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鱼塘炸了!   作者:南泽先生   文案   1.   合欢宗大师兄明修予是个怪胎,兴趣是捕鱼钓鱼+养鱼,每天守着他的小鱼塘。   合欢宗上下,所有弟子都觉得明修予有病,资质相貌都平平,一点也没有大师兄的样子,故此大家只当他是个养鱼的。   只有宗主当明修予是块宝,偶尔会过来对他的鱼点评一二,若是听闻明修予最近又捕到鱼了,宗主还会热泪盈眶,倍感欣慰。   大家都以为明修予这一生也就看鱼塘了。   直到某天,明修予慌慌张张跑进大殿,一脸惊慌失措地喊着“师尊,我的鱼塘炸了!”   合欢宗弟子都当他养鱼养疯了。   怎料宗主表情凝重,一把将明修予藏进密室中。   未待众人细究,明修予前脚刚进密室,传闻正在闭关中的修仙界仙首——玄渊道君后脚就砸上门来,坐下饮茶表示只要交出明修予,他就放过合欢宗。   2.   大约一个月前,玄渊与明修予共完患难,就差见真情后顺理成章地结成道侣,没曾想道侣没结成,他反倒成了明修予的“鱼”。   犹记得,他变成鱼后被在明修予死死抱在怀里。   那模样活像抱着什么宝贝。   从此,玄渊道君便被明修予豢养在他的鱼塘里。   玄渊道君这时才知道,明修予修炼的是能将修士化鱼的邪术功法。   看着周围的鱼,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我流派修仙。   *受一心只想修炼,攻轻微恋爱脑。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仙侠修真轻松   主角:明修予,玄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鱼塘主一夜回到解放前。   立意:努力就会有结果。 第1章   明修予现在就是后悔。   十分的后悔。   他忏悔,就不该手贱,不该疑神疑鬼地过来开个门,他就该百分百无条件地相信自己,而不是证实了犯人总会回到犯罪现场这句真理。   竹屋内摆设简单,素底的屏风上点缀朵朵粉桃,屏风前摆放一张古檀矮桌,两张垫蒲,桌上是新沏的茶水,水面茶叶微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一如明修予先前离开的模样,半分未动。   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沏茶的人变了。   端起身前的茶盏,明修予轻抿一口,茶水的味道也没变,还是那个沁心沁肺。   借着喝茶,明修予眼皮微抬,偷摸着观察对面的人。   眼前这人一头墨色的发用玉冠半束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毫无瑕疵,丰颐高准,身姿站如松挺拔,此刻坐亦钟稳,外袍披一袭流光溢彩的银丝隐纹滚金边墨袍,印着九霄云纹的飘带安静地垂落在宽硕的双肩。   此刻,他同样捧着茶盏品茗,仙风道骨四个字在他身上表风得淋漓尽致,再加上现在正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从竹屋面朝湖的窗口照进来,微光沿着他的周身轮廓细细铺绘一层光圈,一瞬间衬得真像是九重天上的神仙,耀眼夺目。   明修予认得这个人,修仙界现任仙首——玄渊。   凌霄派的长老玄渊道君,现今无敌手的战力天花板,修仙界自古以来第一个登成仙境界的修士,百余年前仅凭一人力挫魔界,连砍三任魔尊的彪悍之人,当之无愧且毫无争议的仙首唯一人选。   画像印得满修仙界飞,想不认得都难。   不过明修予只是单方面认得他,并不认识他,从没跟他打过任何交道。   毕竟,人家是成仙境仙首,他不过一个金丹期的小小修士,试问一只小虾米怎么可能跟鲲认识呢是不是。   亲眼见识过玄渊的彪悍倒是真的,大约几十年的某次仙盟大会上,他看着仙首凌空踏步,衣诀飘飘,一剑劈开四座山,见证了修仙界著名的麒麟臂沟壑诞生。   这条沟壑已经成了秘境旅游胜地著名景观,几个月前他还跟人去打过卡。   劈山的场面何等壮观,一整个地震山摇,相当震憾。   给明修予小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惧印,以致于去打卡时他还心有余悸,幸好当初那一剑劈下来没有波及到他。   “嗒”。   一声轻响。   玄渊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明修予的神经,看着他将喝完的茶盏放回桌上,明修予也跟着将茶盏放回去。   “你方才说,”玄渊开口了,声音不紧不慢,微沉的嗓音透着一股压抑的平静感,嘴角微抬,“你在这边的湖钓鱼?”   “是。”明修予从容地拎起身旁的鱼篓,打开来展示空无一物的内部,不好意思地笑道,“可惜晚辈钓了一下午,毫无收获,愣是没有一条鱼上钩。”   然后,明修予就看到玄渊本来带着星点笑意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嘴角也抿成一条线。   这让明修予心里猛地一咯噔。好好的,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他思索着,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面色不改地将鱼篓放下,打算继续说些什么。   玄渊道:“道友,其实我们也有可能是同辈。”   “?”明修予的脑子有一瞬间卡壳,饶是他装得再从容不迫,嘴角的弧度也僵了一下。   金丹期和成仙境……同辈吗?   仙首这是在变相地夸自己是绝世修炼奇才吗?可他本来就是啊。   那是纯粹地在意年龄?可他外在年龄很年轻,不仅年轻还俊得超尖脱俗。   算了,仙首说是同辈就是同辈。   明修予仅纠结一下,从善如流地接话:“确实也有可能。”   看得出来,玄渊对明修予的回复很满意,笑意重回他的脸上,只见他拿起茶壶,先给明修予新添了一杯茶,再给自己满上,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很喜欢钓鱼?”   明修予搬出书面说法:“垂钓亦是修行的一种,钓鱼需得耐得下心,静得下神,撇去浮躁,急不得求不得,沉住气静待鱼儿咬钩,我觉得这个过程跟修炼极为相似,虽枯燥且无聊,但收获却是实打实的。”   玄渊眨眨眼睛,有听没有懂,但他抓住重点了:“你喜欢钓鱼。”   明修予稍微觉察出玄渊的性格,干脆利落地点头:“正是。”   “道友叫什么名字,”玄渊又问道,“师承何门何派?”   “在下无门无派,一介散修,”明修予面色不改,“明修予。”   “明修予…”玄渊重复着这个名字,他看起来心情大好,一只手拿着茶盏喝茶,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指骨分明,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一下又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明修予看向他桌上的手,依稀能看到常年持剑的茧子。   玄渊道:“我乃凌霄派长老玄渊。”末了,又补一句,“思贤的至交好友。”   明修予吃不准他突然自我介绍的意思,但提起思贤道君,他知道他得找个机会离开了。   “在下知道。”明修予点头,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打算顺势告辞离开这里。   结果下一句话还没开口,那边玄渊满怀期待地问道:“思贤跟你提起过我?”   “在下与思贤道君交往不深,”明修予边说边看玄渊,看到玄渊的眸色微沉,思索着,“只是过来钓鱼时聊过几句,听他提过道友大名。”   “没有其他了?”   “没有。”明修予摇头。   事实是正面一句都没提过,倒是有暗戳戳地说他哪个朋友暗恋不知人士的八卦,都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就兀自情深,被迫暗恋,想明恋都做不到。   明修予对此也挺八卦,思贤道君的朋友应该都是位高权重的人吧,也不知道是哪位。   “道友,”明修予再次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色已晚,也不知思贤道君何时归来,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待了。”   说着,明修予低头站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手腕就被抓住了。   明修予抬头,撞进一双星眸里,玄渊握着他的手与他对视,掌心微灼的温度传来,连带着茧突硬的厚感。   玄渊的眼里是明修予看不懂的愉悦,抬起的嘴角也像真心实意,他道:“道友,相逢即是缘,我们既已互通姓名来历,便算朋友了。”   思贤道君的竹屋进来时,有一道绿莹石珠串起的珠帘,微风穿堂而过,珠石碰撞便会发出脆响。   泠泠脆响,砸在明修予的心上。   “道友说笑了,”明修予轻笑一声,“在下不过一个金丹期,如何能高攀仙首为友?”   “为何不能,”玄渊不以为意,“交朋友还要看修为吗?”   不等明修予回应,他又道,“若凭修为交友,那我岂不是要孤独一生?”   明修予失笑:“那在下便厚脸忝居了。”   玄渊对此很满意,松开握着明修予的手,从袖中摸索,只见他摸索一半停顿了下,最后摸出一只传信纸鹤来,递给明修予:“既已是朋友,相互留个通信罢。”   明修予站起身,也拿出一只传信纸鹤来与他交换。   等到明修予离开,玄渊将纸鹤放在桌上,细细端详。   纸鹤如人,明修予的纸鹤上有几条墨绿色的纹路,与他的外袍同色,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像夹着水露的草叶,又像洗刷过的竹叶,很淡很清,不仔细闻是闻不出来的。   玄渊若有所思,他看着握过明修予的那只手,迟疑半会,他抬手嗅闻,确实是一样的味道。 第2章   明修予是有门派的,一脚踏进桃花幻林中,花海层层迭层层,眼花缭乱,藏于幻林深处,就是他的门派——   合欢宗。   明修予不仅出生合欢宗,他还是合欢宗的大师兄,他的师尊余玉绮,合欢宗宗主,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妖女,传闻只要与她对视一眼就能生出一片情天恨海,就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   回到门派,明修予站在鱼塘前,拿出玄渊给的纸鹤若有所思,抬头看一眼浮出水面的大青鱼,暗青色的色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很是漂亮。   玄渊的纸鹤毫无特色,普普通通一张白纸所制。   但分量却是无法估算的。   明修予的视线从大青鱼的身上,移到纸鹤上,再顺势移到他的手上,玄渊握过的地方,他的温度、厚感,此时此刻好像还能感觉到。   微烫的掌心贴在他的手上,如星火燎原,爆竹的引子,从碰触到的地方开始,扩散,一路向上攀爬蔓延,小臂、胳膊、肩膀……一寸又一寸,直抵到明修予的心里,与他内心的跃跃欲试相接轨,他的欲望与贪念在珠帘碰撞时,便一瞬点燃。   “朋友”与纸鹤,就是火苗。   “大师兄回来啦。”   如银铃般悦耳的少女声响起,明修予第一时间将纸鹤收起来,转身看向来人,少女漂亮如仙露明珠,一袭合欢宗特供的轻纱蔓裙,轻巧灵动,正是他的三师妹阮清颜。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干净,看起来天真又无辜。   “我方才听柳师弟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阮清颜凑近明修予,美目轻眨,“没想到是真的。”   “大师兄一回来就直奔鱼塘,可是又钓到新鱼了?”   说着她伸长脖子就要往鱼塘里瞧。   明修予任由她看,询问:“你来找我何事?”   “师尊叫你过去。”阮清颜的目光落在大青鱼的身上,轻叹,“大师兄新钓到的鱼好大一条啊。”   “师尊回来了?”明修予意外,余玉绮每次外出,不是去找她的老相好联络感情,就是在跟她的新相好品尝新鲜劲,不待半个八个月是不会回来的,除非有什么事或者回来看看明修予。   这一次,余玉绮外出还不到半年,突然就回来,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   “双喜临门。”不等明修予开口问,阮清颜好像现在才想到似的,道,“大师兄还不知道吧,二师姐突破至元婴前期了。”   明修予了然,怪不得师尊提前回来了。   两人并肩而行,阮清颜时刻观察明修予的反应,只见明修予淡淡撇来一眼,声线平静:“好事,恭喜二师妹了。”   阮清颜道:”二师姐元婴前期,大师兄又得新鱼,真是双喜临门,好事成双呢。”   深知阮清颜本性的明修予知道她又想看什么乐子了,皮笑肉不笑:“谢谢你啊。”   距离宗主的春欢殿不远处,几个站在一起说话的合欢宗新弟子看到他们,嘻笑着跟过来,其中一个男修对阮清颜道:“我就说大师兄回来了,清颜师姐还不信我。”   “方才见大师兄拎着鱼篓回来,”柳师弟笑着,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故作好奇的问,“大师兄可是又捕到什么鱼了,让师弟师妹瞧瞧呀。”   明修予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柳师弟见明修予不搭理他,感觉自尊心受损,恼羞成怒道:“神气什么,不就守着个破鱼塘,真当别人稀罕你的鱼啊!”   另一名新弟子接话道:“就是,不过是宗主随手指的小差罢了,也亏他当个宝……”   明修予又睨了这个新弟子一眼。   “哎呀,”一旁的阮清颜出来打圆场,“大师兄的鱼都放到鱼塘里头了。大家想看,回头我找师尊拿手喻请大家看吧。”   说罢,她推着明修予向前走,远离了这群人。   人远离了,声音却还在不断传来。   “说实话,身为合欢宗大师兄,好歹修为和美貌得占一头吧,他倒好,要啥没啥。”   “就是,真是可惜了闵初月闵师姐,你们见过没,美若天仙还刻苦上进,现还突破到元婴前期了,修为都压他一个大境界了,却还要屈居他之下。”   “哎呀,别跟他计较了,大师兄做到这份上可真够丢脸的。”   “……”   远远的,明修予回头看他们,记下他们的面孔,数了数,总共六个人,不算熟面孔,应该是刚转进宗内不久的内门弟子。   阮清颜将明修予的举动看在眼里,心情愉悦,轻哼着小调,和明修予一起进了春欢殿。   春欢殿是余玉绮的寝殿,建得富丽堂皇,奢华无比,什么都是顶级的,白玉砖铺就,夜明珠点缀,所有的纱全是深海鲛绡织就,就连殿里侍候的弟子皆是绝色之姿等等。   明修予深得余玉绮偏爱,入春欢殿无须通报,一路畅行无阻。   就连余玉绮的其他亲传弟子,也只有跟着明修予才有这个待遇,其他时候,只能等待召见或通报。   大殿内余玉绮早早就等着了,在她的身旁,是二徒弟闵初月,以及四徒弟,也就是四个亲传弟子里最小的新收不久的陆骄骄。   陆骄骄今年不过八岁,懵懵懂懂的,平时明修予在合欢宗时都是他在带,不在也是用千里传音声指导修炼。   所以他最依赖明修予,刚看到明修予的身影,开心得举高双手招呼:“大师兄!”   见余玉绮没阻止自己,他索性大胆一些,像个小炮弹似地飞扑过去,一头砸进明修予的怀里。   阮清颜逗他:“骄骄我是谁呀?”   陆骄骄脸埋在明修予腰里,乖乖应道:“三师姐。”   陆骄骄挂在明修予身上不肯下来,明修予只得抱着他走过去。临到余玉绮身前,才将陆骄骄放下来,小孩子被放下来,站在他的身后抱着手不松。   “恭喜二师妹了。”   见过余玉绮,明修予转头朝闵初月贺道。   闵初月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本不想理会,碍于余玉绮在场,只好扯扯嘴角:“多谢师兄。”   余玉绮自明修予出现,一双多情眼里满满全是心疼,她走到明修予身前,摸摸脸又是摸摸手:“瘦了。”   “哪有,没有变化。”明修予不认同,余玉绮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余玉绮,“倒是师尊,这几个月过得很不错嘛。”   余玉绮生得极为貌美,长相妖冶艳丽,一双媚眼水意滋润,天生带情,很容易让人一头栽进去。   她不仅生得美,还是个重度颜控,收的弟子除了明修予,一个比一个漂亮,其中最为出色的就是陆骄骄,同样艳丽的容颜。   起初明修予还以为是余玉绮对哪个相好动心了,在外头生了带回来让他养。   明修予看余玉绮,只觉得她的美貌程度又提了几分,原来就很美了,现在更是漂亮得像在发光。   “没胖就是瘦了。”余玉绮坚持己见,摸摸明修予的头,宠溺道,“看出来啦,我这次的双修对象可是修火阳诀的,与阴雨诀阴阳相调最为互补。”   她看向阮清颜,“清颜记下来,你而今也修阴雨诀,切记火系修士首选火阳诀阴阳最补,木系修士首选木灵体质水木最和,以后若遇到这两种可千万不能错过。”   说罢,余玉绮叹了一声,惋惜道,“其实比起这两样,同为水系鲛人才是最适合双修的,种族优势,生来便是水灵体质,多么完美的阴雨诀双修对象,可惜如今少见得很,都跑深海里去了。”   “是,师尊。”阮清颜应道。   “初月而今突破至元婴前期,实乃我合欢宗一桩大喜事。”余玉绮一边朝明修予摆手,一边走向闵初月,“初月,为师的好徒儿,为师要送你一件礼物。”   明修予会意,把陆骄骄留下,朝后殿走去。陆骄骄不明所以,还想跟着过去,被眼疾手快的阮清颜一把揪住。 第3章   闵初月颇为得意,师尊的眼里终于都是她了。   阮清颜双手按在陆骄骄的双肩上,看闵初月的样子又看向明修予离开的方向,对比之下,嘴角露出玩味的弧度。   明修予轻车熟路地来到密室,这里余玉绮的宝库,里面放着历代合欢宗宗主的天材地宝。   在一堆宝贝里翻找出一个半米长的锦盒,沉甸甸地,分量很重,明修予抱起来往回走,走到一半,目光落在最里边一扇石门上。   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石门上有复杂的阵法,明修予知道打开的方法,刚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冷不防呛了一口,明修予后退两步,等灰尘消得差不多了才进去。   里头的布局还跟以前一样,打眼过去,摆放的位置还是一样。   明修予放下锦盒,好一阵东翻西找,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一个晶莹剔透的青蓝色小瓶子,透过瓶身看里面的液体,透着一丝诡异,但其实里面的东西是无色的。   丢进袖里的乾坤袋,明修予起身回到外头的宝库,又拿了几件法宝收起来,最后抱起锦盒,关上石门,离开密室。   明修予出来后,两名殿内侍候的春欢殿弟子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锦盒,打开,将里面的内容呈现出来。   是三颗颜色诡谲的蛋。   左边一颗是五彩斑斓的白银色,一眼看过去像白色,便仔细看,蛋壳的表面裹着一层炫彩色,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着银蓝的色泽。   中间一颗是透明的,同样裹着一层彩色,奇怪的是它看上去如水晶剔透,并始终无法看清里面是什么。   最后一颗,也就是右边的蛋是五彩斑斓的黑色,如同宝石剪碎洒落在上面,亮晶晶的,很漂亮。   这一看就是三枚妖兽的蛋。   “这是为师要送你的东西。”余玉绮心情大好,让闵初月挑一颗,“这是上古秘境里所得的上古灵兽的蛋,具体是什么灵兽的蛋,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孵出来就知道了。”   闵初月和阮清颜的眼睛猛地睁大,先不论灵兽蛋跟出壳灵兽的驯服程度完全不能比,毕竟灵兽蛋只要你孵化即认主,而灵兽认主需要强力驯服,不比它强可能就算死也不会认主。   关键是,这可是上古灵兽的蛋,如今修仙界上古灵兽寥寥无几,而余玉绮的手里居然有三颗蛋,是蛋。甭管是仙兽,魔兽,抑或是妖兽,上古灵兽的蛋,它就注定不会是普通的灵兽。   还是孵化即认主的上古灵兽。   闵初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清丽的脸上发出异彩,在阮清颜羡慕的目光中,双手微颤着伸向锦盒,左思右想,捧起中间的透明蛋,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徒儿要这颗。”   “有眼光,”余玉绮欣慰地点点头,夸道,“这颗蛋漂亮,衬你。”   本来还以为她要说这颗蛋有什么稀奇的明、闵、阮三人:“……”   陆骄骄不懂,也跟着:“……”   余玉绮看向明修予这边,殷切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你们二人也需得继续努力,剩下两颗蛋是为你俩准备的。”   明修予如今金丹中期,阮清颜金丹前期,陆骄骄不过练气二层,余玉绮的话一看就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阮清颜收回惊羡的目光,应道:“徒儿定向二师姐看齐,好生修炼,早日追上二师姐。”   余玉绮颔首,视线落在陆骄骄身上,宠溺地轻哼一声:“嗯?”   陆骄骄疑惑,抬头巴巴地望着明修予。   明修予抬手:“徒儿定努力。”   陆骄骄照学:“徒儿定努力。”   “徒儿也是,”闵初月抱着蛋,眼神坚定,“定不辜负师尊厚爱!”   “嗯。”余玉绮很欣慰,她的徒弟们都超乖的,“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回去吧,别落了修炼,修儿……”   “师尊,”阮清颜开口,献宝似地挽上明修予的胳膊,“您也得好好夸夸大师兄,大师兄这次可是钓到一条大鱼了。”   闵初月脸上的喜悦还未褪去,闻言直接凝住,转头看向明修予,一口贝齿微微咬起。   “二师姐也不知道吧,”阮清颜伸手比划着,有声有色地描绘起来,“这么大一条青鱼,暗青色的,鱼鳞花纹可漂亮了。”   明修予眨眨眼,与阮清颜的眼睛撞上,四目相对,无奈地在心底喑叹一声。   开始乱想乱答,毕竟是渡劫后期的,能不漂亮吗?   “嚯。”余玉绮听阮清颜的描述,眼睛愈听愈亮,跟明修予现在所想没差多少,这么漂亮,这么大,得是大乘期、不,渡劫期的吧?   “大师兄又钓到鱼啦?”闵初月迅速调整好心态,重新挂上笑颜,只是面向明修予时,那双眼里看不到半点笑意,她将灵兽蛋收起,款款朝明修予走来,站在明修予身旁,转头看向余玉绮,“师尊,徒儿从未向您讨要过什么恩典,您能不能再送徒儿一份礼物?”   余玉绮疑惑:“什么礼物?”   闵初月笑容清甜,乖巧又讨喜,目光落在明修予身上:“徒儿听三师妹所述,大师兄新钓到的这条鱼实在漂亮,不知大师兄能否割爱呢?”   阮清颜垂头,早在闵初月走向明修予,她又将半途跑回明修予身边的陆骄骄逮了回来,双手圈在他的胸前。   没等明修予回应,余玉绮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不行。”   闵初月愣住了,她的本意是让明修予为难,她知道明修予看重他钓到的每一条鱼,绝对不会把鱼让出来的。   她想着,做师妹的不过想要一条鱼,明修予当着师尊的面都能拒绝的话,必定引得余玉绮不悦。   结果没想到,拒绝她的会是余玉绮。   “你喜欢这种暗青色的鱼,师尊明日便让人寻来一百条,为你开池建塘地养着。”余玉绮宠溺地看着她,像着在看调皮不讲理的孩子,态度却是不容拒绝,“你大师兄的鱼不行,那是你大师兄辛苦钓的,乖,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下去吧。”   “是,弟子这就退下。”闵初月的脸上的笑是彻底挂不住了,率先离了殿,疾步走出春欢殿。   阮清颜带着陆骄骄随后跟着离开,却被余玉绮唤住。   “清颜,性子收收。”   阮清颜转身,眼眉乖顺:“是。”   待其他人都走后,余玉绮与明修予师徒二人动身前往鱼塘。   鱼塘依山而建,在明修予居住的屋子后方,他起床一推开窗就能将池子尽收眼底。   鱼塘区域设有两层结界,外层只要明修予和余玉绮在场,便能进入屋后看鱼塘,内层仅限于鱼塘本身,只有明修予可动鱼塘中的所有东西。   师徒俩边走边聊,余玉绮询问合欢宗最近发生的事,明修予一一回禀。   “……说起来春山那个跟我不对付的小兔崽子近来有没有找你麻烦,为师不在门内时,你可别被他欺负了。”   “春山长老啊,没有呢。”明修予的视线落在鱼塘水面飘逸游动的靛蓝色鱼身上,随后移开,话题也跟着移开,指着水面的青鱼道,“师尊快看,就是那条鱼。”   来到鱼塘边,余玉绮闻言立刻双眼发光,目光在水中搜索起来。   鱼塘里的水浊而不脏,中间栽了几颗莲,几尾颜色形状各异的鱼儿游梭在其中,时而浮起时而沉下,若隐若现。   忽然一条靛蓝色的鱼在水面出风,打个了旋,拖着长长的如薄纱般的鱼尾重新游回水里,余玉绮愣了下,惊艳道:“瞧见了,好漂亮的鱼儿,快赶上为师了,不过清颜说的是很大一条?”   这鱼轻逸美丽,花纹色泽也属极品,只是身姿娇小,跟阮清颜描述的大青鱼差得有点远。 第4章   “这也是新鱼,但不是这条。”   明修予赶紧让余玉绮看向其它鱼。   大青鱼刚才闹得最凶,扑腾扑腾把水面一通乱搅,现在却不知道游去哪了。明修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来一个大网兜,闭眼感应了下,直接一网下去,把它给捞到半空。   余玉绮的注意力还在那条漂亮小鱼身上,她猜测:“刚刚那条鱼,瞧花纹色泽,合体期?”   “师尊,就是这条。”   “!”余玉绮的注意力顷刻间被吸走,瞪大了双眼,惊叹,“哇——这么大一条啊!”   明修予将网兜抬到余玉绮身前,让她仔细察看,只见大青鱼微凸的鱼眼睛里透着一股诡异感,恶狠狠地盯着明修予和余玉绮。   “这么大,这个色泽,”余玉绮伸出玉指戳戳鱼背,看向明修予的眼里充满了骄傲,“果然是渡劫期吧?”   没有哪个徒弟能拒绝师尊的夸赞,明修予有点害羞,点点头,随后将大青鱼重新丢回鱼塘里。   余玉绮好奇:“是谁?”   明修予:“思贤道君。”   “你说,”余玉绮美目轻眨,脑子有一瞬间卡壳,不确定地问:“这是谁?”   明修予咬字清晰:“思贤道君。”   “哈哈!”余玉绮的脸上顿时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满腔全是大仇得报的快意,没抑制住哈哈笑了几声,“真不愧是我余玉绮的好徒弟,连思贤这个死/处/男也有拿下!快,再捞起来,让为师好好欣赏他小可怜见的模样!”   “不是师尊想的那样,”明修予没有动作,劝道,“还是别折腾他了,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再弄鱼塘又要闹腾了。”   “行吧,”既然明修予这么说了,余玉绮只得作罢,又看了一眼游得欢腾的大青鱼,只觉得心情舒畅,比在新相好那时过得还舒心,“乖徒儿,快说,怎么拿下他的?”   明修予无奈:“都说了,不是师尊想的那样。”   余玉绮跟思贤道君有过节,明修予是知道的。   思贤道君出生火云宗,专修火阳诀,是最合适与合欢宗的阴雨诀一起双修的,阴阳互补,事半功倍。余玉绮年经时力求修炼上进,专修双修术,精通阴雨诀,曾勾搭不少仙门天骄以备采阳补阴之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死守纯阳身、单修火阳诀,阳火至纯的火云宗天骄。   只可惜思贤道君不好色,余玉绮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拿下她,甚至,她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送上门去不为所动就算了,居然还裹成粽子丢了出来。   此乃大耻也。   后来这事不知怎的传回合欢宗内,导致余玉绮成了同门弟子间的笑柄,从那以后,余玉绮将此事视一生之耻,对思贤道君怀恨在心。   哪怕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再无人提及此事,她成了宗主,至今依旧耿耿于怀。   说实话,明修予能拿下思贤道君,他自己都觉得挺意外的。   毕竟思贤道君而今的修为可是渡劫后期,明修予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是很难去动这个心的。   偏偏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起初明修予只是想找一个偏僻的人烟稀少的地方,来放生那条对他而言已经没用的鱼,然后,在那个密林湖旁遇到了思贤道君。   思贤道君住在那里。   从第一次见面明修予就发现了,思贤道君性格跟余玉绮所说,完全一样,不仅性情温和,对他也是颇为热情,甚至主动邀请他到竹屋内品茗下棋,说此处寂寥,他独自一个待着实在也挺无聊,让明修予无事可常过来相陪做伴。   这……盛情难却啊不是吗?   一开始明修予觉得思贤道君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么热情款待,言语间试探了几次,没试出什么,倒是听了一耳朵他某位朋友的八卦。   渐渐的,相处过程中,明修予确定思贤道君对他无所求后,反客为主,开始进行筹划,逐步加重胜算。   钓鱼需要耐心,要沉得住气,就算送上来的鱼也一样,不过,送上门来的鱼是有点一样的,以防事情有变,最好早点拿下。   明修予本想按着自己的步骤来进行,但由于不知道思贤道君这股莫名的热情从何而来,吃不准啥时候鱼就跑了,所以他早做打算。   最终,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明修予邀思贤道君到湖边钓鱼,在思贤道君费心解开缠乱的鱼线时,他见时机成熟,毫无预料地出手了。   明修予收获大青鱼一条。   整个化鱼过程水到渠成,顺利得让明修予好没真实感,他甚至抱着同样发懵的大青鱼站在湖边发懵。   钓鱼过程中,胜算是有,赢面也很大,但明修予没钓过这么大的鱼。   这可是渡劫后期,他总觉得中途会发生点什么,比如被识破,比如出什么状况,比如化鱼失败,比如……   没有比如了,渡劫后期的思贤道君鱼已经在怀里了。   “热情?”余玉绮听完明修予的钓鱼过程,再回忆往昔,轻哼一声,欣赏自己新染的丹蔻,“怪不得当初对我没反应,原来是好这口,老牛还想吃嫩草呢,呸,不要脸,反被嫩草吃了吧。”   明修予懒得解释了。   他复盘钓鱼过程,点评道:“虽说我不过是个金丹期,但他也太不设防了吧,毫无戒备,渡劫后期便如此目中无人,未免过于自大了。”   余玉绮身心愉悦,轻哼着小调绕着鱼塘逛,边斜眼瞧水中青色的鱼影:“呵,堂堂渡劫后期,栽在一个金丹期手里,这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死。”   说着,她惋惜叹道:“可惜了,不能传出去了。”   “与他同一修为境界,真是丢脸。”余玉绮想到什么似的,借机踩道,“不过也不用对他的修为过于在意,谁不知道纯阳体质死守处男身提纯火阳诀修炼就是快啊,整一个水货,真论实力顶多算渡劫前期。”   明修予表示不懂渡劫期大佬们的想法,实力算渡劫前期,那不还是渡劫期吗,很牛逼好吗!   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鱼。   虽然现在敢了。   余玉绮贬思贤道具贬得不亦乐乎,明修予看着大青鱼,开始心不在焉。   左手无意识地摸上被玄渊碰过的地方,明修予若有所思,照他往常的挑鱼要求,像玄渊这种是不可能成为他的目标的。   偏偏有些欲望一旦产生就很难抑制拔除。   万一呢?   思贤道君已然被他化鱼,玄渊初次见面便与他交友,难道还会比思贤道君难拿下吗?   明修予很想让自己愈发疯狂的念头停下,他很惜命的,玄渊可是战力天花板,弄死他就像双指捻死一只蚂蚁,别异想天开了,思贤道君不过是集天时地利人和的偶然情况罢了。   但停不下来,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放弃都无济于事,内心底总有另一道声音如同魔鬼般蛊惑他。   