸色一黑。   [X向你转账20000元]   林松玉纤长却无情的眼睫垂下,真好笑,刚上车开不出一百米就惦记着跟他钱货两讫。   聊天界面,一共只有两条消息,林松玉转账15.5,谢琢转账20000,全是钱,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林松玉直接把X某拉黑,把手机扔到一旁:“算了,晚上我自己去吧。”   车里,谢琢郑重其事、搜肠刮肚地编辑了一句“谢谢你的长命锁,呼呼很喜欢,但是太贵重了。”   点击发送。   一个鲜红的感叹号跳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谢琢:“……”   谢琢看了一眼汤呼呼,眼神甚至透露一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措。   汤呼呼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爸爸,似乎从表情读懂了一点点:“爸爸,你在害怕吗?”   谢琢一愣:“害怕什么?”   汤呼呼:“害怕车车。”   汤呼呼站在前后座的缝隙里,双臂抱住爸爸的左腿膝盖,胖胖的身体像一个反冲气囊:“我保护爸爸。”   爸爸出过车祸,一定害怕坐车。   谢琢:“……”并不是。   谢琢:“你没有安全带,爸爸抱着你。”   “好!”汤呼呼爬到爸爸身侧,藤壶一样吸住爸爸,把脸蛋埋进去,闷声闷气地问,“爸爸,叔叔明天还会跟我一起听广播吗?”   谢琢心想你们今天也没有一起听广播,林松玉来了他就关闭了,小崽子竟然没有察觉。   “叔叔每天很早就要上班,不能跟呼呼一起听广播。”谢琢抵开汤呼呼的脸蛋,伸手从上衣内兜掏出一条金坠和一颗糖果,“这是叔叔送你的。”   汤呼呼把糖果拿住:“很贵很贵噢!”   是啊,贵得爸爸都被拉黑了。   谢琢:“这一次没关系。”   ……   林松玉又梦见有人让他去给谢琢当保姆。   [你要我给穷小子当保姆?我直接给他请一百个保姆不行吗。]   [我这张脸,被人认出来多丢人,换。]   [你不会要我用这双手去伺候谢琢吃喝拉撒吧?]   [还有我的声音,我听不得我的声线低声下气。]   [真麻烦,早知道换一个人了。]一道声音轻轻地叹。   林松玉丧着脸醒来,遇见谢琢后,老是梦见给人当保姆是怎么回事,犯贱吗?   重复的梦往往有现实需求的投射。   林松玉理智清醒地剖析这场奇怪的梦。   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这种过度的关注,不愿意承认他居然真的去养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所以他在梦里总是给自己粉饰“被迫”的视角。   他其实盼望着有人强迫他去谢琢家当保姆照顾汤呼呼?或者说他拉不下面子所以企图扮演另一个人潜伏在汤呼呼身边?   ???   分析得狗屁不通。   就像你知道隔壁住了一个孤寡老太太,你也会关心她每天早上有没有起床浇花。如果上班没有看见她,整天都会记挂。   归根究底,如果谢琢是个称职的父亲,他就不会被动地操心汤呼呼。   林松玉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去找一个人。   “谢琢的朋友,叫什么杨鹤,弄清楚他在做什么生意。”   他让杨鹤还钱,心里的记挂应该就会少一些了吧?   高旸记下了名字,道:“周六S大120周年校庆,您是否出席?”   不出席的话,直接捐钱回馈母校就行了。   林松玉:“不……腾出三小时时间出席。”   或许他该换换环境了,回到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里走一走,走十九岁时走过的路,就不会想着跟人一起养小孩了。   一定是年龄和圈层的因素在作祟。   林松玉打开朋友圈,把那些晒“娇妻爱子”的高管全部设置为“仅聊天”。   “爸爸,周六了!”   汤呼呼撅着屁股趴在床上按计算器,有的小孩早上起来看短视频,有的小崽子只要一台菜摊子的计算器。   汤呼呼把计算器放在枕头上,像国家统计局的技术员一样专注,输入他最近听到的所有数字。   “16+23+11+2=52”   “归零”   “3.4+1.5+8=12.9”   “归零”   “四乘以一二等于四十八归零……”   谢琢在一连串的归零声中半醒半睡,小崽子醒了他不敢睡死,昨晚熬夜要马上清醒又有些困难。   他知道汤呼呼今天想干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汤呼呼小小声地趴在他耳边道:“爸爸,周六了。”   周六,摆摊,卖掉玩具。   上周六因为感冒没有去,这周小崽子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不得不去。   杨鹤、周镛以及一众师弟师妹,会给汤呼呼买玩具,谢琢本人更是重量级选手。   每当师妹们抱着“师兄半生清贫冬天两件外套轮流穿,呼呼宝贝一定没什么玩具”的心情提着玩具上门,都会发现小崽子早就有了。   三岁以内的幼崽上托儿所,三千到三万都有,谢琢目前只负担得起一万一个月的,等他入职之后,一定要让汤呼呼读上三万的托儿所。   谢琢考虑自己,饿不死就行,考虑汤呼呼,则一定要加入汤玉的想法。   汤玉不在,他也会按照汤玉的标准养他的儿子。   汤玉会给儿子买遥控飞机吗?汤玉会让儿子上三万的托儿所吗?汤玉会让呼呼出去摆地摊吗?   会的,会的,不会的。   谢琢眼神无奈地看着汤呼呼翻滚下地,把他的玩具一一搬出来——   谢琢在学生时代,就有买东西保留包装盒方便出二手的习惯,但料不到它会刻进基因里。   他发誓他没教过汤呼呼。   当然,他是有当着小崽子的面,把早教玩具装进原包装交给快递员。   “爸爸,这些都卖掉噢!”汤呼呼堆满一个行李箱,变成累呼呼。   接着,他又从衣柜拖出一套小小宇航员的衣服,有头盔、太空背包、上衣、手套、靴子,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充气塑料膜,还原得很逼真,一套要好几百。   “爸爸。”   谢琢认命地蹲下来帮他把复杂的航空服穿上,奶呼呼的幼崽突然变成帅气出仓的小宇航员。   谢琢抬起头盔的目镜,露出一张奶膘溢出的脸蛋。   这种小崽子上太空,一定会被外星人抓走。   外星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汤玉,算外星人吗?   外星人看不到地球上的儿子在摆摊吧?   谢琢隔着航空服拍了拍小崽子的屁股,你爸爸看到一定会生气的。   当父子俩来到广场上占位置时,林松玉也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母校的大操场。   前排座位标好了名牌,留给杰出校友。   天气晴朗,太阳出来驱走了寒气。林松玉心不在焉听完了校长的致辞,捐资环节他让助理上去合影,自己远离了热闹的师生校友,漫无目的地乱逛。   学校变化不大,新修的图书馆庄重巍然,首尾相接的教学楼壮观气派,学生公寓也能住人。   林松玉没住过校,学生生活区的许多路他都没走过。   如果是谢琢,一定常常路过,寒暑假都申请留校吧?   临近寒假,许多下学期要实习的毕业生着手处理宿舍的杂物。   林松玉看见路边有个废品回收商,两个女生抱着书下来称斤卖。   “这书好贵呢,你要不在二手群里出一出?”戴眼镜的女生惋惜道。   “好麻烦,算了,我一点都不想看见跟考研有关的书了,我绝对不会二战。”黄衣服女生道,“我想去工作,我妈非逼我考。”   “你之前上辅导班那么用功,我以为你自己想考。”   “嘿!”黄衣服女生露出一个笑容,“我没跟你说吗?那个机构的讲师是个大帅哥!”   “有多帅?”   “帅到天崩地裂,最特别的是身上还有学神的光环,就是那种清冷的学术气质,你爱豆死活没有的那种。”   “……这么帅你没追吗?”   “靠,学神带孩子来讲课的,追什么追。”   “什么机构还能带孩子讲课?”   “嗯,他在机构兼职很久了,课讲得很好,孩子在隔壁屋玩玩具,我们那一小班,除了我估计都上岸了。哦,他的儿子也特别可爱,每次都能看见,叫汤呼呼。”   “每次都……孩子都是他带的吗?”   “嗯,应该是,上课清冷学神,下课温柔人夫,加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疲惫感……我要是早考一年,据说还能看见他拄着拐杖来上课,好标准的美强惨。”   谈话间,废品商称好书籍,往小货车的车厢里一扔。   没扎好的书页撞散,飞了出来,被风一卷,落在了林松玉脚边。   是一张考研辅导机构的彩色传单。   [状元辅导,名师讲学,数学|英语|专业课]   林松玉弯腰捡起来,折了折,放进西装口袋。   再惨又如何呢,这些苦都是谢琢心甘情愿吃的。   “林总?呼——”助理气喘吁吁地找到他,“怎么不接电话?校庆演出开始了,邀请您现在过去。”   林松玉摸了摸手机,刚才在操场上他把手机静音了。   指尖触碰到一张薄薄的传单,林松玉瞬间没有继续应酬的精神。   “你代表我去吧,叫司机送我回公司。”   林松玉从学生公寓的北门出去,站在路边等司机。   目光在学校周围晃荡一圈,他记得谢琢的简历,他们的本科院校不在一个城市,从无交集,但谢琢目前所在的研究所却离这不远。   一辆低调的黑车轿车打着双闪停下,林松玉愣了一下,才抬步过去。   自从两年前被仇家故意肇事,林松玉的座驾就经常更换,司机今天开白车,明天可能开黑车。   司机:“林总,回公司?”   林松玉:“对。”   十分钟后,行车经过一个人流量不少的区域,车道两侧一边是广场,一边是公园,经常有大人牵着小孩过马路。   天气好的周六,学生、夫妻、一家三口四口,结伴出行。政府允许民众周末在广场上摆摊,卖气球的、卖衣服的……望去五颜六色,人流交织。   司机缓慢行驶,从后视镜看见老板不太好看的神色,早知道方才导航提示小路段拥堵时就换一条路线。   “停车。”林松玉突然把车窗降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广场上的某一处。   那是一处不起眼的卖玩具的地摊,不,说成套圈游戏更适合。   深色棉服的男人坐在折叠凳上,面前是一个简陋的地摊,零星布置着看起来不错的玩具。   在一堆玩具中央,混进一个穿航天服的幼崽,顶着大大的头盔,坐在地上,以假乱真。   “宝宝也可以套噢!”   “套中了有糖果!”   不少人被奶声奶气的招呼吸引,见小崽子实在憨态可掬,忍不住手痒买了套圈:玩具小孩子才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孩子第一次见。不仅想买套圈,更想买麻袋套!   咚,套圈击在航天服的头盔上,轻轻弹出去。   没中。   套圈击在太空背包上、靴子上,又弹走。   距离很近,力道没有多少,谢琢买的不是传统的套圈,而是更轻更细的款式。汤呼呼在里面一点感觉都没有。   咚咚咚咚……套圈有的飞向玩具,有的飞过头顶。   咚,一个套圈落在汤呼呼脚上,套住了他的航空小靴子。   “噢。”汤呼呼兴奋地站起来,从篮子里抓起一颗糖果,递给小姐姐,“姐姐吃糖果。”   汤呼呼很机灵,遇到技术很好的,他就当移动靶,因为糖果不是很多噢,爸爸不能亏本。   对比隔壁的套圈摊,汤呼呼的这个摊子,热闹得过分。   “快开走!这里不能停车!”交警敲窗警告,“不然要贴罚单了!”   司机看了一眼后座不怒自威的老板,战战兢兢地对交警道:“贴吧,实在是有事停在这里。”   交警:“两百三分?”   司机猛猛点头。   交警无语瞥了他一眼,刷刷开出一张“拒不驶离”的罚单,啪地贴在玻璃上。   林松玉目光没有分走一点,看着守摊的老实男人和当移动靶的小崽子。   谢琢脱下西装和实验服,孔乙己的长衫脱得一干二净,深色棉服跟村口烤火老大爷同款。小崽子包在航天服里,林松玉差点一个都没认出来。   这对父子忙活的这几分钟,能赚两百吗?   作者有话说:   汤呼呼:快来套宝宝!(天生会无本万利的资本家幼崽)   谢琢:老婆看见了一定生气。(因为老婆不在无比纵容)   抱歉,林松玉is watching you. 第8章   套圈五颜六色,汤呼呼差点被套成圣诞树。   一圈两块钱,呼呼还能接。   小崽子玩得不亦乐乎。   谢琢闭了闭眼,如果把汤呼呼看成童工的话,简直罪无可恕,但换个角度把消费者看成付费陪玩的话,又有点安慰的余地。   无论套没套中,套子里的小崽子都笑得好大声,跟学术会议上假装倾听的模样不一样。   他只是带汤呼呼玩了一次套圈,汤呼呼回去就说他也要摆摊卖玩具。   第二次是带他去夜市,又让汤呼呼看见了套活物的套圈摊子,让他发现“宝宝也可以套噢”。   谢琢故意不去捡地上的套圈,手里没得卖,让小崽子休息休息。   但是……有的客人居然会跨进去自己捡,数好了之后扫码付钱,继续游戏。   谢琢:“……”小崽子实在太热销了。   小崽子发现客人变少了,唔了一声,一定是套圈都在地上,不够用了。   小崽子试图蹲下来捡套圈,但头重脚轻,啪唧趴在了地上,像一只倒掉的航天手办。   谢琢过去把他拎起来,汤呼呼立刻挣脱,又要营业。   “汤呼呼。”   小崽子沉迷捡套圈。   “谢元夕。”   小崽子放下套圈,双手在身上擦了擦,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干噢。   叫真名就是如此的拥有威慑力。   谢琢打开他的目镜,和一双意犹未尽的圆眼睛对视:“休息一会儿,喝口水,爸爸来捡。”   汤呼呼:“好的,爸爸。”   谢琢脱掉他的头盔,拨开吸管杯,塞进他嘴里,自己则进场收拾了一下套圈,把挪位的玩具摆齐。   汤呼呼坐在地上喝奶,中场休息,周围的姐姐居然都没有走,仿佛真的在看神舟飞船的宇航员返回地球露出真容跟大家打招呼。   谢琢想委婉劝离:“抱歉,我家孩子——”   路人:“你家孩子可以当童模!”   谢琢:“……”   “爸爸,我休息好了。”汤呼呼申请。   “爸爸,感、觉、良、好、噢。”汤呼呼抑扬顿挫地模仿宇航员说话。   谢琢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满足要上天的幼崽。   汤呼呼坐回摊子中央,“宝宝也可以套噢!”   汤呼呼让爸爸把这句话用纸板写下来,但是博士爸爸拒不执行,汤呼呼又不会写字,只能口播。   [微信收款,两百元。]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按住了谢琢脚边的一大摞套圈。   谢琢听到数字便觉来者不善,一次买太多了,要是一股脑砸向小崽子怎么办?   他赶紧按住套圈的另一边,两只同样好看且富有力量感的手互不相让。   谢琢抬眸看向来人,一怔。   林松玉半俯身,目光清冽地看着坐在折叠凳上的男人,如此近的距离足够他看清棉服上的开线。   他略带强硬地把套圈拖过来。   谢琢不知怎么的松了手。   林松玉直起身,捏着一摞套圈,来到小崽子正前方。   汤呼呼发现是叔叔,眼睛一亮:“叔叔,套我!”   林松玉掂量了一下,轻轻扔出一个套圈,第一个套圈的轻飘飘地击打小崽子屁股,第二个套圈碰到小崽子的胳膊。   清华博士摆地摊,是吧。   单身父亲卖儿子,是吧。   “套住了可以抱走吗?”   汤呼呼:“可以抱走!”   小崽子坐在地上,分开靴子,让叔叔更好套住他,发觉叔叔技术不是太好,他用两只手托住了大大的头盔,免得头盔跟着自己的眼神乱晃,叔叔套不到了。   但他却是多余为叔叔考虑了。   套圈从林松玉手中飞出去,像天使的光环一样正中落在小崽子头上,纷纷扬扬,上一个把下一个弹走,像烟花一样缤纷垂落。   “哇!”汤呼呼在头盔里的世界朝上看到花花绿绿的世界,叔叔真是太厉害了。   谢琢要是有这本领,父子俩就不会因为套圈总是亏钱转而自己创业了。   周围人也被林松玉这一手折服,起哄道:“别光套小崽子啊,套人只有糖果,把他的玩具都套走,看他会不会哭。”   “好恶劣的想法……我也想看。”   “好帅,他的手好好看。”   那双手好看到,可以笃定两块钱的套圈是他这辈子经手推出的最小筹码。   林松玉充耳不闻,直到手里只剩下五圈的时候,他收了手。   场内突然安静,小崽子轻微地左右晃了晃,叔叔不玩了吗?   林松玉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个红色的圈,眼神抬起,漫不经心地重新观测角度。   周围人都以为他吸取意见,要套小崽子的玩具了——这一早上小崽子的玩具都没消失多少,着实也是无本万利。   咻。   套圈越过小崽子头顶,越过玩具摊,精准落在了沉默男人的头顶。   蓬松粗硬的黑发没有被套圈压塌,反而是套圈颤巍巍弹了弹,从头顶溜着肩膀滚下。   谢琢视线顺着滚圈,又回到林松玉脚下。   林松玉不加掩饰地回视,眉梢是冷意和挑衅。   “嘶——”看客发出低低的惊叹,惊讶过后崇拜地看着林松玉,不愧是精英大美人,表情像刚从谈判桌下来的,一上来就干了她们不敢干的事——   “我也好想套帅哥啊!”   “别想了,他们一看就认识。”   “草,你看这套圈像不像衣架,打完孩子打老公。”   “如果你非要这么品的话……刚才大美人第一下打的是小崽子的屁股。”   “小崽子一点被打的自觉都没有。”   “你看他爹就有。”   谢琢一动不动,像一尊哑巴雕塑,甚至儿有点心虚的样子。   也是,帮儿子承受,想必他很乐意。   “唔!把爸爸也套走!”小崽子一副全部卖掉的语气,把头盔拔了下来,挪到林松玉身边,看得更清楚一点。   谢琢看了一眼大孝子,沉默挨着林松玉的挑衅。   林松玉抬了抬下巴,索性表演给小崽子看。   每中一个,小崽子便欢呼一声。   套圈从头顶落下,顺着谢琢高挺的鼻梁跳跃,正如其嚣张出手的临时主人。   谢琢:“……”就说今天不宜开张吧,营业到此为止,该带孩子回去吃饭了。   扔完五个,林松玉拍了拍手,从兜里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汤呼呼兴奋过头的额汗。   谢琢摊开行李箱,收拾玩具。   散了散了。   大家都有些失望,大美人砸完场子怎么不说话,按道理这时候应该双方吵架解说原因了。   汤呼呼:“爸爸,玩具还没有卖掉!”   谢琢:“先回家吃饭。”照你这样喧宾夺主,一辈子都卖不完。   汤呼呼把一篮子糖果抱起来,“叔叔,糖果都是你的。”   林松玉捻了一颗:“刚才谁说套住了宝宝就可以抱走的?”   汤呼呼想了想:“可以抱走一会儿。”   谢琢收场的时候,汤呼呼举着爸爸的手机,一本正经地查看今日收入。   一共六百元。   “还给叔叔两百元。”汤呼呼念念有词,“呼呼给叔叔免费玩。”   林松玉双手插兜,心想小的比大的懂人情世故多了。   “哪个是叔叔?”汤呼呼指着聊天记录的很多人,文盲式发问。   林松玉二五八万地坐在谢琢坐过的折叠椅上,把汤呼呼揽进怀里,下巴虚虚压着他的肩膀,垂眸堂而皇之地阅读谢琢的微信界面。   嗯?   他居然在谢琢的置顶里?虽然挨在周镛、托班老师、实验室群、托班家长群、海产养殖批发户之后。   等等?海产养殖批发户?不是说不吃海鱼吗?难道他对汤呼呼生母的死因猜错了?   林松玉伸出细长的食指,点着那个深色星空头像道:“叔叔是这个。”   “这个是叔叔噢!”汤呼呼点开,看见一排红色的感叹号,“这个红红的是什么?”   跟杨鹤叔叔聊天只有绿绿的。   林松玉微怔,那句迟到的“谢谢你的长命锁,汤呼呼很喜欢”被拉黑系统拦住,同样的话谢琢居然每天复制一遍发送,每天收获一个感叹号。   谢琢是出于什么心理每天尝试有没有被他解除拉黑呢?欠钱跟狗咬了一样难受吗?   谁告诉他林松玉拉黑一个人会两天就放出来?   林松玉在汤呼呼身后掏出手机,解除拉黑,想给汤呼呼发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但是一想这是谢琢的微信,于是改成了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   叮咚。   汤呼呼看见叔叔给他发了一个笑脸,“呼呼也要给叔叔一个笑脸!”   但是他不会。   “叔叔帮我。”   于是三秒钟后,两人的对话框变成了——   谢琢:[微笑]   林松玉:[微笑]   阴阳怪气的。   小崽子比进爸爸银行卡更熟练地发起微信转账功能,小小的手指按了2\0\0,跳出付款密码时更是一气呵成。   林松玉不小心记住了谢琢的密码。   两百块钱的消遣,林大总裁没有收回的道理,只是嘴上道:“谢谢呼呼。”   置顶里有汤呼呼托儿所的名字,林松玉点进班级群,在汤呼呼没反应过来前,邀请了自己进群,并删除了记录。   “呼呼,爸爸的手机千万不能给别人玩,知道吗?”   汤呼呼稳稳地保证:“知道!”   林松玉捏捏他的脸蛋,电诈现在还没找到汤呼呼骗钱真是奇迹。   他注意到了谢琢在群里的备注是“谢元夕爸爸”,所以汤呼呼的大名叫谢元夕?   “你叫谢元夕?”林松玉问。   汤呼呼今天第二次听见大名,有些慎重地回答:“噢,因为爸爸说呼呼在元宵节过生日。”   那过完年就正好两岁了。   林松玉余光看见谢琢过来:“怎么不叫你汤圆啊?”   不是很爱亡妻吗?海鱼都不吃了,怎么不让你儿子姓汤?   小崽子想起咬破白白的大汤圆,被里面的黑心馅儿烫到舌头,道:“汤圆烫呼呼!”   谢琢竟然回答了他:“上户口只能随父姓或者母姓。”   汤玉失踪了,自然就用不了他的姓。   在这点上,谢琢没有强求,因为他知道“汤玉”只是汤玉的假名。   在他车祸之后,汤玉突然出现给他当护工,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身上奇怪之处颇多。谢琢自然会怀疑他的来历,怀疑他是不是间谍,尤其是第一天冷不丁喊他的名字或者“汤先生”,汤玉都没法立刻反应过来。   汤玉从头到尾没有告诉他真名。   林松玉没有继续挑刺,道:“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他可不会再请谢琢吃饭,只会把这对父子送到家门口,他都不会下车。   林松玉冷着心肠,让司机在谢琢小区外面停车:“到了,呼呼。”   “谢谢叔叔。”汤呼呼玩累了坐车有点困,趴在爸爸怀里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松玉险些想下车帮忙抱到楼上,克制住了:“再见。”   “谢谢—”   谢琢的话没说完,林松玉就关上了车门。   半小时后,手机叮咚一声,林松玉在公司收到了谢琢的消息。   林松玉嘴角一勾,拿起手机一看,脸色顿黑。   谢琢给他转账了两百元,这回知道在转账时就备注了,“谢谢你特意下车陪呼呼玩,这是停车罚单钱”。   想必是刚才上车时,被他看见了。   明知道他不会收。   死性不改。   他陪汤呼呼玩,关谢琢什么事?   上一个小崽子转账的钱他就没收,两个红包杵在那里,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大总裁有的是手段。   于是,谢琢在给呼呼做蛋羹的时候,手机突然播报“微信收款两百元”。   他一愣,谁转错了?   呃,是林松玉。   他把钱转回去,然后去叫汤呼呼起床吃饭。   给儿子喂蛋羹时,手机像中了病毒一样,又响起收款信息。   [微信收款两百元]   汤呼呼迷迷糊糊的,但数字一下子听清楚了:“爸爸,两百元噢!”   谢琢:“……”   [微信收款两百元]   “喔!四百元!爸爸,哪来的钱?”   谢琢:“……杨鹤叔叔还的钱。”   原来收款码也是一个人的软肋。   研石集团办公室。   林松玉勾着嘴角,时不时线上发威一下,连开会的时候都没停下。   李岫玉用眼神询问助理,你老板津津有味地在干嘛呢?   助理一脸白痴地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不理解。   李岫玉凑过来一看,叹为观止,原来表弟在用钱骚扰清贫寡夫。   作者有话说:   航天员: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汤呼呼:我已喝奶,感觉良好噢。   老攻孩子摆地摊怎么办,用套圈当衣架,先打一顿孩子,再打一顿老攻。 第9章   汤呼呼在沙发上攀爬翻滚,释放精力,谢琢盯着微信界面沉思。   开年后要交学费,房租,幼儿保险,第一次带呼呼回家过年也不能省,他请人翻新了卫生间,安装了空调,前后加装防盗门和监控。   明年就不剩什么钱了。   最近一年因为复学准备毕业事宜,一直在消耗存款。上一次这么捉襟见肘还是在汤呼呼刚出生时。   过完年就再去机构看看。   谢琢从大一起就兼职各种辅导,小学、中学、考研,只要能接到活儿,他就想方设法错开时间去干,上天不负苦心,他数年的名气、经验、人脉,都是他后期能一边带崽一边兼职的基石。   骨子里刻着勤俭的谢琢成年后其实没有为钱发过愁,中学时也有奖学金,高考成绩出来后地方政府也给了一笔奖励。   他几乎不怎么花钱。   直到汤玉出现。   [微信收款200元],提示音一出,谢琢从赚钱计划里回神,面露难色。   困难是实际存款持续下跌的威胁,也是账面余额不断跳动的数字。   退钱比赚钱还难。   谢琢眉心一跳,斟酌着给林松玉发信息:“如果我们算朋友的话,请不要——”   还没编辑完,汤呼呼扑过来,误触了发送键,于是谢琢又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号。   显然,对方还不是你的朋友。   汤呼呼以为是杨鹤叔叔还钱,杨鹤叔叔两百块的零钱真多。   “是杨鹤叔叔吗?”   “……嗯。”   汤呼呼:“爸爸,我可以跟杨鹤叔叔聊聊天吗。”   谢琢:“……”可别,杨鹤毕业后没去打工,而是摸爬滚打各种创业,汤呼呼掌握的各种赚钱小妙招,好多都是杨鹤吹牛讲故事时记住的。   叔侄俩盘腿在沙发上咕叽咕叽,尽是馊主意。   但是……给杨鹤打电话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谢琢:“爸爸先跟杨鹤叔叔说两句。”   汤呼呼:“好噢。”   谢琢去了厨房,关上隔音玻璃门,接通之后,平铺直叙地说:“如果你不小心泄露了收款码,有一个人不断往你微信两百两百地转账,又拒绝沟通,该怎么解决?”   杨鹤是北方人,虎背熊腰嗓门大,出离愤怒道:“是不是又有富婆骚扰你!”   他初中的时候举家搬迁到南方,因为口音差异有几门课老师讲的总是听不懂,只能去问学霸,谢琢帮助他许多,虽然他们最后考上的大学天差地别,但以杨鹤这种天生像混黑的长相,没有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就出去混,全靠学神光辉笼罩。   杨鹤大学毕业要创业,还跟谢琢借过钱,很快就还了。学神在他眼里就是“无所不能、前途无量”的化身,如果没有遇到倒霉的车祸的话。   没有汤呼呼的时候,很少有人骚扰高冷学神,谢琢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自从开始养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人夫气质太耀眼,还是因为单身带崽进入了择偶的二级市场,许多有点小钱的富婆蠢蠢欲动。   之前有个跟呼呼同校的单身妈妈,仗着是土著,手里有两套房,竟然在家长群里公开@谢琢示爱。   要不是她儿子才一岁,不可能被教唆骚扰汤呼呼,简直要连夜转学。   寡夫门前是非多。   在杨鹤心里,必须是高学历高颜值高素质的人才配得上学神。   “敢骚扰学神,我这就上飞机,刚好要去你那。”   碰到奇葩,杨鹤凶着脸恐吓一顿,比谢琢冷脸拒绝十次有用。   谢琢:“不是骚扰,应该是……同情。”   杨鹤:“谁家同情二百二百地转账?”   谢琢:“……也有二百五。”   杨鹤:“还骂人!他给你转了多少?”   谢琢:“今天一下午,累计一万。”   杨鹤:“日一万,嚯,这个段位高!你等我,到时候把人约出来,我扔毛毛虫吓他,告诉他两百块钱只够买一条毛毛虫!一万就是五十条!”   想想就会花容失色,再也不敢来犯。   谢琢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吓他,我只想知道怎么让他不要转账。”   杨鹤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那简单啊,把你的收款码注销。”   谢琢一愣,他怎么没有想到还能注销收款码,甚至操作只需要几秒。   “谢谢,没事了。”   汤呼呼把脸贴在玻璃上,两团婴儿肥压平了又抬起,压平了又抬起,像揉面团一样。   幸好谢琢把玻璃门擦得很干净,奶馒头揉出来还是白白软软的。   谢琢开门道:“杨鹤叔叔上飞机了,不能打电话,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他。”   汤呼呼:“明天呼呼也要坐飞机!”   谢琢买了明天下午两点的机票回老家,小崽子还没有坐过飞机。出生以来,谢琢最远只带过他去杭市开会。   “爸爸坐过飞机吗?”汤呼呼问。   “坐过,爸爸和周爷爷去外地工作的时候坐过飞机。”   “那叔叔坐过飞机吗?”小崽子称呼林松玉甚至不会多加一个姓。   谢琢:“有。”   小崽子没有接到杨鹤叔叔的电话有些失望,想了想,“那可以打给叔叔吗!”   “呼呼要跟叔叔说再见。”   谢琢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解释你爹又被拉黑了这件事,打不了微信电话。   小崽子乖乖坐在沙发上,眼神期待地看着爸爸,他知道噢,叔叔就在爸爸微信第六个头像。   谢琢不知道让汤呼呼知道真实原因,“叔叔在解决一个大坏蛋。”   小崽子眼神崇拜:“那等一会儿再打!”   谢琢握着手机,不忍心让他失望,想了想,联系李岫玉,看看能不能从他那要到林松玉的电话号码。   ……   二维码失效。   林松玉的快乐戛然而止。   他冷着脸问助理:“那个杨鹤,人到了吗?”   助理看了下航班落地信息:“飞机落地了,已经派司机去接。”   林松玉起身去接头的包厢,他坐在后面一间,一边喝茶一边等前头的合同签好。   ……   这是杨鹤签的最顺利的一次服贸单子,一万多件衣服从他手上过一遍,能赚三十万的差价。   啊!信息就是金钱!   “杨总眼光精准,只做服装生意未免屈才,我想给你引荐我的老板,不知杨总有没有空。”   “当然有空!”杨鹤刚点头,后边的一道门开了,一个黑衣男走出来,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鹤虎躯一震,他这是遇上了什么鸿门宴吗?可是他既没财又没色,图什么?   他不动声色给谢琢发定位,让他五分钟后打电话过来,一边挺了挺胸,昂首阔步地进去……差点被里面的五个黑衣保镖吓尿。   保镖中间坐着一个人,眉目艳丽却冷淡。   林松玉打量杨鹤,长得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难怪借钱不还,孤儿寡父的钱也敢借。   “这个合同杨总能赚三十万吧?”   杨鹤心里一咯噔,他就知道钱没这么好赚,难道想买他的肾?   林松玉徐徐开口:“赚了钱,就要把借朋友的钱还了,下次还能赚更多。”   杨鹤懵逼:“你是职业催债的?找错人了吧,我没欠高利贷啊?”   林松玉皱眉,动不动就高利贷,借谢琢的钱知道给利息吗?   “仔细想想,你欠了谁二十万。你把这钱还了,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合作机会。”   要是主动给利息,好处少不了杨鹤的。   杨鹤绞尽脑汁,把所有上下游的厂商名单都想了一遍,他很少拖欠款项,刚毕业时借谢琢一万块,也一年还上了。   难道是这人想吃回扣?故意整一个利润三十万的合同让他签,然后收二十万回扣?   那自己也不费吹灰之力赚到了十万,双赢……个屁。   这个林总一看就不好惹,贼船上了不好下,他没那个智商与虎谋皮。   “我没欠谁,也不想欠谁——”   林松玉耐心尽失:“你欠谢琢二十万。”   杨鹤:“什么!”   林松玉:“他儿子说的。”   电光石火之间,杨鹤想起了什么:“那是他给他儿子花的奶粉钱!”   林松玉蹙眉:“你是卖奶粉的?”   有资质吗?谢琢怎么跟三无服装商买奶粉?   “不是,是因为他儿子会看账单,谢琢不敢让呼呼知道奶粉贵,就说是借给我的。”   林松玉:“……”   林松玉:“……”   刚才还倨傲矜贵看着就不好惹的人,一瞬间脸色红了起来,像一只突然被人掀开了老虎面具的小猫咪。   “今天的事不准跟谢琢提,三十万就当我补偿你精神损失——”   恰此时,谢琢按照约定打电话过来,杨鹤连忙接起来,“谢琢,这里有个人非说我欠你二十万,你快帮我澄清一下。”   谢琢:“……”   林松玉:“……”   杨鹤打开了免提,但双方跟点了哑穴一样,还是一片沉默。他纳闷地挠挠后脑勺,他刚才怎么会觉得林松玉深不可测,这个人连汤呼呼说的话都毫不怀疑啊!   半晌,谢琢道:“林总?”   “杨鹤没有借我的钱。”   林松玉假装没听见,不是他。   谢琢仿佛看见了他的脚步,道:“留步,杨鹤你把手机给他,呼呼说想要跟他说再见。”   过了一会儿,手机那头换成了奶呼呼的声音:“叔叔晚上好噢!”   林松玉不得不出声了。他本来有一万种方法让杨鹤封口,完全否认这件事,但是谢琢居然派汤呼呼上场。   谢琢真是心机深沉。   “呼呼晚上好,吃饱了吗?”   “吃饱了!呼呼明天要坐飞机!”汤呼呼慢慢地说,语调一开始是兴奋,然后又有点低落,“要好久好久见不到叔叔了。”   林松玉:“你们要去哪?”   谢琢解释:“呼呼放寒假了,我带他回老家过年。”   林松玉记得谢琢的出生地,顿时急了:“去乡下?”   谢琢:“嗯。”   林松玉:“为什么?你老家有马桶吗?有暖气吗有外卖吗附近有三甲医院吗?呼呼生病了怎么办?”   他连珠炮似的问,压根不用思考,好像很久之前就说过一样。   谢琢的声音突然变低,不知道在回答他哪一个问题。   “没有。”   林松玉默认为都没有,愈发理直气壮:“你能不能不要回老家过年?”   你能不能不要回老家过年?   有人问过他一模一样的问题。   谢琢握着手机的骨节逐渐僵硬,从耳廓开始泛起一阵针扎般的疼,好像他处的不是温暖的居室,而是寒风凛冽的海上。   两年前他提出要回老家过年时,汤玉立刻充满偏见地质问他老家不会还是旱厕吧,既然父母都不在了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汤玉摸着肚子,列举没有外卖没有酒楼没有生鲜小时达等等不方便,甚至加上了没有三甲医院这一不便。   那时谢琢没明白最后一条的暗示,直到汤呼呼出生后,才想明白汤玉那时知道自己怀孕了,他是个不肯亏待自己的人,一定要待在更安全的S市。   谢琢最后答应和汤玉在S市过年。   但最终他们没有过年,因为除夕前夜,汤玉在海上失踪。   那是极度冰冷的一个年。   谢琢常常想,要是没有答应留在S市过年就好了,汤玉说不定会跟着他回去。   林松玉等了半天,催促道:“你说话。”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你爱去哪去哪!”   林松玉把手机还给杨鹤,“油盐不进。”   杨鹤福至心灵:“你是二百和二百五!” 第10章   “合同还我。”   电话挂了,林松玉恢复高冷,冷眼瞧着杨鹤。   杨鹤下意识捂紧了文件夹,耳朵接收到的信息慢一拍地进入大脑,林松玉刚才说什么,封口费,三十万?   现在闭嘴还来得及吗?   “合同签了还能反悔啊!”杨鹤试图据理力争,气势刚要上来,猛地想起自己豪言壮志要往骚扰兄弟的富婆身上扔毛毛虫的事……这合同签了,等于要把兄弟卖了。   这么多追求谢琢的富、富豪里,林松玉是第一个从他身上下手的,其他人看见他给兄弟当门神,都仿佛看见一朵鲜花前面挡一块牛粪。   杨鹤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这种女生宿舍一人恋爱全寝奶茶的好事终于轮到他了。   “不还也行。”林松玉抱着手臂,施施然坐下,“你跟我讲讲汤玉这个人。”   杨鹤既然是能被谢琢“栽赃债务”的关系,想必跟谢琢是真正的好兄弟了。   杨鹤嗫喏:“那还是合同还你吧。”   林松玉放在檀木扶手上的手指攥了攥,果真是人以群分,一堆榆木脑袋。   “他导师都主动跟我聊起过汤玉,你在扭捏什么?”   杨鹤吃惊:“你都见过导师了?”   这不是约等于见父母吗?   “不是我不想说,是因为我没见过汤玉,谢琢他车祸也没告诉我,谈恋爱更是隐秘,我那时候正在出国了,回来就连孩子都有了。”   “而且,他都死了,没相处过没发言权。”   林松玉听出了弦外之音——杨鹤对汤玉这个人是有意见的。   得想个办法把他的嘴巴撬开。   “你对他有意见,难道你也喜欢谢琢?竹马敌不过天降你怀恨在心?”   杨鹤的单眼皮从没睁这么开过:“你别胡说!我们都是直男!”   林松玉怀疑地看着他。   杨鹤:“我只是心疼谢琢被他变成穷光蛋。”   林松玉违心道:“不穷吧,他卡里不是还有十万三千零五十吗?”   杨鹤吃惊:“存款你都知道?这是他这两年没日没夜赚的,汤呼呼出生时他兜里没几个钱。”   正是因为没钱,实在没办法继续读书了,必须休学赚钱。   杨鹤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谢琢本来很有钱的,他从高中就开始兼职,又不花钱,馒头配咸菜就能活。”   “自从汤玉来了,那叫一个能花钱,你去过他家吗?”   林松玉没去过,神色自在地颔首:“嗯。”   杨鹤:“那床蚕丝被你看见了没,一万块,汤玉刷谢琢的卡买的。真是的,要蚕丝被早说嘛,我有渠道啊,一千块钱就能拿下一样品质的……”   林松玉莫名:“一万块怎么了?每天都要盖。”   杨鹤:“可是谢琢原本只要盖棉被,一张棉被从高中盖到博士。”   林松玉不赞同:“有钱就可以适当提高生活质量。”   杨鹤:“可是谢琢只有五十万啊,他两个月就挥霍了一半。”   林松玉换了个坐姿,条理分明道:“在一起前两个月肯定花得多,你不是说谢琢节省吗?用的东西他老婆肯定看不上,要全换一遍,换完就不折腾了。”   杨鹤纳闷:“你怎么还帮你情敌说话?”   林松玉:“什么情敌,我是他未来老板。你继续说,不是还有二十五万吗?怎么变成穷光蛋了?”   杨鹤:“后来汤玉不是出事了嘛。”   杨鹤的声音低了下来,有些沉闷:“他出海,晚上游轮遇到大风翻了,全船的人就他一个没救上来,不知道被海水卷哪儿去了,你说倒霉不?”   “都说不可能活着了,谢琢他偏要找,自费在海上找了半个月,一下子把剩下的钱花光了。”   “要不是还有个呼呼要养,他还得贷款找。他一个穷鬼我怎么可能找他借钱。”   林松玉失了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地板,“是不是连尸体都没找到?”   杨鹤:“他后面还去认了几回尸。”   林松玉喃喃:“既然还有孩子要养,为什么要把钱都花在希望渺茫的事情上?他没有理智吗?”   还是说他在乎汤玉远大于孩子?   汤呼呼这么可爱,竟然比汤呼呼还要在乎……   林松玉心里堵得慌。   杨鹤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呼呼都满月了,他愿意跟我讲的事情我才知道,我哪儿敢细问。”   杨鹤清清嗓子:“我不是为了三十万我才跟你讲这些,我是觉得你跟以前那些富婆不一样,谢琢对你的态度也不一样我才……”   林松玉:“富婆?”   杨鹤:“我们谢琢长这样不值得被富婆看上吗?我跟你说,在城里有富婆,在村里也有媒婆,不得把谢家门槛踏破,父母双亡本身优秀前途无量好适合当上门女婿……”   林松玉站起来,面色不是很好。   杨鹤觑着林松玉的神色,暗搓搓地报复刚才自己被五个黑衣保镖吓到的阴影:“那村里的媒婆为了挣钱可直白了,可不会二百二百的,直接说老丈人家里有几百万几百万……”   林松玉甩手离开,声音冷冽:“好啊,他去当上门女婿,呼呼给我养。”   杨鹤:???   你看上的不是谢琢的身体吗?   ……   入睡前,谢琢有些神思不宁,把呼呼哄睡后,他又去阳台吹了一会儿风。   研究所给博士生配备了公寓,但空间太小,不能给呼呼做营养餐,小崽子练习爬行时也没有足够的空间。   因此汤呼呼五个月时,他带呼呼出来租了房,房租压力并不轻。   一开始因为腿脚不方便,租的是一楼,现在是步梯七楼的顶楼,环境安静,价格还能接受。   林松玉说的话像咒语一般回荡在耳边,勾起了一段带着彻骨寒意的记忆。   两年前腊月二十八,汤玉突然说他要去游轮兼职当服务生,谢琢不同意,因为汤玉上一次兼职结果不怎么美好,但汤玉铁了心要去。   “是一个富少的游轮生日派对,我认识的,你别阻拦我赚钱。”   谢琢:“离岸太危险了,我可以多接几个学生。”   汤玉用“你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瞥他:“派对主题也分好几种,这个富少是正经人,你坐过游轮吗你说它危险?”   谢琢的危险指的不是交通危险,而是汤玉的人身安全。   两人就此事险些吵架,汤玉还是去了。   谢琢留在公寓里,线上辅导学生,直到手机上跳出同城突发新闻——一辆游轮刚离岸一公里侧翻。   现场一阵兵荒马乱,警察统计上船人数和获救人数,发现了一件事:汤玉居然是混进去的,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只有一开始的入口监控里闪现过他的身影。   因为对方气质太贵重,说是富少的朋友,保安一时疏忽没有查看请帖。   警察查了全国叫汤玉的人,没有一个对得上号。谢琢跟汤玉没有任何有效关系,他连这场风波的苦主都算不上。   所有人都被捞上来,除了不明身份的汤玉。   那位过生日的富少也被救了上来,被几十号人簇拥着。   谢琢突然想到汤玉说认识这个富少,混进去的目的说不定跟他有关,他疯了一般穿过人墙,想找富少问清楚,有没有见过汤玉。   但是他拄着拐杖,在乱糟糟的现场寸步难行,被仓皇慌乱的人群撞倒,不敢停顿地撑着拐杖爬起来,距离还有两米时,眼睁睁看着那人接了一个电话,欣喜若狂地走了。   再后面只能通过对方的律师传话了,律师说游轮刚刚开动,当事人没有跟疑似汤玉的人接触,当事人愿意赔偿,但是要确实赔给汤玉的亲属才行。   警方和事故方的人在海上找了三天,三天后便撤退了。   谢琢只能自己找。   从初一到十五,他都在海上度过。春节期间要付出高昂的价格,才有渔民愿意跟他一起出海,寻找一个希望渺茫的人。   渔民老伯抽着烟讲起二十年前谁谁家出海没回来,劝谢琢不要再花钱了。   “咱今天回去明儿就不来了,这个钱我赚不了。你腿还没好,大冬天在海上吹风,别年纪轻轻落下风湿。”   谢琢想的是,汤玉在海上吹半个月的风,会不会风湿,脸会不会被吹裂。   火红的夕阳坠入海平线,清瘦的男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从小渔船下来。   渔船主人在后面喊:“要不要去我家吃元宵……唉,倔得很。”   谢琢盲目地沿着绵软的沙滩走向无人之处,前面似乎停着一个人。   他抬眸,却看不清他的脸。   看不清算了,反正不是汤玉。   “谢琢。”那个人叫他。   谢琢停下,机械地问:“你有汤玉的线索吗?”   那人:“汤玉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谢琢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   看不清脸的青年道:“他跟你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离开时怀孕了,喏,这是你们的孩子。”   谢琢蓦地抬眸,这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抱着一个襁褓,而不是一件冬外套。   生活像一场巨大而拙劣的骗局,他难道没有在悬赏公告上写清楚汤玉的性别吗?这座小渔村的人都知道他在找老婆,可是他老婆并不能怀孕,就算能怀孕也还没有足月。   是哪对父母不想要孩子了想要送给他?   “我没有心情,也养不起孩子。”   青年道:“你父母双亡,收为天道之子,汤玉是天道派来照顾你,帮助你度过难关……呃,让你的日子更加难过我很抱歉。”   “他和天道交易各取所需,他完成任务肉身已死,天道救下了他腹中胎儿,现已蕴养足月,你要不要?”   “你看看这个宝宝,跟你长得很像。”青年完全是闭着眼睛胡说,因为小宝宝长得跟林松玉本身的样子更像。   谢琢怀里猛地被塞进一个襁褓,他猝不及防,不得不扔掉了拐杖,两手去抱住。   小宝宝睡得很熟,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像刚被人从保温箱里抱出来,瘦小得仿佛能从谢琢的指缝里溜走。   他一定是找汤玉找疯了,什么骗局都敢上当,脑子不清楚得都看不清人脸了……不对,他的脑子明明是清醒的。   谢琢定定看着青年,发现他的脸就像警方给嫌疑人打的马赛克,始终看不清。   “你说汤玉去别的世界了?”   “对,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青年道,这是和林松玉交易之初就约定好的,他就没见过那么爱面子的大少爷,绝不肯让任何人知道他给人当过保姆,任务完成要说“死了”,脸要换一张,手要换,声音也要换,不肯以本身容貌去伺候别人。林松玉落海是意外,也顺势结束了这场“照顾”,换取他原身从昏迷状态醒来。   谢琢抱着襁褓的五指收拢了下,他想到很多种汤玉出现的理由,唯独想不到是超越了科学的范畴。   交易?照顾他?他何德何能?这就是汤玉起初捏着鼻子伺候他的缘故吗?   谢琢竟然有种“理应如此”的自嘲,他孑然一身,汤玉像一轮太阳照进来,让他有了虚幻的影子,天总会黑的,没有谁形影不离。   “他离开的时候,痛苦吗?”   “不痛苦。”   “他知道有这个孩子吗?”   “知道。”   “他是在……”他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生下孩子,决定不要这个附加任务奖励吗?两个世界是不是有时间流速差?生孩子痛不痛?汤玉有没有抱过孩子?……   谢琢有好多问题要问。   青年突然慌慌张张跳脚,好像受到了某种警告:“你不能再问了,我走了!”   “他在那边过得好吗?”谢琢从千万个问题里,挤出一句攥住那人问。   “好得很!”   青年的影子骤然消失,仿佛一场幻觉,唯有怀中沉甸甸的襁褓,和支不住的左腿,提示他生活的真实与痛苦。   谢琢看了看孩子,以一种狼狈而扭曲的姿势缓缓坐在沙滩上,掏出手机,下单了跑腿功能——他没有办法独自将孩子从沙滩上带回去。   他闭了闭眼,低头看向小宝宝,试图从他眉眼里寻找汤玉的影子。   下巴尖尖的,睫毛长长的,像汤玉,其他的,找不出来了。   啪啪啪砰砰砰。   远处的村落突然传来鞭炮声,一声两声炸开,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怀里的婴儿受到惊吓,呜呜哼了两声。   谢琢连忙将耳朵边的襁褓捂紧一点,转身背朝着鞭炮声源坐着。   原来今天是元宵节。   他呆坐了半小时,两个跑腿才找对地方,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迷惑——一个残疾父亲带着刚出生的孩子,衣服脏乱,拐杖胡乱扔在地上。   “别误会。”谢琢艰难地笑了笑,“我和我老婆带孩子来看海,但是他有急事先走了。”   跑腿恰好是一男一女,女士说可以帮忙抱孩子,看出谢琢的犹豫,道:“我有两个孩子,我会抱。”   谢琢遂把孩子交给她。   另一名跑腿帮着谢琢站起来,他的左腿在海上冻麻木了,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时,汤玉留下了一个孩子。   他必须能站起来,他不能在回去的路上摔倒,他还有孩子要照顾。   ……   谢琢以标准而挺拔的姿势站立着,口袋里的闹钟振动,提示呼呼的杯子消毒完毕,可以去收起来了。   他转身,垂眸看见了阳台角落的松树。   那是在某一天,汤玉忽然从外面带回,抱着带土的小盆栽,别别扭扭地问他“你愿意养一颗小松树吗?”   他当然愿意。   明天就要回老家,谢琢去了拿了一卷保温棉过来,蹲下来细细地包扎主干,又施了一些热性肥料。   希望明年它能发芽。   翌日,谢琢发觉自己额头有些发热,忙服用了一包感冒药,在汤呼呼扑过来时,捂上了口罩。   汤呼呼:“爸爸也感冒了?”   谢琢:“一点点。”   汤呼呼双眼盛着关心:“一点点就是很多噢。”   “很快就会好,不影响爸爸带你坐飞机。”谢琢下床,从定时的电饭煲取出蒸包子和鸡蛋。   “爸爸,呼呼打个电话噢。”小崽子先斩后奏地说。   谢琢:“呼呼给谁打电话?”   汤呼呼:“叔叔!”   不行,被拉黑了。谢琢忙走过来要阻止他,一低头却看见已经在申请视频界面。   又不拉黑了?   但没人接。   林松玉昨晚睡不着,今早被电话吵醒,直到打第二遍他才伸手去拿手机。   “喂。”   “阿玉,今年我过生日你可一定要来啊,我办一个在山顶的生日派对怎么样?”   许右湘喜气洋洋地说。   林松玉:“不想吹风,不去。”   许右湘:“这也不光是我生日啊,还是劫后余生纪念日。”   林松玉:“纪念你翻船?你目前最要紧的是少开派对多读书。”   许右湘:“纪念你从植物人状态苏醒!我刚从海里被捞起来,以为倒霉透了,结果你就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林松玉刚想答应,手机凑近一看,发现上一通微信来电不是许右湘打的,而是汤呼呼打的。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不是谢琢,鬼都知道。   林松玉顿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应,道:“先祝你生日快乐,时间我再看看,先挂了,我妈找我。”   他挂了这边,转而给汤呼呼打过去。   “呼呼有什么事情吗?”   “叔叔,我爸爸生病了。”汤呼呼忧心地说,“叔叔可不可以——”   小崽子话还没说完,声音突然远了,接着一道男低音凑近了话筒。   “没事,打扰了。”   林松玉:?   没病就没病。   有病,故意让人睡不着。 第11章   林松玉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给高旸发语音,让他去定一款手表给许右湘当礼物。   十分钟后他就去车库开上车了,开出两公里后,林松玉看见路边有早餐摊和药店。   他一打方向盘,往回开,把医师留在家里的药箱子带上,里面的配药有些药店不好买。   汤呼呼没说完的话,大概是“可以不可以让我爸爸去医院”,但是谢琢是个犟种,订好的机票他肯定不会放弃,除非让他不要回老家过年。   谢琢住的是老小区,门口许多卖早餐的摊位,林松玉买了两根麻花准备带给小崽子。   他不清楚谢琢住在哪一栋,打电话问了杨鹤。   杨鹤是生意人,电话一般不关机,果然,一打就通了。   “谢琢住哪?”   “2栋701……不是,你不是去过吗?”杨鹤一激灵,感觉自己被套话太多。   林松玉:“好像没去过。”   杨鹤:“那我说什么一万的蚕丝被你点什么头?”   林松玉:“待会儿就去看看。”   这语气好像待会儿就去掀被子,杨鹤赶忙给兄弟通风报信,不好了,富哥堵上门了,他现在在被窝里真是爱莫能助。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汤呼呼的回复:“呼呼知道了,杨鹤叔叔。”   杨鹤:“……”你爸爸知道了吗?   林松玉没找到电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爬楼。   谢琢不是出过车祸吗,两条腿很能爬啊。   这时,李岫玉打来电话,他正在林松玉的办公室,问他一份合同放哪了,他要带走。   “带回家了,让助理去拿。”   李岫玉:“你不来公司吗?你带过来。”   林松玉:“不在家。”   林松玉一边打量环境一边讲电话,速度慢了,反倒让后面的两位买菜的婶子给超了。   “让一让啊,东西多。”   “今天虾子又涨价了,买不起了都,要不是我孙女爱吃……”   “儿子儿媳睡懒觉,还得我老太婆出去买菜做菜……”   林松玉看见一兜活蹦乱跳的虾,仿佛能溅出水来,赶紧站直了避让。   李岫玉的声音若远若近:“哎,我听着你身处的环境不对啊?你在哪里?”   这个点,林松玉的背景音难道不是报表或者金融信息双者滚动吗?怎么听上菜价了?   林松玉:“爬山。”   李岫玉:“谁爬山买菜?”   林松玉耸了耸肩:“有的人买菜就得爬山。”   谁让谢琢住七楼的?图一个锻炼腿脚吗?汤呼呼腿那么短,累着小宝宝了。   李岫玉能想到的林松玉周边这么接地气的人,只有一个,高声道:“你不是去找谢琢了吧?”   林松玉:“。”   李岫玉也曾遇见过老实人的真心,他觉得他们应该远离这一类人,林松玉现在一时对谢琢上头,等激情退却,发现对方就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夫,自己全身而退,对寡夫还挺不友好的。   更重要的是,寡夫是他们公司重点挖掘的人才,要是被林松玉搞跳槽了谁来弥补公司的损失?   “林松玉。”   林松玉抬了抬眸,“干嘛。”   李岫玉捏着眉心:“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的,因为阿姨觉得整件事都很晦气不让提,怕引起你的惊惧。”   林松玉放慢脚步,直觉李岫玉要说的事跟谢琢有关。   李岫玉:“你还记得你两年前的车祸吧?那个肇事者,因为不满你把他从供应商名单里剔除,在高架桥上故意撞你。”   林松玉当时昏迷了两个月余,醒来后汤斐珠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他知道肇事者当场死亡,便没有再回头管这件事。   他仍不后悔把这个供应商剔除,因为作为医疗器械供应商,对方以次充好的行为触及了底线。   李岫玉:“事故造成高架上连环追尾,所幸伤者不多,论情况你最严重,论外伤……”   林松玉眨了下眼皮:“是谢琢最严重对吗?”   李岫玉:“我觉得他这个人运气挺差的,所以你只是一时新鲜的话就别骚扰人家吧,还有那么多工作等你做呢,你不会无聊的。”   “谢琢知道吗?”   “或许不知道?因为新闻只报道凶手因生意纠纷蓄意报复,你的身份没有被爆出来。”   “你说他休学的责任,咱也能占1%吧。他都要来咱集团上班了,你个大总裁跟我的员工保持距离好么,不然实验室的还以为他靠裙带关系当上首席呢。”   林松玉攥着手机,如果是半个月前,李岫玉跟他说这件事,他只会觉得肇事者百分百的责任,他是受害者,不应承担谴责。   但是……他又忍不住想,如果他对肇事者提前防备,没有这场事故,谢琢就不会受伤。   谢琢不受伤就能正常学习兼职,或许汤玉就是因为谢琢赚不到钱才想要去游轮赚钱,才不幸遇难。   不知不觉,林松玉站在了701门前,门扇很干净,贴了一个卡通电子门牌号,估计晚上会发光。   林松玉站在门口,捏了捏指腹,把袋子挂在门把手上。   吱呀……门把手被从里面按下,袋子险些滑落。   汤呼呼垫着凳子,趴在猫眼里瞧了半天,终于看见叔叔。   他打开门,探出身子,不小心把凳子踢开,没有了支撑点,穿着小熊连体服的身体吊在了门上:“叔叔!”   林松玉连忙托住小崽子的屁股,把他抱起来。   汤呼呼搂住了他的脖子,用脸蛋贴了贴叔叔:“叔叔可以带我爸爸去医院吗?”   林松玉被风吹凉的脸盘贴住了一个温暖软和的小脸蛋,这种感受很新奇,从他记事开始,就没有与人此般亲近。   “为什么找我,不找你杨鹤叔叔?”   汤呼呼两只手拢在叔叔耳边,说悄悄话:“因为,爸爸会听叔叔的话。”   林松玉忍俊不禁:“叔叔带了药,吃完就不用去医院了。”   汤呼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他每次生病谢琢都会带他去大医院找医生伯伯,在他认知里没有可以轻轻放过的病。   谢琢把冰箱里剩余的生鲜都煮熟,鸡蛋就煮了四个,正好上飞机前再对付一顿。   他看见来得很快的林松玉,道:“吃早餐了吗?”   林松玉抱着孩子,从进来起,他的眼睛就只看着汤呼呼,闻言抬眸,撞上谢琢只露出双眼的脸,下半张脸蒙在深蓝色医用口罩后,盖住了其余五官的冷淡,下颌线清峻,眼睫深深,令人想起他的工作服是白大褂,很相称。   林松玉移开眼,把呼呼放下:“没有。”   谢琢声音有些低哑,垂眸收拾家务:“麻烦你陪呼呼吃饭吧。”   林松玉:“你感冒很严重?”   谢琢:“没有。”   汤呼呼揪了揪爸爸的裤腿,圆润的眼睛定定看着爸爸:“爸爸,你要看着叔叔说话噢。”   看着眼睛才不会说谎噢。   谢琢:“……”他只是想避免自己看见林松玉想起汤玉,过度的联想对他人是一种暗中的冒犯。   被儿子严格要求社交礼仪,谢琢只好看着林松玉,重新说:“谢谢关心,我吃完药好多了。”   汤呼呼仰头看着林松玉:“叔叔,我爸爸好多了吗?”   他显然很信任林松玉,把林松玉当医生用。   林松玉和谢琢对视,他其实觉得谢琢并不好,总是笼着淡淡的苦,好像在中药房浸久了的味道,他低头告诉小崽子:“好多了。”   汤呼呼眼睛亮起来:“可以吃早饭了!”   同一时间,林松玉没有想起来早餐配报表,汤呼呼也没有想起找爸爸要菜价广播。   桌上有鸡蛋、包子、杂豆浆,很普通的一顿早餐。   若是平时,林松玉定要说“只吃这些宝宝怎么长高?”   林松玉心里想着事,没有胃口,给汤呼呼剥了一个鸡蛋,把蛋黄捣碎在他碗里:“你坐着吃,我去阳台跟你爸爸说话。”   林松玉一鼓作气拉开阳台门,对收衣服的谢琢道:“你知不知道你当初出车祸,是因为有个供应商想报复我,你是被我牵连的?”   谢琢神色淡淡:“知道。”   林松玉愣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谢琢:“周老师和警方告诉我的。”   林松玉忽地清醒,反应过来自己被李岫玉忽悠了,是啊,谢琢怎么可能不知道,周镛神通广大的,跟研石集团也熟,肇事者杀人动机瞒得过公众,谢琢这个第二受害者怎么会一无所知呢?警察又不是摆设……   林松玉:“那你——”   谢琢:“你没有任何问题。”   林松玉的心情明朗起来,他还没有为自己开脱,没说“我也昏迷了两个月”,谢琢就给出了答案。   周遭的光线这才带着色彩进去他的眼帘,林松玉对这个小房子起了兴趣,上下打量一通,看见白的墙、红的砖、绿的树、蓝的……谢琢手中的内裤。   谢琢在阳台收内裤啊。   他拉开推拉门不管不顾地问出声,害得人家不得不握着内裤给他答疑。   林松玉理应撤退了,但经历同一场倒霉的车祸,他很难不去关注谢琢的腿伤。   眼前的男人双腿修长笔直,时刻都严谨着,林松玉好像从没看见谢琢懒散颓败的站姿。   那场车祸似乎没有留下后遗症。   林松玉假装在看他腿边的松树,没话找话:“这颗松树长得挺精神的。”   “精神吗?”谢琢也看向松树。   林松玉眼神终于忍不住放在了他手中的几条内裤上,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管得宽:“你攒着洗的吗?”一次洗这么多?   谢琢:“……”   林松玉提出高见:“不想洗就直接扔了,不要攒着,不卫生。”   谢琢:“是汤呼呼往抽屉里倒牛奶。”   林松玉:“啊?”   谢琢:“他不知道看见谁往衣服上喷香水,把牛奶当香水用。”   汤呼呼毫无捣蛋的自觉,听到了关键词就插嘴:“叔叔香香的!”   “不是我,我出门没喷香水!”只喷了一点点,谢琢感冒了肯定闻不到。   林松玉像被戳破了什么秘密一样,一下子站直,和谢琢隔着阳台的门框,一内一外地站着,没有人注意到两人几乎复刻的站姿。   谢琢的确闻不到自他领口飘来的雪松香,但能看见他耳垂泛起的红:“嗯。”   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近距离地站直对视,谢琢突然发现,林松玉的身高和汤玉一模一样。   他一低头的视线,恰好落在他的唇上。   谢琢转开头,大概是感觉不准,因为他几乎没有在汤玉面前站直过,又怎么能妄言他的身高。 第12章   “呼呼可以吃麻花吗?”汤呼呼吃着吃着,看见了叔叔袋子里的麻花。   超喜欢麻花的小崽子立刻放下了勺子,扶着茶几,视线几乎和茶几上的麻花平齐。   林松玉想也不想:“可以,叔叔买给你的。”   “谢谢叔叔。”汤呼呼乳牙还没长齐,大牙还差两颗,用前面的牙齿啃大麻花绰绰有余。   谢琢看了一眼小崽子碗里的剩饭,欲言又止,饭还没吃完就吃麻花,接下来就不肯吃别的了。   不过他也纵容了汤呼呼,偶尔一次没关系。   林松玉看着小崽子吃麻花,小孩子吃东西不会规规矩矩,咬一口算一口,吃着吃着就会把半根麻花都舔得黏糊糊,除了自身无法下嘴。   “跟小狗吃骨头一样。”林松玉眯起眼睛,突然想到一件事,在小崽子对零食最好奇的年纪,他好像还没有给呼呼买过零食。   是不是该买一些飞机上吃?   他过来时没看见大型零食店,便打电话给高旸,让他买儿童零食送过来。   “飞机上能带的。”林松玉想到马上要过年了,正常小朋友家里都会备很多零食,“买两箱……算了,买一小袋就好了。”   谢琢带孩子赶路已经很麻烦了,拿不了太多零食,要是光顾着带零食把孩子丢了怎么办。   他可以快递过去,晚上自己去零食店好好逛一逛。   “待会儿我送你们去机场,你俩从贵宾厅走。我给呼呼升商务舱。”   谢琢:“谢谢,不用,婴儿票没有单独座位。”   林松玉皱眉,一米九的成年人抱着呼呼挤经济舱,这一路多难受:“那我给你升舱。”   “呼呼第一次坐飞机,都没有一个宽敞的空间吗?”   谢琢沉默,实在是因为临近过年机票贵,加上过完年汤呼呼就满两周岁了,这个仅此一次的无座票,他下意识就用了。   被林松玉点出来,好像亏待了汤呼呼。   “我自己升。”   林松玉:“你升你的,我给呼呼再买一张票。”   人不能阻止别人花钱,尤其林总可以直接致电航空公司,要求留座。   越欠越多……   谢琢看着一心吃麻花的小崽子,先别吃,干一下活儿。   他握住汤呼呼的手,阻止麻花进嘴,对懵逼的小崽子道:“叔叔要多花两千块钱给你买座位。”   汤呼呼听不太懂什么叫“买座位”,但是两千块钱他知道,有三个零。   “呼呼不要!”小崽子用力摇头,把脸蛋上的麻花渣子都摇下来了。   林松玉咬牙,谢琢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小孩的?故意养成了呼呼看价格的习惯?   气死他算了。   林松玉对谢琢重新感到不满,本来觉得他又出车祸又没老婆很可怜,真的是,他老婆怎么忍得了,下辈子随便找个男的都比谢琢好。   林松玉收起手机。   汤呼呼:“叔叔买了吗?”   林松玉:“没有。”   汤呼呼:“真的真的没有噢?”   林松玉想起这小崽子会看账单,抱着逗他的心思把银行账单打开,“你看,没有付款。”   汤呼呼一下子看见一笔震惊幼崽的消费支出:“叔叔也借钱给杨鹤叔叔了吗!”   林松玉一看,是刚才助理订手表,支出了定金20万。   林松玉感觉说“花掉了”会引起什么波动,道:“……呃,是。”   杨鹤在汤呼呼心里是银行吗,有钱就得给他。   难道他要说“这些钱只够叔叔买手表”,林松玉可不敢说出口。   林松玉盘腿坐在小崽子身边,单手支颐,上臂撑在茶几上,看着汤呼呼吃麻花棒。   真可爱,每一口都只能给麻花造成擦伤,这里咬不动就换一个地方啃。   “叔叔咬一口。”   猝不及防,小崽子把满是口水的麻花举到他嘴边。   林松玉抿了抿唇,脑袋条件反射往后一倾,他如临大敌,大脑急速运转,要不要吃,不吃会不会影响感情?   “你、你爸爸会吃你吃过的麻花吗?”   汤呼呼毫不犹豫地点头:“会!”   竞争意识像水中的葫芦一样浮起,林松玉咬了咬牙,他不能输给谢琢,谢琢敢的,他也敢。   林松玉闭眼,微微张开嘴——   “汤呼呼。”谢琢喊。   “爸爸说过,你要是把食物弄得都是口水,爸爸不会帮你解决。”   不要糊弄叔叔。   “嗷。”汤呼呼收回麻花,麻花有点大,吃不完噢。   扔掉又太浪费了!呼呼再吃一点。   林松玉抽出一张纸,包住了满是口水的上半部分,倒过来,在尾部轻轻咬了一口。   脆脆的,甜甜的,还有一股葱花的咸香。   “叔叔帮你吃了一口,现在扔掉不可惜了。”林松玉轻声哄着纠结的幼崽,根据上次“把糖葫芦糖霜吃掉再扔”的经验,他有些懂汤呼呼在意的点。   汤呼呼又黑又圆的瞳仁更亮一些:“谢谢叔叔。”   谢琢铺防尘罩的动作一顿,看着两个人互动,林松玉竟然愿意吃汤呼呼吃剩的。   谢琢不会嫌弃自己儿子吃过的,但是林松玉……为什么?   他拿湿巾给汤呼呼擦手,汤呼呼擦完就抱住了林松玉,仿佛两人感情特别好。   林松玉坐在地上,汤呼呼坐在他怀里,两人睁着同样圆溜溜的杏眼,看谢琢……一个人劳动。   看他给沙发铺防尘罩,给汤呼呼收拾必要的衣服、玩具。   汤呼呼忽然从他怀里爬出去,跑进卧室,过了一会儿,抱着一台计算器出来,放进行李箱里。   谢琢把电池抠出来,额外收在随身背包里。   林松玉不解:“带计算器干嘛?”   “这是他最重要的玩具。”谢琢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朋友圈从来不晒娃的人,突然有了一点分享欲。   “呼呼喜欢算术,记数据很快,上个月问我为什么托儿所的老师还不教算术。”   小崽子以为上托儿所跟楼下的小哥哥一样,是去学习的呢。   谢琢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多方打听一所有“教算术”的托儿所,等明年换一所。   实际上,托儿所开这类教学,都是为了满足鸡娃的家长,什么算术启蒙,有的连奥数启蒙都敢吹。   林松玉不由开始考虑怎么量身定做托儿所,要请幼教名师、营养师、音乐大师……   气氛到此为止还算和谐,直到谢琢提着一个大背包、一个20kg大行李箱准备下楼,汤呼呼也整装待发,父子俩都对七楼步梯习以为常。   “明年换一个房子。”   “这里挺好。”   林松玉懒得说话,对汤呼呼道:“叔叔抱你。”   汤呼呼却摇摇头,主动站到了谢琢左手边:“呼呼要牵着爸爸,爸爸会摔倒。”   “摔倒?”林松玉皱眉。   汤呼呼正要说话,谢琢打断他:“走路不要看天上,看脚下。”   汤呼呼一说话就想回头看着林松玉,闻言只好乖乖低头,看着脚下。   林松玉抱着手臂,看见谢琢右手拎着行李箱,左手牵着汤呼呼,缓慢平稳地一步一步下楼。   汤呼呼太矮了,他自以为牵着爸爸,其实得谢琢弯腰牵着他。   下到三楼,汤呼呼道:“呼呼要休息一会儿!”   谢琢把行李箱放下,汤呼呼趴在行李箱上,看不出是真想休息还是休息着玩。   林松玉觉得有些透不过气,都说了他来提行李,谢琢究竟在发作什么大男子主义。   后面的台阶,林松玉心里记着汤呼呼说的“摔倒”,忍不住盯着谢琢的左腿,试图找出他勉力支撑的证据,然后嘲讽一通,塞进车里运进医院,最好不要去机场了。   谢琢肯定是在呼呼面前摔过,才会被小崽子记住。   林松玉沉默了一路,把两人送到机场,终于忍不住道:“你都感冒了还要折腾什么,就不能不回去吗?”   谢琢:“不能。”   林松玉看着小崽子。   汤呼呼也仰头看着他。   林松玉居高临下——如果你识趣一点抱着叔叔的大腿说舍不得,喏,就像隔壁那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因为父母还没有放假,先由爷爷奶奶带回老家,因为离别放声大哭。   那他就勉为其难地买一张机票。   汤呼呼抱住他的小腿:“叔叔再见。”   林松玉:“……”不是这句。   谢琢把小崽子拎到行李箱上坐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松玉,眼里飞速滑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再见,谢谢。”   林松玉不想送这对榆木脑袋父子去贵宾厅了,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进去。   