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大恶魔速成法则》作者:阿辞姑娘【完结】   晋江VIP2025-04-07完结   总书评数:13153 当前被收藏数:12703 营养液数:23386 文章积分:493,241,504   简介:   以诺是西方地狱里一个歹毒的小恶魔。   他听说想成为地狱大恶魔,就得犯下比七大魔王更可恶的罪行,于是以诺决定冒险去偷地狱恶龙的宝藏和存粮,从贪婪与暴食之罪干起。   结果他在吃粮途中被地狱恶龙抓住,还被强迫戴上项圈,要留在城堡给恶龙当小奴隶赔偿损失。   以诺当即暴怒:都怪你把宝贝藏的太深,我找不到才会被抓住,凭什么要当奴隶?   恶龙:?   以诺接着傲慢:而且我还没吃饱呢,你,再去给我炒两个菜。   恶龙:?   恶龙炒了菜自己吃,以诺开始嫉妒:你凭什么吃那么多?应该全部给我吃掉,你一口都不许吃!   恶龙夜晚清点宝藏,以诺继续嫉妒:你凭什么那么有钱?应该全部让我偷掉,你一块宝石都不许留!   但是恶龙和别的魔王打架受伤了,以诺无动于衷。   恶龙:你怎么不嫉妒了?你应该说这些伤应该全部给你受,我一块皮都不许破。   以诺:我现在犯了懒惰罪,懒得和你说话,你要是闲着,就去给我炒两个菜。   恶龙:?   以诺罪孽深重,但还是没有成为大恶魔。   他只能使出最后的方法,爬上恶龙的床犯涩欲罪。   恶龙:我觉得你很有成为涩魔的天赋,继续努力。   以诺:好的!让你城堡里的人都排好队,一个一个等我睡,我要当大涩魔啦!   恶龙:?   涩了很久,以诺还是没有成为大恶魔。   以诺:为!什!么!啊!   恶龙:因为还不够涩。   以诺:含泪继续当魅魔.jpg   恶毒貌美小恶魔受×专业欺负恶魔的腹黑坏批恶龙攻   “我将永远爱你,为你重新生长血肉,丰满羽翼,带你从地狱深处,飞往至高天堂。”   阅读指南:   1.1v1双C,体型差+肤色差,本文是作者复健手感之作,所以是不费脑子的搞笑小甜文,短篇。   2.受是歹毒小恶魔,别指望他有什么美好品德,所以大家一起来欺负他吧!(恶魔低语)   3.恶魔自有恶龙嬷,攻喜欢筑巢搞强制,有点便态,但其实是个地狱纯爱战神(?   4.恶魔对恶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登西,一个恶毒貌美小恶魔被大恶龙欺负的日常故事。   5.不用担心西幻人名不好记,这篇文配角名字贼好记,不信你点进去康康   6.【全架空西幻古代世界背景,请勿与现实联系,这是架空世界!!!】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甜文 西幻 爆笑 治愈   主角视角:以诺 阿赫洛斯   其它:恶毒美人漂亮受×腹黑坏批攻   一句话简介:笨蛋魅魔书写的诱龙指南~   立意:爱能使枯骨重新生长血肉。 第1章   以诺是诺德大陆西方地狱里一个歹毒的小恶魔。   人类七大罪行: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他全部都有。   但每种有的不多,所以他只是个小恶魔,成不了大恶魔。   并且以诺长得也不太像恶魔。   他肌肤白皙,体形纤细,脸蛋和身高都定格在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还有着一头微卷蓬松的柔软金发,和一双宛如天空干净的湛蓝眼睛。   要不是头顶黑色的小犄角与背后发育不良的蝠翼小翅膀,以及屁股上那根总喜欢晃来晃去的红爱心尾巴藏不住,在旁人眼中,他更像一个天使。   ——无暇而美好,纯洁又漂亮。   凡人常用来夸赞天使的一切词汇,都可以毫无违和感地安置在以诺身上。   因此这一天,以诺用尾巴尖圈住一个背面有着天使翅膀浮雕的手持镜,双手捧脸,端详自己片刻后,询问来看望他的朋友:“弥瑞尔,你说我跑去人间,假扮天使能够赚大钱吗?”   弥瑞尔也是个小恶魔,红头发红竖瞳,还喜欢穿红皮衣,外貌看着很火辣,脾气也一样辣得不行,张口就骂以诺:“你有病啊?”   “你都能跑去人间了,人类又打不过你。”弥瑞尔吃掉以诺摆在桌上的蛇果,擦擦嘴巴说,“你直接抢他们的钱不行吗?”   以诺满脸忧愁,抿着唇瓣小声嘟囔:“人类是打不过我,可是天使打得过啊,被逮到的话,他们会打我的。”   “那你接着去东方地狱做牛马呗,你之前不是在那打工打得挺好吗?”弥瑞尔见以诺忙着照镜子,赶紧悄悄把他腿边只咬了一口的蛇果偷过来啃。   “一点都不好,在东方地狱打工也要挨打的。”   “而且我在那里打工不止要挨打,还要挨骂。”以诺摸摸自己的脸,“他们还有真的牛马,叫做牛头马面,我这么好看,做不成丑陋的牛马,东方地狱的冥王没脸没皮,事多钱少,我跑路了。”   说完,以诺伸手去摸蛇果准备继续吃,却没摸到,抬头一看自己的蛇果已经快被弥瑞尔吃干净了。   以诺瞪圆眼睛,发出尖叫:“你又偷吃我的蛇果!”   “你有病啊?”弥瑞尔打个了嗝,又骂他,“你又不像我一样,需要通过暴食之罪成为大恶魔,我多吃你一个蛇果怎么了?”   以诺朝他伸出手掌:“那你给我钱,给多点,我要通过贪婪之罪,贪很多钱成为大恶魔。”   弥瑞尔从自己兜里摸出一个地狱银币放到以诺手里:“行吧,给你。”   ——这些钱够买三个大红蛇果。   于是以诺收了钱,又去洗了两个蛇果给弥瑞尔吃。   弥瑞尔嚼嚼嚼,顺便打听:“你现在有多少钱了?”   以诺报出自己目前所有存款数额。   弥瑞尔听完也瞪大眼睛,发出尖叫:“这么少?!”   “完蛋,你成不了大恶魔了!”   “玛门大人给他宠物准备的狗食一天都不止这个数。”弥瑞尔把五根手指戳到以诺面前,“而玛门大人有五十条狗呢!”   以诺:“……”   玛门是因贪婪罪孽堕入地狱的七大魔王之一,也是他们西方地狱的首富。   而以诺去东方地狱打工数年,归来竟然连玛门的狗的一天狗食饭钱都没挣够。   以诺感到丢人又伤心,嘴唇立刻就抿紧了,眼眶中也冒出泪花,把睫毛打湿成一簇一簇的,难过得连鼻尖都在泛红。   他板着小脸同样扬高音量,呵斥弥瑞尔:“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这难道很光彩吗?!”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弥瑞尔倒也真压低了声音:“按照你这个贪法,你即使贪到撒旦大人重新回到天堂那天,也不可能超越玛门大人升职为大恶魔,你连和玛门大人的狗比肩都难。”   以诺:“…………”   以诺放下天使浮雕镜,小心用象牙盒子装好,认真思考了三分钟后说:“我换个更容易实现的罪行去堕落吧。”   弥瑞尔好奇:“什么罪行?”   以诺嘴角翘起,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聪明:“懒惰。”   “噢,你堕入地狱的罪行,非常棒。”弥瑞尔表示赞同,“以诺,你很适合这个罪行,你也早该这么做的,可我不懂,为什么你一开始会放着捷径不走,而选择贪婪,去东方地狱浪费那么久的光阴呢?”   以诺往沙发上一躺,闭着眼睛:“我懒得和你解释。”   弥瑞尔:“……”   弥瑞尔恨恨打开以诺的橱柜,顺了两个蛇果一左一右塞进红皮衣里,顶着鼓鼓囊囊的胸走了。   以诺看着这一幕连笑都懒得笑,他自我感觉极好,觉得魔力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灌入身体了,相信只要这么坚持懒下去,他很快就能晋升为大恶魔。   到了第二天,以诺依旧自我感觉良好,除了肚子有点饿,不过尚且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他连饭都懒得吃,比昨天更堕落了呢。   第三天,以诺自我感觉一般,因为肚子太饿了,他觉得自己要饿晕过去了。   第四天,以诺没有自我感觉,因为他真的饿晕过去了。   ……   第七天,以诺苏醒了,且自我感觉非常不好。   因为他看到自己的低阶黑皮恶魔邻居正在屋里东翻西找,偷他的东西。   “米基……你在做什么……”   以诺试图扬高声音诘问邻居,但是他七天没吃东西了,又晕倒很久,说话有气无力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米基拎着以诺的钱袋子,不慌不忙转过身体,恬不知耻说:“以诺,我是来帮助你更加堕落,成为大恶魔的。”   ——很明显,邻居偷听到了那天弥瑞尔和以诺的对话。   地狱里的恶魔们就是这么没素质,偷听、偷窥、偷窃、偷情……都是常有的事,以诺并不为此感到奇怪。   他只疑惑:“你靠偷我的钱来帮我?”   “是啊,我现在就要把你的钱都偷走,而你不能来抓我。”米基说,“因为你必须懒到连全部家当都被偷了,也懒得追逐盗贼,这样才能成为地狱里比贝尔芬格大人都要懒惰的大恶魔。”   以诺听完刚要坐起的身体就这么僵住,只能含泪看着米基把自己去东方地狱打工好多年,辛苦挣来的金币全部带走。   第八天,以诺越想越生气,把自己气哭了,自我感觉伤心无比。   第九天,来探望好友的弥瑞尔发现以诺家中一贫如洗,而以诺脸庞朝下,埋在沙发抱枕里,仿佛睡得很沉,十分震惊,又开始骂人:“你有病啊?家里都被偷空了,你还在这躺着!”   以诺惨遭窃贼劫掠,哭了一天一夜,原本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现在变得比弥瑞尔还红,艳的快要滴血。   他从沙发抱枕里抬起脸,目光怨毒地瞪着弥瑞尔,呜哑的嗓音像在诅咒:“我都这么惨了,你还骂我?”   “我就喜欢骂人,怎么?”弥瑞尔走到沙发边上,对着以诺吐出猩红的蛇信,再比出两个中指,疯狂嘲笑他,“我都下地狱了,还是个恶魔,我不骂你难道还要夸你吗?诶等等——”   “我想起来了,你现在是在犯懒惰罪行对吧?”   弥瑞尔收回蛇信子,两个中指也瞬间切换为大拇指:“天呐,这可真是够懒的!以诺,你一定能够成为地狱里凶名远扬的大恶魔。”   以诺:“……”   “可恶的地狱!”坏脾气的以诺咬牙大骂,“这里没有一个好东西!”   弥瑞尔脾气更坏:“你竟敢说我不是好东西!”   两只小恶魔迅速扭打到了一起。   最终以诺以半截犄角被掰断为代价取得胜利,结束了战斗。   “嗬嗬嗬~”   以诺强忍疼痛,扑扇着翅膀悬停在半空中,一边冷笑,一边轻蔑又不屑地睨着被他踩在脚下的红发竖瞳蛇魔说:“弥瑞尔,我在东方地狱打工的那些年,天天与凶兽搏斗,夜夜与恶鬼厮杀,回来又懒惰堕落透顶,现在的我强得可怕,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警告你把钱交出来,乖乖给我买顿饭去,不然你就等着亲吻我的脚趾头吧!”   弥瑞尔从胸口摸出一张卷轴,像挥舞投降的白旗般向以诺求饶:“我没有钱,我现在全部财产只剩下这个了。”   “这是什么东西?”以诺抢走卷轴飞到一旁检查。   弥瑞尔揉揉被以诺踩过的肩膀说:“是好东西——藏宝图哦,不过你应该懒得去找吧?”   “不,我不要懒惰了。”以诺告诉他,“这个罪行不适合我,我要犯别的罪去。”   弥瑞尔又说:“那你就按照藏宝图的指示,去偷阿赫洛斯的宝藏呗。”   这个名字以诺从没听人提起过:“阿赫洛斯?他谁呀?”   “我也不认识。”弥瑞尔摇摇头,“藏宝图上说他是一只很有钱的龙。”   以诺降落到沙发上坐下,不以为意:“世上哪只龙是没钱的?”   “可藏宝图上说阿赫洛斯是最有钱的龙。”   弥瑞尔也坐到以诺身畔:“传闻他生前住在境伊北迩群峰最高处的城堡里,拥有浩瀚如海的宝石金币、庞大如山的美酒佳肴和繁多如星的奴隶仆人,死后则坠入琉烈深渊,与他最珍视的瑰宝同葬……以诺,如果你能找到阿赫洛斯的埋骨之地,把他的宝藏据为己有,说不定能比玛门大人还富裕呢。” 第2章   虽然每一只龙的财富都不容小觑,但以诺认为,阿赫洛斯绝对没有玛门大人有钱,否则为什么地狱里的贪婪魔王是玛门,而不是阿赫洛斯呢?   毕竟以诺曾听人说:只要你能犯下比七大魔王还恶劣的罪行,就能将他们取而代之。   不过比玛门大人还有钱以诺是不敢奢望的。   他想:倘若自己可以像弥瑞尔说的那样,将阿赫洛斯的所有宝藏.独自霸占,那么成为一个高阶大恶魔肯定不是问题。   以诺从沙发软垫下翻出他藏的最深,也是他最宝贵的象牙盒子,把藏宝图与盒子里的天使浮雕手持镜摆放到一块,接着昂起细白尖俏的下巴,倨傲出声:“弥瑞尔,你的藏宝图很好,现在它是我的了。”   弥瑞尔刚打了场败仗,目前不好再轻率出手夺回藏宝图,只敢继续骂人:“可恶的地狱!可恶的恶魔!”   以诺心情却很不错,哼着曲,唱着歌,还有闲空“关心”一下好友,用最大恶意揣测:“你的钱都去哪里了,也被别的恶魔偷了吗?”   “没有被偷,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倒霉?”弥瑞尔说,“我是把所有的钱都拿去贿赂玛门大人的驯狗师,买了一个资格。”   以诺问他:“什么资格?”   弥瑞尔也昂起下巴,骄傲地宣布:“给玛门大人当第五十一条狗的资格。”   以诺:“?”   “当玛门大人的狗能比你还有钱。”弥瑞尔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在和好友掐架时被揉皱的红皮衣,“其实我今天过来,就是找你道别的,没想到还意外瞧了场笑话,哈哈!”   以诺:“??”   弥瑞尔幽幽叹气:“没办法,同魔不同命啊。以诺,往后我就是玛门大人高贵的第五十一条狗了,你想再见我就难咯。”   以诺:“???”   弥瑞尔在以诺面前狠狠炫耀一番,然后趾高气扬离开,留下以诺气得浑身发抖。   这一刻,以诺攥紧拳头,于心底暗暗发誓:他要马上去偷阿赫洛斯的宝藏,再火速回来,让弥瑞尔好好瞧瞧,他完全可以比玛门大人的狗更有钱!   第十天,收拾好自己仅存行李的以诺出门了。   在踏上成为地狱大恶魔之路前,以诺先去了邻居家一趟,准备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却没找到米基的踪影,他只能暂时记住这笔仇,留下战书一封:【米基!别妄想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会一直盯着你,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我归来那天,就是你灵魂的末日!】   ……   第一百天,以诺又走又飞,本就发育不良的蝠翼小翅膀都快要扇断了,连漂亮灿烂的金色卷发也因疲倦黯淡了不少时,他终于来到了境伊北迩群峰最外沿。   这里也是地狱的最外沿。   它远离地狱中心之城,每寸角落都被暗紫色的腥臭沼雾萦绕,苍凉、死寂、寒冷,几乎没有任何活物,越是往里,越是荒瘠。   “就是这儿吗?”   以诺放下藏宝图,抬起脸庞仰望群峰,寻找传说中恶龙华丽富饶的城堡。   可惜每座山峰都极其巍峨,顶巅直.插云霄,深埋在雷电闪烁的滚滚铅云之中,以诺站在山脚,除了晦暗,什么都看不到,他也不打算飞上去看。   首先,以诺已经飞累了。   其次,境伊北迩群峰的山风狂暴凛冽,以诺小巧迷你的蝠翼翅膀至多能让他保持浮空状态,想自由翱翔天迹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根据藏宝图记载,阿赫洛斯和他最珍视的宝藏都坠入了琉烈深渊,不在城堡里了,而琉烈深渊在境伊北迩群峰最深处的熔岩裂缝附近,靠脚就能走到。   “今天,一个强壮的地狱大恶魔将在此诞生。”   以诺攥紧藏宝图,怀抱美好希望,支棱着自己两条细腿往里走。   但无论是看腿、看脸、还是看翅膀,他都与“强壮”两字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以诺走了没多久,就开始皱着小脸抱怨:“脚好痛啊……”   赶往境伊北迩群峰的路上,以诺只穿了一双白棉袜。   原因是他家里被米基偷空了。   不止钱财,包括鞋子、衣物、床单被套……全都被偷得彻彻底底。   出门前以诺翻了翻衣柜,发现自己仅剩堕落地狱时穿的唱诗班白袍裙,侥幸逃脱了邻居的恶魔之手,估计是不符合地狱的审美风格,所以米基没偷。   以诺现在就穿着那件唱诗班白袍裙,鞋子他没找到,又没钱买,就没穿了。   而没穿鞋的下场就是走路容易脚疼。   以诺把脏了的白棉袜扯掉,随手一扔,继续向前走。   刚走三四步,他又“嗷”地痛呼一声,然后翘起一只脚,单腿在地上胡乱蹦跳着。   “什么东西戳我?!”   缓过了那阵疼,以诺蓝宝石般的眼珠瞪圆,低头怒视“凶手”。   ——凶手是半埋在焦土里的一截白骨。   ……咦?   白骨?!   阿赫洛斯的埋骨之地已经被他找到了吗?   那宝藏呢?   以诺眼睛亮起,立刻环顾四周,结果只看到了一片烈火焚烧后所留下的余烬焦灰,和周遭仿佛峭壁巉岩悚矗着的嶙峋骸骨。   毫无疑问,这里的确曾殒落过一只强悍庞大的恶龙。   但恶龙的宝藏到底有没有跟他一块堕下深渊,就十分令人怀疑了。   因为害怕再被恶龙的骨头戳痛脚心,以诺扑腾着蝠翼重新飞起,在遗骸骨林中往返穿巡,谁知他转了好几圈,别说是闪闪发光的宝藏,就连一枚脏兮兮的灰旧银币他都没瞅见。   “不是说这里有很多财宝吗?”   以诺脸色阴沉,最终飞到一颗光洁完整,长有巨大犄角的头颅遗骨上降落,他赤足踩着恶龙脑袋嘀咕:“怎么就一堆破烂骨头啊?”   少年红润的嘴唇抿得平平的,表情不耐又嫌恶。   他蜷了蜷起珍珠般饱满的脚趾,似乎是觉得这颗颅骨冻脚,可翅膀真的好痛,他又不想飞,就只能语气忿忿不悦,迁怒死去多年的恶龙:“什么破骨头?又凉又硬,炖汤我都嫌没油星子。”   以诺感觉自己又要饿晕过去了。   正准备再踢两脚恶龙的头颅泄恨,他忽然发现恶龙头颅嘴里有东西。   飞进去一看,那儿居然摆放着张由黑色藤蔓缠绕而成的圆桌,桌上有两瓶血红深浓的酒,一盘装点精美肥鹅肝,以及几块色泽迷人、香气馥郁的甜美奶油小蛋糕。   它们新鲜、干净、未沾染半点污秽,不像这片荒芜枯藁之地能有的东西。   以诺用手指挑起一抹蛋糕上的白奶油,探出舌尖舔掉——味道勉强可以入口。   毕竟以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恶魔,这点小蛋糕惊艳不了他。   他也不担心食物有毒,自己会被毒死,反正他早就死了。   没在黑藤蔓桌旁看到椅子,以诺就直接在桌面上坐下,晃着小腿先把肥鹅肝吃了,吃完傲慢评价:“很一般嘛,哪个蠢货做的?不如东方地狱那只该死凶兽厨艺的十分之一。”   接着猛猛犯暴食罪,把三块小蛋糕吞掉两块,他又嘟哝:“唔……也很一般嘛,吃多了会腻。”   腻了当然要喝酒解腻,以诺咕咚咕咚喝光一瓶酒,抱起第二瓶时终于舍得称赞了:“酒还可以噢,但是只有两瓶不够喝。”   这种酒以诺没喝过,尝不出品种,只觉得细腻醇美,酒劲貌似也挺大,喝下去没多久身体就热热的,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发现脸颊也是烫乎乎的,不知道红了没有。   不过以诺此刻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究竟是谁谣传阿赫洛斯有钱啊?”   一点粮食安抚不了以诺寻宝失败的伤心,他单手托腮,神情恹恹,自问自答道:“他明明比我还穷!”   “是吗?”   死寂的恶龙墓地里突然出现了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男人嗓音低沉浑厚、磁性中又略带沙哑,口吻玩味戏谑:“你很有钱?”   烈酒使以诺的思维变得格外迟缓,他循着声音慢慢扭过脸庞,然后在恶龙头骨咽喉的位置看到了两枚金币。   不。   不对。   眼花了,不是金币。   以诺晃晃脑袋,把醉意摇散些,这才看清楚了那两枚金币,其实是一双拥有金币色质与光泽的璀璨眼睛,它们闪耀又漂亮。唯一遗憾的缺点是:眼珠的瞳孔是以诺讨厌的细窄竖瞳。   除了蛇魔弥瑞尔,以诺讨厌一切竖瞳生物,尤其憎恨东方那只经常殴打他的竖瞳凶兽。   想到旧仇人和自己如今极度贫穷的事,以诺悲从中来,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没有了……我辛苦打工挣来的钱都没有了……”   但委屈不过三秒,以诺又震怒,带着哭腔骂道:“可恶的阿赫洛斯也没有钱!他把宝贝藏哪去了?如果他的宝藏能被我找到,我会没钱吗?他真该死啊!”   紧跟着,他再次迅速变脸,用纤细的手指按住嘴唇,戏又多又密,如同在演话剧似的,喃喃问:“……难道我来晚了?宝藏已经被人偷走了?”   “是你吗?”   以诺眼眶中还含着泪,那点水光衬得他模样纯情无辜,他盯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金瞳男人,像在盯嫌疑人,厉声质问:“是你偷走了我的宝藏吗?” 第3章   “你的宝藏?”   金瞳男人坐在以诺刚刚没找到的黑藤扶手椅子上,嘴角微抬,似笑非笑反问:“宝藏不该是阿赫洛斯的吗?”   “他都死了。”以诺颠倒黑白,说着没有道理的事,“死了以后,他的财宝就全是我的了。”   “不。”   金瞳男人说完,从黑藤扶手椅子上站起身朝以诺走来。   以诺不清楚他的“不”字是在否定自己的哪句话?   ——是阿赫洛斯死了?   ——还是阿赫洛斯的财宝都该是他的?   等金瞳男人再出声,以诺才明白他应该是在否认:“我没有偷走你的宝藏。”   并且随着金瞳男人的靠近,以诺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因为这个男人的肤色跟邻居米基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偏灰调的黑皮,他又只在身上披了件黑绸睡袍,潜藏在暗处时能与阴影融为一体,不睁眼不开口谁能发现得了?   天生的小偷圣体!   还敢撒谎没偷走自己的宝藏?!   以诺瞪他。   可金瞳男人走到以诺旁边,伸手指着被以诺吃掉的肥鹅肝空盘说:“我是做这个的‘蠢货’。”   “……噢噢,你是厨子?”   以诺困惑,还很茫然:地狱里的厨子都是这么大体格子吗?   东方地狱里那只凶兽是个厨子,西方地狱里现在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黑皮金币也是个厨子。   他的身高体魄与以诺成反比,宽阔而庞大,手背上的青筋似山峦起伏,敞露在睡袍外的腰部腹肌则轮廓分明,块块饱满鼓起,充满了力量的野性与美感,导致走近后投下的影子也异常黑沉,极具压迫感。   被他带来的阴影所笼罩的感觉,就像站在境伊北迩群峰前一样——令人不由自主感到渺小、畏葸、怯弱。   于是以诺又瞪他。   还不满地想将人驱逐远点:“你的厨艺很烂,还得多练。正好,我没吃饱呢,你再去给我炒两盘菜吧。”   金瞳男人却不听从他的命令,只微微俯身,凑近打量以诺金色的卷发与天空般的蓝宝石眼珠:“天使?”   以诺无语,拨开自己用卷发藏住的半截断犄角,指指它。   金瞳男人的目光也顺势移到少年头顶小巧的犄角和背后稚嫩的蝠翼上,挑眉:“哦,魅魔。”   以诺:“?”   以诺生气了。   气得脖颈和锁骨都在发粉泛红。   “魅你魔的头!”   他骂了一句,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起来,飞得比黑皮金币高,唱诗班白袍裙摆在男人脸上投下一片乌压压的阴影:“我是恶魔,狠毒残忍的恶魔!”   金瞳男人仰头望着以诺,“嗯”了一声:“这个角度看确实好残忍。”   “行了。”他又说,“别再升高了,你要撞顶了。”   声音刚落,以诺哽咽:“呜呜!”   “……”   提醒得晚了,以诺已经撞到恶龙头骨了。   以诺揉着被撞痛的犄角,眼眶里水光凝聚成泪珠,吧嗒吧嗒掉下两颗,嘴巴却骂得很凶:“可恶的阿赫洛斯,该死的家伙!他怎么可以死了也欺负我?”   “好吧,被你发现了。”金瞳男人叹了口气,“我确实要欺负你。”   以诺:“……?”   以诺眨眨眼睛,模糊的视线还未恢复清晰,他就感觉自己的唱诗班白袍裙摆被人扯了一下,他也被人从空中扯落,飘飘摇摇坐回黑藤蔓圆桌上面。   这下以诺没法高高在上睥睨金瞳男人了。   反倒是男人居高临下睨着以诺,金色虹膜中央的竖瞳收细缩窄,那是冷血动物锁定猎物后的捕杀征兆。   他说话的语气充满怜悯,也遍布温柔,却告诉了以诺什么叫做真正的残忍:“无论你曾经是什么,从今天起,你只剩下一个身份了。”   以诺吓得酒醒了一些,在对危险的本能恐惧情绪操控下,神情惶惶问:“……什、什么?”   “我的奴隶。”   金瞳男人用低沉的嗓音揭晓答案,并取出一条柔软的黑丝绒项圈,项圈中央缀着根冰冷的银链,和男人身后长长垂落的直顺银发颜色一致。   他俯身时,几缕银丝宛若月亮光辉织成的绸缎,幽幽凉凉拂过以诺鼻尖。   给以诺戴好丝绒项圈之后,他又像摸小狗那样,摸了摸以诺看上去就很柔软蓬松的金色卷发:“四五二,这是你的奴隶编号,也是我赐予你的名字。”   “而我的名字是‘阿赫洛斯’。”   “——那个该死的家伙,你永生永世的主人。”   在他的注视下,以诺的瞳孔因惊愕骤然放大,不过下一秒,又怯缩成针尖的小孔,因为苍白的龙骨头颅像是重新有了生命,张开巨口,让外头的晦暗天光落下。   以诺逆着光,没有看到男人再动唇说话,刺耳的龙啸和风声却不断灌入他的耳朵。   在震撼和呼啸中,以诺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看见男人背后伸展出巨大到足以遮挡蔽去一切光明的黑暗龙翼,他也被黑暗擒住,被男人抓着飞向浩瀚天际,冲入云霄。   自从堕落地狱时起,以诺就从来没有飞得这么高过。   高得仿佛他已经离开了残酷血腥的地狱,去往人人憧憬、幸福美好的至高天堂。   然而以诺最后只来到了境伊北迩群峰最高之地——一座屹立在磅礴暴风雪中央的城堡里。   这座城堡毗邻地狱,塔楼顶端却讽刺地耸立着一个黑色十字架,尖利不甘地刺向更高处,要穿透这灰白苍穹般冷厉肃杀。   恶龙翼翅的影子在城堡雕刻精致的玫瑰窗上短暂滑过。   潘克拉季城堡内的奴仆看到这一幕,迅速点亮墙壁两侧黄金烛台,焰芒在恶龙归来时一同带回的冷风中摇曳,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们也伏跪在地上,小心出声:“阿赫洛斯大人,您回来了。”   按照惯例,接下来他们会得到地狱恶龙的一句冰冷的“滚”,他们再回一句“是,阿赫洛斯大人”,就可以安安静静滚蛋了。   结果今天恶龙说:“还没飞够?”   奴仆们习惯成自然,一句“是,阿赫洛斯大人”都差点到嘴边了,又愕然咽回去——恶龙竟说了四个字!   说的是一句疑问,语调无奈而宽纵。   问完没有得到回应,他还第二次好奇询问:“只有地狱能让你降落吗?”   奴仆们听着阿赫洛斯的话再也忍不住,大着胆子抬头察看恶龙究竟在与谁聊天?然后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年。   他沐浴在穿过玫瑰窗洒下的透明光线里,金色的柔软卷发闪耀出比肩太阳的温暖色泽,浑身的肌肤就像牛奶一样光滑雪白,最璀璨的则要数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像圣书里记载的伯利恒之星,明亮干净,光彩夺目。   大概要用尽吟游诗人所有赞颂的诗词,才能歌唱出那样绚烂的美丽。   奴仆们仰望着他,看见那条套在他脖颈上的天鹅绒项圈,以及项圈末端被恶龙牵在手里的银链,心中无比绝望:这只被打入地狱的恶龙终于暴虐凶残到极致,去俘虏了一位天使来折磨复仇吗?   天生克制地狱生物的天使都这么惨,他们这些恶魔还能有好果子吃?   万念俱灰中,他们听到天使用比他们更绝望的声音,颤抖又震惊地呼唤他们主人的名字:“……阿赫洛斯?”   完啦!   没有带表示臣服恭敬的“大人”尊称。   这位天使的翅膀要被恶龙拧断了吧?就像他们曾经的恶魔蝠翼一样。   奴仆们下意识去看天使的翅膀……呃,没看到。   奴仆们只看到了一对和他们相同,却小得可怜的恶魔蝠翼。   那对迷你蝠翼像是不能适宜境伊北迩群峰过高的海拔,怕自己从云层坠落,又或者是少年想要挣扎逃离恶龙的魔爪,所以还在拼命扑腾着。   可是阿赫洛斯在项圈上打下的奴隶烙印,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解除。   少年抓着项圈掰了许久,指尖都掰红肿了,终于认清这是无效的负隅顽抗后,他蝠翼扇动的频率渐渐慢下,眼眶中泪光闪烁:“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你没死吗?”   阿赫洛斯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眉眼深邃,容貌俊美,做这种表情也不显得浮夸。   以诺却觉得他尤为面目可憎,捂住耳朵痛苦地说:“……我死了。”   是啊,大家不都是死了才下地狱的吗?   那么他这个死掉的恶魔,在地狱里碰见死掉的恶龙,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但以诺无法接受这个绝望的事实。   “哦,不——!”   他呜咽着又开始扑棱翅膀,去撞玫瑰窗,想通过窗口逃走。   玫瑰窗被他撞碎,挡不住外头的狂暴风雪,寒风携碎冰灌入城堡,顷刻间就把以诺吹了回来,还差点折断他的翅膀。   阿赫洛斯只能像放风筝那样,把他牵着另一个地方去避风,还说:“好了好了,四五二,我允许你保留这对可爱的装饰小翅膀,不会给你拧断的,你也不用自残。”   以诺感觉自己被恶龙狠狠羞辱了。   他只能继续往城堡的圆拱顶飞,想让自己立足最高处,狠狠俯瞪羞辱恶龙,以作报复。   谁知升空途中,一个象牙小盒子突然不稳,从以诺身上掉了下来。   阿赫洛斯金瞳锐利,眼尖手快将它捡走。   以诺脸色大变,改升为降,朝恶龙俯冲过去:“还给我!”   阿赫洛斯起抬左手,轻轻掐住以诺纤细的脖颈,右手则捏着象牙盒子,垂眸启唇,缓声诵读盒锁上的诅咒:   “任何怀抱觊觎之心打开这盒子的,以诺将会像抓住一只鸟儿一样,俘擒他的灵魂。” 第4章   灵魂是恶魔最重要的东西。   除非灵魂彻底消散,否则恶魔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他们因罪孽死亡,又因死亡而诞生。   堕落在血腥残酷的地狱,与痛苦为舞,与煎熬为伴,被一切生灵遗忘,被所有光明抛弃,直至时间尽头。   因此以诺无论是给邻居米基留下的战书,还是在象牙盒子上写下的这句警告,都与“灵魂”二字有关——这是非常凶狠的威胁!却把更凶狠的地狱恶龙阿赫洛斯看笑了。   “‘以诺’是你的名字?”他问以诺,“这不太像是恶魔该有的名字啊。”   “‘像抓住一只鸟儿一样,俘擒他的灵魂’……哦?像你被我抓住,要给我当奴隶这样吗?”   阿赫洛斯逐字逐句拆解以诺的诅咒,完全不感到害怕,甚至觉得非常有趣——因为当你足够弱小时,连生气都只会显得可爱。   以诺就是阿赫洛斯在地狱里抓到过的,最柔软、最弱小、最不堪一击的恶魔。   他偏偏勾起嘴角,故意用郑重严肃的语气告诉以诺:“四五二,现在我要怀抱觊觎之心,打开这个盒子,迎接你可怕的诅咒了。”   以诺想摇头……噢,摇不了。   他的脖子被阿赫洛斯捏着呢。   以诺只能抬手反捏回去,掐住阿赫洛斯的手腕喝止道:“不准!”   可是阻拦没有成功,小恶魔最宝贵的白象牙盒子被恶龙残忍打开。   里面没有任何贵重物品,只有一张藏宝图卷轴,和一把通体雪白、背后雕刻着天使翅膀浮雕的手持镜。   “怎么只有一把小镜子?”   阿赫洛斯略过自己的坟墓地图,径直拿起手持镜,挑高眉尾:“上面还刻着丑陋的鸟人翅膀。”   以诺纠正说:“是美丽的天使翅膀。”   阿赫洛斯却坚持:“天使就是丑陋鸟人。”   以诺怒视恶龙,呲出恶魔尖牙,很凶但没有一点威胁性地吼他:“嫌丑那你放回去!”   阿赫洛斯笑了笑,口吻宠溺地说:“好好好,放回去。”   他也果真把藏宝图取出来,将天使手持镜重新放回象牙盒子里,还松手把以诺放开了。   以诺惊讶恶龙居然变得那么好说话了,于是他扑扇着蝠翼飞回半空,得寸进尺命令道:“把项圈解开,盒子也还给我,再给我很多很多的路费,送我回地狱中心之城。”   阿赫洛斯又仰头看他,拒绝道:“这可不行。”   以诺拿出自己最强硬的态度:“不准讲‘不行’,你只许说‘好的’!”   “四五二,这是你的台词。”阿赫洛斯唇角的笑容越发灿烂,金色竖瞳里却透出邪肆的恶意,“你还漏了两个字——主人。”   “因为你打扰了我的安眠,还偷吃了我的粮食,所以你必须给我当奴隶,赔偿我的一切损失。”   “从今天起,我的任何话语,你都只能答应:‘好的,主人’。”   “虽然你的鸟人镜子很难看,不过聊胜于无,往后它和你一样,都是我的所有物了。”   恶龙说完,举起象牙盒子在以诺眼前晃晃,微笑着逗弄小恶魔:“四五二,作为主人的乖奴隶,现在你该说什么呢?”   “哦,不——!”   以诺睁圆眼睛,伤心欲绝,仿佛被猎枪击中心脏的知更鸟,哀鸣着盘旋两圈后,“啪”地从空中掉落,跌坐冰冷的地砖上,双手掩面啜泣。   他的哭声凄凉可怜,荏弱悲伤,完全不像一个因深重罪孽而堕入地狱的恶魔,只如同被关入樊笼的鸟儿,在悼念缅怀自己失去的自由。   阿赫洛斯瞒眼惊异走过去,揽住小恶魔的腰身和膝弯,将少年从地上抱起。   以诺也顺势将脑袋伏在恶龙肩头:“呜呜呜……”   “四五二,地面很凉,它和我的尸骨一样,又冷又硬。”阿赫洛斯轻轻抚着小恶魔后脑勺,将他放到宴厅长餐桌上的一个软垫子上,随后拉开椅子坐下,像是想要专心聆听美妙的八音盒铃曲一般说,“我也不想陪你站着,你在这里哭给我听吧。”   以诺:“……?”   以诺呜呜不下去了,明明是坐在松软的厚绒绵垫上,却有种火烧屁股的局促感。   他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指小心打开,露出一道细细的缝隙,悄悄窥看阿赫洛斯。   结果对上了也在盯着看他的金色恶龙竖瞳。   以诺:“!”   小恶魔的手指被恶龙迅速捉走,还被质问:“眼泪呢?你在假哭?”   以诺确实是在演戏假哭,所以哭了这么久,他脸上一滴泪水都没有,连眼眶都没怎么变红。   但这种事以诺不可能承认,他只嘴硬道:“苦涩的眼泪被我咽回去了。”   “咽回去做什么?”阿赫洛斯用指尖拨弄以诺的小蝠翼,觉得这玩意比他图书馆里的纸张都要轻薄脆弱,稍微用点劲就能戳破,“你的主人想要看你哭,你得满足主人。”   以诺不耐烦地扑着蝠翼拍开恶龙手背,自傲道:“哭泣既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我为什么还要哭?”   他假哭是想示弱,换取恶龙那可能还没完全湮灭的同情,谁知这恶龙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性,听着他催人泪下的呜咽,居然没有心软,还想听更多。   而以诺自己不好过,他也不打算让别人好过的。   他不仅不打算满足恶龙变态的要求,还迅速调整好了情绪,毕竟他是一只去东方地狱进修过的恶魔。   以诺从东方地狱那只常年殴打他的凶兽身上,学到了一个真理:复仇,多久都不嫌晚。   这只恶龙敢让他当奴隶,那他就当!   他要留在恶龙的城堡里韬光养晦,暗中寻找恶龙宝藏的真正所在地,等机会一到,就将其据为己有!他还要找出恶龙的弱点在哪,然后征服这只恶龙,让其成为自己的胯.下坐骑!   反正他时间很多,总有那么一天的!   希望这只愚蠢的恶龙,到了那一天时不要后悔。   “当你的奴隶可以。”以诺嘴角翘起自信的笑,“但是我要当你最大的奴隶。”   “你确实是我最大的奴隶。”   阿赫洛斯收回手,十指交叉搭在餐桌上,老实没两分钟,他又去戳小恶魔的蝠翼:“仅限编号。”   以诺:“……”   以诺忍辱负重,任由恶龙欺凌自己,同时伪装出一个惦记着离开,而不是惦记着恶龙宝藏的无辜恶魔形象,细声细气地问:“给你当奴隶,赔偿完你的损失,我就可以离开了吧?”   “不然呢?”阿赫洛斯反问他,“我又没有俘擒你的灵魂。”   ——恶魔不死的关键,就在于他们拥有独属自己的灵魂,不像低阶魔物,会被肆意抹杀。   除非他们自愿献出自己的灵魂,交予另一方掌控处理,否则他们最多会被无期禁锢,终身受磨,而不会消散灭亡。   以诺目前没有和任何人签订契约,他的灵魂为自己所有。   这就是他敢直面恶龙,和阿赫洛斯公然唱反调的原因。   他是不死、阴险、恐怖的恶魔!   以诺双手交握搭着腿面,姿势优雅地坐在软垫上,佯装乖巧道:“好吧,当你的奴隶平时都需要做些什么?”   阿赫洛斯说:“做奴隶该做的事。”   恶龙移动金瞳,视线落在墙角一个穿着侍者服的绿色史莱姆魔物奴隶身上:“那是……”   史莱姆奴隶慢吞吞起身,垂着脑袋恭敬走到恶龙身旁,报出自己的奴隶编号:“阿赫洛斯大人,我是二百五。”   “好,四五二,你先跟着二百五学习如何做我的奴隶吧。”恶龙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自己的奴隶们散开,“晚饭期间你再过来,让主人好好检验你的学习成果。”   以诺暂时跟着二百五走了。   说是走,其实是飞,因为以诺要时刻保持自己编号最大的高贵大奴隶身份,双脚不肯沾地。   他瞅瞅城堡走廊里其他擦窗、擦地、擦墙,编号不明却忙碌不停的奴仆们,漂亮的蓝宝石眼珠一转,决定选这个倒霉的史莱姆奴隶,当做自己在奴仆中树立威望的踏脚石。   “二百五。”以诺哼笑着开口,“你知道‘二百五’在东方地狱里是什么意思吗?”   史莱姆奴隶一脸困惑:“不知道。”   以诺则一脸邪恶,炫耀自己的博学:“是‘笨蛋’的意思哦。”   “那四五二呢?”史莱姆奴隶也问以诺,“‘是我儿’的意思吗?”   以诺:“……”   谐音确实很像。   以诺在心里暗骂:可恶,这个该死的绿色史莱姆魔物奴隶不好欺负!   附近的奴仆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发出窸窸窣窣的窃笑,使以诺威严扫地。   小恶魔羞恼万分,脸颊和脖颈涨得通红:“不准笑!”   其中一个有着人形,浑身都是健硕肌肉的红皮恶魔不惧以诺的恐吓,冷笑一声,扔了抹布走向他:“一个低阶恶魔而已,你在狂妄什么?”   以诺耸耸鼻尖,嗅出这个红皮人形恶魔的魔力等级在他之上,是个中阶恶魔,硬碰硬,自己绝对打不赢。   但阿赫洛斯的奴隶项圈会禁锢佩戴者的魔力,在这种情况下,以诺的翅膀就成了能够碾压城堡里其他奴隶的巨大优势。   于是在红皮人形恶魔握拳冲过来时,以诺迅速扇动蝠翼,腾身浮起躲过了袭击,接着悬停在半空中,奚落红皮人形恶魔:“嗬嗬嗬~一个走地鸡而已,你又在狂妄什么?”   “你……”   红皮人形恶魔仰起脸,正要骂以诺两句,却不知怎么,像突然间没了舌头,不说话了。   半晌后,他还扭扭捏捏报出自己的奴隶编号:“你、你好,我是四百。” 第5章   以诺感觉这个红皮人形恶魔说话期间,脸部皮肤的颜色似乎变深了。   再仔细瞧瞧,他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都是红色,哪分什么深不深的呢?   不过红皮人形恶魔的异状,让其他奴仆们产生了好奇心,也纷纷聚拢过来,抬起脑袋仰望以诺。   这极大满足了以诺的虚荣心——   看看,看看!   有翅膀就是了不起!   阿赫洛斯胡说八道,他这对恶魔蝠翼可怕得很,怎么会是可爱的装饰品呢?   以诺俯瞰众奴仆,认为自己靠独一无二的可怕翅膀成功树立了威信,当即宣布:“我是以诺,这座城堡里最大的奴隶,以后你们都得叫我‘以诺大人’。”   奴仆们问他:“可阿赫洛斯大人不是给你赐了编号名字,叫作‘四五二’吗?”   “你们是你们,他是他。你们敢这么叫我的话——”   以诺双手交叉,抱着自己胳膊,摆出凶恶的表情和尖牙,狠狠威胁道:“就等着亲吻我的脚趾头吧!”   “四五二!”   “四五二!四五二!”   “四五二四五二——!”   话音刚落,奴仆群中“四五二”的呼喊此起彼伏,一声更比一声高,都快叫成交响乐了。   以诺:“?”   好哇,这群可恶的奴隶们!   知道单打独斗胜算不大,竟敢群起围攻挑衅他!   以诺也知道自己寡不敌众,继续忍辱负重,跟着二百五去领奴隶制服。   “怎么是裙子?”   以诺望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女仆裙,皱眉问二百五。   二百五表情呆呆地回答:“裤子都被分完了。”   说完他顿了几秒,掀起眼皮瞅瞅半空中的以诺,绿色的脸蛋子上也出现了红晕,小声说:“……而且你不是就喜欢穿裙子吗?”   以诺:“??”   “没见识的二百五。”以诺拎起自己的唱诗班白袍裙摆,告诉史莱姆奴隶,“是这种礼袍只有裙子款式,不是我喜欢穿裙子。”   二百五问他:“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穿?”   以诺大怒:“因为我家里被偷的只剩这身衣服了!”   二百五又把女仆裙往以诺面前递了递:“城堡里也只剩这身奴隶制服了。”   以诺:“……”   以诺咬牙再忍,阴着小脸穿上女仆裙。   “我们要在厨房里工作,这是奴隶工作书,平时按照上面的规则做事就可以了。”二百五交给以诺一本《奴隶守则》,并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傍晚,接下来我们得去厨房,为阿赫洛斯大人准备晚餐。”   说完,史莱姆奴隶抱起以诺换下的唱诗班白袍裙往外走。   “站住,放下。”以诺睨着他开口,“你这家伙也想偷走我的财产吗?”   二百五解释:“不是的,四五二,我只是想帮你洗洗裙子。”   这个理由以诺批准了:“噢,那你去吧。”   二百五却在原地磨磨蹭蹭的,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以诺认为二百五是一个史莱姆,没脑子也没什么智商,可以招揽为自己在恶龙城堡里的第一个手下,便难得露出微笑,开恩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二百五脸上的红晕更浓了:“我、我也叫了你‘四五二’……可我还没有亲吻你的脚趾头呢。”   以诺:“???”   可恶的地狱魔物,实在嚣张!不能给他们一点好脸色看。   以诺立马飞高,用粉白圆润的足尖,踢了史莱姆心口一脚。   以诺:“滚!”   史莱姆奴隶的身体软软的,像果冻一样,回弹性十足,被踢后他睁大眼睛,可能是痛,接连发出“嘶嘶嘶”的吸气声,最后捂着心脏慢悠悠挪走了。   以诺猜他肯定是去躲起来哭。   因为以诺看见二百五把脸埋进了他的唱诗班白袍中,暗自蹭脸擦泪。   嗬嗬嗬~   哭吧!   这就是得罪他以诺的下场。   以诺哼着歌飞到厨房,一路收获许多奴仆抬头瞻仰自己的目光,虚荣心又被喂得饱饱的,红爱心恶魔尾巴都高兴得藏不住了,在身后晃来晃去。   他抓住厨房内距离自己最近,正埋头忙碌的一个紫皮蜥蜴恶魔,询问:“你是老几?”   紫皮蜥蜴恶魔转过头来:“我是老六。”   “六。”以诺说,“厨房今天都有什么食材?”   紫皮蜥蜴恶魔告诉以诺:“厨房一般没有食材。”   以诺:“?”   东方地狱有谚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是让那只厨神级别的东方凶兽来这种没有食材的厨房里,他也做不出饭菜。更别说现在面对空荡荡厨房的,是以诺这个以懒惰之罪堕入地狱的恶魔。   以诺困惑不解:“没有食材我们要怎么给阿赫洛斯做晚餐?”   紫皮蜥蜴恶魔又说:“所以我们要利用每天的午休时间,离开城堡去群峰森林里寻找食材。”   以诺:“……”   诺德大陆神圣的造物主啊,您怎么会在西方地狱里创造出这么抠门的恶龙?   阿赫洛斯简直比东方地狱的冥王还该死,自己在东方地狱里打工的时候,午休时间都不会被占用呢。   而紫皮蜥蜴恶魔盯着以诺的脸,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麻布袋子,打开说:“四五二,我可以把我的食材分你。”   “不准叫我四五二,要叫我‘以诺大人’!”以诺先板起脸,严肃警告紫皮蜥蜴恶魔一番,再探脑袋去看麻布袋子里的东西。   麻布袋子里有一条上粗下细、瘦瘦长长,看不出具体品种、颜色还黑黢黢的不明东西。   以诺问:“这是什么?”   紫皮蜥蜴恶魔露出一个笑容,吐出蓝紫色的舌头舔了舔自己利齿:“是我的尾巴。”   ——蜥蜴的尾巴可以再生。   紫皮蜥蜴恶魔正是靠着这一特长,每天都可以偷懒不出去找食材,用自己的尾巴当食材就够了。   以诺听完蓝眸顿时一亮,也不由夸赞:“真是好东西呢,它是我的了。”   说着,小恶魔伸出白皙的手掌,理所当然地要去拿食材。   紫皮蜥蜴恶魔却在这时把袋子收了回去:“不能免费给你。”   “是你主动说要分我,现在又反悔,难道你这家伙也在觊觎我的财产吗?”以诺抿住嘴唇,精致的眉眼笼着阴沉,原先清澈动听嗓音也因生气变得森冷,“做梦!我不会给你钱的。”   紫皮蜥蜴恶魔赶紧说:“我不要钱。”   他瞧见以诺双颊浮起薄怒的红,宛如喝醉酒后的微醺,在这到处都是丑陋魔物的城堡里,就像颗无可比拟的昂贵宝石,所有人都该为得到他光芒的垂怜照射而心怀感激,跪地叩谢。   “我想要你的头发,一缕就可以了,一根也行。”紫皮蜥蜴恶魔再次伸出舌头舔舔嘴皮,“金灿灿的,好漂亮。”   听到紫皮蜥蜴恶魔竟然只要他的头发不要钱,以诺心思又活泛起来了。   他想:头发又不值钱,自己每天都会掉好多根呢,给老六就给老六吧。反正他是绝不可能浪费自己的午休时间,穿越城堡外的雪虐风饕,进入沼气迷障遍布的境伊北迩群峰,去辛苦寻找食材的。   阿赫洛斯这头恶龙只配吃蜥蜴尾巴!   思考好了报复恶龙的手段,以诺瞬间变脸,重新戴上微笑面具,抬着下巴说:“行呀,我可不是什么吝啬小气的龙族,只要你把尾巴给我,我就会给你我的头发。”   小恶魔哼笑一声,强调道:“而且是很多根噢~”   “好好好!”紫皮蜥蜴恶魔张着嘴巴连连点头,口水兜不住,哒哒直往下淌。   以诺又伸手:“给我。”   紫皮蜥蜴恶魔交出自己的尾巴。   以诺也从自己头顶捋下几根金色发丝递给他。   交换完货物后,紫皮蜥蜴恶魔捧着以诺的发丝,迅速把脸埋进掌心狂蹭:“好软,好香……”   以诺:“……”   即使是邪恶可怕到他这种程度的恶魔,在看到紫皮蜥蜴恶魔的变态行径时,仍是会感到嫌弃。而且以诺总觉得紫皮蜥蜴恶魔的动作有些眼熟,好像不久之前才在哪里见过?   算了,懒得回忆。   以诺着急去报复恶龙,便凶声凶气地赶人:“走开,别打扰我做菜。”   紫皮蜥蜴恶魔答应:“好的,四五二。”   以诺霎时气得火冒三丈,做菜都不用另外生火了:“再敢这么叫,我也踢你了嗷!”   紫皮蜥蜴恶魔也答应:“好的,四五二。”   以诺抓出麻布袋子里的食材,然后用自己的爱心尾巴勾住麻布袋子,把它恶狠狠甩到紫皮蜥蜴恶魔脸上:“给我滚!”   “啊……”紫皮蜥蜴恶魔发出快乐的呻.吟,“被四五二尾巴碰过,也香香的……”   “啊!”以诺也发出痛苦的尖叫,“可恶的西方地狱,该死的西方恶魔!”   还是东方地狱好。   那里和西方地狱存在地域审美差异,骚.扰他的变态色.魔没那么多。   以诺把所有怒焰迁怒到导致自己成为奴隶,受此大罪的恶龙阿赫洛斯身上。   他从厨房的厨具中挑了个最脏的锅,随意舀瓢洗碗水,再将紫皮蜥蜴恶魔的尾巴食材蹭蹭墙灰丢进锅里,最后呸呸吐两口口水,用尾巴圈住汤勺搅巴搅巴几圈,不等水烧开就倒进盘中,给恶龙的晚餐便完成了。   要不是觉得煮汤用的锅像几百年没洗,脏过头了,以诺必定还会伸脚进去踩一踩,给恶龙喝自己的洗脚水。   不过现在这盘菜也已经够难吃的了,无须再为它锦上添花。   以诺捧起自己的杰作,满意道:“能品尝到我这么棒的厨艺,阿赫洛斯的幸运程度可真是令人嫉妒呢。” 第6章   “铛——”   落日时分,宣告着光明与黑暗交接的钟声在潘克拉季城堡周围响起。   这座矗立在狂风与暴雪之间,犹如冷冽锐剑刺向天穹的宏伟城堡,也终于迎来了它最热闹的时刻。   城堡内的奴仆们一如往昔,垂首低眉,躬腰弯脊,端着银色食物托盘,排成整齐划一的队伍往城堡宴厅走去。   城堡的主人则裹着一席孔雀绿的丝绸睡袍,单手撑额,神情慵懒地坐于高座之上。   他的长发逶迤至地,宛若冰凉倾泻的月色,然而在听见宴厅大门被开启的声响后,男人抬起眼睫露出的那一双竖瞳,却比朝升的烈阳还要璀璨,与耳畔金色的倒十字架耳坠交相辉映,闪得以诺眼睛发疼。   哼,能挖出来当金币就好了!小恶魔十分恶毒地在心里想。   表面上,他却装得无辜温驯,连飞都不敢飞太高,足尖虚虚离地半指高度,混在众奴仆们之间,不算特别惹眼。   奴仆们依次走到恶龙高座台阶下方,打开银罩,让阿赫洛斯检阅自己做出的晚餐。   第一个奴仆上去,得到了恶龙的评价:“滚。”   第二个奴仆上去,也得到了:“滚。”   第三个奴仆……   在恶龙说出一百个“滚”字后,以诺慌了。   他扇动翅膀,悄悄飞高一些,偷看其他奴隶做的晚餐是什么模样——有做的一般般色香味俱不全的,也有一看就鲜美肥嫩可口的,只是阿赫洛斯对这些食物全都不屑一顾。   ……原来恶龙这么挑食,看不上的食物他都不吃,瞥一眼感觉不喜欢就让奴隶带着菜滚蛋。   那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这份晚餐,岂不是要被浪费啦?   少年浅玫瑰色的唇瓣抿得紧紧的,透露出主人不知所措的焦虑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轮到以诺了。   他浅浅张唇,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随后缓缓向前靠近恶龙的高座,手掌朝上,将银托盘捧过头顶,夹着嗓子,用知更鸟啼啭般的美妙声线说:“阿赫洛斯大人,这是我为您做的晚餐。”   奴仆们做的菜肴千篇一律,非常无趣。   看腻的阿赫洛斯阖着眼睫,原本都快睡着了,忽然听见以诺新鲜的嗓音,他便蓦然抬眼,金色竖瞳投出尖锐冷厉的视线,停留在小恶魔那同样灿烂的金色发丝上。   “四五二,我可爱的新奴隶。”阿赫洛斯的嗓音低沉徐缓,声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意味。   他朝以诺伸出手,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是代表着恶意,还是代表着兴致的弧度,英俊的脸庞在烛火勾勒下显得格外俊美,让人觉得他说话的语气,仿佛都变得温柔了:“快上前来,让主人看看,你为我准备了什么珍馐佳肴?”   ——哈哈,恶龙果然上当了!   他对恶龙毒辣凶残的第一次报复,即将展开!   以诺按捺着心中窃喜,刚打算飞上去,但仔细一想,为了能最大程度展现自己的顺从,降低恶龙的戒心,他还是走路吧。   于是以诺降落了。   曾经他为来到地狱而坠落,如今又为和恶龙复仇而落地,自己真是一直都在干伟大的事呢。   想到这里,以诺也翘起嘴角,赤脚踩着台阶,一步步迈向恶龙的宝座。   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珠嵌在笑弯的眼眶之中,甚至给人一种发着微光的错觉,比星星熠熠,比艳阳灼灼,像是带有魔法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阿赫洛斯同样目不转睛望着他。   以诺揭开托盘上的银盖,回望着恶龙说:“阿赫洛斯大人,我为您准备了稀有的东方菜。”   东方菜?没吃过。   阿赫洛斯这下是真来了兴致,舍得将金瞳从小恶魔身上挪开,睨向银盘——一碗灰色浑浊的汤水中,飘着根黑乎乎的不明长条。   “……”   短暂又漫长的沉默过后,恶龙挑高眉尾,声线也一并扬高:“这是东方菜?”   “是的呢。”以诺给他介绍,“这道东方菜名还有名字,叫作《黑龙过江》。”   在东方地狱那边,他们是拿绿色大葱做菜,叫《青龙过江》;以诺没有绿色大葱,只有大黑蜥蜴尾巴,所以他的菜叫《黑龙过江》。   然而身为黑龙的阿赫洛斯盯着碗里那根黑长条,觉得它和自己没半点相似:“这哪里像黑龙了?”   以诺却说:“很像呀,东方地狱的龙就是这种一长条的,而我们西方地狱的龙才是一大坨,这是东方菜,东方黑龙。”   一大坨黑皮西方恶龙:“……”   “阿赫洛斯大人,再不吃菜就凉了。”金发小恶魔软着声音恶魔低语,“您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阿赫洛斯低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拒绝道:“不了,你自己吃吧。”   以诺:“?”   以诺身体僵住,急得连主人都喊出口了:“主人!这是我专为您做的佳肴,只能由您享用。”   恶龙宽容道:“那我现在赐予你与我共同分享这道佳肴的资格。”   以诺:“…………”   “四五二,再不吃菜就凉了。”银发恶龙也放柔嗓音,极坏极恶劣地催促他,“你快尝尝自己的手艺吧。”   以诺敢尝吗?   敢不敢他都得吃,否则恶龙一定会起疑心。   现在以诺只能庆幸,他没真的用洗脚水煮汤,不然受大罪的就是自己了。   但纵使如此,在喝完这碗汤后,以诺还是气哭了。   阿赫洛斯却兴致盎然,津津有味地欣赏小恶魔哭泣。   他觉得小恶魔的眼眶红得像成熟的樱桃,缀在雪腮边的泪珠则似春天的露水,和浓如密羽的卷睫与粉若蔷薇的唇瓣,将这张漂亮脸蛋装点为另一盘美味珍馐,所以最后在对上小恶魔湿漉漉的怨恨目光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叫小恶魔眼眶里含着的泪花转得更凶了。   阿赫洛斯立刻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装出关心的神情,询问以诺:“四五二,你怎么哭了?”   小恶魔吸吸鼻子,又用手背抹抹眼泪,低下头瓮着嗓音闷闷道:“……因为汤太好喝了。”   “没有喝这碗汤,是天大的损失。”以诺实在不死心,强忍泪意编出新的借口,“所以汤喝不到,黑龙您就吃了吧,别留下遗憾。”   阿赫洛斯重新笑起——是气笑的。   他心想:这只小恶魔怎么就这么恶毒呢?   只是阿赫洛斯瞥着小恶魔气鼓鼓的脸,眼底的笑意就没消散过,他故意说:“我已经吃饱了,倒是你——以诺,你那么矮,要多吃些才能长高。”   以诺听着恶龙的话险些气晕过去。   自己都死了!   死好久了!怎么可能再长高?!   而且生气之余,以诺还很害怕。   他怕阿赫洛斯叫他把碗里的“黑龙”吃了,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要当场装晕。   幸好恶龙最后没有这么说,挥了挥手就让他离开。   以诺并不知晓,这只在他看来已经彻底丧失人性的恶龙,在这一刻其实为他心软了——明明恶龙也已经死去多年,他的心脏不再跳动,他的血液没有温度,只剩灵魂孑立,在地狱里徘徊。   可阿赫洛斯仍然放过了以诺。   他甚至真的用有那么些温柔的音色,轻声叫了一遍以诺的名字,而不是那个奴隶编号。   不过复仇失败自食恶果,还受了身高羞辱的以诺此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感觉世界失去了全部色彩,连灵魂都飘出了地狱一般恍惚。   他对于外界发生的事失去了接收能力,耳畔回荡的全是好友弥瑞尔曾经说过的话:同魔不同命。   ——有的恶魔能去给地狱七大魔王之一的玛门大人,当高贵的第五十一条狗。   ——有的恶魔却只能去给该死的地狱恶龙阿赫洛斯,当可怜的第四百五十二个奴隶。   因此以诺自然也就没注意阿赫洛斯这声呼唤。   事后,以诺从二百五那里了解到:阿赫洛斯每天都会要求奴仆们为他准备晚餐,但他不一定享用,而那些没被他选中的晚餐,便是奴仆们自己的晚饭——谁做,谁吃。   得知如此噩耗的以诺瞳孔晃颤,嘴唇抿紧,拖着饱受打击的虚弱身体,用刚拿到手的铜色钥匙,开启了自己分到的奴隶宿舍房门。   “嘎吱……”   破旧的木门发出嘶哑的声响,像是墓地里乌鸦的哀鸣。   这间宿舍也像墓地一样荒芜冷寂,墙角结着蛛网,地上满是灰尘,屋内除了一张床、一个破洞衣柜和浴桶,以及一套“胳膊腿”摇摇欲坠的小桌椅外,就没有更多家具了,比以诺遭窃后的家还要破陋不堪。   二百五抱着清洗过的唱诗班白袍,和另一套供以诺换洗的女仆裙走进宿舍,帮他在衣柜里挂好衣服,嘴里念叨说:“四五二,你才刚来,绝望是正常的,想当初我被阿赫洛斯大人发出去的藏宝图骗来这里时,也曾像你这么伤心过,等习惯以后就好啦……”   “……什、什么?”   听见关键字眼,以诺一把握住二百五的手腕,纤细的指尖攥得发白,瞪大蓝眸惶惶问:“藏宝图……是、是阿赫洛斯发的?”   “是啊。”二百五用那张一贯呆愣,没什么表情的史莱姆脸,又向以诺抛出一个惊天噩耗,“阿赫洛斯大人不愿花钱雇佣魔物仆人伺候他,就印刷了许多藏宝图分发出去,诱骗我们这些无辜的寻宝者自投罗网,来当他的奴隶。”   二百五话音才落,小恶魔扇动的翅膀就倏然停滞。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哽咽,便紧闭双目,“啪”的从空中坠落,倒在地上昏厥不醒。   ——这下是真的被气晕了。 第7章   第二天晚餐期间,阿赫洛斯没看见那试图给自己下毒的可爱小恶魔奴隶出现。   他招手叫来负责帮助小恶魔适应城堡奴隶生活的二百五问:“以诺呢?”   “禀阿赫洛斯大人,四五二好像生病了。”二百五挪着笨重的身体走到阿赫洛斯高座台阶下回答,“他昨天晕倒醒来后,就一直频繁呕吐,病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您真该死啊。”   “……”   城堡外暮色渐浓,残霞如血,与暴风目送最后的曙光离开。   而城堡内,该死的恶龙从高座上站起,高大挺拔的身躯在阶梯前投落今夜第一抹晦暗的阴影。   他轻声笑了笑,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幽光,挑眉道:“那我去听听他的胡话吧。”   然而恶龙走到以诺的奴隶房间门外,驻足站了片刻,也没听见屋里传出什么骂人的动静。   阿赫洛斯推门进去,走向墙角靠窗摆放的一张狭窄小床。   床中心躺着一个少年,他双眼紧闭,整个人陷在枕头和被子里,脸色苍白的厉害,密长的睫毛也耷拉着,在眼底铺出浅浅一层乌青,眼尾却又是泛红的,蓬松的金发被冷汗浸湿了一些,凌乱卷着贴在脸侧,确实是一副病气很重的容貌。   ——可爱的小恶魔奴隶变可怜了。   阿赫洛斯拎来椅子在床边坐下。   小恶魔循着动静睁开双眼,目光起初是涣散的、雾蒙蒙的,也很可怜;等到他看清床边坐着谁后,那目光就凝聚了起来,变得很凶,只有表情装的很可怜。   他从被子里探出一截比珍珠更白的胳膊,轻轻揪住阿赫洛斯的衣角:“阿赫洛斯大人,您终于来了……我看到您就……哕!”   阿赫洛斯:“……”   小恶魔话没说完,就迅速起身趴在床边干呕,仿佛看见了一大坨恶心的脏东西,吐完他擦擦嘴角,又继续虚弱地说话:“就觉得病都好了很多呢……”   以这小恶魔的坏脾气,阿赫洛斯很难觉得他不是故意的,就只惜字如金回:“嗯。”   可其实以诺还真不是故意的,他真的病了。   他猜测或许是昨天自制的那碗《黑龙过江》有毒,可具体是在哪个步骤产生的毒素,以诺不清楚。他认为每个步骤都可能有毒——肮脏的煮锅、油腻的污水、魔物蜥蜴的尾巴、百年沉积的墙灰以及完全没洗过的餐盘……哦,蜥蜴的尾巴可能没毒,他又没吃。   总之以诺被自己做的菜毒倒了。   他难受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都没缓解过来。   对上阿赫洛斯那似乎是在掂量自己有没有撒谎的视线,以诺急忙解释:“我真的病了,没有在装病。”   虽然以诺确实是想装的,不过现在不是省去了装病的功夫吗?   阿赫洛斯听完,又是一声:“嗯。”   以诺感觉恶龙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便用手臂支起身体,将脸颊伏到男人膝上,接着展示自己的柔弱:“我的身体好冷,像我死去的那一天般冰凉……”   恶龙嗓音平静:“嗯。”   以诺再摆出自己的无助:“我的肚子也好疼,像吞下了境伊北迩群峰所有暴风雪一样在翻搅……”   恶龙语气无澜:“嗯。”   以诺忍不住呲出恶魔尖牙,恨恨道:“我跟你讲了那么多话,你就只会回我一个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嗯’字是吗?”   恶龙说了个有起伏的:“嗯~”   以诺敢怒不敢言:“……”   恶龙反倒低头,用手掌轻轻抬起以诺下巴,使少年面朝自己,问他:“怎么不说了?”   以诺扭过脸,很小声的:“……哼!”   阿赫洛斯笑了:“你刚刚是不是对我翻白眼了?”   “没有呢~我亲爱的主人~”以诺说着,翻了第二个白眼,“是我病得很重,都痛苦到翻白眼了。”   “哦?”阿赫洛斯望着躺在自己腿面上的少年,他眉骨很高,因此垂落的目光也深邃,“可你不是说,看到我病就好了吗?”   以诺腹诽:是啊,然后和你说完话,病情又加重了。   不过当着恶龙的面,他肯定要演得弱小无害一点,就说:“因为我天生体弱吧。”   阿赫洛斯唇角的笑容又加深了些,他故意用很明显的视线,扫过小恶魔头顶的犄角和背后的蝠翼,开口道:“看出来了,犄角和翅膀都小小的。”   以诺听完把眼睛闭上了。   他怕自己再不闭眼,恶龙就能在他眼底察觉到强烈的杀意。   结果闭眼后,以诺感觉自己断掉的那截犄角,突然间被人用指腹揉了一下。   恶魔的犄角都很敏.感,所以恶魔们打架时,往往会优先挑选对方的犄角袭击,这是个能给对方造成巨大伤害的好方法。   而断裂的犄角会在一段时间后重新长好,只是愈合新生期的犄角会比长好时更敏.感,一碰就会酸麻酥.痒得令人发抖。   以诺如今正处于愈合新生期的敏.感犄角被碰了,便迅速产生一阵陌生的颤粟感,雪崩般剧烈蹿遍以诺全身,他也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两枚犄角,躲进被子里,仅露出一双暴露本性的眼睛,怒瞪恶龙:“不要乱摸!”   阿赫洛斯手臂还保持着半抬的抚摸动作,他看着自己骤然变空的腿面微怔:“我就轻轻的摸了一……”   以诺高声打断:“不准!”   “好吧,不摸了。”阿赫洛斯放下手掌,妥协道,“你的犄角是怎么断的?”   以诺用被子包住自己,漫不经心说:“跟别的恶魔打架断的呀。”   他也经常把弥瑞尔的犄角掰断,毕竟恶魔之间的争斗就是这样冷酷、暴戾和残忍,他和弥瑞尔还是好朋友,平时打架很注意收敛,不会把对方的肠子和内脏掏挖出来撕断捏碎,换成其他恶魔,自己可能就不止是断半截犄角了。   想到这里,一个好主意也浮现以诺脑海。   他掀开被子,敞露着天鹅颈般纤细易折的脖颈,重新伏上恶龙膝头:“我总是如此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病得很重,根本不适合干任何粗活……”   “阿赫洛斯大人——”   少年的声音柔徐低缓,如同令人沉醉的咏叹调。   他轻轻抬起剔透的蓝色眼珠,以引诱的姿态,以蛊惑的神情问:“您也不想看到你心爱的以诺,一直这样病恹恹的吧?”   阿赫洛斯垂下金瞳,凝视着以诺攥住自己衣袍的手。   那双手腕骨细腻白皙,因病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指尖却微微泛着柔美的粉色,像是春日枝头沾着晨露的花苞,勾引人去亲吻。   ——谁能想到,这是一双恶魔的手。   ——谁又能知晓,他到底有没有被恶魔诱.惑?   阿赫洛斯低声笑了笑:“不好说。”   以诺:“?”   觉得自己诱.惑失败的以诺不高兴了,他用掌心撑着恶龙的腿面要缩回被子里。   阿赫洛斯却抬手覆在以诺肩头,将小恶魔按回原位,轻声问:“你不想给我做晚餐,那你想给我做什么呢?”   想给你清点宝藏呀,所以快把你的宝藏埋藏地点告诉我吧!   当然这种目的性太明显的话以诺不敢明说。   他只敢朝恶龙眨眨眼睛,委婉暗示:“做一些轻松的、不会让我生病受伤、只会使我身心愉悦的工作。”   “好,你去帮我整理图书馆吧。”恶龙颔首同意,头顶似乎冒出了天使光圈,异常仁慈,“我的图书馆最近很乱。”   小恶魔却扑棱了两下蝠翼,皱起的小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很不满意”五个字,贪得无厌道:“没有更轻松的工作了吗?”   阿赫洛斯说:“有是有,不过它也和‘整理’有关。”   “而我目前不清楚你的整理能力,所以不好贸然将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你。”   “如果你能力出众,那我一定会对你委以重任,毕竟……”   阿赫洛斯微微俯身,他脑后的长发也往前倾散,像一只银丝缠绕密织成的鸟笼,罩住膝上金发蓝瞳的少年:“你是我‘心爱的以诺’。”   ……嗯?   和整理有关的更重要的活?   以诺在心底嘀咕:会是清点宝藏吗?   “我很愿意为您效劳,我挚爱的阿赫洛斯大人。”总之以诺接下了这张大饼,他躺回被窝里,也给恶龙画了一张饼,“可我现在病的太严重了,需要许多美味的食物来恢复体力,才能下床工作。”   “晚点我会让二百五来为你送餐。”阿赫洛斯笑着摸摸以诺脖颈上的奴隶项圈,又帮他掖紧被角,“希望你早日恢复活力,我亲爱的小奴隶。”   “感谢您的祝福,愿您黑暗恐怖的伟大阴影永远笼罩在诺德大陆上空。”   一恶魔一恶龙互相交换了“美好祝词”。   临走前,阿赫洛斯最后跟以诺说:“对了,四五二,如果你在图书馆里看到了一本拥有烫金鸢尾花纹的紫封皮书籍,记得打开阅读一下第三百七十六页,它能保佑你今后不会再像这样生病。”   以诺张开嘴巴,咧出尖尖小小的两颗恶魔犬齿,打了个哈欠敷衍道:“好喔,我记住了,阿赫洛斯大人。” 第8章   借养病为托词,以诺在床上赖了三天。   这三天里,二百五每天都会来为他送餐。   送的餐顿顿都是魔力药草糊糊,的确是有助于恶魔恢复魔力的食物,甚至让以诺的犄角快速愈合长好了,但很苦很难吃,于是吃到第三天,以诺就决定下床工作,想早点把恶龙的宝藏搞到手。   恶龙的城堡很大,奴仆们全住在侧楼,主楼则是阿赫洛斯独居,共七层,图书馆也在主楼,占据了第四和第五整整两层楼。   “他的宝藏会藏在主楼吗?如果会……那么会藏在主楼的第几层呢?”   以诺抱着一个打扫灰尘用的彩色羽毛掸子,一路上都在用它挡脸,好偷偷张望,四处搜寻恶龙宝藏可能所在的栖身之地,可直至走到图书馆门前,他也没什么收获。   “……到底藏在哪里?”   以诺自言自语着,双手抵住有些沉的木门往内推。   木门推到一半却卡住了。   以诺停下动作,探头进门缝里一瞧,这才明白恶龙那句“我的图书馆最近很乱”究竟是怎样一个弥天大谎——图书馆内的情景已经不能仅用“乱”字来形容了。   让以诺来描述,这里就是另一片“境伊北迩群峰”。   谁让图书馆里的书没几本还好好待在书架上,不是东边飞一本,就是西边掉一沓,最后在中央堆积成一座又一座书山,把进屋的路都堵死了。   就知道恶龙没安好心!   这工作哪里轻松了?!   以诺斜着身体骂骂咧咧往图书馆里面挤,然后发现这份工作还真不是一般奴仆能干的,起码没有他瘦的奴隶绝对挤进不来,就算勉强挤进来了,他们没有翅膀,要把地上的书一本本捡回书架上,速度会很慢不说,工程量还非常大,唯独以诺这个自带翅膀的做起来会简单一点。   当然,也仅仅是一点。   因为以诺刚弯腰拾起一本书,另一本就从图书馆二楼落下,垂直砸到以诺头上。   他捂着脑门“嗷”了一声,捞起那本书刚准备骂人,就发现这本书似乎有些耳熟——紫封皮、烫金鸢尾花纹……不正是阿赫洛斯让他阅读的那本书籍吗?   以诺还记得页数,他捧起这本名为《地狱魔物图鉴·卷八》的书籍,指尖刷刷翻到第三百七十六页。   上面绘着一只不久前他才见过的紫皮蜥蜴,配图下方有文字详细记录了这种蜥蜴的生物习性、栖息环境、常见天敌等信息,以诺却只关注最末端的一行注释:   【地狱沼泽紫魔蜥,断尾可再生,浑身带毒,同族相食无碍,异族捕食后会产生强烈腹痛,并伴随呕意。】   以诺:“……”   以诺揪紧书籍两侧,气得眼眶发红,带着哭腔尖叫:“可恶的地狱!该死的魔蜴!”   他委屈气愤的骂声引来了图书馆内另一人的视线。   那人站在二楼玫瑰窗前,垂眸遥望着以诺发出疑问:“……天使?”   以诺也抬头看他。   逆着窗光,以诺看不清他的面孔,只看见他有一头曳地的卷发,发色和自己很像,都是灿烂的金,再加上一身从头裹到脚的兜帽白绸长袍,像极了教堂中那些清苦的修士,如果再能有对白色羽翼和圆环状的光圈,他几乎与天使无异。   然而以诺扑腾着翅膀飞上二楼后,才发现男人也是个恶魔。   他生着大部分恶魔都有的标志性竖瞳,整个眼球全是血红色的,没有丁点眼白,眉毛上方凸起一整排尖锐的黑色小犄角,舌头同样漆黑,舌尖又分着叉,说话时,语调中充斥着一种诡异的迟钝感:“哦……不是天使。”   “我是恶魔呀。”以诺耸耸鼻尖,却嗅辨不出这个男人的恶魔等级高低。   “你的犄角好小。”他盯着以诺发间的两枚小犄角,缓缓道,“在你飞上来以前,我以为你是戴了一对猫耳发箍的天使。”   以诺:“……”   以诺习惯了被人误会成天使,但他不能习惯被人说犄角小。因为恶魔的犄角大小往往和魔力挂钩,魔力越强,犄角越大,所以说他犄角小,跟嘲笑他很弱有什么区别?   “你的犄角就很大吗?”以诺立马瞪着男人眉毛上方,那一排只在数量上占优势的小犄角质问。   男人慢吞吞地将兜帽摘下,露出头顶两对嶙峋威严的巨大犄角。   以诺:“…………”   男人问他:“大吗?”   “一般般嘛。”以诺都已经开始羡慕嫉妒了,却仍然嘴硬道,“不如阿赫洛斯十分之一。”   阿赫洛斯人形没长角,可他龙骨头颅上长的犄角可比这大多了。而且男人犄角再大,不也还是和他一样,都被项圈禁锢了魔力,成了阿赫洛斯的奴隶吗?   “他是龙。”男人笑了笑,“我不是。”   以诺问他:“那你是什么东西?”   男人说:“目前是可恶地狱里的该死魔蜥。”   “……”   说坏话再一次被受害人当场逮住,以诺却毫不心虚,先声夺人:“我那句话骂的是别的魔蜥,你自己对号入座可不关我的事。还有,难道你一点错都没有吗?刚刚就是你用书砸我头的吧?”   男人解释:“那个时候我没看见你在楼下。”   “我那么大一个恶魔,你会没看见?我不信。”以诺图穷匕见,“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拥有大犄角,我就原谅你用书砸我脑袋的事。”   大多数恶魔的等级都和堕落程度有关,而以诺堕落了很久也没见犄角长大多少,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方法,他要问问有大犄角的恶魔。   结果男人慢慢吞吞地说:“可能得比贝尔芬格还要懒惰吧。”   ——那就还是得犯下比肩七大魔王堕落恶劣的罪行,才能升级为高阶大恶魔。   以诺听完瞬间放弃,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说:“我试过,我败了,败的一塌涂地,败的倾家荡产。”   “怎么会?”男人邪性悚然的脸上出现惊讶表情,“懒惰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吗?”   “因为我当时懒到连全部家当都被偷了,也懒得追逐盗贼,然后我的家就被偷空了,还被藏宝图骗来这里,沦为阿赫洛斯的奴隶。”   以诺蓝眸幽怨,又瞪他:“你觉得这幸福吗?”   男人:“……”   他摸摸鼻尖,答非所问:“看来勤劳才是通往天堂的阶梯。”   “我才不想去天堂。”以诺边说边动手整理书籍。   利落快速地整理好一排书后,他瞥了眼杵在附近站着不动的该死魔蜥,又瞅瞅男人头顶的大犄角,和脖颈上镶满白色钻石完全看不见底色的项圈,以诺眼红得快滴出鲜血了。   都是奴隶,凭什么这个男人能戴镶满宝石的项圈?自己只能带一条朴素普通的破黑绒布?!   “你是老几?不干活就让开,别挡着我工作。”以诺抿抿唇,盘问男人奴隶编号,在嫉妒中很不高兴又骂了一句,“你怎么比贝尔芬格还懒呢?”   “我排行第四,或许这就是我能拥有大犄角的原因吧。啊……找到了。”   男人从书架上取走一本书,随后用与缓慢语调截然相反的速度,赤着脚敏捷地朝楼下奔去,仅给以诺留下一句“再见”便没了踪迹,都不知道他那么高大的身躯,是如何挤过门缝离开的。   不会是变回蜥蜴爬出去的吧?   以诺猜测完,又震怒:凭什么图书馆里还这么乱,男人就跑了,难道他的工作就是找书吗?   可恶!   竟然比自己轻松!   以诺气得在心里把阿赫洛斯又骂了好几遍。   到了深夜,以诺结束工作,跑去阿赫洛斯卧室门口时,嗓音却如同打发的奶油,甜得能流淌出蜜汁一般:“阿赫洛斯大人~您在哪里?”   “在死亡的墓地里?还是血腥的地狱里?”   “这凄冷孤独的黑夜若不能得到您的回应,我的心将永坠寒冬~”   而为这咏唱颂歌似的呼唤伴奏的是“哐哐哐!”的响亮锤门声,响到城堡走廊里都有回音了。   ——恶龙的安眠被小恶魔惊扰。   阿赫洛斯裹上睡袍,面无表情拉开卧室门,金色竖瞳阴阴沉沉睨向还没他胸口高的小恶魔。   小恶魔却“嗖”地飞起,十指交叉作祈祷状,与他平视:“哦,我亲爱的主人~你终于听到我深情的呼唤了。”   阿赫洛斯怒极反笑:“深情?”   “是的呢,我一刻也不能与您分离……啊啊疼!”   以诺伸长脖颈,偷窥阿赫洛斯的卧室,想瞧瞧宝藏在不在里面,却被恶龙一把捏住脚踝,从空中揪落。   “好痛!”以诺用另一只脚踩掉阿赫洛斯的手,站到地上时不时偷瞪恶龙几眼。   阿赫洛斯提醒他:“我看到你瞪我了。”   “您看错了,您现在真正应该看到的,是我伟大的工作成果。”   以诺挺直胸膛,粉白指尖按在上面,最后抬起尖细的下巴骄傲宣布:“我已将您的图书馆全部打理整齐。”   阿赫洛斯要回屋的脚步蓦然顿住,他垂眼望着小恶魔,眉尾轻挑,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怀疑:“全部?”   “废……废、废了我好大力气才打理完的。”以诺把骂语咽回去,忍住再次浮空的欲.望,任由恶龙居高临下打量自己。 第9章   阿赫洛斯没有隐藏自己的不信任,直白问道:“你一天就整理完了所有书?”   ——准确来说是一个白天加半个夜晚。   不过以诺并不打算订正这层小细节,他还希望恶龙误会下去,认为自己就是这么厉害,从而交给他更“重要”的整理任务。   因此以诺点点头:“对呀,我的整理能力非常强悍,您可以随意检查。”   阿赫洛斯又盯着以诺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白缎编织的睡袍宛如一缕月光,轻轻拂过以诺面庞,他华丽低沉的嗓音也随之落入以诺耳中:“去图书馆。”   以诺迄今还没有一双合脚的鞋子,恶龙的城堡也不是每个地方都铺设地毯,他嫌石砖冻脚,便不想走路,幽灵一样飘在恶龙身后。   两人来到图书馆门前,恶龙挥手推开木门,一间整洁干净的图书馆霎时映入眼帘,整齐程度甚至让阿赫洛斯从心底生出了一些诧异和惊奇。   地狱的魔物和恶魔除了偷听、偷窥、偷窃、偷情……还很喜欢偷懒。   他们身上随处可见堕落的痕迹,却很难找到一丝美好的品德,否则他们该出现的地方就是天堂,而不是地狱了。   即使阿赫洛斯清楚以诺就是为他的宝藏而来,这样的勤恳和辛劳也实在不像一个恶魔该拥有的品性。   他垂下金瞳,重新审视这个金发碧眼的小恶魔。   起初,他将以诺带回城堡的原因和带回其他奴隶没有区别。   以诺也不是他城堡里唯一能被允许留下翅膀的奴隶,毕竟这么小的一对蝠翼,一旦离开城堡的庇佑,顷刻间就会被境伊北迩群峰的山风折断,那么留下与否,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准许以诺保留了翅膀。   此后,他看着以诺倚仗翅膀在奴仆中气焰嚣张、自恃骄横;看着以诺满眼怨毒,明里暗里偷瞪自己——阿赫洛斯相信这小恶魔在心里肯定也没少诅咒和痛骂自己。   以诺的愚蠢、恶毒、卑劣全都藏不住。   他借生病为由在床上赖床三天的事迹阿赫洛斯同样一清二楚——反正恶魔就是这样子的。   但以诺开始工作以后,他竟不像个恶魔了。   阿赫洛斯检查过书籍序列编号,发现以诺在这方面并未懈怠,他不是单纯把书籍塞进书架应付了事,而是认认真真按照按顺序排列好了每一本书籍,完美得叫人挑不出丝毫错漏。   正如以诺拍着胸脯宣布的那样:这是一份在地狱里堪称“伟大”的工作成果。   “阿赫洛斯大人,怎么样呢?”小恶魔在他的目光中,又飞高与他平视,“是不是很整齐?”   阿赫洛斯无法否定,他只能表示认可:“是。”   小恶魔脸上的傲色更盛:“那我可以要奖励吗?”   阿赫洛斯问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宝石项圈。”以诺抬起双手,在阿赫洛斯眼前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像老四那样的宝石项圈。”   阿赫洛斯却觉得他提到“宝石”时忽闪忽闪的蓝色眼睛,更像一块淬火而生的美丽宝石。   同时,阿赫洛斯也有些疑惑:“老四?”   ——他的第四个奴隶,即曾经也被他允许保留翅膀的魔鸦仆人,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就是去图书馆里给你找书的,那个金发红眼的魔蜥奴隶呀。”以诺给阿赫洛斯描述了下老四的长相,最后嫌弃道,“你城堡里的蜥蜴真多,但没一个是长得好看的。”   阿赫洛斯:“……他告诉你他是我的第四个奴隶?”   “对啊,他说他排行第四嘛。”以诺目光幽怨,瞪向恶龙,“他又丑又懒,你凭什么给他布置比我任务轻松的工作?”   “他只需要帮你找一本书,我却需要帮你打理整个图书馆。”   “而且他还能戴镶满宝石的项圈!”   “阿赫洛斯大人……”纤细漂亮的少年收拢翅膀,降落在地上仰望恶龙,“你知道这一天我过的有多累吗?”   他用指尖勾住自己脖颈的上的天鹅绒项圈,神情可怜,语气委屈:“你能不能也用一条镶满宝石的项圈,奖励我呢?”   阿赫洛斯垂眸,视线在少年精致的锁骨上停了停,说:“我没有镶满宝石的项圈。”   小恶魔眼睛倏地睁大,阿赫洛斯在他眼中因为想骗取怜悯而盈出的水光被愤怒彻底烧干前,又开口:“不过我可以给你的项圈镶嵌一颗宝石。”   可惜水光还是干了。   贪婪的小恶魔没被一颗宝石满足,他抿了抿嘴唇,很不高兴地问:“才一颗吗?”   阿赫洛斯却勾起唇角,走到图书馆中央的血色沙发上坐下,笑着说出以诺曾和老六说过的话:“谁让我是吝啬小气的龙族呢?”   “……”   以诺既心虚,又不甘,眼底的委屈也因此变得真诚了许多。   他跟着恶龙哒哒哒走到沙发上盘腿坐下,揪住一个抱枕的穗子忿忿不平嘟喃:“那为什么老四能有很多颗?”   “他比较像恶魔。”阿赫洛斯说,“你不像。”   以诺想起来了:“噢,你讨厌天使。”   阿赫洛斯不置可否:“丑陋的鸟人。”   以诺感觉自己可能因为容貌被恶龙恨屋及乌讨厌了。   毕竟地狱的审美和天堂完全不一样。   他们崇拜阴邪的竖瞳、尖锐的犬齿还有威猛恐怖的大犄角。   而以诺是圆瞳,他的犬齿不够尖长,犄角也很袖珍。   “不像恶魔又不是我的错。”以诺丢开抱枕穗子,扭过脸望着身边的恶龙伤心道,“你怎么可以为此克扣我应得的宝石呢?”   恶龙望着小恶魔那双仿佛变成了月光下,浮动着粼粼水波的蓝湖般的眼睛,又笑了:“那你狠狠骂我吧。”   小恶魔却只狠狠瞪他一眼就把脸扭回去了。   阿赫洛斯弯着嘴唇,语调懒散:“我听到了。”   以诺嚷嚷:“我都没出声!”   “出声也可以的。”   “……真的可以吗?”   “你试试。”   “……哼。”   以诺才不上当,他只在心里默默骂恶龙真该死啊。   该死的恶龙却突然问他:“你刚刚说,我捏疼你了?”   “对呀。”以诺翘起那只脚,搭到恶龙腿面上,指着腕踝处的一抹红痕说,“你看,都被捏红了。”   小恶魔浑身都很白,但指尖、膝盖、关节、脚趾这些地方又总是泛着粉。   所以阿赫洛斯怀疑小恶魔足踝上那抹红是天生自带的颜色,可当他抬手重新将小恶魔的脚腕圈住后,却发现红痕正好对应自己指痕,确实难以抵赖。   要知道,地狱不像天堂。   天堂是永恒的国度,是美好幸福的至高之地,地狱则完全与之相反。   这里出生的魔物寿命有限,会在将来的某日死亡消散。   而死后堕入地狱的一切生灵,他们不会再次死去,但依旧会像活着时那样感到疲惫和困倦、感到饥饿和痛苦……死亡剥夺了他们结束煎熬的权利,要他们永生永世留在血腥、邪恶、暴力的汇聚之地遭受折磨。   阿赫洛斯注视着手掌心里,那只被自己暗调肤色衬得更加白皙的柔软脚背,问:“很疼吗?”   “比我死的那天都疼。”以诺要完奖励要补偿,暗示恶龙,“或许用冰凉刺骨的金币冷敷一下会好点。”   “又或许……我还可以让你更疼。”   恶龙听完笑了笑,缓缓收拢五指:“如果你再敢在我睡觉时故意吵醒我。”   ——以诺感受到了被禁锢的束缚感。   他本能地想要缩回脚,脚腕却被恶龙攥得更紧。   这种感觉令他想到了那些被脚链拴住的鸟儿,明明仍拥有翅膀,笼子也并未上锁,它们却不能再飞向自由的天空。   “阿赫洛斯大人,我没有想要吵醒你。”以诺赶紧狡辩,还讨好地叫了恶龙一声“主人”,“我只是想早点向您证明我出众的整理能力,希望能承担其他更重要的整理任务,为您分忧。”   恶龙定定望了他片刻,缓缓松开手指:“行了,不红了。”   以诺一愣,收回脚垂眼仔细瞧瞧,发现脚踝恢复了原来的淡粉色。   恶龙低慢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喜欢什么颜色的宝石?”   以诺想也不想就说:“金色。”   恶龙沉默几秒,又问:“为什么是金色?”   因为金色和天使的光环颜色很像啊。   以诺的审美不是地狱审美,而是天堂审美。   他就喜欢天使们白色带羽毛的翅膀,和闪闪发亮的金色光环。   于是以诺说:“我喜欢金色嘛。”   ——如果没有金色,白色也可以。   不过后面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以诺就看到一只黑色的手掌朝他脖颈伸了过来。   以为又要被掐脖子了,以诺缩着身体下意识往后躲,下一刻却被恶龙握住肩:“不是想要宝石吗?躲什么?”   “嗒——”   伴随着一声很轻的卡扣压响,恶龙收回了他的黑色大掌,但握住以诺肩膀的那只手没收回。   以诺摸摸项圈,指腹碰到一块残余着恶龙体温的圆形硬物。   宝石!   以诺眼睛亮了。   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转过头,假装乖巧对身边的恶龙说:“阿赫洛斯大人,感谢您的奖赏。我还想要一面小镜子看看您恩赐的礼物有多漂亮,被您没收的那把天使手持镜就正好。” 第10章   以诺想要夺回自己的天使手持镜。   强抢,肯定是抢不到的。   诺德大陆上没有人能从龙族手里抢走任何财宝。   倘若改为智取,那还是有很大的概率。   因为恶龙在他提出请求之后,果然拿出了那把天使浮雕手持镜。   以诺立刻伸出双手要去接。   阿赫洛斯却微笑着朝后一避:“我拿着,你不准碰。”   以诺忍住想扑上去抢镜子的念头,还抿紧了嘴唇,怕恶魔尖牙龇出来吓人,只小声却恼怒的,一字一句道:“好、咯。”   说完,他凑过去要照镜子。   结果恶龙又将手一歪:“你说错了。”   小恶魔两颗尖牙瞬间暴.露,表情也阴恻恻的,却很不吓人:“哪里错了?”   “主人正在帮你拿镜子。”恶龙晃晃手里的天使浮雕镜,很善良地给出了提示线索,“四五二,你该说什么呢?”   小恶魔眼眶一下子气红了,里面恶毒的恨意快要化为眼泪流淌下来,说话也变得咬牙切齿:“谢、谢、主、人。”   阿赫洛斯却听满意了。   他摆正天使手持镜,递到以诺面前,望着小恶魔宝石一样的蓝眼睛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镜子里的以诺双眸闪闪地说。   他是真的喜欢这颗金灿灿的大宝石,颜色非常像天使光环。   以诺又摸了摸宝石,心生一计,夹着嗓音:“阿赫洛斯大人~”   “嗯?”   阿赫洛斯掀起眼睫,嵌在眼眶中的一双金瞳折射出与颜色截然相反的冰冷光线,仿佛浸透了来自地狱的森寒邪性,他答应的声音倒是有种错觉般的温柔。   以诺抚摸宝石的指尖还未移开,他感受着从指腹下传来的,属于宝石的凉意,在那一时刻,产生了自己摸到了恶龙眼珠的虚假臆想。   见他不说话,阿赫洛斯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以诺回过神来,接着说:“您送我的这颗宝石太美丽了,我渴望每天都能欣赏到它迷人的身影,可是我的卧室里没有镜子,我想……”   阿赫洛斯打断他:“我卧室里有。”   以诺:“?”   你卧室里有镜子有什么用?我想要我的天使手持镜啊!   但阿赫洛斯把以诺想要的天使手持镜收回去了。   以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天使手持镜消失,又去使劲盯着恶龙瞧,目光像是想将恶龙的睡袍狠狠扒下,或是焚烧殆尽一样炽热。   而实际上,以诺也确实很想把阿赫洛斯身上的睡袍脱掉,因为他不明白——这只恶龙从来都不好好穿衣服,总披着一件薄薄的睡袍,连奶都遮不住,是怎么在身上又揣宝石又揣天使手持镜的啊?   难道恶龙的睡袍是带有储物功能的魔法袍子?   恰好此时恶龙问:“你不是很想看我的卧室吗?”   以诺就说漏嘴了:“还想看看你的睡袍。”   不过恶龙听后挑了挑眉梢,并没有拒绝,反而应许道:“可以,来我卧室看。”   “镜子你也可以来我的房间里照,顺便……”   阿赫洛斯微顿话音,俯下身体,耳侧垂落的金色倒十字架耳环碰到以诺锁骨,凉凉地冰了他一下:“帮我做另一件和‘整理’有关的重要任务。   以诺敏.感地瑟缩了下脖颈,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却终于不再盈满哀怨,而是绽出一个笑容,宛如五月初盛开的蔷薇,鲜艳、漂亮、惹眼。   他高兴地说:“我一定每天都来您的卧室照镜子!”   阿赫洛斯也笑着说:“记得午后再来。”   以诺这回没有敷衍,他用力点点脑袋:“我记住了,阿赫洛斯大人。”   为了不错过这个重要时间点,也为了好好炫耀一番自己新到手的宝石项圈,以诺回破烂的奴隶宿舍匆匆补了个觉,等到天亮就迫不急待出门,在恶龙的城堡里哼着歌乱晃,觉得今天自己距离恶龙的宝藏又更近了一步呢。   逛着逛着,以诺忽然发现一道穿着侍者服的半透明绿色身影,正站在旋转扶梯旁边望着自己。   他“咻”地一声飞过去,靠近绿影后又放慢速度,轻轻扇着蝠翼保持浮空,神情傲慢地清了清嗓子:“咳咳……二百五,你给我站住。”   “四五二,我一直在这站着呢。”二百五站在原地,只有上下嘴皮子在动。   以诺:“……”   以诺无视了二百五的话。   他又降低些高度,在二百五面前转了两圈。   女仆裙随着旋转仿佛花瓣一样打开,簇拥着中央雪肤红唇的金发少年。   旋转停止,少年的双腮染上一层兴奋的薄红,他昂起下巴,让颈间的宝石项圈完全显露,模样矜持地问:“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有什么变化?”   清晨明亮的光线透过玻璃窗镂空的位置,一些犹如斑斓蝶影停留在他身上,一些犹如流星落进了他眼中的蓝湖,在水底继续熠熠发光。   二百五看着双颊红扑扑的小恶魔,脸也跟着红了,不过他的表情还是很呆:“你、你变闪了。”   “嗬嗬嗬~算你没瞎。”以为二百五是被自己项圈上的金色大宝石闪到,以诺态度越发骄矜,眉眼弯弯哼笑道,“我现在是拥有宝石项圈的尊贵奴隶了,跟你们这种戴不起宝石项圈的穷酸奴隶不一样,以后要对我更恭敬点,知道吗?”   二百五配合他,立马垂首鞠躬:“好的,四五二大人。”   以诺不笑了,表情骤然变凶,瞪他:“是‘以诺大人’!”   二百五再鞠躬:“对不起,四五二大人,我愿意亲吻你的脚趾头赔罪。”   “……我怎么感觉你似乎很期待这件事?”以诺犹豫,“算了,今天我心情好,可以原谅你一次。”   二百五遗憾叹气。   只是以诺正忙于盯着二百五怀中,那个印有栩栩如生铃兰花纹的蓬松抱枕猛瞅,没注意听这声叹息。   以诺现在满脑子都在思索:二百五的抱枕看上去既温暖又柔软,用它来睡觉,肯定比他卧室床上那个棉花芯梆硬的枕头舒服,而且史莱姆魔物很好欺负,他抢不过阿赫洛斯,还抢不过二百五吗?   “二百五,你手上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于是以诺装模作样问了一句,却不等二百五把抱枕递给他就上手抢了。   但二百五也没阻拦以诺抢走抱枕,还如实回答以诺的问题:“是我新买的羽绒枕头。”   以诺把抱枕搂在怀里左捏右捏,发现它的确软乎,又把脸埋进去蹭蹭,卷卷的金发都被蹭乱了,这时听到二百五的回答,他动作一顿,抬起头愕然喃喃:“……买?”   “你还有钱吗?”小恶魔表情愣愣的。   二百五也愣住了,反问:“难道你没有吗?”   以诺:“…………”   “我、我们都是阿赫洛斯的奴隶啊……”以诺一把攥住抱枕,像幻想中扼住恶龙咽喉那样死死掐紧,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奴隶也能有钱吗?”   “能啊。”二百五说,“阿赫洛斯大人只是不给我们发工资,又不会让我们上交本来就拥有的财产。”   以诺瞳孔震动,音线颤抖:“可我上交了……不对,我的财产是被他没收了!”   “哦,不——!”   小恶魔发出一声尖叫,将蹭过的抱枕扔回二百五脸上,“嗖”地冲向城堡主楼第七层——恶龙巢穴所在之地。   以诺气得快要丧失理智了。   他怒火蹭蹭狂冒,飞到阿赫洛斯卧室前举手就要锤门,拳头快要接触到门板的前一霎,才想起时间还没到午后,现在就惊扰恶龙休眠的话,恶龙会像半夜警告的那样,狠狠弄疼他。   于是以诺理智回归,憋屈地缩回了拳头。   他把所有力气都拿来生气,就没力气飞了,“啪”地再一次从空中掉落,跌坐冰冷的地砖上,险些又把自己气晕,只不过晕是没晕,眼眶却又气红了。   “可恶的地狱……该死的阿赫洛斯……”   以诺捏紧拳头咒骂,但连骂都不敢骂大声,只敢把恶龙的名字含在嘴里,黏黏糊糊地骂。谁知才骂了一遍,他身后厚重的房门便应声而开。   “我是不是才告诉过你,别在我睡觉时故意吵醒我?”   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如凛风,携着刀锋般寒冽的压迫感从头顶降临。   以诺背影一僵——他不是骂的很小声吗?怎么就吵醒恶龙了呢?   绝对不能承认自己骂过恶龙!   以诺急忙低头,抬起双手捂住眼睛,耸动着肩膀装出哭泣的样子,还用哽咽的声音说:“阿赫洛斯大人……我、我是想起了一些伤心事,所以忍不住哭了……你说的是不准故意吵醒你,而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哭的明明很小声……”   以诺铺垫好前奏,觉得差不多了,就暴露真实目的,指责恶龙:“是你自己睡眠太浅!”   “行,是我自己睡眠太浅,那你呢?”   阿赫洛斯垂眸瞥了眼挨在门脚边的一小坨恶魔,俯身捉走他手指,冷笑着问:“不是说哭了?眼泪呢?你又在假哭?”   小恶魔只是眼眶变红了,眼里却没有积蓄太多潮湿的水意,来不及遮掩的恼怒和怫郁倒是都一起浸在蓝色眼珠中,叫人看了就牙痒痒。   “苦涩的眼泪……又、又被我咽回去了。”   以诺扒住门框,想从恶龙掌心里收回胳膊,抽了好几下却抽不出手,他便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坐在地上,仰起雪白的一张小脸与阿赫洛斯对视,并反过来质问阿赫洛斯:“你只会问我眼泪去哪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哭?” 第11章   堕落地狱已经不知多少年的阿赫洛斯,深知被囚困这里的恶魔们都有着怎样一番丑陋的面孔,可是在这一刻——阿赫洛斯注视着小恶魔那混淆是非、不讲道理的恶毒嘴脸,依旧无法控制好情绪,他被气笑了。   “噢,我心爱的以诺。”   阿赫洛斯屈膝半蹲下,捧住小恶魔的面颊,说话的语调仿佛面对情人般缱绻温柔,他却称呼以诺为:“我挚爱的奴隶。”   “快告诉你尊贵的主人。”阿赫洛斯勾起以诺鬓边一缕卷发轻轻拨开,露出少年白里透粉的小巧耳垂,“在温暖的城堡里,在龙翼的庇佑下,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你如此伤心?”   他模仿着以诺半夜唤醒自己时的句式,像在吟颂一出歌剧里的经典台词,用优雅低沉的嗓音在小恶魔耳畔呢喃:“这美妙难忘的午后若不能得到你的答案,主人的心将永远畅快。”   以诺:“?”   “……畅快?”以诺听到这个词语,连挣扎都忘记了,他挺直和恶龙相比显得十分单薄纤瘦的身体,满脸不可置信,“看到我哭,你居然会感到畅快吗?”   恶龙抚摸着他的脸颊,微笑道:“不止,我还会爽死。”   以诺:“……”   “说吧。”阿赫洛斯俊美的脸庞上,又是那副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伤心事使你哭泣?”   以诺盯着他:“你为什么没收了我的全部财产,而没有没收二百五他们的?”   阿赫洛斯眉尾轻抬:“你的全部财产,就是指那个象牙盒子和鸟人手持镜?”   贫穷使以诺底气不足,他色厉内荏:“那、那又怎样嘛?”   “不怎么样,但我很好奇——”   阿赫洛斯肤色偏暗,那一口笑出的白牙也格外扎眼:“在我的墓地里时,你是怎么好意思说我比你还穷的?”   “……你懂什么?”在羞赧和恼怒交织的情绪操控下,以诺涨红了脸,“我的手持镜可是无价之宝!就算翻遍整个诺德大陆,也绝对找不出第二把!”   阿赫洛斯仅用了一个字就使小恶魔破防:“丑。”   “不准说它丑!它最漂亮了!”以诺拍打着翅膀猛然蹿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因为他们没有一边骂我‘蠢货’,一边把我的美酒、午餐以及甜点全部吃掉。”   阿赫洛斯张开右手,下一秒,一条银色链长便凭空出现在他掌心,末端连接着以诺脖颈上的项圈,他拽着锁链把小恶魔从空中扯落,钳住少年下巴:“这个答案足够了吗?”   以诺嚣张的气焰瞬间变弱,目光也躲躲闪闪的:“哦哦……他们没骂吗?”   “你以为呢?”   阿赫洛斯不等以诺开口,就自己说出答案:“我心爱的以诺,我只对你如此纵容。”   他嗓音低徐,语速缓慢,充满着宠溺与放任的意味,动作却与之截然相反——他松开了拉扯锁链的那只手,转向小恶魔敏.感稚嫩的翼根,恣情随性地揉按戳.弄,言词也从温柔爱怜的安抚,转变成了粗.暴狠戾的威胁。   “乖乖庆幸这次你‘哭’爽了我吧,再有下一次……”   “我会亲手折断你这对可爱的装饰小翅膀,让你哭得更加凄惨。”恶龙勾起嘴角,口吻戏谑,“你也能够好好学习一下,该如何真正取悦你的主人。”   翼根处传来的感觉,既痛、又痒,沿着脊柱直往身体深处钻去,最终在心脏汇集,“呯呯”跳动出恐惧的声响,令以诺意识到阿赫洛斯没有在开玩笑。   因为他仍在与恶龙对视。   他看到那双颜色温暖灿烂的龙瞳,此刻瞳孔收得极窄,如同一根竖立的尖锐黑刺,将他死死钉穿,叫他感觉自己连灵魂在内的一切都被掳去了,只剩空洞的躯壳匍匐在原地惊怖战栗。   以诺害怕地想要缩紧蝠翼,却由于翅骨被恶龙完全掌控,而不能将翅膀彻底藏起。   他又想要点头表示顺从,可是他的整张脸都被禁锢在恶龙的掌心中,无法挪动,恶龙也不要他无言的驯服。   “你忘了该怎么回答我吗?”   恶龙命令道:“说话。”   “用你的声音向我承诺。”他嘴角噙着恶劣的笑,收紧食指与拇指,在以诺脸肉上留下两道掐痕。   小恶魔大概是被捏疼了,所以他的眼眶不再因为嫉妒、愤怒、憎恨这些情绪泛红,而因怯弱、臣服和惊慌的心境变得可怜,他的睫毛乱颤着,声音也在发颤:“是……我再也不会在您睡觉时吵醒您了,阿赫洛斯大人……”   “叫错了,你该叫我‘主人’。”   阿赫洛斯唇边的笑容加深:“不过——”   他用指腹拭去小恶魔眼尾的泪水,愉悦道:“今天你把我哭爽了,所以可以原谅你一次。”   连台词也被夺走的以诺,这下连身体都开始颤抖哆嗦了。   ——一半是怕的,一半是气的。   毕竟阿赫洛斯是凶悍残暴的地狱恶龙,以诺目前暂时打不过他,只会被他打,害怕是肯定的。   但是害怕归害怕,这并不妨碍以诺继续生气。   他还在心里暗暗记仇,发誓等到他成为大恶魔,能把恶龙骑在身下狠狠蹂.躏的那一天,无论阿赫洛斯怎么伏乞哀求,他都不会饶恕这坨恶龙!更不会停止对他的冷酷折磨!   至于现在……   在恶龙一声“进来”的话音落下后,以诺便如同一位听话的温顺妻子,垂眉耷眼地进屋了。   紧跟着,一件还残留着恶龙高热体温的白绸睡袍被丢到以诺脸上,从头到脚将他完全罩住。   以诺在满眼的苍白色中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扒睡袍。   阿赫洛斯觉得他伸着手臂挣扎的模样像个夜里飘荡的小幽灵,就在一旁看着他笑。   