还是那三个字——万一呢。   明修予盯着不平静的水面,如直视自己膨胀的内心,唤了一声:“师尊……”   余玉绮停下对思贤道君的各种贬低,疑惑:“嗯?”   “其实我也可以去钓更厉害的鱼了,”明修予目光灼灼,“对吗?”   “当然,”余玉绮没有丝毫迟疑,给予爱徒百分百的肯定,“你看思贤道君这么难搞的都被我们钓到手了,其他鱼还在话下吗?只要我们多花些心思,多收集情报,多带些天阶法宝在身上,持之以恒,好好布局,对症下药,想要哪条鱼还不是手到擒来。”   “再说了,你先前看上的鱼哪条没成功过?”余玉绮对明修予相当有信心,“况且,兜不住,还有师尊呢。”   师尊的话简直说到明修予心坎处了,给予他莫大的肯定。   明修予任由心底的欲望滋生,嘴角扬起贪婪的弧度。   对啊,凡是他选中的目标,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就没有不成为他池塘里的鱼。 第5章   子夜午时,夜如墨,月如钩,明星荧荧。   位于九重山上的凌霄派议事厅此刻灯火通明,今晚注定是个不眠的夜。   数道流光划破夜幕,倏地一下落入凌霄派议事厅,为首是个仙姿绰约的紫衣仙子,出挑的容颜堪称绝色,唇线微抿,秀气的眉微蹙,周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踏剑而来,足尖落地,便迫不及待开口:“还真有这个人啊?”   议事厅内,长桌前,主座的男子容颜出色,气质非凡,正是仙首玄渊,而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个眼下有淡淡青色的灰袍男子,正闭目养神中,是刚处理完宗门事务的凌霄派现任掌门圣虚子。   约莫半个时辰前,圣虚子点着一盏灯算账本,正苦恼于玄渊闭关前不小心劈成两半的山门的修补费该如何赚回来,就听到门外传来声响。   弟子还没来得及通报,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一道身影飘然落座,发带轻飘,玄袍振袖,很是自来熟。   “师弟,你出关了?”圣虚子摆手让失态跑进来的弟子出去,询问来人,“不对,你这是出去又回来了?”   玄渊颔首。   圣虚子问:“你去哪儿了?”   抬脚朝玄渊走来,在他旁边坐下,上下端详玄渊。   圣虚子还是第一次看到玄渊的心情这么好,他长得本就出色,仙人之姿,现下更是容光焕发,全身上下洋溢着一层不知所谓的圣光,怎么看怎么奇怪。   “我刚从思贤那边回来,”玄渊道,“我见着他了。”   “?”圣虚子疑惑,“见着谁?”总不能是思贤道君吧?   玄渊看了圣虚子一眼,嘴角勾起:“他叫明修予。”   “谁?”   明修予是谁?   圣虚子听得云里雾里,刚想问个清楚,就看到玄渊嘴角的笑,猛地一顿,他惊奇,语无伦次,“你、你说的是那个人?”   得到玄渊百分百的肯定。   圣虚子傻眼:“真的存在啊?”   玄渊有一个一直在找的人,这是凌霄派高层以及他的好友都知道的事,玄渊于秘境之中,对那人一见钟情。   很扯,作为与玄渊一同长大的师兄,圣虚子初听时只觉得诡异,要知道玄渊的人生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千百年我行我素,怎会突然对一个人上心,该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可惜成仙境界伪装不得,师弟还是那个师弟,圣虚子只是提出合理怀疑,凌霄派山前原来磅礴壮观的万道天阶毁于玄渊拔剑一劈。   好吧,确实有心上人了,但这个心上人真存在吗?   姓甚名谁出身何门何派,玄渊一问三不知,甚至问他人家长什么模样,他沉思许久也说不出特点。为此圣虚子还找了个画师,画师一听要画梦中人,表示此事包在他身上,一顿操作猛如虎,最终成品很抽象,玄渊对此很满意,要不是圣虚子为了仙首和凌霄派的名声拦下来,玄渊就要满世界发放画像寻人了。   最后的最后,玄渊将脑海中一抹的灵识像传给圣虚子,朦胧间依稀可见是个身形纤瘦的男子,长相普通,生得平平无奇。   圣虚子觉得真有这个人,站在他面前怕也认不太出来。   这便是玄渊对这个人的所有印象了。   朦胧幻像,大家都猜测莫不是玄渊当初在秘境里与鬼族魔修那一战留下的后遗症幻想出来的人吧。   玄渊的师姐,若微长老也是这样想的,收到掌门传讯,她和师弟妹们便连忙过来开会。   开什么会,军师会。   圣虚子睁开眼睛,皱眉看了她一眼。   玄渊抬眸,语气不悦:“师兄刚才也这么说,你们原来都觉得他不存在?”   圣虚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才实在太震惊了,   与若微一同来的人,都是跟玄渊圣虚子一样,同为凌霄派前掌门的亲传弟子,摇星、青柏、百川三位长老。   “倒也不是,”依次落座,若微拢了拢胳膊上的紫纱披帛,“只是一直没找到人,实在没有说服力。”   “师兄,你当真找到他了?”   一落座,摇星便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找到他的?在哪里?他怎么样?”   摇星喜欢看话本子,喜欢看也喜欢写,修仙界最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多数出于她的手,她也是最关心玄渊恋程的人了,毕竟玄渊可是仙首、又是古往今来唯一登成仙境界的,多么适合写话本子的身份设定啊。   找到明修予的不是玄渊,而是思贤道君。   闭关出来后,最先收到的是思贤的传信纸鹤,信鹤显字,来信只有一条消息,在密林湖边结交到一个朋友,很是聊得来,相信玄渊也会想过来认识的。   玄渊看得莫名其妙,交到朋友就交到朋友,跟他有什么关系也值得来信告知,再说了他为什么会想过去认识,要认识也应该那人过来才对。   正打算先去找圣虚子一趟,玄渊突然反应过来,这人大概或许可能应该不一般,当下掏出千里传音石,结果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玄渊大不悦,直接过去。   到了思贤的竹屋,人不在,从竹屋内残存的气息而看,思贤起码得有一个月不住这里了。   玄渊更不悦了,就在这时,他听到屋外有声响,转身开了门。   门外是正准备推开院子篱笆的明修予。   四目相对,玄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得知对方是来钓鱼顺便过来看看思贤道君,玄渊不显山不露水,压下心中的狂喜,让明修予进来一起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前几日去火云宗,也没见到思贤道君,”百川长老疑惑,“他既不在火云宗,又不在竹屋,那他去哪儿?”   “这不重要,”摇星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玄渊师兄的道侣大事。”   这话玄渊爱听,他方才已将在竹屋里发生的对话,半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他说‘垂钓亦是修行的一种,钓鱼需得耐得下心,静得下神,撇去浮躁,急不得求不得,沉住气静待鱼儿咬钩,我觉得这个过程跟修炼极为相似,虽枯燥且无聊,但收获却是实打实的’。”   若微开始对明修予的话进行逐一分,“前半段不论,重点在后半段,这里他将钓鱼过程与修炼挂钩,证明钓鱼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可形容却是枯燥无聊,说明他并不享受钓鱼的过程,比起过程,他更喜欢最终的收获,实打实的收获。由此可得,他喜欢鱼,大鱼。”   青柏长老表示疑惑:“前半段为何不论?”   摇星好心解释:“前半段是书面说法,不重要。”   玄渊恍然:“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明修予单纯喜欢钓鱼。   百川不解:“他只喜欢鱼,为何不直接养鱼?”   “你懂什么,”若微无语,“你怎么知道人家没养,没准已经养了一池塘。”   百川噎住了。   “玄渊师弟,”若微面向玄渊,一派教书先生的作风,“目前只能得出他喜欢鱼的这个爱好,不过从你复述对方的行为举止对话来看,可见他是个脾气好且有教养、言行举止皆得体的人,配你可惜了。”   玄渊正听着,冷不防听到最后一句:“什么?”   “没有,”若微面色不改,直接把话带过去,“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我和摇星师妹会特意为你量身撰写一本仅适用于你的书,保准你与这位明修予道友顺利结成道侣。在这之前,你先把这几书看一起,打好基础。”   说着,若微和摇星从各自的乾坤袋里掏出几本书放在桌上,分别是《五年道侣三年密友》《成为道侣前不得不知的一百件事》,《道侣速成法:一日从盟誓到同棺》《如何了解你的道侣》《修仙爱情秘籍》《爱侣与道侣的区别》《比你修为低的都有对象了》等等。   所有的书除了都与爱情有关外,还有一个共同点,著作人皆是星辰仙子。 第6章   圣虚子顿时眼前一亮,拿起其中一本,向玄渊介绍道:“师弟,这本《道侣速成法:一日从盟誓到同棺》可是你师姐和摇星集修仙界所有道侣们为样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撰写而成的一本巨著,一经印版便卖脱销了的,曾经我们门派因为你打打杀杀而一度经济赤字,全靠这本书救回来的。现在还是畅销书榜前三,从未下过前十。”   “不只卖脱销了,”摇星颇为得意,“这本书促成的道侣可不少呢,听闻有人照书行事,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六十八呢。”   “这么神奇,”青柏拿起《五年道侣三年密友》,嘴角弯起,“这本我看过,里面列举了诸多道侣密友间的相处模式,好的坏的能及时挽救的,还挺有意思的。”   “是的,还有错误的搭讪方式,”摇星嘿嘿一笑,安利道,“只要看完这本书,保你少走十八年弯路。”   玄渊听得很是心动,直接手一挥,将所有书尽收入袖内乾坤里,决定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自己的事情解决一半,玄渊这才想起思贤道君来。   他将烧剩的一小截香放在桌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若微眉头皱起,一把将香拿在手里,捻碎一点闻了闻,表情凝重,随后让摇星闻,不确定地道:“这是迷情香?”   “闻着很像,”摇星是医剑双修,常年与各种药物打交道,她仔细嗅闻,隔一会才抬头,肯定道,“这不是普通的迷情香,是合欢宗的迷情香!”   “合欢宗?”若微瞪大眼睛,赶紧掩住口鼻远离到一旁。   摇星研究迷情香,闻了又闻,面露惑色,迟疑道:“这个色泽气味确实是合欢宗的迷情香没错,不过合欢宗的迷情香药性极烈,等同烈性春药,气味极淡不易察觉,但一小点便足以让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把持不住自己,可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眼下闻来闻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摇星索性将这一小截香收起来,“哪里不一样,等我回去研究一下便知。”   圣虚子皱眉:“师弟,这是哪来的?”   玄渊:“思贤屋里的。”   思贤并不喜欢用香,他室内的香炉纯摆设用的。   一开始玄渊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明修予离开后,他发现除了明修予的味道外,还有一股其他的味道。   果不其然,他从香炉灰里拔出了还没一小截香,这一违和处也让他发现了其他违和的地方。   思贤一直随身携带的玉箫没有带走。   想着,玄渊到竹屋外头走了一圈,外头没有找到打斗的痕迹,倒是发现周围有结界类的天阶法宝残留的痕迹,藏得很好,且已经快消散了。   “没有打斗的痕迹,屋内却用了合欢宗的迷情香。”若微联想到什么,八卦心瞬间上来,“该不会是那个谁……”   “余玉绮!”摇星的八卦之魂也跟着上来,要知道在话本子里头妖女与圣贤的故事可是很吃香的,两人瞬间脑补一出仙魔情爱大戏,妖女对思贤道君下药不成,败逃,然后思贤道君追上去,上演一场然后他追她逃,她插翅难逃的戏码。   “此事非同小可。”圣虚子表情严肃,思过片刻,他吩咐道,“百川,你明日与摇星上火云宗一趟,将此事告知火云宗宗主。”   摇星与百川同应:“是,掌门师兄。”   “玄渊师兄,那位明道友是在那里与思贤道君结识的,他会不会与此事有关?”青柏思索着,疑心道,“或许他就是用香之人?”   玄渊:“他金丹期。”   “抱歉。”青柏的疑虑顿时全消,并且深感歉意。   事情解决得七七八八,说是玄渊的爱情军师,其实也只有若微一位军师在那里分析指导,不过到最后,所有人各捞了一份差事回去。   若微自不必说,要为玄渊写一部专属于他的《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该说不说,这个书名起很好,玄渊对这个名字相当满意。   百川和摇星去火云宗告知思贤道君失踪的事,且此事疑似与合欢宗有关。   玄渊和青柏则要去赴云剑门门主两个月后的道侣大典。   因为云剑门的前前任门主与凌霄派前掌门,即他们的师尊,二人乃至亲好友。而云剑门在百年前出过一桩丑事,传闻云剑门前门主,即前前任门主的徒弟,与五行灵宫的木宫主争风吃醋同抢一女,大打出手致双双堕魔,使得两派成为修仙界的笑柄。五行灵宫还好,不过一个木宫主,当机立断切割关系,花大价钱悬赏魔修。   而云剑门则处事不当,再加上是门主堕魔,导致声誉一落千丈,地位不复从前,实在叫人惋惜。   圣虚子想着前前任门主与师尊交好,借着此次喜事邀约,安排玄渊与青柏去赴宴。   堂堂仙首赴宴,加上凌霄派核心实权的青柏长老,可谓给足了云剑门排场,所有门派掌门加起来都没有一个仙首分量重。   “云剑门?”   明修予左手盘着一串千里传音石抬起,右手敲了敲离他最近的鱼缸,里面是一条兰寿金鱼,胖嘟嘟的很可爱。   “对,我师尊收到请柬了。”传音石那边是明修予的好友茅秋山,师尊是修仙界小有名字的炼器大师,师徒俩无门无派,独来独往的,茅秋山的声音活力十足,夹杂着几声咪咪喵喵,“他老人家现在是突破时期,得闭关,没空去赴宴,只能让我去了。听说云剑门这次可花了大手笔,喜宴上啥都有,雪山灵泉酿就的灵酒,百年凰羽鸡,千年灵兔肉等等,全都是好东西,怪不得老头子非让我一定要去。请柬上面写了,可以携带亲朋好友共赴佳宴,你不是最喜欢这种修士云集的宴席吗,我们一块去吧。”   “两个月后吗?”   明修予很心动,这种场合就是物色鱼选的最佳场所,他扒拉自己的乾坤袋,里面全是刚从宝库里拿出来的天阶法宝。   目光在法宝中流连,最后落在角落里的玄渊的传信纸鹤上。   “行,反正这段时间我也没什么事情。”   得到肯定的答复,明修予应下,挂断千里传音石,他拿出纸鹤摆弄。   自那日互留信鹤后,一连过去几日,玄渊都没有联系过他。   明修予原本膨胀的贪念得以一点点消停下来,他不是没想过由他来联系玄渊,主动拉近两人的关系,但冷静下来后,思来想去顾虑大了去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仙境界的仙首,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切入点。   曲起手指弹了纸鹤几下,明修予没辙,还是没想出来要怎么开口,主好看了几眼纸鹤,重新收起来。   拿过一旁的书子,上面是他在合欢宗时每日清点的鱼数量,早上刚刚清点过,数量无误。   三条金丹后期,一条金丹大圆满,两条元婴前期,一条化神前期,一条大乘前期,一条大乘后期,一条渡劫后期。   总共十条。   其中四条金丹期的鱼都被他装在鱼缸里带到房间里来了。 第7章   明修予修炼的是合欢宗老祖留下的秘籍——采鱼补气修炼法,又名化鱼诀,一种可将修士化鱼后,提取修士的气修炼的合欢宗秘法,是老祖独创的。   他天生修体受损,根基不行,资质也不行,完全不是修炼的料。   明修予是余玉绮抱回合欢宗的,还在襁褓中,病体支离,瘦得根只小猫崽似的,呼吸微弱,别说修炼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没难说。   所有人都劝余玉绮,这样一个病娃娃养着有什么意思,体质这么差就算了,修体受损修什么仙啊,直接修坟吧。   偏余玉绮不信邪,不管不顾,将一个小病孩硬生生用各种灵药补药养得气血充足,身体调理得跟普通小孩没什么两样。   只是,明修体受损的修体始终无法修补,无法修炼。   余玉绮费尽心思搜集几乎全门派的相关修炼方法都无济于事,就在余玉绮死心,打算以后用喂丹延寿的法让明修予能陪她多久就陪多久时,明修予在合欢宗老祖留下的密室里找到了一本修炼手札,里面记录许多奇奇怪怪的功法。   全都跟补气补体有关,余玉绮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一一让明修予尝试,终于让明修予找到可以修炼的功法了,也就是这套采鱼补气修炼法。   确定能修炼后,余玉绮高兴得简直找不着北。   明修予对此记忆深刻,那是余玉绮最激动最开心的时候,抱着他转了一圈又一个圈,脸上的笑容是后来当上宗主时也无法相较的。   化鱼诀是一套很典型的合欢宗采阳补阴式修炼方法,修的是提纯他人的气滋补自己,用他人的气来修炼。同修为境界者只能拿来疗伤补气,并不能修炼。提取修炼至少需要高修炼者一个小境界,距离修为越近修炼成效就越低。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一些修炼规则。   总而言之,有点诡异还有点鸡肋。   属于跨级狩猎的程度,要不是只有这一套能修炼,应该不会有人想要用这种来修炼。   明修予现在是金丹中期,所以他决定这段时间将所有金丹期的鱼儿都修炼掉。虽然金丹后期的修炼收效不怎么样,但苍蝇腿也是肉,不能浪费。等修炼完以后,一次性放生掉。   放生地点他已经挑好了,打算找个海底幻境塞进去,出来后失忆的借口都是现成的,陷入海底幻境,失去了在进入幻境前后的记忆,很正常。   所谓万事开头难,明修予不知道该给玄渊发什么信息,玄渊也一样。   一连看了很多天书,中间还将若微新鲜出炉的《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第一版打回去。   若微冷若冰霜,质问他究竟有何不满,这本书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里面罗列了一些玄渊需要修正的行为举动,全方面改善他的性格,为他的爱情路扫平障碍。   玄渊很平静,反问:“一些?”   若微理直气壮:“几百条确实有点多,但很合理。”   玄渊很淡定:“把我整个人都换了,确实挺合理的。”   “是吧,”若微并没发觉哪里不对,高谈阔论,“漫漫爱情路,要想追人,要想道侣在怀,哪能不做出一些改变呢,做出一点牺牲呢。师弟,你要相信师姐,只要你照做,那位……明什么来着的?”   “明修予。”   “对,师姐保证明你和明修予绝对修成正果。”   “哦?”玄渊摸摸自己的命,很久没出鞘了,漫不经心,“是吗?”   若微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恨铁不成钢:“倘若你连这一点点点点足以忽略不计的小改变都不做的话,那你是追不到道侣的,你不仅跟人家对象做不成,甚至连朋友都没得做,没准还会因此沦为仇……”   话还没说完,若微看到玄渊面无表情地拔剑,出鞘小一截,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门外,她顺着玄渊的视线看去,对面,是她的月拂峰。   “……人,这些怎么可能呢!”若微话锋一转,迅速挂上笑容,“我的意思是,这谈恋爱讲究两情相悦,互相磨合,哪能单让一个人做出改变。这一版确实有很大的问题,师姐这就回去好好改改,保准出一版师弟你无需做出任何改变的,保证你俩道侣自然成。”   玄渊满意地点头,落剑回鞘:“师弟谢过师姐。”   若微表面微笑,内心骂骂咧咧地离开后,玄渊继续看书,有几本书里说第一见面最好给对方一个深刻的印象。   玄渊回忆了下,开门见到明修予,对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平平淡淡,完全达不到深刻。   早知道先观察几天,证实一下确实是他,然后再来一个从天而降,届时肯定印象深刻。   玄渊现在就是十分的后悔。   往下继续看,又看到其中一段说若初遇没有留下惊艳,可以自己制造惊艳,包括但不限于假装偶遇。   玄渊觉得很有道理,但明修予是无门无派,如飘萍的散修,他不知道他在哪里。   或许,他可以去思贤的竹屋附近碰碰运气呢?   先前明修予就在附近过去钓鱼,遇到他时也在钓鱼,结识思贤时也是在钓鱼。   有想法立刻执行,玄渊一挥袖,将所有书收起来,一个御剑飞行,直接来到思贤的竹屋附近。   火云宗的人早已来过,思贤的东西都搬回火云宗了,其中居然还有几件拿出来未收回去法宝,证实了思贤确实离开得急切。   玄渊还听到个传言,听说火云宗宗主,思贤道君的师兄在门内小发雷霆,怒骂合欢宗妖女,结果转头在门派内发现女子衣物,还是一件合欢宗的女子贴身之物。要知道火云宗可是纯男修,发生这种事问题可就大发了。   玄渊听摇星说了一嘴,没多大兴趣,他现在只想怎么跟明修予进行第一步的联络。   林中鸟鸣啁啁,玄渊站在湖边没看到半个人影,沿着湖边踏草逛了一圈,湖面倒映出他的身影,缓步慢行。   这里荒无人烟,唯一有人气的地方是距离此处二十里开外的一个小镇。   这座小镇名为有泽镇,人数稀少,占地不大,余剩下零丁三四个小村聚居在一处,以姓为村名,矮房低檐,透着古朽的腐味。   明家村明大爷今早一起来,拎斧准备上山砍柴,路过附近一户就听到里头传来声响,打眼一瞧,居住在这的年轻小伙又回来了。   明大爷对这个年轻小伙相当有印象,有泽镇现在的居民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郁不得志的中年人,此处田非良田,山无兽可猎,留下来顶多只得砍砍柴摘摘果子,年轻人大多都出去闯荡了。   二十岁年轻气盛一小伙子,长相虽不足以留下印象,但胜在年轻人少见。   年轻小伙是几个月前来的,也姓明,说是来寻亲的,依稀记得父母说家门前有棵树。   明家村户户门前都有棵树,正巧明大爷附近有家人两口子几十年前出去再没有归来,按孙辈年龄来算也算对得上,村长乐得有年轻人来,一指说这多半就是他家,直接把房子给他了。   于是年轻小伙收收拾拾就住下了,他不经常出门,明大爷偶尔看到他拎个鱼篓出入,多半是打鱼去了。   明修予吱呀一声打开门,与外头的明大爷打了个照面,打了个招呼,宣暄了两句。   这里是明修予落脚的地方,屋里设了个与合欢宗相连的传送阵,只有明修予能用。   明修予一面跟明大爷闲聊,一面咵嚓一声落了锁,身后明大爷聊着聊着起了兴头,一股脑吧啦吧啦倒了最近听到的新鲜事。   “小子,我看你一直待屋里头。不知道吧,前两天北边刘家村来了几个年轻小伙,听说是仙家门派的嘞。” 第8章   “仙家门派,那挺稀奇的。”明修予一派普通人家的装扮,将钥匙揣进袖子,转头问,“他们来做什么?”   “那哪里晓得,老刘头说他们问了几句话,想知道镇北边那个浅水湖上游都往哪边走。老刘头给他们指了方向,说有一支是从那雾山上来的,那山里雾怪得嘞常迷得人昏头转向,没什么人去。”明大爷咂摸着,“这仙门弟子来问,怕不是有什么宝贝嘞?”   明修予露出向往的表情,问:“这仙门弟子,长什么模样啊,这得穿什么好衣服啊?”   “呦,你问对人了,我看过一眼。”明大爷哟吼一声,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哎呀,一身公鸡红啊!还是金边的!那周身的气派那气质,我看城里的少爷小姐们都属这个的!没得比!”说着,他比了个小拇指。   “哇!”明修予捧场一声,“不愧是仙门弟子!”   听着明大爷又说了一通,最后还是他老伴听到声音出来喊了一声,才意犹未尽地扛着斧头进山砍柴去。   明修予等明大爷的身影消失后,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关门一气呵成,直接从传送阵回合欢宗。   公鸡红加金边,一听就是梵音门的服饰,明修予赶紧溜,他本来还打算去思贤道君附近看看情况来着。   没想到梵音门那边的速度也这么快,早早派了人过来调查。   失算了,看来得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这边了。   明修予站在桃花幻林中思索着,决定先提前去找茅秋山,出发之前先跟余玉绮说一声。   春欢殿内。   容貌冶丽的女子看着桌上高高垒起的册子,随手翻了几本,漂亮的眉微微蹙起。   “这分明是春山长老的事务,怎么送到本座这来了?”   下面的春欢殿弟子眉眼低顺,恭敬地应话:“胡师兄说春山长老外出,归期不定,这些事务事关宗门,他不敢擅作主张,只得交由宗主处理。”   余玉绮奇怪:“春山那小兔崽子出门去做什么?”   “弟子不知,也没听到什么传言。只听说春山长老好像是半夜独自离开的,没带任何人,也未留下只言词组,就连他的大徒弟胡师兄也没有告知。”   “奇了怪了,”余玉绮放松身体向后倚靠,手卷着垂下来的发丝,“黎青卯跟他师尊一样,养了一批双修的好炉鼎,都是从外头带人进来,什么时候需要他亲自出门去。”   “难不成……”余玉绮促狭一笑,“栽谁手里了?”   “师尊?”   明修予一进来就看到余玉绮笑得不怀好意,挥身让那名弟子退下,上前看她案上的册子,“你在笑什么?”   余玉绮牵起明修予的手,示意他坐到身边,将方才听到的关于春山长老的说了一遍。   “不见他我倒乐得清心,不过他这一走,该他处理的事务全扔过来,”余玉绮翻了几册,又丢了几册,“还挺累人的,他底下人都不做事的吗。”   “春山长老一时半会回不来,他的事务也不难,先前送过来都是我处理的。”明修予着手处理春山长老的事务,动作娴熟,他一边处理事务一边算了下时间,想了想,说,“要劳烦师尊再辛苦段时日了,徒儿要出趟远门,约莫得两个月才能回来。”   “两个月,去何处?”   明修予如实说:“要先去秋山那里取一件炼器,再同他一道去云剑门吃喜宴,听闻云剑门门主要迎娶幽河谷谷主之女。”   “云剑门?”余玉绮偏头回忆了下,从记忆里翻出一个名字来,“段云霆下一任门主是谁来着,我记得是他师弟,叫什么……傅云雩?”   明修予也不确定:“好像是他。”   云剑门自从上任门主堕魔后,后继无人,逐渐式微,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消息,直到近些年来,终于有人突破大乘期才重回修仙界众人的视野。   “他不是卡在合体大圆满很久了吗,”余玉绮疑惑,“突破到大乘期了?”   “据说快大乘中期了。”明修予有说到关于门主的一点传闻。   “这个修为挺想认识一下的,可惜人长得不怎么样。”余玉绮语气惋惜,怀念道,“还是段云霆的模样生得好。”   明修予不语,只一味看她。   看着余玉绮怀念着怀念着就变了味道,闭上眼睛开始回味,“宽肩窄腰,肌肉结实,床上功夫更是没得挑,有劲得很。实在太可惜了。”   明修予不语,继续只一昧看她。   “不可惜不可惜,”余玉绮睁开眼睛,迎上明修予的目光,赶紧将人搂怀里摸摸头,“谁都没有我的修儿重要。”   被摁在颈窝的明修予挣脱不得,弱弱地解释:“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与余玉绮处理了一些宗门事务,明修予又带了几件法宝,拾缀拾缀当初钓思贤道君时被毁的法宝残渣,直接往茅秋山给的地址去。   炼器师一般都有固定炼器的点,除非要寻找材料需外出,不然他们都会窝在炼器的地方,不是在炼器,就是埋头研究这材料又哪里不对了,怎么又炼不成功,可以用啥来代替。   茅秋山也如此,虽然他生性跳脱,开朗外向,但如果不是需要收集材料也是不会出这个门的。   有外出闲逛的时间不如多看几眼炼方有哪里不对的。→这是他的原话。   茅秋山师徒炼器的地方在逢仙城,这里是修仙人士聚集往来之地,拍卖交易行委托花楼等等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师徒俩选择这个地方定点主要是方便,想要什么材料只要出门就得到,要么直接买到,要么去万事楼接委托。   明修予站在宾客云集的客满楼前,里边传来阵阵佳肴美食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好久没好好吃一顿了,吃一顿再给茅秋山和他那只馋嘴的大黄狸打包点过去吧。   打定主意,明修予抬脚往里边走,走到一半脚步硬生生停下,原路退了几步,转身就走。   客满楼一楼的楼梯上,朱红滚金边的几个梵音门弟子很是惹眼,虽然没看到眼熟的身影,但明修予没忘记有泽镇的公鸡红,决定不冒这个险,换家吃也是一样的。   比如这家就很不错,闻起来也很香,门前还挂着几串鱼,正好可以拎一串走。   明修予出了客满楼,朝斜对面的小饭馆走了过去。   客满楼的楼上,立着一个神清骨秀的青年正倚栏而坐,拎一个酒杯随意搭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向下看。   青年颜如冠玉,冶容炫服,一身滚金色的朱色华服金线刺绣,烁光流动,他望着楼下人的人潮涌动,不经意地一瞥,在人群看到一个身影转过身来后,过分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睁大,手中的酒杯里,酒水倾酒。   青年猛地站起身,心如擂鼓,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眼熟的身影。   有一瞬间的头疼,脑海里闪过些什么,近三个月消失的记忆出现一角色彩,恍惚间看到水光交错间,他立于船头,淅淅沥沥的水点落在船尾的撑伞上,伞轻抬,水珠坠下间,阳光穿过柳叶隙洒落在船上,半光半影中,他看到了伞下的人,容貌在日光下模糊成一片,看不真切。   “少主。”   几名梵音门弟子进门,看到站起身略微失态的青年,以及洒落的酒水,愣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前往少主所说之地,并无查到任何可疑之处,倒是浅湖上游有座雾山,属下打听到有火云宗弟子近日有在此山活动,不知为何。”   青年正是梵音门少主梵明,他前段时间在一个浅湖中醒来,湖水清澈,有鱼在游,湖水包裹着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感。待上岸归家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出门几个月了,可他却想不起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脑海一片空白,只残存个模糊的身影。   梵明依稀记得自己当初与人相约一起猎妖,但这个人是谁,他也记不起来了。   于是他派人前去调查,从他醒来的那个湖开始。   “火云宗……”梵明若有所思,他近日有听到父亲提过,火云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与合欢宗妖女有关,但全宗上下闭口不淡,只说是他们门派内事。   刚刚那个身影,梵明坐下,朝街道上看,人来人往,他摸上自己的心口,心如止水,仿佛刚才的鼓动只是错觉而已。   他试图回忆方才那张脸,很普通,毫无特色,努力了一阵愣是没想起长什么样。   他没由来的肯定,此人就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第9章   “你换了家不好吃的店,然后从不好吃的店里买了串鱼给我的大狸?”   茅秋山抱着一头超肥的黄狸花,一手托着它的大屁股,一手接过明修予递来的鱼串,嫌弃地看着发白的鱼眼,宠似主人形,大黄狸圆乎乎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扭过头来,露出同样嫌弃的表情,鞭子似的长尾一下又一下地甩动。   “大狸不吃这个。”茅秋山嘴上说着,但还是将鱼挂到小厨房里头,“它吃鱼只吃鱼羹,客满楼的鱼羹最是鲜美,它可喜欢吃。”   明修予不以为意:“把鱼煮烂不就成鱼羹了。”   “怪挑嘴的,”明修予挠挠猫头,大狸舒服得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声,“还挺会吃,专点客满楼的。”   “自个煮太麻烦了,”茅秋山带着明修予来到他的炼器室里,没好气道,“你当煮烂就好了?我还得挑刺去皮,不然鱼刺卡喉咙了可难受了,它得好多天吃不了饭。”   一开门,迎面而来一股铁锈味,明修予抬手,用袖子掩住口鼻,还是跟从前来一样,屋子的四周摆满了各种材料,架子是珍稀一点的材料,全都堆放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只余中央的位置干净一些,中间是一个直通屋顶的金铜炉,里面的火烧得正旺。   “这是什么法宝?”   茅秋山从炼器室的耳室拿出来一件法宝,用锦锻包着,长长如棍状,一头细一头粗,明修予接过来掀开瞧了一眼,品相不错,是地阶级的法宝,不枉他花费那么多天材地宝,拿手里试了一下,手感不错,明修予直接收进乾坤袋里。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状的法宝,”茅秋山拿出明修予当初交由他炼器的结构图,大大小小多个部位组装而成,零件超精细,“你给我的法宝图真够复杂的,好在小爷我有本事,一模一样给你炼出来了,你瞧——”   茅秋山指向门外院子内的树,上面有一个炸开的小窟窿,“我试过了,超好用。就是可惜了,全是天品材料,但零件过于细碎,我修为又不够,最后炼成的只能玄阶,中间还炸了几次炉。要是我师尊来,这些材料保准能炼出极品天阶,可你又不要。”   “这样挺好。”明修予表示已经超出他的预想了,他本来以为顶多到玄阶。   “这是报酬。”明修予拿出之前天阶法宝的残渣剩骸,再加上一些不好找的材料,以及千枚地品灵石,通通给了茅秋山,“天品灵石我所剩不多,就不给你了。”   “天品灵石不用了,你之前炼这东西给的还剩很多,要还你一半吗?”茅秋山两眼发光,在天阶法宝的渣渣里挑挑练练,不可置信,“哇,这可是天阶的先天法宝啊,现在的散修这么有钱的吗?”   “是先天法宝的碎骸。”明修予纠正他,“碎成这样应该修不好了吧,不如给你炼器用。灵石不用还了,之前说好的,只要成功炼剩的都给你。”   茅秋山美滋滋地收下所有东西,发自内心的感慨:“自从认识你,我材料灵石什么的,都快超过我师尊了。修予,你究竟什么来头呀,你出手阔绰,高阶的丹药材料应有尽有,我就没见过哪个散修能和你相比的,你身上的资源都快赶上各宗门长老了,而且我好像从没见你用过地阶以下的法宝。”   “如你所见,一介散修罢了。”明修予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我师尊厉害,我要什么从来都是自己拿的。”   “人比人气死人,看看人家的师尊,”茅秋山羡慕嫉妒,狠狠谴责自家师尊,“再看看我的师尊,要点什么材料让我自个儿去找就算了,拿他一丁点东西跟要他命似的,还要十倍还。”   明修予笑笑,扯开话题:“我原以为你还没有炼成,想着过来等几天,届时再一起去云剑门。没想到你这么快,现在倒不知该做什么了。”   “你闲着没事就住几天呗,”茅秋山将怀里的大肥猫抱到明修予身上,指了指烈焰灼灼的炼器炉,“我师尊闭关了,这里头是要送给云剑门的贺礼,快收尾了,我这几日得守着这炉子没法分心,你要住下刚好可以帮我带大狸。”   茅秋山解释,“大狸凡灵肉胎,太脆皮了,自个儿的炉子带着它候着无所谓,我师尊的炉子我不太放心,生怕一小心它小命就没了。”   明修予这才发现,屋内的金铜炉与先前的金铜炉几乎一样,但仔细看花纹完全不一样,最重要的是,茅秋山的炉没有这么旺过。   “行。”明修予抱着大狸,大狸胖且毛厚,抱着像个暖炉,特别暖和。   冷不防换了个人,大狸不太适应,一边用肉垫抵在明修予胸前推着,一边咪咪喵喵地后仰脑袋找茅秋山,叫声从可爱的喵叫声变成嗷呜嗷呜。   “嘿嘿,”茅秋山坏笑,“你可以给它做鱼羹,用你带来的那串鱼,记得鱼刺要挑干净。”   安排好明修予的住处,茅秋山一头扎进炼器室里,一连几天都没有露过面。   明修予没有给大狸做鱼羹,那串鱼腥得可怕,他本来想着煮烂不难,往锅子一放再倒点水开煮,结果煮着煮着一股鱼腥臭味在空气中炸开来,熏得大狸炸毛跑开。   没办法,他只好连锅带鱼一起丢了,剩下几条鱼也一块丢了。   喂了点猫食,找个天气好的日子,抱着大狸滴滴溜溜跑客满楼去。   没有再看到梵音门的弟子,明修予上了二楼的雅阁,点了一桌子美味珍馐,其中鱼羹点了两道,一人一猫开吃起来。   吃着吃着,他忽然感到一阵灵压动荡,许久未停,再看大狸,吃得贼香。   感觉有点不对,明修予就听到外间传来乱轰轰的声音,探头往窗外一看,就看到满大街的修士都似有所感,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嘈杂的声音里重复得最多的是“灵压”“结界”“魔族”“仙首”的字眼。   明修予抱起大狸,出了雅阁,站在二楼往一楼大厅看,听下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这得是渡劫期的吧?”   “不可能,从前山海道君对抗魔族,全面释放的灵压远远不及此,这分明是成仙境啊!”   “是仙首的灵压!”   “仙首为何释放如此可怖的灵压?”   “发生什么事了?”   “普天之下,灵压能罩住整个修仙界的唯有仙首。”   “可有人知道发生何事?”   “不知道,我已传信给门派,在问了。”   “好像是结界不稳……”   “我师兄来消息了,说是仙魔两界的结界不稳,有魔族钻了空子过来!”   “什么!魔族竟然还有胆过来!”   “……”   大厅的声音杂乱纷纷,明修予终于抓到重点,心下一惊,这灵压是仙首施放的,竟恐怖如厮。   边感叹玄渊的厉害,明修予搂紧大狸,抓住一个店小二,让他把雅阁里的菜打包起来,他要带回去吃。   边往楼下走,明修予不知好歹地心动了,开始发散思维瞎想,这么厉害,要是拿来修炼的话得修炼多久啊,而且,这怕是直接冲上一个大境界都不只,那放在金丹期修炼岂不是暴殄天物,得留着元婴期……不,太亏了,还是化神期……不不不,合体期吧,比较划算。   店小二打断明修予的胡思乱想,拎着一个木雕朱红金漆的四层食盒给明修予:“客官,您的饭菜打包好了。” 第10章   “谢谢。”明修予道谢,接过食盒走出客满楼,迫感的灵压早已消失。   他也清醒过来了,用力拧了自己一下,做什么青天白日梦,这么厉害想想怎么活命还差不多,居然还敢做大梦什么境界再拿来修炼,还不知道他修到那个境界得什么时候呢,没准一辈子都到不了,没准嘎在某个天劫上。   退一万步想,八字还没一撇呢。   信鹤现在还是静悄悄的,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寄出第一封信。   这样想着,玄渊的传信纸鹤突然从袖中飞了出来,明修予愣了一下,大狸反应神速,一爪子给勾到嘴边咬住。   明修予无声尖叫,赶紧带着它们到小巷里,从猫嘴里拯救下信鹤,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信鹤的内容呈现在他眼前:   明道友,今吾在海边钓得一条巨鱼,此鱼黑白分明,白如雪,黑如墨,酷似陆上食铁兽,怪模怪样,却又极为讨喜,不知君有空过来一同观赏否,吾在思贤竹屋静候佳音。   约莫半个时辰前,玄渊在海上猎得这头巨鱼后,让海水包裹着巨鱼在空中游动,当下掏出信鹤写下了这段。   玄渊这几日都窝在思贤的竹屋里看攻略,若微为他量身撰写的第二版《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又被他打了回去,这次摇星加盟,师姐妹俩一起写的,加了很多浪漫猜测与幻想后续。   玄渊起初观感不错,结果看下来,发现中心思想依旧不变,暗戳戳的还是要他改。   直接回信,若是下次再搞这种小动作,他一剑可以削两座峰。   然后继续看书,这些日子所有书看得七七八八,玄渊抓要了几条适用于自己的重点,其中有一条重中之重,便是投其所好。   明修予喜欢钓鱼,师姐分析说他其实喜欢的是钓鱼成果。   对于钓客而言,鱼越大他们就越喜欢,同理,明修予是不是也喜欢大鱼呢。   陆面的淡水鱼再大也大到哪里去,玄渊觉得,他可以去海里抓一条大鱼,可惜传说级的神兽鲲早已销声匿迹,不然他觉得抓这个明修予肯定会喜欢,毕竟还能当坐骑。   打定主意,玄渊直接飞到海面上空,运气不错,海面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一掠而过,他直接就要捞了起来,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巨鱼,发出与其躯干不符的嘤嘤叫。   怪好听的。   他跟明修予的关系终于要迈出第一步,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玄渊拿出明修予的信鹤,发了第一封信。   结果信鹤还没来得及送出,师兄圣虚子的千里传音便烁动不停,接起来一听,几个宗门传信来说仙魔交界处的结界屏障多处破损,魔族与魔兽源源不断钻了过来,大肆破坏,附近的门派的都赶了过去,结界师也前往修补,奈何补不过来,有请仙首前往相助。   仙首是块万能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出现了,万恶的魔族,玄渊求爱路上的第一道障碍。   一路御剑至修仙界与魔界的交界森林上方,玄渊不忘将海水和巨鱼一起带上,赶到现场时,底下刚好有几个修士正护着一个结界师与魔族缠斗,无奈魔族修为在他们之上,他们连连败退,负伤累累,已经快抗不住了。   海水晃荡,有一些水落入下方,其中一个修士被淋到水,困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凌空踏步的仙首,猛地睁大双眼,被逼入绝境的眼里顿时亮起一片希望,招呼同伴们看向玄渊。   玄渊抬眼,看向漏洞百出的封印结界,破损处源源不断有魔族魔兽过来,蹙起眉来,心想这是有计划的集结魔族过来的吧,难不成已经有新的魔尊上任,还长脑子了吗?   抬手,玄渊的剑咻地出鞘,一道剑影闪过。   一剎那,仅仅是一剎那,交界森林里的魔族顷刻间灰飞烟灭,不少正穿过结界破洞过来的魔族纷纷被切成了两半,后头的魔族见状掉头就跑,半点也不敢耽搁。   修士们只感到一阵可怕的灵压自上向下压来,眼前正在缠斗的魔族们上一秒还不屑地笑着,下一秒便化为颗粒随风扬走,所有人都看向灵压来源,位于上半居高临下的玄渊。   灵压之下,众生平等也不平等,魔族魔兽魔修等均化成一堆齑粉,渡劫期以下的修士们全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正在补结界师们与结界口的魔族四目相对,双方都没有动弹,一方是不能动,一方是不敢动。   玄渊轻灵地落在其中一个结界破洞处,直接从里头逮住一个揪过来:“你们魔尊来了吗?”   “不、不知道…”这个魔族的修为不低,有合体期,但此时此刻被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他哆哆嗦嗦地指着身后的魔界,“我们只是听命令行事,求仙首饶命啊!”   “谁的命令?”   “魔尊!”魔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呯呯呯给玄渊磕了几个头,求放过。   玄渊嫌弃地看他那张狰狞的魔族脸,本来就丑,现在满脸的鼻涕眼泪更丑,眼不见为净,抬起一脚将他踹回魔界里,手一抬,剑飞了过来,直接插进结界里,下一秒,仿佛能听到一声破碎的脆响,结界化成点点荧光消散在众人眼前。   这一幕,别说他身后的修士,就连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此刻与修仙界完全互能的魔界风景,正在后退逃跑的魔族大军们,全都愣住了。   一剑,就一剑。   过来的魔族灰飞烟灭,隔开修仙界与魔界的结界碎了。   很轻松地,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地,一剑即碎。   万籁俱寂。   在人与魔双双愣住的时候,玄渊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件法宝,是一把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冰伞,只见他撑开伞,将伞轻轻往上一抛,数万道剑气从他的剑尖上分裂开来,冲上上空,融入伞内,骇人的灵压再一次降下,冽人的剑气化成结界再次隔开两界,这次的灵压直接让魔界里靠近结界的魔族,以及修仙界的修士们整个人跪伏在地上,修为低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完全动不了。   重设结界的灵压也让整个修仙界也为之一震。   爱情路上的第一块障碍解决掉了,玄渊身心愉悦,剑收回鞘,巨鱼乘着海水在他周身游来游去,带着鱼化成一道炽日流星咻地一下划过天空,回去思贤的竹屋里,将未发出的信继续传出去。   然后开始等待明修予的回信。   仙首离开后,压在身上的灵压也一并撤走,所有修士只觉得全身一松,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整个人如汗里捞出般坐在原地,不少人目睹了玄渊携鲸而来,一剑消魔一剑重筑结界,后又剑气化生结界,最后鲸游在他身边的壮景,远眺着玄渊离去的方向,满眼的崇拜与艳羡。   这就是成仙境吗?   不知何时,他们也能修炼到玄渊道君这等境界呢?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他们,还有躲在森林里的新魔尊——晁珏。   早在玄渊的灵压初次降下时,晁珏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玄渊的对手,于是赶忙服了转灵药将魔气收了起来,再找个安全的地方,不得不说,如此明智的决定救了他一命,就算不是救命也勉于一场痛苦。   只是接下来震憾的发展完全超乎他所料,魔族消消乐、结界碎结界建,不过在玄渊一念之间。   看来对付这位成仙境的仙首不能莽着上,只能智取。   晁珏阴恻恻地想着,他没忘记之前的魔尊都是怎么嘎的,好在他脑子还可以。   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魔界魔族,晁珏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魔尊,甚至已经做好杀出一条通向魔尊之位的血路。   只是没想到,这条血路都不用杀,就已经有人拱手相让了,魔界里渡劫期的魔族魔修不少,自占一方为魔君,愣是没人想要这个位置。   认识的一位在某个因堕魔而被修仙界赶过来的渡劫期魔君座下做事的魔族告诉他,只要修仙界有玄渊在,魔尊这个位子谁坐谁死,因为有脑子的都知道,只要有玄渊在,魔尊不是个好差事,命中注定要嗝屁的。   晁珏没见过玄渊,才不信这些呢,他有脑子会思考,他定下鸿鹄大志,待他登上魔尊之位,进攻修仙界,脚踩仙首,成为仙魔两界的主宰。   这个想法很好,一致得到了其他魔君的支持。   可惜,这个大志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嗄在进攻修仙界这一步上了。   见识过仙首的厉害,又眼睁睁看着结界重筑被困修仙界的晁珏决定新仇旧恨一起算,对玄渊更加的恨之入骨。   他已经切身体会到了,硬刚仙首不是个好选项,回去韬光养晦已经不可能了,那他留在修仙界见机行事,隐瞒身份,接近仙首,埋伏在他身边,找机会搞死他,也不失为好的选项。   再说了,被困在修仙界的魔族也不少,待他集结起来,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到时候,只要他搞死仙首,修仙界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想到这里,晁珏阴笑起来。   “桀桀桀桀桀桀……”   “师兄,仙首身边是什么鱼啊?”   “是海里的一种鲸鱼。”   有几个修仙弟子谈论着仙首的英姿,其中一个冷不防听到怪异的笑声,左右查看发现晁珏蹲在草丛里,走过来查看,一拍他的肩膀,就看到一张嘿嘿傻笑的脸,当下吓了一跳。   赶紧招呼其他人:“师兄,快拿药过来,这位道友好像被魔族打伤了脑子!” 第11章   “这是逆戟鲸。”   明修予抱着大狸站在思贤道君的竹屋前,接到玄渊的信后,他心里对鱼的种类有了猜想,但没想到这个体型还是超了。   大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鱼,猫眼瞪得浑圆,小小的脑容量已然放弃思考,卡住了。   鲸鱼在竹屋前的空地上,在一方不大的悬浮海水中游来游去,发现郁闷的嘤嘤叫。   “哦,原来叫逆戟鲸。”玄渊不懂鱼,观察着鲸鱼,企图找到与名字对应的部分,“是因为它的背鳍才唤这个名字吗?”   明修予点头:“是的。它的背鳍如倒过来的戟,故得此名。”   “道友真是博学多闻。”玄渊回想这几日看书的内容,不能错过两人单独相处的好时机,要见缝插针地夸对方,切记不能盲夸,要顺着对方的话夸,这样很容易就能接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不过是闲书看得比较杂。”明修予微微一笑,表面淡定,实则心里已经开始翻涌了。   这鱼一看就是特意抓的,专门抓来邀他一起欣赏?   方才灵压波动,从逢仙城众修士的话语中不难猜测,仙魔两界的结界受损有魔族入倾,那玄渊是刚从那边过来?   处理完魔族,第一件事就是邀他看鱼?   为什么?   明修予不理解,他觉得自己不算笨,但眼前的状况,他完全厘不清思路,脑子里密密麻麻全是疑惑。   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无解,但这些纷乱的疑惑中,又全都有一条相同的离谱的解法。   在仙首这种睥睨众生的战力面前,无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全都不够看。思贤道君的事情没暴露,明修予又不觉得自己于仙首而言有何利可图,在纷杂乱糟糟的诸多想不透中,明修予抓到了重点,那个离谱的解法——   玄渊对他有好感。   具体是哪方面的好感,明修予不清楚,但很肯定,玄渊至少想跟他处成朋友。   眼前这条逆戟鲸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不够,还有消灭魔族后直接带鱼过来,也是强而有力的证明。   为什么?   是自己特别随玄渊的眼缘?让他一见如故?还是真有个故人,他恰好长了一张与故人相似的脸?随了故人的性格?   抑或还有别的原因,反正无论哪种,这对于明修予而言,都是天赐良机。   刚亲身历经过玄渊恐怖灵压的余感还在,但没有任何影响,欲望逐渐膨胀。   送上门来的对他有好感的思贤道君。   送上门来的对他有好感的仙首玄渊。   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明修予抱着大狸的手收紧,大狸感觉到不适,喵嗷一声骂骂咧咧。   明修予拍拍大狸毛绒绒的肥屁股,温柔地摸摸它的脑壳,朝玄渊靠近一步,往身无人的竹屋看了一眼,疑惑道:“话说回来,为何不见思贤道君?”   明修予的主动亲近让玄渊心情很好,他也朝明修予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明修予怀里的大肥猫身上,想起先前摇星和若微的猜测,不以为意:“可能被余玉绮抓走了吧。”   “嗯?”明修予的笑容得体,心下懵然,他有听闻思贤道君失踪的风声传出来了,但是这怎么跟合欢宗扯上关系的,还具体到师尊身上了?   “合欢宗宗主余玉绮?”明修予微微瞪大眼睛,讶异道,“她的修为很高吗?思贤道君可是渡劫后期,怎会被抓走?”   “这个该如何说呢……”玄渊直接将听到的传闻,新的旧的,包括那日在思贤竹屋找到合欢宗迷情香,一并说了,说完话,他再补充道,“火云宗的火阳诀,是最适合纯阳体火系修炼的功法,守阳修炼便可势如破竹,境界易破,雷劫也轻。可有利也有弊,火阳诀提纯修炼,突破太快,思贤的实力其实顶多只能称得上渡劫前期,与实打实修炼突破至渡劫后期的修为是无法比的。我师兄从前见过余玉绮一面,据他所说,余玉绮是个大乘中期的体修,而今不知修为如何,但大乘中期的体修完全可媲美普通大圆满期修士,若她如今的修为是渡劫前期,抓一个思贤是没问题的。”   渡劫前期,先前师尊也这么说来着。   明修予原本还以为是余玉绮拉踩思贤道君故意往低了说,没想到玄渊也这样认为。   不过,他居然遗留了一小截迷情香!怪不得联想到余玉绮身上!   他当初记得将未烧完的香带走,却没想到香灰内可能还有残存的香段。留下了决定性的证据啊!   “不过火阳诀要是配以极阴功法双修的话,便可消此弊。”玄渊认真给明修予科普,,“只是他因与余玉绮的旧事生了阴影,而极阴功法又多是唯女修可练,所以他宁可实力提不上来,也决不愿与人结为道侣一起双修。”   明修予有一点心不在焉,他还在想那一小截香,淡淡应道:“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玄渊突然想到一个好笑的点,开玩笑道:“所以思贤只能死守着他的处男身余渡此生了。”   笑到一半,见明修予投来不解的眼神,玄渊发觉得这玩笑开得不妥,想想补充一句:“道友不要误会,我不是嘲笑处/男,其实我也未经人事。”   明修予:“?”   第二次见面就讲这个,过分亲密了哈。   虽然知道玄渊对他有好感,但这个好感未免太越界了。   偏偏玄渊目光如炬,凑近明修予,问道:“道友也是吧? ”   饶是明修予再淡定,再怎么想拉近和玄渊的关系,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很想知道,这是第二次见面就能聊的话题吗?   在玄渊期待的目光注视中,明修予迅速调整心态,勾唇,低头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玄渊猜中了,喜上眉梢,“道友一看就是这种人。”   哗啦一声,逆戟鲸摆尾的动作过猛,将半空的海水拍得直响,一如明修予此刻的心情,如阴天海上的浪潮狂撞樵石,哗哗直响。   如果明修予真是散修,或是其他门派弟子,倒也觉得无所谓,偏偏他是合欢宗的,还是合欢宗的大师兄,当下只觉得有被侮辱到——   丫的,骂得好脏。   见明修予没说话,玄渊以为他在担心思贤道君,安慰道:“听说合欢宗的阴雨诀便是极阴功法。倘若思贤真被她抓走的话,却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明修予应道:“这样说来,倒是一桩好事。”   玄渊喜欢明修予说话,明修予长相不出挑,可以称得一个素字,他不说话安静地待着就像不存在似的,几乎浓进附近的景色里,但只要他一说话一勾唇,就像注入生气,整个人开始有了生机,灵动起来。   玄渊很喜欢,他五官动起来的模样。   “嗯。”玄渊点头,“所以明道友无需担心。”   “思贤道君可是渡劫期,我一个小小金丹期何需担心,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这条逆戟鲸。”明修予抚摸大狸的猫头,抬头看向空中游动的鲸鱼,鲸鱼嘤嘤叫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寻找伙伴,他将话题拉了回来,“道友是打算养它吗?”   “不,我想送给你。”   书里有一条说送礼不能贸然送出,要迎合对方的喜欢,要尊重对方的想法,对方有收或不收的权利。   于是玄渊打完直球,又问:“你喜欢吗?想养吗?”   明修予摸猫的动作一顿,怔怔地看着玄渊,在玄渊殷切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这种鱼,但它不适合被圈养,它更适合辽阔的海域,和它的家族待在一起。”   玄渊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明修予好心解释道:“逆戟鲸是群居的,道友大概抓得匆忙,没看到其他鱼。”   玄渊了然:“那我去抓一群。”   明修予深呼吸,不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说:“我不要,我不养。”   玄渊表示明修予的心思好难猜。 第12章   明修予强调:“放回海里,从哪抓的放回哪去,就这段时间,它的族群不会游太远的。”   “好。”玄渊不理解,但听话,借机提出邀请,“明道友和我一起去?”   看海天一色,朵朵白浪翻滚,被玄渊抓来的逆戟鲸扑通一声落入海面,溅起阵阵海浪。   明修予抱着大狸站在海边,一阵清凉的海风拂来,大狸缩着耳朵,发出咪咪唔唔地闷叫声,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很久没来海边了,上次来还是海渊秘境开的时候,也是第一次看到逆戟鲸。   置身于水幕屏障的海底,抬头望去,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壮阔波澜的海里世界,各色的鱼儿摆动尾巴游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海底生物,什么都有,丰饶且炫丽。   当时他身边还着一条即将钓到的鱼,心情美滋滋地欣赏海景,想着这些要都是能拿来修炼的鱼该有多好啊,都不用出门了,直接窝在合欢宗,每天两眼一眼就是修炼,日子得过得多美。   这时耳边传来略沉的嗓音:“明道友。”   明修予收回飘远的思绪,回头看到玄渊走过来,海风将他的衣袂吹得飘起,发带也飞扬,衬着他俊美无俦的脸,自带一股凌乱美。   玄渊点漆似的眸看着明修予,道:“鱼放回去了,跟你说的一样,有一个族群在等着它,没游远。”   不知是不是明修予的错觉,他从玄渊的眼睛里看到了求表扬求夸的期盼。   “挺好,”明修予当自己看错了,粲然一笑,“回家了。”   “道友,你喜欢猫?”   玄渊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从明修予抱着猫出现就一直想问了,书里写了,多了解喜好有益于拉近两人的距离。   “不喜欢也不讨厌,”明修予掂掂怀里的猫,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的猫,他现下不得空,我便帮他照顾几日。”   玄渊颔首,上前一步,身影与明修予重迭,明修予不算矮,但玄渊的个子比他还高出将近半个头,宽肩窄腰,完全将明修予笼罩在身影之内。   伸出手,玄渊趁大狸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下,毛绒绒的手感特别好,摸起来特别舒服,没忍住又搓了几下猫头,直摸得大狸化身响尾蛇,不住地朝他嘶嘶哈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亮出爪子,狠狠刀了玄渊一下。   “哈哈,”明修予见状笑出声来,亲昵地用脸蹭蹭大狸子,安抚道,“不气不气啊大狸最乖了,乖猫乖猫。”   玄渊故意让大狸刀这一下的,灵力护体,小猫根本伤不着他,只是小猫的反应太可爱了,没忍住多逗逗,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被逗笑的明修予也很可爱。   玄渊真觉得明修予哪哪都好,一颦一笑,脾气好,性格也好,行为举止皆得体,怎么看怎么顺眼,像长在他的心巴上。   临分别之际,明修予想着下次邀玄渊一同捕妖猎魔寻秘境好增加感情,两人的修为悬殊,他得备好借口。   结果玄渊先一步提了出来,提议越级去捕比明修予高等级的妖魔鬼怪,他在旁陪同,可从旁指点可保护明修予可帮解决无法应付的妖魔,一石多鸟。   俗话说得好,打瞌睡送枕头。   明修予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应下。   甫一回到茅秋山的住处,明修予远远就看到门口坐着熟悉的身影,一见到他回来,那人的脸上焕发出光彩。   准确地说,是看到他怀里的大狸。   “你俩去哪儿了?”   茅秋山一跃起来,大狸从明修予的怀里挣扎跳出,心满意足地回归原位,一主一宠完成了双向奔赴。   “去看大鱼了。”   两人并肩往里边走,明修予询问,“要送给云剑门的法宝炼成了?什么品阶的?”   “我师尊出手,”茅秋山的嘴角浮起一点自得,“自然是天阶。”   “哇哦。”明修予捧场,促狭一笑,打趣道,“怎地不见你炼成一件天阶,明明我投给你那么多天材地宝,全是极品。”   茅秋山没好气地应:“不都跟你说了,我修为不够啊,前几天你明明说玄阶也挺好,你还不想让我师尊炼呢。”   明修予:“我看跟修为关系不大,倒是跟手气有关,你爪黑。”   炼器和炼丹是门玄学,炼出什么品阶的法宝灵丹很多时候,除了修为材料,还看手气。   比如茅秋山,明修予就没见他炼成过一件天阶,砸进去多少天材地宝,连地阶也少见得很,偏他非说是修为的原因,可他师尊在他这个修为时,早已炼成多件地阶以上的法宝而闻名了。   “你才爪黑。”茅秋山炸毛,炼器师最烦就是运气不行,他容不得有人说他爪黑。   明修予摊手:“我又不炼丹不炼器的,爪黑就爪黑。”   “大狸,刀他。”茅秋山抓起大狸的爪子,捏捏肉垫,亮出利甲,作势要挠明修予,“他欺负你主人……嗯?大狸的爪子咋劈叉了?”   明修予凑近去跟他一块看,就看到修养整齐的甲尖尖有点锯齿,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像是挠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磨糙了。   怪不得当时玄渊的手光洁如初,一点抓痕都没有,原来攻击无效还反弹了。   “这哪里算劈叉了?”   “我说是就是。”茅秋山不讲道理,摸摸大狸的爪子,“大狸乖乖,等我回头给你磨磨。”   法宝的炼成时间比茅秋山所想的快,现下还未到云剑门赴宴的时候,茅秋山清点材料,发现有个惯用的材料快见底了,二人带着大狸去买,走了几家,结果发现,连交易行也没货了。   没辙,趁现在时间还很充裕,茅秋山决定过几天去万事楼找个委托,明修予闲着也是闲着,便跟着去了,刚好看看有什么委托适合拿来拉近他和玄渊的距离。   万事楼,顾名思义,不难猜出它的作用。   是修仙界一处称得上万能的地方,任何修士都可在此接委托赚灵石,买卖情报,拍卖宝器,交易信息等等。   进楼费是两块灵石。   茅秋山将大狸妥善安置,交给城内一家灵宠寄养院,花大价钱选了最好的灵宠待遇。   万事楼的一楼是酒楼,平时是修士们的聚集谈天地,由于前几天仙首的灵压过于磅礴,今日一楼人声鼎沸,正议论得热火朝天。   委托处在二楼,茅秋山交了四块灵石,取了上楼牌子,与明修予一起上楼。   他之前一直守着炼器炉,出来后有听过街上修士议论几句,但没听真切,现在正听得起劲。   “修予,你听到了吗?”茅秋山一步三停顿,扒在楼梯栏上缓慢龟行,“一剑灭魔,一剑碎结界,再一剑补结界,牛逼大发了啊!”   明修予纠正:“补结界是用法宝。”   “这件先天法宝一听就是遇强则强型的。”茅秋山科普道,“若你强,结界则强。若你弱,结界则不灵。你听下面的结界师说了没,现在的修仙界结界固若金汤,比先前那十几位大能者设下的,还要牢固万分。”   说罢,他感慨一句:“真不愧是成仙境。” 第13章   二人上到二楼委托处,最先看到的,便是一个三面立体的旋转型公告栏,无人在摇,无风自动,缓慢地旋转着。   上面是近期发布的悬赏令、通缉令、秘境结队、以及寻人启事等等。   其中寻人启事有点多,足足占了一面,失踪修士所属门派修为全然不同,明修予走过去,在其中没有看到眼熟的画像,嘴角浮起一抹笑。   最近失踪的修士有点多,虽然不知为何,但给予了他一定的方便,等那几条鱼曝出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再看另外两面,很多都是各种魔物出没的告示与委托,委托的难度等级从高到低,报酬也高低不一。   “你在这里做什么?”肩膀被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茅秋山,他过来拉起明修予走到委托大厅,指着一面墙上的其中一张委托道,“快过过,我找到要接的委托了,看这里和这里。”   明修予的视线顺着他的指尖落在委托上,是组队邀约,寻人一起去魔兽损坏的村庄猎杀魔兽,报酬二十块青铁。再下一张,差不多的内容,报酬十五块金铜,再下一张,亦如是,地点都差不多。   铁铜相关的材料都是炼器师炼器必备。   明修予:“好少啊。”   “苍蝇腿也是肉,”茅秋山伸手去撕下那几张委托,“你没听材料行的人说吗,说是无剑山庄那座修仙界最大产量的灵矿山有魔蛟出没,严重影响灵矿采集,大家都大量购入,以免后面。也怪我一直都在炼器,没来得囤货。”   借着茅秋山去领委托的空档,明修予朝设有修为门坎的妖兽墙上看了看,他以后要跟仙首一起猎妖除魔,先看看有哪些妖魔鬼怪比较适合。   正看得专注,有道黑色的身影从身边一掠而过,明修予恰好转身,撞了个满怀,就看到一个穿着兜帽长袍的人站在身前,兜帽的帽檐拉得很低,容貌藏在阴影里,完全看不到五官,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可疑的气息,只听闷声闷气的声音传出:“借过。”说完,他就继续朝前走。   是少年的嗓音,藏着一丝稚气。   明修予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眼睛就黏在他身上一眨不眨。   下一秒,他没丝毫犹豫地跟了上去,热心地问:“道友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正左顾右盼的黑袍人冷不防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明显愣了一下,后退几句,拉开与明修予的距离,从兜帽下露出一双戒备的眼,鸦羽似的睫毛下是漂亮的墨紫色眼睛,如兽瞳般瞳仁藏有竖痕。   明修予笑容璀璨,,十分热情地向前一步,继续拉近两人的距离:“道友也是来接委托吗?”   “委托?”黑袍人的声音疑惑起来,妖冶竖瞳审视地将明修予打量几番,最后经过短暂的深思熟虑,他压低声音,凑近明修予,问道,“不是,我是来买情报的。我听说这里什么情报都能买到,道友可知在哪里买?”   明修予也学他压低声音:“莫非道友是第一次来?”   黑袍人沉默了下,迟疑地摇了摇头:“不是,之前只接过委托没买过情报。”   “原来如此。”明修予了然地点点头,长臂一伸,亲昵地搭上黑袍人的肩,黑袍人的身子明显一僵,明修予恍若未知地勾着他朝前走,来到楼梯口,“那道友得去三楼,三楼才是万事楼的情报中心。”   站在前往三楼的楼梯上,黑袍人闷沉的声音从兜帽下再次传出:“多谢。”   “无需客气。”明修予收回手放到身后,笑得如沐春风。   目送黑袍人上了三楼,明修予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睛亮晶晶,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他凝望着那个在拐角处消失的背影,才缓缓收回目光。   后退几步,往回走,明修予看到接了委托后的茅秋山正走过来,没有丝毫纠结,唤了一声,开门见山:“秋山,我不能跟你去赚铜铁了。”   “嗯?”茅秋山脸上全是疑惑,“为啥?你要去做什么?”   明修予言简意骇:“钓鱼。”   “什么鱼得现在去钓啊,修炼用的?”茅秋山知道明修予的修炼功法诡异,但也只知道跟鱼有关。   “肥鱼,一条超大的肥鱼。”   明修予神采奕奕,这鱼不只肥可能还挺好抓。   从刚才搭肩的举动来看,肥鱼虽然戒备,却没有多大反应。这意味着可以肢体接触,性格暂且不知,可单从这点来看得手的机率还挺大。   况且,几句话下来,肥鱼懵懵懂懂,涉世不深,防范意识又低,一看就是刚来修仙界不久,这个时候最好骗了。机不可失,得趁这个机会将他拿下。   茅秋山又问:“你钓完以后还赶得回来随我去赴宴吗?”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茅秋山算了算时间,两人决定在云剑门所在的仙云城汇合。   明修予朝三楼走去,忽然感到有一股视线落在他身上,停在楼梯上,不动声色地察探周遭,却没有发现什么。   错觉吗,明修予想,但这个想法一出立刻就推翻了,不可能。   明修予暂时放弃上三楼,转身朝楼下走。   他不急于这一时,反正刚刚勾肩搭背时,他已经在黑袍人身上打上合欢宗独家的秘术标记了,随便肥鱼跑去哪里,只要他灵识一探便可知方向所在。   他可以等离开万事楼再找机会接近肥鱼。   三楼的情报中心。   黑袍人靠近情报中心的接待员,朝他勾勾手指,接待员面带疑惑,但还是靠近对方,只听黑袍人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要知道仙首的一切。”   接待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重复问:“仙首的一切?”   “对,”黑袍人高傲颔首,“关于仙首的出身,过往,以及现下,未来的行踪。”   接待员的脸色更奇怪了,将黑袍人瞅了又瞅,最后挑重点回答:“仙首的行踪不卖。”   “为什么不卖,”黑袍人生气,“这里不是什么情报都能买到吗?”   “是,但仙首的行踪不卖。”   仙首的拥趸追随者什么的很多,要是售卖仙首的行踪,今天卖明天大概就不会有万事楼了,连他家楼主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至于其他的,仙首威名赫赫赫,出身过往都不用买,随手抓个修士大都知道一二。   黑袍子感觉自己被看轻了,用力锤了下桌子:“你们搞欺诈,说什么拥有全天下最灵通最全的消息,还说什么魔界的情报都能搞到,实际上连仙首的行踪都不知道,你们万事楼分明是骗子!”   他凶接待员更凶,更用力地拍桌:“不卖就是不卖,正经人谁买仙首的消息啊!”   说着,他将黑袍人从头到底细细打量一遍,企图将里面的容貌看个清楚:“也对,瞧你这一身可乌漆嘛黑的装扮也不像是正经人能穿出来的。别是什么可疑魔修吧!”   被怀疑,黑袍人明显怂了一下,他目光阴沉,转身正想离开,一只爪子悄悄摸摸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回头,一张粉嫩无害的娃娃脸映入眼帘。 第14章   正是万事楼的楼主楼万年,模样瞧着像个少年,一张嫩白的娃娃脸,两腮的婴儿肥未消,看起来稚气又可爱,让容易让人放下心防,轻摇着金骨绸扇,干净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狸似的狡捷。   目光掠过黑袍人藏于黑袍胸前若隐若现的兽牙项链,楼万年的心情很好,刚送完贵客,现又迎来贵客。   只见他笑眯眯地开口:“小兄弟,你是要买仙首的消息吗?”   一旁的接待员正想开口,楼万年一个眼神过去,对方立刻心领神会,不再看这边。   黑袍人没看到,只是戒备地看着楼万年。   楼万年露出小商贩的笑容,凑近他,低声道:“我这里有,不知道小兄弟想要哪方面的消息?”   黑袍人:“方才那人说这里不卖。”   “说是不卖,又不是没有。仙首是修仙界第一人,谁敢光明正大贩卖他的消息,又不是嫌命长。”楼万年朝黑袍人眨眨眼睛,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面不改色,“这正规店不卖,不代表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不卖啊,要养家糊口呢。”   黑袍人的眼睛一亮:“我要仙首的出身经历,以及行踪。”   闻言,楼万年看着黑袍人的眼神微妙起来。   “嘶——”楼万年佯作为难起来,“你要得太多,这不好办吶。”   黑袍人懂得:“你不用担心,只要信息齐全,我有的是钱。”   “那好办。”楼万年见钱眼开,看向黑袍人的笑容暧昧,“小兄弟,你不会是暗恋仙首吧?”   “怎么可能!”黑袍人觉得有被侮辱到,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为了不暴露,只好扭捏着解释,“不是,我只是很崇拜仙首。”   “哦,崇拜。”楼万年拉长尾音,笑容依旧暧昧,伸手从黑袍里将那串骨牙挑出来,指腹依次从颗颗骨牙拂过,脸不红道,“不过我是小买卖,仙首的出身经历没有,接下来的行踪我倒是有,小兄弟凑活吗?”   “行。”黑袍人犹豫了一下,开始掏腰包,“多少钱?”   “不要钱。”楼万年出其不意,手一用力将骨牙项链扯下来,“小兄弟把这个给我罢。”   哗啦一声响,楼万年的动作太快,黑袍人还没反应过来,骨牙项链已经在他手中了。   这串项链对黑袍人来说只是装饰品而已,他暗恼于自己现在的状态连楼万年的动作都没看清,至于楼万年为什么要这个,他并不在意,不用钱的话自然好。   于是双方愉快地银货两讫。   一旁的接待员一直假装忙于自己的事,等黑袍人走后,他才出声询问:“楼主为何要告诉他仙首的去向?”   “自然是为了这个。”楼万年转身,将手中的骨牙项链放在柜台上,吩咐道,“把这个拆出来,回头让人送到拍卖行。”   接待员疑惑地接过手,仔细观察,猛地瞪大双眼:“这是……”   “上古魔族的骨牙。”楼万年将绸扇抵在唇前,眯起眼睛,微笑,“就当是给仙首送了份礼物,希望他能喜欢。”   另一边,黑袍人得到自己想到的,离开万事楼,走到偏僻处一把将身上的黑袍扯下,露出一张苍白俊俏的脸,漆色的长发散开来,正是——魔尊晁珏。   想到玄渊接下来的去向,晁珏的嘴角扬起淬毒的笑,满满的恶意:“竟敢让本尊沦落至此,玄渊你等着,本尊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必让你痛不欲生,恨生于世!”   有路过的年龄悬殊的门派师兄弟,小师弟啃着冰糖葫芦,指着小巷里的人说:“师兄,这位道友好奇怪。”   “不要乱指,没礼貌。”青年朝晁珏歉意一笑,拉着正家师弟快步走开,边走边压低声音说,“这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你以后遇到这种人就当没有看见,离得远远得知道吗?”   虽然青年的声音很小,但晁珏可是渡劫前期的魔尊,哪怕他现在修为压着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冷哼一声,表示不跟此等蝼蚁一般见识。   等他将来成为仙魔两界的主宰,这些蝼蚁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玄渊,接近他,晁珏心下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虽然是在余玉绮极尽奢靡的春欢殿里长大,置身万事楼的庭院里,明修予也不得不惊叹于万事楼的豪奢程度,月青色的石板铺成一条小路,旁边点缀的玉色小石子,仔细看,竟真是透亮的玉,水头很足,一看就非凡品。而庭院内的绿植,左边几株凤凰焰竹,右边一棵扶桑月叶青,一眼过去,全都是秘境特有的花草,没有啥作用,但难得且极美,观赏性质强。   明修予表面观花赏草,实则时刻注意着肥鱼的动静,刚感知到肥鱼的坐标向下移开,离开万事楼,明修予立刻抬脚朝他的方向赶去。   眼见要离开院子,一道身影突然出现,拦住了明修予。   “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是玄渊的声音,明修予定睛一看,却看到熟悉的面孔,拦路人长着一张远不及玄渊俊美的面孔,倒是身形体貌颇为相似,他正朝明修予打招呼,耳熟的声线里藏着明显的喜悦。   明修予微微睁开双眼,不自主地开口唤了一句:“玄渊?”   被明修予直呼姓名的感觉真好,玄渊的声线更愉悦了:“是我。”   明修予好奇:“玄道友为何来此?”   “有点事要处理。”玄渊没有细说,他在意另一件事,“没想到明道友竟一眼认出来我了。”   明修予看着玄渊的□□,想起大堂内依旧在热议仙首之姿,知道玄渊是不想引起骚动才易容的。   朝玄渊轻笑,明修予道:“道友的声线不同于常人,很好认。”   “道友的身影也很好认,方才在楼内,我在楼上一眼就看到道友。”玄渊说话没有藏私,看向明修予的双眼灼灼有神,“我见你的朋友领了几个委托后,你没有跟他一起去,反而朝这边来,我便跟着你一路来此,你在这里做什么?”   “赏景。”   明修予言笑自如,他压下内心的惊骇,抬手摸向颈边,还好没有虚汗,微松了口气。   跟踪人这件事明修予很拿手,他是专门练过的,但被人反过来跟踪尾随这件事,就很陌生了。   果然在楼内感受的视线不是错觉,是玄渊啊。   明修予暗捏一把冷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不是玄渊主动现身,他方才跟上肥鱼,玄渊再跟上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果……也没那么不堪设想就是了。   再怎么白日做梦,明修予也没有不作任何准备仅花费一天就能将人化鱼成功的本事。   被发现的后果,明修予冷静下来,顶多就损失一条肥鱼罢了。   只是这个被跟踪可不是小事,他以后还需再多长点心。   明修予抚颈这幕落在玄渊的眼里,他回想起收到的《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第三版,搭配攻略书籍使用。   若微师姐书:如果两人独处时,对方故意在你面前撩袖子、撩衣领、撩头发,露出颈部、腕骨等美丽而脆弱的地方,那可能不是在撩衣服,而是在撩你,也就是说,对方对你别说有意,至少也有点好感。   摇星师妹补笔:当然,切记不排除环境闷热、衣服繁琐等外部因素,要学会判断,不要盲目自作多情。   此刻清风徐徐,置身万事楼的庭院,玄渊体感清爽微凉,再看明修予,一如既往的完全,服饰简洁美观,恰到好处,一点也不繁琐,看不出来哪里热。   玄渊思及此,难掩的喜意从嘴角溢出。   圣虚子曾说,结为道侣很简单,只需有好感,好感等于喜欢,喜欢等于爱情,若两人皆有好感,不就等于两情相悦,两情相悦就可以结为道侣了。   ——很直的剑修思维。 第15章   玄渊在这个基础上开始进行深思。   既然会结成道侣,两人就要住一块,明修予是散修,所以应该会随他回凌霄派住。   他先前醉心于修炼,对衣行住这些不太上心,如果明修予到凌霄派来住的话,那他现在住的剑峰楼阁是断断不行的,回头跟掌门师兄他们说建个殿吧,仿照皇宫布局,这样明修予才不会觉得委屈,还符合他仙首的身份。   对了,书里说过甜蜜的道侣初期后,激情会消散,这时需要收一个徒弟来当生活的调料剂。   玄渊不懂,但觉得挺有道理。   这个得提前想好,是收个明修予一样温和有礼的男徒弟,还是像师姐师妹那样能干聪颖的女徒弟好呢?   想到师姐师妹,玄渊的脑海里突然出现《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第三版里,若微特意写在第一页的,大字,标重点的——追求的过程中定要牢记,培养感情这种事需慢漫来,千万不可自作多情!   还重笔加粗写了三遍。   玄渊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将什么收徒,什么道侣,爱情喜欢好感一路倒退,回归正常。   专注于眼前的明修予,就看他放在颈边的手收回,露出纤细白晳的脖颈以及精巧的锁骨。   玄渊凝视这片近在咫尺的雪白,鼻尖微动能嗅到明修予身上的草木清香,眸色微沉,自心里生出几丝异样来,他不受控制地,喉结上下动了动,好半响,才移开目光,脸颊微灼。   他调整呼吸,缓缓开口:“道友,现在离开是要同那位朋友前去猎魔吗?”   明修予的脑子快速转动,找了个借口正欲响应。   玄渊先他一步开口,提出邀请:“有人托我解决一件事,若道友赶不上,可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你好,枕头哥……   呸,感谢你仙首,总能提议得如此适时。   “若不方便,等你得空再约也行。”   见明修予不说话,玄渊又补充道。   “赶不上了,”笑意浮上唇角,明修予抬眸看向玄渊,目光灼灼,“他方才传信予我,已另行组队。况且你我先前有约,也应一同前往。道友接到什么委托,能否与我细说一下?”   玄渊低头凝望明修予的眼,一朵朵愉悦的小花从心底绽放出来,开得漫山遍野,引得全身愉悦。   “自然。”   委托是玄渊今日找楼万年要的,就是那条影响最大灵矿采集量的无剑山庄的魔蛟。   无剑山庄,修仙界知名的锻剑所,锻造冶炼的剑堪称一绝。   凭着一手高超的冶炼手技,以及背靠天然锻材灵矿取之不尽的无剑山,收获看不到尽头的订单,可以完全不用看其他门派的脸色,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在锻剑上。   整个山庄从庄主到入门弟子,满心满眼只有锻剑。   据楼万年说,半年前,无剑山庄内有弟子照常上山取材,结果从山中挖出一条鳞光异彩的巨蛟,巨蛟栖于山中林间,似乎是睡了很久。   那名无剑弟子观巨蛟身上的鳞片也是难得的极品锻剑材料,于是爬上去欲取之,结果刚敲下来一片,巨蛟被惊醒了,猛地睁开一双紫雾弥漫的妖瞳,浑身散发出强烈的魔气。   没想到这竟是一条大乘后期的魔蛟。   然而无剑山庄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魔蛟就魔蛟呗,才多大点事儿,不影响锻剑不影响采矿不影响赚钱不影响修炼,那都不算事儿。于是他们完全没想过要去解决,毕竟他们只是一群天天想着锻剑的死宅。   无剑山庄继续该干嘛干嘛,直到庄内需要用的剑材没有了,库存的灵矿也没了,他们上山取材受阻,发现本是仙灵宝地的无剑山自魔蛟醒来后变成了魔山,他们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更大条的事情来了,天雷滚滚,渡劫天雷降下,魔蛟居然渡劫成功,一跃两级,突破到渡劫前期了!   无剑山庄内最厉害的锻剑师也才大乘初期,带着镇庄仙剑英勇上前几战被魔蛟拍几下尾巴打得不成人形,没办法,他们只好向万事楼下了委托。   但魔蛟太厉害,根本没人敢接这份委托。   有渡劫期的修士门派则是趁机要求无剑山庄的三把镇庄仙剑作为报酬,哪知无剑山庄想也没想直接拒绝,甚至还嚣张回信让他们有本事去跟仙首要神剑,要到神剑他们可以把仙剑送了。   于是那些门派不理他们了。   “……无剑山庄,挺有个性的。”   明修予听完,颇有些无语地失笑点评。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另一点:“这无剑山是修炼神地吗?”   “为何这般问?”玄渊不解,“无剑山因山中居着剑灵,灵气浓郁,非一般的仙灵宝地,极适合剑修的修炼福地,但也不算上神地。”   “魔蛟不是剑修吧?”明修予关心的重点在于魔蛟的修为突飞猛进得过分了,从大乘后期直接突破到渡劫前期,他的心中隐隐生出一抹羡慕嫉妒恨。   玄渊反应过来,明修予说的是魔蛟修为的事,对此,他并不以为意:“这不算什么,我当初从大乘前期到渡劫后期,也不过一年的功夫。”   “道友天赋异禀,普天之下,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与你相较。”明修予一愣,顺着夸赞两句。   “这无剑山庄也真稀奇,”明修予侧过脸,不解,“不过一把天阶剑,为何不肯拿出来作为报酬,与赖以生存的灵矿相比,无剑山更为重要吧。”   毕竟剑以后想锻造就能锻造。   玄渊摇头,表示不赞同:“不是普通的天阶剑,无剑山庄的三把镇庄仙剑,虽非先天集灵气而成,却也是以仙族骨血铸剑而成的仙剑。这三把剑是旷世之宝,亦是无剑山庄的骄傲。”   “原来如此。”明修予恍然大悟,还以为仙剑是说可媲美仙剑,没想到是实打实的仙剑,怪不得不愿交出去。   无剑山庄虽不愿以仙剑为报酬,但报酬加码到现在,已经是锻材灵矿想要什么给什么,要多少给多少,再加上免费铸剑。   玄渊回忆在凌霄派纠结该找什么委托能跟明修予一起去时,圣虚子第一时间收到万事楼发来的最新委托的消息,直接过来让他去出手,务必拿下这条人脉,以后凌霄派的剑就都不用花钱了。   明修予乘坐玄渊的云船前往无剑山庄,甫一落地,早早出来迎接的是无剑山庄庄主——吴剑。   只见他光着膀子,感激涕零地跑出来,一副山庄有救的神情,喜极而泣,满心满眼都是玄渊。   若非旁边的无剑山弟子称呼他为庄主,明修予还以为这是庄内哪个铸剑师。   全无庄主架子,跟肌肉虬结的铸剑师形象完全符合。   跟着吴剑出来的还有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人,绷带将他的脸缠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蹦出来。   明修予的目光落在绷带男身上,不难看出,这位应该就是无剑山庄的最高修为,被魔蛟拍得全身伤的大乘期了。   吴剑看到玄渊,目光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他如见久未闻面的亲人般,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玄渊的手,激动万分:“多谢仙首莅临我庄!我们可把你盼来了!求求仙首一定要出手相助,助我无剑山庄除掉这魔蛟,让它把我们的剑材灵矿都吐出来!”   “吐出来吐出来!”   “还我灵矿!”   “还我剑材!”   “魔蛟滚出无剑山!”   周遭的无剑山庄锻剑师纷纷喊起口号,义愤填膺。 第16章   旁边的绷带男点头如捣蒜,他被魔蛟重创,直拍得不仅伤筯断骨,放连嗓子也受损无法说话,就算如此也无法阻止他扯着哑嗓不停地嗯嗯应援着。   这几天又一次进无剑山采矿找剑材,又一次被魔蛟一尾巴拍回来,整个无剑山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接委托伸援手的修士多数修为不够,好不容易请来一个渡劫中期的大佬,结果人家也没能干过魔蛟,几个无法铸剑的长老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用一把仙剑把魔蛟除了。   三把仙剑是无剑山庄前几任庄主花费毕心心血,历经几代才铸出来的。   这是无剑山庄的荣耀与骄傲,吴剑实在不想给出去,至少不能在是他这任庄主时给出去的,可这里下去也不行,他们手上还有几大门派的订单,还有好几个交易行锻器行炼器师等等的材料灵矿订单,交不出货可是要赔钱的。   最后,吴剑和几个长老很努力地用他们只会锻剑的脑子,终于折中想出了方法,镇派仙剑不能让步,但灵矿材料可以,手艺可以,只要能解决掉魔蛟,以后此人或此人门派所需的材料灵矿包括铸剑,他们无剑山庄全包了。   此消息一出……此消息迟迟未注销,吴剑正准备询问怎么回事,万事楼便来信,他们刚更新报酬的委托被凌霄派截胡了,吴剑喜出望外,但还是怀揣期待、小心翼翼地询问凌霄派哪位接的,万事楼回复——仙首。   于是吴剑翘首以待,等啊等,仙首终于上门来了。   见吴剑一副现在就要把玄渊把后山送的模样,明修予连忙出声:“吴庄主,不知可否让我们先在庄内休息一日,了解一下魔蛟,择日再去后山除魔?”   闻言,吴剑这才发现自己操之过急了,忙不迭道:“可以的,可以的,仙首怎么方便怎么来!”   当晚入住无剑山庄,在玄渊等同明示的暗示下,明修予与玄渊同住一处。   明修予推开窗户,便见魔气缭绕的群山,散发出危险骇人的气息。   “好浓的魔气。”   这样浓郁的魔气明修予见过一次,在一个人身上见过,但远比这座山要来得恐怖,魔气提纯浓郁压缩聚集在那人身上,完全看不到那人的五官身形,甚至连修为都察探不出来。   魔气上身的感觉很绝望,深入骨髓,仿佛沉没在窒息的沼泽中,挣脱不得,明修予打了个寒颤,收回视线,回头便看到玄渊的目光越过他,同样在看魔气缠身的无剑山。   玄渊似有所感,突然说道:“无剑山不仅一个渡劫期妖修。”   明修予不可置信:“不只一个渡劫期?”   两个渡劫期妖修,怪不得这份委托都没人接,得仙首来。   明修予并不知道无剑山新开报酬的委托是被凌霄派截胡了。   玄渊点头,一落地他就察觉到无剑山渡劫期的妖修有两个,一个渡劫前期,应该就是魔蛟,还有一个修为更高一点的渡劫中期,不过有点奇怪,这个妖修的气息于他而言有点熟悉。   这个熟悉的妖修气息,玄渊拿不准是不是他认识的妖修,因为上次见面,对方刚从羽族部落看完好友,说是待腻了潮湿的森林,收拾包裹准备朝塞外的沙漠出发,出发前,还特意写了封信来告知他,近期勿扰,有遇到玄渊的心上人会告知的。   既然如此,想必不会出现在这里吧。   “无剑山内全是妖修,我感知不到人修在山里。”玄渊说道,他想了想,嘱咐道,“明道友,山中妖物多,你只是个金丹期,明日入山可得跟紧在我身旁。”   其实比起魔气,整座无剑山弥漫得更多的是妖气,只是藏在魔气之中不易察觉。且修为不低,全是金丹期以上。   明修予很惜命,就算玄渊没说,他也一定会紧跟在玄渊身旁,如果可以,他完全不想进去,那可是两个渡劫期啊!   神仙打架,小虾米就别掺和了吧。   ……但小虾米想了又想,他想要鲲。   明修予有时真觉得他会被自己的贪念害死,很有自知之明,但不改。   黄昏时分,暮色蔓延,在这种黑夜与白天交织模糊的时间段,隐藏在黑暗中东西总会蠢蠢欲动。   无剑山内,半人高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什么东西拖曳站从落叶杂草上碾过。周遭灵识忆开的小动物警觉的竖起耳朵,于半明半昧的昏暗天色中,睁开颜色不一的瞳仁,静静地,屏着呼吸地观察声音来源地,下一刻,哗啦一声响,落叶纷飞,一条数米长的巨型蜈蚣从草丛中冒了头,方圆百米的动物咻地一下子瞬间跑没影了,只见它缓慢从湿地上爬过,数不清地虫足密密行走,踩着花泥落叶,留下一串蠕动的痕迹,带着触角的脑袋用力抬起,整个身子呈弓字型扭扭捏捏地缠上一棵树。   圆月悬起,蜈蚣将脑袋搁在树枝上,惬意地调整姿势,尽情吸收天地精灵。   突然,蜈蚣似有所觉,抬起昏昏欲睡的脑袋,朝无剑山庄方向望去。   片刻后,它似乎做了一番纠结,慢吞吞地从树上爬下来,灵活地朝无剑山庄爬行。   明修予做了一个梦。   真实又诡异。   是余玉绮的春欢殿内,鲛绡织成的纱幔重重迭迭,触感又轻又柔,自带一股沁凉又舒服的感觉,仿佛能缓解一切的痛苦与难受,但对明修予完全没用,他躺在余玉绮的床上,浓郁的黑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如坠泥潭,整个人呼吸困难,难受得一把拽下纱幔,伏在床沿边,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恍惚间,他看到细细碎碎的红黑色纹路爬上他的手背,如余烬中的血光,如鲜血干涸的墨黑,侵蚀着他的肉身。   他想喊救命,却好像听到别人替他喊了,声音飘渺,他循声看去,在飞舞的重重纱层间,他看到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掐着一个男子的脖颈举起,男子抬手握住女子的手腕,看不清五官,只看到袍袖上的蓝色云纹分外清晰,女子的脸在笑,唇在笑,眼也在笑,她的笑容恣意,红色的唇一翕一合在说些什么。   女子的脚下,还有另一个碧衣男子,他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浑身缠绕着黑雾,他颤抖着,呼吸急促,破碎的眸抬起,凝视着女子,满眼的受伤。   是一样的,明修予发现跪坐在地上的男子身上的黑雾和自己身上的黑雾是一样的。   他很难受,特别难受,他朝女子伸出手,想要呼出声,女子似有所感,将手上的男子丢下,神情慌张地朝他扑了过来。   “修儿——”   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是下一刻,他从黑雾中脱身,来到一个洞穴内,他如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出现,青色发带沾着泥泞,独自一人在洞穴中摸索,最后终于找到一条似乎通往外面的路,朝前面有光源的跑去。   在自己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黑窟窿,明修予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瞬间被可怕的黑雾笼罩,黑雾攀爬他的皮肤,侵噬他的身体,一寸又一寸,他难受万分,伏在洞墙,忍了又忍,没忍住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耳边传来声音,是他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   “……道友……我习得……我帮你……道友……道友……”   声音在最后换成另一道声线,微沉的嗓音,听不真切,一声接一声,被闷在罐子里似的,重复着道友二字。   闭嘴,难受死了,闭嘴!不要说了!   “……道友!道友!明修予!”   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声,明修予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玄渊的脸。 第17章   明修予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满身湿汗淋漓,他微喘着气,正想说些什么,但睡意袭来,他懵懵地再次沉睡过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刚刚的脸长得可真俊啊,真漂亮。   梦里师尊的脸也很漂亮,笑起来很明艳。   玄渊守在明修予的床边,不放心地盯着他的睡颜,直到明修予呼吸平稳下来,才静下心来,给明修予掖了掖被子,然后拎了把椅子在明修予的床边坐下,伸手握住明修予的手。   有一丝细不可察的黑雾从明修予的体内飘出,消散在空气中。   半晌,看着明修予恬静的睡颜,玄渊望向魔气弥漫的无剑山,自责且懊恼地轻“啧”了一声。   接下来半夜,明修予都睡得特别舒坦,无梦一身轻,早上起床身心特别舒畅。   受无剑山的魔气影响,明修予昨晚前半夜睡得特别难受,居然还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要不是无剑山的魔气过于浓郁,他都快把这些事忘了。   伸了个懒腰,明修予转头就看到玄渊站在门边看他,眉眼含笑,明修予朝他打招呼:“道友起得这般早。”   “嗯。”   玄渊漫应一声,走到明修予床边,垂眸看他,明修予感觉有点奇怪,正想询问,就听到玄渊开口。   “道友,你修体有损,现在所习功法并不适合你。”   言之凿凿,不是疑问,不是询问,直白了当地,玄渊在陈述一个事实。   明修予身心一震,整个人顿时陷入一阵恐慌,悚栗感直冲天灵盖,他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但表面他维持得很好,唇角的弧度丝毫未变。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修予偏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嗯?”   玄渊也跟着偏头:“嗯?”   明修予只得硬着头皮:“道友所言不假,我确实修体有损,只是这所习功法……你知道我修炼什么功法?”   玄渊在明修予床边坐下,语气肯定:“道友所修,是凭已身提纯炼气的修炼法。”   明修予震悚,饶是再装得平静,紧捏着被角微颤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在玄渊发觉之前,明修予将双手藏进被子下。   “道友这般说,未免太拢统了。”明修予侧过头轻笑,“修士不都是凭已身吸收天地精华运转真气进行修炼的吗?”   “是我说得太拢统了,”玄渊进行反省,然后进行特别详细地解说,“道友所修的是,凭已身过滤真气进行提纯修炼的功法,包括但不限于魔气、仙气、灵气、妖气等等,无论多混杂的气皆可提纯修炼,此修炼法其实更适用于双修,或炉鼎所习,为旁人提纯修炼作嫁衣,自身修炼的话事倍功半,实属鸡肋。”   