汤呼呼进去之后,才眼眶红红地问爸爸:“要很久很久见不到叔叔了吗?”   他摸着行李箱上栓着的一袋零食,叔叔买的,给呼呼的。   谢琢:“嗯,但呼呼会看见黄牛、山羊、鸭子、大白鹅……黄牛是怎么叫的……”   ……   林松玉打电话问杨鹤,谢琢老家的具体地址寄东西。   杨鹤一问三不知:“我哪知道门牌号啊,谢琢都多少年没回去了,我记这个干嘛。”   林松玉也不恼,签合同有身份证复印件,上面有地址门牌号,清楚得很。   “哦,对了,你欠我二十万,别在呼呼面前说漏嘴了。”   杨鹤简直服了这对男男,一人欠二十万对吧,就不能换个人借吗。   “你跟汤玉太像了,难怪谢琢肯让你接近呼呼。”   林松玉一顿,道:“是吗?别人不给接近吗?”   杨鹤:“那些接近呼呼想当后妈的,谢琢对他们可无情了。”   林松玉:“我跟汤玉很像吗?”   杨鹤拍大腿道:“当然,你俩的走路姿势一模一样,我保准谢琢每次看见你就想起他老婆!”   林松玉神色冷了下来:“你不是没见过汤玉吗?怎么知道我们走路姿势一样?”   杨鹤卡壳:“……呃。”   林松玉咄咄逼人:“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杨鹤瞬间冷汗直下,跟见了鬼似的,打哈哈道:“没有啊,怎么会。”   林松玉挂断电话,气得把手机摔在了超市的购物车里,把一堆零食砸得劈里啪啦。   是想借杨鹤的嘴巴,让他知道自己像汤玉是吧。   谢琢在提醒他,他在这对父子俩这里与其他人的不同,在于他像汤玉,如果继续接触,只会加深这个错误。   以他的高傲,绝对不愿意当任何人的替身,肯定就“避而远之”了。   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谢琢赶人的手段真是隐晦无情、又自作多情。   只要有人靠近他和呼呼,超过正常社交距离,就变着法冷淡、诛心、划清界限,不择手段。既然如此,他只能承谢琢的“情”了。   林松玉把手机捡起来,把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结账,然后出门的时候放在了后一位小孩的购物车里,“送你了。”   “救了大命了!”   杨鹤差点在电话里被吓成狗熊,跟谢琢大吐苦水:“我就说汤玉是女的,林总是男的,骨盆都不一样,走路哪里会像了!”   “你说他跟女人像,他一下子就生气了,还知道是你让我说的了!”   谢琢沉默了良久,喃喃:“他知道了。”   杨鹤:“知道了。”   谢琢:“我没让你说那句走路像。”   杨鹤一激灵,确实,谢琢只让他说“你跟汤玉很像,难怪可以接近呼呼”,不让他说多余的话,后面那句是挂电话时谢琢喃喃了一句。   但是,林松玉都问了哪里像,在大佬攻势下,他根本管不住嘴啊。   “要紧嘛?”杨鹤害怕地问,感觉兄弟的状态不是很好,怎么还猛猛咳嗽了。   良久,谢琢道:“没事。”   林松玉总要知道的。   不然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他。   只是这次,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吧,因为识破了他并不高明的手段。   “咳咳咳……”   夜晚寒风一吹,感冒的咳嗽就会加重。   一间低矮的平房里,亮着一盏灯。这二十年经济腾飞,四周的邻居纷纷一层二层地加盖装修,小洋楼拔地而起,把谢家夹在中间,显得像是留在上个世纪的危房,沉舟侧畔千帆过,谁都没有义务等着沉船上浮。   汤呼呼扒开叔叔给的药袋子,找出一瓶药:“叔叔说咳嗽了吃这个噢!”   真好笑,有人会给不足两岁的小崽子交代医嘱,却不给大人说。   谢琢咳到有些胸痛,他喝了口水,嗓子才缓解开声,接过来轻声道:“好的,爸爸吃完就会好了。” 第13章   林松玉从饭店出来,漫无目的地开车闲逛,临近过年,城市似乎空了一些。   他妈妈不知从哪听来的,好吧,肯定是李岫玉通风报信,汤斐珠听说他最近喜欢男人,尤其喜欢高级知识分子,给他介绍了两个高校教授,一个搞文学,一个搞物理,总有一款适合他。   汤斐珠也不是说多开明,对儿子找男人喜闻乐见,她是结果导向的女强人,儿子工作太忙身体消瘦愁眉苦脸——那谈个甜甜的恋爱补充能量——跟女生相亲无果那换男生试试。   尤其是林松玉出车祸昏迷醒来,汤斐珠更加觉得人生意外多,不能光工作,也要有生活。   林松玉刚跟文学系教授吃完饭,汤斐珠就打电话过来问他:“这个看得怎么样?”   林松玉:“不够帅,而且手上也没有幼崽挂件。”   什么挂件?还挑起人的首饰了?   汤斐珠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后悔把儿子生得太英俊,导致他眼高于顶,听完评价,她倒也没有为对方说一句话,而是提起了家族聚会:“晚上吃饭别忘了。”   汤斐珠有三个亲姐妹,还有姥姥家三个表姐妹,关系好到她们决定生的孩子取名都要带“玉”,一看就是兄弟姐妹。   六姐妹聚会的时候,如果汤呼呼在,姨奶奶都喊不完。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林松玉发现他车也开到了谢琢的小区楼下。   谢琢走的时候锁门了吗?   那天是一起走的,林松玉发现自己想不起来有没有锁门了。   过年的时候小偷冲业绩,专偷这些回老家的人,等业主过个年回来连东西少了都不会发现。   谢琢他老婆买的一万块的蚕丝被被偷事小,呼呼的玩具被偷事大。   林松玉把车停在楼下,步行上去,走到五楼的时候他有些后悔,走到六楼的时候他强行止步,面无表情地走进六楼的走廊。   他只是上来吹吹风,没有去七楼的意思。   吱呀——六楼一户人家的铁门打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阿姨正要出门倒垃圾,迎面撞上林松玉,看见个好看的小伙子忍不住搭话:“小帅哥你上来找谁呢?”   林松玉脑海里念着“小偷”问题,思路一滞,怕自己被当成小偷踩点,答道:“找谢琢。”   阿姨笑了,“谢琢?他儿子叫汤呼呼的那个?他在上一楼。”   林松玉道谢:“谢谢,忘记看楼层了。”   阿姨对左邻右舍的动向很是清楚:“他带孩子回老家了,你来得不巧。”   林松玉心思一动,攀谈起来:“他告诉您了?您知道他老家在哪里吗?”   阿姨:“我不知道欸,我就是听着楼上好多天没动静了,这小区楼板薄,不隔音。”   林松玉下意识替汤呼呼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好动,打扰到您了。”   阿姨:“那正常啊,不用不好意思,谁家没有孩子。而且呼呼可乖了,我看了就心里喜欢,就刚来那段时间天天哭一场的。”   林松玉心里一紧,听见“哭”这个字眼,瞬间回想起会场上眼眶通红的小崽子,胸腔里的空气都被咸咸的眼泪挤压殆尽,剩下一腔苦涩:“抱歉,他、他可能搬家有点不适应……”   阿姨:“哎呀你老替小孩子道歉干嘛,我家孙子也那样啊,刚学走路的年纪,摔了就哭,哭完就忘,学走路哪有不摔不哭的。”   林松玉眼尾的酸意开始蔓延到鼻腔,呼呼摔了很多次吗?谢琢没有一直扶着他吗?会撞得鼻青脸肿吗?哭出声了一定很痛吧?   “阿姨,他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林松玉跟着阿姨一起下楼,没有把打探的语气暴露得太明显。   阿姨道:“好像是今年元宵节吧?”   汤呼呼是元宵节出生的,一岁,正好是蹒跚学步的年纪。   “孩子没妈,可怜呐,我听着有时候是摔得挺重的,哭得可伤心了,哭着喊爸爸,家里就一个爸爸还能喊谁呢,我孙子要是摔个狗吃屎,那是得跟妈妈哭完跟奶奶哭,爸爸回来了还得再委屈一次。”   林松玉心情沉重得要滴水,直到走出楼房,阳光刺痛了双眼,才想到什么一般,小跑进了附近一家水果店,看着最贵的过年礼盒拎了五件,赶在阿姨倒垃圾回去之前,放到六楼房门口。   这一次有那么多台阶,手上的礼盒那么重,林松玉却没感觉到一般,飞快就上了六楼,下楼时遇到阿姨,道:“我给您买了一点水果,谢谢您跟呼呼当邻居。”   说完他跑着下楼了。   阿姨“哎”了一声,走回去被门口堆的箱子吓一跳:“这么多,小谢也经常买水果的……回来得给他说一声。”   她有些纳闷,小伙子跟谢琢什么关系,难道是大舅哥?   林松玉回到车上,看着时间不早了,驱车回家吃晚饭。   汤斐珠六姐妹,大小事就爱聚餐开会,说是家长里短吧,又整得跟公司表决似的。   他回到别墅,看见里头灯火通明,他把车停在庭院,管家上前开车门。   林松玉把车钥匙递给他:“爸回来了吗?”   管家道:“先生在实验室加班,说是八点半能回。”   李岫玉磕着瓜子从里面迎出来,闲闲地笑道:“大总裁,绕路去哪了?”   林松玉警告他:“下次不要跟我妈胡说八道。”   李岫玉转了转脖颈:“我是关心你。”   林松玉:“里头在商讨什么呢?”   李岫玉扔掉瓜子皮,揽着他进去:“来吧来吧,你也来听一会儿,还是大表姐的事。”   大表姐王茜玉,前两年找了个潜力股,本来感情不错,但是最近表姐夫的一大家子陆续过来投奔,又要安排房子又要安排工作,对一般的可有可无的职位还不满意,要管理手下人的。   表姐夫一副“他们培养我不容易”的作态,并且发表如下讲话:“我自己没有跟你要职位,只是让你体贴一下我的家人,你看看林松玉的爸爸都做到副总的职位了,我跟你要求什么了吗?”   老天爷,林松玉的爸爸林施乃是首屈一指的科学家,对研石集团的贡献不可撼动,表姐夫拿什么跟人比。   大表姐忍耐到极限,考虑离婚了。   怎么离,又是一门学问,正商讨着呢。   林松玉一进门,发现表弟张瑾玉居然抱着一个婴儿在哄,还有模有样的。   “你外甥不是一岁了吗?”林松玉恍惚地问李岫玉,怎么缩水了?   李岫玉:“两口子又生了一个。”   林松玉无语,张瑾玉的儿子一周岁,怀里这个看着也有十个月了,怎么,谁家两个月就能怀一个?   “哪来的?”   李岫玉低声道:“刚说这事呢,弟妹的一对同事夫妻突发意外离世,弟妹打算领养这个孩子,今天抱来给姨奶奶们看看。”   说话间,张瑾玉的老婆牛娟从卫生间出来,接过丈夫手里的孩子。   林松玉在交接的过程看清了孩子的脸,是个小女孩,看起来有些羸弱,抱着牛娟轻轻地喊“妈妈”“妈妈”。   李岫玉道:“牛娟跟她妈妈长得像,不知道傻孩子分清了没有。”   同样是戴眼镜、短头发、又同在哺乳期,身上的气息一样。   林松玉眨了眨眼,他觉得孩子是能分清的,只是她需要妈妈,她需要的时候,有人抱起了她,给她母亲一样的温暖,所以她如此依恋。   谢琢总是驱赶试图给汤呼呼当后妈的人,或许其中不乏真心,但他不需要。   汤呼呼会需要自己吗?   林松玉忽然相通,撇开大人不谈,如果他和汤玉相似,不是错误,是他和汤呼呼之间奇妙的缘分。亲情不止诞生于亲父子之间,世上那么多领养家庭,难道都没有真心吗?   如果汤呼呼需要。   小崽子需要一个像爸爸一样的叔叔,一个在他学走路摔倒时会第一时间扶起他的叔叔吗?   林松玉不太确定,因为汤呼呼已经两岁了,他不再像牛娟怀里的小奶娃,有奶就是娘。   小崽子会思考,甚至会比较蔬菜的价格。   林松玉拍了拍李岫玉:“红包还有吗?”   李岫玉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给你留着了。”   林松玉给新见面的小侄女发了红包,逗了她两下。   汤斐珠看见儿子嘴角罕见噙着的笑容,明晃晃地催婚:“喜欢孩子?自己生啊。”   林松玉正色道:“喜欢,但不一定要自己生。”   汤斐珠:?   李岫玉一副“你完了大蛋”的表情,他给错阿姨意见了,不应该找高知男性,得找二婚带娃的。   ……   汤呼呼随爸爸回农村第一天,就去田野里撒欢,在稻草堆里捉迷藏,在土里挖个洞烤地瓜。   小崽子一脸灰扑扑,衣服上都是泥,在田埂上晃晃荡荡地走,不让爸爸扶。   “爸爸,我可以自己走!”   路过只有一米宽的石板桥,小崽子也很是叛逆:“不要爸爸扶!”   幼崽的野性是有了,但是很惹老父亲担心。   桥对面来了一群山羊,奔跑着回羊圈,领头羊看见桥上有陌生幼崽,“咩”一声刹住脚步,后面的羊群跟着停下,乌泱泱地织成一片。   一崽当关,万羊莫开。   双方都进退维谷。   汤呼呼和一群山羊对峙,又新奇又害怕,“爸爸!”   谢琢把他抱起来,让开位置。   一群羊又欢快地继续前进。   当晚,谢琢给汤呼呼搓他的脚丫子时,小崽子兴奋地从爸爸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呼呼打个电话噢!”   他要告诉叔叔,他遇到了一群山羊。   谢琢已经能从小崽子先斩后奏的语气里听懂他想给谁打了。   他要划清界限,就不能放任汤呼呼去打扰林松玉。   谢琢道:“叔叔很忙,呼呼不要打电话,你给他发语音。”   汤呼呼点点头:“好噢。”   他按住语音键,垂着长长的睫毛,一字一句地告诉叔叔:“叔叔,呼呼看见了一百只山羊!”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鲜红的感叹号和几行灰字同时跳出来。   汤呼呼双手抱着手机,问爸爸:“这是什么?”   被林松玉删除好友,谢琢意料之中。   谢琢道:“红色表示叔叔看到了,这行字是叔叔回复你,说他知道了。”   汤呼呼不疑有假,叔叔回复得真快噢。   他立即再发一句:“山羊怕呼呼噢。”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呼呼也怕山羊!”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小崽子哪里知道对面空无一人,举一反三地指着灰字道:“叔叔说他知道了!”   谢琢低着头给他擦脚:“嗯。”   汤呼呼对着手机道:“叔叔,呼呼要睡觉了。”   “爸爸,叔叔说他也要睡觉了。”   只会算术不识字隐患极大。   谢琢收回他的手机:“睡觉不能玩手机了。”   “好噢。”汤呼呼乖乖躺在床上,白天释放了精力,夜晚很快入睡。   谢琢对蒙在鼓里的小崽子轻声道“抱歉”。   当初不留着汤玉的微信是对的,不然汤呼呼像今天这样对着林松玉的空号,一句一句地交代白天发生的趣事,他想他会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属于微信固定句式。 第14章   谢琢一边轻轻拍打被子哄睡,一边查看天气预报。   新年假期的后半截会下雨,已经修建了二十多年的平房天花板开裂,有漏水的痕迹。   明天要去买一张塑料膜把房顶盖住,顺便买很多儿童烟花,汤呼呼今天看见别人放也想要。   不知不觉又点开微信,置顶的几位聊天框几年如一日的存在。   谢琢低声闷咳了两句,把手伸进被窝握住小崽子的手,好像汲取到了一点力量,抽出来,动了动拇指,把其中一位解除了置顶。   六个置顶剩五个。   深色星空头像还在。   谢琢撤掉了[顺叔海产养殖批发]。   这是他两年前在海上寻找汤玉时雇的船家。   他们在海上漂了十五天一无所获,元宵节,天道送来汤呼呼,言明汤玉不会回来了。谢琢让船家帮他留意海洋垃圾,看看是否还能捞到汤玉的随身物品。   两年来,这个对话框没有亮过一次。   可能汤玉连身上的东西也都带走了。   小崽子现在不识字好糊弄,等再过一阵,就该指着微信问:“爸爸,他是卖海鱼的吗?”   认识林松玉之后,汤呼呼对自行通过爸爸手机给人打电话这件事越发熟练和执拗。   汤呼呼不像谢琢不善言辞,有一日,他或许会抱着手机联系批发海鱼的叔叔,“请给呼呼一条海水鱼”。   毕竟小崽子现在就懂“批发价”和“零售价”的区别,看见爸爸手机里有批发商,大有可能热情地去了解价格。   卖海鱼的叔叔指不定会露馅。   谢琢对海鱼过敏,他总不能告诉汤呼呼:“爸爸留着他是为了捞你另一个爸爸的遗物。”   落海失踪满两年,法律意义上可以认定死亡。   谢琢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哪怕是一片衣角。   明天便是汤玉的祭日,谢琢一向淡化这一时节,免得被人看出来呼呼出生的日期对不上。   汤玉离开在除夕前,汤呼呼却出生在元宵节。   真有身边人怀疑,谢琢便说汤呼呼是腊月生的,总归也没有出生证。   谢琢捂着振动的胸腔,喉咙感到微微的腥甜。他在脑海中回忆汤玉的脸,因为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所以画面变得既清晰又模糊。   再见了,他不得不在法律意义上跟汤玉说再见。   轮廓放大锐化,最终剩下灿如星子的双眸,像寒夜里的星星,汤玉在绝大部分时候不会温情脉脉,而是锐利、敏捷,汤玉看见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眼神?   一瞬闪过的画面忽然补足了幻想的空缺。   谢琢不愿再想下去,草草收拾一番,在小崽子床边的地铺躺下,他怕自己感冒传染给汤呼呼。   许是跟汤玉说了再见,谢琢梦见了他们的初见。   那是车祸后的医院里。   他去够桌上的手机,碰了几下,都没法张开五指拿起来。因为牵动了伤口,眉心深深地拧起来。   汤玉就在这时进来。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亮屏幕,给他放在被子上,接下来有一根手指能动就能解锁手机操作了。   “谢谢。”   “不用客气,我就是你找的护工。”   谢琢沉默地和他对视,并非他以貌取人,而是对方高傲的神色、出色的容貌、不甘的语气……每一项不像是能干护工的。   汤玉抿唇,脸颊的酒窝不明显地闪现了下:“你什么眼神,你不找我,难道要找四五十岁的阿姨?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上厕所都要人伺候,你不害羞?”   谢琢确有打算找一位男性护工,但是汤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昂贵”“我讨厌伺候人”的气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琢:“抱歉,我雇不起。”   汤玉:“一天一百!”   谢琢一本正经:“没钱。”   “一天一百这么划算,小伙子我雇你啊!”挨窗户一床的大叔闻言很是心动,这样他的女婿就不用天天请假陪床了。   “抱歉啊大叔,我只对他优惠,因为我暗恋他。”   大叔第一次看见活的同性恋,震惊得伸长脖子,绕开被护士挡住的部分,对汤玉和谢琢上看下看,喃喃:“难怪我女儿她找不到帅哥对象……”   被病友怜爱了一早上的谢琢风评被害,从怎么是别人家的孩子变成还好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就说雇不雇吧。”汤玉一屁股坐在床沿,抱着手臂,目光盯着对面的白墙。优渥的生活没有让他学会低声下气,只会故作强势地等对方妥协。   理智上谢琢应该叫保安,但看着对方表面倔强实则把很需要这份工作写在了脸上,这让他想起了过去的很多时候,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窘迫。   他的确打算请一个男性护工,但暗恋者除外。   “你没有暗恋我。”谢琢道。   汤玉一下子扭过头,快言快语:“怎么没有,我高中就暗恋你了。”   谢琢:“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同学。”   汤玉:“一个年段那么多人,你个书呆子能全部记住?”   谢琢稍有迟疑:“你的名字是?”   “汤玉。”   谢琢毫无印象,基本可以断定汤玉在胡说八道。   “你是真想当护工,还是需要我的协助?”   汤玉咬了咬唇,破罐破摔地说:“我没有钱,需要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不然我晚上就会露宿街头。”   他长得纯良,眼尾垂着,便没有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嚣张,像小狗一样老实,又像小猫一样誓不罢休。   谢琢:“你是离家出走的学生吗?我建议你马上回学校。”   一句话惹毛汤玉。   “我早就毕业了!”   从汤玉进来开始,就数这句话可信度最高。谢琢料想自己一贫如洗,身上没有可图之处,便道:“行,我们签合同。”   “合同?不签,我不想被束缚住。”   这样的求职者,没有雇主会想要。   谢琢:“爱莫能助。”   “等等!”汤玉出去一趟,从护士站拿来护工的固定格式合同。   他写下自己的名字,一副签好合同了尔等谢恩的样子。   而谢琢知道他在虚张声势,因为合同没写身份证号,生效不了。   汤玉见他糊弄不了,伸手在谢琢腿上刚涂了紫药水的擦伤周围摁了一下,指腹沾上一些颜色,重重按在签名上,留下一枚指纹。   嘶——逃避写身份证号就算了,还碰他伤口。   谢琢在这一刻直觉自己请了个祖宗回去。   【甲方谢琢,乙方汤玉,日薪一百,包吃住。】   “这是全部要签的合同。”   助理高旸瞅了瞅总裁那张被上天偏爱的脸蛋,侧看长眉带锋眼尾上挑,琼鼻朱唇,绮丽又傲气,气度高贵到有些冷感。   这段时日总裁有些反常,身为助理,高旸比谁都清楚,他常常在工作时走神。   但是今天,卷王总裁又回归了,在过年的前三天,似乎想通了困扰已久的难题,又迸发出工作的活力。   这时候的林松玉令人移不开眼。   容貌和家世双双眷顾了这个年轻人,更令人嫉妒的是他对数据的敏感度,几乎过目不忘,去任意一所大学当金融系教授都不会被拒绝。   林松玉“嗯”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报表的左下侧,“你可以休假了。”   高旸:“新年快乐。”   林松玉:“祝你快乐。”   林松玉稍稍处理了一些年后的工作,伸了个懒腰,把桌面上的文件收拾一下放进保险柜。   他靠着椅背,原地转了一圈,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一、二、三……”   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喂,妈。”   汤斐珠打电话过来只为交代一件事:“你大表姐表姐夫的事,你少掺和。”   她们做好决定要让其怎么来的怎么回,怕那一家人到处骚扰大表姐的亲戚请求说和,甚至狗急跳墙。   尤其是林松玉是小一辈里当家的那个人,兄弟姐妹很听他的话,表姐夫恐怕会找他。   汤斐珠深受上回儿子被人报复的阴影困扰,决不让林松玉参与一点。她们大人有的是手段。   林松玉此前表现出了一些插手的意愿,现在却很好说话,只是略微苦恼:“我跟表姐夫吃过几次饭……”   汤斐珠:“不要接他电话。”   林松玉道:“行,要不我干脆去外地散散心好了。”   临近过年,汤斐珠有些舍不得儿子,但衡量一下,还是道:“去吧。”   林松玉:“我想去江市,妈,你让大表哥给我当两天保镖吧。”   大表哥邢镠玉在江市当兵,这两天正好休假,但不能出市。   汤斐珠:“行,我跟他妈妈说去。”   林松玉挂断电话,嘴角勾了勾,他让李岫玉把表姐夫那一家子吹得十分棘手,他妈妈果然同意他出门散心。   小崽子还没得手,林松玉不打算广而告之。   过了一会儿,大表哥邢镠玉打电话过来:“松玉你要过来旅游啊?我最近忙,我给你找两个保镖……”   林松玉压低声音:“表哥,我是有事情求你帮忙。”   邢镠玉:“什么事?那我给你找五个保镖。”   林松玉:“我有个私生子在江市,我要去找回来,这事我不放心别人。表哥你要是实在有重要的事……”   邢镠玉:“没有了。”   林松玉:“明天九点半江市机场见,开辆好车。”   ……   腊月二十九。   谢琢把这一天安排得很满,早上吃饭时提前跟汤呼呼说好行程:“我们先去小卖部买一百二十个鸭蛋回来煮熟。 ”   家里孩子满月,按传统得给邻居发一双红蛋。   汤呼呼满月时,谢琢没钱,一分钱掰两瓣花,自然顾不上仪式。   他带着呼呼回老家,周围都是好奇的视线,谢琢干脆借分满月蛋这个机会,给大家一探究竟。   他不可能带着呼呼闷在屋里,这不是他回家的初衷。   “一百二十个!”汤呼呼惊叹,“呼呼吃不完。”   谢琢:“大家一起吃。因为呼呼出生了,爸爸很高兴,买鸭蛋分给邻居。”   汤呼呼:“爸爸很高兴噢?”   谢琢:“当然,煮完鸭蛋,爸爸带你去镇上买一张塑料膜。”   汤呼呼:“塑料膜是什么?”   谢琢:“因为要下雨了,把房子盖住,才不会漏雨。”   “吃完我们就出发。”   汤呼呼把手机拖过来,告诉叔叔,“叔叔,爸爸早上有乖乖吃药噢。”   “叔叔,呼呼要去买鸭蛋。”   发完,他等了一下,看见灰色小字跳出来,弯了弯眼睛,接着道:“叔叔,房子漏雨啦。”   谢琢:“……”   这句就不用说了吧。   虽然知道对面听不见,但还是有一种心惊。   “房子漏雨这件事不要跟叔叔说。”   “为什么?”   谢琢道:“因为……叔叔听见会担心,影响叔叔上班。”   汤呼呼点点头:“那我不告诉叔叔。”   等汤呼呼吃饱饭,谢琢带他买鸭蛋。   文盲幼崽会数数,两只手抱住一个鸭蛋,轻轻地放在大泡沫箱里:“一个,两个。”   他身高不够,手也不长,大人蹲着就可以完成的鸭蛋转运,汤呼呼要蹲下,捡蛋,站起来、挪到纸箱边放下……   他像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一个鸭蛋都没有磕碰,像爸爸呵护小宝宝一样呵护鸭蛋。   因为坏掉要扣钱噢。   汤呼呼亲自挑选了120个鸭蛋,装满了一个泡沫箱。   谢琢两手拖着箱子往回走,小崽子跟在后面蹦蹦跳跳。   谢琢:“汤呼呼,爸爸看不到路了,你来领路,回家要怎么走?”   汤呼呼顿时跑到前面去,“爸爸爸爸我知道!”   父子俩回到家中,烧了两壶开水,浇在洗澡盆一样大的盆子里兑凉水。   因为汤呼呼要一起洗蛋,所以得用温水。   搓搓揉揉,像爸爸揉宝宝霜一样,汤呼呼从水里捞起一个蛋,带起湿淋淋的水花。   他把蛋放回去,“鞋子要湿掉了!”   小崽子啪唧坐在地上,未经家长允许,眼疾手快地脱掉了鞋袜,光着脚丫踩在水泥地上,像很好玩一样跺跺脚。   谢琢深吸一口气,这两天不知道第几次提醒汤呼呼不要脱鞋,但是光脚是每个孩子的宿命。   平时也就罢了,但是汤呼呼现在在玩水,风吹着凉加倍。   谢琢放下鸭蛋,擦了擦手:“今天不可以,爸爸帮你穿鞋。”   汤呼呼:“鞋子会湿掉。”   谢琢:“鞋子防水。”   汤呼呼仰着脑袋,坚持:“爸爸,我热乎乎的。”   谢琢沉默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   “我问问叔叔脱鞋玩水会不会感冒。”   汤呼呼两只手搓着肚子上的衣服,搜肠刮肚一般,学着早上爸爸的话:“爸爸,这件事不要跟叔叔说。”   谢琢:“为什么?”   汤呼呼:“因为叔叔听见会担心,影响叔叔上班!”   谢琢深深地看着他,他只是突发奇想拿林松玉压一压汤呼呼,没想到小崽子有点眼色。   “那你要不要穿鞋?”   “要。”   谢琢过来给他穿好鞋子,两人一起合作刷完了蛋,下锅煮熟。   他在水里加了一包食用色素,给鸭蛋染色。   “变成红红的蛋!”   “爸爸,会变得更好吃吗?”   谢琢:“爸爸捞一个给你尝尝。”   谢琢把染色的鸭蛋捞起来晾干,剥开一个给汤呼呼吃。   汤呼呼认认真真地品尝完了一个,确定地说:“变得好吃了。”   他一抬眸,看见爸爸把自行车骑出来,立刻雀跃着蹦起来。   谢琢把他拎到后座的儿童椅,弯腰帮他扣好安全带,捉住他的手搭在扶栏上:“抓住。”   谢琢稍微改装了一下,加了安全装置,防止汤呼呼把脚伸到轮子里,又加了两个突兀的后视镜。   自行车几乎没有匹配后视镜,但他必须在行车途中随时能看见汤呼呼的状态,以及后方的来车。   谢琢本科就考了驾照,但很少开,车祸前偶尔实验室出行会由他帮导师开车,但车祸之后,复健就占据了一年半载,带孩子更是当不了司机。   如今技术生疏,谢琢更不敢拿汤呼呼开玩笑。   谢琢锁好门,长腿跨过车前横杠,稳稳地起步。   车把手上拴着一个七彩风车,随着前进转啊转。汤呼呼歪着脑袋看风车,双手离开扶栏,谢琢立刻察觉:“呼呼,抓住。”   汤呼呼赶紧张开手抱住爸爸的腰,心虚地把脸埋在后背蹭了蹭,抱住了噢。   两边的电动车、轿车穿梭而过,远远甩下。   现如今还用自行车带崽的,非常罕见,行人纷纷侧目观察,看见帅哥和萌娃,又想这可能是行为艺术。   过年几天,乡下便堵车几天,单行道堵得水泄不通时,谢琢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车,从路基边穿过。   江市的冬天并不冷,中午出太阳时大约有二十度。   阳光照耀在脸上,温温暖暖。   林松玉带着墨镜,仍然忍不住要眯起眼睛,皱眉看着前路,不耐地按喇叭。   “前面堵什么呢。”   他按照谢琢身份证上的户籍,来到这个小县城两个小时,堵了两个小时。   三千万的蓝色布加迪夹在车流里,两轮跑得都比他快。   刑镠玉身板挺直,剑眉星目,林松玉一身简单西装,矜贵优雅,其实两人的气质跟跑车都不太适配。   大哥安慰表弟道:“导航说快到了。”   早知道开个摩托过来。   林松玉皱着眉道:“你发现没有,这里的门牌号没有规律。”   简直是乱排,2号后面接48号,这让他怎么找谢琢家。   刑镠玉问道:“孩子他妈叫什么名字?找个阿姨问问,应该认识。”   林松玉不想问,谢琢肯定是村里的名人,一说父母双亡的,是他,说读书最好的,是他,说单身带崽的,是他。   他有很多种方式定位到谢琢,但他就想自己找找。   刑镠玉:“快到了,你把我给你准备的防揍背心穿上。”   林松玉:???   刑镠玉:“你让人家自己养孩子,撒手不管两年,大过年的上门不怕挨揍啊?”   林松玉低声道:“他家没人了。”   刑镠玉一愣,看弟弟的眼神顿时充满谴责,这时他余光往外面一瞥,正好,一个高个英俊的男人,拎着自行车从他一侧的窗户路过。   “还是自行车好。”刑镠玉感慨了一句,等男人经过,目光突然停在他肩上趴着的小孩儿。   狭长的眼眸眯了一下,刑镠玉用逛街抓到逃犯的语气道:“是不是这个小孩?”   林松玉急忙转头,看见一晃而过的背影:“是!”   他无暇顾及刑镠玉是怎么认出来的,道:“跟上他。”   “怎么跟啊,这堵的。”   谢琢拐个弯,上了左边一条道,正好在林松玉的车窗视野里。   林松玉看着那个人如何把小崽子放进后座,绑好安全带,跨上自行车,与周围格格不入地远去。   前面的堵车终于松动,刑镠玉左转跟上那条单行道。   开了一会儿,刑镠玉明白了:“他俩是抄田间小路去镇上啊,刚从那儿堵过来。”   再往前,四轮车开不过去了,出口便是镇上的大马路,来往都是车。   谢琢从后视镜看见汤呼呼脑袋一点一点,意识到小崽子坐车犯困,忙停下来,把车锁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抱起汤呼呼。   汤呼呼一趴在爸爸身上,立马睡着。   刑镠玉把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庭院,说好停一小时给五十。   林松玉掐着掌心,想好的说辞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对刑镠玉道:“孩子不是我的,那个才是亲爹。”   刑镠玉:???   林松玉:“待会儿说你是我男朋友。”   刑镠玉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己是被林松玉以“私生子”为借口骗来装他男朋友的!   不过,真的不是亲儿子吗?   他头脑爆炸的这一分钟,林松玉已经A上去了。   谢琢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林松玉,站在电线杆边久久不言。   他以为,托杨鹤传话被识破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林松玉笑了一下,挑眉:“很意外?”   谢琢:“嗯。”   他想了想,还是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很抱歉。”   林松玉:“抱歉什么?抱歉你让杨鹤传的话?”   “你想多了,我有喜欢的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刑镠玉。”   刑镠玉侧身面对着田野,和林松玉戴着同款墨镜,身材颀长,一脸高深,嗯,油菜花长得不错。   谢琢没有说话。   “他在江市当兵,不能出市,我来陪他过年。想起呼呼也在这里,就顺路过来看看。我很喜欢呼呼,想跟他玩,仅此而已。”林松玉使用高超的激将话术,“你到底在防备什么?怕呼呼喜欢我多过你?还是怕你自己守不了寡?”   谢琢:“我没有……”   林松玉看着睡着的汤呼呼,他还没有抱过睡着的汤呼呼呢,他又不会伤害呼呼,多一个叔叔喜欢他不好么:“我不妨碍你守寡,喜欢你我掉海里淹死。”   谢琢瞳仁剧烈地震撼了下,心脏被针刺了一样缩紧,仿佛这个恶毒的诅咒应验过:“不要这样说。”   林松玉盯着他:“那我可以和呼呼玩了吗?”   他把手揣在口袋里,避免自己还没谈判成功就想对汤呼呼捏手捏脚。   那双眼睛清亮逼人,谢琢不合时宜地想起汤玉的眼睛,来应聘护工时也是这样,倔强、不愿低头,却把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   如果谢琢一时不愿满足,还会招致长篇大论。   林松玉皱眉,把自己的行为规范说得更明确一点:“你放心,我只跟呼呼玩,我不会跟你说一句话,不会多看你一眼,影响你的忠贞不二。你不会变心,我也不会变心,既然双方都有保障,还有什么问题吗?你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我的标准长这样——”   “咳咳。”刑镠玉恨不得跳进田野里淹死。   林松玉:“过来。”   刑镠玉认命地过来,站定时身高和谢琢差不多,摘掉墨镜,伸出手,想到谢琢抱着孩子,于是又把手收回去:“你好,我叫刑镠玉,从小和松玉一起长大。谢琢是吧,久仰大名,李岫玉经常提起你。”   一连三个玉,很明显是兄弟关系吧。   对面的兄弟却显然没有听进去,笑容有些勉强,低了一下头,又抬起。   “你好。” 第15章   邢镠玉总算听明白了一些,原来是天才不让表弟跟人小孩儿玩,表弟非要跟人小孩儿玩,还大老远找上门,不惜找上自己装男朋友,证明他不会趁机喜欢小孩儿他爹。   中邪了吗?那小孩儿话都不会说,又不是亲生孩子,林松玉究竟为什么想跟他玩。   还是说什么是血脉感应,这是林松玉上辈子的小孩?这辈子一看就想给人当爹?   邢镠玉作为林松玉这方的家长,完全理解对方小孩家长的担心,他觉得有必要调停一下。   他和事佬一样道:“松玉说话不过脑子,我替他道歉,你要是气不过,我帮你抱孩子,你揍他两下。”   嘴上这么说,邢镠玉却以保镖姿态护着林松玉,由于长相太过正义,显得林松玉也没错似的。   谢琢摸了摸汤呼呼的手心是不是热的,热的说明睡觉没着凉:“没事。”   他从始至终没说几句话,林松玉输出了那么多,孩子一下都没碰到。   眼见林松玉还不甘心,邢镠玉连忙道:“谢琢,你腿是不是受过伤,别累着,要不孩子让我抱会儿?”   其实谢琢的站立、步行、骑行的姿态都无可挑剔,但他比较敏锐,那种变换姿势时下意识的不公平的着力点分布,难免令他有些猜测。   此话一出,桀骜不驯的林松玉态度明显软了下来,不是那种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了。   邢镠玉顺势拉着他走远两步,“大过年的,发什么毒誓!”   他说着,拍了下林松玉的脑袋,训道:“呸,童言无忌,替你爸打的。”   小时候他们几个兄弟去海边玩,林松玉差点被海浪卷走,事后问他怕不怕,都是梗着脖子说不怕,而且每逢他想说服谁,用上发誓,就要提“是假的我掉海里淹死”。   一个人用他害怕的事情发誓,兄弟们听了都深信不疑,并常常上当。   当然,这都是叛逆期的事情,有一回被林施听见,用玻璃棒抽他一顿就老实了,再也没说过这句话。   你现在要跟林松玉提他的叛逆期黑历史,林大总裁就会轻描淡写地美化过去:“说出来是为了脱敏。”   脱敏个屁,他看林松玉这辈子都不敢去海边,朋友们出海玩都不叫他。   最好也不要去。   当林松玉再次说出这句话,邢镠玉仿佛又回到大家都是小学生的年纪,真是幼稚,比睡着的那个幼稚。   但是他一低头,看见林松玉下眼睑里若隐若现的泪光,不由长叹一声,大过年的。   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他就是想跟小孩玩儿怎么了。   邢镠玉寻思着,要不他找谢琢搓两把麻将,让他没空带小孩?让林松玉带?大人玩大人的游戏,小孩子玩小孩子的游戏。   谢琢看见邢镠玉低声责怪林松玉发毒誓,言语动作不乏亲昵,拍林松玉的脑袋却没被反揍,的确是很亲密的关系。   成年人之间有些事不必说得太开,但林松玉总是喜欢摊得干干净净,不留体面。   他看见林松玉会想起汤玉,会忍不住想象汤玉若是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面对汤呼呼会是什么态度,就像失去孩子的家长看见隔壁家活蹦乱跳的同龄小孩长大成年,总是出神,出神过后留给自己只有无尽的麻木的心痛。   林松玉做得太好,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像汤玉的反应,这太危险了。   迷信一些,对着活人追思逝者,是隐晦的咒。   林松玉不应当承担这些。   生活中已然处处没有汤玉的影子,谢琢一直避免自己触景生情,过度沉湎于哀伤,他一直很小心,怕消极气息会被汤呼呼洞悉。   可是,汤呼呼就应该为了爸爸的心情,承担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分别吗,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微信那头的叔叔永远不会回复他。   只是一个“叔叔知道了”的灰色机械谎言,就能欺骗得小崽子每日不停问候。   谢琢垂眸看了一眼小崽子,他一定不知道,他在睡觉时叔叔曾来过。   汤呼呼蹭了蹭脸蛋,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谢琢深吸一口气,只要他再麻木一些,呼呼和林松玉都会开心。   汤呼呼才两岁,正是与世界建立联结的时期。   自己与世界断掉的一个一个联结,新的生命会不断拾取。   汤呼呼是站在病树枝头欢呼跳跃的小山雀。   邢镠玉这边哄完,发现谢琢的态度也有所松动,于是挂上阳光亲切的笑容:“你来镇上买什么,我和松玉正好给你拎包。”   谢琢:“买塑料膜。”   邢镠玉不明白用途,猜测道:“应该要买一大捆吧,等下我帮你送回家。我们可以去你家坐坐吧?”   谢琢说实话:“不太方便。”   他家客厅连套像样的茶桌都没有,不适合招待客人。   邢镠玉:“那我们就送到门口就走,是吧,松玉。”   林松玉眼神扫着粗糙水泥路面:“我不能跟他说话。”   “……”邢镠玉:“走走走,买点年货去。”   从小路口一出去,便是集市大街,一辆货车经过,司机按了好大一声喇叭,直接把汤呼呼惊醒。   小孩子惊醒是很不舒服的,他眉头一皱,难受地在爸爸身上揉眼睛。   谢琢拍着他的后背:“没事,没事。”   “呼呼。”林松玉轻声喊,有些害怕多日不见,汤呼呼都忘记他了。   “叔叔?!”汤呼呼强行重启了一下自己,“叔叔不上班了吗?”   林松玉:“放假了,叔叔过年也放假。”   邢镠玉看见睁开眼的小崽子,整个震惊,卧槽,还能对话,确实有点好玩。他在林松玉身后晃了晃,试图引起注意。   “小朋友你好,我是——”   汤呼呼发挥乱喊亲戚的能力,毫不犹豫:“大舅舅!”   邢镠玉觉得真好玩:“哎,我是大舅舅。”   两个人隔着谢琢的后背逗小孩,跟着去杂货铺。   “我接个电话。”邢镠玉拿着手机转回小巷子里找安静的角落。   林松玉“嗯”了一声,汤呼呼醒了,邢镠玉在不在不重要了。   谢琢跟老板形容他要一张十米乘十米的防水塑料膜,老板问他要白色还是红蓝白条的,后者贵。   “白色的!”   “贵的。”   谢琢还没回答,小崽子和林松玉一人一句,答案还不一样。   一到买菜环节,小崽子相当独断,“叔叔,买便宜的。”   林松玉尝试分析用途:“买来干什么用的?”   只要汤呼呼说出用途,自己马上就能罗列出质量、价格、使用时长之间的正比关系,套个小学应用题就能糊弄了。   汤呼呼:“房子漏雨啦,叔叔你忘记了吗?”   呼呼都告诉叔叔了。   林松玉一愣,这确实超出他的认知了,怎么回老家还要住漏雨的房子,感冒不会加重吗?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谢琢。   这一眼似乎把谢琢的脊梁看僵硬了。   谢琢想买贵的,但是崽子在手,被限制了消费能力。以前汤玉按着他的手付钱,现在汤呼呼保卫手机不让付钱,不知道汤玉看到了是什么心情。   谢琢只能把汤呼呼托付给林松玉,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你带他去隔壁买些小烟花。”   林松玉一愣,僵硬地伸出手,在大吵大闹之后,谢琢还能把孩子交给他,他的计划成功了?   只要自己不影响谢琢守寡,他是可以跟呼呼玩的?   林松玉小心翼翼地接过呼呼,出门右转,看见一个小店,门口挂着春联堆着烟花,红彤喜庆。   他正要买,一抬眼,看见马路对面一家专卖烟花的,一看品类就更丰富,儿童款更是目不暇接。   “呼呼,我们去对面买。”   汤呼呼睡醒了精力旺盛,挣扎着要下地自己走。   林松玉只能牵着他的手,想起做功课说拉孩子的手要拉手腕,不容易被挣脱,但是小崽子穿得太厚,只能握住一圈衣服。   他一手抓着小崽子的衣服,一手握着谢琢给的两百块,两边的掌心都在出汗,完全像一个刚被委以重任的新人。   一大一小站在路边准备过马路。   整条街没有红绿灯。   林松玉:“……”   在他过往的人生中,从不需要自己过马路,更遑论没有红绿灯横穿马路。   他看见两个当地人熟练地避着车流过马路,先过一个车道,站在了马路中间,等一会儿,再过一个车道。   “叔叔,你不敢过马路吗?”汤呼呼也观察出了规律,只要他们走过去,司机叔叔会停下来让他们的。   林松玉:“再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分钟。   小崽子忍不住道:“司机叔叔会停下来。”   林松玉心里不断判断着车速,直到这辆车开过去,下一辆又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判断他的车速:“太危险了,不能把自己的命交在别人手上。”   汤呼呼揉揉脸,好吧,陪叔叔再等一会儿。   谢琢买完塑料膜,又挑了几把红色塑料椅子,垃圾桶,拖把、洗脸盆、碗筷、衣架……当他意识到自己条件反射为大少爷更新家里的用具时,顿了一下。   算了,反正没几个钱。   他多付二十块钱车费,让老板用三轮帮忙送到家。   谢琢出来时,料想两人已经买完了,结果两人还双手空空局促地站在路边。   一看正对面的店,谢琢便明白了,这是想去专卖店还没去成。   谢琢过去抱起小崽子,径直沿着马路往下走。   林松玉有些懊恼地跟在后面,早知道不犹豫这么久了,看见空当抱起小崽子就冲,礼让行人讲了这么久,谁还敢撞他不成!   忽地,他听到一声交警的口哨。   原来再往下走两百米就有交警指挥行人过马路了!   林松玉闲庭信步地过马路,绕行一圈,来到他中意的店。   他目光迅速地打量一圈,记下了老板的电话,等回去就打电话给老板,除夕夜每样送两个过来给呼呼玩。   嘴上却是很节俭地告诉小崽子:“呼呼可以挑选八样,太多了拿不完。”   对于城里没见过的烟花,就算精打细算的小崽子也会被原地击倒。   孔雀造型,圆柱形,三棱柱……呼呼都很喜欢!   付钱的时候,谢琢照例把孩子支开。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培养出了默契,谢琢挡住了老板的计算器,示意他先别算。   林松玉:“叔叔口渴了,呼呼陪我去买饮料。”   汤呼呼:“好噢。”   出门的时候林松玉很得意地想,谢琢没他能行么?   他买了一瓶矿泉水,还问汤呼呼喝不喝营养快线。   “不喝。”   “等等,叔叔接个电话。”   是某个经理打来的,他奉命在过年之前拜访一位大佬,但是三邀四请都没有回应。   林松玉:“你找几个业内人士组一个宋画鉴赏局,画到我爷爷那里去借。”   经理等的就是这句,没有林松玉开口,老爷子岂能轻易拿画:“谢谢林总,新年快乐。”   林松玉挂断电话时,已经被小崽子拖着来到一个甘蔗摊子前面。   老板把青皮甘蔗削皮切块,配上牙签卖给顾客。   甘蔗节眼处太硬,砍下来不要,堆积了一堆。   汤呼呼:“老板叔叔,这个可以送给我吗?我给爸爸吃!”   老板一看好孝顺一个儿子,用塑料袋装了一兜,“拿去。”   “谢谢老板叔叔。”   过程非常丝滑,林松玉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平时谢琢都吃甘蔗节吗?就跟“奶奶爱吃鱼头”一个道理?   小崽子拎着甘蔗节回去找爸爸,路上就自己拿了一块,啃一下,吸一吸,硬硬的,甜甜的,不要钱。   林松玉生怕他把牙齿咬坏了,握住他的手道:“不是说给爸爸吃吗?”早说你小崽子要吃我给你买一捆榨汁。   汤呼呼点头:“呼呼也可以吃!”   林松玉没收了他的甘蔗节。   汤呼呼和他大眼瞪小眼。   林松玉因为汤呼呼这么小就懂得要免费的甘蔗节而郁闷,忽悠道:“甘蔗煮糖水可以治疗感冒,都留给你爸吃吧。”   汤呼呼又弯起眼睛:“好噢。”   谢琢出来一看有些纳闷,谁又惹林松玉不开心了? 第16章   谢琢提着两袋的小烟花,看见林松玉手里的一袋甘蔗有些奇怪,在他认知里,林松玉绝对不吃用塑料袋包装的食物,就算吃路边摊也得拿个一次性盒子装。   再定睛一看,袋子里甚至不是甘蔗,而是甘蔗节,只能嗦一嗦甜味。   他用眼神询问小崽子。   汤呼呼缺少要素地概括情况:“叔叔说要拿回去给爸爸煮糖水。”   “爸爸感冒喝了就好!”   呼呼舔了舔就被没收了,全留给爸爸噢。   听起来就像是林松玉关心谢琢,特意跟老板要的。   林松玉恼羞成怒地看着小崽子,是你小子去要来的只字不提啊!   等下搞得你爸又以为我对他有意思!   “不是我要的。”   “嗯。”   林松玉不知道谢琢到底明白没有,但他不想跟这个贞烈寡夫多说一句话,免得越描越黑。   回马路对面时,谢琢路过甘蔗摊子,买了两杯甘蔗汁,一杯给小崽子,一杯给林松玉。   大家都有甘蔗吃。   甘蔗老板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看林松玉。   林松玉解读了一下,老板应该是觉得他拥有这么英俊多金的气质,居然买甘蔗汁还得带孩子回去摇人买。   太阳晒得又干又热,小崽子猛吸大一口。   林松玉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小口,所以到最后还是只有谢琢吃的是甘蔗节?   “咳咳咳……”   “咳!”   大的小的同时被甘蔗汁甜齁了,一边皱眉,一边马上再喝一口解咳。   “太甜了。”林松玉抱怨,抱怨完立刻警惕地加了一句,“是吧,呼呼。”   汤呼呼舔了舔嘴角,他就爱吃甜的:“没关系的,叔叔。”   谢琢落后一步,看着这两人一边喝一边逛,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两杯甘蔗汁哄好了两个。   林松玉心情不错,短短一段路,又看上了街边的烤肠、海蛎饼、麻球,甚至人家早餐店没卖完的两馒头他都觉得麦香扑鼻。   买海蛎饼居然要排队,排到的时候,林松玉一口气买了七个。   中午了,成年人吃两个不成问题,汤呼呼给他吃一个。   邢镠玉在谢琢的自行车边守株待兔,他的身板是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正,站在那十分赏心悦目,被路人当成什么男模拍照,导致他不得不把墨镜戴上遮住部分容颜。   他都等饿了,也没出去集市上觅食,免得又撞见表弟被强迫演情侣。   他们兄弟姐妹多,无话不谈,但夫妻吵架的事除外,比夫妻吵架更可怕的是夫妻冷战,家里的狗都要连夜逃离。   邢镠玉心想他再也不会好奇谁家有私生子了。   幸好表弟还有点良心,知道给他带点口粮。   他把两个海蛎饼合在一起,叠起来有汉堡一样厚,嘎吱咬一口,双重酥脆。   林松玉凑近幽幽道:“吃得完四个吗?”   邢镠玉:“吃不完。”   林松玉:“那分两个给那个谁。”   邢镠玉:“……”   邢镠玉友好地分完饼,故意大声道:“咳,首长要来巡视,我得提前归队。”   林松玉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不准。”   邢镠玉要是走了,没有这个气宇轩昂浓眉大眼的担保人,谢琢不让他跟呼呼玩了怎么办?   邢镠玉疑惑,低声问:“他不是同意你跟他孩子玩了吗?”这任务不算圆满成功吗?   林松玉:“这只是第一步,我还没住进他家里呢。”   孤男寡男,谢琢肯定要避嫌了,但如果是他和邢镠玉一起留宿就另当别论了。   “你还要住人家里!”邢镠玉的语气仿佛在痛惜一个花季少男非要跟社会人士同居。   虽然严格意义上,林松玉才是出社会的,谢琢还在纯真校园阶段。   “不然过年我露宿街头?”林松玉想了想:“你待会儿看一下附近五公里的酒店,把它都订满。”   “然后你主动提出,酒店没了,想体验乡村生活,给他付房租。”   邢镠玉:“你到底是想跟小孩玩,还是想曲线救国?”   林松玉:“我的目的当然是呼呼。”   “哦,这样子。”邢镠玉打开手机,调出一组照片,“你要是喜欢养小孩,咱可以去资助一下贫困山区,你看这个,低保户生九个,你说要资助一个,人家父母不比谢琢乐意?”   林松玉:“没钱还生这么多,基因很值得延续么,能比得上谢琢吗。”   邢镠玉:“不是批判这个的时候,还有这个,生完三个孩子又意外生了三胞胎养不起的,三胞胎,一模一样的,也挺可爱吧,你把你家隔壁别墅给他住,随时都有三个小孩喊你叔叔……你别光盯着独生子撬墙角。”   林松玉:“我看你像拐卖人口的,我不要。”   邢镠玉收起手机,那你就在谢琢这棵树上吊死吧。看是你嘴硬还是人家脖子硬。   汤呼呼吃着饼,配着甘蔗汁,一会让看这个叔叔,一会儿看那个舅舅,抬头对爸爸道:“叔叔跟舅舅说话,叔叔怎么不跟爸爸说话?”   谢琢:“……”   叔叔跟舅舅是情侣……算了,这句话说不出来,不适合汤呼呼听。   林松玉看见谢琢把汤呼呼抱上自行车后座,戳了戳表哥,邢镠玉在谢琢那里应该比较有信用:“你去邀请汤呼呼坐我们的车。”   邢镠玉:“他们是两座的,我们也是两座的。”   林松玉对跑车愈发不满,看自行车的目光蠢蠢欲动:“那你邀请谢琢坐你的车,我开自行车。”   邢镠玉:“什么理由?”   请一个清贫学神抛下孩子体验跑车,这话一个说不好就是炫耀。   林松玉:“你不是看出他腿受过伤了吗?蹬自行车容易旧伤复发。”   说着,林松玉都被自己说服了,催促着邢镠玉赶紧去。   邢镠玉上前按住车把手,眼神散发人民军队爱人民的坚定光芒,道:“先生,蹬自行车容易旧伤复发,让松玉帮你骑车,你坐我的车。”   谢琢看了一眼林松玉的腿,反问道:“他的腿就很好吗?”   说完,谢琢骑着车带着崽走了。   邢镠玉莫名听出了一股责问的语气,问表弟:“你的腿不好吗?”   林松玉冷冷道:“他看不起我。”   谢琢骑了一段路,无奈地停了下来。   后面一辆零百加速2.5秒的跑车近距离跟着,一脚油门就能创上来。司机是今天刚认识的,尽管长得忠正良善,但内心不能估测。   况且,林松玉跟他吵的那一段内容,很容易让邢镠玉把他当假想敌——什么人会给男朋友当司机接近情敌?还帮忙打配合?   至少谢琢做不到。   可见,邢镠玉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纯善,他这么纵容林松玉,必然有他的原因。   被邢镠玉开车跟着,谢琢很难放下心,他干脆在路边停下,让跑车先走。   邢镠玉:“车上还有你的货物,你不带路我不知道怎么走。”   谢琢:“尽头拐弯第十户人家,一层平房,很好认。”   不等林松玉作妖,邢镠玉立刻一脚油门开走。   林松玉泄气地靠在椅背上,他还想问问谢琢是不是累了腿疼了骑不动了。   谢琢看着一骑绝尘的跑车,眼里晦暗不明——邢镠玉果然不如表面上耐心。   邢镠玉找到房子,把车开进院子里:“下来。”   林松玉想过汤呼呼说的漏雨房子不会太好,但这也太差了。   外墙红砖裸露,在潮湿雨季长满青苔,又在冬夏风日下枯萎成黑漆漆的残骸。   窗户不是合金的,是老式的外开的木窗扇,木门没有刷漆,开裂的纹路明显可见。   只有一层,两边的邻居都建起高楼,愈发显得谢琢家低矮,像江上侧翻的孤舟。   最崭新的要数墙上的空调外机了,似乎是新安装的。   农村有地,因此就算再穷,房前屋后都有一片空地可以当院子,根据经济条件,有的人养鸡种菜,有的人假山流水。   “看看这院子也是刚铺上的水泥,谢琢回来之前一定满院杂草疯长。”邢镠玉双手抄腰,严肃地问,“你真要在这住?里面可能也是水泥地板。”   要是嫌弃就趁人家没开门之前赶紧卸货走人。   邢镠玉夸张道:“没有暖气洗澡冻死你,睡觉还有蟑螂跳脸。”   林松玉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捏,“能,别忘了,你也得住。”   邢镠玉野外草丛都住过,有片瓦遮身,四面不漏风就很好了。   “你能跟我比?”   林松玉:“我不跟你比,我跟呼呼比总行了吧。”   一想到汤呼呼在这里睡觉,他难道能自己一个人安心在五星级大酒店酣睡吗?   邢镠玉放弃劝说,从跑车后备箱拎出了谢琢买的小烟花,林松玉的行李,以及来时路上林松玉买的零食大礼包和营养品年货。   “叔叔!”汤呼呼也回到家里,隔着五米就开始呼唤叔叔。   林松玉等在门口,等谢琢一停车,就把小崽子抱出来。   汤呼呼:“叔叔你要跟我们一起分蛋蛋吗?”   林松玉不明白分什么蛋,邢镠玉帮他问了。   谢琢:“满月蛋。”   邢镠玉在江市两年,对这边的习俗有所了解,解释给林松玉听。   林松玉没料到还能参与到汤呼呼满月的仪式里,真是一点都没白来:“呼呼,我陪你去。邢镠玉,你在家等杂货店送货,到了你就把雨布盖上。”   邢镠玉乐得一个人干活,“行。”   听见林松玉自然地使唤邢镠玉,谢琢沉默了一下,从厨房把晾干的红鸭蛋端出来,分成两个篮子装,准备和汤呼呼一起去分,现在是中午,在家的人比较多。   林松玉也要跟着,他也不阻拦。   满月蛋要分给姓谢的同村人,数量不多,只是大家新房选址比较分散,要走一些路。   从村尾开始,挨个发,不会漏。   谢琢记得村尾的房子住着一个据说会看面相的老太太,他对这种事向来敬而远之,但出了汤玉父子的事,谢琢便也严肃对待起来。   有些老中医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早产儿,谢琢担心汤呼呼进门会被看穿非正常怀胎十月出生的,便借口房子台阶太高为由,让呼呼在门口等他。   汤呼呼乖巧道:“好。”   等谢琢进去,汤呼呼对叔叔道:“叔叔,奶奶有小狗。”   林松玉:“那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反骨崽一个。   谢琢:老婆以前都是使唤我的。[摊手] 第17章   老太太习惯住于老房子里,梁柱结构,中间还有天井,正午阳光从天井洒下,落在她脚边的大黄狗上,暖和宜人。   老太太现今有些耳背,谢琢不得不提高音量,“阿嬷,我有了个儿子,叫谢元夕,之前不在家,今日来补发满月蛋。”   “元夕?元宵生的?你是——”   “谢琢。”   老太太微微从竹椅上直起身:“哦,从小我看着你就像文曲星下凡的孩儿?现在读大几了?”   大概只有老太太看见谢琢带着孩子还会问他读不读书,许多人都以为谢琢早就工作了。   谢琢道:“读博士,要毕业了。”   老太太:“你眼睛有神、鼻梁挺直、耳廓分明,耳垂饱满,苦尽甘来,一看就是能读书的。你孩子呢,让阿嬷看看。”   谢琢刚想说孩子在田里玩儿,林松玉就带着小崽子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奶奶好。”汤呼呼声音不小,“我可以摸摸小狗吗?”   林松玉顿时有些后悔,进来前小崽子没说要摸啊,他的教育告诉他,小孩子不可以乱摸外面的狗,而且还是一条大狗,容易被咬,“用眼睛看看就好了,呼呼。”   老太太:“可以摸,它脾气好。”   大黄站了起来,温顺地给汤呼呼站着摸摸后颈。   汤呼呼站得近了一些,老太太看了一会儿,对林松玉道:“你儿子长得真好,这孩子骨相好,皮相也好,以后肯定长得好看,人也聪明。”   谢琢:“是我儿子,谢元夕。”   明明是天经地义澄清的话,由于他说得不够大声,老太太没听见。   她上了年纪,说话有些絮絮叨叨:“骨相是变不了的,长得好就是好,脸是一天一变的,底子在这呢……”   这话林松玉爱听,相比谢琢他就理直气壮多了,看出老太太耳背,大声问:“我家孩子能长到一米八吗?”   老太太又打量专心玩狗的小崽子:“看着是能。”   她忽地眉头一皱:“小孩子是不是没在娘胎里呆足月啊?”   谢琢和林松玉同时心里一紧,生怕汤呼呼有哪里先天不足。   林松玉问谢琢:“是这样吗?”   谢琢脸色沉重:“嗯。”   林松玉:“阿嬷,汤呼呼是不是得补充点什么?”   他觉得这一步,自己可能要进入知识付费领域,但是没带现金,不知道老太太收不收微信。   他把汤呼呼架起来,更加凑近老太太全方位展示。   汤呼呼眨了眨眼睛,像一只被拎着后颈提起来的奶猫。   谁知老太太又跟着摇了摇头:“满了,看错了。”   林松玉心里七上八下,尽管老太太改口了,但是谢琢说汤呼呼是早产儿,他就心疼上了,掏出手机让邢镠玉去买好菜。   林松玉四处一找,还真让他找到柱子上贴的二维码,反正是智商税他也交,他扫了一千,大厅里隐秘的喇叭振声播报“微信到账1000元”。   谢琢眼皮一跳。   老太太给谢琢同村人指点两句面相自然不收钱,但是林松玉是外村人,钱货两讫。   林松玉:“阿嬷您再说点,说好的,不好的得有解决办法。”   从他这句话就表明,这个人不是很信。   但老太太一点都不介意,她笑眯眯地看着林松玉,在金钱加持下说话都变快了:“你叫什么名?”   “林松玉,松树的松,翡翠那个玉。”   老太太就听见了后半句,结合汤呼呼的姓氏,嘀咕了一声“叫汤玉啊”,她算算:“你这个小年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嘴巴得饶人。”   “你儿子汤呼呼,父母恩爱,生活幸福,含着金汤勺出生,这辈子不吃苦。”   林松玉挑了下眉,老太太是懂心理学的,一口一个“你儿子”,哄得他很开心。   汤呼呼父母恩爱吗?确实,谢琢还为亡妻守身如玉。   汤呼呼含着金汤勺出生?自然,因为他总裁叔叔我来了,以后决不吃苦。   谢琢眼看林松玉又有花钱的趋势,道:“呼呼跟奶奶说再见,我们去别家分蛋了。”   汤呼呼乖巧地在身上擦了擦手:“奶奶再见,小狗再见。”   老太太腿脚不便,就没起身送,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谢琢:“你儿子呢,带来阿嬷瞧瞧。”   谢琢:“……”   谢元夕就是汤呼呼。   算了。   连谁儿子都看不出来,林松玉就扫了一千过去。   不准也好,如果老太太确实慧眼如炬,恐怕自己也会疯,不问科研问鬼神。   林松玉从兜里掏出消毒湿巾给小崽子擦手,“摸过狗了不能摸熟鸭蛋,有细菌。”   “擦完就没有了。”   汤呼呼摸鸭蛋摸得两只手心红红的,林松玉没碰,手指白皙干净,他捏了捏汤呼呼露出来的一截奶呼呼的手肘,掂量着要不要找个儿科专家,看看汤呼呼需不需要补充点什么元素。   谢琢带着汤呼呼去另外一家,汤呼呼非要帮忙,一手一个蛋,一进门就爷爷奶奶姨母伯伯地叫,好像全村都是他亲戚。   出来的时候,谢琢手里拿了两瓶玻璃罐装的黑乎乎的东西。   林松玉见所未见,猜测那是什么玩意,难道跟刚才的老太太一样,小山村卧虎藏龙,除了会看面相的,还有跌打损伤膏药制作大师?给谢琢养骨伤的?   谢琢没有给他解释,把它们放在篮子里。   接着,三人又去了两家。   汤呼呼像交换特产一样,揣着两个黄澄澄的沃柑出来。   林松玉这时候反而没有小崽子活泼,他不好意思进别人家,毕竟那是谢琢的儿子,进去喧宾夺主,搞得人家不知道汤呼呼是谁儿子。   等等……刚才谢琢也在,老太太怎么就认定汤呼呼是他儿子。   按理说,谢琢去分蛋,汤呼呼被当作是他的儿子才对。   林松玉心里一突,蓦然想起杨鹤的那通电话。   杨鹤当时说自己跟汤玉走路姿势很像,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男女步态差别大了。谢琢用这样拙劣可笑的借口劝退他,明晃晃地想被他识破吧?   借口愈是离谱,林松玉愈生气,难道自己不值得一个精心编织的理由吗?   可是,杨鹤又说“谢琢一看到你就想起他老婆”,会不会其实不是步态相似,而是他长得就跟汤玉相似呢?   世上存在这种巧合,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女,却有相似的眉眼。可能静看还有区别,动起来模糊了就更像,所以谢琢说他走起路来像。   汤呼呼是长得跟他有点像的?   人是自恋的动物,所以他打心眼里喜欢汤呼呼,也是因为这个大千世界独一无二的巧合?   谢琢看见他真会想起他老婆?   林松玉皱了皱眉,心里不太愉快。   谢琢只是进一家门,寒暄两句的功夫,出来就发现不知道哪件事又惹了林松玉。   如果他脚边的篮子里不是汤呼呼的满月蛋,可能会被林松玉当球踢走。   林松玉提起篮子,“汤呼呼带路。”   谢琢握住篮子把手:“我来。”   两篮子鸭蛋挺重的,林松玉不明白谢琢在逞强什么,非要增加负重,要不是因为同一场车祸,他肯定不会怜惜这个人的腿。   还有这个人的手,李岫玉说谢琢是左边的腿和手都压骨折了。   林松玉不肯松手,也不跟谢琢说话。   两人僵持不下,有人看过来,好奇他俩在演什么默剧,林松玉忙捏住谢琢的左手腕拨开。   霎那间,他看见谢琢脸色骤变,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盯着他自己的左手腕,好像触电了一般僵硬,那张清冷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林松玉:?   守身如玉也不必这样吧?不说话,碰一下也不行?   林松玉握紧拳头,情绪被他生硬地压到谷底,宛若晃了很久的啤酒瓶,按照他的脾气一定要顶开盖子发作。   他是什么烫手山芋吗?   碰一下就神思不属,碰两下岂不是要天昏地暗?   他刚才碰了左手?那右手干脆也来一下。   小崽子在身边,鸭蛋在手上,谢琢敢挣扎吗?   林松玉一手牢牢握住篮子把手,一手去抓谢琢的右手——我林松玉是什么脾气很好的软包子吗?   然而谢琢像是预知了他的动作,抬手反扣住了林松玉的手腕。   林松玉挣了挣,对方的虎口像手铐一样钳住腕骨,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浮起。   想干什么没干成的感觉太糟糕了。   尤其是对方守护清白的决心,透过掌心的压力,一层一层堆叠推高,传递到心脏振起回音。   谢琢的确不挣扎,他直接反抗,用林松玉看不明白的眼神直视着他,眼里似乎有两团火光。倏地,那两团火熄灭,谢琢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平息怒气。   这么生气?   林松玉用力地撤回手,手腕、掌根、手心、指尖,一一从谢琢的虎口挣脱,像褪掉一枚勒手的玉镯,骨节处红了一大片,白皙单薄的手掌显得红络格外清晰。   轻薄不成反倒被打了一顿手心似的,林松玉悻悻地撇了撇嘴,双手揣兜,能屈能伸地对汤呼呼:“叔叔困了,先回家睡觉了。”   汤呼呼十分体谅,叔叔早上一定很早就起床了,才能到这里见到呼呼:“叔叔去睡觉,呼呼干活。”   林松玉:“呼呼真乖,回去叔叔奖励你一桶棒棒糖。”   好叔叔的量词都是一桶,比某个人强多了。   汤呼呼把沃柑给林松玉:“叔叔帮我带回家,叔叔可以吃掉。”   林松玉不得不把犯罪未遂的手从兜里伸出来,接过沃柑:“好的,呼呼。”   两只手一齐伸出来,对比明显。   林松玉又把沃柑揣回兜里,快步地往前走。   “爸爸?”汤呼呼提醒发呆的爸爸,“爸爸也想睡觉吗?”   小崽子看了看两篮子鸭蛋,两只手揪住提篮,使出吃奶的力气提了提,微微离地一厘米,身子差点栽进鸭蛋里。   可以噢,爸爸跟叔叔去睡觉吧,呼呼一个人干活也可以。   谢琢伸手一挡,挡住险些俯冲撞蛋的儿子,余光看着林松玉远去的背影。   老太太的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皮相一天一变,骨子是不变的。”   骨相是不变的。   有什么东西敲着脑壳,咚咚咚,是他的心跳。   如果睁开眼睛看到的不一样,闭上眼抓住他的手,寸寸骨骼一如当初,又当如何?   谢琢颤着手摸了摸儿子软乎乎的脸,强迫自己冷静。   只是一双手,又能证明什么。   他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听到老太太的话,大脑欺骗了触觉?   林松玉提前回到谢琢家,看见邢镠玉在房顶铺雨布,这不是简单的活儿,要先用竹竿搭一个三角棚,形成斜坡让雨水流出。   邢镠玉心知肚明:“就一个人回来?又吵架了?”   林松玉:“哪有,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邢镠玉:“……要不咱回家吧。”   林松玉:“不要。”   林松玉本来有点生气,看见杂货铺送来的货物,七八把椅子、扫把、脸盆……等等簇新的生活用品,稍稍降低火气。   这说明什么?说明谢琢想好好待客。   他抬着下巴,站在一堆廉价的塑料品中,对楼上的大表哥道:“你看,他给我买的。”   邢镠玉脑壳痛,告诉他一个残忍事实:“呵,只是让你随便坐坐,他又没给你买床。”   一般这种户型前面两间就是卧室了,邢镠玉隔窗侦察了一番,左边的房间有床有蚊帐,右边只有一些杂物。   林松玉也跑到窗户去看,发现谢琢真的一张多余的床都没有。   “我自己买,他买的我还看不上。”林松玉刚才在镇上看见家具店了。   邢镠玉:“……我再给你陪嫁两床被子得了。”   林松玉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道:“哦,那你去买,我要蚕丝被,低于一万的不要。”   邢镠玉:“镇上我哪里给你买一万的?”   林松玉:“你待会儿问问谢琢,他盖的就是一万的。”   邢镠玉第一次觉得自家孩子有攀比心,不是,谁能比得上林松玉的生活条件?   谢琢不在,林松玉也不好真的登堂入室,只能上楼和邢镠玉一起盖雨布。   邢镠玉支好了架子,两人猫在塑料布下面绑绳固定。   “不行,还是得焊死,我去五金店买电钻和铁片。”邢镠玉开走了跑车。   林松玉戳了戳绑绳,想象了下半夜雨棚被风吹跑,父子俩抱着淋雨的样子。   不可怜,还有点好笑。   半小时后,谢琢和汤呼呼回来,汤呼呼急急地跑进屋里,没看见跑车,以为叔叔走了,眼眶顿时浮出微红。   他抱着伯伯给他的大草莓,眼泪啪嗒掉在上面,染湿了草莓尖尖。   “叔叔是不是回家睡觉了?”汤呼呼带着哭腔问爸爸。   他不会大吵大闹地挽留,只会在叔叔走后偷偷哭鼻子。   谢琢蹲下来抹掉他的眼泪,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被警方通知去海边认尸的事。冬去春来,海水泡胀,尸体面目不会很正常。   警察告诉他要做好心理准备,味道可能有点难闻,冲击力也比较大。   谢琢当时去哪儿都得带着呼呼,他把汤呼呼给女警察帮忙抱着。   谢琢用“父子连心”安慰自己,里面一定不是汤玉,因为汤呼呼没有哭。   真的不是汤玉。   因为汤呼呼没有哭。   