等到小恶魔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从睡袍中钻出,心怀不满又不敢反抗地瞪向他时,阿赫洛斯已经新换上了身血红色的睡袍。   他朝房间右侧的一个里屋抬抬下巴:“去吧。你的新工作地……”   ——那里就是恶龙的藏宝地点吗?   以诺迫不及待,阿赫洛斯话未说完,他就裹着睡袍飞到里屋门口往内一瞟,然后,“啪”地降落——里屋中没有恶龙的宝藏,只有恶龙颜色各异,堆积如山的该死睡袍。   “这就是你说的……”   小恶魔站在地砖上慢慢转过身体,脸上忧怨郁结的神情也很像幽灵:“更重要的整理任务?”   “没错,我的睡袍很昂贵,每一件都价值千金,这不重要吗?”   阿赫洛斯双手环胸,饶有兴致注视着以诺,他想看小恶魔接下来会怎么发火,于是继续拱火道:“你要把它们全部打理整齐,如果我检查时发现它们有一根勾丝,那么要修补它所需花费的钱,会算在你的头上。”   谁知小恶魔听完以后眉心紧蹙,独自琢磨片刻,竟平静地答应了:“好吧。”   阿赫洛斯十分意外。   不过如果他懂读心魔法,那他将会在小恶魔心中,读到来自遥远东方异世的一句古老谚语:富贵险中求!   这也是以诺在东方地狱打工遭受锤炼时,所领悟出的至理。   再说了,他如今分币没有,会怕再背点负债吗?   即使真的背了,他硬是不还,那不就不叫负债了吗?换个角度,还能理解为是他从恶龙那霸占来的财富呢。   而他留在恶龙的卧室里工作,无论是伺机侦查宝藏的真实藏匿之地,或是研究这些睡袍是不是有储物功能的魔法袍子,都将非常方便。   总之不算特别吃亏!可以答应。   以诺立刻举起恶龙刚脱下的白绸睡袍,凑近眼前仔细端详,并委婉打探:“阿赫洛斯大人,我看它们很普通嘛,也不是什么昂贵布料做的,凭什么能价值千金呢?”   阿赫洛斯正斜靠在沙发上,拿着杯红酒轻轻摇晃,听到以诺的声音,他侧过脸庞瞥了小恶魔一眼,笑道:“少打听主人的秘密。”   “不打听就不打听……”   以诺嘟哝着走进里屋,过了几秒,他又从里屋门口冒出金色卷毛脑袋问:“阿赫洛斯大人,这件你穿过的睡袍也要整理进衣柜吗?”   阿赫洛斯说:“不,傍晚你离开这里时,把它送去洗衣房洗了。”   以诺抓住恶龙话里的关键字眼,“咦”了一声:“我只需要在这工作到傍晚呀?”   “难道你还想留在主人的卧室里过夜吗?”阿赫洛斯挑眉,“如果你是魅魔的话就可以。”   而以诺显然不是魅魔,所以他在黄昏来临的前一刻钟,抱着那件白绸睡袍离开了恶龙的卧室。   但以诺没有选择前往洗衣房。   因为一个下午的时间太短,恶龙还全程坐在卧室沙发上喝酒,好像在监视他一样,使得以诺没敢对里屋中的睡袍做什么,就打算把这件恶龙换下的白绸睡袍,先偷偷带回宿舍悄悄研究一番,然后再送去洗掉。   结果以诺在宿舍门口碰到了二百五。   二百五还一眼就认出他怀里的睡袍是恶龙的,好奇问道:“四五二大人,你怎么抱着阿赫洛斯大人的睡袍回宿舍了?” 第12章   预备干坏事中途被人发现——发现者还是恶龙的奴隶,以诺连忙狡辩:“我不是要带它回宿舍,我是要把它拿去洗衣房洗了。”   “可是去洗衣房的路不往这边走。”二百五的智商完全不像他的编号,他抬起手指着以诺背后,“四五二大人,你走反了。”   以诺:“……”   以诺决定转移话题,他拧起浅色的眉毛,目光上上下下把二百五看了几遍,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二百五和早上一样怀里抱着些东西,不过数量要更多,除了一个崭新的蕾丝花边枕头外,还有配套的雪白被褥与床单。   以诺谗得眼睛都红了。   他正想像早上那样直接抢过来,二百五就举起怀里的东西对他说:“我想来给你送些寝具。”   以诺惊讶:“……送我的?”   二百五点头:“嗯嗯。”   以诺再确认:“免费的哦?”   二百五再点头:“嗯嗯。”   以诺立马夺过来,弯着眼眸笑道:“二百五,你真是个好奴隶呀,我喜欢你~”   “谢谢你的赞美,四五二大人,我也喜欢你。”二百五脸蛋红红地问,“需要我帮你铺床吗?”   “需要。”看在二百五如此贴心的份上,以诺也不计较他又叫自己四五二的事了,把东西交还给他,“快去铺。”   二百五站在原地不动。   以诺催他:“去呀,你在等什么?”   二百五表情仍然是一贯的木然呆愣,就是颊边多了两抹红晕:“我在等你开门。”   以诺随意伸手一推,把宿舍门打开,说:“我房间又没上锁。”   “为什么不锁呢?东西会被偷的。”二百五跟在以诺身后进屋,“上锁以后,宿舍门就只有阿赫洛斯大人发放的钥匙能打开了,这样安全一些。”   以诺瞥了一眼破洞衣柜,发现自己那件不符合地狱审美的唱诗班白袍裙和女仆装还在,屋里老旧的家具又都齐全,便哼了一声:“这间破烂宿舍有什么可偷的?”   二百五欲言又止。   以诺飞在空中,翘起二郎腿,圆润粉白脚尖的一点一晃,发号施令般开口:“好了,去给我铺床吧。”   二百五听话地去了。   不料刚把床上粗糙陈旧的床单一掀,二百五和以诺就在床底下看到一道眼熟的红色人影。   二百五惊呼:“四百?!”   以诺:“?”   红皮人形恶魔四百对他们嘿嘿一笑。   以诺狐疑地瞪着他,质问:“四百,你在我床底做什么?”   四百拎出一只死耗子说:“我在为你抓老鼠。”   “哦……行吧。”以诺将信将疑,同时也很愤怒,可恶的阿赫洛斯居然敢给他睡有老鼠的屋子!记一次仇。   四百从床底爬出来,二百五上前给他铺床放枕头。   以诺检查过后没发现什么问题,昂起下巴倨傲道:“你们的伺候我很满意,现在我要奖励你们。”   二百五睁大眼睛,四百也一脸惊喜。   以诺捏紧拳头,恨恨道:“我奖励你们一起跟我去厨房殴打老六。”   该死的紫皮蜥蜴恶魔尾巴有毒,还不提醒他,害他喝了毒食材煮的汤中毒病了好几天!   这仇以诺一直在心里记着,今天他又在恶龙那受了气,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宣泄,便计划迁怒老六,去报仇撒气。   然而二百五和四百听完他给出的“奖励”后,却齐齐露出失望的表情。   以诺蓝眸浮现怒意,他板着小脸:“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你们不愿意吗?”   四百委婉道:“不是不愿意,是我的工作还没做完,拿不到四五二你的奖励真可惜啊。”   二百五倒是同意了,举起手臂说:“我愿意。”   怕自己一个人打不过老六的以诺松了口气:“好,二百五是我喜欢的好奴隶。”   他继续瞪四百:“四百你是我讨厌的坏奴隶,快滚吧!”   说完,以诺像之前踢二百五时那样,飞过去朝四百心口踢了一脚。   不过四百的身体很硬,不像二百五那样软弹,以诺感觉自己踢到了石头,痛得泪花都不受控地冒出来了,他还得咬紧嘴巴内侧的腮肉,努力维持恶魔威严不敢喊疼。   幸亏四百也被他踢痛了,因为他跟二百五被踢时的表现一样,都接连发出“嘶嘶嘶”的吸气声,最后捂着心脏慢悠悠走了。   而以诺眼眶含泪,视线变模糊了,没看清二百五望着四百离去的背影露出的羡慕神情。   他抬起手背揉揉眼泪,把恶龙的睡袍往自己床上一扔,然后阴恻恻对二百五说:“我们走!”   这次出门,以诺给自己的房门上了锁——他怕恶龙的睡袍被别的奴隶发现,奴隶们又会跑去阿赫洛斯那告状。   其实以诺还怕二百五接着问有关睡袍的事,但二百五始终盯着四百离开的方向,没移动过视线,也没注意他的小动作,这件事便被以诺轻轻松松蒙混过去了。   两人一路来到厨房。   老六正蹲在灶台前生火。   以诺看到他,心里的怒火也在顷刻间窜高。   “老六!”   以诺高声叫了声老六的编号,待紫皮蜥蜴恶魔扭头看向自己时,他立刻将脸色一沉,凶里凶气地开骂:“你这该死的家伙!竟敢不提醒我你的尾巴有毒,害我用毒食材做饭,最后毒倒了我自己!”   老六听着舔了舔嘴皮,脸上没有一点做坏事后被逮到的心虚和害怕,只有期待,他还说:“是的,四五二,我就是故意的。”   以诺没想到这个紫皮蜥蜴恶魔如此嚣张,他呲出恶魔尖牙,进入战斗状态,恶狠狠道:“你等着……”   ——被我扒掉一层皮吧!   后半截恫吓的话语以诺没能说完,因为老六在他说到后半截话之前,就“扑通”一声跪下,速度快到以诺都没反应过来。   “我准备好了。”老六跪在地上双手交握,摆出一副不是恶魔该有的祈祷模样,“四五二,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你狠狠惩罚我吧。”   以诺:“……?”   以诺张着的嘴巴卡住。   老六这时又在地板上呈“大”字形躺下:“你用脚使劲踩我吧!凌.辱我!蹂.躏我!折磨我!不要对我有一丝怜悯之意,因为我真该死啊!”   以诺:“…………”   以诺嘴巴不卡了,开始张张合合。   最终他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老六更激动了:“来吧!”   二百五却慌忙冲过去抱住以诺的小腿,劝他道:“四五二大人,你冷静一点!不可以奖励他啊。”   “你放开我!”以诺用脚踩着二百五肩头往外扑腾,想要挣脱他的桎梏。   老六见状勃然大怒:“二百五,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竟敢抢夺本该属于我的奖励!我也要杀了你!”   他不躺了,改为伸着分叉的蜥蜴舌头扑过来。   以诺好怕他过来不是要打二百五,而是要舔自己的脚,便急忙用爱心尾巴“咚咚”敲了两下二百五的脑袋,迫使二百五松手,随后“嗖”地飞高。   二百五被老六掐住脖子,可他没去扒老六的手指,只捂着自己被小恶魔爱心尾巴敲过的头顶发出“嘶嘶嘶”的吸气声。   而老六一边掐二百五,还一边仰头问以诺:“四五二,你飞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奖……哦,惩罚我!”   那是惩罚吗?那是奖励吧!   以诺惩罚不了老六,还怕自己奖励到他,只能无能狂怒,把自己气到浑身颤抖,差点没气撅过去。   所以厨房内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直至恶龙身披血红睡袍,垂散着仿佛月辉的银发,如一道暗黑阴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你们在玩什么?”   恶龙睨着小恶魔通红的眼眶和里面写满恼意的漂亮蓝色眼珠,挑眉问:“玩的这么高兴?”   以诺不敢相信这只恶龙为什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他又不是没长眼睛!   如果长了眼睛不喜欢用,那就该挖掉!   以诺气愤过头,都忘了装乖控制音量,指着自己的脸庞大声质问恶龙:“我这是高兴的样子吗?!”   “是啊,你喝到无比美味的《黑龙过江》那天,不就高兴得眼睛都红了吗?”恶龙走到他脚下,仰头看他,“而且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四五二,你现在应该在洗衣房给我洗睡袍吧,怎么会在厨房里待着呢?”   “……”   以诺噎住,他回答不上来,干脆双眼一闭,佯装头晕从半空中坠落,掉进恶龙怀里。   “亲爱的主人,我、我这是怎么了?”以诺按着额角幽幽转醒,神情柔弱,“天呐!我一定是太饿了,饿到都晕倒了……”   “是吗?”阿赫洛斯忍着笑,垂眸静静看臂弯中的小恶魔演戏。   “是的呢~”以诺侧过脸,贴上恶龙结实滚热的胸肌,对他眨眨眼睛暗示说,“做您的奴隶每天都吃不上饭,我真的好饿,来厨房是想吃点东西……”   他还给恶龙画饼:“等我吃饱了,一定能够将您的睡袍洗得又软又香~”   阿赫洛斯勾唇:“噢,我知道了,所以你现在来厨房,是想再煮一回《黑龙过江》吃吗?”   “不吃《黑龙过江》了!”以诺吓得急忙否认,“吃、吃点别的……”   恶龙又问他:“想吃什么?”   以诺抬起清澈的蓝眸偷偷觑他:“你给我做?”   阿赫洛斯微笑:“做梦。”   小恶魔悻悻抿唇。   阿赫洛斯也朝他眨了眨金色竖瞳,温声说:“毕竟我的厨艺很烂,怎么能给你做菜,让我心爱的以诺去吃味、道、一、般的食物呢?”   恶龙在“味道一般”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以诺望着那双拥有无形威压的金眸,又一次敢怒不敢言,只敢在心里骂:可恶!这坨该死的黑皮金币凭什么能比他还爱记仇啊? 第13章   爱记仇的黑皮金币今天好像要自己做晚餐。   以诺和其他奴隶便在墙角排排站,看阿赫洛斯下厨。   他根据自己在东方地狱打工多年围观东方凶兽做菜的经验,判断出这坨恶龙对各种厨具的应用非常熟稔,对火候的把控也有自己的一番心得,的确是时常掌厨的模样。   但以诺不明白:“为什么阿赫洛斯和他都是厨子,做出来的食物美味程度却有那么大区别呢?”   站在以诺身旁的二百五,听见小恶魔嘀咕,惊讶道:“四五二大人,你吃过阿赫洛斯大人做的食物吗?”   “对呀,我吃了好多呢。”以诺瞥他一眼,立刻昂首挺胸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没吃过阿赫洛斯做的菜吧?”   二百五老实摇头:“我没有吃过,我也没有见城堡里其他奴隶吃过。”   以诺叹着气,在脸上做出忧愁的表情,却十分刻意地摸了摸项圈上的金色宝石:“没办法,谁让我是这里最尊贵的奴隶呢?”   二百五又问:“那你喝过阿赫洛斯大人酿的酒吗?”   “原来那两瓶酒是他酿的?”以诺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告诉二百五,“喝过的,挺好喝。”   并在心里评价:看来恶龙也不是没有长处嘛,那只东方凶兽就不会酿酒。   不过以诺虽然瞧不上阿赫洛斯的厨艺,可当阿赫洛斯煎的牛排出锅时,以诺还是忍不住闻着香味过去了。   他黏在恶龙腿边,咽着口水,盯着牛排,眼巴巴问:“……真的不是给我做的吗?我很喜欢吃这个呢,我感觉你不喜欢吃。”   “真的不是。”阿赫洛斯都听笑了,他忽然很想掐一把以诺的脸蛋,看看这只小恶魔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端着牛排转朝了个方向,故意不给以诺看,一边慢悠悠往油花滋滋作响的牛排上撒了把碎黑胡椒盐,一边说:“我是给自己做的。”   小恶魔却也跟他换了方向,绕到他另一侧腿边继续盯牛排,然后说出更加厚脸皮的话:“你有那么多奴隶给你做饭,那你给我做一下怎么了嘛?我、我可是你心爱的以诺呀!而且我认为这个食物味道应该还好,就算很一般我也愿意吃,不会嫌弃你的。”   ——掐小恶魔脸蛋的欲.望变得更强烈了。   阿赫洛斯已经几千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股欲念仿佛取代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着,也像心跳一样难以被自身所控制。   所以阿赫洛斯真的上手掐了。   他用拇指和食指钳住小恶魔的脸颊两侧,让小恶魔不得不仰起面庞,自己则俯下身去,在压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后,恶劣开口:“你吃屁去吧。”   这句话把小恶魔的眼睛又气红了,锁骨也气粉了。   小恶魔肤色雪白,很容易留下痕迹,情绪激动时脸颊和眼眶常会泛红,如今他怒火中烧,浑身便粉得像是饱满熟透的红浆果,让人觉得轻轻捏一下,就会溢出丰沛淋.漓的汁水。   阿赫洛斯顺从心底的欲.望,手指又用了点力,把小恶魔那张惯会气人的嘴巴掐得噘起来,明知道这种情况下小恶魔不好说话,他还要逼问以诺:“说话,吃不吃?”   而以诺给恶龙的回应就是他张开了血盆小口,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   阿赫洛斯在小恶魔的尖牙就要合拢,往他虎口处啃上一嘴时,又笑着往刚刚的话尾后面接了一句:“——这块牛排。”   小恶魔听完,准备咬龙的动作倏然停住。   阿赫洛斯当即像是才注意到他的举动一般,装出惊诧的样子:“四五二,你怎么冒尖牙了?难道你不想吃牛排,想咬我啊?”   以诺下意识地想摇头,却发现自己的脑袋被恶龙禁锢着动不了,他便急急张唇,口齿含糊地否认:“唔是!唔是!”   感觉自己话说的不清楚,怕恶龙听不懂,以诺又连忙吐出小半截柔软嫩.红的舌尖,讨好地舔舔恶龙手掌,表明自己完全没有想咬他的意图。   于是恶龙松手了,还望着自己被舔到的地方不说话,金瞳里的眸光晦暗不明。   以诺赶紧趁机揉揉自己被掐疼的脸,但不敢出声抱怨,怕恶龙听了反悔把牛排收回去。   “阿赫洛斯大人,我不想咬你,我只想吃牛排。”他向恶龙眨眨漂亮的蓝色眼睛,寻求承诺,“我亲爱的主人~你一定会给我吃牛排的,对吧?”   恶龙不置可否,将尚沾着一些莹亮水迹的手伸到以诺面前,挑眉说:“湿漉漉的,擦干净。”   以诺捏起自己的女仆裙袖子,握住恶龙手腕把涎液擦掉,随后邀功似的问:“擦干净啦,我可以吃牛排了吧?”   “等会儿吃。”阿赫洛斯用银盖把牛排罩住,“我还要再做几道菜。”   厨房内围观的其他奴仆看到以诺竟如此轻松从恶龙那要到了食物——还是恶龙亲手做的,都感到不可思议。   老六心想自己在城堡里为恶龙工作了那么多年,应该比其他奴隶特殊一些,就大着胆子上前:“阿赫洛斯大人,我……”   阿赫洛斯:“滚。”   老六:“……”   以诺嘲笑他:“嗬嗬嗬!”   嘲笑完,以诺继续盯着牛排望眼欲穿,就在快要成为大饿魔时,阿赫洛斯终于把菜做够了。   他命令三十个奴隶给自己端菜,而他端着属于以诺的那份牛排前往大厅,随后叫二百五在自己的高座旁给以诺摆了一套小桌椅,让以诺坐在那里吃。   以诺本来对牛排还很期待,可当他看到阿赫洛斯桌上那整整三十道,有甜点、有蛋糕、有烤鸡、有羊腿……菜式各样的丰盛宴席后,突然觉得自己面前牛排不香了——恶龙的食物好像要更香一些。   不过以诺不敢再找恶龙讨食了,因为他的脸还在痛呢,感觉已经肿起来了,无法再承受被掐一次的折磨。   以诺只敢恨恨撕咬紧实弹牙的牛排,幻想自己在生嚼恶龙,同时发出嫉妒的小声嘟哝:“你每天都不干活,凭什么吃那么多?应该全部给我吃掉,你一口都不许吃!”   下一秒,恶龙凉飕飕的视线扫了过来。   疑心自己的话被恶龙听到,以诺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低头使劲嚼嚼嚼,假装他吃肉吃的很认真,嘴巴忙得都没闲空骂人呢。   结果吃着吃着,他似乎听见了恶龙的低笑,抬头去望,却只看见恶龙也在认真往血盆大口里倒他想吃的食物,忙得貌似同样没闲空笑他。   以诺越看越伤心,不愿再看,在难过中吃饱了。   晚餐结束,阿赫洛斯回了主楼,一众奴隶留在大厅收拾残局。   “二百五,过来。”   以诺叫住正在拖地的二百五,对他招招手。   二百五拎着拖把走过去:“四五二大人,我来了,你有什么吩咐?”   以诺从背后拿出一个盘子,抬起下巴说:“吃吧。”   ——盘子里有三块切好的方形褐色肉块,是阿赫洛斯做的牛排,由于城堡里的盘子都被施加了保温魔法,所以牛排和刚出锅时一样,仍保持着最合适的温度、口感与味道。   二百五受宠若惊,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真、真的吗?”   “当然了。”以诺把盘子强硬地塞进二百五手里,“我说过你是我喜欢的好奴隶,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二百五向他道谢:“谢谢四五二大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品尝阿赫洛斯大人的手艺呢,真好吃。”   “所以你往后也要乖乖听我的话哦。”以诺抿着唇眉眼弯弯,红爱心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晃的,“跟着我,你就是城堡里第二尊贵的奴隶。”   二百五点头:“好的,四五二大人。”   以诺继续吩咐:“吃完记得把盘子洗了。”   二百五再次点头:“好的,四五二大人。”   连续被叫三遍“四五二”,以诺皱起小脸,又生气了:“可恶!说了要叫我‘以诺大人’,怎么教都教不会,你真是二百五!”   二百五说:“是啊,四五二大人,我就是二百五。”   “……”   以诺瞪他一眼,气哼哼地走了,回到宿舍里抓紧时间研究阿赫洛斯的白绸睡袍。   但研究到天黑,以诺也没研究出这件睡袍和普通的睡袍有什么区别——它没有一点魔力,上面也没有绘制储物法阵,可以诺亲眼看见过恶龙从睡袍袖子里掏出他的天使手持镜。   不是藏在睡袍里,又能藏在哪?   以诺仔细回忆恶龙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物品。   很快,他便有了答案——恶龙右耳上的那个金色倒十字架耳环。   这很好猜,毕竟那只恶龙身上除了拖鞋和睡袍,就仅剩这件装饰物了,他总不可能拿拖鞋来储物吧?   “得想个办法搞到他的耳环……”   虽然难度很大,不过以诺依旧筹谋起了新计划,泡澡期间一直在沉思。   如果问以诺这座城堡唯一的优点是什么?那肯定是这里的温度十分舒适。   无论城堡外的暴风雪有多大,城堡内永远温暖干燥,宛如春季最舒适的时候,既不冷,也不热,一点儿都不像地狱。   住在这里,还可以不用自己动手更换床单,直接睡又软又香的被窝,这让以诺勉强感到满意,即使入睡前都没想出窃取恶龙耳环的好办法,他也美美地睡着了。   在梦中,他成了诺德大陆了不起的龙骑士,每天都可以骑地狱恶龙,想怎么骑就怎么骑,爽的不得了。 第14章   所以即使梦醒之后,以诺仍是恶龙的奴隶,但一夜的好梦依然令他心情美妙。   尤其在起床后,以诺发现二百五又抱着套新床单被套站在宿舍门口,说要为他更换寝具。   ——二百五一定是把自己当成潘克拉季城堡的半个主人了!   以诺希望城堡里的其他奴隶也多跟二百五学学,不要总是那么愚蠢,都不知道多做一些讨好他的事。   照例夸了二百五几句“你是好奴隶”、“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以诺先去洗衣房收了被烘干的恶龙睡袍,再扑腾着翅膀飞到图书馆,谁让他醒的早,而恶龙要午后才起床呢?   以诺决定在图书馆里看书打发时间。   恶龙的图书馆里藏书很多,万一哪本书中记载了地狱大恶魔的速成法则,读到可就赚了呀。   “我真是聪明又好学,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完美的恶魔呢?”以诺左左右右晃着红爱心尾巴,哼着小曲走进图书馆,狠狠表扬了自己一番,顺便再骂骂阿赫洛斯,“不像那坨又懒又馋的恶龙,除了睡觉就是吃……嗷!”   以诺又被二楼扔下来的书砸到脑袋了。   这次砸他的书本比上次沉,力气也比上回重,感觉跟被敲了一锤子没什么区别,以诺捂着头顶的肿包眼泪汪汪仰起脸瞪向二楼,以为又是那只丑蜥蜴老四干的坏事,结果却撞上一双深邃狞恶的金色竖瞳。   竖瞳的主人今天穿了金色睡袍,浑身都金灿灿的,正靠在扶栏上,右手悬空,故意维持了丢书的动作,一脸坏笑睨着以诺。   以诺:“!”   可恶!又被恶龙逮到自己骂他了!   明明还没过午时啊,为什么这只恶龙就醒了呢?   想起自己每回骂他被听见的下场,小恶魔惊慌失措,在仓惶中又选择了装晕,长长的羽睫一阖,便软绵绵地倒在地毯上。   倒下时还挑选了角度,生怕摔疼自己,把看清他全部小动作的阿赫洛斯给气笑了。   他走到小恶魔身边,半蹲下拍拍小恶魔的脸蛋:“又懒又馋?”   ——小恶魔一动不动没反应。   他又去捏小恶魔挺翘的鼻尖:“除了睡觉就是吃?”   ——小恶魔死了,不呼吸也可以。   于是阿赫洛斯将手指转向那条从以诺踏进图书馆起,就一直在招惹自己视线的红爱心尾巴,他先用手指勾住纤细而有韧性的尾根,再拿指腹去揉细腻滑软的爱心尾端:“又忘了该怎么回答主人吗?嗯?”   ——小恶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下,他猛地起身坐直,想拽回自己的尾巴。   阿赫洛斯弯着唇,单手圈住小恶魔两截细瘦的雪腕:“哦?你终于睡醒了?”   “……我是晕倒了。”以诺的解释完全没有说服力,“还是被你丢下来的书砸晕的,你应该向我道歉。”   “哦。”恶龙没有要道歉的意思,继续玩弄着以诺的尾巴。   “好吧,原谅你一回,下次不可以了。”以诺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希望恶龙见好就收,忘了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也快点放开他的尾巴。   结果恶龙不仅没松手,还接着:“哦。”   “……”   以诺很生气,但只敢小发雷霆,蹙着眉头在阿赫洛斯掌心里挣了挣尾巴尖:“不要这样摸我的尾巴!”   “这样摸你的尾巴怎么了?”阿赫洛斯问完,又重重捏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小恶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向内扣着肩,还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声音也变的很小,像是难以忍耐承受的模样:“感觉很奇怪……”   阿赫洛斯挑高眉尾:“那我更要摸了。”   “不准!”小恶魔十分焦急,但拿恶龙没有办法。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阿赫洛斯恶劣地笑着,反问他,“到底你是主人我是主人?”   小恶魔思考了几秒:“我也可以是主人。”   阿赫洛斯:“?”   恶龙莫名其妙松手了。   以诺赶紧去护自己的尾巴。   谁知脑袋却失守了——恶龙屈起中指,在他额心敲了敲:“你是个笨东西。”   小恶魔收好尾巴又得去护脑门,万分气恼:“你凭……为什么骂我?”   阿赫洛斯习惯了小恶魔的不讲道理,甚至还有兴致去探究小恶魔的想法:“你能骂我,我为什么不能骂你?”   “我没有骂你呀,我骂的是恶龙。”以诺说,“你是好龙,所以我不是在骂你。”   反正他没有指名道姓说那只恶龙叫“阿赫洛斯”!   为了哄骗恶龙,以诺连敬称都用上了:“您英俊、强壮、智慧,是诺德大陆上最伟大的龙!”   可对于这些溢美赞辞,恶龙似乎并不满意,仿佛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语般无动于衷,他垂落幽邃的目光,暗示似的望着以诺。   以诺只好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还是我最亲爱的主人。”   恶龙终于勾起唇角,他摸摸以诺同样金灿灿的头发,表扬道:“四五二,你果然聪明,是我城堡里最柔弱睿智的奴隶。”   以诺总感觉恶龙是在骂自己,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忍受着这坨黑皮金币的乱摸,挨近恶龙打探消息:“阿赫洛斯大人,你今天怎么不到午时就醒了呀?”   “昨天吃的太撑,睡不着了。”阿赫洛斯瞥他一眼,“如果昨天多分你几道菜就好了,是不是?”   小恶魔昂起下巴,一副“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赶紧改正吧”的表情,摆摆手说:“今天分也不算迟。”   “行啊。”阿赫洛斯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傍晚来宴厅见我。”   ——又能从恶龙嘴里抢食物吃了!   以诺高兴道:“好的,那我现在立刻去为您工作!”   恶龙也朝他摆摆手:“去吧。”   以诺哼着歌飞到阿赫洛斯的卧室。   今天恶龙不在这里监督他干活,以诺便在整理期间,把恶龙的所有睡袍都检查了一遍,彻底确认它们就是一堆再普通不过的衣物,没有丝毫被施加了储物魔法的痕迹。   而这份任务比整理图书馆轻松许多,因此以诺结束工作时,时间还没到傍晚,他便趁机在恶龙的卧室里闲逛起来,搜寻这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能够通往藏宝地的密道入口。   可惜转了好几圈,以诺仍是一无所获。   他撇撇嘴角,坐到恶龙的沙发上,晃着小腿又开始怀疑:“阿赫洛斯真的不穷吗?”   这间卧室一点儿都不奢华啊。   虽然很大,却也很空旷,屋子里除了纯金打造的大床、纯金浇筑的书架、纯金编织的藤蔓桌椅、纯金……反正没有太多值钱的家具,完全不像传说中记载的龙族那样,会睡在积累成山的宝石和金币上嘛。   等等!   以诺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地方他没有检查过——恶龙的床底。   他正准备去掀恶龙的床单,忽然听到卧室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恶龙低沉喑哑的嗓音也随之响起:“在偷懒?”   “胡说!”以诺扑腾着蝠翼从沙发上飞高,“我把工作都做完了,在这坐着休息一会儿怎么啦?”   “怎么那么凶?”阿赫洛斯仰起头望他,“就算你真在偷懒,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以诺语气立马软下:“……真的不会把我怎么样吗?”   恶龙微笑:“你试试。”   “……哼。”   他就知道这只恶龙在伺机揪他的错处,好有理由惩罚他,不过他是不会给恶龙任何机会的!   “每天都气呼呼的。”阿赫洛斯瞧这小恶魔又不高兴了,好奇道,“你堕落地狱的罪行是暴怒吗?”   以诺抿了抿嘴唇说:“不是,我脾气很好呀,怎么可能会因为暴怒堕入地狱?”   他敢说,阿赫洛斯都不敢信:“……很好吗?”   “非常好!”以诺点点头,语气笃定,然后瞪阿赫洛斯,“难道你觉得我脾气不好吗?”   阿赫洛斯笑了,他没有回答以诺的问题,只挑挑眉尾又问:“不是因为暴怒,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以诺告诉他:“懒惰。”   “懒惰?”   这是一个阿赫洛斯完全没想到的答案。   他看过以诺收拾好的里屋,自己所有睡袍都被按照颜色排序,整整齐齐在衣柜中挂好了,连褶皱都被打理的很垂顺,和上一份整理图书馆的工作一样,依旧完美得叫人挑不出任何疏漏。   阿赫洛斯便轻轻摇头:“你不像是因懒惰之罪而堕落地狱的恶魔。”   “就是懒惰。”以诺说话的口吻比刚才更加坚定,“未能全人之心去侍奉光明、去热爱天父,也是怠惰之罪。”   阿赫洛斯微怔。   “阿赫洛斯大人您呢?”以诺问他,“您这样强大的恶……巨龙,为什么会堕入地狱?”   “看来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阿赫洛斯坐到沙发上,朝以诺招招手。   “什、什么?”以诺意识到不对劲,不敢轻易过去。   但他脖颈上还套着来自恶龙的宝石项圈,所以阿赫洛斯抬手一扯锁链,以诺就无法控制地坠向他,最终从半空中跌落,趴伏在恶龙膝头。   随后恶龙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脸庞,哼笑着说:“你不听话,又打听主人的秘密。” 第15章   小恶魔被恶龙揪到错处了!   然而以诺不肯认错,他睁圆了漂亮的蓝眼睛:“这也算秘密吗?”   “当然算。”恶龙学了他的胡不讲理,“除了七位魔王,地狱里没人知道我堕入地狱的真正原因。”   以诺觉得阿赫洛斯就是故意挑刺,拿这当借口欺负自己的。   结果恶龙忽地一转话锋:“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也可以告诉你。”   这让以诺想到了东方地狱的另一句谚语: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为阿赫洛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以诺被吓得慌忙抬手捂住耳朵:“我不想听了!”   恶龙却卡住他的腋窝,先将他整个人提到自己腿上坐着,再捉了他的手,压到身体两侧固定住,微笑着说:“你必须听。”   “……”   以诺扑腾着蝠翼想逃,却逃不掉。   “我堕入地狱,是因为我崇尚杀戮。”恶龙张着血盆大口靠近他,近到几乎要咬住他耳朵尖,以诺能感觉到阿赫洛斯说话时那温热的吐息,他忍不住别过脸躲了下,但躲不开男人沙哑邪异的嗓音,“我喜欢对他人施以暴力,热衷以最血腥的手段,撕碎他们的翅膀、折断他们的四肢、最后咬下他们的头颅。”   以诺翅膀瞬间不扇了,身体也僵住,脖颈更是害怕得不再转动。   而恶龙仍在讲话:“所以天父也斩下我的头颅,罚我堕入地狱,从此往后……被狠毒残忍的恶魔小奴隶日日咒骂,夜夜欺负。”   说完,恶龙合拢利齿,在以诺头顶的小巧犄角上轻轻咬了一下。   “哇呜!”   其实不算很痛,并且比痛感更强烈的是另一种怪异的陌生酥痒,可以诺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叫,他看到恶龙的瞳孔收窄,释放出狩猎的信号,猩红的舌尖则不断舔.舐着自己的牙齿,似乎想要再咬他一口。   这使得以诺被咬了都不敢生气,更不敢质问阿赫洛斯究竟是谁欺负谁?只敢缩在恶龙怀里颤巍巍地抖。   毕竟他和阿赫洛斯的体型差距太大了,自己的大腿仅有阿赫洛斯小臂粗,分开双腿坐在男人腿上的姿势还如此危险,令以诺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嗜血的恶龙攥住脚踝,从中间给撕成两半。   “又哭了。”   直至阿赫洛斯轻叹着抚了抚他的面颊,以诺才反应过来自己流眼泪了,而恶龙对他的泪水异常钟情,说了句“好可怜”,接着再说“也好可爱”。   误以为这样能换取恶龙的怜悯,以诺匆忙眨眨眼睛,又挤出些泪珠挂在睫梢,一脸怯怯地示弱:“阿赫洛斯大人……我再也不会打听您的秘密了,请原谅我吧……”   恶龙却没有应允,俯身将大半张脸深埋进他的颈侧。   从以诺的角度,他只能看见阿赫洛斯月光般的银发。它所折射出的光线是冰冷的,像垂碰到他锁骨的倒十字架耳环的温度,也像阿赫洛斯抵在他动脉处嗅闻的,有些冷的高挺鼻粱。   这一切触感,都叫以诺不由自主联想到锋利的刀刃和尖锐的牙齿。   它们给人的感觉都十分危险,正如恶龙所说的话:“怎么忽然好想把你的头咬掉?”   以诺:“!”   以诺抖得更厉害了。   他以前大多数时候是装哭,眼下却是真的想哭了。   以诺吸吸鼻子,用哭腔很明显的嗓音向恶龙哀求:“不要咬嘛……”   “好,不咬。”   恶龙毫无缘由又变得很好说话了,这回他答应了以诺的乞求,还解释了一句:“我可能是饿了。”   不久前还在说吃撑了睡不着,现在就讲自己饿了,谁信啊?   反正以诺不相信。   可以诺不敢再吭声了,等恶龙从他颈侧抬起头后,以诺就立刻往内扣紧薄薄的肩,把自己缩成更窄更小的一团,努力降低在恶龙面前的存在感,但这样的动作却好像更方便恶龙掌控他了。   阿赫洛斯伸手环住以诺的腰臀,让小恶魔可以坐在自己手臂上,继而站起身说:“走吧,我们吃饭去。”   他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前往大厅。   以诺本来还有些畏怯,但沿途其他奴隶们瞪大的眼珠和震惊的目光,令他渐渐迷失了自我。   即使哭过的眼眶仍旧潮红,小恶魔白皙精致的脸蛋上却已经绽出了高傲的神色,蓝宝石一样灿烂的眼睛闪闪发光,恍若春头攀着墙壁,盛放在最高枝上的一朵粉色蔷薇,他享受旁人满怀崇敬的仰视,仿佛在享受生命里必不可少的晨露与艳阳。   那骄纵得意的模样让垂眸注视着少年的阿赫洛斯眼底也浮现出笑意,他的胸腔中央,也再次出现一种类似于心脏跳动的奇异感觉。   ——或许自己生来就该堕入地狱。阿赫洛斯心想。   因为他竟然会被愚蠢、恶毒、卑劣……拥有世间可鄙罪行的恶魔所吸引。   以诺偶尔表现出的认真、勤劳品格会让他好奇和疑惑,然而以诺那随时随地发火的烈性子,蛮横不驯的烂脾气、和欺软怕硬的坏习惯……却会让他觉得无比可爱。   他也像是享受生命里曾经停止,又重新跃动的心跳,与曾经冰封,又重新点燃的血液温度一般,享受着可以每天欺负这只小恶魔的日子。   于是阿赫洛斯抱着以诺在高座上坐下,让小恶魔在自己腿上坐稳,便命令底下的其余奴仆开始排队上菜。   第一个奴隶迈步向前,小心翼翼把自己做的晚餐捧高。   “四五二,看看这道菜。”阿赫洛斯摸摸怀中小恶魔蓬松柔软的金色卷发,问他,“你想吃吗?”   ……这就是今天的分菜?   分的不是恶龙亲手做的菜啊?   以诺感到失望,回忆一下自己给恶龙做菜时的步骤,他还敢吃其他奴隶做的菜吗?万一他们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抓住所有可能报复恶龙一次的机会,又拿洗脚水当食材,又往菜里面吐唾沫怎么办?   因此以诺说:“不想。”   恶龙便对那个奴隶道:“滚。”   奴隶滚了。   以诺爽了。   他完全不感到失望了——瞧瞧!恶龙多听他的话呀,这和自己当城堡的主人有什么区别?   以诺心底最后一丝害怕的情绪消失,他还调整了一下在阿赫洛斯怀里的坐姿,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翘着粉圆的脚尖,抬起细白下巴,苛刻地挑剔着奴仆们呈上来的菜式:   “不好看。”   “不够香。”   “不爱吃。”   “……”   恶龙每每在他给出否定的评价后,就会让那个奴隶滚蛋,从不反驳他的抉择,奴仆们这时看他的眼神,也跟看恶龙时几乎别无二致了,因此以诺一口菜没吃,虚荣心却又被喂得饱饱的。   他高兴地眯起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恶龙随他一起弯着唇角,低低笑了一声,问:“这道菜也不想吃吗?这是你爱吃的东方黑龙啊。”   以诺:“……?”   以诺往餐盘里一瞅,看到那条熟悉的大黑蜥蜴尾巴后笑不出来了,他幽怨地盯着阿赫洛斯:“它有毒。”   “原来它有毒吗?我记不太清了。”恶龙脸上的惊讶表情极其虚假浮夸,“我只记得你用它给我做菜,你还很爱吃这个,我以为你有异食癖。”   简直胡说八道!   阿赫洛斯连记载这条蜥蜴尾巴有毒的页码都记得那么清楚,他会不记得这条蜥蜴尾巴有毒吗?!   “我用它给你做菜是因为我当时不知道它有毒嘛。”以诺扭过脸庞,面对着阿赫洛斯的胸肌说,“而且我也没有异食癖,我不要吃这个。”   “但是你肚子瘪瘪的。”阿赫洛斯伸手按了按小恶魔的软绵绵肚子,用关心和担忧的口吻说,“什么都不吃可不行,主人舍不得你再饿晕。”   他抬手示意二百五上前:“二百五今天做了烤饼干,吃点这个吧。”   以诺探头瞄了一眼二百五呈送的餐盘,那里堆叠着好几块被做成了姜饼人形状的饼干,姜饼人的脸部甚至还用奶油勾绘了五官,笑脸俏皮,惹人喜爱。   不过以诺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学姜饼人的表情那样,抬头朝阿赫洛斯露出一个讨好的乖巧笑容,夹着嗓子甜甜道:“主人先吃~”   恶龙也朝他笑,语气宠溺地说:“好好好,主人先吃。”   接着恶龙捏起一块姜饼人饼干,移到唇边,他的眼睛却一直望着以诺,周围浅亮的金色虹膜映衬得瞳孔越发深邃漆黑,他投向以诺的目光也因此显得愈加幽沉晦暗。   “咔嚓——”   一道清脆的裂响声过后,恶龙张口咬掉了姜饼人的脑袋,并当着以诺的面咀嚼起来。   这动作看得以诺脖颈莫名发疼,他咽了咽口水,颈间的项圈伴随着喉结的吞咽动作微微晃颤,使宝石反射出的火彩也轻轻闪烁。   “馋了?”恶龙曲解他的意思,将手掌递到他面前,“吃吧。”   见恶龙没吃出问题,以诺稍稍安心,结果他刚要去用手去接饼干,阿赫洛斯就往后一退,笑笑说:“不准用手。”   不准用手那要怎么吃呢?   以诺蹙了蹙眉心,他抬眸望恶龙一眼,试探性地朝男人掌心倾身低头,直接用嘴去咬姜饼人的无头尸体。 第16章   阿赫洛斯没有阻拦。   他看着小恶魔一口一口从自己手里咬饼干吃。   等以诺吃完这块,他就重新拿起另一块饼干,耐心十足地把小半盘姜饼人都喂进小恶魔肚子里。   然而光吃饼干,嘴巴发干。   这姜饼人饼干还不好吃,有点辣,因烤过头而有些发苦,虽然除此以外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却很涨肚子。   以诺要被噎死,也快被撑死了,于是当阿赫洛斯又朝他喂来一块饼干时,他急忙偏过脑袋说:“我吃饱了!”   “是吗?我摸摸。”阿赫洛斯揽住以诺腰肢的手掌往上移,又在他腹部揉了揉,“好像真的鼓起来了。”   以诺任由恶龙摆弄自己,不敢反抗,还附和着点头:“是的呢。”   结果下一秒恶龙又道:“可是你还没有吃干净。”   难道要他把整盘姜饼人都吃掉吗?   这像是某种新的折磨和惩罚方式。   “我撑得半块饼干都吃不下了!”   以诺惊恐地抓住恶龙胳膊,纤细淡粉的指尖由于紧张和用力被压得泛白,与男人手臂浮凸着青筋的深色手臂对比鲜明,白的更白,暗的更暗,透出一种难言的肉.欲。   “不是吃那些。”   阿赫洛斯斜斜掠了眼桌上剩余的姜饼人饼干,便收回目光。他抬起给小恶魔喂食的右手,让以诺看清那上面的饼干碎屑,继而垂眸,凝视着怀中惶然可怜的小恶魔,说:“把它们舔干净。”   “像你昨天舔我那样。”   他把手指伸到小恶魔嘴边,俊美的面庞上没有表情,口吻也十分冷淡:“舔——”   恶龙的手掌宽大有力,能轻易拧断他的脖颈。   所以以诺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他只能顺从地张开唇瓣,用舌头一点点、一寸寸,将恶龙炽热干燥的掌心皮肤舔.湿,待舔到指尖时,阿赫洛斯忽然没有征兆地夹住小恶魔嫩.红柔软的舌头。   “唔……”   以诺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可他身后就是恶龙结实发烫的胸膛,根本无处可避,反倒更加方便了阿赫洛斯像蜿蜒的毒蛇、像捆缚的藤蔓,用中指打着圈盘绕、缠.卷,肆意玩.弄他的舌.尖。   一些唾液因双唇无法闭拢而从嘴角流下,以诺的怒火却在攀升。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回啃恶龙一口时,阿赫洛斯终于收回手指,他蓦地笑了,询问以诺:“四五二,你真的不是魅魔吗?”   “哪有恶魔会这样下流地舔.舐主人的手指?你看——”   阿赫洛斯说着,缓缓打开刚与小恶魔舌头分离的食指与中指,在指缝间拉出晶莹细长的银丝:“全是你的口水。”   以诺胸膛急促起伏着——被气的。   他憋红了脸,咬牙切齿对恶龙说:“我可不是什么魅魔,因为我还会狠、狠、咬、人。”   “行。”阿赫洛斯在以诺的女仆裙摆上擦擦手指,不紧不慢道,“以后有机会给你咬,让我看看有多狠。”   “真的可以咬你吗?”   “你试试。”   “……”   以诺实在装乖装不下去了。   他悄悄瞪了恶龙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扑腾着蝠翼要飞走。   恶龙先含笑看着小恶魔飞高,又突兀地拽住他的尾巴,将其扯落拉回自己怀里,从背后用双臂牢牢禁锢住小恶魔。   以诺今天又是被咬犄角又是被拽尾巴的,被欺负的太狠了,恶魔尖牙不受控地呲出,他扭头朝恶龙小声吼:“你干嘛呀?!”   “那么急着走做什么?”阿赫洛斯却反过来问他,“你帮主人打理好了衣柜,不想要奖励吗?”   一听说有奖励,以诺的雷霆怒火也发不下去了。   可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装出好脸色给恶龙看,便抿着嘴唇,别别扭扭地问:“噢噢……那你准备给我什么丰厚的奖励呢?”   “下周日是巨龙财宝丰收季,我会在城堡里举办一个宴会,并邀请七位魔王前来参宴。”阿赫洛斯把下巴抵在以诺肩骨处,充满磁性的优雅嗓音低缓悠徐,“届时就由你负责清点他们送我的礼物,好不好?”   七大魔王送的礼物?   那一定很值钱吧?除了玛门大人送的。   而且礼物最后往往都会归入金库,自己负责清点它们的话,肯定能循线追踪,找到恶龙的真正藏宝之地。   以诺忙不迭接下来这份工作:“好呀好呀!”   只是他有些奇怪:“巨龙财宝丰收季,这是什么节日?我以前从未听说过。”   “哦,因为这是我专门用来向魔王们索要财宝的节日。”阿赫洛斯暂时有了地狱罕见的诚实品德,他把七张写好的邀请函递给以诺,“明天中午把它们塞到城堡门口的信箱里。”   以诺打开一看,里面写着几行猖狂且离谱的句子:   【一年一度的丰收季到了,我十分想念你们。所以请你们带上丰盛的粮食、华丽的珠宝、能力出众的仆人,以及无偿赠予我的昂贵礼物,前往潘克拉季城堡参加宴会。——阿赫洛斯】   以诺:“……”   以诺开始怀疑这是恶龙给自己画的饼了——阿赫洛斯不过一坨区区地狱黑龙,举办这种敛财目的暴.露无遗的宴会,七大魔王真的会笨到来给他送钱吗?   然而阿赫洛斯微笑着说:“他们从不缺席。”   “好吧。”以诺将信将疑地把邀请函收好,又想要飞走。   但他的腰被阿赫洛斯箍得很紧,所以蝠翼扑腾两下,扇到的仍是恶龙饱满滚热的胸肌,并且触感有点怪异,好像不是纯粹光滑的皮肤。   他侧脸瞥了眼,这才发现阿赫洛斯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浮出了些质地坚硬的黑色龙鳞,在烛光下泛着阴邪冰冷的银光,看起来怪骇人的。   为了保住负责清点财宝的新工作,以诺转身面对恶龙,隐忍道:“您、还、有、事、吗?”   “这是给你的新工作,不是奖励。”谁知恶龙居然说了些他爱听的话,“想要什么奖励,你可以提。”   以诺湛蓝的眼睛倏然一亮。   他立刻揪住恶龙的一截衣角,以顺从的情态,以温驯的模样,柔声呼唤恶龙的名字:“阿赫洛斯大人~您知道的,我是一个从不贪心、很容易满足的好恶魔,所以这次完成工作的奖励,我只想要一些新衣服。”   恶龙搂住他的肩,在他耳畔轻笑:“好。”   “南侧楼三楼是纺织屋,波丝夫人住在那里。”阿赫洛斯告诉以诺,“你想要什么新衣服直接和她说,她会给你制衣的。”   以诺倚在恶龙怀中,学着阿赫洛斯刚刚玩弄自己舌头的动作,将恶龙的睡袍缠在指尖搅揉,同时报菜名似的絮絮碎语:“我这样懂事,我认为您该再给我一份其他奖励。”   “一麻袋沉甸甸的金币,或者一整箱亮晶晶的宝石就很合适。”   “再加上那把被您没收的天使手持镜会更好,如果您觉得这些都不足以奖励如此乖巧的我,您还可以……唔唔!”   阿赫洛斯把两根手指塞.进以诺嘴里,压住他动个不停的舌.尖,挑眉问:“舌头闲不下来?”   手指伸的太.深.了,以诺被顶.得有些难受,又说不了话,只能湿着眼眶瞪恶龙。   “四五二,你的眼睛像蓝宝石,很漂亮。”阿赫洛斯垂首抵住以诺的额头,他长长的银发散落,像月光般铺在两人身上,“我怎么忽然好想把它挖出来收藏?”   以诺:“!!!”   以诺也想问阿赫洛斯:你今天怎么回事?   为什么又是想挖出他眼睛,又是想咬掉他脑袋的?   以诺惹不起变凶的恶龙,在被阿赫洛斯又捏了捏爱心尾巴尖后,捂着屁股灰溜溜逃走了,并在心底再次狠狠记了恶龙一笔仇。   他心想:这女仆裙是不能再穿了,完全保护不了一点儿他的尾巴。   以诺准备弄一些裤子把尾巴藏起来。   他按照阿赫洛斯给出的指引,来到纺织屋门口,抬手敲敲锁住的木门:“请问波丝夫人在……嗷!”   以诺话没说完,纺织屋大门就骤然打开,一卷坚韧的蛛丝从里头疾飞出来,把他整个人捆成一个白茧子,头朝下倒立着挂在天花板上。   纺织屋内只有一扇小圆窗用来采光,里面光线昏暗,一只身体庞大的八足蜘蛛“咔哒咔哒”踩着天花板从黑暗中倒立走出,停在以诺面前,张开红唇:“我在。”   “……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以诺板着小脸被倒吊在半空中,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我有翅膀,可以自己飞。”   波丝夫人上半身是人型,曲线丰腴,有着美艳的熟.妇长相,但她偌大的眼眶里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瞳孔,看不见一丝眼白,和腰部以下的蜘蛛体型一样,充斥着地狱魔物特有怪诞惊悚感。   她望着以诺头顶的两枚小巧犄角,惊讶道:“原来你是恶魔啊。”   “你敲门问话时太有礼貌了,外表也不像地狱生物,我还以为你是天使呢。”波丝夫人一边给以诺解开蛛丝,一边解释她这样戒备的原因,“我和天使交过手,他们打人很痛,我的孩子都很怕他们。”   “我不是天使,我是恶魔,也是城堡里最大的奴隶,你可以叫我‘以诺大人’。”   以诺昂起下巴,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并在掂量过自己与波丝夫人的战斗水平差距后,聪明且大度地选择了宽容:“我原谅你今天的失礼,但你以后不准再对我不敬了。”   话音才落,一群身形比波丝夫人小些的蜘蛛就从房间的幽暗角落窜出,围在以诺脚底下仰头看他——   “哇!他就是阿赫洛斯大人的新奴隶四五二吗?他的犄角小小的诶。”   “翅膀也小小的~”   “他还有尾巴!屁股好圆好白!那里也是小小的!”   以诺:“……” 第17章   那里小小的以诺大人勃然大怒。   他呲出尖牙,厉声呵斥这群盯着他屁股交头接耳的色魔蜘蛛:“你们礼貌吗?!”   看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大声谈论?   波丝夫人却摇头说:“这里是地狱,我们的确不讲礼貌。”   小蜘蛛们也齐齐点头:“是的。”   然后他们再继续窃窃私语:“他的尖牙也是小小的,都没有妈咪恐怖。”   以诺:“…………”   可恶的地狱!该死的蜘蛛!   由于打不过波丝夫人,以诺只敢在心里小声咒骂。   想了想,他决定搬出恶龙为自己增加气势:“波丝夫人,阿赫洛斯应该和你说过了吧?我可以拥有很多很多漂亮的新衣服。”   “是的,你想要什么款式的新衣服?”波丝夫人望着以诺身上的女仆裙问,“也是裙子吗?”   “不!”以诺赶紧说出自己的需求,“我需要裤子。”   小蜘蛛们仰着脸:“继续穿裙子多好呀。”   以诺瞪他们一眼,小脸紧绷着降落到地上,环抱手臂对波丝夫人说:“要给我用最好的布料做哦。”   “放心吧,阿赫洛斯大人叮嘱过我,让我别用给他织睡袍的布料给你做新衣服。”波丝夫人也从天花板上爬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卷尺道,“我们来量一下尺码。”   以诺乖乖抬起胳膊让波丝夫人用卷尺丈量自己的身体,蓝宝石似的眼底写满了困惑:“难道阿赫洛斯的睡袍不是用最好的布料做的吗?”   “当然不是。”波丝夫人告诉他,“阿赫洛斯大人说那样太浪费了,不利于省钱。”   以诺回忆了下恶龙那线条粗犷的野蛮体魄,和凶悍魁梧的高大身躯,赞同道:“就是,他身体硬成那样,随便穿穿就好啦,穿最好的布料太浪费了,应该全部给我穿才对。”   波丝夫人捏捏以诺的脸:“四五二的身体确实软软的,适合穿软一些的衣裳。”   以诺不满波丝夫人的无礼举动,可碍于自己待在蜘蛛老巢里,怕被蜘蛛崽子群殴,不敢大声嚷嚷,鼓着一肚子气坐到一旁等待。   波丝夫人制衣速度又好又快,她还有孩子们的帮忙,所以没等太久,第一套新衣服就被做好了。   “四五二,快来试试。”波丝夫人拎着在她两米身高映衬下,显得有些娇小的衬衣与短裤朝以诺晃晃。   那件白色的衬衫有着繁复美丽的花瓣领,但不会遮挡宝石项圈,而香槟色的短裤剪裁精细,廓形挺括,整体轻盈又舒软,长度虽然仅仅堪过腿根,却能完全藏住以诺的尾巴,穿在他身上格外合适。   小蜘蛛们点亮了纺织屋墙壁上的蜡烛,将一面落地镜推到以诺面前,赞美他:“好漂亮呀!”   “四五二下地狱前是某位公爵家的贵族小少爷吧?”   “一定是!这些少爷们奢侈无度、贪图享乐,死后很容易下地狱的。”   “不。”以诺在小蜘蛛们的盛赞中张唇否认。   他望向镜中的自己,抬手抚着华贵精美的衬衫,轻声道:“我活着的时候,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我生前最好的一件衣裳,是我堕入地狱时穿的唱诗班白袍裙。”以诺握住脖颈间,阿赫洛斯给他的那颗金色宝石说,“不过那些都是过去了。”   以诺也懒得去想自己的旧衣服,他只高兴地在落地镜前转圈,欣赏自己的迷人新衣,随后眨眨眼睛,明示波丝夫人:“这才一套,不够我穿,我的女仆裙都有两套呢。”   波丝夫人点头表明自己听懂了:“等其他衣服也做好了,我就让我的孩子给你送去。”   以诺这才满意,他哼着歌离开纺织屋,决定去城堡里抓奴隶炫耀自己的高贵新衣。而第一个惨遭小恶魔毒手的幸运奴隶又是二百五——   “二百五,你给我站住。”   以诺叫停原本就站着不动的二百五。   二百五如今已经摸清楚了要怎么哄小恶魔开心,所以这一回为了更完美的配合小恶魔,他赶紧扭动两下身体,再做出立正站直的姿势。   他的态度深深取悦了虚荣的小恶魔,以诺便干脆扑腾蝠翼绕着他飞了一圈,最后歪歪脑袋,学着恶龙的经典笑容勾起唇角,居高临下问他:“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有什么变化?”   虽然从前仰头可见的美妙风光不在了,令二百五倍感失落,但小恶魔那张雪白.精致的面孔实在太漂亮,即使表情骄矜又轻浮,也依旧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连炫耀的模样都像是刚学会飞行的稚鸟,在展开新生的蓬松羽翼朝人叽叽啾啾一样明媚可爱。   于是二百五脸红红地说谎:“四五二大人,您变得更高贵了。”   “嗬嗬嗬~”   小恶魔又发出了他自认为的可怕笑声,并宣布:“我现在是能穿比阿赫洛斯都昂贵的衣服的恶魔了,以后这座城堡里没有人会比我更尊贵。所以……”   以诺脸色一变,蹙眉冷声诘问:“你怎么还敢叫我‘四五二’?想被我再踢一脚吗?”   “嗯嗯!”二百五双手交握在胸前,期待道,“四五二大人,这次可以踢脸吗?因为踢心口的话,我亲吻不到你的脚趾头。”   以诺:“?”   以诺把换下来的女仆裙狠狠扔到二百五脸上:“滚!”   二百五用脸顶着女仆裙又说:“我去给您洗裙子。”   “不,从今天起,我将拥有穿不完的贵族衣裳,这种下劣的奴隶制服我再也不会穿了。”以诺抬着下巴拍拍衬衣上的细褶,对女仆裙不屑一顾,“别让我再看见它。”   二百五便带着女仆裙从以诺眼前滚了。   第二天中午,以诺遵循恶龙指令,来到了潘克拉季城堡的第一层,准备往信箱里塞宴会邀请函。   但信箱在城堡外面,要塞邀请函首先得把大门打开,而境伊北迩群峰的风雪永不停歇,以诺没忘记自己刚来城堡那天,试图撞窗逃跑却被暴风刮回来的悲惨经历。   他攥着邀请函,有点紧张地嘀咕:“我不会被风吹走吧?”   负责看守城堡大门,奴隶编号为四十八,足有五米高的独眼巨人说:“应该不会,今天的风很小。”   以诺认为他说的话没有可信度,却又觉得现今高贵异常的自己不能露怯,便用贵族少爷的语气,佯装镇静吩咐道:“噢,那你开……”   “哐当”一声,独眼巨人推开了城堡大门,小恶魔没能讲完的话被淹没在暴风雪中。   四十八却伸展着手臂迎风深吸一口气,畅快道:“看吧,今天的风果然不……”   ——他的话也没能讲完。   因为独眼巨人发现原先和自己并排站立的以诺不见了。   他回头找了找,看到小恶魔被开门时灌入的狂风气流甩到了墙上,后背像涂了胶水,与墙面粘得很牢,脚尖绷直也完全够不着地。   四十八挠挠头,尴尬改口:“……不大才怪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红着眼睛的小恶魔很凶地瞪了一眼。   四十八只有身体是大的,胆子却比老鼠还小,他唯唯诺诺问:“四五二大人,要不……我去帮您塞邀请函?”   “你~是~傻~子~吗~”   小恶魔怒骂四十八,声音却被风吹得没有一点威慑力,他辛苦地说着话,命令独眼巨人站到自己身前挡风,再举步维艰把邀请函放进信箱里,做完这一切,便立刻让四十八关门。   城堡大门阖上的一瞬,以诺和四十八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四十八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金发蓝眸的小恶魔目光怨毒,阴恻恻地盯着他:“你死定了。”   四十八是魔物,不是恶魔,生命有限。   听到以诺这么说,他大惊失色,慌慌张张瞪圆了唯一的眼睛,但他只看见小恶魔轻轻踩了自己一脚,就冷哼着飞走了。   四十八愣在原地。   而以诺没有再回头看四十八一眼,毕竟他觉得自己踢四十八的那重重一脚,已经足够给这个可恶的奴隶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了。   何况再不走,他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撞到墙的后脑勺痛,刚踢过人的脚尖也痛。   以诺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这么疼,四十八肯定比他更疼!   这样默念了好几遍,以诺才把眼泪憋回去,可是后脑勺和脚尖的疼痛感却仍然存在。   因此以诺选择飞向恶龙的卧室,去找害他受伤的幕后黑手索要补偿。   结果刚睡醒的恶龙似乎也在寻找他,两人在卧室外的走廊上相遇,恶龙朝以诺招了招黑手,笑着说:“四五二穿上新衣服了啊,真可爱,过来给主人看看。”   以诺幽幽飘过去了。   “怎么沉着脸?”阿赫洛斯帮以诺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花瓣领,询问神情阴郁的小恶魔,“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也要生气吗?”   以诺抿着嘴唇出声:“我没有生气呢~”   “没生气?”阿赫洛斯挑眉,“那你这副表情,是往信箱里塞邀请函时,被累到了?”   这坨黑龙还好意思问?!   以诺把拳头捏得紧紧的,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把脑袋伸到恶龙身前。   阿赫洛斯垂眸凝视着小恶魔金色发丝间那两枚尖尖的小巧“凶器”,压抑住再咬它一口的欲.望,喉结滚了滚问:“想用犄角拱死我啊?”   以诺:“?”   恶龙没有注意到以诺的迷惑,他用那种“真拿你没有办法”的无奈语气继续说:“好吧,给你拱一下,不过你应该拱不死我。”   说完,阿赫洛斯向前迈了一步,让小恶魔的犄角顶上自己的胸肌。   以诺:“???” 第18章   以诺又一次体会到了那句物理定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飞在半空中,没有着力点,阿赫洛斯燥热温暖的胸肌一挨过来,他就被推得倒退一截,这令以诺感觉自己不是在用犄角顶恶龙,而是被恶龙用胸肌顶了一下。   保持着这个姿势呆了好半晌,以诺才回过神。   他敏.感的犄角贴在另一具体温偏高的身躯上,有种被烫了的错觉,一时之间,以诺都有些不太清楚是该捂住自己的犄角,还是去搡恶龙的胸肌。   最终,以诺采取了后者——他抬手按住恶龙的胸膛,摸着挤满掌心紧实弹韧的肌肉,试图把人推远。   但没推动。   还又把自己推的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显得弱小又丢人。   小恶魔恼羞成怒,暴露本性高声呵斥:“不准用你的奶拱我!”   阿赫洛斯看了眼小恶魔黏在自己胸肌上,与他灰暗肤色对比强烈的白皙手指,又抬眸去看小恶魔蓝宝石似的眼珠,陈述事实:“是你想拱我的奶。”   “没有、胡说、乱讲!”   小恶魔一连用了三个否定词来表明,自己对恶龙的奶绝对没有觊觎之心。   “我是想让你摸我的头!”以诺快要崩溃了,他重新低头,抓住恶龙的手掌放到自己后脑勺上,“快摸!不要再说奶的事了!”   “哦。”恶龙漫不经心应了一句,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他发间缓缓穿梭、摩挲。   以诺听着恶龙好像很敷衍的说话口吻,语气急切:“你摸到了吗?”   “摸到了。”恶龙发出短促的一声笑,“肿了一个小包?”   以诺不敢相信这坨黑皮金币竟然还能笑出声,他立马飞高到恶龙眼前,与恶龙面对面强调:“是肿了一个大包!”   阿赫洛斯十分清楚这个肿包是怎么来的,他就势揽住小恶魔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是塞邀请函时被风吹得撞到墙了吧?痛不痛?”   以诺刚好也要装晕,又不想倒在地上弄脏自己的新衣服,便任由恶龙搂住自己,还熟稔地坐上恶龙的手臂,再把头靠向恶龙的肩膀,伪装出哽咽伤心的音色说:“巨痛!我的头还好晕……”   “阿赫洛斯大人……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小恶魔箍住恶龙的脖颈,吸着鼻子啜泣:“如果没有一袋冰冷的金币来敷脑袋消肿,我可能会生一场恐怖的大病。”   阿赫洛斯耳畔是小恶魔一声叠一声的凄惨假哭,他拼命压制着嘴角想往上翘的趋势,极力皱起眉头,不断轻揉着小恶魔头发叹息:“噢,我可怜的以诺……”   他是真觉得以诺有点儿可怜了。   毕竟他给以诺布置的那个任务确实是有“危险”的,不过他并未限制以诺完成任务的方式。   以诺完全可以让守门的四十八,或者其他奴隶去帮他投递那些邀请函,可以诺没有这样做,他工作时仍旧非常认真,不会偷懒也不会耍小聪明,谁知最后反而因为这样恪守不渝的尽职品德受了伤。   现在他想假哭骗人要一些补偿,自己还没被他骗到。   阿赫洛斯垂眸望着怀里的小恶魔,嘴角很坏地越扬越高。   以诺看不到男人的笑容,他还在装哭,伏倒在阿赫洛斯肩头时,还不忘顺势揪住恶龙睡袍的一角,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其实是借机把眼眶揉得更红,接着抬起脑袋对恶龙眨眨眼睛,投去一个悲戚的目光,在男人耳畔恶魔低语:“阿赫洛斯大人……你也不想看到你心爱的以诺,一直这样痛苦吧?”   即使阿赫洛斯竭尽所能在忍,可在回答小恶魔时,他的嗓音中仍泄露出了些笑意:“不好说。”   以诺:“?”   听出阿赫洛斯在笑的以诺疑心自己装病被识破了,他想再仔细观察会儿恶龙的表情,下一瞬却被恶龙扣着后颈压回对方肩头。   以诺准备挣扎,恶龙又道:“我去拿冰冷的金币给你敷脑袋。”   虚弱不堪的以诺立马就不挣扎了。   阿赫洛斯抱着他回到卧室,坐到沙发上,然后拍拍自己的膝盖对以诺说:“趴在这里。”   以诺温驯地躺上去,脸庞面朝恶龙的腹肌催促:“金币呢?我快要疼晕了嗷。”   恶龙微微俯身,笑着朝以诺晃了晃一个红绸布袋,袋子内的物品碰撞着,奏出“叮当叮当”的悦耳响声。   以诺浑身都听酥软了,融化一般乖乖窝在恶龙怀里,眼睛亮亮地问:“是一整袋冰冷的金币吗?”   阿赫洛斯把红绸布袋打开递给以诺,温声回他:“检查看看?”   以诺被袋中金币冰冷刺骨的光芒闪到了,他闭上眼睛,心满意足把脸埋进恶龙腿.间,期待道:“快用它给我敷脑袋吧。”   于是阿赫洛斯将整袋金币放到小恶魔后脑勺那个肿包上。   敷了片刻,阿赫洛斯问他:“好点了吗?”   “好一点点了。”以诺头也不抬,只举起小拇指和恶龙说话。   恶龙道:“我摸摸。”   说完,金币袋子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恶龙宽大炽热的手掌。他在以诺后脑勺揉了揉:“肿包好像已经消下去了。”   以诺也认为自己装晕装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可以收走金币了,便伸手去摸金币袋子,但他摸了空半天,却只摸到一手的空气。   金币呢?   阿赫洛斯把他的金币放哪去了?   以诺拧着眉正要转过脸,手就被捉住了,恶龙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依旧是那种“真拿你没有办法”的无奈语气:“行行行,也给你摸摸。”   话音落下的一刻,以诺的手掌也落到了恶龙的充满弹性的暖热胸肌上。   不过恶龙皮肤的触感却不像上次摸时那样光滑,这股异状让以诺暂时忘了把手移开,他支起身体,愣愣望着那片泛着银色偏光的黑龙鳞片说:“阿赫洛斯大人,你的奶长鳞了。”   “哦,我心情好的时候就会长鳞。”阿赫洛斯低头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地将小恶魔的手挪到自己另一边胸肌上,“你换一边摸吧,这边还没长。”   以诺:“……?”   以诺终于想起了自己不是要摸.奶,而是要摸金币。   他猛地缩回手:“我不想摸这个!”   恶龙挑眉:“那你想摸哪里?”   什么叫想摸哪里?这话问的好奇怪,自己明明只想摸金币。   以诺在恶龙四周搜寻了几番,没找到那袋金币的影子,倒是恶龙耳垂上的金色倒十字架耳环在烛光下闪的刺眼,他就知道恶龙一定是把金币收回去了。   “阿赫洛斯大人……”以诺迅速靠到恶龙没长鳞的另一半胸膛上,又变得虚弱的不得了,“我还是很不舒服,如果没有一袋冰冷的金币可以时刻傍身用来敷脑袋,我或许会随时随地晕倒……”   “没关系,反正邀请函已经送出去了,这段时间城堡里也没什么事,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阿赫洛斯勾起小恶魔犄角旁的一缕卷发,缠在指尖绕裹玩弄,低低笑着说:“无论你何时晕倒,主人都会为你敷脑袋,谁让你是我心爱的以诺呢?”   以诺:“…………”   “下周日要举办宴会呀。”以诺着急地问,“城堡里怎么会没事呢?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谁知恶龙听后眉尾挑的更高了:“《奴隶守则》你是不是没看?”   以诺确实没看。   他嫌宿舍里的破烂桌子打晃,所以拿那本书去垫桌脚了。   阿赫洛斯从小恶魔躲闪的眼神中得知了答案,他冷笑着抬起手,捏住小恶魔的脸颊,又把那张爱惹人生气的嘴巴掐得噘起来:“每年丰收宴前后六天,是奴隶们的假期。七位魔王收到我的邀请函后,会派遣他们各自的奴仆前来潘克拉季,准备宴会前期的一切事宜,并负责宴会结束后的清洁和修复工作。”   以诺震惊万分,嘴唇嗫喏着艰难出声:“……你、你居然会给奴隶们放假?”   这坨黑皮金币连工资都不发,还会给奴隶们放假?   “当然了,我是一位宽和仁慈的奴隶主。”恶龙却俯身靠近以诺,朝他微笑着说,“否则面对你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坏奴隶,我早就把你的头咬掉了。”   “呜呜!”   该死的恶龙又想咬掉他的头!   以诺害怕地蜷起蝠翼,可他的翅膀太小了,完全盖不住自己。   最后头是没被咬掉,犄角却又被恶龙啃了一口,再一想想他那无翼而飞的一袋子金币,以诺真心实意流出了几滴伤心的眼泪。   结果恶龙还兴致盎然地捧起他的脸,竖瞳因愉悦稍稍扩大,惊喜道:“这次真的哭了啊?”   以诺气得也想咬龙了。   只是他一转念,忽然感觉一直留在恶龙身边貌似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如果他能在恶龙的卧室里留下过夜,那么等到恶龙睡着,他不是就可以悄悄去摸恶龙的倒十字架耳环了吗?   ——富贵险中求!   以诺抬手揉揉被泪水打湿黏连成簇的眼睫,在心中再次默念了一遍这句东方谚语,随后以退为进,装出很不情愿的模样,哼哼着问:“我要怎么一直待在你身边呢?我又不是魅魔,不能留在主人的卧室里过夜的。” 第19章   “那是对别人的限制,不是对你。”   阿赫洛斯也伸出手掌,用指腹轻轻擦去小恶魔脸上的泪痕。   他的嗓音沙哑幽缓,宛如情人间的低语呢喃:“你是我心爱的以诺,我愿意为你打破一切准则。”   以诺要的也正是这个允许自己留下过夜的回答。   不过为了确保他能顺利摸到那枚倒十字耳环,以诺还有别的问题想知道答案:“可是你的卧室只有一张床,我睡床上,你睡哪里?”   “很简单。”阿赫洛斯说,“我睡床上,你睡地上。”   “?”   小恶魔瞪他:“你就让你心爱的以诺睡地上吗?”   “难道你想和我睡一张床啊?”阿赫洛斯看穿了小恶魔的邪恶诡计,并拒绝道,“不行,你是奴隶,我是主人,奴隶怎么能和主人一起睡觉呢?”   只是以诺拒绝了他的拒绝:“不准不行!”   “你刚刚才说过愿意为我打破一切准则呀……”   小恶魔同样伸出双手,去捧恶龙的脸庞,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蓝眸深处透出的情绪既焦急、又委屈,还掺着些被骗的愤怒:“现在我想和你睡一张床,你就必须和我睡一张床。”   这有理有据的控诉,这理直气壮的语调,仿佛阿赫洛斯如若不肯和以诺睡同一张床,那便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   然而阿赫洛斯本就是深堕地狱、背负着累累罪孽的龙族,根本不会在意自己又增加多少新罪,所以他回望着小恶魔那双蓝色宝石一样纯净的眼眸,勾起唇角,肆无忌惮笑笑说:“笨蛋四五二,那是主人哄骗你的谎言。”   小恶魔被人骂是笨蛋,双眼生气地瞪圆,湿红柔软的嘴唇先重重抿紧,继而张开,露出两颗威胁性对恶龙来说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巧尖牙。   阿赫洛斯在他张嘴要闹起来之前,熟练地掐准时间,补了一句:“你今晚最多睡沙发。”   于是小恶魔准备发火的恶气就这样被恶龙给堵了回去,卡在咽喉中央不上不下,表情懵懵的,嘴巴茫茫然地也张着,柔软嫩.红的舌尖清晰可见。   “我的沙发不比你奴隶宿舍里的那张破烂床舒服吗?”阿赫洛斯将手指插.进他温暖潮热的口腔中,用指腹抵住其中一颗犬齿的牙尖问,“能睡这样的好地方,为什么还要龇尖牙给主人看?”   男人朝以诺俯身压近,用自己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小恶魔,挑高眉尾:“又想咬我啊?”   以诺确实想合拢牙关咬下去,重重痛击这坨恶龙!   但是他不敢。   毕竟现在的以诺是有理智的。   他只敢用湿软的舌尖去推阿赫洛斯的手指,含糊着声音答非所问:“恶魔的牙齿本来就尖尖的……”   可是戳了半晌,恶龙的指尖巍然不动。   以诺眉心蹙紧,一张还没恶龙巴掌大的精致脸蛋也不高兴地皱着,他抬起眼睫,目光哀怨望向阿赫洛斯:“而且你还知道奴隶宿舍的床很破烂啊?”   “对啊,又不是我睡,我管它烂不烂?”   男人俊美的面孔上犹带微笑,以诺听完拳头攥得梆硬。   这时恶龙却忽然把手指抽了出去,抽离时带出一条透明的水丝,在拉长到极致后骤然断裂,凉凉落在以诺的唇肉和下巴上,他正要擦掉,阿赫洛斯就先他一步伸手,缓慢而轻地拭去了那些潮湿的痕迹。   “现在你可以睡好点的地方了。”抹掉水痕后,阿赫洛斯也没有把手移走,他的指腹依旧停留在以诺的唇瓣上,“所以你该说什么?”   以诺缩回手,交叉着横在胸脯前,眼珠瞥向别处,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不过嘴上却说:“……谢谢阿赫洛斯大人。”   “又叫错了。”阿赫洛斯屈指敲敲以诺的脑门,“坏奴隶。”   以诺更不服气了。   二百五每天都会来为他更换又香又软的新床单和被套,说不定现在他的床比恶龙的沙发睡起来更舒服呢,自己昧着为数不多的良心艰难说了句“谢谢”,恶龙竟还嫌他没叫“主人”,真是该死!记仇,狠狠记仇!   以诺把阿赫洛斯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并没有意识到,男人其实已经为他破了一次例了——允许他留在自己的卧室里过夜。   到了夜晚,阿赫洛斯将自己床上枕头之一和被子都分给了以诺,他自己则换了身苍白的新睡袍就躺下了。   以诺也回了自己的宿舍一趟,换上波丝夫人为他新织的长袍睡衣,这才又来到恶龙的卧室,在沙发上躺下。   “吾好梦中吃人。”   刚闭眼,以诺就听见恶龙那边传来一句颇具东方风格的话语。   他睁开眼睛,捏着被角直起身体,探头朝落地窗旁的大床望去,而床上的银发男人正单手撑颌,同样直着上半身望他。   与他纤细单薄的身体对比鲜明,男人显露在睡袍外的肌肉饱满健硕,被白绸覆盖,隐约在层叠布料间的腰腹线条同样精壮紧实,整具身躯像是一座暗石镌刻而成的完美雕塑。   那张深邃俊美的脸庞被窗外洒落的月光切割为明与暗的两半,但凝视着以诺的金色眼瞳却都亮得灼人。   “四五二,我睡着以后,你最好别靠近我。”阿赫洛斯低沉的嗓音中藏着不明显笑意,他提前告诫以诺,“不然如果我梦游,把你的小犄角咬断了,你可别哭。”   呵!   只有弱小的恶魔才会为断掉的犄角哭泣。   他和弥瑞尔打架时不知道断过多少次犄角了,也仅仅是偶尔会哭。   以诺学着阿赫洛斯,冷漠又不屑“哦”了一声后,便重新躺下掖好被角装睡。   作为未来的高阶大恶魔,以诺完全不管恶龙的警告,待夜深了,他就悄悄溜出被窝,轻轻扇动着蝠翼飞近床沿。   恶龙睡在床的正中央,以诺站在床边上的话,是碰不到他的,幸好以诺有翅膀。   他谨慎小心地悬停在恶龙的上空,借着月辉看清楚了倒十字夹耳环的位置,然后慢慢伸出恶魔之手。   下一瞬,恶魔之手反被恶龙之手攥住了手腕,变动来得太快,以诺来不及反抗,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席卷了他。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别在我睡着后靠近我?”   当视线归于平静,以诺察觉到自己换了位置,身后是柔软的床榻,而恶龙右手掐着他的脖颈,左手支撑着床单俯跪在他身前面,声音很冷,如同境伊北迩群峰森寒的暴雪,淬着冰刮过以诺耳畔:“为什么总是不听主人的话?”   以诺很确定自己没有制造出任何动静,他甚至没有触碰到阿赫洛斯或那枚倒十字夹耳环的任何部位,结果仍然被敏锐的恶龙给当场逮捕了。   “主、主人!你听我解释……”   怕被惩罚,以诺急忙摆出讨好的姿态,绞尽脑汁编造没有说服力的理由:“我有点冷……”   “冷?”阿赫洛斯冷笑,“我不是把被子给你了吗?”   以诺小声嘟囔:“那也还是很冷呀……”   恶龙干脆利落地揭穿了小恶魔的谎言:“都是借口。”   以诺还想继续撒谎,恶龙却突然捏着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并用利齿轻轻咬住了他的犄角。   这让以诺一下子慌了。   “……不是借口,我就是很怕冷嘛!”他胡乱挣扎着,在男人怀里扭来扭去,像是洄游期离了水的肥美鲑鱼,“我想和你一起睡,这样会暖和一点……”   阿赫洛斯有着非常严重的起床气,换成别人来打搅他睡觉,那一定会死的很惨,但对待以诺,他却拥有着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陌生耐心,即使以诺屡屡惊扰他安眠,阿赫洛斯也没真想过对这只小恶魔做些什么。   因为以诺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力量。   哪怕是最温和的龙息,它拂过以诺时,也一定是最炽烈的炙焰,小恶魔会在焚烧中煎熬死去,又在痛楚中复活,以他那微弱的恶魔力量,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完全长好新的身体。   阿赫洛斯生来不懂什么是怜悯,他却本能一般地不愿让以诺经历这样的痛苦轮回,现在咬咬小恶魔犄角,不过是吓唬他一下而已,谁让这小恶魔实在可恶,又坏又不听话。   可谁也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起因是阿赫洛斯想要稳住小恶魔乱晃的身体。   然而以诺被从床榻上拎起来后就看不见阿赫洛斯的眼睛了,只能看见男人的黑皮胸肌。   那上面还没有长鳞,证明恶龙此刻心情不好。   再一回忆恶龙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他因崇尚杀戮,喜欢对他人施以暴力而堕入地狱的缘由,以及自己脆弱易折的犄角被恶龙咬在齿间等诸多因素,以诺想要逃跑的欲.望越发强烈。   阿赫洛斯在这时候来掐他的腰,便把以诺吓得蓦然往外一蹦。   他的犄角也伴随这个动作,发出“咯嘣”的一声脆响。   以诺霎时僵住了。   阿赫洛斯叼着嘴里小半块断掉的恶魔犄角也愣住了。   他低下头,瞥见小恶魔的眼眶迅速变红,眼里也逐渐泛出湿漉漉的水光,就立即捂住以诺的嘴,防止这小恶魔哭出声。 第20章   等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事以后,阿赫洛斯格外困惑——明明他一向喜欢看到小恶魔流泪,为什么现在却产生了“担忧”,甚至是一瞬间的“害怕”这类奇异情绪呢?   沉默片刻,阿赫洛斯吐出被自己含暖了的犄角,缓缓开口:“其实我……哈哈。”   他原本是想解释自己没有真要咬断以诺犄角的意思,却在将小恶魔的身体掰正,看到那张漂亮小脸都哭花了时没能忍住,不小心笑出了声。   光是笑声就已经够诛心的了,偏偏以诺还瞧见恶龙锁骨处渐渐浮现出了几片代表心情很好的黑色龙鳞。   怒火顷刻烧空以诺的理智,他瞪着阿赫洛斯,以眼神为箭,以尖牙为刀,一齐狠狠刺向恶龙。   发觉他这次是真要咬自己了,阿赫洛斯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抽手:“别咬!”   但小恶魔的尖牙不依不饶,死死追了上来,一口啃在指骨上。   随后又是一声“咯嘣”。   小恶魔的两颗尖牙都被崩掉了,被咬的恶龙手指却连一点齿痕都没留下。   以诺呆呆地张着嘴巴,看看恶龙毫发无伤的黑手,又看看自己坠落到床单上的带血断牙,直至铁锈味的血液浸满口腔,他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捂着缺了半截犄角的头顶,“哇”的恸哭出声。   一边哭还一边吐血,模样无比凄惨,神情极尽悲伤。   阿赫洛斯却看得莫名想笑,他也确实笑了,接着又被小恶魔蓄满泪水的蓝色眼睛盯住怒瞪。   那目光十分凶恶,可小恶魔缀着泪珠的羽睫、委屈抿紧的唇瓣和哭湿掉的模样都太可怜了,所以纵使知道他是在闹脾气,也不会叫人生气。   大概气都让他生完了吧,阿赫洛斯对以诺也生不起什么气,只帮他捡起牙齿,和断掉的犄角齐拢放到枕头上。   “你看看。”阿赫洛斯抱住以诺,用手掌在他后背脊骨上来回轻抚,让小恶魔看着自己断牙和犄角聆听教训,“不听主人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小恶魔不想听。   还倒反天罡,反过来指责主人:“全都怪你!”   “怎么会全怪我呢?”小恶魔坏得一丁点道理都不肯讲了,阿赫洛斯惊讶不已,“我早就警告过你了。”   “没有早!”小恶魔哽咽着歪曲事实,“你警告我别咬你时已经晚了!”   把所有过错都强加给阿赫洛斯后,以诺就不想再看到自己的断牙和犄角了,他伏回男人怀里继续以泪洗面:“我的犄角……我的尖牙……呜呜呜……”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我是不可能认错的。”阿赫洛斯摸了摸以诺的后脑勺,检查确认那个肿包消退了之后,又去给小恶魔摸背以作安抚,“我最多给你一点补偿。”   小恶魔的眼泪收放自如,听到恶龙这么说,他火速暂停哭泣,仰起脸问:“……什、什么很多补偿?”   “张嘴。”阿赫洛斯捏住他的下巴,“我先看看你的伤。”   看在补偿的份上,以诺老实了,听话的打开双唇让恶龙看牙伤。   这仔细一看,阿赫洛斯才发现以诺的弱小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以诺两处牙洞根部残肉模糊,到现在还没止住血,将其他完好的牙齿都染成了淡粉色,这是恶魔力量微弱的表现——自愈能力差,恢复速度慢。   如果有人用带有魔法印记的武器攻击以诺,压制他本就微薄的自愈和恢复能力,那么一旦以诺死亡,纵使后续为他提供充足的食物、草药、和魔晶,他也需要花费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才能长出新肉.体。   阿赫洛斯施放治愈魔法帮以诺补好了牙洞,不过缺失的犄角和尖牙却需要时间来生长。   而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坏奴隶以诺不可能不从坏主人阿赫洛斯身上讹诈一大笔补偿。   他躺在阿赫洛斯的床上,盖着阿赫洛斯从沙发那搬回来的被子,用阿赫洛斯喝水的杯子漱了口,又讲“我伤的好重,接下来一个月需要天天吃烤肉、牛排、布丁、馅饼、奶油汤……来养病”,总之报了很长的菜名,并得到了阿赫洛斯的应许,这才肯露出一点被哄好的情态,搂住一节枕头挡豁牙的嘴巴,瓮声瓮气询问恶龙:“你说要给我的很多补偿是什么呢?”   “不是喊冷?”阿赫洛斯斜睨以诺一眼,“还想和主人一起睡觉?”   以诺真的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了:“……所以?”   恶龙掀开被子在以诺身旁躺下,单手撑额睨着他,又是那种“真拿你没有办法”纵容语气:“现在你满意了吧?”   以诺:“…………”   这就是所谓的补偿吗?!   “阿赫洛斯大人~”小恶魔丢掉枕头,摊开四肢趴在床上,试图霸占整张柔软舒适的大床,“我现在又不冷了,你可以去睡沙发吗?”   阿赫洛斯:“?”   “你喜欢梦中吃人呀,万一你睡着后梦游,把我吃掉怎么办?”小恶魔牙齿都缺了两颗还喋喋不休,搜刮着各种理由抗拒和恶龙同床共枕,“我身上本来就有很多伤,万一你睡姿不好,半夜打到我……”   阿赫洛斯浅浅微笑:“舌头又闲不下来了?”   以诺立马闭眼,翻了个身卷紧被子,背对恶龙:“晚安!”   ——今晚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再等等吧。   小恶魔含恨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以诺仍保持着入睡前的侧躺姿势。   他睡姿一向乖,睡着时是什么样,醒来就是什么样,翻了个身面朝阿赫洛斯,以诺看见男人是平躺着的,睡姿好像也很规矩,没有半夜打人,也没有在夜里把他吃掉。   由于认为时间没过午后,恶龙应该还没有睡醒,以诺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趁现在去摸摸恶龙的耳环了,但得小心些,不能把恶龙吵醒。   因此以诺也打算假装自己还没睡醒,是不小心翻身靠近恶龙的,也是不小心抬手碰到恶龙耳环的。   两人之间隔着半截胳膊的距离,不算太远,以诺想做就做,立刻朝阿赫洛斯那边伸出恶魔之爪。   可惜雪白的一截手臂刚刚扬起,就在落下前又被恶龙圈住了手腕。   一具庞大结实的身躯也随之覆了上来,带着比阴影更强烈的压迫感,以及不容忽视的高热体温,重重压在以诺身上。   “以诺。”恶龙沉哑的嗓音和低声的坏笑一并传入他耳中。   这是以诺第一次听到恶龙呼唤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前后缀,只有戏谑促狭的口吻。   以诺慌得不敢睁眼,硬着头皮继续装睡。   在无法探察外界的黑暗中,以诺单单能通过触觉感知一切。   他感觉到恶龙将手掌放到了他的胸脯上,与他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睡衣布料相贴,掌心中央还很不凑巧,按住了敏.感的尖尖,以诺顿时浑身一颤,眼睫都开始发抖了,仿佛蝴蝶脆弱的羽翼,在阿赫洛斯视线中惶惶扇动。   “你的心跳好快。像是刚准备干坏事却被发现一样。”阿赫洛斯缓缓俯首,高挺的鼻梁宛如一柄骨刃,抵住小恶魔纤细的脖颈,“又想干什么坏事了?嗯?”   说话间,恶龙温热的吐息洒也洒了上去,在小恶魔细腻的皮肤上激起一颗颗小疙瘩。   阿赫洛斯用指腹仔细抚过它们,换来了小恶魔的轻颤,却没得到言语的回应。   他不喜欢被忽视,就说:“不理主人的话,主人就要挖出你的心脏自己寻找答案了。”   ——可恶,该死的恶龙又威胁他!   “我还病着呢!”以诺气愤地睁开眼睛,没有理会阿赫洛斯的问题,反而质问恶龙,“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凶?”   他用手指拨了拨男人垂散在自己颈窝处的银色长发,也威胁一般,揪住其中一缕说:“把我吓得病的更重了怎么办?”   不喜欢被忽视的阿赫洛斯这时候却又允许小恶魔忽视他的问题了,由着小恶魔扯他头发,还顺着小恶魔的意思换了新话题:“噢,我只是太好奇了,吓到你了吗?”   “当然!我都快被吓死了。”   以诺“稍微”夸大了些事实,把男人的手从胸脯上推开,自己抬手捂住尖尖,感觉身体不再麻酥酥的了,他才冷哼一声,嘟哝着回答:“我做了很恐怖的噩梦,所以心跳才好快。你怎么能因为我心跳快就怀疑我是想干坏事呢?难道你做噩梦心跳不会变快吗?”   “不会。”阿赫洛斯用平静的声调告诉以诺,“我没有心脏,而且我从不做噩梦。”   以诺懵了:“……啊?”   见小恶魔的双唇因错愕微微张开,阿赫洛斯将手指娴熟地插.进去,摸他的牙坑,检查有没有长新牙,不过一夜的时间似乎太短,牙坑处仍旧只有软乎乎的嫩.肉。   以诺舌头被男人的指头压着,咬字不清:“我唔信……你怎么会唔有心脏?”   阿赫洛斯叹息一声,捉住小恶魔垂在身侧的手,放到自己胸肌上,语气一如既往的无可奈何:“行行行,给你摸摸看。”   以诺:“?” 第21章   以诺觉得恶龙故意曲解了他的本意,可手掌底下确实没有心脏传来的奇怪现象又夺走了他太多注意力,以至于以诺没有立刻将手抽走,被迫专心摸着恶龙饱满结实的胸肌,感受这具没有心跳但有温度的诡异身躯。   “好奇怪。”以诺自言自语道,“真的没有心跳呢。”   阿赫洛斯不是低阶的地狱魔物,他的“死亡”和所有恶魔一样,都仅仅是旧肉.体的消亡,而新的身体则会依附着灵魂重新生长,不可能会始终缺失某个内脏——尤其还是心脏这样的重要器官。   以诺十分疑惑,思考的又太过专注,手便一直没有挪开。   阿赫洛斯静静凝视着他,垂落的目光同样专注,像是神殿里坚硬肃穆的圣骑士石雕像,俊美、威严、冷漠,结果一开口讲话,就把以诺震傻了。   因为他说:“还说你不想摸我的奶。”   以诺在震撼中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发出被污蔑的委屈尖叫:“是你让我摸的!”   恶龙继续说着震慑恶魔的可怕话语:“因为我在满足你。”   以诺马上如同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乱讲!我只是想摸你的心跳。”   阿赫洛斯望着他动作,挑眉又问:“那么现在是摸够了?”   以诺感觉恶龙口中的自己不像恶魔,而像色魔。   幸好这些话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否则自己辛苦多年营造出的,狠毒、残忍、阴森的恶魔形象,岂不是会被阿赫洛斯毁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以诺忍不住瞪他一眼,不高兴道:“不准再提这件事了,我没有很想摸!而且我现在非常饿,你如果想要满足我,就应该立刻喂饱我。”   ——小恶魔向恶龙索取自己应得的食物。   不过由于不久前才被骗过,以诺说完又很警惕地补了一句:“亲爱的阿赫洛斯大人,你不会连这种小事也要欺骗你心爱的以诺吧?”   “你叫我名字的语气,让我无法觉得我是你的‘亲爱的’,而是‘该死的’。”阿赫洛斯也用手指圈住小恶魔额前一缕睡乱的卷发,嘴角勾起邪佞的弧度说,“你求求我,我就不骗你。”   小恶魔很没有诚意的“哦”了一声:“求求你了。”   “小狗在央求主人时,都会摇摇尾巴。”阿赫洛斯朝一旁微微歪了歪脑袋,“你求我,为什么不对我摇尾巴?”   以诺觉得男人这个歪头的动作就非常像狗。   所以他完全不明白,阿赫洛斯想看狗自己照照镜子不就行了?干嘛要看他摇尾巴?   以诺才不要做这种有损他恶魔威严的事情,立即不满地嚷嚷起来:“那是狗,我可是大恶魔!怎么能对你摇尾巴呢?”   阿赫洛斯却也有自己的道理:“可我是你的主人,你必须听我的话。”   “对我摇尾巴。”他不给小恶魔拒绝的权利,用命令式的语气说话,但又给了小恶魔选择的余地,“或者用尾巴蹭蹭我。”   以诺大怒,又不敢发火,怕恶龙没收掉他的养病餐,两次深呼吸后到底还是屈服了。   他扬起红爱心尾巴尖,“啪啪”打了恶龙大腿两下,抿着唇瓣小声生气:“蹭完了!”   而被“蹭”的恶龙没说话,只用那双凛冽的金色竖瞳盯着以诺看。   看到以诺开始有些心慌慌时,他终于将自己悬压在以诺上方的身体挪开了,躺回床的另一侧,阖着眼睫,语调懒散道:“七魔王派遣的仆人应该都抵达城堡了,你想吃什么,随便抓一个厨子,让他给你做就行。”   “什么?”   以诺刚坐起身体就听到这个消息,他迅速裹着被子膝行到恶龙身畔,再抬手推推男人比自己粗了整整一圈都不止的手臂,问他:“不是你给我做吗?”   阿赫洛斯掀起眼帘,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没有:“你想吃我做的?”   以诺陷入思考。   他认为让恶龙给自己做菜,是一件能向潘克拉季城堡里其他奴隶们狠狠炫耀的妙事。可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吃恶龙做的菜了,恶龙做的菜味道还很一般,毕竟他去东方地狱打工时吃过太多东方美食了,阿赫洛斯的厨艺入不了他的魔眼,而七大魔王厨子的手艺他还没有尝过。   最重要的是,那些厨子们大概只会在城堡里待到宴会结束,恶龙却会一直在城堡里待着,他以后多的是吃恶龙做的菜的机会,不用着急在近期吃。   ——思考结束,以诺决定去吃七大魔王的厨子们做的菜。   他告诉恶龙:“今天不想,下次再吃吧。”   阿赫洛斯:“?”   小恶魔哼着歌踹开被子飞走了。   然而一离开恶龙的卧室,以诺就表情愣愣的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差点以为自己踩中魔法阵,被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了,因为潘克拉季城堡内的装饰,从以前庄严冷峻、宏伟肃穆的黑暗哥特风格,变成了华丽浪漫、奢靡艳丽的巴洛克式。   就连穿梭在廊道内仆从,也不再是长得奇形怪状的魔蜥老六或是红皮四百那种魔物和低阶恶魔了,全是头顶巨形犄角,行走昂首挺胸,周身萦绕着浓郁魔力的高阶大恶魔。   ——七大魔王真的提前派遣他们的奴仆来潘克拉季城堡了吗?   以诺开门的动静不小,或者说,能从这扇门里走出的人,注定不可能被人忽视,他瞬间就吸引了正在走廊里摆放鲜花的高阶恶魔们的目光。   而恶魔们看到从卧室里出来的不是那道熟悉的庞大身影,反倒是一个相貌恍若天使的少年后,也纷纷愣住了。   其中一个扎着低马尾的棕发紫眸恶魔最先回神,他将右手搭在胸前,朝以诺稍稍欠身,行了个完美的问候礼节:“您好,我是阿斯蒙蒂斯大人的管家乔纳,请问……”   乔纳短暂地顿了下话音,像是在思考对以诺的称谓。   毕竟以诺那残缺的迷你犄角,一看就是个再低等不过的小恶魔,偏偏以诺能活着从恶龙的卧室里出来——还是哼着歌飞出来的。   但要说以诺有多尊贵吧,他脖颈上又戴着阿赫洛斯的奴隶项圈。   可要因这一点细节判断以诺身份卑贱,那也不太合适,因为以诺穿着由最上等丝绸织成、比阿赫洛斯穿的布料都要柔软昂贵的精致睡袍,并且他的奴隶项圈中央,镶嵌着一颗地狱里最顶级的火湖宝石。   这种宝石极其罕见,它不是魔晶,却蕴藏着强大魔力,不经过任何淬炼加工,就能作为能量晶石或者防护罩来使用,保护佩戴者不受黑暗魔法的侵袭。   他的主人——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大人去年刚获得一枚,到手还没满岁,就被阿赫洛斯用“这宝石颜色衬我”为理由,当“礼物”给打劫走了。   如今却出现在这个像奴隶又不像奴隶的小恶魔身上,乔纳很难不多想。   于是他最终称呼以诺:“……阁下是?”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以诺仗着自己“身受重创”,需要很多补偿才能安抚,迅速自己做主给自己升职,清了清嗓音说:“我是阿赫洛斯的管家,你可以叫我‘以诺大人’。”   ……都能对恶龙直呼其名了,还只是一个“管家”吗?   即使管家之间不应当用“大人”这样的敬称,乔纳也从未收到过潘克拉季城堡里有了“管家”的消息,可冲着这少年敢直呼恶龙完整名字的胆子,乔纳依顺着他,颔首道:“是,以诺大人。”   以诺:“!”   嗬嗬嗬~   让高阶恶魔称呼自己为“大人”真是太爽啦!   以诺非常高兴,他打量了会儿乔纳,然后扇着翅膀降低些飞行高度,说话时还特地注意不把嘴唇张的太开,好隐藏豁牙,最后细声细气地问:“你的厨艺怎么样?”   “呃……”乔纳不知道以诺想干什么,犹豫着说,“还算不错?”   “很好,今天选你吧。”以诺看出了这个高阶大恶魔很听自己的话,就继续指挥他,“我想吃煎牛排、烤羊腿、红丝绒蛋糕和一碗奶油蘑菇汤,你把它们做好送到宴厅去,我换完衣服要在那里享用。”   “……”   乔纳一头雾水望着小恶魔离开。   由于拿不准以诺的真实地位,乔纳便按照以诺的指令,去了厨房为他烹制食物,想再顺便问问恶龙的其他奴隶,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恶龙就会给自己的奴隶们放假,乔纳没在城堡里看到其他奴隶,只能推着餐车前往宴厅。   好在路上很幸运的碰到了刚从洗衣房回来的二百五。   乔纳叫住他:“二百五。”   “乔纳管家,您好,又见面了。”二百五认识乔纳,他老实停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乔纳向他打听:“我听说今年潘克拉季城堡来了一位新管家,这是真的吗?”   二百五挠挠脑袋:“管家?没有啊。”   “可我不久前才见过他。”乔纳给二百五描述了一番以诺的模样,“他有着一头柔软的金色卷发和非常漂亮的蓝眼睛,长得很像天使。”   一提到以诺,二百五脸蛋就变得红红的:“哦哦!您说的是四五二大人吧?他不是阿赫洛斯大人的管家,他和我一样,都是阿赫洛斯大人的奴隶。”   乔纳十分怀疑:“他只是一个奴隶吗?” 第22章   阿赫洛斯的奴隶很多,却从没有一个奴隶敢直接称呼他的全名,除非他们想再死几遍。   “至少昨天以前还是的。”二百五给出的回答很严谨,“不过昨晚四五二大人好像留在了阿赫洛斯大人的卧室里过夜,也许阿赫洛斯大人夜里给他升了职,只是我们还没有收到消息。”   乔纳听完二百五的解释,心中疑惑不仅没少,还变得更多了,因为上一次能够进入恶龙卧室过夜的,是三只阿斯蒙蒂斯大人带来的魅魔。   那一晚,阿斯蒙蒂斯忙着和懒惰魔王贝尔芬格争吵,没有召幸魅魔。   偏偏情.欲对魅魔来说是赖以生存的必需品。   他们得不到银液的滋润浑身如焚,饥.渴难耐,就自作主张,在夜里敲开了阿赫洛斯的房门,想试试与强壮龙族欢.爱的滋味。   阿赫洛斯允许他们进入了自己的卧室,并留下来“过夜”。   第二天清晨,不睡到中午就不起床的阿赫洛斯难得早起,去找了仍在和贝尔芬格吵架的阿斯蒙蒂斯,说他昨天送来的夜宵味道不错,就是三只数量太少不够塞牙缝,害自己回味了一晚上,让他今晚再接着送几十只过来。   阿斯蒙蒂斯听完才知道恶龙把自己的美艳魅魔们当作夜宵全吃了——在胃里过夜也是过夜。   从那以后乔纳就明白了,能在阿赫洛斯卧室里过夜的只有夜宵,绝不可能是活物。   结果今天,一个活生生的小恶魔,哼着歌从恶龙的卧室里出来了,还用一副被娇纵惯了的态度对他说要吃这要吃那的。   乔纳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同意以诺的要求,那么小恶魔肯定会立刻扭头跑回卧室,去找恶龙告状,言行举止简直像极了阿斯蒙蒂斯大人寝殿里被宠坏的小情人。   所以……恶龙喜欢的,原来是这种肖似天使的恶魔吗?又或者,他喜欢的本来就是天使?   否则阿赫洛斯为什么要在当年地狱与天堂开战时突然叛变,倒戈屠戮恶魔?   然而那次距离末日之战,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真相是什么他们这些后来的恶魔根本无从得知。   