说中了,但问题不大,明修予觉得他还能拯救一下,面露不解:“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正经修炼法,道友怎会觉得我所修是这个。”   这次轮到玄渊不解,他定定地看着明修予,没有说话。   明修予见状知道他已然百分百确定,双手十指在被子下面绞着,脑子飞快运转,自己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居然让玄渊这么肯定,记得自己从未在他面前动过手,运转过真气。   玄渊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不解,到疑惑,再到恍然,最后流露出心疼,他抓起明修予藏在被子下的双手,真诚地发问:“道友,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嗯?”明修予内心骇然,看着玄渊包裹着自己双手的手,掌心微荡。   玄渊道:“是不是有人骗你,故意让你修炼这种功法,好做炉鼎所用。”   “你看我像炉鼎吗?”明修予没忍住,怼了一句。   “不像,你不是纯阴体质。”   “你看我是水木系的吗?”   “不是,你修体有损,无法感知五行灵脉。”   “所以,骗我修炼这种功法的好处在?”   “似乎没有,”玄渊沉吟,回到原点,“那道友为何要修炼这种功法?”   明修予决定打死不认:“我没修!”   “可是你先前……还有昨晚……”   “说了不是就不是,”明修予打断玄渊的话,理不直气也壮,“你亲眼所见我是如此修炼的吗?”   明修予尝试着抽出手,玄渊握得很紧,抽了两次都没能抽出来,于是先将单手用力抽甩出来,反手打了玄渊好几下,直打得玄渊松手,然后再两只手拍开他的爪子,直拍得率玄渊发愣。   “这种单方面炉鼎双修式的修炼法被众人视为邪术,正如合欢宗采阳补阴之法,亦被称为邪门歪道。”明修予轻哼一声,板着脸故意往严重了说,“在下怎会明知故犯修炼邪术呢,仙首莫开玩笑了,若非玩笑而是试探的话,我会生气的。”   “呃……哦哦。”玄渊是第一次见明修予这副样子,有点稀奇,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心里有点美,看到了明修予另一面。   修仙界名门正道认为染指他人灵力真气、以他人身体作为道具等等,这种另辟蹊径的修炼方式都是邪门歪道。想想自己修炼那么久,一朝为他人作嫁衣,呕都要呕死了。   不过就算如此,明面上没有,私底下以此来养炉鼎剔除杂质过滤真气的门派也是有。   明修予不服,怎么只有合欢宗被彻底打成邪门歪道。   正想着,玄渊开口了。   “其实修炼的方法本无正邪之分,只是人心难控,正邪难辨,所以才会一棍子打死将异类列为邪术罢了,以表正派之身。”   玄渊安抚明修予,带着点讨好道,“道友不必如此生气,这种功法多的是冠冕堂皇的门派表面嗤之以鼻,实则背地里囚养炉鼎来双修,这些门派还不如合欢宗来得光明磊落。”   明修予没想到玄渊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笑意在唇角浮起。   明修予笑,玄渊也跟着笑,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玄渊心跳漏了一拍,先移了视线。   洗漱完毕后,明修予与玄渊出门,正准备去找人了解无剑山的魔蛟,刚踏出院子,就听到前边里传来喧哗声。   明修予好奇,过去一瞧,只见吴剑领着几个修为不低的铸剑师在他们必经之路上,一字排开。   看到明修予和玄渊一前一后过来,吴剑立刻热情洋溢地迎上来,介绍道:“仙首,这几位都是我们庄内最厉害的铸剑师,修为虽然只是合体期,但也是我们山庄内一等一的好手,等会我们随你进山去,给你等下手,将那魔蛟给诛了。”   说罢,他给那几名铸剑师使了个眼神。   那几人立刻心领神会,手握住肩膀用力一撕,亮出油亮的上半身,胸肌发达,胳膊粗壮,小腹肌肉结实,齐刷刷地在明修予和玄渊二人面前,不断地变幻姿势秀身材,展示他们孔武有力、身强体健的好体魄。   被迫大饱眼福的明修予一个没忍住,看着眼前澄光油亮的肌肉发出轻叹:“哇哦……”   还都是合体期诶。 第18章   铸剑师多数为体修或武修,没个这样的身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铸剑师,玄渊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身旁的明修予无意识地一声轻叹却让他瞬间重视起来,他扭头看向明修予,就看到明修予的双眼晶亮,目不转睛,双眼清晰无比地倒映着那些人赤祼祼的上半身。   突地,心中的警铃大响。   玄渊轻步移位,挡住明修予的视线,成功让明修予的注意力从肌肉男转移到他身上。   “道友。”迎上明修予不解的眼神,玄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一路向下,隔着衣料感受底下丝毫不逊色于那些人的腹肌与胸肌,悄声道,“他们有的我也有,而且比他们好看。”   明修予:“……”   明修懵逼:“啊?”   玄渊的声音并没有多低,距离他不远的吴剑是合体大圆满,听得一清二楚,他瞬间更热情了,目光炯炯地上下扫视玄渊,视线火辣辣,殷勤道:“仙首的身材我早有耳闻,不过当真比他们还好看吗?这可是我们庄内十年一度选出的最美体魄,仙首的身材若是比他们都健美,哪有不让人瞻仰的道理,快秀出来让我们好好膜拜欣赏一番!”   明修予不明所以,但他大受震撼:“啊??”   眼看玄渊当真要现场脱衣,纤细修长的手指搭上腰间的腰带,明修予赶紧阻止他,一个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明修予脸色微红,连连摇头:“道友不妥。”   “好,不脱。”玄渊好像听岔了,满眼宠溺,“我回屋脱给你一个人看。”   明修予:“啊???”   玄渊此刻的心情很好,觉得跟明修予的关系更亲近一步了,既然要脱衣服,那不如两人来坦诚相见,兴致勃勃:“不知明道友的身材……”   “啊!”明修予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毫不迟疑地打断他的话,松开双手,转移话题,“道友,我们该进无剑山除魔蛟了,无剑山庄上下还等着呢。”   眼巴巴等着仙首秀身材的吴剑顿时扼腕,紧接着回过神来,连忙道:“对对对对,仙首,我们快些入山将那可恶的魔蛟除掉罢!”   将明修予的行为归结为害羞,玄渊转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你们不用跟来,我和明道友二人入山即可,你们只需同我说魔蛟所在的地方。”   《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第三版里说了,二人相处最是容易增加感情,且身处险境中,最是容易患难见真情。   玄渊不会让明修予置身于危险之中,但他也想在险境中给予明修予十足的安全感。   “这怎么行?”吴剑第一个不同意,“仙首的实力有目共睹,但那魔蛟生性狡诈,诡计多端,我师弟便是因此才败于它爪下的,仙首不妨带上我们,正所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   其实是大家的剑材都没了,打的都是现在进山的就能提前采集剑材回来铸剑。   玄渊毫不留情:“你们会拖我后腿。”   吴剑对此持怀疑态度,连同在场的铸剑师一起,朝金丹期的明修予投去了不明的眼神。   玄渊很双标:“他不会。”   无剑山庄众人:“……”   无剑山的魔雾似有生命,形状发同一个大碗,将无剑山包裹在其中,精准控制得特别好,一丝一毫的魔气都没有漏出去,里面的妖气灵气也浓郁,与魔气相互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入山后,玄渊往山上眺望一眼,昨晚他有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朝他这边赶来,但早上起来,这股气息却隐藏起来了。不仅这股气息,就连渡劫前期的妖修气息也一并隐藏了。   明修予站在山涧边,发现此处的水很是清澈,小鱼尾尾分明,涧底的鹅卵石如静躺在水晶中,像是被树脂裹住的艺术品,倘若不是把手放进溪里,完全看不出这条浅浅的河,水流竟如此湍急。   明修予蹲下身,洗了把手,站起身便看到玄渊看着山上的方向若有所思,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只看到浓郁的雾气轻薄,绿意与光尘融为一景,询问道:“道友,可是有什么异常?”   “没有。”玄渊已经开始享受他和明修予在森林里的相处时光了,他转过身,脸上挂着浅淡的笑颜,“我不过在想,无剑山现下突然成为妖修福地,山上几近全是妖,不知是否为魔蛟有意召来想自立为皇?”   “妖皇?”明修予回忆,“我记得上任妖皇……”   “嗯,”玄渊颔首,神色颇为自得,“我解决的。”   明修予对上任妖皇还有点印象,原因无他,上任妖皇是余玉绮的老相好。嘎了以后,余玉绮很是婉惜,因为妖多属阴,而上任妖皇阳灵至旺,于阴雨诀修炼只比纯阳体质稍稍差那么一点点。   明修予记得上任妖皇是入魔后,还没来得及为祸苍生就被玄渊一剑砍了,尸骨无存。   不过那位妖皇的修为不到渡劫期,记得是大乘期,入魔后差点突破至渡劫前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明修予正想说些什么,地下突然传来轰隆巨响,两股纠缠的灵压从下向上冲起,直接掀开地皮,明修予来不及反应,差点被掀翻在地,好在玄渊及时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将之带至安全的地方。   两道长长的身影从明修予所在的地方破土而出,直冲上空,腾云缠斗,似有龙吟声传来。   其中一条头顶须角,两根须须飘逸的在空中飞舞,四爪齐全,逆着光,高昂着颅首身姿灵动宛若游蛇。   虽然看不清它的面貌,但稀薄的阳光穿过魔障照在它的身体上,黑鳞鳞光烁动,可以看出这是一条魔蛟。   而另一条,扁平的身体,黑乎乎的身体表面是恶心的油光,密密麻麻足以让人头皮发麻的百足缠上蛟身,身躯庞大且可怕。   “那是——”待看清两条长状的面貌,明修予小吃一惊,迟疑地问,“蜈蚣?”   渡劫前期的魔蛟及为厉害,但与之缠斗的蜈蚣修为似乎也不相上下,双方一缠斗,引发地面阵阵颤动。   “叛徒!”魔蛟口吐人言,呼出一道浊气,朝蜈蚣恶狠狠一唾弃,与蜈蚣斗法之际,看清地面的二人,极为愤怒,转而朝他俩喷道,“又是你们,三天两头来闹,你们烦不烦啊!”   “我跟你又不是一伙的,”蜈蚣也口吐人言,言语间颇为无奈,努力将魔蛟缠起来摔落向地面,他说话慢条斯理,有一股淡淡的死感,“算什么叛徒啊。”   回头,猛地看到地面的明修予和玄渊,巨型蜈蚣明显一愣,这一分神给了魔蛟机会,魔蛟身子一扭,居高临下,头朝蜈蚣的脑袋正面口吐火息,一束透着寒洌的蓝焰喷/出,方向正好对面蜈蚣的头,以及地面的二人。   是冰焰!   明修予反应神速,一把挣开玄渊,向后退了一大段。   巨型蜈蚣直接化作人形,稳稳当当落在玄渊的身后,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物。   只有玄渊留在原地,剑未出鞘,脚未移动丝毫,手拿着佩剑向上,轻松挡住了魔蛟的焰息,蓝焰与玄渊的剑碰撞炸开来,看落在周围,被冰焰焚过溅过的地方迅速结冰。   蜈蚣化成的人身是个芝兰玉树的青年,仪表堂堂,一身鷃蓝色衣袍,一头银白色长发拢在胸前,仅用一根发带系住,长相亦是十分俊美。只是狭长的眼半阖着,看起来很没精神。   只不过,他的腰间有一个五彩斑斓的挂饰,色泽艳丽,配着五光十色的羽毛,很是惹眼与不搭。   明修予多看了两眼,感觉这个羽毛很是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第19章   注意到明修予的视线,那人懒漫的目光也投过来,然后一双眼睛咻地睁开,看看明修予,又看看玄渊,像是想到什么,眼神流露出一股暧昧。   魔蛟一道吐息喷完,在半空中一个摆身,换了个姿势,张口又是一道吐息,与之前不同,这次是烈焰,灼灼热浪直冲他们而来,玄渊御剑出鞘,将剑气化为结界又拦了一波攻击。   “道友小心。”   《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式》里有言,感情是要从小细节出发的,要时刻关注明修予,哪怕置身于打斗之中,也要分点神出来关心对方,这样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得到重视,从而提高好感,为最终的虏获芳心打下一定的基础。   玄渊铭记于心,话刚说出口,侧目看向身后,结果发现他身后已然换了人,明修予躲得离他得有十几米远,站在他身后的百足道君,正朝他伸出两根手指,暧昧一碰,脸上的笑容多少带了点猥琐,玄渊的脸一冷,“滚。”   百足道君识趣地一跃后退,落在明修予身旁。   玄渊干净利落,抬手握住剑柄,挥剑将烈焰直接劈散,剑气反冲魔蛟而去。   魔蛟在空中灵活躲开,但玄渊的剑气凌人,几片鳞片被波及剥落下来,只见它忽地腾跃而起,又俯冲下来,浓墨般墨沉的鳞片在光线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色泽。   其实比起蛟,它更倾向于龙了。   高昂的头颅似驼,顶上的两截小角虽短却似龙角,口旁的须髯长且细,如果不是它仅有四爪,恐怕看到它的人都会以为它是龙。   “你们挺会挑时间的啊!”暴怒的龙吟声响起,魔蛟开口说话,它一张口一阵阵冰焰火焰交替着从巨口中吐出,扫视底下的目光轻蔑,“我醒的时候你们不来,偏偏到我困觉想睡觉的时候你们就出现,成心的是吧?”   目光俯视地面的百足道君,“还有你,叛徒!怪不得昨日就想出去,原是一伙的!幸好我睡前看了一眼,否则还发现不了你这叛徒!”   魔蛟的爪四指虎型,带着划破虚空的呼啸声,在半空中狠狠朝玄渊挥下,力道之重,可以看出它此时此刻的愤怒。   蛟爪撞上玄渊的剑刃,真气与魔气相撞,顿时巨浪冲天。   魔蛟的眼里渐渐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与玄渊交手它就发现对方很强,跟巨型蜈蚣在地下缠斗一夜已经很烦了,它现在无心再与这个缠斗,所以这一击可是用尽全力,以求速战速决,没想到玄渊老神在在地接下了,毫无压力,要知道就算渡劫期大圆满也没办法直面接下来的。   结果这人不仅接下了,又是一剑化解,反手将它劈回半空。   就像它全力一击跟它的吐息没什么两样似的。   轻松得很。   这一交手,魔蛟确定玄渊的实力在自己之上。   它眼下刚渡劫成功,天生蛟族的强悍体质让它无需怎么休养便能恢复如初,它本来觉得搅它好梦那群人肯定不敢再来招惹它,没想到居然找来一个比它强的修士来,而且还不是一两个境界,这人极有可能不是一般的渡劫大圆满,而是即将登成仙境的渡劫期大圆满。   卑鄙的人族!   魔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魔蛟很有自知之明,以目前的实力悬殊来看,硬打已经确定打不过这人了。   于是它放弃斗法,昂身仰天,一道龙吟声响起,引得整座无剑山震荡不已,不多时,几片霹雳啪啦的雷云滚滚而来,围笼在无剑山上空,云层中雷光四溢,骇意十足,眼看就要劈下来了。   渐渐地,雷云越来越多,迫感也愈发骇人。   明修予震惊:“这是渡劫云?”   百足道君也惊讶,一般只有突破大境界时才能招来这种规模的渡劫雷云,玄渊已经是成仙境了,他渡劫中期不可能,魔蛟才到渡劫前期就更不可能了,虽然魔蛟修炼猛迅,但合理怀疑千百年来涨够的修为让苏醒后一连突破,所以现在回归正常,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做到连跳三级到渡劫期大圆满,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   百足道君看向明修予,捧读道:“恭喜啊,道友。”   明修予:“……在下金丹中期。”   百足道君:“难不成,它其实是龙?”   唯有龙族才能兴云布雨、掌打雷降雨之权。   但先不说像不像龙,魔气横生,单从入魔这点来看,已经不具备引雷的资格,况且,虽然长像确实像龙,但细节还是很明显的,四爪为蛟,眼前这一条俨然是蛟,既是蛟又是入魔,哪来的权力可以施雷布雨。   若强行降雷,天道肯定先劈死它。   “你瞎吗!?”魔蛟翻了个白眼,一跃直钻进雷云里打滚,没好气地吼道。   轰隆一闪而下。   一道雷在魔蛟的操控下,准确无误地先劈百足道君,明修予早早见势不对,离百足道君足有百米远。   雷云来势汹汹,电闪雷鸣看着固然可怕,劈下来的却不是天雷,而是普通的雷,第二道第三道紧接着劈下,这一次朝玄渊来,玄渊老神在在,起剑打散雷。   但他也有点纳闷,入魔的龙没有掌雷雨的权利,天生魔龙也没有这个权利,这是唯有自天地而生的龙族才有的权利,是天道赋予龙族的权利。   眼前这头魔蛟,哪哪都不符合条件。   “我知道普通的雷劈不死你,但你挡得了十道雷百道雷,我就不信千万道雷劈下,我还能赢不了你。”魔蛟哈哈大笑,它翻身在云层,像条泥鳅似地钻来钻去,欢快打滚,宏亮的声音从高空上传下来,“除非你是成仙境界,否则凭你是渡劫大圆满临界也奈何不了我!”   明修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它,玄渊就是那个除非呢。   千百道雷扑天盖地劈下来,不强但烦,玄渊不想磨唧了,凌空踏步,直上云霄,冲着雷云去,正在雷云中操雷控电的魔蛟一惊,将数十道雷合并成一道,劈向来人。   然而没什么用处。   玄渊身法轻灵,实力彪悍,硬接下这道雷,雷在他身前炸开,噼里啪啦一顿乱响后,烟雾散云,只见他衣袂飘飘,别说半片衣袍有损,就连半点灰尘都未沾。   魔蛟见状不妙,身形隐入雷云中,玄渊也跟着扎着雷云里,下一秒,魔蛟从云下冒出,长条一甩,朝地面的明修予和百足道君飞来。   它疾速如电,就在明修予心中大骇正要跑进森林里,百足道君拦住了他,眼角看到一片玄色飘过,玄渊的速度比魔蛟更快,如愿落在明修予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锃地一声,剑刃砍在它坚硬如钢的蛟鳞上,只一下,它的一大片鳞片被刮走,血雾喷溅出来,扫落一地。   被血溅到的地方,立刻被土壤吸收,那里本有两棵枯死的草植,沾到血后立刻焕散出神采,叶叶葱郁。   魔蛟被重伤倒地,坠落到地面上,化身成一个墨底金镶边衣袍的贵气少年,头顶两个黑色龙角,眉间金印,嘴角噙血,眉宇间尽是不服输的倔强,就算被玄渊剑尖指向,神情依旧倨傲。   目光触及到死而复生的草木,百足道君疑惑:“能控雷布雨,血肉能滋养生灵,应是龙族才对,为何是魔蛟?” 第20章   “呸。”少年朝百足道君啐一口血沫,看样子对他厌恶至极,“你管我是龙是蛟!”   转头,面向玄渊,扬头主动露出脖颈:“打不过你,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毁我功绩,让我祸害苍生,做梦。”说着,少年露出一个挑衅地笑,态度嚣张不惧生死,“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你们若杀了我,定有天罚降下,损你们的修为事小,没准将来渡劫殒命当场。”   玄渊眉峰微蹙:“谁要你祸害人生?”   “别装了,”少年嗤笑一声,“你们挖我出来时我都听到了,你们想把我运往鬼城,还说什么鬼界什么封印,我猜你们这是要拿我去放出鬼族,这不是让我为祸人间吗,呸,痴心妄想!”   “鬼城?”百足道君半耷拉的眼微睁,“荒漠鬼城?”   “我哪知道……嗯?”魔蛟没给他好脸色瞧,偏头,“荒漠哪来的鬼城,鬼城应是鬼界的吧?”说到最后,他的语气迟疑。   “荒漠而今只剩鬼城,”明修予解释道,将修为界历史大事件简单说了一下,“前身是荒漠北城,几千年前鬼界连通此城,阎鬼王降临人间引起人鬼祸乱,也是多位门派大能者前往与阎鬼王同归于尽之地。”   说着,明修予顺便介绍玄渊,“这位是现今修仙界仙首,成仙境。”   看向银发男子,明修予不认识,“这位是——”   玄渊适时接话:“虫族妖修,百足。”   明修予有听过百足道君的名号,俊美非凡,脾气还好,合欢宗内可是有不少弟子心向往之,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真身居然是一条蜈蚣。   还那么大一条。   “成仙境!那还打什么!”魔蛟少年顿时泄气,没好气地道,“早知道你是成仙境,我直接投降得了。睡太久了,晕头晕脑的,修为悬殊如此大,我竟都没发觉。”   百足道君:“你睡了很久吗?”   “嗯。”少年点头,说起这件事他就来气,“山为枕,天为被,我本来睡得好好的,结果来了一伙人来撬我,还是硬撬。还有个人妄想将我降服,说什么大乘修为不算难控,带到鬼城也方便,乱糟糟还说什么可以当基石,气得我醒来没多久就突破到渡劫期了。”   明修予听得五味杂阵,什么气运啊,还有睡个几千年一个生气就从大乘中期直接一键三连突破到渡劫前期什么的,他也想要。   百足道君见少年已没什么敌意,话题又绕了回来:“你为何是魔蛟?”   没想到少年对他还是没有好脸色,睨了他一眼:“因为我混血啊。我娘是黑魔蛇,我爹是金龙族,我半龙半蛇自然是蛟。魔气随娘天生,没有业障在身,应运而生,该有的龙族资格我一样有。”   怪不得敢大言不惭说杀了他会受天罚,混血半龙应运而生,自然可以控雷布雨,加之没有业障,而且金龙一族气运得天独厚,颇得天道偏爱。   明修予跟魔蛟少年说起无剑山庄,却在魔蛟少年这里听了另一个版本,半年前他被那些撬后,花费了一番力气才赶走他们,紧接着开始调整气息,为接下来的突破境界在准备,在此之前,他还想再睡一觉,谁知刚合上眼没多久,居然又有人来打扰他,猖狂无比,爬上他的背,甚至要拔他鳞片。   往后的日子,时常有人入山来,各种打搅他。   最后他忍无可忍,凭着金龙族得天独厚的气运,以及沉眠几千年积攒的修为强行一跃三层再渡劫,顺利渡劫成功,进入渡劫前期。   同时,他利用天生魔气置换无剑山的气息,魔气笼罩下,将仙灵宝地转成妖修胜地,顺便吸引众多妖族过来。   一来是绝佳的妖修胜地,不能浪费了。   二来是无剑山原本有灵识的生灵不多,可以吸引这些妖族过来修炼,顺便帮忙拦一些入山来搅他清静的修士。   他本以为他已是渡劫前期,那些人应该会消停一些,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大乘期修士高举着一把仙剑不要命地带领弟子来找他,骂骂咧咧要他归还无剑山。   笑死,他更想骂好嘛,无剑山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名字都是他取的,还什么?   于是他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没忍住,几个尾巴拍下去,直接把那个大乘期拍成重伤。   听完魔蛟少年视角的故事版本,玄渊三人组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太可恨了!”魔蛟少年越讲越激动,满腔怒火,骂骂咧咧,试问有什么比一觉醒来自家房子被人占了更可气的么,“我又没死,我甚至也没离开,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我的无剑山就成别人的了,哪有这个道理,就算是转赠也得我亲自画押吧?”   从魔蛟可以随意置换无剑山灵息,转灵气化魔气化妖气,这点便足以证明无剑山确实是魔蛟少年所有。   百足道君闻言颇为赞同:“确实挺可恨的。”   “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明修予将无剑山视角的经历告诉魔蛟,让他结合两边视角了解一下。“毕竟几千年的时间,沧海桑田,无剑山现在名义上属于无剑山庄,不如你们双方谈一下?”   魔蛟少年虽不爽,但碍于玄渊,还是憋屈地同意了。   最终,魔蛟少年与无剑山庄达成协议,无剑山庄跟魔蛟和平相处,共处一山,无剑山依旧是魔蛟的地盘,无剑山庄依然可以进山取材,与从前无二致,魔蛟会将满山的魔气转化一半为无剑山从前的仙灵宝地,一半为妖修胜地,非必要事决不打扰对方。   毕竟无剑山庄也莫得办法,毕竟魔蛟是应运而生的龙蛇混血,而且这山还是人家的,只能和平共处了。   双方妥协对此无异义,吴剑跟魔蛟少年在百足道君和玄渊的见证下,向天道盟誓,从此就是住一块的邻居了。   事情完美解决。   现已是黄昏时分,玄渊打算明日再回去,向吴剑转达了圣虚子的意思,也就是无剑山庄的最新报酬,以后凌霄派弟子的剑以及所需的矿材皆由无剑山庄免费提供。   无剑山庄现在恢复从前,可以尽情铸剑和进山取材了,这都不算事,吴剑对玄渊感激涕零,顺便也给了同行的明修予一些报酬。   一个乾坤袋的矿材,因为现在库存不多,除了稀品材料外,每样各装一万枚。明修予收下谢过,立刻回房给茅秋山千里传音。   夜如止水,明修予在屋内点起烛火,目光穿过半掩的门落在庭院中的身影上,此刻,玄渊和百足道君正在院子里谈话。   院子里有一方小小的池子,倒映在水面上的,除了如黄玉般散发柔和光晕的月亮,还有两人修长的身影。   “鬼城这事,听着有点蹊跷。”   玄渊率先开了口,直奔重点,差使道,“你去跟山海说一声,反正你闲着也没事。”   山海道君是修仙界实力仅次于玄渊的人,境界渡劫期大圆满,已到临界点,可惜渡劫十几次皆未能突破。平时一有修仙界大事,基本都是他召集众人前来商议,不过近百年来时常闭关修炼。   比起玄渊,仙首这个位子,他来坐会更合适。奈何人家不要,比起仙首,山海道君更喜欢稳坐剑尊之位。   没错,山海道君也是剑修。 第21章   “行吧。”百足道君半阖着眼,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应,“不过,山海道君大概也不得空管这事,他徒弟失踪了。”   玄渊疑惑:“他出关了?弟子还失踪了?”   百足道君点头:“此事说起来也奇怪,听闻他那徒弟同人结伴入秘境,出来后便失踪了,不仅一人,还有千机阁的弟子也一起,自分别后就无人见过,也未回去。”   “什么秘境?”   百足道君回想:“就是普通的洪阶秘境,好像位于在流仙谷附近,山海得知消息后就去那个秘境查探了。”   玄渊颔首。   百足道君突然朝玄渊勾起唇角,示意玄渊看向他,抬手,伸出小尾指,八卦道:“他就是你的这个吧?”   玄渊面无表情:“你是收起来,还是我帮你砍了。”   百足道君从善如流,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脏东西,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不容易啊你,终于找到人了。我原以为那是你幻想出来的呢。”   玄渊瞥去一眼,不说话。   百足道君及时打住,转而询问:“他唤作什么,何门何派。”   玄渊才想起来,方才只给明修予做了介绍,并没有给百足介绍。   “他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姓明名修予。”   百足道君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耳熟,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见过五光十色的羽毛,明修予终于想起来了。   百足道君腰间的挂件羽毛正是孔雀翎羽!   自从妖皇死后,妖族开始各自称皇,现今的羽皇真身就是一头孔雀,明修予对他并不陌生,性情极其不稳定,喜怒无常,时常会失去理智暴戾恣睢嗜血成性。   明修予本来看百足道君的性子慵懒,贪恋一动,还想着接触一下百足道君,探探性格如何。   现在好了,不用接触了。   在烛火前来回踱步,明修予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回想起透过眼前血帘,自残得遍体鳞伤,带血羽毛铺满地,如困兽般发出低呜悲鸣的破碎男子,他果断打消这个念头。   神经病惹不起,他好不容易才得已离开的。   无剑山的魔气已消,明修予却还是睡得不太自在,睡中呓语几句,梦到神经病扑扇着一双大翅膀飞过来抓他,他高声喊着“你不要过来啊!”依旧没能阻止神经病疯了似的扑到身上来。   玄渊裹夹着夜露推门进来,入眼就是月光下明修予皱起的眉,悄声来到他的床边,如昨晚一般抓住明修予的手,传送真气。   好一会后,明修予的表情不再难受,微微蹙起眉抚平开来,唇角勾起,虽然还是在做梦,但神经病已经被他甩掉了。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一丝光线刚从天边挣扎着出来。   明修予早早起床,发现玄渊早已不在床上,洗漱完毕,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立着一道顷长的身影,是玄渊。   明修予朝他打了声招呼:“道友早,怎不见百足道君。”   记得百足道君嫌重新安排住处太麻烦了,反正就待一夜,也宿在他们这个院落里。   “他有事先行一步。”玄渊应道,指间捏着一枚微缩云船,“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明修予来到院子内,站在玄渊身前,“我与朋友有约在身,要赶过去与他汇合,就不劳道友送我了。”   玄渊浅应一声:“嗯。”   脸上平平淡淡,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实则心中一万个舍不得,他跟明修予这就要分开了?   思及此,玄渊又说,“道友,日后我们依旧去除妖猎魔如何?”   “自然。”明修予偏头,似是不解,“先前不是都好了吗?”   玄渊闻言,喜色爬上眉梢,微风拂来,明修予的青色发带有生命似的飘扬起来,掠过玄渊的胸前,一下又一下,像擂鼓般敲击此刻胸腔内的心脏。   两人道别后,玄渊目送明修予离开,直至看不到人影,唇角的弧度久久未平。   下一刻,凌霄派圣虚子的千里传音石亮起,成功让玄渊的嘴角压下,说是解决完魔蛟就赶紧回门派,还有事情要他去做呢。   另一边,明修予昨晚与茅秋山联络,发现他此时所在离无剑山不远,当下决定先过去跟他汇合。   明修予千里传音石联系时,正巧茅秋山刚完成一个委托,数着新鲜到手的几块青铁,怎么想怎么亏。   下组队委托的是几个仙门弟子,人数不够多叫了三个人来,方才他们一起打猎了一头祸村的魔兽,明明是所有人合力补猎,到头来魔兽切割来却没有另外三个人的分,不仅如此,那个仙门居然还要按出力来清算报酬,而他们一个仙门的战力算一起,气得另外两个人扭头就走。   茅秋山正纠结要不要中断剩下的委托,若中断,换赔付的百分之二十,他手上赚的青铁还不够赔付,还得再贴几块。   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明修予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出现,替他做了决定。   接过明修予抛过来的乾坤袋,里边全是五花八门的锻材,炼器所需的基础材料基本都有,清点了一番,样样都有三枚。   “哇哦,”茅秋山两眼放光,拿着乾坤袋怎么看都看不够,“你这是去哪打劫回来,这才几天啊,怎么这么多品级的材料都有,就天地两品的种类较少,其他玄黄宇宙洪荒质量的基本都有,而且数量还有零有整,全是五百枚!”   明修予道:“接下来灵矿应该会恢复正常购买了。”   “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无剑山庄回来。”   茅秋山将乾坤袋宝贝地收起来,疑惑:“你去无剑山庄了,去那里做什么?”   明修予笑:“蹭了个委托,无剑山庄顺便给了我报酬,每样大几千枚,我分了三千枚给你当未来帮我炼器用的报酬,我大方吧?”   “你不是钓鱼去了吗?”茅秋山奇怪,往明修予的双手瞧,“肥鱼嘞?”   明修予想起那条魔族渡劫鱼,轻叹一声:“跑了。”   很是惋惜,不过没事,标记打上了,接下来有的是机会钓到。   “太可惜了,”茅秋山安慰明修予,转念一想,“不过赚了,还好肥鱼跑了你才能去无剑山庄得到这些好处啊,你看这些去买得花多少灵石啊有些灵石还买不着的呢。