谢琢擦掉小崽子的眼泪,张了张口,很费力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叔叔没有走,你喊一声。”   “叔叔?”汤呼呼小声喊。   “我在这儿。”林松玉应了一声,从楼上下来,“你怎么哭了?你爸不让你吃草莓?”   汤呼呼摇摇头,一下子就不哭了,软乎乎地把草莓举起来:“草莓给叔叔吃。”   记得初见时,汤呼呼的草莓还得三块钱一颗。   现在对叔叔免费了。   林松玉被小崽子哄得很好:“我吃。”   两颗大草莓,一口一个,小崽子都没吃。   汤呼呼抿着嘴看完,问:“叔叔晚上在这里睡觉吗?”   林松玉矜持地洗手:“叔叔考虑一下。”   汤呼呼从篮子里拿起两个最大的红鸭蛋,眼巴巴献上:“留给叔叔的。”   汤呼呼:“呼呼的被子给叔叔睡。”   林松玉:“那床呢?”   汤呼呼:“也给叔叔睡!”   林松玉:“那你爸爸呢?”就一张床,你爸睡哪?   汤呼呼大方道:“也给叔叔睡!”   林松玉摇了摇手指,故意阴阳怪气:“不行哦,你爸守寡三年未满,碰一下就寻死觅活的。”   谢琢:“……”   作者有话说:   注:文曲星面相形容来自网络。 第18章   谢琢不打算留宿林松玉,家里实在没有条件,大总裁肯定睡不习惯。   但汤呼呼刚哭过,他不想打破儿子的美梦,没有出声。   让林松玉开跑车先去他家、故意拖延分蛋的时间——他给林松玉留出足够的时间“参观”他的家,给林松玉体面撤退的机会,也做好了回家看不见林松玉的准备。   但林松玉还在,竟然还给他盖雨棚,和邢镠玉一起——可能跟男朋友在一起干什么都不觉得累。   谢琢不出声,林松玉就当他默认。   林松玉出高速前在服务区上了卫生间,此刻又有些尿急,在一百平的屋子转了一圈,找到类似卫生间的小隔间,推开门一看,里面又是杂物。   不是,谢琢家真没有马桶啊?难道真是旱厕?   林松玉闭了闭眼:“呼呼,卫生间在哪里?”   如果汤呼呼告诉他没有,只有宝宝用的移动马桶,他一定会马上找来三台挖掘机把房子推了把孩子抢了,做尽恶霸之事!   “叔叔,在后面!”汤呼呼拉着林松玉,示意叔叔打开后门。   林松玉打开后面,看见了一间依着主屋建造的三平米小房子,看砖头的颜色,跟主屋不是同一时间造的,是后来加上的。   卫生间建在外面半夜上厕所不冷吗?   后院跟前院差不多,都是刚铺的水泥地,不同的是,两边邻居都造起了三米高的围墙,视线比较受限。   卫生间里虽然不是智能马桶,好歹也是个现代化的蹲坑。   这是林松玉这辈子上过最差劲的卫生间,他甚至开始怀念服务区的卫生间。   林松玉想起表哥说的“没有暖气洗澡得冻死”,还真让他说对了。   他洗了手,沿着后院的围墙走一圈,推土机一进脑,把谢琢房子推了这件事就忘不掉。   砖混结构不抗震,改,改成框架结构。   一层太矮了,加高,起码得跟隔壁一样高。   一百平有点小,把后院的空间都加上,给呼呼做游戏场。   靠近右边邻居的墙根底下时,林松玉听见了隔壁的八卦声。   不是他爱听墙根,而是邻居们没有收敛音量,一点都不担心隔墙有耳。   那他有什么不能听的。   林松玉就大大方方地站那儿听,抱着手臂,姿态从容。   谢琢果真是村里的名人,关于他的事迹都说不完。   先回忆一下谢琢当年的高考,成绩前无古人,市领导都来村里探望并发放补助。   再说十分钟谢琢和他的小崽子,感叹一下汤呼呼真可爱,没妈的孩子真可怜,谢琢的老婆说不定是因为他家里太穷所以跑了。当初大家都很看好谢琢出人头地,怎么现在还没有好消息?   接着群体思考全镇有哪些适龄二婚女青年,想给谢琢做个媒。   话锋一转,又谈论起谢琢门前的跑车和他的富二代朋友,听儿辈说那车价值三千万纷纷发出惊呼。   林松玉听完索然无味,话题翻来倒去,刚想抬脚进屋,突然,情报局话题转向,说起了谢琢的父母。   谢琢的父母是一对十分节俭且勤快的夫妻,当年大家都在山脚住土楼的时候,谢父就选择在靠近马路的地方买了宅基地建房子,一层楼就足够全家欢喜地住进去了。   不到一年,欢喜戛然而止。   八岁的谢琢在某天放学归来,在家里看见了煤气中毒死亡的双亲。   夫妻俩上完夜班在卫生间泡脚,煤气泄露没反应过来就去了。   因为太过节省,用的同一桶水。   因为太勤奋,给谢琢留下了当时惹人羡慕,现在落后于时代的一层房。   八岁小孩也有独立生活能力了,表亲堂亲都不想多养一个小孩。   谢琢自己也不想寄人篱下,仍旧按部就班地上学。   后来谢琢的老师家访发现谢琢害怕上卫生间,村里人就商量一下,出钱给谢琢挨着房子又盖了一个卫生间。   林松玉的姿态不复从容,手指搓了搓上衣的衣摆,左右踱了两步。   原来刚才他推开的隔间,真的是原先的卫生间。   林松玉站在原地,长长的睫毛扫出一个懊悔的眼风。   他有点儿后悔拿谢琢守寡的事情阴阳他了。   亲人和爱人离世,对他是接二连三的打击。汤呼呼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自己无故接近汤呼呼,谢琢应激也很正常。   林松玉深呼吸了几下,对自己说一定要克制,你也不想大过年被赶出去吧。   *   谢琢怀疑林松玉上完卫生间顺着墙根溜了——如果没有汤呼呼的话。   他猜测林松玉应该在后院进行一些自我说服的把戏。   握手的触感还留在掌心。   他借着林松玉挣脱的劲儿,把他手骨一寸不放地摸了一遍。   在很多时候,谢琢必须一手控制汤玉两只手,免得他捣乱。握得越深越紧,回报给他的触感越相似。   他很难不怀疑——林松玉身上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哪个地方足够打败他的清醒?   但谢琢没有去验证。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这片低矮的屋檐下。   谢琢怕摸到一场空,把汤呼呼喜欢的叔叔也弄没了。   起码他和林松玉现在达成了平衡——他守他的寡,林松玉陪呼呼玩。   天道说汤玉不会再回来了。   谢琢怕自己在汤玉忌日这天产生不尊重人的精神妄想。   “呼呼抬手。”谢琢俯身把汤呼呼的米色羽绒外套脱掉,方才他抱鸭蛋蹭得袖子和胸前都是色素,需要手洗。   汤呼呼自己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军绿色的外套,冲锋衣面料,加绒内里,仿行军样式,深受小崽子喜爱。   谢琢给他整了整领子:“呼呼晚上想吃红烧肉还是梅菜扣肉?”   分蛋时有位老奶奶送了谢琢两瓶咸菜,可以派上用场。   汤呼呼:“叔叔喜欢吃什么?”   谢琢想到林松玉对咸菜罐头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怀疑的眼神,道:“红烧肉吧。”   汤呼呼:“呼呼吃红烧肉!”   “爸爸做的超级好吃!”   “叔叔也会喜欢吃!”   小崽子倚着爸爸膝头吹起了彩虹屁,还点菜:“爸爸,叔叔想吃豆腐丸子。”   谢琢故意逗他:“豆腐涨价了。”   汤呼呼倏地怔住,小小的嘴巴抿成一条缝,两边的婴儿肥好似塞了一颗豆腐丸子。   豆腐丸子的上游产业链涨价,财务崽想了半天,决定自己生产。   “爸爸会做豆腐吗?”汤呼呼满怀期待地问。   谢琢:“当然会。”   “唔!”   门口传来跑车引擎声,独一无二,一听就知道。   “大舅舅回来了!”汤呼呼道。   “你应该叫他……”谢琢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称谓,算了,由着汤呼呼乱喊。   “床就卸在这,安装工什么时候来?明天?!那晚上睡哪儿?算了,我自己安。”邢镠玉去五金店买电钻,发现隔壁就是家具城,干脆进去看看。   以谢琢目前对表弟的态度,邢镠玉真担心林松玉晚上打地铺,还得打水泥地的地铺,他表弟哪里吃过这种苦。   等回头林松玉脑子清醒了,回去跟小姨一形容,得了,怪不到外人谢琢,还是他这个同城的亲表哥没做到位。   林松玉从后院跑出来,看见货车运着一张大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家具是齐全了,不过审美堪忧,邢镠玉怎么买胡桃色的。   邢镠玉:“它最贵。”   林松玉舒展了眉头。   “这是什么?”林松玉指着工人卸下来一包红色的棉被,“好丑。”   邢镠玉进家具城买床,老板问他买给谁用的,他吐槽了一句给恋爱脑表弟买婚床,于是在谈价环节,邢镠玉还没开口还价,老板就盛情从库存里掏出了一套龙凤被,买床就送被,这套婚床的定制婚被,您的眼光太好了,一定要带走。   免费的那就带走呗。   邢镠玉胡诌:“啊对,就这个贵,你别嫌弃。”   林松玉摸了摸被子,有点普通,但可能小镇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水平。   邢镠玉把林松玉拉到一边:“哥真的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有床有被,吃的你就自己挖野菜吧。”   林松玉皱眉:“不行,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你走了他晚上不敢睡觉。”   邢镠玉正色:“这谢琢就有点过分了。”   林松玉:“也没有很过分,他就是比较重视家人。”   邢镠玉:“你还替他说话。”   林松玉:“先安床吧。”   邢镠玉看向这个家的主人,征询意见:“这个床安在客房可以吗?”   谢琢看着豪华双人床和喜字婚被,有些茫然地想,林松玉是打算跟男朋友在他家结个婚吗?   汤呼呼看见床更加确定叔叔会留下来,毫不犹豫地替他爹回答:“可以!”   邢镠玉:“可以吗?”   他其实期待谢琢拒绝,这样他可以马上把表弟投送回S市。   谢琢面无表情,他难道真的要让林松玉没有床睡?他还能怎么样?   他攥着汤呼呼的脏外套,客气道:“行,我去洗衣服,需要帮忙喊我。”   “呼呼可以帮忙!”汤呼呼自告奋勇。   谢琢:“……”   邢镠玉道:“呼呼真乖。对了,晚上不用做饭,我从酒楼订了一桌,六点会送过来。”   谢琢:“嗯。”   工人将一块一块木板搬进客房。   邢镠玉脱掉碍事的外套,里面是一件迷彩短袖,蹲在地上分拣配件。   汤呼呼眼睛一亮,“大舅舅,我们的衣服一样。”   邢镠玉看这个小崽子越看越喜欢,揉了揉他的脑袋:“喜欢当兵?长大来大舅舅这里。来来来,趴舅舅背上。”   汤呼呼叠在邢镠玉背上,好像一个迷你版:“好噢!”   林松玉扶着木板帮忙,他今天真的干了很多活。   场面和谐得仿佛一家人。   邢镠玉小声嘀咕,谢琢真不欢迎他表弟啊,都不肯主动帮忙。   林松玉看了看进度,楼上雨棚还没弄完,邢镠玉明天一早就会走,得抓紧一下。   谢琢洗个外套洗这么久?   林松玉走到庭前的洗衣池一看,嚯,汤呼呼的外套都快搓烂了。   手劲真大,林松玉不由想起挣脱谢琢掌心的过程,不亚于虎口逃生。   他“咳”了一声,习惯对着汤呼呼说话,只有他和谢琢两个人时有些局促。   谢琢把脱水的羽绒服又浸入水里。   林松玉:“……”他搬床进来谢琢很不高兴?   大不了他走了就拆了,不会影响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的格局。   “我走了就拆。”林松玉生硬地说。   谢琢:“嗯。”   “小气鬼。”林松玉在心里吐槽,料想自己请求谢琢帮忙会被拒绝,不如去路上洒三千块钱请临时工。   他转身要走,忽地,在谢琢撸起袖子的右手肘上,看到了一些不算久的伤疤。   约摸是近一年结痂的。   脑海中乍然浮现某次下楼梯时,汤呼呼牵住谢琢的手,说“爸爸会摔倒”。   那时林松玉不以为意,因为小朋友偶尔会颠倒黑白,自己走路不稳说成爸爸会摔。   摔倒的时候,人会下意识用完好的那只手臂去扶、去分解冲击力,因此谢琢的右手明明没有在车祸里受伤,却比左手的疤痕更多。   林松玉忽然忘记寡夫不能碰的教训,冲上去抓住谢琢的手腕,目光焦急地问他:“你的腿没有复健好吗?”   谢琢垂眸看着林松玉的双手,动了动,把袖子放下来:“挺好的。”   林松玉:“呼呼说你走路会摔倒,他才记事多久,怎么连他都知道。”   谢琢反驳:“汤呼呼学走路的时候才容易摔,他说的是他自己。”   林松玉一愣,想起住谢琢楼下大婶说的话,说汤呼呼学走路时几乎每日一哭:“他为什么容易摔?”   谢琢:“可能因为……他是早产儿吧。”   作者有话说:   分析大表哥搬床进驻,谢琢的心理。(2分) 第19章   林松玉匆匆放开谢琢,回去研究早产儿汤呼呼。   汤呼呼现在该多吃点猪蹄还是多吃点牛蹄?   谢琢伸手抚上林松玉握过的地方。   其实汤呼呼学走路会摔这件事,主要责任在他。   谢琢第一次手术后养伤不彻底,骨头长得不好,一年后取钢钉也受了些苦。   那时候汤呼呼正好一岁,又会爬又会扶墙走,在学步车里两条腿倒腾得飞快,需要人不错眼地盯着。   谢琢选择在这个时候取钢钉是一个错误。   他行动不便,跟上次骨折要面对的情况却不同,上回汤呼呼是襁褓里小小安静的一团,不会大肆移动,这回他常常追不上汤呼呼。   有时候看见汤呼呼去开抽屉,有被砸的风险,谢琢一心急,走路就会摔。   重重的咚一声,小崽子扭过头来,替爸爸哭出声,他哭着喊爸爸,向谢琢爬过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留下一道像拖布拖过的湿痕。   他的爸爸需要求助,但他还是只能喊爸爸。   有时候汤呼呼陷在婴儿车里,无法自主移动,如果谢琢不马上过去抱他,小崽子会认为爸爸受伤很严重,拍着车身哭得更伤心。   这是谢琢最对不起汤呼呼的地方,明明想给他双倍的爱,却让汤呼呼体验了与他八岁时一样的无助。   因为谢琢总是带着心急走路,在汤呼呼模仿大人行为的关键阶段,让他日日看见一个狼狈的拄着拐杖的爸爸。   耳濡目染,好的不学坏的学,走路也很心急。汤呼呼认为小崽子也需要拐杖。   一开始谢琢租在底层,图出行方便,但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人,两位老邻居也靠拐杖出行。   有户人家在窗外堆了很多废品,汤呼呼在废品堆里寻找他的拐杖,伸手指着羽毛球拍,示意他要。   谢琢取骨钉的伤好之后,立刻带着汤呼呼换了一个住处,比较高,邻居们腿脚都很利索。   没有拐杖的小崽子啪唧摔在地上,一骨碌又爬起来。   他与别的小孩不同,快要摔倒时他总会想办法抓周围的东西,说他机灵吧,总是带着东西一起摔,偶尔还被砸。   偏偏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像普通小孩一样摔,动静很大。   “爸爸给你呼呼就不疼了。”谢琢心疼地抱着他,吹他额头的小肿包。   “呼——呼。”小崽子长睫湿透未干,反过来给爸爸也呼呼,腮帮子一股一股吹气,好像认为爸爸也摔倒了一样。   他给儿子取名汤呼呼。   希望汤呼呼哭的时候,全世界都来呼呼他。   在谢琢为汤呼呼摔倒感到困扰时,杨鹤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惊醒了他。   是,汤呼呼学他的。   就像他右手手肘上因为摔倒时下意识扶住身边物体留下的疤。   就像因为日子太忙渐渐顾不上改正的走路姿势。   谢琢反省了一夜,回忆着汤玉走路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给汤呼呼做什么样的榜样,学汤玉的总没错。   汤玉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   杨鹤一定是世界上嘴巴最大的。   很多事情汤呼呼根本不会记住,杨鹤什么都跟汤呼呼说。   汤呼呼深信不疑,如果有天杨鹤跟汤呼呼借钱,小崽子真的会直接从爸爸手机里转账。   毕竟爸爸和叔叔都借噢。   “谢琢,琢哥!”   有三个同龄的年轻人路过谢琢家门口,停下来,呼朋引伴,邀请谢琢跟他们一起通宵打麻将。   他们是谢琢的小学同学——在谢琢八岁时曾试图用一种鬼屋冒险的精神去谢琢家里睡觉陪伴谢琢,当然这个计划被父母双打一顿搁置。   大学之后谢琢再回村,每逢过年孤零零,他们又试图邀请谢琢通宵打麻将,每次都嚷嚷谢琢是他们最重要的三缺一。   谢琢偶尔应征,但大部分时候他没有给自己留足够在家的时间。   谢琢这次早早回家,也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谢琢把羽绒服挂上衣架,对他们道:“不行,我要带孩子。”   这几个单身狗像是没想过一般,齐齐沉默了一下。   邢镠玉靠近窗户,热情好客地说:“没问题啊,谢琢你去跟他们打,孩子我和松玉带就行了。”   单身狗们立刻道:“有人帮你带孩子了!走走走!”   谢琢像是走了就会丧失房子孩子妻子的主权一般,更加利落地拒绝:“孩子离不开我。”   单身狗们闻了闻空气中的不明气息,不解地结伴走了。   屋内,邢镠玉遗憾地握着螺丝刀蹲下,要不他去打麻将也行。   林松玉把汤呼呼拎到后院,这时候后院的阳光好,接通了和儿科医生表姐的视频电话。   “你帮我看看呼呼,他是早产儿,早产几个月?”林松玉刚想去问问,汤呼呼回答,“三姨母,两个月噢。”   二表姐很是震惊:“你的儿子?”   林松玉:“从你专业的角度看,不是,从亲情角度看,是。”   二表姐:“……”   林松玉用他的超高清像素手机,逐一排除问题,先捏捏汤呼呼的脸蛋,弹而不软,再扒拉他的头发,纯黑健康,照照他的耳朵,耳垂饱满。   “啊——呼呼给二姨母看看牙齿。”   二表姐从业以来,从未见过这个年纪还能这么配合的。   汤呼呼张开嘴巴,牙齿白白的,新长的没蛀牙。   林松玉脱掉小崽子的鞋袜,握着馒头似的脚丫翻过来给二表姐看看脚心:“他小时候走路经常摔,会不会足弓没有发育好?”   汤呼呼的脚胖胖的,很难找到足弓,于是林松玉更加焦虑。   汤呼呼坐在凳子上,被叔叔抓着脚脖子一会儿看脚心一会儿看脚掌,头重脚轻,险些从椅子上后仰。   林松玉:“你看他坐不稳。”   “……”真是情绪稳定的一个崽,二表姐道,“……你让他跳一跳,跑一跑。”   不用林松玉传话,汤呼呼就听懂了,按照三姨母的话照做,完了还乖乖坐回椅子上,可以想象这个小崽子每次去医院是多么省心的一个崽。   二表姐:“没问题。”   林松玉:“再看看声带和智商,呼呼,20加18等于多少?”   汤呼呼不假思索:“三十八!”   二表姐:“哈,儿子不卖就不用展示了。”   林松玉对二表姐道:“这个反应力可以吗?”   二表姐:“没事给他报个天才儿童班吧,跟着你也是耽误了。”   林松玉交代二表姐不许跟家长说。   二表姐怀疑他喜欢男人,想要拿这个长得像的崽去欺瞒姨母,嘿,还真让他找着这么像的。   不愧是林松玉,从小到大干什么都会成功。   二表姐挂完电话,微信转给了两百红包过来。   林松玉收了,蹲下来拍了拍小崽子脚心的灰尘,给他穿袜子,他学会了把秋裤扎进袜子,但没学会怎么给孩子穿鞋。   这脚到底要怎么塞进一双小小的硬邦邦的鞋子里?   林松玉不想这点小事求助谢琢,免得被他以为自己不会带孩子,他喊表哥:“邢镠玉,帮我穿鞋子。”   给儿子泡奶粉的谢琢手指一晃,昂贵的奶粉洒出去了一些。   邢镠玉此刻在屋顶拧螺丝,一个头两个大,“你手断了吗?”   他往下一看,表弟正在和小崽子的鞋子做斗争,“……”   汤呼呼抬头看着他,“大舅舅。”   邢镠玉居然能马上意会林松玉怕在谢琢面前出丑的忧虑。   可是难道他就会了吗?国家又不给他培训两岁幼崽穿鞋这一项。   他站在屋顶,无情嘲笑。   林松玉终于斗争成功,给汤呼呼穿上鞋子,得意地说:“不用你了,我穿好了。”   汤呼呼两条小短腿踩了踩水泥地,“叔叔太厉害了。”   “呼呼,来喝奶。”谢琢出现在后门,手里捧着温牛奶,目光下意识落在林松玉鞋子上。   是一双运动鞋,他倒是知道陪孩子得穿不累脚的鞋子。   帮男朋友穿鞋也没有什么的,邢镠玉一身力气为什么不肯?   宁愿干修屋顶修马桶的脏活累活,也不愿意给老婆穿个鞋子吗?   汤呼呼喝了牛奶睡着了,谢琢把他放进屋子里,让林松玉帮忙看一眼,他去楼顶和邢镠玉一起弄雨棚。   八岁变成孤儿,谢琢的动手能力不比邢镠玉差,两人合作完工,天色暗下来,恰好酒楼送来邢镠玉预定的晚饭。   邢镠玉出去接收,谢琢拎着工具箱落后一步,没看见林松玉的身影有些纳闷。   客卧的房门紧闭着,门缝里似乎传来香甜的安睡气息。   谢琢心有所感,先去自己屋看了一眼,果然,床上的小崽子不见了。   邢镠玉给谢琢家有些年代的八仙桌铺上一次性桌布,把菜一道一道摆上去:“饿了饿了,快喊他们起床吃饭,晚一秒都要凉了。”   谢琢拧开客卧的房门,看见了昏暗居室里,火红的龙凤被,睡在中央的林松玉,他手边的汤呼呼。   林松玉把汤呼呼连崽带被裹着抱了过来。   床是邢镠玉买的,被子是邢镠玉铺的,唯一属于他的只有简陋的四壁和懵懂的幼崽。   谢琢用力攥紧了老式木门的圆形把手。   他打开壁灯,灯光大盛,面无表情地从林松玉臂弯里抱走汤呼呼,惊醒了对方。   “吃晚饭了。”   谢琢把小崽子抱在怀里,变换了几个姿势之后,便弄醒了他。   一大一小睡醒的表情有些一致。   谢琢把孩子抱走。   林松玉紧跟着下地,出门时顺手带上了门。   门扇轻轻撞了一下门框又弹回去。   林松玉低头,握住门把手晃了晃,锁怎么坏了???   谢琢把汤呼呼抱回自己的卧室,换了一件轻便的马甲,给他戴上袖套和围兜,状若不经意地提起:“呼呼晚上要跟叔叔睡,还是跟爸爸睡?”   汤呼呼顿住,思考了长达十秒,纠结地抠手指,然后一字一顿道:“呼呼跟爸爸睡!”   谢琢温声道:“没关系,跟谁都可以。”   汤呼呼立场坚定:“跟爸爸睡。”   谢琢有些怔愣:“为什么?”   难道他想错了,他从预想的结果套过程,其实呼呼和林松玉没有血缘冥冥之中的指引?只是比一般喜欢多一些的喜欢叔叔?只是呼呼实在招人喜欢?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汤呼呼和爸爸贴贴脸蛋,安慰爸爸:“因为爸爸不高兴。”   所以今天汤呼呼要陪爸爸噢。   儿子的孝心猝不及防,谢琢十分感动,说实话他也不放心让林松玉带睡,但是方才看见林松玉和汤呼呼睡觉的模样,他的理智又摇摇欲坠,并且产生了一些破坏欲。   谢琢:“那叔叔很高兴吗?呼呼不是白天邀请叔叔留下来睡觉?”   汤呼呼想了想,确定地重重点头。   只有爸爸不高兴噢。   “呼呼把被子给叔叔睡!”   谢琢实在装不出高兴,只能作罢。   作者有话说:   学神手劲很大。   大孝子一枚!换个爹当孝子吧宝宝。 第20章   “你点这么多海鲜?”林松玉拉开椅子,看见龙虾帝王蟹海鱼,一愣,还有一道清炒时蔬,一道凉菜,主食是一盆卤面,里面甚至也有海参。   邢镠玉:“你不是爱吃海鲜吗?”   他还记得小时候每年一起吃年夜饭,汤斐珠都要哄挑食的林松玉吃饭,首选让他吃海鱼,说辞是吃了海鲜会游泳,淹不死。   林松玉看起来很信这套,越吃越爱吃。   林松玉撇了撇嘴,海鲜是很好吃,但有个人不愿意精神脱敏。   林松玉拿起筷子,眼疾手快地把面条里的海参和鲍鱼挑走,都放进邢镠玉的碗里:“给你吃,你今天帮了大忙了。”   邢镠玉劳动一天,终于有所收获,把餐桌和碗里的海鲜拍照,发给自己的老娘,并附上语音:“妈,我和松玉提前吃上年夜饭了啊,明天你们自个儿吃好喝好,不用操心我了。”   林松玉握着筷子,嘱咐道:“我要在这过年的事不许告诉我妈,也不许告诉你妈。”   邢镠玉:“我走了你还在这呆。”   林松玉当然得在这呆着,他也是个大总裁,过年期间的应酬都推给李岫玉了才换来十天纯粹假期,下次上哪儿凑这么多连续的时间,他想天天看到呼呼,所以他来了,顶着被谢琢驱赶的风险,厚着脸皮逗留:“你放心离开,我不喜欢他。”   邢镠玉看了看屋里,示意谢琢能听见:“闭嘴吃饭吧。”   林松玉是故意说给谢琢听的,其实内心也有些担心被谢琢要求和邢镠玉一起离开。   他把面条和青菜凉菜挪了挪位置,放在同一侧,自己和表哥坐到海参鲍鱼的一侧。   谢琢果然坐在了青菜那边,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好像吃两根青菜就能高质量守寡。   邢镠玉端起酒杯,里面是椰汁,敬了谢琢一杯:“明天我有事得走了,松玉想在这待到过完年,你不介意吧?过完年我一定领走。”   为了表弟连脸皮都变厚了,邢镠玉感觉自己提出了很令天才为难的要求,对方眉头微皱了一下,内心正在剧烈地挣扎。   邢镠玉上点道德绑架:“那个……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我在江市没有别的朋友,松玉在你这我最放心,谢谢了!”   谢琢“嗯”了一声,答应得不是很痛快。   林松玉挑了挑眉,他在S市,很多事情不用自己开口,一个眼神高旸就懂他要什么,在这里,表哥代替了高旸的作用,说他自己不方便说的话。   汤呼呼看了看餐桌上的鱼儿,道:“爸爸,没有红烧肉吗?”   谢琢原本是想做的,但是邢镠玉说要订餐,便没有班门弄斧,对汤呼呼道:“今天叔叔请客,太多了吃不完,爸爸明天给你做。”   汤呼呼点点头:“好噢。”   林松玉抿了抿唇,谢琢还会做红烧肉,什么味儿?不是天天吃素吗?   他给汤呼呼夹鱼肉,不放心地放在谢琢碗里:“你过目一下。”   他是完全的新手,喂汤呼呼吃块糖果都要上网搜一下汤呼呼能不能吃。   谢琢:“可以吃。”   吃完之后的碗筷自有酒楼的人来收拾,邢镠玉忙了一天,一分一秒都演不下去了,对林松玉道:“我困了,睡觉去了。”   说着他往屋里走,关上门,感觉不对,转了转门把手:“咦,把手怎么坏了?我修一下吧。”   肯定林松玉摔坏的,到别人家做客也不老实。   谢琢尽量平静地建议:“你先休息吧,不要紧,很老式的门了,我打算统一换新的。”   修了也白修。   既然主人都不在意,邢镠玉乐得清闲,他是真有点困了,进屋把龙凤被掀开卷到一边去,直接躺在床垫上,盖上一件长款羽绒当被子。   不跟恋爱脑睡一张被子,会传染。   刚要睡着,他想起什么,打开手机,给战友发消息。   [明天早上来接我,越早越好。]   [来的时候记得说台词:有任务,快上车。]   林松玉想一出是一出,谁知道一觉醒来有没有新花样,他得防着这一手。   冷漠战友:[没空。]   邢镠玉:[求求你,我不想给人当假男友了。]   热血战友:[定位。]   邢镠玉发过去定位,安心地睡着了。   林松玉第一天来谢琢家里,他可睡不着。明天就是除夕,今晚天上就零星冒出烟花。   他和汤呼呼先看了半天别人的烟花,然后又把白天买的小烟花拿出来,“今天都放掉。”   汤呼呼抱住一个孔雀造型,道:“呼呼一天玩一个。”   林松玉:“全部放完拿去老板叔叔那里换新的。”   汤呼呼惊讶:“喔?换新的?”   林松玉:“当然咯,就跟气球一样,没有气了再充气,好啦,把烟花给叔叔,小朋友不要抱危险品,大人才可以拿。”   汤呼呼乖乖地交出烟花,看见叔叔把一整袋烟花都提走,椅子上一空,一袋被冷落许久的甘蔗节露了出来。   “叔叔,甘蔗还没有吃!”   林松玉说要煮糖水都是糊弄汤呼呼的,但是汤呼呼很爱他爸爸,他只能在小崽子的眼皮子底下,把甘蔗冲洗一遍,放入电饭煲,加水,按了煮饭键。   糖水是这样煮的吧?   汤呼呼:“叔叔,这样就可以了吗?”   爸爸吃了不感冒了嘛?   林松玉收到质疑,不想被汤呼呼看扁,于是又切了一块姜进去,看见桌上有红枣和葡萄干,又扔进去一些。   一锅水里面食材很丰富了,汤呼呼崇拜地看着叔叔:“叔叔真厉害!”   林松玉:“走,我们去放烟花吧。”   很多小朋友都喜欢烟花,汤呼呼发现一件事情——看别的小朋友的烟花不要钱。   “爸爸,叔叔!那里有!”他奔向远处的劈里啪啦炸开的光亮,兴奋得小脸通红,跑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停下来,扭过头,等爸爸。   即使烟花和其他小朋友就在眼前。   汤呼呼是林松玉见到的第一个往前跑还会回头的宝宝,心里一涩。   谢琢大步赶上,对儿子道:“去吧,爸爸跟得上,爸爸会一直跟在你后面。”   汤呼呼伸手牵住爸爸,另一只手伸向叔叔。   林松玉握住他的小手,变成了三个人并排走。   哪里有光亮、哪有烟花、哪里有笑声,就朝哪里走。   “叔叔抱我。”汤呼呼看见一群小孩围着一堆火,他太矮了,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林松玉正要弯腰,谢琢拨开他的手,把小崽子抱了起来。   “爸爸抱你,叔叔抱不动你。”谢琢发现汤呼呼会找林松玉抱他,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爸爸的腿不好。不能让汤呼呼养成这样的习惯。   林松玉:“胡说八道。”   谢琢告诉汤呼呼:“爸爸更想抱你。”   林松玉:“我不想吗?”   几个小孩哥烤了一会儿火,从屋里搬出一盒手持烟花,挨个拿了一把,引线在火堆里轻燃,举起来对着空地燃放。   啾——砰!   林松玉两手空空,十分钟后打了个呵欠。   谢琢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他们走出了很远,回去也得走半小时。   “回去吧。”   林松玉:“呼呼喜欢,再看会儿。”   谢琢:“不了,一会儿汤呼呼也要犯困了。”   林松玉想到汤呼呼困了回去路上就得大人抱着,谢琢又要独占父亲义务不让他抱,有条件还是让小崽子自己走路比较划算。   他走出几步,转身,伸出手像逗刚学步的小孩:“呼呼,过来叔叔这里。”   汤呼呼像对这句话天然有回应一般,扔掉地上捡的树枝,欢喜地跑向叔叔。   林松玉恍惚了一瞬,眼前的小崽子仿佛缩小一点,步子跌跌撞撞,他前面站着张开手的自己,后面站着目光关切的爸爸。   他们随时准备接住跌倒的汤呼呼。   如果一开始便是这样,汤呼呼就不会总是摔倒了。   “小心!”   有个小孩哥玩手持烟花不专心,手里的发射筒倾斜了个角度,冲着林松玉和汤呼呼方向去。   谢琢一个箭步,拎起小崽子一步挡在林松玉面前,伸手抱住林松玉的脑袋压低。   汤呼呼被夹在爸爸和叔叔中间,前面是爸爸的膝盖,后面是叔叔的膝盖,密不透风。   砰——烟花星子在谢琢发梢边炸开,有惊无险。   有个大小孩连忙握住了小小孩的手持棒子转向,“会不会玩啊!”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小孩家长就在附近,焦急地询问谢琢。   谢琢松开林松玉,垂下的手微微颤抖。   “没事。”   林松玉吓了一跳,揉了揉汤呼呼的脸蛋压压惊,“呼呼没事吧?”   汤呼呼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琢弯腰抱起孩子,大步坚决地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汤呼呼觉得被爸爸抱得好紧好紧。   林松玉跟在后面,踮了踮脚,试图查看谢琢的头发有没有被烧焦,反省自己刚才无故出神,要是早点察觉那个小孩子的动作就好了。   汤呼呼在爸爸怀里,渐渐困得睁不开眼了。   没有汤呼呼活跃气氛,林松玉和谢琢一下子没了话讲,一路都很安静。   靠近家门口时,谢琢的脚步突然变得迟滞犹豫,甚至换了两次手抱汤呼呼。   林松玉以为他累了,走路累抱孩子也累,他提出几次要换人,但谢琢就是不愿让他帮忙,还当没听见。   那就活该。   他气呼呼地推开门,径直走进客卧,门关不紧,他没有发作总裁脾气要求换房,而是冷冷地搬来一张木头椅子压住。   谢琢在两扇门中间的地方站了许久,像是说服了自己,推开了主卧的门。   林松玉看见有条板凳就能睡的大表哥,没开灯,郁闷地躺在被子上。   谢琢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烟花差点炸到呼呼,自己被迁怒了?   林松玉很想把表哥叫醒分析一顿,但他最终没干,而是打开手机先给许右湘发了句生日快乐,然后看起了适合家庭出行的新车。   谢琢惹毛他,他就想买点东西。   晚上十二点,仍然有销售热情地给林松玉推荐车型,看来看去定了一辆SUV,空间大,适合孩子玩,适合腿长的人坐。   “有动静。”闭着眼睛的邢镠玉突然坐起来,拧着眉。   林松玉专注看车,疑惑道:“什么动静?”   邢镠玉下床,迅速靠近窗户,撩开帘子一看,默默地退了回来。   林松玉压低声音:“怎么了?”   邢镠玉也用气声道:“谢琢在给他老婆烧纸。”   林松玉:“……”   他蹑手蹑脚地凑近窗户,跟做贼一样,心跳砰砰的,今天是谢琢老婆的忌日吗?   窗帘打开一条缝隙,他看见谢琢搬了个板凳,和一个铁桶,里头燃着火,正往桶里一张一张撕纸钱,背影凄清孤寂,火光耀着他清冷的下颌,不知道此时眼眶是不是红的。   这一刻,仿佛谢琢对他亡妻的感情具象化了。   邢镠玉睡够了,不想参与这火葬场一般的剧情,对林松玉道:“我去找个地方打麻将。”   林松玉按住他:“不行,不睡一间他肯定要怀疑。”   谢琢就差白衬衫不离身地守寡了。   林松玉甚至开始怀疑谢琢是因为不可抗力抱了他、摸了他的脸,深夜给他老婆烧纸钱忏悔。   邢镠玉:“我悄悄地走,早上悄悄地回。”   林松玉:“你开后门他就知道了。”   邢镠玉:“我从屋顶走。”他留了根绳子,可以搞速降。   林松玉无语:“你还是从后门尿遁吧。”   他和邢镠玉一起出去,一个走后门,一个走前门,他也想假装不知道,或者跟邢镠玉一样找个地方逃避他人的悲伤。   但是。   他有个问题想问谢琢。   “今天是你老婆忌日?”   谢琢手指一顿,慢慢抬眼,看见还是晚间那套衣服的林松玉,低下头,把手里的“纸钱”都烧给汤玉。   “不是,不是忌日。”   林松玉皱眉,“不是忌日烧什么纸钱?”难道真的是赎罪券?   这比谢琢通过杨鹤的大嘴巴传话更令他难堪。   他真的会半夜开车就走,老死不相往来。   谢琢解释:“是年终总结,他爱看这个。”   啊?   林松玉凑近一看,火堆里没烧完的“纸钱”上面的确有字,甚至能看见频繁出现的“呼呼 ”二字。   年终总结,总结的是汤呼呼这一年的成长。   从数量上看,并非一日写成的,而是谢琢平时就有写日记的习惯。   林松玉无端产生隐秘的窥探欲,想看人日记,但谢琢已经都烧掉了。   他克制得掐着手心,有什么好看的,集团的各种年终汇报没看够吗。   “哦,那我回去睡觉了。”   转身时,他听见谢琢问他。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汤玉的事。”   谢琢的声音轻轻的,混着难言的期待。   但不是谢琢有倾诉欲,他就要听的。   林松玉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下:“不想,跟我没关系。”   谁要听谢琢给他老婆买一万蚕丝被的过程。   他抬步就走,怕闹僵了明天被赶走,还是加了一句:“我困了。”   谢琢哪怕坐在板凳上脊背都很挺拔,行得正,坐得直,是他要给汤呼呼树立的榜样。   看着林松玉即将去往客卧的背影,谢琢张了张口,手掌垂在身侧攥着,又道:“那你想听呼呼上托班的事吗?”   托班?   林松玉转过身来,眯了眯眼,汤呼呼的托儿所里有个小富婆惦记谢琢,不,这不是重点,汤呼呼上托儿所应该挺有趣的,他会问爸爸为什么老师不教算术。   但他现在没兴趣知道。   因为谢琢现在看起来很脆弱,像一尊内里裂开的雕塑,但他的脆弱来源于他刚给亡妻烧了年终报告,烧了情书。   他没有义务代替谁听谢琢的内心独白。   林松玉道:“这么晚了,还是快睡觉吧。”   年终报告化为灰烬,桶里火光暗淡下来。   谢琢的轮廓在黑暗中变得模糊。   良久,他按亮手机,看着刚出炉的指纹对比结果。   他一面告诉自己不要去验证,再等等,太荒谬,但是在邢镠玉买了床和龙凤被搬进来时,他那根理智的弦就断掉了一瞬。   接下来他所做的,没什么理智。   他在家里找到了一枚林松玉捏过红鸭蛋之后在日历上留下的红色指纹,又拜托杨鹤去S市的家里找汤玉当年签约护工留下的指纹。   指纹对比机构都放假了,结果要年后出来。他托周镛的关系,找到一个电脑上有指纹对比软件的技术员。   现代技术对比两枚指纹只需要数秒的时间。   把林松玉手指按在手机解锁键上更是只需要0.2秒。   他选择了曲折的方式,然后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   技术员得了空才帮谢琢上传对比,连夜发来了结果。   [13个特征点吻合,认定为同一人。]   谢琢不知道为什么天道留下这样的破绽,明明样子都变了,指纹没变,骨骼也没变。   他的汤玉死而复生。   他却没有失而复得。   汤玉不是他老婆,那只是汤玉走后他说的最大的谎言。   他从来没有跟汤玉正式确认过关系,但林松玉现在有了见过父母的男朋友。   邢镠玉是一名军人。   正直热心、保家卫国。   谢琢所受的所有教育告诉他——破坏军婚有罪。   铁桶里所有灰烬全部冷掉,大风也吹不出一星火焰时,谢琢把灰烬倒入水里,冲了冲铁桶,倒扣在地上。   进屋时,他看了眼关闭得严实的客卧,若无其事地走向厨房——睡前他都会检查一遍家里的电器有没有拔掉插头。   电饭煲闪着红灯,显示正在运作。   谢琢按下开启键,看见了一碗热乎的甜汤。   香甜的水蒸气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子里,苦涩似乎有了稀释剂。   凌晨一过,外面又有人放烟花,应该有除了过年以外的喜事。   烟花透过窗户映在谢琢眼底,挑起了一抹久违的亮色。   汤玉还活着就很好很好了。 第21章   翌日早晨,邢镠玉悄悄从屋顶返回,谁都没有惊动。   直到他推开客卧的门,堵门的木头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声响。   邢镠玉闪身进去,把门又堵上,不客气地叫醒林松玉:“做客第一要素,早起。”   “你接下来不会要等着谢琢一边带孩子一边给你做饭吧?”   林松玉懵逼地卷着被子坐起来,脑袋上翘着一撮头发:“做饭?”   邢镠玉:“要做早饭、午饭、晚饭,吃完饭要洗碗,没事就扫个地、晾个衣服,你不是来当少爷的。”   命苦,差点给少爷当劳力,还好他马上就要走了。   “你啥都不干,迟早遭人嫌,你要不想干,马上跟我走。”   林松玉想了想:“那我给他带孩子啊。”   邢镠玉:“……”听起来也分担了重要的工作。   林松玉懒得听邢镠玉明里暗里地劝他离开,转移话题道:“人生地不熟,你去哪鬼混了?”   邢镠玉正色:“我是给你打探情报去了。”   林松玉:?   邢镠玉:“谢琢从小在这里长大,我找他的小学同学打麻将,摸了三圈他们什么都跟我说。”   “怎么样?要听吗?”   林松玉莫名不想听邢镠玉转述的话,肯定是加工过的,他要自己问:“不要,我自己问。”   邢镠玉本来也没打听,但有一条情报是真的:“他们打麻将技术差,放心玩。”   林松玉:“我怎么找他们?”   邢镠玉昨晚出门纯粹是偶遇了白天邀请谢琢一起打麻将的三个男生,立刻自来熟地加入他们:“出门右转,看见一栋粉色三层楼,门口种两颗茶花的就是,他家有麻将机。”   林松玉点点头,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应该是谢琢起床做饭了,道:“大哥,你去帮我表现一下。”   邢镠玉:“自己去。”   林松玉略微为难:“我不会。”   邢镠玉想了想,还是得教,不然怕他闲着把谢琢家烧了,不过谢琢家里没有用液化气,没有明火,安全一些。   起码得教会林松玉使用电磁炉煮一碗泡面吧,在这个没外卖的地方,离开他谁还关心表弟死活。   林松玉没有抗拒学习,而且目标明确:“你教我给呼呼做一碗蛋羹。”   “得了,得从磕鸡蛋开始教。”   林松玉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牛仔裤配黑色羊绒毛衣,穿好了就去学习。   谢琢也在厨房里给红薯削皮,案板上有切好的青菜。   林松玉看见电饭煲才想起来糖水:“忘记倒掉了。”   他不用想就知道糖水味道很难喝,想消灭证据,打开电饭煲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内胆洗得能反光。   “麻烦你处理了。”林松玉觉得邢镠玉说的没错,一来就给人家增加家务,被嫌弃是迟早的。   谢琢闷头给红薯切块,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林松玉亲自洗了一个鸡蛋,准备大展身手。   谢琢道:“我煮了五个鸡蛋。”   林松玉不敢说自己要给呼呼做蛋羹,不仅自不量力,还有投毒嫌疑,他怕谢琢下一句就让他别学了。   “我给邢镠玉做个蛋羹,他爱吃蛋。”   谢琢:“……嗯。”   谢琢看见林松玉拿起一个鸡蛋,往刀刃上磕,一句“小心”未说出口,邢镠玉就拿走了林松玉手里的菜刀,“老实拿碗磕。”   林松玉撇了撇嘴,在碗沿一磕,没磕好,转了转蛋,又磕了一次。   邢镠玉:“大哥你怼着一个点磕就好了,谁让你换角度了?”   林松玉掰开鸡蛋:“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么多蛋壳都进去了,还能要吗。”邢镠玉吐槽,忽地,背后微凉,发现谢琢还站在厨房里,神色晦暗。糟糕,当着主人的面糟蹋鸡蛋,引起不满了。   邢镠玉补了一句:“没事,蛋壳含钙,我吃。”   说完,他发现谢琢离开了。   好险,林松玉这个没眼色的家伙。   林松玉又拿起一个鸡蛋,重新磕了一碗,蛋壳有细菌,不能要,邢镠玉爱吃给他吃。   邢镠玉:“加温水,四十五度,摸不准你买个温度计吧。”   ……   谢琢听着厨房里的“打情骂俏”,脸色有些苍白。   他断了一只手都没有让汤玉做过饭。   当然,这其中汤玉不愿意做的原因占比更大。   当护工的那段日子,汤玉照顾人的方式就是花式点外卖,价格都很贵,后来谢琢实在看不下去,勒令他去买菜,自己单手也能炒菜。   可是他现在愿意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早起洗手做羹汤。   谢琢走进卧室,汤呼呼果然已经醒来,撅着屁股在被窝里按计算器。   小崽子记住了每个小烟花上面标的价格,正在反复核算昨天花掉了多少钱。   “12+40+……+20=195”   “20+……40+12=195”   小崽子沉着脸蛋,睫毛垂下,正着算,反着算,都是一百九十五,“太贵啦。”   谢琢把穿睡衣的小崽子从被窝里刨出来,给他穿毛衣马甲,恰巧是松绿色的底,用奶白毛线织着小狗。   他想起那一天,汤玉……不,应该叫他林松玉更合适了,林松玉回家时莫名其妙买了一颗松树苗,问他要不要养一棵小松树。   谢琢昨晚查询了研石集团的官网,发现了董事长的名字叫汤斐珠。   汤斐珠,林松玉,松树,汤玉。   谢琢捏了捏汤呼呼的小手,压下眼里的酸涩,浮出浅淡的笑意:“呼呼宝宝,你真的是一棵小松树。”   汤呼呼:“宝宝是小松鼠!”   “小松树起床吃早餐。”谢琢拿来昨天穿的外套和裤子,“下午爸爸给你洗澡,换新的衣服。”   汤呼呼平时穿的大多是杨鹤给的品牌撤柜童装,不过,过年的衣服,谢琢特意去实体店买了。   汤呼呼知道是哪一套:“是红色的!”   谢琢:“对,过年要穿红色的。”   汤呼呼:“爸爸穿吗?”   谢琢脑海里竟然浮现林松玉说的那句“守寡三年未满”,道:“爸爸不穿。”   汤呼呼:“那叔叔穿吗?”   谢琢又想起林松玉睡的那床红色被子,道:“爸爸不知道。”   他带汤呼呼去刷牙,然后先给他泡半杯奶,这中间许久,林松玉都和邢镠玉在厨房忙活。   最终,谢琢看见林松玉给邢镠玉做了许多蛋羹,甚至是分两碗做的,可能配方不一样。   邢镠玉吃完两碗失败的蛋羹,想走的心更加坚决,他看了眼手机,开始发表临别赠言:“我在部队没什么时间照顾松玉。”   “他遇到困难也联系不到我。”所以有事别找我。   “家里宠惯了,说话不饶人,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他没有坏心。”所以多忍一段时间吧。   “兄弟,我特别信任你。”邢镠玉拍拍他的肩膀。   谢琢冷冷道:“你不要信任我。”   也不要跟他称兄道弟,他没度量跟可能成为汤呼呼后爸的人称兄道弟。   邢镠玉大吃一惊,怎么道德绑架不管用了,难道林松玉又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叭——叭——   门口传来两声喇叭。   邢镠玉立刻起身,脸色严肃:“我战友来了。”   热血战友十分配合,甚至还穿了训练服,车窗里露出的上半身冷若冰霜。   “有任务,快上车。”   邢镠玉从兜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大红包,他一开始以为是跟林松玉来找私生子的,自然要备好舅舅的红包,结果不是私生子。   谢琢愿意把红包当汤呼呼的压岁钱或者林松玉的生活费都可以。   他塞到汤呼呼手里:“舅舅给你的红包,舅舅有事先走了,下回见。”   叭——叭——   战友又按了两声喇叭。   邢镠玉见谢琢有替汤呼呼拒绝红包的意图,立刻把人拉到一边,严肃地说:“松玉前两年出车祸,很严重,昏迷了两个月,醒来后医生说他大脑皮层娱乐区退化,退回了三岁,就爱跟三岁小孩玩儿。”   谢琢眼神出现变化,邢镠玉当即解读为同情。   谢琢声音微哑:“不是说他双腿骨折在德国休养……”   邢镠玉:“那是研石集团对外公布的说法,怕股价大跌。”   谢琢焦急地确认:“所以他的腿没事?”   邢镠玉:“没事,主要是伤到了脑子——也不能完全说没事,躺了两个月哪里能没事,醒来路都不会走了,复健了很久。”   谢琢闭了闭眼,终于知道为什么林松玉跟汤玉走路既像又不像。因为林松玉比他还长时间没碰到地面,他们都要重新学习。   原来林松玉是昏迷期间和天道做交易去照顾他,是换取醒来的机会吗?幸好,林松玉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有这样的幸运。   谢琢:“他大脑受伤有后遗症吗?”   邢镠玉:“娱乐区退化……”   谢琢:“除了这个。”   邢镠玉感觉瞒不过专业人士了:“没有,好用的很。”   谢琢果然不记得要还红包了,邢镠玉迅速上车,关上车门……被林松玉拦了下来。   林松玉:“你把跑车开走。”   什么破车,只能坐两个人,留在这里多占地方,谢琢的院子就这么大,影响汤呼呼玩小汽车。   邢镠玉于是把人人嫌弃的布加迪开走。   天呐,他表弟注定要吃野菜了,连开车去镇上打牙祭都办不到了。   林松玉居然愿意待在没车出行的地方。   邢镠玉忧心忡忡,不由给李岫玉打了个电话:“管管你弟,我不管了。”   李岫玉:?   两辆车匆匆开走,扬起满地的鞭炮屑。   谢琢站在原地,余光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林松玉。   站岗值班、守卫人民安全,邢镠玉连个完整的年都没法和亲人一起度过,便要和战友奔赴下一个任务,临行前匆匆交代几句,交付心肝和腹背。   谢琢按了按太阳穴,问林松玉:“你和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松玉警铃大作,邢镠玉一走就要拷问他么?赌他跟邢镠玉没对好口供?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具体要说什么时候在一起,那也没有确切时间。”   打太极是每个总裁都会的事情。   “水到渠成?”谢琢的肩膀似乎被邢镠玉的信任压垮,他从未觉得双肩如此沉重,即使在一穷二白养汤呼呼的时候。   林松玉:“差不多。”   担心谢琢没完没了地怀疑他,林松玉抱起汤呼呼:“我可以带呼呼去村里玩玩吗?”   四只眼睛同时期待地看着谢琢。   便是平时,谢琢也很难拒绝,何况他知道了林松玉是汤呼呼的亲生父亲。   林松玉想带汤呼呼干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跟他抢抚养权。   谢琢:“可以。”   林松玉和汤呼呼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谢琢:“不能靠近烟花和鞭炮,中午回来吃饭。”   “好的。”   林松玉牵着汤呼呼离去,接到了李岫玉的电话。   “喂。”他心情很好。   李岫玉:“我不同意职场恋情!”   经过大表哥的转述,李岫玉深深觉得林松玉现在就是没苦硬吃,非要给人当后妈。他不是觉得谢琢的个人条件怎么样,而是谢琢这个人心里有人,死掉的白月光威力可怕,林松玉现在意识不到,可能还觉得谢琢深情有魅力,时间长了按林松玉的性格肯定受不了。   林松玉:“哪来的职场恋情。”   李岫玉:“乡村爱情我也不同意!”   “少看电视剧。”林松玉挂断电话,看见前面有拖拉机在耕田,和汤呼呼加快脚步跑过去。   过年闲着的时候,别说拖拉机,砍个树都有一堆人围观。   水田就在马路边,林松玉带着小崽子挤到最佳观看角度,前边已经有好几个小崽子了。   “春天到了吗?”林松玉问旁边的人,S 市这时候还光秃秃的,这边就要播种了吗?   “耕一块水田提前育秧,要盖塑料膜的。”有人回答他。   “哦。”林松玉点点头,告诉小崽子,“就是水稻种子发芽。”   汤呼呼:“种在这里就会发芽吗?”   如果把爸爸的小松树种在这里,小松树也会发芽吗?   林松玉:“对啊。”   他蹲在路边,和小崽子一起观看没见过的拖拉机。白鹭在田边飞来飞去,寻找翻出来的蚯蚓。   水田很快被拖拉机耕耘成一滩均匀的泥潭,在暖阳的照耀下,看起来温暖而柔软,水稻种子睡在这里,会快快地发芽。   拖拉机上岸,新鲜感很快过去。   林松玉正打算换一个地方,耳边突然传来“噗通”一声,旁边的一对双胞胎男孩跳进泥潭里,像进了海洋球池子一样愉快。   紧接着,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强得可怕,另外两个小孩子也下饺子一样跳进去。   林松玉头皮一紧,仿佛见到了他一个朋友出门遛萨摩耶,白色萨摩耶跳进泥潭的画面。   他伸手一抓,迟了,汤呼呼也在坑里了。   他对小崽子太信任了,忘记他跟萨摩耶一个年纪。   马路上的家长怒目圆瞪,把孩子从泥坑里拔起来,下意识抽起旁边的树枝:“谁让你跳的,还敢不敢了?”   最先跳的那对双胞胎被按着打屁股,哭着喊:“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汤呼呼也一身泥,脸蛋也被溅到了泥,变成脏呼呼。   他还意犹未尽地抹了把脸,没有意识到自己犯错,等到跟他一起跳坑的小孩子都被打得哭爹喊娘时,小崽子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林松玉深吸了口气,第一次独自带孩子出门就弄一身泥,谢琢肯定要没收带孩权了。   然而面对觉得新奇好玩的汤呼呼,他能怎么办,“不可以这样噢,回去换衣服。”   汤呼呼看看四周,看见在母亲怀里干嚎的小男孩,一副没挨过打的天真,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叔叔:“叔叔,你不打我吗?”   “可以打噢。”   林松玉:?   没挨过打是吧?他都挨过亲爹的打。   他决定给汤呼呼一个完整的童年。   林松玉捡起刚才那位母亲不要的树枝,轻轻抽了他屁股一下:“还敢不敢了?”   汤呼呼可能压根没感觉,对被打了这件事还挺满足。   “呼呼不敢了!”   林松玉扔掉树枝,抱起小崽子冲刺跑回家,不顾自己身上会不会被沾满泥水。   刚一进门,谢琢还在收拾客厅呢,一大一小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怎么了?”   汤呼呼高兴道:“爸爸,叔叔打我!”   要不是他那高兴的语气,仿佛在告状。   冲动了。   林松玉心里一咯噔,莫名想起李岫玉当初那句“想当人后妈结果你第一天就打孩子”,他看向谢琢,嘴唇动了动。   谢琢弯腰看着汤呼呼一身的泥:“你想我也揍你吗。”   汤呼呼拿起扫把,塞给爸爸,弯起眼睛:“爸爸也打!”   谢琢做样子打了他屁股一下,给他脱掉鞋子:“你衣服湿掉容易生病,叔叔抱着你,叔叔衣服也湿了。”   汤呼呼抓了抓头发,头发也脏了:“对不起,叔叔。”   林松玉头顶飘过一排问号。   ???   谢琢怎么突然转性了?这不是他宝贝儿子吗?一点都不问怎么摔的?也不问他怎么打的?   林松玉:“我已经说过他了。”   谢琢轻声对他道:“没事,帮忙开卧室的电暖器。”   林松玉像汤呼呼一样抓了抓头发,整洁的头发跟汤呼呼一样脏掉:“噢。”   真奇怪啊,谢琢今天转性了? 第22章   谢琢把小崽子身上的湿泥擦干了暂时用毯子包着,裹成一团粽子放在卧室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林松玉打开了空调制热和电暖器,今天气温不低,在电暖器旁边洗澡不会受凉。   他听见谢琢在厨房烧水的声音,反应过来一愣,对噢,那个简陋的彩钢棚顶的室外卫生间三面漏风,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只能烧两桶水提进去冲澡。   一年用几次的东西,除了空调,谢琢什么都没置备。   汤呼呼可以在卧室用大澡盆洗,成年人可不行。   林松玉问小崽子:“你的衣服在哪里?”   汤呼呼:“叔叔,在衣柜里。”   林松玉打开衣柜,拿了纯棉秋裤秋衣,看见好多可爱的小外套忍不住搭配起来,他拿出一件深紫色的冲锋衣:“穿这件怎么样?”   汤呼呼:“叔叔,穿红色的。”   林松玉这才发现下层有一件红色羊羔绒唐装款的外套,中间是圆形扣,款式比较朴素,但因为太迷你变得可爱了起来,很适合穿出去拜年。   林松玉一边念着谢琢审美一般,一边在汤呼呼身上比对一下。   汤呼呼顶着一张脏脸,老老实实的。   过了一会儿,谢琢烧好水,搬了洗澡盆进来,一边试一边兑冷水。   林松玉见洗个澡这么麻烦,再一看脏得需要洗两遍的小崽子,意识到带崽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有各种各样的意外要处理,可能刚闲下来又天降一堆家务。   谢琢的表情没有任何不耐烦,他熟练地做这些事。   林松玉捏捏小崽子的耳垂:“你是个一个脏呼呼。”   汤呼呼扬起脑袋:“我脏呼呼的!”   谢琢在小盆子里拧了一把毛巾,给汤呼呼擦一遍脸和头发,把他剥光了在小盆里搓了手和脚,才投入澡盆里。   林松玉抱臂看着,既想上手,又怕干不好,只能动动嘴巴:“肚子好圆。”   汤呼呼伸手摸摸肚子,圆乎乎的。   谢琢给他用手帕撩水擦身子,小崽子痒痒地动来动去,倾身从澡盆外面抓起一瓶沐浴露:“叔叔,你要这个奶呼呼?还是要这个甜呼呼?”   一个是牛奶味的沐浴露,一个是甜橙味的洗发露。   从小掌握大量ABB式的词汇,小学语文一定能考高分吧?   林松玉:“叔叔都要。”   汤呼呼:“都给叔叔!”   洗个澡,小崽子话不停,被叔叔打了一点都不怕叔叔,还拉近了感情一般。   谢琢给他脑袋上淋水洗头,警告他闭嘴闭眼,汤呼呼嘴巴抿了一会儿,林松玉换了个蹲姿,他就竖起耳朵,扭头睁开眼睛说话:“叔叔——咳咳咳!”   谢琢连忙用帕子包住脸囫囵擦了一遍,甚至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林松玉。   林松玉没注意到,因为他也在心虚,自己帮不上忙碍手碍脚,还让汤呼呼洗澡都不专心,就像那种……学神家的儿子做作业,学渣非要去找他玩,哪个家长能喜欢?   等汤呼呼被裹进浴巾里,林松玉终于有活儿干,帮他擦干并且穿衣服。   谢琢眼光怪好的,这件拜年服超级适合汤呼呼,喜庆又可爱,林松玉决定这几天要带着汤呼呼全村都逛一遍,每家都要去拜年。   谢琢倒完水回来,看见林松玉头发上干燥的泥巴,身上皱巴巴的西装,第一次懊悔没有好好装个卫生间。   “你……你也要洗澡吧。”   林松玉点头。   谢琢列出几个方案:“家里条件不好,一,你趁中午气温高在家里洗,只能烧水冲澡。二,我有个小学同学谢飞,家里新装修的,浴室也不错,我带你去他家借用,三,我送你去镇上开个酒店洗。”   林松玉缓缓眨了眨眼,他洗个澡谢琢列出一二三个方案,而不是趁机让他去住酒店,说话也和颜悦色,好像脱胎换骨。   大表哥临行前那一番推心置腹托付家属的话这么管用?谢琢虽然嘴上不应表哥,照顾军属仍然兢兢业业。   林松玉不由想,谢琢少说多做的性格,在职场上容易吃亏,幸好是他家公司,他肯定不亏待谢琢。   表哥说话这么管用,明天得让他打通电话巩固一下效果。   林松玉:“你怎么送我去镇上?坐你自行车后座吗?”   那岂不是要把汤呼呼的儿童护栏座椅拆了?   不对不对,他们不能两个人自己一辆自行车,汤呼呼没人看。谢琢得前面载娃后面载他,谢琢腿受过伤,能带得动一百多斤的成年男性吗?   谢琢以为林松玉为他没车感到不满,抱歉道:“我请人开车送你。”   邻居们都有车,只要愿意花钱,送一趟镇上十几分钟,会有人愿意的。   他会陪林松玉去,检查好酒店的热水设施,在大堂等他,安排好回去的车辆。   林松玉:“麻烦,我就在家里洗。”   “家里”,谢琢一怔,好像这些天林松玉都是说“家”,之前他听了没往心里去,现在却为他口中的一个字眼心潮起伏。如果他们是一家人……不,他无法对林松玉说“茅屋虽破可挡风雨”,这个人金尊玉贵,不可住寒窑。   汤玉消失在除夕前,没有和他一起过年。林松玉在除夕前出现在这个小村庄,是上天弥补了他一次吗?   就算是从别人那里短暂偷来的也好。   等过完年,他就会把林松玉还给他的千亿集团,还给那个没空与他过年的人。   至于汤呼呼……谢琢回避了要不要跟林松玉坦白真相这件事。   莫名其妙跟穷小子有了一个孩子,林松玉应该很难接受,他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汤呼呼的存在太违反科学,林松玉就算自己能接受,也难以向他的家人交代,影响他和青梅竹马的感情,影响他一个青年优秀总裁在外界的形象。   林松玉什么都不知道,仅凭喜欢就接近汤呼呼,喜欢跟小孩玩是一件纯澈快乐没有负担的事情,若是要承担冰山之下的压力,还会觉得冰山可爱喜人么?   天道已预言,汤玉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谢琢暂时不想打破两个世界间的隔膜。   因为他无法预知这一层隔膜是不是对林松玉的保护。   当年林松玉说游轮上有他认识的人,可是那晚的派对主人否认见到林松玉。   林松玉几乎用黑户的身份来接近照顾他,在怀上孩子之前,林松玉从未想过挣钱、获取社会身份、联系从前旧友,护工合同只签了两个月。   如今想来,是不是林松玉被天道限制,不能和过去产生联系?   天道有其隐秘运行的规则,当林松玉试图联系旧友,便在海上发生了意外。否则为什么偏偏所有人都被捞起,只有他杳无音讯?   如果他又对无知的林松玉捅破天道的秘密,林松玉会不会发生其他意外?   谢琢比任何一次分析实验结果还要认真用力地设想所有后果。   是,他是天道之子,他不知这个“头衔”有什么好处,但看起来不会轻易死亡。那他身边的人呢?   “谢琢。”林松玉叫他,“你有浴巾吗?”   林松玉打开行李箱才发现,出门住五星级酒店习惯了,从不会带生活用品,箱里除了他喜欢的衣服就是鞋子,连根充电线都没有。   手机快没电了,林松玉看见谢琢床头柜上有充电线,连上手机。   “浴巾……没有新的。呼呼的湿了,我的,洗过了……我送你去酒店。”谢琢准备给他叫个车了。   林松玉:“介意,不要,不去酒店。”   去镇上的路很堵的好么,浪费时间也不见得能洗个多高质量的热水澡。   但他也不愿意用谢琢的浴巾,寡夫现在是大方了,回头把“同性老板借我浴巾”写进年终报告烧给他老婆怎么办?   谢琢这种死脑筋一看就是事无巨细汇报的人,路上有个小姑娘搭讪都要回家告诉老婆表明自己的清白。   林松玉从行李箱里扒拉出一件保暖衣勉强当擦身的。   烧水的时候,谢琢骑车飞快去小卖部买了两条浴巾两条毛巾,手洗之后扔进洗衣机脱水。   林松玉在卫生间洗澡时,谢琢让小崽子坐在门口听吩咐,大少爷第一次使用这么简陋的洗浴设备,不知道中途会缺什么。   谢琢隔着一段距离择菜,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昨晚睡前他起了做一大桌菜和邢镠玉争一争的心思,但是只有两个大人实在吃不了多少。   最终他按照给汤呼呼承诺的,选择糖醋鱼、红烧肉、面条、鸡汤、豆腐丸子汤,五道菜。   汤呼呼口味其实和汤玉很接近,这些汤玉也爱吃。   林松玉竟然顺利地洗完澡,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谢琢松了口气。   门童汤呼呼站起来,“叔叔,吹风机在这里噢!”   林松玉换上一件宽松的红色羽绒外套,和汤呼呼的拜年服相呼应。走动间,这个沉寂已久的小院久违的热闹。   他吹好头发,看见院子里新晒了四条毛巾,沾着水汽更加浓稠绮丽的眉眼扬了扬,看见谢琢,除夕应该大家都要洗澡的吧?   “你去洗澡吧。”   林松玉羽绒服里面穿了件低领的白色毛衣,不像穿西装外套时领口总会束紧,他低头看谢琢择菜,白皙的锁骨上一颗红痣暴露在盛大的日光下。   红痣……汤玉也有。   谢琢手里的土豆被他削了两层皮,差点削到手指才回神。林松玉被衣服遮住的肌肤、他被皮肉覆盖的骨骼……都和汤玉一样,是么?   谢琢:“我做完年夜饭再洗。”   林松玉抿了抿唇,洗澡还有这个讲究,“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谢琢削土豆的本领很差劲,这个水平他也会。   谢琢:“我待会儿要油炸一些东西,你吃完午饭带呼呼出去玩吧。”   林松玉震惊:“我还可以带他出去玩?”   刚才搞得脏呼呼回来,他以为谢琢不再信任他了。   谢琢脸上闪过一抹愧色:“你可以带他玩,如果不嫌累的话。我很放心,也很感激。”   林松玉宠辱不惊地站着,以为说点好话就能抵消你之前的万千防备吗?他可记着了。   吃完午饭,林松玉拎着小崽子放在路口,指着一栋粉色三层的房子道:“你去这家玩,看见叔叔喊叔叔,看见奶奶喊奶奶。”   孩子是最好的串门借口,他只要不经意地跟在汤呼呼后面,就能顺理成章地抵达谢琢发小谢飞家里,攀谈两句,结识一下。   汤呼呼听叔叔的话:“好噢。”   他连跑带跳出发,经过粉色房子时,停住,站在门口,对晒太阳的老爷爷道:“爷爷好。”   一个粉雕玉琢的穿唐装的萌娃出现在家门口喊爷爷好,就跟年画娃娃跑出来一样。   老爷爷立刻朝他招手:“你是谢琢的儿子吧,进来进来,爷爷家里有糖果。”   林松玉顺理成章地跟进去。   汤呼呼吃上爷爷给的棒棒糖了,边吃边问:“爷爷,叔叔起床了吗?”   “谢飞啊!刚起呢!谢飞,出来,有客人来了。”   名为谢飞的男生是一个黄毛寸头,看着桀骜不驯,但林松玉只要一想到表哥评价他们麻将技术不好就想笑。   林松玉清清嗓子:“你好,我是昨晚跟你打麻将的那个人的朋友,邢镠玉说你们技术很好,让我无聊就来找你们切磋切磋。”   “可以啊!我随时都有空!”谢飞见老头子走了,低声问林松玉,“邢哥人很好,你是他对象吧?”   林松玉一愣,不是,邢镠玉还在村里广播了吗?他不是不想演吗?   谢飞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我们都上过大学思想很开放的,是刘明猜的,因为他看见邢哥买婚床婚被了。”   不是小两口谁买这个?肯定是来他们小乡村度蜜月的!   林松玉:“嗯,对。”   谢飞:“邢哥人可仗义了,他赢了一晚上都没收我们钱!还请我们去吃夜宵。”   点了老贵老多的酒,邢镠玉自己说第二天要开车没喝,剩下的全让他们搬回家了。   “嫂子,你要是无聊就喊我们玩,输了算我们的!”   林松玉被这个称呼恶心了一下,想着要借邢镠玉的光,就先忍了,道:“那我现在就挺无聊的。”   谢飞激动地拿起手机:“我这就喊他们俩。”   林松玉等了十分钟,人便凑齐了,他抱着汤呼呼入座,听他们说本地的胡牌规则:“哦,明白,开始吧。”   汤呼呼乖乖坐在叔叔怀里,看着牌桌上的手伸来伸去。   林松玉一手搂着汤呼呼,一手抓牌,他懒得理牌,抓了就放两头,真正的牌面排列了然于心。   还一边教汤呼呼认牌:“这是大饼,这是二饼。”   汤呼呼:“二饼!”   前两把没胡牌,推牌的时候还让谢飞看见他乱七八糟的牌面。   谢飞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输了算我的。”   刘明:“得了吧,算我的,你老是输,不够抵的。”   汤呼呼仰起头,看着叔叔的下巴:“叔叔你输了吗?”   林松玉:“叔叔马上就要赢了。”   先输几把增进感情。   林松玉缓缓开口:“你们是谢琢最好的朋友吧?”   “那当然!”   林松玉:“那有没有他小时候的糗事可以讲讲?”   “呃……”三位发小面面相觑,实在想不起来学神哪里有糗事,只有他们学渣才会处处丢人。   林松玉笑了一下:“你们有没有小学时的照片?我看看他现在这么高冷,小时候是不是跟呼呼一样可爱。”   谢飞:“我家没啥照片,装修的时候清理了一次旧物,能丢的都丢了。”   另一位微胖的发小谢聪道:“以前拍照片洗照片都要钱,谢琢估计没怎么拍。”   林松玉:“毕业照呢?”   谢聪:“好像也没拍,一张要十块呢。”   林松玉抿了下唇,觉得有些口渴,伸手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对汤呼呼道:“打大饼。”   汤呼呼从牌面中间抽出一张大饼,奶声奶气道:“大饼不要噢。”   谢飞道:“拍啦,全班都拍了,只是他没要照片,不信你把毕业照找出来看看。”   谢聪:“好像是,谢琢的照片肯定老师那里最多,他去参加竞赛获奖了,老师就跟他合照留念,每年靠这个评优秀教师。”   林松玉:“哪个老师多?我想帮他做一本相册给他个惊喜。”   没有,他只是想看看呼呼长得跟谢琢小时候像不像,现在的谢琢太冷了,看不出跟奶呼呼的汤呼呼哪里像。   谢飞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们小学班主任,退休了,就在镇上住,开心麻辣烫对面。”   林松玉把牌一推,在三人的目光中稍微整理了下顺序,顺带给汤呼呼讲解:“胡了。”   汤呼呼欢呼:“叔叔胡了!”   林松玉:“再来,你刚才说的班主任是不是家访过谢琢家里,发现他不敢去卫生间的那位老师……”   谢飞:“对啊……”   “……”   林松玉一边毫无痕迹地套话,一边游刃有余地打牌,赢得毫不费力。   打了三圈后,汤呼呼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林松玉在抱崽子回家睡觉和继续套话之间犹豫了下,选择了后者。   毕竟汤呼呼不知道他爸爸小时候的事。   林松玉把羽绒服外套脱下来,盖在汤呼呼身上,让他枕着自己手肘睡觉,他自己仍然单手打牌,不用理牌,宛若大师。   谢飞、谢聪、刘明:“……”   邢哥没说林松玉比他技术还好啊!!!   他们手里的筹码已经输光。   另一边,谢琢做好了四菜一汤,却迟迟不见林松玉和汤呼呼回家。   他没有林松玉微信,联系不上,只能出门寻找。   谢琢逢人便问:“看见我儿子了吗?”   “一大一小,都穿红衣服。”   “中午出去的,现在还没回来。”   “呼呼来你家串门了吗?”   “汤呼呼。”   谢琢从谢飞家门口路过,里面麻将声哗哗,无人应答。   他往前走了五米,有个大爷告诉他,刚才看见两人去谢飞家里了。   谢琢沉默了下,于是折返。   十秒钟后,谢琢出现在门口,看见林松玉抱着呼呼大睡的汤呼呼,单手把牌一推,笑容浅浅:“胡了。”   来来来,一人一件谢琢的事。   “啊!差一点点!”他的发小发出痛呼。   在温暖无害的洗牌噪声中,汤呼呼睡得十分安稳。   谢琢屈起手指敲了敲门,声音有些无奈:“年夜饭不吃了吗?”   霎那间,房间安静下来,只有自动洗牌的哗哗声。   林松玉像被抓包了一样,默默改成双手抱汤呼呼。   谢飞见学神似乎对现场画面有些意见,找补道:“我们跟嫂子刚打两把!”   “是啊是啊刚坐下。”   我们丝毫没有沉迷,也没有教你儿子打麻将。   嫂子?   谢琢皱眉:“你不要乱喊,我们——”   谢飞大咧咧道:“不是邢哥的嫂子吗?”   “我们都知道了,都是自己人。”   谢琢闭了嘴,好像更生气了。   “琢哥?”   “我确实不该拉着嫂子打麻将打个没完。”   “琢哥?