乔纳性格谨慎,为防止意外发生,他先用魔法书信将以诺的存在提前告知给了自己的主人——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接着才继续朝宴厅的方向迈步。   结果到达宴厅之后,意外没发生,却发生了令乔纳更震惊的事——这只小恶魔竟敢坐在阿赫洛斯的专属位置上!   乔纳凭借高阶恶魔卓越的听力,还听见他正在嘟喃抱怨:“这破椅子好硬啊……阿赫洛斯平时坐在上面不嫌硌的慌吗?”   乔纳:“……”   小恶魔是不是恶龙的小情人暂且不清楚,但小恶魔被恶龙宠坏了是绝对的。   他和潘克拉季城堡里所有奴隶都不一样,浑身没有一丝奴隶该有的谦卑和恭顺,只有全然不受约束的放纵和任性,仿佛自幼在宫廷里不谙世事长大的贵族少爷,仅仅懂得穿着精美奢丽的华衣,坐在权利的王座上,晃着白皙的小腿哼唱歌曲,全心全意等待奴仆为他献上佳肴,而对象牙塔与伊甸园外的险恶一概不知。   乔纳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优雅地走到高座旁,一边将餐车里刚出炉的新鲜食物往桌上摆,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打探:“以诺大人,您是今年才来潘克拉季城堡工作的吗?”   小恶魔忙于进食,只在喝汤的间隙“嗯嗯”了两声,算是回答。   他还想再问,一道会让人本能感到恐惧的低沉嗓音就在门口响起——   “你怎么坐在我的椅子上?”   乔纳即刻垂下头颅,安静地退到角落里,跟隐身了似的缄口不语,而小恶魔在听到恶龙这句诘问般的话语后,做出动作却与他截然相反。   他不止抬起了快要埋进碗里的脸,甚至连说话的音量也一块儿抬高了:“怎么了嘛?”   “你现在又不坐呀。”小恶魔振振有词,说个不停,“让我坐一下怎么了嘛?”   恶龙裹着深蓝色的睡袍踏上台阶,最终在自己的宝座前站定,垂眸俯视另一抹蓝,脸上看不出喜怒:“如果我现在想坐呢?”   小恶魔被恶龙高大身躯所投下的阴影笼罩,仰着小脸回望了他一会儿,像是后知后觉终于也感受到惧意了,便微微瑟缩脖颈,讷讷道:“你想坐,那、那那就坐呗……”   “我给你让位,行了吧?”以诺抿抿嘴唇,抱着自己的奶油蘑菇汤碗准备站起。   乔纳看见小恶魔那张漂亮的脸上挂出受了欺负的委屈情貌。   恶龙却一改刻薄冷漠,露出乔纳千百年来无数次参加宴会也从未见过的含笑神情。   他握住小恶魔的肩,将人按回椅子上,弯着嘴角说:“我不坐,你坐吧,我只是过来看看。”   以诺在他掌心底下一点挣扎都没有,毫不客气地独占了整张龙椅,先给自己喂了勺汤,随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始问候主人:“亲爱的阿赫洛斯大人,你过来是要看什么呢?”   “来看你都点了哪些菜。”   阿赫洛斯扫了眼桌上的食物,目光在经过其中一盘时忽然停下,挑高眉尾说:“哦?居然有烤羊腿?”   以诺听出他的语气不太对劲,似乎藏着某种恶劣的坏意,便立马像护食的小狗,伏下瘦薄纤细的身体竭力挡住菜肴,高度警觉道:“有又怎么啦?”   阿赫洛斯没回他,兀自伸手将烤羊腿拿起举高。   以诺的视线紧紧跟着烤羊腿移动,声音也瞬间变得紧张:“你、你不是说,你只是过来看看的吗?”   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在表明以诺很想把烤羊腿夺回来,但他要动又不敢动的肢体动作却暴露了他不敢抢龙族东西的事实——最起码当着恶龙的面是不敢的。   “是啊,我又不吃。”阿赫洛斯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我纯粹是好奇,你牙齿都没了,还啃得动羊腿吗?”   以诺:“?”   小恶魔不盯羊腿了,转而偷瞪恶龙,双颊被气得泛红,羞恼质问:“什么叫‘都没了’?只是没了两颗而已,又没有全掉光,为什么会啃不动?”   阿赫洛斯把羊腿喂到他嘴边:“那你啃一口给我看看。”   ——这能难得倒他吗?   以诺冷笑着张开血盆小口,一嘴咬到羊腿上,然后使劲逮下一块肉来狠狠嚼给恶龙看。   阿赫洛斯抬手用指腹轻轻抚过少年柔软的唇瓣,帮他抹去沾在嘴角的碎肉沫,最后瞥了眼小恶魔残留在羊腿上的豁牙齿印,笑了笑说:“漂亮的咬痕,可惜无法留在我的身体上。”   以诺:“……”   可恶!   被恶龙提醒了自己这牙是怎么掉的,以诺笑就不出来了,他抿平唇线,就着阿赫洛斯的手闷头继续啃羊腿,总之不理恶龙了。   而阿赫洛斯喂他吃了一会儿,又问:“味道怎么样?”   以诺挑剔道:“一般般吧。”   “和我做的比呢?”阿赫洛斯摸摸他的头发,指尖危险地在犄角附近徘徊,“哪个更好吃?”   以诺担心他又来揉自己还没长好的断犄角,全部心思一直被男人的手指牵扯控制着,听到恶龙的问题,他想也没多想就下意识回答:“你做的更……”   话讲到一半,以诺才反应过来他不能讲真话,那样自己会很吃亏的。   “……咳咳!”以诺赶紧咳嗽两声,然后用慢悠悠的腔调故作矜持,改口说,“我只吃过你做的牛排,又没有吃过你做的烤羊腿,判断不了,等我吃过你做的烤羊腿了,再给你评价吧。”   恶龙屈指在小恶魔脑袋上敲了敲,像是拒绝似的训他:“少做梦。”   小恶魔便怏怏不满地小声嘀咕:“不做就不做……”   他们之间的对话流畅又自然,仿佛已经这样聊过了很多遍。   乔纳默默在一旁听着。   小恶魔的无知和愚笨、自私与贪婪,所有缺点都在他出口的句子里任人一览无余,不过阿赫洛斯冷血暴虐、残忍至极的性格却没有分毫展现,好像它们全部追随着那颗焚毁的心脏一起,被埋进了琉烈深渊的泥壤尘埃深处。   乔纳只在他离开宴厅时,朝自己轻描淡写睨来的漠然一瞥中,以及那叫人窒息的庞大威压箝制下意识到,阿赫洛斯未曾有过一丝一毫改变,他依旧是那位境伊北迩群峰之主。   无论过去、现在、或者未来,他都是骨血里生来就流淌着野蛮与暴力的完美屠刀。   区别只在于,他会把冰冷但没有危险的刀嵴朝向谁,又会将象征着杀戮的锋刃对准哪一方?   很显然,乔纳遭遇的是后者。   他不想再次见识阿赫洛斯的疯狂与残暴,所以几乎是完全屏住了呼吸,等到恶龙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而高座上的小恶魔还在抱着烤羊腿兴致勃勃地啃,连豁牙都藏不住了。   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以诺暂停进食,愣了愣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23章   以诺还以为乔纳在阿赫洛斯进来时就离开了呢。   可实际上,乔纳是顶级的高阶恶魔,潜行能力极强,他如果有意隐藏自己的魔力和存在,以诺这种最低阶小恶魔根本发现不了。   阿赫洛斯却不同。   他踏进宴厅以后就没看过乔纳一眼,只在离开时居高临下投去了一道冰冷的目光,证明他始终清楚乔纳的存在,但他仍旁若无人地和小恶魔闲扯谈天,说了做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比如,他会亲手给小恶魔喂食。   又比如,小恶魔吃过他亲手烹饪的食物。   与这些相比,阿赫洛斯允许小恶魔霸占自己的座椅简直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乔纳甚至觉得,阿赫洛斯来宴厅根本不是关心他的小恶魔的食物好不好吃,而是让他们这些恶魔不用再去费心揣测,或是找其他奴隶寻问那些真假难辨的消息,探听以诺在潘克拉季城堡里真实的地位高低——毕竟还有什么,能比他亲自给出的“答案”更真实呢?   另一边,以诺在问完乔纳那句话后,便感觉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听着很傲慢,容易惹人恼怒。   虽然他对城堡里编号比他小的奴隶们说话一直这样嚣张,每天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惯了,只有在恶龙面前才会装乖听话一点,是典型窝里横,但他如今面对的是地狱七大魔王的高阶恶魔管家啊。   其他奴隶们没有翅膀,打不着他,所以才会忍气吞声,至于有翅膀的阿赫洛斯——这坨黑皮金币非常容易被他哄骗,干了坏事被发现假哭一下就行了,倘若再不行,那赶紧求饶叫两声“主人”也能蒙混过去。   换了别的恶魔,譬如乔纳,以诺认为是没有那么好拿捏的。   他们这群下了地狱的坏东西脾气又一个比一个垃圾,万一乔纳生气怎么办?他还有翅膀,可以轻松飞起来打到自己!   因此以诺刚问完就后悔了,不过就在他想要找补两句时,以诺看见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高挑英俊的恶魔管家竟弯腰朝自己鞠了一躬,温声道:“我这就离开。”   他垂着眼睫上前,在桌面放下一个精致小巧的金色铃铛:“您如果还有什么吩咐,可以使用这颗铃铛召唤我。”   以诺把这个金铃铛丢到自己宿舍的抽屉里锁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目前没有要用得着乔纳的地方。   再说了,其他魔王的奴仆也来了啊,他为什么要光盯着一个乔纳使唤,而不试试支使其他魔王的奴仆们呢?   以诺心动也行动,立刻在城堡里巡视自己领地似的,扑棱着一对小蝠翼乱逛起来。   他是城堡里唯一敢飞的恶魔,再加上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绸缎衣裳和脖颈上珍贵的火湖宝石,所以没有恶魔见了他,会不知道他就是恶龙最宠爱的那个小恶魔情人。   他们纷纷向以诺问好,并附上一句以诺爱听的“以诺大人”。   而以诺的肚子在宴厅时被食物喂饱了,在城堡内晃了小半圈后,他的虚荣心也在一声声“以诺大人”中被喂撑了。   不过以诺很纳闷,阿赫洛斯区区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地狱恶龙,凭什么能用遣词如此猖獗的一封请柬邀请到地狱七大魔王啊?   并且七大魔王还真的会派自己的奴仆们来给阿赫洛斯打白工——布置城堡的新家具新地毯是他们自带的,做菜的各种新鲜食材也是他们自带的,就连改造客卧的寝具床单等物品也全都是他们自带的,不然客卧会比奴隶宿舍还要破烂。   这简直就像七大魔王自己花钱给阿赫洛斯举办了一个宴会。   最地狱的是:这个宴会举办的目的是阿赫洛斯要捞他们的钱。   以诺想不明白,他就随机选中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高阶恶魔,飞过去询问他:“你是谁的仆人呀?”   “以诺大人,我是玛门大人的仆人。”那个高阶恶魔告诉以诺,“我叫莫姆。”   以诺指指他手里的黄金烛台:“你们为什么要花钱帮阿赫洛斯举办宴会?”   莫姆说:“因为阿赫洛斯大人不愿意自己花钱举办宴会。”   以诺:“……”   好吧,这的确是极品抠门恶龙阿赫洛斯干得出来的事。   但以诺还是不懂:“魔王大人他们不会拒绝吗?”   莫姆又说:“拒绝过,然后阿赫洛斯大人会在宴会上请他们吃自己的坟头土,并在夜晚邀请几位魔王大人去睡自己的墓地。”   以诺:“…………”   ……原来连破烂客卧都没得睡啊?   以诺头顶的问号更多了:“那他们就不能不来参加这个宴会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两千年前才升职成为玛门大人的内廷仆人。”莫姆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两千年里,魔王大人们一次都没缺席过阿赫洛斯大人的宴会。”   以诺飞得更低了,和莫姆平视:“好吧,我想再问你一件事。”   莫姆却朝他躬身细听:“您请问。”   以诺说:“玛门大人来参加宴会时,会把他的狗带上吗?”   “会的。”莫姆回答道,“玛门大人每年宴会时都会带上几只狗狗过来,我正准备去为玛门大人的狗狗布置狗窝呢。”   以诺:“?”   “你是说……”小恶魔睁圆了蓝眸,指着黄金烛台的手微微颤抖,“这个黄金烛台是给玛门大人的狗用的?”   莫姆点头:“是的。”   以诺听完快要气到窒息了。   玛门大人的狗都用上黄金烛台了,自己呢?   真是恶魔比恶魔,气死恶魔啊!   以诺强忍怒气,先说正事,向莫姆打听自己好友的近况:“那你知道玛门大人今年带来的狗都是哪几只吗?里面有没有一只叫做‘弥瑞尔’的狗狗?”   “抱歉,以诺大人,我是提前过来的,今年陪伴玛门大人前来参宴的爱犬名单我不清楚。”莫姆透露,“不过玛门大人确实有一只名叫‘弥瑞尔’的爱犬,他现在是玛门大人最宠爱的狗狗,所以我觉得玛门大人应该不会带他来参加宴会。”   以诺不开心了,替弥瑞尔鸣不平:“为什么啊?最宠爱还不带他出来玩?”   “因为这个宴会……有些危险。”莫姆犹豫道,“玛门大人舍不得弥瑞尔有受伤的可能。”   “危险?”   以诺“咦”了一声,自己翻译了下莫姆的话:“你是指……阿赫洛斯或许会和魔王大人们打起来?”   莫姆给以诺投去一个“你懂的”的目光:“毕竟阿赫洛斯大人的脾气‘非常好’。”   以诺懂了。   他就说,这种宴会谁来参加能感到高兴啊?打起来是正常的,不打才不正常。   而在得知玛门大人怜惜爱犬,怕打起来时爱犬被殃及受伤,都不愿带最宠爱的狗狗弥瑞尔来参宴之后,以诺也不想在宴会上现身了,他怕自己同样被卷入其中,只想在幕后躲着,仅需要负责清点魔王大人们送恶龙的礼物就好。   届时恶龙忙于参加宴会没空管他,那么他找寻恶龙宝藏真正藏匿之地的计划,想必也会进行的更加顺利!   “撒旦大人保佑我。”以诺闭上眼睛,在胸前画了个逆五芒星祷念道。   结果话音才落,恶龙的声音就从他头顶传来:“想要撒旦保佑你什么?” 第24章   以诺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好大一跳:“哇!”   阿赫洛斯瞧着小恶魔那惊魂未定的心虚模样, 眉尾挑高:“嗯?”   以诺环视四周,发现莫姆和其他高阶恶魔不知在什么时候全跑的无影无踪了,面前只剩一大坨黑龙。   他别过脸看向别处, 努力假装平静, 可是不久前他连心跳都被男人吓得停了几拍,所以一张口不小心就结巴了:“没、没什么。”   “你有什么事,需要向撒旦祈求保佑, 而不向主人祈求?”恶龙勾唇笑了,他捏着以诺双颊,把小恶魔的脸蛋扭正面对自己,“不会和我有关吧?”   以诺和他玩了个文字游戏:“是和我有关。”   阿赫洛斯:“和你有关?”   “对呀。”以诺觉得自己说的不完全是谎言, “我想让撒旦大人保佑我的犄角能长快一点。”   阿赫洛斯听完还在笑,笑声低低沉沉的, 像是叹息, 他问以诺:“你觉得我会相信?”   “你凭什么不信?”以诺用翅膀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飞高, 垂睫望着恶龙怪腔怪调地讲话, “我的犄角就是你咬断的,我还能向你祈求什么?祈求你把我另一边犄角也咬断吗?”   阿赫洛斯抬起脸庞,仰视着以诺,微笑道:“你可以祈求我别把你另一边的犄角也咬断。”   以诺惊恐地瞪大眼睛。   “以诺, 你只属于我。”男人抬手攥住他的脚腕,唇角仍噙着笑, 尖直如刺的金色的竖瞳看上去却异常冷锐,口吻听着也很冷,“以后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你向‘阿赫洛斯’以外的名字进行祈祷。”   以诺蹬腿挣了挣, 却没能挣开恶龙的禁锢。   男人坚硬有力的长指宛如枯萎的黑色藤蔓,紧密而牢固地捆缚住以诺纤细的足踝,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捏出几抹旖.旎可怜的红痕。   小恶魔一贯欺软怕硬,阿赫洛斯态度一硬,他就立刻蔫了,神情惶惶,瑟瑟不安地问:“……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我听你的话,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放。”恶龙无情地拒绝了他,并开始将以诺从空中往下拉。   “干什么呀!”   以诺吓得一把抓住附近的窗帘,蝠翼胡乱扑腾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叫嚷:“你想干什么呀?!”   “别叫了。”阿赫洛斯扬高眉梢看他,“我带你去个地方。”   以诺却更警惕了:“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去我的卧室。”恶龙告诉他,“给你送个宝贝。”   以诺听前一句话时还无动于衷,结果听到后面那句话,他抓住窗帘的手指就马上松开了,但声音还是很警惕:“真的是要给我送宝贝吗?”   “嗯。”阿赫洛斯说着,继续将他往下拉。   以诺被“宝贝”勾走注意,顺从地被恶龙拉进怀里,他习惯性地又坐上阿赫洛斯的手臂,脑袋也斜斜靠向男人肩头。   可能是有了支撑点,小恶魔没那么害怕了,不过仍不忘仰起脸打听:“你不会是想把我骗过去,然后对我做什么坏事吧?”   阿赫洛斯感到好笑,反问他:“我能对你做什么坏事?”   以诺漂亮的小脸皱起,眉心也蹙着:“那可太多了。”   ——比如攥着他的脚踝把他撕成两半。   以诺光是联想一下都觉得毛骨悚然,抖着身体打了个细细的轻颤。   而恶龙把他抱进卧室,放到沙发上后又说:“那你给我举两个例子听听。”   “不要。”以诺抓了个抱枕搂到怀里,非常聪明地拒绝道,“不能给你提供欺负我的灵感思路。”   阿赫洛斯半蹲在沙发前,听到这儿,他掀起眼帘瞥了以诺一眼,又低下头去,从鼻间嗤出不屑的低笑,伸手捏捏小恶魔白皙柔软的腿肚:“伸脚。”   以诺“嗖”地抬脚,还故意朝恶龙的脸踩去,在心里很恶毒地想:要是踩到了自己就立马道歉,说不是故意的,如果恶龙还要教训他,那自己就大声骂他坏——可惜没踩到。   恶龙再次攥住了他的脚腕。   以诺不甘心地又伸出另一只脚,可就在他脚尖要踩到恶龙高挺的鼻梁时,男人忽然抬起了脸庞,以诺动作僵住,一颗颗像是珍珠的粉白脚趾紧挨在一块,局促不安地蜷了蜷,最后小心翼翼踩到恶龙的肩膀上停住。   阿赫洛斯垂眸睨了一眼小恶魔无处安放的脚,笑着问:“想踩我的脸啊?”   以诺哪敢承认?只讪讪道:“……没、没有啊。你不要污蔑我好吗?”   “踩也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吗?”   “你试试。”   “……”   又是这三个字!   以诺把脸扭向一旁,撇撇嘴说:“我才不要奖励你。”   恶龙说:“那你等着被我奖励吧。”   以诺:“?”   以诺把脸又扭了回来,不敢置信地问:“你要踩我的脸吗?”   “是啊,你不是说这是奖励吗?”阿赫洛斯反问他,“主人奖励你,还不快谢谢主人?”   以诺慌神了。   他的脚才多大?踩阿赫洛斯一脚能把他怎么样吗?明显不能啊。   但反过来就不一样了——他会被阿赫洛斯一脚踩死的!   以诺能屈能伸,立刻服软道:“你不准踩……咦?”   结果服软的话没说完,以诺就注意到自己脚上多了一双柔滑温暖的丝质白袜,袜长刚好到小腿肚,在膝弯往下一截被同色的吊带袜夹固定住,于两侧勒出一些软肉。   随后,恶龙又取出一双在鞋扣末端嵌有宝石的棕色小羊皮鞋,帮以诺穿上。   “送你的宝贝。”阿赫洛斯在他身边坐下说。   以诺晃了晃小腿,又跳下沙发在地上走了两步。   新鞋很合脚,走起来路也非常舒服,完全不会磨脚后跟,就算他以前穿惯穿软了的旧鞋子都没这么好穿。最重要的是:上面有亮晶晶的美丽宝石!   以诺其实特别喜欢这双新鞋,可谁让他是一个贪婪的恶魔呢?   所以以诺叉着胳膊,神情傲慢地说:“一双普普通通的鞋子而已,算什么宝贝?还不如我宝贝呢。”   “上面有你爱的金色宝石,这还不算宝贝吗?”阿赫洛斯笑了笑,朝以诺摊开右手掌心,“不算的话那我把它收回去吧。”   以诺把自己的手放到恶龙的掌心中央,然后再伸出另一手抱住男人胳膊晃晃说:“不要收嘛。”   恶龙不说话。   以诺现在收到了宝贝心情很好,又怕恶龙真的把新鞋收走,思索片刻后,他从裤腿里探出红爱心尾巴,在背后也晃了晃,再对恶龙眨眨眼:“阿赫洛斯大人,求求你了~”   这招果然奏效,恶龙听完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真拿你没有办法”无奈表情,他偏偏用嫌弃的动作把小恶魔从自己胳膊上扒开,赶人似的说:“去炫耀吧。”   小恶魔闻言立马踩着新鞋“蹬蹬蹬”一溜烟跑掉了,连句“谢谢主人”都没给阿赫洛斯留下。   以诺现在完全不用翅膀了。   他现在喜欢重重的走路,一定要让小皮鞋的后跟在地砖上敲出“哒哒”的脆响才行。为此,他还特地避开了铺有地毯的地方,因为那种地面走不出太响的声音。   于是当七大魔王的所有高阶恶魔仆从都压低着动静小心做事,生怕不慎打扰了恶龙的安宁时,一只地狱里最低等的小恶魔却在潘克拉季城堡里横行无忌。   他小跑着路过你时,你甚至能感受到他拂起的风。   它和鞋跟与地面撞击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被摇响的动听风铃。   “二百五——”   以诺在城堡里搜寻二百五的身影。   他想把自己的新鞋子炫耀给二百五看。   因为大多数奴隶在举办宴会的这一段时间里,往往都会离开潘克拉季城堡,前往地狱中心之城度过自己的“假期”,只有少部分行动缓慢,又买不起传送魔法卷轴,无法在假期结束前赶回城堡的奴隶会选择留下来。   二百五就是留下的奴隶之一。   不过二百五并不穷,所以以诺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当然了,这不重要,二百五留下来还方便了以诺找人聆听自己的炫耀发言。   以诺最终在北侧楼的洗衣房内找到了二百五。   二百五正在清洗一套浅蓝色的床单和被套,听到以诺呼唤自己的声音,他擦擦手上的水珠抬起脑袋:“四五二大人,你在找我吗?”   “对。”以诺伸出左脚往前迈了一步,踮着脚尖给二百五看自己的宝石新鞋,“我给你看个宝贝。”   二百五很懂怎么哄小恶魔高兴,他也确实觉得这双羊皮鞋很好看,和以诺十分配衬,就附和道:“是宝石新鞋!真漂亮呀。”   “嗬嗬嗬~”   小恶魔一高兴,就会发出他自认为的可怕笑声。   他继续炫耀:“是阿赫洛斯给我的噢,你们肯定从来没有收到过阿赫洛斯给的宝贝吧?”   二百五却没怎么认真听以诺说话,因为以诺一笑,他就注意到小恶魔的可爱尖牙不见了,二百五不由惊讶:“四五二大人,你的牙齿怎么掉了两颗?你的犄角也……”   以诺立马不笑了。   但紧跟着他又想到,自己的牙可是咬恶龙时被磕掉的啊。   他敢咬恶龙,其他奴隶敢吗?肯定不敢,所以这件事自己也应该狠狠炫耀!   于是以诺重新龇出豁牙,没有提断犄角断裂的原因,只十分得意地说:“我咬了阿赫洛斯一口,就把牙磕掉了。不过没关系,它还会再长出来的。”   这下二百五是真的被震惊到了,说话都变得结巴:“你、你咬了阿赫洛斯大人吗?”   “是啊。”以诺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一双圆澈尾翘的小猫眼都快弯成了月牙,“不会吧?不会有人不敢咬阿赫洛斯吧?”   “我就不敢。”二百五老实摇头,又问,“阿赫洛斯大人没有惩罚你吗?”   “没有呀。”以诺移花接木,开启了高级版的胡说八道,“他还说要奖励我呢。”   二百五被他骗住了,无不钦佩地说:“四五二大人,您真是潘克拉季城堡里最可怕的恶魔。”   有了这句话,以诺晚上睡觉做梦都是笑的,第二天起床也肯定是笑醒的。   可等二百五下一句说出口后,他又不怎么想笑了:“我可以跪下来亲吻您的脚趾头吗?”   以诺:“……?”   以诺用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把二百五扫了三四遍,然后警觉地拒绝了:“不可以,你一定是在觊觎我的宝石新鞋。等我哪天穿腻了它,不想穿鞋子了,你再来亲吻我的脚趾头吧。”   二百五飞速答应:“好好好!”   以诺:“?”   不对劲,真的好不对劲。   不过以诺现在有更想要深入思索的事情,就照例无视了二百五,自顾自地往下说:“虽然我现在已经是潘克拉季城堡里最可怕的恶魔了,可我的犄角还是没有长大,是因为我犯下的罪孽还不够多吗?”   二百五迷惑:“四五二大人,你犯了什么罪啊?”   “什么罪都犯过了。”以诺耷着肩苦恼道。   只是刚说完,他又猛地挺直了脊背:“不对,有个罪我还没有犯过。”   二百五问:“什么罪?”   以诺告诉他:“色.欲。”   二百五:“!!!”   二百五:“四五二大人!我可以帮你……”   以诺在二百五把话说完前就摆摆手,泄气道:“算了,这份罪行我在地狱里大概是注定完不成了,我在其他罪行上多努力努力吧。”   二百五很着急,急得一向有些迟钝的语速都加快了:“为什么会完不成呢?这很好完成啊。”   “怎么会很好完成呢?”以诺蹙着眉反问。   他十指交握摆胸前,闭上双眼幻想:“我喜欢有着金色光环和雪白羽翼,像天使那样圣洁无暇的人,他的羽毛拂过我的身体,我就会像得到了救赎一样满足……”   话说到最后,以诺话锋一变,气恼无比:“地狱里哪有这种人啊?”   二百五不太甘心:“一定要有金色光环和羽毛翅膀才行吗?”   以诺伸出一根手指,语气严肃认真:“缺一不可,缺一我没性.欲。”   “但是烛光一灭,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啊,而且你没有性.欲,别人有也可以啊。”二百五又说,“为了成为最强大的恶魔,我觉得忍受一些委屈和痛苦是有必要的。”   以诺陷入沉思:“……你说的有点道理。”   “我再仔细想想,你继续工作吧。”在洗衣房内一时想不出结果,以诺决定回宿舍里静心思考答案,只是临走前,他余光看见二百五正在洗的床单和被套有些眼熟,“嗯?你洗的这套床单我上星期好像睡过。”   “是的,四五二大人。”二百五说,“我给你洗干净了,等烘干以后,我再去为你铺好。”   以诺没有注意上星期就换的床单为什么这个星期才洗。   他十分满意,表扬二百五:“好好好,二百五,你是我喜欢的好奴隶。”   二百五脸蛋红红地回他:“四五二大人,我也喜欢你。”   以诺瞪他一眼:“你得叫我‘以诺大人’,还有,你得说你也‘崇拜’我。”   说着,以诺“哒哒”上前踩了二百五一脚以作惩罚,并警告:“下次再叫错,我就踩你脸了嗷。”   二百五疯狂点头:“好的!四五二大人!”   可恶!   他就知道二百五觊觎他的宝石新鞋!   也许他踩一脚二百五的脸,二百五就会借机用牙齿叼走他鞋子上的宝石。   以诺没有上当,又狠狠瞪了二百五一眼才转身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奴隶宿舍,躺在床上望着破破烂烂的天花板,深入分析他该找谁犯色.欲罪最好。   最终,以诺总结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那个人必须很好拿捏,会听他的话,乖乖让他每天色一下。   第二,那个人必须身体健壮,毕竟他们每天都要涩涩,假设这个人身体不够健壮,色到一半没力气了,无法再色下去怎么办?   第三,那个人必须比他强大,这样才能在涩涩途中把他弄死,毕竟他没听说过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被谁色死过,那如果他达成了这个足够淫.乱的成就,或许能成为新一代色.欲魔王也说不准。   将城堡里的人都筛选一遍过后,以诺发现唯一符合他所有条件的人只有阿赫洛斯。   因为阿赫洛斯还是很听自己的话的——不听话摇摇尾巴也会听的。   而其他奴隶对他是如此的不够尊重,他们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以诺大人”!   阿赫洛斯好歹愿意叫他“以诺大人”的前两个字,并且阿赫洛斯还是目前潘克拉季城堡城堡里,唯一能打得他这个最可怕恶魔的人,其他奴隶都是只配亲吻他脚趾头的弱者。   圈定好合适的受害者以后,以诺就去着手准备犯色.欲罪的相关事宜了。   首先是挑选犯罪日子。   这个不用太费心,以诺感觉每天都是好日子。   然后是想办法进入阿赫洛斯的房间。   这个也很简单,假装头晕,要求恶龙必须立刻、马上、现在就用冰冷的金币为他敷脑袋即可。   对于以诺来说,仅有一件事他做起来稍微有点难度,那就是怎么和阿赫洛斯进入涩涩环节。   来强的肯定不行,他又打不过恶龙,那么只能来软的——他得想办法,去引.诱、去哄骗、去蛊.惑阿赫洛斯配合他涩涩。   西方地狱里什么人搞涩涩最厉害?   除了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以外,就是魅魔。   魅魔人见人爱,阿赫洛斯好像也挺喜欢,不然他怎么会允许魅魔在他房间里过夜呢?   所以以诺决定假扮魅魔勾.引恶龙。   “不过魅魔的尾巴、犄角和翅膀好像全都是粉色的吧?”   以诺用红爱心尾巴尖戳戳自己头顶的黑犄角,手指摸着嘴唇呢喃:“……我要怎么才能变得和他们一样呢?”   聪明的小恶魔很快就想到了寻找帮手。   他打开抽屉,取出色.欲魔王的管家乔纳送自己的那个金色铃铛,特地离开破烂宿舍,走到一个隐秘的角落以后才开始摇晃铃铛。   “以诺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铃铛被摇响后不久,一道清越磁性的声音便在阴影里响起,下一刻,棕发紫眸的高阶恶魔乔纳也从阴影中走出,朝以诺俯身行了个优雅的礼节。   “咳咳……”以诺清了清嗓子,问他,“乔纳管家,你有没有粉色的颜料,能把我的犄角、尾巴、和翅膀都染成粉色?”   “粉?”   乔纳缓缓抬头,望着以诺道:“……像魅魔那样的粉吗?”   “对。”以诺也承认了,“就是那样的粉。”   “抱歉,我没有颜料。”乔纳摇了摇头,随后却话锋一转,“但我这里有一颗魅魔伪装魔药,服下它,就能维持三天三夜的魅魔形态。”   “献给您,以诺大人。”   乔纳将那颗粉色的伪装魔药捧至以诺面前的同时,表情有些复杂:“但请宽恕我的好奇……您是要伪装成魅魔,去找阿赫洛斯大人吗?”   以诺学着阿赫洛斯说话的方式,回他:“少打听以诺大人的秘密。”   乔纳挑了挑眉,又躬身行了个礼:“那愿您一切顺利。”   说完,他就退回阴影里消失了。   而以诺收好伪装魔药去了南侧楼一趟,找波丝夫人给自己制作一套粉色皮衣。   小蜘蛛们围在波丝夫人身旁,听了以诺的要求纷纷纳闷:“这么点布料能遮住什么啊?”   以诺仍是那句话:“少打听以诺大人的秘密。”   神神秘秘的以诺大人在夜晚降临前,终于收集好了一切装备。   他在白睡裙里穿着什么都遮不住的粉色皮衣,扑棱着被伪装魔药染成粉色的蝠翼隐藏脚步声,小心摸到恶龙的卧室门口,推开房门往内偷瞧一眼——阿赫洛斯不在里面。   以诺猜测恶龙可能是又去了图书馆。   这坨黑皮金币每天行踪很枯燥,整天不是在床上躺着睡觉就是去宴厅里坐着吃饭,如果这两个地方都不在,那他就一定是在图书馆的沙发上斜靠着看书。   这让以诺十分迷惑。   据他所知,龙族最大的爱好不就是看守自己的宝藏吗?但为什么他从没见过阿赫洛斯这坨黑龙擦拭或清点自己的宝藏呢?   算了,这些事以后都可以再调查,目前最关键的是,他得在阿赫洛斯回来睡觉之前,先爬到恶龙床上摆好姿势。   不知道阿赫洛斯什么时候回来,以诺赶紧脱掉睡裙钻进被子里,哼着歌撅.起屁.股趴好,只从被子探出自己通体粉红,连末端的爱心都变成了粉色的尾巴搭在床沿。   ——像钓鱼时挂在钩尖的诱饵。   阿赫洛斯回到自己的卧室,看到那根粉色的爱心尾巴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句话。   而那根爱心尾巴的主人似乎也听到了他进门的动静,所以一改先前一动不动的状态,在半空中拼命摇晃起来,仿佛他才是那尾被猎人勾中的鱼,正可怜巴巴地扑腾鱼尾。   可在以诺看来,自己就是在勾引阿赫洛斯。   毕竟他记得阿赫洛斯很喜欢他的尾巴,连被他用尾巴打了都很开心呢,现在自己愿意给他玩尾巴了,他还不得乐死?   然而以诺摇着爱心尾巴勾引了好一会儿,也没感觉到恶龙有对他的尾巴下手。   ……难道进来的人不是阿赫洛斯吗?   以诺急忙掀开被子一角探头查看。   小恶魔看见纯白色的羊绒地毯尽头,站立着一道如幽影般阴郁晦暗的高大人影,他的银发像是月光,凉凉地落在身后,只有一双灿金的竖瞳借由天生的柔暖色泽,在注视自己时隐约透出几分温度。   “四五二。”   那道暗色人影呼唤着以诺的奴隶编号,嗓音中潜藏不住的玩味语气让以诺意识到,恶龙的确对一身魅魔打扮的他起了兴趣,但似乎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兴趣”。   因为恶龙问他:“你为什么要在夜晚假扮成夜宵溜进主人的卧室?”   以诺:“?”   “夜宵?什么夜宵?”既然已经被看到脸了,以诺干脆把整个被子都掀开,保持着撅屁股的姿势又对恶龙摇了摇尾巴,“我假扮的是魅魔呀。”   阿赫洛斯缓步走近床榻,小恶魔似乎嫌弃他走得太慢,在距离足够近后,就拿变粉的尾巴尖迅速勾住他的睡袍。   这使阿赫洛斯不得不抬手按住腰带,否则他将会被小恶魔扒.光衣裳。   他垂下眼睫,目光顺着那条粉色尾巴滑过小恶魔圆润.挺.翘的屁股,再路经纤细柔软的腰窝和迷你脆弱的蝠翼,最后定格在头顶那对一好一残的小巧犄角上,口吻笃定道:“确实是夜宵。”   “你现在对我来说,很像……”   阿赫洛斯在思索对小恶魔的精准形容词。   毕竟小恶魔一直很白,脚踝手腕关节处又常泛着诱.人的粉,如今身上只裹着几根细丝带和三片巴掌大的布料,一眼望去就仿佛一团撒有粉色糖粉的奶油,馋人也缠人。   他把小恶魔的缠人尾巴从自己的腰带上揪开,挑眉道:“——一块鲜嫩多汁的可口肥肉。”   “肥肉?”以诺还是听不懂恶龙在说什么,他只能按字面的意思去理解,“所以你想‘吃’了我?”   阿赫洛斯回他:“嗯。”   “很好,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以诺又拿刚被揪开的尾巴尖去勾恶龙腰带,迫不及待邀请恶龙享用自己:“你快‘吃’了我吧。”   “我心爱的以诺,你确定要让主人吃了你吗?”   阿赫洛斯抿了抿嘴唇强压笑意,他故意作出苦恼和犹豫的表情说:“我只是咬断你半截犄角,你都恨不得用眼泪淹死我,我要是把你整个人都吃了,那等你复活回来,还不得用眼泪把我的城堡冲垮?”   “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   听了恶龙这些话,小恶魔终于不撅屁股了,他愣愣地坐直身体,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攥住一截被子扯到胸脯前:“……你说的‘吃’,是指用牙齿把我连肉带骨都嚼碎了那种‘吃’法吗?”   “不嚼也行。”阿赫洛斯仁慈道,“你那么小一坨,都不够我塞牙缝的,我可以直接吞。”   恶龙俯首挨近小恶魔,发出真正的恶魔低语:“主人会保证你死的很快,没有多少痛苦。”   以诺:“!!!”   “凭什么呀?”听到要被活吃的噩耗,以诺既害怕又委屈,用被子裹紧自己往后直躲,只剩一对天蓝色的明亮眼珠露在外面,“凭什么别的魅魔勾引你,你会和他们交.合?而我勾引你,你却要吃掉我?难道就因为我不是真正的魅魔吗?”   阿赫洛斯反问:“谁告诉你我会和魅魔交.合?”   以诺把被子往下挪了一点点,方便自己大声指责他:“你自己说会留他们过夜的!”   “是的。”阿赫洛斯说,“我吃了他们,让他们留在我的胃里,和我一起度过美妙的夜晚。”   以诺:“……”   恶龙对他招招手:“来吧,现在轮到你和我一起度过美妙的夜晚了。”   “我、我忽然感觉我的头好晕啊……”   以诺眼睛一闭,身体一倒,开始装晕并假哭:“肯定是你用书砸我脑袋留下的旧伤复发了……呜呜呜!”   恶龙安慰他:“没事的,四五二,等主人把你的头咬掉,没头就不会头晕了。”   以诺:“…………”   该死的黑皮金币怎么变得不好骗了?   也许是情绪起伏太大,以诺真的感觉脑袋开始有些发晕。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目光有多恍忽迷离,只知道不停咽着口水,喃喃道:“我……我的头真的好晕……”   以诺说着轻轻喘.了两声,明明口腔和唇瓣都不干燥,身体内部却像是有片扑不灭的火焰,要把他烧成灰烬那样的猛烈,说话也仿佛呻.吟似的断断续续:“我、我的身体也好热……呜,怎么会这样?”   阿赫洛斯站在床边,嘴角再也压不住笑意,斜斜向上勾起:“因为你现在是魅魔,魅魔得不到足够的银液滋养就会变成这样。”   以诺睁大眼睛,漂亮的蓝宝石眼珠被欲.火烧得湿.漉漉,表情又惊又疑:“真的吗?”   “图书馆第二层左数第二十七个书架,第十二层右数的第八本粉封皮银烫金书籍的第二百五十九页,详细记录了地狱魅魔的相关资料。”阿赫洛斯为他指点迷津,“等你不是魅魔了,可以去读读看。”   以诺听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蹬开被子,把自己摊成饼趴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翻个面,头朝下将脸埋在床单里。   没趴多久,他又再次翻面,左翻一下,右翻一下,从头至尾蹙紧的眉头没松开过,额角也渐渐渗出透明的细密珠汗,可不管怎么样扭动翻躺,以诺都无法找到能缓解自己不适的姿势。   “你说的对……”小恶魔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嗓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现在也感觉自己像一块肥肉,还是一块正在热锅里被煎的肥肉。”   他用手背抹眼泪:“呜呜……我要烧死了……救命!”   “别在我的床上打滚。”   无情的地狱恶龙却十分欣赏他的挣扎和煎熬,心情好得连锁骨处的鳞片都长出来了,还很没有人性地说:“你在我这里打滚有什么用?去外面的雪地里滚两圈你就舒服了。”   “我可是你心爱的以诺!”小恶魔听后又气呼呼地坐直身体,哭着质问他,“我现在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你还能说出这么冰冷残忍的话!”   “因为你不长记性。”   阿赫洛斯说着走到窗边,开了一小道缝让寒风能吹进卧室,但不会吹走小恶魔,教训他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东西。”   “大黑蜥蜴尾巴那次是你逼我吃的,不然我根本不会吃!”   “在你墓地那次,是因为你把食物做的太好看了,故意引.诱我,我才会吃的,而且那些东西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好吃,我还被你捉住,被强迫给你当奴隶。”   以诺细数自己在“乱吃东西”这件事栽跟头的经历,拒不承认错误,只一股脑将错误都归咎到恶龙身上:“全都怪你!”   “那这次呢?”   阿赫洛斯回到以诺面前,用掌心轻轻托起小恶魔的脸,居高临下睨着他问:“乔纳给你魔药,你问也不问一下有没有副作用就吃?”   说到底,还是以诺仗着自己就算死了也会复活,所以敢胡乱吃东西,并且吃到苦头了也学不乖,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甚至这回伤疤还没好呢,他一感受到恶龙的触碰,就立刻用脸去蹭男人的掌心,眨眨被泪水濡湿成缕的眼睫,自认为寻找到了解决方式:“那你和我一起交.合,副作用不就没了嘛?”   阿赫洛斯把手抽走。   小恶魔没有手掌心可以蹭脸了,又在那哭,啜泣着问:“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交.合?你就是想折磨我,对吗?呜呜呜……我恨你!”   阿赫洛斯叹了口气:“你这也太为难我了,谁能对自己的夜宵产生性.欲?”   以诺换位思考,自己反思了几秒,觉得这确实有点为难人,便后退一步,给恶龙出主意:“那我们把蜡烛灭掉,你什么都看不到,就不会把我当成夜宵了。”   “阿赫洛斯大人~”   以诺搬出了自己最擅长的示弱手段,他握住阿赫洛斯的手,自己主动把脸颊搭上去,并熟练地夹起绵软腻人的嗓音:“你也不想看到你心爱的以诺一直这样饱受煎熬吧?” 第25章   “不, 我非常想看。”   恶龙拍拍他的脸,微笑道:“继续哭。”   以诺:“?”   虽然以诺不想满足这只狠心恶龙的愿望哭给他看,但耐不住身体难受, 所以他的眼泪也完全控制不住, 很快就哭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而恶龙竟然还说:“哭的真可爱,我要去拿把椅子过来坐着看你哭。”   以诺被这么歹毒的话气蒙了,他想瞪人, 却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恶龙的身影动了下,像是要离开的样子,以诺便顾不上瞪人了,立马从床上弹射起飞, 朝阿赫洛斯猛扑过去。   本以为自己会撞上恶龙坚硬结实的脊背,但稳住身体后, 以诺发现自己一头扑进了男人温暖的怀中。   他愣愣地仰起脸, 双颊满是晶莹的泪水,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珠也浸在泪水中。   以诺听见恶龙用低沉喑哑的嗓音命令自己:“张嘴。”   他十分欣喜, 迫不及待张唇:“你终于愿意用银乱的体.液喂饱……唔唔!”   恶龙把一瓶冰冰凉凉的液体倒进他嘴里。   以诺再怎么没有经验, 也知道体.液不可能是冰的,他想吐掉,阿赫洛斯又捂住他的嘴巴:“咽下去。”   以诺只好听话,把那个团没什么味道的液体咽了, 随后靠向恶龙肩头,用他的睡袍给自己擦擦眼泪, 让视线变得清晰,再警惕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有副作用吗?”   阿赫洛斯挑眉:“噢?你终于学会问一问自己吃是的什么了?”   “这又不难。”以诺得意道。   阿赫洛斯笑了笑,告诉他:“我给你吃了伪装魔法解除剂。”   以诺把尾巴甩到眼前检查,发现自己果然现出原型, 变回了以前的恶魔模样,犄角、尾巴和翅膀都不粉了。   “好吧,那现在我不是魅魔了,你也不会再把我当成夜宵了。”   以诺坐在恶龙怀里高高兴兴宣布:“让我们开始交……”   “合”字没能说完,小恶魔忽然僵住身体,整个人仿佛被速冻的冷硬冰雕直往后倒。   阿赫洛斯揽腰抱住他,把跟尸体一样硬邦邦的小恶魔摆到床上,还贴心地给少年裹好了被子,结果却被不知感恩的歹毒小恶魔死死盯住猛瞪。   他顶着这道灼热的目光,拎来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欣赏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说出伪装魔法解除剂的副作用:“它会让服用者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安静’,而这段时间有多长,取决于被解除的伪装魔法能持续多久。”   “我心爱的以诺——”   阿赫洛斯俯身靠近小恶魔,伸手勾住他的尾巴,肆意揉捏无法动弹的小恶魔的红爱心尾尖:“这三天三夜,你就在这好好反思错误吧。”   哦,不——!   以诺从心底发出呐喊。   可他的绝望没人听得到,眼睛也哭累了,没劲瞪人,连尾巴被捏都没力气挣扎了,于是以诺闭上眼睛,很愤怒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以诺醒的很早,睁眼就看到恶龙躺在自己身边,闭着眼睛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自己还没有办法打扰他睡觉,差点又被气晕过去。   第三天清晨,以诺眼睛红得像是恶鬼,因为他一直在睁着眼睛瞪恶龙,可惜他的目光不能屠龙,所以把自己气到失眠,一整夜都能没睡着。   第四天清晨,伪装魔法解除剂的副作用消失了,但是以诺没有醒来。   小恶魔闭着眼睛,双手交握,搭在纤瘦窄细的小腹上,是个很安详的入土姿势。   阿赫洛斯单手撑额,侧躺在他身旁,勾着唇角捏捏小恶魔挺翘的鼻尖:“四五二,醒醒,你该从主人的床上滚蛋了。”   小恶魔纹丝不动,又开始装死了。   阿赫洛斯便改口叫他:“以诺?”   小恶魔原本紧阖着浓密的羽睫轻轻颤了颤,仿佛蝴蝶飞行前的美丽振翅,却仍旧没有睁眼。   阿赫洛斯懂了,他唇边的笑容加深,故意压沉嗓音,低下头去在小恶魔耳畔问:“以诺大人,你把自己气死了吗?”   “……你知道吗?”   听到这句“以诺大人”,小恶魔肯终于出声了,就是语气凄凉无比:“我死后都没在我的棺材里躺过那么久。”   阿赫洛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好笑,没忍住又捏了一把小恶魔的鼻尖:“你死后应该就直接下地狱了,哪来的棺材让你躺?”   结果这个举动把小恶魔捏醒了。   “那你还敢让我在你的床上像躺棺材一样躺那么久!”   小恶魔倏地睁眼,把被子一掀,双手成爪状朝阿赫洛斯扑去:“我要——”   掐死你!   以诺骑到阿赫洛斯腰上,他身上还是那身为了勾.引男人时特地做的粉色惹.火皮衣,而圆润的屁.股底下是恶龙温度滚热的硬实腹肌,一点都不软和,这严重加剧了以诺的怒火,可当他对上男人深邃邪异,令人畏怯的金色竖瞳后,那剩下的三个字,以诺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而男人眉尾挑衅意味很浓地抬高,口吻戏谑:“要什么?”   以诺迅速在脸上挂起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并夹出甜美讨好的嗓音:“要给您捏捏肩~”   说着,以诺就拿出不得已的贤惠,将恶魔之爪放到恶龙肩上,狠狠掐了起来——没掐动。   阿赫洛斯的身材极其高大,肩背肌肉宽厚健壮,以诺连握住都很困难,这让他觉得自己“掐”的行为,或许在恶龙眼中会更像是抚摸吧?   果不其然,恶龙享受着小恶魔的狠毒掐拧,竟还赞扬他道:“四五二,你不愧是我城堡里最睿智的奴隶,还知道给主人捏捏肩呢。”   以诺咬牙切齿,刚准备加大力道时,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计划:勾引这坨黑皮金币。   他赶紧改掐为摸,粉白的指尖滑过恶龙肩头、锁骨,再往下移动,途径胸肌,正准备接着往腹肌去时,恶龙长长叹息一声,语气也从“真拿你没有办法”变成了“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他说:“又开始摸.奶了,你果然不是真心想给我捏肩。”   以诺:“……”   以诺想否认并狠狠发怒。   不过他又想到了二百五的话:为了成为最强大的恶魔,忍受一些委屈和痛苦是有必要的,他也必须忍受来自这坨恶龙的污蔑和诽谤。   “好吧,被你发现了。”以诺模仿了当初恶龙抓住自己时说话的句式,骑在阿赫洛斯身上残酷地告诉他,“我确实不是真心想给你捏肩。”   ——我只想掐死你。   心里是这么想的,至于嘴巴——以诺噘起了嘴,俯身低头朝恶龙的嘴唇狠狠啄去。   阿赫洛斯立刻抬手挡在自己脸前,小恶魔柔软的唇瓣撞到他掌心,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那种奇异的感觉似乎顺着掌心的纹路,和血管产生了联系,代替血液流遍身体,最终汇聚在空落的心脏部位,让阿赫洛斯有一瞬间的怔愣。   但没等阿赫洛斯回神,小恶魔又噘着嘴追过来了,想亲他的侧脸,不过也被阿赫洛斯挡住了。   以诺亲哪他挡哪,连亲额头都要挡,小恶魔顿时气急败坏,质问他:“我要亲你,你躲什么!”   阿赫洛斯挑眉:“我不想给你亲。”   “为什么呀?”小恶魔去扒他的手,“给我亲一口怎么了嘛?我就要亲唔唔唔!”   阿赫洛斯却捂住了以诺的嘴巴,并迅速从床上起身,将小恶魔反剪着扣进自己怀里,在他耳边低低地笑:“那你得哭着祈求我,把我哭爽了,说不定我就会想给你亲了。”   然而以诺现在哪里哭得出来?   假哭倒是没问题,不过也会被恶龙发现啊,他在这坨黑皮金币面前假哭就没成功骗到人过。   以诺还在仔细思索解决方法,阿赫洛斯就松开了他的嘴巴。   他架着以诺的胳膊,把小恶魔从自己身上拎起来后放到地毯上:“好了,快滚蛋。”   “七大魔王马上就到了,四五二,你该去为主人工作了。”阿赫洛斯握住以诺的手,把另一枚倒十字架金耳环放入他手心,“你把他们送我送的礼物,装进这里面清点好就行。”   ——恶龙的这对耳环果然是能够储物的空间魔法法器!   勾引恶龙的计划虽然暂时失败了,可以诺也并非全无收获,起码他知道了恶龙宝藏的所在地,即使它们不是全部都在耳环里,也应当有很大一部分在。   以诺低头瞅瞅自己掌心的耳环,又抬眸去看垂在阿赫洛斯耳侧的那一抹金色,努力抿紧唇瓣,好遮掩自己诡计得逞一半的惬意笑容,答应道:“好的,阿赫洛斯大人,我会认真工作,也会认真期待工作结束后您给我的丰厚奖励。”   恶龙“哦?”了一声:“我有说过要奖励你吗?”   以诺扑棱着蝠翼要飞走的身影又飞了回来,一双漂亮蓝色眼睛瞪圆,里面既有不敢相信,又有惊愕委屈,连眼圈都变红了一点,焦急地问:“难道我没有奖励吗?”   “好吧。”阿赫洛斯又笑笑,“我会奖励你的。”   以诺很警觉:“奖励不准是踩我的脸噢。”   阿赫洛斯应允道:“行,不给你这个奖励。”   以诺听完这才放心地走掉。   他没有耳洞,戴不了恶龙的耳环,以诺便在回奴隶宿舍换衣服时,将倒十字架耳环当做一枚胸针别到领口处。   “可惜弥瑞尔不能来参加这场宴会。”以诺轻轻拍平丝质衬衫上的细褶,遗憾叹气,“不然他就能看到,我已经变得如此尊贵,很有地狱大恶魔该有的样子了。”   短暂的感慨结束,以诺微微抬起尖俏细白的下巴,挺着胸脯出门了。   城堡里其他没有离开的奴隶也纷纷走出宿舍,与魔王们提前派遣来的仆人以及城堡的主人阿赫洛斯一起站到大门口,迎接即将抵达城堡的客人。   黄昏时刻,当第一缕血色晚霞如同伤口溢出云层的刹那,潘克拉季城堡周围的风雪停歇了。   它们没有坠地,仍保持着浮空的停滞状态,像是被定格住了时间一般。   直至一道由熊熊燃烧的火焰编织而成的地毯,从境伊北迩群峰深处铺到城堡门口后,那些雪花才被融化,宛如坠入地狱的雪白天使,一颗颗骤然落下,又被火焰炙烤焚干。   这是地狱之主,撒旦大人降临的征兆。   以诺站在阿赫洛斯身后,和其他恶魔们看着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   阿赫洛斯却望着火焰的尽头,缓缓勾起唇角:“欢迎来到潘克拉季,我亲爱的挚友们。” 第26章   以诺原来觉得, 七大魔王是把阿赫洛斯当成了地狱里的稀有动物,每年过来,表面是参加宴会, 实际上却是来参观珍稀动物的。   毕竟整个地狱仅有阿赫洛斯一只龙, 这能不珍稀吗?   那么他们会出钱帮阿赫洛斯举办宴会也情有可原——阿赫洛斯都是地狱珍稀动物了,花点钱维护他的栖息地很正常嘛。   不过听说地狱在和天堂开战之前,也曾有过很多龙族, 后来战争结束,龙族就从地狱里消失了,所以弥瑞尔和以诺才会误以为那张藏宝图是真的。   谁能想到藏宝图竟是阿赫洛斯这只万分该死、明明死了却又等于没死的地狱恶龙自己画的啊?!   然而此刻听了阿赫洛斯的话,以诺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猜想的那样, 因为阿赫洛斯居然称呼七位魔王为“挚友”。   他躲在阿赫洛斯身后,小心探出半颗脑袋, 瞻仰因傲慢之罪堕落的地狱之主撒旦大人的模样。   在地狱中, 越是高阶的恶魔,容貌往往就越是俊美, 因为他们往往有着光靠皮囊就能引诱人类堕落的能力, 而身为地狱之主的撒旦高大伟岸,威仪天成,宛如深渊凝成的乌黑卷发垂落在身后,那双神秘深邃的紫罗兰色竖瞳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以诺匆匆偷觑一眼就瑟缩着低下眼睫,吓得都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事了。   结果阿赫洛斯捏住了以诺的肩膀, 将他从自己背后拉出,牵到面前说:“路西法,你吓到我心爱的以诺了。”   “别叫我那个名字。”撒旦嗓音冷漠,他与阿赫洛斯擦肩而过, 走进潘克拉季城堡。   他的贴身男仆落后几步,笑着向阿赫洛斯献上手中的珍宝:“阿赫洛斯大人,这是撒旦大人为您准备的礼物。”   “不会又是金币吧?我都收腻了。”阿赫洛斯垂眸扫了一眼,便握着以诺的双手抬起,让少年做出接捧的姿势说,“放这里吧。”   撒旦的男仆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方盒放到以诺手上,以诺还来不及细看,黑方盒就从他手心消失,自动转移进倒十字架耳环胸针里去了。   随后嫉妒魔王利维亚坦和暴怒魔王萨麦尔一起上前。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皆是黑发碧眼,俩人也似乎都对阿赫洛斯颇有成见,说话的语气谈不上友善,利维亚坦睨着以诺冷笑:“阿赫洛斯,你居然又不花一块银币骗来了新奴隶,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好的运气。”   萨麦尔则抱臂嘲讽阿赫洛斯:“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令人厌恶。”   “没错,我的以诺很可爱,能骗到他,我也觉得我非常幸运。”阿赫洛斯对利维亚坦笑了笑,再回讽萨麦尔道,“可惜了,还是不如你面目可憎。”   “是的。”一道慢吞吞的声音加入他们。   萨麦尔猛地回头,高声质问那人:“你什么意思!你在骂我面目可憎?”   “我是说,以诺确实很可爱。”   他说话语速依然没有加快,慢的让人心急,但这有些耳熟的腔调让以诺重新抬起了头,朝来男人望去。   “以诺,又见面了。”男人亲手将他的礼物放到以诺掌心,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我是贝尔芬格。”   懒惰魔王贝尔芬格有着长至地面的金色卷发和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眼窝很深,鼻梁挺直,一举一动都如同皇室贵族般迷人优雅,衣物上也缀满了昂贵华丽的闪钻和宝石。   以诺看了他几眼,小心开口:“……我不记得我有见过您。”   贝尔芬格说:“在阿赫洛斯的图书馆里,你骂我是可恶地狱里的该死魔蜥。”   以诺:“……”   他颤着声音问:“……老、老四?”   “噢,是的,我在魔王中确实排行第四。”贝尔芬格依旧笑着,神情温柔,“你想这么叫我也没问题。”   问题是在这地狱里,除了其他六位魔王以外,谁敢这么称呼贝尔芬格啊?   “贝尔芬格大人……”以诺又想躲回阿赫洛斯身后去了,他忍着惧意说,“我那时以为您是阿赫洛斯大人的奴隶,因为您的模样……”   “——很容易让人误会。”   贝尔芬格接过以诺的话说道,他看上去没有介意这件事,还握住了以诺的手:“别担心,那不是你的错误,是我吃错了东西,也怪我没有说清楚,我当时在阿赫洛斯的图书馆里,是想找伪装魔法解除剂的配方,不小心用书砸到你头我很抱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说着,他微微低头,要在以诺的手背落下一个吻。   可是没能亲到。   萨麦尔在那个吻落下前捏住了他的嘴:“小贝,否认是没用的,我确定你刚刚就是在说我面目可憎。”   利维亚坦也揪住他的头发,附和道:“贝贝,虽然我很不甘心,但我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阿赫洛斯还是萨麦尔,他们都比我面目可憎。”   贝尔芬格:“……”   萨麦尔和利维亚坦一左一右将贝尔芬格架住,他也懒得挣扎,无语地被两人带走。   他们离开后,一道以诺再熟悉不过的火红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他和那道身影面面相觑几秒,接着睁大了眼睛,同时张唇惊呼——   “以诺?!”   “弥瑞尔?!”   代替贪婪魔王玛门送礼物的人正是弥瑞尔,以诺目光上下来回打量着他,发现弥瑞尔吃胖了点,双颊被喂养得白里透红,可见玛门给爱犬们准备的狗食确实丰盛。   “哦?”阿赫洛斯也瞥了弥瑞尔一眼,询问以诺,“你们认识?”   “是,我们认识,他是……”   以诺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好友目前的身份,他望着弥瑞尔脖颈上和自己相差无几的红丝绒项圈……不!差的很多,弥瑞尔项圈上的红宝石比自己的大!   幸好弥瑞尔的鞋子上并未镶嵌宝石,这才让以诺没在宝石数量上也一输再输。   而弥瑞尔没有注意以诺的迟疑,他对自己目前的身份很是骄傲,挺直脊背道:“我是玛门大人的狗!阿赫洛斯大人,您可以叫我弥瑞尔。”   以诺:“……”   阿赫洛斯又问:“你和以诺是朋友吗?”   “是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弥瑞尔回答完,看见以诺脖颈上也有一条宝石项圈,疑惑道,“以诺,你现在是……”   “我、我现在是……”   以诺慌张又心虚,既不敢当着阿赫洛斯的面撒谎说自己是他的管家,又羞赧于讲明自己只是个奴隶,正在思索借口时,暴食魔王别西卜走到以诺面前,把礼物丢给他:“你们能晚点再叙旧吗?先用餐行不行?我要饿死了。”   “甜心,甜心——”   别西卜是个明艳高挑、棕发雪肤的美丽女士,她叫着自己管家的名字走进城堡里:“你有额外给我准备餐前甜点吗?”   一直站在弥瑞尔身后的魔王玛门摸摸弥瑞尔的头发,说:“弥瑞尔,我们先进去吧,等吃完晚餐了,你再和你的朋友聊天。”   玛门和弥瑞尔一样,都是红发红竖瞳的恶魔,他身形挺拔颀长,和弥瑞尔站在一块时瞧着更像一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子,和他左手牵着的那只地狱三头犬才像一对主人和宠物。   “好的,玛门大人。”   弥瑞尔答应着回头,发现玛门没有牵他,就立刻将掉落在背后的红链狗绳塞进玛门右手手心,看上去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脾气火辣的蛇魔,而变成了一只自我管理意识很强的狗狗,乖巧道:“狗绳掉了,请您牵好我。”   玛门:“……”   玛门牵着自己的两只“爱犬”也进城堡了。   最后登场的是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   他出现的那一刻,以诺将眼睛瞪圆到了极致,却不是为阿斯蒙蒂斯,而是为陪伴在他身侧那三四个戴着假光环发箍和白羽毛翅膀,打扮成天使模样的魅魔们,其中一个最像天使的魅魔身上还绑着很涩情的束.缚.绳,嘴巴也被口.塞堵着,满脸赤.红,紧闭双眼,像在忍受着什么痛苦或是舒.服的事。   “阿斯蒙蒂斯。”阿赫洛斯面无表情,声音又低又沉,冷得如同潘克拉季城堡附近霜雪凝结成的冰,“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见丑鸟人。”   “是啊,我知道。”   阿斯蒙蒂斯灰发灰瞳,眼下却铺着层靡艳的红,笑起来时连发丝都透着多情放.荡的意味,他用手指挑起一个魅魔的下巴,亲了那位美人一口:“现在我的宝贝们全是你最讨厌的鸟人样子,你晚上应该就不会再把他们当做夜宵给吃了吧?”   阿赫洛斯勾起嘴角,冷嗤一声:“只要他们没有在我睡觉时吵醒我。”   话音落下,已经在恶龙睡觉时吵醒他不记得多少次的以诺缩了缩脖颈。   这一动就叫阿斯蒙蒂斯把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   “阿赫洛斯,这是你第几个奴隶啊?”阿斯蒙蒂斯饶有兴致地审视着以诺,“长得真别致,跟你讨厌的那群鸟人一样。”   以诺:“?”   什么叫跟鸟人一样?这是夸人的话吗?   以诺平等地仇恨每一个说他坏话的人,哪怕对方是魔王大人也不能例外,他最多不会明目张胆地瞪阿斯蒙蒂斯,聪明地选择躲到阿赫洛斯怀里,用恶龙胳膊挡住自己,再偷偷瞪阿斯蒙蒂斯。   面对以诺的靠近,阿赫洛斯也不像夜晚以诺爬他床时那样全程拒绝,他伸手搂住小恶魔的腰,睨视着阿斯蒙蒂斯道:“少打听你不配知道的事。”   “我只是好奇。”阿斯蒙蒂斯耸耸肩,“你是否仍和过往一样,厌恶着那群鸟人。”   阿赫洛斯唇角的笑容加深,剑眉底下的金色竖瞳邪异阴鸷,他说话的口吻也森然可怖:“当然,我随时渴望着……陪伴你们再杀向天堂,用那些滚烫的血液来抚慰我寂寞的灵魂。”   “那我就放心了。”阿斯蒙蒂斯同样伸手揽住魅魔们的腰肢,“走吧,我亲爱的宝贝们。”   魔王们都进城堡了,阿赫洛斯正要牵着以诺也进去,却在这时听见少年小声又激动地惊叹:“天呐……”   他低头一看,发现这只脱得近乎光.溜.溜,仅穿着几块很银乱的粉色布料,在床上努力朝他撅屁股摇尾巴时都没脸红害羞过的小恶魔,此刻望着阿斯蒙蒂斯那群魅魔的背影,居然连耳垂都红透了。   那些红晕甚至还在蔓延,把少年原本雪白的肌肤都染成了熟软似的粉。   最后他浑身都在打着细颤,仿佛再也无法抑制内心过于激烈的情绪,咬着下唇喃喃:“好色好色!”   阿赫洛斯:“?” 第27章   小恶魔根本不需要恶龙牵着走进城堡, 因为他的灵魂和肉.体都已经被天使装扮的魅魔给牵走了。   魅魔才走远一小段路,以诺就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原本圆圆的瞳孔都快被迷成爱心形状了, 除了魅魔再也装不下别人的身影。   然而阿斯蒙蒂斯这次带来城堡内的魅魔们其实浑身上下裹得都很严实, 毕竟他们假扮的是圣洁的天使,不可能露出太多皮肤,服饰也以纯白为主, 顶多会在上面用金丝或是银线绣出些繁复的花纹当作点缀,和以往露.骨的装束大相径庭,他们更没有对以诺施展魅惑魔法,所以阿赫洛斯很不理解小恶魔为什么能被他们勾得晕晕乎乎, 找不着北。   “四五二。”他叫小恶魔的编号。   小恶魔继续往前走:“哇~他们的羽毛好白……”   “以诺。”他叫小恶魔的名字。   小恶魔捧着烧红的脸蛋咕哝:“哇~他们的光环也金灿灿的……”   “以诺大人。”阿赫洛斯使出了最后的手段。   但即便如此,小恶魔也仅仅是顿了顿身体, 却没有真正停下追随魅魔们的步伐。   见状, 阿赫洛斯挑高眉尾,抬手召出奴隶项圈上的锁链, 将小恶魔拽回自己身侧, 随后钳住少年的面颊,俯下身躯微笑道:“你又不听主人的话了。”   “我听了呀。”以诺赶紧狡辩,并拿出证据说,“我听见你叫我‘以诺大人’。”   恶龙冷笑:“噢, 这句你倒是听见了。”   以诺点点头:“听得清清楚楚。”   恶龙又是一声冷笑,指尖也用了点劲, 再次把小恶魔那张嫣红漂亮,却最会惹人生气的嘴唇掐得噘起来,准备教训他两句。   谁知小恶魔突然踮起了脚尖,像是担心距离不够, 还扑棱着翅膀微微飞高一截,他做了这么多努力,也理应得到回报,于是阿赫洛斯刚出口一个“你”字,剩下的话就被小恶魔用一声“啵”全给堵了回去。   温热、柔软、湿润……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这就是那个短暂的吻给阿赫洛斯的所有感受。   他没有时间感受更多,因为在小恶魔碰到他嘴唇的瞬间,阿赫洛斯就松手后退并直起身体,只垂下眼眸,将晦涩幽暗的目光落到小恶魔那半截吐.露在唇瓣中央的殷红.舌尖上。   舌尖的主人眉心紧蹙,似乎在为没有碰到另一人的唇.舌而懊恼,悻悻缩回潮.热的口腔里,发出不满足的嘟囔:“你为什么总要躲我呢?”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小恶魔用粉白的指腹轻轻抚着自己的下嘴唇,摩挲片刻后,他又探出红.嫩的舌头舔了舔,把属于阿赫洛斯的所有气息都咽下后,他眨眨眼睛询问:“我们可以再亲一次吗?”   而阿赫洛斯的喉结也上下滚着,在做吞咽动作,他问小恶魔,嗓音有些沙哑:“是什么感觉?”   “是……”以诺下意识开口,但话才起了个头就停下。   他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微闪着,不小心流出点狡黠,语气里的得意也藏不住:“忘光了,得再亲一次才能想起来,而且要亲久一点。”   阿赫洛斯从喉间嗤出沉闷的低笑,他重新俯首挨近小恶魔,鼻尖喷出炽热的气息洒撒在以诺唇上,磁性喑哑的嗓音宛如没有实体的舌,轻吻着少年:“还想再亲一次?”   “嗯嗯!”以诺满眼期待,还主动噘起了嘴,做出索吻的姿态。   结果下一秒恶龙却抬起手臂按住小恶魔的脸,把他推到一旁:“滚。”   以诺四肢伶仃纤细,雪白的一张小脸还没男人巴掌大,而恶龙身材高壮硕,站在原地犹如境伊北迩巍峨矗立的幽暗山峰,即使他根本没用力,以诺也被他推得趔趔趄趄,翅膀扑扇了好几下才站稳没有摔倒,整个人都气坏了,眼珠表面浮着层水光在打转。   只是以诺的视线如果没被这层雾蒙蒙的泪花模糊,他或许就能看到恶龙银发间的耳尖是泛着红的——和他看到天使打扮的魅魔们时一模一样。   “我可是你心爱的以诺!”   小恶魔踩着宝石皮鞋哒哒哒跑回阿赫洛斯腿边黏住他,细白的手指也死死攥着男人衣角,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你怎么能对我说这么凶的话?还很用力地推我?我都差点摔倒了!”   阿赫洛斯看也不看他,瞳孔略微扩大的金色眼眸平视着前方,不紧不慢道:“谁让你偷亲我?”   以诺的腿没阿赫洛斯长,跟不上他的脚步,便干脆飞起,同时伸手去扯男人的胸链,反问他:“你不也亲到我了吗?”   都举办宴会了,阿赫洛斯也没穿上华丽的礼服,依然穿着他那狂放宽敞,落拓不羁的血色睡袍,不过今天他在睡袍里添加了点饰品——一套由黄金编织的璀璨胸链。   它在烛火的映照下闪耀着绚烂夺目的光芒,也在以诺的拉扯下发出清脆动听的碰撞声,就像阿赫洛斯拖拽拴在以诺白颈上那根锁链时奏响的音色。   以诺觉得这动静十分悦耳,又用力扯了一下。   恶龙被他扯着在一扇玫瑰窗前停驻脚步。   透进窗的暖色晚霞将阿赫洛斯俊美的脸庞轮廓勾勒得越发深邃,以诺飞到他面前,与他对视片刻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地朝侧边歪歪脑袋。   “不会吧?不会吧?”小恶魔作出浮夸的惊讶表情,嘴角勾起的笑容却很是邪恶,“阿赫洛斯大人,我夺走了你的初吻吗?”   阿赫洛斯开口,慢悠悠说着威胁的话:“舌头又闲不下来了?”   “是的,我有罪。”   以诺这一次却没有被吓住,他还朝阿赫洛斯张开了双唇,给男人看自己湿.红的细窄咽峡,好像无论阿赫洛斯用手指,亦或别的什么东西让他舌头听话,他都愿意:“主人你狠狠惩罚我吧,啊~”   阿赫洛斯:“……”   阿赫洛斯采取了最简单的方式让小恶魔闭嘴——他拽着锁链将以诺捉进怀中搂住,再用另一只手捂住少年的嘴唇,动作强势且充满压制性,挟持俘虏一般桎梏着以诺向宴厅走去。   “唔唔唔——!”   以诺途中还在不甘心地晃着小腿挣扎,但走进宴厅大门以后他就变安静了。   毕竟宴厅里坐着地狱的七大魔王,以诺平时再怎么嚣张,也懂得在这种场合下要收敛装乖,以免不慎做错事情得罪魔王大人们。   “阿赫洛斯,你来的太慢了,在路上磨蹭什么?”暴食魔王别西卜看见阿赫洛斯出现,立马重重锤了下桌面,“我快要饿死了,快点入座开餐行吗?”   宴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长餐桌。   餐桌末端是撒旦的位置,暴食魔王别西卜、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和贪婪魔王玛门坐在餐桌的左侧,嫉妒魔王利维亚坦跟暴怒魔王萨麦尔这对双生兄弟则各居两边,将懒惰魔王贝尔芬格夹在中间落座于餐桌右侧。   阿赫洛斯在餐桌的另一末端,与撒旦隔得远远的面对面坐下,再让以诺在自己大腿上坐稳以后,他便捏着餐刀敲了敲水晶杯,宣布:“开餐吧。”   暴食魔王别西卜二话不说埋头开始吞饭,一个人吃出了十个人的架势。   傲慢魔王撒旦神情冷漠,双手交叉搭在桌面上,等待男仆给他切牛排。   懒惰魔王贝尔芬格纯粹是懒得自己动手,也叫了三个男仆过来伺候自己吃饭。   贪婪魔王玛门咬了一口培根,感觉味道不错,就用叉子将它送到和自己共享一把椅子的蛇魔弥瑞尔面前:“弥瑞尔,这个好吃,你尝尝。”   而阿赫洛斯没有吃东西,他只喝了两口水晶高脚杯里的红酒,然后也用叉子将餐盘里切好的牛排肉块喂到以诺唇边:“可以张嘴了。”   “不想吃肉。”以诺却挑三拣四,还喜欢盯着恶龙嘴里的东西抢食,“我想喝你喝的这个酒。”   阿赫洛斯拒绝:“不准想,主人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   说完,他就将牛排强硬地塞进小恶魔嘴巴里。   小恶魔的一侧雪腮被肉塞得鼓鼓的,一边吃一边小声骂:“可恶!”   至于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他在被人“吃”。   一个魅魔站在他身侧和他接吻,一个魅魔跪在餐桌底下很是忙碌,还有一个魅魔伏在他怀里被他抱着。   ——这群人吃的一个比一个热闹。   嫉妒魔王利维亚坦对此嫉妒非常,他抓了和阿斯蒙蒂斯接吻的那个魅魔到自己身旁,皱着眉说:“别吃阿斯蒙蒂斯的嘴巴了,你这样搞他还怎么吃饭啊?来帮我倒酒。”   暴怒魔王萨麦尔看到这里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猛地一摔叉子。   银叉和瓷盘相撞砸出声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萨麦尔厉声喝道:“我真是受够了!”   “这究竟是什么宴会?啊?”   “堂堂地狱魔王的晚宴!”萨麦尔的脸色难看得都快和他的眼珠颜色一样绿了,他瞪着撒旦以外的其他人,“怎么随便来个东西都能上桌?”   “小贝带男仆就算了,谁让他懒得要死,今年还勤快了点懂得自己咀嚼,不用我和利维亚坦帮忙;阿斯蒙蒂斯的脑子是京液组成的,所以他带魅魔我也认了,反正他这么干也不是第一次,去年带的魅魔还更多,都快把好好的晚宴吃成银宴了;但玛门你是什么意思?”   萨麦尔将矛头直指玛门身畔的弥瑞尔:“你以前只是带狗,现在居然带个最低阶卑贱的蛇魔情人和我们坐一桌?” 第28章   玛门刚刚给弥瑞尔喂了一条培根, 看弥瑞尔吃得很香,玛门又给他喂了第二条。   可是这条培根弥瑞尔才叼住,还没来得及嚼, 就被暴怒魔王萨麦尔的点名吓到。   他嘴巴怕得张开, 弄掉了培根,一根细长的黑底红波点蛇尾巴也被吓了出来,在背后摆动着半透明的红壳尾环, 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尾声。   这是大多数响尾蛇在感受到威胁、害怕、生气等情绪时会产生的本能反应,用以恐吓吓退天敌。   不过萨麦尔显然不会被这阵区区响尾声吓退,弥瑞尔也不敢有这种妄想,他只是纯粹的害怕。   玛门见弥瑞尔被吓成这样, 都快显出原形了,便立刻皱起眉头, 瞳孔也瞬间缩窄收细, 他抬起那双火红色的眼睛冷冷睨向暴怒魔王,神情不虞, 开口就是一句弥瑞尔的经典台词:“萨麦尔, 你有病啊?”   ——地狱里没有好人,被囚禁在这里的每个灵魂,或多或少都沾染着些来自罪孽的污秽,所以他们才会坠入地狱。   其中罪孽最为深重的, 莫属七大魔王。   就像之前阿斯蒙蒂斯忙着跟贝尔芬格吵架,吵到连自己每天要睡的魅魔都暂时不去睡了一样, 这群魔王只要碰面,即使没有阿赫洛斯在其中充当煽风点火的使坏角色,他们也时常会打起来。   以诺起初还在为弥瑞尔担心,但他在看到玛门十分维护自己的爱犬以后, 便缓缓放下了高悬的心脏。   而阿赫洛斯眼看萨麦尔和玛门即将爆发争执,脸上之前那种百无聊赖的慵懒神色顷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你们千万要打起来啊”的期待。   为了不错过任何精彩细节,他立刻停止给小恶魔喂肉吃的动作,转而将一把小叉子塞进以诺手里,又把一块粉三角草莓蛋糕推到少年面前:“你先自己吃会儿,主人没空喂你了。”   以诺握着小银叉,自己舀了口蛋糕的奶油舔掉,同时仰起脸蛋偷觑恶龙。   他见男人望着前方目不转睛,英挺冷峻的眉宇间满是专注,心思也活泛起来,自以为隐蔽地将恶魔之爪偷偷摸向恶龙的红酒杯——然后就被恶龙打手背了。   “……嗷!”   以诺小小惊叫一声,又赶紧缩回手用蛋糕塞住自己的嘴巴,假装无事发生过,害怕吸引到魔王大人们的注意。   只是他的忧虑显然是多余的,因为玛门骂萨麦尔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惊叫。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玛门质问萨麦尔,“弥瑞尔胆子很小,把他吓应激了怎么办?你有火就往贝尔芬格身上撒,别来我这狗叫,你……”   结果玛门话才说.到一半,弥瑞尔自己也颤抖着嗓音开口了:“萨麦尔大人……我不是玛门大人的情人,我、我也是他的狗啊!”   但大概是因为情绪太过紧张了,弥瑞尔说着,又“嘎啦嘎啦”甩了两下他的响尾蛇尾巴。   玛门:“……”   萨麦尔:“?”   萨麦尔指着弥瑞尔的蛇尾:“你是狗?”   “是的是的!”弥瑞尔满脸焦急,侧过身去拉玛门的袖子,“玛门大人,您快告诉萨麦尔大人,我就是你的狗啊!”   玛门欲言又止,最后却在弥瑞尔眼巴巴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是狗。”   萨麦尔:“……”   萨麦尔脸上无语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也骂玛门:“你有病啊?眼瞎了?”   “萨麦尔大人……请、请不要骂玛门大人,我真的是他的狗!”弥瑞尔很护主,他以往的坏脾气在玛门面前收敛的干干净净,听见玛门被骂了,他便想学两声狗叫,试图拿它当做自己是狗的铁证。   不幸的是,弥瑞尔实在太惊惶,一不留神就吐出了细长的蛇信子,“汪汪汪”的两声狗叫到了嘴边,也变成了蛇类“嘶嘶嘶”的喷气声。   萨麦尔:“…………”   玛门:“…………”   弥瑞尔绝望地僵住身体。   “弥瑞尔就是乖狗狗。”玛门赶紧摸摸弥瑞尔的头发让他放松,并继续对着萨麦尔睁眼说瞎话,“你看他和墨鱼一样都会摇尾巴呢。”   墨鱼是玛门带来的那头地狱三头犬的名字。   而墨鱼摇不摇尾巴,萨麦尔都能看出它是狗,弥瑞尔摇不摇尾巴,萨麦尔都看得出他不是狗,更何况弥瑞尔摇的还他妈是响尾蛇尾巴!   “玛门,你真是有病,你瞎了。”萨麦尔也质问玛门,“你告诉我他是什么品种的狗?”   他的问题把玛门难住了,因为玛门不觉得弥瑞尔是他的狗,可弥瑞尔就要当他的狗,不给当就哭,他也没办法。   以诺坐在恶龙腿上吃蛋糕,看到这里,他捏着银叉小声咕哝了一句:“西部菱斑响尾狗呗。”   不过这回以诺没那么好运了,萨麦尔听到了他的声音,霎时侧脸将森然阴鸷的绿瞳瞪向他。   以诺被吓得连嘴里蛋糕都忘了嚼,下意识往后缩,想躲进身后男人的怀里,而恶龙也在同一时刻抬起了手臂,搂住他的肩轻轻拍了拍——这是个具有保护意味的安抚动作。   随后,恶龙也慵声开口,顺着以诺的话往下胡说八道:“是啊,我们都看得出来,萨麦尔,难道你也瞎了看不出来?”   小恶魔有人撑腰,被顺利安抚住,继续鼓着腮慢慢嚼蛋糕。   “行,弥瑞尔是狗可以上桌,那他呢?”萨麦尔冷笑着,绿瞳死死盯住给小恶魔撑腰的恶龙,“阿赫洛斯,你居然让一个奴隶和我们坐一桌?”   “不行吗?怎么?你有什么意见?”阿赫洛斯搭在以诺肩上的手下移,环抱住小恶魔纤细的腰腹,另一只手撑着下颌,微笑道,“有意见你可以滚。”   “我有意见。”   “我看到以诺想喝酒,但你不给他喝。”贝尔芬格于百懒之中抽出稀少的勤奋抬起手说,“以诺,要来我这里喝酒吗?”   贝尔芬格举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朝以诺晃晃,眉眼弯弯笑道:“你也可以坐在我的腿上。”   阿赫洛斯说:“你也滚。”   贝尔芬格不置可否地摊摊手。   另一旁,萨麦尔已经不瞪以诺了,他那双绿瞳瞪向了贝尔芬格,眼眶附近甚至在渐渐变红,最后他把盘子一砸:“我不吃了!”   暴食魔王别西卜马上把他座位上的所有食物都抢到自己手边:“那这些菜我帮你吃了啊。”   萨麦尔破口大骂:“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死吧你!”   骂完他一脸怒色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到宴厅门口才微微顿足,余光瞥见贝尔芬格没来追后更生气了,先是重重砸合上宴厅的大门,后面又不知道在城堡里砸些什么,闹出很大的“叮铃哐啷”的声响。   玛门听着挑了挑眉:“他要赔比上次宴会时更多的钱了。”   阿赫洛斯插起一块小牛排,喂进以诺嘴里道:“我应得的。”   晚宴不欢而散——起码对于萨麦尔来说是这样的。   以诺倒是吃得很撑,确切地讲,是被阿赫洛斯喂撑的,他说自己吃不下了,阿赫洛斯还非要伸手摸摸他的肚子,确认已经饱饱地鼓起来后才肯放他落地。   “撑死了!”以诺扑腾了两下蝠翼,皱着小脸嚷嚷,“我都快飞不起来了!”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以诺想借机发作自己不仅没能偷到恶龙的酒喝,还被打了一下手背的愤怒,或者以此为借口,向男人索要一点儿被打的补偿,比如一个久点的亲吻。   但没等以诺编好索要亲吻的具体话语,他就听见恶龙宠溺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那你好好休息消食去吧,清点礼物的工作我交给其他奴隶去做。”   随后阿赫洛斯还俯身朝以诺胸前的倒十字架耳钉伸出了手,像是要把它收回。   以诺慌慌张张又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恶龙掌心中央,和上次一样,用另一手抱住男人胳膊央求:“……不要嘛!我自己散会儿步就不撑了,能够工作的。”   “真的吗?”阿赫洛斯眉尾微微挑高,说话的嗓音听上去低沉而温柔,语气中的揶揄之意却瞒不住,“主人可舍不得你被撑坏。”   以诺很轻地哼了一声,嘀咕道:“舍不得还喂我吃那么多?”   “哦。”阿赫洛斯勾唇,“那是因为主人也舍不得你再被饿晕。”   以诺:“……”   没想到恶龙还记得他以前撒的小谎,以诺有点儿心虚,可是恶龙的话也给了他编撰索吻理由的灵感。他眼睛一亮,接着把自己整个身体都软软地黏向男人的胳膊,夹起嗓子说:“哦,我亲爱的主人~您如此关心和在乎我,我真的很感动,只是我认为您应该再多舍不得我一些,毕竟我是你最心爱的以诺。”   听到小恶魔又开始夹着嗓子讲话了,甚至还叫自己“主人”,阿赫洛斯眉梢挑得更高,配合着他问:“比如?”   “比如……”   以诺努力将嗓音夹得更甜腻,原本搭在男人掌心的手也轻轻抬起,用食指和中指比出一个小人,在阿赫洛斯的手心中央“哒哒”走路。   那微凉的指尖抚触着阿赫洛斯的皮肤,既酥又痒,从掌心走到手腕,又从手腕走到小臂,一路往上,最终走到阿赫洛斯没有心脏的心口,模仿着心跳轻轻敲击。   他听见小恶魔说:“我现在很寂寞呢……阿赫洛斯大人~你也舍不得让你心爱的以诺一直这样寂寞吧?”   话音一落,小恶魔就迅速抓住他的胸链,扇动着翅膀飞高,故技重施噘嘴朝他亲来。   第一次的亲吻是意外,这样的错误阿赫洛斯不会犯第二遍,所以这一次他完全可以躲开,即使不想躲,他也能召唤出奴隶项圈的锁链扯紧,使得小恶魔无法靠近自己。   于是阿赫洛斯这么做了。   可做的不够,他抬起脸庞让那个吻错过自己的嘴唇,却没让吻落空。   小恶魔亲到了他的喉结。   对于这个部位,阿赫洛斯以往感受到一切都和死亡有关——他咬断别人的脖颈,或者别人斩断他的头颅。   然而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感受到是温热、柔软和一些自唇缝和舌尖传递来的暧.昧潮湿,和傍晚时分那个初吻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因此即使他和小恶魔没有真正接吻,阿赫洛斯仍旧觉得,这个吻他并没有躲开。   似乎也躲不开。   “这就是你说的……”阿赫洛斯喉结缓而慢地滚了滚,仿佛不舍结束这个吻,所以音色也被情绪牵扯得更哑更沉,“飞不起来了?” 第29章   以诺却对这个并未亲到正确位置上的吻没有太多留恋。   他重新降落到地上, 不高兴地抿了抿红润的嘴唇,下巴也皱在一起,像个白生生的小核桃, 将自己没能像傍晚时那样偷亲成功的原因归咎于恶龙喂他吃了太多的肉, 把他喂沉了。   “本来就是,我撑的都飞不高了,如果飞得高, 我肯定就能亲到你了。”以诺盯着男人的薄唇,不甘心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不想给我亲!”   阿赫洛斯垂下眼眸,那双眼睛里的金色虹膜宛如画框, 将小恶魔的身影完全禁锢在瞳孔之中。   “你为什么——”   他问以诺:“一定要亲我?”   小恶魔仰起脸庞,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似的碎光, 他没有一丝发窘羞赧和难以启齿的样子, 坦荡地诉说着自己的欲.望:“亲你是在勾.引你呀,因为我想和你交.合。”   毕竟他目前好像没有什么好办法强制恶龙, 但区区强吻, 他还是做得到的。   “亲吻很舒服的呀,和我亲吻嘛。”以诺扯扯男人的睡袍,用恶魔低语哄骗他,“说不定吻久了, 你还会想和我做其他更舒服的事情喔。”   阿赫洛斯依旧注视着他问:“为什么?”   以诺心想: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利用你当工具先犯下色.欲罪,慢慢积攒魔力, 再偷走你的所有财宝,最后霸占这座城堡,成为地狱里的高阶大恶魔啊!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变成我可怜的坐骑, 永生永世受我骑乘奴役。   不过以诺又不笨,他不可能把实话全部说出来的。   他回忆了下自己生前看过的爱情话剧,在里面挑出些台词改编后,就夹着嗓子开始了自己的“真挚”告白:“因为我爱慕着您啊,我亲爱的主人……”   “我对您一见钟情。”   “从第一眼看到您时起,你的身影就总是在我梦中浮现。”以诺十指交握,闭上眼睛,漂亮白皙的脸上是浮于表面的陶醉和深情,“您高大的身躯、强壮的体魄、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与魅力,哦~你是如此的英俊,如此的令人沉迷,谁能禁住诱.惑不爱您呢?”   “我也不能例外地坠向您,我的心脏与灵魂都渴求着您的目光、您的身体、您一切的一切……   阿赫洛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小恶魔那拙劣浮夸,仿佛一出二流话剧般的演出。   直到少年说到喉咙发干,累得停下,张唇微微喘气时,他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朝一侧偏着头颅,继续问:“可是我对你那么坏,你还会爱慕我吗?”   ——你也知道你很坏?!   以诺差点夹不住甜甜的嗓音了,他深吸两口气,用纤细粉白的指尖勾住恶龙的胸链又扯了扯,听着那清脆动听的碰撞声,假装他是在扯自己拴在恶龙身上的锁链,把自己哄好后,以诺才轻声说:“但你不坏的时候对我还是很好的呀……”   这是句实话。   以诺就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这坨恶龙不坏的时候很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唯一的挚友弥瑞尔那里都会感受到疼痛。   何况折磨、煎熬、绝望……这些本来就是响彻在地狱里的永恒乐章,身处地狱的灵魂,又有哪个不是痛苦的?甚至只要想到这件事,以诺就会感到非常快乐。   他的心情越来越好,连带着嗓音也变的愈发软腻,跟他单薄却很柔软的身体一样,如同一匹雪白的绸缎,缠.绵缱绻地往男人身上裹:“所以我喜欢你嘛。”   然而被小恶魔竭力诱.惑的男人却说:“我无法爱你。”   面对这样冰冷直白的拒绝,以诺完全没有被打击到一星半点儿,他学着恶龙的样子挑起眉梢,还用那种“你快别装啦”的语气说话:“嗬嗬!地狱里的人一向不喜欢说实话,我最了解了。”   “你就算说谎,也没有办法骗过我。”以诺哼了一声,“如果你不爱我——”   那双透澈明亮的蓝色眼睛,眼底闪过的狡黠和不怀好意阿赫洛斯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正如他说的,他无法爱以诺那句话一样,他也无法移走望向少年的目光,连小恶魔自以为隐秘,实际十分明显的偷袭动作都无法躲开。   ——以诺穿着宝石小皮鞋重重踩了阿赫洛斯一脚。   踩完他立马拔腿就跑,警惕地溜出几步远后回头一瞧,发现恶龙没有追上来时,小恶魔脸上的表情更加娇纵了,双颊也因奔跑和兴奋而染上一层漂亮诱.人的红晕。   他同样歪歪脑袋,神色倨傲地反问:“那为什么我对你也很坏,你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咬掉我的头颅呢?”   阿赫洛斯沉默片刻,忽地笑了,他朝以诺招招手:“你过来,我现在咬。”   以诺才不过去,他很得意地挺着胸脯,明明骨架是那么窄小瘦弱,他却感觉此刻的自己强大非凡,有着令人臣服的无穷魅力,因为以诺十分清楚自己究竟是一个有多坏多可恶的恶魔。   他每天都在阿赫洛斯的城堡里肆意妄为,行凶作恶,如果是在东方地狱打工那会儿,他敢这么猖狂,不好好夹着尾巴做恶魔,早就会被那头该死的东方凶兽殴打几百次了,可阿赫洛斯这坨黑皮金币却连一巴掌都没打过他。   这不正是阿赫洛斯爱他的完美证据吗?   以诺哼笑着,眨了眨卷翘的眼睫对阿赫洛斯说:“承认吧,你一定也很为我着迷……啊!”   这句嚣张的话语尾音还没落下,恶龙就拽住了真正的锁链,将小恶魔抓进自己怀里,一只手从背后拦腰紧紧抱住他,另一只手则钳住以诺的下颌,迫使少年不得不侧偏着头颅,将自己脆弱易折的白颈敞露在男人的目光中。   下一秒,阿赫洛斯俯身垂首,扯开以诺的衬衫,而后咬住了小恶魔的锁骨旁的肩峰。   他的牙齿和以诺那没有杀伤力的小巧尖牙截然不同,轻而易举就刺穿了少年仿佛泛着淡香的柔软肌肤,咬出殷红温热的鲜血,用舌尖扫舔.吞.咽干净后也仍不满足,攒动着喉结重重吸.吮。   而以诺没想到阿赫洛斯会真咬自己,眼眶瞬间就被疼痛和恐惧打湿了,润润的洇着红,他像被顶级猎食者咬住后颈的猎物,惶然可怜地发出呜咽:“呜呜……救命!”   恶龙在他耳畔低低地笑,嗓音又哑又沉,给人感觉很危险:“谁会来救你呢?”   “主、主人……我会乖乖为您工作……”以诺吸了吸鼻子,不敢再提接吻和交.合的事了,害怕恶龙真的咬掉自己的脑袋,眼眶含着泪花瓮声瓮气求饶,“求求您放过我吧……”   阿赫洛斯又吮了一口他的肩,最后抚摸他的脸颊说:“好可怜,去吧。”   以诺头都没胆儿回,耷拉着肩揪住衬衫,边抹眼泪边往宴厅外跑。   等逃出宴厅后,以诺摸了摸自己被咬的地方,没有摸到血迹,但他很确定自己刚刚有闻到血液的腥锈味,他抽噎两声:“呜呜……真的咬出血了……”   哽咽完,以诺走到一面窗户前,对着玻璃反光检查锁骨,发现那里只留下了一道像是吻痕的红印,的确没有伤口,可他心中愤怒却没减少,狠狠地又给恶龙记了几笔仇,小声咒骂:“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咬回来!”   他不知道,被他记恨的恶龙一直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本早早离开宴厅的贝尔芬格也重新出现。   “可爱的小恶魔,还是个罕见的圆瞳,真不明白他怎么会在地狱里出现。”   贝尔芬格扇动着堕天使的黑色羽翼,缓缓降落在阿赫洛斯身侧,双眼也望着以诺消失的地方。   阿赫洛斯颔首:“是很可爱。”   “所以你对他有了欲望?”贝尔芬格转过脸,视线在阿赫洛斯从胸腹一路蔓延到锁骨,甚至面庞上都生长出了几片的龙鳞问。   “哪种欲望?”阿赫洛斯勾了勾唇角,“想把他可爱的脑袋咬掉算不算?”   “算,毕竟这也是你一贯的喜好。”贝尔芬格说,“不过我觉得你对他的欲望远不止此,因为我上次看到他时,他身上还没有这么多宝石。”   “就三颗,这也算多?”阿赫洛斯也转正身体,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睨着贝尔芬格反问,“你身上挂的宝石数目是他的几百倍。”   贝尔芬格笑笑,温声道:“可龙族往往只有在求偶时才会送出宝石。”   阿赫洛斯同样笑着,语气却冷漠平淡:“那你是觉得,我在对他进行求偶?”   “不,就像你说的,数量太少了,哪有龙族会只用三颗宝石去求偶?”贝尔芬格摇摇头,“但如果你能有个伴侣,我们都会为你感到高兴。”   “你们明知道我不会爱人。”阿赫洛斯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脸侧的鳞片却在缓缓褪去,他舔着齿间残余的血液气息,眸光阴鸷晦暗,“我唯一的挚爱,永远都只会是杀戮。”   “那我祝愿你——”   贝尔芬格展开羽翼,飞进阴影之中:“与你的挚爱永生永世相伴吧。”   与此同时,以诺也暗中潜伏在廊柱背后的阴影里——他在跟踪贪婪魔王玛门和弥瑞尔。   以诺想和弥瑞尔说点悄悄话,可玛门一直牵着弥瑞尔的狗绳,与他寸步不离,以诺找不到搭话机会。   并且途中以诺还听到玛门问弥瑞尔:“……弥瑞尔,你今晚真的不想和我一起睡,要去睡狗窝吗?”   “是的。”弥瑞尔重重点头,“玛门大人,我还没有睡过这里的狗窝呢。”   玛门皱起眉头:“这里的狗窝破破烂烂,我担心你会睡不习惯。”   破破烂烂?!   都用上黄金烛台了还叫破烂狗窝?   果然是同魔不同命,以诺嫉妒的不得了,当即就决定等玛门走了以后,他今晚要去抢弥瑞尔的狗窝睡。   结果他们走到狗窝前,才发现这里确实有够破烂,因为暴怒魔王萨麦尔愤怒离席后,来砸的地方就是玛门的狗的狗窝。   “哦……我可怜的弥瑞尔,看来你必须得和我先睡一晚了。”玛门望着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狗窝,紧皱的眉头霎时舒展,“不过别担心,我会让人为你搭建个新狗窝的。”   他抬手在弥瑞尔头顶摸了摸,又弯腰帮他解开狗绳:“现在,你可以先去和你的朋友聊聊天。”   “嗯嗯嗯?”弥瑞尔四处张望,“以诺也在这里吗?”   明白自己的躲藏瞒不过魔王大人的眼睛,以诺从廊柱后面走出来:“弥瑞尔,我在这里。” 第30章   “以诺——!”   弥瑞尔狂奔到以诺面前, 绕着他走了两圈,惊叹道:“哇塞,你的衣服好漂亮啊!”   以诺的虚荣心又被喂饱了, 他矜持地伸出一条手臂, 抬起下巴说:“而且布料很软很舒服噢,你可以摸摸看。”   “是的,好软好舒服。”弥瑞尔抱着以诺的胳膊摸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牵着他手问,“都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了,那你现在在潘克拉季城堡里的地位一定很高吧?”   “没错,我现在是这里的管家了。”   以诺毫不心虚地说出这句话, 反正现在阿赫洛斯又不在他旁边,没有人会揭穿他的谎言。   “那真是太好了, 我去给玛门大人当狗以后, 才知道那份藏宝图是假的。”弥瑞尔听完拍拍自己的胸,松了口气道, “玛门大人告诉我, 那些依照藏宝图去寻找宝藏的人,最后全都沦为了阿赫洛斯的奴隶,吓得我马上求他带我来潘克拉季城堡看看你,幸好你没有变成奴隶。”   “有没有一种可能……”以诺小脸顿时阴沉, 蓝眸幽怨地瞪着弥瑞尔反问,“我是从奴隶升职成为管家的呢?”   弥瑞尔愣住了, 竖直蛇瞳因疑惑扩大变圆:“啊?那你以前是奴隶吗?”   “没错,我成了恶龙的奴隶,在这里过得非常凄惨,都怪你那假藏宝图害了我, 所以你得对我进行补偿。”以诺摊开另一只手,平等地向每一个人强行索取他应得或是不应得的赔偿,“而且要给多点,我的犄角很久没有长大了,我得通过贪婪多积累点罪孽。”   弥瑞尔瞅瞅以诺身上昂贵的丝质衣服,又低头瞄瞄他镶嵌着金色宝石的小皮鞋,虽然横竖是瞧不出以诺到底凄惨在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捂嘴偷笑:“原来你真成了奴隶啊,哈哈哈!”   他从自己的红皮衣兜里摸出带着的唯一一枚地狱金币,放入以诺手心:“行吧,给你。”   以诺收下金币也揣进兜里,见弥瑞尔还在笑,他就继续瞪弥瑞尔:“我这么惨很好笑吗?”   “你有病啊?难道你觉得这不好笑吗?”弥瑞尔朝以诺竖起中指,并吐出蛇信子,“而且我其实是在嘲笑你,略略略~”   以诺攥起一个小面包似的拳头:“那我要揍死你!”   宣战结束,以诺立马把拳头砸向弥瑞尔的眼睛。   “嗷!”弥瑞尔被他打出一个黑眼圈,捂着眼睛痛呼,“好痛!”   弥瑞尔被气出了响尾蛇尾巴,凶狠地摇着,随后猛地低头,抓住以诺的手腕一口咬下。   “嗷!”以诺拼命甩着手,却怎么都甩不开弥瑞尔的毒蛇尖牙,“怎么你也咬我?!”   两只小恶魔互殴了几个回合,打累后一起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弥瑞尔重新牵住以诺的手,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轻声问:“除了我,还有谁咬了你吗?”   “还能有谁?当然是最可恶的阿赫洛斯。”以诺冷哼一声,可很快他又骄傲得意地说,“不过我也咬过他。”   “然后他就把你的牙齿拔了下来,作为惩罚吗?”弥瑞尔支起身体去掰以诺的肩,“我看到你没了尖牙。”   “咳咳……是的。”以诺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这回讲话有点心虚了。   可是这怎么能怪他呢?如果他讲实话,说自己的尖牙是在咬阿赫洛斯时被崩掉的,那也未免太丢人了吧?以后他地狱大恶魔的脸面还往哪搁呢?   再说了,如果阿赫洛斯的身体没有那么硬,自己不就能咬破他的皮了吗?   所以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这坨可恶坏龙拔了他的牙!   而且阿赫洛斯刚刚还又咬了他一口呢!   以诺回忆着阿赫洛斯咬他的那一嘴,把自己想生气了,才冒出的心虚也跟着消散了。   他解开衬衫精致贝壳的纽扣,露出一截细腻圆润的白肩,指着上面的红痕让弥瑞尔看:“宴会结束后,他又咬了我,还把我咬出血了!”   弥瑞尔则继续摇着蛇尾巴,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恐惧,他也惊恐道:“天呐!好残忍,好恐怖!我咬玛门大人时不小心咬到他了,他都不会拔我的牙齿呢。”   “你咬玛门大人时……不小心咬到他了?”以诺蹙着浅色的细眉,询问弥瑞尔,“你是在说狗语吗?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了?”   弥瑞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满脸担忧,捏住以诺的肩膀晃晃说:“以诺,如果你在这里过的这么辛苦,要不你和我一起去玛门大人的宫殿里生活吧。”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不准和玛门大人一起睡觉,因为那是我才能享有的特权。”   “你有病啊?”以诺被他摇得头晕,便挥开弥瑞尔的手说,“我才不要去给玛门当狗。”   弥瑞尔又捏上去:“不是要你去给玛门大人当狗,你是来给我当狗。”   以诺:“?”   弥瑞尔闭上眼睛,憧憬道,“我们三个在一起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以诺又挥开他:“滚。”   “来给我当狗嘛~”弥瑞尔直接扑上去抱住以诺,“我去给玛门大人当狗以后都没人敢打我了,我不好再犯暴怒罪,犄角都长不大了。”   