话说回来,什么委托这么丰盛——”   说到一半,茅秋山结合明修予说的灵矿接下来会正常购买以及之前的无剑山魔蛟听闻,猛地瞪大双眼,话锋一转:“你傍上哪位……呸,你蹭了谁的委托啊,是去除魔蛟吗,这么丰盛的报酬!”   “嘘。”明修予故作神秘地伸出食指竖在唇前,高深莫测地逗好友,“不可外传。”   “嚯,”茅秋山凑近他,竖起耳朵,逐一猜测道,“这么神秘,莫非是哪位渡劫期大佬?”   很快,茅秋山就知道是哪位大佬了。   “道友,我们还真是有缘。”   日光如光圈晕染在他的身形轮廓,玄渊踏步而来,今日他一身的华衣贵服,玄金色长袍以黑为底,滚一圈金边再以暗金锈钱走袍纹,金石玉冠,配以同服色的黑金发带,鎏金暗纹在日光在熠熠生辉,衬得他本就超凡脱尘的五官更是能与日月争辉。   袖袍翩翩,玄渊在明修予身前站定,一双星眸里满是意外之喜。 第22章   此刻,是云剑门山门前的长阶上,前来赴宴的修士多是乘云船而至,甚少有特意爬这种装饰用而特意建的几千层长阶,周围只有零星几个修士,彼此的距离隔得百米远,有离得远的不确定是不是仙首的频频往后看,离得近的且认出来的直接迈不动脚了,瞪大双眼往这边瞧。   茅秋山亦如此。   明修予跟茅秋山想着时间还算充足,便没打算乘云船先至,两人从从山下一路唠着磕往上登,结果走着走着正聊起劲,茅秋山眼角撇见一道白昼流星划过,前边突然落下来一个人,仔细一看,他也不动了,扯扯明修予的袖子让他跟着往上看。   明修予正偏头与他说着无剑山庄与魔蛟的事,没去注意,见他猛地停下脚步,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瞧,就看到了玄渊出现在前头,气宇不凡,直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当真好巧。”明修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玄渊,愣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朝着玄渊向上踏了几层石阶,“道友也是来赴云剑门道侣大典吗?”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两三层石阶,玄渊直接长腿一伸,一步来到明修予身旁。   玄渊颔首,目光从明修予身上移开,落在一旁的茅秋山身上。   明修予拉过茅秋山,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茅秋山,乃宝灵真人的关门弟子。”   茅秋山吃痛回神,赶紧行礼:“晚辈见过仙首。”   “宝灵……”玄渊偏头想了想,终于从记忆里拉出来一个人,“哦……那个炼器师。”再听到茅山的话,好看的眉峰蹙起,语气夹杂了些许不悦,“你与明道友是好友,与我怎会是后辈?”   “有道是朋友的朋友亦是朋友,既然都是朋友,自然不是后辈。”   茅秋山显然没想到玄渊会这么说,表情懵了一下,明修予见状解围,主动邀请道,“道友,我们一起走吧。”   暗地里给茅秋山使了个眼色。   茅秋山对现在的状况很是懵圈,但凭他与明修予多年的交情,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立刻听话识趣地先走,选择飞着进云剑山。   玄渊见状:“道友,你朋友走了。”   “他有事先行一步。”明修予微笑,“想必我与你一起,也是可以进去的吧?”   “自然。”   两人并肩行走,踏上石阶,明修予见他只身一人,好奇问道:“怎不见凌霄弟子,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按理来说,玄渊肯定是作为凌霄派代表来,那么应该会有一群凌霄派弟子跟在他身后才对。   除非玄渊代表个人,虽然身为唯一的成仙境,实力彪悍成这样,按个人来算也行,但是出身门派,总不会分割出来吧。   “不是,”玄渊道,“凌霄派此番是我和青柏师弟带人来,方才在云船之上,我一眼就看到了道友在这里,于是便下来了。”   玄渊的语气平淡,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像什么“你路过我身旁,我便唤住你”一般。   明修予:“……”   抬起头来看向石阶尽头,向上还有几千道石阶,很远很远,云剑门的山门隐在云雾中若陷若现,小且瞧得不清楚,再看天空,打眼看去,各门各派所乘之物皆如米粒般大小,唯有靠近云剑门时,才放大了些许,也就放大一点点。   明修予真心实意地夸:“……眼力真好。”   那么高,那么远,千里之上,还能一眼就看到下面的人是谁。   ……想想有点可怕。   玄渊的强真就体现在方方便便,明修予回想手札里的内容,所炼化的鱼最大修为是渡劫期,也不知道对成仙境有没有效果,不过据手札上所言,炼鱼术化鱼可以无视修为,仅凭两者之间的灵气融合,便可以做到。   有思贤道君亲测,确实如此,他连渡劫期的思贤道君都钓到了。   明修予稍稍放下心来,将敲了一下的退堂鼓抬了下去,语气轻松,山梯还长,便开始与玄渊闲聊。   玄渊的注意力全在明修予身上,不知为何,他发觉明修予的心情似乎愉悦了几分,心生疑惑一闪而过,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原因。   心脏突地漏了一拍。   从刚才见面到现在,都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唯一算得上事的只有明修予的朋友先走了,那么——   明修予是因为他的出现而开心吗?   因为朋友走了,他俩可以独处而感到欢喜吗?   玄渊仿佛设了屏障,周围零星几个修士全然无视,一心想着,这两种情况无论哪种都可以证明,明修予对他并非只有朋友之情,或许,他有那么一点在明修予心里已经不一样了,可是明修予还没发觉。   从无剑山庄回凌霄派后,若微师姐在他的强压下,以月拂峰为筹码,不得不将《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里不着痕迹特意夹带的改造玄渊的私货全部删减,增增补补后,第四版也就是最终版本的《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完成了。   要注意细节,要学会分辨,要察言观色,要从相处中发现一点一滴的爱意与好感,要以最小最微量去看待这点好感。心动而不自觉是很正常的事,要点点积累,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等待机会让明修予发现,结成道侣自然就水到渠成。   在那之前,切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千万不要莽撞,自以为是,适当地迎合对方,往明修予喜欢的方向去努力,毕竟不好好维持的话,无论哪种程度的爱意都很容易如烛火般吹吹口气就灭掉了。   ——这是若微说的。   玄渊觉得没毛病,青柏当时在现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私货还没清干净,看着玄渊欲言又止,最后在若微威胁的目光中把话咽了回去。   云剑门的山门越来越近,明修予看着山门上并不陌生的云浪翻腾纹样,蓝白色的瓷雕在日光照射下,如玉洁滑无瑕。   云剑门的着装服饰,以白色为主,只束袖与衣襟、袍袖是同样的云水纹,颜色有浅蓝到墨蓝色。   一点血。   于纤尘不染的白袍上开出一朵花来,晕染开来,红色源源不断地渗出,被染红的云纹白袍浸在水中随波漾动。滴落,从上方滴落在脚边的水中,淡淡散开。   嘀嗒——   血珠滴落,从上方滴落到水中,淡淡散开,了无痕。   水声犹在耳边回响。   都怪无剑山庄那个梦。   明修予凝望山门的云水纹,收回飘远的思绪,看到玄渊先穿过山门,便紧跟其后过去。   结果随着玄渊进入云剑门,接待弟子一声通报,无数修仙世家和门派代表忽地围了上来。   云剑门门主的道侣大典定在三日后,后天才开宴,但不少门派听闻仙首今日到场,早早就到场了。   玄渊顿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明修予后退几步让出空间,就看到凌霄派弟子走了过来,为首是一个青衣男子,容貌颇为清俊,似乎朝自己看了一眼。   沾玄渊的光,跟了他们一路从长阶一起上来的几个散修不敢接近玄渊,倒是盯了明修予一路,见状赶紧过来套近乎。   明修予没给他们这个机会,扭头钻进人群里,往另一边出去。   修为不够的杂鱼没有套近乎的必要。   他还有正经事要办,比如——肥鱼。   合欢宗的标记秘术,给目标打上标记后,只要施术者想,随时随地都可以探识到所在方向,不过距离有多远无从得知,只能凭着方向寻找,直到目标距离施术者确切的探识范围,行踪清晰可见。   而施术者的探识范围,则是根据修炼此术的精通程度,明修予很是精通此术,确切的探识范围足以覆盖整个云剑门。   刚踏入云剑门一段距离,他就发现,肥鱼在云剑门里。 第23章   几日不见,希望这条肥鱼还保持着刚入修仙界的清澈与愚蠢。   明修予一面想着一面朝肥鱼所在地走,探识所知,肥鱼的标记点此刻正在云剑门后山。   疾步前进,中途问了几个云剑门弟子位置。   明修予很顺利就来到后山,云剑门的后山多奇石怪山,不太好疾行,他缓步走着,结果走到一半,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其中男的身穿五行灵宫的木宫弟子服,青衣叶纹袍。   女子背对着明修予,身着淡青色纱裙,腰肢纤细,墨发如瀑,说话的语气轻声细语,娇娇柔柔。   这个背影,明修予怎么看怎么眼熟。   交谈的女声,也是怎么听怎么耳熟。   离得近了,明修予听清了声音,赶紧躲在一旁石头,绕到一边偷摸着瞧,淡青裙女子黛眉樱口,一双灵动的眼此时正被泪水浸泡。   确实眼熟得很,她就是明修予的三师妹阮清颜。   只见她泪眼婆娑,手里一方纱帕揉绞得皱烂,轻轻摇着头,一副不敢置信且受伤的神情看着身前的男子,一串珍珠似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坠,很是让人生怜。   佳人伤神,哭得梨花带雨,身前男子视若无睹,甚至表情不耐烦。   明修予觉得这个五行灵宫弟子的五官有点眼熟,仔细想了一番后,终于从记忆里拽出来一个人。   真的都怪无剑山庄的梦!   要不是那个梦,这些旧人旧事,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男子是五行灵宫的木宫弟子,姓楚名执,他本身并不出名,现在也不过平平无凡筑基大圆满而已,但他有一个还算出名的师兄,五行灵宫的木修天骄——虞柏洲。   他俩还有一个真正出名的师尊,正是传闻和云剑门上任门主为一女子争风吃醋,双双堕魔的木宫前宫主。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阮清颜怎么跟楚执认识的?   “我不信……” 阮清颜啜泣着,抽噎着说道,“虞郎说过,他此生最爱的人是我,唯一能让他心动的也是我,我问过他,他从前也没有相好的女修,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你在骗我。”   “呵。”楚执嫌弃的目光掠过阮清颜的眼泪,明明一个大美人哭得惹人怜惜,他却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冷笑一声,“那是因为我师兄失忆了。”   阮清颜愣住了,手里拿着帕子掩在樱唇前,表情怔愣,只余眼泪仍在往下淌。   “你没发现吗?”楚执朝她走近一步,脸上的笑容恶劣,“我师兄其实在透过你看另一个人,一个他虽失忆却难忘的人。这件事整个五行灵宫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而已。”   “你以为五行灵宫大家无视你,仅仅只是因为你是凡人吗?”楚执还在输出,“不,大家不过是不想看一个跳梁小丑兀自得意罢了。你试问你哪点配得上我师兄,五行灵脉感知薄弱,天生就不是修炼的料,凡事都依赖我师兄,你的存在只会拉我师兄的后腿,影响他修炼。”   阮清颜弱弱地道:“你……你说这些,不过就是为了拆散我和虞郞,我不会信的。”   “信不信由你,”楚执沉声吼道,“你根本配不上我师兄,你对我师兄这种也不是爱,真正的爱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而是……”   楚执的话戛然而止,他闭上眼睛收敛情绪,转而又一副冷漠且不屑地看着阮清颜。   “你胡说!”阮清颜气得脸色酡红,小脚轻跺,嘤嘤道。   “我是好意提醒你,你要是识相点就早点离开我师兄,别自讨没趣,不然等到哪天他恢复记忆,就该被赶走了。”   丢下这句话,楚执便离开了,留下阮清颜在原地独自流泪。   等到楚执的身影看不见,阮清颜拿起手帕抹了把脸,一双眼睛闪着灵光,声音娇俏,全然没有方才的脆弱模样。   “师兄,看够了吗?”   明修予从怪石后面走出来,看着楚执离开的方向,心存侥幸地问道:“你方才说的虞郎……是指虞柏洲吗?”   阮清颜轻拍哭得有点发烫的脸,闭目缓缓眼睛,反问:“不然还有哪位木灵体质是姓虞的?”   得到确切答复的明修予心情很复杂,同时也意外:“他是木灵体质?”   “前木宫主便是木灵体质,听说他徒弟虞柏洲是木修的修炼奇才,我想着没准他也是,碰了下运气,还真是。”阮清颜睁开眼睛,观察明修予的神色,眼珠子轻转,笑了下,“他这个师弟突然来这么一出,我都不知道演了。大师兄可有什么法子,支两招给师妹使使。”   明修予:“?”   阮清颜看着明修予笑脸盈盈,眼睛晶亮:“虽然从小便是跟着师兄长大的,没见过师兄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但师尊对你拿捏人的手段倒是时常夸赞,夸你青出于蓝。师妹实在是好奇。”   阮清颜的眼睛透着一股明修予熟悉的纯真与无辜,一看就知道又想玩什么乐子了。   明修予朝她勾唇一笑:“师妹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师尊眼里,千好万好,哪哪都好。”   阮清颜脸上的笑意不减,但眼里的亮光逐渐褪色,恢复正常。   当初她接近虞柏洲时还挺顺利的,英雄救美后,虞柏洲曾说她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让他很是安心,身影也有点熟悉。   阮清颜瞬间就联想到他的心上人、白月光、朱砂痣、已经遗忘的不可触碰的逆鳞,如楚执所说,五行灵宫的人都知道虞柏洲有个因他失忆而遗忘的心上人,那她重金之下打听一番不就知道了,只是这个白月光神秘得很,除了虞楚师兄弟和几个弟子有印象之外,其他人只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关键是那几名弟子因为时间长久加上只见过一面早忘得差不多了。   阮清颜想走白月光替身路线,她给自己写好了剧本,她一边跟虞柏洲增近感情一边研究白月光,等到将来把虞柏洲吃干抹净没用了,她就假装被当替身受不住哭唧唧的跑了。   很完美的剧本,可惜败在第一步,白月光的资料太少了。   虽然一开始歪打正着,甚至还是让楚执暗讽她东施效颦的程度,但总归没有具体的信息,所以为了剧本顺利的进行,阮清颜始终保存着跟虞柏洲初次见面的风格。   阮清颜看着明修予若有所思,方才想到一点,她从小是明修予带大的,与明修予的性情不一致,但习惯颇为相似,比如衣服熏香皆是清沁的草木芳香,衣服喜好偏青绿色。   她当日的穿着打扮就跟明修予很相似。   明修予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从头发到衣服,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   阮清颜的眼睛又亮起来:“我都没说什么,师兄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虞柏洲的心上人。”   “嗯。”阮清颜应了一声,“所以师兄……”   明修予快速应道:“我跟虞柏洲没有关系。”   “懂了。”阮清颜的眼睛愈发地晶亮,她确定了自己的答案,默默地给明修予的话,加了个词。   明修予是现在跟虞柏洲没有关系。 第24章   明修予还记挂着他的肥鱼,标记点显示就在这块区域,他不想跟阮清颜继续聊了,抬手比了下高度,询问道:“你在此处有没有看到个子这么高的人,可能还穿着斗篷。”   “有。”阮清颜点头,伸出手指朝明修予过来的方向的另一边指去,“往那边去了,不过没穿斗篷,但行迹颇为可疑,师兄寻他做什么?”   “有事。”   丢下这两个字,明修予便朝着所指处继续深入后山。   行迹颇为可疑,明修予对这个形容很满意,他的肥鱼现在依旧清澈愚蠢得像一张白纸,还没被修仙界这个大染缸染上颜色。   然而他还来得及高兴多久,钓鱼的路上就出现了拦路虎,啊不,更大的鱼,还是原来那只鲲。   “道友!”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明修予很不想回头,犹豫再三,只得挂起标准微笑回过身。   “修予!”   又是一声。   玄渊直呼明修予的名字,走过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眼神急切,紧蹙的脸微微松开,“终于找到你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玄渊的身影完全将明修予笼罩住,给予的压迫感十足,明修予感到有些不舒服,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明修予想编借口,但觉得好像都没什么说服力,干脆睁眼说瞎话:“我迷路了。”   玄渊眉锋一蹙:“从云剑门前山迷路到后山?”   横跨一个云剑门?   “对,”明修予挣脱了下,玄渊顺势松开了手,明修予理不直气也壮,“不然如何称得上迷路?”   心情有点不爽。   玄渊觉得明修予在敷衍自己,可迷路虽然离谱但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想想也没啥毛病。   玄渊道:“道友,你下次不可离开我的身旁。云剑门你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走丢的。”   明修予本想说这么大门派怎么会走丢,但想想他刚说了迷路很没说服力,于是漫应了一声。   明修予问道:“道友为何知道我在此?”   有点想不通,总不能千里眼还附带透视吧?   “我师弟见你穿过人群直往这个方向来,想必是在云剑门后山来。”   还好没有,玄渊还没变态到透视这种程度。   “不过我稍稍一探,便可精确道友的位置。”   ……收回前言,还是有点变态的,合欢宗的标记秘术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   明修予郁闷,玄渊强得离谱,越相处他越没底,不知道最后能不能钓到,但打扰他钓肥鱼却是板上钉钉的,整整两次!   无法确定能否捕到的鲲。   以及,明修予自认为百分之九十能捕到的肥鱼。   孰轻孰重,放在天平上横量。   那当然是——鲲啦!   肥鱼哪能跟鲲比,实属越界碰瓷。   明修予暗暗吁了一口浊气,瞬间调整好心态,同境界的肥鱼他已经捕到一条思贤道君了。   这可是鲲!   传言成仙境与渡劫期相差如同天与泥,都不用传言了,明修予已经亲眼见识过了,有气运之身应天道而降世的金龙与魔蛇的混血,渡劫期的魔蛟在玄渊面前就跟小泥鳅似的完全不够瞧。   明修予进行反省,他从来没有双线并行过,都是定好一个目标实施到底,很少有遇到玄渊和肥鱼这种半路杀出来的情况。   所以,是自己的问题。   即想要芝麻又想西瓜,这种心态是不行的,职业操守也是不允许的。   他家师尊余玉绮的亲身经历告诉他,没有他家师尊那样的容貌手段,时间管理是不可取的,像他这样的小虾米,翻车是容易的。   所以,明修予决定,先全心身地放在玄渊身上,当然肥鱼那边他也没想放弃,先放着以后等拿下玄渊再作打算,   不过,要是丢了西反又丢了芝麻咋整?   玄渊化鱼失败,魔族肥鱼又隐匿在修仙界内不好下手了,这种情部……   这可不行!!!!   明修予的脑壳有点疼,目前他跟玄渊在一起时,或遇到时,玄渊就会来找他,跟触发什么被动技能似的,所以,跟玄渊在一起时不能分心去找肥鱼。   那么,他只能先去找肥鱼化鱼后再来找玄渊,这个方法看着可行,但是不排除发生跟上次跟这次一样的情况,玄渊突然看到他,然后过来找他。   所以,这个方法不可取。   那就只能进行另一个方法了,与玄渊道别后,因为这个时机他们道别了,玄渊短时间就不会再突然跟他相遇,怎么也得像这次一样,有相同的目的地,或者隔一段时间。   然后道别后,他直接去找肥鱼,肥鱼最好还是最初懵懂可骗的模样,这样他只需一两次的机会就可以拿下肥鱼,凭他无害的修为与外貌,明修予对此很有信心。   如果不是最初的模样也没事,不过就这几天时间不见得就会变得聪明绝顶,他到时再见机行事。   ——很完美。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天时地利人和呢?   目前,专注玄渊。   刚才一路问路到云剑门后山,明修予听到不少消息,其中包括现任掌门好像变了,不是姓傅而是姓解。   “傅云雩不过是代掌门,只是在解云霁能够胜任掌门之位前,暂理门事,解云霁突破大乘期后,便将掌门还给他。”   因凌霄派前掌门时与云剑门交好,玄渊对云剑门的事情比较了解。   傅云雩早年修炼出岔,困在合体期大圆满已经很久了,始终未得解。后来段云霆堕魔,云剑门派出许多人前往寻找皆陨落,其中就有几个长老,他没得选择,只能暂代门主管理门事,直到段云霆的徒弟解云霁突破大乘期,才将门主之位归还。   因为原先下任门主便已定是解云霁了,只是途中出了堕魔的岔子。   “解云霁?”   三个字有两个字是明修予不想看见的。   “云剑门的老规矩,新门主都要冠以云字为名。”   明修予抿唇:“他原先的名字叫什么?”   玄渊记得圣虚子跟他说过,但他转头就给忘了,毕竟不如自己的人名是可以不记的。   就在玄渊在脑海里翻找时,明修予开口了:“……解清霁?”   清霁之意,雨止雾散。   玄渊没由来的警铃响了一下,他直勾勾地看着明修予:“是这个名字,道友认识?”   明修予丝毫不过脑,应得飞快:“不认识。”   见玄渊露出不相信的眼神,明修予解释:“方才在前山有听到人提过。”   玄渊信了,明修予放松了。   怎么说也是很久以前的人了,现在解清霁已经不认识他了,只要他不承认,他也不认识解清霁,那就是彼此都不认识。   但愿。   老祖的修炼手札里写着,修士从鱼变回人后,短时间内是会有模糊印象的,这段时间只要不出现在他面前加深印象就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彻底遗忘,再想不起来,一般一两个月就可以。但,凡事都有例外,倘若彼此之间的经历过于刻骨铭心,是会留下记忆痕迹的,这个痕迹难以抹消,当然最好的方法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只要不出现就不会刺激到他,只是时间长久的问题,耐心等待,痕迹终会消失,直到他再也记不起来就安全了。   老祖的记载里,痕迹消失时间最长的是一百年。   因为她将那名修士虐身虐心,虐得体无完肤,等他彻底忘记自己足足等了一百年,在此之前,她一出现在对方眼前,对方就会生出滔天恨意,虽然没能记起来,但凭着一腔恨意要跟她决一死战。   后来她还推论,可能跟修为高低也有点关系,修为高且刻骨铭心的更容易触发记忆痕迹。   这名百年修士,修为是大乘期。 第25章   解清霁……哦不,解云霁的修为也是大乘期。   明修予心累,他努力回想当初发生的事,从他的视角来看,应该大概不算刻骨铭心吧。   而且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就算有痕迹也该消失了。   印象中,清俊儒雅的青年双眼赤红,满身鲜血,已有入魔迹象,他手持命剑,毫无犹豫地挥剑自刎,血花绽放在剑刃上,他的脖颈却毫发无损,赤红如血的眼中,倒映着一张隔着平平无奇的脸。   那人哭着始终不发出一声,满脸的血污与泪水混在一起,明明很害怕,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双手却执拗地握紧剑刃,不顾掌心被割得皮开肉绽的疼痛,愣是死握剑刃,阻止自己自刎。   解云霁的梦越来越模糊了。   昨晚那人的脸仿佛隔着朦胧薄雾,看不清楚。   云剑门内客似云来,解云霁知道这都是托了谁的福,是今日莅临的仙首。   与几位亲自赴宴的掌门见过。   解云霁看着外头其他门派的弟子,思绪稍稍飘远,他又开始回想梦中那人的容貌,企图能填补几十年前那段空白的记忆。   他的记忆很好,轻易不会忘事。   百年前师尊堕魔那日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仿若昨日,他从没有忘过,所以自云剑门接连几位长老殒落后,逐渐式微,他便拼了命地修炼,以致差点步师叔的后尘,为此师叔还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没有,只不过也差不多,他生了心魔,不得不离派外出寻找传说中的蓬莱妄境。   记忆就停留在这里,他记得上了蓬莱岛,他知道自己进了蓬莱妄境,可是,他不记得蓬莱妄境中发生什么了,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蓬莱岛上救了一个人,可是他想不起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   他失忆了,失去了蓬莱岛上的记忆。   他记得醒来时正躺在蓬莱岛的沙滩上,鱼鳞云如雪白波浪,点缀在蓝天画布上,层层迭迭,咸腥的海风到他的脸上,微凉,耳边万籁俱寂,唯有海鸟的鸣叫与海浪哗啦啦地来,又沙啦啦地踩着沙子离云的声音。   眼睛没由来胀得难受,心脏也一抽一抽地疼,不是□□的痛觉,就是纯粹的难受,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落泪,很想问为什么。   但他没有询问的对象。   解云霁跟上蓬莱岛时外在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他成了大乘前期。   回到云剑门,所有门人皆欢喜。   在秘境之中失去记忆是常有的事,秘境之中偶有幻境,碰上了会与同行的人幻梦一场,于幻境中上演生离死别,上演恨海情天,待到就会遗忘幻境中经历的一切,当然有人也会记得,但只会徒增纠葛罢了。   只是,醒来便在境外的有点少见。   师叔听完他的经历,沉吟半晌,推测道蓬莱岛自古便与鲛人有关,传闻未落地成珠的鲛人泪更是有绝情忘尘之效,蓬莱妄境多半也与鲛人有关,失忆很正常。让他不要多想,想不起来别切莫勉强。   解云霁应下了,往后的日子尽职尽责地修炼,管理事务,直到师叔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放声出去,将门主之位交由他。   重振仙门,师叔为他选了一条快捷方式,与幽河谷谷主之女合籍,成为道侣。   解云霁本不同意,他心里总有个身影,自知会是个引患,与对方见面时便直接坦言。   然而幽河谷谷主之女殷玉河对此并不关心,她不重男女之情。解云霁天赋异禀,如今已是大乘中期,云剑门复势在望。她们幽河谷却已经走下坡路,几位合体期长老渡劫失败,接连殒落,谷中唯剩她父亲一人是合体大圆满,本已至临界,却迟迟不敢突破,因幽河谷后继无人。   云剑门与幽河谷有一套秘传的功法,名为《幽云诀》,有上下两册,两个门派各存一册。   此功法最大的益处便巩固修体,护元守脉,可抵天劫保肉身不殒,可惜幽河谷只有上册。   于是殷玉河与父亲一合计,决定与云剑门联姻,联姻对象自然就是解云霁,一来从此两派便可修得此法,可弥补幽河谷现有功法的弊端。二来解云霁是大乘期。   幽河谷拿出了最大的诚意,秘籍上册、灵脉、灵矿、势力、人脉等,以求结两姓之好,这都是云剑门起势最需要的。   云剑门没有不要的道理,傅云雩应下了,解云霁也应下了。   “原来是联姻。”   明修予扼腕,他寻思着,解云霁的道侣大典在即,都有结婚对象了,那痕迹早该消失了,总不能还残存着执念与人结成道侣吧。   没想到,居然是联姻。   一颗在回来的路上放下的心,此刻又提了起来。   茅秋山与明修予分开后,闲来无事,在云剑门走走逛逛,混迹在修士堆里,听了一耳朵八卦。   “对,所以轮到你了。”   茅秋山环视装潢雅致且低奢的房间,抬手扯了扯床幔,质地轻柔散着莹莹沙晶,是月光纱,寸纱寸金,仅次于鲛绡的用料。   这也是炼器的好材料,拿来做床幔未免过于暴殄天物了。   傍上财大气粗的幽河谷就是不一样,云剑门苦哈哈的剑修门派,连床幔都能用上这等好物了。   如果仅他一人来,肯定不会安排这种好住处给他,茅秋山此时此刻能住这么好的房间,全是沾了明修予的光。   明修予和玄渊回到前山,云剑门弟子领着到安排给凌霄派的住处,明修予见状便要离开去找茅秋山,谁知玄渊不想跟明修予分开,直接让茅秋山住了过来。   被领过来的茅秋山很震惊,和明修予大眼瞪小眼。   明修予也很意外,玄渊的心思感觉一会变一个样,但他估摸着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   明修予疑惑:“什么轮到我了?”   “仙首啊,”茅秋山手里拿着舍不得放开的月光纱,走到明修予身前,“你如何认识仙首的?”   明修予也不藏了,直言:“无剑山魔蛟,那位大佬就是仙首。”   “果然是他,”茅秋山表示玄渊突然出现时,有猜到一点,“本来你说无剑名那条魔蛟有金龙血脉,又是气运又是渡劫期的,还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寻思着渡劫期哪位大佬这么厉害,山海道君也未必能做到吧,后来见到仙首,我套了进去,发现合理了。没想到还真是。”   茅秋山扯着柔韧性很好的月光纱缠在明修予身上,隔着朦胧纱幔一把抱住他,款款道:“修予啊,狗富贵勿相忘!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总之,你背靠巨佬不能落下我。”   明修予:“……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狗。”   茅秋山疑惑:“不是狗吗,意思不是我们当阿猫阿狗时认识的,其中一只狗富贵了,不能忘了猫猫,刚好我也有大狸。也就是相识于微时,若富贵不可忘。”   明修予:“才不是……不对,后面是对的!”   茅秋山摆手:“那不就得了。”   明修予:“不一样,是茍!茍且偷生的茍!”   “是吗?”茅秋山偏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本来就是。”   茅秋山嘿嘿一笑,将床幔从明修予身上取下来,见明修予支着下巴,似有心事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什么呢?从方才便见你心事重重,在想什么呢?”   明修予抬眸看了他一眼,摇头:“没什么,在想一点事情。”   他在想楚执说过的话,在想虞柏洲,在想解云霁,在想以前钓过的鱼,成功化鱼的化鱼失败的。   说实话,都忘得七七八八了,还留有印象的都是些不好啃的骨头以及……因为某件事而记得的。 第26章   听楚执的语气,虞柏洲似乎残存了点痕迹,不过以明修予对他的了解,虞柏洲不太可能还记得他。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而解云霁,说实话,明修予对他真的很没底。   当初天字等级的蓬莱妄境里,危机重重,全身神经紧绷着,一个随时入魔的合体期,一个金丹前期的菜鸡,天崩开局,怎么都看不到生的希望。彼此抓着对方似作唯一的救命稻草,解云霁愣是杀出一条生路来,搞得全身心满是血啊泪啊。   身处生死绝境中,又濒临入魔,还在合体期大圆满临界,这种经历怎么可能不刻骨铭心。   