你生气了?”   谢琢不语,只是从林松玉手中抱走汤呼呼。 第23章   在发小的关切声里,谢琢抱着孩子走出门外。   林松玉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白炽灯照耀他漂亮的眉眼,照不透隐藏衣服里的反骨,他对三个发小道:“怕他做什么?继续打。”   为什么要跟谢琢解释那么多?谢琢冲他生什么气?他打麻将不务正业了吗?   他就是坐在这,打通宵,谢琢也没资格管他。他都不管邢镠玉打麻将,谢琢就算接受了邢镠玉吩咐要照顾他,也不包括禁止打牌这一项。   发小们隐隐约约觉得学神好像是对他们仨恨铁不成钢,这个表情他们熟悉,在考试之前,学神辛辛苦苦带他们一起做作业复习,结果他们排名稳如泰山,就会看见类似表情,翻译过来大约是“我这不争气的发小”。   谢飞顿时反省自己最近又做了什么不争气的事情,发现最不争气的就是今天输给嫂子输得底裤都没了,还交代了学神小时候好心喂猫被猫抓的事。   他心虚地站着,三位发小围着大佬坐姿的林松玉,挨个劝说:“嫂子,回家吃年夜饭吧。”   “琢哥厨艺可好了。”   “吃完再来,我们仨不会跑的。”   林松玉:“你们说他摆什么脸色?”   谢飞:“嫂子,琢哥不是冲你摆脸色,一看就是冲我们的!”   林松玉眼睛一斜:“嗯?”   谢聪:“对啊对啊,肯定是看见我们的麻将技术十年如一日没有长进,他教我们算牌没学会,觉得我们不争气,在嫂子面前丢他的脸。”   刘明:“琢哥让我们别出去打麻将。”   哦?   谢琢很会打麻将吗?技术够格与他五个姨和一堆兄弟姐妹切磋吗?   如果是真的,下次过年上他们家牌桌倒是不会给林总丢脸。   林松玉正要深究一下,谢琢去而复返,抱着孩子站在他身边,冷不丁扼住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疼。   林松玉险些惊叫出声,幸好总裁的涵养堪堪维持住处变不惊。   谢琢无奈:“手脚麻了是不是?”   林松玉被说中,矜傲地垂眸看牌。抱着汤呼呼不动弹一下午,血流不通畅,他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这也是他说“继续打”的原因,他需要缓一缓。   “麻将这么好玩?”   “唔——”   林松玉左手上臂内侧被大掌擒住,不可抗拒的力道从上捏着往下,舒缓他的筋脉,从肱骨捏到指腹,所过之处一片酸麻。   林松玉人也麻了,咬紧了唇瓣才能不溢出呻吟。   谢琢把孩子交给谢飞抱着,蹲在林松玉面前,一声不吭地按摩他的大腿和小腿。   在病床上躺久的人容易肌肉痿弱,谢琢不知道林松玉恢复得怎么样,问他也会嘴硬。   他两只手圈住膝盖上方一截的大腿,拇指合拢,维度和汤玉一样,肌肉紧实,说明有醒来后有在好好复健。   也是,林松玉付出当护工这么大的代价,醒来一定会爱惜身体。   汤呼呼被转手两次,睡饱了懵懵地醒来,和不熟的叔叔面面相觑,他揉了揉脸蛋,扭头看见爸爸和叔叔,用刚睡醒的小奶音喊:“爸爸。”   爸爸没听见。   谢琢专注给林松玉按摩,手掌握住一截冰凉的脚腕,对林松玉卷得过高的牛仔裤感到无奈。   汤呼呼又揉了揉脸蛋,喊:“叔叔。”   叔叔也没理。   林松玉正襟危坐,所有的心神都用来控制五官的平静,谢琢手法很好,力道很重,效果立竿见影,疼与爽并行,酥酥麻麻的电流从他的掌心四处发散,沿着脊背攀爬到后颈。   后颈一重,谢琢如法炮制地揉了揉他的脖子,于是林松玉头皮都开始发麻,身体里的血都热了起来。   他本来想打趣两句怎么不守身了,突然想到,谢琢是不是也经常因为长久一个姿势抱汤呼呼而手脚麻痹,所以无师自通?   没有人跟他轮换,谢琢一开始甚至没有左右手可以交替。   林松玉打趣不出来了,在谢琢问他“好些了吗”,老实点头,起身跟他回去。   像一只剧烈反抗但被顺毛摸乖了的猫。   谢琢抱回孩子,对汤呼呼道:“饿了吗,回去吃饭,有红烧肉。”   汤呼呼点点头:“呼呼饿了。”   林松玉身体还是麻的,闻言差点趔趄。不是,他把汤呼呼饿着了吗?谢琢肯定又不高兴了。   谢飞跟出来,手里提着一瓶酒:“年夜饭怎么能不喝两口,这酒贵,邢哥昨晚买的,你拿回去跟琢哥喝。”   林松玉接过玻璃瓶:“那我不客气了,谢谢。”   谢飞:“你是嫂子客气啥呀!”   林松玉拎着酒瓶,被揉了一通后知后觉有点饿了,他从侧面观察谢琢的脸色……果然又变差了。   三个人回到家中,林松玉看见一桌子菜,用不锈钢盆倒扣着保温。   糖醋鱼的浓汁要现浇才好吃,谢琢去厨房忙活,“等我三分钟。”   林松玉把小崽子放在离餐桌远一点的椅子上,然后去一一掀开每一道菜,除了说好的红烧肉等等,还多了一盆饺子。   “你下午包饺子了?”   “嗯,不知道你那边过年什么习俗。”谢琢家里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惯,下午突然想起,顺便做了一盘芋饺。   饺子皮是用芋头泥和淀粉擀的,煮熟后香糯软弹,比一般饺子皮更好吃。   谢琢舀了一个放在汤呼呼碗里,足够小崽子先折腾一阵,等大人吃半饱了再喂他。   汤呼呼用硅胶勺子戳着胖胖的大芋饺,饺子太狡猾了,一下子跑掉,他戳了好几下的都没有戳破,索性扔掉勺子,伸手一抓,咬了饺子尖一口。   “太美味了。”汤呼呼道。   汤呼呼想起了睡前的麻将,问林松玉:“叔叔你赢了吗?”   林松玉:“赢了。”   汤呼呼:“下次呼呼还帮叔叔扔大饼!”   孺子可教也,三岁就能学会国粹了。   林松玉考考他:“抓到大饼都不要吗?”   汤呼呼流利道:“一个大饼吃不饱,呼呼不要。”   “两个饼就要,三个饼也要,爸爸和叔叔一起吃。”   林松玉嘴角一勾,真是孝顺的好宝宝。   谢琢“咳”了一声:“专心吃饺子。”   汤呼呼:“噢。”   谢琢的厨艺真没骗人,林松玉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想来三碗大米饭。   怪不得汤呼呼脸上有肉,抱着可沉,都是吃出来的。   汤呼呼举起他的旺仔牛奶:“爸爸,叔叔,干杯!”   林松玉伸出手,才想起今天破天荒的吃饭桌上没酒杯,“等叔叔找个杯子。”   谢琢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和一瓶椰汁:“喝这个吧。”   林松玉坚持喝酒,虽然有小崽子在场,但是小崽子又不喝,他觉得这个年过得特别高兴,冥冥之中有极其重大的意义,必须小酌一口。   “我喝酒,你喝饮料,呼呼喝牛奶。”林松玉道,他没有劝酒的爱好。   汤呼呼总是爸爸还没发话就一口响应:“好噢!”   谢琢的一桌年夜饭,就属桌上的一瓶红酒碍眼:“喝酒误事。”   林松玉:“我酒量好。”   虽然自车祸以后他要调理身体就不怎么喝了,偶尔才喝一杯敬全场。   谢琢:“外面带回来的酒不能乱喝。”   林松玉蹙眉,“这不是你发小送的么?”   谢琢:“你很信任他们?”   林松玉:“我信任邢镠玉行了吧,这是他买的。”   谢琢都不知道邢镠玉什么时候偷偷买酒收买了他三个发小。   为了林松玉能在村里呆得舒服点,除了他家还有去处,邢镠玉未雨绸缪、收拢人心,他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林松玉笑吟吟把酒瓶子开了:“我就喝一口。”   谢琢:“最好滴酒不沾。”   汤呼呼看着两个大人关于喝不喝酒争论不停,偷偷吸了一口旺仔牛奶。   等不及了,呼呼先喝一口噢。   林松玉怀疑地看向谢琢,这个说出“滴酒不沾”的语气就跟他守寡一样坚定,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喝酒误事过。   “你以前喝醉了把实验数据删了?”   谢琢平静地否认:“没有。”   林松玉:“那你喝醉了会发酒疯?”   谢琢淡淡道:“不会。”   林松玉斟满一杯,葱白的手指转着酒杯,嘴角挑起一个弧度:“你怕喝醉了把我当成你老婆?”   谢琢呼吸一紧,并不镇定地说:“不是。”   林松玉低头闻了闻酒香,要不说寡夫门前是非多,调戏寡夫真有意思。   但这个话题深入了他就不喜欢了,见好就收,道:“呼呼,来,干杯。”   谢琢目光幽深地看着林松玉手里的酒杯,酒量很好?那他们怎么酒后乱性了?   他仍然记得那天,因为是他的生日。   林松玉当了一个月护工,终于在他狭小的公寓里憋闷了,要出去一天,对于把残疾雇主独自抛在公寓,林松玉自有一套诡辩。   “你雇我当护工,一天一百,我出去兼职,一天三百,我上交两百,你还赚了一百。”   谢琢早就知道便宜没好货,拦不住长腿的护工想跳槽,实际上林松玉不跳槽才奇怪。   上交两百,是因为林松玉没有身份证,得他这吃住。   “祝你好运。”   “我晚上要回来吃饭的。”林松玉道。   谢琢:“哦。”   下午时,林松玉就回来了,因为外面的世界很严谨,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根本找不到兼职,干快递分拣都要查一下身份证呢,怕你偷快递。   林松玉最终只在酒吧里坐了坐,被人送了一瓶酒。   这人一看就不怀好意,林松玉见得多了,拎着酒就回家了。   晚上谢琢做了两碗长寿面,林松玉才知道他过生日,他把酒摆上桌子:“虽然医生让你禁酒,但喝一口庆祝一下是没问题的。”   这人以“医生让你多休息少看手机”为由没收了谢琢的手机霸占着,医嘱在他这很灵活。   谢琢:“庆祝什么?”   林松玉勾着红唇:“庆祝你过生日,早日康复。”   他们俩就一人喝了一杯,完全没有多喝。   酒有问题。   林松玉在外面留心眼,但不多,这酒回到家了他就敢喝,可能觉得谢琢不构成威胁。   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越来越明显,对了,林松玉不肯睡保姆的单人床,因为半夜被子会掉地上,他们俩是睡一张双人床的。   谢琢:“我去洗手间。”   他并没有出言指责或是什么,林松玉却恼了,可能是运筹帷幄的大总裁从来没有这么狼狈,事态超出他的掌控,林松玉天生有一种力挽狂澜的不服输。   他按住了谢琢,语气坚定:“我能解决。”   谢琢:“……”   自从和林松玉同居,谢琢就很擅长装死,尤其是睡觉之前,林松玉手机刷着刷着就想购物,他只有小额免密支付的权限,超出限额需要谢琢指纹付款。谢琢闭着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不敢睁开眼,怕看到巨额账单。   这次也一样,他装死没有用。   林松玉的手伸了过来。   他替谢琢解决,自己也中了药满头汗,呼吸里带着香甜的酒气互相纠缠着,裸露肌肤大面积地互相贴着。林松玉很快体力不支地倒在他身上,手里需要爆破的大楼没拆完,混凝土罗马柱依然挺立,千亿大总裁就快崩溃了。   林松玉心一横,把腿也压了上来,在黑暗中和谢琢对视。   谢琢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呻吟,这又让气喘吁吁的林松玉变得气呼呼。   谢琢声音克制:“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跟法律有点暧昧了?”   林松玉双手捧着他的脸:“你不觉得,我们俩的关系有点暧昧了?”   谢琢忍无可忍,按在林松玉腰上的手掌由扶着改为下按。   林松玉柔软的臀缝严实贴上了混凝土柱子。   “叮铃铃……”   林大总裁的手机在除夕夜响个不停,他接了两个拜年电话,高高在上,觉得烦了就把手机静音,实在要敷衍几句的,就三两句要敲定更深的合作。   谢琢挑着糖醋鱼上的碎肉给汤呼呼吃。   林总向来利益最大化,睡完便发现谢琢好像变得好说话,当即提出买一部手机和谢琢实名的电话卡。   谢琢有一瞬间还是觉得很对不起警方的断卡行动。 第24章   林松玉接完应酬电话,汤斐珠打来了视频电话。   这个不接不行。   视频接通的一瞬间,比林松玉脸庞更清晰的是背后的没刮灰的砖墙、头顶廉价的白炽灯、肩旁简陋的塑料椅。   毫不夸张地说,汤斐珠以为儿子被绑架了,心揪了一瞬,看见林松玉的笑脸才宽慰。   “儿子,你在哪呢?”   与之相反的是,汤斐和林施那边的背景,是自家别墅低调奢华的餐厅,光源充足优质,仿佛白天一样自然。   林松玉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自然放松地聊天:“我朋友家呢。”   汤斐珠支支吾吾,她有些想问你朋友家安全吗,但怕朋友就在身边,委婉道:镠玉不在,会不会太麻烦你朋友了,你什么也不会,净给人家添麻烦,要不妈妈给你雇一个阿姨。   林松玉没想过要雇一个阿姨,他潜意识觉得自己和谢琢分工明确,他带娃他做家务,房子就这么小,再来一个外人都转不开身。   林松玉眼神看向谢琢。   谢琢毫不迟疑地摇头。   林松玉:“谢谢妈妈,不需要。”   汤斐珠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松玉看见她手上的一勺甜酒酿喝了三口都没进嘴,于是假装不经意地把手机转了个角度马上转回来。   看见这一桌菜了吧,好吃程度不比家里差。   林松玉不好意思夸红烧肉和芋饺有有好吃,转了后置摄像头,对着两盘猛拍。   “妈,甜酒酿好吃吗?”   快礼尚往来问他好不好吃啊!   桌子偏小,镜头不小心将右边可靠正直的三好青年谢琢、左边乖巧可爱的五好宝宝汤呼呼,一同纳入。   汤斐珠和林施同时瞪大眼睛!   “镜头转左边!”   “转右边!”   林松玉:“……”没人在乎这两盘菜吗?芋饺可是谢琢特意为他加菜的!   “左边!”汤斐珠拍了一下林施,“左右不分啊你!”   林施很笃定地说:“谢琢在他右边,那个生物医学天才!”   汤斐珠震惊且惊喜:“我孙子两岁就能看出是生物医学天才了?”   祖宗保佑,后继有人!   林施:“什么孙子,人家是博士!”   林松玉:“……”   林松玉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分钟,他们三人家庭群里出现2条消息。   【我说你怎么过年不回家,原来在外面安了个小家。快把儿媳和孙子带回家,都那么大了,你办的什么事。这件红色外套真好看,儿媳眼光真好。宝宝是在吃饺子吗?再拍个视频给我。】   【你妈真是胡乱揣测,难为你大过年还在为公司奔走。你好好跟谢博士相处,跟他聊聊研发新方向。这是爸爸最近写的论文,你可以当作话题参考。****.pdf】   林松玉本来打算瞒着二老,但是今天谢琢的态度太好,忍不住有点飘。   他在群里回复:【是谢博士和他儿子汤呼呼,我正在努力变成小崽子干爹。】   汤斐珠:【还说不是,都随我姓了。】   林施:【加油,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汤斐珠:【@林施,你就做你的研究去吧。】   林松玉一愣,是噢,汤呼呼跟他妈妈一个姓,无巧不成书,说明他变成汤呼呼干爹这件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时,大表姐王茜玉也给他打了个电话。   往常过年林松玉在家里,兄弟姐妹见得着,不会这么频繁来电。   他一在外,所有人都觉得他孤身一人,很值得打电话慰问一下。   大表姐开门见山地说:“我听李岫玉说了,咱别找凤凰男,家庭太难搞,离婚真的麻烦。”林松玉是这一代的领头羊,脑子一定要清醒。   林松玉心想门当户对离婚就容易么?利益纠葛更是有苦往下咽。   不过大表姐属实是被前姐夫弄得草木皆兵,听风就是雨,林松玉敷衍她道:“结婚我听你姨的安排,放心吧。”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看上谢琢了?   都不知道谢琢在守寡吗?   外面烟花声鞭炮声陆续响起,一年至终,最热闹的时候到了。   林松玉把手机扔到屋里,和汤呼呼跑出去看烟花。   谢飞小跑两步过来,对林松玉道:“嫂子,都安排好了。你看要什么时候放。”   林松玉看了一眼手表,“再过十五分钟。”   下午打麻将时,林松玉问谢飞村里能不能看到很多烟花。   谢飞说这两年村里的支柱产业效益不行,经济好的时候每家每户能放好多箱,经济差了可能就只放鞭炮。毕竟一箱烟花两百块,看别人放也行。加之前两年禁烟花炮竹,习惯成自然。   林松玉问谢飞能不能买到高质量的烟花,能充当烟花秀的那种,他想放给呼呼看,不想去老远的地方看烟花秀。   谢飞把这事给他办成了。   万事俱备,只待吉时。   吉时已到,谢琢还在里面磨磨蹭蹭。   林松玉对汤呼呼道:“去把你爸爸叫出来,说他再不出来叔叔就要带你去干危险的事情。”   汤呼呼跑进屋里,“爸爸!”   小崽子探头在主卧看了一下,没有爸爸。   客卧传来一声“呼呼”,汤呼呼跑到客卧,看见爸爸正在把叔叔床上的红色被子收起来,叠进了柜子里。   汤呼呼愣住,敏感地问:“叔叔不睡觉了吗?”   谢琢:“没有,这张被子不好,爸爸给叔叔换一张,叔叔晚上还睡这里。”   汤呼呼抱紧爸爸大腿:“快,爸爸,叔叔要去干危险的事情。”   谢琢抱着儿子出门,一抬头,恰好看见漫天金色流苏焰火顺着天际垂落,宛若拉开新年吉祥盛世的序幕。   谢琢一愣,谁家富豪一掷千金?他们村里似乎没有如此大手笔的人。   惊叹的不止他一人,这个点所有人在户外看焰火放烟花,当金色焰火盛开,哪怕是鞭炮的喧嚣声中,也能清晰闻见一声一声惊呼。   汤呼呼仰着脖子,小孩脖子短,再后仰一些就要往后摔了。   谢琢不得不扶着他的后背。   在看见林松玉的那一刻,疑惑有了答案——本村没有比林总更大手笔的人。   林松玉眼里的焦急在看见父子俩出现时,化成了笑意。   他偷偷拿出手机,拍看烟花秀的父子。   焰火忽明忽暗,笑容从未暗淡。   谢琢家的视角最好,渐渐的,许多人循着拍照角度走过来,小小的矮房前,上一次这么有人气还是谢琢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村里整了一支打鼓队来贺他金榜题名。   谢琢拍了拍儿子:“你站到叔叔那边。”   汤呼呼:“好噢。”   等一大一小凑近,谢琢举起手机,第一次觉得手中用了四年的手机像素太差。   可是能怎么办,他永远不舍得删除汤玉的指纹。   在知道林松玉和汤玉指纹依然一样时,他就更舍不得换手机了。   到后面,天空渐渐归于宁静,只有零星焰火绽放。   小崽子兴奋过度,嘴巴都干了,一进屋就咕咚咕咚地喝水。   林松玉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叮嘱道:“喝慢点。”   谢琢又发现了家里的不足之处:没有电视,看不了晚会,少一些气氛烘托。   林松玉道:“你发小喊我打麻将。”   他故意没说“谢飞”,而是说“你发小”,暗示谢琢跟他一起去玩。他想看谢琢打。   但可能暗示得太隐晦了,谢琢没听出来,道:“你去吧,呼呼我带。”   林松玉:“你有事吗?”   谢琢:“杨鹤今天回来,待会儿要来拜年。”   谢琢把汤呼呼抱走:“你去吧,早点回来。”   林松玉:“……”   左看右看谢琢都没有留下他一起待客的意思,林松玉“哼”了一声,抬脚去谢飞家里。   如果谢琢惹毛他,他就去通宵打麻将。   半小时后,杨鹤风尘仆仆地从S市赶回来,把一麻袋东西扔在谢琢身上。   “好啊,你也是由奢入俭难了,回家几天还惦记着要盖蚕丝被!”   谢琢默默接下被子,没有否认。他让杨鹤去他家找合同指纹,杨鹤拍来的照片的那一瞬,在他心里两枚指纹已经重合了百分之八十。   所以他让杨鹤顺便把家里的蚕丝被带过来。   邢镠玉买的龙凤被太差劲了,林松玉只习惯睡这个。   这张蚕丝被他保存得很好,只有偶尔才拿出来给汤呼呼盖一盖,因为汤呼呼之前还会尿床,谢琢不舍得把汤玉留下的被子给他用。   当然,他给呼呼买的也不差。   他支走了林松玉,趁他不在,把床上全套都换了。   林松玉麻将只打了一小时就回来了,杨鹤刚走,留下一阵车尾气。   林松玉:“怎么不多坐会儿?”   三位发小的嘴被他撬开得差不多了,谢琢的往事榨无可榨,接下来该问问杨鹤了,他一定知道很多关于呼呼小时候的事。   谢琢:“他只是来送个被子,还要回家团聚,改天再约。”   林松玉点点头:“送什么被子?”   谢琢:“你的被子……被呼呼弄脏了,我换了一床新的。”   林松玉不疑有他,走过去摸了摸,立刻察觉出手感不一样,他立即扭头,眼里亮晶晶:“你给我买的?!”   谢琢没说话。   林松玉当他默认:“多少钱?”   谢琢:“一万。”   林松玉这下真高兴了,嘴角都压不住,投桃报李,他道:“这样吧,我借你五千万,并且帮你投资,收益归你,你到时候还我五千万就行。”   这个方法真是极好,不伤谢琢自尊心。   谢琢:“……”   他突然想起,汤玉买蚕丝被的缘由,也是因为汤玉提出帮他投资,让他把五十万都拿出来。   谢琢拒绝了,他怀疑自己遇到了杀猪盘——先热情地接近你、建立亲密关系,故意展示自己的超高收入,然后引诱受害者进入投资骗局。   谢琢诚恳地向汤玉表达了自己的疑惑,然后付出了代价。   最后他买了一万的蚕丝被补偿。   原来不管是哪个玉,想对别人好,都是同一个手段,手段单纯得有些可爱。 第25章   怀疑汤玉的事,谢琢不止做过一次。   他问汤玉到底想从他这要什么。   汤玉面不改色:“我要你早日康复。”   他的话与他的所作所为并不相称,谢琢不是三岁小孩,汤玉的存在像实验里最难固定的变量,他只能逐一验证,还要当心对方不高兴把操作台推翻。   谢琢车祸后不久,研究所的一位“王导”就私下电话联系他。王导和周镛是同级,周镛恰好出差,研究所里他话语权最重。   谢琢没法拿起来接听,只能点开免提。   王导先是代表院里关心谢琢的身体,毕竟谢琢是在出差途中出事。   打了一圈太极,终于说回正事:“小谢,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安心养伤,p312项目正在收尾关键阶段,你突然缺席,我让闵德代替你,这样不影响年前验收,这也是我和院里的决定,你看如何?”   代号p312是一项很重要的合成蛋白类机密项目,谢琢放弃兼职一心扑在该项科研上,付出了巨大的心力。   黎闵德是王导的学生,有些人脉,当初报不上项目的人,现在想坐享其成。   此时若是松口,往上递出的研发人员名单上,谢琢的名字还会在主创位置吗?   谢琢垂下眼睫,看着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想揉一揉太阳穴,但办不到。   王导:“你不要多想,所里纯粹是担心你的身体,你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奖金照常发放,还可以额外申请一笔补助。”   谢琢沉默,他说不好自己到底何时才能重返实验室,因为他的缘故拖着大家也不妥。   汤玉一听就知道这个王导是想趁火打劫,他冷笑一声双手撑着桌子:“王导您别糊弄谢琢啊,p312企业验收在三个月后,不是什么年前,谢琢完全来得及。”   巧了,p312正是跟研石制药合作研发的,汤玉对它的进度再清楚不过。   王导不知道插嘴的是谁,被挑破了心思老脸一红,他就是看谢琢穷学生好说话才绕过他的导师施压,这人谁啊?   “你谁?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这是国家机密,谢琢告诉你的?”   汤玉音色冰凉:“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也恰好是个内行。”   王导:“一码归一码,谢琢请长假耽误……”   汤玉打断他:“我会让他尽快痊愈的。”   “大体实验已经完成,还有大量数据处理和报告要写,谢琢完全可以胜任,他没拖项目进度。”   王导无话可对,只能又绕回前言:“行,我主要还是代表所里关心一下谢琢同学,既然谢琢同学心有余力,就继续发光发热吧。”   汤玉修长的手指在红色键上一点,挂断电话。   谢琢抬眸,直直盯着他。   汤玉:“这个项目你一定要参与到底,好处很多。”   谢琢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对上汤玉那双明亮澄明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汤玉:“看什么看,有话直说。”   谢琢下定决心一般:“你留过学吗?”   汤玉:“嗯。”   谢琢:“你接近我是为了P312吗?”   极少数有留学经历的年轻人被国外机构策反,回国窃取科研军工等机密传输到国外。   谢琢他们研究所,每年都要开大会提醒大家留意间谍。P312项目只有代号,谢琢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如果汤玉是间谍,那他没有身份证、突然出现、霸占他的手机、了解P312项目等等反常现象,就有了合理解释。   “你不会觉得我鼓励你参与到底,是为了更方便窃取数据吧?”汤玉放在桌上的手指倏地攥起,眯起眼睛,飞出的刀子足以把谢琢削成山药泥。   好心当成驴肝肺。   “有警惕心是好事,谁让你用在我身上了?”汤玉还觉得发威不够,捏住了谢琢的下巴,“我长得像间谍吗?”   谢琢:“你长得好看。”   汤玉一愣,有点猝不及防地收回了手,怕被谢琢占便宜似的。   谢琢:“越是长得好看的不明人士,越要警惕。”曾经某长相普通的科研人员被美女搭讪,科研人员立刻觉出反常报警,果然抓获一名间谍。   汤玉:“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用什么美人计?”   谢琢微妙地卡壳了一下。   “我直接抢你电脑你能反抗吗?密码很难破解吗?你支付密码我也知道,让你付款只是让你有知情权。”汤玉通情达理地说。   谢琢油盐不进:“你为什么知道P312。”   汤玉:“因为我爹也在这个项目,行了吧!我跟我爸不合,不可能叫他给你证明。谢谢,你能把植物人气诈尸。”   他脸上没有一丝心虚,只有炸毛。   谢琢看着炸了毛的汤玉,半晌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汤玉抬眸瞥他一眼,带着不怒自威的警告,然而效果并不好,像一只努力表明自己在生气的长毛狸花,眼睛是圆溜溜的,撑在桌上的爪子是紧紧攥拳的。   谢琢:“抱歉。”   汤玉:“要不是生活所迫,我才不伺候你。”   谢琢一共怀疑了汤玉三次,第一次怀疑他是离家出走的高中生,第二次怀疑他骗投资,第三次怀疑他是间谍。   上次买了蚕丝被,这次他被汤玉要求买一套价值几万的帮助复健的医疗护具。   汤玉像推销保健品的销售:“一定要买这个,我是业内人士,这个牌子好用。”   牌子是研石。   如果说谢琢摸到林松玉和汤玉相似的骨骼,有了80%的把握,那么,他同一瞬间回想起的间谍这一桩往事,补足了剩下20%的辅证。   没有人比研石集团的大总裁更清楚P312的进度,林松玉的父亲确实参与其中。   朝夕相处两个月多月,汤玉并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只是谢琢不愿去往林松玉身上联想。   他是有多狂妄,才会把千亿总裁当自己消失的老婆?   这跟无业游民在单身女企业家微博下面疯狂示爱有什么区别。   除非他受刺激了。   若不是天道交易,光凭谢琢的每一次怀疑,都足够让这个骄傲的总裁撒手不干。   汤玉从始至终没在他身上图过什么,他只要他早日康复。   其实伤人的每次都是谢琢,因为他太“理智”,在林松玉接近呼呼时,又伤害了他一次。   “早点睡觉。” 谢琢对摸着被子的林松玉道。   林松玉好像比汤玉买到被子还高兴。   林松玉坐在床上,谢琢买的被套是清新碎花款,比邢镠玉的买喜被的眼光不知好多少,红色真的太刺眼了,他早上起床都一激灵。   “你不守岁了?”   谢琢:“呼呼困了。”   林松玉五指在被面抓了抓去,快快地问:“呼呼可以跟我一起睡吗?我的被子好。”   谢琢把犯困的小崽子揉醒,问他:“你想跟叔叔睡觉吗?”   汤呼呼看着爸爸,今天爸爸没有不高兴,可以跟叔叔睡觉噢。   他点点头:“要。”   于是林松玉又收获了一只陪睡的奶香的幼崽,高兴得弯起眼睛。   汤呼呼也喜欢叔叔的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爸爸说盖这个被子要穿纸尿裤噢。   汤呼呼:“爸爸——”   谢琢马上道:“爸爸给你拿纸尿裤。”   林松玉没有操作过,蹙眉站在一旁看着,然后确定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接着,他又看见信誓旦旦说不用修锁的人,拿着螺丝刀把他房门的坏锁卸掉,换上了主卧的好锁。   林松玉挠了挠脑袋,还可以这样吗?   十二点时,林松玉迷迷糊糊听见谢琢出门放了一串鞭炮。   再睡着时,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同样身处一个简陋狭小的房间,林松玉笃定这是谢琢家,因为除非谢琢出现,他不可能踏足这种地方。   他睡在谢琢身侧,而谢琢居然还打着石膏,他开口道:“你有期货账户和股票账户吗?给我一百万,我帮你操作。”   谢琢没有回应。   林松玉又推了推他的右臂,仗着这边没受伤推不坏,跟小猫爪子一样挠。   “谢琢!别装睡。”林松玉被窝里的脚踢了踢谢琢的胯骨。   谢琢:“没有。”   他让谢琢起来下载证券app。   一只手背上都缠着纱布的手掌强硬地盖住了手机屏幕,“不开。”   林松玉:“赔钱算我的。你没有一百万吗,五十万也行。”   谢琢:“你是杀猪盘吗?”   林松玉被气醒了。   “好你个谢琢,晚上跑到梦里来气我。”   林松玉鼓着脸,他好心好意去关心残疾款的谢琢,谢琢说的是什么话?   他不禁怀疑自己昨晚说要借给谢琢五千万,谢琢脑子里就是这么编排他。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松玉瞪着进来的谢琢。   谢琢:“睡得不舒服?”   林松玉:“没有。”   谢琢:“是……我惹你了?”   林松玉笑他有自知之明:“哼。”   谢琢:“你要买什么?”   林松玉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谢琢:“没有。”   如今想想,汤玉其实很好哄,他卡里那点余额,相当于给林松玉买两根棒棒糖罢了。   谢琢来查探汤呼呼的尿不湿,如果尿了要换,贴着不舒服。   林松玉闻到了从门口传来的饭菜香,一大早上的,谢琢炖什么肉呢?   好香好香。   “你大早上吃这么油腻?”   谢琢:“熬了一点肉酱,大年初一早上要吃长寿面。”   他怕清汤寡水的长寿面林松玉难以入口。   林松玉笃定谢琢有制作肉酱的独门秘方,不如开一家叫“汤呼呼”的早餐店,听起来里面的肉酱面和灌汤包一定很好吃,那林总每天都会赏脸。   林松玉起床吃早餐,吃了两碗面,还拍照给汤斐珠看,让她再也不用操心儿子早餐没胃口。   汤斐珠很快回复:“我要看孙子吃早饭。”   林松玉于是又拍了汤呼呼吃得嘴巴周围都是酱汁的视频:“叫奶奶好。”   汤呼呼:“奶奶好。”   汤斐珠:“爱吃饭的宝宝运气不会太差。”   说着,林松玉银行卡到账五百万。   汤斐珠勒令给她孙子改善生活,住的地方太简陋了。   林松玉:“过完年我们就回去,不会一直住这里。”   奇怪,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行那里不好,但是汤斐珠一说谢琢的房子破,他反骨就长出来了。   也没有很破啊,汤呼呼可喜欢这种原生态的环境了,每天都玩得很开心。   谢琢:“我出门一趟,你和呼呼慢慢吃。”   林松玉:“我也要去。”他说了要带汤呼呼在全村刷脸,他红包都准备好了,不会有人把他拒之门外。   谢琢:“今天初一,要去庙里上香,我去一下就回。”   林松玉:“哦。”这他就不感兴趣了。   “少捐香火,有钱不如给呼呼买肉吃。”   谢琢:“好。”   谢琢去了看面相的老太太家里。   谢琢学着林松玉,给阿嬷柱子上的二维码扫了一千过去。   他虔诚地问:“阿嬷,我是克妻的面相吗?”   阿嬷惊讶地抬头看他,托了托老花镜:“怎么会呢,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不好听的话了?那些话你不要信,阿嬷没说过。”   谢琢父母刚去世那一阵,总有人谣传谢琢八字克父母,还造谣是她这个老太太说的。   谢琢:“真的?”   阿嬷:“自然是真的,你妻贤子孝,有福之人。”   谢琢笑了笑,他可不敢把“贤”安在林松玉头上。   他并非完全信阿嬷的玄学,他只是也想像普通人初一上香一样,给林松玉求一道保佑。   “谢谢阿嬷,祝您健康长寿,家里还有孩子,我先走了。”   老太太叮嘱道:“回头让我看看你儿子。”   谢琢:“上次跟我来的孩子就是。”   老太太“啊”了一声,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中,谢琢大步离开。   路上皆是走亲戚的人,往年谢琢都是孤身一人在家,闭门攥写报告。   今年他在路上,林松玉也在路上。   他眼睁睁看着林松玉牵着小崽子,自来熟地踏进一家他都不熟悉的家门。   “这是谢琢的儿子呼呼。”   “谢琢从小蒙大家的照顾。”   “读博士太忙了,导师压榨,没空回家,跟乡里都生疏了,我带呼呼认认乡里。”   谢琢怔在原地。   林松玉不是很讨厌应酬吗?此刻他笑意吟吟的语气,好像发自内心高兴。   谢琢揉了揉鼻子,被硫磺味呛得有些想落泪。 第26章   林松玉越带汤呼呼出门越喜欢,因为汤呼呼一点也不怯场,看见谁都甜甜地打招呼,当真像送祝福的年画娃娃,兜里的糖果都装不完了。   他之前怪过谢琢把汤呼呼带到学术会议上,导致小崽子被吓哭了。   可是……如果汤呼呼是他儿子,他也忍不住把汤呼呼带到各种宴会上,小崽子没有任何排斥和害羞,进去时蹦蹦跳跳,出来时依依不舍。   遇到一个摔了腿的老人家,他摸着老爷爷的轮椅,可能触景生情,叮嘱了三遍:“爷爷要小心”,“爷爷不要摔倒了”。   老爷爷的两儿子一左一右搀扶起他去卫生间,可能是谢琢给了小崽子自己也行的错觉,他人小鬼大地弯下腰、张开手:“呼呼来背。”   林松玉把他拦腰抱走:“你再长十年。”   汤呼呼:“呼呼再过十年就能背爷爷了吗?”   林松玉:“是噢。”   小小的崽子以为时间膨胀的意义是越来越厉害,兴奋地问:“那再过五十年呢!”   林松玉:“那你就能背起爸爸了。”   汤呼呼:“真的吗?”   林松玉:“真的,到时候呼呼就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汤呼呼:“呼呼是男子汉大孝子!”   林松玉牵着他,让小崽子随机选择人家进去刷脸,遇到长辈小孩就给红包。   出来的时候,他看见谢琢,并不强求谢琢跟他一起拜年,人各有性格,就像汤斐珠也不带林施应酬。   林松玉回眸看见那位行动不不便的老爷爷,要由子女搀扶上卫生间,突然联想到谢琢,也就那么问出口了:“你骨折的时候怎么上卫生间?也是你老婆搀扶你的?”   谢琢:“嗯。”   林松玉瞥着谢琢的身板:“那她力气还挺大的。”   谢琢看着林松玉,良久,道:“嗯。”   当时左腿骨折,拄拐的话得拄左边腋下,偏偏他左手也打了石膏,抓不住拐杖,只能由汤玉扶着他行动。   他一米八八,有运动习惯,身高和体重压下去,得亏汤玉也有一米八才能承受住。就从这一点来看,他没汤玉不行。   关于上卫生间这件事,两人也争执了一番。   汤玉不愿意伺候人上厕所,提出买一个尿壶,这样谢琢就能在轮椅上解决,并且还能自己去卫生间倒掉,再顺手洗个尿壶。   方案被谢琢否决。   汤玉怀念自己在集团里说一不二的日子,气得半小时没跟谢琢说话。   谢琢知道他不乐意搀扶,只能每天少喝水,控制次数。   好在冬天不用天天洗澡,他让汤玉帮忙挪进浴室,自己用温水和毛巾擦身。   康复需要多休息,谢琢晚上九点就上床躺着。   他核心力量强大,不需要汤玉协助,右手撑着床板,身体前倾,右腿用力站起来,转个身坐下,再把左腿搬上来,用标准的平躺睡姿躺下,闭上眼睛。   汤玉则是夜猫子,一定要耗到十一点多才上床,他绕道床尾,长腿一抬翻上床,嘶着冷气脱掉外套钻进被窝。   安静一会儿后,汤玉推了推谢琢的肩膀:“你水喝得太少了,是不是因为缺少一台超净化饮水机?”   谢琢清醒着,但闭眼装死。   汤玉越想越觉得水龙头出来的水很糟糕,在网上搜寻了好用的饮水机,把购物界面悬在谢琢脸上:“看看。”   谢琢有些口渴,外卖的东西调味品多,吃了容易嘴干。   他手边就有一杯水,但谢琢非必要不喝,怕明早六点就被尿憋醒,而这时候想要叫汤玉起床搀扶他,比登天还难。   谢琢可以想象汤玉气呼呼陪他上卫生间,一定会趁机提出换一个智能加热马桶。   睡前喝口水,醒来多花钱,切不能因小失大。   谢琢自小就失去了完整家庭,原来家庭生活也是一场博弈?   “谢琢!”汤玉口气短促地唤他。   谢琢闭着眼,终于出声:“手机不是在你手上吗?”   汤玉没好气:“你的免密额度才四百,怎么买?”   谢琢:“……”四百还不够买净水器吗?那不如买二十箱矿泉水,喝完就把这位祖宗送走。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应该是汤玉在操作购物界面,只消片刻,光源靠近了一些,似乎怼到了他面前。   “喏,选好了,买这个。”   这么快选好,想必一早就放进了购物车。   谢琢撩起眼皮,赫然看见付款页面[-6999.99]。   汤玉:“净化、杀菌、加热、保温功能为一体,家里有孩子的都买它泡奶粉,婴儿级别的。”   谢琢只知道大分子级别、小分子级别,什么是婴儿级别?反正沾了婴儿就是智商税。   他甚至不知道汤玉用他的手机,是怎么搜出高价商品的,同样的类目,谢琢去搜索,推送的最高价只有四千。   谢琢从被底下抽出右手,缓缓把拇指按上去,指纹付款一亮,成功在深夜不理智消费七千。   “睡吧。”   汤玉解决一件心头大患,满意躺下,双手抓住被子盖到下巴。随着他的歇息,棉被终于严实地裹住二人,热气团在里面。   汤玉尤嫌不够,侧过身,把冰凉的手背插|进了谢琢后腰和床垫的缝隙,是一处很好用的暖宝宝。   谢琢:“……”   汤玉的手指纤细修长,手背不厚,很是娇气矜贵。   他对父母的印象不深了,祖辈更是隔着云雾,唯有身边这个活祖宗从天而降。   后来他想想,汤玉很多话都很有先见之明,因为谢琢真的用那个七千的饮水机泡奶粉。   ……   谢琢看着林松玉,道:“我们要不要去买个电视?”   汤玉失踪之后,谢琢常常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满足汤玉的全部购物需求,变成他的一桩一桩遗憾。   所以他在海上报复性地自费找人。   林松玉迷惑:“买了也没人看为什么要买?”   林松玉:“你是不是有事?你有事就去忙吧。”   “爸爸蹲下。”汤呼呼道。   谢琢闻言蹲了下来,以为儿子要背。   汤呼呼把兜里装不住的糖果和饼干掏出来,高兴地塞进爸爸的大衣兜里,两手拍拍自己的空兜,学叔叔说话:“爸爸有事就去忙吧。”   谢琢还真有事,他帮周镛带研究生,有个师弟按照去年的经验,大年初一找谢琢看论文。   林松玉:“去吧去吧。”   等谢琢一回去,林松玉立刻抱起汤呼呼,给谢飞打了个电话:“有电动车吗?”   三分钟后,谢飞开着电驴前来接应:“上车。”   林松玉抱着汤呼呼得意地跨上车,谁说跑车开走了他寸步难行?过年期间两轮的比四轮的跑得快。   林松玉:“呼呼,叔叔带你去拜访你爸爸的老师,你见到了要叫师奶。”   汤呼呼挤在电动车中间,被风吹着讲话都有回声:“好、的、噢~”   谢飞一脸佩服:“嫂子你真牛啊,全权接管琢哥的儿子,琢哥可不放心把呼呼交给我们超过三分钟。”   林松玉扬起嘴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们汤家的家训、研石集团的企业精神罢了。   “开慢点,不着急。”   谢飞的确开得很慢很慢,走上次那条小路,等到了开心麻辣烫对面的老师住处楼下,他对林松玉道:“我待会儿就给你引荐一下我就走啊!我去隔壁买奶茶,你结束叫我。”   无论多大,谢飞仍然对小学老师心存敬畏,无法对视超过三秒。   林松玉点点头,去水果店买了两箱礼品和一箱小包装的水果,三个人都不空手地走进去。   谢琢的老师名为郑兰,经常有以前的学生来拜访她,但是学生的同事来拜访的……少见。   林松玉:“老师,您还记得谢琢吧,这是他的儿子谢元夕。”   汤呼呼估计也很少听见自己的本名,迷糊了一下,举起手里的迷你水果礼盒:“师奶奶过年好噢!”   郑兰对谢琢印象深刻,这是她教学生涯中最可怜、最勤奋、成绩最好的学生,谢琢的成绩也给了她职业生涯的助力,这辈子不会忘记。   “谢琢孩子都这么大了?”郑兰诧异地弯腰摸了摸了汤呼呼的头顶,她以为没人替谢琢张罗婚事,以谢琢的性格估计要晚婚。   她想岔了,谢琢这么优秀,学校里多的是姑娘追求,被最主动的那个打动也很合理。   林松玉:“两岁了,能上幼儿园了,他最喜欢数学。”   郑兰:“谢琢数学顶好,语文也不差。”   状元级别的学神,没有偏科,文理兼修,有句话说文章憎命达,谢琢写文章很优秀,但从无自怨自艾之气,他的文采偏理性。   林松玉克制了“过年叫孩子表演乘法口诀”的低级趣味,逐渐切入正题:“谢琢入职了我们公司,我们总裁知道他的经历,想为他写一篇文章刊登在内部期刊上,不是想渲染他的苦难,而是着重展现天才的光辉履历,让那些对谢琢超凡待遇不满的人自惭形愧,也顺便提振我们公司的形象。”   林松玉说起“公事”,面不改色,令人信服。   郑兰不疑有他,找出了从前的相册,她有一本相册专门收集她带学生比赛的照片,竞赛这回事,谢琢毕业了再也没有那种稳操胜券的感觉。   “这里,多着呢。”   林松玉蹲下来,认真看茶几上摊开的相册,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年都在拿数学竞赛冠军的谢琢,奖项级别有镇的、县的、市的、省的……再高等级的奖项,等他后面上了高中才有。   林松玉看一眼照片,看一眼呼呼,寻找眉眼间的相似,谢琢长大后愈发清冷,小时候的他还不能用眼神拒人以千里之外,跟汤呼呼认真数钱的时候还挺像。   汤呼呼倚着叔叔,问道:“叔叔在看什么?”   林松玉道:“这是你爸爸。”   汤呼呼瞅着小小的爸爸,摇摇头,第一次觉得被叔叔糊弄了。   “不是爸爸噢。”   林松玉笑了一声。   郑兰观察他们,道:“你俩长得还挺像的。”   林松玉道了一声“巧合”,掏出手机扫描照片。   “麻烦您了,老师。”   “麻烦师奶奶。”汤呼呼一板一眼地说。   郑兰眼睛一弯,皱纹让笑容更加和蔼:“这就像谢琢吧,要不是退休了,真想教他儿子。”   汤呼呼:“奶奶你教算术吗?”   郑兰:“对啊。”   于是大年初一,汤呼呼在郑兰家里学了一小时四则运算。   林松玉有种送孩子来镇上补习的感觉。   不知道谢琢在家里干嘛?   接近十一点,林松玉带着崽子,坐谢飞的车回家。   谢飞染着最非主流的黄毛,开着最慢的电驴:“琢哥一定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他儿子在你手上。”   林松玉摸着自己安静的手机,才想起他把谢琢微信删了。   因为朝夕相处,没有通过网络传话的必要。   二十分钟后,谢飞停在距离琢哥家两百米的地方:“嫂子,我送到这儿了。”   林松玉满载而归,心情飘逸,“好的,有空来家里玩。”   他把小崽子举起来观察了下,哼哼,毫发无损。   等等……   林松玉脸色一变,摸了摸小崽子的脸蛋,出门的时候是粉红的,回来怎么深了一个色号,变成偏向高原红了?   完了,小孩子脸蛋太嫩,被风吹一吹就容易裂。   林松玉急忙给二表姐打电话求助,二表姐表示爱莫能助,不要紧,别吹风了就行。   林松玉抱着小崽子原地焦灼了一分钟,无奈还是拔腿往家里走去。   这回谢琢一定觉得他带孩子很不细心了。   回到家里,林松玉看见谢琢还在屋里对着电脑修改敲敲打打,于是没进去打扰,和汤呼呼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阳光晒着小崽子软乎乎的脸蛋,只是有一点美中不足。   林松玉对着脸蛋呵了呵气,徒劳挣扎。   汤呼呼完全无知地问:“叔叔你怎么了?”   怎么一直在叹气噢?   林松玉自暴自弃地抱着汤呼呼晒太阳:“没什么。”   他的目光转移到汤呼呼的头顶,拨了拨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就忘记这件事,而是惊喜地说:“宝宝,你有一根头发长得又黑又健康。”   完全是头发里的佼佼者。   汤呼呼只知道自己被夸了,伸手艰难地摸摸头顶:“谢谢叔叔。”   谢琢给师弟答疑之后,看林松玉没回来,打开自己的论文修改致谢部分。   去年没有心思,只在致谢里简单感谢了周镛和实验室成员。   今天他推翻重写。   听见林松玉的声音,他出来,恰好听见他那句无厘头的夸奖。   好可爱。   林松玉看见谢琢出来,把孩子塞给他,逃也似地起身:“渴了,我去喝口水!”   谢琢一接手,就看见汤呼呼被风吹过的脸蛋,也明白林松玉为什么像闯祸了的神情。他揉了揉,假装没发现不同。   回头多补点宝宝霜就行了,小孩子没必要太像温室花朵。   林松玉倒了一杯热水,一边心虚一边想着谢琢要是责怪他,他就大吵一架并把他的论文删除。   想着,他的眼神飘到了笔记本界面上,“致谢”两个字非常显眼。   他不经意地浏览,然后有些胸闷。   不是,他给谢琢带孩子,谢琢在致谢里感谢亡妻对他学业的帮助?   感谢了周镛感谢了师弟师妹感谢了政府感谢了路过的二狗感谢了汤呼呼,怎么不感谢他这个免费保姆?没有他谢琢哪有时间修改论文?   林松玉又浏览了一遍,发现还是只字不提他。   呵,真想大吵一架并把他的论文删除。   作者有话说:   但字字是你。   防杠:论文肯定有备份的,林松玉知道这点才会这么想,也肯定不会真干。 第27章   林松玉坐在电脑前,握住谢琢的键盘,仅仅抿住嘴巴,看第三遍。   郑兰说谢琢语文成绩很好,<致谢>写得发自肺腑,真情流露,不过分堆砌辞藻。   谢琢艰难从博士毕业,在大年初一写这篇致谢,想来里面出现的人物的篇幅,能直观反映他们谢琢心里的地位。   汤玉第一,不用说。   谢琢用淡淡的白描手法,写汤玉在他骨折期间事无巨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鼓励他振作精神重返实验室、帮他买菜跟菜贩争执一块七毛二的胡萝卜……“汤玉每打赢一场胜仗,就像一株勇敢的向日葵”。   他说汤玉改变了他不健康的生活方式、重新塑造了他对未来的想象。   还有汤呼呼,谢琢说幼儿汤呼呼的出生,擦亮生命中一道火光。   绵绵情意,拳拳父爱,跃然纸上。   “那我算什么?”林松玉皱眉,他伸手覆在键盘上,劈里啪啦敲字。   【最后,我还要着重感谢林松玉在撰写论文期间提供的宝贵帮助,免去我育儿辛劳、坚定我职场之路。】   林松玉动动鼠标,把这一段新的标红加粗,免得谢琢看不到。   他不服气,又敲下一行【累计免费独立带娃时长25.7个小时】。   林松玉点了保存。   鼠标滚轮上下滚动,对比了一下自己和汤玉的贡献,跟人家“连月衣不解带”的贴身照顾相比,实在有些稀薄。   谢琢又不能再骨折一回。   林松玉第一次从谢琢视角认识汤玉,跟杨鹤嘴里的汤玉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汤玉竟然是贤妻良母型的!   谢琢居然喜欢这个类型?!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博士!   结合杨鹤说的,汤玉顶多是有些爱花钱,但是爱花钱怎么了,那叫懂得提高生活质量,谢琢没享受到吗?   林松玉惊骇又胸闷,无处诉说,于是找好友许右湘吐槽,起码许右湘不会祝他大过年吃野菜。   许右湘不知道在哪儿走亲戚,刚接起电话就听到一阵小孩嬉闹的声音。   许右湘走了出去:“你这电话来得及时,帮我姐带孩子可真累。”   林松玉:“你说!难道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贤惠的老婆?”   许右湘:“那得看怎么定义贤惠?”   林松玉:“洗衣做饭买菜,买菜精确到分。”   许右湘笃定:“喜欢。”   林松玉无语了一下,“你天天花那么多钱,还让你老婆做饭买菜,你的喜欢不作数。”   许右湘不服:“你不也喜欢吗?”   林松玉:“我哪里喜欢了?”   “你看上谢琢不就是看上他贤惠吗?”   许右湘过生日那天消息轰炸林松玉,非让他告诉自己他在哪儿,林松玉只能告诉他在谢琢家里。许右湘又不是傻子,谁大过年去别的男人老家过年?   林松玉哑口无言。   他没看上大的啊!   “新年快乐,再见。”   “欸!”许右湘重重把手机揣回兜里,一回头看见两个双胞胎外甥举着水枪对着他。   唉,林松玉怎么会想不开去当后妈呢?   他当个舅舅就觉得要烦死了。   谢琢把汤呼呼抱进去擦宝宝霜,他掌心捂热了奶霜,轻轻捂住小脸蛋揉了揉,轻声道:“爸爸等会儿带你去拜访一位老师。”   汤呼呼:“爸爸,呼呼去过了!”   谢琢一愣:“去哪里了?”   汤呼呼:“去师奶奶家里!和叔叔一起去!”   谢琢每年如果有回来,会去探望一下恩师,郑兰女士从他研究生毕业起就念叨着他早点成家,他打算带呼呼去的。   林松玉竟然先他一步。   “你们去做什么?”谢琢心中泛起密密的波澜,像大雨落在平静湖面,一点一点的涟漪扩散,搅动深处的漩涡。   林松玉为什么会替他拜访恩师,他跟郑兰素不相识,没有利益纠葛,也不是为了呼呼,为什么?是……因为从谢飞口中听说郑兰在小学时对他的照顾吗?是为了他去么?   汤呼呼奶声奶气地回答:“学算术!”   “……”   谢琢:“……”   林松玉竟然大年初一送呼呼去补习。   也是,他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想什么就要做,今晚想解决的事情留不到明天。林松玉一定发现了汤呼呼遗传他自己的数学天赋,迫不及待给呼呼找个数学老师启蒙。   谢琢猜测,或许,回S市之后,林松玉就会给汤呼呼找个数学大师。   桌上的电脑没关,谢琢无心再写,关闭前看了一眼界面。   嗯?   他看完两三行文字,盯着末尾的感叹号看了一会儿。   他仿佛看了林松玉是抱着如何的不服气坐在这里打下这些字。林松玉的性格中包含“斗争性”,他会与私自找谢琢退出项目组的王导唇枪舌战,也会因为自己不在《致谢》名单上御笔亲题。   他手指按在ctrl+f上,全文搜索“汤玉”,替换成“林松玉”。   谢琢看着目前最完整的论文,像欣赏即将被毁掉的心血一样,半晌,他眨了下眼,保存到私密文件夹后,把“林松玉”替换回“汤玉”。   他的毕业论文会公开,林大总裁一定会介意他出现在致谢里的形象。   就算最后一段是他亲自写的,也不能用,会给林松玉带来不好的影响。   “爸爸。”汤呼呼坐在床上把宝宝霜的罐子推来推去,推到床榻边缘危险地试探,然后又紧急地救回来。   同宝宝霜罐子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沓面膜,也是谢琢托杨鹤塞进被子里一起带来的。   汤呼呼被吹红了脸颊,说明林松玉也吹风了,他的皮肤也娇贵,当敷一些面膜。   “爸爸,这是什么?”汤呼呼指着面膜问。   谢琢:“给叔叔的面膜,你待会儿交给叔叔好不好?”   由他来给,林松玉不一定会用。林松玉的行李箱里只有衣服,养尊处优的大总裁并不懂得备全旅游需要用的东西。   面膜倒也不是谢琢买的,而不是研究所的一位师妹送的。   有家大牌化妆品公司与谢琢研究所旗下的一个子研究所合作,打着研究所的旗号宣称最深刻最前沿的护肤研究。   他家的面膜卖得很贵,师妹曾经参与过研究的一角,隔一段时间就有内部赠送的新品面膜。   两年前,她带回来满研究所派发,还偏心谢师兄——因为谢师兄容貌英俊,一定要好好保持直到被总裁看上!   谢琢把面膜给汤玉用过。   汤玉怀疑他买到了假货,因为没有外包装。   谢琢解释不是。   大冬天,就算天生丽质的总裁,也需要脸部保湿。   要买大宝要么面膜,汤玉勉为其难地敷上了。   “叔叔,爸爸给你的面膜!”汤呼呼抱着一沓面膜左顾右看地等叔叔打完电话。   林松玉打完电话回来,看见电脑已经被合起来了,谢琢应该有看见吧?   他有些后悔自己幼稚的行为,与他金光闪闪的身份不够匹配。   但是请求谢琢删去这一段他也不乐意,于是这么僵持着看了谢琢一眼。   他弯下腰,接过汤呼呼手中的面膜,“谢谢呼呼。”   “怎么包装旧旧的?”林松玉皱眉,这一看就不像是刚从塑封盒子里拆出来的。   他几乎是火烧眉毛地看了一眼生产日期——面膜保质期三年,最好不要是两年前生产的。   谢琢要是敢把他亡妻没用完的面膜给他用,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生产日期喷码显示是半年前。   林松玉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   谢琢却把他的紧张反应认为是担心假货,解释道:“是真货,是一位同门送的,我们研究所跟这个牌子有合作。你也吹了风,可以试试效果。”   林松玉伸手摸了摸汤呼呼的软滑的脸蛋,惊觉谢琢已经给汤呼呼涂完了,好细心的一个博士。   林松玉没有敷过面膜,他嫌太麻烦,影响总裁的气质,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午睡前我试试。”   中午,谢琢蒸了一锅糯米饭,用祭祀所剩下的五花做了一盘蒜泥白肉,上次做的豆腐丸子做汤,炒了一盘干锅花菜。   汤呼呼嘴角沾着一粒晶莹剔透的糯米饭,伸长手臂,握着勺子伸进花菜——被爸爸半途截住。   唔?   谢琢:“花菜里有辣椒,小宝宝不能吃。”   汤呼呼从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饭桌上有他不能吃的菜,奶呼呼的脸蛋都缀着问号。   谢琢以前做的所有菜,都以汤呼呼能吃为第一要务,辣椒鸡精通通不放。   汤呼呼握着勺子或者筷子,想吃哪个吃哪个。   “美味的花菜呼呼不能吃噢?”小崽子懵懵地确认。   花菜三块钱一斤,呼呼不是经常吃吗?   谢琢肯定道:“有辣椒,你不能吃。”   “不吃就不吃。”林松玉摸摸呼呼的脑袋,“叔叔行李箱里有水果条,我们吃完饭就去吃。”   汤呼呼举着勺子挖了一大口白饭塞进嘴里:“好噢!”   林松玉夹走了一筷子干锅花菜,再一筷子蒜泥白肉,嘶,超级下饭,吃饭时都不想说话。   谢琢厨艺又好又不重样,也不能怪有些人喜欢贤惠的老婆吧。   林松玉的行李箱里摊开着,吃完饭,汤呼呼蹲在行李箱旁,垂着眼睫,小手在箱子里摸来摸去。   终于,他从叔叔的一条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一包水果条。   “哇!”小崽子的眼睛闪烁着捉迷藏成功的快乐,“叔叔我找到了!”   叔叔的行李箱是个大宝箱!   林松玉敷上了谢琢送的面膜,脸上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弯腰把小崽子抱上床,“来,叔叔给你打开。”   谢琢端着呼呼的吸管杯进来,看见林松玉的样子一愣,“汤玉?”   当五官被模糊,两人敷面膜的样子竟找不出区别。   他看着林松玉的额头、脖颈、肩膀、盘在床上的双腿……就是汤玉。   林松玉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珠眯起来,笑意变浅:“看我干嘛?”   作者有话说:   谢琢:致谢就是为了夸老婆,承认有艺术加工的成分。[摊手] 第28章   林松玉和汤玉,光从皮相来说,很难直接联系在一起,他们间相连的桥梁是林松玉倔傲的眼神和汤呼呼的长相。   谢琢有时候觉得林松玉的脸庞陌生,因为他不敢多看林松玉的脸。   有时候觉得记忆中汤玉的脸庞陌生,因为毕竟不是真容,就像当初他在“天道”脸上看到的马赛克一样。   若非朝夕相处,汤玉那张脸蛋漂亮却很难让人留下深刻印象,就像ai生成的。   而林松玉不一样,他是女娲精心捏成的独特的美人,有脾气、有攻击性的美丽,他的眼睛嘴巴让人过目不忘,不会联想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五官,因为眉目只长在他脸上。   谢琢偶尔并不能在心里很好地处理两张脸的矛盾,他想起汤玉时,大脑反射区不知该反应出哪一张脸。   直到这一刻。   面膜像是笼在新娘脸上的白纱,遮住的面容是林松玉也是汤玉。   他要娶的人只有一个,他爱他最本真的模样——无论是什么样。   他解决了一个矛盾,新的矛盾又出现了。   谢琢察觉到自己注视林松玉的时间太久时,对方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善,但碍于汤呼呼在场,两人心照不宣地把此事压在心底,容后再议。   “看面膜贴不贴合你的脸。”   林松玉抬手摸了下巴,看见谢琢手里的吸管杯,对汤呼呼道:“水果条配牛奶,呼呼吃了长高高。”   汤呼呼簌簌爬到床尾,从爸爸手里接过牛奶:“喝牛奶长高高。”   林松玉拆开水果条,小崽子喝一口,给他吃一点,像投喂一只很可爱的小奶狗。   喝完牛奶,汤呼呼的肚子鼓起来,他放下杯子,摸摸自己的圆鼓鼓的肚子:“装满了。”   天花板飘着一只大公鸡形状的氢气球,绳子正好垂到离床半米多的地方,汤呼呼站起来能拉到绳子,坐下来把绳子松开,气球飘上去顶到天花板。   小崽子就这样抓了放、放了抓,起来坐下,坐下起来,一边笑一边喊“叔叔快看,飞起来了”。   浑然没有上午在郑老师家里学算术的天才宝宝样,被一个重复的幼稚游戏勾得欲罢不能。   林松玉被他可爱到,怎么跟一个小熊玩偶似的,充电一瓶奶,就能哒哒哒重复着同一套动作。   他都担心小崽子笑得太高兴吐奶了。   好在汤呼呼没有吐奶,他玩了半小时,开始泛起困意,一副要关机的样子。   关机之前,小崽子还记得要点播关机音乐:“叔叔,呼呼可以听广播吗?”   林松玉:“什么广播?”   汤呼呼认真形容:“大白菜一块五一斤、小白菜两块五一斤的广播。”   最近吃早饭都和叔叔一起吃,叨叨地跟叔叔讲话,太忙了,很久没有关注菜价了噢。   不知道今天没吃到的花菜降价了没有噢。   林松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初遇时,他早上去酒店找这父子俩,进门听到了关于生鲜市场批发价格的广播。   他不知道去哪儿找,只能高声喊谢琢:“谢琢,你儿子要听广播。”   谢琢进来,开启了广播界面,放在床头柜上,女音开始播报菜价。   [过年期间,记者走访了海鲜批发市场,海鲜价格全面上浮百分之……]   汤呼呼歪着脑袋想了想,想起自己的崽设:“爸爸,呼呼海鲜过敏!”   谢琢低头和小崽子对视:“你治好了。”   汤呼呼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坚定地摇头,婴儿肥都晃了晃,这婴儿肥成分里没有海鱼说出去都没人信。   “爸爸,没有治!”   谢琢:“那明天带你去打针。”   汤呼呼原地愣了一愣,改成点头:“爸爸,治好了!”   林松玉扑哧一声笑出来,谢琢治别人倒是有一套,自己无药可医。   他又想起谢琢上次进门时呢喃的一句“汤玉”,笑容收了收,躺下盖上被子,道:“出去请关门。”   汤呼呼跟着叔叔躺下:“爸爸请关门噢。”   林松玉张开被子把小崽子裹住,和他一起安静地听菜价广播。   当播音员介绍到蔬菜的价格时,汤呼呼会小声跟着念“五块三毛、九块两毛……”   这些菜价知识以一种狡猾的角度进入了林大总裁日理万机的大脑。   林松玉正要宽容地腾出位置安放菜价数据时,忽然联想起谢琢给亡妻写的悼亡《致谢》。   他说汤玉为了他,买菜时跟菜饭争论几块几毛的价格。   再听汤呼呼喜爱的广播时,林松玉难免就想起了遗传这回事。   汤呼呼关切菜价,也是遗传的他娘?   这么可爱的行为,原来谢琢也在另一个成年人身上见过。   每次菜价广播一起,谢琢就会想起那个人吧?   汤呼呼已经被菜价哄睡了。   林松玉喉结滚了滚,拿起谢琢的手机,想停止菜价广播,给汤呼呼梦里换个国际大宗期货市场广播。   他自然而然地按亮屏幕,才想起这不是他的手机,他无法操作。   知道密码的小崽子已经睡了。   林松玉心烦地按紧了手机屏幕,忽地,指纹键亮起,滴答一声,谢琢的手机向他全面开放。   ???   不是?这也能解锁?   林松玉不由把手机外壳翻来覆去查看型号,这至少用五年了吧?指纹键都不灵了,陌生人也能解锁!   这要是掉路上岂不是会被非法分子刷掉卡里全部的钱!   林松玉关闭了广播,把手机原封不动地扔到一旁。   破手机,早该换了。   如果刚才谢琢没惹他,他就出钱给谢琢换了。   林松玉愤愤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无意识点开购物车。   话说回来,换手机的话,应该要买一部有儿童锁的,免得汤呼呼学去了密码天天玩爸爸的手机,对视力不好,还容易沉迷短视频。   要买一部能禁止儿童使用密码解锁的手机。   汤呼呼记性太好,只要存在密码解锁功能,就防不住他。   林松玉把一款手机加入购物车。   “我的也该换了。”   购物车*2   身边的汤呼呼陷入熟睡,随着绵长的呼吸,肚子一鼓一鼓,睡得四仰八叉。   林松玉给他调整好睡姿,轻手轻脚地下床,捞起谢琢的手机,去找他算账。   不说明白他根本睡不着。   他站在主卧门口,敲了敲没有门锁的木门:“谈谈。”   谢琢似乎有准备他会来,平静地合上电脑,道:“对不起。”   林松玉还没说他就道歉,说明此人心虚。   “道什么歉?是不是刚才把我当汤玉了?”   不怪他敏感,而是谢琢曾特地谋划,通过杨鹤之口,让林松玉知道,自己会被谢琢当作替身。   谢琢已经明确警告过的事情,自己还巴巴地凑上来,归根结底也是他活该。   他活该,谢琢就能把他当汤玉了吗?一码归一码。   谢琢无法违心地说出“我把你们两个分得很开”,也不想说,道:“对不起,刚才晃神了,你和他长得不像,只是面膜一样,我没见过其他人敷面膜。”   事已至此,只能牺牲面膜了。   果然,林松玉小发雷霆:“以后我不会再敷你的破面膜了。”   “少见多怪,没见过面膜广告吗?”   谢琢怎么跟封建士大夫一样,没见过白胳膊啊,看见两条白胳膊就想起他老婆。   林松玉讨厌这种糊在脸上黏糊糊湿叽叽的东西,要不是谢琢送的,他根本不会——   算了。   人家都道歉了他还能怎么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难道他要大吵大闹让谢琢发誓禁止联想?   人无法控制思维,只能控制语言、动作,后者谢琢控制得很好,守寡颇为认真,从他手里接过呼呼时,也会注意不要碰到他的手指。   当真就拿谢琢的思维没办法了?   林松玉眼珠一转,小跑回床上,给邢镠玉发消息。   【哥,你晚上拿到手机了给我打个电话。】   【帮我警告谢琢不准把他当他亡妻替身,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林松玉有种狼一样的直觉,这通电话一定能给谢琢造成同等的反击。   至于其中的逻辑,似乎包含一些复杂的人性,不必去想,凭直觉行事便可。   林松玉放下手机,安心睡了。   睡醒时,他听见外面隐约有谈话声,忽高忽低,像拔高声音又想起扰民不得不降低音调,造成音量诡异的起伏。   林松玉听出来是杨鹤的声音,推了推半梦半醒的汤呼呼,喊谢琢过来:“你儿子醒了。”   外面谈话声一断,三秒后,谢琢进来。   伺候一个刚睡醒的两岁幼崽,细心的话,其实要耗一些时间,比如静静地陪他度过适应期、给他穿衣服、喂他喝水、上个卫生间……   谢琢耐心伺候。   林松玉声势浩大地坐在杨鹤面前,接替了谢琢的位置。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呼呼的成长轨迹。”   可恶啊,谢琢把《年终报告》都烧给了他老婆,叔叔就不能看吗?   从谢琢这儿要吧,他跟谢琢还没有那么熟,慢慢做打算。杨鹤这边能挖一点是一点,作为谢琢在S市最好的朋友,杨鹤经常去谢琢家,碰到可爱的呼呼,怎么能忍不住不拍几张照片?   “真没有。”杨鹤有苦难言,“我们直男不爱拍照。”   林松玉皱眉,“没有?一张一百。”   杨鹤倒是真想有:“没有。”   林松玉:“那你跟我说说呼呼的事。”   杨鹤自从“替身”事件后,对汤玉的事就谨言慎行了起来,上次给兄弟惹了麻烦,这次万万不能糊涂。   他把祸水引回当事人身上:“谢琢有请过保姆,为了监督保姆装了监控,他肯定有保留一些有意义的视频,比如呼呼第一次喊爸爸,比如呼呼第一次站起来……不如你找他要来看看。”   林松玉醍醐灌顶,也是,谢琢肯定有监控视频,这么一对比,杨鹤嘴里的三言两语便不重要了。   “你说得很对,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杨鹤点头:“馋谢哥的厨艺很久了。”   林松玉:“你会做饭吗?”   杨鹤:“不会。”   林松玉:“打下手会吧?”   杨鹤:“我明白我明白,不白吃……”   全天下只有你可以在谢琢这里白吃白住,说出来怕你骄傲。   两人去做晚饭,林松玉从杂物间把谢琢的自行车牵出来,在院子里绕圈练习。   “呼呼你等着,一会儿就能上车了。”   汤呼呼乖巧地坐在门槛上看叔叔练车。   自行车这玩意打小就会,林松玉练习了三圈就很习惯地在小型场地绕圈了。   他刹住在小崽子面前:“呼呼,上车。”   汤呼呼欢快的爬上车,四爪并用,像攀岩高手一样不需要叔叔辅助,“叔叔,呼呼坐好了。”   林松玉:“好。”   他右脚踩下脚踏,带着小崽子在夕阳下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地上没有影子。转弯的时候车轮微微颤抖,小崽子跟大人一起哈哈笑出声,摔地上了也不怕。   谢琢出来叫他们吃饭,看见这一幕,没忍心打扰父子二人的快乐。   林松玉不经意抬眸一瞥,发现那个寡夫在笑。   他按住刹车,双脚点地,狐疑地看过去——谢琢的确笑着看他,那是林松玉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笑容,好像走过千山万水、涤尽尘埃的笑。   谢琢以往也对汤呼呼笑,但那笑容常常只对小孩子,是柔和的、安抚的,不含自身境遇的,如果把笑容退回他的眼里,容易看见夹杂的悲伤。   但此时谢琢是明朗的、柔和的,仿佛柳条刚被风吹离水面荡出了轻快春意。   林松玉抿住嘴,听见闭合胸腔里的振动。   这个寡夫在勾引他吗?! 第29章   太阳已经下山了,谢琢的笑像一道阳光照在林松玉脸上。   冷静清冷的人突然笑得这么灿烂倾城,就像中学时的校草突然出现在你教室的窗口,在春风里温柔地喊你的名字。   不,校草喊的不是他的名字,是他的白月光。   谢琢为什么突然在今天笑?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他看的到底是林松玉还是他幻想中的汤玉带着汤呼呼骑车的温馨画面?   昨晚误叫了汤玉的名字,今天都不装了是吧?   林松玉下车,把小崽子夹下来,进门时落后一步,再次提醒邢镠玉给他打电话,并用上了“否则后果自负”等激烈的词汇。   杨鹤从厨房端来最后一盘菜,对汤呼呼道:“呼呼,开饭了开饭了!”   汤呼呼一上桌,发现了许多从来没见过的食物:“这是什么,杨鹤叔叔?”   杨鹤给他介绍:“这是炸春卷,这是炸藕盒,这是炸虾片。”   春卷是韭菜鸡蛋粉丝馅儿,藕盒是两片莲藕夹着肉馅裹上鸡蛋液,虾片是生虾剥壳裹上鸡蛋液……杨鹤眼睁睁看着谢琢一连磕了好多个鸡蛋,用途居然不是给呼呼蒸蛋羹,而是炸东西!   要知道油炸这种小孩不宜多吃的东西,很难出现在谢琢的餐桌上。谢琢调馅料一般都是为了给呼呼制作各种软乎乎的水煮丸子,莲藕他会炖汤,大虾他会剁碎蒸蛋。   不愧是多年的好兄弟,杨鹤心中感慨万千,谢琢是知道兄弟他就好油炸这一口的。   汤呼呼盯着春卷:“呼呼要吃春卷!”   杨鹤正要开口询问谢琢,春卷在不在汤呼呼的食谱上,林松玉就自然而然地捏了一个春卷掰成两半,和汤呼呼一人一半。   酥脆的外皮裂开,露出里面的韭菜鸡蛋粉丝馅儿。   “好吃吗?”谢琢问。   汤呼呼:“好吃!”   