弥瑞尔的话提醒了以诺,他把脑袋低下来,拱到弥瑞尔面前问:“那我们两个刚刚才犯过暴怒罪,你快帮我看看我的犄角长大没有?”   “呃……”弥瑞尔望着以诺头顶残缺的犄角,一时有些沉默,最后委婉道,“以诺,要不你还是先等你的犄角长出来吧。”   以诺:“……”   可恶!   以诺气红了眼睛,正打算压低声音,偷偷和弥瑞尔再骂咬断他犄角的恶龙几句坏话时,玛门牵着地狱三头犬墨鱼回来了。   “弥瑞尔,我们去挑一间新的……”他在看见弥瑞尔和白肩半露的以诺抱在一块后,话没说完就停住了,“你们在做什么?”   以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玛门在问他们话的时候,那双血赤竖瞳里的红色,似乎变暗了几分。   弥瑞尔放开以诺,兴冲冲地跑到玛门身旁,还真像小狗那样兴奋地摇着蛇尾巴尖:“玛门大人,我在劝以诺来给我当狗。”   玛门摸摸他的头发,帮他把黑眼圈治好了,随后又把狗绳重新给弥瑞尔拴上:“弥瑞尔,乖狗狗是不能有别的狗的。”   “这样子吗?”弥瑞尔很失望,但还是转过头坚定地对以诺说,“以诺,你不能当我的狗了,我们三个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以诺:“…………”   以诺不敢当着玛门的面,只敢悄咪咪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狠狠对弥瑞尔竖中指。   “走吧,弥瑞尔,我们和墨鱼去挑一挑你们的新屋子。”玛门一手牵弥瑞尔,一手牵地狱三头犬准备离开。   弥瑞尔却在原地踟躇着不太愿意走:“可是玛门大人,我和以诺还没有聊完天呢。”   “宴会一共持续七天,时间还久,你们改日再聊吧,乖狗狗要听主人的话。”玛门笑眯眯地弯着眼,“弥瑞尔,你是我的乖狗狗吗?”   “我是我是!”弥瑞尔一听就头也不回地跟着玛门走了。   以诺又立刻嫉妒的跟踪上去——他要抢弥瑞尔豪华狗窝睡觉的念头还没打消呢。   玛门带着弥瑞尔和地狱三头犬墨鱼来到了东侧楼,这里是潘克拉季城堡所有外来客人们居住地,以诺在这里见到了二百五。   “玛门大人。”二百五朝玛门鞠了一躬,低着头说,“按照您的要求,我整理了两间干净的空屋出来。”   “是这层最好的两间吗?”玛门挑剔地询问,“我最宠爱的那只狗狗有些娇气,屋子太大他一个人睡会害怕,屋子太小他住着会觉得压抑,屋子里的窗户也不能太小,他喜欢光线明亮的地方……”   “……”   二百五听得头顶痒痒的,感觉要长脑子了。   因为玛门在不久前,和他提的要求压根就不是这些。   玛门要他找的很大,但天花板很低,走进去就觉得压抑,同时窗户也要大,可窗户正对面就是阴暗的地牢入口,不仅没有光线,还很阴森的屋子。   说实话,这如果不是他这个潘克拉季城堡本地奴隶来找,外地仆从是很难完全满足玛门所有要求的。   二百五听了片刻,见玛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就按照玛门先前的吩咐,战战兢兢小心开口,打断道:“玛门大人,要不……我们让您最宠爱的那只狗狗先去看看空屋?如果不喜欢,我们也能再去看看别的屋子。”   玛门叹息一声,用勉强的语气说:“行吧。”   “不过玛门大人……”二百五挠挠头,盯着地狱犬墨鱼的三个狗头问,“这三个狗头,哪个狗头才是您最宠爱的狗狗啊?”   而且三个狗头两间屋子?这要怎么住?把其中一个狗头砍了吗?   结果弥瑞尔在二百五疑惑的目光中站了出来,昂首挺胸:“玛门大人最宠爱的狗狗是我!”   二百五懂了:“哦哦……人形狗?”   “对。”弥瑞尔点头强调,“品种是西部菱斑响尾狗。”   玛门扶额:“……先去看空屋吧。”   二百五在前方带路,绕了一圈出来,弥瑞尔果然没看上那两间空屋,失落道:“玛门大人,我还是和你一起睡吧,这里的狗窝真的很破烂。”   “委屈你了,弥瑞尔。”玛门安慰了弥瑞尔两句,接着把一整袋金币和墨鱼的狗绳交给二百五,“二百五,弥瑞尔看上去很伤心,我去陪陪他,你带墨鱼去找莫姆吧,让墨鱼先和他将就住一晚,明天再找合适的新屋做狗窝。”   莫姆就是以诺见过的,最初被派去给玛门的狗布置狗窝的高阶恶魔仆从。   以诺不知道二百五和玛门私底下达成的秘密交易,他只知道,原来二百五每年假期不去地狱中心之城度假,留在城堡里是要赚外快呢,难怪他能这么有钱!半点儿都配不上他“二百五”的好名字。   而自己辛辛苦苦当了那么久的奴隶,耍尽了一切阴谋诡计,唯一一枚弄到手的金币还是弥瑞尔给的。   以诺越想越生气,也暂时没心思再去想抢狗窝睡觉的事了,他立刻飞回自己的奴隶宿舍,摸着领口处的倒十字架耳环,使用阿赫洛斯教给他的启动口诀,进入了耳环内的储物空间,开始清点七大魔王送给恶龙的礼物。   ——他要赶紧把工作干完,然后以自己被累到了好虚弱好可怜为借口,去找那坨黑皮金币索要多多的补偿!   可是将第一个礼物盒,即撒旦大人送出的黑方盒打开以后,以诺就不止是生气了。   因为那个黑方盒里面装的全是金币,盒盖子一掀,它们就像喷泉似的飞速涌出,把以诺给当场埋了。 第31章   以诺感觉沉重而窒息。   他死后没有感受过的被埋葬的感觉, 在这一刻感受到了。   等废了好大力气从金币坟堆里爬出来后,以诺整张精致雪白的小脸都被闷得红透了,他想要发火,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被金币埋的, 这火好像又发不出来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好运。   用这样的理由把自己哄好了,以诺摇摇爱心尾巴, 表情刚转晴好看一点,又在想到这些金币没有自己的份时变得阴沉,他抿着唇坐在金币山上,决定先用它们给自己当屁垫爽一会儿, 最后再整理清数共有多少枚。   以诺继续打开其他魔王送的礼物盒。   第二个礼物盒是嫉妒魔王利维亚坦的,他送了阿赫洛斯很多魔法植物, 以诺不懂药草医理, 随便看了几眼就把它们记录好归置在最远处。   第三个礼物盒是暴怒魔王萨麦尔的,出乎以诺意料的是, 萨麦尔脾气暴躁易怒, 跟个浑身带刺的豪猪一样,见谁冲谁,可他送的礼物却是许多很柔软的昂贵布料。   比如缎光漂亮的各色丝绸、薄若蝉翼的精灵月纱……总之诺德大陆上除天堂以外的所有顶级布料,几乎都可以在他的礼物盒里找到。   “啊……好想要它们做新衣服。”   以诺抽出一块绸缎, 把脸埋进去蹭了蹭,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很不舍得撒手放开它们,搂在怀里嘀咕:“不过阿赫洛斯应该不会同意吧?他那么小气,宝石都不愿意给我大点的,害我不能和弥瑞尔炫耀, 多犯些傲慢罪积攒罪孽,我的犄角长不大都怪他!可恶!”   狠狠骂了一遍抠门的恶龙,以诺接着打开第四个来自懒惰魔王贝尔芬格送的礼物盒。   而这个礼物盒一开,以诺就忍不住发出惊叹的声音:“哇~”   因为盒子里全是各色亮闪闪的璀璨宝石,以诺望着它们,清澈剔透的蓝色眼珠也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他这颗看看,那颗摸摸,每一颗都爱得不得了,可每一颗都不属于他。想到这里,以诺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嫉妒了,他捧起一颗金色的大宝石,幻想这是恶龙的脑袋,对着它恨声道:“我才有一枚金币,你凭什么那么有钱?应该让我全部偷掉,你一块宝石都不许留!”   狠狠骂完恶龙第二遍,以诺仍嫌不够解气,甚至还更委屈了,撇撇嘴角咕哝:“而且你还不给我亲……”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亲死你!”   以诺一边撂狠话一边打开第五个礼物盒——来自贪婪魔王玛门的。   里面装的是几本书,无论是在数量还是在价格上,它都跟以诺的猜测相符,是所有魔王送的礼物中最不值钱的,以诺草草瞧了几眼书名,发现它们也不是什么记载地狱大恶魔速成方法的书籍后,就不感兴趣地放到一旁了。   第六个礼物盒是暴食魔王别西卜送的,她喜欢吃东西,送的礼物当然也和吃的有关,是各类珍贵食材。   “这些东西不错呢,我想吃这个。”以诺看到食材里面还有一篮鲜海贝,这在没有大海的西方地狱里可是罕见物。   他拿起一颗贝壳敲了敲,觉得很新鲜以后又放回去,哼着歌给它们安排了死路:“小宝贝吃贝壳~等魔王大人的厨子们都走了,我就让阿赫洛斯做贝壳汤给我吃,嗬嗬嗬!”   以诺打开最后一个礼物盒。   “阿斯蒙蒂斯会送什么呢?”他猜测色.欲魔王送的礼物肯定和“色”字脱不开关系,“会是那些魅魔们穿的天使翅膀和光环发箍吗?!”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以诺的眼睛立刻比看到贝尔芬格那整箱宝石时还亮。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色.欲魔王的礼物盒,然后看见盒子里面冒出了……一群黑山羊?!   那群黑山羊从盒子里走出来后,就围绕到了以诺身边,用鼻子拱他、闻他,其中一只还开始嚼以诺的金色发丝,好像把它们当成草了。   以诺顾不上从羊嘴里拯救自己的头发,心中纳闷色.欲魔王送的礼物怎么会是黑山羊呢?这一点儿也不色啊。   他不信邪地伸手在盒子里继续掏掏掏。   最终,以诺掏出了一张字迹华丽花哨的信纸,上面写着——   【致阿赫洛斯:这么多年,你总是寂寞的一个人,我为你感到悲哀,也感到不忍心。如果你不喜欢恶魔、不喜欢魅魔、不喜欢鸟人、不喜欢人、不喜欢狗、不喜欢鱼、不喜欢牛头人……】   以诺跳过这一长串几乎占据整页信纸的诺德大陆物种名称大全,直接看最末尾的一段话:【那要不你试试羊吧,它们也很舒服。注:我特地挑选了肤色和你一样的黑山羊哦~】   落款人的名字是阿斯蒙蒂斯。   “……什么意思啊?”   以诺完全看不懂这封信上写的话,他抱起那只嚼自己头发的黑山羊凑到自己面前,挨近了打量它:“舒服?怎么个舒服法?”   是像他用脸蹭软软的布料时会觉得惬意那样的舒服吗?   那他也蹭羊试试?   以诺朝黑山羊倾身,准备和羊互相蹭蹭脸。   结果刚拉近距离,他就被黑山羊伸舌舔了一口鼻尖。   温热的感觉一触即分,以诺觉得很好玩,弯起眼眸说:“被这样舔好像是有点舒服呢。”   只是很快以诺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话音一落,羊群就似乎被他吸引住了,突然“咩咩”狂叫着朝他涌来,不止嚼他发丝,还嚼他的衣服裤子,并且嚼的期间还会舔他!   以诺瞬间被羊群淹没,由于戴着奴隶项圈施展不出魔力,一对蝠翼小翅膀也被羊群的身体挤压得飞不动,很快就仅剩一张嫣红的嘴巴还能发出呼喊:“呜呜呜救命——!”   小恶魔的求救声在储物空间回荡着,传入另一枚与之相连的耳环,也传入耳环佩戴者的耳中。   事实上,阿赫洛斯不仅能听到小恶魔的求救声,还能清楚地听到小恶魔刚刚骂自己的每一句话。   他坐在图书馆的沙发上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时再喝两口红酒,连搭在膝面的书都没心思再去翻阅了,直至小恶魔开始喊救命,他才抱着胳膊,慢条斯理走进耳环内的储物空间。   然后一掀起眼帘,瞧见小恶魔以一个头朝下的姿势被插栽在黑山羊群里,唯有两条纤细白皙的腿还倒立在外面拼命扑腾挣扎着。   小恶魔的一双宝石鞋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一只脚上还套着雪白棉袜,另一只脚上颗颗粉圆的足趾却宛若刚被剥出蚌壳的珍珠,被羊舌舔.得湿.漉漉的,沾满了晶莹的水迹。   阿赫洛斯望着这一幕挑了挑眉,趁小恶魔看不见他,嘴角很坏的勾起在笑,完全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而少年可怜地挣扎许久,终于将自己的半截身体从黑山羊群中拯救出来,踮着脚尖艰难地踩住地面,使着劲儿把上半身往外拔——他的裤子应该是被羊群吃了,反正没个踪影,明晃晃地敞露着原该被遮掩住的白.屁股和红爱心尾巴。   那抹肥美的白在一群黑色之中,随着他身体的摆动摇来摇去,格外惹眼,被甩来甩去的爱心尾尖也仿佛一个指向标,始终指向白色之间若隐若现的粉,使得阿赫洛斯无法挪开视线。   他安静地垂落视线注视,鳞片却不安分地疯狂长出,顺着锁骨蔓延至脸颊。   眼看小恶魔渐渐没了力气,呼救声里也带上了哭腔,阿赫洛斯用拳抵了下嘴唇,先把唇角抿平,假装自己没笑过,再伸手拽住以诺的尾巴,拉了他一把。   有了恶龙的帮忙,小恶魔总算能把自己从黑山羊群中拔出来了,趔趄着往后倒退,最终“啪哒”一声坐到男人脚上。   那些黑山羊畏惧阿赫洛斯的气息不敢靠近,以诺则神情呆滞,眸光涣散,是一副惹人怜爱,完全被欺负透了的惨兮兮模样。   即使阿赫洛斯提前收敛了笑容,可当他看见小恶魔眼眶里转着泪花,眼睫也湿成一簇簇地小声哽咽时,到底又没忍住,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嗤笑。   笑声激怒了小恶魔,他立马不哭了,只仰起脑袋很凶地瞪人。   阿赫洛斯马上也清了清嗓子不笑了,只抬抬被少年压住的脚背,肃声说:“以诺,你的屁股踩到我了。”   ——这叫什么话?!   以诺即刻又用屁股重重地“踩”了恶龙一下,指责他:“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刚刚嘲笑我了呢!”   所以现在恶龙被他踩着教训也是应得的。   既然被发现了,阿赫洛斯干脆也不装了,他重新勾起唇角,金色的竖瞳眼底全是极坏极恶劣的邪肆笑意,他俯下身躯,投落黑沉的阴影笼罩住小恶魔:“哦,谁让我是一个小气的、可恶的、害你犄角长不大的该死恶龙呢?”   以诺:“!!!”   糟糕,又被恶龙听见自己骂他了!   以诺在男人具有压迫感的阴影中微微瑟缩脖颈,没有什么底气地弱声狡辩:“……你、你说过我可以出声骂你的呀。”   恶龙微笑:“我说的是‘你试试’。”   “……”   以诺很不情愿地说:“那好嘛……我错了,阿赫洛斯大人,我再也不敢骂你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乞求主人时该怎么做?”恶龙却反问他,“你又忘了吗?”   以诺没忘,他板着小脸,用爱心尾巴“啪啪”打了恶龙的大腿两下,扭过头气鼓鼓道:“我蹭过你了,不准不原谅我。”   “以诺好乖,主人原谅你了。”   阿赫洛斯嘴上这么说,心底却说不上来详尽的原因,在看见小恶魔诡辩完就扭脸背对自己,看也不肯看他时,燃起了另一股陌生、奇异,又燥热的无名火焰。   于是他抬起另一条没被小恶魔坐住的腿,伸脚轻轻踢了踢小恶魔右侧的屁股,以示惩罚。   小恶魔立马把脸扭回来,不久前才哭过的眼眶湿湿红红的,瞪他:“你说了会原谅我,那为什么还要踢我?”   阿赫洛斯回味着刚才那一脚感受到的软弹触感,“哦”了一声说:“没有踢,我这是在用脚蹭你的屁股,毕竟刚刚你就是这么用尾巴蹭我大腿的。”   以诺:“…………”   可恶的阿赫洛斯!   以诺在心里高声痛骂恶龙。   而恶龙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绕到他面前,屈膝半蹲下身体与他平视,仿佛拥有读心术能听到他的心里话一般,挑眉坏笑着问:“又在骂我啊?”   以诺恨透了恶龙这张恶毒的嘴,决心也给恶龙一点惩罚。   他猛地扑向阿赫洛斯,手臂还很聪明的箍住了男人的脖颈,不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朝那张很坏的嘴吻上去。心想:不是不愿意给我亲吗?不管你,我就要亲! 第32章   小恶魔用恶龙屡次拒绝的讨厌亲吻报复他。   这次以诺还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所以恶龙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他,只能被自己抓住狠狠凌.辱。   他先用唇瓣压住男人的嘴唇,用很重的力气蹭了蹭, 又赶紧在恶龙挣扎前探出一小截舌尖, 来来回回地舔,把那两瓣唇肉都折磨得炽热,又用珍珠贝似的白齿细细密密地咬。   不过以诺咬的很轻很小心, 因为上次他咬恶龙吃到的教训太惨重了,他那两颗尖牙都还没长出来呢。   咬了许久,察觉到恶龙的嘴唇和他一样都是柔软的,并不会崩掉他的牙齿后, 以诺就敢加大折磨恶龙的残忍手段了。他舔.咬得越发起劲,都把自己累到了, 心脏呯呯直跳, 扑通扑通撞击着肋骨,牵引着身体也在细细发颤。   以诺怀疑恶龙可能听见了他剧烈的心跳声, 因为男人也抬起了手臂, 扶在他后腰上,防止他因窒息和脱力往后倒去。   可这个动作……是一个饱受欺负的受害者会做出来的吗?   以诺缓缓停下他的报复,雪白纤弱的双臂也渐渐松开,不再环着阿赫洛斯的后颈, 而变成搭在男人肩头的姿势,两弯浅细的眉蹙着, 神情困惑,轻.喘着道:“你怎么都不反抗呀?”   “我受到的打击太大了。”阿赫洛斯徐声开口,嗓音伴随着滚动的喉结呈现出沙哑的质感,“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以诺不知道为什么, 他听着男人这样低沉的说话音色,口腔忽地莫名干燥,他更不不知道自己的嘴唇附近被亲得晕开了好一片红,唇肉上也满是晶亮未干的湿色水迹。   他只知道自鸣得意,昂起下巴骄矜地宣布:“好吧,我也原谅你了,以后不准再嘲笑我,不然我还会惩罚你的。”   “惩罚?”阿赫洛斯挑高眉梢,发出一声不以为意的戏谑轻笑,反问,“就像刚刚那样?”   听着男人这浑然没有认错意思的玩味口吻,以诺又生气了,他认为这坨黑皮金币根本没有吃够教训,已经不是一般的可恶了,必须要出重拳,要狠狠受罚!   所以以诺捧住恶龙的脸庞,仰头又咬了上去。   结果这次他刚衔住男人的下唇,就感觉舌尖传来一阵刺痛。   “……啊!”   小恶魔惶乱无措地往后退,吐出舌头检查,发现他的舌尖被恶龙咬破了一个小口,正往外溢着猩红的血珠,眼眶便也跟着红了,又惊又怒地小声尖叫:“你怎么咬我?还咬出血了!”   “这是咬吗?”阿赫洛斯抬手钳住小恶魔的脸颊,不给他再往后退的机会,欺身压近后勾唇冷嗤,“我还以为这是亲吻呢,毕竟你就是这么吻我的。”   “……”   小恶魔敢怒不敢言。   “我现在又没有尖牙,和你不一样,而且这就是亲吻。”以诺实在忍不了这份委屈,他想要咬回来,就命令恶龙,“快点给我亲,还有,这一次你不准再咬我了。”   “以诺。”   阿赫洛斯任由少年贴近,只在他的唇瓣快要碰上自己时,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唤了一声小恶魔的名字,然后面无表情问他:“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吻我?”   ——这也是阿赫洛斯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以诺都听腻了,也解释烦了,他甚至懒得像上回那样背一长串的话剧台词,只用敷衍的态度和漫不经心的语调,在吻的间隙哄骗恶龙:“因为我爱你呀。”   那双金色的竖瞳在他回答的刹那闪过一抹暗光,恶龙沉默片刻,忽地笑了。   阿赫洛斯微微垂首,银色的发丝也随之散下,像群峰间融化的冰雪,又像夜里倾泻的月光,凉凉拂过以诺的面庞,将他囚禁在男人映落的阴影、发丝编织的牢笼与金瞳凝望的目光之中,意味深长道:“这是你说的。以诺,你最好永远都别忘记。”   “是我说的,怎么了嘛?”   “你肯定也很爱我吧?”小恶魔斜着蓝眸乜睨阿赫洛斯,精致漂亮的一张小脸上表情慵懒又得意,他用指尖点点男人眼尾正不断折射出银色偏光的黑鳞,恶劣地嘲笑道,“别不承认,我说‘我爱你’时,你的鳞片都长到这里……唔!”   以诺剩下的句子,全被恶龙封缄在了唇齿间。   他的舌头被勾出来重重地吮,宛如他们交织的发丝,紧密相缠。   吞咽来不及,呼吸也来不及,连神智和思绪都来不及变清晰,就被一起淹没在燥.热和潮.湿同时存在的矛盾之海中。   “停、停停……我说停一下!”   以诺扑腾着翅膀在阿赫洛斯怀里拼命挣扎起来,他的脸被亲得红透了——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窒息,他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恶龙亲死了。   这和以诺预想中的不一样,被亲死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都亲疼我了!”   他用手掌抵着男人健硕的胸膛,使劲把阿赫洛斯推开,眼眶里含着可怜的眼泪,目光却很凶恶:“你……”   以诺想大声骂龙。   阿赫洛斯却哑着声,用一句话转移走了小恶魔的注意力:“已经不流血了。”   以诺又吐出舌尖仔细检查,发现先前被咬破的那个小伤口子果然愈合了。   “……可是我的舌头还是很痛,好像有点肿了,而且我的头也被你亲得好晕……”想发火没发成,以诺憋得浑身难受,又开始故意找茬,一定要无端指责恶龙两句才舒服,“全都怪你!”   ——他已经忘了是自己主动亲吻男人的。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我是不可能认错的。”阿赫洛斯忍着笑,也故意用很勉强的语气说,“我最多给你一点补偿。”   “除了很多的补偿,我还需要非常丰厚的奖励。”以诺十分熟练地篡改恶龙说的每一句话,“为了完成你布置的工作,我实在是太辛苦了,你看,我连裤子都没有了呢。”   小恶魔完全不在乎自己光着屁股在恶龙眼前晃了多久,也漠不关心自己的花领衬衫此刻同样凌乱,他就用这般不知羞.耻的模样倚在男人怀中,还去揪男人的银发,扯男人的胸链,总之手上小动作就没个停的时候,特别欠打。   阿赫洛斯答应他:“好吧,我给你做贝壳汤。”   以诺没被哄好,皱起小脸:“这个本来就是你欠我的养病餐。”   阿赫洛斯抱着他站起,又道:“我让波丝夫人用萨麦尔送的那些布料给你做新衣服。”   以诺更不高兴了,他理所应当地说:“这个也是你欠我的呀。我刚刚就讲过一遍了,我的裤子不见了。”   阿赫洛斯在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找到以诺丢失的裤子。   地狱黑山羊什么都吃,小恶魔的裤子估计就是被黑山羊群吃掉了,他只在附近捡到自己给小恶魔做的那双手工宝石小皮鞋。   阿赫洛斯拎起鞋子回到卧室,把以诺放到床上。   小恶魔屁股刚坐稳,就马上伸脚假装不是故意的故意蹬了蹬他腹部,足尖抵着腰肌问:“你怎么不说话啦?”   阿赫洛斯抓住少年的脚,用掌心给他擦了擦脚底几乎没有的细微粉尘,为他换了一双新袜子,又帮他穿好鞋子。   而小恶魔安心惬意地享受完这一切,不仅不向他道谢,还慌张急切地追问:“难道你想赖账,不给我奖励了吗?!”   阿赫洛斯蹲在他面前,歪歪脑袋,弯起唇角发出灵魂之问:“奖励是完成工作才有的,你完成工作了吗?撒旦送了我多少枚金币?”   以诺回答不上来,因为他还没开始数金币就被黑山羊群包围了。   他在男人的目光中僵住身体,抿抿被亲红的唇瓣轻声讲话:“……等、等我数完就告诉你。”   阿赫洛斯摇摇头,残忍宣布:“四五二,你没有完成主人交给你的工作,所以你没有奖励了。”   “哦,不——!”   小恶魔仿佛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瞬间失去所有力气与手段,虚弱地伏倒在床上,捂着脸悲哀啜泣,薄窄的肩膀哭得一耸一耸,伤心到了极致。   阿赫洛斯却知道小恶魔这是又在假哭,但他没有拆穿,而是坐到少年身旁,拍拍自己的腿面说:“趴在这里哭给我听。”   小恶魔微微打开手指,从指缝间隙偷瞪他一眼又合上继续耸肩呜咽,并没有听话。   阿赫洛斯好整以暇,慢悠悠把话补充完整道:“——顺便谈谈补偿的事。”   小恶魔听后耸肩的动作就停了,不过纤细的手指仍捂着脸,他拱起莹白的腰挪到男人腿面上趴好,又哽咽两声:“我真的很难过……如果连补偿也没有,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快乐了……甚至可能会心碎到死掉……”   “哦,我可怜的以诺。”阿赫洛斯揉揉他的头发,“那等你心碎的死掉了,主人就给你弄一个从没躺过的棺材躺躺?”   “……”   小恶魔陷入了沉默。   阿赫洛斯猜测他应该是在思索要不要为这个不合自己心意的回答生气。   最后小恶魔打开了左边的指缝,露出一只蓝宝石眼珠觑他:“棺材是纯金的吗?”   阿赫洛斯望着那只哭了半天却半点儿没变红,也没有泪水的眼睛,似笑非笑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小恶魔把右边的指缝也打开了,两只蓝眼睛都望着他:“不是纯金,那镶满宝石我也能勉强接受。”   阿赫洛斯叹了口气,伸手像叫人安息死去那样,盖住小恶魔的眼睛说:“等主人给你的木头棺材造好了,你就早点进去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小恶魔用两只手抱着他的胳膊,将他手腕移开,蓝眸望着他小小的哼了一声,不满道:“我就不配拥有一个既是纯金浇筑,又镶满了宝石的普通棺材吗?” 第33章   都纯金浇筑, 镶满宝石了,还配叫“普通”棺材?   恶龙被小恶魔的贪婪气笑,他垂下手, 指尖轻轻抚着少年的面庞开口询问:“我都没有这种‘普通’棺材, 你凭什么有?”   以诺为阿赫洛斯没有这种普通棺材感到惋惜,可这和他并无关系,自己反正是应该有的, 所以他说:“凭我是你心爱的以诺,你没有这种‘普通’棺材的缺憾,可以通过让我拥有来得到圆满呀。”   阿赫洛斯笑了,他的指尖顺着小恶魔白皙的皮.肉缓缓移动, 最终停在少年埋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的胸膛上方,告诉他:“我没有心。”   ——因此以诺不可能是他“心”爱的。   然而小恶魔才不管这些, 他躺在男人腿面上摇着头, 转动蓝宝石般的漂亮眼珠,用那种“你就是仗着我宠爱你才敢这样子说话”的无奈目光, 将阿赫洛斯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   “你看看, 你看看……”以诺也抬起手,戳着阿赫洛斯没有心跳起伏的左胸蹚指指点点,“你都没有心,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我却还能如此爱你,所以你必须付出一些实际行动, 来回报我深情的爱意了。”   阿赫洛斯:“……”   “今晚我们就做.爱。”以诺帮他想好了补偿自己的方式,用郑重的语气宣布完,又接着强调,“还要做到天亮, 不准睡觉。”   阿赫洛斯:“…………”   “不。”阿赫洛斯拒绝了小恶魔,他卡着少年的腋窝将人从自己腿面上提起,要把他放到床下去。   以诺却不肯走,脚底刚接触到地面,他就蹬掉鞋子又爬上阿赫洛斯的床,还绕到男人背后跪着抱住他的脖颈,又开始在恶龙耳畔恶魔低语:“来嘛来嘛~”   “我好空虚、好寂寞、在这孤独寒冷的黑夜里,我若不能被您强壮的臂弯拥抱,那我将会欲.火焚身,宛如那些得不了银液滋润的可怜魅魔一样死去。”   “阿赫洛斯大人……”以诺把自己的脸蛋探到恶龙眼前,对他眨眨眼,“你也不想看到你心爱的以诺……”   阿赫洛斯在小恶魔把那些话说完以前,就将人捉进怀里咬住那条总是闲不下来舌。   而那条不听话的舌起初十分配合,甚至还会柔软温驯的回应,可它的主人实在没有太多耐心,在发现阿赫洛斯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后,以诺就狠狠回咬了恶龙几口,再抵着男人的下颌扭脸避开:“停停……停!别亲了、别亲了!”   阿赫洛斯的嗓音很哑,眸光也是晦暗的,但他答应了:“好。”   随后还真就什么都不做了。   以诺恨他真像个死去的尸体,什么都要自己主动,他用手指又拽拽男人的胸链,催促他:“你再做点别的事啊。”   男人歪歪脑袋,仿佛什么都不懂:“比如?”   以诺很无语,他自己是从没见过魔王,可这坨黑皮金币年年都能见啊,见了这么多年,他们的宴会又如此银乱,就没长点见闻学些知识吗?   他去东方地狱打工后都学会了很多呢!   没有其他办法了,以诺只能趴到床上,自以为妖娆魅惑地摆出一个猫咪抻懒腰的姿势,再摇摇红爱心尾巴,又拿尾巴尖当做箭头指指小□,最后眨眨眼睛:“请进。”   话音刚落,以诺就看到阿赫洛斯抬手按住自己的上半张脸,把金色的竖瞳完全遮了,下半张脸上露出的嘴唇则是紧抿着的,仿佛在忍耐什么,可那控制不住轻轻耸动的肩膀,却暴.露了他在笑的事实。   可恶!   这有什么好笑的?!   以诺恼羞成怒,一边狠狠记仇,一边坐直身体准备发如今敢发的大发雷霆。   结果恶龙又一次打断了他的雷霆之怒,男人放下手臂,也朝他眨眨眼睛,摇头道:“噢,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以诺阴沉着小脸瞪他,等想到别的事后,他的脸色又渐渐变得晴朗,表情惊讶中带着些幸灾乐祸,“哦哦?我懂了,你是不行吗?”   阿赫洛斯否认:“不是。”   “好的,我知道你不行了。”小恶魔跟没听见似的,用高傲的施舍姿态摆摆手,“不过没关系,我是行的,你去趴着吧,我来操.你。”   阿赫洛斯这次是真的没忍住,他笑了两声,挑高眉尾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小条缝隙,然后闭上一只眼睛,把以诺整只都夹在指间,全程没说一句话,但无声胜有声。   “你以为你的就很大吗!”   小恶魔一生气就容易丧失理智,否则他也不至于在东方地狱打工时天天挨打,他被气红了眼睛,尖叫着扑过来:“嫌我小,给我看看你有多大!而且就算大又有什么用?你能用吗!”   阿赫洛斯张开手臂抱住他,握着小恶魔要来撕扯自己睡袍的两只手腕,让小恶魔动弹不得:“好了好了,主人要睡觉了,没空陪你玩了,你今晚想睡哪?”   以诺骂他:“睡你的头!”   “也不是不行。”阿赫洛斯低头挨近小恶魔脖颈,高挺的鼻梁犹如白骨削成的利刃,凉凉地抵在以诺锁骨处,“可我的头在墓地那,而且它又凉又硬,你说拿它炖汤你都会嫌没油星子。”   “以诺,你确定要去那里睡我的头吗?”   以诺感受到了威胁,加上自己以前骂恶龙的话被翻了出来,他担心阿赫洛斯也在心中偷偷记仇,夜里会梦游,像白天那样冷不丁咬自己一口,气焰便顿时弱下,理智也回归了几分:“……哦哦,那不去了吧。”   既然留下来不能和恶龙交.合,还得时刻提防这坨“好梦中吃人”的黑皮金币吃掉自己,以诺就不想留在恶龙的卧室里了。   “我回自己的宿舍睡。”他挣了挣手腕,蝠翼也扑棱着,想要从阿赫洛斯的身上下来。   阿赫洛斯松手放开他,却问了句:“你宿舍里的床不是很烂吗?”   “对对对,我在那里完全都睡不好。”以诺急忙点头,“阿赫洛斯大人,你快给我一个纯金浇筑,还要镶满宝石的棺材睡吧。”   恶龙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说:“我的沙发就是纯金浇筑的,也嵌着几颗宝石,你可以在上面睡觉。”   以诺没有兴趣,因为棺材他可以独占,而恶龙的沙发再怎么睡,也不会变成他的私有财产。   “不想睡你的沙发。”以诺也要拒绝阿赫洛斯了,“你不肯和我交.合,那你就自己孤独的睡觉吧。”   说完,小恶魔没有丝毫不舍,哼哼着转身离开。   不过以诺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宿舍睡觉。   他只是回屋把裤子穿上了,然后就想摸去二百五的宿舍,悄悄打听一下弥瑞尔的新狗窝在哪。   奴隶宿舍都在北侧楼,按照编号排序,以诺住在四楼,二百五住在二楼,他扶着旋转楼梯的扶手,晃晃悠悠往楼下飞去,走到三楼时,以诺突然听见一阵仿佛在强忍疼痛的压抑嘶气声。   他朝三楼走廊深处望去,却没看见人影。   编号以“三”开头的奴隶们全都离开了潘克拉季城堡,所以三楼应该是没有人在的,以诺循着声音仔细寻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这些声音来自三楼一个放置清洁工具的杂物间。   他飞到杂物间门口后,那些细微的嘶气声就变得很容易听清了,而且里面夹杂的痛苦意味也更加浓郁,以诺还闻到了肉被烧糊的香味。   ——有奴隶大半夜躲在这里偷偷吃烤肉吗?   可是以诺一把推开杂物间的木门后,并没有在里面找到烧烤的火光和偷吃烤肉的奴隶,他只看见了那个跟随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一同来到城堡,打扮成天使模样,身上有着束缚绳和口塞的青年魅魔。   他的脸颊上长着一些可爱的浅褐色的小雀斑,头发也是浅褐色的,即使他没有睁开过眼睛,以诺也觉得这个魅魔是所有魅魔里最色的。   晚宴时他没有出现,以诺在心底默默失落了许久,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他,以诺惊喜之余,还十分诧异。   因为这个魅魔满脸是泪,身上沾有很多新鲜的血迹,一只手仍被束缚绳捆着,另一只手倒是挣扎出来了,掌心却遍布着一道道被灼烧出的可怕烫痕,是一副被残忍折磨过的模样。   此刻他睁开了眼睛,以诺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橄榄石一样温暖的黄绿色,很像自己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所以当这双相似的眼睛用一种警惕、恐惧和排斥的目光朝他望来时,以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以诺匆忙降落到地上,放软声音表明自己没有攻击意图,“你是受伤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呀?”   青年魅魔听着他的话并没有放松,不停往本就狭窄的角落躲缩着身体,目光除了万分警惕,还新增了被发现的绝望情绪,可能是觉得以诺会去找阿斯蒙蒂斯或是其他仆从通风报信。   而以诺也能猜到他大概是从阿斯蒙蒂斯那逃出来,毕竟他身上都是伤,还用这种戒备的眼神看人。   “你放心,其实我也很讨厌阿斯蒙蒂斯,因为他骂我像鸟人。”以诺向青年魅魔又走了几步,“所以我不会把你躲在这的事告诉他的,我先帮你把那个东西取下来吧?”   以诺说着,帮青年魅魔把嘴里的口塞解开摘下。   摘口塞的途中,以诺感觉自己的手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不痛,仅仅是有感觉,他奇怪地盯着自己手心,殊不知那个青年魅魔同样盯着他毫发无伤的手心,眼里满是震惊。   没看出这个口塞有什么特别的,以诺把它丢到一旁,继续问青年魅魔:“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你、你……”青年魅魔结结巴巴地说,“你为什么可以把它摘下来?” 第34章   以诺比他还迷惑:“你不可以吗?”   青年魅魔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满是烫痕的手心。   他的动作告诉了以诺答案。   以诺就猜测:“也许得是很厉害的大恶魔才可以摘下吧?我是所以我行, 你是魅魔所以不行。”   “……好吧,谢谢你帮我摘下这个,你可以走了。”青年魅魔道过谢后就开始赶人。   以诺这个很坏很歹毒的恶魔, 也不可能善良到要为这个青年魅魔做很多事, 不然他为什么会下地狱呢?   他会选择帮忙,首先是因为这个打扮成天使模样的青年魅魔真的很色;其次,还是因为很色;最后, 他想要得到这个色.色的假天使翅膀和光环发箍。   于是以诺朝青年魅魔伸手,摆出索要的姿态道:“我可不是免费帮你的。”   “你得把你的假天使翅膀和光环发箍给我,不给我就不走。”   “还有,那些绳子你也解不开吧?哼哼~只要你把假天使翅膀和光环发箍都乖乖交出来, 我不仅可以帮你把绳子也解开,还能帮你拿点药来治伤。”   以诺恩威并施, 觉得自己对这个青年魅魔已经很仁慈了, 他如果敢拒绝,自己就硬抢!   总之他一定要得到这个色.色的假天使翅膀和光环发箍!   以诺眼馋它们很久了, 他十指交握, 双眸闪闪盯着青年魅魔头顶的金色光圈,恨不得立刻夺过来占有。心想:它们真是太漂亮、太美丽了,在夜色中竟然还会发出淡淡的微光……   等等,发光?   以诺忽然意识到, 这间杂物里没有点燃的蜡烛,也没有可以透进月光的窗户, 他却能够看清屋内的一切景象,因为屋里有着另外的照明光源——来自青年魅魔头顶光环发出的光芒。   但地狱里没有光明魔法的存在。   任何光明魔法到了地狱都会失效,所以哪怕是阿赫洛斯,他在城堡里使用的照明工具也是一盏盏蜡烛和油灯。   “你的光环……”以诺睁大了眼睛, 喃喃着去碰青年魅魔头顶的光环,“……好像不是假的?”   青年魅魔想躲,可以诺挡住了大部分去路,他又缩在逼仄的角落里,身体还被束缚绳禁锢着,几乎是避无可避,只能仍由以诺飞起来握住自己的光环。   “滋——!”   以诺用手掌圈住光环的一霎,空气中便响起了烈火烹炸肥肉的油花响声,同时逸散出喷香的烤肉味。   “哇呜!”小恶魔惊叫着撒开手,在半空中乱飞,还拼命甩着手腕想缓解炙痛,“烫、烫烫疼疼……”   然而这些都是无效的挣扎。   以诺感觉自己整个手掌要被烧断了,他攥住手腕一看,发现自己掌心触碰过光环的那些皮和肉都已被焚尽,伤处甚至可以看到森然骇人的白骨。   “你、你你……”以诺看看手心又看看青年魅魔,痛得直淌眼泪。   他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越发清澈,宛如蓝色的宝石与天空,倒映着青年魅魔与天使极为相似的身影。   只不过以诺知道,他们不仅仅是相似。   以诺完全傻了,呆呆地问:“你是……天使?”   天使和恶魔是对立的物种,他们敌视彼此。   正如天堂和地狱永不可能停下纷争,天使和恶魔一旦相见,就必定会开战,诛杀对方。   天使的光明魔法又天生是黑暗魔法的克星,和天使交过手的波丝夫人了解光明魔法对地狱生物的伤害,所以才会在初次见到与天使相似的以诺时那样紧张。   而以诺在西方地狱待了几百年,今晚才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天使,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被光明魔法灼烧的痛苦。   “天哪……”他低头望着自己焦肉红肿、白骨赤露的手掌心呢喃,“……为什么天使会在地狱里出现?”   那个青年魅魔——天使听着以诺轻声的自言言语,绿眸之中再一次浮现出被以诺发现自己时的绝望。   因为他知道,一个从魔王蹂.躏下逃走的魅魔,和一个从魔王手里逃走的天使,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以诺作为地狱里的恶魔,或许会在有足够利益回报的情况下,帮助同为地狱生物的魅魔逃脱魔王的搜捕,却绝对不会帮助宿敌天使获得自由。   “你刚刚帮助过我,所以我不会对你出手……但你不准大声喊叫。”   天使看得出以诺是一个非常弱小的恶魔,他缺了半截的残疾犄角很迷你,证明他魔力低微,又会被自己的光环灼伤,牙齿也是豁的……简直弱得不可思议,所以天使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不堪一击的小恶魔,能毫发无伤地解开七大魔王之一的阿斯蒙蒂斯在自己身上设下的黑暗禁锢魔法,明明他作为天堂里中三级的能天使都解不开。   “你快走吧。”绿眸天使用能够活动的那只手,勉力在掌心汇聚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光团,希望能把这只小恶魔恐吓住,并逼走他,“就当没有见过我。”   “果然天使都是一群善良到像是笨蛋的家伙……”以诺咬牙忍着手心的伤痛,瞪了天使一眼,“我要叫早叫了,还轮得到你威胁我吗?”   他撇着嘴角不屑嘟囔:“这么笨,难怪会被阿斯蒙蒂斯抓住,囚禁在地狱里狠狠蹂.躏玩.弄。”   天使:“……”   “我、我没有被他蹂.躏玩.弄。”天使没想到以诺一个外表看上去是如此清纯无辜,比他都像天使的漂亮少年说话竟然这么直白银乱,脸瞬间就涨红了,磕磕绊绊地解释,“我逃出来了……”   “你有逃出来吗?”以诺反问他,“你这么弱小,连一个口塞都解不开,还被绑的像个粽子,如果你今晚碰到的不是我,那你一定会被抓回去的。”   ……这倒是事实。   天使也不明白这个小恶魔为什么没有大声尖叫暴露自己,更没有要去找人通风报信的趋势。   不过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不弱……阿斯蒙蒂斯是魔王,所以我才会打不过他……”   “嘘!先别说话了。”以诺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间,“这里不安全,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以诺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抓住绿眸天使的衣角,期间还趁机偷偷摸了两把他的白羽毛翅膀,差点被这柔软的触感迷晕,立马决定在这具身体被彻底毁掉以前都不要洗手了。   而绿眸天使很紧张,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只谨慎地问:“……我们去哪里?”   “我的宿舍。”以诺说,“我的宿舍上锁后,就只有阿赫洛斯能打开,魔王的奴仆……应该是进不来的。”   以诺不确定魔王能不能打开,可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把绿眸天使悄悄带到宿舍里,又警惕地将门反锁,然后就拍拍床单,邀请这个天使坐在自己屋里最干净柔软的地方:“你在这里休息会儿吧,我研究下怎么给你解开这个绳子。”   绿眸天使进屋后就被以诺的宿舍震惊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以诺一个穿丝绸戴宝石,看上去是被娇宠着的小恶魔的私人房间,看上去又穷又贵的。   穷当然是因为天花板是烂的,墙纸是斑驳脱落的,桌子椅子胳膊腿都摇摇欲断,衣柜也是破洞的。   贵则是因为破洞衣柜里挂着许多精美贵重的丝绸、细绒和提花织物衣裳,小恶魔的床看上去同样柔软舒服,连床单被套都是带蕾丝花边的柔软纱绵。   反正让人分不清他住的地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绿眸天使觉得自己身上又有血又有灰,怕弄脏小恶魔的床榻,就摇着头,边往木椅上坐边说:“不了吧,我坐椅子上就……啊!”   ——木椅子的腿真断了,天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以诺赶紧去扶摔倒的绿眸天使。   天使的翅膀目前无法扇动,他在以诺的搀扶下站起:“……我没事,你的手还好吗?”   “没事,没有流血。”其实以诺是很疼的,但他的掌心都被烧糊了,不会流血,他就暂时懒得管了,“这个绳子的打结点在哪里呀?”   以诺检查了很久,都没搞懂阿斯蒙蒂斯这个束缚绳是怎么打的结。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办法解开。”绿眸天使担忧道,“阿斯蒙蒂斯在上面施加了黑暗禁咒,你最好还是别碰它了,你可能会……”   绿眸天使还没说完的“受伤”两个字,在他看见小恶魔皱着小脸,强忍手心的疼痛,用蛮力使劲帮他将束缚绳拽开后默默咽回肚子里去了。   他的绿色眼珠瞪得很圆,一时控制不住音量:“你解开了?!”   以诺摇摇头:“我是拽开的。”   绿眸天使:“……”   拽开更可怕好吗?   绿眸天使放轻了声音,小心打听:“你……你是什么等级的恶魔?”   小恶魔愣了两秒,然后迅速压低嗓音,用一张精致纯情的脸蛋,做出违和的阴恻恻表情,语气森寒道:“我是潘克拉季城堡最恐怖、最可怕、最残忍的大恶魔,嗬嗬嗬~”   说到最末,他还发出了一阵知更鸟鸣啭般动听可爱的笑声。   绿眸天使望着他,耳尖渐渐变红,他慌慌张张低下头,随便起了个话题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缓解心中的羞赧:“你刚刚说我像‘粽子’,那是什么意思?”   以诺这才想起这只诺德大陆的天使没去过东方地狱,他“哦”了一声说:“一种很好吃的东方食物,不过要甜的才好吃,咸粽子是邪.教!”   绿眸天使拘谨地站着:“……抱歉,我听不懂。”   “你听懂了也没用,因为这里没有这种食物。”以诺帮他把身上所有绳子都扯掉,踢到一旁,“好啦,你现在能飞了吗?”   绿眸天使试着伸展自己的翅膀,发现他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便亮起眼睛,高兴地对以诺说:“可以飞了,谢谢你!”   以诺把宿舍的窗户打开:“那你走吧。”   境伊北迩群峰终年风雪呼啸,那些凛冽苍白的冰霜犹如刀刃,与地狱中心之城的酷热形成两种暴虐极端,永无停歇地折磨着每个背负罪孽身处地狱的灵魂。   窗户一开,冰冷的寒风就从窗外灌入,扑在以诺脸上,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也吹得绿眸天使趔趄着后退几步——今晚夜风格外狂烈,奇怪的是,以诺发现自己能很稳地站在地上。   绿眸天使却只能忌惮地盯着暴风雪说:“不行,我走不了……我的光明法力还没有全部恢复。” 第35章   境伊北迩群峰是整个地狱海拔最高的地方, 也是地狱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可千万年来,却没有一个灵魂能从这里飞上天堂。因为这些呼啸在山间的狂风, 越是离天堂近, 就越是恐怖,它们像一片片锋利的刀,会割碎每个试图离开地狱的生灵的翅膀和肉.体, 将他们活生生削成一堆碎肉烂泥。   除非那个生灵有光明法力保护自己,能以光明之力消弭那些风刃。   “你的光明法力还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呢?”以诺也有点着急了,“我可能藏不了你太久。”   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魔王发现!   绿眸天使苦恼地说:“如果没有魔晶能吸收的话,大概需要一个月吧。”   毕竟地狱里完全没有光明元素的存在, 他想快速恢复法力,就得吸收其他元素凝结成的魔晶。   “那我帮不了你了, 我也没有魔晶。”以诺一听就沮丧地耷下肩膀, 无奈道,“那个东西很贵, 我以前需要攒很久的钱才买得起一块, 还是最便宜最低级的那种。”   绿眸天使闻言,长着雀斑的脸上露出些难为情的神色,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你有。”   “啊?”以诺十分困惑,“我没有啊。”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值钱的东西呢?!   绿眸天使红着脸, 声音很小:“……你的鞋子上有两颗火系琥珀魔晶。”   以诺微怔,垂眸看了看自己羊皮鞋上火彩耀眼的金色宝石, 问:“它们不是宝石吗?”   “不是的,这种魔晶看上去很像宝石,是因为它外面有一层透明结晶,不把结晶打碎, 魔力就不会泄露,所以才被叫做琥珀魔晶。”绿眸天使告诉以诺,“这两块魔晶,应该是用来维持你鞋子上的魔法阵运转的魔力来源。”   “这鞋子上还有魔法阵吗?”以诺更惊讶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绿眸天使点点头:“是非常精细的手绘风系魔法阵,它可以使你在风中保持平稳,我们从天堂去往人间时,都要用到这种魔法。”   “难怪我今天没被暴风雪吹跑……”   以诺又怔忡了一瞬,他踮踮脚尖,望向宝石的蓝色眼底写满了对它们的不舍,但最终他还是狠心将它们从羊皮鞋上抠了下来,递给绿眸天使:“给你。”   两颗宝石一离开鞋面,魔法阵就失效了,以诺被雪风吹得在屋子里直乱飘,绿眸天使只好先把窗户关上,再回到以诺身前,用双手捧着接过琥珀魔晶,并郑重地鞠躬道谢:“这两颗魔晶算我和你借的,等我回到天堂以后,一定会向拉斐尔大人禀明一切,让他允许我将新的魔晶寄还给你。”   以诺心都在滴血,眼眶也湿润润地红了,他却装得很大方,若无其事摆摆手说:“不用还了,你看不出我很有钱吗?我的衣服都很昂贵,才不缺这点魔晶呢。”   “……好吧。非常感谢你救了我,我叫‘约安’,你叫什么名字?”绿眸天使捏碎两颗琥珀魔晶的外壳封层,将里面的魔力全部吸收,他身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头顶的光环光芒也逐渐变得更加明亮璀璨,“我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吗?”   以诺愣愣地仰头,望着他的光环和身后那四对雪白干净,绝不会在地狱里出现的天使翅膀,沉默片刻才轻轻张唇:“……给我一根你的羽毛吧。”   约安听到小恶魔这样简单要求也愣了一会儿,并越发觉得这个小恶魔不像个恶魔。   他既不贪婪,也不邪恶,冒着会被魔王发现受到惩罚的危险帮助了自己,还不要求任何回报,只想要一根最不值钱的羽毛。   “好的,你要多少根都可以。”约安答应着,立刻把自己的翅膀拨到眼前,开始狂拔羽毛。   “喂,够了够了!我只要一根呀——!”以诺扑上去按住他的手,“你把毛都拔光了,还怎么飞回天堂去?”   约安拔了一小堆白羽毛落在以诺的床上。   以诺把它们全部拢起抱在怀里,再捏住一根用指尖很珍惜地摸摸,还十分细心地注意着,没让羽毛碰到右手掌心伤口处的污血被弄脏。   约安看见他这样爱惜自己身上掉落的羽毛,脸变得更红了,说话又开始磕磕绊绊:“我、我要走了……真的很感谢你,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以后会在天堂每天为你祷告,帮你减轻罪孽。”   “你疯啦?我是恶魔,你少和我扯上关系,也不准帮我祷告!你这可恶的家伙知道我每天积攒罪孽有辛苦吗?你竟然还想帮我减轻罪孽!”   以诺又瞪他一眼,指着窗户催促:“快滚!”   约安犹豫地说:“但是、但是……你的犄角那么小,证明你罪孽的也不是很深……而且等到你的罪孽都忏悔赎清后,你就可以飞往天堂了呀。”   以诺听到他这么说,指着窗户的手颤了下,他卷长的眼睫也颤抖着,像是被雨水打湿了翅膀而不能飞起的蝴蝶。   他抿了抿唇瓣,脸色不知道是因为手心的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显得忧郁而苍白,小声问:“天堂……真的很美好吗?”   “是的,那里没有黑夜,也没有任何痛苦,生活在天堂里的灵魂不会感到饥饿、不会感到寒冷、更不会被肆意欺凌,每个人都很幸福,是最美好的至高之地。”   约安朝他走了几步,露出温和的笑容:“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恶魔,我相信你的罪孽很容易通过忏悔赎清,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一定可以去往天堂的。”   “能生活在天堂真好啊……”   以诺轻声喃喃着,他重新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可我才不要去那里,你也该走了。”   “……哦。”约安的羽翼有些失落地垂下,离开前,他向以诺承诺,“我一定会把魔晶还你的。”   “随便你吧,固执的傻子,记得还我双倍,不是双倍我就天天诅咒你!”   以诺对约安比了个中指,目送天使离开,等背影消失在他触不可及的遥远天际后,他关好窗户,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他垂眸瞅瞅自己没了宝石的羊皮鞋,又把眼神挪开,开始晃着小腿哼歌,并试图把约安留给他的那些天使羽毛往自己的恶魔蝠翼上粘。   但粘上去的效果并不好看,他翅膀的形状也不是天使那样的,以诺只好把羽毛取下来,低头用指尖轻轻梳着羽丝,专心玩羽毛。   玩着玩着,一颗晶莹的眼泪忽然落下,把被梳顺的羽丝浇得蔫蔫巴巴的。   歌声突兀地停了,以诺怔怔地抬手摸摸脸颊,摸到了一手泪水——他都没发现自己在哭。   并且摸脸时他没注意,不小心用了受伤的右手,咸涩的泪水洇进伤口,引发剧烈的疼痛,他嗷嗷叫着开始甩手,然后伏倒在枕头上哭得更厉害了,左手攥着羽毛,声音很闷很可怜地啜泣:“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漂亮宝石……没了,没了!只剩一颗……再也比不过弥瑞尔了……呜呜呜……”   “哦?”一道阴邪优雅的嗓音忽地在以诺头顶响起,“那你的宝石去哪里了呢?”   以诺感觉自己捏在手心里的天使羽毛被抽走了。   他红着眼眶,泪眼朦胧地抬起脑袋,看见色.欲魔王站在自己床边,手里还捏着约安留给他的白羽毛。   “是送给天使换羽毛了吗?”阿斯蒙蒂斯笑着询问以诺,冷漠的灰色竖瞳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对上那双森然可怖的眼睛,以诺后脊背骤然冒出一层冷汗,他猛地回头朝宿舍的门锁看去,发现它已经被黑暗魔法烧穿了,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焰圈。   “阿斯蒙蒂斯大人……”以诺转过脸,仰头望着阿斯蒙蒂斯,神情畏怯,满脸惊惶,“我、我……啊——!”   少年瘦小孱弱的身体怕得直打抖,颤颤不安试图往被子里躲,阿斯蒙蒂斯却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摔在地上,他怀里的白色羽毛也纷纷坠地,零零散散落在身畔。   “阿赫洛斯居然养了一个会帮助天使的地狱叛徒。”阿斯蒙蒂斯冷冷瞥着以诺脖颈上的宝石,又盯住他摸过天使羽毛那只手,抬脚想要把它踩断,“你真不愧是他的奴隶,都是不懂感恩的畜生。”   以诺缩着肩,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揪掉了,他咬住下唇闭上眼睛,不敢喊痛,更不敢躲避来自魔王的惩罚。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忍一忍就好了。   ——像以前那样把疼痛忍过去就好了。   反正他早就死了,所以无论是手断了、腿残了,还是身体全都没了,也都还会再重新长好,他的灵魂为自己所有,只要不签订灵魂契约,就是永恒不灭的,哪怕是魔王也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   不过以诺预想中的痛楚没有降临,他听到了锁链冰冷的碰撞声,在阿斯蒙蒂斯的脚落下之前,那根拴在他奴隶项圈上的冰冷锁链牵引着他,将他拽入一个坚硬但温暖的怀抱。   怀抱的主人同样用手摸着他的头发,却只是轻轻揉抚,并未像阿斯蒙蒂斯的手掌那样给他带来疼痛。   “阿斯蒙蒂斯。”以诺的脸颊贴着男人没有心跳的胸口,仅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产生的震动,它代替了心脏,带给以诺一种平稳的、被庇护着的安定感,“我已经变成畜生了吗?”   阿赫洛斯低低笑着,笑声却和阿斯蒙蒂斯的目光一样,里面没有分毫笑意:“我记得傍晚时,我好像还是你的挚友呢。”   阿斯蒙蒂斯缓缓收回踩空的脚,反问他:“都和那群鸟人厮混了,难道不是畜生吗?”   “我哪有和他们厮混?明明是你最畜生,抓了个鸟人想和他厮混,却因为自己的废物和没用让他逃走了。”阿赫洛斯沉沉叹了口气,“而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在睡觉时被人吵醒,明知道我不喜欢看见丑陋鸟人,却还要带他来到我的城堡,又在夜里弄出那么大动静吵醒我,阿斯蒙蒂斯,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以诺被恶龙抱在怀里,又被安抚着揉了头发,顿时感觉自己有人撑腰了,想撺掇恶龙和魔王打架给自己报仇,便振作起来,箍着男人脖颈在他耳边悄声拱火:“他肯定是故意的!”   “原来是故意的。”   阿赫洛斯颔首,仿佛被小恶魔成功挑拨了,他阴鸷凛冽的细窄金瞳睨向灰瞳魔王,低哑磁性的嗓音也说出以诺想要听到的话语:“阿斯蒙蒂斯,你可真该死啊。” 第36章   那名叫做“约安”的能天使确实是阿斯蒙蒂斯抓到的。   他像只无辜的小羊羔, 阿斯蒙蒂斯想折磨、撕碎和摧毁他的纯真,让他从那至高美好的天堂跌落,坠入绝望的残酷地狱。   然而约安被抓到的时间不太巧——在丰收宴开始的前一夜。   阿斯蒙蒂斯不能错过这场一年一度的重要宴会, 但阿赫洛斯一向厌恶这些白翅膀的鸟人, 如果自己把天使带到他的城堡里去,或许会起争执,不过要阿斯蒙蒂斯忍耐着性.欲等待宴会结束再来玩.弄这个可怜的天使, 他又忍不了。   毕竟他如果能忍得住,他就不会是色.欲魔王了。   好在今年阿赫洛斯那边出了点新情况。   据管家乔纳汇报,阿赫洛斯今年新得到了一个金发蓝眸,天真漂亮, 像那群白翅膀鸟人一样干净圣洁的小恶魔奴隶,他很宠爱那个小恶魔, 把他当做情人, 还允许他在自己的卧室里过夜。   阿斯蒙蒂斯收到这个消息时很惊讶,也很高兴, 虽然他不觉得阿赫洛斯会爱上什么人, 可阿赫洛斯如今能容忍模样肖似那群鸟人的小恶魔在自己眼前晃荡,那他一定也能容忍其他人。   于是阿斯蒙蒂斯让自己的魅魔情人们打扮成了天使的样子,再让真正的天使藏在其中,果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潘克拉季城堡。   其实他带个天使俘虏来参加宴会这事即使被发现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恶魔都是地狱里堕落的灵魂, 谁会帮助那个天使呢?大家发现了也会装作没看见,哪怕发现者是阿赫洛斯也一样。   因为阿赫洛斯虽然不会无视,却一定会用一口龙息炙焰“送”他讨厌的鸟人返回天堂。   只是阿斯蒙蒂斯没想到,地狱里真有恶魔叛徒会帮助天使逃走!   那个叛徒还是阿赫洛斯豢养的奴隶情人。   “这只是个意外。”阿斯蒙蒂斯用两根手指夹起那根天使羽毛, 冷笑道,“阿赫洛斯,如果不是你那该死的情人选择了站在天使一边——就像你当年的选择一样,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对着羽毛吹了口气,那支羽毛飘飘飞起,被黑色的火焰吞噬,燃烧成灰烬落下。   “这是错误的。”他问阿赫洛斯,“对吗?”   “没错,这确实是错误的。”   阿赫洛斯垂眸注视着怀里的小恶魔,面无表情问他:“以诺,是你放走了那个天使吗?”   以诺见他赞同了阿斯蒙蒂斯的话,望向自己的目光也没有什么温度,就以为他要惩罚自己,不禁缓缓蜷缩起肩,刚才狐假虎威的嚣张气焰都没了,轻声细气地承认:“……是。”   阿赫洛斯又冷声道:“你干了坏事。”   “那、那我道歉……”以诺特别害怕他用这种冷漠的语气和自己讲话,同时也很委屈,觉得阿赫洛斯那么爱他,怎么可以用这样冷酷刻薄的态度对待自己?   阿赫洛斯不久前约莫真是在睡觉,他把胸链摘掉了,睡袍也换成了睡觉时常穿的苍白色,以诺只能用完好的那只手揪揪他的领口,再用尾巴小心圈住他的手腕,哭腔很明显地求他:“对不起嘛……我以后不这么做了……”   “他道歉了。”阿赫洛斯收回垂落的视线,抬眸睨着阿斯蒙蒂斯,“我干坏事都没道过歉,他做的比我好多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听到男人这么说,以诺松了口气,又重新伸手抱住阿赫洛斯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吸吸鼻子。   阿斯蒙蒂斯却因阿赫洛斯的话怒极反笑:“就这么算了?”   在地狱,哪个恶魔敢帮助天堂里的鸟人,往往会被处以最残忍的极刑折磨,阿赫洛斯居然想用一句道歉就这么轻轻揭过?   结果阿赫洛斯貌似真想这么做,他不太耐烦似的“啧”了一声:“那你还要怎样?”   “他需要被惩罚。”阿斯蒙蒂斯说,“你当年背叛我们,去帮了那群鸟人之后,不也受到了惩罚吗?他一个再劣等不过的低阶恶魔,总不至于比你还高贵,干了坏事可以不受惩罚吧?”   以诺才放松的身体闻言又紧绷起来。   尤其他在听到阿赫洛斯也赞同了色.欲魔王这句话,说“确实”时,身体更是可怜地僵住了。   “以诺。”阿赫洛斯甚至都不抱他了,而是将他放到地上,用左手托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回望那双冷冽阴鹜的金色竖瞳,“你真是太坏了。”   以诺在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中,浑身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眼泪也啪嗒啪嗒直掉,但是抿紧了嘴唇,不敢发出很大的哭声。   因为其他魔王也察觉到这非同寻常的动静,纷纷从客卧来到了奴隶宿舍的走廊中查看情况。   撒旦站立在阴影里,神色淡漠,一言不发。   “发生什么事了?”贝尔芬格则在有关以诺的事上,表现出了懒惰魔王不该有的勤劳,第一个张口打探始末。   嫉妒魔王利维亚坦立刻出声:“一个奴隶自己找死你也要关心?”   贝尔芬格瞥他一眼,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扯开,转身进了暴怒魔王萨麦尔的怀抱。   然后萨麦尔正要打开的嘴巴就闭上了。   贪婪魔王玛门也没有说话,跟着他过来的弥瑞尔倒是想帮以诺求饶,却被玛门一把捂住嘴巴,只能眼泪汪汪地望着以诺。   而暴食魔王别西卜捧着一个冰激凌杯在吃,漫不经心道:“哦,你们是在吵架啊,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是在背着我偷吃宵夜呢。”   “我的以诺放跑了一个天使,现在我要惩罚他。”   阿赫洛斯叹着气解释,抬起了右手。   以诺以为他要打自己耳光,甚至会更可怕,比如拧断他的脖颈,便吓得闭上了眼睛,温热的泪水流得满脸都是,缀在下巴尖凝成水珠又落到地上。   下一瞬,疼痛也确实降临了——以诺感觉自己的脸肉被人拧了一把。   疼是疼的,而且这是男人对他做过最疼的事。   以前阿赫洛斯掐他的脖颈,攥他的脚踝,连踢他的屁股都没那么疼过。   可这并不是以诺感受过的最痛苦的事,它甚至没有色.欲魔王揪着他头发,将他从床上砸到地面上那一摔来得疼。   以诺神情怔怔,懵懵地睁开眼睛,他眼眶哭得红彤彤,眼珠表面又转着泪光,视线都是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但阿斯蒙蒂斯却看得很清楚,阿赫洛斯在“惩罚”那个小恶魔时,眼中是有笑的。   他像是期待了这件事很久,早就想狠狠拧一把小恶魔的脸蛋欺负他了,又怕这小恶魔哭闹起来所以一直没下手。   等到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合理欺负小恶魔的借口,他便立刻做了这件坏事,心情爽得都开始狂长鳞片了,却还要把所有过错推到小恶魔头上,说都是因为小恶魔干了坏事,自己才不得不惩罚他。   ——这才是真正干坏事的人。   干完坏事,还要装好人,一边搂着小恶魔的肩,把少年拉回怀里帮人擦眼泪,一边用敷衍的语气回复他:“行了行了,惩罚过了。”   心情无语到极致的时候也是会笑的。   阿斯蒙蒂斯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他“哈哈”笑了两声,指着以诺被揪红的脸蛋子问:“这就是你的‘惩罚’吗?”   阿赫洛斯用睡袍帮小恶魔擦了擦下巴上的泪珠,又用掌心给他揉了揉自己拧过的那侧颊肉,心想:我也没用很大劲吧?怎么这么不经捏,轻轻一掐也会变红肿?这肯定不是我的错,都怪这小恶魔皮太嫩。   听到阿斯蒙蒂斯的质问,阿赫洛斯随口一答:“不然呢?我的以诺都这么可怜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至少得弄断他一条胳膊吧?”看得出阿赫洛斯的确很宠爱这个小恶魔,阿斯蒙蒂斯也自认为大度宽容地做出让步,说道,“这会让他长长记性,知道以后不能随便动手,放跑那群该死的鸟人了。”   话音一落,小恶魔又被吓到,刚擦干净的下巴又挂上了泪珠,他赶紧伸手抱住恶龙的腰身,把两条胳膊都藏进男人的睡袍里拼命摇头,显然是不想失去自己的手臂。   阿赫洛斯被他黏得没有办法,挑着眉在忍笑,嘴上却要用非常为难和勉强的腔调讲话:“阿斯蒙蒂斯,你是不知道这个小恶魔有多坏多恶毒,他刚来城堡的第一天,就敢试图往我的菜里下毒,想把我毒死;今天我为了平息你的怒火狠狠惩罚了他,以后他会对我做出什么更坏更可怕的事,我简直都不敢想。”   “你究竟是惩罚他还是惩罚我啊?”阿赫洛斯摸着怀中小恶魔的后颈,将他压向自己,偏袒的意思十分明显,他最后用一句话为这件事盖棺定论,“你现在还在我的地盘上呢,差不多得了。”   “你的地盘?”阿斯蒙蒂斯收敛了笑容,一双灰瞳阴郁晦沉,“阿赫洛斯,你最好搞清楚,这里是地狱,它属于我,不属于你。”   可是这句话却令其他六位魔王都笑了。   就连撒旦都勾起了唇角,露出他自来到潘克拉季城堡后的第一个笑容。   玛门安抚地拍拍正在为好友担心的弥瑞尔的背,摇头笑着重复了遍萨麦尔说过的话:“阿斯蒙蒂斯,你的脑子里装的果然全部是京液。”   阿斯蒙蒂斯皱起眉头,看向玛门:“你什么意……”   他的质问没能说完,因为阿斯蒙蒂斯看见阿赫洛斯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银色偏光鳞片,它们一寸寸覆盖住男人的灰铜色皮肤,彰显主人此刻的愉悦心情。   仿佛阿斯蒙蒂斯刚刚讲了一个能逗笑所有人的笑话。 第37章   恶龙轻轻推开怀里的小恶魔, 仰头转了转脖颈,垂在身侧的粗壮手腕也缓慢转动,仿佛在活动筋骨。   “阿斯蒙蒂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却同样笑着, 嘴角渐渐上扬,从脸侧撕裂至耳后,将那张原本俊美的面庞斩断成暴戾狰狞的两半, 而森白的牙齿则不断变长变锐,沾着从猩红舌尖滴落的口水和唾液。   以诺看到阿赫洛斯的模样越来越恐怖,都不用男人推,自己就先睁大眼睛蹿出了恶龙怀抱, 往坏掉的宿舍门后躲,他躲好那一瞬间, 巨大震撼的幽暗龙翼就在空中彻底舒展, 掀起一阵飓风,也撞碎了四周的墙壁, 使以诺的奴隶宿舍刻间崩溃倒塌。   破碎的苍白睡袍像是雪花, 落在昏暗的地砖上,紧跟着,一阵尖锐疯狂的厉啸伴随着气流,刺入众人耳中。   黑龙张开那宛如能吞噬一切的深渊血口, 爪子划过坚硬的石地,带着几道深深的沟壑, 朝色.欲魔王掠冲袭去。   阿斯蒙蒂斯在阿赫洛斯展开龙翼的刹那也展开了自己的四对黑色羽翼,以环抱的姿势挡在身前,却很快就被嗜血残忍的黑龙一口咬住,又被这股摧枯拉朽般猛烈的冲击力势撞出城堡, 砸进呼啸的风雪之中,徒留一地黑色羽毛。   以诺脚欠,忍不住跑出宿舍门后踩了一脚那些黑羽毛。   不过城堡的墙壁被毁,再也挡不住外面狂风,以诺的鞋子又没了琥珀魔晶宝石维系魔法阵,他踩完羽毛是泄恨了,却就要被狂风吹走,幸亏弥瑞尔赶紧伸出自己的蛇尾巴缠住以诺的小腿。   “以诺,我抓住你啦!”   弥瑞尔把以诺拖到自己身旁,和他一起躲在玛门羽翼的庇佑下瑟瑟发抖,说:“你的主人长得真的好可怕,一点都不像玛门大人那样温柔、端庄、优雅……”   “我也从没见过那么粗、那么长、那么尖的牙齿。”以诺紧紧抱着弥瑞尔胳膊直打哆嗦,“感觉一口就可以把我们两个都咬死……”   弥瑞尔点点头:“幸好被咬的人是阿斯蒙蒂斯大人。”   以诺也应声附和:“真是太好了呢。”   身为地狱七大魔王之一的阿斯蒙蒂斯,明显不至于被恶龙的一口撕咬击败,他直接扯断了被阿赫洛斯钉住的那只羽翼,用剩下的三只翅膀从雪地中冲天飞起,召出了一柄长弓,拉弦朝黑龙接连射出三根利箭。   阿斯蒙蒂斯在被天父斩下一对羽翼,沦为四翼堕天使坠入地狱前,也曾是天堂里的六翼智天使,是天父钦点的至高神圣护卫之一,他的弓箭无虚发,哪怕是比岩石还要坚硬的鳞片都无法阻拦。   它们燃烧着黑紫色的地狱火焰,深深扎进恶龙的身躯,瞬间就焚出一个个焦红血坑,连肉中白骨都清晰可见。   可阿赫洛斯并没有停下,他原就狭细如针的瞳孔缩得更窄,犹如一道来自深渊裂口罅隙,你在那里面只能窥见亢奋、饥.渴与狂热——那是在最漆黑的夜里也无法隐匿遁藏的,对残杀的嗜爱、对暴.虐的欲.望和对屠戮的崇仰。   他又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啸,像颠狂的纵意大笑,仿佛阿斯蒙蒂斯给予他的不是疼痛与伤口,而是使他更加悍勇擅战的赐福与恩典,他感恩魔王赠予的祝福,于是仰头吐出炙热的龙息焰浪,在顷刻间将境伊北迩群峰烧成一片火海。   那些血色的火焰对阿赫洛斯毫无伤害,却会燎焦阿斯蒙蒂斯的翅羽,很快他在交战初期占据的优势就逐渐褪去,闪躲的身形也愈发狼狈。   不得已之下,阿斯蒙蒂斯尝试向其他六位看戏的魔王求助:“阿赫洛斯又发疯了,你们快来帮我啊!”   傲慢魔王地狱之主撒旦冷冷轻嗤:“一个阿赫洛斯罢了,也配叫我出手?”   暴食魔王别西卜加快了吃冰激凌的速度:“马上马上,等我吃完这杯甜品,再吃十块蛋糕就来啊,你先撑住。”   贪婪魔王玛门若有所思:“你愿意出多少钱请我帮忙?”   懒惰魔王贝尔芬格罪孽太深,直言不讳:“我懒得帮。”   嫉妒魔王利维亚坦对于帮忙打架这事也不感兴趣,正试图挽回某个懒鬼的芳心:“那我问你,你晚餐的时候,凭什么比贝贝多吃一块蛋挞?”   贝尔芬格瞥他一眼,把利维亚坦的双生子弟弟萨麦尔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扯开,转身回到了利维亚坦的怀抱。   而暴怒魔王萨麦尔怀里变空,眼睛瞬间气得血红,愤怒嘶吼:“阿斯蒙蒂斯,你求老子帮忙就这种态度?而且你居然敢比小贝多吃一块蛋挞!”   吼完,萨麦尔展开黑翼冲入战场,却在帮阿赫洛斯一起殴打阿斯蒙蒂斯泄恨。   但是他的帮忙没有换来恶龙的谢意,阿赫洛斯深爱着也享受着杀戮的行径,他杀红了眼,虹膜附近的眼白被血色浸染,眼底除了疯狂还是疯狂,连着萨麦尔一起撕扯咬噬,嚼碎了他一截小臂。   贝尔芬格看到这蹙了蹙眉,又开口:“萨麦尔,回来。”   萨麦尔立即敛羽翼飞回贝尔芬格身旁,他的断手在他伸手牵向贝尔芬格的手指时就迅速长好了——这是以诺这种小恶魔羡慕不来的,唯有地狱魔王们才能拥有的恐怖恢复力。   而这种恢复力,也导致仍在与阿赫洛斯交战的阿斯蒙蒂斯受伤复原以后又重新受伤,不断承受没有止境的肉.体摧残。   贝尔芬格看了会儿就看累了,想回客卧睡觉,不想听他们打架的剧烈动静,便叹着气,拿弥瑞尔的经典语录去劝架:“阿斯蒙蒂斯,你有病啊?你明知道阿赫洛斯只会越打越兴奋,为什么还要和他打?你也疯了吗?”   只不过他说话的语速慢悠悠的,导致这些话听起来更是在幸灾乐祸:“你老实躺着让他杀了你,这架不就打不下去了吗?”   阿斯蒙蒂斯被萨麦尔的搅局和贝尔芬格的话气得提不上气儿,可他也清楚贝尔芬格说的是实话,恰好阿赫洛斯在此刻又咬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握着长弓整条右臂活生生撕断,阿斯蒙蒂斯便放弃挣扎,任由恶龙踩着他的头,将他深深砸进石地之中。   “阿斯蒙蒂斯,你们既已拥有整个地狱,为何还要妄想我的境伊北迩群峰?”   黑龙钢铁般的龙翼在他头顶猛然铺开,鳞片折射出冰冷锐利的银色偏光,如波浪般从翼骨流至翼尖,血色龙息烧出的红焰倒映在那双竖瞳的虹膜上,恶龙嘶哑低沉的嗓音阴鸷诡邪:   “龙族的私有财产不容觊觎,你又怎敢垂涎贪图我的土地?”   伴随着这句死亡宣告,恶龙将利爪伸向魔王的胸口,向以诺展示他曾经说过的话:   【我喜欢对他人施以暴力,热衷以最血腥的手段,撕碎他们的翅膀、折断他们的四肢、最后咬下他们的头颅。】   ——他没有说谎。   他用龙爪撕碎了魔王的四对黑翼,再依次折断他的四肢,最终低头咬断魔王的头颅,连带着深埋在背骨处的脊髓一同抽出,在齿间咬爆裂浆,发出让人骨酥魂寒的咀嚼声。   暴食魔王别西卜看着这一幕打了个干呕,烦声骂道:“……哕!我还在吃饭呢,阿赫洛斯,你能不能吃得文雅点?搞得我都没胃口了。”   玛门垂眸看了眼身旁完全被吓呆了的两个小恶魔,挑高眉尾开口:“阿赫洛斯的吃相一贯难看,你再骂大声点,小心他连你一块吃。”   “……行吧行吧,我闭嘴。”别西卜转了个身接着吃冰激凌。   那边阿赫洛斯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用长舌舔净利齿间碎骨和残肉,便收起龙翼,浴着满身鲜血缓缓变回赤.裸高大的人形躯体。   他背对众人,银发长垂敛住身形,即使什么都看不到,玛门还是在阿赫洛斯收起龙翼的时候,就迅速抬手捂住弥瑞尔的眼睛:“弥瑞尔,乖狗狗不可以看这个。”   “……好、好的,玛门大人,我、我我不看。”被吓傻的弥瑞尔成了结巴,抖着身体自己抬手,按住玛门的手背进行双重捂眼。   另一个被吓傻的以诺盯着阿赫洛斯也不由抬手,反复摸着自己的脑袋,似乎不明白得罪恶龙那么多次的他,头颅为什么还能好好地待在脖颈上,非常幸运的没被恶龙咬掉过。   至于站在龙焰中银发黑肤的健硕男人,则对着脚下重新长出羽翼、四肢和头颅的色.欲魔王笑了笑,开口道:“阿斯蒙蒂斯,感谢你请我吃了顿味道不错的夜宵。所以为了吃夜宵搞坏的这件睡袍,我就给你打了个折吧,赔一千三百枚金币就够了。”   阿斯蒙蒂斯闭目躺在被烧焦的土地上,咬牙忍怒不说话。   他刚长好的脑袋现在有点头痛,但新长的脑子就是好用,阿斯蒙蒂斯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那六位魔王“好挚友”为什么会笑——他们都身处地狱没错,境伊北迩群峰是地狱的一部分也没错,错的是这里居住着一只黑龙。   龙族是诺德大陆上最自私、最抠门、最吝啬的物种,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自己的私有财产。   阿赫洛斯既然居住在境伊北迩群峰,那他必定会将这里划为自己的领地。   阿斯蒙蒂斯就算是地狱的魔王,双脚站立在地狱的土地上,可只要这片土地叫做“境伊北迩群峰”,那么它就不属于魔王、不属于地狱,只属于阿赫洛斯。   而自己当着阿赫洛斯面说这块土地不属于他,那无疑于是在对霸道小气的龙族主动宣战:我要觊觎你的财产了。   ——难怪阿赫洛斯要发疯。   “宴会结束前记得赔我睡袍啊。”   叮嘱完这一句,阿赫洛斯挥手从倒十字架耳环中扯出一件新的苍白色睡袍穿上,飞回以诺残破的奴隶宿舍废墟里。   落地后,恶龙朝金发蓝眸的小恶魔招招手。   他深邃眉眼间沾染着鲜血,为那张俊美的脸庞增添了几分诡异惊悚的邪性,但他对小恶魔说话时的嗓音,却平静得像是一面湖泊:“以诺,跟主人回卧室睡觉了。”   以诺现在完全不敢不听话,因为他发现自己确实不够恶龙塞牙缝的,何况他的宿舍倒塌得只剩一地瓦砾了,还三面漏风,去阿赫洛斯的卧室至少能睡沙发,留在这里半夜就会冻成冰雕。于是恶龙一招手,他便抖着细腿,颤颤巍巍地往恶龙所在的方向迈步。   结果没走出几米,恶龙就阔步朝他走来,将他一把抱起搂进怀里问:“怎么走路瘸瘸的?摔到骨头了吗?” 第38章   以诺的摔伤其实不严重。   他被阿斯蒙蒂斯从被子里拽下床, 落地时蹭破了手肘和膝盖,都是浅浅的一层油皮,露出点红肉再渗着点血珠, 伤势和他摸过天使光环的那只手掌相比不值一提。   偏偏以诺听到恶龙关心自己, 就立马扮起了荏弱,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揉着眼睛,装出在哭的样子, 声腔也变成哽咽的音色:“呜呜……是的,我浑身都摔得好痛,应该全身骨折了吧?必须要睡软软的大床养伤……”   话里话外都在强调一件事:他不要睡沙发!   阿赫洛斯低低嗤了一声,捏住少年藏在怀里的右腕, 把以诺那只几乎要被烫断成两截的烂手拽出来,微笑着问:“这里也是摔的?”   “……”   “呜呜呜!我痛晕了痛晕了……”   小恶魔在短暂的沉默几秒后, 假哭得更大声了, 他呜咽着伏进男人颈窝,然后就装晕倒不说话了。   阿赫洛斯抬起手, 穿过柔软微卷的金色发丝, 轻轻抚着怀里少年的脑袋,像在把玩一颗爱不释手的漂亮宝石。   以诺被他摸的很舒服,困意和疲倦宛如被隔绝在城堡外、在龙息炙焰熄灭后重新降临的暴风雪汹涌袭来,可他躲在一个很温暖很安全的地方, 因此能够安心沉进美梦。   所以被男人横抱着放到床上时,以诺已经昏昏欲睡, 眼皮都睁不开了。   但他或许真是被阿赫洛斯宠坏了,不再像从前那样能忍,如今身上有一点点伤口都觉得难受,始终没法稳稳入眠。   一双温暖的手掌也在打搅着他, 从手肘抚到膝盖,仔细又认真,让他没法睡觉。   只是每次抚摸力道都很温柔和珍惜,不带丝毫情.欲和亵.昵,把那些伤口都给抹平了,痛苦也抹去了——除了最后一处。   以诺伸出那只还在发痛的右手,没有刻意夹着嗓子说话,不过声音也很软,好像在撒娇:“这里也疼呢……阿赫洛斯大人,这里也帮我摸摸吧~”   ——小恶魔说自己全身都骨折了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阿赫洛斯却依旧细致周密地抚过他每块骨骼关节,在确定小恶魔没有骨折之处的同时,用治愈魔法治好了他磕破的膝盖和手肘。   然而听到小恶魔想要自己帮忙治治被天使光环烧伤的右手,阿赫洛斯就只用冷笑回他:“活该。”   小恶魔被恶龙骂了,十分不高兴,觉也不想睡了,立刻睁开眼睛瞪人。   “这里治不了。”高大的银发男人站在床边,垂着眼皮冷冰冰地睨他,“谁让你乱摸脏东西?”   胡说!   美丽天使的光环怎么会是脏东西呢?!   以诺更生气了。   他想要反驳阿赫洛斯,但又本能地觉得恶龙此刻的神情过于冷峻,那双金瞳斜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是冷峭的,何况这坨黑皮金币不久前刚把魔王的脑袋咬掉嚼碎吃了,以诺害怕他没吃饱,要再拿自己当餐后小点心品尝,就缩了缩脖颈,抓起一旁的被子藏住身体,蜷着肩小声嘟囔:“可我就是好痛嘛……”   阿赫洛斯在床边蹲下,打开自己的手掌心说:“手给我。”   以诺从被子里探出胳膊,把自己的右手放入恶龙的掌心。   他的手和阿赫洛斯相比格外很小,像巧克力上的一团白奶油,这让以诺觉得男人只要稍微用点力劲,就可以把他整个揉碎。   但阿赫洛斯往他掌心涂药的动作却放得很轻,让人完全无法想象,看上去那么野性狂放,暴戾不羁的地狱黑龙,竟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候。他甚至在涂完药后,用白色绷带给以诺打了个非常可爱的蝴蝶结。   “咦?上面有字吗?”以诺凑近看了看白绷带,发现上面有淡淡的反光金纹,仿佛某种文字,“是什么意思啊?”   “龙语。”阿赫洛斯只告诉了以诺这确实是字,却没有解释字的意思。   以诺狐疑地盯着他:“不会是骂我的话吧?”   阿赫洛斯“呵”了一声:“我骂你还需要用这个东西?”   以诺命令他:“你不准骂我。”   恶龙挑眉:“我想骂就骂。”   以诺最会得寸进尺了,他知道自己作为地狱里的恶魔,故意放跑一个天使是很严重的罪行,没有阿赫洛斯的庇护,他刚刚一定会被魔王杀死,可他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反倒是魔王死了一回。   为什么呢?   因为阿赫洛斯爱惨了他,根本舍不得看见他受伤死掉——以诺无比坚信这一点。   不然阿赫洛斯为什么会在他被城堡外的风刮跑撞到脑袋后,送了他一双绘有风系魔法阵的宝石小皮鞋?又为什么会在他故意放跑一个天使后,不仅偏袒包庇他,还为了他和魔王打架呢?   于是以诺做出蹙眉捂心的委屈表情与动作,警告这坨对他情根深种的黑皮金币:“你如果骂我,我会很伤心的。”   “你还会伤心啊?我以为你只会嫉妒呢。”   恶龙没有被以诺装出的难过骗住,他冷嗤一声,开始细数小恶魔犯下的罪行:“我多吃了几口菜,你要嫉妒;不小心多得了些宝石,你也要嫉妒;现在我比你多受了伤,你怎么不嫉妒了?”   和阿斯蒙蒂斯的厮杀结束,阿赫洛斯身上多了不少黑紫色的伤口,最严重的一处在左胸腔,那里直接没了一块肉,赤.露着森白的肋骨,而透过肋骨间隙,可以清晰的看见本该存在心脏的地方一片空洞。   阿斯蒙蒂斯的长弓有抑制伤口愈合的黑暗魔法,所以即使是阿赫洛斯,也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后才能长好这些伤口。   至于现在——   “以诺,你应该说。”阿赫洛斯抬手钳住了小恶魔的脸颊,用他常常偷偷嘀咕的句式说,“这些伤应该全部给你受,我一块皮都不许破。”   “我已经伤得很重了呀。”以诺掀开被子跪坐起来,把自己绑着蝴蝶结绷带的右手给恶龙看,又指指自己被掐过的脸肉,极其离谱地夸大事实,“再多受点伤我就会死掉的!”   恶龙似笑非笑,低沉邪异的嗓音里蕴着明晃晃的质疑,有种莫名的危险意味:“哦,是吗?”   与男人金色凛冽的竖瞳对视一眼过后,以诺心虚了,他去推男人的手腕,想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肯肯、肯定是,我现在犯了懒惰罪,懒得和你说话了……你要是闲着,就去给我炒两个菜。”   阿赫洛斯却欺身压近,鼻尖几乎要碰上他的,说话间温热的吐息也阵阵往以诺唇上落:“又在做梦?”   “你……你都吃过夜宵了呀,我还没吃呢。”   以诺挣扎不开男人的桎梏,干脆仰头朝阿赫洛斯吻去,觉得这坨黑皮金币既然讨厌被他偷亲,那一定会松手躲开的,结果他都快亲上了,阿赫洛斯也依然没有要后退躲开的趋势。   反而是以诺在两人的唇瓣要碰上时停住了。   毕竟他现在看到恶龙的嘴巴,就总是会想起阿赫洛斯生嚼魔王头颅的血腥样子,一时有些亲不下去嘴儿,便自己讪讪地顿住,抿抿唇肉找借口想把人支开:“阿赫洛斯大人,你也不想看到你心爱的以诺饿晕死掉吧?所以你最好快点去炒两个菜喂饱……”   以诺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阿赫洛斯俯首吻住了他。   或许是兽类的野性难驯,恶龙的吻总是与疼痛、撕咬甚至是血液有关,他亲人时不像以诺那样绵软黏糊,而是蛮.横.粗.暴,不留余地。   他会先咬一口以诺的下唇,等以诺吃痛张唇想叫时,他再长驱直入,衔住以诺不听话的舌.尖恣意拨弄,手掌也会紧紧扣着以诺的后脑勺,堵死少年任何可以逃避自己的退路。   小恶魔被他炽.热的吻.交.缠着,小巧的鼻尖不够呼吸,他尽力张开嘴唇想要汲取空气,却被欺负得更可怜,透明的津唾顺着嘴角流下,在白蒙蒙的月辉下折射出莹亮的水光。   滑过尖俏的下巴,经过白皙的细颈,最后没入衣襟。   以诺几乎要窒息在这样病态和极端的掠夺之中,抵在阿赫洛斯肩上的指尖都摁得发白了,却怎么都推不开男人肌肉健硕的庞大身躯。   他不得不弓起身体,纤细的手指也顺着男人长满硬鳞的锁骨、脖颈一路攀爬,最终啪啪啪在恶龙脸上扇了好响的几个耳光,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阿赫洛斯的舌.头才带着银丝从他嘴里退出。   以诺的脸颊因为缺氧红透了,眼角也满溢泪花,理智更是被搅成了浆糊。   而理智一没,他的脑子被容易愤怒占据,忘记控制音量装乖,只懂下意识循着恶毒的天性,很凶地吼龙:“你要杀了我吗?!”   “不是说想吃夜宵?”阿赫洛斯被扇了几巴掌的脸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有鳞片在缓缓浮现,“主人在喂你吃了。”   以诺本就喘得很急促,听到恶龙这么说,他差点气撅过去:“我要吃的是夜宵,不是你的舌.头!”   阿赫洛斯却笑了:“我说过,主人喂你什么,你就得吃什么。”   以诺张嘴又要闹。   “何况——”可恶龙在他出声前,将长指插.进以诺口中,夹住他的舌.头,“不是你先想要偷亲我的吗?怎么我让你亲,你却又不想亲了?”   小恶魔惶惶想躲,却被阿赫洛斯一把推.倒,他小声惊叫着摔到柔软的床面上,很快就被一道黑色的阴影笼罩,恶龙双膝分开跪在他身体两侧,仅用一只手,就将他两截挣扎的手腕全部攥紧圈住。   “开始长牙了。”阿赫洛斯撑开以诺的齿关检查了一番,眉尾抬高,笑笑说,“难怪刚刚咬我舌.头时有点刺挠。” 第39章   何止是刚刚在咬。   以诺现在都还想继续咬他呢!   但这种事也只能想想了, 以诺不敢合嘴咬恶龙的手指,害怕自己刚冒出的新牙又被崩掉。   他用舌尖抵着男人的指腹,眼睫湿湿地投出自认为最有攻击性的凶恶目光, 质问这坨黑皮金币:“我想偷亲你, 你就给我亲;我想吃夜宵,你就给我喂夜宵;那我还想和你交.合呢,你怎么不和交.合?”   阿赫洛斯抽出手指, 转而抚向少年蓝宝石般的眼睛,同样问他:“你为什么想和我交.合?”   以诺惯熟的谎话张口就来:“因为我爱……”   “你又想说爱我?”阿赫洛斯微笑着拨了拨少年的卷睫,冷声打断小恶魔的告白,“可你那是爱我吗?你只是觊觎我的肉.体。”   “满口谎言的骗子, 帮助鸟人的叛徒,敢咬主人的坏奴隶。”   他宣读着小恶魔每一个不可饶恕的罪犯身份, 指尖仿佛高悬在头顶, 会随时掉落斩断颅首的利剑缓缓下移,抵在少年颈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你、你已经惩罚过了呀。”   以诺飘出天迹的理智, 在灵魂感到危险时产生的恐惧情绪中终于回归了, 他抬手捂住右脸哽咽:“你竟然拧我,呜呜,我的脸好痛……”   恶龙淡淡道:“我拧的是你左脸。”   以诺:“……”   小恶魔悻悻地把手放下,神情慌张:“那、那我的宿舍被你弄坏了。”   恶龙歪歪脑袋:“所以呢?”   以诺认为这就已经能算是对自己的惩罚了, 毕竟他柔软舒适的小床,满柜子的漂亮新衣和刚到手不久的天使羽毛都没了呢。   因此以诺还向阿赫洛斯索取补偿:“你得赔我一间新的。”   谁知阿赫洛斯听完又笑了。   “整座城堡都是我的私有财产, 包括你,也是属于我的。”他移开手指,俯下头颅,用牙齿轻轻啃咬小恶魔颈侧美味馥郁的雪白皮.肉, “我想怎么弄坏,就怎么弄坏。”   以诺的身体在男人低沉沙哑的可怕话语,和舌尖留下的濡.湿.潮润感觉中瑟瑟颤抖起来。   他又想起了阿赫洛斯咬断魔王头颅的景象,那种死状太过恐怖,以诺急忙拿尾巴缠住男人摩挲着自己的左脸的手腕,小声示弱:“主人……我、我什么都不想吃了,也什么都不想做了,我只想睡觉……”   “哦?”阿赫洛斯从他颈间抬起头,眼瞳里似乎有暗光一闪而过,“你现在只想睡觉?”   以诺在他身下小心点头。   恶龙应允了小恶魔的请求:“行。”   他揽住小恶魔柔软纤细的腰肢,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圈着,斜靠在床柱旁道:“睡之前,我给你看个宝贝。”   “什么宝贝?”以诺仰起脸庞望他,“又是送给我的宝贝吗?”   “不,是独属于我的‘宝贝’。”男人挑了挑眉,“他非常可爱,看完今晚你也许能做个美梦。”   以诺将信将疑地被恶龙盖住眼睛。   黑暗仅持续了短暂的一小会儿,等到恶龙把手掌移开时,以诺就看到了自己被没收的那把天使浮雕手持镜。   光滑明亮的镜子倒映出以诺精致的脸庞。   也倒映着他脖颈上的奴隶项圈和金色宝石。   只是那颗先前璀璨又完美的漂亮宝石,如今变得灰扑而黯淡,遍布蛛网似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碎开一般。   小恶魔盯着宝石,瞪大了比宝石更漂亮的湛蓝眼睛,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我的宝石——!”   恶龙抿着唇故作平静,竖瞳里却浮现出了难以隐藏的恶劣坏笑。   “不不不!我的宝石!”以诺不断摸着项圈上的宝石,急得眼眶都红了,他又扭过头用双手去晃恶龙的肩,“为什么!为什么它变成这个样子了?”   “因为你为了救那个丑陋的鸟人,强行解开了阿斯蒙蒂斯的咒绳。”阿赫洛斯把那颗宝石摘下,丢到床尾,最后用修长有力的手指穿过以诺的发丝,捧住他的脸说,“这是黑暗魔法留下的侵蚀痕迹。”   “哦,不——!”   小恶魔这下是真伤心地哭了。   他失去了唯一一颗还能向他人炫耀的宝石,就仿佛被人残忍连根拔起娇贵花枝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壤,只能单薄孱弱地蔫蔫倒下,伏在恶龙怀里啜泣,眼泪流得恶龙满心口都是。   阿赫洛斯却仗着小恶魔看不见,很可恶地笑出了牙齿,揉揉怀中少年的卷发说:“睡觉吧,让我们今夜一起做美梦。”   恶龙今夜能不能做美梦以诺不知道。   反正以诺做不了,因为他是哭着睡着的。   睡着后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恶龙拿着那个写有诅咒的白象牙盒子,在他面前打开,里面是他可怜的宝石尸体,他很难过地在哭,恶龙还要冷脸肃声指责他:“以诺,这就是你乱摸鸟人的下场,我们的宝石没有了。”   这句话音刚落,以诺就被吓醒了。   他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趴在男人的胸膛上,保持着昨晚哭着睡去时的姿势。   而他一动,阿赫洛斯也跟着醒了。   以诺没心思理会因被提早吵醒所以脸色有点阴沉的恶龙,他撅.着屁股,从男人身上爬过去捞那颗孤零零落在床尾的、快要掉下地面的、已经失去鎏金光泽的灰宝石,捧着它继续哭:“呜呜……我的宝石……”   结果恶龙却像听了什么优美的摇篮曲,在小恶魔的哭声中脸色渐渐变好,他打了个没睡饱的哈欠,慵懒道:“怪谁呢?”   “全都怪你!”   “又要怪我?”   以诺和阿赫洛斯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恶魔的不讲道理令阿赫洛斯实在惊异,他伸手攥住小恶魔搭在自己腹部的白皙脚踝,把人从床尾拖进自己怀里,捏着少年的小脸问:“这为什么也能怪我?”   而这一次小恶魔的质问依旧和他同步出现:“你为什么要送我一个会坏掉的宝石?”   人在无语到极致时果然会笑。   阿赫洛斯此刻有些能够体会阿斯蒙蒂斯昨晚被他气到怒极反笑的心情了。   尤其是他在听见小恶魔又说“再送我一个新的,我就原谅你”时,这种哑然感更是到达了顶峰,与之攀升的,还有他绘写在天性里、镌刻在灵魂上,那与生俱来的施虐欲。   杀戮是他的挚爱,折磨是他的喜好,泪水和痛苦是取悦他的手段。   所以当他心情不好时,阿赫洛斯应该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来让自己高兴。   譬如,他可以像昨晚对待阿斯蒙蒂斯那样撕断小恶魔的四肢,咬开他喉咙,再吸吮咀嚼他的血肉——毕竟在他第一眼见到以诺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但却一直没做。   犹豫、怜悯、甚至是恐惧……这些不该存在于阿赫洛斯生命里的陌生情绪,始终在阻挡着他屈服于嗜血的本能。   “以诺。”阿赫洛斯钳住小恶魔的脸颊,迫使少年仰起脸庞,他则俯下头颅,嗅着深埋在白颈皮.肉下来自血液的芬芳,“你是这个世上最坏的恶魔。”   ——他还是咬了以诺。   不过咬的不是喉咙,而是更柔软的嘴唇。   阿赫洛斯没有品尝到醇厚香浓的血液,另一种甘美绵甜的液体却在他的舌.尖绽开。   追寻更多这种滋味仿佛成为了他的新本能,他咬以诺的舌.头、咬以诺的唇瓣、用舌尖往小恶魔咽峡深处探去,逼着少年湿湿地溢出更多汁.液来回哺自己。   他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浪费,有晶莹的水线滑落嘴角,他就会仔细地将它们舔.舐干净。   以诺因此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用手掌使劲抵住男人又要朝他吻来的脸庞,崩溃尖叫:“不准亲我了!”   虽然阿赫洛斯亲他以前夸了他是最坏的恶魔,让以诺有点高兴;可恶龙那几乎要把他吞吃咽下的亲.吻,又让他畏怯;最至关重要的是:以诺弄明白了,这坨黑皮金币已经尝到了亲吻的美妙,不再厌恶亲吻了,所以自己的偷亲对他来说反倒成了一种奖励,真是该死!   这坨黑皮金币怎么就不想再做点别的事呢?   以诺只好威胁他:“不和我做.爱就不准再亲我了。”   “好吧。”结果恶龙竟然答应道,“那就不亲了。”   以诺傻眼了:“……啊?”   “丰收宴还没结束,今天是跳舞的日子。”阿赫洛斯架着以诺的胳膊,把小恶魔抱高,要他和自己一块起床,“我们去跳舞吧,主人想看你跳舞。”   以诺脚尖刚碰到地毯就猛地缩起,他蜷着脚趾,一只脚踩在自己另外一只脚的脚背上,总之说什么都不肯下地:“先把新宝石送我。”   “宝石对我非常重要,如果我没有宝石的话,我的一些……嗯……比如我的威严、我的气势,还有我令人恐惧的可怕容貌、叫人颤抖的残忍性格,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了!”   “我已经帮你想好送哪颗了,就送老四……”   以诺用了许多辞藻去描述宝石对自己的不可或缺性,阿赫洛斯像是理解了他的意思,还默契地猜到了他想要的宝石,直白点出:“送你捧着它,骂我可恶的那颗金色宝石吗?”   习惯了每次骂恶龙都会被逮到这件事,以诺如今已能够从容且熟练地应对这种场合了。   他转身箍住恶龙的脖颈,先噘嘴亲了男人脸颊一口,给颗奖励的甜枣,再夹着嗓音说:“对,亲爱的阿赫洛斯大人~你心爱的以诺非常喜欢那颗宝石,如果你能把它送给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做梦。”恶龙勾起唇角,“就不给。” 第40章   听到黑皮金币拒绝了自己, 以诺又要被气死了。   他只恨自己刚刚往这坨恶龙脸上“啵”的那一口是亲不是咬。   ……不过咬阿赫洛斯的脸会被崩掉牙齿吗?   以诺不确定,他很珍惜自己的新牙,觉得最安全的被咬地方还是阿赫洛斯的嘴唇和舌头, 可咬男人这两个地方和奖励他有什么区别呢?   小恶魔认真思索着恶龙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下嘴咬。   恶龙却一心一意想拉他去宴厅:“去跳舞给主人看。”   以诺听完立刻扑腾着弯腰揪床单:“不去!”   没有大宝石, 他就不要出门了!   被人看到会有损他高贵的未来大恶魔威严!   “我的病还没有养好呢。”以诺眼睛一闭就开始装哭,“呜呜我的头好晕好痛……你快把我放下来,我要躺着休息!”   他想如果这样阿赫洛斯都不同意的话, 那自己就要装晕倒了。   “也行。”谁知恶龙微顿片霎,竟然松手了,“等他们都走了,你再跳给我看吧。”   以诺无视了恶龙后半句话, 只听完前半句就钻进被窝。   阿赫洛斯垂眸睨着床榻上拱起的一小包,施施然离开了卧室。   以诺在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才从被子里冒出脑袋。   他独自霸占了恶龙宽敞的黄金大床, 这里摸摸, 那里敲敲,越看越喜欢, 好想马上成为真正的大恶魔, 将这张床据为己有,再把那坨黑皮金币也驯服为自己的胯.下坐骑。   于是以诺摊在床上,又开始琢磨起了勾.引恶龙的方法。   冥思苦想好半天,却没有太多头绪。   以诺决定去图书馆翻翻藏书。   然而他刚掀开被子, 卧室的门又忽地被推开了,吓得以诺赶紧躺了回去。   幸好进来的人是弥瑞尔。   “以诺, 你怎么啦?”他喊着以诺的名字,小跑着从门口蹿到床边,皱着眉头问,“我听阿赫洛斯大人说你病了。”   以诺把被子拉到脖颈处遮掩自己失去了宝石的项圈, 用一副病恹恹的神情回答弥瑞尔:“是的,我病了,病的好重。”   弥瑞尔拿一只手摸自己脑门,另一只手摸摸以诺的额头,疑惑道:“你没有发烧啊。”   “又不是所有的病都会发烧。”以诺瞪他一眼,希望他快点被自己骗住。   “好嘛,祝你早点没病。”弥瑞尔今天不骂以诺“你有病啊”了,他摸出两颗火红色魔晶递给以诺,“和玛门大人睡觉好累喔,他给了我三颗魔晶恢复体力,这是我用剩的,给你用吧。”   以诺闻言眼珠子移到了魔晶上。   