明修予只觉得脑壳疼,坐直身,他将手揣进袖中的乾坤袋,搜索到一个小瓶子,琉璃冰凉的触感稍稍抚慰了一点烦躁的心情。   眨了眨眼睛,明修予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无泽的双眼倏地亮起,唇角轻抬。   茅秋山不明所以,见状露出惑色:“你这是,心情又好了?”   明修予面色不改:“我几时心情不好过。”   正说着话,窗外传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响,似有风起,紧接着,一股凉风拂进窗来,夹杂着冰凉的雨丝。   窗外,密集的银丝落下。   明修予正坐在窗边,忽闻雨至有些惊喜,转过身望向窗外,雨丝拂到他的脸上,留下朦朦水雾细珠,他抹了把脸,抬手伸出窗外,接了一手雨。   “下雨了。”   这阵雨不大,落雨声淅淅沥沥,如一曲让人愉悦的轻缓小调,轻轻哼起。   染着浅色丹蒄的柔荑收了回来,浅青色的袖子垂下,盖住了嫩白的小臂,取来一方素净的帕子轻轻擦拭。   阮清颜侧过脸,侧耳聆听内间的对话,清丽的容颜在亮堂的烛光下,半明半昧,看不清神情。   隔着一道门,半帘珠,传出来的话细碎且声小,凡人只能听见嗡嗡响,什么也听不清。   但阮清颜不是真的凡人。   内间是五行灵宫木宫的虞楚师兄弟俩,虞柏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凶。   白天的时候,明修予离开后不久,虞柏洲就过来寻她了,自阮清颜被救回木宫,跟着剧本走,他俩之间拉扯暧昧了好一段时间,直至前些日子才互诉情愫,确定感情在一块。   刚在一起的小情侣总是比较腻歪的,时刻都想黏一块,五行灵宫此次参加云剑门门主道侣大典是由虞柏洲带队的,有意与云剑门破冰,虞柏洲私做主张,破例带着阮清颜这个凡人来赴宴。   当时正巧闻仙首莅临,他便将阮清颜暂时托给师弟妹们照顾,谁知一回身,楚执带碰上阮清颜不见了,便从几个师弟妹的口中问到位置,过来找他们。   于是,就看到哭得梨花带泪的阮清颜。   虞柏洲知道师弟妹们不喜欢阮清颜,但没想到在外面居然做得这么过分,他以为阮清颜是被丢下的。这会子正在训斥楚执。   阮清颜嘴角抬起,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依然是浅青色的,但服饰款式更偏向于明修予的穿着打扮。   回来的时候,她故意带碰上虞柏洲走明修予离开那条路,要直接证实心中的猜想。   远远地看着明修予与另一个人见面,她引着虞柏洲看过来,就看到他的视线落在明修予身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阮清颜知道,她猜对了。   不过话说回来,明修予身边的男人背对着她的方向,她没能看清这个男人的脸,也不知道是谁。   回到云剑门安排的住所,虞柏洲就将楚执叫了进去,直到现在。   “……你明知清儿柔弱胆小,此处人生地不熟,周围又都是修士,只她一人是凡人,”虞柏洲素日里说话总是轻声慢语,温温和和,现在却急了起来,夹杂着压制的怒气,“你怎能独自留她一人在那里?”   楚执的声音传来,声调平稳,听不出有何歉意:“她自己跑到那里去,与我何干?再说了,她不认得路也晓得找人问路吧?”   “你……”虞柏洲的声音顿了顿,像被气到,声调提了起来,“清儿说了,是你将她带过去,你还瞎编了我的情史惹她哭。阿执!你怎能如此胡言乱语?污蔑我!”   楚执没有说话,只听得虞柏洲又说了几句。   楚执还是没有说话。   虞柏洲训着,语气软了下来,说了几句好话,谈及阮清颜,细数她的美好之处,企图说服师弟,让他与她和平相处。   外间的阮清颜听着,轻咂了一声,如秋水盈盈的双眸晶亮起来,期盼地望着里间,心里默数几个数。   在被训斥时,提及讨厌的人,说讨厌的人坏话,是不会增加任何好感的,反而会变本加厉,再增厌恶。   可惜虞柏洲不懂这个。   果不其然,内间爆出一声喝响——   “师兄!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说我瞎编你的情史吗?我告诉你,那是真的!这事整个五行灵宫除了你,谁都知道!大家都见过!只是寻到你时,你失忆了,你忘了!所以人你都记得,唯独忘了他!。师兄你还记得吗,当时接你回木灵宫,你总说梦见一个青色身影,就是那个人。我们不知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又寻他不得,你当时心神不稳,怕贸然告诉你刺激到你才没有跟你说!师兄,你的道侣不该是阮清颜这样矫揉造作的人,你的道侣应该是他,若你回想起来,也会这般认为的……阮清颜,我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罢了。”   楚执的声音激动,夹杂哽咽与委屈,渐渐地,最后平息下来。   “……你在胡说什么?”   楚执又不说话了,静静的。   好半晌,虞柏洲的声音再次响起:“若真有这个人,你先前不说,为何现在说?为何偏偏挑这时,我已有清儿的时候说?”   “因为她不配。”   “配不配是我说了算!于你何关,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记得!倘若真有这个人,为何不来找我?”   楚执沉默,隔了好一会,声音再响起:“或许,他是来不了呢?”   “……出去。”   虞柏洲的声音沉闷。   木门笨重的吱呀声刚响,虞柏洲的声音跟着传来。   “阿执,你说的这个人我想不起来,若真如你所说,他……来不了,那我而今有了清儿,他也该欣慰才对。你们当初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因为宫主下了命令吧。”   五行灵宫木宫首徒,木灵体质,木修天才,宫主看重他,就如当初看重师尊一样,宫主可以放任他谈情说爱,放任他将人带回来,但决不会让他有任何轻生之举,例如殉情,哪怕当初什么都不知道,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宫主都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照楚执说的,他们当初那样用情至深,可活着的只有失忆的他一人,宫主多半也会往那方面想,怕他恢复记忆后一时想不开。   虞柏洲有些想笑,他自认为是个很理智的人,并非为爱为困、耽于情爱之人,爱情与性命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别说与性命相较,于他而言,修炼亦在情爱之上,为爱殉情断不可能。   他很好奇,是一同长大的楚执对他了解有误,还是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不理智的形为,竟让楚执、宫主都觉得自己有这个可能。   楚执没有回答他,抿紧唇线离开了内间,经过外间时,阮清颜捏着手帕擦拭着微红的眼角,怯怯地看着他,楚执愣是没给她一个眼神,径直离开了。   “虞郎——”   阮清颜莲步轻移,朝里间走去,见虞柏洲坐在椅上,头后仰着,单手抬起,手臂遮住双眼,看起来很是疲惫。   眼睛咻地就红了,泪珠凝在眼中,阮清颜十分自责:“虞郎,你们吵架了吗?是因为我吗?”   虞柏洲将手放下来,坐直身体,周身的疲感剎那间消失,脸上挂上往日温和的笑颜,他朝阮清颜伸出手,目光温柔:“跟清儿没有关系,师兄弟之间拌嘴是常有的事。”   阮清颜身姿袅袅地朝他走过去,一手执帕,空着的手轻柔地搭上虞柏洲的手,脸上浮出笑意。   “清儿这身衣服真好看。”虞柏洲注意到她换了身衣服,夸了一句,将她的手握住,感受肌肤紧贴传来微凉的柔软触感,很是美好,“手怎么这么冷?”   阮清颜娇俏天真,像是说一件有趣的事,容光焕彩:“外面下雨了,我方才拿手去接,清清凉凉的,还有雨景可好看了,你过来看看。”说着,便拉他一块去看。   这场雨下了两个时辰,直至后半夜才停下,窗外乌黑一片,浓雾弥漫,仿佛有一层月光纱幔将云剑门的山笼罩起来,山林间有细不可察的荧光微闪。   明修予于黑暗中睁开眼睛,双眼清明,不见一丝倦意,毫无睡意地伸了个干巴巴的懒腰,伸到一半,他看向窗外某个方向。   是魔族肥鱼的标记点,在移动。   距离他不远。   明修予眨眨眼睛,没有丝毫纠结地从床上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素上发带,拿了把雨伞,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明修予和茅秋山的房间在二楼,雨已经停了,但残留在屋檐上水珠依旧滴落下来,沿着檐下的莲状雨水链,发出叮咚的悦响,前面是一个空旷的庭院,种满了各色花草,抬眸望去,白日绿意盎然、多姿多彩的绿植此刻树影绰绰,状似鬼魅。   明修予下了楼,拿着雨伞走进庭院中,脚踏地面上的水洼,发出微响,鼻尖微动,空气中有一股水洗过的草木清芳,清洌沁心。   虽然已经想好要先顾着鲲,但现在鲲睡着,肥鱼醒着,他也醒着,反正醒着也是醒着,没事干去找肥鱼吧。   结果还没走两步,明修予就看到庭院中突然冒出一个身影,方才在二楼明明没有看到,心里猛地一咯噔,难不成又是玄渊吗?   那是一道顷长的身影,负手背对着他,走近了能看出对方一身碧山绿外袍,云上九霄的袍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身形与玄渊较之偏瘦。   明修予打算绕过他,对方却开口了。   “道友,你也是睡不着出来散步吗?”   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是凌霄派的青柏长老,他的眉眼温和,嘴角始终挂着清淡笑意。   侧过脸,看着明修予。   明修予微笑着点头,神态自若地走过去,行礼道:“见过青柏长老。”   “不敢,”青柏连忙上前一步,摆手不让他行礼,“道友既与我师兄是朋友,自然与我也是,无需多礼,唤我青柏便可。”   明修予从善如流:“青柏道友。”   雨后的天空总是分外清澄,夜幕亦如此,只不过无星无月,唯有层层墨色深浅的云。   两人闲聊了几句,明修予眼见聊得差不多,借口道:“一方庭院的景色寥寥无几,实在无趣。道友自便,我出去走走。”   “既如此——”   青柏身法轻盈,明修予刚转个身,便见他已经挪步到自己身前,拦住了去路,身轻神清,还说着话,不见一丝急促。   站定脚,青柏悠然将话说完:“明道友,听闻云剑门后山有一景观,雨后夜树上会现满天星,繁星点点落在枝隙叶间,美不胜收。明道友何不前去一观?”   赶巧了,肥鱼就在后山,也不晓得肥鱼怎么总在后山,白天在后山,半夜还在后山。   明修予顺势道:“甚好。”   “半夜孤寂,到底是云剑门的地盘,道友一介未受邀的散修孤前往,怕是不妥。”青柏继续道,似乎很为明修予着想,没等明修予响应,往下说,“这样吧,正好我师兄也要去观这一难得的美景,道友不若与他一道去。”   明修予:“……”   耽搁老半天,敢情拦路虎还是玄渊啊。   玄渊从另一旁出现,穿着打扮得体,一看就是猫在一边已经蹲了许久,接收到明修予的目光,他轻咳一声,走了过来。   肥鱼看来今晚也是没机会了,算是意料之中吧,明修予没有多意外,看了玄渊一眼后,便看向青柏,微笑:“道友不与我们一起?”   青柏转身,面朝庭院中如鬼魅张般的树影,状似欣赏:“不了,此处风清,独占一方美景,已足矣。”   明修予了然地点头,转身朝院外走去,玄渊紧跟其后。   明修予不解,凌霄派的人都这么奇奇怪怪吗?   今晚是个不眠夜。   其实青柏和玄渊都没有睡觉。   他俩的房间相隔,青柏勤于修炼,向来不睡觉。   玄渊因白昼时明修予执意要与茅秋山睡一间,有点吃味,索性便起来修炼,运转周身灵气,顺便探识明修予的房间。   所以,早在明修予睁开眼时,他便知晓,修炼停下,拾掇一番便准备出门跟明修予来个“好巧”。   大大方方地推开房门,途经青柏的房间,只听吱呀一声微响,青柏在他经过时拉开了房门,时机精准。   “师兄,莫非你又要去跟明道友巧遇?”   巧遇二字,青柏咬得极重。   “嗯。”玄渊不假思索地承认,见青柏欲言又止,问,“有何不妥?”   青柏企图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师兄,与明道友巧遇多少次了?”   “不都跟你说过了。”   玄渊显然不可能意识到。   “师兄不觉得自己未免巧遇太多次了吗?”青柏见他还在继续往前走,连忙拉住他,“师姐的书里说过,过于频繁的巧遇会造成对方的困扰。”   “胡说八道。”玄渊脸色微沉,“分明是不喜之人,或正巧有事待办时,被打扰被巧遇会感到困扰。明修予对我并无不喜,我每次巧遇他时,他也无事在办。”   青柏抿唇:“……”   他很想说,是这样没错,但从玄渊跟他讲的每次巧遇上来看,明修予都不像是没事在做,例如万事楼,如果真是闲来无事为何要跑万事楼?例如这次,他分明随朋友来云剑门赴宴,一遇到玄渊,他的朋友就得离开?这对吗?   这很不对。   “确实,”青柏决定换个思路帮玄渊,“但师兄,书中所言,过于频繁巧遇也会反增厌恶也是在理的。不如待师弟做个中间人,先与他聊上几句,邀他与你出去走走。”   并不如何,玄渊自己也能约明修予出去闲逛。   青柏看出来了,直言道:“毕竟明道友究竟有无事要办,你我未知,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碍于你与他的朋友情份,才不说的呢?”   有道理。   玄渊倒没想过这层,他反思。   两人并行走在廊下,不过一场细雨,风吹雨丝乱,廊下地面微湿,凉风穿堂而过。   青柏想了想,提醒道:“师兄,此处是云剑门,非我们凌霄派,你又任仙首之责,在别人的地盘内随意走动恐生事端。”   玄渊不以为意:“云剑门后山又无禁地。”   “你要带他去后山,”青柏不解,“大半夜林中漫步?”   “晚上的山林有何可看。”玄渊睨了他一眼,道,“我要带他去看一景观,繁星挂树。”   见青柏疑惑,玄渊回忆道,语气怀念:“云剑门后山有棵千年老树,自云剑门建派以来便在,每每雨后夜间,山林间会无数萤火虫飞拥而至,栖于树上叶下,点点萤辉如星辰汇聚一处,有如繁星挂树,又亮如白昼。从前师尊带我来看过一次,很好看,这次赶巧碰上了,我要带他去看。”   青柏道:“云剑门竟有如此美景,倒是不曾听说过。”   二人行至走廊尽头,那边明修予穿好衣服,开门走下楼。   双方的时间卡得刚刚好,待明修予来到楼下,原本空荡的庭院内便多出一个青柏来。   与玄渊漫步在漆黑夜雾中的山林间,白天觉得绿意葱葱的树木此记刻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奇形怪状,在没有月色的夜幕间群魔乱舞。   明修予倒也不怕这些东西,只是冷不防看到还是会吓到。   跟在玄渊身边,探识到肥鱼的标记点从后山的另一边离开,明修予心下暗叹一声。   不过没事,早有心理准备了。   明修予左右看看,周围一片寂寥静谧,偶有风吹草叶摩擦声,以及树丛中的夜行动物出没窸窣声,再无其他声响。   已经走了许久,并没有看到青柏所说的什么萤火虫夜景。   “道友,约莫在这一处,再走走。”   似乎看出明修予在想什么,玄渊出声,语气中带着点轻哄的讨好意味,被很好地掩盖着。   明修予听出来了,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心中的猜想开始被隐隐证实。   两人又往走了一段路,明修予在想事情,无意识地走在玄渊前头,再往前,脚下突然一腾空,正有所反应,身后的玄渊反应比他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整个人向后倾倒,被玄渊捞个怀里接了个结结实实,明修予眨巴眨巴眼睛,向上看,就看到玄渊灿若星辰的眼里突放异彩,仿佛真有星星在烁,只听他惊喜道——   “道友,快看,到了!”   倏忽,一点荧光从明修予身旁的草丛里飘忽着飞起来,没有规则地乱飞着,一闪一闪。   明修予的视线跟着它飞去,就见整个山谷萤火闪烁,点点萤火从林中飘出,流金般地颗粒聚集在一处,如飘带如潮涌,朝山谷中某一处扑涌飘去。   那里好像是棵树。   明修予被眼里的奇景震惊到,玄渊将他扶起来靠着自己,他都没有发现,呆呆地望着山谷里的萤火虫。   随着栖在树上的萤火虫越来越多,那棵树一点一点亮起来,露出真面容,是一棵枝干粗壮的巨树,枝繁叶茂,它安静地待在山谷间,它亮如白昼,如东方的太阳在山谷间冉冉升起,又如一位驻守千年的老人用苍老的双手捧起万千星辰。   耳边传来玄渊的声音。   “好看吗?”   明修予缓缓点了点头,这都不能说是好看了,是壮观,太美太震撼了。   “昨日前来云剑门,在云船我便总想着有机会得带你来看这个。”   玄渊笑容璀璨,本就生得俊美,荧光如昼,衬得越美地俊美无俦,“天公作美,无需我做何打算,第一夜便降雨。道友,你多半是得天道偏宠。”   他说得真心又实意,满眼都是明修予,简直是将真心实打实捧了出来。   明修予凝望他的双眸,压下心中不知从何起的苦涩,咽下阵阵心擂鼓动。   得天道偏宠的不是他,是玄渊啊。   “真好看。”   明修予展开笑颜,往向踏了一步,感激式地牵起玄渊一只手,真诚地谢道,“多亏了道友,我才能见到如此美景。”   玄渊的心跳猛地狂跳起来,胸腔似有蝴蝶飞舞,他反手握住明修予的手,双颊微醺,又转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害羞,故作冷静道:“你喜欢就好。”   明修予回以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感受掌间传来的温度,玄渊的手握他,他的另一只手又握着玄渊的手,双手包裹着单手,就像鱼撞进了渔网里。   周边地萤火虫飘忽,光点浮动,抬眸远眺,这些细碎的星星点点弥漫得哪哪都是,看不到尽头,整个后山,乃至云剑门皆有。   荧光烁闪,掠过树尖,拂过檐角,经过楼阁的长窗,落在从窗内探出的指尖上。   解云霁将萤火虫举到眼前,观察它发光的腹部,一闪一闪,还没看仔细,萤火虫就飞了起来,在昏暗的室内不规则地飞了几下,寻找到山口,从窗口飞了出去。   解云霁顺着它离开的方向远眺,就看到窗外,夜空无星,地面萤星闪烁。   方才他做了个梦,梦里也有萤火虫,被血浸透的云纹白袍紧紧拥着一个人,面容看不清楚,他似乎对那人说了萤火虫。   醒来后依稀想起,他确实曾对谁说过,云剑门有萤火虫。   揉捏眉头让自己清醒几分,解云霁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   道侣大典在即,他怎可如此心猿意马。   走廊的尽头是他的房间,烛火跳动,镜子里倒映出屋内的景象,红色的喜服摆在架上,有风从未关的窗户吹进来,吹起一角的红袍子,绣着红色的云水纹和象征幽河谷的幽兰花纹,两种红色的图纹样式以一种龙凤呈祥的形状纠缠着。   仙家的婚宴,称为道侣大典。   与寻常百姓家吵吵闹闹、锣鼓喧天的阵仗不同,但也没差多少,依旧是高朋满座,热热闹闹,少了气势磅礴的喇叭一声穿天响,多了来自仙门端着架子的拘谨。   喜宴上,各类灵泉酒酿,上上珍补品,于修士良益诸多的佳肴一道道端上来,各位大小人物推杯问盏,把酒言欢,敬贺幽河谷与云剑门之好,呈现一派友好氛围。   明修予与茅秋山窝在一角吃东西,宝灵真人让他带来的贺礼已经送上,傅云雩与他师尊交情还算好,顺势问了几句。   抱着一个足有小臂长的炽烤焰鹏腿,茅秋山削了一小半肉给明修予,然后抱着大腿啃起来,边嚼边感叹:“真是气派。”   明修予在一旁,吃相比茅秋山是两模两样,他吃得很斯文,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   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放下心来,用饭的迅速快了些。   道侣大典很简单,天道为证,两位意结道侣的修士向天道盟誓即礼成。   说起来,跟凡间的婚嫁仪式也差不多。   讲究的,步骤繁琐,长辈见证,从饮食到衣饰,从宴席到来宾。不讲究的,直接向天盟誓即可。   说是不同的身份地位的道侣大典皆不同,其实确切来说,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力有门派主持的,开宴邀众仙门来参加,这才叫道侣大典。   云剑门与幽河谷这场道侣大典,可谓讲究到极致,排场在历来的道侣大典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很快就到了天道为证这一步,幽河谷的殷玉河一身拖地的幽兰花纹喜服,头顶凤冠,装饰点缀的珠玉色泽质感一看便知价值连城,每走一步,珠帘碰撞叮当作响,红色薄纱盖头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樱桃小口抹一点朱色,眉间一点花钿,妆容浅淡,却是美得不可方物。   茅秋山和明修予都认得殷玉河,有幸与之下过一次秘境同过队,虽是大小姐脾气,也得家里人娇纵,但言之有物,不会无缘无故生气作娇蛮之态,遇事该上就上,看到以强凌弱也会路见不平拔鞭相救。   茅秋山对她印象很深,因为大小姐出手阔绰,见他们在秘境里采矿时,嫌弃一眼然后丢给茅秋山一袋炼器材料,近千颗中品灵铜矿眼也不眨,余下还都是大小姐用毁的法宝残渣,只让他俩别耽搁时间快快归队。   明修予其实没啥印象了,茅秋山一提他才想起来。   “以殷仙子的脾气,幽河谷的权势,应会招赘才对。”   有宴客里传来低语声。   “让大乘期入赘,疯了吧?”   “就是,云剑门是不如从前,又不是真没落了。”   “有大乘期在怎么都不会差。”   有人接上一语,引来无数赞同的附和声。   茅秋山听着,偷偷摸摸地跟明修予咬耳朵:“他说得也对,我师尊说过,殷仙子一看便知是按谷主来养的。”   “这不是没法子吗,你不是说幽河谷的修炼法有弊端,才打了云剑门下部秘诀的主意,不得不联姻。”   “对啊。”茅秋山略惋惜道,“突破失败顶多就是失败,大不了重头就来,但殒落就什么都没了。幽河谷历来都是那个修炼方式,一时半会换掉太难了,而且真气走脉已定,再改也不妥,搞不好一个稍有不慎就入魔了。只得打云剑门下部秘诀的主意了。”   明修予好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现在连修炼方式和真气走脉这种门派秘事都知道。   茅秋山嘿嘿一笑:“这两天我一直混迹在各大门派弟子堆里,其中最多的当属云剑门和幽河谷,东一句西一句旁敲侧击再拼拼凑凑就能得出真相啦。”   “哦——”明修予拉长发音,赞叹一声,然后警告道,“别用在我身上。”   “?”茅秋山先是疑惑,“你又无八卦可循。”   又转念一想,“不对,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   看着明修予皮笑肉不笑,茅秋山识趣地改口,“……没有的。”   殷玉河身旁的男子自然就是解云霁,也是一身红袍喜服,云水纹和幽兰花纹缠绕在一处,他牵着殷玉河的手,才子佳人,很是登对。   拜见双方长辈,两人双行于坛台前,各饮一杯酒,即将对天道盟誓,成为道侣。   明修予伸长脖子去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如此盛大的道侣仪式,难免有些惊奇。   不出意外的话,道侣仪式将成,但很显然——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有魔族——”   随着一声如洪钟的声音震天响起,紧接着就是浓郁得就连低阶修士都能察觉到的可怕魔气正在围拢宴会场地。   仅在一个呼吸间,魔气凭空出现,随后,便有魔族带着魔兽在众人眼前出现。   为首是两个大乘期的纯种魔族,他们一个翘腿坐在弯月状的法宝上,一个红发冲天肩扛大刀,两人悬在半空,他们的身后以下面,是从后山过来的,乌泱泱一群魔兽与魔族,魔族的数量不多,也就几十个,但实力不弱,目测修为不低于元婴期。   “怪不得近几日遍寻不到你们的身影,原来是躲在这里来了。”   一个门派长老说道。   看起来,这应该是仙首修结界后残留在修仙界回不去的魔族,修为高所以躲得也好,想来分开容易被对付,索性便集结在一块,趁着此次道侣大典,门派集结,想对修仙界下手。   “尊上果然没骗我们,修仙界有头有脸的门派都在这里了。”   坐在弯月上的魔族是个妖媚的男人,深紫色的头发,深紫色的妆容,深紫色的坦胸露背装,就连坐着的弯月都是深紫色的。   “不枉我们将所有在修仙界的魔族召在一起,”他抬起双手,“杀光他们——”   “莫急,留几个大门派的长老好让我们拿去威胁仙首,放我们回魔界!”红发魔族火急火燎地吼道,“尊上探寻过了,在场没有渡劫期,都给我上!”   随着巨魔象一声长长的象鸣,魔兽瞬间冲入修士中,造成混乱,不少修士躲闪不及,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   明修予只听见那两个魔族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然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过来,整个喜宴顿时乱成一团,设结界,祭宝器,打的打,避的避。   明修予和茅秋山本来就是寻个僻静的地方吃东西,周围都是低阶修士,反倒他俩在这一群人里修为还算高的,这些人里甚至都有没见过魔族的,哗地一声作鸟兽散状。   明修予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着急忙慌的人群撞来撞去,他回头望去,没看到茅秋山的身影,不知被冲散到哪里去。   慌乱中,他下意识想逃,眼角却看到一个红色身影在散乱的人潮中,怔愣地看着自己。   到底还是碰上了,明修予暗骂一声,前方有修士当机立断,不受其乱地维护秩序,让低阶修士退到安全地方。   明修予顺着人流转头想往那边跑,结果就看到一只魔兽鸟长鸣着,从解云霁的身后擦着人群飞,尖喙直朝他而来。   明修予见他似无所觉,咬牙快步一冲,扣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带,正巧,解云霁命剑召来,反手一剑,直接将魔鸟砍成两半,血肉和脏器洒落一地,混着漆色的羽毛。   一套操作下来,竟像多年并肩作战的亲友般配合完美。   “修予!你在这里等我!”   解云霁反手握住明修予,很想将他禁锢在身边,但他身为现场为数不多的大乘期,又是东道主,他不得不先去解决魔族,于是他朝明修予下了个划地为笼的咒,让明修予无法离开他百米之外,然后便一跃至前线。   只不过,解云霁刚来到前方,突倏,一股震荡山河的威压直接压下来。   在场众人乃至魔族都不并陌,前些日子刚经历过一次。   是了,魔兽的突袭瞬间造成混乱,导致在场的人仅这一会功夫,还没能想起玄渊在现场。   玄渊很烦,人群混乱,他第一时间想的是明修予的安全,结果一眼望去,人群涌动如麻,乱轰轰,完全找不到明修予的身影。   索性,他想着,先把魔族解决了。   于是直接拔剑插进地面,一旁的青柏趁机将灵压中混入声音提醒道:“护体!”   这个护体倒不是因为玄渊的灵压会波及在场修士,而是为了让正面对魔族缠斗的修士能第一时间在灵压盖顶时护体,不至于分神被魔族魔兽伤到。   这是修结界那天得出来的血泪教训,虽然那天玄渊的灵压降下,现场的人魔皆无法动弹,但在无法动弹前,还是有实力悬殊的修士被借势的魔族伤到。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山海道君得知后还是就此事跟圣虚子来了封信,所以圣虚子与凌霄派几位长老商议如果有下次,就让某一位长老跟着,起到提示作用,减少伤害。   本来还想着这个下次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了,结果,这才几天就发生了。   不过这次的护体却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因为玄渊直接将在场的所有魔族圈笼在一个个结界球里,如同玻璃珠子般,如同泡泡般缓缓升起,里面的魔族魔兽挣扎着,劈砍着,却无法伤到结界分毫,更别提伤到结界外的人了,本来有魔族意识到玄渊的存在,还没开始转头就跑也来不及,皆已成困兽。   “晁珏不是说没有渡劫期吗!”   红发魔族目眦欲裂,气得直呼魔尊名讳,情绪激烈,扛着大刀疯狂砍结界球,恨意滔天,“果然就不该再信他!”   紫发魔族相对来说比较淡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但还是对上将他们两个球召到身前来的玄渊,露出笑容,企图做个交易:“仙首威名果然名不虚传,不敢奢求放我等回魔界,但只要仙首肯留我们一命,我们愿效犬马之劳,再告知你们一个秘密。”   “仙首万万不可信他!”   有门派长老急急说道,“不可留魔族祸害在修仙界啊!”   青柏走上前来,道:“也不是不行,可以拿来做苦力。”   傅云雩对此也持赞同态度,他一心想着复兴云剑门,真心地探讨魔族用处:“其实也能当对手,我们对魔族知之甚少,只知魔族有种族优势,比同境界修士更强。同门较量,若他人请教切磋,难免会打得不尽兴,担心伤着对方,但换成魔族,便可拼尽全力。”   喜欢切磋的不同门派的武修、体修、剑修等,对此频频点头,有道理啊!   各门派持不同意义,一方恨不得魔族原地成灰,一方想要个沙包陪打陪练,一方觉得可养着取骨炼药炼器,另一方又有其他想法,隐有争吵之势。   玄渊不参与,只觉得他们吵闹,一心只想找到明修予,放任他们吵着,转身在人群中寻找明修予。 第27章   终于在一个偏僻角落里找到明修予,然后玄渊就看到,明修予身前有一个红衣男子,正抓着明修予的手,而明修予一脸抗拒不配合。   跨步上前,玄渊直接抬手劈开对方的手,将明修予护在身后,冷声道:“做什么?”   猛地被人打落手,解云霁愣了一下,小臂传来阵阵发麻的灼痛,他看清来人是仙首,又愣了一下:“仙首?”   “你与仙首……”视线在明修予和玄渊身上转了一圈,解云霁迟疑道,“你们认识?”   玄渊不悦,上前一步,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方另一个红色身影:“解门主,这可是你的道侣大典,你不去找你的道侣,在这里做什么?”   解云霁的目光始终在明修予身上,他看着明修予躲在玄渊身后,眼神有些黯然,正要说话,身后及侧面传来两声呼叫。   “修予!”   “解云霁!”   一男一女,同时响起,音轨一致,紧接着,再次响起。   “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刚被人冲到场外去,都没看到你。”   两道身影,各寻向认识的人。   茅秋山临近了才看到玄渊和解云霁,脚步急剎,一头雾水地看着三人此时的姿势,眨眨眼睛,看向明修予,眼神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殷玉河没有多大反应,得体地向玄渊行礼,拉着解云霁就要走,边拉边道:“我父亲与你师叔在找你,快随我过去。”   解云霁没法,只得跟她走,走了几步回头道:“我们回头好好聊聊。”   “且慢——”明修予想起重要的事,从玄渊身后走出,上前拉住解云霁,道,“我答应你,先将我身上的划地为牢解了。”   解云霁深深看了他一眼,默念几个口诀,明修予只觉得身上微钝的束缚感消失,一身轻松,跑回玄渊身旁。   殷玉河见状,好像猜到了什么,目光在明修予身上停留了一会,两人便走远了。   玄渊大不悦,每次听到茅秋山亲昵地喊明修予名字,他心里就有落差感,就很不爽,浑身不舒服,这个称呼好像在说他跟明修予的关系也就那样,一般般。   看,茅秋山又在喊了。   “修予,你认识云剑门门主?”   茅秋山拉过明修予,询问道。   “不认识,”明修予摇头,睁眼说瞎话,“他好像认错人了。”   “是吗?”茅秋山偏头想了想,回忆解云霁离开的眼神,摇头,“不像,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认错人,倒像是……久别重逢。”   明修予没忍住,直接上手捏他的脸,使劲一掐:“哪里像,我怎么没看出来?”   茅秋山嗷地一声捂住脸,拨开明修予的手,连连否道:“不像不像,我看错了。”   嗷嗷着,茅秋山暗戳戳想还手捏一下明修予,结果刚抬手,一道如刺芒般的视线照过来,他抬眸一看,看到玄渊直勾勾地盯着他伸的手,茅秋山移开视线,假装地无事地收回手。   