谢琢看了一眼林松玉,他目前没法给林松玉提供顿顿山珍海味,只能将日常的食物做得更合大人口味一些。   他从前也油炸过一些东西给汤玉当零食,春卷和藕盒是汤玉最爱吃的。那时他趁汤玉出门,包了一些春卷,单手操作包的不好看,油炸火候也不好控制,汤玉回来后听闻他自己掌控油锅很生气,生气归生气,还是吃了不少。   林松玉咬着春卷,一口一口吃得比汤呼呼快多了,嘎吱嘎吱脆,吃完把汤呼呼手里的春卷尾没收,两头都是炸脆的面皮,小孩子就不必吃太多了。   他又掰开一条新的分给汤呼呼,把春卷尾巴放进谢琢碗里。   汤呼呼手里有新的,就顾不上旧的,跟小仓鼠一样默默进食。   林松玉往常过年都会跟着父母拜访亲戚,第二天便会对大鱼大肉感到厌烦。可是他在谢琢家里吃了好多顿饭,顿顿有肉也没吃腻。   吃完饭,谢琢用打包盒将剩下的春卷和藕盒装了,一半让杨鹤带回家当夜宵,一半通知谢飞过来拿去当打麻将的宵夜。   反正一盘菜林松玉从不吃第二顿。   林松玉默默看着,不是,一根都不留给呼呼当夜宵吗?   汤呼呼完全没想那么多,只想和叔叔一起骑自行车:“叔叔,还可以玩吗?”   林松玉把自行车扶起来:“可以。”   早上林松玉和汤呼呼串门时,老乡们给他俩回了许多柑橘类水果,正是当季的热门水果,有橙有柑有橘。   谢琢拉了一个垃圾桶过来,开始剥橙子,这玩意儿吃起来麻烦,如果他不剥好切块,林松玉可能整个过年期间都不会动。   油炸食品太多,吃点橙子解腻。   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谢琢擦了擦手,拿过来一看——邢镠玉。   他对着界面沉默一会儿,点击接通。   “林松玉没给你添麻烦吧?”邢镠玉没有丝毫感情地问。   谢琢看着院中的二人,正月初一,月亮不在东方,也不在晚上,恰如一个事实——月亮不属于他。   即使现在四处灯火通明,过了年,年轻人返城,一切又会归于寂静。   谢琢轻声道:“不麻烦。”   邢镠玉听这语气,感觉谢琢都要被表弟麻烦到破碎了,他清清嗓子:“很快就会走的,你再忍忍。”   接着,邢镠玉必须完成林松玉的使命,但他实在是难以启齿,完全无法感同身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那个……呃,我知道松玉可能跟你的……跟呼呼的母亲有一些相似……”   到底哪里像了!邢镠玉就是想破头也不懂得表弟的防备来自于哪里!   邢镠玉闭上眼睛:“朋友你还是不要把他们混为一谈,这样对你我他都不好。”   谢琢:“嗯,你放心。”   邢镠玉那边似乎有人喊他集合,邢镠玉“不得不”匆匆挂断电话:“告诉林松玉,这是最后一次。”   谢琢垂眸,继续剥橙子,最后一次什么?最后一次让林松玉与他独处吗?   指甲剥开橙子表皮的角度不对,果皮的汁水立刻喷出来,溅到他的嘴唇和眼眶。   谢琢抿了下唇,这个橙子很酸,只是外表好看。   林松玉自从电话一响,就密切关注谢琢的表情。   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接电话之前,谢琢会时不时专注看他和呼呼,接完电话就不抬头了,专心剥橙子。   怎么不笑了?   是不是心虚?   但是寡夫不笑了,林松玉也笑不出来,他载着汤呼呼在墙角转了一个漂亮丝滑的弯,也没人看他。   有必要剥那么多橙子吗?   林松玉一看就觉得那橙子酸得很。   汤呼呼绕了十几圈,给叔叔加油嘴巴都干了,他下车去吃橙子,“叔叔也吃。”   小崽子举起一块果肉。   林松玉道:“酸酸的,叔叔不吃。”   汤呼呼想了想,噢,变成甜甜的果汁就不酸了!   汤呼呼机灵地拿来三个杯子,把切好的橙子块抓进掌心,使出吃奶的劲儿榨汁。   滋滋滋。   橙黄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滴进杯子里,似乎都沾了奶味。   爸爸一杯,叔叔一杯,呼呼一杯!   林松玉眼皮一跳,但没管小崽子想怎么喝,反正手洗干净了。   很快,三杯小小的浑浊的橙汁便榨好了。   汤呼呼榨得很辛苦,半天也只收集到覆盖杯底的几毫升。   “叔叔喝橙汁!”汤呼呼把最大杯的推给林松玉。   林松玉垂眸,怎么还有他的份,看了橙汁制作过程,这份孝心实在无福消受。   自己榨的橙汁自己喝。   他道:“呼呼辛苦了,你喝最大杯的。”   汤呼呼一饮而尽,弯起眼睛:“好喝!”   林松玉端起杯子,“还没有干杯。”   汤呼呼一愣,他的杯子已经空了,林松玉笑眯眯给他倒了一半:“叔叔分你。”   汤呼呼:“好噢!”   “再干杯一次。”林松玉又倒了一半的一半。   汤呼呼只觉得叔叔真好,叔叔的橙汁就像叔叔行李箱里的棉花糖,每天都有新的,呼呼永远吃不完。   他超级喜欢叔叔!   谢琢亲眼看着林松玉忽悠小崽子忽悠得一愣一愣。   林松玉在商场上应酬时,是不是也这样,没喝几口,但对方已经晕乎乎了。   谢琢端来热水给汤呼呼洗手洗脚,准备上床看绘本睡觉。   汤呼呼的睡眠习惯很好,晚上不会闹很晚,他把两个白白嫩嫩的脚丫子伸进洗脚盆里,讨价还价要看哪一个绘本:“爸爸,看小老鼠买东西!”   这个绘本主打算术和认识货币。   谢琢跟他商量:“不然看小老鼠一家人?”   他以前没怎么纠正汤呼呼乱喊亲戚的事,但是林松玉的亲戚很多,虽然谢琢目前对呼呼的身份还没想好怎么告知。   汤呼呼坚持:“要买东西。”   林松玉在一旁看着,心里想给汤呼呼找个好老师启蒙的念头呼之欲出,有天赋就不要浪费。   但是谢琢会同意他给汤呼呼转学吗?学费是目前谢琢负担不起的。   林松玉脑子转了转,按照谢琢送条金链子都要百般推辞的性格,恐怕不会答应。   他得先表现一下,攻击谢琢的心房,让他没法拒绝。   他看见谢琢给呼呼擦完脚,立刻弯腰把水盆端起,去后门倒了。   门口有扫帚,他拿起来,扫了扫水泥地上的灰尘。   谢琢看着突然殷勤的林松玉,眉心一跳。   果然,下一秒,林松玉握着扫帚,开口问他:“我能给呼呼请个老师吗?”   谢琢:“可以。”   林松玉把扫帚放下,又去厨房里,晚饭的碗筷还没洗,谢琢一般是等呼呼睡着后再收拾家务。   他捞起一个洗洁精泡着的碗,刷了两下,看见谢琢跟过来,挺直了腰板,由于挺得太直,洗碗水顺着他纤细的手腕流向手肘。   谢琢隔着纸按住他的胳膊:“有话直说。”   林松玉道:“七楼太不方便了,我可以给呼呼换个房子吗?”   谢琢沉默了一下。   林松玉继续刷碗。   谢琢:“行。”   林松玉把碗放回去,他没想错,只要他好好表现一下,谢琢就不忍心拒绝他。   谢琢盯着他出去的背影,平复了下呼吸。   汤玉就是会这样。   想要买什么,他不满足,就装模作样做点家务。   一般他刚起手,谢琢就同意了。   这是前期。   后期,更是简单,每次床上做完之后,汤玉都会趁机提出一个要求。   谢琢很清楚,并非是汤玉想用身体在他这换点什么,只是被他发现自己在哪些时候好说话。汤玉有些时候甚至只会让他买一些PDD十块钱包邮的小玩意,因为他没见过。   但是汤玉本人并不好说话,他只肯主动一次。   谢琢因为客观因素,并不能强迫他来第二次。   很多个晚上,他都想等他腿好了一定……   谢琢打住思绪,没有一定了。   林松玉忘记了所有,唯独还记得怎么拿捏他。 第30章   [金苹果托儿所祝各位家长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祝各位宝宝天天开心,健康成长!]   [我们的鱼鱼老师特地为宝宝们准备了一段拜年词,各位家长可以教给宝宝,并在群里共同交流噢!]   两台手机同时叮咚两声,细究起来,林松玉的网速快了一丢丢。   林松玉点开托儿所发的视频,是一段配上了手势舞蹈的儿童拜年词,如果汤呼呼学会了这套去串门将萌爆全村。   如果让汤斐珠看到,更是能撬动大笔育儿基金。   林松玉把看绘本的宝宝薅起来,明明不识字,却能独立看绘本,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故事:“你看明白了吗?”   汤呼呼指着悲伤的小老鼠道:“小老鼠买菜太贵了,被爸爸打屁股!”   “啊?”绘本还有这种情节,难怪呼呼整天都想着菜价。   林松玉拿起绘本准备批判,结果一看,剧情是小老鼠出门买菜,把钱挑在竹竿上,半路躲避猫猫把钱丢了,老鼠爸爸捡到了竹竿,安慰哭泣的小老鼠。   林松玉:“……”合着你小崽子看绘本只能看见菜买贵了。   “叔叔待会儿给你讲故事,你先跟叔叔学一段话。”   林松玉没有让汤呼呼看视频,自己学会了手舞足蹈地教他。   他从小丰富的课外班不包括舞蹈,学得乱七八糟,同样的动作,缩小到汤呼呼身上,就变可爱了。   林松玉拍了一版,正要发给他妈看看,发现托儿所里弹出好几条视频,是其他家长在交流成果。   林松玉正要看看别人家的孩子,这时,有个叫芮芮妈妈的人,发了一条消息。   【@谢元夕爸爸,今年还是一个人过年吗?我也是,头像是我自己。】   林松玉:???   有病?在班级群里说这个?   杨鹤说的托儿所有个富婆经常骚扰谢琢,想必就是这个了,这还是经过托儿所调解后的措辞,以前得多奇葩?   林松玉眯了眯眼。   谢元夕叔叔:【你@谁呢,怎么不@你爹,是没有吗?】   芮芮妈妈:【你是谁啊?关你屁事,谢琢都没说话。】   谢元夕叔叔:【换个头像吧,大过年的不吉利。】   芮芮妈妈:【@鱼鱼老师,七大姑八大姨都可以进群了是吗?这是菜市场啊把这个叔叔踢了!!】   鱼鱼老师:【原则上每位孩子可以拥有两位家长进群。】   谢元夕叔叔:【班级风气不正,转学了886,请各位警惕这位家长转移骚扰目标。】   芮芮妈妈:【@谢元夕爸爸,你出来。】   【谢元夕爸爸已退出群聊】   林松玉一愣,还没让呼呼去通知谢琢,谢琢就这么水灵灵地退出了?心有灵犀这么爽吗?   张瑞妈妈:【哎呀老顾你好像是群里第二帅了,不然你也退群保平安吧。@张瑞爸爸】   【张瑞爸爸已退出群聊】   希露妈妈:【@希露爸爸,跑得快就是第三帅了。】   【希露爸爸已退出群聊】   ……   叮叮咚咚的退群消息响个不停,可以想象芮芮妈妈在微信那头咬牙切齿的样子。   林松玉看着妇唱夫随的家长们,弯起眼睛,揉了揉汤呼呼的小脑袋,真是给力的群友,想必都看不惯很久了。   林松玉发了句“谢谢”,随后也退群了。   谢琢同意他给呼呼转学,这群留着也没用。   林松玉随手给助理发消息,让他过完年筛选几家幼儿园,他要亲自考察。   汤呼呼看叔叔,只能看见叔叔扬起的尖下巴,好像一朵昂着脸庞的向日葵,又打了一场争取阳光的胜仗。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胜仗他一天能赢五六十场。   过了一会儿,向日葵低下头来,心虚地吹了声口哨,等会儿谢琢过来问他是怎么进群的,他要怎么说?拿你手机拉的?托关系进去的?   林松玉不禁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若不是他早早埋伏进群,并在半小时前争取到了汤呼呼的转学权,哪有底气战斗。   说明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不用质疑自己,干就是了。   谢琢看见林松玉突然出现在群聊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意外感,他没有就此事追问,因为林松玉爱面子。   天气预报后半夜降温,明早还会下小雨,过年的好天气戛然而止。   谢琢的左腿比身体更早察觉到温度和湿度的变化,愈合的伤处微微不舒服了起来。   他打开主卧的空调,温度上升之后,敲开客卧的门:“今晚我们交换房间。”   林松玉:“为什么?”   谢琢:“降温了,那边有空调,你和呼呼睡。”   汤呼呼:“爸爸也一起睡!”   “不可以。”刚在线上维护了清白的寡夫,线下也丝毫没有放松,“这张床太贵了,爸爸晚上要压着它睡觉,不然会被小偷偷走。”   汤呼呼在床上跑了一圈,用小小的身躯压住床:“是这样吗爸爸?”   谢琢:“是的。”   谢琢拍拍小崽子的屁股,示意他起来,弯腰把蚕丝被卷起来,准备抱过去。   汤呼呼趴在长条被子中央,身子跟卷起来的被子宽度正好:“爸爸把我一起抱走。”   谢琢倒是可以一手拎一头,但他怕呼呼半途撒手滚下去。   林松玉把小崽子抱起来,道:“折对半就成。”   谢琢意会,摊开被子,对折,揪住两个角。   林松玉把小崽子放回被子中央,拎起另外两个角:“魔法被子起飞咯。”   汤呼呼像小王子一样被从客卧运到主卧,放在床上的时候兴奋地打了个前滚翻。   翌日,天空变成了绵绵阴雨,潮湿的空气里鞭炮味消散不开,年味却没有因此增长。   林松玉仍然身形修长,小崽子的衣服已然变得十分臃肿。   谢琢欲言又止几次,似乎想劝林松玉叠穿外套,但每次都收获了“不用你管”的眼神。   在湿冷的攻击下,林松玉一早上都呆在空调房里,鼻子都有些干。吃午饭时,汤呼呼问他:“叔叔,你要在床上吃吗?我帮叔叔端进来!”   林松玉还没到小崽子伺候病榻的地步,坚强道:“叔叔出去吃。”   一出门,湿冷的气息扑面,林松玉抿了下唇,眸光一动,突然发现谢琢在客厅里起了个火盆。   烤火?   林松玉快步过去坐下,伸出手掌烤火,过了一会儿,一碗胡萝卜排骨汤递到他手里,微烫的碗温热了掌心。   今天的午饭是排骨汤和咸饭,咸饭里加了干贝、瘦肉、炸花生、包菜……在这种天气里不易凉掉。   围着火炉吃饭,林松玉完全没有体验过,不过真的很舒服。   谢琢坐在他对面,搂着汤呼呼烤火。   林松玉:“你怎么不吃。”   谢琢面容沉静,火光在他瞳仁里跳动:“你先吃,我看着呼呼。”   这么容易接近的一个火盆,抓小孩子的手一刻也不能松开。   汤呼呼的确蠢蠢欲动,因为爸爸在火堆里埋了三个地瓜,刚才叔叔没看见,“叔叔,里面有地瓜!”   他比划着位置,要不是谢琢抓着,他一定要凑近火盆指给叔叔看。   林松玉:“看到了,你不要靠近。”   汤呼呼:“噢。”   轮流吃完午饭,又喂了汤呼呼,小崽子一吃饱,就想跟昨天一样去外面溜达,奈何外面都是雨水。   院子里的水泥地没有完全找平,积了一小汪一小汪的浅水。   “爸爸,呼呼可以出去散散步吗?”   “呼呼太饱了!”   谢琢一看就知道他想去踩水,但是接下来连续阴雨,衣服能不湿就不湿:“外面下雨。”   汤呼呼:“爸爸,你数到十,呼呼就回来了。”   谢琢默默看了一眼林松玉,企图从他脸上看见育儿意见,汤呼呼到底能不能放出去,答应了林松玉会觉得他太纵容小孩在恶劣天气出门吗?不答应林松玉会觉得他太严格下点小雨就不让孩子出门?   林松玉绷着脸,你养儿子看我脸色干嘛?   他也不知道这种天气能不能放崽子出去溜溜啊。   谢琢最后揣测了林松玉的想法,对汤呼呼道:“爸爸拿把伞。”   谢琢拿着伞经过林松玉身边时,林松玉突然道:“你把伞给他撑。”   谢琢是想抱着汤呼呼散步的,但还是听取意见,撑开伞,倚在汤呼呼肩头。   是要教汤呼呼自己撑伞吗?   汤呼呼抓住伞柄,刚一出门伞就头重脚轻地掉了。   林松玉起身,帮他捡起来,塞回他手里,自己也蹲在伞下:“你要先学会撑伞,才能下雨天出去玩。”   “喔!”汤呼呼努力举着伞,给叔叔给遮住,但是支起一把伞的平衡力他还不具备,伞盖东倒西歪,歪得过分了,小崽子要淋到了,林松玉就给他扶正。   林松玉本人不可避免地淋到了雨,他不在乎地给汤呼呼数数:“坚持,一、二、三。”   忽地,一把更大的伞遮住了二人。   林松玉抬眸一看,看见谢琢冷淡的下颌线。   两人陪着汤呼呼玩了一会儿,回屋去换衣服。   林松玉冷不丁问谢琢:“你是不是骨头疼?”   谢琢:“没有。”   林松玉的太姥爷早年打仗受过伤,上了年纪后,各处骨头就开始疼了了,老爷子也不喜欢去医院,就爱贴各种膏药,并且偏爱一款平价的风湿贴,按照他的话说,他就喜欢闻这个味儿,这个味儿正,换别的没感觉。   谢琢拿伞经过他身边时,林松玉闻到了这种味道。   “还是你住空调房吧。”林松玉进去把被子抱出去,一脸不容抗拒。   谢琢拦住他的去路,道:“我跟谢飞借一张电热毯。”   林松玉:“你马上借,给他打微信电话。”   谢琢没吱声,本身他的情况也不是多疼,这个天气把别人电热毯借走不合适。   林松玉用被子顶开他,道:“让一让。”   谢琢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林松玉对小崽子道:“你晚上跟爸爸睡,一人两天。”   汤呼呼:“呼呼跟叔叔睡了两天!呼呼再跟爸爸睡两天!”   林松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你要跟爸爸睡四天。”   “叔叔两天,爸爸两天,爸爸两天,叔叔两天,都是四天。”   正好过完年。   汤呼呼被绕进去了,伸出手指仔细盘算,对噢,都是四天。   谢琢走到后院,把火盆里的地瓜刨出来,捡的时候蹭了一手的黑炭。   谢琢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没有擦,直接掏出了手机,给邢镠玉发消息。   是,他大可以去镇上买一条电热毯。   但他能继续看着林松玉住这冰冷的陋室,洗澡时用漏风的卫生间吗?   【谢琢:林松玉再住下去要冻坏了,你把他带走吧。】   这个年不必过完,三天他已经很满足。林松玉是为了呼呼留下来,他会把呼呼带到S市给他。   谢琢深吸一口气,湿冷的空气刺激得高挺的鼻腔发疼。他动了动手指,加上一句。   【最好就今天。】   再晚一些,大少爷就得表面英勇心里骂骂咧咧地洗澡了。 第31章   还不到晚上,林松玉的蚕丝被没有转移成功,和谢琢的被子并排放在空调房的床上。   林松玉盖着自己的被子,还要伸手试探谢琢的被子好坏。   谢琢盖的是一床棉花被,很扎实,有一定分量,盖在身上一定令人很有安全感,不会轻飘飘的怀疑自己没盖被子。   不知道睡起来感觉怎么样?   汤呼呼从棉花被里钻出来,脑袋顶着被角:“叔叔,要不要玩捉迷藏?”   林松玉:“怎么玩?”   汤呼呼躲进被子里,被子鼓起一团,“呼呼躲好了。”   林松玉掀开被子左下角,捉到一只趴着的小崽子。   汤呼呼簌簌爬到另一侧,又被叔叔掀开被子,他嗷嗷嗷地爬走,但无处可逃。   林松玉都要担心他笑吐奶了,把他按住:“休息一会儿。”   汤呼呼费劲拉起爸爸的被子:“叔叔,你来躲。”   “我?”林松玉挑眉,谢琢睡的被子他躺进去不合适吧,“不玩了,你过来叔叔被窝里。”   林松玉抓住小崽子的左腿膝部:“呼呼有没有看见爸爸经常揉这里啊?”   汤呼呼精准答题,指着自己的膝盖下面:“唔,爸爸这里受过伤!”   林松玉:“那……还疼不疼呢?”   他自植物人醒来后,基本没啥后遗症,谢琢比他严重,听说他在海上自费寻找汤玉,倾家荡产且不说,谢琢自身未痊愈,大冬天吹海风,不知道有没有浸泡海水,留下后遗症这不是板上钉钉?   谢琢真是应了那句话,只要想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汤呼呼:“呼一呼就不疼了!”   林松玉:“怎么呼……”   汤呼呼两手托住林松玉的左臂,鼓起腮帮子使劲吹气。   微小的气流拂动了林松玉的心脏,他福至心灵,忽然理解了汤呼呼名字的用意。   大的给小的呼呼,小的给大的呼呼,相依为命。   是不是他们曾有一段时光经常用到这个高频的词汇,形成了汤呼呼的条件反射。   比如汤呼呼经常摔倒的那段时间,天天都在呼呼。   汤呼呼吹气把脸蛋都涨红了,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叔叔:“叔叔还疼吗?”   林松玉摇摇头,疼的另有其人。   他拿来纸和笔,写下“呼呼”二字,“叔叔教你写名字。”   小孩子拿到笔的第一瞬间就是乱涂乱画,汤呼呼垂着长长的睫毛,坐在叔叔怀里,仿佛在创作一副传世名画。   林松玉不管他,而是上网先挂了一个专家号,问他该怎么处理。   两个专家都没法在没见到患者的情况下给出方案,只是一味让他保暖、热敷,不行再贴点膏药吃点止痛药,回头来医院针灸或理疗。   林松玉按了按手臂,谢琢的厨房没有热水,这几天做菜洗碗都洗冷水,是不是加重了情况。   要不,明天开始还是全家吃外卖吧?   上次邢镠玉点的酒楼不错,就吃这家。   “叔叔,我画好了。”汤呼呼把线条铺满的纸张举起来。   林松玉:“宝宝,你画的是傅立叶变换吗?”   汤呼呼一点都没听懂,大言不惭地重重点头:“是噢!”   林松玉忽然有一点点心软,这么可爱懵懂的宝宝以后要送去学艰深的高数也太残忍了吧。   他心软地低头,看见他的碎花被子也被汤呼呼画了一堆复杂的正弦曲线。   “……”心不软了。   林松玉指着被面:“这也是你画的吗?”   汤呼呼点头:“是呼呼画的!”   林松玉揉揉他的脑袋:“叔叔会把你送去学数学的。”   汤呼呼:“谢谢叔叔!”   谢琢把烤地瓜晾了晾,掰开来,用保鲜膜包裹掉渣的外壳,在流蜜的果肉上插上一根小勺子,进屋分别给一大一小。   林松玉直起身,自然地接过来,不烫不凉,刚刚好,谢琢连烤地瓜都很会掌握火候,可惜回到S市后就没有火炉子了,烤地瓜就是要埋在碳里,烤出一层硬硬的碳壳才香。   林松玉吃了一口,嗯,地瓜的品质也好。   汤呼呼双手捧着地瓜,震惊地瞪大眼睛:“呼呼可以在床上吃噢?”   已经吃了一口的林松玉:“……”   平时不让汤呼呼在床上吃东西的谢琢:“……”   谢琢:“咳,今天外面太冷了,可以在里面吃。”   林松玉抿了抿唇,嗯,就是因为外面太冷了,导致他总裁的涵养被冻掉了。   他平时也不会在床上吃东西……甚至喝水都不会。因为床铺就是睡觉的地方,躺上去就睡觉,他看书也不会就着床头灯看,他有书房。   林松玉面不改色地一口一口吃完地瓜,用销毁证据的速度将地瓜壳扔进垃圾桶里。   “咚。”   汤呼呼手短短,扔不进去,挪了挪,挪到床边才扔,咚。   林松玉呆在屋里有点无聊,但他冷得不想出门,余光看见谢琢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心思一动,把它端了过来。   有密码?   问题不大。   林松玉胜券在握地朝小崽子招招手:“汤呼呼,过来解锁。”   “可以噢。”小崽子毫无戒心,短呼呼的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界面解锁。   林松玉:“呼呼真厉害。”   汤呼呼连他把银行卡密码都知道,区区电脑锁屏,难不倒他。   作为交换,林松玉也告诉了汤呼呼自己的手机锁屏密码。   “记住了吗?”   汤呼呼点头:“记住啦,叔叔。”   至此,林松玉毫不心虚地使用谢琢的电脑。   他要看看上次自己写的那一段致谢,谢琢有没有保留。   当时思想拧着了,事后仔细想想,非常幼稚。   他猜测谢琢应该会删除,但万一他碍于面子没有删除……那对谢琢不太好。   博士论文公开可查,自己一个研石集团总裁的名字出现在上面,不大合适。   谢琢天赋绝佳,天道酬勤,他毕业和就职跟林松玉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是真真正正的寒门贵子,万一因为自己被诬陷为学阀就不好了。   论文就放在桌面上,林松玉点开,电脑的蓝光照在他清绝的脸上,认真程度和他办公时的样子无差。   林松玉没有看内容,直接搜索自己的名字。   噔——提示没有。   果然删了。   林松玉心底顿时又有点微妙的猫抓,或许谢琢也是考虑到了相同的原因,隐匿了他的真名,但那一段没有删除,而是使用“我的一位朋友”来代称?   毕竟他有累计独立带娃时长——   林松玉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最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谢琢居然把他的名字替换成了汤玉。   谢琢直接否认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存在,他只配当汤玉的替身吗?   “叔叔,你怎么了?”汤呼呼凑近他的脸,摸了摸他的眼睛。   “叔叔没事。”   林松玉点击选段,删除了自己写的内容,合上电脑。   果然,没事不要去研究别人手机或电脑里的隐私,没有人能笑着走出来。   林松玉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被面,然后被一双小小软软的手牵住。   林松玉低头,看见汤呼呼的手,以及……被面上除了圆珠笔线条外,又多了几个小小的黑手印。   是刚才吃烤地瓜,汤呼呼留下的。谢琢不让汤呼呼在床上吃饭的原因可见一斑。   范围不大,小范围洗一下,用吹风机烘干就行。   林松玉仿佛一下子找到一件正事要做,否则他在屋里快被闷坏了。   他拉开被套的拉链,把里面尊贵的一万的蚕丝被芯拉出来。   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拉的乱七八糟,汤呼呼看出来他想做的事,七手八脚地帮叔叔翻开被子。   倏地,林松玉动作一顿。   他在蚕丝被芯表面,看到了一处明显是孩子画的线条。一万的被子出厂不可能有这种瑕疵。   “呼呼,这是你画的吗?”林松玉声音变轻,几乎不可思议。   汤呼呼点头:“也是呼呼画的!”   林松玉:“什么时候?”   汤呼呼不记得了,奶呼呼道:“很久很久。”   林松玉怔住。   谢琢拿汤玉盖过的被子给他盖?   亏他还欢欢喜喜地收下,原来是二手货。   在二手市场上都没人要的遗物,他还当个宝。   难怪他晚上盖得觉得冷。在他多次表达介意后,谢琢有尊重过他吗?   “叔叔。”汤呼呼察觉到叔叔不开心,道,“叔叔要吃糖果吗?”   林松玉几乎立刻抬头,冷静了一秒,瞬间收拾好情绪,他今天问了汤呼呼两次“这是你画的吗”,如果此刻自己不高兴,汤呼呼会以为自己犯了大错。   小孩子只是爱画画,错的是大人。   林松玉霎那间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不高兴都能直接说出来,比方此事,他就没有心思揪着谢琢问个明白。   就像大表姐跟表姐夫因为家人问题吵架多次,但当大表姐决定离婚时,只派了律师去协商,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林松玉道:“呼呼帮叔叔一起洗被子吧。”   汤呼呼:“好噢!”   林松玉去外面打了一盆水,端进来,把被面脏掉的部分浸入水中搓洗。   汤呼呼帮他抱着被子尾端,免得拖到地上。   林松玉拧干被子:“呼呼做得很好。”   他拿来吹风机,接上电,声音呼呼呼地吹起来。   最强档的暖风烤得他手背干燥发烫,被面只微微干了一点,就像这外面干不了的天气。   林松玉暂停,让吹风机稍作歇息,桌子上他的手机响了两下。   汤呼呼帮他拿过来。   林松玉点开,邢镠玉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谢琢让我去接你,你说他这是借口啊还是借口啊】   【图片】   在邢镠玉看来,以现代的工业发达,你说林松玉在乡下要被冻死了,骗谁呢,卡里那么多钱什么事办不成?   一定是谢琢不想伺候大少爷了。上下级关系本就很敏感,哪个打工人愿意没入职就天天看见老板!   林松玉点开图片看了一会儿。   【好】   邢镠玉马上发来三个问号。   林松玉懒得理,把手机揣回兜里,继续吹干被子。   吹完之后他懒得套回去,扔在椅子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谢琢的棉被和蚕丝被紧紧挨着,这才是一对。   林松玉牵着呼呼去了自己屋里,收拾地上的行李箱,把他藏在行李箱各处的零食掏出来。   每掏出一个,汤呼呼便“哇”一声,招数屡试不爽。   林松玉拆开一根奶酪棒:“呼呼,以后不能告诉任何人,你爸爸的密码。”   汤呼呼:“呼呼只告诉叔叔!”   林松玉:“手机密码、电脑密码、银行密码……外面有很多坏叔叔,明白吗?”   汤呼呼边吃边道:“我只告诉叔叔噢!”   林松玉叹气,那么多叔叔,怎么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呼呼,叔叔要回去上班了。”说出这句话时,林松玉不敢看小崽子。   汤呼呼愣住,奶酪棒掉到地上,“叔叔要回去上班了嘛?”   林松玉:“对噢,叔叔要回去挣钱,给呼呼换房子,等呼呼过完年回到S市,就又能见到叔叔了,嗯,叔叔还打算给你换一个学校,到时候叔叔会联系呼呼……”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原本的打算,不知道最后到底能实现多少。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不想再跟谢琢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在这满是汤玉气息的环境里,他像一个笑话。   回到S市,如果可以,他可以单独跟呼呼见面,如果不可以……他也会给汤呼呼转学的,他还是可以在学校里见汤呼呼。   林松玉:“呼呼是叔叔最喜欢的小孩子,叔叔会一直喜欢你。”   汤呼呼被安慰好了:“叔叔也是我最喜欢的叔叔!”   林松玉把行李箱拉到客厅,忽地,门口的光线被遮住。   谢琢戴着一顶不知道哪来的草帽,身上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手中拎着一袋沾水带泥的玩意儿。   他的目光在林松玉的行李箱上停留一会儿,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谢飞刚才找我去山上挖冬笋,晚上吃完饭再走吧。”   冬笋埋在地里,卧在竹根上,要有经验才能挖出。他们身后的这座山,长出来的冬笋鲜美脆嫩,特别适合炒肉。   他拉着谢飞去找,经验不足,时间不多,匆匆只挖到了两个。   两个就足够了,这东西适合林松玉尝鲜,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品。   林松玉看见他手脚的衣服都沾了水,不明白他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出去淋雨。   他今天的所有行为都损人、损己,山上的笋都让这个不尊重人的坏蛋挖完了。   林松玉:“不吃了,晚上有安排。”   谢琢顿了一会儿,道:“也行。”   汤呼呼这才意识到叔叔是马上要走,不是明天,也不是很晚很晚,马上就要走了。   “爸爸。”小崽子在难过的时候,还是只会叫爸爸。   谢琢脱掉半湿的外套,过去揽住小崽子,解开袋子:“看看爸爸给你挖了什么,是竹笋宝宝,超市里穿衣服的一斤五块,不穿衣服的一斤多少钱?”   汤呼呼转移了一秒的注意力:“不穿衣服的笋宝宝七块钱一斤!”   谢琢笑了笑:“那衣服一斤几块钱?”   汤呼呼:“两块钱,可以不买衣服嘛?”   谢琢:“不行,超市的阿姨不同意。”   谢琢鬓角的黑发被雨水打湿,被谢琢往后捋了一把,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更加显得模样清俊。   林松玉看着他哄孩子,神游天外地想,世上的人都不是瞎子,谢琢能单身这么久,定然是有人早早在他心里占据了位置不肯离开。   他和那个骚扰谢琢的富婆又有何区别呢?   谢琢哄好了孩子,起身对林松玉道:“我给你下碗面吧。”   林松玉没有胃口:“很饱。”   谢琢好像没有了任何要说的话,林松玉的行李箱也关闭了,不需要他收拾,他也塞不进任何东西。   林松玉回家,不需要携带任何土特产。   不像谢琢,他甚至会把邻居送的两瓶酱菜也带上动车。   林松玉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用一种迫不及待的视线刺探着雨里来过来的每辆车。   汤呼呼坐在叔叔怀里,每经过一辆,他就问一句“是大舅舅的车嘛?”   也是很担心叔叔错过了车。   车辆无情地驶离。   厨房里的男人却因为小崽子无心的问话,一次一次加速了心跳。   他开锅烧水,把冬笋切片,焯水,冰箱里有腌制好的肉片。   做饭是来不及了,煮一碗寿面便罢。   邢镠玉他来,也是该吃一碗的。   叭—叭—   熟悉的喇叭声传进来,谢琢关了火,冷静地卸掉围裙。   林松玉把小崽子交给谢琢,提了行李箱往外走,他笑眯眯地和汤呼呼道别:“呼呼,等你回S市,叔叔再找你。”   汤呼呼点点头:“嗯,叔叔再见。”   这声“嗯”很短促,如果是让他高兴的事,小崽子会说“好噢”。   邢镠玉开的是上次战友那辆车,后备箱宽大,塞几个行李箱都够。   谢琢仔细想想自己还能有什么让林松玉一起带回的,但好像除了汤呼呼就没有了。   林松玉在他这里很无聊,一下雨,又冷又冻,他门都出不了,他还是该回到S市。   “要不要吃晚饭……”谢琢再次提出。   邢镠玉:“那……”   林松玉:“不吃了,谢谢。”   邢镠玉闭上嘴巴,他回到驾驶室,调了个头。   林松玉拉开后座的车门,却没有立即上车,雨丝像蛛网一样笼在他发梢,他手掌扶着车门,摩梭了一下。   “谢琢,你一张被子要送几个人?”   谢琢脸色一白,如遭雷击一样站在雨里,任何辩解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林松玉不用他回答,上车关门。   车轮碾着雨水开走,汤呼呼扭头把脸蛋埋进爸爸脖颈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谢琢看着远去的小车,下意识追了几步。   汤呼呼被颠地抬起泪汪汪的脸:“爸爸?你要追叔叔吗?”   谢琢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停了下来,“没事。”   汤呼呼搂住爸爸的脖颈,往上挣扎了一些,鼓起脸颊使劲吹了吹爸爸的眼皮。   呼——呼——   糟糕,他把自己的眼泪吹到了爸爸脸上。   作者有话说:   bgm:看你坐着小车潇洒远去,留下我独自淋湿在雨里。   表哥:S市的剧本我不演,表弟登机我就自爆。 第32章   邢镠玉从后视镜看见谢琢跟了两步,一副不舍的模样,又扫了一眼后座的表弟,最终没有踩刹车。   他虽然总是挖苦林松玉迟早被赶出去,实际上那是对外人的自谦,类似于家长的心态“我骂了你就不能骂我家孩子了”。   在他心里,他总裁表弟一点错儿没有。谢琢愿意照顾就照顾,不愿意他也可以花钱找别人照顾。林松玉的手机一打开全是钱,他能吃什么苦?   但林松玉这三天吃到苦头了吧。   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吧?   看看,手都冻红了。   邢镠玉此刻也说不出其他话,因为小崽子确实挺可爱的,要不是他遵纪守法,真想顺手带走。   他送林松玉到机场,陪着他去贵宾室候机,怕他半路又挂念小崽子。   谢琢又不是不回S市了,在那等着就好了,没必要在这吃苦。   自己坐在这,林松玉爱面子,肯定会登机。   邢镠玉把航班信息发给李岫玉,让他派人接机。   他特意强调:“我毫发无伤地送上飞机,你安慰安慰他。”   大表哥只会开车,安慰人的活儿让二表哥干。   这年还没过完呢,邢镠玉琢磨着给小姨打个电话,告知她林松玉要回家了,应酬少一点,多陪陪叛逆的儿子。   林松玉:“别打。”   邢镠玉:“?”   林松玉:“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要过完年才回去,突然回去他们肯定要问我为什么。”   邢镠玉:“说江市太冷了你待不住呗。”   林松玉说话带点鼻音:“不冷。”   邢镠玉:“好好好,不冷,那你不回家你去哪儿?”   林松玉:“回公司,我想静静,也有事要处理。”   邢镠玉看着林松玉好像已经恢复好了,回到工作状态里了,他举起手机,“咳,我其实是林松玉的表哥。”   他按着录音键,没有松开,观察林松玉的神色。   邢镠玉总觉得这俩还没完,林松玉回到S市还要找他当假男友,那就完蛋了,两地相隔,这片场他过不去。   大表哥决定恢复自己的清白和名誉。   林松玉面无表情,不再需要表哥扯大旗。   明明谢琢已经警告过,他还自信地闯入禁区,为了和住在禁区里的汤呼呼玩耍。   禁区有他的规则,进去的人只能拿汤玉的身份牌。   林松玉撕掉了,但其实还缝在被子里。   他不会再踏入谢琢的领地同汤呼呼见面。   他只想站在外围当林叔叔,就像站在套圈摊子外头,花钱就可以了。   接驳车停在出口,林松玉走上去。   邢镠玉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又给榆木脑袋谢琢发了条消息。   “遇见带玉的都是他亲戚!”很好认嘛。   一句话,保卫了其他兄弟姐妹。   林松玉一上飞机,就把手机关了机。   下飞机回到公司大约晚上九点,整栋大楼只有零星几个灯火。   林松玉先去去员工层,慰问过年值班的员工,额外发了一些红包,惹得原本气氛沉闷的公司欢呼不止。   “这几天我都在公司,有急事可以越权给我发邮件。”   林松玉交代完,坐电梯上总裁办。   办公室拉着灯,一推开门,狗血清宫剧的声音传入耳朵。   李岫玉一身简便西服,坐在椅子里,长腿交叠,正在用看报表的眼神看剧。   林松玉打开大灯。   “哎!”李岫玉遮了遮眼睛,“我正看到高潮呢,气氛让你弄没了。”   林松玉:“跑这干嘛?”   李岫玉有苦难言,那当然是因为过年期间公司最清净,起码不会有长辈催婚,林松玉好了,跑外地养小孩,直接造成了同辈的压力。   李岫玉:“你不也来了,说说,是不是水土不服食不下咽语言不通瘦了三斤——”   他转头一看,只见表弟面色红润、眼睛有神,可能还胖了三斤。   这是跟呼呼一起玩,被谢琢当儿子养了?   谢琢很会养儿子。   林松玉把行李箱随便往角落里一放,刚要进套间洗澡,李岫玉便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林松玉:“有话快说。”   李岫玉:“我是真不建议你去当后爹。”   他嘴巴毒,舔了舔,没把自己毒死,于是开口:“就算你当得尽职尽责,哪怕将来把家业给他继承——”   林松玉:“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打算?”   李岫玉被自己毒死了。   他缓了缓:“好,就算你有这个打算,汤呼呼长大了就会感激你么?”   “被人挑唆两句,你就是强取豪夺的总裁,逼得他爹守寡再嫁,你还是不要加入这个家了。”   李岫玉指了指屏幕上咆哮流泪的多尔衮,苦口婆心道:“你看,连多尔衮都当不明白。”   林松玉:“……”   “少看剧,多看报。”林松玉眉眼冷清,“时代变了,李公公。”   他又不是皇帝,他只是想养一养汤呼呼,以后会采用跟谢琢划清界限的方式养他。   退一万步来说,他相信汤呼呼。   李岫玉其实心里不信林松玉会委屈自己。家里玉太多,也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不过,提前回来一定是受了委屈,他看错谢琢了,居然会给林松玉委屈受。   李岫玉:“当初就该听你的,别招他入职。”   林松玉:“那你毁约。”   李岫玉扬起嘴角:“不,也没有那么严重。”   李岫玉脑海里飘过汤呼呼的脸蛋,再看看表弟,林松玉这么反常,小崽子到底是谁儿子呢?   这么想对谢琢和汤玉有些不尊重,但李岫玉真的怀疑汤玉是不是曾经跟林松玉有一段?自己也不清楚怀的是谁的孩子?   林松玉和汤玉,摆在一起怎么怪怪的,跟他们一家人似的。   ……   谢琢和汤呼呼的晚饭就是面线了。   面线碾碎了煮,加入虾丁、胡萝卜丝、肉末和鸡蛋碎,变成一碗稠乎乎的面线糊。   汤呼呼吃了一勺,放下勺子:“爸爸,我要跟叔叔打个招呼。”   谢琢这三天都没机会加上林松玉的微信,只能用老一套糊弄儿子。   汤呼呼接过手机,闭上眼睛说话:“叔叔,呼呼吃饭了,叔叔吃饭了吗?”   说完,他满意地看见叔叔的回复,把手机还给爸爸。   谢琢问:“你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汤呼呼:“叔叔说小孩子不能看手机!”   谢琢一愣,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林松玉有在认真地教小孩。   谢琢看着自己碗里糊成一坨的面线,艰难地把它咽下去,一闭眼,眼前都是林松玉问他“一张被子要送几个人”的眼神。   在不知道林松玉是汤玉之前,他担心林松玉受到伤害。   知道林松玉是汤玉了,谢琢更深地伤害了他。   就像汤玉失踪之后,他无数次懊悔没有满足汤玉的所有要求,谢琢无比自责自己为什么不给林松玉买一床新的被子。   他被嫉妒蒙蔽了理智,做出如此恶劣的事情。   他做错了,没有任何借口狡辩。   谢琢看着一片红点的聊天界面,重新申请好友,在备注里写“对不起”。   汤呼呼看见爸爸在玩手机,又凑过来举手:“爸爸,呼呼还有话说。”   谢琢把手机给他。   汤呼呼眼眶一红:“叔叔,呼呼想你了。”   “爸爸,我可以说吗?”   谢琢:“可以。”   谢琢闭了闭眼,汤呼呼的性格其实更偏向林松玉一点,唯独一点像他,他没学会挽留重要的人,只敢背后偷偷掉眼泪。   手机里一条语音跳出来,汤呼呼没看清楚,还以为是叔叔,立刻点开。   音量太低,他把大大的手机贴近耳朵,听了两遍,状若懂了的点点头。   “呼呼知道了。”   谢琢在收拾碗筷,“是杨鹤叔叔吗?”   会给他发语音的,基本上不是周镛就是杨鹤,其他人交流科研之事,基本用文字留底。   汤呼呼一板一眼:“大舅舅说他是表哥噢。”   当啷——   陶瓷调羹从手中滑落,摔成两截。   汤呼呼蹲下去捡,被爸爸握住手腕。   “碎片会割伤手,爸爸来。”   爸爸捡了,却很久很久没有站起来。汤呼呼扶着他的手臂,歪着身子探过脑袋,圆溜溜的眼里满是担忧,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他站不起来,爸爸也站不起来的一幕:“爸爸,你受伤了吗?”   “没有。”谢琢抱过儿子站起来,把邢镠玉的语音又听了一遍,大踏步出门。   他从门口捞了一把伞,举在幼崽头顶。   汤呼呼握住伞柄:“爸爸我会。”呼呼是一个会给爸爸撑伞的宝宝了,叔叔教的!   谢琢于是让给汤呼呼,仍扶着底端。   他在雨中疾行到村尾的阿嬷家里,雨水打湿了裤脚,只有汤呼呼的头发丝还是干燥的。   阿嬷在天井旁看雨,电视上放着春晚重播。   谢琢问:“阿嬷,如果我去挽回一个人,会给他带来灾祸吗?”   他怕天道并不容许汤玉和林松玉的身份融合,打破了世间的固有认知。   阿嬷抬了抬老花镜,下一秒,耳边响起响亮的[微信到账一千元]。   她耳朵好使了起来,道:“不会啊,你会带来福气的。”   谢琢攥了攥手指,让她再看一看汤呼呼。林松玉教他先付钱的方式,让一切变得好说。   “呼呼和他的母亲,都会平安一辈子。”   老太太:“会的会的。”   “阿嬷,我像不像天道之子,你说天道会插手我的一生吗?”谢琢直接说破了“天道”,如果有任何惩罚,请向他来。   阿嬷摇头:“老天爷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得靠自己努力。”   汤呼呼趴着奶奶的膝盖:“奶奶可以教呼呼赚钱吗?”   汤呼呼期待地看着老奶奶,希望能得到分享赚钱小妙招。   一千块可以买车票找叔叔!   老太太故作神秘地摸摸他的脑袋:“教不了教不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卷用红绳系着的百元大钞,红绳挂在了呼呼脖子上:“奶奶给你的。”   谢琢:“您不用破费……”   老太太:“你让他戴着这个平安钱。”   谢琢:“好。”   谢琢拎起了小崽子,“时间很晚了,不要打扰奶奶睡觉了。”   “奶奶再见。”   汤呼呼抱着爸爸的脖子:“爸爸,有一千块钱,可以去找叔叔吗?”   谢琢:“爸爸带你去找叔叔。”   “好噢!”   话说早了。   谢琢看着全面售空的动车票和机票,再看看自己打包行李的小崽子,按下了候补键。   某些区间段的动车有站票,但谢琢不能抱着汤呼呼去挤。   他又看了看顺风车,高速长达九个小时,还不含堵车时间,把汤呼呼困在密闭的环境九小时,谢琢也做不到。   他联系不到林松玉,他要对林松玉说的事,不能经任何人转达。   他在邢镠玉和李岫玉那里都碰了软钉子,对方只说有事可以帮忙转达。   等谢琢刷到动车票余座时,已经是初四了。   还不是全程票,他买了两程,中间最热门的两个站点一直售罄,他只能出站打车前往。   谢琢请谢飞帮忙送到动车站,经过镇上时一如既往地堵,谢琢降下车窗让小崽子透气。   “谢琢?”   家具城门口,老板看见谢琢,自来熟地打招呼,他女儿跟谢琢同班过,算得上认识,他看见谢琢一副准备回城的样子,道:“这么快就要出去了?今年出去挣大钱,明年房子装修买家具记得找我啊!”   老板十分看好谢琢,他坚定认为谢琢不日就会盖起三层小洋楼,有十几个房间需要买家具。   而且买的都是最贵的。   老板又有些八卦地问:“怎么没看见你老婆?”   谢琢:“我没有结婚。”   老板纳闷:“上次有个邢、邢什么的,说给恋爱脑表弟买婚床,不是送你家的吗?”   谢琢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老板嘴里的“恋爱脑表弟”是林松玉。   林松玉对汤呼呼太好,最亲的家人都无法理解。他是顶着四面八方的压力和嘲讽,才来到汤呼呼身边的吗?   谢琢如玉般的脸庞冰冻了一般寂静,唯独心跳扯动了眼眶剧烈的疼痛,半晌,道:“是我家的……”   谢飞插嘴:“那是邢哥的对象,我哥单身。”   谢琢闭嘴。   两小时后,谢琢从D市站下车,打车前往k市动车站,需要三个小时,他预留了六个小时的中转。   但还是因为堵车没有赶上。   谢琢又候补了站票,是很晚的车次。   汤呼呼在爸爸怀里睡了好几觉,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回去的路远好多好多?”   谢琢坐在候车厅的椅子上,给他喂水:“嗯,天亮就到了。”   【K80号列车开始检票,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   【请注意您身边的老人、小孩……】   汤呼呼听了很多次播报,他倒背如流,晚上十一点了他还没有睡觉,这是他睡觉最晚的一次。   小崽子还很精神:“爸爸,我要跟叔叔说话。”   他按下语音键:“叔叔,呼呼今天还没有睡觉噢!”   他看着灰色字,惊奇道:“叔叔也没有睡觉!”   谢琢把精神的小崽子揽进怀里:“睡吧。”   夜晚十一点五十分,谢琢检票进站。   凌晨五点抵达S市东站时,父子俩都风尘仆仆。   辗转多趟,他只比过年前买好的票早到一天。一天也很重要。   初五早上,林松玉收到一封人事的邮件,被誉为生物医学天才的谢博士,想要提前面见总裁,有要事相商,人就在楼下。   林松玉驳回了这封邮件,让他走常规入职流程。   人事部有些咋舌,科研人员想见林总不是很简单吗?   人事尴尬地对谢琢道:“总裁很忙。”   谢琢沉默了下,道:“好,那我先回去。”   他抱起沙发上睡着的汤呼呼,临走前又问:“可以申请员工宿舍吗?”   他之前选择了住宿补贴,因为想带呼呼在外面住,现在想着林松玉要是给汤呼呼换房子,那自己住单人间宿舍就行了。   人事:“当然可以。”   谢琢抱着汤呼呼离开,在保安处取了行李。   十分钟后,林松玉从楼上下来,问人事:“他带着孩子来的吗?”   人事:“是的,有一个可爱的小孩。”   林松玉:“若有下次,准备一些儿童餐。”   谢琢是来道歉的吧,他看见了好友申请里的“对不起”,但他不需要。   还会有下次吗?   人事:“好的。” 第33章   昨晚的火车每隔一段时间便哐当一声,汤呼呼睡了两个小时,之后就不肯睡了,和爸爸在硬座上大眼瞪小眼。   周围有的人走动,有的人睡觉,汤呼呼好奇地张望,像夜猫子眼睛骨碌碌地转。   有人端着滚烫的泡面路过,谢琢便用手挡住小崽子的脑袋,以防万一。   偶尔他抱着儿子去车厢连接处站一站,和其他无座票的人拥挤地站在一块。   出站后,汤呼呼搓搓自己的肚子,“爸爸,呼呼饿了。”   谢琢便在动车站附近找了一个早餐店,店里只有两张简单的木桌,一张店主女儿在写寒假作业,还有一个躺椅,老板自己闲下来的时候躺一躺。   汤呼呼踮踮脚,看着作业本,礼貌道:“姐姐,呼呼可以坐一下椅子嘛?”   小姐姐大概五六年级,长得已经很高了,闻言两手就把小崽子叉上了躺椅。   “谢谢、姐、姐…”汤呼呼眼皮只眨了三下就阖上了,原地关机睡觉。   谢琢买完包子看着上一秒说要吃茶叶蛋下一秒就睡着的小崽子:“……”   可能汤呼呼不是不困,而是嘈杂的火车环境他睡不着,在这间充满烟火气的早餐店里,呼呼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小窝。   他在现阶段,连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都要呼呼自己寻找。   谢琢一时感到难言的愧疚,他为了自己的错误让汤呼呼跟着他奔波。   谢琢正要抱走,老板娘道:“让他睡一会儿吧,孩子都困成什么样,他睡了你正好填饱肚子。”   谢琢思索了一会儿,这里离住处也很远,只能把一路都随手拎着的厚毯子盖在儿子身上。   他吃完早餐,教店主女儿写了两小时作业。   当了夜猫子的小崽子没有苏醒迹象,谢琢看了眼时间,汤呼呼睡熟之后,没那么容易醒了,抱起来也不会哭闹。   老板娘见谢琢要走了,热情地塞给他一大袋包子作为辅导作业的谢礼:“带着路上吃。”   “谢谢。”   谢琢打车去了研石。   直到从研石总部离开,汤呼呼都没有醒过。   谢琢抱着他提着行李回到小出租屋,他轻轻唤醒汤呼呼,把奶瓶递到嘴边,小崽子眼皮都没有睁开,先大口干了一瓶奶。   喝完之后,汤呼呼睁开明亮的眼睛,一洗旅程疲惫:“爸爸,我们去找叔叔吧!”   谢琢没告诉他已经找过了,道:“叔叔很忙,爸爸正在跟他约时间。”   汤呼呼摸了摸鼓鼓的肚子:“爸爸,快点噢。”   谢琢的肩上又扛上小崽子的催促,责任重大,想了想,只能叨扰周镛:“老师,最近有和研石集团的饭局吗?”   周镛正在和家人吃饭,妻子好不容易允许他喝一小杯白酒,刚抿进一口,听见谢琢的话,震惊地咳了两声全浪费了。   逆徒,一口都不让他喝。   “你问这个干嘛,你不是不愿意应酬吗?”   谢琢:“我现在愿意。”   周镛:“那没有,过年呢,谁爱吃饭谁去,开学了倒是有。”   “你找研石有事?你联系李岫玉啊。”   联系李岫玉没用,李岫玉说总裁正在休假,有事找他,他全权做主。   谢琢又在申请好友的界面,备注:关于过去,我有事跟你说。   写完他又删掉,这句话在林松玉看来并不友好。   【你就是汤玉。】   删掉,无凭无据只会让林松玉更生气。   【呼呼你还要吗?】   删掉,听起来在拿汤呼呼道德绑架。   【呼呼可以给你。】   谢琢看着这几个字,点下了发送。   此路不通,林松玉并没有被吸引。   周镛跟谢琢说,他可以把研石副总裁的微信推给他,林施,林松玉的父亲,半个同行,有事找他观点更同。   不能找林施。   谢琢又联系以前的师兄师姐,他们中很多人毕业了在研石集团工作,有个师兄的朋友圈说过年留下来值班了。   谢琢:[师兄,你们林总在不在公司?]   师兄:[呃,我们公司规定不能泄露高管行踪。]   谢琢:[你能帮我送一份文件给他吗?]   师兄:[犯不犯法?]   谢琢:[不犯法,或者你可以把他的邮箱给我,是很重要的事,如果方便,我更希望你能带我进去面谈。]   谢琢保存好汤玉的护工合同扫描件,把原件装进信封里。   师兄:[面谈有点困难,你把文件给我。]   谢琢:[谢谢,我现在出发,到了联系你。]   谢琢把信封装进包里,给汤呼呼换了一套好看的衣服:“走吧,呼呼,爸爸带你出去玩。”   他打了一辆车过去,即将抵达总部时,又让司机掉头。   ……   初三到初五,林松玉都呆在公司,把年后该处理的工作高强度地做完了,李岫玉非要给他买一张出国的机票。   林松玉:“我不要。”   李岫玉:“大过年的,在公司上什么班?大表姐离婚了都还开开心心过年呢。正常人为了攒假期,情种是为了治疗情伤,你是哪一种。”   林松玉头也不抬:“听起来你好像很有经验,是三年前去意大利那回攒下的?”   李岫玉反唇相讥:“你好像那种离婚还没抢到孩子抚养权的。”   是兄弟就互相伤害。   林松玉:“绝交一天吧。”   到中午时候,林松玉正打算叫个外卖当午餐时,脑子里突然想起谢琢做饭的样子,洗菜还浸冷水吗?也不能光点外卖,大人可以吃外卖,呼呼不能吃外卖怎么办?   “阿玉!”许右湘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最近新开了一家高档餐厅,要不要去试一试?”   林松玉:“很忙。”   许右湘把他从办公椅里拖起来:“我已经定好位置了,就出去吃一下,车接车送。”   林松玉拗不过他,知道他是好意,便道:“行,不要拉我袖子,会皱。”   许右湘拍了拍他的袖子:“平了平了,面子比天大。”   许右湘开了一辆跑车来,林松玉现在一看跑车就觉得又矮又小,坐进去就想把车窗开了。   开了窗,就不能跑太快,不然灌一肚子风格。   十分钟后,林松玉盯着后视镜,隐约觉得后面有辆车在跟他们,不过许右湘的目的地是一处很热闹的商圈,是过年期间的热门路线,巧合的可能性更大。   “后面那辆车能甩开就甩开吧,司机技术不好。”林松玉道。   许右湘:“好嘞。”   过了一会儿,许右湘警觉道:“你不会是觉得有人跟踪我们吧?”   “甩开了吗?”   林松玉:“看不见了。”   许右湘订的餐厅位置是三楼落地窗,可以看广场中心的喷泉表演。   过年期间的喷泉表演比平时卖力,水柱能冲得很高,落下时哗地一声。   喷泉周围用大理石围起来,禁止游客穿越。   许右湘用调羹柄轻敲了下桌子:“是咸蛋黄焗龙虾味道淡了,还是砂锅乳鸽不好吃,海螺片咬不动?”   林松玉:“嗯?那你选的餐厅有问题。”   许右湘:“你倒是尝一口啊,老是看外面干嘛,喷泉有什么好看的?”   林松玉收回眸光,夹起一块乳鸽肉,余光却忍不住分出去一点——喷泉池边的大理石长椅上坐着一大一小,男人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卡通保温杯,从里面倒出一点什么,用一勺一勺喂给看喷泉表演的小崽子。   喷泉每升起一下,小崽子都要“喔”一声。谢琢喂饭控制着频率,确保每次喷泉升起时,汤呼呼嘴里都是空的,父子俩按照节奏吃饭,帅哥萌娃吸引了拍摄者们的注意。   谢琢礼貌地表示不想入镜,干脆给汤呼呼戴上了一顶帽子。   许右湘:“尝尝这个薄切牛肉。”   林松玉:“喝粥吗?”   许右湘:“这哪有粥?你要吃,我点一个。”   林松玉深吸一口气,那对父子俩吃得开开心心,有什么好看的。   他把桌上的菜色扫了一遍,把他认为最贵的吃了好几口。   许右湘:“我就说这个餐厅不错吧,你喜欢喷泉我们吃完下去看看。”   林松玉:“下次不要选靠窗的位置。”   “下面有你认识的人?”许右湘眯着眼睛朝下面看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围着喷泉的人那么多,他只能看见五颜六色的衣服和形形色色的头顶。   “放心,他们看不见我们。”   林松玉这才又施舍出一点余光,看见男人喂完饭,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什么,把小崽子抱在腿上坐,继续背对着他们看喷泉。   林松玉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谢琢在啃一个大白馒头。   这是他的午餐?   过了一会儿,汤呼呼也被馒头吸引,就着爸爸的手咬了一口又一口。   似乎意识到爸爸没得吃了,小崽子托着爸爸的手背,把馒头推向爸爸嘴边:“爸爸也吃。”   林松玉好像被这个又干又凉的馒头噎住了。   “下次不要点这么多菜,吃不完。”   许右湘:“可是第一次来就得试试啊。”   林松玉看着每盘剩一半的美食,完全可以蘸十个馒头吃。   吃完饭,许右湘又想拉着他去男装店逛逛,因为林松玉的眼光好,品味高,他挑的西装特别好看。   林松玉踏进了男装店的一瞬间,恍惚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他在这里挑选西装的画面。   可能吗?他没有来过这里。   许右湘指着一套蓝色的问他好看吗,林松玉抬了抬眼:“灰色的好看。”   许右湘欢喜地去试了。   林松玉百无聊赖地站在柜台边,触翻品牌的电子屏,可以查看他们全系列的男装,其实大同小异,只是模特换了。   倏地,他的目光被一套烟灰色的西装吸引。   有点眼熟,哦对,某个人穿过。   他穿着这套西装参加了会议和车展。   导购见他对这套情有独钟,道:“这套是前两年的设计,店里目前没有,可以量身定制。”   林松玉:“不用,谢谢。”   前两年?汤玉在的时候知道打扮,老婆死了就只知道穿行政夹克了?   许右湘试完衣服,高高兴兴地刷卡买下,道:“走吧。”   许右湘的脑子里只能装一件事,买完衣服他就忘记林松玉不想看喷泉了,径直往外面人多热闹的地方走。   林松玉云淡风轻地跟在他后面,谢琢的位置侧对着出口,进进出出的人这么多,应该不会注意到他们。   谢琢和汤呼呼的侧对着门口。   林松玉不经意瞥去一眼,和正好抬头的男人四目相对。   谢琢站了起来,眼神深邃,万语千言。   “啊!”许右湘低低惊呼一声,撞鬼了似的拉着林松玉狂跑,一架电梯正好落地一楼开门,许右湘爆发了无穷的力气,将自己和林松玉卷进电梯,迅速按下关门键。   谢琢带着孩子自然不能追,也不敢在人多的追逐。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电梯里,两道心跳都十分超速,林松玉狐疑地看着许右湘:“遇到债主了?”   许右湘捂着心脏,按下人流最多的一层,速速拉着林松玉出去,“呼——也算半个债主吧。”   林松玉正色:“破产了?”   许右湘:“不是,我刚才看见一个人,他男朋友跟我出海死了!”   许右湘改成捂着脑袋:“天——我不是船翻了吗,一百多号人只有他男朋友没捞上来!他男朋友还是没有邀请函混进去的!”   “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他倒霉!我刚被捞上来,他就冲过来找我要说法,他腿还拄拐杖呢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爬也要爬过来的样子,我感觉他疯了。”   对于这种丧失理智的家属,许右湘非常同情,但也深知自己不能直接面对,所以他都是交给律师处理。   林松玉停下脚步,无意识抓住了许右湘的手腕,“他是谁?”   许右湘:“好像叫谢、谢什么的,最可怕的是掉海里的是个黑户,警方根本找不到他,赔偿也赔不了,私了他又不同意。”   “他刚才看到我了,眼神都变了,我感觉他马上要冲过来了!哦,你刚才说有人跟踪我们,是不是就是他!”   许右湘害怕这种偏执的人,说完发现林松玉的表情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啊啊啊连林松玉都觉得严重,刚才确定是被跟踪没错了!   林松玉皱着眉:“两年前,你生日那天,是吗?”   许右湘:“没错啊,我一上岸就听说你醒了!正好压惊!”   林松玉:“他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许右湘记得,因为很好记:“汤玉,他还说汤玉认识我,上船就是为了找我的,救命,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认识的玉就你们几个啊!”   林松玉眼神清冷得过分:“确定是男朋友?”   许右湘:“确定。”   林松玉握住许右湘的手腕微微颤抖。   汤玉竟然是除夕前夜死的,难怪谢琢在那天烧信,还不肯承认是烧纸钱,因为汤呼呼是元宵节才出生的,时间对不上。   汤玉是男的,汤呼呼不可能是他和谢琢生的,谢琢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难不成谢琢喜欢汤玉,所以愿意抚养他的遗腹子?   这是常理推测,但有个问题,谢琢没有领养孩子的资格,汤呼呼怎么能用谢元夕的名字上谢琢的户口?   按照杨鹤说的,谢琢钱全都在海上花光了,如果不是亲生的,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抚养汤呼呼。   汤呼呼这样的可爱健康婴儿,愿意领养的富裕家庭很多,谢琢的性格不至于自私到让汤呼呼跟着他吃苦。   汤玉死了,他醒了,呼呼长得像他。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餐厅,林松玉向下看去,谢琢止步于商场外面,没有走入这座繁华的综合体。   他掏出手机,许久不曾开机的手机反应了两秒,以微量的电量开机。   他看到了最新一条的好友申请。   【呼呼可以给你养。】   林松玉脑海里闪回一些片段。   林松玉按着许右湘的肩膀,指着下面的谢琢道:“把那个抱孩子的男人叫上来。”   许右湘花容失色:“我说的就是那个抱孩子的男人。”   林松玉坐回原先的位置上:“去吧,这是你两年前就该做的事情。” 第34章   许右湘磨磨蹭蹭下楼,甚至想跟商场借两个保安。   等等,听林松玉的语气,似乎想帮他谈判了结?而且那个男人抱着孩子,当爹了,应该不会冲动,刚才就没有追上来。   或许是养孩子太艰辛,想要拿一些抚养费?虽然那个男人无法证明和死者之间的关系,但许右湘出于愧疚心理,愿意给予补偿。   这么想着,许右湘加快了脚步,叫住即将转身的男人:“哎!你站住!”   谢琢回头,看见许右湘,道:“我马上离开。”   是他太冲动,看见车上有林松玉就跟过来了。   然而大庭广众,林松玉是极好面子之人,一定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牵扯不清。   谢琢从未来过这里,不知道城市的中央广场有喷泉,汤呼呼没见过,便因此逗留。   现在看够了,可以走了。   谢琢把汤呼呼放到地上,打开背包。   许右湘警惕:“你要拿什么!”   谢琢:“一封信,请帮我转交给林松玉。”   许右湘看见他拿出一封无害的信,松一口气:“阿玉在上面等你,你自己给吧。”   谢琢的眼里若有光微微亮起,将信交给呼呼拿着,抱起小崽子,打量了一眼许右湘。   他自然记得面前的人。   原来林松玉与他如此要好,汤玉当初没有逞能,他没有去危险的地方,船主是一个“正直的富二代”。   明明过去那么久,谢琢还是为这个迟来的认知感到高兴。至少落水之前,汤玉没有受到刁难。   许右湘心里毛毛的,上一次见谢琢,对方又疯又瘸,现在竟然能从他眼里看见温和的感激。   这就是当爹之后的转变吗?   话说回来,如果他有这么可爱的小崽子,而不是姐姐家里那两个混世魔王,应该也会从心底变得宽容这个世界。   ……   林松玉看了十几遍船上的视频监控,汤玉只出现在入口处一小段,侧颜清晰,下颌分明,如果挡住半张脸,恐怕他也会认为是自己。   或者说,就是易容后的他。   旗下子公司曾经研发过一款微易容的仿真皮,适用于影视圈的易容拍摄,林松玉试过效果,肉眼看不太逼真,但放在高滤镜的镜头里,居然还挺以假乱真。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汤玉。从视频的第一秒他就觉得此人走路姿势、忽悠门童的习惯,和自己太像了。   他从前不理解自己究竟和汤玉怎么相似了,谢琢是不是故意说那些话诓他,只有自己见了才明白,他们真的太多细节重合。   他曾经有另外一种存在形式吗?就像他偶尔做过的梦境?   “先生,菜上齐了。”服务员虽然对吃完又点一桌子菜的行为有些疑惑,但只是疑惑罢了。   “嗯。”林松玉余光看着下面,谢琢似乎要走了,许右湘在磨蹭什么呢?   他手指捏住手机,下一刻,许右湘终于出来。   林松玉迅速浏览了一番桌面的菜色,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松开手机看见屏幕的雾面,忙抓了抓餐厅的擦手巾。   他不知道谢琢要说出什么样震撼的违背科学的真相。   但谢琢说把呼呼给他。   “叔叔!”汤呼呼挣扎着下地,兴高采烈地向他跑过来。   于是林松玉什么坐姿都不在乎了,弯腰伸手接住他,把他抱到沙发上,奶呼呼的小崽子在沙发里就像脆皮巧克力包裹的小饼干,“呼呼要吃什么?”   “呼呼吃饱了!”汤呼呼像参加爸爸的学术会议一样乖巧坐着,因为这里的环境看起来需要小宝宝保持安静。   许右湘目瞪口呆,这个品种的幼崽小时候喝哪种奶粉?   “hello,我是许哥哥。”   “大哥哥好。”汤呼呼小声打招呼。   “呼呼。”谢琢提示小崽子干活。   “噢噢!”汤呼呼把手里捏皱巴的信封给叔叔,“叔叔一定要看噢。”   求人不如求子,求爷爷告奶奶不如让呼呼把信给林松玉,才能保证林松玉会看。不然林松玉连谢琢都不看,谈何看信。   汤呼呼期待地看着林松玉,“叔叔快打开。”   林松玉只能拆开信,里面掉出来两张折叠的A4纸。   修长的手指展开,一份简单的护工合同映入眼帘。   甲方谢琢,乙方汤玉,日薪一百。   林松玉垂眸看着“汤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汤和玉是他经常提笔的两个字,落在纸上是什么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名字上有个模糊的紫色指纹。   脑海中突然闪过他伸出拇指在某个伤口处沾了药水,狠狠摁在纸上的画面。   拇指一捋,下面一张是指纹鉴定结果。鉴定日期,2月8日,除夕前夜。   林松玉把两张纸塞回信封,摸了摸汤呼呼的脸蛋,对许右湘道:“你带呼呼去跟厨师长要一支水果糖葫芦。”   这家餐厅可以给小孩子演示糖葫芦制作过程。   汤呼呼:“叔叔要草莓还是葡萄?”   林松玉:“葡萄。”   支走汤呼呼,林松玉站了起来,抱着手臂站在落地窗前:“你想说我是汤玉?”   谢琢也站起来,走到距离林松玉半米的距离,两人都身材修长,两厢对峙,剑拔弩张。   谢琢:“是,我车祸后的第二天,有个化名为汤玉的人坚持要成为我的护工,我们相处了两个月,直到他在海上失踪。半个月后,有个人抱着呼呼来找我,说汤玉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只是和天道交易,来照顾我这个天道之子。我猜他和天道交易,是想换自己苏醒。”   林松玉:“所以汤玉死了我醒了?”   谢琢:“嗯。”   林松玉:“你怎么不干脆把亲子鉴定一块呈上来?”   谢琢:“未经允许,没做。”   林松玉虎口搓了搓手臂,透过衣服掐住皮肉,痛感帮助了他的清醒,他眼神如刀地看着谢琢:“我来捋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变成植物人后,通过一种神秘方式,去当你护工,并在死遁之前跟某个人恋爱,有了呼呼,神秘力量把呼呼给了你?”   “呼呼是我的遗腹子,是你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你要把他还给我,对吗?”   谢琢一天一夜没睡,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定定地看着林松玉,眼神交锋间,他眼里闪过痛苦的挣扎——林松玉只能接受呼呼是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并不接受呼呼是他俩的孩子。他带着压迫性的话,句句指向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谢琢闭了闭眼,他说不出那个酒后的意外——那个失误,对林松玉来说太出格。   谢琢不说话,好像默认,好像无声地抵抗。   如果他默认,他将不再是呼呼的爸爸。如果他抵抗,林松玉就得不到他能接受的结果。   “好,好!”林松玉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尾迸发愤怒的红意:“谢琢,你很辛苦,你不想养呼呼是吗?你找到他亲爹你就想把他甩出去了是吗!