那两颗魔晶通体纯红,色泽浓郁,虽然不闪也不亮,但看得出魔晶等级很高,估计要不了小半颗就能让他们这些小恶魔迅速恢复满魔力,却也仅仅是能将自身的魔力恢复满值,而无法增长魔力总和。   因为在西方地狱里,一个恶魔的力量强弱,仅和他的罪孽深重与否有关。   即使他和弥瑞尔能弄来最高级的魔晶,只要他们的恶魔等级无法提升,那么使用低级还是高级的魔晶,都没有差别。   所以以诺对这两颗红魔晶完全不感兴趣,他“哎哟哎哟”哀叫两声,继续欺骗弥瑞尔:“我的病需要九百九十九块大宝石才能治愈,你这两颗魔晶治不了。”   弥瑞尔听完就说:“那你还是病死吧。”   以诺:“……”   弥瑞尔把一颗魔晶含进嘴里当糖吃,另一颗塞进以诺的嘴巴里:“我复活你一次都用不了那么多宝石呢。”   以诺鼓着脸颊,一边吃魔晶,一边低声咒骂:“可恶!”   可吃着吃着,他就骂不出来了。   以诺是第一次吃高级魔晶,他发现高级魔晶的味道和那些充满杂质的劣等的魔晶很不一样,高级魔晶很甜,也很香,像一块蜜糖;而低级魔晶又苦又涩,像是干涸的泪水。   “……其实我没有生病。”他抿抿嘴唇,轻声和弥瑞尔说,“你把这颗魔晶给我吃浪费了。”   “我当然知道你没病,什么病会需要九百九十九块大宝石才能治愈?别以为你能骗到我。”弥瑞尔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些魔晶我多的是,你吃就是了,不够我还能去墨鱼的狗窝里偷,它是打不过我的。”   以诺“嘿嘿”笑了两声,从被子里伸出手去牵弥瑞尔,问他:“今天是丰收宴的舞会日,你不去跳舞吗?”   弥瑞尔告诉以诺:“其实只有萨麦尔、利维亚坦和贝尔芬格三位魔王大人在跳舞,其他人都没跳。”   据弥瑞尔转述,舞会一开始,暴怒魔王萨麦尔和嫉妒魔王利维亚坦,就同时去邀请了懒惰魔王贝尔芬格跳舞。   但贝尔芬格用“我懒得跳”拒绝了两人的邀舞,不过两位魔王没有死心,最终由利维亚坦站在贝尔芬格面前牵着他,萨麦尔站在贝尔芬格后面架着他,形成了类似“夹心饼干”的怪异舞姿,三人一块起舞。   而其他几位魔王——   撒旦大人没人敢邀请他跳舞。   暴食魔王别西卜说等她吃完了十块蛋糕、十盘牛排、十份肥鹅肝再去跳。   贪婪玛门倒是想邀请弥瑞尔跳的,可他邀请的话还没讲完,阿赫洛斯和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就吵起来了,因为阿斯蒙蒂斯也想带着他的三个魅魔去跳舞。   阿赫洛斯反问四个人跳什么舞?阿斯蒙蒂斯一个人独舞就行了,那三个魅魔给他当零食正好。   “阿斯蒙蒂斯大人没同意。”弥瑞尔用响尾蛇尾巴挠挠头说,“玛门大人感觉他们又要打起来了,怕我被误伤,就让我来找你玩。”   “正好我也要找你呢。”   弥瑞尔捏捏以诺的手指,表情严肃又认真,压低声音询问他:“今年还有两个月就要结束了,你今年还要去……复仇吗?”   “当然了!我去东方地狱打工不就是为了存钱复仇吗?”以诺攥紧拳头,“如果不是该死的米基把我的财产都偷走了,害我魔力大减,我肯定早就去复仇了。”   弥瑞尔又问:“可你现在成了阿赫洛斯大人的奴隶,你能离开这座城堡吗?”   “都说了,我已经是这里的管家了,怎么不能离开?”以诺蹙起眉毛又瞪他,“我有预感,也有计划,这个月底——最迟下个月,我在潘克拉季城堡的身份地位就会变得更高,能取代阿赫洛斯成为这里的主人也说不定。”   “……”弥瑞尔欲言又止。   “不过我的计划想要成功,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以诺没了宝石项圈不想出门丢脸,就朝弥瑞尔勾勾手指头,让弥瑞尔把耳朵凑近听他讲话,“你帮我……”   “噢……噢噢,好的。”   弥瑞尔瞪大眼睛,点头记住了以诺的所有要求。   但他也忍不住感慨:“啊……你们真是好变.态。”   以诺:“?”   弥瑞尔唏嘘不已:“我以为我和玛门大人玩兽.交已经够变态的了,没想到你们更变.态。”   以诺:“??”   “你和玛门玩兽……”最后那个“交”字哪怕是以诺,都有点说不出口,觉得这种词语太银乱了。   “是的。”弥瑞尔却半点不脸红地说,“因为我是狗,他是人啊。”   以诺:“???”   “你和阿赫洛斯大人不也在玩这个吗?”弥瑞尔见以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又问他,“他是龙,你是人。”   以诺:“……”   现在轮到以诺欲言又止了。   他想反驳弥瑞尔的话,又觉得这种说法好像挑不出错。   而弥瑞尔叹了口气,又接着感慨:“而且你们今晚要玩的那种变态玩法,我和玛门大人还不会玩。”   “以诺,你这么银乱,以后一定能够成为地狱里凶名远扬的大恶魔。”弥瑞尔握着以诺的手上下晃了晃,“也许将来新一代的色.欲魔王就是你。”   以诺:“…………”   “好吧,谢谢你的祝福。”以诺木着小脸抽出自己的手,“你快帮我去准备我要的东西吧。”   弥瑞尔是以诺最好的朋友。   他办事,以诺很放心。   弥瑞尔也没花太多时间,就带着以诺想要的道具重新回到了恶龙卧室。   “嗬嗬嗬!”   以诺望着那些道具,畅想自己成功驯服恶龙后成为地狱大恶魔美好的景象,情不自禁发出可怕的笑声。   而弥瑞尔在离开之前,最后问了以诺一个问题,也是他和以诺要聊的、最重要的问题:“以诺,你既然马上要成为大恶魔了,那我们还要不要再签订灵魂契约?”   “要的要的。”以诺催促他,“快拿契约纸出来。”   弥瑞尔抽出一张羊皮纸,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写下契约和自己的名字:【在今年结束以前,以诺的灵魂属于弥瑞尔,弥瑞尔拥有一次召唤以诺灵魂的机会,当召唤生效后,该契约即刻作废。】   以诺同样咬破手指,看也不看内容就把自己的名字也签上去了,因为这个契约他和弥瑞尔签过太多次,文字内容倒背如流,没有再看的必要了,他也信任弥瑞尔不会随意更改契约内容。   “好啦。”以诺含着指尖把羊皮纸交还给弥瑞尔,“如果在今年最后一天结束前我还没有联系你,你就用契约召唤我的灵魂。”   “我一定会的,但我希望我没有这个机会。”弥瑞尔也含着自己的手指头,“虽然我现在非常有钱,复活你会很简单,可复活的过程总是痛苦的,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痛苦。”   他们俩刚吃过高级魔晶,所以指尖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以诺摆摆手,毫不在乎道:“没关系,其实也没那么痛。”   弥瑞尔重新握住他的手,灵魂契约的血色法纹在他们手背上浮现,弥瑞尔笑笑说:“嗯,无论如何,我总会陪着你的。” 第41章   为了能使第三次勾.引恶龙的爬床诡计成功, 以诺准备了许多符合恶龙审美取向的小道具。   比如又粗又沉的银色锁链、一对闪着寒光手铐、以及一些用草莓和樱桃捣碎后制成的,泛着香甜气息的假血浆……以诺认为这些都是那坨喜好杀戮的黑皮金币会喜欢的东西。   就像他很喜欢天使的白羽毛翅膀和圣洁金光环,如果有人打扮天使的模样来勾.引他, 自己肯定会被迷住的道理一样, 他以前对恶龙的魅.惑诡计会失败,肯定是因为他没有戳中恶龙的审美癖好。   只要他按照恶龙暴戾嗜血的审美取向装扮自己,那么他的阴谋一定会得逞的!   “今夜, 一个强壮的地狱大恶魔将在此诞生。”   以诺一边哼着歌把自己的衣服扒.光,再拿起银色锁链在身上缠绕几圈,欲盖弥彰地遮住重.点部.位,接着举起果酱版假血浆往身上一通乱浇, 最后用手铐把自己在床柱上拴好,这项驯服恶龙的邪恶诡计就布置完毕了。   他满意地闭上眼睛, 等待夜晚降临, 给恶龙一个惊喜。   但小恶魔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机小道具, 第一眼传达给恶龙的情绪完全不是惊喜, 而是惊吓。   因为阿赫洛斯踏进卧室后,看到的就是小恶魔低垂着脑袋,浑身是血,被锁链紧紧缠绕铐在床柱上, 仿佛已经死去的景象。   在阿赫洛斯的一生中,他见过太多次死亡——别人的, 自己的。   他喜欢死亡,挚爱杀戮,哪怕是他自己的陨落,他也没有太多感触。   所以阿赫洛斯不明白, 为什么他的心脏明明早已被挖掉,明明那个空洞的地方不会再有新的血肉长出,却会在看到小恶魔“死去”的场景时产生疼痛的感觉。   不该存在于他灵魂中的“恐惧”和“畏葸”等情感也顷刻爆发,附着在他的骨骸之上,化作新的躯体,驱使着他瞬移般的来到以诺身旁。   然后,小恶魔睁开了眼睛。   当阿赫洛斯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那双宛如切割完美的绚烂宝石,纯净剔透到极致的蓝色眼睛中时,心巢里的痛苦忽地就被平息了,他抬手覆上心口,没有摸到的心跳,便衬得那些痛苦更像是一场幻觉。   而以诺全然不知道阿赫洛斯在这弹指般短暂的时间内都想了什么。   他只看见男人进屋后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抬起手来也不摸他,反而去摸自己那没有心跳的胸口。   于是以诺跪坐起来,先用柔白的小脸去蹭男人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要他摸自己的脸,再夹着甜腻嗓子唤他:“阿赫洛斯大人~”   用这一招对付黑皮金币显然是很有效果的。   以诺如愿以偿得到了来自恶龙掌心给予的温柔摸摸,随后恶龙微微俯身,用指腹揩走了他胸脯尖尖上的一点红果酱,吃进嘴里咽下后轻声开口,嗓音略哑:“果酱?”   “是的,是甜果酱。”以诺在男人的手掌心上仰起脸庞,朝恶龙眨眨眼,诱.惑他,“我浑身都有哦~”   恶龙却只盯着他,意味不明地低嗤一声,紧跟着就迈步走向床尾,和以诺的距离越来越远,没有一丁点被他诱.惑住了的样子。   以诺有些急了,却还要竭力保持美.艳迷人的笑容,继续对恶龙眨眼:“主人,我都这样了,你对我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有啊。”阿赫洛斯笑了笑,从倒十字架耳环中取出一把镶嵌着金色宝石的黄金匕首,在掌心抛起抛落,“以诺,主人想和你玩一个小游戏——”   “我扔匕首,你来躲。”   说完,阿赫洛斯便捏着的匕首刀柄,将刃尖对准床上由于震惊、害怕和不敢相信等复杂情绪交织而瞪大双眼的小恶魔。   他挑高眉尾,又说了句:“哦,不行。”   小恶魔被手铐桎梏,没法躲避匕首,刚因他这句否认的话语微松口气,耷下紧绷的肩膀,阿赫洛斯就冷笑着将剩下的话补充完整:“这样难度太低了,我应该把眼睛蒙上。”   “……呜!”   小恶魔抿着唇,小脸皱起,哽咽两声后就“哇”地哭了。   他的哭得很伤心,眼泪像是珍珠,大颗大颗往下落,每一颗都重重往阿赫洛斯心口砸,将那种幻觉一般的心痛感重新砸出,阿赫洛斯只得走回床边给他擦眼泪。   “你哭什么?不是你把自己绑成这样的吗?”   阿赫洛斯忙的很,又要给人擦眼泪还要给人解手铐锁链,至于那些味道不错的果酱,他暂时没空处理。   他捏住以诺的手臂,让以诺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些被坚硬手铐磨出的红痕问:“旧伤还没好,半天没守着你就胡闹,就是喜欢弄伤自己,然后让我摸.你是吗?”   谁知小恶魔眼睛都哭红了,还能问的比他更大声:“我把自己绑成这样是想勾.引你,不是想和你玩扔匕首的可怕游戏!呜呜我恨你!你为什么不肯被我勾.引?”   阿赫洛斯听着以诺说恨他,心境反倒渐渐变平稳了,他甚至笑了一声,用妥协的语气哄道:“好吧,你不想玩就不玩了。”   结果小恶魔又说;“让我用匕首扔你,我就想玩这个游戏了。”   阿赫洛斯:“?”   “你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阿赫洛斯低头捧起以诺的脸,检查他眼底有没有难过。   但小恶魔眼里更多是的气愤,他指着自己脸侧的泪痕嚷嚷:“我都快哭瞎了!你看不见吗?”   阿赫洛斯笑着又说“好吧”。   他用指腹把小恶魔脸上所有眼泪都擦干净,然后把那个宝石黄金匕首塞进少年手里:“送你。”   ……送?   握住匕首的刹那,小恶魔还在装委屈的阵阵抽泣就立马停了,他攥紧匕首,狐疑的目光在男人脸上逡巡。   阿赫洛斯调整了下那副手铐的圈口大小,学着以诺之前的姿势把自己铐在床柱上,再用下巴指指床尾,示意以诺站过去:“我让你扔,来玩游戏吧。”   以诺低头瞅瞅手里锋利尖锐的匕首,又抬眸望望被铐在床头,像之前受困的他那样无法逃离的恶龙,嘴角渐渐扬起一个邪恶的弧度。   “嗬嗬嗬~”   小恶魔笑着分开双膝,模仿了昨晚恶龙压制他的姿势,跪在男人的腰部两侧,不过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够庞大,无法投下乌压压的阴影笼罩男人,好在这种沉重的压迫感他可以通过匕首来补足。   以诺把黄金匕首抵到阿赫洛斯的喉结前,阴恻恻道:“跟我做.爱,不听话就杀掉你!”   话音刚落,恶龙抿平了唇线,眉头也微微皱着,显得那张俊美的脸庞表情有些严肃,但以诺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屁.股底下的腹肌在震动——这坨黑皮金币竟然在嘲笑他!   以诺非常生气!   小恶魔刚准备大发雷霆,恶龙就扯断了右手的镣铐,再用这只恢复自由的黑手握住小恶魔握着匕首的白手,将匕首从自己脖颈上移开,移到左胸膛心脏上方。   “来——”阿赫洛斯对以诺说,“朝这里捅,死得更快。”   以诺:“……”   恶龙这里的伤势好了很多,森白骇人的肋骨几乎看不到了,可以诺知道,肋骨底下的心腔部位是空的——这坨黑皮金币根本就没有心脏,自己用“杀掉你”这样的话去威胁一个早已死亡的地狱居民,和给人讲笑话无异。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和我交.合?”以诺揪住恶龙的睡袍领口使劲拉扯泄愤,“你是不是不行?”   阿赫洛斯由着小恶魔坐在自己身上蹦跶,还在小恶魔没坐稳时扶了把他的腰,帮助他骑稳自己,最后才张唇慵声否认:“不是。”   “不,你就是不行。”   以诺不想听恶龙的辩解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管你行不行的,我要强制你了。”他去扯恶龙的腰带,咬牙切齿道,“你准备好在我身.下哭泣吧。”   阿赫洛斯再也忍不住笑了,他把左边的手铐也挣断,用两只手将小恶魔反剪围困搂进怀里,在少年耳畔低低地笑:“强制我?你除了能流我一身的泪水以外,还能对我做什么?”   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的真伪。   阿赫洛斯捏着以诺的脸颊,让小恶魔不得不仰起脸蛋,自己再俯首咬一口他柔软的唇瓣,咬的力气重一点,咬到出血,把小恶魔眼眶咬得湿.湿.红红,无比可怜,他再轻轻舔.舐着那道小口子,帮人把伤治好。   “你看。”做完这一切,阿赫洛斯和以诺分开了点距离,但嘴唇还是挨的很近,仿佛随时可以接吻,“你只有祈求我的权利。”   以诺听见他这么说,生气之余,还很酸心难过。   “好吧。”他吸吸鼻子,眼眶里转着泪花说,“我不强制你了,我要强制别人去。”   阿赫洛斯:“……”   以诺扑棱着翅膀拍打恶龙的胸膛,瓮声瓮气地赶人:“你放开我。”   恶龙却把他抱得更紧了,甚至勒得以诺有些喘不上气,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很轻柔:“肉.体的结合,不应该因强迫而发生,而应该在爱.欲和誓言指引下进行交.融。”   以诺听完有些纳闷:“在地狱还要讲究这个吗?”   阿赫洛斯说:“你不在‘地狱’,你在我的城堡里。”   ——言外之意,在境伊北迩群峰上,在潘克拉季城堡中,就必须讲究这个。   东方地狱有谚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以诺现在就处在恶龙城堡的房檐之下,所以他让步了。   他向恶龙承诺:“好嘛,我发誓,我将永远爱你。”   反正自己是下了地狱的恶魔,随时可以违背誓言,再说了,他也没讲过会永远只爱阿赫洛斯一个人啊,那么以后他就算爱上了别人,也不算违背誓言吧?   并且他都这么委曲求全了,恶龙总该同意和他涩涩了吧?   结果阿赫洛斯还是摇头:“不够。”   “就算你给了我誓言,我们也还是不能结.合。”他告诉以诺,“我无法爱你,也无法对你产生欲.望。”   “我就说了你不行,你还不承认!”   以诺瞪他:“否则你为什么对我会没有欲.望呢?”   “我真的没有不行,我对你也是有欲.望的,但不是性.欲。”阿赫洛斯说到这里,喉结快速上下滑动了下,说,“我对你有的,是食欲。”   以诺听着他这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的沙哑嗓音,精致漂亮的一张小脸上,表情又是惊恐又是诧异:“面对我这样一个性.感尤.物,你对我居然只有食欲?” 第42章   阿赫洛斯盯着以诺, 眉尾微微挑高,好整以暇道:“性.感尤.物?”   小恶魔转过身,朝他挺了挺还沾着红果酱的雪白胸脯:“难道不是吗?”   阿赫洛斯握拳抵住嘴唇咳了下, 将笑意压回去, 垂眸轻轻摇头,口吻戏谑:“不好说。”   “行啦行啦,知道你不爱讲真话, 实际上还不是被我迷得死去活来。”以诺矜持地抬起下巴,再摆摆手示意恶龙别说谎了,“我表白讲过了,誓言也发了, 还曾经为你变成魅魔模样,又为你弄来这么多你爱的变.态小道具, 我都这么辛苦了, 你必须回报我的深情,和我交.合。”   阿赫洛斯否认:“我不爱这些变.态小道……”   可惜他话没说完, 就被小恶魔竖起的食指压住嘴唇。   “嘘。”以诺也朝他挑了挑眉, “亲爱的阿赫洛斯大人,我希望你最.硬.的地方不是这张嘴。”   阿赫洛斯:“……”   “放心吧,我会轻轻的。”以诺左手使恶龙闭嘴,右手则握着黄金匕首一路往下, 准备挑开男人的睡袍腰带,“不会让你疼……嗷!”   ——小恶魔又被恶龙打了手背。   以诺缩回魔爪, 捂着右手手背瞪龙。   而恶龙也回望着以诺,似笑非笑说出对小恶魔最具威胁性的警告:“再闹就不给你宝石了。”   “哦,不——!”   小恶魔受到的打击太大,右手一松, 宝石黄金匕首掉落,身体也斜斜向一旁歪倒,得靠恶龙伸手揽住才没有重重摔到在柔软的大床上。   “为什么……”   以诺神色蔫蔫,倚在男人怀中,用薄若游丝的孱弱气音询问阿赫洛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被我勾.引,对我产生一点不是食欲的性.欲呢?”   小恶魔对恶龙竖起小拇指:“哪怕只有一点点。”   阿赫洛斯怀疑这歹毒小恶魔是在用这个手势骂自己,所以他用手掌握住少年的小拇指,一边摇晃着,一边叹息道:“这很难啊,因为……”   “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小恶魔突然出声,目光怔怔,接着阿赫洛斯的话往下说。   而阿赫洛斯听到这个问题时也愣了一瞬。   他低头去看以诺,发现小恶魔的表情有种形容不上来的别扭,眼睛也不肯和他对视。   “……可是我没有办法再长大了。”   以诺的声音很轻,不是伪装出来的虚弱,而是真实的无能为力。   他说:“我已经死了。”   地狱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地方。   如果人死以后,灵魂去往的地方可以被选择,那绝对没有人会选择去往地狱。   因为天堂是那么的美好。   那里没有饥饿、没有痛苦;四季如春、温暖舒适。   所以能去往天堂的人,必定是至善至纯的灵魂,而他们去往天堂后,无论活着时是苍老还是年幼,他们的身体都将生长或返老为最强壮健康的年纪。   地狱却与之相反。   在这里,除了七大魔王这种从天堂坠落的堕天使以外,所有人的容貌和年龄,都被会定格在死亡的那一天,因为他们是被时间遗忘,被光阴抛弃,背负着罪孽的灵魂。   如果你在人间犯下罪行,却侥幸逃过法律的制裁,安详活到晚年,以为这一生足够幸运时,殊不知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当你死亡,迎接你的将会是地狱永无止境的折磨。   你会永远保持苍老的容貌,老朽不堪的身体。   更会永远停留在地狱之中,饱受中心之城酷烈如焚的热刑煎熬。   没有一个灵魂可以逃脱这场审判。   因此以诺有时还会庆幸自己死得够早,能够拥有一具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年轻肉.体。   “其实我死的时候已经十七岁,还有三个月就能成年了。”他告诉阿赫洛斯,“长得矮,是因为我以前……挑食,没有好好吃饭。”   以诺低着脑袋,把自己小拇指从恶龙掌心里抽走,自己捏着柔软的指腹嘟囔:“现在我不挑食了,却已经来不及长高了,最多只能长点肉。”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嘛……”   说到这里,以诺忽然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手指,他的视线被一层水雾模糊。   他试着眨了眨眼睛,视线却越发朦胧,潮意也在眼眶里汇聚,以诺是个常红眼睛爱哭闹的坏恶魔,但在这一刻,他很倔强地不想让那些潮意聚合成泪水落下。   毕竟再也长不大这件事,不是他的错。   而阿赫洛斯静静听着他说话,一直听到小恶魔开始吸鼻子时,他取出了一枚火彩更加绚烂的金色宝石,重新嵌到小恶魔脖颈的丝绒项圈上。   小恶魔在宝石出现的瞬间就立刻盯住它,视线也挪不开了,使劲低着头想看项圈,连双下巴都艰难地挤出来了。   阿赫洛斯笑了笑,捏捏小恶魔那层软软白白的下巴肉,说:“你就算长得和我一样高,我也不会对你有性.欲。”   以诺被他捏得有点痒,皱着小脸仰起脸庞,看见恶龙以俯视的姿态垂眸望着自己。   可男人说话的嗓音轻缓徐和,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意味,他只是很平静地给以诺讲述事实:“因为一只优秀绝伦的龙,应该仅对自己的妻子产生性.欲。”   “而对于妻子以外的人产生性.欲,是一种卑贱的、不忠的、需要被唾弃的丑恶行径,只有那种最低劣、最差劲、最糟糕的龙,才会轻易被妻子以外的人勾.引。”   这一长段话以诺听得有点懵。   他蹙着眉仔细想了一会儿,试探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婚前守贞?”   恶龙不置可否,答非所问地回以诺一句话:“你不是我的妻子。”   不过以诺听懂了恶龙的弦外之音。   他先是沉默,然后错愕,最终震撼——哦,天呐!这坨堕入地狱的黑皮金币为什么会坚持婚前守贞啊?!   以诺只在还活着时,在神殿里见过信仰光明的圣庭信徒们守贞。   因为在圣庭颁布的圣典教义里,婚前失贞是一项很严重的罪行,没有誓言羁绊,没有婚姻庇佑的苟合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但即使如此,也依然会有教徒不遵守清规偷尝禁.果,在结婚以前就失去了自己的童贞。   结果阿赫洛斯——这坨因为罪孽深重被放逐到地狱里的龙族,竟然会比圣庭的教徒们还要虔诚认真地坚持着婚前守贞的戒律。   以诺实在惊讶,他问阿赫洛斯:“龙族不是都很银乱吗?”   “谁告诉你的?”阿赫洛斯马上反问他,“你还接触过其他的龙?”   以诺摸摸自己的嘴唇:“唔……我是在东方地狱听说的。”   “这里是西方地狱,我和那群东方细龙都不是一个品种,他们银乱跟我有什么关系?”阿赫洛斯浓黑的剑眉微微皱起,嗓音也变沉了些,“而且你没有回答主人的问题,你还接触过其他的龙吗?”   以诺确实还接触过其他的龙——就在诺德大陆上。   可那群龙和阿赫洛斯好像也不是同一个品种,以诺甚至感觉他们不是诺德大陆的本地龙,都不知道从哪来的。   至于诺德大陆的本地龙,以诺就仅见过阿赫洛斯这一坨,他们这个种族到底银不银乱,以诺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抠门又吝啬!还知道——   “你想要我做你的妻子。”   小恶魔说着,从恶龙的怀里站了起来,柔软粉白的双脚踩着男人大腿,珍珠一样莹润的脚趾不乖地蜷起又松开,像小猫的爪子一样轻轻挠着阿赫洛斯的腿面。   他的神情万分笃定,语气也极为确定,抬起下巴时姿态更是高傲得不行,用“你完蛋了”的口吻,对被他踩在脚下的恶龙邪恶笑着宣布:“你爱上我了。” 第43章   以诺就知道, 自己这样一个歹毒、残忍、可怕的恶魔,在这人人崇拜邪恶的地狱里,是绝对拥有着无边魅力, 能令所有人心动的存在。   阿赫洛斯区区一坨黑皮金币, 怎么能抵抗住他的诱.惑呢?   但阿赫洛斯否认了小恶魔的话:“不,是你想做我的妻子。”   却只否认第一句,没否认以诺后面那句“你爱上我了”的宣告。   还又开始谴责小恶魔的罪行:“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起, 你就每天变着花样勾.引我,最近甚至银乱到每个夜晚都要来爬我的床。”   以诺:“……?”   好吧,以诺承认他最近是银乱过头了,可他并没有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勾.引这坨黑皮金币啊。   污蔑, 又是污蔑!狠狠记一次仇。   “我才不想做你妻子。”在心中的记仇本子上又给恶龙添了一笔后,以诺也否认了阿赫洛斯的话, 却同样只否认第一句, 因为后面那些话有助于增长他的色.欲之罪,就不必解释了。   他说:“我想做你的丈夫。”   恶龙挑眉:“不, 你不想。”   以诺坚持:“我就要做你的丈夫!”   看到他这么固执, 恶龙也不再纠结小恶魔是给自己当妻子还是丈夫了,他只问:“那你现在对我说这种话,我可以理解为——”   阿赫洛斯牵住以诺的手,仰望这只趾高气扬, 目空一切的小恶魔:“你在对我进行求偶吗?”   以诺自己都有些迷惑:“……啊?这算吗?”   “算。”阿赫洛斯盯着他的眼睛,回答的速度很快, “我会同意的。”   不过男人马上又说出了自己会“同意”的前置条件:“只要你送出让我心仪的求偶礼物,我就会接受,并开始为我们的婚姻搭筑爱巢。”   他轻轻捧起以诺的手掌,在少年粉白微凉地指尖印下一个姿态卑微的吻, 但他的视线始终凝着以诺的脸庞,目光深邃幽谧,里面没有任何谦恭的情绪,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海面,你能明显感知道那种呼之欲出的危险,却无法阻挡被他吞噬的命运。   以诺又蜷了下脚趾,还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没抽动。   他只好继续打听:“爱巢?是指要为我重新搭建一座城堡吗?”   “如果你想要的话。”恶龙牵着他手指靠近自己,又在手背上落下新的吻,“我会的。”   “不。”以诺肃着小脸,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我不喜欢黑黢黢的恐怖古堡,我喜欢亮闪闪的黄金和宝石。”   ——这爱好倒是和龙族出奇的一致。   阿赫洛斯弯唇笑了笑,再去亲吻小恶魔纤细的手腕:“那我就用黄金和宝石为你筑巢。”   小恶魔似乎察觉到了他在讨好自己,便肥了胆子,学着阿赫洛斯最喜欢对他做的捏脸动作,用大拇指和中指掐住男人的双颊,龇出刚长好的恶魔尖牙,神情娇矜地警告:“不准骗我嗷。”   阿赫洛斯唇角的笑容更深,他没有任何预兆,忽然扯了一下小恶魔的胳膊,把少年拽倒,摔进自己怀里,吻他的额头,再抱着他很温柔地说:“永远不会骗你,我一定会认真为妻子搭筑出满意的爱巢。”   “是丈夫。”以诺纠正阿赫洛斯话里的错误,明明整个人都被恶龙青筋浮鼓的结实胳膊完全俘虏住了,他还要昂着尖俏的下巴,很高贵地嘟喃,“我要用什么求偶礼物才能打动你的心呢?”   “哦,不对,你没有心。那就……”   小恶魔咬咬下唇,眨着卷翘的睫毛望了恶龙一眼。   随后他就翘起嘴角,狡黠邪恶地笑着抬手,用介于玩闹和扇耳光间的力道拍拍恶龙脸庞,然后歪歪脑袋问:“打动你的‘人’?”   打完他又把手微微垂下,搭着男人宽厚健壮的肩膀故意问:“打动了吗?”   阿赫洛斯也勾唇低笑一声,他捉住小恶魔的手掌,放回自己脸上,很亲昵驯从地蹭蹭少年的掌心说:“你该打动我的灵魂。”   ——原来给人当丈夫能这么爽!   以诺激动得耳朵尖都变红了,雪腮连到白颈那一片肌肤也是粉粉的,他把下巴扬得更高,用指尖拨了拨男人耳侧的倒十字架耳环,下令说:“我会想办法的,现在我要照镜子,看看我的新宝石。”   阿赫洛斯听话地取出那把天使浮雕手持镜,握在手里充当支架给小恶魔照镜子。   而小恶魔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没片刻就又不高兴了,抿着唇道:“这不是我要的那颗嘛。”   阿赫洛斯问他:“你要的那颗太大了,你确定你戴得动?”   以诺要的那颗宝石比他的脑袋还大,怎么可能镶到项圈上给他戴?况且那颗宝石只是在“大”上占据优势,它很普通,没有其他效用,与这颗能够继续保护小恶魔的新宝石根本无法比较。   然而小恶魔才不管这些,他以前就很爱乱发脾气,现在恶龙对他堪称百依百顺了,他更要狠狠发脾气,立刻提高音量诘问:“你在质疑我吗?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我可是你的未来的丈夫!还有,天使手持镜我要没收!”   “好吧。”阿赫洛斯如今对以诺完全是溺爱的态度,他纵容着小恶魔的无理取闹,任由小恶魔抢走天使手持镜,连被骂了都在柔声哄人,“那颗宝石太大了,我怕压坏我心爱的以诺,但我会用它为你筑巢,让你睡在由宝石、黄金和爱意编织成的摇篮之上,进入有我的梦乡。”   小恶魔理所应当地被恶龙温驯动听的情话哄好,笑得十分得意。   “阿赫洛斯。”以诺捧住阿赫洛斯的脸,仰起头凑到他耳畔叫他的名字,说悄悄话,“你是一个好妻子,我喜欢你。”   恶龙的耳廓在小恶魔呼出温热的气息中渐渐变红,英挺俊美的脸侧更是在听见小恶魔说“也爱你”时,被鳞片几乎覆去了一半。   不过他没有回应小恶魔的爱语。   小恶魔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因为小恶魔的丝绒项圈重新有了金闪闪的大宝石,连羊皮鞋上也重新镶好了能维系魔法阵的琥珀魔晶,所以第二天清晨,以诺坐在床上晃着小腿,等阿赫洛斯给自己穿好鞋子和袜子后,他就迫不及待要出门炫耀。   没想到离开恶龙的卧室以后,以诺就发现城堡变回了以前那种冷硬、肃穆,甚至是有点阴森的哥特风格,那些柔软华丽的地毯,芬芳的鲜花和精美的挂画全都不见了,那些优雅俊俏的高阶恶魔仆从也消失了,取代他们的,是零星几个长得畸形怪状,没有离开潘克拉季城堡前往地狱中心之城度假的奴隶。   以诺愣愣地转过身,询问躺回黄金大床上,明显想再睡个回笼觉的男人:“……丰收宴结束了吗?”   恶龙打着哈欠,回答道:“是的。”   以诺听完却更迷惑了:“不是说丰收宴会持续七天吗?这才第三天呢。”   阿赫洛斯翻了个身,趴在以诺睡过的那片床榻上,他睡袍没有系紧,松松露出大片肌肉线条悍然的精壮背部,单手撑着额头说:“哦,我告诉他们我进入求偶期了,他们就连夜走了。”   如果以诺了解诺德大陆本地龙族这种生物,那他就会知道,求偶期的龙族对自己心仪的恋人有多温柔乖顺,又会对自己领地范围内的其他人有多刻薄冷酷,因为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恋人望向自己的目光。   阿赫洛斯本来就自私、阴鹜、好战,他都告诉你他进入求偶期了,你还在留下来干嘛呢?给他当零食或是夜宵吗?   可以诺并不了解龙族的性情。   他活着时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连魔法都不会用,死了下地狱后专心干的事也就三件——打工、积攒罪孽、复仇,龙族这种活着时没见过,死了在地狱也是拿到假藏宝图后才知道有其存在的生物,他怎么会了解呢?   歹毒的小恶魔只懂小声骂“可恶!”,为自己没有太多的炫耀对象而发脾气。   “丰收宴明年还会有的。”阿赫洛斯搂住以诺盖过的被子,抱到脸旁挨着嗅着,提醒他,“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应该是送我求偶礼物。”   小恶魔闻言挑着眉斜瞥阿赫洛斯一眼,在脸上做出那种“真拿你没有办法”无奈表情,哼了一声说:“行啦行啦,知道你很想嫁给我了,别催。”   阿赫洛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他很确定,自己说这些话时给人的感觉绝不会是可爱。   而小恶魔怎么看都是可爱的。   在他要飞走前,阿赫洛斯又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你的奴隶宿舍已经重建好了。”   小恶魔听到这句话,立刻重重踩着宝石小皮鞋“哒哒哒”从门口返回床边,怒着小脸问:“你就让你心爱的以诺、尊贵的未婚夫住奴隶宿舍吗?!”   阿赫洛斯说:“你可以不住。”   其实他还想说“反正你也没住过几天”,不过阿赫洛斯理智地忍下了这句话,因为他感觉小恶魔不会爱听,所以他改口道:“拿它当个衣柜或者仓库都行。”   以诺一听果然脸色变好,漂亮的蓝眼睛弯弯笑着,满意点头:“确实,我可以不住,但我不能没有。”   他猫着腰低下头,噘嘴在阿赫洛斯的脑门上啵了一口:“我去准备礼物了,你就等着成为地狱大恶魔的妻子吧,嗬嗬嗬~”   阿赫洛斯:“……”   以诺挺着胸脯,以高傲的神态扬长离开,回了宿舍一趟。   他的宿舍位置没变,仍旧在北侧楼四楼原址,但外观已经明显和旁边的其他奴隶宿舍不一样了,别的奴隶宿舍门是破破烂烂的灰木头,而他的奴隶宿舍门是崭新的烤漆白实木门。   推门进入后,屋中的景象也和以前天差地别。   屋里有着和木门颜色一致的成套小圆桌小圆凳和衣柜,贝壳形状的床架和床单颜色也是奶白的,墙纸则被换成了淡淡的天蓝色,和轻轻飘动的白色窗纱呼应,宛如晴空与白云,连顶上悬挂的吊灯都被换成了月牙形状的,周围还有许多闪着碎光的金色小星星。   以诺怔怔地走进去,地上的白绒地毯十分柔软,走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从来没有去过天堂,但在他的幻想中,或许天使们住的屋子就是这样温馨干净的。   “四五二大人,我来为您更换床单……”二百五抱着一套以诺曾经睡过的浅蓝色床单和被套走到门口,看见这焕然一新的奴隶宿舍后也愣住了,“……好像不用了?”   以诺回过神,指着屋子问:“这些不是你换的吗?”   “不是呀。”二百五摇摇头,“你的宿舍在重建后一直是锁着的,只有你和阿赫洛斯大人能够打开。” 第44章   如果这间宿舍二百五没有进来过, 那么这些新家具是谁布置的,答案就很显而易见了。   以诺打开衣柜,看见里面挂满了许多工艺精美的新衣服, 其中有几件的颜色和花纹他还很眼熟, 是暴怒魔王萨麦尔送的礼物,他整理过,所以记得。   恶龙果真信守了承诺, 用那些昂贵布料给他做新衣服。   以诺摸了摸新衣服,又回到贝壳床上坐下,感觉这张新床就像云朵,既绵软又温暖, 让人一躺下去就不想起床,除了不是由黄金打造, 上面也没有镶嵌宝石以外, 它没有任何缺点。   自己睡在里面,就像是一颗贝壳里的宝贵珍珠, 会被人很好地珍惜。   因此以诺把脸埋进蓬松的羽绒枕头里, 享受了会儿新床的舒适,便决定少记恶龙两笔仇,比如之前给他睡老鼠的屋子那一次仇就可以划掉了。   随后他飞到二百五身旁,问他:“二百五, 你有没有漂亮的礼物盒?”   “有一个,是之前用来装新枕头的。”二百五点头, “四五二大人,你要礼物盒做什么?”   “少打听以诺大人的秘密。”以诺瞪他一眼,然后伸出手,熟练地索要, “把礼物盒给我。”   而二百五对小恶魔言听计从,立刻就回自己的宿舍翻出了那个闲置的粉色礼物盒交给以诺。   以诺对二百五的听话表示满意:“好啦,收下礼物盒,我就原谅你又叫我‘四五二大人’的事情了。”   二百五露出心碎的表情:“您其实可以狠狠惩罚我。”   “没空。”   以诺说完这句话,就“呯”的一声把宿舍门砸上,开始清点自己目前的所有财产。摸兜一看,只有一枚来自弥瑞尔上交的金币,一把阿赫洛斯给的宝石黄金匕首,还有一把天使浮雕手持镜。   以诺:“……”   财产太少了,不用清点。   以诺差点被自己穷笑。   本来他还可以有一个能够召唤高阶恶魔的金铃铛,和一小堆天使约安留下的白羽毛,不过这些东西在旧宿舍被毁时也跟着失踪了,但弥瑞尔给的金币以诺是贴身携带的,所以没丢。   然而一枚金币又能做些什么呢?   阿赫洛斯根本不缺金币,他每举行一次宴会,就能收到一座小山那么多的金币,那把宝石黄金匕首本就就是恶龙给的,也没法送回去,天使手持镜更不能给。   以诺思来想去,想到了自己的头发。   那个蜥蜴恶魔老六就非常喜欢。   以诺认为恶龙肯定也很喜欢,因为男人经常揉他的脑袋,于是以诺立刻薅起了自己的头发。   他薅下一小团后,又去找波丝夫人要了一块黑布,将金币粘到黑布中央,再把自己的头发分散粘在金币周围,最后去厨房找了几块木板固定黑布,如此就制成了一副金灿灿的太阳画。   以诺把这幅画装进礼物盒里,带着它去找恶龙。   恶龙还没起床,以诺也不管他还在睡觉,飞进卧室后把鞋子一蹬就爬上了床,探出魔爪揪男人眼皮,在他耳边恶魔低语:“阿赫洛斯,醒醒,我把给你求偶礼物带来啦!”   阿赫洛斯有起床气,睁眼时俊美一张面庞满是冷峻阴郁之色,但他没有对骑在自己身上的小恶魔发火,也没管小恶魔对自己直呼其名的事,只问:“这么快?”   以诺把礼物递到他面前:“虽然快,但这个礼物是我用心做的。”   ——都快用光他的财产了呢!   以诺一直盯着阿赫洛斯的脸庞,观察男人的所有表情。   他看到恶龙在打开礼物盒,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时愣了一瞬。   以诺十分清楚自己送出的礼物不值钱,也不昂贵,可阿赫洛斯望向它的眼神里并没有嫌弃的情绪,他的瞳孔甚至微微放大了点,表明他对这个礼物很感兴趣,也很在意。   他问:“这是……花?”   “不。”以诺告诉他,“这是太阳呀。”   “……噢。”恶龙闻言声调马上低了两个度,似乎对求偶礼物有点失望。   以诺担心他会拒绝这个礼物,赶忙急切地追问:“不是花你就不喜欢了吗?老六他很喜欢呢。”   “不,不是花我也……”阿赫洛斯在听到以诺前半段问题时也开口说话了,可他听完小恶魔的后半截话,嗓音就蓦地顿住了。   他侧过脸,目光垂睨,盯着以诺问:“你给我的求偶礼物,是曾经给过别人的?”   “那倒也不是,我仅仅给了他几根头发。”以诺摇摇头,如实交代,“但我给你了好多缕,而且还多给你了一枚金币。”   “一枚呢!”   以诺把食指伸到阿赫洛斯眼前晃晃,强调这枚金币对自己的重要性。   结果男人听了他的解释,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最后他重新躺下,把被子往身上一盖,闭着眼睛说:“我不要。”   小恶魔被恶龙拒绝了很生气,不过他毕竟拿不出什么很贵重的礼物,只能嘟囔着答应:“好嘛,我再重新去准备一份礼物。”   说完,以诺转身要走,恶龙却在他背后冷冷开口:“这个我不要的求偶礼物你也不能送给别人。”   以诺学着他冷淡地“喔”了一声。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送我什么。”恶龙又说,“图书馆的桌子上有本讲龙族的书你可以看看。”   以诺把身体转回去,看见男人睁开了一只眼睛,像是在偷看自己的样子,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总之以诺飞回床边,低头在阿赫洛斯嘴巴上轻轻啄了一口,然后在看见恶龙的竖瞳又开始扩大时,警告他:“给你一个奖励,不准生我气了嗷。”   阿赫洛斯将小恶魔盖过的那一边被子拉起,盖住自己的脸:“……我这是起床气,和你没有关系。”   “你身上最.硬.的地方到底是哪?”小恶魔纳闷嘀咕,“不会真是嘴吧?”   阿赫洛斯:“……”   以诺带着疑惑去了恶龙的图书馆。   他一踏进图书馆,果然就在正中央的长方石桌上看到了一本被打开的书籍,并且书籍打开的那一页,还正好记载着龙族求偶习惯的相关的内容——   【龙族喜欢黄金与宝石,如果你想对龙族进行求偶,那么一定要记得准备充足的黄金与宝石,二者缺一不可。】   以诺看到这里不禁苦恼:“我哪有宝石和黄金啊?”   他唯一拥有的黄金就是那枚金币,还被阿赫洛斯拒绝了。   不过那行字后面还有一句附加的注释:【但如果他们足够爱你,即使你只是送出路边的一朵小野花,他们也愿意接受你的求偶。】   以诺望着这句话怔了怔。   他想到了阿赫洛斯没说完的那句话,以及另一件他好奇的事。   以诺将这本书籍翻回目录,检查上面有没有记载龙语的部分,搜寻几眼后发现果然有,他按照目录索引把书籍翻至那一页,再比对着绷带上的金色字纹寻找对应龙语。   最终,以诺搞清楚了绷带上的龙语含义——那是一句祝福语,当龙族幼崽受伤时,他们的亲人往往会用这句祝福语向龙神祈祷,希望幼崽早日康复,而把它翻译成诺德大陆通用语的话,大概就是【吹吹宝宝,痛痛飞飞】的意思。   “……好幼稚啊。”   以诺“啪”地一下把书籍合上,感觉自己耳朵尖在发烫。   他不知道自己脸颊也是红红粉粉的,还以为自己在生气,哼哼着小声咕哝:“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以给我用这么幼稚的绷带呢?被别人认出来了,会有损我大恶魔威严的!”   但知道这句龙语的含义以后,以诺也明白了那坨黑皮金币究竟有多爱自己,便下定决心做准备一份更有意义的求偶礼物去哄哄恶龙。   于是他带着宝石黄金匕首,又回到了恶龙卧室。   刚入睡不久的阿赫洛斯再一次被小恶魔吵醒。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阿赫洛斯天大的起床气也被折磨没了,他撩起眼皮,瞥见小恶魔拎着匕首站在床边,刃尖还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就问:“你把新礼物准备好了吗?”   以诺说:“还没有。”   阿赫洛斯望着那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挑眉又问:“那你是想杀了我?”   “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你的未婚夫?”小恶魔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要一些你的头发。”   说着,小恶魔捞起了他一缕发丝:“我肯定可以要的吧?”   阿赫洛斯顺着他说:“可以。”   小恶魔割断他一截银发后就溜走了。   阿赫洛斯捏着自己变短的那截发尾,面无表情烦声道:“……丑死了。”   骂完他又把头埋进仍有小恶魔残余气息的被子和枕头里继续睡觉,心想以诺下一次要是还敢不准备好求偶礼物就来吵醒他,那他一定要狠狠咬小恶魔的嘴巴以作惩罚。   结果睡到下午,都快临近傍晚了,小恶魔也没再来过卧室一趟。   阿赫洛斯只能结束赖床,离开卧室出门觅食。   幸运的是,他刚走下楼梯,就在走廊里看见了抱着礼物盒的小恶魔。   而小恶魔看到他也是眼睛一亮。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总会让阿赫洛斯联想到昂贵的宝石或是璀璨的星星,而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被好好珍惜。   阿赫洛斯停下脚步,等待小恶魔飞到自己身边,眼睛闪闪地说:“我已经准备好新的求偶礼物了。”   “是吗?”阿赫洛斯语气平静地问,目光却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早早落向了少年怀里的粉色礼物盒。   “是呀是呀。”小恶魔连连点头,把盒子打开,“你看——”   里面又是一副画,但和之前那副太阳画不一样。   阿赫洛斯看见以诺用银色的发丝勾勒出了一坨丑龙,龙头顶有个金色发丝圈成的光环,手里则捏着一朵也是由金发绕成的小黄花,小黄花头顶同样金有光环,还多出了一对银色的天使翅膀,他们从画布的底端,一起朝着画布顶端,那颗由金币和金发编织的太阳飞去。   “这个是你。”小恶魔指着丑龙说。   “这个是我。”小恶魔又指指小黄花。   “这个是天堂。”最后他再指指那颗太阳,“这幅画代表着我们一起飞往了最美好的至高之地。”   而不论他指什么,阿赫洛斯始终都只注视着他的眼睛。   随后以诺也仰起了脸庞,回望着恶龙的金色竖瞳,告诉他:“新的求偶礼物有黄金,也有花啦,还缺一个宝石,但是我没有宝石。”   “不过你说过我的眼睛像蓝宝石,很漂亮。”以诺抬手,将指尖对准自己的眼眶,“我可以把它挖出……”   “够了。”   阿赫洛斯握住以诺的手腕,沙哑着嗓音轻声说:“……有花就够了。”   ——不要黄金,也不要宝石,只要你送出的一朵花就够了。 第45章   甚至哪怕没有花, 也是可以的。   因为阿赫洛斯不觉得他会爱以诺。   所以除了曾经给过别人的,无论以诺给他什么礼物,他都会接受来自小恶魔的求偶, 毕竟如果不是以诺非要跟他交.合, 阿赫洛斯也不会考虑求偶和筑巢的事。   不过现在既然考虑了,那么一切就要认真对待。   阿赫洛斯屈膝半跪矮下身体,使自己的视线低于以诺, 他没有立即接过那幅画,而是仰望着小恶魔的眼睛,缓声告诉少年:“我愿意接受你的求偶,和你结为伴侣, 并以灵魂起誓,永远忠于我们婚姻, 绝不背弃你, 但是——”   他微微顿了下话音,然后又继续说:“我可能无法爱你。”   “如果即使这样, 你也仍愿意送我这份求偶礼物……”   “等一下——”以诺打断阿赫洛斯的话, 蹙起细眉问出他最在乎的关键问题,“你会和我交.合吗?”   “会。”阿赫洛斯仰望着他,还想说“我会给你我的一切”。   但他还没能把这句话讲出口,以诺就长舒一口气, 拍拍胸口道:“那就行了。”   小恶魔那副只在意他们能不能交合,而不在意其他的神情和姿态看得阿赫洛斯十分无奈。   可他不能对以诺生气, 他只能再一次,用最郑重的语气询问小恶魔:“即使我无法爱你?”   而以诺也听出了恶龙那非比寻常的特殊口吻,他便低下头,俯身注视着男人金色的竖瞳, 一字一句说:“即使你无法爱我。”   说完,他主动拉住恶龙的手指,把那份求偶礼物强行塞到男人怀中。   “不过我有些好奇。”以诺的双手空了下来,他就闲不住,伸手去摸摸阿赫洛斯胸前痊愈得只剩下一点点红痕的伤口问,“为什么你总说无法爱我,是因为你没有心脏吗?”   指尖下没有心跳传来,但体温是炽热的,触感是韧弹的。   “不是。”阿赫洛斯将答案说出,“我无法爱你,是因为我只为杀戮而生,如果我有心脏,我会杀了你——在我第一眼看见你时。”   “因为心脏是我杀戮欲望的本源。”   “没有心脏,我就没有杀戮的欲望。”   “嗯嗯嗯?”以诺一边听着,一边用怀疑的眼神扫视阿赫洛斯,“你确定你没有吗?”   他半点都没忘记这坨黑皮金币生嚼魔王头颅时有多血腥残忍,撕扯魔王四肢和羽翼时的模样又有多疯狂暴戾,那叫做没有杀戮欲望吗?   于是阿赫洛斯想了想,改口道:“没有那么多。”   “你看看,你看看——”以诺拿指尖戳戳他的心口,用训示的腔调说,“你没有心脏也依然会有杀戮的欲望,所以你就算只为杀戮而生,也不妨碍你在往后的生命里爱我。”   “这样子吗?”阿赫洛斯笑了笑,似乎没有相信他的说法。   以诺便又问他:“当然啦,你有被什么人爱过吗?”   “应该是没有的。”阿赫洛斯摇摇头,如实说,“所有人都害怕我、厌恶我、憎恨我。”   “那就对了,我可不像你,我是被人爱过的,所以我十分清楚被爱是什么感觉。”小恶魔闻言哼了一声,很得意地抬高下巴炫耀,“我能感觉到,你就是爱我的。”   阿赫洛斯听到这,唇角的笑意因困惑滞了一瞬,他有些怔怔地问:“所以……我是爱你的吗?”   “是的。”小恶魔笃定地回答他,“你爱我。”   接着又命令他:“并且你要永远爱我,从今往后每一天,都要比昨天更爱我。”   阿赫洛斯垂睫看看怀里的画,又抬眸去望小恶魔的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睛。   他不知道以诺在绘制这幅画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如果让他来画这幅画,那么天堂的颜色一定不会是金币那样灿烂的金,只会是以诺眼里的那一抹蓝。   ——如此纯粹,美丽绝伦,宛若降临深渊的天堂之光。   “我会的,我会永远爱你。”阿赫洛斯收好来自伴侣的赠礼,再衷心诚挚地表达感谢,“谢谢妻子送我的礼物,我会好好珍藏它。”   “是‘丈夫’送的礼物,而且是‘未婚夫’!”以诺明目张胆地瞪他一眼,“我还没有看到你用宝石和黄金为我搭筑的爱巢呢,不准乱叫。”   “好吧。”阿赫洛斯换了一种称呼叫小恶魔,“我的挚爱,今晚你可以在宿舍里一个人睡觉吗?”   他用掌心捧着以诺的指尖,虔诚地亲吻少年手背:“因为我需要腾出身来为我们构筑爱巢,恐怕暂时无法陪你一同入睡。”   以诺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   他作为堂堂地狱大恶魔,怎么可能害怕一个人睡觉呢?   “阿赫洛斯,你要好好筑巢喔。”以诺改变了自己对恶龙的称呼,不再添加“大人”的敬称后缀,也不会叫他“主人”,还拿绑着龙语祝福绷带的那只手,有些小心翼翼地去摸男人的脑袋。   他像在抚摸一个很可怕的嗜血野兽,虽然明白这只野兽已经被自己驯服了,可仍难免有些担忧野兽会因为残忍的天性失控扑咬自己。   而阿赫洛斯为了让他彻底安心,先主动往少年的掌心贴去,再仰起脖颈,吻少年的手心,让他抚摸自己的脸,最后沙哑着嗓音承诺:“好的,我会乖乖筑巢。”   因此小恶魔的手指,从一开始谨慎犹疑的试探,渐渐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嚣张,他甚至故意拽了拽恶龙的银色长发,在发现男人任何事情都完全纵容着自己以后,原本雪白的腮颊便染上兴奋开心的红晕,笑弯的眼眸里也闪烁着被爱的满足。   他却抿抿嘴唇,努力装出严肃的表情,好让自己有一家之主的气质,认为这样能使恶龙更加驯从:“记住,只有乖妻子才可以得到奖励,你一定要乖,要听我的话。”   阿赫洛斯笑着,也答应他:“好的,我会听你的话。”   以诺又摸摸他的银发:“去筑巢吧。”   阿赫洛斯牵住他的手腕,依次再吻了遍他的指尖、手背,这才站起身体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以诺目送恶龙离开,然后双手交握,像喝醉了似的在空中飘过来荡过去,高兴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连尾巴都从裤腿里冒了出来乱晃。   他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成为地狱大恶魔后的美好未来,路也不看,差点撞到墙后才不飞了,哼着歌跑回宿舍,踢掉宝石小皮鞋在贝壳床蹦跶了很久,那种亢奋感才慢慢退去一些。   以诺搂着被子,盖到脸上平复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躺了没一会儿,他又坐起来,用尾巴从枕头底下掏出天使手持镜照镜子,检查自己征服恶龙后的恶魔犄角有没有改变。   “……怎么感觉还是小小的,完全没有变大呢?”以诺摸着自己头顶的犄角嘀咕。   他断掉的那边犄角已经长出来一小截,在吃过弥瑞尔给的高级魔晶后,今天一早完全长好了,但只是长好,没有长大,以诺甚至感觉自己的犄角貌似变小了一点。   这个猜测令以诺心里“咯噔”一声。   他存着侥幸心理,觉得目测可能不准,就去南侧楼找波丝夫人和她拿了一根白色的皮卷尺。   结果回到宿舍把门反锁后一量,以诺绝望地发现他的犄角真的又变小了!   从原来他大拇指那么粗,变成了中指那么细。   “哦,不——!”   小恶魔伏倒在床上发出伤心的尖叫。   以诺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一直在积攒罪孽,犄角却会越长越小,而且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从他堕入地狱那时起,他的犄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变小。   他问过弥瑞尔,弥瑞尔说他的犄角也有这种情况发生,但频率没自己那么高,平均五十几年才会有一回,以诺却是每隔一两年就会发生一次,从不间断。   “太可怕了,我必须马上犯点罪。”以诺把天使手持镜塞回枕头底下放好,捧着脸惊恐道,“不然我的犄角小到看不见了怎么办?”   不过小恶魔在思索自己该犯哪种罪行时陷入了纠结。   忽然,他的宿舍门被敲响了。   以诺飞过去开门,拜访者是二百五。   “四五二大人,我来给您送餐,这是阿赫洛斯大人为您准备的食物。”二百五推着一个移动餐车站在门口对,“他说你嫌弃宴厅的椅子硬,就命我把食物都送过来,让你可以在房间里吃。”   “哦?”   以诺听到这,就立刻决定要犯暴食罪,并且懒惰罪也不能落下。   于是他慢悠悠得飞到白藤椅上坐下,指着面前的白圆桌吩咐二百五:“那你帮我把食物都摆好吧。”   二百五推着餐车进屋:“好的,四五二大人。”   以诺生气他又叫自己“四五二大人”,马上狠狠骂了二百五一顿犯暴怒罪:“你这个二百五!阿赫洛斯就要嫁给我了,以后我就是潘克拉季城堡的新主人,你得叫我‘以诺大人’!”   二百五对这个消息感到震惊:“您要成为阿赫洛斯大人的妻子了吗?”   “没错。”以诺高傲地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赶紧板着小脸指正,“错了,是阿赫洛斯要成为我的妻子。”   二百五却仿佛没有听到后面这句解释,脸蛋红红的,一直在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人”什么“妻”的,以诺听不太清楚,他也没心思细听,注意力几乎都放在餐盘上。   第一个餐盘盖子被揭开,里面是一个黑山羊头。   第二个餐盘盖子被揭开,里面是烤黑山羊排骨。   第三个餐盘盖子……   随着餐盘盖子一个接着一个打开,以诺认识到了一具完整的黑山羊都能被做成哪些食物端上餐桌——阿赫洛斯这是给他准备了一桌全羊宴吗? 第46章   以诺怀疑这桌全羊宴就是拿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送来的, 那一批欺负过他的黑山羊做的。   虽然以诺本身不讨厌吃羊肉,还有点喜欢,但他最近被阿赫洛斯喂着吃了太多肉 , 都吃腻了, 想吃点清淡的,就问二百五:“全是羊,没有其他菜了吗?”   “有的有的。”二百五连忙把最后一个托盘呈上桌, 帮小恶魔揭开银盖。   那是一碗色泽奶白、香气鲜美,以诺点名说过想要喝的贝壳汤。   以诺望着它,神情有些怔然。   一碗贝壳汤不是什么昂贵的宝贝,可以诺曾经非常想要喝到它——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后来他死了, 下了地狱,而西方地狱里没有海, 想喝到一碗贝壳汤也不容易, 以诺存了很久的钱去买贝壳汤,终于是喝到了, 但那碗贝壳汤或许因为厨师手艺不好, 没有以诺想象中的那么好喝。   再后来,以诺去了东方地狱打工,在工作的地方能经常看到大海,也能轻易打捞上吃不完的贝壳, 以诺却没那么想喝贝壳汤了。   直到他为恶龙整理礼物,发现了暴食魔王别西卜送的那一篮子贝壳, 以诺忽然又想喝贝壳汤了。   不过黑皮金币的手艺好像也不怎么样,以诺不知道这碗贝壳汤味道好不好。   他拿起银色的小勺,舀了一口白汤喂进嘴里。   “……还可以嘛。”   小恶魔吝啬于给出太高的评价,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缺点出来:“但是只有一碗不够喝。”   二百五却说:“还有的, 四五二大人,阿赫洛斯大人给你煮了一锅,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去为你盛。”   “……”   以诺把一整碗贝壳汤都喝掉了,又叫二百五把那一锅贝壳汤全部端过来全部吃光,一口没剩,还啃了三根烤羊排,最后撑得实在吃不下了,便把剩下的菜都赏赐给二百五,到床上瘫着继续犯懒惰罪。   只是躺着躺着,以诺就发现自己在暴食这项罪行上可能没有什么天赋,因为他不能像别西卜大人那样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得太多,他会胃疼。   ——小恶魔把自己撑病了。   他的暴饮暴食没能将犄角催生长大,反而在胃部孕育出了仿佛没有尽头的绞痛折磨。   以诺背后湿一阵凉一阵地往外冒冷汗,很快就把衬衣浸透,他疼得嘴唇和脸颊都失去血色,连哭都没力气,只能恹恹地靠着枕头轻轻呻.吟。   即使以诺不想去天堂,可每次生病受伤时,他都忍不住想,如果是在天堂,自己也会这样痛苦吗?   ……应该是不会的吧?   天堂幸福而美好,生活在那里的灵魂怎么会感到痛苦呢?   痛苦只有在人间和地狱才有,它在人间,是规训人类向善的工具;在地狱,是惩罚罪人孽业的武器。   以诺艰难地睁开眼睛,颤着羽睫看向窗外,仰望天际,即使他明知道窗外只有黑夜和风雪,连月光和星星都是不常见的美景,但他仍下意识这么做,这是他生病时的习惯,活着如此,死时如此,死了以后依然如此。   好像只要这么做了,就会有天堂之光降下,会有天使来为他消弭苦痛。   然而快一千年的时光过去,以诺仅在地狱见过约安一个天使,天使也并没有为他消弭苦痛,倒是他送那个可怜的天使,回了没有苦痛的天堂。   意识到自己再怎么仰望,也不会天使来为自己消弭苦痛,以诺失落地垂下眼睛,钻进被子里躲着,感觉自己大概要被痛死了,毕竟没有人能帮他抚平疼痛。   但与这个念头一齐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还有一道身披银发的高大人影。   那具人影不是天使,他的皮肤幽沉灰暗,他的竖瞳阴戾邃深,他的一切一切,给人感觉就像夜色里险峻耸峙的巍峨群峰,跟以诺喜欢的圣洁、光明毫不相干。   偏偏只有他,曾在以诺痛苦时用温暖的手掌为他抚平过痛楚。   所以理所应当的,以诺记住了那种被从痛楚中救赎的感觉,他也顺理成章地,在无人可以求助时,又一次喃喃着呼唤那个名字——   “阿赫洛斯……”   他埋在被子里,声音十分微弱,因此以诺没有想过能得到回应,他也早就习惯了得不到回应。   谁知有人掀开了被子,宛如撬开泥土下的棺柩,将他挖出来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以诺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男人月色一样的银发,在头顶星星烛灯洒落的光线里闪着柔和的光泽,也听到男人无计可施的低沉叹息:“又是这样。”   “一会儿没看着你,你就要弄伤自己。”   “这么贪吃?”   以诺蜷缩着身体,男人宽热的手掌却探进他的衬衣,按在鼓.胀的肚子上轻轻揉了起来,力道像是对待易碎品般珍惜。   疼痛在他抚摸下渐渐散去,以诺揪着他的衣襟,慢慢把脸靠过去,贴住男人没有心跳的胸膛,抿着唇发脾气,不过音量因为身体虚弱很小,语气也很委屈:“我都病了……你怎么还要骂我?”   “没有在骂你。”   阿赫洛斯把以诺颊边汗湿的发丝拨到耳后,又握住少年凉浸浸的苍白手指,捂到暖和了,指尖也泛出一点淡粉的血色,他才把它放进被子里盖住:“只是舍不得你生病。”   结果下一瞬,那双手又不甘心地探出来,和主人一样不听话,指责他:“你骂了。”   “全都怪你……为什么要煮那么多贝壳汤?你如果只煮一碗……不,煮两碗。”以诺把两根手指戳到阿赫洛斯眼前,用带着哭腔的声线耍赖耍性子,“我就不会被撑到了。”   “好吧,是我的错。”阿赫洛斯重新握住少年好像竖起的兔子耳朵似的两根手指,又亲亲他的手背,生平第一次表达歉意,“我道歉,妻子可以原谅我吗?”   以诺故意寻事生非,胡搅蛮缠,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他抬起头,自下而上地仰望着阿赫洛斯。   而男人没有让他的目光落空,那双萦有细碎光的金瞳圈着他的身影,坚实有力的臂弯也环着他的身体,以诺张了张唇,眼泪如同枝头被惊扰的细雪扑簌簌落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被训斥,没有被打骂,甚至还听到了恶龙罕见的认错和道歉,却还是在难过地流眼泪。   不过既然哭了,以诺就认为自己需要被哄。   他没纠正阿赫洛斯对自己的错误称呼,而是低下头,把脸埋在男人心口处,闷声闷气地提要求:“我要听歌,你唱歌给我听,唱‘小宝贝吃贝壳’……”   阿赫洛斯唱歌的曲调不像以诺那样娓婉动听,但他的嗓子本身就像是深沉磁性的弦音,奏响每一个音符都蕴着治愈的魔法,能令以诺得到想要的救赎,可惜只唱了一句就停下,因为以诺只教了他这一句。   “下一句呢?”阿赫洛斯问,“该怎么唱?”   小恶魔吸吸鼻子,剔透漂亮的眼睛里显露出一些迷茫:“……我也没听过,不知道了。”   阿赫洛斯顿了片刻,再次开口,他用龙语唱了另一首以诺从未听过的歌。   以诺并不知晓歌词的含义,只能凭借自己看过的那本龙族古籍,艰涩地辨认出歌曲里有一个词语是【宝宝】。   他也像是一个被哄睡的宝宝,在男人微哑低徐的龙语歌声中睡去,还非常幸运地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他是被宠坏的娇纵贵族少爷,住在富丽堂皇的城堡里,金瞳黑皮的仆人为他献上贝壳汤,他却很坏地挑食,把贝壳汤打翻在地上不肯喝,银发仆人不仅不能对他生气,还得把他抱在膝头唱歌哄他开心。   而梦醒以后,以诺在舒适柔软的贝壳床上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依然被黑皮银发的“仆人”抱在怀里。   他的新贝壳床不像以前那个破烂单人床窄小,但阿赫洛斯体型高大健壮,和他一起躺在这张床上就有些拥挤,加上以诺一时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便把梦里被过分溺爱宠坏出的骄纵情绪带了出来,很凶地推了一把男人搭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质问他:“可恶的黑皮金币,你怎么敢和我抢床睡?”   男人被他推醒,幽幽睁开冷冽凛然的金色眼睛,被那双黑刺般尖锐的竖瞳锁定的刹那,以诺才清醒过来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贵族少爷,只是地狱里一个可怕的大恶魔。   当然了,此刻最可怕的是恶龙挑高眉梢所念出的疑问句:“……黑皮金币?”   以诺:“!!!”   完蛋!   没睡醒不小心把恶龙的绰号喊出来了。   “亲爱的,我是说……你怎么没有在筑巢?”以诺赶紧夹起嗓音,再伸出纤细白皙的胳膊箍住男人脖颈,又讨好在他颈窝里蹭蹭脸,试图转移话题,避重就轻道,“你不是说要为我筑一个由黄金和宝石搭造的爱巢吗?”   恶龙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也把脸埋进以诺的颈窝,好像在和他交颈相卧,却又忍不住用高挑的鼻梁去嗅小恶魔的气息,哑声道:“已经筑好了。”   以诺很诧异:“已经筑好了?”   “是的。”阿赫洛斯用唇碰着以诺的锁骨,吻了好一会儿才把起床气憋回去,坐直身体说,“我带妻子去看看吧?”   他让小恶魔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抱着少年往卧室走去。   厚重的木门刚被推开一半,以诺就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屋内,紧跟着,他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唇瓣抿抿又张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赫洛斯的神情却难得有些亢奋,他垂眸望着怀中的金色少年,瞳孔略微放大,语气期待的询问:“妻子,你喜欢吗?” 第47章   “我的宝石和金币太多了, 这间卧室放不下,全部取出来,也会塞满整座城堡。”阿赫洛斯指指摆放在“爱巢”最前方的另一枚倒十字架金色耳环说, “我把剩下的宝石和金币都放在那枚耳环里了, 它也是巢穴的一部分。”   ——喜欢吗?   以诺也问自己。   他其实是喜欢的,毕竟谁能够拒绝一个由黄金浇筑,又满嵌着蓝色、金色和白色等宝石的巨大棺材呢?   阿赫洛斯还记得自己想要拥有一个黄金宝石棺材这件事, 也让以诺有些感动。更何况,他还附赠了一个装满了恶龙财宝的魔法储物耳环!   但是……   有哪对情人步入婚姻用的爱巢会是棺材?   而且阿赫洛斯不止在卧室里弄了个大棺材,他还在棺材旁边堆放了许多由珍珠、黄金、银线编织成的白花黄花,加上他的审美一向肃穆、庄严, 冷硬,恰如这座巍然耸立在境伊北迩群峰山巅的黑色城堡, 即使他考虑到了以诺的喜好, 还弄来了一些柔和的浅蓝的精灵薄纱扎在一旁充当装饰,也无法改变这个画面带给人的阴邪怪异之感。   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总结和形容这个“爱巢”, 那就是:一个既不东不西、又东西结合的温馨灵堂。   如果以诺没去东方地狱打过工, 他可能不会产生这种既视感。   问题是他去过,还在那待了好久,以至于现在阿赫洛斯邀请他来看“爱巢”时,以诺总感觉男人下一句要说话会是:“妻子, 你赶紧躺下吧,再不躺就赶不上明早出殡了。”   “……”   好诡异的联想啊。   以诺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怎么有点……像灵堂?”   “灵堂?”从没去过东方地狱的阿赫洛斯听不懂这个词语, 他问以诺,“妻子,什么是‘灵堂’?”   “唔……你可以理解为东方的葬礼。”以诺给他解释,“不过我们都是死人, 睡灵堂倒也无所谓……”   主要是那个装满了恶龙财宝的倒十字架耳环,以诺实在无法拒绝。   阿赫洛斯虽然不知道以诺心里的想法,可他听得出来小恶魔说话的嗓音里没有惊喜和快乐的情绪,这证明以诺对自己筑出的巢穴不够满意。   “如果妻子不喜欢,那就不要这个巢了。”阿赫洛斯弯腰把以诺放到地上,又使自己的视线矮于少年,捧起他的指尖细细轻吻,“我会为妻子重新再筑一个爱巢的。”   “哦?”以诺听到男人这么说,双眸登时一亮,“我不喜欢,还能拒绝吗?”   “当然可以,这是妻子的权利。”阿赫洛斯屈膝半跪着,抬起眼眸仰望以诺,“筑出能让妻子喜欢的爱巢是我的责任,倘若妻子不喜欢,那也全是我的错。”   求偶期的龙族都是这样卑微吗?   以诺万分惊讶,又感到懊悔——如果早知道求偶的龙族这么好欺负,自己应该在第一眼和阿赫洛斯相遇时就给恶龙送花求偶的,这样还不用给他当一段时间奴隶,直接就能当潘克拉季城堡的主人了!   “嗬嗬嗬~”   小恶魔忍不住发出恐怖邪恶的笑声,他用魔爪摸摸阿赫洛斯的银发,得寸进尺道:“对,全是你的错,所以这个旧巢我要没收。”   男人微微愣了下,也答应了:“好的。”   他还亲自把那枚倒十字架耳环放到以诺手心:“妻子可以用这个耳环装旧巢,我的金币和宝石都在里面。”   以诺把耳环别到领口当胸针戴好后,用手掌拍了拍阿赫洛斯的脸庞:“你叫错了,我是丈夫,你才是妻子。”   “好吧,我的挚爱。”阿赫洛斯同样答应得很快,也改了口,却没称呼以诺为“丈夫”。   以诺也没闲空去纠正他,因为以诺想进入倒十字架耳环的魔法空间看看里面究竟有多少宝石和黄金,所以在将整个“灵堂爱巢”都收进耳环之后,以诺就想溜回奴隶宿舍了。   不过去东方地狱进修过的以诺,深谙“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道理,阿赫洛斯眼下再怎么卑微,也始终都是能生嚼魔王头颅的暴虐存在,他一旦愤怒发疯,自己是完全不够他塞牙缝的。   因此以诺认为他还是有必要给恶龙一点甜头尝尝,哄着他继续心甘情愿被自己奴役压榨。   于是以诺俯身,捧住男人的脸庞,在他唇上亲了亲,想拿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当做恶龙辛苦筑巢的奖励。   然而阿赫洛斯却不能从这样浮于表面的亲.吻中得到餍足,在小恶魔柔软的唇肉触碰到他唇瓣的刹那,阿赫洛斯就撕下了这几天伪装出的驯从皮囊。   他反手扣住少年的后脑,重重碾上小恶魔玫瑰般红润的嘴唇,舌尖恍若羽毛画笔,勾勒着少年湿红的唇形,又好似柔韧邪肆的触须,深深侵入以诺口中,痴迷狂.热地勾住另一截舌尖轻.吮纠缠。   和以前的吻相比,阿赫洛斯这一次的吻无异是克制的,收敛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   可以诺仍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腿在发软,不停喘.息也无法得到足够的氧气,这一刻,以诺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跟阿赫洛斯一样也坏掉了,它跳动得又快又烈,迸发出仿佛沸腾着的血液流遍全身,使他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地倒进男人怀里被抱住。   等到被放开时,以诺感觉自己的唇.肉烫得厉害,他的舌尖也不由自主吐出一小截,敞在微张的唇间无法收回,嘴角更是流淌着来不及被主人吞咽的晶莹水痕,而阿赫洛斯代替了他,仔细缓慢地将这些津唾悉数吃进嘴里,滚动着喉结咽下。   “……好爱妻子。”阿赫洛斯趁小恶魔没有回神,用唇贴着他的耳畔呢喃,沙哑低沉的嗓音里浸满了欲.念,又偷偷叫人妻子。   待以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狡猾的恶龙却故意说:“亲爱的,我要开始筑新巢了,你可以自己玩一会儿吗?如果你觉得无聊,也可以去图书馆里看看书。”   “噢噢……那你筑吧。”   以诺双目蓦地睁大,从被男人用唇.舌玩弄得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振作起来,不痛不痒地瞪恶龙一眼,然后扑棱着蝠翼飞走了。   小恶魔飞回宿舍,将门反锁,盘腿坐在贝壳床上,双手握着倒十字架耳环闭眼默念启动口诀。   最后一个魔法音符落下,以诺身体骤轻,他缓缓睁开眼睛……   “哇呜!”   小恶魔惊叫一声,被耳环里金光灿灿的黄金和宝石闪出来了。   “嗷!我的眼睛!”以诺捂着眼睛在床上打了个滚,觉得眼睛被财宝的光芒刺得好痛,可嘴角的笑容却怎么都抿不平。   他再次默念口诀进入耳环内的空间,望着堪比境伊北迩群峰巍峨宏大的金币山峦,和几乎铺成了海洋的各色宝石们流下热泪——这简直就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天呐……”   以诺扑到宝石海洋里,从这里手脚并用爬到那边,又掬起一捧金币,像洒水那样撒到自己身上,聆听着它们相撞所发出的清脆乐章,啜泣道:“我真是罪无可赦……阿赫洛斯这么有钱,我为什么没有对他一见钟情?”   “阿赫洛斯也罪该万死!”小恶魔骂完自己,又哽咽着怒骂恶龙,“他为什么不早点用这些宝藏来勾引我?如果他早点这么做,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成为新一任的贪婪和色.欲双冠魔王了。”   幸好自己足够聪明,没有遗漏七宗罪里的任何一项罪行,最终靠着色孽之罪魅惑驯服住这坨黑皮金币,并拿到了这些他应得的宝藏!   以诺幸福得差点晕厥过去。   他拖来一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蓝水晶当做墓碑,再掀开阿赫洛斯筑的旧巢——那个黄金宝石大棺材的盖子躺进去。   说实话,这具棺材睡起来蛮舒服,因为阿赫洛斯在里面铺了张像是云朵一样柔软的蓬松床垫,枕头也是可爱的云朵形状,毛绒绒软绵绵的,以诺把棺盖合上以后还发现这里一点都不闷,不会令人窒息,棺盖的背面和棺材四周的围板上都被施加了星空魔法,给人一种睡在缀满群星的无垠夜空下的浪漫感。   以诺望着那些星星,有种自己伸手就可以将它们摘下的错觉。   就算摘不到,也不必惋惜遗憾,因为它们原本就是阿赫洛斯送给他的群星,是以诺可以拥有的宝藏。   “还好我已经死了,不然我怎么会这样幸福呢?”以诺双手交握搭在胸前,轻声对自己说,“以诺,你安息吧。”   如果非要问以诺睡在这里有什么缺点,那一定是这个棺材太大了,一个人睡会觉得过于空旷。   以诺把另一个没人靠的云朵枕头搂进怀里抱住,用它遮住嘴巴小声回答恶龙之前的问题——妻子,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   喜欢喝不完的贝壳汤,也喜欢这具镶满宝石的黄金棺材。   但谁让以诺是一个很坏的恶魔呢?   即使已经很喜欢这个“爱巢”了,他也不会满足。   他欲壑难填,他贪得无厌,想要新的爱巢,想要更多的宝藏,也想要恶龙来陪着自己,一起睡在这片群星之下,而阿赫洛斯好像从来不会让他的祈祷和愿望落空。   以诺一个人入睡,却是在恶龙怀里醒来的。   这一次,他没有故意捣乱推醒阿赫洛斯,反而又往男人怀里钻了钻,想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再睡一个回笼觉。   只是挨近以后,以诺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心跳? 第48章   听错了吧?   阿赫洛斯是没有心脏的啊。   为了进一步确认这阵心跳声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以诺抬手抚上恶龙的胸膛。   结果就在他覆上男人胸肌的那一刹,阿赫洛斯睁开了双眼。   恶龙垂眸看看小恶魔细白透粉,与他幽暗肤色对比分明的柔软指腹, 又抬眼望望少年精致漂亮, 令他无比喜爱的可爱小脸,无奈叹息:“妻子又在摸我的奶。”   以诺:“……”   来不及感受男人到底有没有心脏,以诺迅速把手缩回自己身前, 失声否认:“我没有!”   “摸也没关系的,妻子可以摸。”恶龙又沉沉发出一声喟叹,“我也知道,妻子一直都很喜欢摸我的奶。”   以诺:“…………”   纵然以诺已经做好了自己往后要非常银乱, 直到银成新一代色.欲魔王的心理准备,可在听见阿赫洛斯这么污蔑他时, 以诺依旧忍不住否认:“我只是听到一阵心跳声, 想看看你有没有心脏而已,不是想摸你的奶。”   “我怎么会有心脏呢?”恶龙反问完, 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 “妻子就是想摸我的……”   “住口!”   小恶魔扑上去捂住恶龙的嘴,恶狠狠警告:“不准再提‘奶’的事了!还有,你怎么又没在筑巢?你是在偷偷犯懒惰罪,不愿意早点把巢穴筑好和我做.爱吗!”   “没有偷懒, 我已经把献给妻子的新爱巢筑好了。”阿赫洛斯把以诺的手从自己嘴上挪开,吻了吻小恶魔的手心, 解释道,“我是担心妻子一个人睡觉做噩梦,才来陪妻子睡觉。”   “天呐……你一句话里竟然喊了我三次‘妻子’,说过很多遍了, 你才是妻子!”   小恶魔气急败坏,险些失去理智咬恶龙嘴巴,快要吻上去时才记起来这对男人来说是奖励,不是惩罚,便倏地停下,绕了个圈爬到阿赫洛斯背上,指挥他背着自己去看新巢穴:“带我去看看新巢,不喜欢的话,我还是会拒绝的嗷。”   “好的。”   阿赫洛斯任由以诺骑在自己背上,可能就算小恶魔想骑到他的肩膀、甚至是头上,阿赫洛斯也不会拒绝。   他背着以诺来到卧室,让少年检查他第二次筑好的爱巢——那是一个黄金摇篮,足够阿赫洛斯和以诺都躺进去,摇篮顶端有颗巨大的银宝石月亮,轻柔飘逸的白纱散在周围,似夜色里的月光,伴随着无数由黄金匠造的星星垂泄流落,淌在地上形成黄金之河地毯。   在以诺的美梦中,那个贵族少爷版的自己都没有睡过这样奢靡华丽的摇篮床。   他立刻从阿赫洛斯的背上“嗖”地下来,飞进摇篮里躺着。   而躺平后,以诺还发现纱帐里挂着一串摇篮铃,上面也悬挂着缩小后宝石银月、黄金星星,还有巴洛克珍珠云朵,最中央的安抚玩具则是一个黑色的布偶龙。   它的眼睛是两枚金币,白尖牙是柔软的毛毡片,张开的“血盆大口”更是一点儿都不恐怖,因为舌面是红色爱心形状的。   以诺望着它,探出自己同样是红色爱心的恶魔尾巴,啪啪打了它两下。   摇篮铃被拨动,发出悦耳的铃铛脆响,和小恶魔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驱使着阿赫洛斯走近,抬手推着摇篮问:“妻子喜欢吗?”   “这个好可爱!”以诺用尾巴尖把黑龙玩偶摘下来抱在怀里,眼睛亮亮地说,“我喜欢!”   阿赫洛斯闻言,金色竖瞳之中微微泛起一抹暗光,锁骨处也缓缓浮出几片龙鳞:“那……”   “我只是喜欢这个玩偶。”但小恶魔随后又慢悠悠开口,“至于这个爱巢嘛……一般般,我不是很满意。”   阿赫洛斯在摇篮旁半跪下,隔着栅栏询问以诺:“它为什么不能让妻子满意呢?”   “它好幼稚啊,是给小宝宝睡的吧?”以诺搂着黑龙玩偶翻了个身,趴在摇篮里和阿赫洛斯对视,“我堂堂地狱大恶魔,怎么能睡这么幼稚的婴儿床呢?”   阿赫洛斯听完他的话,忽然笑了笑,张唇用龙语叫了他一声“宝宝”。   以诺愣了下,耳朵尖和脸颊在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中逐渐发烫,他却觉得恶龙是在挑衅自己,抿了抿唇瓣不高兴地嘟喃:“别以为我听不懂这个词,你是在骂我幼稚,对吧?”   “不是在骂你,是觉得你很珍贵,需要像对待‘宝宝’那样小心爱护。”阿赫洛斯伸出手掌,穿过栅栏轻轻抚摸着以诺的脸庞,温声说,“我永远都只会爱你。”   这下不止是耳朵尖和脸颊,以诺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热了。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出一层秾丽的薄粉,使以诺整个人像是熟透的莓果,引.诱着路过的野兽将他吞下品尝,吸吮他皮.肉里丰沛甜美的汁液。   “不管,这个新巢就是不足以打动我。”以诺用黑龙玩偶把恶龙的黑手推开,把热乎乎的脸蛋埋进玩偶黑龙的肚皮里,瓮声翁气使坏,“你再重新给我筑一个,这个旧巢我也要没收。”   ——小恶魔贪心地想借筑巢这件事,向恶龙索要更多宝藏。   “好吧。”阿赫洛斯却什么都依顺着他,只在最后问了一句,“不过妻子究竟想要怎样的爱巢呢?可以告诉我吗?”   以诺因强行编理由索要财宝有点儿心虚,便暂时决定假装没听见男人对自己的错误称呼。   他思考片刻,说:“需要成熟的一点的,比如你之前睡的那张黄金大床就很好。”   阿赫洛斯:“……”   “哦,对了,床周围再布置一些花,不要什么金线和珍珠制作的假花,我要真花。”小恶魔被恶龙娇纵得越发挑剔,都嫌弃上以前爱不释手的珍宝了,“我最喜欢百合,因为百合有个花语是‘奉献’,和我的……”   阿赫洛斯接过这句话,说:“和你的名字是一个含义。”   在诺德大陆上,百合花象征着灵魂的纯洁和重生,它的花语是爱、承诺与奉献。   而“以诺”这个名字也有几重含义,可以代表神恩、虔诚、与神同行以及对信仰的坚守等意思,也可以是“奉献”之意——和百合的花语一样。   以诺听到阿赫洛斯这么说,把黑龙玩偶从脸上移开,蓝眸专注地望着男人问:“……你知道?”   阿赫洛斯回答他:“我们初遇时,我就说过,妻子的名字不像是一个恶魔该有的名字。 ”   “无所谓。”以诺用尾巴尖拴住黑龙玩偶抛高抛低丢着玩,摆摆手道,“像不像都不妨碍我成为令人畏惧的恐怖大恶魔。”   此刻他更好奇一件事——   “你的名字呢?”   “阿、赫、洛、斯。”以诺将恶龙的名字咬在齿间,弹动舌尖,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慢慢念出,“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用龙语怎么念?”   阿赫洛斯用龙语给以诺复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再告诉以诺:“流浪者。”   他说:“我的名字,是‘流浪者’的意思。”   “咦?居然是这么孤独的含义吗?”以诺停止玩弄布偶黑龙,杵着下巴看真正的黑皮金币龙,雪白的颊肉被他挤成鼓鼓的一堆,纯粹干净的天蓝色眼眸中满是疑惑,“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刺客、战士或统治者之类听上去就很凶的意思呢。”   “我不凶。”阿赫洛斯笑着又说,“这座城堡的名字会凶一点,潘克拉季,在龙语里是‘无所不能’的意思。”   但是他说自己不凶,就和以诺说自己脾气很好一样,他们敢说,却没人敢信。   以诺点头赞许:“不错,‘潘克拉季’这个名字确实够凶,配得上可怕的我。”   “好了,不想和你再聊天了。”小恶魔又一次伸出邪恶的恶魔之爪去摸恶龙的头发,“阿赫洛斯,你要快点筑出能让我感到满意的巢穴,然后和我交.合,再得不到□液的滋润我就要枯萎了。”   阿赫洛斯蹭蹭他的掌心:“我会努力的,我的挚爱。”   “现在我要去图书馆看书,晚些时候你记得叫二百五来给我送饭。”以诺十分熟稔地点餐,“今天我要喝奶油蘑菇汤、吃黑森林蛋糕,肉的话……只要一份煎鱼排就够了。”   阿赫洛斯正要答应他,突然皱了下眉,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图书馆来了个丑东西,我先去把他赶走,妻子晚点再去看书吧。”   以诺有些不解:“什么丑东西?”   然而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坨黑皮金币常年挂在嘴边反复说丑的生物只有一种——天使。   小恶魔瞬间惊喜地睁大双眼,激动道:“是天使吗?!”   “是。”阿赫洛斯望着他,唇线渐渐抿平,嗓音淡淡,“一个来自天堂的丑鸟人。”   以诺马上把黑龙玩偶扔到角落:“我要去看!我要去看!”   阿赫洛斯瞥了一眼被小恶魔抛弃的迷你自己,眉心越皱越紧,却不知在想到什么后顷刻舒展:“好吧,妻子可以去看看,不过他真的……非常丑陋。”   意味深长说完最后四个字后,阿赫洛斯还挑了下眉,透出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不怀好意。   以诺不信:“天使哪有丑的?他们就是美丽,无与伦比的美丽!”   “不,天使都丑。”而阿赫洛斯坚持,“有几个还特别丑,今天来的就是那几个特别丑的鸟人之一。”   “妻子想去看就看吧,我陪妻子去。”   阿赫洛斯起身,将以诺从摇篮里抱出来,带着他往图书馆阔步走去。   两人一同来到图书馆。   踏进门中的时候,以诺立刻屏住了呼吸,那虔敬小心的姿态,仿佛是在害怕自己的呼吸声大一些,就会惊扰到那至高圣洁的存在。 第49章   而图书馆的客厅中央, 漂浮着一个很难用具体言语去描述的巨大生物。   他有着三对雪白的羽翼,可每支翅膀的骨架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眼珠, 其中一对羽翼位于下方, 像是人类的双足;中间的一对,则环着一颗硕大无比的水蓝色眼球,至于最上方的那对羽翼列阵中央, 是一颗长着四张脸庞的巨形纯白人头,人头的眼珠是两颗熊熊燃烧火球,嘴唇却是与光环相同的灿金色。   这幅形象是如此怪诞诡异,在阿赫洛斯看来, 他完全就是世上最丑陋的东西,哪怕翻遍整个地狱, 也找不出比他更丑的存在了。   偏偏这个外观比恶魔还要邪异的生物, 正是以诺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至高天使。   阿赫洛斯一直都知道以诺对有着白色羽翼和金色光环的天使很有性趣,但倘若他见到的不是人形天使呢?   面对这一位——天父座下的智天使, 天堂四大总领天使之一的拉斐尔, 以诺还能产生性趣吗?   阿赫洛斯觉得肯定不能,所以他带以诺来见拉斐尔了,他想要以诺明白,这些至高天使全是一群丑东西。   因此这一路, 阿赫洛斯的视线始终定格在怀中少年的面庞上,不愿错过小恶魔对天使的美好幻想完全破碎的伤心表情, 而小恶魔也的确在看清拉斐尔长相的那一瞬愣住了。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是无法组织语言,卷长的眼睫也在轻轻发颤,一层朦胧的水雾迅速覆住蓝瞳——光看神情, 确实像是即将流泪的难过模样。   结果以诺在发出一声呜咽的泣音后,居然捧着呯呯乱跳的心口,痴迷热切道:“噢……天父在上,光明永照……我能摸摸你吗?”   阿赫洛斯:“?”   拉斐尔:“唔?”   智天使身上无数眼珠子齐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以诺。   “你真白、真美丽……你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小恶魔在这样的凝视中兴奋雀跃,脸蛋通红,被迷得神志不清,爱心尾巴也欣喜若狂地乱晃着,啪啪啪直拍打阿赫洛斯的脸,如果阿赫洛斯没有搂住他的腰,他一定已经飞到拉斐尔脚边跪下,像只见到主人的小狗狂摇尾巴了。   拉斐尔或许也是头一回遇见这样迷恋自己的恶魔,顿了片刻后,他的四张脸庞同时露出温柔的浅笑,应许道:“可以呀,你想摸我哪里呢?不过请小心些,别碰到我的光环,它会灼烧你。”   “他让人摸!他让人摸!”以诺立马转头去推阿赫洛斯的肩,纤细白皙的小腿也不停踢动着,要挣开男人的怀抱,“快把我放开!我要去摸摸他!”   阿赫洛斯怒极反笑:“梦中情人?”   “他是你的梦中情人。”他抬手钳住以诺的脸颊,使小恶魔无法再扭头去看丑陋的鸟人,只能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质问道,“那我是什么?”   以诺回望着恶龙收缩得极窄的尖锐竖瞳,以及那个已很久没再见过的,充满了恶意和暴戾的虚伪微笑,理智在规避危险的本能反应下稍微回归了些。   他将身体重新软软地靠向恶龙,再用尾巴小心缠住男人的手臂,夹起嗓音讨好地撒谎:“梦中情……龙?”   “是吗?”   阿赫洛斯冷冷垂眸,将小恶魔所有神情尽收眼底,下颌线在他的谎言中蓦然绷紧,压制不住的阴沉气息蔓延铺开,连同森寒冷锐的目光一同睨向漂浮在图书馆中央,缓缓扇动白色羽翼的智天使身上。   “拉斐尔。”阿赫洛斯面无表情,讥诮出声,“你还没被我杀够,来我的城堡又找死吗?”   “阿赫洛斯,请别如此仇视我,我没有敌意。”   “我只是来表达谢意的。”拉斐尔的眼珠子们转动视线,看向银发黑肤的高大男人,“几天前,天堂里一个可怜的小羊羔在地狱迷路了,而你城堡里一位善良仁爱的恶魔解救了他。”   “他拜托我将这些魔晶,还给那位恶魔。”   拉斐尔说着,轻轻挥动羽翼,将一整箱装着琥珀魔晶的金色盒子送至阿赫洛斯面前。   阿赫洛斯对魔晶不屑一顾,双手都用来抱以诺了,倒是以诺眼馋这些魔晶,赶紧伸手抓住金盒,贪婪道:“是我是我!这是魔晶都是属于我的!”   “原来就是你救了约安,请接受我们的感谢。”拉斐尔垂下眼睛,收拢羽翼,朝以诺颔首致谢,“也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你的善行将会被天堂歌颂,被天父聆听,降下荣耀的圣光救赎你离开地狱。”   “离开地狱?”以诺听完拉斐尔的话,怔忡着抬头,“我只是顺手帮了一个天使,就能消弭我所有罪孽,得到救赎离开地狱了吗?”   “不,这和你帮助约安无关。”拉斐尔缓缓挨近了距离,轻声道,“你是一位罕见的……圆瞳恶魔。”   以诺不懂:“圆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其他恶魔不一样,不是竖瞳。   “孩子,该下地狱者,并非死后就会立刻堕入地狱,他需先走到审判的台阶前,受乌列的审判。”拉斐尔告诉以诺,“若他犯下了罪行,又没有忏悔之心,那乌列才会开启地狱之门,执行对罪人的惩罚。而你没有接受过任何审判,就直接堕入了地狱,对吗?”   “……是的。”以诺垂下脑袋,按在金盒上的手指用力,微微发白,“我死后没有看到天堂之光,没有走过通往审判台的阶梯,更没有接受乌列大天使长的审判,直接堕入了地狱。”   拉斐尔望着以诺的目光怜爱又悲悯:“那是因为你的罪行,唯有天父能以公正和无限的恩典对你进行审判,可你……”   以诺身体猛地一抖,接过拉斐尔的话音说:“……可我拒绝聆听天父的声音,拒绝天父的恩典与审判,这就是我的罪。”   “我未能全人之心去侍奉光明、去热爱天父,我……”   以诺仰起脸庞,嗓音颤抖又蕴着坚定,一字一句道:“不信天父。”   ——未能全人之心去侍奉光明、去热爱天父,是堕落之罪。   ——不信天父,则是更严重的,甚至是不可宽恕的永罪。   连拉斐尔都不禁为以诺能说出“不信天父”这样可怕的话语沉默半晌,随后才不解地发出疑问:“孩子,你为何……”   “因为我就想下地狱!”以诺有些烦躁地打断拉斐尔,“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去天堂!”   他伸手抱住阿赫洛斯的脖颈,以身体的动作作为言语,表达自己是站在地狱这边的,还抬了抬眉尾,用轻佻且不庄重的放.荡目光勾勒拉斐尔的白色羽翼:“一盒魔晶远远不够回报我的付出,如果你们是真心感恩,就让我摸摸……唔!”   一直默默旁听他们对话的阿赫洛斯终于做出了反应,他捂住以诺的嘴唇,下了驱逐令:“拉斐尔,你可以滚了。”   “孩子,若不信天父,你将永远得不到宽恕与救赎。”拉斐尔长长叹息,“至于圆瞳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   “哦,对的……我想起来了。”以诺眸光阴郁,威胁般森然笑道,“我可以随意离开地狱,去人间犯罪。”   地狱里的任何恶魔,包括地狱之主撒旦,只要未经召唤,就无法离开地狱。   然而是圆瞳恶魔的以诺却可以不受到任何限制,自由去往人间。   这就是当初他和弥瑞尔说想去人间假扮天使赚钱的由来,也是他能找到途径与门路,离开诺德大陆去东方地狱打工的原因。   可拉斐尔并没有听信以诺那些威胁之言,他只笃定:“你不会这么做。”   以诺扭过头,把脸埋进阿赫洛斯的颈窝,小声叫着恶龙的名字:“阿赫洛斯……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你帮我赶走他吧。”   阿赫洛斯抬手揉揉小恶魔的头发,动作十分温柔,有着安抚的意味,他睨向拉斐尔的金瞳却不加掩饰地倾泻出刻薄与残虐的嗜杀气息:“拉斐尔,别再让我重复——滚。”   以诺不知道拉斐尔是什么时候滚的,又是怎样滚的,总之等他被阿赫洛斯抱着放到沙发上时,图书馆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潘克拉季城堡外,风雪依旧呼啸,漫天席卷,将境伊北迩群峰刮成孤寂苍茫的一片白。   以诺眼里也有着与雪类似的茫然,他和阿赫洛斯对视一眼,又很快把眼神挪开,低下头去,晃着小腿捏手指玩。   但用的手劲有点大,不小心把指腹捏红了。   下一刻,一个软绵绵的布偶黑龙就被塞进掌心,男人在他面前蹲下,嗓音低沉却令人安定,摸着他的脸先用龙语叫了他一声“宝宝”,又说:“妻子,玩这个吧。”   以诺抱着布偶黑龙呆了呆,然后“梆梆”锤了布偶黑龙的胖肚子两拳。   布偶黑龙身体很软,摸上去也是暖乎乎的,就像这座温暖的城堡一样,将他与外面寒冷的风雪庇佑隔绝开来。   渐渐的,以诺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却笑了起来,坏脾气地哼哼两声,对阿赫洛斯抱怨:“你怎么又没在筑巢啊?又犯懒惰罪了是吗?”   “马上去。”阿赫洛斯起身亲亲以诺泛红的眼尾,又抱了抱他,“妻子有事可以喊我,我会来陪妻子的。”   以诺用他的睡袍蹭脸,嘟喃道:“我能有什么事?我现在就想你快点把巢筑好,和我交.合。”   阿赫洛斯又吻着以诺的额头,对他有求必应:“好。” 第50章   以诺确实没什么事做。   尤其当他把图书馆内所有书的目录都匆匆扫视过一遍, 能够百分之百确定这里没有什么记载了地狱大恶魔速成技巧的书籍后,他就更没事做了。   而且那坨恶龙今晚居然没、有、来、陪、他、睡、觉!   这令以诺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虽然阿赫洛斯说过,只要自己呼唤他的名字, 他就一定会来陪他。但以诺又不是什么胆小怯懦的无能恶魔, 会需要人陪着睡觉吗?所以以诺当晚直接没睡觉。   他喜新厌旧,抛弃了宝石大棺材,用尾巴拴着布偶黑龙, 坐在黄金摇篮里数拉斐尔送来的琥珀魔晶——他现在也就仅能数清这个东西了的数目了,因为阿赫洛斯筑巢送他的金币和宝石太多,金灿灿的能把人眼珠子闪瞎,以诺看久了都觉得眼睛疲倦发酸, 不敢想象要把它们的数量数清会有多累。   于是以诺只数完了琥珀魔晶的数量——不多不少,正正好二十枚。   真不愧是物资丰富的天堂啊, 出手就是大方。以诺情不自禁感慨, 他借了约安两枚,约安却翻了十倍还他, 送来的琥珀魔晶颜色还很多。   以诺挑了一颗紫色的含进嘴里啃了一口, 发现味道和之前弥瑞尔分他吃的红色高级魔晶一样,也是甜甜的,并且散发着葡萄味的清香,给人一种在吃葡萄感觉。   丰沛的魔力灌入以诺的身体, 让他四肢百骸都像泡在温泉似的暖意融融,以诺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却在想起一件事后猛然惊醒。   他取出从波丝夫人那拿来的皮卷尺,对着天使手持镜测量自己的犄角大小,高兴地发现他的犄角变.粗了, 甚至比之前大拇指的尺寸还要再粗上那么一点点,证明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犯罪行为卓有成效。   以诺放下天使手持镜和皮卷尺,低头看看脚边摆放得整整齐齐,至少足够他复活十次的琥珀魔晶,又抬眸望望前方几乎看不到边缘界限的宝石金山们,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去复仇了,不用着急先和阿赫洛斯交.合,积攒些色孽之罪。   毕竟有这么多财宝,他光是拿贿赂当手段就买通所有护卫,悄无声息地接近默伦——那个该死的、下贱的,他用生命,用灵魂去诅咒、唾弃和憎恨的畜生。   谁让他们都在地狱呢?   这里没有干净无罪的灵魂,也没有绝对可以信任的忠诚,只要开出的价码够高,以诺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完全可以雇佣比默伦等级更高的高阶大恶魔专业杀手,去虐杀默伦。   以诺倏地坐直身体,觉得自己是时候回一趟地狱中心之城了。   不过要想依靠他的小翅膀飞到中心之城,花的时间会很久,以诺便决定去找二百五,问问他有没有能够直接传送到中心之城的魔法卷轴,或者直接找阿赫洛斯,要他送自己去中心之城也行。   这个念头浮现在以诺脑海的刹那,阿赫洛斯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一般,来到了以诺身旁,告诉他:“妻子,我把新的爱巢筑好了,我抱你去看看?”   “是吗?”以诺熟练地朝男人抬起双臂,做出索要拥抱的姿态,“我去看一眼。”   阿赫洛斯俯身把小恶魔从黄金摇篮里抱起,带着少年来到卧室。   他完全按照以诺的要求,重新筑造了一张雕刻着百合花的黄金大床,花蕊用璀璨的金色宝石镶嵌,花床四周也摆放着很多芬芳美丽的粉蕊百合,使得整间卧室就像只存在于梦里的浪漫仙境,哪怕以诺心不在焉,看见这一幕时仍然不由怔了片刻。   “妻子。”阿赫洛斯吻了吻以诺的面颊,问他,“你喜欢吗?”   扪心自问,这个爱巢以诺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可他此刻没有心思和阿赫洛斯在爱巢里交.合,他只想先去复仇,就说:“还是有点不太满意,你再给我筑一个吧。”   结果这句话话音落下后,阿赫洛斯良久没有回应,连潘克拉季城堡外的风雪仿佛都跟着他一块沉默下来,寂静无声。   以诺有些疑惑,就仰起脸庞去看阿赫洛斯,却在对上男人那如同凝结的寒冰的阴冷目光时,心脏惴惴地停了一拍,他下意识缩了缩脖颈,又在记起这坨黑皮金币用情至深后嚣张起来,抿抿唇瓣瞪他:“你怎么用这样凶的眼神看我?你不是说过,拒绝是我的权利吗?”   “……是。”阿赫洛斯勾起嘴角,嗓音低沉轻缓,“但这已经是我为妻子筑的第三个爱巢了,妻子拒绝了我两次,第三次还要拒绝我吗?”   “那又怎样?”以诺反问他,“你筑的巢穴我就是不喜欢嘛。”   “我在里面扔两片丑鸟人的白羽毛……你肯定就喜欢的不得了了,对吗?”   阿赫洛斯嘴角的笑容更深,语气也更温柔,可莫名有种咬牙切齿的阴鸷感,以诺也没有听出异样,他被阿赫洛斯话语中的,用天使羽毛筑成的巢穴吸引住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拿纯白羽毛筑成的爱巢以诺是真喜欢,他眼睛亮闪闪的,连连点头,叠声答应:“对对对!你第四次筑的巢,一定要记得往里面加白羽毛……不,最好全部是用白羽毛做,那样的爱巢我绝对不会拒绝你!”   阿赫洛斯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没有答应“好”或“不好”,只是又问:“图书馆里那本讲龙族的书,你看过了吗?”   以诺不明白他提这个做什么,回答道:“看过了呀。”   阿赫洛斯问的很仔细:“求偶部分,全都看完了吗?”   那当然是没看完的,它又不是讲地狱大恶魔速成技巧的书,而且阿赫洛斯这坨龙都落入他布下的爱情陷阱里了,以诺哪有耐心把一整本比他大腿还厚的龙族古籍看完?   何况小恶魔现在同样没有耐心听男人问东问西,只想快点去地狱中心之城一趟,就撒谎道:“看完了看完了。”   而阿赫洛斯听完他的回复,又沉默着不说话了。   他也没有再看以诺,静静地垂着长睫,敛去晦暗阴沉的眸光。   以诺对于他的变化浑然无知,还以为这只是男人被拒绝后正常且普通的低落情绪。   “好啦,你在城堡里乖乖筑巢,我要去地狱中心一趟,看望弥瑞尔。”以诺也亲了亲阿赫洛斯的侧脸,天真地觉得这样就可以把恶龙哄好,“我会早点回来的,你送我过去吧。或者你有什么传送魔法卷轴也可以,我自己去。”   阿赫洛斯缓缓掀起眼帘,自胸腔发出一声轻嗤。   以诺听到这声冷笑,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但阿赫洛斯马上又温柔地笑起,像一位深爱丈夫的体贴妻子那样,亲昵地蹭蹭以诺鼻尖,低声道:“有的,我有传送魔法卷轴,我去给你拿,我还做了贝壳汤,你可以一边喝汤一边等我。”   以诺没有多想,认为吃饱了也能更有力气复仇,就答应了:“噢,好的,你要快点喔。”   “好。”阿赫洛斯说。   他把以诺送回宿舍,把贝壳汤放到白圆桌上,又俯身吻吻以诺的发顶:“宝宝,我很快就来。”   以诺埋头喝汤,敷衍地“嗯嗯”两声,心无旁鹜地思考着这次自己要以怎样的毒辣手段杀死默伦,可想着想着,就觉着眼皮似乎在变沉,脑子也有点像粘稠的浆糊转不动了。   “啪——”   少年指尖的银色小调羹落到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阿赫洛斯径直路过它,目光和视线都只落向趴在桌面上,那轻阖羽睫,仿佛陷在美梦之中的漂亮少年。   他用指腹描摹小恶魔精致瓷白的脸庞,抚到绯色的唇.肉时,指尖忽地加重了些力道,撬开微松的牙关,强硬地侵.入少年潮.润.湿.热的口腔,夹住那条柔软的红舌,玩弄似的拨了拨。   它是那样听话,任由自己摆布,不会再说出谎言和令他生气的句子,只会温驯被他舔、吃。   阿赫洛斯把以诺抱进自己怀中,用自己唇.舌取代了手指,衔住少年的舌尖,搅着、缠着,吮着。   那种犹如没有休止之时,彻底被黑暗裹挟的锁绕感,让以诺做了个噩梦。   可能是贝壳汤吃多了的报应吧。   以诺梦到自己在喝贝壳汤时,被贝壳夹住了舌头,随后贝肉也紧紧地吸附上来,细致狂.热地舔.过他每颗牙齿,像是只要分离就会立即渴死般,痴狂地卷走每滴淋.漓水液,再将他深深浸入海中,连呼吸都一并夺走。   自己堂堂地狱大恶魔,竟然要被区区贝壳杀死了吗?   “哦,不——!”   以诺惊叫一声醒来,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后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失控的心脏也回归有序,落至原位。   然而当以诺看清自己待在什么地方之后,他的心脏就比他的思维更先一步意识到危险,剧烈而急促地跳跃起来,疯狂撞击着脆弱的肋骨。   ——他仍位于阿赫洛斯的卧室里,却被囚禁在一个金色的鸟笼之中。   这个鸟笼同样由黄金筑成,每根竖直的栏杆上都雕刻着繁复华丽的百合花纹,笼顶悬着星月摇篮铃,笼底则铺满雪白的毛绒毯,以诺躺在上面,理应感受不到一点鸟笼的寒冷与坚硬,可他的手脚却在一双金色竖瞳的注视下慢慢失去温度,变得冰凉,纤细瘦薄的身体也逐渐开始颤抖,带着音线一块发颤:   “……阿赫洛斯?” 第51章   那对金瞳的主人蛰伏在黑暗里, 听到以诺呼唤自己的惶惑声音,他才披着苍白睡袍从阴影里走出。   此时凛夜已至,城堡外月色银亮, 仿佛一层柔白的纱雾笼罩在境伊北迩群峰上, 又穿过玻璃圆拱窗,如电弧流星般映亮男人的一侧脸庞。   “宝宝……”   他嘴角噙笑,音色喑哑, 用龙语柔声唤着以诺,却比面无表情还要令人悚然。   以诺被他吓得差点呼喊尖叫,双.唇都张开了,又匆忙闭上, 学着恶龙的模样也竭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毕竟以诺不是笨蛋, 他从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被关在鸟笼里时就知道, 这肯定是恶龙干的坏事!   可以诺不敢对恶龙发火。   首先,他虽然能扇恶龙巴掌, 却扇不死他;   其次, 以诺是懂一点点察言观色的技巧的,他看得出来,恶龙现在的心情貌似不是很好,即使他唇畔有笑;   最后, 以诺还没忘记这里是地狱,也深深记得恶龙残忍暴.虐的本性, 觉得自己如果在这种时候扇他巴掌,或许真会恶龙攥着脚踝撕成两半。   分析完利“毙”后,以诺缩了缩小腿,既不敢问自己为什么会从奴隶宿舍来到这儿, 也不敢问自己为什么喝了碗贝壳汤会睡着,醒来后时间还从白天变到了夜晚。   他只敢夹起嗓音,佯装无事发生过,弱声细气小心道:“亲爱的……这个鸟笼是你为我筑的新爱巢吗?哦,它可真美丽,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巢……”   “是吗?”   阿赫洛斯迈开长腿,又朝以诺走了几步,身体也彻底从酽黑的影子中离开,可他肤色深暗,就像阴影本身,随着靠近,那具高大的身体将拱窗投下的银白月光挡住,投落另一道幽沉的暗影,笼住以诺的身体。   他伸出手掌,隔着囚栏轻轻抚摸以诺的脸颊:“你觉得它美丽吗?”   以诺捧住他的手腕,很乖地回蹭男人掌心,拼命点头:“美丽啊!很美丽,无可抗拒的美丽!”   阿赫洛斯听完低低笑道:“可是它没有你喜欢的白色羽毛。”   “没、没有也没关系呀……”以诺慌得说话都开始磕绊结巴了,“这个绒毯比白羽毛还顺滑呢,我最喜欢了!”   “宝宝,你在发抖。”阿赫洛斯手掌往下,轻轻捏住以诺的脖颈,“怎么忽然间那么怕我?”   以诺说话都带上哭腔了:“……我没没、没有怕怕呢。”   而阿赫洛斯像是没听到他的否认,歪头笑了笑又问:“是怕我拧断你的脖子吗?”   对,以诺怕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装晕,却担心装晕后会被恶龙掐醒。   好在阿赫洛斯打消了他的疑虑,说:“不会的,我舍不得那样对宝宝。”   得到了男人的解答,以诺也没有彻底放心,他尝试着说点讨好的话:“阿赫洛斯……亲爱的,你对我真好,我好爱你……”   “我都没有筑出能让你满意喜欢的爱巢,这也算对你好吗?”阿赫洛斯叹了口气,唇线渐渐抿平,眸光冷寂,“况且这个囚笼,也不是我为你筑的爱巢。”   ……囚笼?   听到这个词的刹那,以诺是真要尖叫出声了。   阿赫洛斯却在他张唇的一刻,将食指和中指插.进他口中,压住他的舌头,使他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咽。   “好可怜……”阿赫洛斯欺身压近,俯望以诺脸上的泪水,嗓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怜爱,却也充斥着病.态的愉悦,“宝宝,我也不想这样的,可你拒绝了我三次。”   拒绝三次又怎么样嘛?!   倘若以诺可以说话,他一定是要这样质问阿赫洛斯的。   这坨黑皮金币也不数数他都拒绝自己多少次接吻和交.合的邀请了,自己才拒绝他三次,他就要恼羞成怒地囚禁自己吗?   结果阿赫洛斯竟然说:“我好绝望。”   “宝宝,你知道吗?”他问以诺,“龙族是诺德大陆上,最卑劣、自私、暴戾的物种,他们不受光明的庇佑,无法在死后升入天堂,也不受黑暗的欢迎,无法在死后堕入地狱,因此我们只信仰龙神。”   “而龙神仅给予求偶期的龙族三次筑巢机会,如果三次都被爱人拒绝,那么他们的婚姻,将不会得到龙神的祝福;他们的结合,也终有一日会面临分离。”   说到这里,阿赫洛斯便如同回忆起什么重要的线索,突然又笑了:“哦,我不该问你是否知道,你一定是知道的,对吧,宝宝?毕竟你都看过龙族古籍了,你了解龙族的婚俗。”   不——!   他不了解!   以诺瞪大了眼睛,他根本没看完那本古籍中所记载的,有关龙族求偶部分的内容。   “我……我没有看完……”以诺含.着阿赫洛斯的手指,艰难地挤出解释的话语,“我不知道这些……”   如果他知道,他怎么会连续拒绝阿赫洛斯三次?   然而恶龙不信他的辩辞。   “你有哪句话是实话?”   阿赫洛斯继续询问以诺:“爱我是实话吗?”   问完他也不要以诺做出回答,就自顾自地揭晓答案:“不是。因为我没有雪白的羽毛翅膀,也没有金灿灿的漂亮光环,你不会爱我。”   “不过没关系,全都怪我不好,是我没有长成妻子喜欢的模样,也是我不能筑出令妻子满意的爱巢,而妻子是不会有错的。”阿赫洛斯缓缓蹲下,捧着以诺的面庞道歉,“宝宝,我能接受你不爱我,也能接受你只是为了得到宝藏才装作.爱我,我还愿意永远仰望你,被你扇巴掌,被你踩在脚下,被你用匕首捅穿心脏。但我不愿看到、也不能接受你妄图离开我,所以——”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下你,拥有你了。”   阿赫洛斯抽出手,舔.舐着指尖晶莹的水液,金色的眼瞳璀璨华丽,却宛如深渊将以诺囚禁。   他也走进这个囚禁爱人的鸟笼,趴伏在少年的膝头,又牵住少年的手,让以诺抚.摸自己的脸庞,微笑道:“妻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以诺被他偏执痴迷的模样吓到,下意识想要抽手,神情惶惶:“我、我没有要离开你啊……我只是想去看看弥瑞尔……”   “不可以。”阿赫洛斯紧紧握着以诺的手腕,不让他结束对自己的爱.抚,“妻子,你的眼睛只能看我。”   “你的目光落向别人,我就会嫉妒,会怨恨,这种感觉比挖掉我的心脏,焚烧我的血肉还要痛苦。”   “我也不能听到你的嘴唇呼唤另一个名字,这会令我愤怒,叫我发狂,我会想把他的头颅拧断,把他的四肢碾碎……但我发誓,没有妻子的允许,我不会这么做。”   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语速温柔缓慢,可里面透出的森然阴郁气息恍若附骨之疽,比湿冷的海藻更黏腻、比邪祟的触手更恐怖,慢慢攀爬上以诺的脊背,渗进四肢百骸,洇入骨髓深处。   “宝宝……你也不想看到我把弥瑞尔杀掉吧?”   他复述完以诺从前最常说的威胁,又乞求:“妻子永远只注视我一个人,好吗?”   ——自己的恶龙坐骑疯掉了。   以诺无比确信这点,阿赫洛斯还好意思说他绝望,以诺现在觉得最该绝望的人明明是自己。   “阿赫洛斯……我挚爱的丈夫……”他咽了咽口水,小巧的喉结颤抖着轻轻滚动,同样祈求道,“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会再拒绝你为我筑的爱巢了……”   阿赫洛斯好像被吸.引了,他用手肘撑着地毯,忽地仰头吻住以诺白颈间不太明显的喉结,用濡.湿.潮.热的舌尖打着圈舔.了.舔,又轻啄着往下,亲.吻少年精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侧——姿态朝拜,动作亵.渎。   他告诉以诺:“妻子不该对我如此卑微,你永远掌握着拒绝我的权利。”   他也再次强调:“是我没有机会了,你拒绝了我三次,你不爱我,也不愿意和我缔结婚姻。”   “有的龙族可以对他们的妻子进行强制结.合,直至妻子生下龙蛋,用新生的血脉当做纽带,加固他们摇摇欲坠的爱情,然而我们不行。”   阿赫洛斯垂眸,伸手撩起以诺衬衣的一角,将手掌盖在小恶魔柔软白皙的小腹上,语气惋惜又不甘:“妻子生不了我的龙蛋。”   他们都是雄性,还是两个死掉的雄性,不可能共同孕育出新生命。   对以诺进行强制结.合也是没有必要的,这只银乱轻浮、异常饥.渴的小恶魔肯定巴不得呢。而阿赫洛斯对于这种没有灵魂和爱意共鸣,仅是肉.体和躯壳交融的连接毫无兴致,否则他早在以诺第一次爬床时就这么做了。   他努力筑出用来求婚的巢穴不被爱人喜欢,再多的金币和宝石也换取不来妻子的芳心,除了永生永世的囚禁,阿赫洛斯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维持住他们岌岌可危的爱情——而且还是他单向沉沦的爱。   不过……   “幸好我们都已经死了。”阿赫洛斯十分庆幸,他将以诺捉进自己怀中,死死搂着少年诡异而满足地低笑,“‘死亡’能将这世上许多眷侣分离,可是以诺——宝宝,妻子……你永远都无法逃脱我的怀抱。”   “阿赫洛斯……我、我……”   以诺被男人抱得快要窒息,他抵着阿赫洛斯的胸膛用尽全力挣扎,才勉强得到一点喘息的余地,而他也想到了一个能把这坨失控疯掉的黑皮金币重新驯服的好办法——   他在阿赫洛斯耳畔大声喊道:“我能生!” 第52章   阿赫洛斯听着以诺这声高呼, 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认为自己应该告诉以诺,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地狱,只要他们都是死去后的灵魂, 就不可能孕诞一个新生命——毕竟他们连自己都复活不了。   不过小恶魔呼喊的语气太笃定, 阿赫洛斯想欣赏欣赏他的新花招,就配合着问:“你能生?”   “当、当然!”以诺挺了挺胸脯,竭力压制着心虚撒谎。   阿赫洛斯扯唇, 嗓音淡淡又问了遍:“哦?是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以诺避而不答这个问题,色厉内荏地反问他,“你在怀疑你心爱的以诺、尊贵的妻子、可怕的地狱大恶魔所说的话吗?”   阿赫洛斯说:“是有些怀疑。”   “我说能生就是能生,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 如果我们生不出龙蛋……”   以诺一边说着一边垂眸,蓝瞳瞥瞥恶龙被睡袍挡住的地方, 嘴角也撇撇:“那肯定是你有问题, 我反正是能生的。”   阿赫洛斯觉得小恶魔这副嘀嘀咕咕讲自己坏话的小表情很可爱,终于有几分笑意流进眼底, 眉尾挑得更高:“……所以?”   以诺见恶龙总算上当了, 就伸手揪揪他的睡袍,眨着卷翘的浅色眼睫邀请男人:“亲爱的~我们来生龙蛋吧!”   ——看吧,他就知道,这只银乱饥.渴的小恶魔就是想和他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阿赫洛斯不置可否, 神色沉静,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半点心动的迹象。   但是以诺会自己动手。   他抓住恶龙的腰带, 望着男人的金瞳缓缓扯开,而阿赫洛斯并没有拒绝,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这像是应许的表示。   以诺唇畔绽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为自己即将得逞的诡计——假孕。   在以诺天衣无缝的阴谋中,他打算先和阿赫洛斯交.合。   结束后,就立刻宣布自己怀上了龙蛋,阿赫洛斯必须听他的话,也必须每时每刻都哄着他,让他高兴,不然他就会难过心碎到流产,并需要更多的金币、宝石、佳肴来治愈病体,等到身体养好,他就能够又“怀”上龙蛋了……   如此又怀又流,多往复几次,以诺觉得自己想贪不成地狱新一任贪婪魔王都难,取代那个讨厌的阿斯蒙蒂斯成为涩.欲魔王更是不在话下!   然而当以诺伸手将柔凉的衣角拨开,再一次垂落目光,看清恶龙睡袍底下,那与苍白绸缎颜色相反的深黑之物后,他唇畔的笑容便僵住了。   “怎么……只有一根?”小恶魔困惑道,“龙族不该都是有两根的吗?”   他在东方地狱打工时听到的传闻,都说龙族是有两根呀。   而且为什么阿赫洛斯的一根,感觉比两根加起来都要……粗呢?   “……”   以诺沉默两秒,把睡袍又给阿赫洛斯盖上,连腰带也重新系好了,然后脚尖踩着男人的大腿往后倒退:“……亲爱的阿赫洛斯,我觉得你说的对,我生不了你的龙蛋……啊!”   小恶魔没能退出太远的距离。   因为恶龙攥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拽回自己身前,再强.硬的往两边分开,欺身压下,另一只手则钳住以诺的面颊,白齿森然,微笑道:“宝宝,你怎么现在又生不了?”   “是因为我只有一根吗?”阿赫洛斯又歪歪脑袋,嗓音越发嘶哑低沉,密密麻麻的鳞片从他肌肉结实的腹部蔓延至锁骨,在夜色中折射出冰冷的银色偏光,“是不是有两根的龙族,才能让你怀上龙蛋?”   以诺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宝石一样珍贵漂亮的天蓝色眼珠瞪得很圆,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惊恐地望着恶龙,摇头涩声否认:“……唔是唔是!”   “宝宝,你真可爱。”   阿赫洛斯松手嗤笑一声,勾着嘴角低首,将唇瓣贴在少年的脖颈上,感受那埋藏在雪白皮肤底下,随着心跳一次又一次呯呯弹动的动脉,用尖牙轻轻啮咬。   “地狱里的人一向不喜欢说实话,所以你就算说谎,也没有办法骗过我。”他念出的这些句子,全是以诺曾经讲过的,“我觉得你是确实是可以生的,让我们试试吧。”   阿赫洛斯呼吸粗.重,竖瞳旁的眼白甚至都浮现出了一抹幽幽红光,他像是残.虐恐怖的嗜血魔鬼,嘴.唇沿着少年的颈侧一路往上,咬住小恶魔白中透粉的柔软耳垂:“试试只有一根……能不能让你怀上龙蛋。”   “哦,不……不不不!”   耳垂传来很细微的痛感,既没受伤,也没出血,以诺却怕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他同样泛着薄粉的细白指尖在绒毯上乱抓着,想要从男人身.下挣扎爬走。   “宝宝,别害怕。”阿赫洛斯捉住他的手指,温柔而爱怜地捧到唇边亲吻指尖,“我会轻轻的,不会让妻子疼。”   听到恶龙这么说,小恶魔的眼眶再也蓄不住泪水,顺着雪腮滑落。   “那么□□的一根!”以诺热泪盈盈,又怕又生气,理智也不小心被眼泪冲垮了,委屈尖叫着质问恶龙,“怎么可能不痛?!”   阿赫洛斯想了想,以他和以诺的体型差距来看,要想完全不痛,那将会比杀死撒旦还难,他便安慰小恶魔道:“好吧,但我可以向妻子保证,我不会让你受伤,也不会让你流血。”   这个誓言以诺是相信的,因为他被阿赫洛斯用魔法治愈过好几次伤口,但一开始还不是都会痛吗?   ……算了,就像二百五说的那样,为了成为地狱大恶魔,忍受一些痛苦是有必要的。   并且既然逃不掉了,还无论怎样都会痛,那么不如一步到位!   以诺咬咬牙,狠狠心,漂亮精致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坚毅的神色。   他抬起白皙柔软的手臂,艰难捏住男人比他宽厚强壮几倍的肩膀,指尖几乎要掐进恶龙深暗硬实的肉中,吸着鼻子抽噎道:“……不,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   阿赫洛斯耐心地把头压得更低,将耳朵移到小恶魔唇边轻声问:“宝宝想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以诺捏着他的耳朵尖,沉声坚定道:“你一定要把我.操.死!”   阿赫洛斯:“……”   阿赫洛斯不说话,偏过头去吻小恶魔的这张胡言乱语的嘴巴。   “唔……唔唔!”   以诺手脚并用扑腾着,掌心扇着男人的脸,红爱心尾巴尖拼命拍打着阿赫洛斯的后脊背,辛苦把舌头从恶龙口中救出来后,又喋喋不休地叮嘱他:“阿赫洛斯,你听到了没有?一定要把我.操……呜!”   只有死在床上才够银乱!   才能击败该死的阿斯蒙蒂斯成为新的涩.欲魔王!   以诺都看过了,他觉得恶龙是有这个能力的,可阿赫洛斯没答应他。   “宝宝的巴掌好软。”阿赫洛斯只单掌支起身体,撑在以诺脸侧,轻车熟路地用食指和中指堵住小恶魔的嘴巴,哑声道,“但我觉得妻子最好还是多省一点力气吧。”   “呜救命……”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以诺大人喊救命是地狱未解之谜=====   他哭得厉害,只有在想到这一切结束后,醒来一定能看见自己的小犄角长大时,才能勉强被哄好。   ——当地狱大恶魔好累。   这是这一晚以诺被累到睡着前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他甚至被累到没有做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诺终于从睡眠中醒来,睁开眼睛震惊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不对,震惊错了,他应该震惊自己为什么没死!   阿赫洛斯这么没用吗?居然没有把他操.死。   可恶啊!   以诺阴着小脸坐起身体,狠狠瞪着一眼睡在他旁边的恶龙。   随后发现这坨黑皮金币还闭着双目睡得很香后,还没男人巴掌大的漂亮小脸更阴沉了。   他一脚踢开莫名出现并盖在身上的软被,扑棱着蝠翼“嗖”地飞起,再缓缓降落在黑皮金币的腹肌上,默默抬脚——以诺想要踩这坨没用的恶龙的脸,把他踩醒。   谁知恶龙五感敏.锐,他在小恶魔柔白的脚掌落下前就睁开了眼睛。   被那双属于顶级猎食者的金色竖瞳用目光锁住的刹那,以诺本能地僵了下身体,他的心是不怕恶龙的,可他的身体经历过“蹂.躏”后,就有些不太受他控制了。   而阿赫洛斯在以诺疑似在发呆的这阵停顿间,微微眯眼看了看小恶魔睡裙底下的肥.美屁鼓,确认那里完全没有变红发.肿,已经恢复成浅浅的淡.粉色后,就打了个因过早醒来没睡饱的哈欠。   但今天即使没有睡饱,阿赫洛斯也没有任何起床气,他的心情好的不得了,见小恶魔翘着脚悬在自己脸庞上方,就主动抬头吻了一口小恶魔的脚心,向爱人问好:“早安,妻子。”   以诺被他亲得脚底酥.痒,急忙警惕地缩回脚,转为踩住男人的胸膛,“哼”了一声,冷笑道:“妻子?”   “嗬嗬嗬~”   “我才不是你的妻子。”小恶魔邪恶笑着,居高临下对阿赫洛斯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阿赫洛斯:“?”   “妻子也没有睡饱吗?”阿赫洛斯张开双臂,对以诺道,“我陪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我睡得很饱。”以诺倨傲地抬起下巴,“而且我现在感觉自己魔力无比充沛,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强大状态之中。”   前夜以诺睡过去后,阿赫洛斯帮他清理了身体,换了睡裙,还喂他吃了魔晶,只是阿赫洛斯是第一次和妻子做这种事,他还担心自己事后照顾妻子不够仔细,现在听到以诺说自己没有觉得哪里不适,阿赫洛斯就轻轻点头:“那很好了。”   “好什么好?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小恶魔蹙着眉头,皱了皱小脸命令道,“快点叫我‘主人’!” 第53章   为了这一声“主人”, 以诺觉得自己付出了太多,比如他的嘴巴——阿赫洛斯很爱咬他的唇肉和舌头,有时候还会咬出血, 又帮他治好伤, 虽然以诺每一次都会用更大的劲恶狠狠咬回去,可他根本咬不破阿赫洛斯身上的任何地方。   咬手指会崩掉牙齿,是惩罚自己。   咬舌头却等于奖励恶龙, 是委屈自己。   以诺进退两难,只能无能狂怒。   而在昨晚结束后,以诺还付出了自己的屁鼓,被一根又卑鄙又可恶的黑东西侵.占, 到现在都觉得小腹沉沉涨涨的,那种被灌满的感觉挥之不去, 仿佛真有一颗龙蛋塞进了他肚子里似的, 简直辛苦坏了。所以无论如何,以诺一定要听到阿赫洛斯喊他这声“主人”。   想到这里, 小恶魔便踮起脚尖, 在恶龙身上又蹦跶两下,踩着他心急道:“快叫!”   结果阿赫洛斯闻言竟调整了下躺姿,枕着左臂,右手则抚了抚以诺的脚踝, 像是在辅助小恶魔在自己身上站得更稳,然后挑着眉问:“如果我不呢?”   ——看吧, 这坨黑皮金币就是很坏,很不听话,辛好聪明的以诺早有准备。   他学着男人的表情挑起眉梢,蓝瞳里恶意满满, 叉着胳膊说:“那我要生气了。”   恶龙饶有兴致:“哦?”   以诺再接着警告他:“我还会特别伤心。”   恶龙兴味盎然:“哦?”   “可恶!”以诺攥紧了拳头骂他,“不准只回我一个字!”   恶龙兴趣十足:“哦哦。”   话音一落,阿赫洛斯就被小恶魔用红爱心尾巴尖“啪啪啪”打了几巴掌。   打完以诺心里舒坦多了,便垂下手,交握着搭在腹部暗示恶龙:“我现在的身体不能情绪起伏过大,太生气或是太伤心都不行,因为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不料恶龙说:“宝宝,你以前也不是人。”   以诺:“……”   “确切来说,是自从你死后就不是人了。”怕小恶魔被气死,阿赫洛斯继续补充了点细节,证明自己不是在骂妻子,是在说实话,“你变成了恶魔。”   以诺:“…………”   “你这个笨蛋!”小恶魔发出一声崩溃的小声尖叫,接着一屁鼓坐下,骑在男人硬实的腹肌上,指尖掐着阿赫洛斯的肩膀拼命摇晃,“我的意思是:我怀上了你的龙蛋,懂吗?!我有小宝宝了!”   阿赫洛斯强忍笑意,眼中虽有着浓浓的戏谑,他却装出将信将疑的表情问:“真的吗?”   “当然啦。”以诺仰起下巴,“我骗过你吗?”   这种大言不惭,厚颜至极的问题也就他们这群地狱里的混蛋能问得出来了。阿赫洛斯腹诽完,实在没压住笑,唇角微微勾起一些:“不好说。”   以诺:“?”   以诺瞪他:“你——”   “我真该死啊。”阿赫洛斯赶在以诺骂自己前清清嗓子,接了句小恶魔爱听的话,又接着说,“妻子还是个宝宝呢,我就让妻子怀上小宝宝了。”   于是以诺这口恶气顿时泄了不少,神情高傲地颔首道:“不错。阿赫洛斯,很高兴你也知道你很该死,并对自己干过的坏事有着清晰认知。”   “噢,是这样的,我是个很该死的恶龙,我真不敢相信这样幸运又幸福的事情会降临到我头上。”阿赫洛斯也配合着小恶魔点头,最后笑着低声问,“给我摸摸宝宝?”   以诺没有注意到阿赫洛斯说的“宝宝”而不是“小宝宝”。   他急于向男人证明自己确实怀了龙蛋,便抓住睡裙的衣摆拉高到胸前,露出柔软的肚皮,又偷偷深吸一口气,把肚子憋到鼓起很小的一团,再用大方的语气说:“摸吧。”   阿赫洛斯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高,他伸出手在小恶魔微鼓的白嫩肚皮上摩挲着,揶揄道:“怎么瘪瘪的,不像有蛋的样子啊?”   “不可能!”小恶魔急了,努力吸了更大的一口气,精致漂亮的脸蛋憋得红彤彤,“你再摸摸!”   阿赫洛斯皱起眉,佯装认真,又摸抚片刻,那张深邃的俊美面庞才呈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好像是有点圆。”   以诺以为他被自己骗住了,刚要露出得意的表情,却听到恶龙说:“你长胖了。”   “没有长胖,就是怀蛋了!”以诺竭力否认,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肚子太小了,说服力不足,阿赫洛斯才不相信,便赶紧编理由解释,“刚怀上的,所以它有点儿小。”   “只要你从今以后不惹我生气,不让我伤心,听我的话,还要乖乖叫我‘主人’。”小恶魔图穷匕见,“它就会慢慢长大,会变成小龙崽子出生,否则……”   以诺阴恻恻道:“它就会像我们一样死掉!”   ——原来小恶魔打的是这个主意。   阿赫洛斯把以诺的最终目的弄明白后,他就移开了原先停在少年肚子上的手掌,转而盖住自己的眼睛,紧紧抿着唇瓣忍耐,但他的腹肌还贴着小恶魔的屁鼓,因此以诺能够觉察到恶龙发笑时腹部肌肉的抽动。   以诺被颠得一起一伏,既疑惑恶龙为什么要笑,又生气恶龙为什么敢笑。   他放下睡裙,伸手准备去掐男人的脖颈,质问他笑的原因。   结果阿赫洛斯也在同一时刻伸手打开双臂,把以诺抱进自己怀中,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甚至搂着以诺在鸟笼的绒白地毯上滚了一圈,变成了以诺在下他在上的姿势,俯身亲了一口小恶魔挺翘的鼻尖问:“可是宝宝,我昨天晚上并没有把□液留在你的身体里,你是怎么怀上龙蛋的呢?”   以诺被恶龙抱着滚得晕晕乎乎,更生气了,正打算大发雷霆,结果一听完恶龙的问题,他就懵了:“没、没有吗?”   阿赫洛斯眼底含笑,却严肃道:“没有。”   以诺抬手摸摸自己被亲了一嘴的鼻尖,蹙着仔细回忆昨夜交.合的过程,而越是回忆,那一开始被强.硬.撑开的痛感,中间渐渐惬意的酥.软,到最后疯狂颤栗,连灵魂都一起攀升发颤的剧烈刺.激就越是鲜明。   而他的身体食.髓知味,即使阿赫洛斯此刻什么都没对他做,以诺也仍不住地颤抖,眼里浮出水意,音线开始不稳:“……不,我、我记得你最后是弄.进.去了的……”   那双金瞳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眼睛的主人却坚持道:“宝宝,你真的记错了。”   以诺摇头:“不可能……”   男人却很坏地打断他:“不然你为什么醒来后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以诺彻底歇声,讲不出话了。   过了很久,他才抿着唇,吸吸鼻子呜咽出声:“哦,不……”   阿赫洛斯叹了口气,刚想把小恶魔抱到膝头揉着头发顺着脊骨哄两句,小恶魔就狠狠揪住他垂下的银发,眼眶里转着泪花,咬牙道:“那我们继续做!而且你不准不留在里面了,难道你想让我们的爱情摇摇欲坠吗?你得让我怀上龙蛋!”   “不,不能做了,妻子昨晚一直哭,还总说快死了,好像很难受的样子。”阿赫洛斯脸上是浮夸的心痛表情,他拒绝道,“我舍不得看到妻子伤心,况且……”   阿赫洛斯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以诺的面颊:“妻子永远都无法离开我。”   以诺无视了恶龙后面这句话,只针对前面的句子发表看法:“男人床上的话有哪句是能信的?!”   “这里还是地狱!”他提高音量,重点强调,“我又是诡计多端的可怕恶魔!你为什么要相信我在床上说的话?”   阿赫洛斯挑眉:“……所以?”   “你只能信我在床下说的话,床上的一句都别信。”以诺叮嘱他,“也别听。”   阿赫洛斯又把表情切换为犹豫:“这不好吧?”   “这非常好。”以诺捧住他的脸,“你一定要这么干!”   于是阿赫洛斯不得不答应他:“好吧,下次一定。”   “不准对我说‘下次’这种没有具体时间的词语,就‘今晚’。至于‘现在’——”以诺拨了拨阿赫洛斯耳侧垂落的倒十字架金耳环,问他,“你另一枚属于我的耳环呢?我要照镜子,看看我的犄角长大没有。”   另一枚耳环原本是在以诺手中的,可自从他被恶龙锁进这个金色鸟笼后,那枚耳环就不见踪迹了,他的金山宝石海、星空顶大棺材和天使手持镜都还在里面呢,以诺想要把它们要回来。   他用爱心尾巴尖戳戳恶龙的腰肌,朝男人伸手:“给我。”   然而阿赫洛斯却屈指敲了敲他的掌心,说:“宝宝,它已经不属于你了。”   “什么?”小恶魔呆住,回过神来后又愤怒,“凭什么?”   “因为它是‘爱巢’的一部分。”   阿赫洛斯微笑告诉他:“我心爱的以诺、尊贵的妻子、可爱的宝宝,你拒绝了我三次,你把我筑的所有‘爱巢’都拒绝了。”   以诺:“……”   完了,他差点忘了这坨黑皮金币比自己还爱记仇。   “下次不会拒绝了嘛……”以诺移开目光,剔透的蓝眼珠心虚又不甘地乱晃着,“亲爱的阿赫洛斯,你再给我筑一次巢吧,没有婚姻庇佑的爱情是不可靠的……你也不想我们爱情永远岌岌可危吧?”   “好~”阿赫洛斯盘腿坐直身体,把小恶魔抱进怀中,吻他的额头,笑着承诺,“等我们的小龙崽子出生,我就为妻子再筑一次爱巢,筑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巢穴。”   “……”   哦,不——!   以诺在心底发出无声尖叫。 第54章   绝望的小恶魔得知自己永远失去了金币、宝石和星空顶大棺材后, 万念俱灰,瘫软在恶龙怀中默默流泪。   他感觉自己特别可怜,该死的恶龙和他做完后没有把□液留在他体内, 害他不能假孕, 用龙蛋威胁恶龙给自己当坐骑;这坨黑皮金币的魔力还非常高,把他的身体照顾得很好,事后没有一点儿不适, 跟没做过一样,害他想装病索要补偿都找不到借口。   总之,以诺觉得自己被阿赫洛斯害惨了。   他越想越生气,十分想干坏事报复恶龙, 可是又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只把自己气到哭泣。   而恶龙发现他眼泪止不住, 还无耻地问:“宝宝, 你怎么了?是太高兴了吗?”   以诺被这句话气到瞪他都懒得瞪了,湿着小脸面无表情, 恹恹道:“是是是, 都高兴死了,你满意了吧?”   说着,小恶魔又流下一行清泪。   阿赫洛斯笑着用指腹给擦擦眼泪,说:“等看完一个宝贝, 妻子会更高兴的。”   以诺就想和他对着杠,立马把眼睛闭上了:“不想看。”   恶龙亲亲他的眼皮:“宝宝看一眼吧。”   “就不看!”   以诺好烦阿赫洛斯亲自己, 以前要他亲的时候他不亲,现在自己没让他亲,他却亲个不停,而且……   “你亲过我的脚没洗嘴!”以诺转过头, 把脸埋进男人胸膛里,很大声地嫌弃,“不洗嘴不准再亲我了!”   阿赫洛斯:“……”   阿赫洛斯无奈,见小恶魔只肯用后脑勺面对自己,就没有再说话,仅用那个“宝贝”去碰碰他的手背。   “宝贝”有些冰凉,以诺被冻得缩了下手背,认为这是恶龙欺负自己的可恶手段,刚要狠狠记仇,但又在感受到那光滑平整的触感后“咦”了一声,主动把手心翻正,去摸索男人掌中的物品:“这个‘宝贝’是……”   “我的宝贝手持镜!”   以诺摸到了天使翅膀,惊喜地睁开眼睛,蓝眸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急忙伸出魔爪把自己的珍宝抢了回来:“给我!”   那毫无顾忌又习以为常的霸道态度,和以诺当初畏惧龙族极端自私的天性,不敢当着他们的面抢夺财宝的模样截然相反。   阿赫洛斯也纵容着小恶魔从自己手里抢夺宝物,因为他发现自己如今不怎么喜欢看到妻子流眼泪了,除非是在床上——那个时候他甚至会比以前更加喜爱看见以诺潸然啜泣。   此刻,他就只想看到小恶魔的笑。   哪怕那笑声可爱之中又透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嗬嗬嗬~”   小恶魔用尾巴圈着镜子举高,珍惜又小心地在摸自己的肉眼可见粗了一小圈的黑犄角:“我的犄角长大了!”   “对。”阿赫洛斯牵过以诺的一只手,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小条横线,“我帮你量过了,长大了这么多呢。”   小恶魔盯着自己粉白色的手心,眼睛更亮了:“哇,长大这么多吗?”   阿赫洛斯凝视着他充满快乐的双眼,觉得自己胸腔中原本空洞的地方好像新长出了血肉,塞满了对以诺的爱意,他哑声道:“是的,我不会骗妻子。”   谁知下一秒,小恶魔又瞪他:“全都怪你!”   “因为你昨晚没有听我的话,把我操.死。”以诺气哼哼道,他对阿赫洛斯比出小拇指,“如果你把我操.死了,我的犄角会只长大这么一点点吗?肯定能长得比阿斯蒙蒂斯还要粗吧?”   阿赫洛斯:“……”   小恶魔捏紧小面包大的拳头,神情坚毅:“记住,今晚一定要操.死我!”   阿赫洛斯:“…………”   阿赫洛斯没有回应小恶魔的昏言荤话,垂眸睨了一眼被少年用尾巴圈住的手持镜,问:“这个丑鸟人镜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它不是地狱里的东西吧?”   地狱里极少有恶魔会对天堂里的天使抱有好感,就算有,那大多数也是像涩.欲魔王阿斯蒙蒂斯般,是以凌.辱折磨为主的“好感”,而以诺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对天使的热衷和喜爱,已经接近于迷恋了。   阿赫洛斯也看得出这把天使手持镜对以诺来说,应该是具有什么特殊意义的。   “它是你从人间弄来的吗?”阿赫洛斯问道。   以诺由于没有假孕成功不敢冲恶龙大发雷霆,只敢捧着手持镜,用爱心尾巴尖拍拍男人的嘴巴,又晃晃身体,夹着嗓音阴阳怪气道:“少打听以诺大人的秘密~”   小恶魔不给自己亲脸了,阿赫洛斯就捉住他的尾巴,一边亲.吻末端的红爱心,一边祈求他:“以诺大人告诉我吧,我对妻子都没有秘密。”   以诺斜眸瞥着他,将信将疑道:“没有吗?”   不过以诺仔细回想了下,发现阿赫洛斯身上似乎确实没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了。   譬如之前恶龙不让问的,他的睡袍为什么价值千金——因为他和人打架会变回龙形,崩坏睡袍,打架打赢后又会以此为由敲诈对手一笔巨款。   再譬如,恶龙堕入地狱的原因,这个秘密自己都不想听的,恶龙偏要说给他听,他早就知道了。   挑不出阿赫洛斯话里的漏洞,以诺不情不愿道:“好嘛,那等到我们的小龙崽子出生,你也为我筑好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爱巢后,我就把我的全部秘密都告诉你。”   “……”   “坏宝宝。”   阿赫洛斯捏捏他的鼻尖。   “不准骂我。”以诺拍开恶龙的黑手,又指指自己的犄角,明示他,“你应该夸我。”   阿赫洛斯对以诺几乎是千依百顺的,立即说出小恶魔想听的褒赞哄他开心:“妻子真有天赋,以后一定能够成为地狱大涩魔的。”   “是大恶魔!大涩魔不好听。”以诺被夸得飘飘乎乎,背后的小蝠翼也随着主人愉悦的心情轻轻扇动,他纠正完阿赫洛斯话语里的小错误后,又继续说,“我也觉得我很有天赋呢,可你就不是很行。”   “你只有一根。”以诺屈起小腿,用白皙柔软的脚心踩了踩恶龙的大腿,点评它的诸多缺点,“尺寸一般般,颜色很丑陋,质感比石头坚硬,温度又比石头滚烫……”   小恶魔的理智被得意暂时蒙蔽住了,他总是这样不止死活,在东方地狱打工时,就天天说错话得罪东方凶兽被打,打完好了疼便忘了疤,又开始恶毒地嘴贱得罪人,再重新被揍……这样循环了好几百年,他都没有长记性。   而回到西方地狱后,阿赫洛斯又时常宠着他哄着他,所以屁鼓不痛了,以诺就贪心起来,觉得自己能吃更多根,他给阿赫洛斯提意见:“阿赫洛斯,这样吧,让你城堡里的奴隶都排好队,一个个等我睡,我想研究一下谁比较行。”   阿赫洛斯:“?”   “你觉得它的尺寸一般般?”他握住小恶魔的脚,勾起唇角微笑。   “是啊。”以诺又比出小拇指,“也就比我大了这么一点吧。”   阿赫洛斯再微笑着告诉他:“我没有全进去。”   “……真的吗?”小恶魔扇动的蝠翼顿住,他拧着眉,低头在自己肚脐的位置上摸了摸,说,“我记得它都到这里了呢。”   “是的。”阿赫洛斯圈住小恶魔的手腕,把他的手往上移,“但其实它可以到这里。”   小恶魔惊恐地缩回手:“……那我会死掉的。”   阿赫洛斯双眸都笑得弯起:“你不就想被我操.死吗?”   “也对。”以诺想起了自己雄心壮志,他妥协了,视死如归道,“那死就死吧。只是我认为这样还不够银乱,阿斯蒙蒂斯一次能睡三个魅魔呢,我可是未来要取代他的大恶魔,怎么能输给他呢?”   “阿赫洛斯。”小恶魔命令恶龙道,“今晚,你和你城堡里的奴隶都要来这里跟我一起犯罪。”   阿赫洛斯不笑了,面无表情望着以诺。   以诺和男人对视片刻,最终在恶龙尖窄竖瞳的目光下,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瑟缩着脖颈,有些怯怯地倚向男人,软声安慰道:“你放心,无论怎样,我只给你一个人生蛋,不会给别人生蛋的,这样总行了吧?”   也许是气到了极致,阿赫洛斯又笑了,他摸着小恶魔平坦的肚子问:“你还想给别人生蛋?”   “没有没有!”以诺飞快摇头否认,“只给你生。”   “好。”阿赫洛斯答应道,同时道歉,“宝宝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好,是我不行,没有让妻子怀上我的龙蛋,从今晚开始,我会努力让妻子怀上龙蛋的。”   以诺也发现阿赫洛斯的确很努力。   因为他都没有等到晚上,也没有帮他脱.掉睡裙,就开始尝试让他怀龙蛋了。   起初以诺还为此感到欣慰,也暗自欣喜,认为自己很快就要有威胁恶龙的筹码了,结果等到肚皮微鼓起来后,以诺才发现这坨黑皮金币简直坏透了!   “要留着……呜呜……”   他满脸是泪,阿赫洛斯却不听他的乞求,一定要把那些能让他怀龙蛋的东西清理干净,清理完又继续灌满,不分黑夜白天。   以诺感觉自己在死掉以前就要先哭瞎掉了。   眼泪总在模糊了他的视线,意识同样常被男人撞.散,以诺无法看清、也无法数清夜晚白昼的变化与次数,更记不清自己对阿赫洛斯说了多少遍“我恨你”,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的每一句“我恨你”,都会得到恶龙“好爱宝宝”“永远爱妻子”的回应,无一遗漏。 第55章   这天以诺睡梦中模模糊糊感觉自己在被人摆弄, 他睁开眼睛,无视了身旁那道熟悉的暗色人影,醒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肚子。   在发现那里仍旧软软平平时, 小恶魔熟练地假哭抽噎两声, 接着对坐在他身旁的恶龙气若游丝道:“我恨你……”   而阿赫洛斯同样熟练地无视了他的恨语,抱着小恶魔的腰背把少年扶起,将一小把高阶魔晶喂到他嘴旁说:“宝宝, 你有点脱水了,吃完再恨。”   ……原来是脱水了吗?   难怪以诺觉得自己今天骂人都没什么劲。   他垂眸瞥了一眼男人的手掌心,那些高阶魔晶都被细心地切割成了小小的一颗,一口刚好就能吃掉, 颜色也很多,以诺挑了一颗黄色的香蕉味魔晶吃掉, 等力气恢复了就很凶地打了一巴掌恶龙, 把其他魔晶都拍开,很坏地挑食:“不要吃!”   然后捂着自己的手指含泪道:“天天吃这个, 我的嘴巴都快淡出鸟了。”   阿赫洛斯把那些散落的魔晶都收好, 又去牵以诺的手腕,给他揉手心,因为阿赫洛斯太清楚这小恶魔的德性了:刚刚假哭都没红眼眶,现在却冒了泪花, 肯定是打自己打疼了。   “你的嘴巴有什么鸟?”他挑着眉问以诺,“我的嘴巴才有过小鸟。”   “是大鸟!”小恶魔眼珠湿湿地瞪人, 看上去不仅不可怕,还可怜又可爱。   阿赫洛斯想亲他,就算不给亲,再吃一次小鸟也可以。   以诺却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很吃亏, 他质问恶龙:“你的嘴巴是吃过鸟都开荤了,我呢?你就让我天天啃破石头吗?”   小恶魔不讲道理乱发脾气的本事阿赫洛斯一向是佩服的,他笑笑说:“那我让妻子的嘴巴也开开荤?”   “可以,但我不要吃鸟。”以诺开始点菜了,“我要吃牛排、鱼块、肥鹅肝……”   他点了一堆的肉,点完又不禁在心中唏嘘:肉这么好吃,之前自己为什么会吃腻呢?魔晶才不好吃呢,都是甜的,跟糖一样,他吃腻了。   反正以诺现在就想吃肉,不想吃魔晶,再高级的魔晶都不想吃了。   阿赫洛斯也答应他:“好,妻子想吃什么都可以。”   说完,阿赫洛斯就保持着刚才喂小恶魔吃魔晶的姿势,将少年从绒毯上横抱起来,朝金笼外走去。   以诺愣了几秒,人都被阿赫洛斯抱到笼子外面了,他才想起反抗,甩出红爱心尾巴缠住一根笼柱,上半身也扒过去,抱着金笼不撒手,惊慌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妻子不想是吃要吃肉吗?”   阿赫洛斯握住以诺的腰,说:“我们去宴厅吃饭吧,我也好久没吃肉了,每天都在忙着喂饱妻子。”   以诺听着觉得恶龙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哪里喂饱了?   他的肚子瘪瘪的,根本没有鼓起来好吗?   不过以诺眼下没空和恶龙争执究竟有没有喂饱这件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打听,在随口否认了一句“没有喂饱”后,就警惕地盯着男人问:“吃完饭我还会回来这里住吗?”   阿赫洛斯没有立刻回答以诺的问题。   他沉默地凝视着以诺,目光深邃而专注,犹如实质,带给以诺一种被抚.摸摩挲的错觉,最终在以诺失去耐心前,张口用低沉轻缓的嗓音,漫不经心般问:“妻子不想住这里了吗?”   以诺思考两秒,斟酌着用词说:“……还行吧。”   可实际上,以诺非常不满意这个金色鸟笼。   因为制作它用的黄金没有摇篮多,上面也不像黄金大床一样嵌满了宝石,更没有大棺材那个浪漫静谧的星空顶!   睡过奢华爱巢的以诺完全瞧不上这个破鸟笼。   但今非昔比,现在以诺没得挑剔了,只能将就着睡寒酸粗陋的金笼。   他怕自己再说出难听的话,阿赫洛斯就会把他赶走,让他回宿舍睡除了柔软、舒服、温暖以外一无是处的贝壳小床,于是以诺没有胆子说出实话,只能怯意小心地望着阿赫洛斯,轻声细气提要求:“如果上面能再多镶几颗宝石,我会更想住在这里的。”   结果恶龙仍是缄口不言。   以诺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便抿抿嘴唇,撇着嘴角嘟囔道:“好嘛……没有很多颗宝石,多镶一颗也是可以的。”   阿赫洛斯依旧默然无声。   以诺都把姿态放得这么卑微了,也没得到男人的一点反应,他本就欠缺的耐心彻底告罄,当即犯下暴怒之罪,板着小脸愤愤道:“你不会连一颗宝石都不愿意给我了吧?!”   然而阿赫洛斯却在小恶魔龇出尖牙后笑了,也终于开口说话:“愿意。”   “不止一颗。”他微微俯身,低头去蹭小恶魔的鼻尖,“会给宝宝很多宝石的。”   嗬嗬嗬!   能住镶嵌着大宝石的金笼子了!   以诺十分满意,松开抓着鸟笼金栏的手指,趴回男人怀中去抓他的银发:“我还要喝贝壳汤。”   “好。”阿赫洛斯说,“我给你煮。”   “对了,我去宴厅的话会见到其他人吧?”以诺问他,“你不是说不准我的眼睛看其他人吗?”   阿赫洛斯的回答非常地狱:“那群奴隶没关系的,可以看,他们不算人,只是我私有财产。”   以诺听完倍感惋惜。   他还准备多瞪老六几眼呢,毕竟老六给他吃有毒蜥蜴尾巴这仇以诺一直是记着的。   谁知道阿赫洛斯都不把他们当人看,自己即使瞪老六把眼珠子瞪掉,阿赫洛斯也不会杀他。   以诺在失望的情绪中被恶龙抱到宴厅。   宴厅里,那把曾经只属于阿赫洛斯的冷硬高座,如今上面被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白绒布,白绒布上面又摆着个被做成金币款式的屁垫,再坐上去已经不会觉得冰冷和坚硬了。   阿赫洛斯让他在这里自己玩一会儿,以诺对金币屁垫也很是着迷,飞上去坐着就不肯下来了,“嗯嗯”两声把恶龙敷衍走。   没过太久,阿赫洛斯又端着以诺点名要吃的菜回来——后面补充要喝的贝壳汤也没落下,并且还做了两碗。   他把不肯离开金币屁垫的小恶魔强行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再挥挥手示意其他奴隶们可以开始上菜了。   以诺见他面前除了七只烤全羊外就没摆其他食物了,好奇道:“你光吃羊,不吃其他菜了吗?”   阿赫洛斯用餍足的语气,慵懒道:“最近不饿,随便吃点就行了。”   而以诺是个护食的小恶魔,闻言赶紧护住自己的牛排盘子:“那你不准抢我的菜吃嗷。”   “好,不抢。”阿赫洛斯嘴上这么说,下一秒却要去拿桌上的刀叉。   以诺一巴掌按住他的黑手,焦急道:“你不是说不抢吗?”   阿赫洛斯告诉他:“我是想帮你切牛排。”   “噢……”以诺放心松手了,还见缝插针地犯懒惰罪,懒得自己吃饭,使唤恶龙道,“那你顺便再喂我吃下饭吧。”   阿赫洛斯笑了笑,又说“好”。   只是当阿赫洛斯真的把牛排切好成一粒粒方便入口的小肉块,并用银叉叉着送到以诺嘴边时,以诺又忽然不想吃肉了。   他有点反胃恶心,感觉再多看这个牛排两眼就要吐了。   以诺犹豫着把目光移开,恰好这个时候恶魔蜥蜴老六端着一个银托盘走到了高座前方,并且盘子里装的菜肴也不再单是黢黑细长的蜥蜴尾巴了,以诺就下意识探头去看他今天做了什么新菜。   “哕……”   看清老六的新菜后,以诺再也压不住恶心,干呕了两声,眼泪都难受出来了。   阿赫洛斯拍着以诺的背,也侧眸瞥了一眼老六的新菜,随即同样皱眉,睨着银盘上汤碗里的蜥蜴尾巴煮袜子问:“你拿袜子给我炖汤做菜?”   那双袜子雪白干净,被泡在清澈的水里,倒也不脏,反倒是泡在它旁边的黑蜥蜴尾巴因为被泡发了,皮肉崎岖不平,看上去更恶心,但无论这袜子瞧着脏不脏,它都不该被当做一盘菜呈到阿赫洛斯面前。   “想死?”阿赫洛斯冷冷问。   老六哆哆嗦嗦跪下,解释道:“可是阿赫洛斯大人……这、这是四五二的袜子啊。”   阿赫洛斯:“?”   以诺也“咦”了一声,重新伸长脖颈观察了下那双袜子,然后惊讶道:“还真是我的袜子。”   “是的。”老六点头,“阿赫洛斯大人,这是我在境伊北迩群峰群峰山脚找到的。”   以诺也记起来了。   这双袜子不就是当初去恶龙墓地寻找宝藏时穿的吗?后面他因为没有穿鞋走路,袜子被踩脏就丢掉了。   所以老六这是下山去寻找食材时……把他丢掉的袜子当食材找回来了吗?   “把袜子烧了。”阿赫洛斯面无表情,寒声下令,“现在、立刻、马上,当着我的面烧。”   老六苦苦哀求他:“不要烧啊!阿赫洛斯大人,这可是上等的食材。”   阿赫洛斯:“……”   阿赫洛斯不说废话,直接吐出一口龙息,把袜子和老六一起烧成了一撮灰。   其他奴隶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却又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毕竟这只暴虐凶残的恶龙常干这种事,他们都习惯了,而且老六半个月后就会复活回来——阿赫洛斯的奴隶项圈禁锢能力极其强大,哪怕肉.体死亡,奴隶以灵魂的形态暂时逃走,逃出境伊北迩群峰,逃到地狱中心之城,他也一定会在复活时,重新回到潘克拉季城堡。   除非他的灵魂彻底消亡。 第56章   又或者, 他能够永远忍受灵魂失去肉.体庇佑的痛苦。   不过这种痛苦其实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够忍受。   它是最残忍的酷刑。   一个灵魂如果没有肉.体庇佑,那么他将每时每刻承受着肉.体所能感受到的一切疼痛:内脏被搅碎、皮肤被活剥、四肢被砍断、眼珠和舌头都被挖出……人类思维能够想象的痛楚顶点,并不是灵魂所能感受到的疼痛极限。   因此天堂之所以是美好的至高之地, 是因为生活在那的灵魂永远不会感受到痛苦, 哪怕他们没有躯体。   而地狱之所以是最残忍的炼狱深渊,是因为挣扎在这里的灵魂永远会与痛苦为伴,纵使他们拥有躯体。   以诺失去过自己的躯体很多次, 所以他十分了解被阿赫洛斯烧成灰的老六此刻有多煎熬,他也不由感叹——难怪潘克拉季城堡里的奴隶都那么畏惧阿赫洛斯,这一言不合就把人烧成灰的暴虐性情,换成他, 他也怕。   当然了,以诺觉得自己和其他渺小懦弱的奴隶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他只会怕一小会儿, 不会一直怕,阿赫洛斯要是把他欺负狠了, 他肯定会狠狠反击回去!   何况如今的以诺已自封驭龙高手, 认为自己掌握着大量的训龙技巧,完全不用担心被恶龙杀掉这种事情,只需要烦恼什么时候才能才能从恶龙那里,把自己失去的财宝都给抢夺回来!   以诺不改初心, 自始至终想的都是霸占恶龙宝藏一事   阿赫洛斯当下却只醉心于喂妻子吃饭,他烧死老六后又用眼神示意两个奴隶来拖地, 接着将银叉重新送到小恶魔嘴边:“宝宝,吃肉。”   以诺转动眼珠,斜眸瞥了一眼牛排,见那粒浅褐色的肉块中央渗着些细微的血丝和油汁, 差点又“哕”出声,他蹙眉扭着脸把男人的手推开,嫌弃道:“你的厨艺越来越烂了,我不想吃这个了。”   阿赫洛斯看以诺不想吃,就自己把那块牛排吃了,然后端起汤碗问:“那贝壳汤妻子想喝吗?”   他记得小恶魔喝贝壳汤时喜欢听人唱歌,就轻声唱着“小宝贝吃贝壳”,再用调羹舀起一勺浓郁鲜美的白汤,喂给膝头的少年。   以诺坐在他腿上,听着男人低沉喑哑的温柔歌声,有些怔怔。   这个场景像极了他做过的一场美梦,也几乎完美复刻了他还活着时,令他记忆深刻又万分艳羡的一幕。   以诺本能地张开唇瓣,想把贝壳汤喝掉,将曾经的缺憾和美梦都圆满地化作现实,结果舌尖刚碰到那勺白汤,他就被那股肉食里难以消除的腥气逼出一声干呕:“……哕!”   “我这次没在里面下药了啊。”   阿赫洛斯望着三番两次呕吐的小恶魔,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宝宝是不是病了?”   “肯定是……我怎么了?”以诺哽咽着哭了两声,瘫倒在恶龙胸前难受道,“我为什么会连贝壳汤都不爱喝了?呜呜救命!”   阿赫洛斯的痊愈魔法对于治疗骨折和愈合外伤都有不错的效果,但是他可以确定以诺没有受伤,自己每天做完都会仔细为妻子清理身体和给屁鼓消肿,保证小恶魔的身体健健康康。   而且以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在吃高级魔晶,也不存在吃坏肚子的可能,那怎么会生病呢?   阿赫洛斯给他全身又施了一遍治愈魔法,可小恶魔还是嚷嚷着恶心想吐。   “除了想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阿赫洛斯拿睡袍帮他擦了擦缀在羽睫尖梢的泪珠问。   以诺暂停哭闹,认真感受了下身体,然后抬起手臂,指尖指着胸前的两枚尖尖,吸吸鼻子说:“奶疼。”   阿赫洛斯:“……”   小恶魔讲话总是这样毫无顾忌、口没遮拦的,阿赫洛斯无奈道:“昨天没咬你这里。”   “你的意思是我在冤枉你吗!”以诺红着眼睛瞪他,“谁知道你有没有趁我睡觉时偷偷咬?”   以诺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是停大的,他今天醒来时是穿着睡裙的,看不到胸前尖尖的状态,立即要扒自己衣服:“不行,我要检查看看。”   高座下的几百个奴隶听到以诺这么说瞬间抬头睁大了眼睛,要不是怕被恶龙一口龙息烧死,他们说不定已经跳起来了。   “别掀——!”   而阿赫洛斯也一把按住他的胳膊,阻拦道:“我们回卧室看。”   以诺瞅着桌上还没尝过的菜神情犹豫:“可是我的鱼块和肥鹅肝还没吃呢……”   阿赫洛斯把他抱起:“等你身体好了再给你重新做一份新鲜的。”   “好吧。”以诺妥协了,反正他现在不饿。   两人重新回到卧室的金笼里,以诺在绒毯上躺平,催促阿赫洛斯赶紧脱自己的衣服:“快帮我看看!”   阿赫洛斯将他衬衣的扣子依次解开,露.出底下瓷白细腻的光滑肌肤,它像是蛋糕胚子上被抹平的白奶油,每一寸都散着馥郁的甜香,旁边两枚微尖的淡粉,则如同点缀其间的樱桃,每一粒都透着熟软的引.诱滋味。   男人垂眸望着它们默然不语,以诺也低着头在打量自己,疑惑道:“……好像确实没肿,那为什么会痛呢?”   “……宝宝。”阿赫洛斯滚了滚喉结,哑声开口,“我知道你得什么‘病’了。”   以诺抬眸盯着他问:“什么病?”   阿赫洛斯压了下唇角,竭力使自己的笑容不要暴.露出太多的恶劣坏意,缓缓道:“其实这不是‘病’,是你怀上我的龙蛋了。”   以诺:“?”   以诺失声尖叫:“不可能!我都死了!”   “怎么不可能?”阿赫洛斯反问他,“妻子不是说过,只要我的身体没问题,你就能生蛋吗?”   小恶魔闻言红爱心尾巴一下子就僵直了。   阿赫洛斯险些没憋住笑,挑眉摸了摸小恶魔软软的肚子,用慈父的口吻叹息:“看来我的身体是没有问题,让妻子顺利怀上了龙蛋。”   “至于这里为什么会痛——”   他的指尖绕着小恶魔的尖尖画了两个圈:“应该是在为龙崽做哺育准备吧。”   “你是说……”以诺身体颤抖起来,音线也在发颤,不知是因为惊恐的情绪还是男人的抚.摸,呆滞错愕地问,“我要产.奶了?”   阿赫洛斯用手掌盖住上半张脸,抿唇艰难道:“……咳,是的。”   “哦,不——!”   以诺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出声,他被恶龙的谎言震撼傻了,惊惶无措到都没发现男人在笑:“不不不……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怀上龙蛋了吗?”   “但我都死了……怎么可能怀上龙蛋呢?!”小恶魔不敢置信,眼泪哗地一下淌了满脸,“全都怪你!”   ——以诺再熟练不过地把错误都扣到阿赫洛斯头上。   “你的身体有问题!害我怀了龙蛋!”他扑进恶龙怀中,伸手去掐男人的脖颈,边哭边凶狠道,“可恶!我要掐死你!”   “噢,原来妻子不想怀我的龙蛋啊。”阿赫洛斯放下遮盖眼睛的手臂,同样驾轻就熟地扶住小恶魔纤细的腰肢,帮他在自己怀里坐得更稳,也帮他更好发力来掐自己,而那双金瞳目光幽幽,如无形的锁链拴住以诺,“那妻子之前说能生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以诺本来就掐不动阿赫洛斯,他两只手都合拢了都圈不完男人的脖颈,又发现自己在震惊和气愤中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当即就像被压扁的小面包,变得蔫蔫巴巴。   他的鼻尖和脸颊都因哭泣在发红,卷翘漂亮的眼睫也是湿漉漉的,自下往上望人时那股可怜劲简直难以招架,阿赫洛斯被小恶魔这样瞪了一眼后都快要原谅他了。   谁知以诺咬了咬下唇,忽地往后躺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冷笑道:“就是骗你的又怎样嘛?”   阿赫洛斯被他气笑,拿食指戳戳小恶魔的尖牙说:“妻子好凶啊。”   以诺合嘴咬他,不过没使劲咬——怕把牙齿崩掉。   这力道对阿赫洛斯而言和亲吻无异,就跟被小猫舔.了两口似的。   “凶你又怎样嘛?”小恶魔咬完还更嚣张了,“有本事你就操.死我呗。”   “虽然我已经是很可怕的地狱大恶魔了,但目前距离魔王之位仍有一步之遥,不是很强。”   “连我都操不死,你算什么男人?”   以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他日思夜想要被灌满再假装怀龙蛋的念头中,真的产生了假孕的症状,他对医学一无所知,所以被恶龙骗住后,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被.操.死就不会生龙蛋了,也不会产.奶了。   这种银乱至极的死亡方式还有助于他积攒罪孽,成为地狱大恶魔——实在是一个赢麻了的妙计啊!   以诺催促阿赫洛斯快点干活,否则他就要自己骑了:“都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把我操.死?你到底行不行……啊!”   昨晚没被咬过的尖尖今天被咬住了。   小恶魔身上被咬的地方也不止这一处。   那片白奶油渐渐被点缀出深红的吻痕和浅粉的牙印,透明晶莹的汗水宛如珍珠,在摇晃中滑落,滴入身下的绒毯。   以诺那张被吮.红的嘴唇再也也说不出挑衅的句子,只能啜泣求饶:“别操了别操了,真的要死了……呜呜!”   被失.禁感吞没时,以诺感觉自己连灵魂都在变轻,摆脱了被打湿的身体在升浮,仿佛要迎着白光飞向天堂。   然而当白光消失以后,以诺眨眨眼睛,对上了一双血红色的蛇类竖瞳。 第57章   那双血红色的竖瞳望着他, 也对他眨眨眼。   “……弥瑞尔?”   以诺愣愣地念出竖瞳主人的名字,他的思绪仍沉浸在之前的感.官刺.激之中,迷迷糊糊的,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弥瑞尔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道……他真的被阿赫洛斯操.死了?   但这也不对啊。   就算是死了, 他也不会来到弥瑞尔身旁的,而是会以灵魂的形式游荡,何况他的旧躯体没有损伤, 他直接附身回旧躯之上就能复活。   以诺正满脑袋疑惑时,弥瑞尔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以诺……你没死……”   “可你一直没有联系我……”弥瑞尔望着以诺身上那些明显的情欲痕迹,眼眶渐渐变红,“我以为你死了, 就把你召唤过来了……”   “……天呐!”以诺惊呼,“他到底操了我多久?”   以诺弄明白了, 这段时间他和阿赫洛斯一直窝在鸟笼里犯涩欲之罪, 异常银乱,全然没关注时间的流逝, 也压根想不起来联系弥瑞尔——毕竟拉斐尔给他的那些魔晶、还有阿赫洛斯筑爱巢配套赠送金币山和宝石海也都不见了, 不把它们重新从恶龙手里抢夺回来,以诺就没有钱去雇杀手复仇。   他还想如果实在没有钱,靠涩.欲之罪多增长点魔力变强,自己亲自去复仇也是可以的。   结果由于不分白天黑夜地银乱, 没注意时间流逝,他和阿赫洛斯一不小心就银乱到了年底, 最后被弥瑞尔用灵魂契约从境伊北迩群峰给召唤过来了。   而灵魂契约的效力高于一切禁锢魔法,即使是阿赫洛斯的奴隶项圈都不能阻拦。   以诺敞着小鸟站起,发现没了奴隶项圈的约束,自己又能使用魔力了, 现在脖颈空荡荡的,他还有些不习惯,也非常想念那颗镶在丝绒项圈上金灿灿的大宝石,不过既然来都来了……   “弥瑞尔,你先给我拿件衣服吧。”以诺朝弥瑞尔摊开手掌,“另外我们需要把契约重新签一下,因为我打算明天去找默伦复……”   “你有病啊?!”   弥瑞尔猛地怒吼,打断了以诺的话。   以诺被他吓了一跳,“扑通”一声重新跌回弥瑞尔十米宽的狗窝大床上,接着被红发少年抓住肩膀疯狂摇晃:“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他竟敢、竟敢……”弥瑞尔双目赤红,眼泪啪嗒啪嗒掉,最终大声尖叫着,“啊啊啊啊啊我要去杀了他!”   “什么?别去——”   见弥瑞尔要冲出去,以诺急忙扑倒他:“你不是他的对手啊!”   “不可能!”弥瑞尔坚定道,“现在我是玛门大人爱犬园内最强的狗狗了,其他狗都打不过我!”   以诺:“……”   以诺觉得弥瑞尔“最强狗狗”的称号水分很大,这句话里一个字都不能信的,再说了,即使弥瑞尔真的很强,他也不会允许弥瑞尔帮自己复仇的。   可是弥瑞尔看到以诺身上满是爱痕,还以为是默伦干的,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了。   以诺几乎要抓不住他,只能手脚并用,比弥瑞尔更像一条蛇,紧紧缠住红发小恶魔。   “不要去!我和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以诺双.腿动作娴熟,夹住弥瑞尔的腰,细白的手臂也很灵活地箍住红发少年脖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永远都不要在他面前出现,这样以后哪怕我被他抓到了,他也只会报复我,而不认识你。否则以后我再死亡,就没人帮我了,我一个人很难复活的!”   “而且我这些痕迹也不是他弄的,是阿赫洛斯!”   弥瑞尔压在以诺身上拼命扑腾,听到以诺喊出恶龙的名字后才平静下来:“……啊?是阿赫洛斯吗?”   “废话,你没看到我身上没有伤口吗?我又怎么可能给默伦这样对待我的机会?”以诺回望着弥瑞尔红通通的眼睛说,“被你召唤回来前我和阿赫洛斯还在做.爱呢,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十分银乱,所以我有点记不清时间了,还以为没过去多久。”   “天呐……”弥瑞尔闻言不禁发出感慨,“我和玛门大人从潘克拉季城堡回来后几乎也一直在做,却没想到依然银乱不过你们,毕竟我还记得时间。”   “没错,论银乱,你是比不过我的。”以诺挺了挺胸脯,向弥瑞尔炫耀自己的小犄角,“我的犄角长大了很多呢。”   “真的耶!”   弥瑞尔伸手想摸摸以诺的犄角,不料玛门在这时捧着个金碗进来了:“弥瑞尔,我给你买了一个新水碗……”   贪婪魔王玛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自己的爱人在他们的卧室内,和阿赫洛斯的恶魔情人抱作一团。   “弥瑞尔。”玛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转身背对着他们冷声道,“乖狗狗是不可以乱骑人的。”   弥瑞尔从以诺身上下来:“噢,玛门大人对不起,我不骑了。”   “我给你们一刻钟。”玛门帮他们把门阖上,却故意留下了一道偷听的小缝。   弥瑞尔从大床上小跑下地,去衣柜前给以诺找自己穿腻的旧衣服,他的衣服基本都是红色的,挑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条长至脚踝的红睡裙回来了。   以诺把衣服穿好,转着小脸打量了一圈这间金碧辉煌的屋子,询问弥瑞尔:“这里是你的狗窝吗?”   “对,是不是超级大?”弥瑞尔也很得意地挺了挺胸脯,向以诺炫耀自己的豪华狗窝,“这是玛门给我建的新狗窝。”   这间狗窝确实很大,不像“窝”,更像“宫殿”,以诺甚至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铺满了白玉砖的温泉池。   以诺眼馋了,立马要抢弥瑞尔的狗窝睡:“不错嘛,给我住一晚。”   “行啊。”弥瑞尔答应了,“需要我陪你睡觉吗?”   “不要,你睡觉不老实,晚上会说梦话,吵得我睡不好。”以诺摇头拒了,“你去和你的玛门大人睡吧。”   弥瑞尔也不失望:“哦,那好吧,我今晚去找玛门大人挤一挤。”   以诺摸摸身上睡裙柔顺软滑的布料,感觉也不比阿赫洛斯让波丝夫人给他做的那些衣裳差,就问弥瑞尔:“弥瑞尔,你以后不会富贵了就忘了我这个好朋友吧?”   弥瑞尔和他肩挨肩坐在一块儿,叹气道:“唉……以诺,我和你说实话吧,如果没有签订灵魂契约,那肯定是会忘的。”   以诺:“?”   弥瑞尔还活着时没读过书,是个文盲,下地狱后跟这以诺学习才开始认字,他绞尽脑汁回忆以诺去东方地狱打工回来后和自己提过的一个词:“就像你之前给我讲的那个什么东方成语,好像叫什么‘乐不思蜀’?”   以诺:“??”   “对对对,就是那个词。”弥瑞尔唏嘘道,“我在这里给玛门大人当狗,过的非常幸福,平时完全想不起你,都不用等到以后。”   以诺:“???”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我们签了契约,我就不会忘记。你看——”弥瑞尔指着墙角堆成小山包的高阶魔晶和治愈魔药,激动道,“我从玛门大人和其他狗子那里偷来了超多的魔晶和魔药,以后不管你再怎么死,我都能很快把你复活!”   以诺得意地“哼哼”笑了两声,用肩头撞撞弥瑞尔:“好吧,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弥瑞尔侧过脸看着他:“你问。”   以诺说:“如果我和玛门同时要求你献出自己的灵魂,你是给我,还是给他?”   弥瑞尔毫不犹豫道:“这还用问吗?肯定给你啊。”   “嗬嗬嗬!”   以诺高兴地打开双臂要去抱弥瑞尔。   玛门一脚把门踹开,沉声道:“一刻钟到了,弥瑞尔,我们该出去散步了。”   “哦哦好的,玛门大人我马上来——”   弥瑞尔从枕头底下摸出狗绳自己栓好,再小声和以诺讲悄悄话:“以诺,每日遛狗时间到了,我先去被玛门大人遛一下,你自己在这儿玩吧,我晚点再来和你签契约,你要是饿了就去翻我的狗粮吃,想吃魔晶也可以。”   以诺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弥瑞尔叼着狗绳跑了。   以诺有点累,因为今天阿赫洛斯还没来得及给他做事后按摩,自己就被米瑞尔意外召唤到玛门的魔王宫殿里了。   他从弥瑞尔的魔晶山里翻了一颗最小的红色魔晶吃进嘴里:“唔?是蛇果味的,弥瑞尔爱吃这个。”   借用魔晶补充完体力后,以诺就在床上躺下,想通过睡觉消耗时间,等待弥瑞尔回来再重新签一份灵魂契约。   但不知道为什么,以诺精神是疲倦的,却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忽然想到了那只金币眼的黑龙安抚玩偶,觉得自己如果能搂着它,肯定能很快睡着,可惜黑龙玩偶不在,恶龙阿赫洛斯也不在。   “可恶!不该吃魔晶的。”以诺暗骂一声。   要是自己没吃魔晶,肯定能累得倒头就睡,他还在潘克拉季的鸟笼里时就是这样睡着的。   小恶魔被失眠所困扰,他思考片刻,最后去弥瑞尔的床头小金库里掏出两枚金币,想象着那个安抚玩偶龙的模样,拿金币一左一右盖住自己的眼睛,再姿势乖巧地把双手交叠着搭在小腹上躺下。   躺了两分钟感觉不太对劲。   “……好像死人就是这么睡觉的?”   以诺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觉得无所谓,反正他就是死人。   睡着之前他在想:境伊北迩群峰距离地狱中心之城很远,自己飞回去的话翅膀会非常痛,所以阿赫洛斯什么时候才会来接他回潘克拉季城堡呢?   睡着之后,以诺却进入了没有阿赫洛斯的梦境。   那是一场对他来说,比地狱都要残酷的噩梦,也是一份比死亡更为痛苦的回忆。 第58章   “以诺——”   “你听说了吗?简被圣庭选中了!”   伊甸镇神殿宿舍内, 以诺正在熨烫自己的唱诗班白袍裙,一个金发棕瞳的少年叫着他的名字,兴冲冲从花园的方向跑过来, 将一个令以诺十分嫉妒的消息告诉他:“他下周一就要离开伊甸镇前往帝都, 成为圣庭修士跟随大祭司学习光系魔法了!”   以诺熨烫唱诗班白袍裙的动作一顿,很快又被他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他笑笑说:“那真是太好了呢。”   “我没想到最终被选中的人居然会是他。”金发棕瞳的少年脸蛋都跑红了, 他抬眼瞧瞧以诺精致漂亮的侧脸,又很快移开眼睛说,“我们一开始都以为,那个幸运儿会是你, 毕竟你和壁画上的天使长得一模一样。”   “西蒙,圣庭修士的选拔和外貌无关, 它只与你心中对信仰的坚定程度有关。简一定是我们之中最虔诚的信徒, 所以他能比我们更早感知到光明元素的存在,我们只需要像他那样虔诚, 继续修行, 未来也一定能够前往帝都成为圣庭修士的。”   以诺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告诉金发棕瞳的少年西蒙。   他的年纪不大,身高也没西蒙高,做出这样的神情说这些话, 有种小孩装大人的违和感,不过西蒙很信任他。   “是的, 我们都应该继续虔诚的祷告与修行。”   西蒙抿抿嘴唇叹出一口气,但在看到以诺手上,那件明显比他们所穿的见习教徒麻布袍更细腻柔软的唱诗班白袍裙时,眼睛又猛然一亮。   他问以诺:“这是圣诗班发的新衣服吗?我可不可以摸摸看?”   “当然可以。”以诺小心翼翼把白袍裙递给西蒙, “它来自于颂恩歌剧团的捐赠。”   “真好看呀……”   而西蒙抚摸白袍裙的动作同样小心翼翼,因为他们这些孤儿很难买得起这样好的衣裳,倘若年幼时没有被神殿收养救助,他们早就被饿死了。   他满眼羡慕,把唱诗班白袍裙交还给以诺:“如果我的嗓音可以像你一样动听该多好啊……这样,我或许就能也加入圣诗班,然后被颂恩歌剧团注意到了。”   “听说他们也在选人。”西蒙微微压低了声音,“如果被选中,就能加入剧团,前往帝都参与演出,成为大明星。”   伊甸镇是一个贫穷且偏僻的边陲小镇,这里人人都向往繁华富饶的帝都,以诺也不例外。   他问西蒙:“他们在选什么人呢?”   “演技很好的舞者,不会跳舞的话,会唱歌也可以。”西蒙说着又看了以诺几眼,小声说,“我觉得你就非常合适,你的歌声……很好听。”   “不过他们不收未成年的孩子。”西蒙皱起眉毛,“我们两个现在没有机会,等到成年了,他们再来伊甸镇时,应该就可以去试试了。”   “但被选中了的话,我们就没法继续在神殿里修行了呀。”   以诺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攥紧脖颈上十字架说:“我们是孤儿,出生时没有受洗,如果不好好在神殿里工作积累恩典,让默伦神父为我们进行洗礼,得到赦罪,我们死后会下地狱的。”   “……我不想下地狱。”   以诺咬了咬下唇,想起自己刚刚犯过嫉妒之罪——他嫉妒简如此的幸运,能被圣庭选中,离开伊甸镇,便赶紧闭上双眼在心中忏悔反省自己的罪孽。   西蒙却用手肘轻轻戳了他一下:“哎呀,你忘了吗?就算没有洗礼,我们也可以通过购买赎罪券获得赦罪,在死后飞往天堂啊。”   以诺缓缓睁开睁眼,与西蒙对视:“赎罪券很贵的,恐怕只有富人老爷才买得起吧?”   西蒙朝他狡黠一笑:“只要成了剧团里的大明星,我们也有机会成为富人老爷啊。”   以诺还来不及深思西蒙的话,安托尼大修士也走进了宿舍,将一叠神殿的宣传册交给他们,让他们跟随自己去传教。   今天他们要去伊甸镇最富有的迈尔斯老爷家。   神殿在小镇内很有威望,即使不信教,也没人敢怠慢神殿成员,管家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以诺和西蒙穿着象征谦逊和舍弃世俗的普通修士黑色长袍,挨个给管家、女仆和侍卫分发宣传册。安托尼穿着大修士才能穿的银白长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迈尔斯老爷讲解教义——   “信仰光明,聆听天父……死后才能荣升天堂……”   安托尼大修士讲到一半,他的话音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打断。   迈尔斯老爷皱起眉头,质问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从来汇报的侍卫那儿听完始末,走到迈尔斯身旁回答道:“老爷,一个小偷进了果园想偷蛇果,被侍卫抓住了。”   迈尔斯老爷漫不经心一挥手:“哦,像以前那样,打死扔出庄园吧。”   管家惊了一瞬,犹豫着说:“……老爷,他似乎还是个孩子。”   迈尔斯不耐烦地反问:“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会偷东西了,难道他长大了就会变成好人吗?”   “哦,天父在上……”安托尼大修士攥着胸前的十字架项链,忍不住为那个小偷求情,“迈尔斯老爷,那个孩子或许只是没人引导他走向正途才会犯错,求您原谅他一次吧,请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您的善行……”   “安托尼大修士,您瞧,这就是我不想加入神殿的原因,你们总是过于好心,我想上天堂,购买赎罪券就可以了。”迈尔斯摊开双手打断他,“不过我也不是狠心的人,原谅那个小偷可以,可谁能来赔偿我的损失呢?”   “……我。”安托尼立刻说,“他偷了多少蛇果?我买下赔偿您吧。”   迈尔斯盯着他看了会,说:“十枚银币。”   ——这并不是那个小偷所偷蛇果的全部价值,可迈尔斯就是要这么多赔偿。   安托尼翻了翻腰间的钱包,只找出六枚银币,他的工资大多都拿去捐助苦难者了,实在没有更多的钱。   以诺见状赶紧打开自己的钱包:“我这里有钱。”   西蒙看到以诺的举动,也立刻跟着他说:“我也有!”   两个少年一人拿出了两枚银币,交给安托尼——这是他们帮助神殿工作一周才能得到工钱。   安托尼郑重地接过他们的捐助,弯腰摸摸他们的头发:“好孩子,你们的善行天父都会看到的。”   说完,安托尼将银币呈到迈尔斯面前:“迈尔斯老爷,十枚银币。”   迈尔斯笑着收下,又一挥手,对管家说:“放那个小偷滚吧。”   “你们先把那孩子送回家吧,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如果有,我这里还有一些铜币……”安托尼把自己的钱包交给以诺,他觉得剩下的钱不够买什么药膏了,就说,“给他买点纱布包扎伤口吧。”   以诺和西蒙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果园,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被打得几乎爬不起来的红发少年,他的嘴角都是血,抬头时眼白部分也是红色的,应该是眼球被打伤了。   管家摇着头,给以诺和西蒙偷偷塞了两个蛇果,也给红发少年塞了两个,还有一小盒膏药:“快走吧……别再来这里偷东西了。”   以诺和西蒙一左一右搀扶着红发少年往庄园外走。   “你叫什么名字?”西蒙询问红发少年。   以诺也凝神望着红发少年,时刻关注他的情况。   然而他痛得好像没什么力气说话,一直沉默着。   “小宝贝吃贝壳……”   他们路过一扇繁复的圆窗时,一道轻柔低缓的哼唱声从里面传来,三人同时微微停步,下意识朝圆窗内望去。   屋子里,一位衣着华丽的丰腴夫人抱着一个八九岁大孩子,在哼着儿歌喂那个孩子喝贝壳汤,不过孩子不想吃饭,挥手把碗砸了,一枚枚白皙圆润的贝壳和碎瓷片撒落一地,散发出他们从未闻过的浓郁鲜香,他们望着贝壳艳羡得直咽口水,夫人和她的孩子却对它不屑一顾。   “宝宝不想吃贝壳汤吗?”夫人掏出一个做工精致,连眼睛都是用红宝石做的白羊玩偶在孩子面前晃晃,“那要不要玩玩具?”   “我叫弥瑞尔……”   红发少年虚弱的声音让以诺和西蒙回过神来,西蒙又问:“你住在哪里呀?我们送你回去。”   弥瑞尔低声回道:“我住在红桑街……”   以诺和西蒙顺着弥瑞尔的指引,来到那条街区附近。   结果在看见巷子里有许多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男人女人后,西蒙捂着嘴巴,终于想起红桑街是什么地方了:“天呐,这、这里是……”   这里是伊甸镇进行一切肮脏交易的黑街。   西蒙不敢置信地问弥瑞尔:“你妈妈是妓……”   弥瑞尔陡然拔高声音,吼道:“我妈妈不是!”   他的身体十分虚弱,吼完弥瑞尔喘了好久,才喃喃着又念了一遍:“我妈妈不是……”   西蒙却不太相信弥瑞尔的话。   因为红桑街是伊甸镇中治安最糟糕的地方,不是从事出卖肉.体工作的人,是不会选择居住在这的。   “弥瑞尔,我们就送你到这里吧……”西蒙牵住以诺,踌躇道,“出卖自己的身体的灵魂是污浊的,教义规定,我们不能接触这样的不洁之人……抱歉。”   弥瑞尔抬起沁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忽地一勾嘴角:“真好笑,你们两个就很干净吗?”   “我看到过。”   他说:“我曾看到过你们赤.身.裸.体跪在默伦面前。” 第59章   “一个为他朗读经文——”弥瑞尔的手指指向西蒙。   “一个为他歌唱圣诗——”弥瑞尔的手指指向以诺。   “红桑街的娼妓和嫖.客都知道下床后把衣服穿好, 你们呢?”弥瑞尔质问以诺和西蒙,“你们在那样圣洁干净的殿堂里,以最下流的姿态一.丝不.挂, 你们的灵魂就是干净清澈的吗?”   被他指中质问的两个少年脸色先是涨得通红, 又很快变成一片惨白,西蒙受到的打击最大,他甚至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跌坐在地上,捂着脸恸哭起来:“不、不不……不是那样的……”   弥瑞尔望着他的泪水,那句“你们和男妓有什么区别”在喉咙徘徊片刻,最后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道歉说的声音有点小, 弥瑞尔向他们鞠躬,大声又念了两遍:“……对不起, 对不起!”   讲过三遍对不起后, 弥瑞尔跛着腿跑进了红桑街。   以诺蹲下身体抱住西蒙,学着安托尼动作摸摸他的头发。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西蒙红着眼睛轻轻揪住以诺的黑袍袖角, 他问以诺, “……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以诺的眼眶也红了,涩声道:“不是的……”   曾经,以诺同样以为自己在遭受着这样的折.磨,因为默伦总是单独和他们做这些事, 并在结束后约定,这是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的小秘密。   年幼时, 他们什么都不懂,觉得这种事有些奇怪。   可默伦是救助收养他们的人,他们不可抗拒,会对默伦产生雏鸟情结, 他们也害怕被再次抛弃,所以不能拒绝。   长大以后,他们懂了这是错误的,但他们都在神殿里生活,被默伦养育长大,和他有着维系了很多年的“秘密”,以前都不能拒绝,现在就能吗?   ——不能。   默伦是神殿的神父,是这座小镇地位最高的人,他的话连男爵都要敬重几分,毕竟圣庭只授予了他一人施行洗礼的权力,也只有他有权开出赎罪券。   想上天堂者,不可不听他的话。   以诺和西蒙都只能等待,等待得到一个能够离开这座小镇的机会——被圣庭选中,前往帝都成为圣庭里的光明修士;或是被颂恩歌剧团聘用,前往帝都成为人人喜爱的歌剧明星。   在那个机会、在离开的那一天来临前,他们必须继续沉默,保守与默伦神父的“小秘密”。   以诺和西蒙为彼此擦擦眼泪,沉默着回到神殿宿舍。   他们依旧像以前那样生活,在早晨起床后念诵赞美诗经,在夜晚临睡前跪在床边向信仰的天父祷告。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西蒙不再经常来找以诺了,他甚至是逃避着以诺,好像一看到以诺,就会想起痛苦的事,人也不如以前开朗爱笑了,变得很安静。   以诺能够理解他,因为自己也有些害怕看到西蒙。   他怕西蒙再对他哭泣,再问他: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而他无法给西蒙答案。   以诺垂着眼睫,走到一家他常光顾的蛋糕店前购买奶油夹心羊角包。   神殿厨房每天都会为修士们提供餐食,不过餐食里是不会有什么的奶油甜点的,以诺如果心情不好,就会来蛋糕店买一块奶油夹心羊角包吃。   蛋糕店老板克里是个胖胖的中年女士,叫做卡西,她很喜欢以诺,说以诺长得非常可爱。   以诺也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所以每次来找她买奶油夹心羊角包时,总是会故意笑得很甜,夸卡西夫人做的蛋糕十分美味,卡西夫人心情一好,就会多送他一块纸杯小蛋糕吃。   这天他照常买了奶油夹心羊角包,也拿到卡西夫人赠送的纸杯小蛋糕,却没有立刻离开,在原地站了会儿才鼓足勇气对卡西开口:“卡西夫人……请问您这里有贝壳汤卖吗?”   “我这里是蛋糕店,怎么会有贝壳汤卖呢?”卡西夫人咂舌道,“而且那玩意应该很贵吧?听说贝壳里能开出珍珠,那个东西我只在迈尔斯夫人的脖颈上见过。”   以诺失落地耷下肩:“我也是……”   伊甸镇不靠海,这座小镇上向来只有富人们能吃得起海鲜。   但卡西夫人随后又告诉了以诺一个好消息:“幸运的是我儿子去做了水手,等他下次航行结束,我问问他能不能带些海贝回来吧。”   卡西夫人朝以诺眨了眨右眼:“我请你吃。”   “谢谢卡西夫人!”以诺红着脸和她道谢,主动低头让思念儿子的卡西夫人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才雀跃地走出蛋糕店。   他没立刻返回神殿,而是在回神殿路途中的长石椅上坐下,一个人吃奶油夹心羊角包和纸杯小蛋糕——他想独享这些甜点,回神殿被其他修士看到了的话,就需要分享出去了。   于是吃甜点前,以诺闭上双眼十指交握,进行饭前忏悔:“天父在上,我向你忏悔我的罪。我知道我不该如此自私和贪婪,可是它们真的很美味,也非常昂贵……我只买得起一份……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会慷慨地向其他人分享——”   “嗨……”   一道微弱的问好声打断了以诺的忏悔。   以诺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后发现是那个住在红桑街的小偷弥瑞尔在和自己打招呼。   他的奶油夹心羊角包和纸杯小蛋糕就放在腿边,要藏已经来不及了,以诺故作镇定地回他一声问好:“……嗨,弥瑞尔。”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我是来向你道谢和道歉的。”弥瑞尔指指以诺旁边的空位,低声说,“上次你们救了我,我不仅没有表示感谢,还骂了你们,我知道你们肯定有苦衷,不是自愿的……真的很抱歉……”   “你坐吧。”以诺给他让出点位置,“没事的,我们会原谅知错的每一个人。”   这是教义的规定。   弥瑞尔却说:“不原谅也没关系,本来就是我做错了,这是我的歉礼。”   他坐下后翻翻身上的斜挎包,掏出三瓶鲜牛奶递给以诺:“这是牛奶,我亲手挤的,很好喝。”   “不用礼物。”以诺摆着手拒绝了,也没告诉弥瑞尔他们还出了钱,“我们救人是不求回报的,天父会记得我们的善行,以荣光嘉奖我们。”   “那就当我送你们的礼物吧。”弥瑞尔却硬要他收下,“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的那个朋友和大哥哥呢?”   以诺告诉了弥瑞尔他们的名字,又说他们正在神殿工作,至于自己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偷偷吃甜点,以诺没说,也说不出口。   他只说:“我在这里吃晚饭……你吃过晚饭了吗?”   弥瑞尔说:“我吃过了。”   然而这句话音才落,弥瑞尔的肚子就发出了很大的“咕咕”声,霎时让他羞红了脸。   以诺虽然舍不得分出自己的甜点,但过度追求口腹之欲是犯了暴食罪。   因此他一咬牙一狠心,把奶油夹心羊角包和纸杯小蛋糕都对半掰开,分给了弥瑞尔,让受饿者不再挨饿,希望这能弥补自己的罪孽:“你可能没吃饱,再吃一点吧。”   “……谢谢你。”弥瑞尔收下甜点却没吃,他小心装进斜挎包里说,“我妈妈没吃过这个,我带回去给她尝尝。”   “我妈妈不是妓女,她是个挤奶工。”   弥瑞尔仍旧低着脑袋:“红桑街那边的房租很便宜,所以我们才住在那里,你们要遵守教义,别靠近那里是对的,我妈妈也经常说,等存够了钱一定要搬走。”   “她最近生病了,清醒的时间很少……”   “那天早上她好不容易醒了,我听见她说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吃到了甜甜的蛇果。”弥瑞尔向以诺解释他偷窃蛇果的事情起因,“我想给她买蛇果,可是卖牛奶的钱只够买药。”   “我其实只是想捡一个掉在地上的蛇果……我以为那是他们不要的……”   “我也不想当小偷的……对不起……”   弥瑞尔擦擦眼泪,又笑了起来,抬头望着以诺说:“还好有你们帮我,那天我妈妈吃到了蛇果,她说很甜,谢谢你,谢谢你们。”   以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安慰弥瑞尔未来会好起来的,又觉得这样的语言有些苍白无力,最后说:“那个羊角包和蛋糕也很甜,带回去给她尝尝吧。对了,那天我们还给你买了纱布,但是你没带走,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弥瑞尔说,“你看我的眼睛都不红了。”   弥瑞尔的眼珠是偏红的橙褐色,在晚霞中显得很漂亮,可他和以诺道别离开时,以诺注意到他的脚走路还是一跛一跛的,不知道是以前的旧伤,还是那次被打留下的新伤。   那天之后,以诺和弥瑞尔就渐渐相熟起来了,他们成了朋友。   弥瑞尔每天卖完牛奶都会给以诺留下一瓶。   “你偷偷的喝完再回去。”他叮嘱以诺,“如果要给西蒙和安托尼也送的话,我就没钱了,虽然我也很感谢他们。”   以诺会把自己的纸杯小蛋糕分他一半。   弥瑞尔则会狡猾地要求:“羊角包也分我一半呗。”   以诺很肉疼,深吸一口气作势要掰时,弥瑞尔又会拦住他,说:“骗你的,给我咬一小口就够了。”   “分你一半,以后富贵了要连本带息报答我。”以诺也硬是要给他分一半,“还有,你不要再骗人了,以后会下地狱的。”   弥瑞尔吃着羊角包问他:“你们的教义不是说不能要求回报吗?”   以诺瞥他一眼:“你又不信教。”   “也对。”弥瑞尔恍然大悟。   “不过真的不能撒谎了。”以诺也再三嘱咐他,“真的会下地狱。”   弥瑞尔叼着蛋糕朝红桑街跑去:“嗯嗯,我回家啦,明天见——”   “明天见——”   以诺也朝弥瑞尔挥挥手。   但是第二天他们没有再见,因为镇里爆发了严重的瘟疫。 第60章   以诺、西蒙和神殿里的其他修士, 跟随着安托尼大修士的指引,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在神殿旁边开设了施粥所,免费为因瘟疫无法工作而吃不起的饭的人们发放面包和稀肉粥, 也负责救助安置一些重病的流浪者, 最后……他们还会帮忙埋葬死去的病人。   这份工作虽然很累,可修士们从不偷懒,更不畏惧可能染病的危险, 以诺也不例外。   他正是因为瘟疫,父母双亡,成为了一个孤儿。   在被神殿收养以前,他没吃过一口饱饭, 瘦得形销骨立,后来在神殿里能吃饱饭了, 却还是十分瘦小, 身体比许多同龄人都矮。   所以以诺竭尽自己所能去帮助每一个病人,希望他们都能挺过去, 不要再有人病死, 也不要再有新的孤儿了。   而他再次见到弥瑞尔时,是在一家药店门前。   “求求你了!我妈妈真的很需要这些药……她已经一周没吃过药了……”弥瑞尔跪在地上,抱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的小腿哀求,“……以前不是只要三枚银币吗?为什么现在要三十枚?可不可以便宜一点卖给我?十枚吧……十枚好不好?”   男人踹了弥瑞尔肚子一脚, 把他踢开:“以前三枚银币卖给你已经很便宜了,现在镇里闹瘟疫, 很多药材都在缺货,怎么还能那么便宜卖给你?”   “那可以把账先记着吗?”弥瑞尔蜷着身体,痛得额角都是冷汗,却还试图去抓男人脚踝央求他, “我会还的……我一定会还的……”   “你一破挤奶工,能拿什么还?”男人被弥瑞尔烦得不行,又想踢他,“你妈的病治不了,迟早要死,不如早点……”   “弥瑞尔——!”   以诺冲上前把弥瑞尔护在身下,自己挨了那一脚。   男人本还想连他一块揍,却在看清以诺身上的神殿服饰后一改脸上的暴怒表情,挤出一个假笑:“原来是神殿的小修士啊,你是来买药的吗?”   以诺被踹的那一脚都是男人收敛了力道的,可他也被踢得爬不起来,跪坐在地上抱着弥瑞尔,咬牙恨声道:“三十枚银币,这么贵的药,神殿也买不起!”   “贵吗?”男人看到以诺眼底的怒意,笑了一声,反问他,“可我们一直有在给神殿免费捐助药材啊,小修士,你总不能让我们对所有人免费吧?那我们不得破产?”   药店是有捐助药材,但捐出的都是一些过期、或是发霉了的药材,以诺帮着安托尼大修士挑拣过能用的药材,因此他很清楚其中内情。   他刚要张嘴反驳,男人又说:“不过看到神殿和默伦神父的面子上,我今天就给你们打个折吧。你那个朋友要的药,我只收你们十五枚银币。”   十五枚银币……   这比以诺一个月的工资还多,而这只是一副药的钱,就算把药汁煮到尝不出味,一副药又能喝多久呢?   “我、我……”以诺想帮弥瑞尔买,可他身上也没这么多钱。   弥瑞尔抓住以诺的手腕对他摇头:“别……”   以诺反手捂住弥瑞尔的嘴巴,白着脸询问药店男人:“我没带够钱,可以等我回去拿下钱吗?”   “没事,我可以先把药给你。”男人转身进屋取了药包,蹲下身体交给以诺,“我相信神殿的人,你们是不会说谎的,也绝不会欠我钱不还,毕竟这会下地狱。”   他好像很善良似的说:“你朋友的妈妈可能快撑不住了,你们先回去煮药吧。”   以诺扶着弥瑞尔往红桑街走。   “以诺,这些钱我会还你的。”弥瑞尔抱着药,沉默很久后对以诺说,“我一定会还你的。”   以诺其实心疼死自己的钱了,那是他存了很久的小金库,但他对弥瑞尔说:“不用还,我们救人是不求回报的,天父会看到我的善行,我死后会上天堂,永远沐浴在他荣光的照耀下,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嘉奖。”   “我也觉得你死后一定会上天堂。”弥瑞尔对他笑笑,“真希望我妈妈也能去。”   “肯定能去,只要没做过坏事,多行善举,真心信仰天父,就一定能去天堂。”以诺告诉他,“即使做过了坏事,虔诚忏悔后也可以上天堂。”   “我不知道我妈妈有没有做够好事……”弥瑞尔望着怀里的药问,“以诺,我听别人说,只要购买了赎罪券,就能免除一切惩罚,在死后直接升入天堂,是吗?”   以诺低声道:“……是的,但赎罪券很贵。”   弥瑞尔没有再说话了。   最后快到红桑街时,他对以诺说:“你就陪我到这里吧,那里是不洁之地,别和我一起进去了。”   以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发现弥瑞尔好了的脚好像又变跛了,人也快变得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瘦了。   “弥瑞尔——”他忍不住叫了弥瑞尔一声,“明天施粥所傍晚六点开饭,你早点来,我给你多打一碗肉粥!”   弥瑞尔转身朝他挥手:“我一定来!”   回到神殿后,以诺从安托尼大修士那得到了一个噩耗——西蒙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他似乎得病很久了,却一直没告诉任何人,依旧在施粥所中奋力工作,今天下午累得晕倒了,大家才发现他在发烧,到了晚上,竟然还开始呕血。   以诺去看了他,而他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过。   安托尼大修士说西蒙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怎么会这样……”以诺接受不了这个噩耗,他哭着问安托尼,“西蒙的身体一直特别健康啊……”   安托尼大修士也回答不上来,他神情哀伤,只能这样安慰以诺:“……西蒙会上天堂的。”   ——是的,西蒙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会上天堂的。   第二天傍晚,弥瑞尔来施粥所领稀肉粥时,红着眼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弥瑞尔。   弥瑞尔听完低下了头,轻声说:“是的,天堂没有痛苦,西蒙去了那里,一定会过得会比留在这里幸福。以诺,我希望你、西蒙,还有我妈妈都能上天堂。”   “那你呢?你怎么把自己漏下了?”以诺问他,“你也要去天堂呀。”   弥瑞尔长长叹气:“唉……我总是撒谎,也没做过什么好事,肯定是去不了天堂了。”   “怎么会呢?你还年轻,只要从今天开始忏悔和做好事,等你以后老死了,也一定上天堂的。”