给我养,你不再是他的爸爸,我不会再让你见到他!”   “不是!我没有不要他!”谢琢看着林松玉发红的眼眶,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该在对话框里打下那行字。   他没有不要呼呼,光是听着林松玉的假设,他就好像丧失了心跳。   “我不会把呼呼给任何人,除非是你!”   “只有你。”   林松玉眼眶通红地看着他,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见【呼呼可以给你】这几个字时的愤怒。   谢琢凭什么不养呼呼,凭什么不养他们的孩子?   谢琢竟然胆敢对他说这句话,他有胆子承担后果吗?   林松玉:“我再给你一次陈述的机会。”   他坐下来,端起一杯冰水一饮而尽。   谢琢仿佛汇报年度计划的下属,林松玉不发话,他就只能站着。   “呼呼是我们俩的孩子。”   林松玉又端起一杯冰水,还没入口,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   “喝太多对胃不好。”   林松玉:“胃是情绪器官,你不知道吗?”   谢琢:“对不起。我来之前,一共做了三种预案。”   “第一种,呼呼给你养,指的是落你的户口,优点是你可以名正言顺对呼呼好,不用承担家人的不解和压力。但我要有探视权,我仍然要参与抚养呼呼。”   林松玉冷笑一声:“用你考虑那么多。”   谢琢:“第二种,呼呼仍然上我户口,随我生活,你随时可以见他,插手他的生活、教育、成长。优点是不会影响你的风评和婚姻。”   林松玉嗤笑:“很周全嘛。”   “第三种……”谢琢看着林松玉,单膝半跪,虔诚而不卑不亢,“我们一起抚养,我可以追求你吗?”   林松玉扭头:“想得倒美。”   谢琢张了张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林松玉:“馒头没吃饱?”   谢琢:“阿嬷说我是旺夫命,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说完,他整张脸连同脖颈都红了。   “我的意思是,我会努力科研,只要是你想开的项目,我会拼尽全力。”   林松玉抿了抿唇:“一会儿玄学一会儿科学的,我该信哪个?”   谢琢:“……”   林松玉:“这是你身为重金聘请的研究员该做的。”   谢琢:“……”   林松玉攥了攥手指,用很快的语气道:“呼呼怎么来的?”   谢琢斟酌道:“因为误喝了加料的酒。”   林松玉皱眉:“哪来的?你是傻子吗?外面的酒也敢喝?”   “……”谢琢道,“别人送的,一时不察。”   “爸爸,叔叔!”汤呼呼举着两个豪华漂亮的水果糖葫芦回来,葡萄多的给叔叔,桔子多的给爸爸,爸爸爱吃酸的。   “呼呼怎么没有?”林松玉接过糖葫芦。   汤呼呼乖巧地坐在叔叔对面,因为他只能拿两根:“很大噢,爸爸吃不完呼呼吃。”   谢琢把顶上的草莓凑到小崽子嘴边。   汤呼呼立刻舔了一口,又摇摇头,“爸爸先吃。”   许右湘也举着两根进来,分给汤呼呼一支,他刚才经历了最梦幻的带娃,爽死了。   “你们谈好了?”许右湘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两个人都眼眶红红的?吵架了?   谢琢:“没——”林松玉没说他同意哪个方案。   林松玉:“谈好了。”   许右湘:“金额多少,我掏。”   林松玉:“不用你出,我跟谢琢还要谈一谈新药物的事,你先去玩吧。”   许右湘确实对制药没兴趣,“那我去外面逛逛,有事喊我。”   包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小崽子舔舐糖葫芦的声音。   林松玉很想抱一抱汤呼呼,但是双方手里都有一个大签子,跟刺猬似的。   汤呼呼:“爸爸,你有没有预约明天的叔叔?”   林松玉一愣,“为什么要预约?”   汤呼呼:“因为叔叔很忙噢!”   林松玉舔了舔嘴唇:“如果呼呼喊我爸爸的话,随时都可以见到叔叔。”   谢琢:“叔叔变成爸爸,就永远不会离开呼呼了。”   汤呼呼瞪大眼睛,想见到叔叔这么简单吗?他扔掉糖葫芦,抬眸看爸爸:“可以吗爸爸?”   谢琢:“可以的,他是你爸爸,你有两个爸爸,我们都特别特别喜欢呼呼。”   汤呼呼扑进林松玉怀里:“叔叔可以当呼呼的爸爸吗?”   林松玉:“可以噢。”   “爸爸!呼呼有两个爸爸了。”叫林松玉爸爸的这一刻,汤呼呼霎时忘记保持乖巧形象,在爸爸之间来回挪动,经过谢琢身边,数到“一个爸爸”,经过林松玉身边,又数“两个爸爸”,一加一等于二,好像一下子数学很差,需要数很多遍。   林松玉:“小宝宝最多只有两个爸爸,你叫我爸爸,就不能再叫其他叔叔爸爸了。”   “好噢!”汤呼呼弯起眼睛,“晚上两个爸爸陪呼呼睡觉!”三个爸爸就睡不下了噢,会把床睡坏掉,不要其他爸爸!   林松玉:“……”   谢琢趁热打铁地问:“你选择哪一种方案?”   林松玉:“前两种,你是指呼呼半夜想找另外一个爸爸,得半夜开车出门是吗?”   谢琢:“那……”   林松玉:“我选择第四种。”   “合租。”   谢琢:“好。”   林松玉:“吃菜吧。”   刚才那个馒头一看就吃不饱,谢琢在老家时饭量很大。   林松玉和汤呼呼两人倒是吃饱了,他单手抱着汤呼呼,满足地啃着糖葫芦。   虽然汤玉怀孕很荒唐,但是汤呼呼很可爱,一时荒诞换来一辈子的呼呼。   林松玉把糖葫芦放下,把小崽子放在沙发上,像手办一样翻来覆去研究。   真可爱啊,天上竟然掉下来一个汤呼呼。   噢,还附带一个博士。   林松玉想起汤呼呼出生时间跟汤玉失踪时间对不上的事,问谢琢怎么回事。   谢琢:“天道说他救了呼呼,蕴养足月,可能是更高级的保温箱吧。”   林松玉:“我怀……汤玉怀了多久?”   谢琢诡异地缄默。   林松玉狐疑地瞪他:“这你都不知道,怎么当爹的?”   谢琢:“9到30天。”   喝酒是第一次,到汤玉买了一棵松树回来的前一次,差不多是这个范围。   林松玉最讨厌模棱两可的回答,色厉内荏:“喝酒那次是什么时候?”   谢琢是不是故意的,非要他说出关键词是吗?   谢琢:“30天。”   林松玉:“哼。”   谢琢假装淡定地吃菜,有些口干舌燥,端起了林松玉喝过的冰水。   林松玉盯着那杯水,忽然的,脸色爆炸一般红。   不是……不止一次???   汤玉同志请问你在干什么?!   曾经他讽刺谢琢眼光差、和前女友不做措施的话,像回旋镖一样扎过来。   林松玉闭了闭眼,躲过回旋镖,假装没说过。 第35章   林松玉很确定自己没和谢琢谈恋爱,因为汤玉没告诉谢琢自己的真名。   林松玉若是和一个人恋爱,在名字上绝对不会保留,他隐瞒着谢琢容貌、声音、身份,便是心中还有顾虑,没想过长久。   谢琢说要追他?他近水楼台的时候连汤玉都追不上,还想追林松玉?   汤玉不答应的事情,他也不答应。   不过,他怎么不答应还跟人家天天上床?搞得都不知道具体哪一天有的呼呼!   林松玉有点尴尬地把手机翻面倒扣、反面倒扣,突然想起什么,点开微信,通过了谢琢的好友请求,把谢寡夫的备注改成“战略合作伙伴”。   叮叮咚,谢琢的手机响了一声。   爸爸在吃饭,汤呼呼流利地从爸爸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代处理消息,眼睛一亮:“叔叔给呼呼发消息了!”   “嗷,是爸爸,爸爸给呼呼发消息了!”   汤呼呼刚改的称呼有些不熟练,一激动就忘了,自己很快地纠正过来,把手机放在沙发上趴着解锁,看见是一条文字消息,挠了挠脑门。   林松玉:【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我们现在可以聊天了。】   “爸爸,你跟呼呼说什么喔?”   沙发是黑色真皮U形的,开口对着落地窗的喷泉,林松玉和谢琢一人坐在一侧,汤呼呼簌簌从爸爸一侧爬到新爸爸一侧,携带着谢琢的手机。   谢琢筷子一顿,伸手一捞,拖住了小崽子的后腿:“把手机给爸爸。”   汤呼呼被抓住脚踝,困在了U型沙发的转角,手机摔在了沙发上。   谢琢伸手去拿,他让汤呼呼给林松玉发语音消息的时候,没想过让林松玉知道。   他不想因为几条消息,让林松玉产生愧疚心理。   “手机里有我不能看的吗?”林松玉既然当上了汤玉,便立刻明白他上次解锁谢琢的手机不是巧合,是汤玉曾在这里输入了指纹。   他都能输入指纹了,谢琢对他防备什么?待遇下降了是吧?   不给就不给,林松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给谢琢发了什么,内容是微信通过好友的自动句式,他可以告诉呼呼。   林松玉:“我给你爸爸发,我通过你的——”   “咳。”谢琢截断他的话,把汤呼呼捞过来,忽悠文盲崽子,“是——我通过了你的一起养崽请求,我们现在一起养呼呼。”   “哇——”汤呼呼欢呼一声,小小的年纪也知道写下来的比口说的有分量,两个爸爸签合同了!   谢琢逐字逐句骗崽,因为汤呼呼虽然不识字,但是字数对不上他也要问为什么。   汤呼呼深信不疑,小手指着上一句问:“这是什么噢?”   上一句是谢琢给林松玉申请好友时的备注,随着通过一起弹进对话框里。   【我是谢琢,呼呼可以给你养。】   谢琢此刻对着小崽子黑白分明毫不知情的眼睛,真正明白了林松玉看到这则备注时的愤怒。   即使他没有那样的用意,但他仍然无法面对汤呼呼,仿佛置身于熔炉一半出了一身汗。幸好,他没有教呼呼识字。   谢琢删除了这条消息,对儿子道:“爸爸的手机中病毒了,是病毒发消息。”   汤呼呼:“爸爸中病毒了?”   谢琢:“对,爸爸中病毒了。   林松玉愈听愈不对,谢琢为什么不让呼呼知道是加好友的自动回复?不敢让自己看手机?   他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了谢琢身边,目光凌冽地看向他的手机。   入眼是两条没发出去的消息。   “手机给我。”   谢琢:“我上个洗手间。”   林松玉:“手机留下。”   谢琢:“……”   林松玉拿到手机,往上滑了滑,一片刺眼的红色和灰字。   他把谢琢删了,谢琢天天给他发语音?不对,看最早的时间不可能是谢琢发的,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汤玉。   是呼呼发的。   林松玉点开一条语音,发送失败,无法播放,他点了一下红点,叮咚,消息重新发送出去。   可以听了。小崽子奶呼呼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叔叔,呼呼今天还没有睡觉噢。]   背景音里有嘈杂的广播声,是动车站候车厅的检票提醒!   昨晚凌晨,这对父子俩居然奔波在火车站,早上九点出现在他公司楼下,中午十二点在广场上看喷泉。   邢镠玉给他俩传授了什么特种兵技能吗?   林松玉就是再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春节期间的火车票难买,这一路有多拥挤多艰难?   人员混杂,这一路汤呼呼或许还能在爸爸怀中安睡,谢琢一定一秒钟都不敢闭眼。   林松玉飞速地把所有带红点的语音,都点了重新发送,眨了眨眼,不知道该先处理不睡觉的谢琢,还是先心疼给爸爸发消息没回应的儿子。   汤呼呼仰头看着林松玉:“爸爸下次给呼呼发语音,呼呼不识字!”   紧接着,小崽子又担心不识字的宝宝被新爸爸嫌弃,补充道:“认识一点点。”   他指着那一行行灰字,一字一字地翻译。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通过后,才能聊天】   “叔叔知道了,叔叔现在工作很忙……叔叔工作完,跟你聊天。”   谢琢创造的骗小孩话术,字数相当,精准蒙骗。   汤呼呼睁着眼睛说大话:“爸爸写的字,呼呼都认识!”   文盲幼崽想了想,决定克服自己的缺点:“爸爸发文字也可以!呼呼马上学!”   是一个很厉害的宝宝啦!所以爸爸请多多发消息噢。   林松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原来这些灰字在汤呼呼眼里都是代表着“叔叔上班很忙”,汤呼呼是他的儿子,却要“预约爸爸的时间”。   林松玉道:“好啊,以后都给呼呼发语音,如果文字消息,就是给谢爸爸看的,语音都是给呼呼发的。”   汤呼呼觉得这个真是一个好办法:“好噢!”   林松玉给许右湘打电话,问他还在不在,在的话,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自己在一号门前面的公交站等他。   许右湘:“马上。”   林松玉把谢琢家的定位发给他:“去这里。”   当务之急,先把谢琢送回去睡觉。   在车上,林松玉忍不住点开他错过的语音,一条一条听下去,每条都听了两遍。   【叔叔,呼呼看见了一百只山羊!】   林松玉低声问汤呼呼:“什么颜色的山羊?下次让爸爸拍照片给我看。”   汤呼呼:“是黑黑的咩咩!”   【叔叔,爸爸早上有乖乖吃药噢。】   林松玉问:“是不是吃了叔叔给你的感冒药?”   汤呼呼骄傲道:“是噢。”   【叔叔,呼呼要去买鸭蛋。】   林松玉:“一百个鸭蛋是你数的吗?”   汤呼呼:“是我和爸爸一起数的!”   【叔叔,房子漏雨啦!】   童真稚气的声音没有为漏雨而担忧,全是和叔叔分享的兴奋。   林松玉:“我们后来和舅舅一起买了一块布,修好了,对吗?”   汤呼呼点头:“修好了!”   【叔叔,呼呼吃饭了,叔叔吃饭了吗?】   【叔叔,呼呼想你了。】   林松玉抱紧了小崽子,把下巴轻轻抵在他帽子上,眼角倏地湿润。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谢琢小区楼下,林松玉道:“你上去睡觉,呼呼我带走。”   谢琢打开车门:“行。”   林松玉顿了顿,不放心地跟了出来,七楼那么高,万一谢琢爬楼梯的时候一头栽下去呢?   他找了个理由:“呼呼衣服脏了,回去换一件,我要带他回家见爷爷奶奶。”   谢琢一惊,端详了儿子三秒,郑重考虑要不要请专业人士给呼呼修一修发型,以往头发都是他自己操刀的,还有进步空间。   不行,呼呼有舅舅。   林松玉抱孩子爬七楼搓搓有余,但是汤呼呼非要自己走,“爸爸会摔倒。”   林松玉:“会摔倒的爸爸不是我。”   汤呼呼看了林松玉一会儿,使劲摇头:“不要不要,呼呼自己走。”   两个大人一前一后,中间夹着一个逞能的小崽子。   过了一会儿,汤呼呼伸手牵住两个爸爸的手:“呼呼走中间噢。”   于是真的变成了一家三口的样子。   谢琢的住处,其实除了楼层高点,其他的还好,用的东西都是当初汤玉置办的高档货,房东用了心装修,谢琢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松玉抛去前期的偏见,承认这是一个还算温馨的小窝。   他抬头扫了一眼天花板,果不其然看见高清监控,立刻道:“我要登录监控的权限。”   谢琢给他开了权限,进屋给汤呼呼找衣服。   红色的拜年服洗了还没干,谢琢只能找了一套日常的衣服。   他给汤呼呼换了衣服,洗脸涂面霜,对林松玉道:“晚上早点让他睡觉。”   林松玉:“我八点会送回来的。”   他又不是脑子有病,为什么要挑战让呼呼睡陌生环境,孩子哭了他不心疼啊?   汤呼呼之前跟他睡客卧,是因为他知道谢琢就在主卧,喊一声爸爸对方就能听见。   “怎么,你想半夜来我家陪睡是吧?”   “没。”   “你睡吧。”   林松玉牵着汤呼呼,准备离开,发现谢琢跟了上来。   谢琢:“我送呼呼到楼下。”   林松玉:“……”   不许!   林松玉严词拒绝,然后想起一件事:“你论文致谢造假。”   谢琢没想过致谢会被本人看到,无措道,“有一定事实依据。”   林松玉嗤笑:“我不可能那么贤惠。”   谢琢:“嗯,不贤惠。”   林松玉不满:“我什么贡献都没有吗?”   谢琢从善如流:“有改变我人生的贡献。”   林松玉转了转眼珠:“这样,你先睡到七点,睡醒了写一下《汤玉起居日常》,就像写呼呼成长年终报告一样,我八点回来检查。”   “禁止艺术加工。”   他失忆了,又好奇过去,只能让谢琢写下来了。   虽然他自己代入一下当时的场景,感觉自己干不出什么好事。但他就是想知道。   林松玉踏下一步台阶,想了想,转身确认:“你知道邢镠玉是我表哥了吧?”   谢琢:“嗯,看见他发的消息了。”   林松玉咬了咬唇,明明这件事做得很幼稚,轻轻揭过谁也不提最好,但他还是拎出来讲了。   林松玉没话找话:“帅吧。”   谢琢:“嗯,汤玉知道找什么样的男人会让我吃醋。”   什么嘛,说得他好像有汤玉的记忆欲擒故纵一样。   林松玉揉了揉耳朵:“我的目的又不是让你吃醋。”   谢琢:“我吃醋了,一晚上没睡着。”   “那你就去睡觉吧!”林松玉牵着汤呼呼下楼。   谢琢俯首盯着楼梯缝隙,看着林松玉和汤呼呼一级一级地下楼,又走到窗前看着他俩上车。   他进屋,抓了一把豆子放进豆浆机,定时四小时,等醒来后就着早餐店老板娘送的包子当晚餐。   接着,谢琢打开电脑,按照林松玉的要求,给他还原真实的汤玉的一天。   他同时打开购物软件,根据购物时间和清单,帮助自己恢复记忆。   汤玉不会太早醒,除了前些天总裁早起上班的本能作祟,后面就都是九点醒,因为前一晚有一些费精力的运动。   谢琢敲下一行字:早上,八点醒。   吃早餐、听金融广播、下楼跑步、买菜……这里会有给呼呼的胎教吗?   中午,十二点:监督食品安全(看他做饭)。   下午,帮他复健。   晚上,五点到六点:监督食品安全。吃饭。   七点至八点:看新闻。   八点到九点:看书。   九点到十点,谢琢顿了一下,打了一行省略号。   十一点:睡觉。   删删改改,汤呼呼给他发微信说到了,谢琢才允许困意侵占大脑。 第36章   初五,林松玉的姨母们都在汤家团聚。   汤斐珠六个姐妹一共生了九个玉,林松玉是兄弟中最小的,上头有李岫玉、邢镠玉、张瑾玉三位表哥,王茜玉、李菲玉两位表姐,底下还有三个妹妹。   二代里面只有大表姐王茜玉和三表哥张瑾玉成家了。   第三代更是仅有张瑾玉的儿子和义女。   这种充斥催婚气息的场合,往年林松玉和李岫玉待到一半就会以公事为借口跑路。   今年主动往枪口上撞。   林松玉在车里跟汤呼呼说好:“爸爸带你去见爷爷奶奶,还有很多很多亲戚,呼呼能叫出来的亲戚爸爸都有。”   汤呼呼:“有……二婶婶吗?”   林松玉:“有!”   汤呼呼:“有……六姨婆吗?”   林松玉:“没有六,最大是五。”   汤呼呼惊奇:“真的都有噢!”   林松玉:“当然咯,爸爸骗你干嘛,呼呼喊错也没关系,没有人会怪呼呼,呼呼随便喊。”   进屋的时候,汤斐珠正在牌桌上,对面的三个姐妹看过来,看见呼呼全都张大了嘴巴。   林松玉握住汤呼呼的手,笑眯眯地挥了挥。   汤斐珠背对着没看见:“老大,该你抓牌了,看什么呢!”   大姨母:“松玉啊……”   汤斐珠:“他去外地了。”   汤呼呼:“奶奶过年好,姨奶奶过年好噢!”   汤斐珠手一抖,把癞子碰倒了,一扭头,看见朝思暮想的宝贝孙子,林松玉手机像素大大不行,没拍出孙子的十分之一可爱。   “不打了不打了。”   汤斐珠站起来:“奶奶抱。”   汤呼呼在视频里见过汤斐珠一次,并不陌生,乖乖让抱了。   六个姐妹轮流抱了一下,过了十分钟孩子才回到林松玉手上。   林松玉翘着嘴角抱着崽往中央一站:“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汤呼呼,我的亲儿子。”   汤呼呼:“我是汤呼呼!”   汤斐珠喜欢到流泪,想马上交付董事长公章:“你爹说他有生物医学天赋对不对?”   林松玉:“不对,他说的是谢琢。不过宝宝数学很好噢,奶奶比呼呼大五十岁,奶奶今年几岁?”   汤呼呼:“奶奶五十二岁!等于二十六个呼呼!”   这算术能力一看就是祖传的!汤斐珠当年刚进公司去的第一个部门就是财务部。她立刻打电话给金店,让他们把所有宝宝款的金饰送过来挑。天哪,别人家的奶奶孙子出生、满月、周岁都会大买特买,就她没买。   姨母们纷纷掏钱装红包,过年别的没有,现金管够。   林松玉拎了个袋子,敞开来装红包。   李岫玉表情淡定地凑过来,低声道:“怎么回事?”   真把人家孩子的抚养权抢过来了?   林松玉:“是我亲生的,有空给你解释。”   李岫玉闻言朦朦打量汤呼呼,难怪当初那句“大伯”怎么听着那么顺耳呢,原来真是他侄子!   汤呼呼没忘记李岫玉:“大伯!”   李岫玉感动得摸了摸口袋发现没钱,看见他妈包好了大红包,站直了,提高声量道:“大姨奶奶红包一万块。”   林松玉拉开袋子,收下了。   汤呼呼:“谢谢大姨奶奶!”   李岫玉:“二姨奶奶,一万块零一块糖!”   汤呼呼:“谢谢二姨奶奶!”   李岫玉:“三姨奶奶,一万块零三个钢镚!”   汤呼呼:“谢谢三姨奶奶!”   ……   “亲奶奶更是出手豪横……”   大厅里的热闹吸引来了午睡的汤老爷子和林施。   林松玉这下不好再跟李岫玉一唱一和地要钱,清清嗓子:“姥爷,爸爸,这是汤呼呼,我儿子。”   汤老爷子连道了三声好,一看就是汤家的孩子,长得就汤呼呼的。   “就你,妈妈呢?”   林松玉:“咳咳,赶路有些累,没让他来,里面有些隐情,以后跟大家说。”   汤斐珠得意地看了丈夫一眼,还是她的眼光毒辣吧,这一看就是孙儿,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眼里还只有论文。   林施都愣住了,这不是谢琢儿子吗?怎么变成他孙子了?   林松玉道:“您孙子,谢琢养的。”   养得很不错吧?用心血养的。   林施震惊地说:“啊,啊,一直听说谢琢养出来的细胞很完美,连我孙子都这么会养……”   这白白软软的脸蛋,黑溜溜的大眼睛,肉乎乎的小藕臂……就是就是很符合教科书的养法啊!   林施当年也是研究过育儿书的,此刻甘拜下风,因为他儿子比孙子少一斤肉多一斤反骨。   “等等……他休学帮你养儿子?!”林施倏地反应过来,这合理吗?那可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啊?自家有钱有人,怎么让一在校生休学养?   林松玉被问得支吾了一下,他爸可不会惯着他,如果说是的话,估计他爸会气得用玻璃棒再抽他。   他率先跟林施坦白:“呼呼有两个爹,都有血缘,就当是我和谢琢合作的一项超前研究吧。”   林施在生物领域第一次露出迷茫的眼神。   林松玉拍拍他的肩膀:“您消化一下吧。”   因为亲戚太多,每人逗两句就天黑了。   “二、不是,三姨奶奶好……”小崽子实在睁不开眼睛,直接呼呼大睡。   林松玉一看到七点了,道:“我带他回去睡觉。”   汤斐珠:“晚上就在家里睡啊,你晚上不会带妈妈带。呼呼睡着的样子我看一晚上。”   “什么叫我不会带,我带了好几个晚上!”林松玉抬起下巴,“我怕呼呼换个环境没有谢琢会哭,以后谢琢有空了再带到家里来睡。”   林松玉带着战利品和呼呼,满载而归。   他提了提沉甸甸的红包,又看看七楼,选择把包裹放在车上:“待会儿送家里去。”   司机:“好的,林总。”   林松玉点开微信,发现谢琢给他发消息说,到楼下了打电话,他下来接。   七楼一上一下的,麻烦,林松玉当没看见,对司机道:“你跟我到楼上。”   司机闻言伸出手,以为林总要他帮忙抱小孩。   林松玉:“不用。”   司机明白了,当个保镖就行了。   “叮咚!”   林松玉站在门前按门铃,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门铃声,他怀里的小崽子有苏醒的迹象。   “汤呼呼,到家了。”林松玉小声道。   汤呼呼睁开眼睛,他也想爸爸了。   屋内,谢琢刚过滤完豆浆,坐在矮桌边吃了一个包子,馒头味道淡,又拿出邻居给的酱菜,把馒头撕开,夹在里面吃。   他以为林松玉说八点就不会提前,听到门铃声,差点被馒头噎住,赶忙把酱菜和馒头藏进抽屉里,起身去开门。   大门打开,林大总裁闪闪发光地站在那里,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食物的味道。   谢琢:“做了豆浆,你要喝吗?”   林松玉回头对司机道:“你下班吧。”   他脱了鞋走进去,夜晚开灯的小屋别有不同于白天的温馨。   林松玉决定要融入呼呼的生活环境,来了解汤呼呼,与汤呼呼建立更加紧密的父子关系,而不是马上抢劫一般让呼呼适应他的生活环境,因此,他决定不催促谢琢搬家。   汤呼呼回到家里如鱼得水,坐在地上脱掉鞋子脱掉袜子,再脱掉外套,甚至连马甲都要脱掉。   谢琢:“可以了。”   汤呼呼住了手:“噢。”   林松玉也有样学样,把外套挂在门后。   客厅没有常规茶几和饭桌,只有一张三十公分高的矮桌,高的迁就矮的,每天都在这张桌子上吃饭。   林松玉看见桌上有一碗豆浆,还有一碗白色糊糊。   谢琢:“我还没喝,要不要尝尝?”   林松玉心想豆浆不都是豆浆机榨出来的吗,有什么必要尝尝?   不过他对这张儿童饭桌有点兴趣。   他屈尊降贵地盘腿坐在桌子边,膝盖还是高出桌面,端起碗,闻了闻豆浆,就是普通豆浆,喝一口试试。   汤呼呼挨着他恰恰好地坐下来,拿起自己的调羹,舀了一口白色糊糊塞进嘴里。   动作过于流畅,林松玉咽下一口豆浆,唇边沾了一圈白渍:“你吃什么?”   他相信谢琢放在桌上的,都是能吃的,看起来也像小崽子吃的。   汤呼呼:“爸爸喝豆浆,呼呼吃豆渣!”   豆渣,豆浆过滤出来的渣渣。   林松玉:“……”   不是,他喝豆浆,孩子吃豆渣?他一下子喝不下去了,瞪着谢琢。   “意外,不是给呼呼吃的。”谢琢把豆渣收起来,他本是留着明天早餐做个豆渣饼,“呼呼,这个不能吃。”   汤呼呼笃定道:“爸爸能吃。”   “不好吃噢。”汤呼呼评价。   林松玉胸闷,谢琢平时都这样?豆渣也舍不得倒?   谢琢:“爸爸给你泡牛奶。”   “爸爸。”汤呼呼对林松玉道,“呼呼有面包噢!面包给爸爸吃!”   小崽子开始很忙地拉家里的抽屉,找他藏起来的面包。   谢琢欲言又止:“呼呼,别找了,被爸爸吃掉了。”   “嗷!找到了!”汤呼呼伸出胖乎乎的手,从抽屉里抓出半个馒头,疑惑地歪头盯着,呼呼藏过馒头吗?   谢琢:“你怎么能藏馒头……”   汤呼呼咬了一口:“馒头热呼呼的!”   谢琢:“……”   林松玉攥紧了掌心,又是馒头,谢琢中午就在喷泉广场吃馒头,晚上还吃,馒头吃不完吗?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冰箱——里面不会有很多剩菜剩饭吧?好,他来扔掉。   林松玉站在冰箱前,打开冷藏层,东西很少,谢琢回老家前清空了食物,还没来得及买。   谢琢:“真的没有馒头了。”   汤呼呼跟他爹排排站:“没有了。”   林松玉宛若315抽查食品安全一样冷酷地拉开冷冻层。   第一个抽屉,他看见了两个包子两个馒头。   “这叫没有?”   谢琢解释:“生产日期是今天,呼呼太可爱,早餐店的老板送的。”   “哦?”林松玉勉强相信他的解释,拉开第二层,看见了三包……泡面?   泡面要冷冻?   修长的手指捡起来一看,赫然看见前年的生产日期。   林松玉:“你——”   谢琢:“去年和呼呼逛超市买的打折品,降价太多,呼呼高兴就多买了几包,没吃完。”   林松玉冷冰冰地把泡面扔进垃圾桶。   下一秒,汤呼呼眼疾手快地把泡面抱出来:“爸爸,不要扔。”   他把泡面放回冰箱抽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抽屉推回去,人小鬼大地挡在抽屉面前,一板一眼道:“冻起来就不会坏掉了!”   林松玉:“不能吃。”   汤呼呼眼睛弯弯,好像掌握了大道理:“可以吃!”   谢琢眼观鼻鼻观心,看着一大一小对峙,这几包泡面他想扔很久了,奈何汤呼呼不让,他便留着了,反正他不去煮,汤呼呼也吃不到。   林松玉深吸一口气,算了,留着当玩具吧,反正汤呼呼一崽之力吃不到。   接着,他去拉开最底下一层抽屉。   “下面没什么了。”谢琢试图关闭冰箱。   林松玉拍开他的手,一把拉开,看见了好几个矿泉水瓶。   里面装的不是水,棕色液体被凝固后有些模糊,林松玉拿出来一瓶,“这是什么?”   谢琢冷静:“杨鹤寄存的。”   林松玉擦拭瓶身上的冰雾,忽地一愣。   红枣、生姜、甘蔗……糖水?   林松玉脑袋空白了一瞬,“我过年煮的?”   谢琢没有倒掉,还分装带来了?   这玩意儿看着根本不好喝。   他几乎有些烫手地扔进垃圾桶:“不能吃。”   谢琢弯腰从垃圾桶里捡起来,跟汤呼呼一样道:“可以吃。”   汤呼呼帮腔:“可以吃!”   林松玉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气笑了。 第37章   林松玉查到了过期食品,却无可奈何,生气地坐在沙发上,翻小崽子的绘本。   谢琢拍拍小崽子的屁股:“爸爸刚才抱你上楼辛苦了,呼呼给他揉揉腿。”   “好噢。”汤呼呼立刻小狗腿一样坐在林松玉脚边,捏一捏爸爸的小腿。   力道太轻,像挠痒痒,林松玉险些笑出来,抬手按住了嘴角,心里忽然想起打麻将脚麻了谢琢给他按摩时的力道,那叫一个重,不会是趁机占他便宜吧?   林松玉看了眼谢琢:“起居注写好了吗?”   谢琢打印出一张纸,交给他。   林松玉一看上面只有几个时间段:“我死了你写那么厚一沓年终报告,我活着就只有几行字?”   谢琢:“不要提那个字。这是提纲。”   打印机又吐出3张纸。   谢琢在每个时间段都选取了一两个代表性事件展开描述,行文就像新闻报道一样规范、严谨……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正面的报道,因此作者必须将积极、赞赏的态度无声地融入字里行间,看不出明显的艺术加工。   林松玉微微满意,谢琢采用新闻的写作手法,说明很写实。   他一看开头,微微皱眉:“怎么八点才醒?你家没闹钟吗?”   他六点半就要起床吃早餐、听取最新数据好么。八点起床一定是谢琢的原因。   谢琢早就预见他会起床时间有所不满,提前了一小时还是不够:“没有。”   林松玉“哼”了一声,继续往下看,看见自己买了一台婴儿级别的饮水机,呼呼从出生开始就用来泡奶粉,两年了一点都没坏,表明了他购物眼光精准独到。   他垂眼看了一下汤呼呼的小奶膘,眼里闪过满足。   他还帮助谢琢选购了最有性价比的国产康复护具,在谢琢复建过程上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他还在谢琢被王导为难时,痛击坏蛋王导,维护了谢琢的实验成果。   林松玉点了点这一行,对博士论文指指点点:“我知道了,你在这里诬陷我是间谍。”   谢琢:“……”   “你还教汤呼呼叫我间谍叔叔!”   谢琢像个亏心的博士生,面对大导毫无狡辩之力。   林松玉继续往下看,又看见一个事例。   有一回他推着坐轮椅的谢琢去楼下买菜,公寓门口就有很多摊贩,林松玉去水果店买自己喜欢的草莓,回来时听见菜贩子卖给谢琢的娃娃菜三块五一斤。   他当即发火,因为他早上跑步时明明听见菜贩子卖给其他人是三块钱一斤,都到中午了不降反涨。   谢琢体谅他们摆摊不容易,天天照顾生意,结果菜贩子还杀熟!   林松玉不是计较这五毛一斤的差价,而是谢琢都惨到坐轮椅了还被当冤大头。   林松玉戳破了菜贩子的价格把戏,气呼呼地把谢琢推走,决定再也不买他家。   “……”   林松玉在谢琢《致谢》里看见艺术加工过的措辞,原来事件原型是这样。   他就说,他怎么可能精确到分地买菜,是因为谢琢被菜贩子欺负了!   林松玉挠了挠下巴,《致谢》真是太虚伪了,还是这篇报告实事求是。   他被谢琢的行文用词哄得很舒服,翻开下一页,发现没了,九点到十一点没有代表性的事件,只有省略号。他一向晚睡,难道都没有一次可圈可点的表现?   这是写到后面摆烂不想写了?可是他写年终报告那么长!   林松玉:“你用省略号敷衍我?”   谢琢:“不是,因为是晚上了,夜深人静。”   林松玉:“晚上了你就能偷懒?”   谢琢不得不澄清:“没有偷懒,很卖力。”   给爸爸捏腿偷懒的汤呼呼立刻续上服务,奶声奶气道:“很卖力!”   没有偷懒噢。   谢琢:“……”   林松玉微笑着摸摸小崽子的脑袋,“呼呼真棒。”   又对谢琢道:“你儿子都知道做事有始有终,不偷懒。”   谢琢:“不可描述之事,写出来违法,你看了也不高兴。”   林松玉:“我哪里会不高兴?我……”   他看着汤呼呼,忽然明白了什么,操,他总是忘记汤呼呼是怎么来的。   A4纸顿时被捏出了两道褶皱,姣好的面上浮了一层桃花粉,他假装认真地盯着报告,翻回了第一页,看新闻冷静一下。   汤小玉怎么晚上还整上固定节目了?你们俩很熟吗?谢琢是不是太重欲了?养伤期间还这么胡来?   他是一个专业的护工,一定不会罔顾谢琢的腿伤,都是谢琢勾引他。   汤呼呼机敏地发现爸爸的小腿肌肉变得硬硬的,再一看拖鞋里的脚趾头也蜷缩在一起。   “唔,爸爸,你脚趾头被虫子咬了吗?”他戳了戳林松玉的小腿,“硬硬的!”   林松玉:“……”连脚趾用力抠地都不行了,干脆变成尸体硬硬的吧。   林松玉恼羞成怒地扔下报告,拎起小崽子进卫生间,关上门。   “汤呼呼,爸爸来帮你洗澡。”   林松玉决定独立完成一次帮孩子洗澡,这是他的儿子,有些事不能再袖手旁观。   汤呼呼:“好噢。”   林松玉胸有成竹地拿下花洒,在洗澡盆里放了半盆水,这个洗手间很现代化,他需要的一切东西都在这里。   他把沐浴露和浴巾都摆在手边,正要给小崽子脱衣服,突然想到自己曾经揣测谢琢洗澡把呼呼烫到,突然不自信了起来。   他握着汤呼呼的手伸到盆里:“烫吗?”   汤呼呼:“没有烫呼呼!”   林松玉:“凉吗?”   汤呼呼:“没有凉呼呼!”   林松玉:“……谢琢。”   谢琢拧开门进来,伸手试了下水温:“可以。”   林松玉现在有点怀疑他了,如果仔细回忆,他能想起几件谢琢为了汤玉糊弄汤呼呼的事。   “真的?”   谢琢:“真的。”   林松玉:“那你看着我洗。”   十分钟后,林松玉把浴巾包裹的小崽子塞给谢琢,衣服袖子、胸口、膝盖处都湿透了。   汤呼呼很配合,他自己有些手忙脚乱。   “我给你拿套睡衣。”谢琢有丰富的相关经验,不能问“晚上要不要留下来睡觉”,直接说“拿套睡衣”,前者一般会被拒绝,后者不会。   林松玉:“好。”   汤呼呼穿好睡衣,在床上按了一会儿计算器,就看见林爸爸也穿着睡衣进来,他立刻掀开被子一角:“爸爸睡这里。”   又掀开另一角:“还有一个爸爸睡这里。”   “两个爸爸陪呼呼睡觉。”   谢琢把其中一角盖了回去,道:“爸爸睡客房。”   他忙起来的时候会请个保姆照顾呼呼,所以经济宽裕后都是租的两居室,不想让汤呼呼困在狭小的地盘里练习爬行。   汤呼呼:“不可以睡一起噢?”   汤呼呼决定委屈自己,把枕头拉下去一点,自己横着躺在床头,“床给爸爸睡!”   林松玉小声道:“你看他那么兴奋,睡着了你再走不迟。”   谢琢:“行。”   两个爸爸上床,汤呼呼像一颗锅里的小豌豆,一会儿翻左边,一会儿翻右边,两边都有爸爸,搞得呼呼不会睡觉了!   林松玉留下谢琢有另一层目的,他盖着淡蓝色的棉被,说出心里盘旋已久的念头:“我想看呼呼小时候。”   “想看他第一次喊爸爸,第一次会爬,第一次站起来。”   杨鹤提议他去跟谢琢要监控时,林松玉碍于身份,还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而现在,这些都是他该看的。   谢琢:“呼呼还没睡,待会儿看。”   汤呼呼的许多第一次,都是和着眼泪长大,有些画面他不忍去看,也不会当着呼呼的面看。   林松玉:“那我先看看照片。”   这个倒是没问题,谢琢爽快地下床,从柜子里搬出几本相册,他自己小时候很少留存照片,却给汤呼呼认真制作了相册时间轴。   他养了汤呼呼七百天,每天都有拍一张照片。   担心线上网盘崩溃,他还洗了一部分出来。   相册中,婴儿期的汤呼呼在睡觉,幼崽期的汤呼呼全都在笑。   林松玉看着汤呼呼一点一点长大,要人喂奶、能自己抬头、没长牙、长了两颗牙、坐起来了、坐婴儿车里、站起来了、溜学步车、自己吃饭、在托儿所学习……每翻两页小崽子都有惊人的进步,生命就是这么神奇。   相册里的小崽子无忧无虑笑着探索这个世界,哭的、病的、闹腾的,留在了谢琢的手机里。   林松玉吸了吸鼻子,他看见好的一面都想哭,看见汤呼呼摔倒的画面可怎么办。   他不想被谢琢看见自己的红眼睛,干脆被子蒙住脸,躺了进去。   汤呼呼起初还陪爸爸看照片,“这个时呼呼”“这个也是呼呼噢”,都是呼呼,他看困了,一闭眼,睡成了无忧无忧的样子。   谢琢越过汤呼呼,伸手拍了拍林松玉的:“睡吧。”   有一瞬间他想把某些监控画面删掉,让林松玉再也看不见呼呼哭,看不见呼呼疼,可是真这样做,林松玉真的会生气。   ……   翌日,林松玉是被梦气醒的。   他梦见谢琢十年后还敢喝那些古董糖水、梦见汤呼呼七岁偷偷煮过期的泡面。   就应该全都扔掉。   他抓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居然九点半了!   谢琢家里使用了什么睡眠香氛吗?   外面很安静,父子俩似乎都出门了,林松玉气鼓鼓地下床,算你们跑得快。   他走到卫生间,看见镜子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我带呼呼出门,大约十点回来,电饭煲里有粥。”   林松玉打开电饭煲,闻到了热腾腾的香菇肉末鲍鱼片粥的味道。   鲍鱼片剩得特别多。   林松玉刷了牙,让管家给他送衣服过来,对公司内部宣称要继续休年假,他盘腿坐在小桌子边,慢吞吞吃完了一碗粥。   九点五十分。   叮咚,门铃响了一声,接着是钥匙入孔转动的声音。   “爸爸!”汤呼呼抱着一盒草莓,模样没太大变化,“甜甜的白草莓,给爸爸吃。”   林松玉抬头看他身后的谢琢,一愣。   谢琢好像大清早出门做了个发型,露出额头,下颚轮廓清冷,少了些人夫感,多了层精英博学的气质。   他方才在卫生间看见了推子和剪刀,显然这对父子俩过去两年都是靠谢琢自己剪头发。   林松玉很确定谢琢今天消费的不是小区里三十元的洗剪吹,应该是更高级一点的,起码给大明星做过造型的。   这个男人开始花枝招展了?   “香菇粥味道怎么样?”   这个像校草一样清冷帅气的男人还冲他笑。   林松玉点了点头,矜持道:“还可以。” 第38章   汤呼呼蹲在地上,一颗一颗洗白草莓。谢琢给他打了一小盆温水,加了一勺盐。   汤呼呼洗草莓没轻没重,两只手掐着搓着,很快就洗坏了一颗,他马上塞进嘴巴里:“坏掉了,呼呼吃。”   吃了两颗之后,汤呼呼慢慢找到了当初洗鸭蛋的感觉,细嫩的手指洗脆弱的草莓,正合适不过。   “爸爸吃。”汤呼呼举起一颗草莓,白里透红的草莓在他掌心里,被衬托得老大一颗。   林松玉张开嘴巴,嗯,洗得很好,表皮没破,口感甜脆。   汤呼呼又搬过来一双新买的棉拖,“爸爸穿。”   昨夜林松玉到访,没有专用棉拖给他穿,以至于露了脚趾给汤呼呼看笑话。谢琢早上出门便顺手带了一双。   林松玉却嫌棉拖热,他就爱穿凉拖鞋:“我不……”   他一低头,发现汤呼呼不知道啥时候又踢掉了鞋袜,两只脚丫光溜溜触地。   林松玉把话咽了回去,决定当一个冬天穿棉鞋的榜样爸爸。   他把汤呼呼薅进怀里,狠狠揉了几下,汤呼呼痒得咯咯笑。   林松玉对卧室里的男人道:“你想追谁就追谁,别让呼呼打前锋。”   诡计多端的博士,不知道一路怎么教的汤呼呼,买了他最爱吃的白草莓,还让汤呼呼给他洗。   面对孝子的攻势,林大总裁拼尽全力,无法抵抗。   但显然,崽子跟“前夫”是捆在一起的,不单出。   再这样下去,汤呼呼晚上让两个爸爸一起陪他睡觉,林松玉也拒绝不了。   谢琢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呼呼自发行为,与我无关。”   林松玉:“怎么和你无关?”不是你谁给汤呼呼打水洗草莓的?   “说个和我有关的。”谢琢穿了那套烟灰色的西装出来,“我订了位置,中午可以一起出去吃饭吗?”   汤呼呼坐在林爸爸怀里,全自动回答:“可以!”   谢琢:“一言为定。”   林松玉:“……”他算是明白了以前汤呼呼每次代答时,谢琢的心情了。他不是间谍叔叔,但汤呼呼是个小间谍。   谢琢走到客厅,林松玉看清了他的衣服。   林松玉不想问这套衣服是不是他买的了,百分之百是,他在男装店里回想起了相关的记忆。怎么说,自己挑衣服的眼光还是很好的,人靠衣装马靠鞍……   谢琢道:“你说下次跟你出门,要穿这套。”   林松玉移开视线:“我说了吗?”   谢琢站在他面前:“你不看看吗?你买回来的时候我腿上还有石膏,没办法试给你看。”   他当时手上的石膏刚拆,可以试上半身的西服,但是汤玉觉得麻烦,就挂在了衣柜里:“以后再说吧。”   他差点没有“以后”能站着穿上给汤玉看了。   林松玉不想看,谢琢偏生要说这是他买的衣服,那他就随便看看了。   “有什么稀奇的,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穿这套了。”   “学术年会穿了,车展穿了,你去相亲也穿了。”   林松玉正想就后面两个问题展开讨论,就听谢琢道——   “原来第一次见面我就穿上了,算不算兑现了[下次跟你出去要穿这套]?”   林松玉不得不翻旧账来抵抗:“你还穿去相亲,还说只要相亲对象你喜欢没用,呼呼喜欢才行。”   谢琢想起说这句话的背景,当时林松玉说汤玉买的衣服不好看,他说话便不客气了一点。   谢琢:“呼呼喜欢你。”   汤呼呼:“对哦!”   “爸爸也喜欢你。”林松玉搭理了小崽子一句,忽然想起车展的事,“你去车展,听销售介绍那么久,看上什么车了?别误会,我没有要给你买。”   上次订的家庭出行SUV还没交付,要是跟谢琢喜欢的相去甚远,可以换一辆。他给自己买。   谢琢:“我只是去充场,没认真听。”小崽子听得都比他认真。   一提起车展,汤呼呼眼睛就亮起了,万分期待地看着林爸爸:“呼呼跟爸爸赚到了五十元!下次还去!”   充场?林松玉一愣,除了摆摊套圈,谢琢还带汤呼呼用过那么多手段谋生吗?   他不由又想起大学周年庆那天,他在校园里听见的谢琢在机构辅导考研的事。   拄着拐杖、带着呼呼上课。   这对父子体验过的人生百态,比同龄人领先太多。   谢琢本来可以一心扑在科研上,心无旁骛做他最沉浸的研究,他刚刚养自己养到博士,接着又养身无分文的汤玉,最后从头开始养呼呼。   林松玉没有问他买的那些东西是谁出钱,杨鹤早就给他贴了“败家”标签。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汤玉的心路历程:当护工也不能委屈自己、好东西谢琢也能享受、这些钱就当他跟谢琢借的,等他变回林松玉就会十倍百倍地还他。   存着还钱的心思,又遇到节俭的谢琢,林松玉心想自己一定会变着法花钱,不止是不亏待自己,还为了看谢琢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这样,他从物质和精神上都从谢琢这里汲取到满足,以弥补当保姆的不爽。   林松玉眼神一凛,既然他想过还钱,说明他当时笃定自己能保留记忆回到身体里,为什么他忘得一干二净?!   中间又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的记忆没有跟随灵魂走动?   他什么也没想起来,留给谢琢一穷二白和嗷嗷待哺的呼呼。   “叮咚叮咚。”   门铃想起,打断了林松玉的思路,“哦,应该是我的管家,我让他送衣服过来。”   谢琢去开门,看见中年男子手中分量不轻的手提箱,眼里流过浅浅的笑意,他接过来:“请进。”   管家从屋外看了林松玉一眼,接收到林总的视线,道:“不了,我还有事。”   谢琢把手提箱拎到卧室,还没打开就道:“这套衣服很适合穿出门。”   林松玉:“是吗?”   谢琢便知林松玉既没有反对出门,也没有反对他打开箱子为他准备衣服。   林松玉抱着汤呼呼进来,看见床上摊开一套跟谢琢西服颜色相近的羽绒服外套,什么呀,他就不能也穿西装吗?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因为他的衣服都很好看。   中午,一家三口来到附近的商场吃饭,商场里春节气氛正浓,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林松玉像拍照狂魔一样,让汤呼呼站在大红灯笼后面拍、站在满墙对联前面拍,拍了满屏的红彤彤。   两人又陪着汤呼呼在商场的游乐场滑滑梯,因为林松玉早饭吃得晚,太早吃午饭不消化。   谢琢选的餐厅以鱼为主题,一鱼多吃,汤呼呼吃鱼豆腐羹,林松玉吃炸鱼片,谢琢盛了一碗鱼头菌菇汤。   “年年有鱼!”数学很好的汤呼呼爆发了一点他爹遗传的写文章天赋。   “对,年年有余。”林松玉笑着把咬掉了脆皮的炸鱼片给汤呼呼咬一口。   过年期间,多的是全家人或者情侣一起出动吃饭,感受年味无需动用包厢,旁边也是幸福的陌生人。   隔着屏风,隔壁桌有个小女孩说要吃冰淇淋,大人抱着她去找冰淇淋机。   林松玉闻言打算给汤呼呼也吃一点点,忽地,从隔壁桌听见了谢琢的过去。   [妞妞是你领养的?6岁虽然记事了,但也有好处,会说话、很活泼,这下家里热闹了。]   [是啊,原先是有位校友牵桥搭线,准备领养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是他手底下的博士生的孩子,学生本身也是孤儿,养不起孩子,我本以为机会很大,还去悄悄看了。]   谢琢脸色一变,怎么就恰好隔壁桌是当初想领养呼呼的教授夫妻。   他顿时头皮发麻,惶急地解释道:“我从来没想过把呼呼送人。”   “嘘。”林松玉捂住呼呼的耳朵,继续听。   [那个博士抱着孩子在楼底下晒太阳,姿势别扭,我过去提醒他抱孩子的姿势不对,才发现他身边还有拐杖,手掌也不知怎么回事都是被水泡得溃烂的伤口。]   [他不是姿势不对,是没办法,手疼,但我说了之后他就改回来了,跟不疼了似的。当时我看到这一幕,我就知道没戏了。这个博士虽然年轻,但眼神坚定、心里有数,他不会放手的,就算当下日子苦一些,但他前途光明,以后也会给孩子铺路的。]   [两条路都挺好的,跟着爸爸也好,跟着你俩也好,现在就算是博士想奋斗到你们夫妻俩的资产,也是难如登天。]   [是这么回事,那小孩真的很可爱,我当时就想着要是博士愿意,他还可以给孩子当爹,因为真的太可爱了,我太想要了。]   [那得多可爱……想象不到。]   [妞妞也很可爱,她跟我们有缘分,我跟老章现在也很满足。]   林松玉垂在身侧的手,使劲捏着自己的大腿,才不让心痛占据了全部。   “谢琢,就算……,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会去谈判,去把呼呼要回来,哪怕困难重重,但不会比谢琢最初带着呼呼生活更困难了。   谢琢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林松玉打断他:“你去给呼呼要个草莓味的冰淇淋,少一点。”   林松玉咬着牙,支开谢琢,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掉眼泪。   谢琢;“行。”   他问了服务员位置,刚要过去,突然被一个人拉住手臂。   林施:“过来一下。”   林施非常认真的跟谢琢研讨,研石集团所投的所有项目,他就算不主导,也对内容了然于心,但林松玉竟然偷偷跟谢博士合作,搞出了生物学奇迹。   林施:“你是怎么跟松玉创造出呼呼的呢?”   谢琢:“我是……” 第39章   林松玉抱着汤呼呼去隔壁精品店迅速买了一个儿童耳罩,毛茸茸的熊猫造型,把耳朵结结实实罩住,不会被风吹,头顶上两个竖起来的耳朵,捏一下,耳罩里放一首儿歌。   他返回来,没坐自己桌,携崽坐到了隔壁的教授桌。   那是一个大圆桌,桌上有五副未拆开的陶瓷碗筷,说明还有客人没来,刚到了一对教授夫妻和一位女士,其中丈夫陪着女儿去打冰淇淋还没回来。   见他过来,在场的两位女士都面露惊讶,无他,他买今天的聚会主题是校友吃饭,林松玉的父亲林施也会来,都是认识的人。   做东的夏教授更是奇怪,她带了女儿过来,因为女儿还小,林施竟然也带孩子过吗?   林松玉对汤呼呼道:“宝宝,喊教授阿姨好。”   汤呼呼:“教授姨姨好!我是汤呼呼!”   可爱狡黠的小崽子,最能引起中年女性的慈爱,逗着汤呼呼问他几岁了、有没有上幼儿园。   “两岁!呼呼有上学!”汤呼呼看见面前未拆的碗筷,丝滑地拉过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戳破了塑料膜,细细的手指探进去一勾,把薄膜撕开。   桌上已经上了一盆酸菜鱼汤,汤呼呼拿起勺子塞进爸爸手里,一板一眼道:“爸爸吃,别饿着。”   大爸爸说了,今天一定要让新爸爸吃好喝好,要超级开心。   他这熟练招呼的模样让三个大人都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   夏教授对林松玉道:“孩子先吃吧,不等你爸爸了。”   林松玉骤然成了“孩子”,好像他年纪最小一样。   林松玉把耳罩给小崽子戴上,捏了一下耳朵,耳罩里传来音乐,小崽子惊讶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两只手扶着耳朵,把脸蛋都挤得更奶呼呼了一点。   林松玉这才介绍道:“呼呼就是你们刚才说的博士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夏教授一愣,难怪她觉得这小崽子眼熟,看得人眼馋,原来当年就眼馋过一次。   等等,一个孩子能有两个爸爸吗?是谢琢当初替林松玉养孩子,还是谢琢带着孩子嫁入豪门了?   她求知地看向林松玉,林松玉冲她狡黠一笑:“您猜。”   对于外人林松玉没打算说得很清楚。   林松玉道:“我知道夏阿姨当初想领养呼呼是出于好心,您跟姜阿姨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所以才会提起当初的旧事。”   “但是……”   夏教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以后不会再提了,你姜阿姨也不会往外说。不是因为你今天说了这番话,而是我也不想让妞妞觉得她是第二选择。”   林松玉点了点头,谢琢将来也是独当一面的,他养不起孩子的旧事最好不要像八卦一样流传。还有呼呼,他不希望呼呼长大了能从很多老人嘴里听见他当初处于领养边缘的困境。   夏教授是通情达理之人,林松玉倒了一杯水敬她:“谢谢您。”   林松玉:“您既然是偷偷去见了呼呼,有没有拍照片,我也想看看他小时候。”   夏教授摇头,道:“没有,我觉得没可能了就没拍了。”   林松玉有些遗憾,这时候的呼呼一定是被太阳烤得暖呼呼的,像一块奶油小蛋糕,还是新鲜出炉两天的。   这时候的谢博士,刚从海上找人回来,一定是最风霜狼狈的,又穷又不会照顾孩子,奶粉钱都是跟周镛和杨鹤借的。   谢琢有很多很多汤呼呼的照片,唯独没有留下他的身影,或许他是不想留下来被呼呼看见。   林松玉不死心地问:“博士的照片也没有吗?”   “哦!那倒是有,我刚到的时候也很紧张,拍了一张照片给我丈夫,告诉他我看到人了。”   夏教授平时不怎么使用相机,照片不多,划过近期拍摄的大量妞妞的照片,很快就翻到了两年前。   那是在博士生公寓楼下的草坪。   那天天气很好。   谢琢一条腿屈着,一条腿伸直,搬了一张凳子抱着汤呼呼在楼下晒太阳。   夏教授不缺钱,用的手机像素很高,站的角度光线方向正好。   林松玉看见一个消瘦萧索的谢琢,树影和光斑照在他脸上,他一手抱着汤呼呼,借助右腿的力量撑着,另一手握着手机,专注地看着,大约正学习育儿知识。   他在海上应该瘦了十斤不止。   林松玉放大照片,看他的手掌,果然看见抱着襁褓的那只手有着深深浅浅的伤口,因为要养一个精细的婴儿,包扎会使手掌变得笨拙,他本来一手一脚就不灵活,所以被海水泡烂的伤口就那么敞开着,变成触目惊心的冻疮。   简直让人不敢置信这是一个在实验室操作上千万一台仪器的博士生的手!   林松玉不由自主看向夏教授,她是化学系教授,与实验打了一生交道,双手依然白皙而干净。   自从听见夏教授说起谢琢因为手伤抱孩子姿势不标准,林松玉就惦记着,真看见了,心里又沉甸甸的。   ……   谢琢本以为跟林施的正式见面,话题应该围绕一次深刻而前沿的生物科技变革,他会储备最丰富的药物学知识,谈吐大方而不刻意,不卑不亢……   事实上他吞吞吐吐,在林施逼问他有没有违背伦理时,甚至像混子学生答辩时一样,连导师的问题都听不明白。   伦理……在林施心中,同性恋是否违背了传统伦理道德?   林施心里一咯噔,疾言厉色道:“你们俩真是乱搞!”   谢琢心里一沉,连半个同行的林施都不同意,汤董事长恐怕更不同意林松玉跟他谈恋爱。   林施:“你们不能仗着一个有钱一个技术就……哎!”   可是他孙子实在可爱。   谢琢猛地醒悟:“您说的是实验伦理审查,还是伦理与道德?”   不是,林松玉是怎么跟林施交代汤呼呼的来历的?   林施:“当然是实验伦理!”   同性恋跟实验伦理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后者的罪名实在是严肃,谢琢连忙道:“不是,呼呼是正常受孕的,没有实验干涉。”   林施一头雾水,啊?正常受孕?谁受孕?   谢琢不知道林松玉答不答应暴露他们的关系,便道:“让松玉告诉你吧。”   “我们今天和呼呼在这家餐厅吃饭,您也一起吧。”   谢琢引着林施到他们桌,却没看见人,林松玉的声音从隔壁桌传来。   “我在这里。”   林施一过去,就看见自己儿子和孙子坐在了他的校友桌上,这里人多,有些事情不方便问,他道:“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林松玉扫了一眼谢琢,便知道他爸想问什么了,他上次回家留下一个炸弹,林施今天遇见谢琢肯定迫不及待地要拆开看看。   看谢琢的脸色,估计没有好好回答。   林松玉站了起来,把汤呼呼放到地上,把他爸按在椅子上,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林施:“……”   他听见了什么!有违科学!   林松玉:“你们吃饭,我不打扰了。”   林松玉又回到了自己桌上,看见谢琢罚站似的站着,好像在等林施发怒泼他一盆酸菜鱼。   林松玉:“你不坐吗?”   谢琢:“我站着。”   两桌之间隔着一架屏风,他站在屏风边缘。   汤呼呼挨着爸爸:“呼呼也站着!”   一看就是坐久了开始不老实了。   谢琢稍稍把汤呼呼挪到自己身后,免得挨打被波及。   林松玉勾了勾嘴角,挑着鱼片上的芝麻,他把芝麻都挑完了,谢琢仍然不动如山,林施也一脸恍惚。   “服务员,把炸鱼片打包。”   林松玉平时在外吃饭绝不打包,但谁让汤呼呼是个节俭的小崽子呢。   果然,服务员打包完,汤呼呼就主动抱着打包盒。   林松玉:“吃饱了,走了。”   汤呼呼立刻跑到爷爷那边:“爷爷再见,叔叔阿姨再见!”   林施摸摸他的脑袋:“呼呼再见,明天来奶奶家吃饭。”   汤呼呼:“好噢!”   林施看着可爱的孙子,林松玉说他和汤斐珠怎么生的儿子,他俩就是怎么生的呼呼。   他完全不明白是谁怀孕了。   难道是谢琢怀孕休学?不对,时间对不上。   是林松玉怀孕?以林松玉的性格他没有杀了谢琢吗?   真是奇迹。   林松玉和谢琢出了门,带呼呼去游乐场,三个人包了一辆小火车。   林松玉:“谢琢,我知道自己怀孕是什么反应?”   谢琢:“你没有告诉我你怀孕,只是有一天买了一棵小松树问我要不要一起养。”   林松玉一愣,也对,不然谢琢就不会在海上就把存款花光了。   他很容易就接受了吗?   林松玉突然想到一件事,天道让他去照顾谢琢至康复,两个月就够了,怀胎却需要十月,也就是说,汤玉决定留下来多呆一些日子。   如果汤玉按照原来的约定回到自己身体里,汤玉的身体死亡,胚胎也会跟着死亡。   换言之,时间一到,自动流产。   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留下来反而很困难,因为要面对未知的孕程,以及汤玉存在越久,林松玉的植物人状态也会持续越久,一年期的植物人就没有那么容易复健了。 第40章   一家三口度过一个欢快的白日,汤呼呼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林松玉送到楼下,停住脚步:“我不上去了,公司还有事,呼呼醒了给我打电话。”   谢琢没有奢想林松玉一直住在这里,道:“你的事要紧,呼呼玩得这么累,能睡到明天早上。”   林松玉:“好,那我走了。”   谢琢:“注意安全。”   谢琢抱着汤呼呼,直到林松玉的车辆拐弯看不见了,才慢慢上楼。   给儿子擦脸擦手脚换上睡衣后,谢琢拿出手机,年后会有一笔奖金下来,可以当房租。   该换房子了,他舍不得林松玉一直爬七楼。   新的住址应该离研石集团总部近、小区安保好、一户一梯、一百平以上、采光好。   符合条件的租金接近两万。   林松玉昨天跟他商量,不要让呼呼上托班了,托班的孩子月龄参差不齐,发育有早有晚,呼呼对话流利,同学可能还只会喊爸爸妈妈。他要把呼呼留在家里,有管家有保姆,还可以请名师来家里,还有张瑾玉的儿子女儿一起玩。   谢琢对此没有意见,呼呼的学费省下来,租个好房子也行。   谢琢把自己选中的房源发给林松玉,不一会儿,收到回复。   林松玉:“租我的吧,我有一套一样的。”   谢琢留了一万生活费,剩下的十二万存款打给了林松玉。   “先租半年。”   他盯着页面,看见钱被接收了,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次带着火药味的转账,林松玉终于愿意收下一次了。   正想放下手机去洗漱,忽地,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联系的微信头像跳了出来。   谢琢心脏一紧,点开语音。   顺叔海产养殖批发:[小谢啊,我今天赶海在礁石缝里发现了一部烂手机,瞧着型号像汤玉的那部,都坏掉生锈了,你看看是不是。]   微信跳出一张图片。   手机躺在沙滩上,顺叔用手电筒照着,两千元的手机屏幕已经完全在海里泡裂,露出里面生锈的电子元件。   谢琢一眼认出是当初汤玉用过的型号。   但无法证明这是汤玉的,除非能读取里面的数据。   顺叔又给他发了第二张图,是烂手机的背面。   手机背面是防锈的金属壳,渐变的金属光泽不复存在,不知经历几次撞击,中央凹陷,四周长了一圈黑乎乎的藤壶。   可就在坑坑洼洼之中,有几道明显人为划出来的刻痕,是汉字。   用了利器、用了生命最后的力气,一道一道刻下了“林、松”二字。   最下面还有一道横,像玉字写了个开头,可能是没有力气了,可能是闭上了眼睛,可能是知道谢琢会猜出最后一个字。   顷刻间,谢琢泪如雨下。   那字歪歪扭扭、断断续续,不像林松玉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谢琢不敢想象被冰冷海浪裹挟的林松玉是如何一笔一划留下他的名字,该有多痛苦多用力?才能在坚硬的手机壳上留下这么深的刻痕?   深到生锈、深到像血。   是怕再见互不相识一定要留下证据吗?   是担心谢琢太死板多疑,一定要留点证据吗?   这一瞬间,谢琢明白自己的谨慎辜负了林松玉的谨慎。   林松玉是那么理智、那么聪明,如果谢琢第一次觉得林松玉很像汤玉时就正面对峙,林松玉也不会觉得他疯狂。   [麻烦顺叔帮我找个跑腿送过来。]   [转账500.00元]   谢琢在认出林松玉时,就知道林松玉没有不要汤呼呼,否则他不会买松树。   原来,林松玉也没有不要他。   ……   林松玉看着眼前纷飞的火焰和灰烬,火光撩亮了他的侧脸,他不由想起生平第一次烤火,是在谢琢家里。   海在深夜是黑的,像浓墨悬于头顶。   细数起来,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二次靠近海边,失忆时的那一次不算。   他为什么会失忆?   他是凡人,他得不到答案,他只能找天道。   过年期间各大寺庙都香火旺盛,林松玉寻找了上百名师傅写一万张黄符。   上面只有四个字,【投诉天道】。   “我要投诉你。”林松玉想着自己是在海里死的,就在海边投诉,就像家属要说法必须抬着遗体守着事发地。   “投诉天道,投诉你交易过程没有人身安全保障,投诉你言而无信弄丢我的记忆,投诉你与天道之子胡乱传话灭他心志。”   天道能够运行,肯定怕投诉。   林松玉无能狂怒,只能幼稚地在海边投诉他——既是事发地,也是因为这里没人。   他提了个烧纸的铁桶就来了,面无表情地往里烧符文。   “这张是尼姑写的,这张是和尚写的。”   “这是道姑、这是道士写的。”   “这是关帝庙的、这是海神娘娘的。”   “这是百岁老人写的,这是小学生写的……”   不知道天道赖以运行的机制源自哪种信仰,反正通通托人传话一遍。   “我还要在政务网上投诉,在新闻联播里投诉!”林松玉连烧三卷符文,一卷一百张。   他在这里烧符发泄,不一会儿,准备的符文即将见底,“我明天还来!我有的是钱!”   [啊啊啊啊我做错了什么!]   一道青年音从上方传来,空气波动了一下,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林松玉把符纸扔了 ,豁然站起来盯着他。   [是你!]青年一看见林松玉就感到棘手,谁懂啊,他随便找的交易对象,居然体质如此特殊,怀了天道之子的孩子!   他选林松玉做为交易对象,一则是因为他和谢琢同出一场车祸变成植物人,植物人灵魂离体做任务方便很多,而且林松玉本性善良,于社会有贡献,符合人选要求,可以同时救助。   结果连真容都不愿意露的林松玉,居然怀孕了。用复制来的身体怀孕生子很麻烦——麻烦的不是林松玉,是天道,需要打很多补丁才能让这个意外出现的孩子符合世界运行规则。   因此,一察觉林松玉怀孕,青年立刻就告知了林松玉,给他两个选择:   结束任务,汤玉消失,原身苏醒。   或继续留下,怀胎十月,生下孩子再苏醒。   青年本人比较推荐前者,他觉得林松玉也会选择前者,因为猛地得知怀孕的林松玉好像要气炸了,况且林松玉一直都敷衍任务想早点结束。   出乎意料,林松玉没有立即选择前者,而是说要考虑一下。   “我用这个身体怀孕,不会影响本身的情况吧?”   “会,你昏迷越久,复健越难。”   “哦。”   “谢琢现如今大体能独立生活,我给你一串咒语,七个月之前,你若想离开,暗念即可。若选择留下,注意安全,天道复制出来的身体扛极端风险能力不强,身体会直接消失。”   天道很忙,留下咒语,便由林松玉自行做主。   ……   青年看着林松玉:[交易结束,请取走您的投诉。]   林松玉:“我为什么失忆了?”   青年:[您哪里失忆了,您还会投诉。]   林松玉坐下来,“我继续投诉。”   青年伸手:[等等!我查一下。]   [呃。查询到您掉进海里,身体消散时留下孩子的执念太强,记忆化作能量托起了胚胎,被我善后的同事看见救起。]   林松玉一怔,原来记忆也是一种能量,它保护了呼呼,直到被救起来。   如此,他甘愿失忆。   “那你为什么告诉谢琢我不会再回来了?”   青年:[这不是我们的初始约定吗?你完成任务我就告诉他你死了,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你当过保姆。]   林松玉一噎:“但是我想要孩子,不就说明我改变主意了,落水是意外,我工作期间出了人身事故,你们问都不问一句就结束合同吗?”   青年:[抱歉,没有及时更新你的遗言。你要知道,我们天道的工作也很忙,接触交易者跟接触天道之子的是两个人,我们之间不能沟通,以防受天道之子影响,在选择交易者这件事上有失偏颇。]   林松玉:“你们内部没有传达好,给天道之子谢琢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打击,差点让他精神崩溃,天道应该补偿他,他因为你们在海上滞留了半个月,造成了骨折未彻底痊愈,阴雨天疼痛难忍,你们要消除这一点。”   青年为难道:[我们要是有办法直接改变天道之子的躯体,还用找人照顾吗?况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林松玉冷笑:“原来贵天道还是苦难造就天才的信奉者,谢琢就活该遇到这么多劫难吗?!”   “你们所谓的天道就是负责给天道之子增加磨难的吗?冷眼旁观实在可恨!”   青年:[可不能这样说,我们的工作也很努力!]   林松玉:“给他疗伤。”   青年怕他继续投诉,妥协道:[这样,你给他找最好的方式理疗,几个疗程后,他将痊愈。]   林松玉:“我怀孕是我的问题,还是汤玉的问题?”   青年:[你本身体质特殊,复制出来的汤玉也体质特殊,加之汤玉的存在超乎自然规律,不受监管,松了一道警戒,因而易孕。]   林松玉:“意思是我林松玉,受自然繁衍生息的规律监管,不会再怀孕了?”   青年:[不错。]   林松玉垂下眼睫,很好,他缺席了呼呼的成长,余生只想给呼呼一个崽当爸爸。   青年:[问题已处理,善后结束。]   林松玉看着他即将消散的影像,往前了一步,咚地一声踢到了烧火桶。   “我真的不能恢复记忆了吗?”   他想知道他和谢琢的过去,他不想听谢琢的艺术加工。   话毕,漆黑的海上飘来一团淡淡的萤火一般的光晕,轻轻笼在了他眉心。   记忆纷至沓来,首先是和方才青年一致的淡淡机械音。   两年前,他和天道交易。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维持世界运转的天道。]   [在这场车祸中,天道之子谢琢被意外牵连,骨折严重,需要一个人照顾。]   林松玉:“什么是天道之子?”   [在某个领域有突出天赋和贡献、父母双亡、身世可怜、百折不饶的人,才会被收为天道之子,走投无路之时我们会出手。]   林松玉默了下,这样看来,所谓天道之子,就是个突出倒霉蛋罢了。   “谢琢是吧,你让我苏醒,我给他请一百个护工。”   [不行,我们救人讲究不动声色,不能暴露身份,不能与原身产生牵扯,不能影响原来的世界运转,你愿意交易,我会给你捏一个身体。]   林松玉:“我不会,你就不怕我把他伺候死了。”   [怎么会呀,死不了。]   [其实好处很多呀,你不但能苏醒,还能趁此机会了解未来五十年的生理医学最高成就者,这跟你的公司经营范围息息相关,可以提前锁定风口。]   林松玉察觉到所谓天道是个漏勺,问道:“什么方向的?”   [保密!]   林松玉冷笑一声,“他真的是天道之子?”   [千真万确。]   林松玉:“喔?那你找我,天道是后爹打算整他的吧?”   天道沉默了一下。   [那你不想苏醒吗?]   “想。”难听的话林松玉已经预告过了,“有规定要怎么照顾?”   [没有。]   林松玉:“我要换一张脸做任务。”   用他这张原生的脸却不能使用原生的资源,上哪儿捡这么大便宜。   况且认识他的人挺多的,要是让人知道他给一个穷小子任劳任怨当保姆,他面子往哪搁!   声音也不行,手也不行。   [可以!]   ……   林松玉看着眼前黑沉沉的海面,记忆中最后一幕是他在海里逐渐失去感知。   倒不是窒息感,而是沉水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就半抽离了这具无法抵抗极端危险的躯壳。   他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身体越来越透明。   不行!若是他任务结束在这里,他的孩子就没了!   林松玉使劲挣扎、呼吸,都无法完全掌握这具身体,他宁愿腥咸的海水呛入他的鼻腔,宁愿感受冬天海水刺骨的冰冷,宁愿对抗二十年来对大海的恐惧。   他想留得久一点,哪怕很痛苦,他希望他自己被捞上去。   忽地,一团光晕从他小腹处缓缓腾起,他捞了个空,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的记忆在缺少。   他并不知那是记忆包裹的呼呼,他以为自己灵魂破碎了,那他回去之后还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吗?   林松玉爆发出所有力气,咬破嘴唇的痛觉让他恢复了一些掌控,用脖子上挂的钻戒在手机后盖刻出自己的名字。   但大约只是徒劳,谢琢永远永远看不见这部沉到海底的手机。   