以诺握住他的手,向他传教,“地狱是很可怕很痛苦的地方,千万不要去那里。”   弥瑞尔听完神情若有所思。   以诺以为他听进去了,结果弥瑞尔过了片刻却问他:“地狱里有多痛苦?”   “会比现在还痛苦吗?”   以诺深深怔住,沉默着说不出话。   “如果没有的话。”弥瑞尔望着好友漂亮干净的蓝眼睛扯扯嘴角,“那地狱好像也不是很可怕吧?”   “……不,你不能这样想。”以诺莫名心慌起来,他攥紧了握着弥瑞尔手掌的十根手指,“弥瑞尔,地狱里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还要痛苦。”   弥瑞尔认真想了很久,然后对以诺摇摇头:“抱歉,可我想象不出来。”   他今天好像有很多话想和以诺聊,聊完了地狱,又问以诺:“以诺,如果我们的身份可以自由选择,你想当什么?”   以诺想到了迈尔斯老爷的儿子——那个被贵妇人抱在怀里哄的小男孩。   他有爱他的父母,能喝美味的贝壳汤,能玩昂贵的安抚玩具,能住豪华的大庄园,有着无数侍卫保护他……在以诺看来,他简直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于是以诺抿抿唇,有些羞赧地说:“我……我想当富人家的少爷。”   “那就让我当你家的狗吧,我想当富人家的狗狗。”弥瑞尔的脸也有些红,笑着说,“在迈尔斯老爷家,我看到他们会给狗狗吃好多肉,我也想吃。”   以诺不解道:“当富人家的少爷一样能吃肉啊。”   “但是我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所以做富人家的狗狗能每天吃肉就够啦。”弥瑞尔喝完粥,从椅子上站起,向以诺告别,“我要回家了。”   以诺又偷偷给他多塞了两块面包:“把这些面包带回去给你妈妈吃吧。”   “谢谢,我在你的床上给你留了三瓶牛奶,你拿去给分给安托尼大修士,还有西蒙一起喝吧,如果他还能喝的话……对了,以诺,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弥瑞尔用手掌挡住嘴巴,压低声音道,“默伦的腿断,可惜他没有……”   “……什么?”   最后的话弥瑞尔说得太小声了,以诺没有听清。   同时以诺也很疑惑,默伦还没回到神殿,以诺都不知道他今天是什么情况,弥瑞尔怎么会知道呢?   但弥瑞尔没再继续告诉以诺更多消息,抱起面包,跛着脚走了。   他刚走不久,默伦神父就回来了——是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他果然摔断了腿,听说是在路上意外踩中一个捕兽陷阱坑摔断的,幸好没有摔断脖子,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下地走路。   安托尼大修士奉令去照顾他,将照顾西蒙的任务交给了以诺。   他们这些修士都住在一个大宿舍里,以诺先回到自己的床铺位置,翻找弥瑞尔给他留的牛奶,谁知他不仅找到了三瓶牛奶,还找到了一个装有十五枚银币的小钱袋。   以诺抓着钱袋,手在不停发抖,他感觉弥瑞尔干了坏事,想着明天一定要去找弥瑞尔问个清楚,今晚他要照顾西蒙,实在抽不开身。   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捧着牛奶走到西蒙的床铺前。   幸运的是西蒙居然醒来了,精神还很不错,神采奕奕,原本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象征死亡的灰败病气似乎也从他身上消失了。   他看到以诺手里的牛奶瓶子,询问:“这是弥瑞尔送我的吗?”   “是的。”以诺把西蒙扶起,将瓶塞打开喂他喝牛奶。   西蒙把一瓶牛奶都喝掉了,说:“很好喝,有空你帮我谢谢他吧。”   以诺答应道:“嗯。”   “也谢谢你,以诺。”西蒙忽然抓住以诺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说,“你和安托尼大修士都是我的榜样,我跟着你们学习,一生都没有做过坏事,我死后可以上天堂吗?”   以诺点点头:“可以的,你做了很多善行,天父都看在眼里,他会降下天堂之光,接你去天堂的。”   西蒙眼里漫出泪水:“即使、即使……我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也可以吗?”   自杀和杀人都是圣庭教义里的重罪,杀人者必下地狱,而自杀者不可上天堂。   以诺听到他这么说,确实被吓到了,但他马上又安慰西蒙:“可你并没有这么做,对吗?所以你绝对能上天堂的。”   “对的……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生病了……”西蒙幸福地闭上双眼。   以诺为他擦干净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西蒙轻轻捏了捏以诺的手指,说:“以诺,我死以后,我的钱都留给你……你要好好活着,等颂恩歌剧团来招人时,就跟他们走吧。你唱歌那么好听,又长得那么好看,一定能成为大明星的。”   以诺啜泣着答应他:“好,我会的。”   西蒙在黎明到来的曙光中,微笑着停止呼吸,以诺陪了他一整夜,亲眼看着清晨的曦光降落在西蒙身上,仿佛天父真的降下了天堂之光,将一个好孩子接到了那没有痛苦的,最美好的至高之地。 第61章   以诺和神殿里其他修士为西蒙唱了一首圣歌, 送他最后一程。   他们所有人都没时间悲伤,埋葬好西蒙后,就立刻投入了救助的工作之中。   但以诺由于担心弥瑞尔, 就向安托尼大修士请了一天假, 想去寻找弥瑞尔。   安托尼听完说:“以诺,你确实该休息一天了,你昨天一直在工作, 又照顾了西蒙一整晚,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以诺攥紧胸前的十字架说,“我找到弥瑞尔就回来休息。”   “那你快去吧。”安托尼忧虑道,“如果需要什么帮助, 可以来找我。”   “谢谢您。”   以诺向安托尼鞠躬道谢完毕,就快速朝红桑街跑去。   然而他不知道弥瑞尔的家在哪, 打听了一会儿, 一位姐姐为以诺指了路,又告诉他:“不过弥瑞尔好像不在家, 我早上看到他出门了, 他走时还送了我一瓶牛奶呢,没要我的钱。”   “哦对了,他应该是去药店。”那位姐姐说,“我看到他往药店的方向走了。”   以诺听到“药店”两个字, 心脏一下子跳得很快,他向姐姐道了谢, 又往药店的方向跑去。   很奇怪的,以诺想找到弥瑞尔,又怕真的找到他,因为他莫名有种不详的感觉……他觉得, 再见弥瑞尔时,弥瑞尔的情况可能不会太好。   事实也果然如以诺猜测的那样,当他来到药店门前时,他又看到了弥瑞尔在被药店的老板,那个棕发男人殴打。   “昨晚偷钱的小偷就是你吧?!”棕发男人揪起弥瑞尔的衣襟,给了他一拳,“今天你还敢来偷?找死吗!”   弥瑞尔眼角被打出了血,整颗眼球都是红红的,他小声辩解着:“我、我没有偷……”   “你说没有就没有?!”棕发男人见弥瑞尔双手一直抱着肚子,便质问他,“手一直捂着肚子干什么?你把钱藏那里了是吗?”   说完,棕发男人就去拽弥瑞尔的手,结果将他的手移开后,以诺和男人就看到弥瑞尔衣服底下在不断往外渗血,很快就将衣裳洇成一片血红。   棕发男人望着那些血愣住了,手也本能地松开。   弥瑞尔没了支撑要往后倒,以诺冲过去抱住他,对棕发男人吼道:“别打他了!杀人是重罪,死后会下地狱的!”   棕发男人是信仰圣庭的教徒,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给神殿捐药材,闻言确实收了手,却愤愤道:“可他偷了药店的钱,还不止一次!今天是被我抓到——”   “我只是受伤了……”弥瑞尔虚弱地拉高自己的上衣,他的肚子上有一道刀伤,“想让你帮我治治伤……”   棕发男人仍是坚持道:“治伤你直接找我啊,你偷偷在屋子里翻什么?肯定就是偷钱!”   弥瑞尔失血过多,已经说不出话了。   “算了,滚!”棕发男人赶人似的挥挥手,“别死我店门前,我不会给你治伤的,以后也别来我这里买药!”   以诺死死瞪着棕发男人,将弥瑞尔扛到自己背上:“弥瑞尔,我带你去找安托尼大修士,他也会医术的,你坚持住!”   他自己不是强壮的人,可弥瑞尔瘦得惊人。   以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轻,自己可以背着他一直往神殿的方向走去。   也不明白什么以前回神殿的路明明那么短,他曾经不想回去见到默伦时盼望着变长的路,直至今天才真正变得长到好像永远都走不完了。   “弥瑞尔,你千万不要睡着……”   以诺每走几步,就要叫一次弥瑞尔的名字,让弥瑞尔保持清醒。   他感觉自己的衣服在变湿,可能是他的汗水,也可能是弥瑞尔流出的血,还有可能是他们的眼泪,可他的衣服是黑色的长袍,所以无论是血、是泪、还是汗水,落在上面都分辨不清。   以诺把弥瑞尔背到自己的床铺上,那时他几乎已经要直不起腰了,但他还是不敢停下,想要再快点,再快一点,去神殿旁的施粥所找安托尼大修士过来。   只是弥瑞尔轻声喊住了他:“以诺……”   “以诺……以诺……”   他一声声叫着以诺的名字,用颤抖的手将五枚金币举高:“这些钱够买赎罪券了吗?我想给我妈妈……买一张,让她去天堂……”   那些金币上沾着血,还有一点点碎肉,以诺趔趔趄趄从门口回到床铺旁,不敢去想这些金币是弥瑞尔从哪里掏出来的,也不敢看弥瑞尔死白灰败的脸。   他跪在床前,接过那些金币,发现它们是温热的,带有弥瑞尔的体温。   以诺说了他加入圣殿后的第一个谎言:“够了够了,已经够买了……”   “帮我买一张……送去给我妈妈,好吗?”弥瑞尔的声音越来越轻,“谢谢你……”   以诺陪着安托尼大修士做救助工作时,看过很多人死亡,那些人在死前会呼唤天父,忏悔自己的罪,希望能得到原谅,换取一个前往天堂的机会。   而弥瑞尔也在忏悔,也在道歉,但他叫的是以诺的名字:“以诺……对不起……”   “我是个小偷,撒过很多谎……”   “对不起……没有当一个好孩子……”他说,“地狱不可怕,不要担心我……”   弥瑞尔没有等到黎明的到来,他死在漆黑的夜里,正如他即将去往地狱的黑暗命运。   以诺找了安托尼大修士帮忙,将弥瑞尔埋进神殿后面的墓园里。   “我们可以一起为他祷告,帮他忏悔赎罪。”安托尼大修士摸着以诺的头发说,“弥瑞尔也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一时走了错路,等到他的罪孽被赎清时,他就可以去往天堂。”   以诺神情麻木地点头:“我会每天帮他做祷告的。”   “……以诺,你在宿舍里休息一天吧。”安托尼坚决不同意以诺今天再去施粥所帮忙,要他留在神殿里睡觉。   以诺只短暂地躺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等到天亮他就马上坐起,将自己所有的钱、西蒙留给他的以及弥瑞尔最后留下的那五枚金币摆在一起清点——数了十几遍,它们也没有变多。   需要再乘一百倍,才够买一张赎罪券。   以诺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神殿里除了默伦,大概也没人会有这么多钱。   以诺思索间,余光瞥见了自己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的唱诗班白袍裙,也想到捐赠这些白袍的人——颂恩歌剧团。   颂恩歌剧团非常有钱,由于瘟疫肆虐,他们至今还没离开伊甸镇,依旧待在这里,也还在招收新的剧团成员。   以诺换下神殿的黑袍,穿着一身会把人显得成熟点的常服去了他们居住的旅馆,想应聘成为新剧团成员——说是应聘也不太准确,以诺想把自己卖给剧团,以一张赎罪券的价格。   他愿意跟着颂恩歌剧团去诺德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即使无法成为大明星也没关系,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待在神殿里还糟糕。   他也会继续信仰天父,继续每日祷告做善行的,他还年轻,不用存钱再买赎罪券,靠着自己的虔诚同样能在死后上天堂。   而弥瑞尔妈妈的时间可能不多了,自己必须尽快拿到一张赎罪券。   负责招募剧团新成员的是一个年轻黑发男人,他看到以诺后,问以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成年了吗?   以诺撒谎了,他说自己成年了。   黑发男人不太相信,可以诺的外形和歌喉实在出色,况且以一张赎罪券的价格买断以诺的余生,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他犹豫着,又让以诺给他进行一段即兴演出,不过以诺的演技和他的嗓音截然不同,烂得引人发笑。   “你的演技有待磨练,但是嗓音完美无缺,你真的成年了,对吗?”黑发男人笑着告诉以诺,“我们可以先签合同,然后预付你十枚金币,剩下的钱等去了帝都再给你……”   以诺愣住了:“不是全部给完吗?”   黑发男人惊讶道:“当然不是,你拿着钱跑了怎么办?”   以诺贪婪地想求他再多给自己一些钱:“可是我急着用钱……”   就在他们两人讨论钱时,颂恩歌剧团的老板莉莉女士出现了。   “以诺?”她认得以诺的脸,也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她,以诺说自己成年了的谎言不攻自破。   “我们不招收未成年的,等你成年了再来好吗?”莉莉女士弯腰按住以诺的肩膀,问他,“你是不是缺钱?我可以先借钱给你。”   “是的,莉莉女士,我缺、缺……”以诺艰难地咽着口水,将那个天文数字说出,“我缺一百四十二枚金币。”   ——一张赎罪券的价格是一百五十枚金币。   弥瑞尔留下了五枚,以诺能凑出两枚,西蒙有一枚,他们三个人加起来,连十分之一张赎罪券都买不起。   饶是富裕的莉莉女士也不由为这个数字震惊:“怎么会这么多?”   但她还是愿意借钱给以诺:“剧团里现在有很多人在生病,我需要用钱给他们买药,无法在一天内为你凑齐这么多现金,你能等等吗?再等一周,我的管家应该就可以带着充足的钱和药材从帝都过来了。”   以诺当然能等,但他不知道弥瑞尔的母亲能不能等,不过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就说:“我能等的。”   “那你等我消息吧,或许不用等一周,我现在就去为你筹钱,有好消息我就立刻去神殿找你。”临走前,莉莉女士送了以诺一支百合花,“别太焦急,愿我们今天都能有好运气。”   “谢谢您……”   以诺带着那支百合花来到了弥瑞尔家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个可怜的母亲说,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因此当弥瑞尔的母亲将目光投向他时,以诺屏住了呼吸。   然而那是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   “……弥瑞尔?”弥瑞尔的母亲没有认清回来的人不是自己的孩子,“你回来啦,今天牛奶卖的还顺利吗?”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以为弥瑞尔像往常那样,早上去卖牛奶,在傍晚回家。   以诺模仿着弥瑞尔的声音告诉她:“……很顺利,卖了很多钱。”   她也没有听出什么问题,还和以诺说:“是吗?那些钱你自己存着,别再给我买药了。”   “因为我觉得我的病已经在好转了,我今天身体一点都不痛,而且听你说话听得特别清楚。”她笑了笑,枯瘦的脸颊在昏暗逼仄的屋子里,绽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光彩,“你以前说话总是很小声。”   以诺曾在西蒙脸上看到过这种美丽又恐怖的光彩——在他死前。   所以以诺知道,自己等不到莉莉女士的好消息了,他必须在今夜来临以前就拿到赎罪券。   “妈妈,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以诺坐到床边,牵住弥瑞尔妈妈的手,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撒谎了,“圣庭今天派了光明魔法师来镇子里驱逐瘟疫恶魔,他们发现我对光明魔法的亲和力很高,想带我去圣庭学习光明魔法。”   “天呐……这是很好的事啊,你一定要去!”弥瑞尔妈妈闻言一下子就握紧了以诺的手,“妈妈的快病好了,你不用担心妈妈!”   “嗯,虽然我不能带你一起去帝都,但他们会给我们发一张赎罪券作为补偿。”   以诺把那支百合花别到弥瑞尔妈妈的头发上,想把好运给她:“他们还给了我好多钱,让我请人照顾你。”   弥瑞尔妈妈点点头:“那些钱你自己带着去用啊,不要给妈妈,还有那张赎罪券你也……”   “我想把它给你,妈妈。”以诺闭上眼睛,不敢从弥瑞尔妈妈眼睛的倒影里,看见自己说谎骗人的丑陋脸庞,嗓音嘶哑道,“我用不上,我以后会是圣庭的光明魔法师,没有赎罪券,我也会上天堂的。”   弥瑞尔妈妈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吻了吻以诺的额头:“……好,那妈妈在天堂等你。”   “妈妈你再等我一会儿。”以诺也抱抱她,说,“圣庭的人还在等我们的回答,我去回复他,再顺便把那张赎罪券拿回来。”   弥瑞尔妈妈含着泪答应他:“好好好,你快去吧,不要让人家等久了。”   以诺回到了神殿,也换回了修士的黑袍,主动走向默伦的房间。   他畏惧这个地方,也厌恶住在这里面的人,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默伦是圣庭钦定的,伊甸镇的唯一神父,他是神殿高职人员,掌握着伊甸镇神殿的最高权力,只要他同意,即使没有一百五十枚金币,以诺也能拿到一张赎罪券。 第62章   “笃笃——”   以诺站在默伦卧室门前, 抬手敲响了这扇对他来说,和通往地狱无异的门。   默伦应该是睡醒了,他平和的嗓音从门后传来:“请进。”   以诺深吸一口气, 身体有些不明显地颤抖, 但在进门以后,他却马上对坐在轮椅上的人,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默伦神父。”   默伦神父今年四十岁, 可他面皮白皙,五官清隽,看上去并不显老,那一头浅亚麻色的卷发和深蓝近黑色的眼珠, 更是衬得他优雅成熟,所以每周末到他主持弥撒时, 小镇里的老爷和夫人们都会一起来到神殿, 聆听他读经讲道。   然而以诺总是无法从他的嗓音里得到平静,尤其当他呼喊自己的名字时:“是以诺啊。”   默伦也朝以诺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眼光极其毒辣, 一眼就看穿了以诺的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吗?”   “是、是的……”以诺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紧张和恐惧时,说话就会不由自主地磕磕绊绊, “默伦神父、我我想向你乞求一张赎罪券。”   “赎罪券?”默伦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淡了,眉头也微微皱起, “以诺,你应该知道,那个神圣而珍贵的物品不是靠乞求就能得到的。”   “我知道,我也不是为我自己乞求的。”   以诺立刻在默伦面前跪下, 眼眶中渐渐浮起一层水雾:“我是为了我的朋友,他的母亲就快病死了,我想乞求一张赎罪券……能让他的母亲能够去往天堂。”   “只要、只要您能恩赐我一张赎罪券,我发誓……我将永远留在神殿为您工作,也不再奢求任何酬劳……”   说着,以诺深深俯首,将头抵在地板上,以最卑微的姿态给默伦磕头。   而默伦沉默着,没有叫他起来,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   以诺眨了眨眼睛,眼眶再也蓄不住他的泪水,像一颗颗珍珠落到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小圈。   但在仰起头时,以诺脸上依然是有笑的,他抬手按上黑袍的纽扣,抖着手一颗颗解开,就像他七岁被神殿收养时起,就不断在做的每一次那样,最终光.裸干净地跪在默伦面前。   可这一次,他多说了一句话:“我还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说完这一句,以诺反而得到了平静,他的身躯迎着默伦打量的目光,不再颤抖,不再恐惧,因为他觉得即使自己没有衣服,他也不该感到羞愧,该感到羞愧是默伦才对。   默伦却毫不羞愧,只望着他说:“以诺,你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不过——”   默伦轻叹一声,用一种以诺听不懂的惋惜和遗憾语气道:“你是真的长大了……”   “把衣服穿上吧。”他用手指指以诺堆在脚边的黑袍,像一位慈父教育以诺,“圣庭有着婚前遵守贞洁的严格要求,你该庆幸你遇到的人是我,我身为神庭的虔诚高级修士,不会对你做任何坏事,但别人却不一定,所以往后不要轻易对任何人说出那样的话了,知道吗?”   以诺不知道自己在听到默伦的话时是什么表情。   他觉得自己是高兴的,也肯定是笑着的,默伦的话似乎在预兆着他们共同拥有的“小秘密”要结束了,因为他看得出来默伦对他毫无兴趣——今天默伦看他的眼神,跟以前的完全不一样。   并且默伦随后还转着轮椅移动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鎏金赎罪券:“你那个朋友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也许默伦已经变好了。以诺心想。   他将弥瑞尔母亲的名字告诉默伦,接着又重新跪下,一边呜咽一边不断向默伦表示感恩:“……谢谢您,谢谢您!默伦神父,您的善行会被天父看在——”   “以诺。”默伦微微侧过头,有些不耐地打断他,“不要哭了。”   以诺怔忡着停下声音,缓缓抬脸仰望默伦坐在轮椅上,矮了许多,却仍旧显得幽暗可怕的背影。   也听见他用无奈和冷漠的口吻教诲自己:“你作为神殿的修士,需要做的是把笑容、希望带给信徒,而不是用你没有必要的悲伤和懦弱的眼泪去面对他们。”   “我不喜欢看到你的眼泪。”   “也没人会喜欢看到这个东西。”   默伦写完赎罪券,笑着转过身体,将戴着圣庭高职人员身份戒指的右手伸向以诺,示意以诺亲吻戒指,并说:“你该笑一笑。”   他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受过伤,指尖和指甲都严重变形,像一根扭曲的枯藤,以诺膝行向前,亲吻着这根手指上的戒指时,即使他脖颈空无一物,也有种自己被掐住了喉咙的窒息感,他却还得保持着笑容。   默伦垂眸睨着以诺,又问:“我记得颂恩歌剧团给你们送了新的唱诗袍?”   以诺轻轻点头:“是的。”   “下次穿来唱歌给我看看。”默伦也颔首,“你的歌喉非常美妙,男爵大人非常喜欢,如果没什么问题,等瘟疫结束,以后就由你领唱赞美诗吧。”   以诺服从道:“是……”   “好了,看,你现在笑得多漂亮。”默伦将赎罪券递给以诺,“现在,笑着从这里出去吧。”   以诺双手捧过赎罪券,视线又开始有些模糊。   离开默伦的房间时,他听到默伦在背后“鼓舞”自己:“开心点,以诺,我们即将共同欢送一个被赦罪的灵魂升上天堂。”   ——被赦罪?   弥瑞尔的妈妈是有罪的吗?   以诺不这样觉得,他只是担心弥瑞尔的妈妈没有做够善事,怕她的灵魂还要进入人间进行一次轮回,也是为了完成弥瑞尔的遗愿,才一定要拿到这张赎罪券而已。   他不认为弥瑞尔的妈妈是有罪的。   默伦才是有罪的,但默伦一定能上天堂,因为他可以给自己写赎罪券,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获得赦罪。   想到这里,以诺发现自己竟然笑了,他没有一点快乐的情绪,却始终笑个不停。   他没有再掉眼泪,将那张赎罪券带回了弥瑞尔家。   而弥瑞尔的妈妈紧紧攥着那张赎罪券,在傍晚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前,满足地停止了呼吸——她死前应该是幸福的,她可以不用再忍受病痛折磨,唯一的孩子也将步入圣庭,成为人人景仰的光明魔法师,前途一片光明,等到百年之后,他们会在天堂里相聚。   可惜这样美好的愿景并不全部是真实的。   以诺没再找安托尼大修士帮忙,因为伊甸镇里的瘟疫情况越发严重了,每个修士都忙得脚不沾地。哦,除了默伦,不过他的脚现在也沾不了地。   “我知道那是你干的‘好’事。”以诺准备把弥瑞尔的妈妈葬在弥瑞尔旁边,他独自铲土挖坟,期间一直和弥瑞尔的墓碑聊天,“弥瑞尔,你完蛋了,你现在肯定在地狱里。”   “我为你撒了好多谎,还欺骗了你的母亲,她现在到了天堂,肯定已经发现你不在那里了……我也完蛋了。”   “我以后会每天帮你祷告,你在地狱里也一定要虔诚地忏悔自己的罪孽,这样才能早日升上天堂,和她相聚。”   最后,以诺在弥瑞尔的墓碑旁坐下,像他以前和弥瑞尔并排一起坐时那样,将头靠向冰冷的石头,闭上眼睛轻声喃喃:“……地狱是什么样子的?你在那里伤口还会痛吗?”   死寂的墓地里,无人会给予他回应。   再次睁眼时,以诺以为自己死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比自己还像天使的小男孩,他也有着灿烂的金色头发,但不是卷发,垂顺地贴在脸侧,眼睛则是温暖的黄绿色,熠熠闪闪的,像一颗淬火而生的橄榄石,那是一种名贵的漂亮宝石。   “哥哥,你醒啦?”   看见以诺睁眼,他拎着一个浸过冷水的毛巾贴过来,帮以诺额前变热的毛巾换掉,然后叫着安托尼大修士的名字跑了出去。   “以诺,你终于醒了。”安托尼大修士很快就走进了宿舍,摸摸以诺的额头告诉他,“你生病了,昏睡了一天一夜,是维托里德一直在照顾你。”   “……维托里德?”以诺念了一遍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绿眸小男孩误以为以诺是在叫自己,软软的身体又贴过来:“哥哥?”   “他是维托里德。”安托尼大修士摸摸绿眸小男孩的头发,简短含蓄地为以诺介绍,“小唯是神殿前天新收养的孩子,现在住在西蒙以前的床铺那。”   神殿只收养孤儿。   而“孤儿”这两个字,已足够概括维托里德可怜的过往经历。   “你今天也好好休息吧,维托里德会陪着你。”安托尼大修士没法在这里待太久,“我去施粥所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他离开以后,以诺在宿舍里和维托里德面面相觑。   “哥哥,吃蜂蜜吗?”维托里德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妈妈留给小维的,她说难过的时候可以吃一点,会快乐起来。”   “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哭,你很难过吗?”   瓶子里的蜂蜜不多了,瓶子也被维托里德擦得很干净,这证明他十分珍惜母亲的遗物,他却愿意把这最后剩下的一点甜蜜献出,只为了安抚以诺的眼泪。   以诺说:“我不难过。”   维托里德垫着脚尖帮他擦擦脸庞:“可你还在流眼泪。”   以诺笑着说:“人在快乐的时候,也会流眼泪的。”   以诺是真的不难过。   他一向性格坚强,哪怕他很爱流眼泪,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像默伦说的那样,是一个懦弱的人。   如今,他已经把一切苦难都熬过去了。   默伦不会再对他做那些恶心的事,等到瘟疫结束,他还会成为唱诗班的领唱者,不能离开伊甸镇、不能去当剧团大明星、永远都得留在神殿也都没关系,他还可以成为安托尼大修士那样的人。   他会一生行善,在死去的那一天,等待天父降下天堂之光接他去往美好的至高之地,或许在那个时候,弥瑞尔也已经升上天堂了,他们会在天堂里继续做好朋友。   以诺没有听安托尼大修士的话在宿舍床上躺一整天,到了下午,他就起床去施粥所帮忙了。   他希望瘟疫快点过去,让他的光明美好人生早点到来。   但瘟疫越发严重了,当晚,施粥所救助的病人去世了好几个。   默伦认为这绝不是普通的瘟疫,一定是镇子里来了瘟疫恶魔,必须派人前往帝都圣庭一趟,请光明魔法来伊甸镇里驱魔,才能彻底结束瘟疫。   其实这项工作以前都是默伦负责的,可他最近摔断了腿,无法出行,这项工作就只能交由其他人完成,而安托尼大修士不放心让其他年纪不大的修士长途跋涉去往帝都,毕竟瘟疫肆虐,路上很可能有劫匪,便决定由自己去。   第二天清早,他召集了几个成年的修士,将施粥所的工作细细安排完毕。   临走前,安托尼大修士还拜托了以诺代自己暂为照顾年仅五岁的维托里德,因为维托里德很喜欢他,他们两个也比较熟。   以诺接下了这个任务,答应安托尼大修士一定会照顾好维托里德。   安托尼大修士闻言放心地踏上了前往帝都的路,而早晨他骑着马刚奔出伊甸镇,到了傍晚,一列满载药材、食物还有随行医生的车队就驶入了伊甸镇。   车队头领是莉莉女士的管家,他们提早三天来到了伊甸镇。   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时,莉莉女士就将清点完毕的新鲜药材和食物都捐给了神殿,也让随行的车队医生去施粥所帮忙医治病人,还拎着一袋装有足足一百五十枚金币的钱袋找到了以诺,想把这些钱借给他。   “谢谢您,莉莉女士,不过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需要这些钱了。”以诺朝她鞠躬表示感谢,“您送我的那支百合花,为我带来了好运气。”   “那真是太好了!”   莉莉女士高兴地感慨,说完,她又将一束百合花递给以诺:“再送你一束吧,以诺,祝你每天都有好运气。”   “把这些物资送到,我们要离开伊甸镇了,还有别的小镇在等我,明年再见。”与此同时,她也向以诺道别,“对了,以诺,明年你就成年了吧?如果你那时候还想加入我们……”   以诺摇摇头:“我可能没法加入颂恩歌剧团了。”   他看了看这座圣洁的神殿,低声说:“我已立誓,将我的余生都奉献给神殿,我会一直在这里工作。”   最后,他抬起头,笑着对莉莉女士挥手:“明年见。” 第63章   以诺将那束百合花分开, 一人一支分别放在了众修士们的床头,希望能把好运气也分给他们,也希望安托尼大修士一路平安, 更希望镇里的瘟疫能得到控制, 不要再加重了。   或许是他的祈祷足够虔诚,他的心音被天父听见,即使安托尼大修士还没将圣庭的光明魔法师带到小镇里来驱魔, 伊甸镇里的瘟疫情况也已经在渐渐好转了。   不过镇子里的药店不幸破产了。   因为莉莉女士捐了许多药材,大家都跑到神殿免费领药,没人再去他的店里买药,他高价屯的药材也卖不出去了。   以诺在一个天还没亮的清晨, 将弥瑞尔生前从药店偷窃的五枚金币和十五枚银币,悄悄放到了药店店门的花盆旁。   他不是怜悯, 只是物归原主, 期盼这样能帮弥瑞尔减轻罪孽,让他不要在地狱里受太多苦痛折磨。   回神殿的途中, 以诺路过了正在开门蛋糕店, 卡西夫人在里面忙碌,香甜奶油味从店里飘出,令以诺想到了自己和弥瑞尔分享羊角包和纸杯小蛋糕的日子,也想到了维托里德给自己吃的蜂蜜。   他猜测维托里德是爱吃甜食的, 于是便想进蛋糕店买一个蜂蜜菠萝包,带回去给维托里德吃。   至于羊角包和纸杯小蛋糕, 以诺感觉自己不喜欢吃了。   “以诺!”卡西夫人见到他眼睛一亮,立刻转身回后院,拎回了一个木桶,兴奋地朝他说, “猜猜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是你想吃的海贝!”   卡西夫人将木桶盖子打开,让以诺瞧里面的海贝。   那些海贝颜色灰扑扑的,没有迈尔斯老爷家吃的那样白润美丽,却依旧令以诺震撼。   “我儿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好多海鲜,让我分给朋友和邻居们。”卡西夫人说,“这一桶是我特地给你留的,带回去煮汤喝吧!”   以诺结结巴巴地问:“我、我真的可以……带走它们吗?”   “当然了,不要拒绝,就当我捐给神殿的吧。”卡西夫人说着,还给以诺塞了很多蜂蜜奶油面包,“还有这些面包你也带回去,和修士们一起尝尝吧,这些日子你们一直在照顾病人,镇民都很感谢你们。”   以诺也感恩卡西夫人的慷慨,并承诺:“听说贝壳里面可能会有珍珠,如果开到了,我会将它拿回来给您。”   “不用不用,你自己留着玩,我儿子已经送了我很多了。”卡西夫人给以诺展示了自己脖颈上的珍珠项链,“哦对了,海贝记得养一晚再吃,让它吐吐泥沙。”   那一桶海贝很沉,以诺将它抱回神殿后出了一身汗,可他完全不觉得累,将明晚能有贝壳汤喝的好消息告诉给了神殿里的修士们,大家都很开心。   把贝壳搬到厨房用清水泡好,以诺又准备去找维托里德,想分他吃甜面包。   然而以诺在神殿、宿舍和施粥所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维托里德的身影,问了许多修士,也没人知道维托里德去了哪里,这个时候,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了以诺脑海中。   他按照弥瑞尔告诉他的位置,来到了神殿后院的一棵白桦树下。   弥瑞尔说,他之前来神殿捐牛奶时,就是在这里看见自己和西蒙的——赤.身.裸.体跪在默伦神父前的他们。   而今天,以诺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了维托里德。   他也终于明白,默伦那句“你长大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什么都没有结束,这样的事情会在他身上停止,只是因为他“长大”了。   他长成了少年,已经不再像小孩子了。   以诺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明明踩在平坦的土地上,却有一种天旋地转的痛苦感觉?他仿佛和弥瑞尔一样跛了腿,走路跌跌撞撞的,怎么都走不稳。   可他不能不走,不能停下,就像当初背着受伤的弥瑞尔往神殿赶一般。   他必须……必须在默伦碰到维托里德前阻止一切。   “呯——!”   以诺将门踹开。   屋内的两人被他吓了一跳。   默伦保持着想要亲.吻维托里德的姿势没回过神来,维托里德什么都不懂,但他很信任也很喜爱以诺,立马用稚嫩的嗓音喊着“哥哥”跑到以诺腿边。   “小维……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以诺走进屋子的更深处,将维托里德的衣服从地上捡起,垂着头说,“默伦神父,卡西夫人捐了一些面包给神殿,我想带维托里德去吃面包,可以吗?”   “面包?”维托里德开心道,“我想吃面包!”   他的年纪太小了,进入神殿的时间也不长,还不知晓过度贪求口腹之欲是暴食之罪,甚至他在不久之前,还是个父母健在家庭圆满的小孩,他也许都还无法理解死亡的意义,只懂得循着本能,坦白自己的心愿。   “那我们走吧。”以诺也不管默伦神父有没有答应,为维托里德披好衣服后就强硬地牵着他走了。   他把维托里德牵回宿舍,把甜面包给了维托里德,又跪在他面前问:“小维,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维托里德望着以诺,迟疑道:“默伦神父说,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不是秘密,你们是在感受光明元素的存在对吗?”以诺笑着笑着,眼眶逐渐变红,将默伦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复述出来,“但是厚重的黑袍阻拦了我们对光明元素的感知,所以要把它们……脱.下。”   “原来这真的不是秘密?”维托里德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说,“是的,默伦神父还和我说,当我们两个的距离渐渐拉近,直至密不可分时,就可以离天父最近,天父也就能聆听到我的声音,回应我的请求,让安托尼大修士平安归来。”   维托里德的嗓音柔软幼小,没有任何攻击力,以诺却听到尖锐鸣叫在自己耳朵里爆开。   他捂着耳朵痛苦地倒在地上,觉得自己似乎聋了,可他什么都听得见——除了天父的声音。   他不像简,脱得再干净也感知不到光明元素的存在;他也没有修行的天赋,更从来没听到过天父的圣音。   “哥哥!哥哥!你怎么哭了?”维托里德把咬了一口的面包喂到以诺嘴边,同样惊恐慌乱哭着说,“吃面包吧,这个面包和蜂蜜一样甜,你不要难过了。”   “维托里德。”以诺捏住维托里德柔软的小手,一字一句告诉他,“光明元素即使在黑暗的墓地里也会存在,不需要你把衣服脱.光去感知,你也不需要通过谁的身体作为媒介,去聆听天父的声音。”   维托里德含着眼泪问:“那、那默伦神父是在骗我吗?”   以诺说:“是的,他就是在骗你。”   “我相信你,哥哥,你不要再哭了……”维托里德抱住以诺的肩膀给他擦眼泪,“我也不喜欢那样,妈妈和爸爸都对我说过,让我不要随便给别人看身体。”   “安托尼大修士会平安归来的。”以诺又开始说谎了,但他现在已经全然不在乎了,他欺骗维托里德,“这是天父告诉我的。”   “你只需要保持信仰的坚定,永远向善,永远从善,光明和天父的荣光,就将永远笼罩庇佑你。”   “就像哥哥这样,对吧?”维托里德想了想说,“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是像我……”以诺又笑了,还说,“不要像我,你要像安托尼大修士那样,做他那样善良的人。”   他也给维托里德擦擦眼泪,然后转移了话题:“卡西夫人给圣殿捐赠了一桶海贝,我们明天喝贝壳汤,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小维,你去把那些贝壳都洗干净好吗?”   “好的!”   维托里德领了任务跑向厨房。   以诺则去准备了一些东西。   这一晚,他没有睡觉,他在所有人睡下后,去了圣殿的祈祷室祷告,他祈求天父聆听自己的祷告,得知默伦的罪行,降下天罚杀死这个魔鬼。   但他祈求了一整夜,天父也没有给他指示,更没有降下天罚。   “……为什么我听不到您的声音?”   他问天父:“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   “还是因为我对你的信仰不够坚定?”   ——以诺已不再用“您”字。   “我明白了……”黎明时分,以诺从跪了一夜的祈祷垫上站起,“是因为默伦‘无罪’,他用赎罪券给自己赦罪,所以你无法惩罚他。”   “我得结束这一切。”   “他才是镇子里真正的恶魔。”   以诺喃喃着离开。   这天傍晚,维托里德在帮助以诺做贝壳汤时,从海贝里开出一颗圆润的珍珠。   他欣喜地将珍珠捧到以诺手边,说:“哥哥,它好像你!送给你!”   “你自己留着吧,哥哥不需要这个。”以诺蹲下身体,为维托里德整理了头发,说,“去告诉大家,可以开饭了。”   维托里德总是很听以诺的话,他跑出了厨房,将以诺独自留在那里。   神殿今天的晚餐是贝壳汤,修士们在吃饭时发现以诺没有喝贝壳汤,还问他为什么不喝,以诺说自己对海鲜过敏,不能喝这个。   “真可惜,这桶海贝还是你带回来的呢。而且以诺,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上次生病还没痊愈吗?今晚是血月,吃过晚饭我们都早点睡觉吧?”一个修士关心以诺,“瘟疫的乌云在渐渐散去,施粥所那边的医生说今晚有他们守夜就够了。”   血月是恶魔出现的夜晚。   在这一天,地狱里的魔鬼之声会在血月下、在黑暗中响起,蛊惑人类犯下罪孽;那些恶魔也可以通过图阵,回应暗黑魔法的召唤降临人间,制造杀戮。   所以当血月来临时,人们最好都早点睡觉,以避免听到魔鬼的声音受其蛊惑。   以诺答应那个修士“好的,我会早点睡”,然而当夜色变深,血色的月亮从云层后出现,在大地上洒下阴冷森然的红光时,以诺依然没有睡觉。   他换上了自己最精致昂贵,也是默伦点名想看他穿的那件衣服——来自颂恩歌剧团捐赠的唱诗班白袍,来到了弥瑞尔的墓前,一边和弥瑞尔聊天,一边等待更深的夜晚……等待喝了贝壳汤的人们都睡熟之时。   “其实我应该给自己留一晚没下药的贝壳汤尝尝的……你说对吧?弥瑞尔。”   以诺擦拭着手中锋利的餐刀:“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太忙了,没想起来拿出一些钱给你买几个蛇果,你很爱吃那个,也不知道下了地狱你还能不能吃到……”   “我吃到了。”   弥瑞尔的声音突兀地在红色月光中出现,语气焦急,他对以诺说:“以诺,你召唤我吧,我替你去杀了默伦!你不要自己动手,这是重罪!你会下地狱的!”   “今天是血月,而我是恶魔,你只是受了魔鬼的蛊惑,你以后好好忏悔,天父会原谅你的!”   以诺擦刀的动作倏然停下,他呢喃着说:“是啊,今天是血月,恶魔会在这一天来到人间……”   “而我已经知道恶魔来到人间了,那我为什么还要再召唤另一个恶魔也来到人间呢?”   以诺没有听从那道伪装成弥瑞尔嗓音的魔鬼之声的蛊惑,他举起手里的刀,和锃亮刀面中自己的眼睛对视,说——   “我应该做的,是将那个恶魔送回地狱。”   话音落下,以诺就捏着刀朝默伦的房间走去。   同样喝了贝壳汤的默伦陷在深眠之中,直至右手传来的剧痛把他刺醒。   他睁眼醒来,想看看自己的右手怎么了,可将右臂抬到眼前时,他才发现他的右手已经没了。   “默伦神父,我昨天看到你用这只手碰小维的脸了。”以诺在角落里哼唱了两句歌声,吸引默伦的注意,待他将目光望向自己时,以诺就走出阴影,把那只手丢到血色的月光中,用脚狠狠踩住,“你不该这么做的。”   “以、以诺?”默伦难以置信地望着以诺,骂他,“你疯了吗?!”   以诺拎着滴血的餐刀走近,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毕竟默伦说过,他不想看见他的眼泪,只想看到他的笑容。   “我没有疯。”他告诉默伦,“我是在驱魔啊,你不能再留在人间了,默伦神父,你得回到地狱里去。”   “你真是疯了!”   默伦从床上跌下,他的腿骨折了,目前无法走路,只能靠爬艰难地向门口移动:“今晚是血月,你一定是受了恶魔的蛊惑……”   “你不是让我穿这件衣服来唱歌给你听吗?如果听你的话也算……那么我确实受了恶魔的蛊惑。”   以诺将餐刀交握在手心,闭上眼睛开始唱歌。   曾经,默伦认为以诺的嗓音宛如被天使吻过一样完美,可今夜再听,他只觉得少年空灵幽渺的歌声就像魔鬼的靡靡之音,是为他送葬的催命亡曲。   他好不容易爬到门口,撑着墙壁直起上身去想去开门,却发现房门好像从外面被堵死了,怎么都推不开。   “我是翻窗进来的。”以诺睁开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默伦挣扎,“如果你的腿没断,你也可以翻窗爬出去,可惜了。”   默伦又尝试大声呼喊救命,屋外却同样没人回应他的求救。   以诺叹了口气:“默伦神父,今晚是血月呀,没有人愿意回应恶魔的呼唤。”   而默伦在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离开这间屋子,也无人来救他以后,只能使用最后的手段——握着胸前的十字架项链,对以诺念驱魔的经文。   “你还戴着它啊?”   结果以诺也将十字架项链从自己的衣领里抽出,高兴道:“我也戴着!”   “让我们一起忏悔吧,我会忏悔没早点这么对你。”他一手拿刀,一手握着十字架走到默伦面前蹲下,神情虔诚地说,“而你要忏悔自己做过的坏事,你要向西蒙道歉,向维托里德道歉,向其他我不知道但可能存在的、被你伤害的过孩子道歉,也要向我道歉。”   “我本来就快拥有美好的人生了……”以诺眼里闪烁着摇摇欲坠的水光,但他没有让它们掉落,“不,我原本就可以拥有美好幸福的一生……”   即使他只是个孤儿。   即使他的朋友一个个死去。   即使瘟疫的乌云仍盘旋在伊甸镇上空……   可新的生命还会降临,他也还能交到新的朋友,这座小镇里善良的人们会互相帮助,他们会像以前那样,一次又一次击溃瘟疫的浓暗铅云,迎来光明。   但是……   “但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以诺一把拍掉默伦手里的十字架,将刀尖对准默伦的咽喉质问他:“你为什么还不对我忏悔,你为什么还不向我们道歉?”   “以诺、你要杀了我吗?”默伦望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寒光锋利的餐刀,紧张道,“杀人是重罪,你杀了我,你会下地狱的!”   “是啊……我会下地狱的……”以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低下头,肩膀在颤抖着,仿佛怕到了极致,“地狱那么恐怖……”   默伦喘着粗气点头:“是、是,地狱非常可怕,所以你不能杀——”   “如果地狱真的那么可怕?你为什么不害怕?”以诺重新仰起脸,弯着眼眸问他,“难道你觉得自己不会下地狱吗?”   “是什么给你这样的错觉?是赎罪券吗?”   以诺站起身,哼着歌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他对抽屉里的金表与宝石胸针视而不见,一心寻找自己想找的东西,很快便翻到了那张压在未被署名的赎罪券下方的,已经写下“默伦”两个字的赎罪券。   “才一张,它真的足够赦免你犯下所有罪孽吗?”以诺抱着那叠赎罪券走回默伦身旁,往他左手里塞了一支羽毛笔,“你再多写几张吧。”   默伦用左手写不了字,以诺用刀逼着他写,默伦却讨好地写下了以诺的名字,还说:“以诺、以诺,我知道你今晚只是被恶魔蛊惑了,我会原谅你的,也会宽恕你……我会给你写一张赎罪券,消弭你的罪孽……”   “你仔细想想,我其实也没对你做过什么坏事吧?”   默伦把那张写有以诺名字的赎罪券塞给他,诡辩道:“我根本没有碰过你,西蒙……西蒙也是一样的,我没有碰过他;至于维托里德,我也没真想对他做什么……”   “你不是没想对他做什么,你只是还没来得及做。”   以诺捏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赎罪券,干净利落地把它撕成碎片,抛向半空,让它们如雪花一样掉落:“只要拥有这些赎罪券,你就觉得我们可以是无罪的吗?!”   他第三次大喊:“向我忏悔,向我们道歉啊!”   默伦神父或许是终于明白,以诺已经听不进自己的任何劝解了,所以他在跪伏在以诺脚步,用额头贴着地面说:“我向你忏悔……我向你们道歉……请原谅我吧。天父要我们以仁爱之心对待世人,以诺……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哦,不不不——”   以诺晃晃手里的餐刀,模仿着默伦之前说话时那种无奈又冷漠的语气,说:“我必须得杀了你。”   “默伦神父,你知道吗?”金发少年闭上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转了一圈,他享受着血色月光幽幽凉凉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我在昨晚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我明明一直在听你的话去感受光明元素,却始终不见成效。”   “因为我所亲和的,是黑暗元素。”   以诺重新睁开那双干净美丽,仿若天空的蓝色眼睛,微笑着说:“我能感知你正在向黑暗滑落,若不加以遏制,你会将这个黑暗深渊不断扩大,最后不止会毁了我,还会毁掉更多人。”   “所以我必须得阻止这一切,把你送回地狱。”他举起餐刀,坚定地走向默伦,“正如一张赎罪券消弭不了你我的罪孽,你的一次道歉、一次忏悔,成为不了你登上天堂的阶梯。”   “而我不会忏悔,不会接受审判,该忏悔和被审判的人是你。”   那枚餐刀没入了默伦的心脏,以诺把自己的十字架项链取下,就像取下了束缚他的枯藤,将其缠绕在刀柄之上,他朝男人脸上啐了一口唾沫,用最怨毒的声音,于默伦断气前发出诅咒:“在我的灵魂终结之前,我对你的唾弃如时间永不停歇,我对你的憎恨如火焰永不熄灭。”   “去地狱等我吧。”   “我会亲自前往地狱,一次又一次杀死你。” 第64章   以诺一眨不眨睁大双目, 亲眼注视着默伦在痛苦中停止呼吸后,他的眼泪才轰然坠落,一颗颗砸到地上, 却因为太轻而寂静无声。   他从小生活在神殿中, 即使对圣庭教义的遵守没有那么严格,譬如会嫉妒能离开伊甸镇的简、总是克制不住对美味食物的欲.望、有点贪心也不喜欢分享、哪怕被分享者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以诺也依然会自私地想要独占……   他身上还有很多的缺点, 比如不够勇敢,时常哭泣,会为了多拿一块纸杯小蛋糕而耍心机……   他每天做好事不完全是出于内心的善良,大部分都源于对不能升上天堂, 会去往地狱的恐惧,他的信仰不够坚定, 他对天父也不够虔诚……   但这些小小的罪孽, 无法阻拦他升上天堂。   因为以诺从不触犯戒律,他不曾撒谎、不曾偷窃、不曾伤害他人、更不曾杀人……那些更严格的, 不可被触犯的教规, 他都一一遵守。   ——直至今夜。   以诺把他能想象到的,所有会下地狱的罪行都犯了一遍。   他跪在地上大哭,杀死默伦的行径无法给他解脱,只使他得到更深的无尽痛苦, 可以诺并不后悔这么做。   他只后悔自己没早点这么做。   毕竟以诺觉得,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样坚毅的性性格, 能够忍受并无视默伦对他做的一切坏事,他觉得默伦对自己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仍旧可以很幸福、很快乐地继续生活。   然而维托里德可以吗?   如果维托里德成了第二个西蒙呢?   就算维托里德没有成为第二个西蒙,但只要默伦活着, 第二个西蒙就一定会出现。   还好他阻止了这一切,这也应该将是他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了。   于是以诺哭着哭着笑了起来,他撑着地板起身,走回书桌前拿起一盒火柴,划亮这个黑夜里唯一的明光——以诺把它丢出窗外,点燃他早就准备好的油柴。   他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哼着歌,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杀人是重罪,尤其他杀的还是一位神父,只要等到天亮,默伦的尸体被发现,他就会被抓起来,无论是交由圣庭审判,还是被帝国的法律制裁,他都将被判处死刑。   前者会判他火刑,后者会判他绞刑。   而以诺比较想被烧死,除了他,默伦的尸体也会被烧成灰烬,他们都是有罪的信徒,当然以这样的方式消失最好。   他凝望着火焰慢慢窜高,点亮这片猩红的黑暗,也点燃自己和默伦。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以诺看着窗镜中自己的倒影,想了想,还是向他道歉了:“对不起,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混蛋。”   “所以你努力了那么久,也去不了天堂。”   以诺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觉得弥瑞尔说得很对,地狱一点儿都不可怕,他这样坚毅顽强的人,去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快乐,都会拥有幸福美好的生活——纵使是在地狱。   所以他不要看到那灿烂的天堂之光,也不要倾心聆听天父的慈爱圣音,他要去往地狱,做最自由的混蛋。   以诺笑着任由自己被火焰吞噬,也感受着自己的灵魂不断朝下坠落,只是那种失重的感觉令他有些惊恐。   有那么一瞬,以诺渴望着自己生出一对翅膀,即使那对翅膀不能让他飞上天堂,那也请让他不要摔得很疼吧。   从前他都是向天父祈愿,如今他下地狱了,那么他该向谁祈祷呢?撒旦吗?   没等以诺想明白,坠落感就猛地消失了。   他没有摔疼,背后是一片粗糙的石地,又硬又不舒服,而四周依旧炽热,一阵阵热气如浪潮,不断冲击着他。   “……以诺?”   一道以诺既熟悉又想念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他颤着眼睛睁开双眸,然后看到一片葳蕤茂密的蛇果林,一颗红发脑袋夹在翠绿的树叶之中,宛如一颗红蛇果,他焦急地盯着以诺,很快便从树上滑下,跑到以诺面前抓住他的肩。   “天呐!”红发少年震惊地呼喊,“以诺,真的是你!”   以诺望着他的脸庞,怔怔地喊出好友的名字:“……弥瑞尔?”   弥瑞尔对他点点脑袋:“是我。”   以诺抱住他,眼泪刹那间就淌了满脸,他哭着对弥瑞尔说:“弥瑞尔,你妈妈死了!”   “……”   挚友见面,第一句话就说这个,弥瑞尔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高兴道:“是的,我知道她死了,而且我没在地狱里看见她,她一定是上天堂了!你呢?”   “以诺,你怎么会下地狱?”   弥瑞尔帮以诺擦擦眼泪,问他:“你真的杀了默伦吗?”   “嗯。”以诺也点点头说,“我还犯了懒惰罪,我再也无法全身心去爱天父了,可能以后要换撒旦大人爱了吧。”   “你有病啊?”弥瑞尔骂了以诺一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血月那天我都告诉你了,你只要召唤我,让我去杀了默伦就好了吗?干嘛要自己动手?”   以诺是第一次被弥瑞尔骂,他也有些发愣,还十分诧异:“血月那天在墓地里和我说话的恶魔……原来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啊,我现在就是恶魔。”弥瑞尔指指自己脑袋上的小犄角,又去指以诺的头,“你也是啊。”   他羡慕望着以诺背后的小蝠翼问:“而且你还有翅膀呢!我都没有,你是不是下地狱的时候想着要飞起来?”   以诺说:“好、好像是的……”   “那难怪你会有翅膀,这个东西一般都是中高阶恶魔才会有的,我们这种小恶魔没有,除非我们下地狱时执念很深。”弥瑞尔告诉以诺,“我下地狱时想的是,以后我要是腿受伤了也能走路,不会跛脚就好了,然后我就变成蛇魔了。”   弥瑞尔亮出自己红黑波点响尾蛇尾巴和蛇牙给以诺看:“我还有毒牙,咬人很疼的。”   以诺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发现自己的犬齿好像真的变尖变长了,和以前的不一样。   而弥瑞尔牵住他的手,悄咪咪道:“你先跟我回我家吧,这里是玛门大人的蛇果园,他养的狗特别喜欢舔人,千万别被它们发现!”   弥瑞尔的家就在地狱贪婪魔王玛门的蛇果园附近,是一个蛇洞,洞里最醒目的是一座垒成山的红蛇果。   “这些都是我从玛门大人的蛇果园里偷来的!”弥瑞尔自豪地炫耀,“是我冬眠期的存粮。”   以诺在经书里看到过,魔王们居住的地狱中心是炼狱般的酷热,永远不会有冬季,他很怀疑弥瑞尔根本没有冬眠期,但他看弥瑞尔如此信誓旦旦,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你刚刚骂我了?”   “是的,我妈妈是病死的,我也算是病死的吧?反正我觉得生病很痛苦,这是我的诅咒。不过放心吧,现在我们都死了,就算再病死一次,也还是会复活的。而且我不仅要骂你,我还要揍你。”   弥瑞尔说完,举起拳头,锤向以诺的右眼。   以诺被揍了也不知道还手,“嗷”了一声红着眼睛瞪弥瑞尔,眼里满是伤心,谁知现在弥瑞尔根本不会心疼他了,抬手又给以诺左眼一拳。   “你为什么打我?”   以诺捂着自己眼睛问,可弥瑞尔又给他头上来了一拳,还说:“那你还手啊!”   最终两人扭打到了一起,弥瑞尔的犄角还被以诺掰断了,他疼得流眼泪,可打完之后他又抱住了以诺,忍着痛轻声说:“在地狱里我们只能这样,如果你不够坏,罪孽不够多,你就没有办法在这里生存,也打不过默伦。”   即便以诺没有解释过,弥瑞尔似乎也已经知道了一切。   没有魔力和罪孽的恶魔,会升上天堂。   像默伦那样罪孽深重的人,死后反而会成为强大的恶魔,实在讽刺。   不过以诺并不畏惧默伦,默伦活着时也比他强大,可他照样杀死了默伦,他能杀默伦一次,就能杀默伦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何况就像他第一次杀死默伦时,得到了弥瑞尔的帮忙——默伦的腿是弥瑞尔弄断的,而他如今依然有弥瑞尔帮忙。   靠着和弥瑞尔的灵魂契约,以诺成功越级干掉了默伦很多次,只是每次他需要付出的代价都比较惨重。   ——他需要重新长出新的躯体。   没有躯体庇佑的灵魂极度痛苦,所以弥瑞尔每次把以诺召唤回来,都会把自己的尾巴切掉,让以诺先寄宿在他的蛇尾里,这样可以稍微减弱一些疼痛。   除此以外,弥瑞尔有时还需要去外面打工赚点钱,再加上以诺自己的存款,去买低级魔晶,这样才能使以诺的新躯体快点长好。   以诺长好身体后也会去打工,他发现地狱真的很好,老板不给工钱拖欠工资,他就可以殴打老板直接抢钱,同事觊觎他的身体,想占他便宜同样可以直接毒打,打死都没关系,当然他偶尔也会被打死。   但他的生活真的有在变好。   以诺存钱买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弥瑞尔也给自己蛇洞添置了很多新家具。   只是又一次复活长好身体后,以诺望着弥瑞尔脸上的伤口沉默很久,问他:“弥瑞尔,你为什么不忏悔祷告自己的罪孽?你妈妈还在天堂等你呢。”   弥瑞尔的脸是在外面和别的恶魔打架时受伤的,一只眼睛还暂时瞎了,因为那个恶魔在偷弥瑞尔打工赚的钱时被弥瑞尔发现了,而那些钱,是弥瑞尔用来给以诺买复活魔晶的开销。   地狱里就是这样,偷窃、斗殴、暴力……无处不在,它是痛苦之都。   “我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待在地狱才能实现,去了天堂就实现不了了。”弥瑞尔回答道,“再说了,哪有孩子会永远和妈妈一起住的?她在天堂里生活的好好的,我在地狱也生活的好好啊,等以后我有权有势了再想办法和她联系吧。”   “哇!这棵树上的蛇果好甜!明天我要再去偷。”弥瑞尔啃着蛇果惊喜道,“以诺,你的手脚都长好了,只剩皮还没长好,明天陪我一起去偷蛇果呗,你有翅膀,偷起来比我方便。”   “不要。”   以诺用纱布把自己没有皮肤覆盖的身体仔细裹好,接着穿上一件纯白色的斗篷遮挡犄角:“我决定去东方地狱进修一段时间,学点折磨人的残忍手段,再顺便在那里打打工赚点钱。”   “啊……我好羡慕你,我只有在血月之夜可以离开地狱,并且还得有人召唤才行。”弥瑞尔用手掌撑着脸,不解地问,“为什么你可以随意离开地狱去人间呢?”   以诺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傲慢道:“或许我天生就适合当恶魔吧,还是一个来去自如的强大恶魔,这是我的天赋,你羡慕也羡慕不来。嗬嗬嗬!”   “可恶!”弥瑞尔嫉妒得脸蛋扭曲,“你等着从东方回来后被我揍死吧!”   以诺朝弥瑞尔比了个中指,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地狱。   他是通过亡灵湖泊离开的。   这片湖泊连接着人间的沼泽,其他恶魔们会被沼泥困住无法离开地狱,这些沼泥却会自动避让他,以诺在湖水里扑扇着翅膀,像一尾鱼,灵活地来到了人间。   他自淤泥中出现,身上的白袍却没有沾染半点污秽。   以诺准备直接去找他联系的摆渡人前往东方地狱,可路走到一半,以诺忍不住拐弯去了一趟伊甸镇——这是他下地狱后,第一次返回伊甸镇。   自己已经死了二十二年,如今的伊甸镇是什么模样,以诺完全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他认识的那些人都死了没有,反正目前在地狱里,除了默伦和弥瑞尔,他没碰见过第三个生前认识的人。   可能他们还没死,也可能是死了上天堂了。   以诺思考着这些事,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来了到神殿附近。   那棵曾指引着他看到、并救下维托里德的白桦树还在,以诺怔怔地走到树旁,抬头再望,看到的已经不再是默伦卧室的窗口,那里好像被改造成了一个药圃,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正在里面给药材浇水。   他似乎察觉到了别人注视自己的目光,便转身看向以诺,一双橄榄石般的绿色眼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闪得以诺一愣。   而男人在对上以诺那双隐在树荫阴影中,却依旧纯粹干净,宛如天空的蓝色眼眸时,同样怔住了。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像是无法确定对以诺的称呼,最后他把水瓢一扔,三步做两步跑到以诺面前,喘着粗.气问以诺:“……先、先生?你是来参加弥撒的吗?”   “弥撒?”以诺在永恒死亡的地狱呆太久了,对时间都没什么概念了,“今天是周末?”   “是、是的。”绿眸男人的脸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什么,有些发红,他告诉以诺,“弥撒马上就开始了,由安托尼神父主持,我会去帮忙准备圣餐……我……我叫维托里德,是神殿里的修士。”   男人喉结滚了滚,望着只到自己胸口高的以诺,忽地屈膝蹲下身体,仰头轻声问:“……我能知道先生您的名字吗?”   以诺想起自己来伊甸镇的路上看到了一群小羔羊,就瞎编了名字说:“哦,我叫兰姆。”   维托里德听完低喃:“‘兰姆’……是羔羊的意思吗?”   “没错,就是那个意思。哦对了,我还是个贵族,你得叫我‘兰姆少爷’。”以诺更关注圣餐,地狱里好吃的食物很少,要么就很贵,所以以诺打算混顿饱饭再接着上路去东方地狱,他继续打听,“你们的圣餐面包片还是会抹蜂蜜的吧?”   “对!”维托里德重重点头,“圣餐面包片用的蜂蜜是我采的,喝的葡萄酒也是我酿的。”   以诺目光复杂地盯着维托里德露在修士袍袖外的健壮小臂,和他那被晒成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感慨:“难怪你不像个修士,像个农夫。”   维托里德赶紧起身把为了方便干活而卷起的袖子捋平,将自己整理收拾得体以后,红着耳朵说:“我最近是有些晒黑了……兰姆少爷,您是受伤了吗?为什么您浑身都裹着纱布?我、我会一些医术,如果您受伤了,我可以帮您——”   “对,一点点烧伤。”以诺比出小拇指打断维托里德,“我的家庭医生已经为我治疗过了,不需要你帮忙。”   他觉得长大后的维托里德变得好聒噪。   而且居然敢长得比自己高那么多!   真想把他的腿砍了!   以诺狠狠瞪了维托里德一眼,准备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又不想维托里德跟着自己,就说:“行了行了,弥撒时我自己会去神殿的,你别来烦我了。”   维托里德闻言只能欲言又止地望着以诺离开。   以诺去神殿后面的墓园逛了逛,想找找看这里有没有默伦的墓,如果有,他要砸了,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幸运的是以诺没找到,他只看见了弥瑞尔和他妈妈的墓,墓碑周围没有杂草,倒开着几朵红色的漂亮小花,以诺走过去揪了一朵,抢到手里玩,哼着歌继续在墓园里晃。   最后他在墓园深处,看到了一座与众不同的墓。   它的墓碑是纯白色的,顶端还镶嵌着一颗雪白的珍珠,墓前摆放着仍带有露水的百合花,明显是有人时常来看望的样子。   “那不会是默伦的墓吧?!”   默伦生前在伊甸镇里威望很高,结识的又都是权贵,死后能有这么一个精致的墓很合理。   但以诺见不得,他怒气冲冲跑过去,刚要抬脚踹倒白墓碑,却见上面写着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名字——   【这里埋葬着我们挚爱的朋友——以诺。   他是一个像珍珠雪白,如天使圣洁的人,愿他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以诺怔忡着顿住动作。   他沉默地在墓前站了很久。   久到弥撒结束,维托里德也来到了墓园。   维托里德站在以诺身侧,轻声告诉他:“这里埋葬的人是我的哥哥,他也是伊甸镇的英雄。”   以诺很迷惑:“英雄?”   他杀死了默伦,还放火烧了神父的宿舍屋,大家没把他视作异端已经很离谱了,怎么还会认为他是一个英雄呢?   结果维托里德说:“是的,二十二年前,伊甸镇里爆发了很严重的瘟疫,直到安托尼去圣庭请了光明魔法师来,大家才知道,原来当时神殿的默伦神父早已被瘟疫恶魔占据了肉.体,他准备在血月之夜杀死所有人,是以诺修士牺牲了自己,阻止这场悲剧,在那以后,瘟疫就结束了,也再没回来过。”   “他救了我。”   维托里德转过头,望着以诺眼睛缓缓说:“也救了所有镇民,这个墓是安托尼神父带领我们一起为他修筑的。这些年来,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到他的墓前为他献花。”   “……一个编得不错的故事,但我是不会相信的。”以诺扯扯唇角,“说谎和做伪证都会下地狱,你们要小心了,记得在死之前多忏悔自己的罪孽。”   “这不是编的,它就是事实。”维托里德语气无奈,他将手里的餐盘举起,递给以诺说,“兰姆少爷,您错过了弥撒,但我给您留了一份圣餐。”   以诺“哦”了一声,也不说谢谢,直接抓起面包咬了一口。   谁知嚼了两下后,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兰姆少爷?”维托里德紧张地望着他,“这个面包是我烤的,好吃吗?”   以诺把和生嚼灰烬一样难吃的面包呸呸吐了:“巨难吃!”   维托里德:“……”   以诺觉得嘴里难受得不行,又端起红酒杯想用葡萄酒漱漱口,谁知那些血红的液体一进喉咙,以诺就感觉自己好像在吞岩浆。   “噗——!”   以诺喷了维托里德一脸红酒。   维托里德沮丧地垂下脑袋:“我知道了,酒也很难喝……”   “你的厨艺太烂了,再练练吧。”一个恶魔看来是吃不了圣餐了,以诺把杯子放回餐盘里,对维托里德摆摆手,“我走了。”   “兰姆少爷,您可以等我一会儿吗?”维托里德叫住他,“我想给您送个礼物。”   以诺问:“什么礼物?不贵的话就别送了。”   维托里德说:“不贵。”   以诺撇撇嘴角,嫌弃道:“那我不要。”   维托里德急忙又补充:“但是它可以看到天使!”   “哦?”以诺眼睛蓦地一亮,“那还有点意思。”   他停下脚步,朝维托里德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掌:“给我。”   维托里德跑回修士宿舍,抱来了一个白象牙盒子。   “是我亲手做的,希望……您会喜欢。”他用双手捧着它,将白象牙盒郑重小心地放到以诺手上,“只要打开它,您就能看到这世上最圣洁的天使。”   “能看到天使的宝贝我肯定会喜欢。”以诺收好白象牙盒,“拜拜。”   “……再见。”   维托里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嗓音变得很沙哑,好像在哭。   说完,他又提高音量,带着期盼地意味问以诺:“我们还能再见的,对吗?”   以诺没有回头,也朝他比了个中指:“你做的东西很难吃,我们不会再见了嗷。”   而那个白象牙盒以诺虽然收下了,却始终没有打开过,直到他在东方地狱打工打了一段时间,由于嘴贱和常用中指鄙视人挨了好几顿毒打后,“呜呜”哭着跑回卧室时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东西,便想用这份意外礼物哄哄自己。   “这么小的盒子真的能看到天使吗?”   以诺吸吸鼻子,将信将疑地打开盒盖,探头一瞧,在手持镜中看到了自己哭花的丑脸。   “这哪里有天使?!”小恶魔愤怒地把手持镜拿出来,“维托里德你竟敢耍我!你真……哦哦,真的有?”   以诺骂到一半,把手持镜翻了个面,就看到了背后的天使翅膀浮雕。   翅膀中央还空出了些位置,足以再雕刻一个人,但做这个天使手持镜的人似乎无法确定“天使”的样貌、年龄和身形,所以将那个位置空了出来。   同时,以诺还在盒底看到了一封信。   信纸上写的字不多,字迹也很潦草,像是匆忙之间写下的。   【送给我们最好的朋友,伊甸镇的英雄,我挚爱的哥哥:以诺。   ——永远铭记你的小维】   “……真是个疯子!”   以诺攥着信继续骂:“我们一共才认识几天啊,我跟你还没安托尼大修士熟呢,居然想和恶魔做朋友?”   他把那封信烧毁,留下了没有来历证明的手持镜。   毕竟注定会上天堂的人,最好还是别和地狱里的恶魔扯上关系。   他们也不会再见面的。   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去往那美好的至高之地。   他是地狱里自由的混蛋,是可以在人间随意游荡的亡魂。   他是不死、阴险、恐怖的恶魔。 第65章   一场短暂的梦, 回溯了以诺同样短暂的一生。   以诺不喜欢梦到往事,不过或许是最近他一直惦记着要再去找默伦复仇的原因,所以哪怕只是短暂地午睡片刻, 他也不可避免的坠入了由回忆构成的噩梦。   尤其在梦中, 他又被那只拥有竖瞳的、该死的、可恶的东方凶兽殴打了几顿!   因此以诺睁开眼睛,对上另一双细窄竖瞳的刹那,他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竖瞳的主人两巴掌报仇, 然后把自己的手打疼了,打完也才发现自己打错人了。   他想打的人不是阿赫洛斯来着。   可现在打都打了……   以诺决定,如果阿赫洛斯生气,他就马上装可怜, 说自己是做噩梦了,不是故意的, 再亲男人两口作为补偿, 希望阿赫洛斯不要不识好歹,计较自己扇了他巴掌的事。   然而阿赫洛斯并没有生气, 他熟练地牵过以诺的手腕给他揉手心, 把小恶魔搂进自己怀里,摸着他的背嵴问:“宝宝做噩梦了吗?”   “是的,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以诺见状便假装无事发生过,也不亲阿赫洛斯了, 只暗示男人,“我梦见我的宝石和金币长翅膀飞走了……”   一边说着, 以诺还一边把脸埋进男人厚实的胸膛里,哽咽假哭两声,装得十分伤心。   阿赫洛斯却听笑了。   他将五指穿过以诺的发丝,溺爱地揉着小恶魔的脑袋说:“宝宝, 你放心吧,它们不会飞走的,因为你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宝石和金币。”   以诺:“……”   好好好!   敢这么嘲讽自己是吧?看来那两巴掌根本没有打错!   而且他怎么就没有宝石了?   以诺不高兴地仰起脸瞪恶龙,质问这坨黑皮金币:“我有宝石呀,我的宝石项圈呢?”   小恶魔摊开手掌,朝男人做出索要的动作:“把它还给我。”   阿赫洛斯垂眸静静凝视着以诺,以诺见他没有反应,也不说话,就有些着急了,还有点慌张。   他使劲拉了下阿赫洛斯的睡袍,把男人衣裳都拽开了,露出大片肌肉宽阔的肩膀,惶惶问:“你不会是想没收我的那颗宝石吧?”   阿赫洛斯听着他的话,微微弯了下唇角,抬手捧出一条黑丝绒项圈。   那条项圈和以诺以前的项圈几乎一模一样,尾扣那里甚至还新增了一颗爱心形状的红色小宝石,而且它摸上去居然是有温度的,像拥有心跳似的,会产生很细微的脉搏。   以诺赶紧把项圈夺过来,警惕地背对阿赫洛斯检查了会儿后说:“这真的是我之前的宝石项圈吗?”   “我怎么觉得上面宝石变小了呀。”小恶魔对那颗多出来的红宝石只字不提,他侧过头,盯着恶龙问,“你没偷偷把它换掉吧?”   阿赫洛斯低低笑了两声,把另一枚倒十字架耳环放进以诺掌心:“喜欢哪颗,妻子可以自己去挑。”   以诺眼睛倏地亮起,立刻瞧了眼倒十字架耳环里面都有些什么,随后发现自己的天使手持镜、黑龙安抚玩偶、拉斐尔给的那盒魔晶都在里面,旁边还有一座小宝石山,数量没有以前阿赫洛斯筑巢时附赠的多,却也很可观就是了。   况且他是永生不死的恶魔,以后多的是时间把恶龙的宝藏都霸占过来,以诺满意地把倒十字架耳环扣到自己的宝石项圈上,很有心机地说:“我现在不想挑,等我哪天有心情了再挑吧。”   阿赫洛斯勾着唇角答应他:“好。”   以诺把脑袋扭正,拿尾巴尖戳戳男人的腰肌,说:“帮我戴一下项圈。”   阿赫洛斯听话地帮以诺戴上宝石项圈,又俯身在小恶魔的后颈印下一个轻吻。   男人的嘴唇炽热干燥,以诺被他亲的有点痒,缩着脖颈要躲,结果阿赫洛斯却伸手环住他的腰肢,还将脑袋搭上他的肩头,用低沉微哑的嗓音在他耳畔徐缓道:“玛门传信告诉我,说你来找弥瑞尔偷情了。”   以诺想起自己之前说要来看望弥瑞尔时恶龙说过的那些威胁话语,身体瞬间僵住,也不敢躲了。   他在心里狂骂玛门玛门不愧是地狱大魔王,竟然恶人先告状!难怪阿赫洛斯会出现在这里。还有——   “什么叫偷情?”小恶魔用被冤枉的委屈语气嚷嚷起来,“我只是来看望一下他,而且我都和你提前说过了,是你不让我来,我才偷偷过来的。”   “全都怪你!”   “如果你让我来,我就不会偷偷的过来了。”   以诺一通颠倒黑白,从容娴熟地把错误都扔到恶龙头上,最后紧张担忧地问:“……你没有杀掉弥瑞尔吧?我和他可什么事都没做。”   “没有吗?”   阿赫洛斯侧首又亲亲以诺的脸,意味深长道:“宝宝,玛门说你和弥瑞尔抱了足足一刻钟。”   “不可能!”以诺下意识否认,“哪有那么久?”   阿赫洛斯挑眉:“所以你们确实抱了对吧?”   以诺:“……”   恶龙冷笑一声:“妻子出轨了。”   “只是抱一下也叫出轨吗?”以诺据理力争,“难道你就没有抱过别人?”   只是刚问完他就想起这坨黑皮金币的初吻和童贞都是自己强行夺走的,估计根本没和别人拥抱过。   下一刻,阿赫洛斯果然说:“没有,我身体永远只属于妻子。”   “好嘛,以后我也不和别人抱了。”以诺后退一步,做出点小妥协,以换取更大的权利,“但你不能阻止我来看望弥瑞尔,也不准杀掉弥瑞尔。”   阿赫洛斯捧住小恶魔的脸,和他接了个很纯情的吻,还学着以诺用妥协的口吻说“好吧”,然后再亲亲少年的额头,继续补充:“只要你不和他偷情。”   以诺心想:真要偷情我也不会找弥瑞尔啊,弥瑞尔一看就不中用,不是偷情的好人选。   但这些话他都在心里偷偷想,没敢当着恶龙的面说,毕竟不久前他说完要和城堡里其他人银乱后,阿赫洛斯就把他弄到失.禁了,那种失控感他还没忘记,只要稍一回想小腹就会控制不了地发热,腿根也会不停颤抖,连耳朵尖都会烫得不行,以诺觉得那不像是害怕,可他又讲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而阿赫洛斯在他思考间,将他抱了起来:“妻子看过弥瑞尔了,我们该回家了。”   “等等、等等——”   以诺扑腾着翅膀乱动,说:“我还有事情没办完呢,要办完再回去。”   “妻子要办什么事?”阿赫洛斯停下动作,“我可以帮忙。”   以诺不觉得这有隐瞒的必要,就实话实说:“我要去复仇。”   对此,阿赫洛斯也说“好”。   他抬起右手,像是在为以诺擦拭眼泪般,轻轻摩挲着少年的脸庞,指腹也温柔地抚过以诺眼睛下方,即使那里根本没有泪水。   “妻子的仇人叫什么名字,想要怎么折磨他?我会完成妻子的心愿。”阿赫洛斯没有问以诺和仇人因为什么缘由结怨,他只深深望着少年那双宛如蓝宝石,剔透清澈的眼珠说,“任何伤害妻子的人,我都会不会放过。”   以诺听完登时要将“默伦”这个名字念出。   但他才比出口型,又想起另一件事——东方地狱里的冥王说过:爱情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以诺作为一只很坏的小恶魔,深知自己是怎样一个见异思迁,没有忠贞可言的混蛋,地狱里也全是这种混蛋,所以他欺负那些恶魔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因为他们如果不是混蛋,就肯定不会在地狱里出现。   而阿赫洛斯和自己一样,都待在地狱里,他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他今天爱着自己,愿意帮自己复仇,那以后也会一直这么爱吗?   以诺无法确定。   在这世上,他唯一不会怀疑,能用灵魂去信任的人只有弥瑞尔,他担心阿赫洛斯知道了默伦的存在,往后可能会用默伦做筹码反过来要挟自己。   以诺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正好,他刚刚又得到了许多高阶魔晶和昂贵的宝石,有充足的资本去雇一个杀手代替自己去干掉默伦,完全用不着阿赫洛斯帮忙,甚至不需要和弥瑞尔再签订一次灵魂契约——至少在他没钱请杀手前是不需要的。   于是以诺昂起下巴说:“他叫米基。”   “……米基?”   阿赫洛斯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一瞬,目光中甚至有些错愕,似乎并不明白以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个他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   不过以诺没有察觉到阿赫洛斯的神情变化,他点点头:“对,他曾经是我的邻居。在我去偷你……咳咳!寻找你的宝藏之前,他把我的财产都偷光了。”   阿赫洛斯佯装自己没有听到小恶魔嘴瓢,只配合着以诺说米基的坏话:“那他可真该死啊。”   “就是就是!”以诺箍住恶龙的脖颈,在他耳畔恶狠狠宣布,“现在我要去报复他,把我失去的财产都抢回来,还要把他的财产也全部夺走!”   阿赫洛斯借着这极近的距离,将脸侧抵过去,又吻了一下小恶魔的脸:“我陪妻子一起去。”   “干嘛一直亲我?”以诺被他啄了好几口,捂住脸蛋瞪龙,“脸都要被你亲肿了。”   他们这些地狱的人都不太懂得含蓄,恶龙也不例外,他隔着以诺的手背,继续亲小恶魔,说:“因为我很想你。”   “宝宝突然就不见了。”阿赫洛斯幽幽道,“我十分担心宝宝,焦急地四处寻找,谁知却收到玛门来信,说我的妻子正在和他的爱人偷情。”   ……怎么偷情这个坎就过不去了呢?   再说了,他们也没分开很久啊,外面天都还没黑呢,他们充其量仅分离了一个下午呀。   以诺感觉自己被恶龙拿捏住了把柄,为了避免弥瑞尔受到自己牵连,他只能再三辩解:“都说了不是偷情。”   除此以外,以诺还把捂脸的手也松开了:“给你亲给你亲!”   可是恶龙特别坏,又或者会被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会被人珍惜,以诺给他亲,他反倒不亲了。   阿赫洛斯俯首蹭蹭小恶魔的鼻尖:“我先去帮妻子复仇吧。”   “米基是个很弱的恶魔。”小恶魔却神色傲慢,不屑道,“我根本不用你帮忙。”   他坐在恶龙的胳膊上,让男人抱着自己来到了以前在地狱中心之城的家。   这个家不大,虽然是一室一厅,但总面积还没阿赫洛斯提供的奴隶宿舍宽敞,附近的治安也不好,不过周围住的都是一群小恶魔,大家实力相差不大,所以邻里关系还算不错,最多就见见血,不至于闹出人命。   以诺在这其实也没住过几天,因为他刚买下房子不久,便去了东方地狱打工。东方地狱的冥王给他开的工资不算特别高,却包吃包住,住宿条件还非常好,吃那些美味佳肴也不是西方地狱里的食物能相提并论的,否则以诺也不会在那一待就是几百年。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以诺指挥着阿赫洛斯在这栋窄窄的小房子前停下,随后转头看向隔壁的房屋,“米基家在……”   “以诺——!”   都不需要以诺介绍,米基就像块望夫石一样,站在自己的房屋前。看见以诺到来,他眼含热泪,如同终于等到妻子回家的寂寞丈夫喜极而泣:“亲爱的……我终于等到你了……”   以诺:“?”   这是什么语气?   “亲爱的”又是什么称呼?   以诺很困惑,自己和米基有这么熟吗?   正纳闷呢,以诺又感觉一阵犹如实质的强烈目光扎到了自己身上,他仰起脸——   “宝宝?”恶龙微笑着,说话的口吻也十分怪异,活像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倒霉丈夫问,“这位就是你的仇、人、米、基吗?他为什么会叫你‘亲爱的’?” 第66章   阿赫洛斯在“仇人米基”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像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以至于以诺每听他念一个字,肩膀就跟着颤一下, 有种自己也被恶龙咬了的错觉。   而且以诺自己也想问米基为什么要叫自己“亲爱的”?   可没等他开口, 米基就先对阿赫洛斯对以诺的称呼提出了疑议——   “亲爱的,他为什么叫你‘宝宝’?”米基指着阿赫洛斯,一副也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忧伤表情问, “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难道是和他偷情去了吗?”   以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见阿赫洛斯面无表情睨着自己,在等他的回答,以诺只好清了清嗓子说:“他是我的妻子啊, 叫我‘宝宝’不是很正常的吗?”   ——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 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恶龙刚刚没当着米基的面喊他“妻子”, 以诺就让自己成为了丈夫,他还倨傲地扬高了下巴, 以彰显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   只是他身形纤细, 容貌精致,一身绯艳睡裙又将他的肌肤衬得如瓷釉般透白,使得以诺靠在男人怀里时,就像一株要被人捧在怀里的珍贵花枝, 因为被细心照顾他的情人浇灌了太多淋.漓的湿.液,已无法再下地走路。   所以米基望着以诺, 心都要碎了:“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小恶魔火冒三丈,当即大怒,“你当然是我的——”   “仇人”两个字还未来得及离开舌尖,米基就用双手捂住心口, 悲恸道:“你留给我的那一封爱意款款的情书又算什么?”   以诺:“???”   小恶魔头顶的问号都快汇聚一圈天使光环了。   “不是。”他问米基,“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情书了?”   米基从贴近心口的地方抽出来一张被折叠成爱心形状,显然是一直精心保存着的纸张说:“就在你离开家的那一天,我晚上回来,在我门上看到了这封……”   阿赫洛斯面无表情抬手,   那张便飞到了他掌心,并自动舒展打开,以诺也凑过去瞧,只见纸上写着——   【米基!别妄想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会一直盯着你,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我归来那天,就是你灵魂的末日!】   以诺:“……”   “你有病啊?!”以诺气得都冒出弥瑞尔的口头禅了,“这是战书!我留给你的战书!”   “你都说要永远看着我了……”米基的肤色和阿赫洛斯一样黑,就算脸红也看不太出来,可目光明显是羞涩的,他抬眸瞟以诺一眼,又扭捏着身体低下头去,“还说等你回来,就让我的灵魂为你沦陷,这难道不是情书吗?”   以诺:“…………”   以诺要崩溃了。   这种感觉就像以前阿赫洛斯污蔑他,说他喜欢摸他的奶一样,是毫无根据的诽谤与诋毁,用一句东方谚语来形容,那就是:黄泥掉裤.裆,有嘴说不清。   幸好阿赫洛斯的确是个很乖的“妻子”,他帮着以诺解释:“你这张纸不是情书。”   以诺听后重重点了好几下脑袋,正要夸恶龙两句,结果男人竟说:“宝宝的情书在我这里。”   “不是。”以诺也问阿赫洛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情书了?”   阿赫洛斯拿出一个白象牙盒子,回答以诺:“我们第一天见面时。”   米基闻言也探头过去看,只见盒盖上刻着——   【任何怀抱觊觎之心打开这盒子的,以诺将会像抓住一只鸟儿一样,俘擒他的灵魂。】   阿赫洛斯说:“我怀抱觊觎之心,打开了这个盒子。”   以诺:“……”   ——你们都有病吧?   难怪阿赫洛斯都把天使手持镜还给他了,装天使手持镜的白象牙盒却迟迟不见踪影。   “这也不是情书!”小恶魔发出抓狂的尖叫,“这是诅咒!是我给你下的可怕诅咒!”   而两个男人同时无视了他的解释。   “亲爱的……原来你如此银乱……会给每个见过的男人留情书,但你为什么选他不选我?”米基甚至还敢指着阿赫洛斯,质问以诺,“我哪里不如他了?他的犄角小得都看不见,是无法给你幸福的!”   地狱的恶魔无论等级高低,全是有犄角的,偏偏阿赫洛斯是坨原型才有大犄角的龙。   在别人看来,阿赫洛斯头顶都没有尖尖的犄角冒出来,那他肯定是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小恶魔,因此米基对上阿赫洛斯丝毫不怵。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以诺选阿赫洛斯的原因——不敢不选。   阿赫洛斯微微张唇,用一口龙息把米基烧成了一撮灰。   看到这一幕,小恶魔的爱心尾巴倏地僵直了。   他马上捧住恶龙的脸“啵啵啵”印下好几枚吻,亲完左脸亲右脸,亲完右脸还亲额头和嘴唇,最后还夹出乖巧肉麻的嗓音,甜甜道:“哦~我亲爱的阿赫洛斯,你真英俊、真强壮!我对你一见钟情,象牙盒上的爱语就是我对你的告白,它确实是一封情书呢~”   阿赫洛斯听着小恶魔的甜言蜜语,眉尾轻轻挑了下,歪歪头忽然说:“想吃妻子。”   以诺不知道他现在说的这个“吃”是什么个“吃法”,也没胆子拒绝他,立刻吐出一小截嫩.红柔软的舌尖偎向恶龙,温驯顺从地给男人吃自己的舌头。   他被男人吮住舌尖纠缠了好久,阿赫洛斯吻得又深,唇.舌搅弄间以诺几近窒息,脸被憋得发红滚烫,眼眶里也泛起阵阵潮雾,连嘴角溢出的晶莹水线都会被细细舔净。   好在他的辛苦是有回报的。   以诺能从这个充满了无尽眷恋,狂热到近乎痴迷的吻中感知到恶龙被他哄好了——自己又重新成为了了不起的恶龙骑士!   终于,在以诺要失去耐心和理智又要胡乱发脾气前,阿赫洛斯分开了两人相贴的唇瓣。   他抱着以诺弯腰走进米基的屋子里,说:“妻子可以把自己的财宝都抢回来了。”   “嗬嗬嗬~”   以诺唇肉上还有被男人吻出的湿润光泽,他却勾起嘴角,做出自以为邪恶的表情,得意地笑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以前的钱袋和米基的小金库。   “好啦。”以诺把它们抢走,然后飞回阿赫洛斯怀里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阿赫洛斯抱着以诺,又弯腰走出米基家那扇比他矮太多的门。   以诺对自己的旧房子没有一点儿留恋,倒是阿赫洛斯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又窄又挤的小屋,问他:“宝宝,你以后还会回这里来吗?”   “不回。”以诺不屑一顾地摆摆手,“我都拥有一座大城堡了,还要这个小破屋干什么?”   阿赫洛斯笑了笑,低头亲亲怀中少年的小犄角问:“你拥有了一座大城堡?”   “是啊,就是潘克拉季城堡呀。”以诺也低着脑袋,正忙于清点钱袋里的金币数量,清点完再将它们都放进倒十字架耳环里,和宝石小山摆在一块,最后心满意足地抱住男人脖颈,把脸埋进他颈窝里说,“我们都结婚了,那你的城堡和财宝不就都是我的了吗?”   “怎么可能?”恶龙的金色竖瞳眼底又浮现出了熟悉的恶劣坏意,“我的城堡和财宝还是我的啊。”   他说:“你也是我的。”   “什么?!”   小恶魔大惊失色,从男人颈窝里抬起脑袋,恶狠狠瞪他,还明目张胆地威胁道:“不!不再是了——如果你不把城堡和财宝都给我的话。”   阿赫洛斯似笑非笑望着以诺:“你是为了霸占我的城堡和财宝才和我结婚的吗?”   “那倒不是,我是为了成了大恶魔才和你在一起的。”小恶魔也挑了挑眉,漂亮的脸上表情骄纵又专横,“霸占你的城堡和财宝只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   阿赫洛斯目光中流露出一些惊讶:“宝宝,你居然说了实话?”   “因为说了实话你也依然会爱我。”自诩恶龙骑士的以诺如今无比嚣张,他明明被男人搂着腰,却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宣布,“阿赫洛斯,你完蛋了。”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不准怀抱觊觎之心打开我的象牙盒子,否则你的灵魂将会被我俘虏。”   “你不听话。”   以诺伸出魔爪扣在阿赫洛斯头上,做出灵魂汲取的动作哼哼两声:“所以现在你的灵魂已经是我的了。”   阿赫洛斯任由小恶魔乱挠他的银发,又说“好吧”,没有否认小恶魔的话,只否认:“但是我们并没有结婚。”   男人嗓音低沉,口吻认真,以诺听完愣住了。   等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反驳:“我都怀上龙蛋了,你居然还说我们没有结婚?”   想当初自己尽各种手段和花招勾.引这坨黑皮金币时,这坨黑皮金币可是以“婚前守贞”为借口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了,现在他们两个的童贞都没了,阿赫洛斯却说他们没有结婚?   “是的,我们没有结婚。”谁知阿赫洛斯又重复了一遍,“因为宝宝把我筑的三次爱巢都拒绝了,严格来说,目前是我囚禁并强制着你和我在一起。”   “哦哦……”阿赫洛斯每次提起“拒绝三次爱巢”这件事,以诺都会有些心虚,还有一点点害怕——怕坐骑又失控发疯,害他不能当恶龙骑士。   毕竟上回阿赫洛斯就是这样疯掉的。   于是以诺急忙狡辩:“不算囚禁吧?你看你不让我来找弥瑞尔,我不还是来了?我很自由呀。”   “强制也不算的,我是自愿的。”以诺蹙着眉头,绞尽脑汁帮男人编理由,“而且等回了潘克拉季城堡,我们还要继续做.爱,你这次真的一定要记得把我操.死了。”   ——死了才能把龙蛋流掉,反正他就是不要生龙蛋!   “没有结婚的话……”以诺反问阿赫洛斯,“那我们结婚不就行了吗?”   他甚至都不敢提让恶龙再给他筑一个新爱巢的事了,决定先把婚姻关系坐实,以后再拿“不把城堡和财宝都给我就离婚”为由强迫阿赫洛斯乖乖就范也不迟。   这样一想,小恶魔才发现搞强制的人竟是自己。   以诺心里有鬼,底气愈发不足。   他怕自己的阴谋诡计被恶龙看穿,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和阿赫洛斯对视,只伸出食指在男人心口的位置上画小花当做求偶礼物说:“和我结婚嘛……”   然而画着画着,以诺突然觉得自己指尖底下又传来了细微的心脏跳动。   他刚要仔细感受,恶龙却握住他的手。   “我今天帮宝宝复仇了。”   阿赫洛斯没有说“好”或“不”来答应或是拒绝以诺那句“和我结婚”,他先平静地阐述了一个事实,再问以诺:“宝宝高兴吗?”   “如果高兴……”   男人用脸蹭着小恶魔的手心,低沉的嗓音十分温柔,他像以诺最初向自己索要美丽的宝石作为工作奖励那样,在此刻向以诺祈求奖赏:“宝宝可以给我一个奖励,和我结婚吗?” 第67章   以诺闻言又是一怔。   他手掌下是男人英挺俊美的脸庞, 暖热的温度通过触碰传递到指尖,那双凝视着他的金瞳似乎也是带有温度的,仿佛一团炽灼热烈的光, 将他完全笼罩, 所以即使他身处地狱,也可以不受黑暗半分侵扰。   意识到这一点时,以诺心里冒出了一小股名为“高兴”的情绪——不是因为复仇成功, 抢回了自己曾经失去的财产,仅仅是因为阿赫洛斯。   因为阿赫洛斯是爱着他的。   歹毒的小恶魔知晓这件事情后,立刻就开始拿乔了,他把尖俏的下巴抬得更高, 再很坏地用手掌拍拍男人的脸,为难恶龙道:“你求我。”   而被小恶魔为难的阿赫洛斯仍然在笑, 他的眼中全是少年的身影, 他的话语也全与以诺有关,他哑声轻轻道:“求求宝宝了。”   “好吧。”以诺抿唇也笑了起来, 眼睛宛如一弯弦月, 双颊则透着愉悦的薄红,“那我就答应你了。”   但答应的话说出去后,他又后悔了。   贪心的小恶魔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答应的,应该再多要点好处才对, 可龙族的婚俗他实在不了解,以诺担心这里面会有什么弯弯绕绕的陷阱, 会害他痛失恶龙骑士的身份,只好先应允下,再进行补充——   “你看看,你看看……即使你什么求婚礼物都没有给我, 我还是愿意和你结婚。”以诺抱着阿赫洛斯的脖颈,在男人耳畔窸窸窣窣恶魔低语,哄骗恶龙说,“我很爱你的,还对你如此宠溺,你必须永远爱我。”   而阿赫洛斯向他承诺:“我会的。”   “我会永远爱你。”   “我会给妻子最好的一切。”   伴随着恶龙低沉喑哑的嗓音,以诺又一次看见男人背后伸展出了强悍蔽日的黑暗龙翼,他被阿赫洛斯抱着飞向天迹,直冲云霄。   他飞得高高的,再不用担心自己会坠落,因为那样庞大震撼的一双羽翼,就算不能带他去往人人憧憬的至高天堂,也能带他离开残酷痛苦的地狱,来到幸福美好的境伊北迩群峰。   ——来到只属于他们的潘克拉季城堡。   在呼啸风声之中,以诺的心跳急促而剧烈,不过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紧张,他心中只有期待,他将脸靠向男人的胸膛,闭上眼睛等待降落的时刻。   然而下一秒以诺又把眼睛睁开了,因为他确定自己听到了另一阵心跳声。   呯呯、呯呯……   一声声,沉稳而坚定,就像阿赫洛斯给出的承诺。   以诺伸出手掌,刚覆上恶龙的左胸,他们就停下了。   潘克拉季城堡内奴仆们问好的声音齐齐响起:“阿赫洛斯大人,您回来了。”   恶龙收拢的黑翼缓缓打开,露出他怀中正在摸他奶的小恶魔。   阿赫洛斯垂眸看了一眼少年贴在他胸前的细白五指,又抬眼去望小恶魔那双与这银乱动作格格不入的剔透蓝瞳,说:“妻子这么喜欢,可以摸着它吃晚饭。”   奴仆们按照惯例,等待着恶龙出声让他们滚,他们再回一句“是,阿赫洛斯大人”然后就滚。   结果阿赫洛斯说了句别的话,他们也习惯成自然,下意识地接道:“是,阿赫洛斯大人。”   以诺:“……”   “我不要!”以诺倏地把手缩了回来,再恶狠狠迁怒这群二百五一样的奴仆,“没人在和你们说话,滚滚滚!”   奴仆们听了小恶魔的话,也齐齐鞠躬说:“是,四五二大人。”   以诺:“?”   这一声“四五二大人”可算是戳中了小恶魔的肺管子,他当即板起小脸,冷冷道:“都给我站住!”   奴仆们也听话停下脚步,询问小恶魔:“四五二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以诺在恶龙怀里傲慢慵懒地晃着小腿,将爱心尾巴绕到身后,指指男人的头颅得意宣布:“我马上要和阿赫洛斯结婚了,以后这座城堡就是我当主人,你们不准再叫我‘四五二大人’了,要叫我‘以诺大人’。”   