但万一呢!   林松玉从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丝可能!   写着写着,他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也失去了所有感知。   闭眼之前,林松玉只觉得很心疼谢琢,毫无征兆闯进他的生活,霸占他的呼吸,又猝然地离开,又要留下他一个人。   ……   涨潮了,海水舔舐着林松玉的鞋尖,不一会儿,漫上了鞋面。   一阵风吹来,湿透的双脚几乎要冻僵。   林松玉一激灵,提着桶往后退了两步。   但还是冷,他这个人很怕冷,也仍然畏惧大海,最然嘴上说着不怕,但脚下不停地往沙滩上跑。   等到了干燥的沙子上,他立即脱掉了皮鞋,脱下外套擦干水渍。   柔软的内衬布料擦着白皙的脚背,林松玉擦着擦着,随便裹住双脚,趴在膝盖上缓了缓。   一下子接受了三个月的记忆,他有些头晕。   记忆形形色色,但总体一览,他除了扶谢琢卫生间,没干什么活,饭是谢琢做的,钱是谢琢赚的,谢琢干不了的家务是每周两次外包给钟点工的。   林松玉扑哧笑了出来,想起水都不敢多喝怕上卫生间的谢琢,想起饮水机到了之后为了证明饮水机的作用被他逼着喝水的谢琢。   他忽然很想穿一双棉鞋。   因为汤玉在家里老是穿拖鞋,有一天,谢琢给他单手勾了一双棉拖。   要知道,谢博士兼职的时薪很高。   林松玉忽然很想打电话给谢琢问问那双棉拖在哪里。   他一摸口袋,发现刚才跑回来时,手机不知道掉哪里了。   ……   汤玉掉在海里的手机,两小时后被送到谢琢门口。   谢琢开门正要拿,忽地,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他心跳蓦地一重,接了起来,竟然是林施。   林施语气很急:“你跟林松玉在一起吗?为什么他的手机定位在海边?他怎么不接电话?他很怕海的!”   谢琢一刹那脊梁从上到下都渗出了冷汗,他刚从海里捞到汤玉的手机,在上面获知了林松玉的秘密,为什么林松玉的手机又出现在了海边!   谢琢:“哪个海滩,我马上过去!”   林施:“你跟呼呼一起是吗?你照顾好呼呼,我已经往那边赶了。”   谢琢返回卧室抱起了汤呼呼,用小被子裹起来,红着眼眶恳求:“在哪片海滩?”   林施:“加微信,我发你定位。”   半小时后,林施在海边抓到林松玉。   “你还敢一个人晚上去海边!被海水冲走了怎么办!你提着桶干什么,赶海吗?!”林施不知道自己在教训二十八岁的儿子,还是教训八岁的儿子。他都快急死了,都没敢告诉汤斐珠。   林松玉顶嘴:“我这么大人了。”   林施:“你长这么大就没来第二次海边,你了解大海吗?你跟孩子有什么区别!”   林松玉想说来过,但是想起不美妙的游轮经历,闭上了嘴巴,他看见林施到处看什么,似乎在找树枝,于是无所谓地伸出手摊开:“你抽吧。”   林施额头青筋直跳:“等我回头找玻璃棒抽你。”   “那你找什么?”林松玉投诉天道成功,心情很好,“要树枝吗?”   林施当然是在找谢琢和他孙子,怕晚上路黑,谢琢赶路太急摔着他孙子了。   终于,他看见谢琢匆匆出现,好像找到了知己,确实也算同行,面对毫不知错的林松玉,忍不住跟能理解他的人吐槽。   “他从小就拿掉海里发誓,还敢一个人来海边!谢琢,你有养儿子,你知道我的心情!”   “林松玉,你不要嬉皮笑脸,看我回去抽不抽你!”   谢琢的脸色苍白,隐约的光亮照着他鬓角不断滑下的汗珠,他看见林松玉的赤脚和湿透的鞋。   “你来海边干什么?”   林松玉随口道:“散心,投诉上天不公。”   林施:“老天爷对你挺好的了。”   谢琢却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林松玉走到他身边,摸了摸被强行抱出来的小崽子,给他掖好挡风被,低声对谢琢道:“我投诉他,你的腿就不疼了。”   谢琢眼眶一痛:“我宁可疼死。”   林松玉:“脚好冷啊,你给我勾一双棉拖吧。” 第41章   谢琢把汤呼呼交给林施,脱掉外套披在林松玉肩上,弯腰在林松玉面前蹲下。   林松玉眼神狐疑地逡巡他的左腿和左手,他可不是奶呼呼的小崽子,一百多斤,属于重物,谢琢背得起吗?   谢琢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你不是我的腿要好了吗?”   林松玉想了想,趴了上去,谢琢可从来没有背过他呢,一直都是正面交锋。   谢琢起身的时候,林松玉屏住呼吸,生怕听见骨裂的声音,幸好,没有,谢琢各处关节还很灵活,轻松安静地背起了他。   夜风吹来男人宽阔肩上的皂角香,闻了很久海风腥气的鼻子得到解放。谢琢的卫生间只有宝宝沐浴露和一块香皂,林松玉洗澡的时候用了汤呼呼的沐浴露,跟谢琢身上的气息不是同一种。   香皂也很适合洗澡。   林松玉嘀咕道:“天道真坏,故意找我雪上加霜。”   天道难道不懂得他过去当护工,跟谢琢是谁照顾谁吗?但还是选择了林松玉。   想必这就是那青年所说的,接触天道之子跟接触交易者的不是同一个工作人员,一个只负责选人,另一边的需求是不看的。   谢琢从棉拖推测出林松玉恢复了记忆:“我没有这样觉得。”   林松玉来劲了,本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腕扣紧,改成了搂住他的脖子,两人之间贴得越紧:“真没有吗?那我让你付钱你怎么老不搭理我?”   谢琢:“……”   林松玉:“喏,就是现在这样。”   谢琢:“你怕海,为什么还要去海边?”   乍一听这个问题谢琢刚才问过了,林松玉沉吟一下,谢琢应该是问他两年前那一次,明明怕海,为什么非上游轮找许右湘不可。   林松玉:“那不是有呼呼了吗?”   他既然决定要生,就要生一个最健康强壮的小宝宝,那肯定要花很多钱养胎啊,不往多了说,两百万打不住吧?   不是他看不起谢琢,一个残疾的博士怎么短时间内赚到这么多钱?林松玉本以为自己只是短时间暂住,克制着别谢琢五十万花光就行,可后面他要住十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林松玉不可能一直当一个依附别人的金丝雀。   他想到了许右湘,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那些精明的哥啊姐啊都不能找,哄许右湘投资最简单了。   林松玉明白画什么饼能钓上许右湘。   只可惜,他还没有见到许右湘开辟事业支线,一阵大风刮来,船翻了,一切打水漂。   在林松玉看来,养孩子要花很多很钱,就算还在肚子里,他会给呼呼最好最好的。   可是,毫无记忆地重逢后,林松玉看见了艰苦带崽的寡夫,看见谢琢把汤呼呼养得很好,把自己养得很差。   林松玉那时看见谢琢总是莫名地生气,包括第一次看见他简历上的休学字眼,无端就怒了。他一股脑地责怪谢琢没有好好养孩子,现在想来,他真正想说的是——谢琢你把你自己养得很差。   孩子粗糙一点养也没什么,只要健康就好了。   就算风把汤呼呼的脸蛋吹成两团苹果,也可以把宝宝霜的钱省下来给自己买两个苹果。   身后人一直没有完全回答他的问题,谢琢自顾自帮他补足了答案:“有了呼呼,你想赚很多钱养他。”   谢琢眼皮眨了下,硕大的泪从眼眶砸下,无声地落入沙壤,汤玉的意外,最终是因为他太穷。   但他只掉了一滴泪就清好了迷糊的视线,谢琢不想在这片沙滩上摔了背上的人。   林松玉:“你不会再自责吧?谢琢,我告诉你,我们两个人都有为呼呼努力的责任,我肯定要尽我所能,这不关你的事,就算你很有钱,我也不会一直花你的钱。”   “你也很努力啊!”   林松玉曾经问过谢琢的职业规划,既然天道说谢琢是未来五十年的最高成就者,那他替研石集团挖人理所应当,然而在他的假设中,就算有公司开出了五百万年薪,谢琢依然回答要留在研究所。   谢琢孜然一身,专注科研,他没有花钱的时间,也没有多余的物欲,他真正地安贫乐道,如果天赋点在核物理上,大概也是一个愿意在戈壁滩隐姓埋名的研究员。   直到他有了呼呼,他才选择与研石集团签约。   说白了,这并非他的本意,就跟林松玉选择上游轮一样,但这是他们权衡后的决定。   林松玉被背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子里,进了后座,小崽子也被递进来,林施坐了驾驶座。   车里的暖气第一时间打开,一点都不冷了。   “谢琢,你去干嘛?”林松玉见谢琢往回走,喊道。   谢琢:“你手机就在不远处,我帮你捡回来。”   林松玉一下子想起了黑乎乎的潮面,恐惧在心底偷偷挠着:“不要了。”   谢琢:“你手机里面肯定有重要的东西,等我一下。”   林松玉:“涨潮了你不要去。”   谢琢毅然原路返回。   林松玉几乎立刻推开车门,想要去追,林施风凉话从前面传来:“他这么大人了,你急什么。”   林松玉:“爸,很黑啊!”   林施:“站住,你穿鞋了吗你就去。”   林松玉只好窝窝囊囊地光脚缩了回来。他想起当初谢琢不想让他去游轮的画面,真是风水轮流转。   林施:“记住你现在的感觉。”   林松玉:“爸,把你鞋借给我呗。”   林施瞪他一眼:“我不打你就不错了。”   林松玉:“爸,你生气你就打我吧。”   打一下他就跑了。   他见过那种场面,孩子被家长拿着扫把在屁股后面追,那小孩都光脚逃命的,跟他现在没穿鞋一样。   被生气的老父亲打跑的,总比下车追谢琢,听起来体面多了。   林施气了个倒仰,从小就没见林松玉怕过挨打,打一顿还会嬉笑说没感觉,那是他克制着力道,玻璃棒抽断了就知道有感觉了!   林松玉觑着他爸的脸色,挺好的,比起担心儿子,还不如被气一气呢。他嚣张地把手探出两个座椅之间的空缺:“快点打。”   林施忍耐,几岁了真是,汤斐珠你看看你的儿子。   忽地,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崽子,使劲拉起一边的袖子,有样学样地伸出奶呼呼的藕臂:“爸爸,快点打噢。”   林松玉:“……”   汤呼呼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爸爸,你不打我吗?”   林施:“遗传得好啊。”   小小的车里僵持着两只胳膊,一个修长有力,有个短短胖胖,都长着三寸反骨。   林松玉缩回了胳膊,在小崽子胳膊上弹了一下。   汤呼呼笑出来:“爸爸,太轻啦!”   林松玉把小崽子胳膊的袖子撸下来:“真打你就知道痛了。”   汤呼呼:“爸爸呢?”   林松玉:“你爸爸去捡东西了,我去看看。”   他正要下车,看见远处一个人影极快地跑过来,手电筒的微弱光芒一上一下地晃着。   林松玉于是又镇定地坐了回去,把汤呼呼抱上膝头。   过了一会儿,谢琢轻轻地拉开车门,“找到了,没进水,还能用。”   林施踩下油门:“今晚就去家里住吧,早点歇息。”   后座的两个人齐齐一僵。   林松玉:“爸,我妈知道吗?”   林施:“已原话转达。”   林松玉:“……”   谢琢有些紧张,职业原因,他不是第一次见林施,却没见过汤斐珠,也不知道此刻狼狈的自己以什么身份上门。   按理说,第一次上门,都要准备见面礼,可是他现在……林施开车,他根本无法开口让其停车。   林松玉抿着唇,捏捏汤呼呼,还要什么礼物啊,谢琢养了汤呼呼两年,这不就是吗。   已经九点了,平时早就换上睡衣的汤斐珠,仍然一身可以见外宾的职业装。   “红枣姜汤熬好了吗?”   “好了。”   汤斐珠:“小谢那边头次上门是什么习俗啊?我看网上说要汤里卧两个水煮蛋?两颗红枣两个蛋?”   汤斐珠使用跟林松玉不相上下的技术,往锅里磕了六个蛋。   蛋清在滚烫的沸水里很快滚成了蛋白,白白胖胖浮了一锅。   “再加点糖,可以了。”   外面的引擎声传来,汤斐珠紧急盛出来三碗,放在桌上。   谢琢这孩子个子高啊,又高又板正,背起林松玉不含糊。   汤斐珠目光落在林松玉的脚上,给他拿了双棉拖:“你鞋子呢?”   林松玉:“踩到狗屎了。”   汤斐珠:“你爸说你们仨受了寒,要我准备姜汤,来来开,坐下来喝,一人一碗。”   “小谢,这碗是你的。”汤斐珠跟网上对照了下,把最完美的蛋捞给了谢琢。   谢琢一看碗里的红枣和蛋,哪里能不明白汤斐珠的用心:“谢谢阿姨。”   家大业大的汤家,汤斐珠却愿意用最质朴的他所熟悉的仪式欢迎他。   他都还没有追到林松玉,就被很好地对待了。   林松玉喝了一口,问道:“这个甜汤跟我煮的味道如何?”   汤斐珠:“你还会煮甜汤?肯定不如我,是吧小谢。”   谢琢:“……” 第42章   汤呼呼被抱出来折腾一圈,再入睡没那么容易。   林松玉和谢琢轮流洗澡,有空的那个就抱着他在房间里参观。   林松玉想到汤呼呼在家里翻箱倒柜给他找面包的事,事先藏了一些零食和玩具在抽屉和柜子里,然后牵着汤呼呼逐一探索。   让懂事的小崽子明白——所有能拉开的抽屉你都能拉开,这才是自己家,不必有任何束手束脚。   拉开一个抽屉,看见林松玉小时候的照片,汤呼呼就跟认不出谢琢一样,不知道这就是他爸爸。   林松玉把相框挪开,汤呼呼看见相框底下有一袋薄薄脆脆的大饼,吃起来没什么味道,但小崽子喜欢。   “哇!”汤呼呼眼睛发亮地举起来,然后放在小篮子里——他俩就跟在零食店购物一样拎了一个小篮子,毕竟这么晚了,找到也吃不完,战利品留着明天吃。   这种寻宝小游戏是汤呼呼的最爱,渐渐的,他不问“爸爸这里呼呼可以看看吗”,还会主动跑在林松玉前头探索。   谢琢洗完澡出来,林松玉把篮子交给他:“你陪他玩吧。”   谢琢跟在汤呼呼后面,每当儿子拉开林松玉的抽屉时,他都觉得应该非礼勿视,可是他也不能闭着眼,万一抽屉放着剪刀或刀片呢?   他便只能一步一步,借着儿子的东风,窥探隐私一般,了解卧室的内情。   篮子里装满了各种会下地跑的工程小车,各式各样的零食,寻宝游戏可把汤呼呼累坏了,他举着刚搜到的香蕉牛奶,对爸爸道:“呼呼要喝。”   谢琢给他插上吸管:“我们坐下来喝一会儿。”   汤呼呼摇摇头:“还没有找完噢。”   林爸爸说了,还有一辆很大的运着零食的小火车。   卧室连着衣帽间,一套一套搭配好的西装单独挂在一个格子里,还有一个架子上是各种表盘璀璨的手表,还有领带、袖扣,款式能陈列好几排。   汤呼呼睁大眼睛:“爸爸,我们来到服装店了嘛?”   谢琢:“在爸爸家里,这些是林爸爸的衣服。”汤玉跟着他吃住,的确是受了天大的苦。   汤呼呼一抬眼,看见手表架子上有一辆小火车,是铁路上偶尔能见到了的运煤绿皮,不同的是,汤呼呼的小火车装满了五彩缤纷的棉花糖。   小崽子一兴奋,手指掐了掐牛奶盒,还很饱满的牛奶盒顿时沿着吸管流出一滩香蕉味牛奶。   汤呼呼没有发现,哒哒地光脚踩着跑过去。   谢琢眼皮一跳,怕他滑倒,对汤呼呼道:“停,牛奶倒地上了。”   噢?汤呼呼颤巍巍抬起左脚踩在右脚上,小馒头一样叠在一起,脚背感觉到了湿黏黏的牛奶。   “对不起爸爸,呼呼是不小心!”   谢琢喊了“停”,又有些后悔,这是否有悖林松玉让呼呼探索新家的初衷呢?小崽子今天犯任何错,林松玉都会宽容并且原谅,教育的事儿?下回再说吧。   谢琢必须无条件支持林松玉的策略。   他蹲下来,把垒在一起的小脚丫分开,“没关系,爸爸只是担心你被牛奶滑倒会痛痛。”   汤呼呼:“呼呼不怕痛。”   谢琢:“你站着不要动,爸爸给你拿纸巾擦一擦,好吗?”   汤呼呼吸了一口牛奶,咕噜一声:“好噢。”   谢琢见他乖巧站着,迅速去卧室抽了两张纸,连沾水的时间都不敢。   一回来,就看见小崽子背对着他,一手举着牛奶,一手拉开抽屉,小脚一跨,试图通过爬抽屉去拿架子上的小火车。   他单手端牛奶盒还是很困难,必须四根手指用力捏住,一捏紧就坏菜,牛奶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流出来。   牛奶无声无息渗入抽屉里一堆棉质布料里,汤呼呼毫无发觉。   谢琢闭了闭眼,教育孩子还是得趁早,上次汤呼呼在他家抽屉倒牛奶的事儿近在眼前。   他大步走过去,夺走他的牛奶盒放到架子上,把汤呼呼从抽屉里拎了出来。   “不能踩衣服。”   汤呼呼:“对不起爸爸!”   谢琢往抽屉一看,眼前一黑,穿纸尿裤的年纪偏偏逮着大人的内裤祸害。   谢琢连忙把洒了牛奶的内裤捡出来,不止这些,刚才汤呼呼还用脚踩过了,是哪几条,都沾了脚底的牛奶了吗?   林松玉系着浴袍的腰带出来,从氤氲的水汽里走出,五官顿时清晰又漂亮,头发乌黑柔顺,脖颈白皙纤细。   他看见卧室没人,循着声音走进衣帽间,看见谢琢跟土匪一样把他的内裤翻得乱七八糟。   汤呼呼无辜地站在一边,一看就不是他干的。   林松玉:“咳。”   谢琢后背一僵,尴尬地站起来,想指认汤呼呼,又想到林松玉的宽怀策略,一时间耳朵都红了。   林松玉抬手把架子上的火车拿下来,还有一条折叠的轨道,他把轨道展开,从衣帽间铺到卧室,把满载零食的小火车放上去,按了一下开关,小火车跑起来了。   “看看它运到哪里,呼呼。”   小崽子追着火车走了,剩下的就是子不教父之过。   谢琢把地上的一堆内裤捡起来:“湿了,我马上洗。”   林松玉一想到汤呼呼的前科,点了点头,他视线投向抽屉,角落里还有两条——视线刚及,一只手就把剩下两条也捡走了。   谢琢误会了他的目光,以为是洁癖发作,干脆都收走。   电光石火之间,林松玉弯腰抢回了一条。   “我还没穿呢。”   谢琢目光在他浴袍上掠过,闷不吭声进了洗手间。   林松玉从来没有留宿人的经验,这一刻,推己及人,才想到谢琢的需求,他挠了挠脸蛋:“都在你手里了,你觉得哪条干净挑一条穿吧。”   谢琢:“嗯。”   林松玉被他微哑的一声“嗯”弄得后背发热,不知脑补了什么画面,生气地说:“也不能挑来挑去,随便选一条。”   谢琢:“好。”   罪魁祸首小崽子追着火车来回跑,碰到底了会自动换向。   林松玉躺在床上:“有没有小朋友要过来跟爸爸睡觉噢?”   汤呼呼:“有!”   林松玉把小崽子抱进床中央,“睡觉吧,自己数羊。”   汤呼呼晚上是强行开机续航的,沾了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都不用数羊。   林松玉也迅速钻进被窝里,假装睡着了。   不一会儿,谢琢也上了床,关灯,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林松玉翻了个身,背对着谢琢,便等于背对着汤呼呼,成年人的肩膀顶起了被子的高度,汤呼呼都盖不着了。   谢琢在黑暗中伸手,把被子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掖住。   原来两个大人夹着一个小崽子睡一张床,还有额外的注意事项。   林松玉又翻身回去。   过了半小时,睡不着的他又翻身,几乎下一秒,谢琢的手又伸过来掖被子。   小崽子就应该盖单独的被子睡单独的小床或者应该让小崽子睡在谢琢那一侧,谢琢有经验。   不行,那他岂不是跟谢琢亲密无间了?   林松玉在脑海中安排着一家三口睡觉的排列组合,这可难倒了总裁。之前他在谢琢老家带睡的秘诀是谢琢会给汤呼呼盖小被子,类似于睡袋,不用他操心汤呼呼踢被子。   琢磨了半小时,竟然有失眠的倾向。   上一次他跟谢琢一张床还翻来覆去睡不着,是他刚得知怀孕那天。   虽然心里基本打定主意要生,原因有很多:比如这是他的孩子,孩子他爹他也不讨厌,比如腹中骨肉是谢琢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比如他和谢琢的孩子应该会很可爱吧,比如他用这具身体生孩子,于本身没有损伤,还挺合算。   那天林松玉愤愤地回家,两人就开始禁欲了。   谢琢可能有些不解突然的禁欲,自己撑着石膏腿,轻轻地坐起来,在黑暗中朝他一侧俯身,好像担心他病了,伸手摸他的额头:“今天在外面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没有。”林松玉有一瞬间很想告诉他,但觉得是自作自受,他要面子,便嘴硬不肯说。   凭什么要马上告诉谢琢,谢琢的任何反应他都不想看到。   谢琢基本可以断定他遇到什么事了,把他的肩膀掰过来:“跟我说,好不好,即使我腿瘸了,还可以想办法替你解决。”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哄孩子一样。林松玉躺不住了,坐起来,道:“我现在想吃葡萄干小馒头。”   谢琢:“好。”   于是半夜,谢琢起床揉面、发酵、将葡萄干浸泡捣成泥,卷在小馒头里。   冬天发酵慢,谢琢单手操作也慢,林松玉就祖宗一样坐在床上,看他拄着拐杖慢慢地挪,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等馒头出锅,已经是凌晨2点,收拾收拾可以下楼出早餐摊了。   林松玉等着,吃上了自己的养胎第一顿——只是两个葡萄干味的小馒头。   第二天,他又在半夜折腾谢琢起床给他做酸萝卜手打肉片。   怀孕不能光他吃苦,谢琢也要付出一点代价。   后面谢琢为这个孩子付出的代价确实也够了。   恢复记忆的林松玉,仿佛那一刻的心情还回荡在肚子里,他又饿了,想念小馒头的味道,在黑暗中嘟囔:“我想吃小馒头。”   谢琢几乎是立刻起身,比当初的他利索多了:“好。”   细听他的应答里,居然有笑意。   林松玉鼓了鼓脸颊,跟着谢琢出去,可惜他根本不知道面粉在哪里,谢琢也不知道。   林松玉猫着腰在厨房里找面粉,惊动了汤斐珠。   一分钟后,汤斐珠发怒把他俩轰回卧室。   亲妈说:“现成的不吃,饿着吧。”   而谢琢一筹莫展,仔细思索怎么才能悄悄做出小馒头。   只是馒头而已,林松玉从来没有在半夜要求过佛跳墙,谢琢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人。 第43章   谢琢提议道:“要不我回去给你做?”   就算他可以无声无息地揉面团,但上锅蒸的声音控制不了。   林松玉:“这么喜欢给我做饭?”   自从忍不了他点外卖之后,谢琢就自己做饭,而且不敷衍,一开始两个菜,后面三个菜。谢琢只有一只手,切菜炒菜不像打仗,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谢琢看着他:“喜欢,因为你会看着我。”   他做饭的时候,林松玉会挨着他,离他不会超过半米,说是监督食品安全,其实也是防着他出意外。   谢琢好像变成林松玉很重要的一份工作,会收获他全部的注视,像一只小猫一样跟进跟出,抱着手臂表明高冷的立场,但谢琢觉得,林松玉如果真是一只猫,会蹲到灶台上去。   你看,他出去找个面粉,林松玉也会跟着他。   上一次给他做小馒头,谢琢不明白原因,不知道林松玉下楼扔垃圾碰到了什么问题,现在他明白了,怀孕的第一餐未免简陋,却又弥补不了。   林松玉受不了谢琢言语上的直白,什么叫看着他,要不是他残疾,自己才不会看着他,长得很帅吗?   林松玉捏了捏汤呼呼的小拳头,可爱得跟馒头一样;“不吃了,睡觉。”   谢琢从汤呼呼的零食篮子捡起一袋面包和一瓶旺仔牛奶:“要不要吃?”   林松玉:“不饿。”   谢琢又从篮子里捞起一个咸味的零食:“这个呢?”   林松玉:“也不要。”   他又不是馋鬼,就是突然怀念了一下,被他妈赶回来他就不怀念了。   谢琢也上床,关闭了台灯,却没有躺下,在黑暗中看着被面的起伏。   “你睡得着吗?”   林松玉卷着被子坐起来,一手压着被子不让汤呼呼被窝跑风:“怎么,你在我家睡不着吗?”   这算起来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谢琢:“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林松玉听见他郑重其事的语气,忽地明白,自己刚恢复记忆,两人还没有坐下来针对过去谈一谈,以自己的所作作为,谢琢肯定要他负责。   谢琢这个人啊,对做爱这件事很严肃,还要搬出法律,谁跟他发生关系,谁就是他老婆。   谢琢生日那一天,林松玉很早就出门游荡,他当然知道那天是谢琢的生日,他们签合同了,还跟谢琢去医院换过几次药,合同上的、社保卡上的数字林松玉倒背如流。   林松玉若是有朋友过生日,比如说许右湘,他都会出手大方备上好礼。谢琢过生日,他没有钱,拿谢琢的钱买礼物他可送不出手。   林松玉不慌不忙地当天出门,心想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赚点钱买礼物很简单。   但事与愿违,他没有找到符合他想象的活儿,脏活累活他也不愿意干,最后在酒吧里坐了一下,拎着一瓶别人送的酒溜了。   他没有准备礼物,回去时看见谢琢煮了长寿面佯装惊讶,拿出酒来配菜。   他们喝了加料的酒,晚上谢琢呼吸又深又重,林松玉喝得更多,感觉谢琢的生日过得很糟糕。   谢琢从八岁起应该就没人给他过生日吧,有空就自己煮一碗长寿面,没空就算了,他不会像许右湘那样,提前一个月呼朋引伴,把“我要过生日”写在脸上,事后发朋友圈,数一下多少个赞。   谢琢的手机在林松玉手里,林松玉没收到任何人给他发生日快乐。   今天只有他陪在身边,林松玉觉得自己有义务给谢琢过生日。   可是他今天把半残的谢琢扔在家里一天,回来吃了人家煮好的面,简简单单就过去了。   这一晚上要这样过去吗?   孤男寡男,不小心碰到谢琢,谢琢的呼吸一下子就重了很多,林松玉习惯于触碰谢琢,被窝里哪里暖碰哪里,但今天他身体也很热,像火烧一样。   他伸出手,想碰一碰谢琢打着石膏的地方,这里是不是冰凉凉的。   下一瞬,他的手被谢琢握住,力道很重。   林大总裁也不是很淡定,两人盖着一张被子,都知道对方身体的状况,拼了命地压低自己的呼吸。可两只手紧紧握着,不寻常的脉搏、热意早已互相交流。   半晌,谢琢低低说了一声“我去洗手间”,好像输了一样投降。   于是林松玉就高兴了,他翻身压住了谢琢,被那里的滚烫和胀|大吓了一跳,但带着酒意的脑子不觉得是很可怕的事情。   可不可怕另说,但却是很艰难的事情。   这个姿势一点都不适合两个处男完成第一次。   有很多次,林松玉都觉得谢琢残废的那只手也要扶到他腰上,他被及时发现按住,道,不准动。   谢琢不知从何处摸到一片面膜,犬牙撕开了缺口,黏糊的液体流到他手上。   林松玉觉得屁股一凉,然后便是说不出的痛。   ……   谢琢看着林松玉:“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林松玉愣了愣神,一瞬间耳后泛热:“你问。”   谢琢:“你落水后,痛苦吗?”   这个问题他问过天道,天道说没有,谢琢不敢全信。   林松玉咬了下唇:“不痛,我一落水感觉灵魂和躯壳就分开了,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谢琢:“今天有渔民捞到了你的手机。”   倘若没有控制权,如何刻下一笔一划。   林松玉怔住,他都不抱希望的手机,居然被谢琢捞到了。真不是时候,谢琢当寡夫的时候不出现,他都认出谢琢了,反倒来打他的脸。   难道他咬告诉谢琢,是啊,他快要彻底灵魂离体时,靠着咬破嘴唇的痛,才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特别特别害怕自己失忆,害怕自己忘记谢琢。   林松玉撇过脸,道:“那不是有个失去控制权的过程嘛,闲着也是闲着,我留点证据,免得你翻脸不认。”   谢琢不信那句“闲着也是闲着”,那颤抖的用力的笔画,不是真心是什么。   谢琢:“你在水里用什么划的。”   他想不到林松玉手边能有什么道具,那晚穿着西服,没有锋利的拉链和扣子,是什么?   林松玉:“没什么,水里随便捞了个什么。”   谢琢:“是用你的指甲吗?”   林松玉:“拜托,我指甲盖翻了都划不出来,当然是用金刚石!”   谢琢:“我送你的戒指,你没有扔,是不是?”   林松玉猝然红了脸,幸好没开灯,看不见。他们第一次上床之后,林松玉就在谢琢的购物车里看见了一枚5万块的钻戒,他没管,因为前一晚谢琢弄疼他了,他报复性买了一堆不实用的东西。   让谢琢付款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谢琢去购物车里把那枚钻戒一块加上,这是他付钱最快的一次,林松玉眼一眨就成功了。   林松玉大惊:“买给我的吗?”   谢琢说:“嗯,已经在购物车里待24小时了,你没有删除。”   说的好像这枚钻戒是林松玉加入购物车的一样。   林松玉:“我不要。”   谢琢道:“就是想送你。”   林松玉从没想过自己的第一枚戒指只有5万块,难道跟谢琢上床就必须跟他结婚吗?   “买回来我也会扔掉。”林松玉道,“你半夜看卖珠宝的美女直播间昏头了吧。”   谢琢:“嗯。”   那枚戒指从收到快递始,谢琢就没有见过,也没想过林松玉会戴。没关系,等他毕业,他会买更贵的。他只是那一晚上,被林松玉一直按着他受伤的左手不让动时,觉得林松玉的右手很适合戴一枚戒指。   *   黑暗中,谢琢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林松玉这一侧的床:“你一直戴在脖子上,是吗?”   林松玉完全否认:“没有。”   谢琢笑了一下,如果开灯被林松玉看见,一定是那种故意勾引总裁的笑容。   林松玉掀起被子,想把坐在他被子上的人掀下去,下一秒,温热的气息逼近,他被揽进谢琢怀里。   他本想挣扎,察觉到谢琢两只手都放在他后背上……真是新奇,跟谢琢单手的拥抱不同。   两只手的很多姿势,都还没有解锁过。   谢琢:“你怕海。”就算感受到不到肉身的痛苦,也会因为无边无际的汪洋感到精神上的窒息。   这是不是林松玉今晚睡不着的原因?   林松玉承认:“我是害怕,但我知道自己死不了,也没那么怕。”   他更怕自己失忆,压过了对大海的恐惧,不然不会在海里挣扎。   谢琢松开手,撤回了一些距离:“你爸爸说的发誓,是什么?”   林松玉想到什么,不吱声。   谢琢:“你喜欢拿掉海里发誓,是不是小时候掉过一次?”   林松玉:“……微微掉过一次。”   谢琢猛然想起在乡下初见林松玉,因为自己不答应他跟呼呼玩,林松玉又拿“掉海里”赌咒发誓。   “喜欢你我掉海里淹死。”   谢琢双手轻颤了一下,这一刻,他不知道发誓的力量究竟有多不可捉摸,他把林松玉逼到说出那一句话,因果报应,林松玉只能不要喜欢他了。   林松玉不用思考就知道谢琢想到哪句话:“谢博士,你不能完全不相信科学了吧?”   “汤玉可没发过誓,而且,如果掉进去的是林松玉,他肯定会被捞上来的,因为汤玉的身体不能抵抗风险,天道没有给汤玉挣扎的机会,就把躯壳收回了。”   “你要是这么迷信,我再掉一次你捞捞看——唔。”   谢琢捂住了他的嘴巴。   林松玉和他对视,看见谢琢眼里颤抖的彷徨和无尽的懊悔。   他心思一动,爆发了力气,拉下谢琢的手,脱口而出:“我再发誓,我不喜欢你我掉海里淹死。”   玄学对抗玄学,不就抵消了?   这就跟投诉天道一样简单。 第44章   两个爸爸深夜聊天,是吃饱睡足的汤呼呼先醒的。   汤呼呼夹在中间,奶呼呼的脸蛋两边一个是爸爸,另一个也是爸爸。   爸爸和爸爸之间,有什么不一样呢?   汤呼呼一骨碌坐起来,屁股朝后,面对着两个爸爸的脸,逐一比较他们的五官。哪个爸爸的眉毛比较长噢?   隔得太远啦,看不出来!   汤呼呼从林松玉身上爬过,绕到爸爸后面,推着他的脑袋,靠近一点。   林松玉感觉有轻飘飘的力道推着他,干脆往前挪了一点。   汤呼呼弯起眼睛,呼呼真是大力士!于是两个爸爸挨在一起了,汤呼呼站在林松玉睡过的枕头凹陷处,攀着床头,继续观察。   谢琢没有阻止大孝子行为,温香软玉扑到了他怀里,身体僵了一下,轻轻地,伸手揽了一下林松玉的腰肢,细细的一截,用左手丈量,也是一掌宽。   不过汤呼呼站在枕头上的行为太危险,谢琢怕他没站稳砸下来,磕坏林松玉的鼻子,把手从腰肢上收回,伸出来握住汤呼呼的手腕,撑着床坐起来。   “过来。”谢琢正想给他穿衣服,突然想到昨晚紧急用被子裹着汤呼呼出门,没有给他穿衣服。   他把汤呼呼塞回被窝里,打算回去取:“呼呼在奶奶家乖乖的,爸爸回去给你拿衣服。”   汤呼呼这才发现:“呼呼没有衣服噢?”   谢琢听着有些心虚,出来的时候确实没顾得上汤呼呼,连鞋子都没给他穿。因为汤家的暖气足,来了之后问题不大,要出门就得穿厚衣服了。   林松玉也醒了,闭着眼睛坐起来,手指往后抓了一下头发顺便按摩了一下头皮。清醒了。   他看着两个没有衣服穿的父子:“两个笨蛋。”   汤呼呼数了一下,在场有三个人,说明呼呼不是笨蛋,爸爸太笨了。   林松玉问谢琢:“昨晚玩那么久找零食的游戏,没发现柜子里有汤呼呼的衣服?”   谢琢一愣,他没敢多看,“我粗心了。”   林松玉自从打算要让汤呼呼不上托班在家里随便玩,自然做了一点准备,目前汤斐珠比较闲,愿意看着呼呼,这里要常住,衣服早就备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不看谢琢:“你在衣帽间,就只看见内裤了?没看见符合你尺码的衣服?”   谢琢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抱歉没看到还是谢谢。   林松玉:“你去找吧。”   谢琢慢慢下床,踩到地板还有些不真实,他习惯了一个人给汤呼呼准备衣食住行,习惯了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而这一天,林松玉加入了,就像汤玉一样,毫无预兆,惊天动地。   汤呼呼的寻宝游戏结束了,林松玉也给他准备了游戏。   谢琢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谨慎、礼貌,四处翻找林松玉的衣服,像服装店的理货员一样,个高、腿长,同时还能当模特。   叠起来的衣服看起来都是林松玉会穿的,谢琢不可置信地把目光转向玻璃展台里的成套西服。   这一刻,谢琢果真很有灰姑娘的感觉,打开玻璃柜,将西服拿出来,一目测,裤脚长了一截,是他的。   昨夜黑灯瞎火,林松玉出现在海边吓了所有人一跳,回来之后担心着凉,吃完糖水蛋汤斐珠就打发他们去泡脚,其实正式的见面还未发生。   谢琢很少为自己的外在衣着感到窘迫,毕竟呼呼还小,没有真正的穷富意识,谢琢省着点花,外套破了不要紧,缝缝补补又一年。等呼呼长大一点,谢琢也会注意带呼呼出门自己不能太寒酸。   谢琢昨晚洗澡时,才后知后觉,自己随手披上的这件黑色棉服,肩膀处好像开线了,彼时他也为今早的见面闪过忧虑,经过一番心理建设,遂接受了现实。   林松玉竟然给他买了衣服。   不是第一次了。   汤玉也给他买过衣服,谢琢大致比对两套衣服,这两年林松玉审美没有变过。   没有变就好。   另一边,林松玉跳下床,打开一衣橱的宝宝服装,他其实对汤呼呼的尺码拿捏得没有谢琢准,谢琢尺寸没变,他记得,至于汤呼呼,只能买一个范围。   林松玉拿出一件背带裤,给汤呼呼套上。   “太大了,跟麻袋一样。”林松玉摇摇头,换成一件小号宝蓝色唐装,刺绣非常精美,非常衬肤色,正适合汤呼呼被呵护得像鸡蛋一样的小脸蛋。   林松玉看着蓝色镶金的外套,像最美的海洋的颜色,他蹲在汤呼呼身前,舔了舔唇:“呼呼,我之前问你,妈妈去哪里了。”   林松玉:“妈妈从海底回来了。”   汤呼呼雀跃地抱住爸爸:“呼呼知道,妈妈从海底回来了,还给呼呼带回来吃不完的海鱼!”   “妈妈就是松玉爸爸,呼呼要喊爸爸。”   林松玉一愣,原来谢琢早就跟汤呼呼解释过了。   也是,谢琢会残忍地告诉汤呼呼他妈妈去海底了,那么发现林松玉的第一时间,也会纠正汤呼呼的认知。   关于汤呼呼对妈妈这一角色的认知,谢琢这个人,忍不了错误。   早餐桌上,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丰盛。   三个男人西装革履就不说了,汤斐珠和汤呼呼很巧地穿了同色系的刺绣外套。   早餐桌上有两盘鱼,汤呼呼眼睛一亮:“是爸爸给呼呼带回来的海鱼!”   汤呼呼眼巴巴地看着谢琢:“爸爸,你治好了吗?”   谢琢:“呃。”   汤呼呼:“爸爸你去打针。”呼呼的过敏治好了,爸爸没有治好的话,让林爸爸带大爸爸去打针。   谢琢失笑,小崽子怎么想起给老父亲治病了:“为什么?”   汤呼呼:“因为海鱼是爸爸带回来的!”   一起吃噢。   谢琢:“爸爸也治好了。”   “噢!”汤呼呼欢呼一声,张口吃掉了奶奶给他夹的鱼肉,“谢谢奶奶,奶奶也吃。”   饭后,林施想跟谢琢详谈,林松玉淡淡道:“你俩实验室见吧,今天有事。”   林施:“你小子不声不响孩子两岁,什么事比这还重要。”   林松玉:“爸,我约了一个厉害的中医给谢琢看看骨折,他没有恢复好,过几年能不能拿起试管都不知道。”   林施闻言,心下一骇,连试管都拿不起这可严重了,往近了说,谢琢是他准婿,往远了说,谢琢是研石集团的新任研发员,而且当年的车祸谢琢也是被牵连进去的,实属无辜。   “你找的中医靠谱吗?”林施担忧,“要不问问你妈,她经常给你姥爷找中医。”   林松玉:“靠谱,谢琢,走。”   林松玉本来想把汤呼呼留下,但不确定多久能回来,干脆也带上。   天道不是要走人间的康复程序吗?那就做得逼真一点,免得他逼逼赖赖。   林松玉给谢琢办了住院,请了最好的医生,他心里也担心天道敷衍他,做两手准备。   谢琢到了医院,才知道自己要住院,而且没有出院日期,难怪林松玉直接让他和林施实验室见。   谢琢:“我要住多久?”   林松玉:“住到痊愈为止。”   谢琢:“……行。”他看得出来,林松玉很心急他的腿伤,如果没有成效,每一个下雨天,林松玉都会想起失忆这件事。   林松玉:“年过了,我也得去上班,你就在这安心住着,没事玩玩手机,看看期刊,我下班有空会来看你的。”   一般医院有住院指标,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医院,谢琢道:“听起来我像进了养老院。”   什么下班有空来看你,听起来像画大饼一样凄惨。   林松玉微笑:“是啊,怎么了!”   谢琢:“没怎么,了解一下邻居的年龄分布。”   林松玉捂住汤呼呼的耳朵,免得被他学了去:“你配合一点,我就早点接你出去。”   谢琢:“行。”   其实这是一间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里外两间,像疗养型的医院。   但只要沾了医院两字,让呼呼呆着总是不好,谢琢道:“你把呼呼带回去。”   林松玉:“嗯。”   林大总裁确实也很忙,他今天要去公司,打算把呼呼交给汤斐珠,抱着呼呼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把谢琢一个人留在这里有点可怜,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他想象了一下,谢琢无父无母,要是没有车祸,说不定一辈子都埋头研究,也不结婚生子,老了被某个学生或者社区送到养老院,就这样一辈子孤孤单单地过了。   “我走了。”林松玉道。   谢琢:“嗯,路上小心。”   汤呼呼知道爸爸要在这里治疗腿伤,治好了爸爸就再也不会摔倒了,呼呼不能打扰,小崽子生怕自己吵到了医生伯伯治疗爸爸:“爸爸再见!”   谢琢:“呼呼再见。”   林松玉没有留下的理由,揉了揉汤呼呼的脑袋,想起上次分别在机场,他希望汤呼呼开口留下他,但小崽子就是太懂事了。   “走了。”   谢琢站在门口目送林松玉,回头看了一眼空旷宁静的病房,按了按自己的骨头。   无论最后有没有治好,他不会再让林松玉知道他疼了。   咚咚,跑腿小哥敲门,“请问是谢琢先生吗?您的东西到了。”   谢琢:“对,是我的。”   他拖跑腿小哥,去家里区了棉拖的材料包。 第45章   开工第一天,林松玉视察了两个实验室三个工厂,一天都耗在奔波上。   如果有专业人士能跟他一起来,路上就没那么无聊,任务也能轻松一些。   林松玉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半,正察觉饿了时,收到谢琢的微信,问他要不要吃饭,病房里可以做饭。   林松玉:“等儿子给你送饭吧。”   汤斐珠今天给他发了十几条汤呼呼的视频,无一例外就是孙子好可爱,孙子好乖,孙子好聪明。   小崽子当了一天乖呼呼,不知道有没有累呼呼的。   他今天给谢琢安排了全面的身体检查,明天早上结果就能出来,对症下药。   林松玉给汤斐珠发消息:“晚饭别让呼呼吃太多,我带他出去吃。”   汤斐珠愈喜欢汤呼呼,就愈觉得谢琢带孩子挺不容易的,一定是很用心,才能养出这么好的孩子:“陪谢琢吃饭是吧,妈妈懂,我就喂呼呼喝点奶,正餐让阿姨做了,你们自己打包去吃吧。”   “谢谢妈妈。”   林松玉一到家,就让司机下班,林总今天喜提新车,家庭版SUV,配备专业儿童座椅,不是后来加装,而是出厂时就有的,设计和谐而安全。   他把汤呼呼载到了谢琢的出租屋,打开后备箱,问汤呼呼:“这辆车以后就是我们移动的小房子,呼呼要在里面放什么?”   “呼呼知道!”   汤呼呼经常目睹谢琢收拾出行的包袱,有样学样地搬了纸巾、面包、保温杯、备用衣服、雨伞……他忙前忙后,不知道小短腿在屋里跑了多少圈,收拾出了一堆东西。   林松玉从中挑出一袋塑封袋装着的肉干:“这个也要吗?”   连保质期标签都没有,这对父子究竟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汤呼呼:“要!呼呼出门喂小狗和大狗。”   谢琢自然是没有能力再养猫或者养狗,但汤呼呼挺喜欢狗狗,谢琢会定期带着肉干,带呼呼去公园玩。找那些遛狗的大哥哥,汤呼呼问哥哥我可以摸一下狗狗吗,我可以喂他吃肉肉吗,一般不会被拒绝。   林松玉:“……好吧,是喂狗的啊。”   汤呼呼:“呼呼也可以吃!”   林松玉受惊,瞬间想起汤呼呼跟甘蔗老板要甘蔗节,说好了给谢琢吃,结果“呼呼也可以吃”。   你小子一点都不挑食。   林松玉:“这是狗狗吃的,呼呼不能吃。”   汤呼呼歪头:“爸爸可以吃。”   林松玉:“爸爸也不能吃。”   “爸爸可以吃噢!”汤呼呼道,“爸爸先吃,狗狗就能吃了。”   林松玉反应了一下,意思是萍水相逢的狗主人不信任汤呼呼的肉干,所以谢琢先试毒,对方才肯让汤呼呼喂吗?   为了让汤呼呼跟狗互动真是……   不是汤呼呼不挑食,不挑食的另有其人。   林松玉不挑了,把汤呼呼选出来的东西一股脑都搬进后备箱,又给谢琢挑几套换洗衣服。   打开谢琢的衣柜,才发现衣服零星得可怜,好像春夏就几套固定搭配,一目了然。   两年前就是这些,两年后还是这些,一麻袋就能全部装走。   最显眼处,是他买的西装。   林松玉叹了口气 ,汤呼呼的衣服倒是琳琅满目,从谢琢的呼呼相册就能看出来。   林松玉拎着两大袋整理出来的东西,对汤呼呼道:“呼呼,等爸爸出院,我们就搬到一个新家去。”   汤呼呼忧心忡忡地说:“那呼呼的玩具——”   他有好多玩具。   林松玉:“都搬走,新家很大。”   汤呼呼同时道:“玩具还没有摆摊卖掉。”   汤呼呼仰起头,看着林松玉:“爸爸,呼呼好久没有摆摊了。”   现在谢琢住院,呼呼只能靠新爸爸了。   面对小崽子投来的期待眼神,林松玉视线闪躲,既不想答应,又不能比不过谢琢。   上次父子俩摆摊套圈历历在目,套圈还是打轻了,没有一个得到教训。   林松玉使用总裁画饼话术,道:“等……过几天爸爸有空了。”   汤呼呼高兴道:“好噢!”   林松玉怕到时候辜负汤呼呼,提前警告:“摆摊就是摆摊,不能套圈。”   “不然遇到像我这么厉害的人,会把你和你爸爸都套走,到时候我怎么办。”   汤呼呼想了想:“呼呼只给爸爸套!”   林松玉没再耽搁时间,终于在六点半开车赶到医院,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谢琢的病房开了大灯,一片白昼般的光亮。   林松玉有指纹,直接推门而入,看见了坐在床边钩针的谢博士。   床上扔着一团嫩绿色的毛线,还有一团深绿色的,苍灰色的。   谢琢用苍灰色毛线做鞋垫,先用毛针勾出鞋垫的形状,然后缝在鞋底上。四只,两大两小,都勾好了鞋垫,脚后跟踩着的地方勾着一颗红色的心心,汤呼呼的那双则是黄色的星星。   今天一天就做了这么多?   林松玉攥了攥手指:“你今天,不是要做检查吗?”   谢琢:“嗯,等待的时间就顺手织了。”   林松玉张了张口,全身检查跑上跑下,仪器分布在好多个楼栋,谢琢对他人可能有的反应十分漠然,只专注做自己的事。   是因为自己那天说自己脚冷,需要棉拖,无形中催促了谢琢吗?   谢琢把汤呼呼抱到床上,脱掉他的鞋子,看了一下脚底,嗯,袜子上全是灰,小崽子总有各种出其不意的方式蹭到一点灰。   脱掉瓦袜子,才是白白嫩嫩的脚丫。   谢琢握着汤呼呼的脚腕,在鞋面上比对了一下,棉拖要多买一个码数,因为汤呼呼爱脱鞋,他打算做一双把脚后跟也包进去的棉鞋,不然走三步脱两步。   汤呼呼指着棉拖:“这是呼呼的鞋子吗?”   谢琢:“对。”   谢琢虎口裹住汤呼呼的脚背,小崽子脚胖,长度没多少,厚度比较扎实,长宽高比例跟大人不一样。   “行了。”谢琢心里有数,把汤呼呼放下去。   林松玉把三道菜和一桶稀饭拿出来,脚趾蜷缩了下,不经意地说:“就呼呼是量身定做?”   大的没有这个待遇吗?   好像上次也是这样,他也没试试尺码,成品已经出来了。   谢琢正要把鞋底收起来,闻言把林松玉请到床上,蹲下来,脱掉他的皮鞋,一掌拖着棉拖,一掌握着林松玉的脚踝,把它按在鞋面上比对。   恰恰好,多一分嫌宽,少一分漏脚后跟。   常年西装革履,林松玉的脚背皮肤跟玉一样白,指甲莹润,他的脚趾大不如神色自在,大脑控制不了,全凭本能害羞。   林松玉感觉到脚腕突然被用力握了一下,接着,听见谢琢命令般的声音“把脚伸平。”   林松玉闻言脚趾蜷得更厉害了,像被烫了似的。   谢琢低笑:“这样怎么比对啊?”   林松玉飞快地把脚缩到床上盖上被子:“可以了,合适的。”   本来就合适,上次那一双就很合适,没事找事。   林松玉假装很忙地把病床的床头摇起来,调整成舒适的靠背弧度,然后把床上饭桌拉出来。   谢琢去洗了手,把饭菜端上桌,和呼呼一人坐在一边床尾。   林松玉都吃上了第一口,才发现自己怎么靠着床头,盖着被子,坐上了病人的位置。   好在另外两人都没有提出异议。   吃完饭,谢琢收拾好碗筷,对林松玉道:“我送你们到停车场,不要太晚回去。”   汤呼呼懵逼,呼呼也要离开吗?   林松玉迅速弯腰,跟汤呼呼咬耳朵:“如果你求求我,我就有办法留下来睡觉。”   汤呼呼抱住林松玉的小腿:“求求爸爸,呼呼想在医院陪爸爸。”   白天医生伯伯会来,呼呼不打扰,晚上不能让爸爸一个人待在医院。   林松玉顿时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算了算了,就住在这儿吧。”   他携着汤呼呼,立刻躺下占据了一半病床。   汤呼呼窝在爸爸臂弯里,脑袋躲在被子下,“呼呼睡着了!”   林松玉拿出手机,啪啪地点着:“我有公务,勿扰。”   谢琢:“……”   他把汤呼呼的被子拉下来一点,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了棉拖,快点赶工出来给林松玉穿。   大门突然提醒有访客,林松玉放下手机:“我去开。”   竟然是周镛。   周镛知道爱徒又住院,可谓火急火燎,最近事必躬亲,啥活都不让谢琢干,只让他好好养病。   末了,还是放不下心,路过医院时,买了个水果篮进来探望。   周镛:“怎么回事,你师妹说你鼠标都握不住——”   只见他的爱徒,生物天才,正手指灵活地打毛线!   “你——逆徒!”   堂堂博士,师弟不带,报告不写,请假躲在医院给老婆纳鞋底!真是贤惠!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周镛眼前一黑,没有人比他更懂恋爱脑发作的博士生,牛马直接变野马。   谢琢:“老师。”   周镛:“你——”   林松玉:“是医生让他打毛线锻炼手指灵活度。”   周镛:“什么——”   林松玉:“你知道下雨天他捏不住试管,阴天他站不住操作台吗?天才不能当耗材用,是吧,周教授?”   谢琢:“没那么严重。”   周镛:“你这孩子,报喜不报忧,是我想你早点毕业,忽略你的身体情况了。” 第46章   周镛看着谢琢手中的棉鞋,底面的爱心图案明晃晃指向林松玉。   谢琢:“您要的话,我也可以……”   林松玉打断他:“这种鞋底不适合老年人。”   谢琢看了一下:“好像是。”   周镛:“……我拒绝了吗?”   林松玉:“您别生气,我给您买适合您的。”   谢琢很信任林松玉的买货水平,把自己的手机递出去:“用我的号买。”   周镛冷笑:“我差一双鞋吗?”   明明是林松玉不想让谢琢给除他以外的人钩鞋子,谢琢这个愣小子不会还觉得林松玉是好心给他买老年鞋吧?   他正要揭破林松玉的霸道行为,看见谢琢淡淡的表情,话语到了嘴边咽了回去——谢琢也根本没想给除了林松玉以外的人做鞋子,自取其辱。   “罢了,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周镛吐槽,上次几个教授聚餐,林松玉当场宣布呼呼也是他儿子的事早就私下传开了,他还问过林施怎么回事。林施说得不清不楚,反正就一个意思,林松玉和谢琢是一对。   闻言,被抓到纳鞋底还很淡定的林松玉和谢琢,不约而同面红耳赤。   怎么说话的,怎么就一个被窝了,这是在医院啊……   周镛随口调侃一句,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睡着的汤呼呼,合衣睡的,两个好端端的大男人杵着,也没人给他徒孙换个睡衣。   不忍再看。   周镛:“所以谢琢只是来理疗的?”   林松玉:“问题不可轻视。”   周镛:“我没说轻视,那就认认真真地治病,年纪轻轻的别落下病根,我会让实验室最近啥事都别找谢琢。”   林松玉诚恳道:“谢谢您。”   周镛看了两人一会儿,不管怎么说,谢琢现在比没遇见林松玉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太多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恋爱脑还得靠谈恋爱治。   “没事我就回去了。”周镛放下一个红包,“多买点营养品,脸色这么差,别人还以为我压榨博士生,没人敢报了。”   谢琢送到楼下,周镛低声问:“你手脚真那么严重?”   方才不问,是怕林松玉在场,谢琢不说实话。   谢琢还是那句话:“没有那么严重。”   周镛:“你一博士说话还模棱两可,量化不会么?”   谢琢只能道:“这回肯定能治好。”   周镛放心,遂离。   林松玉从红包里倒出了两万块,看来周镛是想替谢琢把住院钱出了。   他刚想把钱装回去,在红包上看见了手写的四个黑字。   【永结同心】   哦,原来不止是住院费啊。   林松玉勾着唇角把钱放进抽屉里,从微信里找出周镛的号,发了句“谢谢老师”。   林松玉给汤呼呼换衣服,然后抱着小崽子躺下来,病床够大 ,可以睡三个人。   晚间的护士前来查房,看见多了一个小崽子,问林松玉需不需要加一张儿童床。   林松玉:“要……”   余光看见谢琢进来,他瞬间改口:“要这个干嘛?”   护士:“行,有事按呼叫铃。”   林松玉抿了抿唇,护士怎么都不担心病床被三个人压塌了,应该强行要求加儿童床嘛。   林松玉决定把“有儿童必须提供儿童床”这一条写入自家医院的章程。   谢琢进来,看着比林松玉家里略小的病床,担心他睡不习惯:“要不要加一张床?”   林松玉:“不用麻烦。”   谢琢去浴室打了一盆热水:“泡一下脚吧。”   谢琢继续钩棉鞋,林松玉一边泡脚,一边看谢琢的体检报告,结果差不多都出来了,除了骨折的两处,没有其他毛病。   他戴上耳机,跟三个医生开了线上会诊,制定谢琢的理疗方案。   最后决定明天先针灸,没有提前告诉谢琢,免得他紧张。   翌日很早,擅长治疗风湿骨痛的老中医便到了,工具是一排闪闪的银针,长长短短,令人胆寒。   林松玉:“要不你闭上眼睛吧。”   谢琢:“不用。”   林松玉:“闭上吧。”   谢琢只能闭上眼睛。   银针在曲池穴扎进两公分多的深度,他一动不动。   斜刺、浅刺、捻转,老中医的手腕很稳,林松玉作为看客,手肘的骨头都有些虚了。   空气里忽然有抽泣声,林松玉浑身一激灵,低头一看,汤呼呼哭成一个泪崽。   宛若初遇时,眼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怕打扰到医生爷爷。   谢琢:“你和呼呼出去。”   林松玉想看却不能继续了,一咬牙,抱着汤呼呼出去哄了。   “没事的呼呼,爷爷在给爸爸治病,不疼的,爸爸治好了以后能抱起一百个呼呼。”   汤呼呼红着眼睛:“真的吗?”   “一点点。”林松玉也有点想哭,汤呼呼肯定是记着自己生病打针的感觉,才会哭,呼呼上次打针是什么时候,谢琢带他去医院该有多心痛,“医生爷爷不能打扰,爸爸很快就好了,呼呼想干什么,爸爸陪你?”   汤呼呼眼眶红红地看着林松玉,一抽一抽:“爸爸,呼呼想——”   林松玉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不,你不想。”   汤呼呼抱紧林松玉的脖子,眼泪都晃了衣领里:“爸爸,我们去摆摊。”   林松玉败下阵来,好吧,堂堂博士勾鞋底,堂堂总裁去摆摊。   林松玉带汤呼呼回出租屋,汤呼呼收拾好了两篮子的玩具,其中不乏他没玩腻的玩具。   林松玉把一辆消防车拿出来:“这辆车夏天了可以喷水,呼呼还没玩过吧。”   汤呼呼垂着眼泪,眼神坚定地把消防车又抱进篮子里:“都卖掉给爸爸治病。”   爸爸扎了那么多针,一定很痛,呼呼要赚很多钱,让爸爸马上好起来。   林松玉:“……”有他在,还不轮到你小崽子变卖家产给谢琢治病。   “我有很多钱,呼呼不用出钱。”林松玉道。   汤呼呼:“呼呼也要出钱。”   当爹是没办法阻止儿子当大孝子的,林松玉只能提上玩具,带着汤呼呼去了摆摊的广场。   汤呼呼有一段时间没来,他常常占据的位置被其他人分走,没有空地给他铺开毯子摆上玩具。   其中有一个卖土鸡蛋的老爷爷,用类似超市购物的红色篮子装着一筐鸡蛋,上面标着“土鸡蛋2元一个”。   老爷爷穿着黑色棉袄,揣着手蹲在篮子后面,估计是这里的口碑土鸡蛋卖家,偶尔有老顾客光顾。   林松玉:“要不我们——”   汤呼呼的玩具也是篮子装的,他把篮子推到老爷爷身边,也揣手蹲了下来。   “爷爷,呼呼可以蹲在这里吗?”   “可以啊。”   汤呼呼于是又自来熟地把两人的篮子严丝合缝靠在了一起,像挨着瑞×咖啡的蜜雪×城。   林松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汤呼呼你就该早生八十年跟你曾祖父一起街边卖膏药白手起家。   生得晚了,宝宝你现在是标准富三代宝宝。   哪怕是谢琢都做不到帮汤呼呼吆喝,于是林松玉也心安理得地坐在旁边的花坛上,仿佛路过晒太阳的低调帅哥。   有一个牵着小孙子的短发奶奶过来,从篮子里挑了两个鸡蛋。老爷爷将篮子里歪斜地收款码摆正。   短发奶奶扫码付款,“四块钱,付过去了。”   奶奶挑鸡蛋的时候,小男孩盯着汤呼呼框里的玩具,汤呼呼站起来,把玩具一一搬起来展示:“这个是消防车。”   他放在地上按了一下开关,消防车的灯亮了。   汤呼呼:“这是显微镜。”   汤呼呼嘟嘟囔囔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谢琢教他的专业词汇,“镜座可以拆掉噢”、“放大180倍”、“玻片我爸爸洗得很干净噢”、“我爸爸是博士”……试图教会潜在顾客显微镜下的奇妙世界,但显然顾客宝宝不感兴趣。   好吧,汤呼呼把显微镜搁在一边,又搬起来一架坦克。   林松玉在这一瞬间从汤呼呼身上看见了遗传自谢琢的奇妙血缘,眼里流露出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意。   汤呼呼继续兜售玩具:“哥哥,这个只要……”   “五个鸡蛋!”汤呼呼想好售价,伸出五根短短的手指。   十元钱。   小男孩抱着坦克,“奶奶,弟弟只要五个鸡蛋!”   这里很多玩具摊子,大多是塑料小玩意,像汤呼呼这种电动的,都是用箱子装得高大上,一问价格大车八十,小车四十,而且远不如汤呼呼篮子里的款式别致。   短发奶奶这才注意到,汤呼呼这个小不点是卖玩具的,十块钱不贵,但是二手玩具必须砍价。   “两个鸡蛋。”   汤呼呼摇头:“奶奶,两个鸡蛋不够我爸爸吃,我爸爸生病了。”   短发奶奶被他一句话说得愣住:“五个就五个,你要鸡蛋还是钱?”   “谢谢奶奶!”汤呼呼眼睛一亮,呼唤爸爸,“爸爸!”   快把收款码拿出来。   林松玉:“……”   短发奶奶:“……”看着没病啊。罢了罢了,小崽儿怎么想出用鸡蛋标价的,这么可爱的小崽子送他十个鸡蛋吃又怎么样。   林松玉叹气,刚才就该把谢琢的手机带出来收钱。   五秒后,林松玉打开微信收款码,做成了一单非常微小的生意。   钱还没捂热,汤呼呼揪着爸爸的裤子:“爸爸,买五个鸡蛋。”   老大爷指着汤呼呼篮子里的玩具,道:“爷爷用鸡蛋给你换,都是五个鸡蛋吗?”   汤呼呼:“对噢!”   老大爷给孙子挑走了汤呼呼的能储水喷水的消防车,汤呼呼亲自挑了五个圆圆的土鸡蛋。   “爷爷多给你一个。”   “谢谢爷爷!”   林松玉拎着六个鸡蛋,叹了口气:“不如你俩把位置整合一下,买一辆19.9的车送五个鸡蛋吧。”   汤呼呼长长的睫毛上下闪了一下,很快算出玩具车的价格还是五个鸡蛋。   为什么要合起来卖呢?   不知道噢,但是爸爸把一袋鸡蛋挂在车车上,呼呼的玩具车和爷爷的鸡蛋很快就卖光了!   小崽子还收到了好几张现金,小口袋鼓鼓的。   而且还有六个鸡蛋!   汤呼呼兴奋地回到医院,看见谢琢,激动道:“爸爸,我们有鸡蛋吃了!”   同时,小手从口袋往外掏钱,把一卷现金放在桌子上:“给爸爸的。”   谢琢疑惑地看向林松玉。   林松玉:“你儿子砸锅卖铁给你攒医药费呢。”   汤呼呼喝着下班后的热牛奶,狼吞虎咽,不行噢,锅不能卖,爸爸要做饭。   谢琢立刻反应过来,汤呼呼去摆摊卖玩具了。   患难见真父子情。   但谢琢更惊讶于林松玉居然愿意陪汤呼呼摆摊,而且看这架势,林松玉并没有动用钞能力雇买手。   这就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住院的感受吗?   谢琢这一生没少跟医院打交道,小学时他在课堂上发高烧,老师会送他去医院打吊瓶,看着医生挂上输液瓶后,便匆匆赶回去教学。中学之后,生病他可以一个人去诊所了,怎么去怎么回。   一直有人陪伴是这种感受吗? 第47章   林松玉看着桌上小崽子眼巴巴献上的一团零钞、正大口喝奶的小崽子、以及发愣的谢琢,心里头慢慢的软塌塌的,也不觉得早上跟汤呼呼去摆摊还给他出谋划策搞饥饿销售是很滑稽的事情了。   小崽子没有学会怎么挽留叔叔或者爸爸,但是他从谢琢这里,学到了怎么爱人。   被爱包围着,做什么事情都很有意义,就算是五个鸡蛋一单的小生意,好像也比林松玉签过的那些个大合同在他生命中留下的痕迹要重。   林松玉很想抱一抱……汤呼呼,于是把他抱起来了,亲亲他的小脸蛋:“谢琢,今天针灸的感觉怎么样。”   天道说几个疗程后会给谢琢恢复,林松玉不知道是逐渐恢复还是几个疗程后一步到位,也没有把握天道会不会说话算话。   谢琢道:“感觉好一些了。”   “真的?”林松玉惊喜,看来是逐步恢复的那种,“得趁热打铁,那天道看起来很忙,还是几个同事分工合作互不通气,一件事情在案头放久了,难免被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盖住。”   林松玉没说,天道看起来推崇苦难教育,搞不好其他天道之子也惨兮兮的,谢琢历经苦难,苦尽甘来,比惨八成是比不过其他天道之子了,没有那么被天道重视。   林松玉也不希望谢琢再跟任何人比惨,他希望跟天道的交道到此为止!   “明天我再给你约一个红外线理疗。”   “还有中药西药你都喝一点。”   “没事你就自己锻炼锻炼,要拿出恢复的决心。”   “加油。”   “爸爸加油!”汤呼呼吞下一口奶,重重地重复。   谢琢:“嗯,不负所望。”   该睡觉了,林松玉刚才就看见屋里多了一张儿童床,他只是跟院领导那么暗示一下,旨意便传达落实到了病房里。   儿童床和病床并在一起,汤呼呼看见这张小床,有些新奇地爬了进去,惊讶道:“正好一个呼呼!”   跟量身定做一样。儿童床是原木色,到处磨得圆润水滑,汤呼呼躺在里面,就像盒子脆筒里的糯米团子,一踢腿奶馅儿就溢出来了。   林松玉:“这是护士阿姨给呼呼摆摊赚钱的奖励。”   噢?   原来尝试了小床就一骨碌爬起来的汤呼呼停住了往大床爬的动作。   是给呼呼摆摊的奖励吗?那呼呼要睡一睡!   林松玉紧挨着儿童床躺下,把小崽子的出口堵住,讲故事哄他睡觉。   他今天很累了,讲着讲着,几乎是和汤呼呼同步入睡。   谢琢放下棉鞋,起身帮林松玉盖好被子,又勾了一小时鞋子,才关灯上床。   翌日,谢琢做红外线理疗,就没有那么场面骇人了,但他还是请求林松玉把汤呼呼带走,不想给汤呼呼留下太多治疗画面。   林松玉今天要开好几场会议,提振集团今年发展的士气和目标,汤斐珠也要出席。   他开着车,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想把汤呼呼暂时放在张瑾玉家里——表哥家里有两个孩子,汤斐珠带呼呼的时候,去交流认识了。   还未下车,林松玉转头跟后座儿童椅上的小崽子商量:“呼呼去三舅舅家里,跟哥哥姐姐玩,爸爸去开会,中午来接呼呼吃饭,可以吗?”   汤呼呼大眼睛眨了一下,似乎是没想过昨天跟林松玉出去摆摊快乐了一天,而今天得跟爸爸分开一天。   他对林松玉也产生了一点依赖性,但是汤呼呼是上过托班的小孩了,他懂得没有宝宝可以整天都跟爸爸在一起。   “可以的,爸爸。”   林松玉听见他没有说“可以噢”,咬了下唇,决心教他不用这么懂事,道:“如果呼呼想要跟爸爸在一起,就说【呼呼想跟爸爸呆在一起】,爸爸会想办法。”   汤呼呼眼睛一亮,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脑袋仰起来,整个身子最大限度地凑近前座的林松玉,犹豫了一会儿:“呼呼想跟爸爸呆在一起,可以吗,爸爸?”   “可以啊,让爸爸想想办法。”林松玉故作思考。   汤呼呼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林松玉。   林松玉打了个响指:“爸爸有办法了。”   汤呼呼:“真的吗爸爸!”   林松玉打方向盘,开回自家别墅门口:“当然,爸爸无所不能。”   他牵着汤呼呼进去,给他换了一身小西装出来,太小只了,穿不了外套,只能套小马甲,像模像样。   谢琢都能带汤呼呼去参加学术年会,凭什么他不能带呼呼开会?   “呼呼,你要跟爸爸去开会吗?会有很多陌生的叔叔阿姨,他们可能表情很凶噢。”   汤呼呼毫不怯场:“要!”   林松玉决定汤呼呼要是不适应,就让助理高旸带着他在会议室门口看点动画片。   汤呼呼很适应。   林松玉在老板椅旁边加了一张高脚儿童椅,小崽子坐在里面,小脸沉着,听得很认真,一声不吭。   他偶尔看看林松玉,偶尔视线扫过对面的叔叔阿姨,被人捕捉到目光,就抿着唇看过去,视线软乎又直白。   这是什么人机宝宝。   偷看汤呼呼的高管仿佛开小差被抓到,抓起笔写了一点什么。   林松玉眼神一瞥,清冷又倨傲,他儿子手上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纸笔,单论开会,比所有人都认真。   他提问了一下看他儿子的高管:“你刚才说d45项目投产,预计利润率是多少?”   高管一愣,是他说的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他刚才没说话啊,是他旁边的衫总汇报的吧?虽然这个项目他参与审核,但说实话到了他这,底下的人已经做好了,他签字就好了。   汤呼呼脑袋跟着晃了晃,帮叔叔回答:“百分之四十七,爸爸。”   高管猝然脸红,他刚才观察小崽子,就是觉得他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林松玉,天生很适合开会听取数据。   特么的真听进去了!   会议室好像嗡了一声,来自于各人没有含在嘴里的惊呼。   不止惊讶于两岁小天才的记性,更惊讶于汤呼呼的那一声“爸爸”。   他们林总,可是众所周知的单身啊!   今天林松玉把小崽子带过来,叫他汤呼呼,大家就猜测至少有血缘关系,比如外甥,好家伙,直接就是亲爹啊!   外头那个生下汤呼呼的女人可太有本事了,不仅生得崽争气,还有本事让林总直接带着汤呼呼来开会,这不是等于直接公开继承人了吗?   命好,不声不响就嫁入豪门了。   “说得不错。”林松玉肯定了一句汤呼呼,对另一个高管道,“我对产线有点疑问,再拿出来讨论一下吧。”   汤呼呼乖乖坐了一个小时,中途被高旸抱出去上卫生间。   高旸抱着金墩儿一样的小崽子,心里百感交集,上一次见面,还是谢天才的儿子,这次就是小少爷了。   他终于敢肯定一件事了,谢琢走路姿势就是跟林总相似,这就是传闻中高超的上位手段吗?   在洗手间,偶遇了李岫玉,李岫玉轻笑一声把汤呼呼抱起来,掂了掂,知道这是林松玉的亲儿子,感情自然不一样了。   一开始,他觉得谢琢的儿子干嘛长得跟林松玉儿子似的,害得林松玉撒不开手。   现在,还是你小崽子会长,深得人心,按照汤老爷子的话来讲,长得汤呼呼的。   “大伯。”汤呼呼叫道。   “嗯。”李岫玉长长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汤呼呼打哪儿学的这么会端水,叫他大伯,叫邢镠玉大舅舅。   他跟邢镠玉就差了两天生日,小时候为谁当大哥这件事打过架,长大了不争高低,倒也还记得那股不服气。   难道是谢琢教的?活该他迷住林松玉。   “想进去开会,还是大伯抱你到处逛逛?”   汤呼呼:“都可以噢!”   谁爱开会谁傻逼,李岫玉果断抱着他去林松玉的办公室、茶水间、食堂等地都晃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会议室门口。   他掐好时间,门扇向内开启,散会的人鱼贯而出。   “李总。”有人跟他打招呼。   李岫玉“嗯嗯”两声敷衍,跟着汤呼呼一起朝里看,等林松玉。   众人听见汤呼呼低声叫李岫玉大伯,更知这是板上钉钉的林总亲儿子了。   再然后,在公司里上一秒看见汤斐珠抱着汤呼呼、下一秒看见林施抱着汤呼呼、再下一刻王茜玉大小姐抱着汤呼呼……今天公司里聚的人格外齐,平时很难看见林施和汤斐珠。   这是公司新研究出来的仿生人机宝宝吗?怎么人手一只的?带去开会喂点数据还能替人挡住老板的冷不丁提问。   老天,好想要。   汤呼呼今天跟着爸爸开了两场会,虽然都是半途被助理抱走。   下班时,他把脸埋在爸爸怀里:“爸爸上班好辛苦。”   林松玉心里一软:“不辛苦。”   汤呼呼面对面坐在他怀里,张开手抱住爸爸的腰:“很辛苦!”   回到医院时接近八点,晚饭是各自分开吃的。   林松玉刚一进门,就看见谢琢起身,似乎正要出门。   “你去哪儿?”   谢琢:“我几个同学,想来探病,在楼下了。”   寒假结束,研究所的同学纷纷返校,听说谢琢病得连试管都拿不起来了,心里一惊,连夜组团探望。   谢琢看着林松玉:“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林松玉闻言,下意识怒道:“我见不得人吗?”   他把汤呼呼塞给谢琢;“行,我走。”   他疾步下楼,想起是汤玉干的好事。   汤玉当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在当保姆,每每有人上门探望谢琢,都是躲得远远的,甚至有一次因为差点被撞上,气得跳脚。 第48章   林松玉在楼下吹了半小时风,期间手机一直收到谢琢的微信,收到好几段笨拙的解释。   [对不起,不是不想让你见我同学,我只是担心太突然,你没有做好准备。]   [师弟师妹好奇心太重,看见你可能磨蹭到十点都不想走。]   [你这么晚出现在医院,可能会被误以为跟我一样住院治疗。]   [呼呼太热情,你在的话,他可能会一直炫耀新爸爸透露隐私。]   ……   谢琢列举了一二三四五条,连汤呼呼都裹进来背锅了,就是不提历史原因——汤玉会回避谢琢的所有访客。   林松玉想象着谢琢一边维持天才大师兄的形象,一边觑着间隙绞尽脑汁给他发很蠢的理由。   明明他就是考虑到了汤玉的做派,却把责任一揽子兜在自己身上。