奴仆们不敢擅自答应,毕竟以诺竭尽全力可能都杀不死他们,阿赫洛斯却可以用一口龙息将他们变成彻彻底底的“人渣”。   因此小恶魔话音一落,他们就一同望向恶龙,等待恶龙的回复。   而以诺从这个停顿中察觉到了自己不足的事实,于是他也仰脸去盯阿赫洛斯,眉头皱得紧紧的,连恶魔尖牙都呲出来了。   这应该是小恶魔很凶狠的威胁表情。   但阿赫洛斯却觉得他的妻子无比可爱,忍不住挨过去吻小恶魔像宝宝一样迷你的尖牙,直到被狠狠咬了一口才舔着嘴唇站直身体,笑笑说:“都听以诺大人的话吧。”   奴仆们立刻鞠躬:“是,阿赫洛斯大人。”   “嗬嗬嗬!”以诺也满意地笑笑,朝奴们哼道,“滚!”   奴仆们再鞠一躬:“是,以诺大人。”   以诺今天特别高兴,红爱心尾巴晃来晃去的,最后晃到阿赫洛斯脖颈上拴住他。   “不错,阿赫洛斯,你今天很乖。”小恶魔决定给恶龙一点奖励,同时借机积攒点色孽之罪,“走,我们回卧室做.爱去。”   阿赫洛斯:“……”   “宝宝。”他扶住在自己身上蹭蹭贴贴的小恶魔,“吃完晚餐再去吧。”   但以诺不是很想吃晚餐。   他自从“怀”上龙蛋后食欲就一直不太好,奶也涨涨痛痛的,只想快点被男人操.死把龙蛋打掉,就说:“吃别的一样可以吃饱啊。”   “啊——”以诺张开双唇,给恶龙看自己湿.红的咽峡,“你用银液喂饱……唔唔!”   阿赫洛斯无奈地把小恶魔嘴巴捂住,抱着他往宴厅方向走:“今天的晚餐有你‘喜欢’的菜。”   以诺扭着脑袋,把自己下半张脸从男人手中解救出来,疑惑道:“是贝壳汤吗?”   阿赫洛斯却没透露太多:“不止。”   以诺又问:“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阿赫洛斯挑眉:“不全是。”   “不是你做的菜那我不想吃。”以诺挑剔道,“你那群奴隶的厨艺都好烂,没一个能让我有食欲。”   “那就看看吧。”阿赫洛斯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那些‘菜’,妻子就算只是看看,心情也会变好的。”   以诺“咦”了一声,好奇心成功被恶龙勾起来了。   他们踏着落日时分的血色晚霞,在宣告着光明与黑暗交接的钟声中落座。   城堡内的奴仆们也一如往常,垂首低眉,躬腰弯脊端着银色食物托盘,排成整齐划一的队伍鱼贯进入宴厅。   以诺学了他第一次在这个宴厅里看见阿赫洛斯时男人的模样,单手撑额,懒懒散散地坐在恶龙腿面上,垂眸睨向第一个走到高座台阶下方的奴仆。   那个奴仆将银罩打开,露出餐盘里的食物——   是一份鲜血淋漓的生肉切片。   它应该是刚从牲畜身上被割下来的,肌肉周边的神经末梢都还没有死透,仍在抽搐。   “这不是我喜欢菜嘛。”以诺感觉自己被骗了,他转身瞪恶龙一眼,“这种菜只有你喜欢吧?”   阿赫洛斯不置可否,俯身亲亲小恶魔气鼓鼓的脸颊,把一勺贝壳汤喂到他嘴边说:“妻子再看一会吧。”   以诺喝掉那口贝壳汤,阿赫洛斯又把桌上的奶油夹心羊角包放进他手里。   这两个食物倒确实是以诺爱吃的,他便伸出自己小拇指妥协道:“行吧行吧,我再看一小会儿。”   然后小拇指也被恶龙亲了。   以诺给他换成中指。   中指却被含.住,从指尖缓缓舔到了指根。   这极具暗示性的动作,让以诺不禁回想起阿赫洛斯曾经对他的小鸟做过的事,那些回忆令人耳尖发烫,以诺也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之后大概大概是觉得这样逃避的行为有些丢人,恼怒地拽了拽恶龙的银发。   男人低低的笑声从他头顶传来。   小恶魔重重咬了一口羊角包,想象自己是在生嚼恶龙脑袋。   而高座下方,奴隶们还在继续上菜。   以诺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今晚的菜色格外血腥。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看到了至少二十份生肉切片、十份内脏碎粒、到后面甚至连大腿都端出来了,以诺刚想问阿赫洛斯这群奴隶是不是把一个人分尸了当食材时,他忽然看到了二百五呈上的菜。   二百五以前做菜是从不做肉食的。   他喜欢吃姜饼人饼干、菠萝包、绿森林蛋糕等甜点,或是果汁奶冻之类和他史莱姆原型很像的食物。   可在今晚,二百五呈上了一盘肉菜。   那盘肉菜由十根手指组成,其中一根手指有着旧伤,濒临残疾,指尖和指甲都严重变形,像是一根扭曲的枯藤。   纵使过去了几百年,以诺都还清晰地记得它的模样,也记得自己生前每次亲吻戴在这根手指上的戒指时,脖颈仿佛被枯藤绞紧的窒息感。   所以他在死亡的那一天,把这只罪恶的手砍了下来踩在脚下,也亲手撕碎了缠绕在脖颈上枯藤,获得了永恒的自由。   “这是妻子‘喜欢’的菜吧?”   阿赫洛斯环住以诺的腰,将下巴搭在小恶魔肩头,轻声说:“我去地狱中心之城找妻子时,顺路抓了一只牲畜回来。”   “因为我是一个很仁慈的奴隶主,我把这只牲畜赏赐给了我的奴隶,这样,他们就不需要再每天冒着风雪去境伊北迩群峰寻找食材了。”   他扣住少年微微颤抖的手指,微笑道:“他们会将这个牲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制成妻子‘喜欢’的菜,直至时间的尽头。” 第68章   阿赫洛斯是从弥瑞尔口中得知“默伦”这个名字的。   其实早在以诺从他怀中消失的那一刻起, 阿赫洛斯就怀疑上弥瑞尔了。   因为他制造出的奴隶项圈,唯有灵魂契约能够逃脱,而以诺如果能逃, 那他肯定在被自己抓到的第一天就逃走了, 可以诺却消失的很突兀。   那就证明,这份灵魂契约是最近才签订的。   而以诺近期见过谁呢?   ——弥瑞尔。   他是以诺亲口承认的好朋友,也是以诺严肃禁止自己伤害的人, 他对以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灵魂契约这样重要的东西,以诺要签也只可能是和他签。   所以阿赫洛斯立刻启程前往地狱中心之城。   途中他还收到玛门的来信,说以诺去找弥瑞尔偷情了, 叫他赶紧把以诺从自己的宫殿里带走。   然而阿赫洛斯到了玛门的宫殿后,却不急着带以诺离开。   他先把金币眼的黑龙安抚玩偶放到了熟睡的身旁, 这样以诺就算提早醒来, 也不会因见不到自己而慌乱害怕。随后,阿赫洛斯去找了弥瑞尔, 他想知道以诺和弥瑞尔签订灵魂契约的原因。   不过弥瑞尔虽然有点脑子, 但不多。   他说自己有个仇人叫“默伦”,以诺是为了帮他复仇才和他签订的灵魂契约。   阿赫洛斯却从他逻辑不通前后矛盾的蹩脚谎言中,慢慢抽丝剥茧,弄清楚了默伦究竟是谁的仇人。   那一刻, 阿赫洛斯久违地感受了当年和七大魔王攻上天堂的强烈杀戮欲.望,他也第一次庆幸自己留在地狱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毕竟在这里,死亡、煎熬和折磨永远不会有终止之时。   他也并不嫉妒或恼火以诺和弥瑞尔签订灵魂契约的事。   以诺不和他签,是因为他做的还不够多,以诺不够信任他而已。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不是以诺的。   阿赫洛斯和以诺十指交握:“无论他身在何处,这份痛苦永不消逝。”   这句话尾音落下的一刻,以诺手背上浮现出了灵魂契约的烙印——一个单向的,由以诺完全掌控的灵魂契约。   从此往后,他再也不用和弥瑞尔签订灵魂契约去复仇了。   因为阿赫洛斯会代替他去。   只要以诺不愿停止,哪怕默伦通过忏悔赎清了自己的罪孽,前往天堂,他也无法逃脱来自阿赫洛斯的折磨,更何况,他不可能有赎清自己罪孽的那一天。   “是的……”以诺的手在阿赫洛斯掌心中渐渐停止颤抖,他抬起眼睛,环视高座下恶龙的奴仆们,缓缓笑起,轻声呢喃,“这些就是我喜欢的菜……”   地狱总是这样痛苦。   但在有些时候,它反而是恶人的天堂。   直到今天,在境伊北迩群峰上、在潘克拉季城堡里,默伦才算真正进入了专门迎接他的地狱。   而这里对以诺来说,是他舒适、温馨、幸福而美好的新家。   很奇怪的是,在看完血糊糊的“默伦晚宴”后,以诺的食欲居然回来了。   他哼着歌喝完了两碗贝壳汤,又吃掉了一份牛排和半块奶油夹心羊角包——剩下的半块是恶龙帮他吃光的。   小恶魔肚子撑得圆滚滚,这下是真的飞不起来了,他被恶龙抱回卧室里,在大床上餍足地躺下。   谁知刚躺两秒,他就警惕地睁大眼睛,瞪着正俯身想亲他的男人质问:“怎么是床啊?我的宝石金笼呢?”   阿赫洛斯把那个金鸟笼换成了第三次筑出的爱巢百合床,睡在上面比睡在鸟笼里舒服,可以诺也舍不得那个新镶了宝石的金鸟笼——他全部都想要。   “在你的耳环里。”阿赫洛斯告诉他,“另外两个爱巢也在。”   以诺闻言立马检查了下,确认恶龙没有哄骗自己后又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被男人拥住,干燥炽热的唇瓣也随之落下,吻他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是嘴唇。   前面的吻以诺都由着他,后面的亲嘴也还好,可当恶龙将舌尖探入他的唇.缝,想勾住另一条软.舌缠.吮时,以诺就偏头避开了这个带有欲.望暗示的湿.吻,摇头道:“不做了不做了,我要养胎。”   阿赫洛斯被拒绝了,一截舌还悬在外面没来得收回,听到小恶魔的话,他愣了愣:“……养胎?”   “是的。”以诺摸着自己吃饱了的肚子慈祥道,“我现在觉得,生个小龙崽子拿来玩也不错。”   他用爱心尾巴拴着黑龙玩偶举到阿赫洛斯面前说:“他肯定会和这个‘黑皮金币’一样可爱的!”   阿赫洛斯:“……”   以诺把“黑皮金币”的“爱称”赏给了黑龙玩偶,觉得这样以后就算骂阿赫洛斯再骂漏嘴,他也有耍赖的对象了。   小恶魔十分佩服自己的聪明和机智。   阿赫洛斯却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无奈道:“宝宝,你真的生不了。”   “怎么会生不了呢?”以诺把自己睡裙掀起来,给男人看自己淡.粉色的尖尖,“我都开始涨.奶了。”   阿赫洛斯见状,继续否认的话就停在了嘴边,微顿片刻,他挑着眉改口,用怀疑的语气问:“哦?真的吗?”   以诺点头:“真的呀。”   恶龙图穷匕见:“给我尝尝?”   小恶魔不幸上当。   等到两枚尖尖都变得又红又肿,一碰就疼时,他才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奶.水。   而等他听信男人的话,以一个不会伤害龙蛋的姿势,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地骑上恶龙,骑了三天三夜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小恶魔才得以确认——他压根没怀上龙蛋,他是假孕了!   以诺想哭,可他又脱水了,哭不出眼泪。   他干巴巴地啜泣两声,一脸了无生趣的表情倚在男人怀里呜咽:“还不如死了呢……”   以诺害怕自己死了龙蛋也会跟着死,所以在要感觉被男人操.死之前喊了停,如今知道真相的他后悔了,尤其当他拿出天使手持镜,检查自己在银乱三天三夜过后的犄角有没有长大,结果发现不仅没大,还又变小了一圈时,更是绝望到了极致。   他先吃掉阿赫洛斯喂给他恢复体力用的魔晶,然后狠狠迁怒恶龙发泄怨气。   “我杀了你!”   小恶魔叫嚣着,又骑到恶龙腰上掐他脖颈,想把恶龙掐死。   可两人的体型差距和力气大小就摆在那。   于是阿赫洛斯扶了扶小恶魔一直打着细颤,稳不住要倒的腰,对他说:“宝宝,你这样杀不了我,还是坐到我脸上来吧。”   “哦,不——!”   发现自己又在奖励恶龙的以诺生无可恋,软软地瘫在男人身上,使劲薅着恶龙的银发问:“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犄角又变小了?”   阿赫洛斯也在轻揉他的头发,听到以诺的疑问,他手指滞了一瞬,然后轻轻抚上小恶魔一向很爱惜,不轻易给外人摸的小犄角,低声道:“如果有人一直在为你祷告,通过善行为你赎罪,那你的犄角就会变小。”   以诺下意识否认:“谁会为我祷……”   话讲到一半,以诺忽地想起自己在伊甸镇还有一座被誉为“英雄之冢”的墓,而且他死了几百年了,以前认识的那些人应该也都死光了,可他没在地狱里看见过其他熟人。   那么这些人,只剩下两个去处——生前信仰不坚定,善行不够,又没做过大恶事的,会重新进入人间轮回;生前信仰坚定,积累的善行又足够多的人,则会获得救赎,升上天堂。   前者不会再记得他,后者倒是有可能为他祷告忏悔,希望能消弭他的罪孽,让他也能获得救赎,从地狱升上天堂。   “完了完了……”以诺惊恐地捂住自己的犄角,“好像真的会有人帮我祷告。可恶!我还没法联系他们……”   天堂和地狱互不相通,高阶天使还能短暂地降临一下地狱,因为他们的光明之力可以抵挡呼啸在地狱和天堂之间的风刃,而魔王们想上天堂,那就只有和天堂开战一条路可选,还需要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他们的羽翼也会被风刃搅碎,这是天父给他们的惩罚。   小恶魔恨恨嘀咕:“……只能再努力犯罪了。”   说完这句话,以诺突然毫无征兆抬手,一巴掌拍上恶龙的左胸蹚,接着发出邪恶的笑声:“嗬嗬嗬!被我抓到了吧?”   阿赫洛斯解释:“我从来没有不给妻子抓过我的……”   “不是奶!”以诺在恶龙把话说完前打断他,“我要抓的东西是你的心跳!”   “我刚刚听见了。”   “现在也摸到了。”   以诺刚刚伏在阿赫洛斯胸前假哭时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指尖底下更是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种蓬勃.起伏的生命脉动,他笃定地说:“你就是有心跳啊。”   “没有。”阿赫洛斯却否认,“这是你的错觉。”   “可是……”   以诺张了张唇,想说这不是自己的错觉,阿赫洛斯又接着道:“我没有心脏,所以也不可能会有心跳。”   “宝宝,我们的婚礼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件事——你的礼服。”阿赫洛斯架着小恶魔的胳肢窝,把他放到床下,“去找波丝夫人聊聊婚礼那天你想穿什么礼服吧,让她给你做。”   小恶魔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走了:“我想穿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阿赫洛斯低头亲亲他的头发,“无论你穿什么,都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讲过很多遍了,是丈夫……”   小恶魔嚷嚷着离开。   而以诺走后,阿赫洛斯来到了里屋的落地镜前,对着镜子划开胸膛。 第69章   镜子中, 在被撕裂扯开的血肉.缝隙之间,在幽冷森白的肋骨下方,那个本该荒瘠无物、空空荡荡的窟窿里, 正跳动着半颗猩红的心脏。   它还没有完全长好, 是残缺破损的瑕疵品。   幸好它的主人并不需要它存在。   阿赫洛斯掰断自己的肋骨,将这半颗心脏从自己胸腔内拽出,它在阿赫洛斯的手掌上继续跳动着, 没有一刻停歇。   哪怕阿赫洛斯用炙烈的龙焰,将它锻烧为一颗剔透漂亮的红宝石,那股怦怦律动的细微心跳也依旧存在——这就是龙之心。   它是诺德大陆上最顶级的铸器材料之一,是多少屠龙勇士梦寐以求的永恒宝藏。   它也是阿赫洛斯杀戮欲望、无穷力量的来源。   在数千年以前, 在阿赫洛斯还拥有这颗心脏时,他是冲在魔王军团最前方的战士, 曾抵御着通往天堂要承受的凛冽风刃, 引领魔军杀向那至高之地。   无人能够阻挡他的压制与攻击。   他挥下的利爪连圣光都能撕碎,他吐出的龙焰连黑暗都能焚尽。   他是海陆之上、龙神之下、天堂之外、地狱之中最强大凶悍的不死恶龙。   ——直到那颗心脏被炽天使米迦勒挖出, 化作一颗熊熊燃烧的流星, 和恶龙陨落的庞大身躯一起坠入地狱、坠入琉烈深渊,成为掩埋在白骨尸骸和灰烬尘土里的,一颗无人问津的渺小宝石。   自那以后,阿赫洛斯再也没有长出过心脏。   与地狱恶龙有关的一切传说, 也都被埋葬在了境伊北迩群峰呼啸的风雪底下,鲜少有人知晓。   只有魔王们还记得。   他们也一直等待着阿赫洛斯重新生长出第二颗心脏, 等待着再次集结地狱军团,杀向天堂的那一天。   阿赫洛斯同样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颗心脏的意义是如此重要,然而当那一天真的到来,当阿赫洛斯发现他长出了第二颗咚咚跳动的心脏时, 他却毫不犹豫把它挖了出来,丢弃在收藏室的角落里。   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亦不能逃离被遗弃的命运。   而今天挖出的是第几颗心脏呢?   阿赫洛斯忘记了。   他垂下眼睫,静静地注视了须臾,便将它扔到如今已属于以诺的那枚倒十字架耳环里,和那堆宝石小山摆在一块儿。   那堆宝石小山里有着颜色各异的璀璨宝石,龙之心和它们待在一块,再怎么灿烂也会显得平凡普通,它又轻又小的心跳声更是应该会忽略过去。   不过以诺有着绝大多数恶魔都有的一种“美好”品德——贪婪。   他还有着一些与地狱格格不入的“缺点”:细心、认真和勤劳——以诺每天都会仔细检查一遍自己的宝石小山,清点数量,确保自己不会丢失任何一颗宝石!   几天过后,以诺发现自己宝石不仅没少,还多了几颗。   奇怪的是多出的那几颗宝石都是猩红色的,握在掌心里能感受到很微弱的跳动,和缀在他颈圈尾链末端的爱心红宝石一模一样。   以诺带着它找到了阿赫洛斯。   彼时阿赫洛斯正在检查城堡走廊里的百合花,他们的婚礼就在下周日,阿赫洛斯将请柬都分发出去了,叮嘱七大魔王一定要带着丰厚昂贵的礼物来祝他婚姻美满幸福。   “这个红宝石怪怪的。”以诺飞过去骑到阿赫洛斯肩膀上坐着,把男人的脑袋夹在自己双.腿之间,再把手心伸到恶龙面前说,“它有心跳,而且像会下崽一样,在我的耳环胸针里越来越多。”   阿赫洛斯偏过脸,亲了亲小恶魔的内侧腿肉说:“那还挺有趣的。”   “有趣?”以诺重复了一遍恶龙对这种宝石的形容词,又问他,“那这么‘有趣’的宝石,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妻子很喜欢吗?”阿赫洛斯嗓音淡淡,“这种宝石就埋在琉烈深渊里,如果妻子喜欢的话,等婚礼结束,我会为妻子挖来更多。”   小恶魔用怀疑的口吻说:“琉烈深渊我去过啊,那里只埋着你的尸骨,根本没有什么红宝石。”   “有的。”阿赫洛斯却坚持道,“它埋的比较深,要挖久一点才能挖到。”   “你当我是笨蛋吗?”   以诺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他弯下身体,盯着赫洛斯的眼睛说:“我可是去东方地狱进修过,见多识广的大恶魔,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宝石会有心跳,我只知道,每回我听见你有心跳,这种宝石就会变多一颗,然后你的心跳就消失了。”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如果不说实话。”小恶魔威胁阿赫洛斯,“我就要把它们都丢掉了!”   “为什么?”阿赫洛斯轻声问他,“它不是你喜欢的漂亮宝石吗?”   以诺撇撇嘴角,哼道:“心脏也能当做宝石吗?”   阿赫洛斯不说话了,他停下脚步,沉默许久,才哑声开口:“不能吗?”   “当然不能了,不管怎么样,心脏肯定是比宝石珍贵的呀,你知道我重新长出一颗心脏要花多久吗?”   以诺飞离阿赫洛斯的肩头,绕到他面前比出十根手指:“十个月!我要花十个月才能长出一颗新的心脏。”   阿赫洛斯好奇:“那你十个月就能赚到一颗宝石了吗?”   “……”   小恶魔不说话了,恶狠狠瞪他一眼后扑棱着蝠翼就要飞走。   “宝宝。”阿赫洛斯赶紧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再已经很熟练地道歉,“我错了。”   “你为什么要挖掉自己的心脏啊?”   以诺在恶龙怀里侧身,抬手摸着男人静谧寂然的左胸膛问:“是因为怕有了心脏,就会产生杀戮的欲望,而杀掉我吗?”   阿赫洛斯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再一次地沉默,而这份沉默落在以诺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以诺见状也有点慌了,神情怯怯,抿抿唇瓣小声道:“……难道你真的是有了心脏,就一定会杀掉我吗?”   阿赫洛斯望着他的眼睛问:“如果是呢?”   小恶魔不假思索:“那你还是把心脏挖了吧。”   阿赫洛斯:“……”   “不过挖心脏很痛的……”以诺摩挲着恶龙的胸膛喃喃,因为他曾多次体验过这种感觉,“你不是说你没有心脏吗?为什么现在又有了啊?”   “我也不知道。”阿赫洛斯摇摇头,“可能我是我有了其他‘欲望’?”   他抬起手掌,覆住小恶魔白皙的手背说:“但我不会痛。”   以诺以己度人,加上不久前才在恶龙那吃过上当受骗的教训,便不屑道:“男人的话不能信。”   阿赫洛斯挑眉:“床下的话也不能吗?”   以诺从善如流改口:“不能全信。”   他想了想,觉得阿赫洛斯好歹给了自己一个灵魂契约,又是往后他折磨默伦最趁手的乖坐骑,那么自己也应该对他包容点的,于是小恶魔大方地给了恶龙一点特权:“血肉和心脏的生长无法遏制的,即使长得再慢,它终有一日也会完全长好。如果有一天,你心脏突然长好了,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戮欲望杀了我,那么你要记得复活我。”   “还要给我很多的补偿。”以诺抬手抱住男人的脖颈强调,“必须是真宝石,不准再用假宝石骗我了嗷。”   阿赫洛斯闻言终于勾唇笑了下:“原来我就算杀了宝宝,宝宝也会原谅我吗?”   小恶魔用“真拿你没有办法”的语气说:“是是是,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吧?所以你要把你的宝藏都给我。”   “好吧,我也也爱妻子。”阿赫洛斯俯身,把脸埋在少年的颈窝里,嗅着他低声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以诺和他贴得很近,两个人几乎是密不可分的,因此他能清楚地听到,男人在说完那句话后,胸膛底下又传出了急促而激.烈的怦怦跳动。   “哇!”小恶魔惊呼一声,在恶龙怀里里挣扎着想要逃走,完全没有刚刚视死如归的无畏模样,爱心尾巴啪啪直往男人脸上打,慌张道,“你又有心跳了!”   阿赫洛斯被打到的地方全部浮出了细密的龙鳞,彰显着他愉悦餍足的心情。   他甚至还收拢了手臂,将少年抱得更紧,再俯身用嘴唇压住小恶魔柔软绯润的唇瓣,在接吻的间隙低语道:“嘘……妻子,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说出去让别人知道。”   “什么?”以诺听出他话语里的严肃,便也跟着放轻了嗓音,和他窃窃私语,“是你有心脏的事吗?”   阿赫洛斯微微颔首:“嗯。”   “弥瑞尔也不能说吗?”以诺又问,“他不是‘别人’。”   阿赫洛斯面无表情睨着他,脸上的鳞片消失了。   “……好嘛,我不会让弥瑞尔知道的。”以诺缩缩肩膀,小声嘀咕,“不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也需要保密呢?”   阿赫洛斯告诉他:“因为我是地狱里唯一的龙。”   说到这里以诺也很纳闷:“是啊,你为什么会在地狱里?”   诺德大陆上有许多种族,可并不是每个种族的人在死亡后,灵魂都会来到地狱——比如精灵一族,再比如龙族。   前者的灵魂会在死亡后回归精灵母树的怀抱,而后者会前往龙神庇佑下的英灵殿,在那得到永恒的安宁。   阿赫洛斯作为龙族的一员,还是一只死去的龙,他的灵魂为什么会停留在地狱?没有去往龙族英灵殿呢?   “你知道七千年前,地狱和天堂爆发过一场惨烈的战争吗?”   以诺疑惑间,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将答案说出:“我正是为了那场战争降生和死亡的。” 第70章   按照正常的进程, 一个生命,应该是先“降生”,再“死亡”, 但阿赫洛斯不是这样。   他的“生”和“死”是同时进行的。   七千年前, 地狱和天堂爆发了一场战争,天使们因受天父圣光庇佑,永远不会疼痛, 在交战中骁勇异常;而恶魔们不仅会感到疼痛,在飞上天堂途中,还要先经历一遍风刃割肉剜骨的折磨,所以抵达战场时魔力已被消耗大半, 在交战中便被天使们打得节节败退。   濒临战败之际,魔王们想到了一个办法——拉拢盟友一起攻打天堂。   但诺德大陆所有种族都拒绝了他们, 包括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龙族。   既然拉拢不成, 魔王们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从龙族的母巢那抢走了所有龙蛋——整整一千枚。   整个龙族几乎因此而覆灭, 魔王们却毫不在意。   他们对这批龙蛋施加了诅咒, 将他们的灵魂困在地狱之中,因此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就是他们“降生”的时刻。   阿赫洛斯便是这样“降生”在地狱里的。   也许他的心脏不一定是为了杀戮而存在,可他本身, 就是为了杀戮而降临的。   由于魔王的诅咒,受伤、骨裂、死亡……这些对天使以外的生物来说无比疼痛的事, 对阿赫洛斯和他的同族而言,还是褒赞、嘉奖和驱动他们更加狂热亢奋的燃料。   因为他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单纯的“痛”。   他们会冲在通往天堂之路的最前方,用他们的血肉身躯去抵挡风刃, 他们不惧疼痛、不畏死亡、只是嗜血残暴的杀戮者,有了这些龙族的“加入”,地狱果然一举扭转了颓势,而天堂一败再败。   直到……   “直到你背叛地狱,选择帮助天使,帮助天堂赢下了那场战争吗?”以诺窝在阿赫洛斯怀里问。   他们已经回到了卧室,阿赫洛斯像念读睡前故事那样,搂着小恶魔,柔声给他讲述自己、天堂和地狱千年前的往事。   以诺听得津津有味,脸色随着故事的发展变来变去。   听到天使们占据上风,他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写着“好好好”;听到魔王们去偷龙蛋时,他就皱起小脸,眉间露出“那很坏了”的神情;等听到地狱魔王们战败的消息,他又幸灾乐祸地“呜呼”一声,还恶毒的想要落井下石拼命鼓掌。   “你到底是哪边的?”阿赫洛斯不禁挑眉,“心是天使的,人是地狱的,对吗?”   小恶魔抬手摸摸恶龙的胸,检查他的心跳,语调懒懒地敷衍:“怎么会呢?我的心当然是你的啦。”   “我的心才是属于你的。”阿赫洛斯闻言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继续说,“何况我即使帮助了那群鸟人,也不能算我背叛地狱吧?”   “他们本来就只把我当做坐骑和工具看待,一直欺骗我,利用我……”   恶龙一边说着,一边也抬起了手臂捏住小恶魔双颊,金色竖瞳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怀中少年的蓝眸,再俯身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   他动作温柔而充满了爱意,可说出口的话却透着与之截然相反的直白恶劣,似乎在暗示什么:“我和他们从来就不是盟友,那我想做什么,想干什么……不都是我的自由权力吗?”   ——同样把恶龙当成坐骑每晚在“骑”,和当做复仇工具在折磨仇人的小恶魔一听这话,摸男人胸的动作立马就僵住了,蝠翼也小心翼翼地收拢了,连说话的嗓音都变夹了。   “……没、没错,他们可太坏了!”以诺讨好地亲亲恶龙的指尖,再用爱心尾巴圈住男人的手腕,甜甜道,“不像我,我是把你当做我的妻子来爱的~”   “是。”阿赫洛斯勾起唇角,他松开手指,转为扣住小恶魔的后脑,捧着少年的脸庞俯首亲吻,“只有你是爱我的。”   以诺不敢乱动,他驯从地打开唇瓣,让男人捉住他的舌尖搅.弄。   这样的亲密的接触他们已经有过很多次了,甚至更旖.旎缠.绵的深入也不在少数,可以诺依旧不太适应恶龙这种侵略意味十足的含.吮,而且今天他的舌尖的还被阿赫洛斯咬了一口!   但才听完恶龙恐怖故事的以诺敢怒不敢言,只能红着眼眶湿着眼睫瞪龙。   阿赫洛斯被小恶魔狠狠瞪了,眼中笑意却更浓,哑着嗓子又用舌尖主动去舔小恶魔的尖牙:“宝宝你可以咬回来……嘶!”   话音才落,阿赫洛斯就被可怕的以诺大人追着咬了好几口。   他佯装无力反抗倒下,好让小恶魔可以骑到自己脸上来。   于是到了最后,小恶魔湿漉漉就不止是眼睫了,他浑身都是热潮涔涔的水迹,在夜色中折射出漂亮的银光,又被高大健壮的男人欺身覆盖,只有一些细.腻雪白的皮.肉,会在挣扎间偶尔露.出,攥紧床单和那月光锁链般垂落的银发,或是抓挠着男人肩背,将指尖难.耐地陷入那片暗色之中。   潘克拉季城堡外风雪依旧,然而那些寒冷,从来都进入不了这座温暖的城堡。   .   七大魔王在周日婚礼前一天就来到了境伊北迩群峰。   弥瑞尔也跟着贪婪魔王玛门来了。   他为以诺准备的新婚礼物是一个自己亲手做的蛇形长条抱枕,还有一棵被栽在黄金宝石花盆里的蛇果树。   “把这棵蛇果树种在潘克拉季城堡里吧。”弥瑞尔和以诺说,“这样我以后来找你玩时,就可以顺便偷点蛇果回家了。”   以诺听完就骂他:“……你有病啊?”   但看在种树用的花盆是纯金浇筑的,上面还镶嵌了许多宝石的份上,以诺十分欢喜地收下了这个礼物。   随后两只小恶魔像生前那样,继续肩挨着肩,并排坐在一起聊天。   弥瑞尔向以诺诉苦:“玛门大人自从收到你们送来的结婚请柬后,就一直想和我结婚,可是哪有主人会和自己的狗结婚呢?”   以诺问他:“然后你就拒绝了玛门的求婚?”   “没有,你之前不是教过我一个东方成语,叫‘四舍五入’吗?”弥瑞尔告诉以诺,“所以我和玛门大人说,人和狗是不能结婚的,如果他真的很想结,那让我和墨鱼结婚吧,毕竟墨鱼也是属于玛门大人的狗,这样四舍五入一下,我就算和玛门大人结婚了。”   以诺:“?”   以诺:“四舍五入不是这样算的。”   “啊?那该怎么算?”文盲弥瑞尔大惊失色,“我要和他所有的狗都结婚才算吗?”   “但玛门大人也没有其他狗了。”   弥瑞尔非常苦恼:“他把那些狗都给管家养了,说以后只有我一只狗狗。”   “……算了,你们的关系太复杂,爱怎么玩怎么玩吧。”以诺摆摆手道,“你开心就好。”   “你也要开心,我希望你一直开心。”弥瑞尔牵住以诺的手,“不过最好不要比我开心,那会令我嫉妒非常。”   “嗬嗬嗬!”以诺抱着胳膊,高傲得意地笑,“那你等着嫉妒死我吧。”   弥瑞尔咬牙大骂:“可恶!”   两只小恶魔在互殴的边缘疯狂试探。   另一旁,正在检阅魔王贺礼的阿赫洛斯对暴食魔王别西卜说:“下次礼物里多塞几份海贝,以诺喜欢吃那个。”   “下次?”别西卜满脸诧异,“你还要再结一次婚吗?”   阿赫洛斯说:“我说的是你们明年来参加我和以诺的结婚纪念日时,该送上的贺礼。”   别西卜:“……”   “你适可而止点行吗?”暴怒魔王萨麦尔当即大怒,“你都把丰收宴的贺礼收到一千年以后了,现在又弄个‘结婚纪念日’来收礼,你以后是不是还要再搞出第三个节日搜刮我们啊?”   阿赫洛斯点头:“这个提议不错,我会安排上的,你们等我通知吧。”   萨麦尔:“……?”   “等等——”萨麦尔的孪生哥哥嫉妒魔王利维亚坦在萨麦尔动手前拦了下他,迷惑不解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了,阿赫洛斯,你的求偶不是失败了吗?为什么你们还能结婚?”   阿赫洛斯眸光一冷,脸色霎时阴沉,寒声道:“没有失败。”   傲慢魔王撒旦惜字如金,却一针见血:“失败了。”   贪婪魔王玛门也说:“没失败你来找我变卖礼物?”   “还把丰收宴的贺礼提前收到了一千年以后!”萨麦尔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龙族是诺德大陆上最自私、最抠门、最吝啬的物种,但他们对挚爱的大方程度也叫外人难以想象。   阿赫洛斯在第一次筑巢向以诺求偶时,就为小恶魔献上了自己所有的宝石和金币,可贪婪的小恶魔拒绝了他。   阿赫洛斯只好去找玛门把以前从魔王们那而收到的草药、布料、武器和一些珍贵食材等礼物变卖,换成了黄金和宝石进行第二次筑巢,谁知又被贪婪的小恶魔拒绝了。   阿赫洛斯的家底彻底被掏空,最终,他和七大魔王提前预支收缴了未来一千年的丰收宴贺礼,拿去筑第三次爱巢,结果……   “以诺不愧是我们地狱里的好恶魔啊,他一直在做正确的选择。”之前还在骂以诺帮助天堂鸟人的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如今都忍不住夸奖起了小恶魔。   毕竟以诺只是放跑了一个普普通通天使,却把阿赫洛斯这个害他们战败的恶龙狠狠折磨了三遍。   阿斯蒙蒂斯嗤笑一声,看着阿赫洛斯嘲讽道:“这段婚姻又得不到龙神的祝福,阿赫洛斯,你的第三个节日,不会是离婚纪念日吧?”   “我需要得到龙神的祝福吗?”   阿赫洛斯也冷冷扬起嘴角,那双睨向阿斯蒙蒂斯的金色竖瞳里漫弥着轻蔑与不屑,他就和站在这里的每个堕落魔王一样,以冒渎神明的叛教异端口吻反问:“我什么时候信仰过它?” 第71章   阿赫洛斯作为一只灵魂徘徊在地狱里的黑暗恶龙, 身上同样有着人类七大罪行: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   并且每种有的还不少,加之龙族与生俱来的恐怖力量,所以他是地狱里能和七大魔王匹敌的存在。   但倘若要让七大魔王来评判阿赫洛斯什么罪孽最为深重?   那一定是对创造出他们的天父, 对他们本该虔诚奉侍的神明的不信之罪。   ——阿赫洛斯从未信仰过龙神。   因此当魔王们得知, 这只桀骜不驯的龙居然会遵从龙族最古老的婚俗,在认认真真筑巢求偶时都万分错愕,觉得这是没有必要的。   他都下地狱了, 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招做什么呢?   以诺不愿意,直接囚禁他不就行了吗?   更况且以诺还是地狱里一只歹毒的小恶魔,他的罪恶欲.望和贪婪之心是阿赫洛斯永远都填不满的,因此当他们又得知阿赫洛斯求偶失败后, 没一个魔王感到意外,毕竟阿赫洛斯都不信仰龙神, 龙神又怎么会保佑他婚姻幸福呢?   唯独玛门在阿赫洛斯找他变卖礼物换金币的交易途中心想:或许阿赫洛斯有那么一瞬间是信仰过龙神的。   因为他太爱以诺了。   所以他短暂地信仰了片霎从来没有庇佑过他的龙神, 希望龙神真的降下祝福,让他和以诺能够永远在一起。   可惜龙神从未眷顾过阿赫洛斯。   他的三次求偶全部失败, 最终只能通过囚禁来拥有以诺。   当然玛门心中也有一丝疑惑:阿赫洛斯如果真的很爱以诺, 那他的心脏为什么还没长出来?   撒旦用宛如紫罗兰花朵的冰冷竖瞳睨着阿赫洛斯,将这个问题问出:“你长出心脏了吗?”   阿赫洛斯没有回答,直接撕开了胸膛和肋骨,将空洞的心腔给魔王们看。   “活该以诺看不上你。”嫉妒魔王利维亚坦冷笑, “你连颗爱他的心脏都长不出来,还有什么用?”   “活该贝尔芬格不止看上了你。”阿赫洛斯也冷冷微笑, “他并不缺少一颗爱他的心脏,你有心脏又有什么用?”   利维亚坦:“……”   利维亚坦放下阻拦弟弟的手臂,对刚刚就想动手打架的暴怒魔王萨麦尔说:“去,给他两巴掌。”   萨麦尔的怒火却平息了, 还反问利维亚坦:“你怎么不去?”   “以诺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他。”懒惰魔王贝尔芬格听他们讲话听困了,他打着哈欠环顾了一圈四周,询问阿赫洛斯,“你不会还在囚禁他吧?”   “没有,我不用囚禁他。”阿赫洛斯说,“他说他很爱我,是自愿和我结婚的,还想给我生龙蛋。”   贝尔芬格无语:“没人问你后面那些话。”   玛门告诉贝尔芬格:“以诺去找我的未婚妻弥瑞尔玩了。”   “你上次不是说弥瑞尔是你的狗吗?”萨麦尔皱眉纳闷,“你要和你的狗结婚?”   玛门平静道:“是的。”   “好好好。”贝尔芬格为阿赫洛斯、玛门鼓掌称赞,“你们不愧都是地狱里最该死的混蛋,都有足够变.态且禁.忌的爱情与婚姻。”   阿赫洛斯回呛他:“难道你的爱情与婚姻就不变.态和禁.忌吗?哦,你没有婚姻。”   贝尔芬格:“……”   “去。”贝尔芬格对利维亚坦和萨麦尔说,“你们俩都去给他两巴掌。”   利维亚坦和萨麦尔却异口同声道:“贝贝,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商量一下婚姻的事情。”   罪孽太深懒得挣扎的贝尔芬格被利维亚坦和萨麦尔一起架走了,等到第二天婚礼开始时才恢复自由。   婚礼就在潘克拉季城堡的宴厅内举行。   不过这次是阿赫洛斯自己出钱装饰的城堡,他按照以诺的审美风格,将原本阴森幽暗的潘克拉季城堡装饰成了美好圣洁的纯白殿堂。   贝尔芬格踏进宴厅的刹那,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堕落地狱以前所居住的至高天堂。   等他看清以诺身上穿的衣服后,他更是笑得险些直不起腰。   龙族的婚礼对宾客、新娘都没有着装要求,只对龙本身有一些限制,譬如身上不能穿太多布料,要让妻子看到自己结实的身躯,证明自己很强壮,可以保护妻子,能为妻子狩猎到充足的食物;又譬如要把自己幼年期换下的乳牙,和一截肋骨制成项链佩戴在脖颈上,表明自己对妻子的爱意忠贞不渝,从长出牙齿降生到死亡化作白骨的每一刻都只属于妻子……最后,他们还要把宝石、黄金编织成饰品与锁链,在婚礼契约缔结的那一刻,将锁链交到妻子手中,寓意他们从此就是被妻子驯服的龙。   阿赫洛斯严格地遵守了这些婚俗,只在腰间围了一件银白绸布,上半身则完全赤.裸,袒.露出青.筋偾张的每一寸壮硕肌肉,再拿红宝石和黄金饰品把自己装点得金光灿灿,用堪称“乖巧”的站姿黏在被他高大身躯衬成一小坨的以诺身旁。   与骚得没边阿赫洛斯不同,以诺的衣着十分“保守”,“保守”到不该在地狱出现。   因为以诺穿的是天父信徒受洗礼上,接受洗礼时要穿的白袍。   他这一身洗礼白袍做工还尤为精美细致,用半透的繁复蕾丝层层叠叠绣织而成,怀里抱着一束沾有露水的新鲜百合,如果忽略他的犄角和蝠翼,几乎就是一位等待洗礼的光明信徒。   偏偏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地狱之主撒旦。   撒旦面无表情望着以诺:“我是来主持婚礼,不是主持洗礼的。”   以诺只是一个低阶小恶魔,撒旦目光一冷,他就害怕地往阿赫洛斯那边靠了靠,怯怯道:“可、可是阿赫洛斯说我想穿什么都可以……”   “以诺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阿赫洛斯伸出手臂把以诺护到自己身后,回睨着撒旦道,“又不是你结婚,你只是主持个婚礼还管这管那的?”   撒旦:“……”   “以诺,你愿意在我的见证下,和阿赫洛斯缔结婚约吗?”撒旦打开手里的黑暗经书,开始询问双方意愿,“发誓以后出轨了会努力不被他发现、偷欢幽会亦尽量不爱上情人、即使阿赫洛斯一贫如洗,也愿意收留他当做你的奴隶吗?”   以诺蓝眸闪闪,高兴地说:“我愿意!我愿意!”   阿赫洛斯咬牙切齿:“你这都讲的什么鬼话?婚礼誓词是这样的吗?”   撒旦冷笑一声,继续问:“阿赫洛斯,你愿意在我的见证下,和以诺缔结婚约吗?发誓以后即使抓到他在和别人偷情也会选择原谅……”   阿赫洛斯吐出一口龙息烧掉了撒旦手里的黑暗经书,转身面对以诺自己说婚誓:“我愿意和你缔结婚约,发誓永远爱你——”   “我的心脏、生命、灵魂和一切都属于你。”他在以诺面前半跪下,将锁链交到以诺手上,再亲吻小恶魔的指尖,“这份誓言与光明共存,与黑暗同在,直至时间尽头也永不消逝。”   以诺扯了扯锁链,感受它将自己和阿赫洛斯连接的奇妙感觉,又垂下眼睫,看了看自己身上昂贵华丽的蕾丝白袍——在圣庭的教义里,白袍象征着纯洁、无罪和神圣。   只要穿上白袍,接受洗礼,就可以洗去所有罪恶,获得新生,在圣洁的天堂之光中得到救赎,前往最美好的至高之地。   以诺曾在死去之前,做梦都想穿上这身白袍。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穿上它的机会了,可在他满身罪孽、在他堕入地狱以后,阿赫洛斯却帮他弥补了这仅剩的唯一缺憾。   他依旧没有接受洗礼,他依旧罪孽深重,但他已经获得了新生。   所以他往后可以不再期待前往天堂,期待在那天堂之光中得到救赎了。   以诺低垂目光,深深凝望着阿赫洛斯,许久之后,他也俯身轻轻吻了下男人的银发,将手里的百合花送给恶龙,悄声道:“……谢谢你,阿赫洛斯。”   “好了,让我们祝福这对恨侣步入爱情的坟墓。”撒旦宣布婚约缔结,“也祝愿我们都有黑暗的未来。”   六位魔王颔首祷告:“撒旦在上,黑暗与我们同在。”   “以诺大人万岁——!”   “阿赫洛斯大人永存——!”   旁观婚礼的奴隶们也抛出手里的花瓣,祝福着潘克拉季城堡两位主人,不过喊“以诺大人”的声音要更多也更响一些。   婚礼结束后,撒旦一刻都不想在境伊北迩群峰多待,立马回了地狱中心之城。   其他魔王也陆续离开,玛门和弥瑞尔是最后走的。   “弥瑞尔,你说的对,地狱里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以诺和弥瑞尔浅浅拥抱了下,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不会担心你,你以后也不用再担心我。”   “所以……你可以放心去天堂啦。”   以诺知道,弥瑞尔犯下的罪孽和自己不同,他也没有必须要留在地狱的理由,只要虔心忏悔,不用太久就能得到救赎升上天堂。   弥瑞尔闻言微怔,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也小声在以诺耳边说:“以诺,其实我真的不太想去天堂,你知道吗?我在玛门大人的宫殿里,每天都有一千个仆人伺候,每顿饭都有五十个厨子给我做菜,而且我的衣服每个季度都会重新更换一批……噢,对了,虽然我没有翅膀,但是我出门有轿夫,不用自己走路……”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以诺打断弥瑞尔的炫耀,攥紧拳头压抑着心头的嫉妒火焰骂道,“赶紧滚蛋!”   “有空来找我玩啊。”弥瑞尔叹着气拍拍以诺的肩膀,“我有好几个金水碗用腻了,到时候送给你。”   以诺:“……”   可恶啊!   难道魔王的狗就是比恶龙的妻子尊贵吗?不然为什么他没有金水碗用?! 第72章   歹毒的小恶魔婚礼结束第一件事就是质问恶龙自己为什么没有金水碗。   “弥瑞尔是玛门的狗才用金水碗喝水的。”阿赫洛斯反问以诺, “宝宝你也想做我的狗吗?”   小恶魔凝神沉思须臾,既想要金水碗又不想给男人做狗,就犹犹豫豫地问:“不做狗就不能用金水碗喝水吗?我都是你的妻子了, 我想要一个金水碗, 你就必须给我一个金水碗。”   阿赫洛斯听完,抬手抚上以诺的白袍,忽地扯扯唇角, 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可是妻子以后或许都不用再喝水了。”   “为什么?”以诺听不懂,他蹙起眉毛,“不喝水我会渴死的呀。”   恶魔和人类一样,都会因饥饿、干渴、受伤等原因“死亡”, 又再度复活,不断重复这些肉.体上的煎熬和折磨。   只有天堂里的天使能够例外。   只有他们能够从这些痛苦中永恒逃脱, 得到救赎。   “我还真的渴死过, 因为地狱中心之城特别热,但是那个时候我还很穷, 买不起水和食物, 我每天晚上都劝说自己赶紧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做饿梦。结果一觉睡下去,再醒来都是很久以后了,弥瑞尔说我死掉了, 尸体都发臭了,他不得不给我换具新的身体……”   以诺抱着阿赫洛斯的腰和他卖惨, 还不忘熟练地“呜呜”假哭两声,却连眼眶都没变红:“你舍得让你心爱的以诺、尊贵的妻子、可怕的地狱大恶魔因为没有一个镶满宝石的金水碗喝水而再渴死一次吗?”   “舍不得。”阿赫洛斯垂眸摸摸以诺的脸,送给他一个晶莹剔透的杯子,“这是水晶杯, 妻子以后可以用这个喝水。”   以诺拧着的眉心顿时松开了,抱着男人腰身的胳膊也松开了,改为去捧水晶杯。   他仔细摸着那个杯子爱不释手,然而没过多久,他又抿抿唇瓣,贪心道:“……噢,我觉得我应该还需要一套搭配这个杯子的昂贵餐具来吃饭,否则我也有可能会饿死。”   阿赫洛斯闻言笑了笑,他知道以诺总是这样轻佻、浅薄和放荡,任何漂亮昂贵的东西在他眼中,都只能如同流星一样短暂划过,绝不会长久地停留。   不过阿赫洛斯也总是愿意答应他的索要:“好,我会把它们放到妻子的耳环里的。”   以诺这才露出些满意的神情,将水晶杯放到自己一直当做胸针随身佩戴着倒十字架耳环里,只是以诺摆放水晶杯时大致扫了眼耳环里的物品,发现里面多了很多东西。   “你怎么把我的贝壳床和衣柜都放进来了?”以诺疑惑地问,“那个奴隶宿舍不给我用了吗?”   “给的,那个房间会一直为妻子留着。”阿赫洛斯在以诺面前蹲下,“只是妻子以后或许用不上那间屋子了。”   小恶魔不是很在意,摆摆手说:哦,那以后就住你的卧室也可以,但那个宿舍必须还得是属于我的。”   以诺为自己制定了新的地狱生活计划!   他已经不满足于只做地狱大恶魔了,并且觉得阿赫洛斯很没用,在地狱生活了那么久,加上自己都才只有四百五十二个奴隶,都没有伺候弥瑞尔的仆人一半数量多,因此以诺决定由自己手绘,再制作一批新的藏宝图分发出去,要狠狠抓一批该死的恶魔来城堡里补充奴隶数量,超越弥瑞尔!   同时他还要大贪特贪,大色特色,把阿赫洛斯的金库彻底榨干!   就算取代不了玛门成为新一代贪婪魔王,也至少得将阿斯蒙蒂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拉下魔王宝座,取代他成为新的涩.欲魔王!   小恶魔正准备把自己的邪恶计划和乖坐骑分享一下,命令他配合自己涩涩,阿赫洛斯就忽然将他抱起说:“走吧。”   以诺以为阿赫洛斯是要带自己去过新婚之夜,这也恰好符合他想涩涩的念头,便很配合地搂住了男人的脖颈,谁知阿赫洛斯龙翼一振,竟带着他飞出了潘克拉季城堡。   境伊北迩群峰上银月高悬,风雪呼啸。   以诺被阿赫洛斯护得好好的,没碰到一粒冰雪,却依然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   他有些震惊,又有些期待,询问恶龙:“我们……要在空中吗?”   这也太涩了吧?   但以诺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击败阿斯蒙蒂斯的有力方法,前提是阿赫洛斯得保护好他,毕竟他的小蝠翼很容易被这里的凛风折断。   可阿赫洛斯回他:“我们去琉烈深渊。”   以诺愣了愣:“去你的墓地?”   阿赫洛斯揉揉他的后脑勺说:“是。”   ……在墓地涩涩?   也不是不行,反正阿赫洛斯这个墓主都不介意,以诺就更不会介意了,他还有一点点佩服阿赫洛斯,觉得男人不愧是地狱恶龙,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超越了他的精心巧思。   而且阿赫洛斯还提前把他的衣柜带上了,以诺决定等会儿涩涩的时候把他之前的那套魅魔皮衣穿上,这样会更涩。   两人在琉烈深渊的恶龙头骨上降落。   “妻子,我们到了。”阿赫洛斯打开龙翼,把怀里的小恶魔放出来。   他仰头看了一眼夜空,雪花还在纷纷坠落,像是飘散的灰烬,缓缓为这片死寂深渊涂抹上苍白颜色。   “我从天堂陨落死去的那天,就像今夜一样。”   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从耳侧传来,与盘旋的风雪声交织,令以诺瞬间就联想到了华美的黑色天鹅绒。   他摸摸脖颈上相同质感的柔软项圈,又去摸那颗冷漠坚硬金色的宝石,再转过脸,看了眼阿赫洛斯那双与宝石色质也几乎一致,却有着温度的竖瞳,最后跟他一起仰起脑袋去看夜空,轻声问:“那天也下雪了吗?”   “没有下雪,下的是我尸体燃烧后剩余的灰烬,不过其实也和雪差不多。”阿赫洛斯挑了挑眉,“妻子不是踩过吗?”   以诺想起来了:“哦对的,你的骨灰还把我的脚弄脏了。”   他刚想暗示恶龙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那么阿赫洛斯可以用点别的、也是白色的东西弄脏他。   但还没出声,阿赫洛斯就先开口,又继续说:“我真的很讨厌天堂里的那群鸟人,因为他们完全不虚伪,他们真诚、善良、仁慈,在天父的带领下,爱着所有人。”   以诺听着,有些搞不懂阿赫洛斯到底是想骂那些天使,还是想夸他们。   然而以诺是很赞成阿赫洛斯后面那些话的,他挺了挺胸脯,很骄傲的,仿佛是自己被夸了一般自豪道:“是的,他们都非常好!”   “宝宝……”阿赫洛斯低低叹息一声,亲着以诺的发丝说,“你还是这么喜欢天使啊……”   说完这句,他又用自嘲的口吻笑笑:“你只对他们永不变心。”   以诺再怎么恶毒,也知道在新婚之夜这样扎伴侣的心不太好。   他斜靠着阿赫洛斯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阵为他而生的心跳,于是以诺亲了亲男人的喉结,又去亲他的下颌,软着嗓音哄他:“对你也不会变心的。”   阿赫洛斯对小恶魔的谎言不置一词,只接着诉说往事:“我跟随撒旦杀上天堂时,拉斐尔曾试图劝我与黑暗决裂,投身光明,说如果我愿意,可以信仰天父,从此留在天堂生活,而我骂他们疯了。”   “我说:我的心脏只为杀戮存在,我的灵魂被暴虐所浸满,我只懂制造死亡与痛苦,我要如何留在那充满爱和光的至高之地呢?”   “我是如此坚定的站在黑暗这边。”阿赫洛斯嗤笑一声,“撒旦他们却觉得我已被天堂策反,联手焚毁了我的躯体,再眼睁睁看着米迦勒挖出我的心脏。”   “在我陨落之前,拉斐尔告诉我,我的心脏不是为杀戮而存在的,等到我真正明白我的心脏为什么而存在时,我就可以重新去往那至高之地。”   阿赫洛斯微微俯身,金瞳深深凝望着以诺像是宝石、像是天空、像是湖镜的蓝色眼珠,温柔地弯起唇角:“所以今晚,我要履行我的誓言。”   而以诺怔怔回望着他,目光无法移开。   他听到磅礴狂啸的风雪停了下来,听到深渊之地底下岩浆沸腾的声音,听到阿赫洛斯那盖过了他,也只为他而跳动的、剧烈、急促、沉重的心跳。   他更看到阿赫洛斯身形化为银白色的光点在自己面前消散,融入那些森白冰冷的头骨之中,下一瞬,鲜红的血肉便附着着灵魂与白骨疯狂长出。   最终,死去的龙颅重新睁开眼睛,凛然璀璨的金色竖瞳里倒映着夜与群星,雪与爱人。   那对巨大到足以遮挡蔽去一切光明的黑暗龙翼猛然铺开,光泽冷冽的鳞片仿若钢钨刀刃,锐利尖刻,可以诺却没有丝毫惧意,他于目眩神晕张开双臂,自甘沉沦,迷失自我般任由自己被黑暗擒住。   在没有光明存在的地方,以诺什么都看不到,却能听见阿赫洛斯沉哑的嗓音陪伴着他——   “我将永远爱你,为你重新生长血肉,丰满羽翼,带你从地狱深处,飞往至高天堂。”   他用龙语诉说着自己对挚爱的誓言与承诺。   他也带着以诺飞向那浩瀚无垠的天际,冲入高不可及的云霄。   正如七千年前那样,他会冲在通往天堂之路的最前方,用他的羽翼为爱人遮挡风雪,也用他的身躯为爱人抵抗风刃,不惧疼痛、亦不畏死亡。   这一刻,到永恒,他都只会为了以诺而飞行,永不停歇——直至再上天堂。 第73章   当黑暗从眼前褪去, 以诺终于看到了他心弛神往的天堂之光。   这片至高之地就与圣庭经书里记载的一模一样,这里的天空蓝得纯粹,这里云朵白得极致, 树梢的绿叶蓊郁葳蕤, 枝头的花丛缤纷馥郁,而金色的太阳永不沉落,毫无保留地倾洒着温暖灿烂的光辉, 落入浸满群星的静谧湖泊,是最美好、圣洁、安宁的地方。   不过以诺没为它出神太久,他在最初的惊喜和震撼情绪褪去以后,就立刻高兴地回头去看阿赫洛斯, 想让男人与自己一同欣赏这美妙迷人的至高天堂。   但在看清阿赫洛斯此刻的模样后,以诺却愣愣住了。   “阿赫洛斯, 你……”   他怔怔地抬手, 想去触碰阿赫洛斯身上那些开裂的伤口,又怕弄疼他。   而阿赫洛斯也没让以诺碰到自己, 他轻轻握住小恶魔的手腕, 吻着少年的指尖说:“一会儿就长好了。”   ——他没说谎。   那些伤势的确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恢复,连一道疤痕和印子都没留下。   以诺却一直盯着阿赫洛斯,直到男人身上所有伤口都消失,他像是怕被丢掉似的抱住阿赫洛斯脖颈, 再收拢手臂箍紧,这才终于放心一般转过脸接着观赏天堂的美景。   然后……   这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   因为以诺看到拉斐尔率领着一群天使正朝他们飞来。   阿赫洛斯唇角刚因小恶魔特别黏自己的态度扬起一些弧度, 见状瞬间抿平了。   等到小恶魔激动得又控制不住爱心尾巴,“啪啪”响亮地往他脸上拼命拍打时,阿赫洛斯阴沉的气息连肤色都掩盖不住了,仿佛一团刺眼的乌云横亘在光明纯白的天堂里。   以至于跟随拉斐尔前来的其他天使们第一眼看到他和以诺时, 差点没发现以诺是个犄角和蝠翼都很小的小恶魔,还以为这只恶龙挟持了一个可怜的小天使。   “噢噢!拉斐尔~”以诺蓝眸闪闪,朝拉斐尔眨眨眼睛,“你还是如此美丽,令人着迷……嗷!”   小恶魔尖叫一声,揉着臀.肉扭回脸庞很凶地瞪龙,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掐我屁鼓?!”   “对不起,宝宝。”阿赫洛斯微笑着,又很重嘬了一口小恶魔的脸肉,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我是不小心的。”   小恶魔脸都被他亲红了,巴掌大的漂亮小脸上泛着动人的红晕,他又抬手去揉自己的脸,严肃警告这坨黑皮金币:“下次不准了!”   阿赫洛斯继续笑而不语,但笑得很假,还有点渗人。   以诺盯着那双金瞳色竖瞳和他对视了会儿,莫名感觉腰酸腿软,小腹还有熟悉的鼓涨感,便瑟缩着脖颈伏回他怀里乖乖趴着。   “约安的恩人,好久不见,您还是如此活力生动。”以诺没有告诉过拉斐尔自己的名字,拉斐尔只能这样称呼他。   笑着和以诺问完好,拉斐尔又看向阿赫洛斯,对他说:“阿赫洛斯,你又回到天堂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你的心脏为何而存,你的灵魂和血肉又该依附着什么生长。”   “我结婚了。”阿赫洛斯无视了拉斐尔的话,自顾自地开启新话题,“我的妻子很向往天堂,所以我想带他来天堂——”   “来天堂”做什么阿赫洛斯没说,似乎他也不确定该来这里做什么,只因为以诺想来,他就带以诺来了,哪怕这里是他的陨落之地,哪怕这里全是他讨厌的鸟人,哪怕来这里的路途艰辛无比会令他受伤,他也依旧来了。   拉斐尔听完了然:“那么这位约安的恩人,便是你‘妻子’?”   约安在这时也从天使队列中站出来,望着以诺激动道:“恩人!”   “我只是随手赠予了你两枚不值钱的琥珀魔晶,算不上你的恩人。”以诺像小猫招手那样谦逊地摆摆指尖,又抬起尖尖的细白下巴,矜持道,“你简单称呼我为‘尊贵的大恶魔阁下’就好了。”   话音刚落,阿赫洛斯胸膛处就传来了闷闷的震动。   以诺太了解这个动静了——这坨黑皮金币在嘲笑自己!   可恶!   果然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吗?   怎么才结婚阿赫洛斯就敢对他如此放肆而不恭敬啊?!   小恶魔扭过脸,又去恶狠狠地瞪龙。   结果下一秒,他背后就传来了一道不敢置信、充满怀念,情绪极度复杂的沙哑嗓音:“……哥哥?”   以诺身形顿住,缓缓回头,便撞入一双宛如橄榄石般温暖的绿色眼睛。   那双眼睛被闪烁的泪光包裹,其主人是一个拥有四只白翼和麦色皮肤的年轻男人,他的身躯同样高大健壮,头顶的天使光环熠熠生辉,彰显着他作为力天使的强悍实力。   可他痴痴望着以诺,眼睫上下一合,就红着眼睛落下眼泪:“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而以诺看着他轻咦一声:“小维?”   “是我,哥哥!”维托里德比约安激动多了,他直接疾冲到以诺面前,颤声说,“你还记得我……原来你也一直没有忘记我……”   阿赫洛斯保持微笑,他抬手揉着怀中少年的蓬松金发,又用指腹暧.昧地摩挲着小恶魔的犄角,用陌生疑惑的口吻问:“妻子,这是谁呀?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怎么从来就没听你提起过他?”   “噢……这是我在人间认识的一个弟弟。”以诺不知危险将临,如实说,“是的,我确实从没和你提起过他,因为我们其实不是很熟。”   以诺认识维托里德的时间真不算很久,他虽然为救维托里德杀了默伦,犯了要下地狱的重罪,可换成其他孩子,以诺仍然会这么做。   毕竟他真正要救的,不止是当时“维托里德”,还有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维托里德”。   并且他那么做,还有为死去的西蒙、为年幼的自己复仇的意味在里面。   但在维托里德眼中,以诺就是为了他而死去的,因此听到以诺说他们不熟,维托里德眼眶红红,难过地又叫了以诺一声“哥哥”。   如果他没有天使光环和雪白羽翼,以诺是不会为他心软的,偏偏维托里德有,还有两对大翅膀!   以诺被他的天使外表迷失了心智,于是清了清嗓子补充道:“但他送我的天使手持镜挺不错的,我非常喜欢,每天不摸摸就睡不好觉呢。”   阿赫洛斯嘴角的笑容更深,环着小恶魔腰肢的手臂也收紧了:“原来那把丑镜子是妻子的‘小维弟弟’送的啊。”   以诺坚持:“它不丑,很美丽!”   阿赫洛斯不笑了。   男人不笑时,冷峻深邃的五官便会透出一种能把人割伤的森寒阴鸷感。   以诺缩了缩肩膀和蝠翼,强行装出一家之主的镇定表情,说话的嗓子却习惯性夹了起来,甜腻腻地哄人说:“好嘛好嘛……你说丑那就丑吧,我们的审美不一样,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阿赫洛斯听完依旧缄口不言,胸膛却快速起伏了两下。   “它确实丑,因为我还没把它刻完,哥哥还带着那把镜子吗?”而维托里德是无理由维护以诺的,绿眸专注地凝视着恶龙怀里的少年问,“如果带着,可以把它交给我一会儿吗?我会为哥哥重新刻完后面的浮雕。”   “哦哦是吗?”以诺很期待地说,“我带着的!”   阿赫洛斯幽幽冷嗤:“你没带。”   “不可能。”以诺否认完就去自己的倒十字架耳环里翻找,却真的没找那把天使手持镜。   小恶魔嘀嘀咕咕回忆自己到底把镜子放在哪了:“奇怪……是忘在家里了吗?”   维托里德马上又说:“没带也没事,我再给哥哥做一把新的吧。”   阿赫洛斯听着小恶魔嘟囔刚缓和些的脸色,在维托里德的话音中再度阴郁沉下来。   维托里德却看也不看阿赫洛斯,在男人冰冷的视线中难以自抑地朝以诺又迈了两步,还小心翼翼抬起了手,想要触碰以诺的衣角:“哥哥……我好想你……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地狱里受苦?”   阿赫洛斯抱着以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将他们与维托里德的距离拉远。   “不不不,不是受苦。”以诺没有察觉到这点,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维托里德摇摇指头说,“我是在地狱里奋斗。”   小恶魔挺了挺单薄的胸脯,翘着嘴角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如今我已经成为地狱大恶魔啦,在地狱里拥有一座大城堡,还有四百五十一个奴隶和一坨恶龙坐……做做、做我的妻子。”   “那也一定很辛苦吧……”维托里德苦笑,“地狱是痛苦之都,我好希望哥哥能离开那里,我每天都在为你祷告,从未有一刻间断……”   以诺:“?”   小恶魔不笑了。   “等等——”他抬手打断维托里德的告白,也阴沉着小脸问,“你是说,你自从升上天堂以后,就一直在为我祷告吗?”   “不是。”维托里德向以诺澄清,“我在还没上天堂时,就在为哥哥祷告了。”   以诺:“??”   小恶魔瞪大眼睛,胸脯和不久前的恶龙一样,同样快速起伏了两下。   “而且不止是我,安托尼神父、莉莉小姐、卡西夫人……还有神殿里的修士和伊甸镇的居民们。”维托里德报出了一长串人名,十指交握,虔诚道,“我们一直都在为哥哥你祷告,希望你能早日赎清罪孽,升上天堂。”   以诺:“???”   小恶魔的蝠翼、尾巴、身体都在维托里德的声音中逐渐僵硬。   最后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紧闭着双眼软软瘫倒在恶龙怀里昏厥不醒——又被气晕了。 第74章   以诺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多长时间, 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就躺在阿赫洛斯送他的那个柔软小贝壳床上,被薄毯好好的盖着, 人也还在天堂里。   “哥哥!你醒了?”   维托里德看到他睁开眼睛, 便立刻飞到贝壳床旁边担忧地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恶魔却没有看他,蹙着浅色的细眉环顾四周,却没找到阿赫洛斯的踪影, 只在枕头旁看到了那只金币眼的黑龙安抚玩偶。   以诺用爱心尾巴拴着黑龙玩偶的脖颈,把它拖到腿边后才盯住维托里德,目光幽怨,阴恻恻道:“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维托里德更殷切地往以诺的方向靠近:“我每时每刻都渴望着能再见到哥哥。”   “你还说!我要——”   掐死你!   以诺踹开被子, 伸出魔爪朝维托里德脖颈掐去。   难怪他的犄角怎么都长不大,原来是这个混蛋一直在捣鬼!   可随后以诺又想到天使们是不会感到痛苦的, 而且维托里德和其他人帮他祷告的本意又是好的, 只是执行坏了,最重要的是维托里德的翅膀好白, 光环也好闪……   小恶魔再一次被维托里德的天使外表迷得神志不清, 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但不能发脾气,以诺憋得浑身难受,只好蹿回薄毯里掐黑龙玩偶的胖肚子猛猛犯暴怒罪。   而维托里德望着毯子下鼓起的一小团,仍在打听:“哥哥?你想要什么?”   薄毯下的小恶魔闻言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他闷闷不乐的嗓音小声响起:“……阿赫洛斯。”   维托里德顿住。   “阿赫洛斯去哪里了?”以诺从被子里冒出顶着两枚小犄角的卷毛脑袋, “他下地狱去了吗?”   “……没有。”维托里德轻声告诉以诺,“他去找拉斐尔大人了。”   “可恶!”   小恶魔听到这里,又掐紧了怀中黑龙玩偶的脖颈,恨恨道:“他怎么背着我偷偷和拉斐尔见面啊?我也想再见见拉斐尔呢……”   “那我呢?”   维托里德喉结滚了滚, 绿色的清澈眼瞳里满是哀伤,音色沙哑道:“哥哥不想见我吗?”   以诺没回答“想”或“不想”,而是反问他:“我们不是正在‘见’吗?”   维托里德:“……”   “哥哥……”维托里德垂下眼睫,望着以诺膝头的黑龙玩偶问,“你真的和他结婚了吗?”   “是呀,刚结的,怎么了?”以诺朝他伸出手掌,“你也要送我新婚礼物呀?那给我吧。”   维托里德扯扯嘴角,又问以诺:“哥哥,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啊,你不知道?”以诺迷惑,“我刚刚不是才念过他的名字?”   维托里德彻底放弃用委婉的方式去和小恶魔对话了,他直白了当地说:“哥哥,阿赫洛斯是唯一一只,灵魂被流放在地狱的龙。”   “这个我也知道,都是那群魔王们干的‘好事’。”以诺摆出“我很博学”的得意表情,“魔王们抢了很多龙蛋,阿赫洛斯就是其中一颗倒霉蛋。”   “……抢?”维托里德苦笑一声,“就算是‘抢’吧,那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其他龙都去哪里了呢?”   以诺微怔,抿抿唇瓣细声问:“……其他龙去哪了?”   “被阿赫洛斯杀了。”维托里德说,“他杀死了地狱里所有的龙,在最后一次圣战来临之前。”   龙族是诺德大陆上,除天使和恶魔以外,肉.体最为强悍的种族,有着与生俱来的魔力天赋。龙血、龙鳞、龙骨、龙心……他们身上的一切,都是筑造法器的至宝,也是……能使同族变强的最佳补剂。   因此龙神在自己的血脉里写下禁令:你的手,不可屠杀同族。   而阿赫洛斯天生强大,却不是最强。   直到他杀死地狱里所有的同族,吞噬他们的心脏和血肉,又剥下他们的鳞片,筑成自己的盔甲与城堡。   此后,他就成了龙神之下最强大的龙,同时,他的灵魂也被龙神永恒流放,被龙族英灵殿拒之门外,只能徘徊在地狱里孑然游荡。   “地狱是痛苦之都,是烈火之城,整个地狱只有一个地方会下雪。”维托里德注视着以诺的双眼,“因为那里的地狱烈火被龙族的血液浇灭,所以迎来了永恒的死亡寂静。”   “不对啊。”以诺肃着小脸,认真思考后不解地问,“那些龙不是应该在下地狱时就都死了吗?又怎么还会被阿赫洛斯杀死呢?”   “不是这样的,哥哥。”维托里德摇摇头,继续说,“那些龙,他们的灵魂被囚禁在地狱里,身躯会不断重塑复活,因此他们并未真正‘死去’过,也不会‘死’。”   ——这就是七千年前圣战时,天堂一度被地狱逼至濒临溃败境况的原因。   那些龙是杀不死的。   他们嗜血、残忍、好战,既冷酷无情,又狂热病态地迷恋着杀戮。   “哥哥,龙族是最卑劣、自私、暴戾的物种。”维托里德越说,神情越焦灼,甚至抬起手臂想抱住以诺的肩,“他们善于说谎欺骗,灵魂不受光明的庇佑,也不受黑暗的欢迎,他很危险,你……”   “维托里德,你不爱他。”   以诺在维托里德的手掌碰到自己前完整了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维托里德先是愣住,待回过神后他就攥紧拳说:“我当然不爱他!我……”   “你必须爱他。”以诺冷下眸光,伸手揪住维托里德领口把他拽向自己,盯着那双浸在泪水中的橄榄色眼珠一字一句道,“神爱世人,爱所有人,即使他不爱你,他只憎恨你,你也必须爱他,原谅他的错误、包容他的缺点,像天父爱你一样去爱他,像你爱我一样平等地去爱他。”   “‘天使’就该是这样的……”   以诺轻轻松手,放开了维托里德的领口,指尖移向他的羽翼,将夹在白羽之间一根新生的黑羽拔下来,把它藏进自己的耳环胸针里后轻声说:“小维,我也爱你,因为你是‘天使’。”   维托里德闭上眼睛,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温热晶莹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到以诺手上:“你也爱他……即使他不是天使。”   ——可他给我的实在是太多了。   以诺开始有些理解弥瑞尔了,在金钱、宝藏和财富的诱.惑下,谁能坚守本心不沦陷堕落?   “谁让我是一个很坏的恶魔呢?”以诺昂起下巴,将粉白的指尖压在胸脯上傲慢道,“那当然只有最可恶最该死的恶龙才配得上我啊。”   他站在贝壳床上,居高临下地睨着维托里德:“小维,以后不要再为我祷告了。”   “我没有罪孽要忏悔和赎清、我也不愿意忏悔。”   维托里德仰起脸庞,逆着光望向以诺。   少年身形瘦小、单薄、纤细,和死去时一模一样,再也没有长大过。但几百年过去,哪怕他已身处至高天堂,他似乎依旧需要仰望哥哥,聆听哥哥的教诲,才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我一直、一直在努力升阶,从双翼、到四翼……我想去地狱把你接到天堂来。”维托里德跪在云层上,小心牵住以诺的白袍裙角祈求他,“哥哥……留在天堂吧,地狱很痛苦,你本不应该被困在那里的。”   “我从来就没有被困在那里过。”以诺蹲下身体,像小时候那样摸摸维托里德柔软的金色头发,“我可以去往人间,也可以回到地狱,即使没有你,我依然有办法来到天堂,我一直都是自由的。”   “无论在哪,我都可以过得很幸福,你也要幸福快乐,不要让往事困住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以诺收回手指,把贝壳床也收了起来,扑棱着小蝠翼询问维托里德:“阿赫洛斯和拉斐尔到底在哪啊?他们在聊什么?为什么能聊那么久?”   “他们……”   维托里德缓缓站起,刚想回答以诺,就见小恶魔“嗖”地与自己擦肩而过。   等他转身,以诺已经骑到了阿赫洛斯的脖颈上,揪住男人的银发恶狠狠道:“你怎么回事?!居然不带我去看拉斐尔!”   阿赫洛斯勾着唇角,把小恶魔从肩头捉进怀里,因为以诺穿的是白袍,双腿一岔.开,就会露出大片光.溜溜的雪白皮.肉,再一个不小心,甚至还可能暴.露出更多颜色漂亮旖.旎或是弧度圆润挺.翘的地方。   “宝宝。”阿赫洛斯让以诺坐在自己的胳膊上,抱着他说,“我们聊了你。”   以诺用指尖指指自己:“聊我?”   “是的,你不是一直想来天堂吗?这里全是你喜欢的天使。”阿赫洛斯吻了吻小恶魔的手背,眸光深暗,用低沉温柔的嗓音,如蛊.惑一般悠徐道,“如果你留在这里……就能一直见到拉斐尔了。”   以诺懵懵地望着阿赫洛斯,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也想让自己留在天堂。   “……那你呢?”于是他也问,“你也会留在天堂吗?”   阿赫洛斯只是说:“我的灵魂不属于这里。”   “所以你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以诺颤着眼睫喃喃,眼眶渐渐变红,“……因为你想和我离婚分居?”   小恶魔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瞳表面很快就浮起一层水雾,用带着哭腔的音色吵闹:“我不同意,先提离婚的人不准是你!”   “不是离婚,我们永远不会离婚。”   阿赫洛斯俯身去亲小恶魔湿漉漉羽睫的同一时刻撩起了眼皮,冷冷睨着少年身后的维托里德。   阴邪刻毒的恶意几乎要从那双尖刺刃锋般的金色竖瞳里倾泻溢出,他对以诺说话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体贴深情:“我只是希望你能生活在你所憧憬向往的美好之地。” 第75章   维托里德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他往前迈了几步, 想提醒以诺看清这只恶龙的虚伪嘴脸。   然而维托里德还来不及出声揭示,阿赫洛斯就抬手轻轻捧起了少年精致瓷白的脸颊,让他回望自己的金瞳——维托里德先前在里面所看到的恶意, 如今就如隐匿入海底的妖兽再无踪迹, 以诺从中能够得以窥见的,只有他所熟悉的、来自阿赫洛斯温柔又炽热的爱意。   “只要妻子高兴。”   阿赫洛斯把以诺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吻干,好像收留了一只在他城堡圆窗下避雨的小鸟, 等到那只被浇得蔫头巴脑的可怜鸟儿抖干羽毛,重新活泼起来,在自己指尖、肩头或发顶蹦跳时,他也才重新露出笑容, 对不忍释手的掌心雀道:“我愿意为妻子做任何事情。”   “把你的金币都给我,我就高兴了。”而阿赫洛斯钟爱的小鸟则在他耳畔唧唧喳喳, “比待在天堂里都高兴。”   阿赫洛斯故意用似信非信的不确定语气, 低落地问:“……真的吗?”   “废话。”以诺闻言就很确定地说,“而且我的灵魂也不属于天堂。”   如果以诺觉得他该去天堂, 那么以他狡猾邪恶的性格, 他应该在阿赫洛斯和他签订完那个灵魂契约,不用再为折磨默伦发愁后,就立刻抛弃这坨黑皮金币,停止积攒罪孽, 开始忏悔祷告,并在天堂之光降下时, 顺着那片光明阶梯聆听天父的指引接受审判了。   这样,在审判结束时,他或许就能得到救赎,升上天堂。   但以诺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不愿意接受审判。   在他的认知中,“审判”是对有罪之人进行的,而他杀死默伦那个畜生的行为是“无罪”的,纵火自焚也只是为了获取前往地狱的门票,同样是“无罪”的,那么他就不该接受审判。   可他又真的无罪吗?   不,以诺从小在神殿里生活,接受圣庭的知识教义熏陶,他知晓杀死一个人,就是有罪的,无论那个人是谁——是默伦,亦或自己。   所以他更不能接受审判了。   天父若宣判他无罪,以诺曾经信仰的教义和光明就会彻底崩塌。   天父若宣判他有罪,以诺也无法接受,因为这与他曾经奉为圭臬的准则相悖。   而不接受审判,他永远都是恶魔。   即使阿赫洛斯将他带到了天堂,以诺也无法长久待在这里。   他会饿会渴会痛会死,而天堂里的食物都是圣餐,以诺在人间吃过一次,面包是灰烬,红酒是岩浆,天堂的景色再美好,他都无法生活在这里。   这是很矛盾的一件事。   以诺所钟情向往的天堂,偏偏是一个不能有他存在的至高之地。   “哥哥,你不用接受审判。”维托里德却告诉以诺,“我愿意前往地狱,用我的灵魂,交换你的灵魂升入天堂。”   以诺眼尾还泛着微微的潮红,他在阿赫洛斯怀里回头,看了维托里德一眼。   阿赫洛斯顺着以诺的视线,也冷冷掀眸,寒冽的目光森然睨向维托里德,却用消沉不舍又眷注护惜的嗓音,在以诺身后说:“我也觉得妻子的灵魂就是属于这里的。”   “不,小维,你不明白。”以诺先拒绝了维托里德,再转回头去,半是嗔怒半是责怪地瞪了恶龙一眼,“你怎么敢擅自决定我的灵魂归属地呢?”   他说:“我的灵魂永远是自由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以诺一向如此。   就像当初他从光明堕向黑暗的那个血月,他听到了恶魔真正的呼唤,可他选择拒绝恶魔的帮助,在死亡的那一刻,他明明也可以聆听天父慈爱的声音,但他同样选择拒绝。   因为他永远只听从自己的内心。   他的欲.望、他的灵魂、他的一切,永远都是自由而不被束缚的。   “哪怕是天堂,即便没有你们,我也可以很轻松地来到这片至高之地。”   小恶魔仰起尖俏的下巴,像森林湖里高傲漂亮的小天鹅说:“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告诉我,我该去哪里。天堂我以前从没来过,完全是因为我不想来,懂吗?”   但是小恶魔一摆出这样的神情,阿赫洛斯就心痒得厉害,心里的暴虐和戾气在蠢蠢欲动,促使着他去欺负少年,所以他忍不住嘴贱,也微微仰首,用牙轻轻咬了口小恶魔的脸肉,又去咬少年嫣红的嘴唇,那句简短的、只有一个“懂”字的回答,便淹没在这个亲昵暧.昧的吻中。   “干什么干什么?!”以诺扑腾着蝠翼,被男人吮了两下舌尖就用手掌把恶龙的脸推开,还用爱心尾巴敲了两下他的头,凶声凶气地骂,“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   阿赫洛斯回他:“有。”   以诺最讨厌恶龙用这种简短的,有敷衍感的字眼和他讲话,当即便板着小脸命令道:“不准只回我一个字!”   于是阿赫洛斯说完“好吧”,又说:“我爱你。”   “你看看,你看看……”   以诺如今已经把恶龙当初看他那种“真拿你没有办法”的眼神学得炉火纯青了,他还很刻意地再把男人的表情也学去了,挑着眉尾摇摇头说:“你这么爱我,没有我你连心脏都长不出来吧?”   阿赫洛斯点点头:“是的。”   以诺用食指戳戳恶龙心口的位置,教他怎么挽留自己:“那你应该快点求我留在地狱里陪你呀。”   结果阿赫洛斯却说:“没关系。”   “如果我有心脏会让我想杀死你,那我就把心脏挖掉;如果见不到你心脏就会枯萎腐烂,那就等待能够再见你的那一天吧。”阿赫洛斯覆住以诺的手背轻轻下压,让少年的掌心与自己的胸膛相贴,使以诺可以清晰感受到那颗只为他而跳动的心脏,“再见你时,它一定又会重新长出来的。”   手掌底下的心跳起伏着,传递出与后颈处那颗由心脏化作的红宝石一样的震动频率,每一次都仿佛一句无声的“我爱你”。   在这颗心脏停止为他跳动以前,以诺再也不会怀疑阿赫洛斯对他的爱意了。   不过又坏又可恶的小恶魔还是要胡闹。   “我不管。”他说,“你必须求我。”   “好吧。”而阿赫洛斯对小恶魔无求不应,他握着以诺的手移到唇边吻了吻,用自下而上的目光,仰望神明般仰望着以诺,说,“求求你了——”   “求求妻子留在我的身边吧。”   以诺被他的态度深深取悦了,他“嗬嗬嗬”地笑着,再拿另一只手摸摸男人的银发,鲜少给出承诺,只有提不完的要求:“那你一定要乖。”   阿赫洛斯说:“永远都听你的话。”   以诺便抱住他的脖颈,把脸埋进男人的颈窝里,也心满意足地说“好吧”,再说:“我们回家吧。”   “小维,你要乖乖在天堂里做天使。”   临走前,以诺和维托里德道别:“有空我和你嫂子会来看望你的。”   “哥哥,如果你不开心。”维托里德想牵以诺的手,也吻下他的手背,“请一定让我知道,好吗?”   以诺本来都把手伸出去了,阿赫洛斯却在这时故意把手撒开,他之前是坐在男人手臂上的,这下失去了支撑的屁垫,整个人就忽地往下坠,以诺本能地用手去抱男人的肩膀,连蝠翼都吓得扑棱了两下。   “你干嘛突然松手?”小恶魔质问恶龙,“吓到我了!”   “妻子,对不起。”阿赫洛斯抵着少年的额头,低声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刚手有点疼,可能是上天堂时受的伤没有好全。”   “……哦哦,那原谅你一次吧。”   以诺宽容地饶恕了男人的无心之失,只蹙着眉细声问他:“那我们还能回家吗?要不要在天堂修养两天再走?”   “我认为这样不错。”维托里德微笑道,“哥哥,我会为‘嫂子’提供充足的魔晶,你们在天堂多住两天吧。”   “不用。”阿赫洛斯也微笑,“弟弟,我即使死了,也会保护妻子平安回家的。”   “那就还是回家吧。”   小恶魔昂首挺胸,做出了最终决定。   毕竟天堂里的天使实在是太多了,以诺怕自己会迷失心智,把持不住,做出一些会令他丧失优先提出离婚话语权的坏事。   优先提出离婚的权力必须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阿赫洛斯低啸一声,变回庞大暗色的龙形,朝小恶魔张开血盆大口——他是把以诺含在嘴里,带着小恶魔飞上天堂的。   以诺却不是很想待在黑乎乎的地方,就问男人:“我就不能待在你的掌心里吗?”   阿赫洛斯说:“爪子可能会漏风。”   以诺回忆了下自己在阿赫洛斯身上看到的那些风刃割伤,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飞进恶龙口中,嘟囔着警告:“……那你不准再舔.我了嗷。”   恶龙否认:“宝宝,我没有舔你。”   “你舔了!你舔我屁鼓了!”小恶魔愤怒道,“别以为我看不见我就不知道!”   阿赫洛斯沉沉地低笑两声,又说:“没有,宝宝,你忘了吗?我.舔你时不是这样舔的。”   见男人死活不承认,以诺只能仔细去分辨两种舔法之间的相同处,力求整理出一份确凿的指控证据。   只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在那对强壮龙翼下,似乎并不遥远,是以诺可以随意自由来去的短暂路程,没等以诺梳理完证据,他们就到境伊北迩群峰了。   小恶魔一飞出恶龙的嘴巴就想骂人。   还说会永远听他的话,根本没听!   他连白袍里的爱心尾巴尖都是湿乎乎的!   以诺冲向阿赫洛斯,刚想给男人两巴掌的教训吃吃,阿赫洛斯就搂住他的腰,轻声道:“嘘,魔王们来了。” 第76章   阿赫洛斯的尸体原本埋在琉烈深渊的地底深处, 复活后与以诺再上天堂的动静很大,魔王们掌控着地狱,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 于是他们立刻来了境伊北迩群峰, 在潘克拉季城堡里等待着阿赫洛斯从天堂回来。   以诺认为魔王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扒在阿赫洛斯背上,询问男人:“他们是来找你算账的吗?”   “有可能吧?”阿赫洛斯漫不经心,随口答道, “毕竟我们去了天堂,他们肯定是要发表点反对意见的。”   以诺却做不到像他这样不以为意。   恶龙不怕痛,自己是怕的呀!   小恶魔从男人背上下来,扶着额头软软地往阿赫洛斯腿边装晕要摔倒, 等男人把他抱进怀里后,以诺就夹起嗓音, 虚弱地说:“噢……我高大的、英俊的、强壮的丈夫, 你等会可以不要供出你柔弱不堪的妻子吗?我害怕他们打我。”   阿赫洛斯:“?”   “他们打了你,应该就不会打我了。”以诺探出魔爪, 摸着恶龙的胸肌恶魔低语, “我亲爱的阿赫洛斯……你一定也不想看到你可怜的妻子挨打吧?”   结果恶龙挑起眉梢,又开始使坏欺负小恶魔了,故意道:“不好说。”   以诺:“?”   “不要!我不要挨打!”   小恶魔晃着小腿撒泼,然后又用爱心尾巴尖圈住男人的手腕, 一边挨挨蹭蹭,一边捂住脸, 没有泪水地啜泣两声,央求他:“不要把我供出来嘛……”   “那他们打我怎么办?”阿赫洛斯把以诺的手掌拨开,确认少年就是在假哭,完全没有流泪后, 捏捏小恶魔雪白的脸肉问,“妻子会心疼我吗?”   “会,我会心痛到死。”以诺捧住自己的心口,做出浮夸的疼痛表情,“会病得很重,至少三个月都不能下床行动,需要有人天天给我喂饭养病。”   阿赫洛斯却配合着以诺,揉揉小恶魔柔软的金色卷发说:“哦,我可怜的以诺……”   “好吧。”他答应了,“我不会让宝宝挨打的。”   “阿赫洛斯,你真好~”小恶魔得到承诺高兴了,他仰起脸庞,捧着恶龙的脑袋啵啵啵往他额头、鼻尖双颊和嘴唇上狂亲,“我好爱你呀!”   阿赫洛斯回吻他,勾住小恶魔的舌尖搅弄,在唇.舌交.缠的水声和黏乎的喘.息中回应爱人的表白:“我也爱你。”   而以诺放任恶龙摆布自己,将吻当做“贿赂”男人的代价,很乖很温驯地张开唇.瓣,予取予求。   等到阿赫洛斯终于感到餍足时,小恶魔的唇肉已经变得又红又肿,连唇周附近都晕着一层薄薄的嫣色,仿佛没吃干净的树莓果酱,既可口又漂亮。   阿赫洛斯抱着难得乖巧听话的小恶魔妻子返回他们的家。   潘克拉季城堡内,傲慢魔王撒旦位于长桌的末端,其他六位魔王分别坐在两侧,阿赫洛斯一踏进宴厅,七双阴邪的竖瞳便齐齐抬起,将目光落到银发黑肤的男人身上,对于他怀里的小恶魔倒是没有投注太多视线。   “阿赫洛斯。”撒旦冷冷开口,用笃定的语气陈述事实,“你去天堂了。”   阿赫洛斯和以诺一同在撒旦对面落座:“没错。”   贪婪魔王玛门瞥了一眼坐在他腿上的小恶魔,发出疑问:“你的心脏长出来了?”   没有心脏,阿赫洛斯是无法飞上天堂的。   “是。”恶龙十分坦诚,甚至还挑衅一般道,“而且早就长出来了,婚礼时说没长是骗你们的。”   ——阿赫洛斯太嚣张了吧?!   以诺好怕魔王们愤怒起来不分青红皂白恨屋及乌连他一块打,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飞走。   他扑腾了两下蝠翼,拍打着恶龙的胸膛,下一瞬男人却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还低垂头颅,把下巴搭在以诺肩头上,懒懒散散地慵声反问:“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暴怒魔王萨麦尔都被气笑了,“你耍我们玩是吧?”   “不是。”阿赫洛斯解释,“因为我其实不止想耍你们,我还想讹你们一笔。”   萨麦尔:“?”   嫉妒魔王利维亚坦也被阿赫洛斯的话给气笑了,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阴戾冷锐的绿眸死死盯着阿赫洛斯,寒声说:“你已经把未来一千年的丰收宴礼物都讹走了。”   “才一千年,我根本没讹够。”阿赫洛斯看到桌面上有摆果盘,就剥了颗果盘里的葡萄喂以诺吃,“于是我去了一趟天堂。”   懒惰魔王贝尔芬格听到这来了点兴趣,也懒懒地吐出一个字:“哦?”   而萨麦尔和利维亚坦看到阿赫洛斯的动作,就没心思和他讨论上天堂的事了,同样剥起了葡萄。   继续问话的任务传到了色.欲魔王阿斯蒙蒂斯那边,他问:“意思是你打算连天堂一起讹?”   “是,我们是好朋友,拥有着诺德大陆上最坚固、最牢不可破的真挚友谊,所以我怎么能只讹朋友?却不去讹我最讨厌的鸟人们呢?”阿赫洛斯笑着朝阿斯蒙蒂斯颔首,“我要公平点,一起讹。”   “哦,不。”阿赫洛斯说完又紧跟着补充,“鸟人那边要多讹些,你们少讹点,毕竟我们是好朋友,我得为你们着想。”   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总觉得阿赫洛斯这话不太对劲,但似乎也没说错。   “我决定从今年起,每年举办第三个节日时,也邀请天堂的鸟人们来潘克拉季城堡参加宴会。”阿赫洛斯不理会阿斯蒙蒂斯,自顾自地宣布他的讹人计划,“你们来参加宴会时,都得给我送上昂贵的礼物。”   “不对啊。”阿斯蒙蒂斯终于搞清楚阿赫洛斯话里的不对之处了,他问,“我们以前给你送礼物,是想让你长出心脏,你现在心脏都长出来了,我们凭什么还要给你送礼?”   “你真搞笑,虽说我们的友谊坚若磐石,但这样就不需要维护了吗?”   阿赫洛斯嗤笑一声,反问完阿斯蒙蒂斯,又抬眸环视众魔王的面孔,沉重道:“天堂里的鸟人出手一向阔绰,你们知道我坚守本心不背叛你们有多难吗?”   一直埋头吃果盘的暴食魔王别西卜实在听不下去了,嚼着橘子面无表情接话:“问题是你已经背叛过了。”   “我只是犯了一次地狱里的人都会犯的错,再说你们不也背叛回来了吗?”阿赫洛斯单手撑着下颌,又喂了怀中小恶魔一颗葡萄吃,“陈年往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仍旧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再辜负我的感情了。”   以诺含着葡萄,脸颊鼓起可爱的一小团肉,他忍不住给恶龙竖起大拇指,悄声道:“你是这个。”   而阿斯蒙蒂斯实在无语,他指着阿赫洛斯问玛门:“玛门,这你都没意见吗?”   玛门淡淡道:“我是贪,不是抠,我需要有什么意见?何况我又不缺钱,送几份礼物还能把我穷死?天使们被讹我们又能有什么损失?我支持阿赫洛斯。”   贝尔芬格没吃萨麦尔和利维亚坦给他剥的葡萄,只十指交叉,笑眯眯望着阿赫洛斯怀里的小恶魔问:“第三个节日会和以诺大人有关吗?”   “他是我的挚爱。”阿赫洛斯侧首,虔诚亲吻着诺的鬓发说,“我的一切都和他有关。”   “好吧,那我也支持你。”贝尔芬格摊手,转头把吃萨麦尔和利维亚坦的葡萄都吃了。   这俩魔王登时就不好发表与贝尔芬格意向相反的看法了,用沉默表示默认。   别西卜同样没什么意见:“有吃的就行,我无所谓。”   阿斯蒙蒂斯见状则彻底无话可说。   撒旦也颔首同意:“那就这样吧。”   他对着阿赫洛斯冷冷扯唇笑了下,意味深长道:“愿我们的友谊‘坚若磐石’,永远‘牢不可破’。”   阿赫洛斯拊掌,让自己的奴隶们为自己和几位魔王倒酒。   最终他们一起举杯:“敬友谊——”   魔王们离开潘克拉季城堡后,以诺依然处于难以置信的情绪中,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场巨大的危机能被恶龙轻松化解。   “因为天堂和地狱终有一战,等那天到来时,他们会需要我站在地狱这边。”阿赫洛斯告诉他,随后又问小恶魔,“宝宝,我和鸟人们打架,你会站在谁那边呢?”   “我哪边都不站,你们如果要打仗,一定要提前和我说我。”以诺捧着阿赫洛斯的脸,紧张地叮嘱他,“我得去东方地狱里避难,等战争结束了我再回来。”   阿赫洛斯:“?”   恶龙挑高眉尾,幽幽地问:“宝宝,你的‘小维弟弟’被打你也不心疼吗?”   “他是天使,又不会痛,还能复活,我心疼他干什么?”小恶魔噘起嘴巴,啵啵啵又在阿赫洛斯脸上亲了两口,夹着嗓音甜甜道,“我只会心疼我亲爱的阿赫洛斯~”   阿赫洛斯即使知道小恶魔是在哄骗自己,却仍是情不自禁上当受骗,抵住少年的额头笑笑:“好吧,谢谢妻子心疼我。”   “不过你们肯定是打不过天堂的。”以诺和他脸贴脸,腻歪在一起说,“如果真打起来,你记得躲着点,即使受伤不会让你感到痛苦,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你受伤。”   阿赫洛斯说着“好”,又与小恶魔深吻起来。   他总是这样渴求着以诺,欲.望因他而起,心脏为他而跳,灵魂为他沉沦,仿佛天堂就在少年浅蓝的眼眸深处,地狱则在少年喃喃的恶魔低语里——无论他飞上至高之地,还是坠落深渊之境,皆无法逃脱这场永恒囚禁。 第77章   然而魔王们都走了, 没有挨打的危险以后,很坏的小恶魔就不想再乖乖给恶龙亲自己了。   他推拒着阿赫洛斯的胸膛,偏头避开男人的吻, 晶莹剔透的水线随着他们唇.瓣和舌.尖的分开拉长、断开, 在下巴勾勒出一条旖.旎的潮.湿痕迹。   阿赫洛斯却追着又亲上去,用唇与舌感受着少年绷紧的身体,再去描摹着他精致小巧的喉结和锁骨。   “……够了够了!”以诺现在暂时没有想犯涩欲罪的念头, 赶紧用爱心尾巴挡在男人的嘴唇前,说,“我现在有事情要忙,你自己去玩一会儿吧, 晚点我再来找你睡觉。”   阿赫洛斯俯首在小恶魔的爱心尾巴尖上也吻了吻,答应道:“好吧, 我听妻子的话。”   “嗬嗬嗬~”   以诺邪恶地笑了两声, 巴掌大的漂亮小脸上洋溢着得意与骄傲,尾巴也在背后高兴地摇来摇去, 似乎非常满意自己对这坨凶悍恶龙的驯服成果, 因此他抬起魔爪,摸摸男人的银发,表扬恶龙:“好乖好乖。”   说完,小恶魔就如同要去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从男人膝头凌空飞起,挺着胸脯哼着歌走了——他要把自己的贝壳床和衣柜重新摆回宿舍里!那个房间就是属于他的, 除了他,谁都不准用!   随后阿赫洛斯也离开宴厅,来到了自己的图书馆。   图书馆内,原本应当已经离开的贪婪魔王玛门, 此刻竟站在落地窗前那株小蛇魔弥瑞尔留下的蛇果树旁,检视果树的生长情况,观察它能不能在弥瑞尔下次来潘克拉季城堡玩耍时结出果实,让弥瑞尔把蛇果偷走。   听见阿赫洛斯脚步声,红发红眸的魔王也没有回头,只是淡声开口:“阿赫洛斯,我已按照约定,支持了你的提议,别忘记我们的交易。”   “你放心,和你做交易一向愉快,我不会毁约。”   阿赫洛斯勾着唇角,在图书馆中央的血色沙发上坐下,举起酒杯轻抿一口:“每年第三次节日开始时,我会履约把弥瑞尔妈妈的名字添加到邀请名单上,邀请她一起来参加宴会。”   “弥瑞尔爱说梦话,常在梦里喊‘妈妈’,我知道他想念母亲,可我不能让他离开我去往天堂。”玛门垂眸,挥手在蛇果树上施放令其快速生长结果的咒语,“这种感受,你应该能够理解,毕竟你对以诺也是这样的。”   “不。”阿赫洛斯却否认说,“我不像你这样贪婪,自私霸道地想要占据以诺的全部,连去往哪里自由都不给他。”   “阿赫洛斯,你骗我可以,反正地狱里的人都不太喜欢说实话,不过你可别真把自己也骗了。”玛门扯唇,冷笑着叹息,“哦,但仔细想想,你会自欺欺人也情有可原,谁让弥瑞尔是真心爱我,而以诺对你却未必如此呢?”   阿赫洛斯捏碎了手里的水杯酒杯,嘴角却仍噙着微笑,他询问玛门:“所以你爱一个人,一定需要他给你回报相等的爱意吗?”   “是,我因贪婪之罪堕入地狱,我天性此般。”玛门走到阿赫洛斯对面落座,坦然道,“并且我要的爱意不止是‘相等’,我要我爱的人爱我,比我爱他更多。”   阿赫洛斯金瞳里蕴着讥诮,斜斜瞥了玛门一眼:“这个问题我在这次去天堂和拉斐尔说第三次宴会的事情时,也问过他。”   “这有问的必要吗?”玛门不屑地嘲讽道。“天使的‘爱’太泛滥,谁都爱,那就等于谁也不爱。”   “没错。”阿赫洛斯在这点上和玛门看法相同,“拉斐尔说,神爱世人,他们也会爱所有人,无论那人自私、胆小或是软弱,有着怎样卑劣的品格,他们都会爱,且不需要任何回报。”   “而我爱以诺与他们不同。”   “我可怜的以诺,他拥有过的东西太少,好在我拥有的太多,因此我愿意放弃向他索取同等爱意,只将我的一切都献予他,爱他的所有优点,也爱他的全部缺陷,爱他的肉.体,更爱他的灵魂。”   “我只恨他不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与我永生永世不可分割,我是这样爱他,甚至比创造出他的天父还要爱他——也只爱他。”   阿赫洛斯微顿话音,又鄙夷地睨了一眼玛门:“你却不是这样无私而不求回报地爱着弥瑞尔,啧。”   玛门眉尾扬高:“所以呢?”   阿赫洛斯说:“所以你活该下地狱。”   玛门:“?”   玛门:“你有病吧?你没下地狱吗?”   “我下地狱全怪你们,跟我自己有什么关系?”阿赫洛斯反问他,“还有脸问我这种问题,你们可真该死啊。”   “不,你会下地狱,跟我们也没关系。”玛门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优雅地晃着水晶杯奚落阿赫洛斯,“你要怪,就去怪你们的‘好龙神’吧,祂选择与地狱合作,却又不愿和天堂彻底闹僵,背负背弃光明投降黑暗的骂名,所以才编出了我们偷窃龙蛋的可笑谎言。”   “你还得怪你背叛我们,导致了战争的失败。”   “否则,若我们成功攻下天堂,夺取了天父的神格,那么今时今日……”   玛门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红瞳闪烁着阴毒的恶意:“新的龙神,应该是你才对。”   “我不后悔。”阿赫洛斯说,“做了龙神,我就遇不到以诺了。”   “居然会被一个小恶魔引.诱堕落——”   玛门放下酒杯,对阿赫洛斯送上自己的“美好祝福”:“阿赫洛斯,你也活该下地狱。”   “玛门,我不在‘地狱’,我在我的‘境伊北迩群峰’。”阿赫洛斯学了小恶魔贱贱的手势,对玛门竖起中指,“在我和以诺的‘潘克拉季城堡’里。”   其实弥瑞尔平时在家,也没少对其他狗狗比中指,玛门见过好几回了,于是他同样学着小蛇魔,对阿赫洛斯竖中指道:“无论你在哪,反正我们都有黑暗的未来,第三次节日上再见。”   阿赫洛斯颔首:“滚吧。”   玛门展开堕天使的黑色羽翼敛去身形,返回了地狱中心之城。   而阿赫洛斯用以诺脖颈上的那颗金色宝石,熟练地偷窥小恶魔正在干什么坏事,结果发现少年捣鼓完自己的宿舍后,就打开了衣柜,开始更换粉色的魅魔皮衣,十分歹毒地预谋着要狠狠犯涩欲之罪。   “坏宝宝。”   恶龙挑眉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去当可怕的以诺大人的坐骑了。   只是在路过靠门的一排书架时,对图书馆里每本书排列顺序倒背如流的恶龙敏锐地察觉到,这排书架第七层第十二册和第十三册书籍之间,出现了一本他从未见过的、深红色封皮的陌生新书。   书名很有意思,叫做《地狱大恶魔速成法则》。   阿赫洛斯将这本薄薄的新书打开一看,见书中仅有简短的几行字,内容却比书名更有意思——   【你想迅速成为地狱大恶魔吗?那就牢记并进行以下三点步骤吧:   1.弄到一张地狱恶龙埋骨之地的藏宝图。   2.打扰恶龙的安眠,并狠狠诅咒恶龙。   3.等待诅咒生效,俘虏恶龙的灵魂。】   至于著作者那一栏,则被署名:【了不起的恶龙骑士——地狱大恶魔以诺】   阿赫洛斯低低笑了笑,然后在以诺名字下方,也用龙族语言签下自己的名字,像是为这本荒诞至极的书籍盖下了最有力的印章,证明世上真有一只龙,不属于龙神、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狱,只属于以诺:   【被他俘虏灵魂的龙:阿赫洛斯】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