林松玉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松玉抿了下唇,回复道:“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谢琢马上回复:“不需要刻意准备。”   林松玉:“一直不见也可以?”   谢琢:“可以。”   林松玉恼怒:“你打算给我当地下情人?”   谢琢的回答更是畅快:“我同意和你成为情人。”   林松玉:“……”   谢琢是不是只看见了“情人”两个字啊?   林松玉的脸颊微微烧了起来,在他平静下去之前,五个探病的研究所同学结伴下楼,低声地讨论着新发现。   [你看见师兄勾棉鞋了吗?一定是谈恋爱了。]   [师兄本人肯定不舍得住这么好的病房,嘶,终于有总裁看上我师兄了!师兄要多敷面膜啊!]   [草,我就说你探病为什么又送了一堆面膜。]   [啧啧啧最近更帅了,眼里有光了,比刚入学评选校草那会儿还意气风发,我打赌,总裁肯定是颜狗!]   颜狗本人:“……”   谢琢最近变帅了吗?天天看还真是没发现。眼里有光是什么形容?林松玉只知道谢琢老看着他笑。   他握了握手机,刚才上楼,一抬眸,看见谢琢就站在电梯口。   “哦,来送客啊。”   “不是,下楼找你。”   林松玉看了一眼打呵欠的呼呼:“那上去吧。”   电梯里的空间安静又封闭,三人的影子映在光可鉴人的轿厢上。   林松玉从镜子里打量谢琢,他才不是颜狗。   如果谢琢空有一张脸,他才不会喜欢。   可是谢琢还会给他勾棉鞋。   还是个天才。   还会带孩子。   仔细一看,没有缺点。   回到病房,林松玉先行一步拧开门,等谢琢抱着呼呼进来了关上门,反锁。   汤呼呼看着很困,一放到床上又清醒了,就跟入了水的鱼儿。   他看见爸爸们的手机都放在桌上,噢,好久没有看爸爸的账单了!   他现在有两个爸爸,呼呼小会计相当于又接手了一家公司,真的很忙。   他先打开谢琢的,因为最近深受总裁照顾,谢琢并没有什么大额支出,最近杨鹤叔叔没有借钱噢。   汤呼呼扔掉谢琢的手机,熟练地打开林松玉的,爸爸告诉他密码了。   汤呼呼目前只能查到微信的账单,一眼就看见昨天去摆摊的入账,+10元,+10元,+9.9 元……   他弯起眼睛,语音播报:“十元!二十元!三十元!”   噢?-30000元?   汤呼呼数了数零,不可置信,三万块!   “爸爸借给杨鹤叔叔三万块了吗?”   林松玉在洗澡,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谢琢走过来,发现汤呼呼看的是林松玉的微信账单。   林松玉是大总裁,他的账单不可能像谢琢一样简单稀少,看见大额转出就栽赃给杨鹤,这一套在林松玉这里行不通,也会给呼呼造成逻辑混乱,谢琢决定说实话。   他可以陪着年幼的儿子玩省钱游戏,林松玉不可以。   “这是松玉爸爸花掉了,去买东西了。”谢琢耐心地更新汤呼呼的金钱观,“因为松玉爸爸工作很辛苦,赚了很多钱,所以要花钱买东西奖励自己。”   汤呼呼点点头:“爸爸工作很辛苦。”   谢琢:“所以——”   汤呼呼:“所以呼呼省钱给爸爸花!爸爸都花掉!”   谢琢:“……”   汤呼呼没有觉得过去的生活哪里不好,而是太好了,当然现在多一个爸爸的生活更好。   汤呼呼天真地问同一省钱阵营的谢琢:“爸爸,你要省钱给爸爸花吗?”   谢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弹性的问题,只能道:“嗯。”   汤呼呼跟谢琢贴贴脸蛋,好像父子俩达成了什么约定。   谢琢叹气,也行吧,他把工资上交林松玉,等于他没花,只要汤呼呼认同林松玉花钱就可以了。   汤呼呼刚要退出微信,手一滑,进了林松玉和谢琢的微信聊天框。   汤呼呼一下子看到好多不认识的字,这里有关于呼呼的嘛?   爸爸好久没有通过微信给呼呼发消息了。   汤呼呼于是指着【你打算给我当地下情人?】这一行,问:“爸爸,这是什么?爸爸跟呼呼说话了吗?”   谢琢:“……”   林松玉正好擦着头发出来,看见小崽子在细究他们的聊天记录。   跟谢琢说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被汤呼呼特意指出来就有点害臊了。什么地下情人,好烂俗的词汇!   谢琢正要编一句字数对得上的谎言,倏地,林松玉把手机收走,对汤呼呼道:“这句话不是跟呼呼说的噢。”   “这是我跟你爸爸说的话,小宝宝不用知道。”林松玉捏了捏汤呼呼的脸蛋,“爸爸是不是说过,发语音才是给呼呼听的?”   汤呼呼想了下,点头:“对噢。”   林松玉笑了一下:“宝宝记性真好,爸爸奖励你一只小天才电话手表,以后爸爸想跟呼呼说的话,都通过手表告诉你,呼呼就不用看谢爸爸的微信了,谢爸爸的手机不在也可以自己给我打电话。”   大天才的微信还是留着大人自己聊。   林松玉决定把大小天才分开,人生在世,难免有少儿不宜的文字。   汤呼呼什么也不懂,就知道自己被爸爸奖励了:“谢谢爸爸!”   林松玉抱着小崽子坐进怀里,马上看起了儿童电话手表。   汤呼呼操作微信这么流利,用手表更不在话下。   肩膀突然被捏住,林松玉扭头看见谢琢的手,视线往上,对上他认真的神情。   林松玉忽然就知道谢琢想说什么了。   谢琢认真道:“我同意做你的情人。”   “你刚才没有回复我。”   “所以我再说一次。”   林松玉面颊发烫,正要嘴硬说点什么,汤呼呼突然问爸爸:“爸爸,这是什么?”   林松玉因为要买电话手表,所以打开的是购物软件,汤呼呼点到了待收货界面,一下子看见了刚才账单上三万块支出的原因。   爸爸买了一个三万块的圈圈!   林松玉一低头,瞬间把手机屏幕按灭。   但谢琢还是看到了,林松玉买了一枚戒指,从款式和旗舰店名字推断,应该是他掉海里的同款戒指。   林松玉不仅把他送的戒指挂脖子上,恢复记忆之后,还偷偷把它买回来。   五万块的戒指配不上林松玉的身份,所以谢琢都没想过再买一枚一样的,他不想情感绑架林松玉戴上。   但是林松玉买回来了。   一股很浓烈的情绪席卷心头,谢琢忽然心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欣喜,一半愧疚。他又自以为是地揣测了林松玉,就像刚刚自以为是地建议林松玉回避。   林松玉简直像背着大人买游戏卡被发现一样,脸颊红得通透,谢琢应该没看出来吧?毕竟价格不一样,怎么能推测是同款呢?降价了两万块呢。   谢琢:“我看到了。”   林松玉:“看到了吧,现在只要三万块,你亏了两万,再买一枚平仓。”   谢琢:“嗯,太便宜了,不保值。”   林松玉:“是你审美太差,买到滞销——唔。”   这回堵住他的是谢琢的舌头。   谢琢站着,林松玉坐在床上,两张脸触碰时,白炽灯打下的阴影落了汤呼呼的头顶。   汤呼呼垂着脑袋,自顾自比价,把便宜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加入爸爸的购物车。   呼呼用便宜的就好啦。他点开页面上的视频讲解,学习怎么使用手表,主播的声音顿时充斥房间。   林松玉撑在枕头上的五指攥住,乳胶枕深深陷下去,谢琢的吻密不透风,他手指颤抖,总想往后靠,被捧住脸,按着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俩其实……很少接吻,更没有朝对方伸过舌|头。   因为汤玉要面子,而谢琢比他能忍,底下再凶狠,面上只有呼吸频率的改变,汤玉攀比心就上来了,都是男人,谢琢还残了,凭什么只有他喘,显得自己身体更差的样子,便咬着牙,只溢出细细的呻|吟。   谢琢试图接吻,撬不开汤玉的牙关,如此两次之后,认为他不想接吻,便不再强求。   ……   林松玉原先抓着枕头借力,枕头太软绵绵,没有支撑点,脊梁再也挺不起,后背靠到了床头。   他伸手企图抓住床头柜,不小心挥掉了桌上一包什么东西。   噼啪陆续一阵动静,谢琢只得停下来,拇指抿去林松玉嘴角的湿迹,弯腰拾起,竟然是师妹送的面膜。   林松玉想起在楼下听到的对话,脸色顿时复杂:“这个真的能……”让谢琢变帅吗?谢琢是天生的帅吧。   谢琢却以为他想起了当初第一次,他拆了一包面膜,林松玉当时就很嫌弃,但没办法。   谢琢:“我研究过成分,偶尔一次入体没关系。”   林松玉脑袋爆炸:“谁让你研究了!”   把专业知识用在正途好吗!! 第49章   林松玉把谢琢一个人放在医院几天,早出晚归,正月十四才安排好集团的开年工作事宜,得了两天假期。   他上午开完会,去汤斐珠那儿接了呼呼,走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着汤斐珠:“妈妈……”   汤斐珠了然一笑:“明天要跟谢琢过节,不回来了是吗?”   林松玉被看穿心思,立即变得嘴硬:“我肯定会抽时间回来。”   汤斐珠摆手:“别了,过你们俩的情人节去吧。”   林松玉:“什么情人节?”   汤斐珠无语地看着林松玉:“今年元宵节和情人节同一天,你不知道吗?要说上元佳节,在古代也是情人节,你俩逛街去吧,不想带呼呼就送回来。”   林松玉云淡风轻道:“元宵节是呼呼生日,比情人节重要多了,我是打算给呼呼过生日。”   汤斐珠似笑非笑:“哦,那我明天给呼呼办个两周岁的生日宴,宴请亲朋好友,林总记得出席。”   要不是呼呼生日、元宵和情人节撞在同一天,汤斐珠考虑到久别重逢的小两口有自己的过法,早就广发请帖大操大办了。   林松玉:“……”   汤斐珠摊手:“你看看你。”   林松玉面红耳赤地上车,他妈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他到医院时,谢琢恰好在隔壁的理疗室躺着,左腿和左臂都被仪器固定住,又有电又有针的,不知道疼不疼,反正谢琢的表情看不出来。   林松玉想抱汤呼呼去隔壁,汤呼呼坚持要留下来,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呼呼要陪爸爸治病。”   林松玉观察了一下,这次没有直观的下针出血画面,小崽子接受良好,眼眶不红嘴巴没瘪。   “也行。”林松玉没有带工作过来,把手机也调成振动,夺了谢琢的电脑,“把你的珍藏录像调出来。”   谢琢反应了一下,林松玉指的是汤呼呼的成长记录。   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盯着,谢博士做不了假,无法隐藏一些视频,只能打开一个网盘列表,哗啦一排下去全是各种呼呼,还做了标记。   [第一次喝奶][第一次喊爸爸][学习走路][不知道哪来的数学天赋][5.17监控]……[12.10监控]……   有些是谢琢拍的,有些是谢琢截取的监控片段。   监控录像带实在太多了,林松玉滚了滚鼠标,发现日期截止到一年前,“婴儿时期的监控呢?”   谢琢:“网盘内存不够,刻硬盘里。”   林松玉心里一咯噔:“我在你家没找到硬盘。”   他最近悄悄给谢琢收拾东西搬家,没看见硬盘啊。难道是藏在那些包装盒里,被他扔掉了?!   “你没找到……”谢琢失笑,林松玉居然还去他家找了,不愧是行动派,他不过是想等自己出院了挑一个时间陪着林松玉看,能起到一个解说作用,看哭了还能安慰,“因为我烧了。”   林松玉顿时想起谢琢烧的《年终报告》,怒目而视,“别告诉我你没有备份。”   烧给汤玉的他一个也看不见啊!   谢琢:“备份在实验室,实验室恒温。”   硬盘想要不坏,存储条件很重要。谢琢之前没有很多钱买硬盘多备份几个,只能放在实验室,安全。   林松玉放了心:“下次去实验室带回来,我先看这些。”   他搬了电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戴上一只耳机,点开汤呼呼喝奶的视频。   谢琢:“需要请解说吗?”   林松玉:“时薪一百。”   谢琢看见他点开汤呼呼第一次喝奶的视频,轻声道:“是去年元宵节,我刚带呼呼回去,我不会喂奶,怕呛着呼呼,临时请了一个产科的护士指导。”   林松玉看见最小最小的汤呼呼,在护士手里闭着眼睛吸奶,护士一边喂一边指导要点,间或听见谢琢的提问。   视频是谢琢拍来揣摩学习的,聚焦在汤呼呼身上,护士和谢琢本人都没有入镜。   林松玉有些出神,他好想看看这个时候的谢琢,一定是个大可怜。   对了,谢琢第一视角拍的视频,他本人肯定不入镜,只有呼呼,但监控不一样,全方位的,拍谢琢比拍呼呼更清晰。   林松玉于是滑动一下鼠标,挑选备注是监控的先看。   谢琢倾情推荐:“看我拍的视频,比较清晰,我的摄影技术还行。”   林松玉:“你不想让我看监控?”   谢琢被戳破心思,沉默了一下,“是,先看视频。”   林松玉依着他,又点开一个谢琢拍的,汤呼呼翻身的视频。   大人在看视频,汤呼呼对全是自己的视频不感兴趣,乖巧地坐了一会儿,把手伸向爸爸勾棉鞋的毛线团。   呼呼玩一下。   他扯了扯,发现爸爸没有说他,一骨碌下地,开始扯着毛线,先栓住椅子腿,然后绕着床腿,牵着线到处挂着。   还是没有爸爸说他。   小崽子于是把线缠上谢琢带着支具的腿,忙上忙下,把爸爸五花大绑。   小崽子玩得不亦乐乎,谢琢要盯着林松玉解说,故而放任汤呼呼,充当他的玩具。   林松玉看了三个视频,心脏就像汤呼呼手里的毛球,被东抓一下西抓一下,视频是很好,呼呼很可爱,监控谢琢越是不让看,他越百抓挠心。   尤其是汤呼呼第一次喊爸爸,被归为监控。   不管了,林松玉啪地点开。   监控视角的光线果然不行,大约是晚上,汤呼呼十一个月左右,坐在地上,摆弄玩具。   大约第3秒,谢琢端着奶瓶出现在镜头下,走路一瘸一拐,大概是刚取钢钉,所以腿上有伤。   监控里看不清谢琢的表情,但能看出他比现在清瘦许多,取钢钉大小也是个手术,没有人给他炖营养汤,也没有督促他照顾好自己。   谢琢一边走一边摇奶瓶,忽地,砰一声,谢琢摔了。   摔之前他下意识伸右手去抓窗帘稳住身子,窗帘没能承受住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哗啦罩了下来。   视频外的林松玉脸色一变,他和视频中的谢琢一样,后知后觉发现地上有一滩水,可能是小崽子的尿,也可能是打翻了水杯还没擦,总之,谢琢摔了。   原本在吃手的小崽子愣了一下,看见被窗帘掩埋的爸爸,扔掉玩具,簌簌爬过去,起先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谢琢没有立即从窗帘里挣扎出来,按照一岁幼崽的认知,等于爸爸突然消失了。   他伸手去抓窗帘,或是拍打地面,嘴里发出啊啊呜呜的无意义词句。   林松玉心脏猛地一缩,谢琢肯定受伤了,不然不会由着窗帘挡住父子俩的视线,谢琢的视线一秒钟都不敢离开呼呼。   汤呼呼开始哭了,他急得开始“爸爸”“爸爸”地喊,发音并不标准,乍一听不能确定他在喊爸爸。   “爸爸在这里。”谢琢回应着汤呼呼,“宝宝不要动,不动。”   下一秒,谢琢伸手扯开窗帘,就坐在地上的姿势,几乎如常地抱起呼呼,嘴角牵了牵:“你喊爸爸了吗?”   “再喊一句,爸、爸。”   在他身后,米白色的窗帘布上一滩鲜红的血迹。   林松玉这才注意到窗帘下面倒着一个槽钢金属晾衣架,谢琢带翻了架子,尖角刺进他的右手手肘,刮下了一片皮肉。   难怪谢琢右手手肘有很多疤痕,就是这样形成的吧。   这还是肉眼可见的伤口,林松玉不知道摔这一次有没有牵扯到骨折处,有没有伤到尾椎骨。   在黑暗的那几秒,他用晾衣架上晒着的汤呼呼的纯棉裤子简单裹着右臂打了个结。然后,谢琢抱着大哭的小崽子安慰,若无其事。   一颗眼泪毫无预兆涌出了林松玉的眼眶,他伸手拂去。   小崽子或许是察觉出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或许是感受到了爸爸的疼痛,一直哭,谢琢便一直哄他。   渐渐的,汤呼呼不哭了,一声一声地叫爸爸。   直到视频结尾,林松玉也没有看见谢琢有没有替自己包扎。   屏幕上出现播放结束的标志,林松玉还沉浸于和汤呼呼一样的悲伤里。   难怪汤呼呼第一次叫爸爸的视频,谢琢总不让他看,不让他分享这一声爸爸。   谢琢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林松玉看了会哭,他干涩地解释:“其实,没什么感觉,发生得太快,感觉不到痛。”   “你骗鬼呢。”林松玉狠狠伸手抹掉眼泪,“为什么不请保姆,你是不是严重睡眠不足。”   谢琢一愣,这都被林松玉看出来了。   他当时确实因为兼职和照顾汤呼呼两天没睡觉了,所以才会踩上那一摊水,他平时没有这么粗心。   林松玉:“为什么不请保姆!”   谢琢:“请了,只是前两天被我开除了,我发现她……偶尔会抽烟。” 第50章   谢琢抽出手帕,递给汤呼呼:“给爸爸擦擦脸。”   汤呼呼接过来,擦着林松玉的脸,擦一下,啵一下,“爸爸是男子汉,爸爸不哭。”   汤呼呼神情凝重地思考,是什么把无所不能的爸爸弄哭了呢?唔,是它吗?   汤呼呼看着电脑,伸手拍了一下:“电脑坏,爸爸好。”   林松玉破涕为笑,“好,爸爸不哭。”   汤呼呼五指正好触在笔记本的感应区,啪唧,随机触发了一条视频。   是汤呼呼流感在医院挂水的视频,他坐在爸爸怀里,头上贴着退烧贴,鼻头红红的,脚背连着静脉点滴,白色绷带裹了两圈就将小小的脚覆盖住。   谢琢一掌虚虚托住汤呼呼的后脚跟,防止他乱踢滚针。   林松玉从来没发现原来黄色注射针头这么粗,透明输液管在胶布里蜿蜒绕了两圈,往上连着一只吊瓶。   周围还有其他小孩入镜,大一点的扎手背,小一点的娃娃扎脑袋上,每一个家长看起来都要心碎了。   这估计是去年春一次很厉害的流感,三甲儿科爆满,没有床位,只能坐着。谢琢眼里满是红血丝和焦虑,不知道这是病程的第几天了。   视频是对面一位家长拍的,估计想发抖音渲染儿科的紧张形势。   谢琢保存的视频是竖屏的,右下角显示点赞过万,可能是他自己刷到的,可能是他朋友刷到转载给他的。   小崽子随机一个视频,又把爸爸的眼泪赚到了。   林松玉不知道该怎么发明时光机,让他降落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或者再往前一些,降落在谢琢摔倒的时刻。不,还不够,他自己没有失忆就好了。   作为一家药企总裁,林松玉每年都会流感数据和药效分析,但他从没想过……数据里有他的宝宝。   那么多浏览量,那么多人看到了,怎么偏偏自己没看到呢。   万一……或许会有不一样呢。   谢琢闭了闭眼,汤呼呼刚哄完爸爸又暴击爸爸:“这是呼呼,高烧第三天,对不起,我没照顾好。”   谢琢状似轻松地说:“好多小孩扎不了脚背,呼呼可以,他坐得住。”   汤呼呼扭头看见自己的吊点滴视频,崽可以共情爸爸,但不能共情当时的自己,一下子弯起眼睛,像介绍什么有趣玩具一样对林松玉道:“呼呼生病啦!”   林松玉看见笑得开心的崽儿,深深呼吸了一下:“对啊,呼呼好可怜。”   汤呼呼:“呼呼不可怜!呼呼是男子汉!”   林松玉:“男子汉宝宝把你爸爸的毛线解开。”   汤呼呼:“嗷。”   如何解开毛线团宛若一个迷宫益智游戏,汤呼呼挠了挠脑袋,“爸爸,呼呼需要帮助。”   毛线头不见啦。   “在床底下,先抽出来。”谢琢耐心地指导儿子。   汤呼呼钻进床底。   林松玉看了一眼谢琢,对方开始指导儿子,说明他已经把最惨的学神和最惨的宝宝都看过了,剩下的八成都是光鲜亮丽能发朋友圈的晒娃视频。   林松玉站了起来,举起手机摄影。   谢琢立刻在乎起形象,被五花大绑着实有点狼狈,道:“拍呼呼就可以了。”   林松玉:“不。”   汤呼呼踊跃地表现,然后把林松玉也缠了进去。   “唔,爸爸怎么也绑住了。”汤呼呼不解,他是按照谢琢爸爸的指示来的呀。   林松玉:“谢琢,你故意的。”   谢琢:“嗯。”   谁让呼呼拿的是红绳。   等呼呼把毛线团重新卷好,谢琢的理疗仪也停了。   他解开沉重的护具,拉下袖子。   林松玉一瞥,看见一闪而逝的手术疤,他上前一步,撸起谢琢右手袖子,视频里的伤留下了疤,是那个钢铁衣架搓出来的,伤口不规则,所以疤痕也凹凸不平。   这处疤痕过年谢琢洗衣服林松玉就见过了。   目光下滑到谢琢的左小腿,手术两次的疤也很在,因为连日的针灸、理疗,周围的皮肤变红,穿插一些针孔。   林松玉一时没说话。   谢琢把裤管撸下:“别看了。”   衣冠楚楚的谢琢依然那么帅,但林松玉知道生活给他留下了痕迹。   谢琢:“很丑,不想要我了?”   林松玉扭过头,声音带着哽咽:“你都微瑕了,只有汤玉要你了吧。”   谢琢将他拥进怀抱:“真好,汤玉要我。”   “棉鞋勾好了,要不要试试?”   林松玉点点头:“要。”   于是他和小崽子去洗澡,洗完了一人穿上一双,亲子棉拖,汤呼呼的还包住了后脚跟。   小崽子在屋里踏步,短暂地爱上穿鞋:“跟爸爸一样的鞋子!”   晚上,汤呼呼又从儿童床回到了爸爸怀里睡觉。   林松玉搂着小崽子,身体陷在谢琢的怀抱里。   翌日,林松玉一早醒来,通知谢琢收拾东西出院。   谢琢正在列菜单准备在医院给呼呼做生日大餐,突然被通知出院,有点反应不过来。   林松玉抱着手臂:“我不是说了,逢年过节就接你出去团聚。”   谢琢笑了笑,“我真住养老院啊,请问林总,出去了还回来吗?”   林松玉:“你还想回来?”   谢琢:“不想。”   医生说他恢复的速度简直是医学奇迹。天道在其中起了作用,被林松玉投诉老实了。   林松玉:“今天不用你做饭,我请了厨师来。”   谢琢过了人生中最清闲的一周,病痛全消,正想在今天大展身手,被通知无用武之地。   “那我做什么?”   林松玉:“搬家,我已经替你搬了一些了,剩下的,我拿不定注意,你看着要不要。”   汤呼呼的东西已经完全搬到新家去了,这之前,林松玉带着汤呼呼去上了一节食品安全小课堂,是一个儿童营养师录课,需要一些小朋友当观众互动。   林松玉给汤呼呼报了名,小崽子在认识食物上抢答很快,课堂很活跃,好像那种花钱请来的托儿,但这个崽的年纪太小,又不像托了。   营养师超级喜欢这个学生,直到她问:“小朋友们,馒头在桌上放了一天,还可以吃吗?”   汤呼呼举手:“放多久都可以吃!”   营养师微笑,这句砸场子的话她到时候删掉的。   “放在桌上的馒头,可能会有苍蝇停留……”   汤呼呼似懂非懂,可是家里没有苍蝇噢,他其实也没有见过放很久的馒头。   因为谢琢会定时巡逻汤呼呼藏起来的零食,过期的会丢掉。狡兔三窟,但汤呼呼的零食窟,谢琢完全掌握。   接着,营养师又开始讲解如何查看包装袋上的保质期等等生活小常识。   “吃了过期的食物会肚子痛,请小朋友务必注意噢。”   营养师又讲了一些被315曝光的垃圾食品,负责人被警察叔叔带走了。   等小崽子上完课,林松玉又安排了两个记者,装模作样地采访汤呼呼。   “小朋友,你家里冰箱有过期的食物吗?”   “没有哦!”很多小朋友说。   “汤呼呼小朋友呢?”记者问,把话筒递过去。   汤呼呼把嘴巴抿成一条窄窄的线段,肉嘟嘟的脸蛋无辜至极:“……”   没有噢,要扔掉了。   于是本次搬家,汤呼呼没有带走他的泡面。   小的解决好了,剩下的就是谢琢的几瓶冰冻糖水。   林松玉站在冰箱前,吩咐汤呼呼:“拔电线。”   汤呼呼和林松玉站成了统一战线,对面只有孤军奋战的谢琢。   汤呼呼:“爸爸,我要拔掉了噢!”   谢琢顿时露出被儿子拔管一样的神情,拔掉冰箱电线,糖水化开,就真的得扔了。   但是身为大人,他得为呼呼做出榜样。   林松玉:“你觉得以后的同居生活都没有这些过期糖水甜是吗?”   “跟我在一起很苦吗?你还需要糖水?”   谢琢立刻投降:“我不要糖水了。”   咚、咚。   汤呼呼帮爸爸扔掉了糖水:“过期了,不能吃噢。”   林松玉凑上前吻了一下谢琢的嘴角,马上退回去,像一阵空气里迅速飘过的棉花糖丝。   谢琢抿了下唇,回味比糖水更甜的糖。   林松玉指挥搬家师傅:“冰箱可以搬走了。”   新家距离汤家很近,步行两分钟的距离,林松玉之前一直都在家里住,那边空荡荡的。   冰箱是当初汤玉选的,不是顶配上限,但也足够使用。   林松玉把能用的电器和家具都搬走,努力营造一个汤呼呼和谢琢都熟悉的小家。   但有些东西他不带。   他指着阳台那个伤到谢琢的晾衣架子:“这个不要了。”   谢琢:“好。”   林松玉蹲下来,摩梭了一下松树盆栽,还是他走时的高度,这两年一点都没抽枝。   他的本意是买一棵小松树,像悄悄加入这个家的汤呼呼。   结果这棵树更像谢琢。   他对他的要求只剩努力地撑过这艰苦的两年,没有伸展枝条没关系,不要断掉树枝枯萎就好。   独木不成林,这棵松树还需要一棵松树。   林松玉笑笑道:“今天天气不错,待会儿移栽到院子里。”   松树虽然没长大,但谢琢买的土壤和缸有几十斤。   林松玉要亲自抱着下楼,试了一下,默默打消了念头。   很快,搬家师傅把家里搬空,谢琢锁上门,和林松玉一起下楼。   半小时后,一家三口首次齐聚新家。   黄历上,今日宜搬家,宜动土,汤呼呼拿着一把小铲子,和爸爸一起吭哧挖坑,挖得差不多了,谢琢也正好将小松树毫发无伤地从花盆里撬出,栽进去。   林松玉又买了一棵松树,一并栽下。   汤呼呼:“爸爸,今天是植树节吗?”   林松玉:“今天是元宵节,是呼呼的生日,爸爸买了蛋糕,我们晚上吃。”   汤斐珠借了两个家政来帮忙,午饭已经做好。   汤呼呼吃完午饭,迫不及待拉着谢琢参观卧室。   大卧室嵌着小卧室,中间隔着一道墙,有个可爱的门洞。   里外都有儿童床,汤呼呼很兴奋,因为爸爸说他可以轮流睡,今天睡这里,明天睡那里。   “呼呼,你在外面喊几声爸爸。”谢琢把儿童房的门关上,站在里面。   汤呼呼:“爸爸!你听到了吗?”   谢琢拧开门出来:“没有。”   但很奇怪,在外面却可以听见儿童房的动静,谢琢眸光一扫,看见墙上的电子屏,心内了然。   这里可以设置两边的声音传递度,降低或者提高。   谢琢:“很好的设计。”   林松玉浑不在意道:“还能这样啊。”   他强调:“这是当初装修时自带的设计。”   跟他没有关系。   林松玉:“睡一会儿吧,醒了我们去逛超市。”   他还有许多生活用品没买,故意的,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做主,他要一家人一起逛超市,挑选大家都心仪的东西。   两年前谢琢一直腿瘸,汤玉只能网购送货上门,他都没有和谢琢逛过超市。   谢琢闻言,提前给汤呼呼打预防针:“我们要去逛超市,买我们一家人用的东西。”   汤呼呼很上道:“呼呼的压岁钱也给爸爸花!”   说起来,汤呼呼的压岁钱都比谢琢的存款多。   谢琢合计了下,他的存款交了房租,如果这趟超市花销不超过一万,他还能支付,超过一万……只能林松玉也分担一些了。   谢琢把剩下的钱也都转给了林松玉,备注为超市消费。   林松玉看着有零有整的转账,“全部?”   谢琢汗颜:“目前只有这些了。”   林松玉:“我会花光。”   谢琢:“都行。”   后天会有一笔博士生补助,到时候又有钱了。   ……   林松玉逛超市带助理,生活用品挑满一车了,让助理先去结账送回家。   汤呼呼坐在购物车里,被零食淹没,推着他的是两个俊美高大的爸爸,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回头率极高。   林松玉试吃什么买什么,促销员看见这一家三口可喜欢了:“先生,要不要尝一尝这个酸奶芒果干。”   林松玉一看就是当家作主的那个人,促销员每次都看着他问,非常有眼色。   林松玉先试吃,然后分别喂给汤呼呼和谢琢,“好吃吗?”   汤呼呼还没咬呢,就说好吃。   谢琢刚要回答,一抬头,看见前方呆若木鸡的谢飞。   谢飞的表情完全是撞见奸情现场的惊恐,说话都结巴了:“琢、琢哥,嫂子好。”   谢琢足足反应了三秒,才想起谢飞嘴里的嫂子,是指邢镠玉的对象。   “……”   “谈谈吧。”谢琢道。   谢飞像个小鸡仔一样跟着谢琢走到一个没人的货架旁,心里天人交战。   他刚才看见嫂子给琢哥喂零食,虽然不是非常亲昵,但绝不是正常朋友间的交往尺度。   琢哥是他的发小,他最崇拜的品格高尚的学神,琢哥撬墙角,兄弟不出力也不能拖后腿。   可是……邢哥人也很好啊,正义凛然,大方热情。   一个正直的人为什么偏偏撬另一个正直的人的墙角?   谢飞愁眉苦脸,这里面但凡有一个人品不好的,他就不纠结了啊!   谢琢:“怎么在S市?”   谢飞:“换了一个工作,今天刚来。”   刚来就撞破兄弟当三的秘密。   谢琢:“松玉是我的对象。”   谢飞:“别被发现。”   谢琢:“……”   谢琢:“上次有点误会,邢镠玉是松玉的表哥。”   谢飞:“哦……嗯?!”   谢琢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多少人误会,你负责通知到多少人。”   谢飞反应了一下,邢镠玉有跑车,邢镠玉是嫂子的表哥,嫂子是琢哥的对象。   哥,你嫁入豪门了啊!   还是S市机会多啊!   林松玉推着汤呼呼过来,“谈好了吗?”   “谈好了,嫂子。”谢飞一脸阳光,哪有什么误会,连称呼都不用换,等于没有误会。   林松玉:“下周末有空来家里吃饭,S市除了你和杨鹤,还有其他发小吗?”   谢飞摇头:“没有,S市生活成本太高了,只有琢哥混得下去。”   谢琢:“你租房子了吗?我的房子还有两个月租期,闲置也是浪费。”   “晚上刚要和房东签合同……嗷,谢谢哥,省下几千块了。”谢飞感激涕零地把自己推车里的一袋面包送给呼呼,“送给呼呼吃。”   汤呼呼:“谢谢叔叔。”   想了想,小崽子也从自己推车里抱出好多零食,“送给叔叔。”   谢飞:“这怎么好意思!”   谢琢淡淡道:“没关系,反正都没付钱。”   谢飞:“……”操,就说他的脑子不适合在S市混。   他连忙跑路,怕待会儿汤呼呼也反应过来,叔叔形象跌入地心。   林松玉忍不住笑了下,道:“差不多了,往回走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一会儿后,两人逛进了卫生用品区。   谢琢镇定地从架子上拿了一盒安全套,放进购物车。   林松玉想假装没看见,但失败了:“你买什么呀。”   谢琢还没搭话,汤呼呼就问了:“爸爸,这是什么?”   谢琢沉默了一下:“一次性手套,做饭用。”   汤呼呼:“这是爸爸要用的吗?”   谢琢:“嗯,爸爸做饭。”   汤呼呼眼睛一亮,终于,买完了松玉爸爸的东西,现在买谢爸爸的东西了,可以玩省钱小游戏了。   他伸长手臂,费劲地把手套塞回货架:“爸爸,不要买。”   林松玉:??   汤呼呼眼尖地拿下来一盒真正的一次性医用乳胶手套:“爸爸买这个。”   这个上面写15双,才三十块噢!   爸爸选的那个,上面只有12双,就要六十块!   呼呼虽然不识字,但是上面表示数量的阿拉伯数字看得懂!   谢琢:“……”   林松玉暗暗道:“活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对父子的金钱观端倪。   谢琢于是改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润滑剂:“这个爸爸需要。”   汤呼呼:“这是什么?”   林松玉笑笑:“洗洁精吧。”   汤呼呼果然拒绝:“不要买,家里还有!”   谢琢:“……”   谢琢知道问题出在哪,低声祈求林松玉:“你说你要买,呼呼就不管了。”   还是总裁花钱容易被会计报销。   林松玉红着脸:“我不要说。”   老婆孩子态度坚决,谢琢目光深深地把润滑剂的配方看了一遍,刻进脑子里,“那我自制,还新鲜。”   林松玉仿佛听见惊天之语,不准在实验室搞这种东西! 第51章   林松玉一把将润滑剂的瓶子夺过来,放回货架:“不准看,你知道我一个实验室几个亿吗?你要是在里面配润滑剂你死定了。”   “几个亿都没有你金贵。”   “等不及去研石的实验室了,我在研究所——”   林松玉的脸色红得璀璨,想替周镛教训一下不务正业的博士生,他咬着牙低声道:“给你买就是了。”   谢琢于是看着货架上的润滑剂和安全套,目光坚定,非买不可,主要是零花钱都转给了林松玉,买他需要的东西最好在超市让林松玉结账。   不是说今晚一定会发生什么,但是没有就不能发生什么。自己手脚没了束缚,林松玉又是第一次,得万事俱备,再待东风。   在林松玉看不见的另一侧,谢琢插着口袋的手指攥成了拳头,活到现在,他从没缠着任何人买任何东西,父母也不曾。头一遭,谢琢心中跟林松玉一样发热。   林松玉伸手拿了下来,扔进购物车时,对上小崽子疑惑的目光。   汤呼呼像守着仓库的小会计,每样入库的东西都要登记价格、用途、经办人。   “是松玉爸爸要用的吗?”   如果是松玉爸爸可以买这瓶197块的洗洁精!真是好小一瓶噢,呼呼以前买的洗洁精十几块钱一大瓶!   润滑剂在林松玉手指间颤巍巍地晃晃,总裁的面子比天大,直视上面“医用可舔免洗”等不堪入目的小字,林松玉脸颊烧红,手肘一挪,总觉得附近有人要过来了,连忙想放回去。   谢琢看似通情达理:“罢了,外面买的都有防腐剂。”   “你还挑上了!你以为你什么都会做吗!”林松玉把润滑剂扔进购物车。   汤呼呼垂眸看着购物车里的洗洁精瓶子,眨了眨眼,忙表孝心:“呼呼记住了。”   “这是松玉爸爸要用的,以后都买最贵的!”   林松玉:“……”   汤呼呼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在货架上寻到一个更贵的手套:“爸爸,这个更贵。”   找到最便宜的商品,是汤呼呼的乐趣,因人而异,现在找到最贵的商品,也是汤呼呼的乐趣。   谢琢顿了一下,从货架上拿下198一盒的安全套,他疏忽了。   汤呼呼寻求谢琢的表扬:“爸爸,宝宝做得对吗?”   按照父子约定,呼呼给松玉爸爸买最好的!省钱给爸爸花!   林松玉微笑:“宝宝你今天过生日,做什么都是对的。”   汤呼呼:“嗷!”   林松玉:“刚才好像听见苦瓜降价了,买点苦瓜给宝宝吃吧。”   汤呼呼的脸蛋变成了小苦瓜,他看向谢琢:“爸爸,苦瓜降价了吗?”   谢琢:“嗯。”苦瓜现在是反季节蔬菜,怎么会降价。   汤呼呼试图撒娇:“爸爸,苦瓜太苦了!”   林松玉讶异:“可是它降价了呀宝宝。”   汤呼呼被拿捏住,抿着下唇,露出有点弧度的下巴尖,那好吧,降价的蔬菜,没有不买的理由。   林松玉一笑:“买一根苦瓜,呼呼吃一口,你爸爸吃九十九口,清热下火。”   就不会在这里非要买套,一会儿嫌贵一会儿嫌便宜了。   他都不挑,谢琢在这挑什么,总裁的面子不要了?   汤呼呼眼神又光芒满满了,呼呼只要吃一口噢!   最终结账时,多了一个胖胖的大苦瓜。   汤呼呼抱着苦瓜放在结算台上,用眼神切割百分之一的苦瓜是多大一块。   太好啦,只有一小小块,跟有点甜的红烧肉配在一起,呼呼一口就吃掉了。   “爸爸,晚上有红烧肉吃吗?”   林松玉:“有。”   答完,他发信息让家里的阿姨多加一道红烧肉。   谢琢捉住了他的手,道:“这道菜我做。”   林松玉顾及是汤呼呼点名要吃的,估计只有谢琢做的才最符合小崽子的胃口,“行。”   结完账,推着满载的小车去停车场的路上,有一家甜品店卖冰淇淋,商场里暖气很足,汤呼呼舔了舔嘴角:“爸爸,呼呼可以吃冰淇淋吗?”   林松玉点点头,去买了一根,先让小崽子舔一舔:“不能吃太多,因为你晚上要吃蛋糕。”   蛋糕的诱惑也很强,小崽子舔了五口就不吃了,揉着肚子道:“呼呼的肚子装蛋糕。”   剩下冰淇淋还有一半多,林松玉咬了两口,递给谢琢:“吃完。”   谢琢两口吃完,抽出纸,先给林松玉擦了,再给汤呼呼擦掉嘴角的冰淇淋。   汤呼呼都已经把嘴角舔干净了,爸爸才擦,太慢了噢。   回到家里时,厨房正在准备晚餐,谢琢围上围裙,进去烹饪汤呼呼的红烧肉。   他们从超市买了许多零食和食材,需要放进冰箱里,汤呼呼悄悄观察,发现爸爸把苦瓜放进了冰箱里,好噢!今天不吃!   林松玉和汤呼呼在客厅里玩算术题,在饱餐之前饱学一顿。   半小时后,晚餐准备完毕,林松玉不留着阿姨们吃饭了,让谢琢把一部分晚餐用打包盒装了,让阿姨带走,他们只有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还要吃蛋糕,吃不了完整的八个菜。   屋中亮起了氛围灯,汤呼呼坐在两个中间,面前是点着蜡烛的美味蛋糕。蛋糕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宇航员,是太空款式的蛋糕。   汤呼呼一下子认出来:“这个是呼呼!”   他的衣服跟呼呼一模一样,背包也一样,白色的奶油上撒着粉色的小甜圈,有的散落在水果上,有的摞成一堆,恰似林松玉套在汤呼呼和谢琢身上的套圈。   林松玉准备的蛋糕,谢琢也是刚看见,从宇航员玩偶的衣服来看,林松玉提前定制了很久。   烛光中,视线像模糊了一样,跟着火焰忽明忽暗,谢琢转头,看着林松玉,哑声问:“有什么涵义吗?”   林松玉:“没看出来吗,这是呼呼。”   谢琢:“还有吗?”   林松玉清冷的下颌线被低一些的烛光打出了更深的阴影,但此时他的目光却很柔和。   林松玉停了一会儿道:“那天在广场看见你和呼呼摆摊之前,我本想就这样算了。”   他从小崽子的口中知道,谢琢有用情至深的亡妻,呼呼很可爱,但是,他并不想在这里面再掺一脚,他无意介入别人的悲伤,他怕悲伤转移到自己头顶。   在发现不止汤呼呼,谢琢这个寡夫也对他有该死的吸引力时,林松玉想的是及时抽身。   他没有再主动找这对父子,可是他们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看着被四面八方砸套圈的呼呼,林松玉根本走不动道,看着天才博士落魄摆摊,心中更是有难言的愤怒。   林松玉此时已经明白愤怒来自于什么,但当时的他就只想把小的揍一顿,大的揍两顿。   谢琢呼吸微顿:“你现在揍也不迟。”   林松玉:“我当场就揍了啊。”   谢琢:“有么?”   林松玉:“我用套圈打了汤呼呼的屁股。”   谢琢反应过来,林松玉第一个并非没套准,而是小崽子被揍了,虽然小宇航员皮厚得无人知晓。   “那我呢。”   林松玉:“第二下,是你儿子替你挨揍了。”   谢琢微微出神,发现广场上从林松玉出场那一刻起,他的所有动作所有表情,都在脑海里清晰得不可思议。林松玉第二次套圈打的是小崽子的胳膊肘,可能他更想拧的是自己的胳膊。   “对不起。”谢琢道,他应该在认出林松玉的第一眼时,就告知林松玉。   在他吃邢镠玉的醋时,林松玉也被蚕丝被气得够呛。   谢琢摩梭了下小宇航员呼呼的脑袋,“那天呼呼坚持要去摆摊。”   林松玉小声道:“就算没有摆摊,我也坚持不了很久。”   他已经知道汤呼呼的存在,知道他就是他某个员工的孩子,他还会见到谢琢,他真能忍住一眼都不看吗?   谢琢道:“有两次,警方通知我去认一认人,我抱着呼呼站在外面,呼呼都没有哭,我想里面肯定不是你。”   谢琢擦了擦林松玉的眼角:“但在机场分别的时候,呼呼哭了。你是第一个让呼呼流眼泪的[叔叔],只有你一个[叔叔]。”   如此想来,他的判断力,还没有呼呼的眼泪来得准确。   血脉的联结妙不可言,林松玉微微低下了头,蹭了蹭汤呼呼的脸蛋,暖暖的,“汤呼呼宝宝有什么愿望吗?爸爸都会为你实现。”   汤呼呼大声道:“呼呼永远和两个爸爸在一起!”   林松玉:“行啊。”   他把蛋糕拉过来,“呼呼吹蜡烛吧。”   汤呼呼吃奶的肺活量很高,一口气吹灭蜡烛。   他要自己切蛋糕,沾了一手的奶油,看起来像徒手抓的一样,给两个爸爸分了两块歪歪扭扭的蛋糕。   汤呼呼吃得半张脸都是奶油,吃了一会儿,还要跟爸爸蹭一蹭脸蛋,把奶油蹭过去。   林松玉伸手擦了,转头看见谢琢晦涩如海的眼神,在或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一会儿还要去看灯会。”   谢琢移开眼神:“嗯。”   S市元宵节的灯会,面积不大,人挤人,小小的巷子里挂满了彩灯。   谢琢把汤呼呼顶在肩上,让他视野更好一些。   林松玉看见有卖那种竹条框架外面糊着一层纸的灯笼,当然,里面没有明火,是电池和小灯泡。   “呼呼选一个吧。”林松玉自己想要,但让儿子选。   汤呼呼压根不识字,而这些灯笼的差别是上面写的古诗不一样。   他挠了挠脸蛋,眼睛一亮:“这个!上面有呼呼的名字。”   托儿所上多了,汤呼呼当然认识自己的大名,因为衣服书包上都有,谢元夕。   林松玉花钱买下来,转过来一看,是《青玉案元夕》里最出名的一句话。   众里寻他千百度。   那人却在——   谢琢想起再见汤玉的那一幕,他站在光尘中央,耀眼夺目。   比起在千百人之中找到汤玉,他谨慎畏惧,竟不如两岁小儿。   他独拥有记忆,是线索,也是枷锁。   谢琢喉头微哽:“松玉,谢谢你愿意继续靠近我。”   林松玉把灯笼塞进他怀里:“不谢,谁靠近你了。”   明明是你这个寡夫浑身上下散发可怜的求我靠近的气息! 第52章   谢琢提着灯笼,不方便再把呼呼顶在肩上,正要改成单手抱时,林松玉一把将小崽子拎走,放在地上,“呼呼,我们去河边放花灯。”   小孩子天生对水边感兴趣,看见一盏一盏河灯顺流而下,像流动的星星,闪烁未定,汤呼呼带着爸爸钻进人群,在河道边买了一盏花灯。   汤呼呼还想亲自推到河里,他大约算半个海里出生的小崽子,完全不怕水,在老家还敢蹦进水田里,吃了一嘴水,被抓起来还嘻嘻哈哈。   谢琢:“不可以,告诉爸爸你的愿望,爸爸帮你放。”   汤呼呼“哦”了一声,又可以许愿了吗,他道:“呼呼要爸爸再也不要哭了!”   林松玉肯定:“河伯会实现呼呼的愿望哦。”   汤呼呼盯着游走的河灯:“爸爸,它会飘到哪里去?”   林松玉睁眼说瞎话:“会去到大海噢!”   放屁,下面转个弯就有专人在捞,不可能随意地污染环境。   渐渐的,河灯汇入大流,跟其他星星点点混在一起,分不清了。汤呼呼跟着不知道哪盏是自己的河灯跑,谢琢不得不抓住他的手腕,免得他不看路被绊倒。   小崽子精力无限,跑了又跑,谢琢扭头看着快步跟上的林松玉:“累吗?要不我把他抱起来。”   当家长的都知道,小崽子愿意乖乖被抱在怀里的时期是最好带的。   林松玉摇摇头:“不用,让他消耗消耗精力。”   他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爷爷带孙,怎么可能跟不上一个两岁的小崽子。   谢琢犹豫,但是这样两人的眼神都在汤呼呼身上,林松玉没办法好好欣赏花灯:“坐一会儿吧。”   林松玉很坚决:“不用。”   谢琢给汤呼呼擦了擦汗,跟小崽子商量商量,“呼呼你这样子跑,等下回家的路上就会睡着——”不是说睡前想再吃一块蛋糕么。   谢琢一顿,回家的路上就会睡着……   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腰,不再阻拦。   汤呼呼竖起耳朵,但是爸爸就说了半句话,“爸爸,你说什么——唔。”吸管杯怼到他嘴边,小崽子吸溜一下,忘记了要说什么。   林松玉听见了。心跳一下子加快,他正在站在一排红灯笼下,人间芳菲未抖擞,桃花先上美人颊。   真是阴险的大人,汤呼呼的蛋糕都没办法吃了。   汤呼呼在灯会上一通释放精力,回去的车上,果然没开出五分钟,他就坐在儿童座上,渐渐阖上眼皮。   车厢有些安静,只有窗外闪过五颜六色的灯带来变换。林松玉抿了抿唇,随手打开音乐,想缓解脸热。   汤呼呼喜爱的儿歌响起,但他本人丝毫没有被唤醒,进入了深深甜甜的梦乡。   儿歌充斥车厢,脑子里却是少儿不宜的想法。这歌听着有点作弄人,林松玉赶紧关了。   谢琢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到家时是九点半,谢琢去冰箱里切了一块蛋糕出来,但汤呼呼并无醒来吃蛋糕的迹象。   谢琢把他放在主卧室的小床上,打开墙上电子面板的睡眠监控模式,选择外界勿扰,再选择[重点关注],这样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但汤呼呼发出的声音会高倍扩音到林松玉的床头。   谢琢日常操作使用天价精密的硬件仪器和分析软件,精通一个卧室系统只需要三秒钟。   他随手带上小卧室的门,白衬衫灰色西裤,表情像刚从无菌实验室出来。   林松玉洗完澡,看见这样的谢琢,腿一下子软了。谁让谢琢换白衬衫的,刚才出门时明明穿的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   卧室灯光明亮,从灯会上买来的竹灯笼挂在壁灯上,一面是词的尾句“灯火阑珊处”,一面是首句“东风夜放花千树”。   东风已到,万事俱备。   谢琢按照以往的经验,对待极好面子的汤玉,当不问自取,图半推半就。   不直接问他要不要做,而是问他九点来,还是十点来。   但眼前是林松玉,不是那具复制来的身体,林松玉对待两者会有所区别。   谢琢多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体力开始占据上风,林松玉会不会害怕?   因此,谢琢认真地询问林松玉:“今晚可以做吗?”   林松玉任何一点犹豫,都是谢琢禁欲的理由。   “你在说什么,呼呼还在里面睡觉呢。”林松玉色厉内荏,穿着浴袍坐在床头,下巴高高扬起,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窝。   谢琢:“他听不见。”   林松玉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谢琢呼吸一紧,却是看见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方盒。   盒子打开,里面一枚戒指。林松玉自顾自拿了戴上,他并拢五指,举起来看了看,钻石的光芒在修长的指间闪过,“我现在是汤玉。”   谢琢直白地像个渣男:“我申请跟林松玉上床。”   汤玉只是林松玉的一层面具,他想要确定的、不模棱两可的回答,免得林松玉明早不认。   林松玉恼怒,跟谢琢上床这回事,汤玉能办得游刃有余,凭什么不让他当汤玉,是不是故意为难处男!   林总有一些总裁包袱,踩着谢琢织的棉拖,扭着头:“不要就算了。”   谢琢恍然:“难道你想玩角色扮演?”   林松玉听见这不堪入目的话,面红耳赤:“没有!”   谢琢:“换一个剧本如何?千亿集团总裁和他手底下收入微薄的小职员。”   林松玉被他的剧本取悦,高高在上道:“哼,这还差不多。”   这是哄好了?   “那谈谈涨薪。”谢琢顺势把林松玉压在床上,肌肤相贴的刹那,所有镇定的表象化为齑粉,他伸手锁紧了林松玉,以他梦寐以求的姿势。   嘶……林松玉皱眉,轻一点!谢琢想捏碎他的骨头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后背便密密麻麻起了一层疙瘩,他发现谢琢或许真的……   怎么会有人上床什么事都不干,先把老婆脱光了,一寸一寸捏他的骨头啊!   那揉捏又重又艳涩,林松玉不一会儿就鬓角香汗涔涔,他觉得被捏过的地方都不算他自己的骨头了,因为林松玉在商界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你属狗的啊!”林松玉咬牙。   谢琢:“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林松玉艰难地分出心神想了一下:“指纹。”   谢琢:“不是。”   林松玉感觉自己手腕被狠狠握了一下。   谢琢的声音突然变低,隐着疯一般的后怕:“因为我握住了你的手,你没变,我摸得出来。”   林松玉拼命回想是哪一次握手,依稀想起那一次虎口挣脱的力道,他脑中白光一闪,是那一次——   哪怕面目全非,谢琢还是靠一次握手认出了他。林松玉浑身骤然一颤,胸腔腾起永远陷落于谢琢掌心的火热。   是什么在谢琢掌心……林松玉脑袋轰然一热,被掌控要害,再也无法思考。   ……   ……   新买的润滑剂被挤出了很多,接近两百块一瓶,谢琢一点也不节省。   林松玉觉得哪里都湿漉漉的,正要找由头批判这位收入微薄的职员,一掂瓶子,却惊觉里面还有很多。   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有气无力地推谢琢:“我要洗澡。”   谢琢:“等下。”   林松玉脸色一变:“你还要再来?”   谢琢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猜测。   林松玉感觉自己不行了,一次就快要死掉了,再来一次他会“胡言乱语”。然而床上并不由他操控,中途谢琢还问他是不是学过舞蹈,林松玉一个劲摇头否认。   以前姿势很少,是个人都会骑。花样多了,才发现林总会的还不少。   但林总本人不以为荣,想要推开谢琢凑上来鬓发染湿的脑袋,半途失去了力气,变成搭在了他后颈。   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没有那么蓬松,林松玉近距离地眼神失焦地盯着谢琢的头发,霎那间,有什么一闪而过,迷蒙的眼睛瞬间有了焦距。   林松玉看见谢琢脑右侧有几根扎堆的白发,平时隐藏在黑发里他并不看得见,此刻头发一湿,匆匆现了眼。   低垂的手指忽地又有了力气,林松玉深吸一口气,扒开那几缕头发,眼泪顿时湿透了面颊,幸好,发根新长出来的一截都是黑的。   于是林松玉又配合了一些。   谢琢察觉到不对,哑着嗓音道:“怎么了?”   林松玉:“你——”   林松玉不可置信地睁了睁眼:“你的声音怎么——”   谢琢不明所以:“怎么?”   林松玉:“很、很好听,怎么没听过。”低沉如碎玉撞鼓,带着蛊惑人心的魇足与无法抑止的低喘,在谢琢这个正经人身上很性|感。   谢琢仿佛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低声笑道:“因为以前都没吃饱、力未殆。”   林松玉耳垂一热,感觉又要怀孕了。   吃、吃饱了是这样吗?可是他很累很累了。如果每次都要这时候才能够……   林总闭上眼睛,他得多努力才能听一回这种声音啊。 第53章   翌日,林松玉腰酸腿疼但身体清爽地醒过来。   怎么结束的他已经忘记了,显然有用过消炎的药,冰凉感中和了不适。   清心寡欲两年,两人昨晚跟刚开荤似的,一切超出林松玉的掌控。   谢琢还是瘸了的听话。   林松玉高冷地思考,要不下次把谢琢铐起来一只手吧,他咬着牙坐起来,被子滑落下来,身上穿着薄棉睡衣,齐整舒适……   不瘸也有不瘸的好处。至少做完不用他自己去浴室洗澡了。   “爸爸醒了!”门外,汤呼呼从地上爬起来,探着脑袋一看,雀跃地迈着小短腿跑去汇报。爸爸说不能打扰松玉爸爸睡觉,没有爸爸的允许,呼呼不能进去噢。   林松玉这才发现,床帘拉着,卧室的门开着一小缝,而汤呼呼刚才是趴在门口。   这是干什么?   不一会儿,谢琢端着一碗红豆百合粥进来,后面缀着汤呼呼小尾巴。   林松玉:“呼呼,你刚才趴在门外干嘛呢?”   汤呼呼:“因为呼呼不能进来!呼呼是探子宝宝!”   林松玉:“什么探子?”   谢琢道:“他从电视上学的,耳朵贴在地面听你的动静。”   “听一早上了?”林松玉看了一眼时间,“你干嘛不让他进来?”   汤呼呼立即贴心道:“爸爸加班很辛苦,呼呼不进来。”   一条温热的毛巾擦过他的脸庞,又擦了擦手,林松玉被洗完脸,和献上诚挚关心的崽儿对上视线,镇定道:“好的,封你为探子宝宝。”   汤呼呼扑进爸爸怀里,爸爸一醒来,呼呼就发现了噢。   林松玉伸出手接住他,袖子上缩,露出了一截有些红痕的手腕。   [我就是凭握住你手腕认出你,我怎么敢松手。]喑哑的低语犹在耳旁,林松玉骤然缩了手,但来不及了,小探子已经看见了。   “唔。”汤呼呼把爸爸的手腕从被子里刨出来,“这里怎么红红的?”   又啃又咬又握的,当然会红。   林松玉不语,眼神不善地等谢琢解释。   谢琢:“因为爸爸睡觉在手臂伸在被子外面,被蚊子咬了。”   林松玉:“毫无创新。”哪里是伸到被子外面,是伸进虎口里了。   谢琢握住他细白的腕子,力道极为轻柔地摩梭了下:“对不起。”   汤呼呼:“爸爸抹花露水了吗?”   林松玉:“抹了。”   汤呼呼分享自己的经验:“抹完就不能舔了噢!不好吃!”   显然这个小崽子有过爸爸给他抹花露水他就舔一舔的小动作。   林松玉看着谢琢:“听见没有,不能舔了。”   谢琢:“好,昨晚没控制好,下次不会了。”   林松玉掀开被子下床刷牙,目光在床底晃了一下:“给我换一双拖鞋。”   地上是谢琢给他勾的拖鞋,不能经常穿,谢琢的手还是适合做实验,没必要给他勾第二双。林松玉决定只在卧室里使用这双鞋,且是在晚上洗完澡,浴室穿到床边的一小段路程。   谢琢微微胆寒,自己做过火还连累了拖鞋?   “听见没有。”林松玉抬脚踢了踢谢琢的膝盖,牵动了酸痛的肌肉,嘶了一声。   “爸爸我去拿!”汤呼呼积极地下床,跑出去找拖鞋。   林松玉:“你快跟上去,小心他爬鞋架。”   谢琢看了一眼林松玉,跟上小崽子,在他试图手脚并用地爬架子给爸爸挑选拖鞋时,拎住他的后颈:“不安全。”   汤呼呼垂下手:“噢!”   父子俩一人拿着一只拖鞋回来。   谢琢:“我赞同你用拖鞋抽我,但不要跟拖鞋过不去。”   林松玉轻咳一声:“我没跟拖鞋过不去,就是……悠着点穿。凡事要有度,你懂吗?你一看就不懂。”   谢琢反应过来,送出去的东西被珍惜,原来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呼呼昨天没有和爷爷奶奶一起过生日,今天汤斐珠说要补上。   林松玉抛弃衬衫,穿了一件高领的打底,享受汤呼呼同款待遇,两人一起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等谢琢穿鞋。   谢琢半跪着先给汤呼呼穿袜子,抬起他的脚心一看,不意外,脏兮兮的。   林松玉都有点纳闷,屋里这么干净,汤呼呼哪儿弄的?   谢琢给他解惑:“有时候他自己用彩色笔画的。”   林松玉想起蚕丝被上的圈圈条条,“很爱画画。”   他又惦念起蚕丝被,从汤玉盖到林松玉,很有意义,“你蚕丝被收好了吗?”   谢琢:“嗯,放进表哥买的柜子里了,密封性挺好的。”   林松玉:“那我们回老家了再盖。”   谢琢抬眸,经历了那样的不愉快,林松玉还愿意跟他住那个破落的小平房吗?   “我下次带回来。”   林松玉:“留在那里吧,我又不是不去了。”好吧,他和汤玉都当面嫌弃过谢琢的老家在乡下。   他拉着小崽子背书:“呼呼喜欢在乡下过年。”   汤呼呼捧场:“呼呼喜欢!”   谢琢:“那我明年攒点工资重建。”   谢琢愿意重建真是太好了,林松玉恨不得现在就把挖土机开进谢琢家里,让邻居看看谢琢的出息,别整天琢磨给他介绍二婚对象。   说话间,谢琢用湿毛巾擦干净汤呼呼的脚底,套上袜子,低头穿鞋。   林松玉眼睛一眯,伸手拨了一下谢琢的头发。他昨晚眼花了吗,那几根白发呢?   “你这里几根白发呢?”   谢琢转过身给林松玉穿鞋:“没有,你看错了。”   林松玉一噎,不愧是博士,心细如发,他昨晚压根没提,谢琢就察觉几根白发惹事,销毁证据。   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怎么可能。   林松玉:“汤呼呼,你爸爸长白头发了吗?”   每个小崽子都玩过大人的头发,汤呼呼肯定会注意到。   汤呼呼明察秋毫:“有哦!”   林松玉:“呼呼数过了吗?”   汤呼呼伸出手指头,抑扬顿挫:“有二十四根!”   论心细如发,有其父必有其子。   谢琢:“……”   林松玉:“宝宝,你真是清汤大老爷。现在有几根呢?”   汤呼呼闻言,爬到爸爸背上,伸出手指拨了拨:“喔?都没有了!”   林松玉:“那去哪儿了呢?”   汤呼呼:“去哪儿了?”   谢琢无奈道:“我撒谎,我认错。”   林松玉气道:“你拔了吗?发根已经是黑的了,说明毛囊好好的。”   林松玉第一回明白,原来霸道总裁语录“他少一根头发我要你偿命”还挺写实。   他真生气了。   谢琢:“没拔……”   林松玉:“坦白从宽。”   谢琢:“早上外面有个大爷遛狗,我请他帮忙剪掉。”   本来也不多,呼呼数的大概是他操劳过度的高峰期数量。   谢琢粉饰太平道:“我怕影响颜值。”   明明是怕影响林松玉的心情。林松玉撇了撇嘴,“多吃点黑芝麻吧。”   汤呼呼舔了舔嘴角:“黑芝麻馅儿烫到呼呼了。”   吃汤圆被烫一次能记很久。   林松玉:“那你还要吃吗?”   汤呼呼果断点头:“要。”   林松玉:“那今天去奶奶家吃黑芝麻馅的汤圆,呼呼肯定不会烫到了。”   汤家离这里不远,一家三口散着步就去了。   林松玉走得慢一些,汤呼呼走得快一些,谢琢在中间调停。   林松玉:“让他跑吧,我又没残废。”   谢琢哄着小崽子:“呼呼挣钱给爸爸治病,爸爸现在治好了,可以抱很久呼呼,要不要抱一下?”   汤呼呼:“要!”   汤斐珠一边修剪花木,一边看着儿子的房子,终于把人盼来了。   她收起剪子,对谢琢道:“下次不要这么生分,松玉睡懒觉,你可以自己把呼呼送过来。”   林松玉炸毛:“我哪有睡懒觉!”   汤斐珠看破不说破:“没睡没睡。”   等林松玉和谢琢进去了,她抱起汤呼呼,轻声问:“你爸爸几点起床?”   汤呼呼回答地大声:“十一点零七分噢!”   林松玉:“……”   你小崽子真是一问就答,问啥都懂,保密能力接近没有。   吃午饭时,林施问起谢琢什么时候就职。   谢琢道:“再过一个月,等研究所这边的一个项目忙完。”   林施:“那就是三月中旬,不巧了,我到时候得出差半个月,没办法带你入职熟悉了。”   谢琢:“谢谢您,我自己可以。”   实验室都大同小异,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   林施叹道:“职场和研究所略有不同,希望你能适应。”   林松玉心思一动。   等两人独处时,林松玉不经意道:“到时候我送你上班吧。”   谢琢认真道:“在我对研石做出贡献之前,我不希望你被议论对下属的公平性。”   林松玉心道,谁敢说三道四,转念一想,他也不希望谢琢被质疑能力,谢琢的高薪是李岫玉挖人的时候定下的,他当时还对谢琢满是偏见,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不特意公开,也不故意藏着,他相信谢琢不会让他等太久。   林松玉捏了捏手指,在公司遇见要装成上下级啊?   “你知道,在我们公司,研究员要见我是很容易的吧?”   谢琢:“放心,我不会假公济私。”   林松玉无语:“你之前还想公器私用自制那什么呢,还装。”   谢琢忍不住笑:“我会带着成果去见你的。”   林松玉也跟着笑,然后正色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想在研石上班,想回研究所的环境,我可以跟你解约。”   他在汤玉时期,也旁敲侧击问过谢琢的职业规划,谢琢当时一心只想待在研究所搞实验,并不接受私企的邀约。   谢琢是为了抚养呼呼,才决定跳出研究所。   但是林松玉完全能负担汤呼呼,谢琢又不缺钱了,他本性寡淡不逐利,回到研究所,在那里,他比研石这个平台更容易获得一生的清名。   谢琢:“你需要我吗?”   林松玉一愣,笑道:“需要。”   谢琢:“那我留下,不要钱也不要名,只要你和呼呼。” 第54章 正文完   一个月后,三月中旬。   一家三口围着餐桌吃早饭。谢琢没空完全顾着汤呼呼喂饭,小崽子放开手脚,自娱自乐地吃饭,先玩一玩再吃一吃。   手里捏着比拳头大的蟹粉狮子头,蘸一下稀饭,舔一口,蘸一下牛奶,咬一口。   汤呼呼是一个有规划的宝宝,粥和牛奶能和狮子头同步吃完。   林松玉看得眼皮直跳:“真的不用管吗?”   谢琢给林松玉撬开一颗完整的糖炒板栗:“吃得香就行了,不可能永远追着喂饭。”   林松玉:“吃得是挺香的。”   汤呼呼举起狮子头:“爸爸咬一口。”   林松玉:“不了,爸爸吃饱了……唔。”   一颗板栗凑到嘴边,林松玉张嘴含住。   汤呼呼疑惑,松玉爸爸怎么只吃谢爸爸的板栗,不吃呼呼的狮子头?是因为爸爸喜欢吃甜的吗?   林松玉转移话题:“今天谢爸爸第一天上班,呼呼给爸爸加油。”   半路退学的汤呼呼震惊:“爸爸不上学了吗?”   林松玉:“是已经上了二十年学,毕业了噢宝宝。”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半路退学的……林松玉突然想起谢琢也休学过一年,如今他儿子也休“托儿所”一年,一脉相承。   汤呼呼掐着指头算:“呼呼也要上二十年学吗?”   林松玉:“要的吧,如果你想上学就有上不完的学。”   汤呼呼:“哇,那呼呼都变成大宝宝了。爸爸,呼呼可以先上班再上学吗?”   林松玉:“小宝宝不能上班,你只能继承家业了。”   汤呼呼盲目道:“呼呼要继承家业!”   林松玉:“ok,爸爸待会儿带你去继承家业。”   林松玉用了一点方法,想给汤呼呼再上一个自己家的户口,平时自然没什么用,但可以对汤呼呼继承家业这件事多上一道保险。   谢琢在住院时,白天没事就雇教练陪自己上路练车,车技早已精进,如果是一家三口出门,都是他开车了。   林松玉让谢琢上班开自己的车,他出门办事叫司机过来。   提前打好招呼了,亲子鉴定也做好了,办理户口和公正很快,户口上的名字就是汤呼呼。林松玉喜欢这个名字,继续呼呼这个小崽子。   汤呼呼懵逼地跟爸爸一起拍照,按手印等他不理解的事情,从大房子出来后,爸爸告诉他可以继承家业了。   这是什么东西噢……汤呼呼舔着棒棒糖,小短手挠了挠脸蛋。   林松玉站在门口,给李岫玉打电话:“我事办好了,你那边呢。”   李岫玉:“放心吧我的大总裁,我确定一定肯定地把天才送到了研究基地,带着他熟悉了整个基地,并交代了他的直属上司好好对待人才。”   林松玉:“本来就是你这个人事该干的。”   “我该我该……”李岫玉轻笑一声,“真没想到你俩还能修成正果,你嫌弃谢琢没眼光不带套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你俩到现在总共认识四个月了吗?搞出这么大孩子。”   林松玉被说得脸颊通红,早就超过四个月了好吗!认识在精不在多!   不过,他确实跟谢琢真正认识的时间太少了,他都没有见过谢琢穿白大褂搞实验的样子。   林松玉手指撩了一下汤呼呼的脸蛋,不经意道:“好像没有见过谢爸爸做实验的样子,应该很好玩吧。”   汤呼呼垂着眸子,很认真地转着棒棒糖舔,仿佛没有听见林松玉的话。   林松玉加重语气:“看谢爸爸做实验应该很好玩吧?”   怎么样,刚拥有合法继承家业法律资格的汤家小少爷,有没有兴趣去视察一下手底下的员工?   汤呼呼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完全不懂老父亲的心,诚实道:“不好玩。”   林松玉:“你没看过怎么知道不好玩?”   汤呼呼:“呼呼看过了噢!”   林松玉反应了一秒,也对,谢琢单身父亲带崽,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肯定没少带汤呼呼去研究所,就像他当初会带着汤呼呼去机构当讲师。   就像谢琢会带着汤呼呼去车展充场。   小崽子跟着爸爸兼职过的还不少,履历丰富,这里面所有工作比起来,对他来说,研究所应该是最无聊的。   实验要地汤呼呼进不去,生物仪器运作起来也没有酷炫的效果,不如让他看点工地的挖掘机。   林松玉沉默了一会儿,耍赖道:“好玩,想去。”   汤呼呼悟了:“呼呼也想去找爸爸!”   “对啊,就是你想去找爸爸,顺便视察一下家业。”林松玉把小崽子夹进车里,吩咐司机去研究基地。   到了门口,林松玉抱着小崽子,低声吩咐:“我们是偷偷来的,看见爸爸不能喊他,知道吗?捉迷藏,别让爸爸看见。”   爸爸的实验室一下子变得好玩起来,汤呼呼重重点头,抿住嘴巴,嘴角和婴儿肥的脸蛋交汇处陷进一个小小的奶窝,窝有多深,呼呼就有多认真。   林松玉戴上墨镜,跟门口的安保打了招呼,让他别声张,他就是带儿子来看看,不摆总裁架子。   汤呼呼伸出食指抵在嘴巴上:“保安叔叔,嘘——”   保安叔叔:“懂。”   林松玉拿了两张通行证,和小崽子脖子上各挂一张,不紧不慢地进去。   研究员各司其职,这里不会像研石集团总部那样人来人往,业务部门脚步匆匆。   林松玉在走廊上没遇见过几个人,顺利来到了谢琢所在的实验分区。   汤呼呼搂着爸爸的脖子,和他咬耳朵:“爸爸在里面吗?”   林松玉:“嘘——”   实验室分无菌区和生活区,生活区是好大一个办公区,可以整理数据看看报告喝喝咖啡。   这里有咖啡机微波炉等家电外,办公桌之间当隔断的架子上还有实验模型,摆着简单的实验仪器,主要营造学术气氛用的,毕竟偶尔要拍点宣传片。   林松玉探头在门口一瞧,里头大约五六个人,有的看电脑有的喝咖啡,谢琢坐在靠窗户的办公桌前,正专心看一份报告。   汤呼呼也跟着斜斜地探出一个脑袋。   林松玉有点失望,谢琢没穿实验服,也是噢,哪有第一天上班就上手操作的,天才也得先看报告了解当前参与项目的全部资料。   谢琢似乎刚看完一份,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   汤呼呼这个小间谍以为谢琢要起身了,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爸——”   “嘘!”林松玉捂住他的嘴巴,抱着闪身躲在墙后。谢琢都说不让他送他来上班了,自己又偷偷来,被抓到多不好意思。   汤呼呼闭紧嘴巴。   林松玉松开他,用气声道:“不要说话,爸爸在上班,我带你监控室看看。”   门内,谢琢放下文件,打开壁柜,从里拎出一件包装还没拆的实验服,一看尺码合适,拆掉包装袋,穿上身,扣上扣子。   他身量颀长,挺拔地站在壁柜前,从里头挨个拿出口罩、一次性透明聚乙烯手套、一次性乳胶手套。   手套戴了两层,外层白色乳胶手套的边缘套住实验服的袖子,然后连同袖子折了两折,确保防护。   谢琢慢条斯理地做着准备工作,往手心喷了一些酒精喷雾。   他把架子上的实验模型拿下来,拿起试管看了看。   实验室给谢琢分了一个助手,王曾,硕士毕业,在公司待了一年,年纪比谢琢小一岁,看见谢琢就叫“琢哥”。   王曾把新打印出来的的项目资料拿过来,看见谢琢目光盯着试管的刻度,心里一咯噔,难不成这根试管是劣质品?   两年前有个供应商以次充好,被开了还开车撞他们总裁,那一批次的器材耗材全部换下了,难道有漏网之鱼?   真正的天才眼睛就像X光!   王曾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琢哥?有问题?”   谢琢一愣,未曾想今日还能听见那场车祸的零星始末,道:“没问题。”   王曾:“那您是?”   谢琢淡淡道:“表演。”   他知道门外那个想看什么。   王曾:“?”   噢?难道是他们集团签约进了一个天才,所以要拍一个宣传片好好耀武扬威?必须的,有核武器谁还捂着?!到时候他身为助理能不能微微入镜呢?要不要换一个上镜的发型?不行不行,再怎么都比不过天才的智商和光芒,与其自取其辱,不如戴上口罩和实验服,从专业度上惊艳四座。   助手于是激动地去壁柜里拿实验服。   谢琢微微皱眉:“今天不进实验室,你别折腾。”我老婆又不想看你。   助手:“……”   林松玉心满意足,翘着嘴角,牵着汤呼呼离开。   谢博士真是贤内助,看看,还会阻止助手换衣服,给总裁省一套实验服。   ……   晚上,谢琢比林松玉晚几分钟到家,两人都没提早上的事,谢琢正要去换衣服,在卧室的桌上看见林松玉的户口本,一翻开,汤呼呼的名字加上去了。   再下一页是空白。   谢琢眼睫一动,看见有人用铅笔在上头写了“谢琢”二字。   门外,林松玉从汤斐珠那里接了汤呼呼回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没有立即进来,在门口被什么耽误了。   过了一会儿,奶声奶气的声音急忙忙跑进来。   “爸爸,松树发芽了!”汤呼呼快活地跑进来,宣布这一好消息。   是爸爸最喜欢的那棵树噢!爸爸每天上班前都会看它有没有发芽!   谢琢抱着呼呼出门,看见蹲在松树边的林松玉。午后下了一场细细春雨,地面湿漉漉的。   林松玉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没说话,几秒钟后,和谢琢相视一笑。   沉寂了两个四季,这棵松树终于捕获到了春光。   —春暖花开·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4.14日现在也正好是春天[墨镜][墨镜][墨镜]明天写番外。   其实这本去年很想在过年前开,然后正文完的时候呼呼过生日正好赶上元宵节[害羞]不过开头一直没写出来就变成年后开了[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