几个门派吵来吵去对魔族的安排也没个结果,有些门派掌门也不在,最后各回各门派,魔族魔兽先由凌霄派带回去关起来,要杀要留等仙门开议会商讨再做决定。   紫发魔族也说了所谓的秘密,那就是魔尊晁珏在修仙界。   这话只说给了青柏和玄渊知道。   青柏表示近来修仙界不太平,多位仙门亲传弟子频繁失踪,其中便有山海道君的爱徒,魔族又刚刚在云剑门作乱,而且有听到荒漠鬼城似有风起,也不知道这几起事件是不是连在一起的,先将魔尊潜藏在修仙界的事按下不表,待掌门与山海道君及几大门派商讨再说。   玄渊想想确实有这事,百足曾说过山海的徒弟在一个秘境内失踪了。   玄渊不喜欢动脑,索性便不想了。   云剑门与幽河谷的道侣大典被这么一搅和,现场损坏颇多,好在无修士伤亡,因开始和结束仅在几个呼吸间,最多只受了些表面皮肉伤,在场的医修都不会出手,一人一口上品灵药,连疤痕都没留下。   只不过,道侣大典今日是不能继续了,于是两派决定,给来宾献上歉礼,另择吉日再办。   满地被魔兽踩踏过的狼藉经由云剑门弟子清扫,于天黑前彻底清扫完毕,只余下几个大坑足见魔兽袭来的厉害。   坑内坑外全都收拾得特别干净,只有坑底几道裂痕,不见一颗石子。   现已是黄错时分,半明半昧的光线,看不甚清楚。   明修予将目光收回,移到面前的人身上,已解下喜服换回云水袍的解云霁,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这里是道侣大典前的楼阁,他们此时位于能将整个云剑门尽收眼里的楼阁最顶层,面前,是一张摆满佳肴灵酿的桌子。   明修予应邀而来,他清楚解云霁已经恢复记忆,这是个麻烦,所以得来解决掉。   两人面对面,没有说话,隔一会,解云霁抬手去拿桌上的酒壶,酒壶离明修予很近,在解云霁的指尖即将碰到瓶身之际,明修予伸手一把扣酒壶,直接将酒壶移到面前,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淡淡道:“我来吧。”   说罢,他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再起身端着酒杯走到解云霁身边,拎起酒壶往他的酒杯里倒。   “可惜了,今日的道侣大典被毁了,”明修予看着杯中的酒酿渐满,笑道,“改日我便不来赴宴了,这杯酒就当提前为你祝贺了。”   酒盏满上,明修予放下酒壶,素手将酒杯推到解云霁前面,用自己的酒杯和他的酒杯轻轻一碰。   解云霁想解释:“我和她……”   “是联姻。”明修予回到自己的位子,落座,端着酒盏饮了一口,嘴边的笑意始终不减,“可,这又与我何干呢?”   解云霁正看着杯中的灵酿,闻言,脑子里轰地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明修予。   “门派与门派之间,以结秦晋之好,其中有为权有为利,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明修予偏头,似是不解,“不是吗?”   解云霁怔怔地凝望着明修予,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好半晌,他才开口:“修予,你不在乎我。”   明修予直视他的眼睛,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失笑出声:“你在说什么啊,解云霁。”   “我不信,修予。”解云霁似是没听见明修予的话一般,他回忆着两人间的点点滴滴,“你怎会不在意我?”   外界三月,蓬莱妄境内三年,无尽的厮杀,每每心魔起,濒临入魔时,都是明修予,一遍遍踏过血水,找到他,一遍遍不顾自身安危地救他,将他拉回人间。   明修予身上全是伤,皮开肉绽,严重时剑伤深可见白骨,他就这样抱着自己,以身承担他的狂气暴动,用血与泪告诉他,提醒他,不能入魔,不能死,他们要坚持下去,离开蓬莱妄境。   若这不是爱,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当然能,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情爱,还有命。   明修予遇到解云霁其实是个意外,他那会还是个筑基期,当时的目标是一个金丹前期。   明修予跟他已经混得很熟了,只差找个时机地点将他化鱼,那时他意外获得蓬莱妄境的钥牌,对蓬莱岛知之又少,只觉得蓬莱岛四周环海,要化鱼也容易,便提议一起去寻蓬莱妄境。   结果没想到,蓬莱岛上凶险万分,根本不是他们一个筑基期和一个金丹前期所能应付的。   直到后来,明修予才知道,别说金丹期,就连元婴期、化神期的修士都不敢轻易上岛。   蓬莱岛上的妖兽实力彪悍可怕,金丹前期的准鱼儿没什么良心,遇到危险直接将明修予推了出去,好在明修予也没有什么良心,反手拉住准鱼儿,想着他修为在自己之上,能拖一会是一会,让他去拉妖兽的仇恨好想办法抽身离开,最好是被妖兽一口吞了。   两人就这样拉扯着,忽地一道凌人的剑气过来,给妖兽来了个透心凉,轰然倒地。   救他们的正是解云霁,三人便结伴而行,不多时便找到蓬莱妄境,可他们并不知道蓬莱妄境的可怕就在于一个字——   “妄”。   世人皆有妄念,妄想寻不得的物,妄求摘不到的月,蓬莱妄境会将所有入境者心中的妄念放至最大,入境时内与外并无二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开始心生魔障,周围也开始变了,是依照他们心态变化是他们妄念生成,谁也不知道规律。   准鱼儿最先疯了,他扒开自己的身体,内脏流了一内,最后就这样融在水中,成为一滩血水。   解云霁合体期大圆满,已至濒临突破的临界,本就生了心魔,迟迟无法突破才来寻机遇,心神最不稳的便是他,他靠着自残让自己清醒,每日不停地打坐打坐。   三人之中,唯有明修予心神一派清澄。   明修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死死握紧手中打开蓬莱妄境的钥牌,心下一片绝望,他见解云霁陷有入魔之相,召师尊前来召不来,他知道秘境与外界不通,但一般也会将人传至秘境入口处。   明修予没得选择,他修为不行,眼下唯一能靠的人只有解云霁,就这样,两人相处着,日复一日,天地化为血色,无数妄境生物从血色里爬出,状如人如鬼如妖如兽,像是从前陨落在此的人般溶解的血肉,前仆后继,解云霁打杀得越多,妄物出现得越多,以致真气狂乱差点入魔,后来即便自残也无济无事。   在这个看不到生机的世界里,终于有一次,解云霁再抑制不住魔气了,在入魔前一刻挥剑自刎,他不想堕魔,他不想变成师尊那样。   但剑刃被人握住了,是明修予,明明已经在漫长的折磨中崩溃了,明明的一脸的颓态,却赤手双掌死死地握着剑刃,一开口泪也跟着滚下来。   哀求着,恳求着,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死,再坚持一下下。   于是解云霁被唤醒了,又坚持了一日。   “为了我,你别死。   “我也为了你,活下来。”   明修予喃喃着,浑身被血浸透,伤好了伤,伤口就没有愈合过,“我们一起活着,你不要入魔,我也不要死,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家,对,回家……”   呢喃到最后,明修予开始崩溃了,开始哭,“ ……我好想我师尊啊,我想回家。”   解云霁也想他的师尊,但他的师尊已经堕魔了,他不要步师尊的后尘,但他找不到任何安慰明修予的话,只是任由明修予抱着他,就像两只受伤的小猫相互依偎着取暖,互舔伤口。   就这样,为了活下去,为了能离开这里,明修予寄希望于解云霁,解云霁是合体期大圆满,比自己强太多了。   明修予视解云霁为唯一救命稻草,解云霁视明修予为茫茫海上唯一浮木,唤醒自己、保持识海清明的唯一药剂。   直到曙光到来,于无穷无尽地与过境中妄物厮杀中,解云霁终于破妄而出。 第28章   蓬莱妄境,破妄而生。   两人得已活着离开蓬莱妄境,变化的景色全都消失,天地间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解云霁筋疲力尽,全身被血淋透,分不清是境中妄物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天地清朗起来,他看着明修予同样挂着满身伤,捧着血肉模糊的双手,磕磕绊绊地朝自己跑来,一阵阵的踏水声从未觉得如此悦耳。   接了个满怀。   扑了个满怀。   终于可以出去了。   明修予抬头望向如同来时的蔚蓝天空,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蓬莱妄境的出口一如来时那般,就在那里。   耳边传来解云霁的声音,无力且断断续续,却带笑意:“修予……我们能……能出去了,出去后我便能突破至大乘期了……真好……”   “真好……”明修予重复着他话尾两字,他垂眸看自己疼得仿佛失去知觉的双手,微微发颤。   真好啊,解云霁要突破到大乘期,可他呢,他什么也没有。   目光透过指缝落在水面上,明修予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云霁,你说我们变成鱼会怎么样?”   “……嗯?”   明修予的声音虚弱,遥远,却在循循善诱:“你想一下。”   ……   成了。   解云霁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他视野的明修予忽地变得越来越大,而他像被抽走赖以生存的浮木般,直直沉入水底,只听噗通一声,他好像……真的坠入水中了。   明修予这一趟也有收获。   他学会了掌握时机,学会了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的钓鱼法。   只可惜,突破临界期的鱼并不能修炼,这也算是明修予的收获。   一个手札上没有记载的收获。   仅此而已。   明修予眼神无波地凝视着解云霁,无畏地迎上他拆问的眼,再度开口:“解云霁,你为何要纠结我喜不喜欢你,这很重要吗?”   话音刚落,解云霁不解思索地道:“很重要!”   “然后呢?”明修予平静地询问,“你要与我结为道侣吗?”   “若你愿意,我会想办法与幽河谷解除婚事。”解云霁毫无犹豫地应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把你遗忘,很多事,都是我对不住你。”   “别,”明修予闭上眼睛,作深呼吸状,道,“解云霁,你对不住的其实只有殷仙子。“   “你没有对不住我,我们之间其实很好算,谁也没有对不住谁。”明修予列数道,“桩桩件件,其实都能清楚的。你上蓬莱岛寻蓬莱妄境,救了我,我有妄境的钥牌,一清。蓬莱妄境中,你心神不稳,又有入魔的迹象,我助你神台清明,你修为比我高,保我出境,两清。很好算不是吗?”   明修予反问,继续道:“解云霁,你想想,其实你并不喜欢我,不过是因为你我在妄境中共苦过,我是你突破魔障、突破大乘期、突破心魔妄境的唯一见证者,你爱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妄境里见证成就的存在,谁来都可以,说穿了就是一个执念罢了。执念生,执念起,所以你就算失忆了也不肯忘。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是吗?”   又一个反问。   解云霁摇头:“不是。”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称,一座天秤,我是这么清算的。”明修予轻叹,摆手道,“你若不是,我也没辙。”   解云霁不说话了。   等到他开口欲言时,明修予抢住他的话头,道:“你不是说我不在意你吗?”   直接了当,“对,我不在乎你,我不喜欢你。”   今夜有月,一轮弯月倒映在桌上的酒杯佳酿里,水泽微漾。   解云霁定定地看着明修予,像是被说服似的,突然笑了,他拿起酒杯在食指与拇指间轻轻辗动,嘴角的弧度不知是不是自嘲,他垂眸看杯中的酒,道:“或许你说对了,我所寻找的不过是一个执念。我不爱你,只因你与我相伴绝境中,见证我的成就,是我的一个执念。但就算如此,于我而言,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没有堕魔,突破至大乘期也全是因为有你在。”   “很显然,这份恩你并不想让我偿还,那么——我如你所愿。”   解云霁看了一眼酒杯,轻叹一声,凝视眼前的明修予,那张脸五官平平无奇,毫无特色,仿佛转头就会遗忘。偏偏在他心上盘旋了几十年。   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嗒”的一声响。   解云霁没有说话,唇角始终挂着笑意,眼中映着明修予的身影,眼神如一汪柔和的春水。   明修予随之也饮下手中的酒,浑身轻松地站起身:“那在下亦祝解门主得偿所愿。天色不早了,多谢门主招待,在下告辞了。”   等到明修予离开,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解云霁才闭上眼睛运行真气,须臾,拿出帕子将方才喝下的酒吐在上面。   转头看楼外的银月,银月如钩,荧洁的月光倾泄一地。   踩着月光,明修予走在回去的路上,解决一件事,他惬意地轻哼着小调,方才在楼阁,他和解云霁说什么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解云霁喝下酒,早在他给解云霁倒酒时,就往他的酒里滴了一滴特制的鲛人泪。   当初从余玉绮密室里拿出来的,这是老祖留下来的宝贝。   传闻鲛人泪有忘情忘尘之效,加上想忘掉的人血液便可制成特制的药,服用便会忘记那个人,永远没有再想起过往的可能。   鲛人泪过于珍稀,老祖留下来的也只有这么一小半瓶。   明修予本来没打算用上,但当时他已有意对玄渊下手,仙首过于可怕,万一失败了也能用上让对方忘了自己,全当无事发生,而且还可以当做法宝用,记忆清零重来,再钓再失败就失败再钓,重复几次,钓鲲把鲛人泪用完不亏。   不过看着像小半瓶,其实也只有十几滴,因为一滴鲛人泪使用必须如珍珠般大小,不然可能无效。   不过,回想解云霁的态度,明修予猜测他多半是知晓酒里下了药,但无所谓,对方只要把酒喝了就行。   走着走着,前往凌霄派住所的明修予掉了个头,精确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肥鱼还在云剑门,今日就有感应到标记在魔族的后方,本以为魔族魔兽被抓,肥鱼肯定要跑。   结果一直在明修予的探识范围,迟迟没有离开的迹象。   既然如此,就不能怪他不死心了,他依旧要见锋插针地利用空闲时间钓鱼,不然拖得越久,他真担心肥鱼不好抓啊。   虽然鲲和肥鱼,孰轻孰重很分显。   明修予也知道自己早就做好打算了,但还是没能忍住就是了。   另一边的玄渊也没能忍住,他等着等着,发现明修予拐了弯,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青柏颇无语,试图让玄渊意识到这种窥探他人隐私,时不时就突然冒出去偶遇的作法真的不可取。   很有道理,前半句若微的书里也这么说,但玄渊没忍住,还是选择出门去明修予。   今晚是在云剑门的最后一晚了,明日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再来一场巧遇,与明修予散步于月光之下也没什么,说不准又拉近一点距离。   云剑门后山。   奇形怪状的树影间,一颗怪石上,坐着一道体型偏小的男子身影,而怪石前,一道曼妙纤细的身影跪坐着,头伏下,似乎在哭。   坐在怪石上的是魔尊晁珏。   没错,今日魔族袭击云剑门是他一手策划的,但他的计划不是这样子的。   据他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玄渊跟一个金丹期的低阶修士走得很近,对他很是看重。于是策划了这场突袭,召集了困在修仙界的魔族魔修,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是被他说服过来的,脑子没那么好使,哪怕他隐瞒仙首存在,也没有提前去查控。 第29章   晁珏的计划是这样的,他本打算假装仙门弟子,暗中盯着那个金丹期修士,等一个他遇险时就过去救下他,然后玄渊就会感谢他,他借机挟恩图报让玄渊收他为徒,正式开始师徒卧底背叛戏码。   他连身份都备好了!   结果没想到,一切结束得那么快,他看着那个金丹期还帮了个大乘期,然后就结束了。   再一次见识到玄渊实力的魔尊很生气,于是他顺手将身旁的狐魔族气息掩盖住,并带着跑了。   计划一行不通,魔族全军覆没。他还有计划二,需要人手,只不过玄渊的魔气自动辨识过于变态,师徒计划里的师尊人选得换个人,免得将来跟玄渊师徒还没情深,他若泄出一点魔气就被立斩于剑下。   这个人选就是那个金丹期低阶修士,与玄渊交好的散修——明修予。   看玄渊对这人的重视程度,想必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   不过半日功夫,晁珏已经想好了新戏码,挑拨他们的关系,然后设计让玄渊杀了明修予,使其道心不稳,然后他就后面这样那样谋划一番,杀了玄渊。   很完美。   现在,需要进行第一步,让明修予在明天回去的路上收他为徒。   “哭什么哭,若不是本尊出手,你现已落在那群虚伪的修士手中了。”   狐魔族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敢嘤嘤地哭,不着痕迹地怨恨地看了晁珏一眼,腹诽道,要不是他瞒报玄渊在场,大家能被抓起来吗!要不是他当初说得天花乱坠,她家主人能带着她被困在修仙界,现在又被抓起来吗?   “本尊方才跟你说的,都记下了吗?”晁珏道,”等会我们预演一次,确保明日万无一失,知道吗?”   狐魔族毛乎乎的肉垫抹着小脸,狐耳微颤,弱小且怂,一双漂亮的凤眼含着泪,怯懦地应道:“属、属下记住了。幻化出巨狐模样,修为压至金丹期以下,决不可超出金丹前期。”   晁珏点头:“很好,本尊已为你掩去魔族气息,你现在与普通的狐女并无二致。来,演习一下——”   晁珏从石头上轻身一跃,落地后便变成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模样,穿着不合身的松垮衣服。   狐魔族见状收起怯懦的神情,站起身来抖着身体摇身一变,化为一只毛茸茸的白毛狐狸,狐毛蓬松,纤尘不染。   紧接着全身逐渐膨胀起来,一颗狐头像充了气似的越来越大,狐目与狐嘴也向左右两边拉开,面目可憎,露出的獠牙上寒光冷洌。   她朝着晁珏低声怒吼一声,将对晁珏的愤怒融入到演技里去,利爪从肉掌中露出,作势狠狠朝眼前变得幼小的晁珏挠下去,尖爪在稚嫩的脸蛋边停下。   晁珏十分满意,赞赏地看一眼狐女,道:“就是这样,你明天——”   他的灵识覆盖这个区域,有人进来了。   狐女的耳尖动动,警觉地看向一边,晁珏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压下变回原来大小的狐女躲到石头后面,暗中观察。   今夜山林无雾,月光照耀,晁珏远远看去,看到有两道身影在林中漫步,一个着青衫,一个披黑袍。   “尊上,是那个金丹期。”   狐女看清两人的面容,先是看到了明修予,惊喜一声,随后便看到了玄渊,腿肚子忍不住打颤,本就白净的小脸刷地又一白,“还……还有玄渊。”   “慌什么。”晁珏不屑地瞪了一眼狐女,继续观察,就看到明修予朝这边看了一眼。   玄渊眸色沉沉,跟着瞥一眼明修予看过的地方,与明修予并肩而行,见明修予脚步迟缓,但依旧深入山林,好意提醒道:“道友,萤火虫在雨后夜间才出现的,今天没有下雨,今晚是看不到了。”   约莫半柱香前,玄渊顺利地在后山入处“巧遇”到明修予,明修予掩饰得很好,但看到他时表情还是凝结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明修予见到他后便主动邀他林间漫步。   玄渊想起青柏的话,过于频繁的巧遇会造成对方的困扰,他好像体会到一点了,他决定,以后忍痛减少一点点巧遇吧。   明修予倒没想这么多,他看到玄渊纯粹想到的是,果然又出现了,意料之内,就是真看到玄渊出现,表情有点没控制好。   寻了个借口说还想看那日的萤火虫奇景便糊弄了过去。   “尊上,玄渊好像看到我们了!”   狐女惊恐万分,浑身瑟瑟发抖,“怎么办怎么办!”   晃珏也看到了,心下一慌,他瞪一眼狐女:“都怪你,方才妖气露太多了。”   分明是他让自己做的,狐女好不委屈。   晁珏知道以玄渊的敏锐力肯定已经知道他们所在了,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过来,他推测多半等跟明修予回去后,再杀个马回枪。   兵行险招,所以晁珏急中生智,决定将计划提上日程,从明天挪到今天,就现在。   狐女:“啊?”   晁珏一拍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快变!”   然后从地面抓了把沙子抹全身,离开石头,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朝着明修予和玄渊的方向跑过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啊——妖怪吃人啦——”   肥鱼的标记点移动了,明修予刚感应到,耳朵就被玄渊从身后双手捂住,目露惑色:“道友?”   明修予看不到他的神情,想转身,玄渊却是不让,恰好前方有个小星点在草丛里飘忽着,玄渊赶紧示意明修予看去。   明修予看了一眼,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他刚发现,肥鱼的标记点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玄渊隔离了界外的声音,只让明修予听到他的声音,他保持着捂住明修予的姿势,将他往旁边的小路带,道:“道友,我看这边有路,我们从这边走吧。”   明修予一头雾水,被这个诡异的姿势带着,心下生出不悦来,伸手要拿下玄渊的手,却发现扯不动,被带着不自然地走了几步,一怒道:“放手!”   恰好他挣扎着,这个姿势不好走路,玄渊被他一喝道,以为明修予生气了,紧贴着明修予的双手微微松开。   一道声音便直入耳内。   “道友,有人在喊救命!”   是肥鱼。   此时两人已经进入草丛小路内,明修予泥鳅似地转身,从玄渊身旁灵活地钻出去,玄渊想阻止也来不及。   正如晁珏所想,玄渊原本打算跟明修予花前月下后,再杀个回马枪过来把狐妖解决掉的,再看看这小孩子是什么情况。   因为这小孩的行为举止处处透着诡异,跟狐妖在一起时没喊救命,反而看到他们过来时,还一起往石头后躲。不过这还能理解,比如被狐妖胁迫之类的,虽然看不太出来,也是他先往石头后藏的。   但现在就很诡异了,突然冲出来,求救的第一方向不是朝云剑门跑,而是直勾勾奔他们而来。   怎么想都不对劲。   “人呢?”   晁珏跑到从林小路的入口,疑惑地左右看看,他方才分明看到他们往这边来了,怎么没看到人。   正想着,明修予从旁边的树丛中钻了出来,与晁珏撞了个正着。   晁珏立刻变脸,哀嚎着朝明修予扑去:“仙长救命啊,有妖怪!”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狐女本来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见到明修予突然出现差点乱了脚,磕磕巴巴地怪叫几声:“好、好小子,算你运气好,下回别让我逮着!”   说完台词,她转头往回跑,结果没跑几步,就看到一道身影立在前方,拦住了她的去路。   腿一软,狐女嘤地一声变回原形,跪伏在地上。   玄渊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惑色:“你不是狐妖。”   晁珏和狐女心中一惊,狐女急中生智,猛地哐哐砸头:“仙首好眼力,我是人妖混血。”   人妖混血也不太像,玄渊直接将她收起来,回头交给青柏看看是不是与魔族有关。   狐女被抓了,没办法,这是成功路上必须做出的牺牲。   接下就是晁珏的主场了。   “多谢两位仙长救我!”   晁珏噗通一下跪在明修予身前,连磕几个头,再抬眸,一层水雾迅速弥漫在黑白分明的眼中,眼眶中结成的泪欲坠不坠,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   明修予连忙将他扶起来,心疼地搂着怀里,轻拍后背,柔声安慰道:“不必如此,没事了没事了。”   玄渊走过来,看着少年被明修予抱在怀里,皱起眉头,上来一步正想将他从明修予怀里拉出来,怎料明修予抱着少年,向后退了一步,反而不解地望着他。   玄渊深呼吸一口气,忍,沉声问:“这里是云剑门后山,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呜呜呜呜……”晁珏的脸埋在明修怀里,声线颤抖,像是压抑极度的痛苦,声音哽咽道,“我、我是山下一个小村庄的村民,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前不久突然来了一群妖怪,在我们村里肆意破坏抢劫一空,最后还开始吃人,村长见情势不对把我藏在米缸中,我才幸免于难,可是其他人……呜呜呜呜……”   少年像是说到内心最不愿触碰的地方,眼泪恰到好处的坠下,他抬头,用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破碎目光看向明修予。   玄渊静静地听他掰扯,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冷笑一声,挑出漏洞:“呵,妖怪的嗅觉……”   “其他人都被吃了吗?”明修予怜惜地抱着少年,急急地打断玄渊的话,一脸的心疼,眼中满是悲天悯人,“全村岂非仅剩下你一人,究竟是何方妖怪竟如此恶劣?”   “我也不知道。”少年的神情痛苦,他咬着下唇,带着恨意道,“我只知道,那一伙妖怪不像普通的妖怪,长相奇特,还有些长得像人,他们屠完村后说着什么云剑门集合就走了,我听说过云剑门,是修仙的门派,便一路追过来,想赶在他们前头告诉云剑门的仙君们,可云剑门凡人进不去,我就从这里过去,结果没想到刚爬过山就遇到妖怪呜呜呜呜……对了,仙长,你快告诉通知云剑门,妖怪来了!”   “可怜的孩子,”明修予抱着他,柔声安慰道,“别怕,那一群妖怪已经被这位仙长收拾了。”   “真的吗?”晁珏不可置信地看向玄渊,猛地嚎啕大哭,又要跪下,“恩人!”   玄渊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少年。   这谎言,漏洞百出。   他特意等了会,见明修予又是安慰少年,又要跟着少年一起伤感,而少年看样子也不打算再编故事了。   他才慢慢开口:“你——”   结果刚一开口,晁珏又主说话了。   “仙长,你能收我为徒吗?”   晁珏自知临时捏造的身世玄渊不可能会相信,但明修予很好骗,对他的话都没什么猜疑,他转头看向明修予,“虽然我只是一个小村民,对什么仙门都不了解,但以前有过仙人到我们村子里,他说我根骨不错,待仙门收徒日,可前往拜师修仙。我不懂根骨是什么,但听他的话是可以修炼的。仙长你能不能收我为徒,虽然现在大仇已报,但也无处可处,你是我遇到你第一个仙人,我想跟着你修炼,以后降妖除魔做好事!”   “第一个?”玄渊勾唇,冷笑道,“方才我在他后面,你看到的第一个……”   “我愿意。”明修予又一次打断玄渊的话,在玄渊震惊的目光下牵起少年的爪子,情真意切,宛如求婚般,对少年款款道,“若你不嫌弃我只是个金丹,我愿收你为徒。”   “道友!”   玄渊急了,扯扯明修予的衣服,见扯不动,一把强制性地将少年拔开,拎到一旁,把明修予连拖带抱地拽到一边,少年还想跟着,却被他一记骇人的眼神吓得呆在原地。   “道友,这小孩满口谎言,定是心思不纯。”玄渊双手抓着明修予的肩膀,劝道,“你莫被他的表象蒙骗了。”   明修予装傻:“怎么可能,他才几岁,怎么会骗人呢?”   “他话中的漏洞百孔千疮,据我所知,魔族不吃人,再者真是魔族屠村后再来云剑门,他肉体凡胎,仅靠两条腿就能比魔族晚半天到云剑门?还有方才为何我们不闻求救,偏偏我们一到他就出来了?还有诸多违和之处,依我看,这小孩满口胡话。”   玄渊珠炮似的发问,企图唤醒明修予,他发自内心深处地问道,“道友真不觉得他在说谎吗?”   明修予毫不犹豫,郑重地表明立场:“不觉得。”   他坚定地站肥鱼,他可以为了肥鱼睁眼说瞎话。   玄渊震惊:“!?”   “我倒觉得无异处,”明修予非常认真地逐一做出辩解,就纯硬编,“兴许有两波,一波妖怪一波魔族,小孩子被藏在米缸前看到妖怪吃人,出来后看到魔族经过。再者那个村庄离云剑门近,小孩子化悲愤为力量,要知道人的潜力是无穷,所以也在当天赶上了嘛。一个孩子,突遭变故,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   玄渊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他觉得哪怕将少年与狐妖最开始就在一起的事跟明修予说了,明修予大概会跟他之前想的一样,以为被狐妖胁迫什么的。   ”哎呀,多可怜的孩子啊,”明修予说完便转过身去,冲着少年亲昵地唤了一声,“徒儿。”   晁珏全程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在无人看过的地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见明修予回来,十分有眼力见地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在明修予身前,感激涕零道:“师尊,请受徒儿一拜。”   眼前这一幕,玄渊只觉得胸口呼吸不顺:“……”   他决定,回去就让青柏对狐妖用刑,把小孩的来历底细拷问出来。   “徒儿快快起来。”看到少年跪下,明修予脸上很是欣慰,嘴角的弧度差点裂到后脑勺,他一副慈师模样地上前,慈爱地将少年从地上扶起来,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晁珏从善如流,将事先备好的假名说出:“弟子名唤楚昭。”   明修予摸摸晁珏的脑袋,眼中的笑深不见底:“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明修予的徒弟,为师是一介无门无派的散修,虽是散修,修的却也是传承的功法,我师尊,也就是你师祖传下来的《白莲诀》。”   “道友,你有师尊?”   出现了关于明修予玄渊所不知道的事情,玄渊赶紧询问。   “有啊,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明修予反倒疑惑地回看玄渊一眼,看到玄渊摇头后,他想了想,不以为意,“无妨,现下道友知道了也是一样的。”   明修予转头继续对晁珏道:“这是一门奇特的功法,回去我先教你《白莲诀》的心法,再为你袪除体内杂质。”   “白莲诀,”晁珏露出向往的眼神,“真是个好名字,我们村学堂的先生说过,莲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君子。弟子将来定好好修炼,做一个至清至高如莲一般的修士。”   “有志气,”明修予夸赞一声,搭着晁珏的肩,带着往回走,“时候不早了,山林夜间又冷,我们快回去吧。”   于是,在云剑门的最后一晚,回去的路上,三人各怀鬼胎。   明修予以要先让徒弟领悟白莲诀为由,让玄渊先回凌霄派住所。   一回去,玄渊立刻找到青柏,将收容着狐妖的囚笼法宝砸给他:“审,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审!”   把青柏吓了一跳,好像还没从见到玄渊这般急切的模样。   明修予没有忘记狐妖在玄渊的手上,没人比他更清楚少年有多大的问题,左右扛不到天亮,他决定今晚就动手,恰好这几日在云剑门闲逛时有看到偏僻地方的小池子。   够用了。   来到云剑门一处无人院落里,明修予上前查看池子,只见小池子里残破着枯败的莲叶,孤零零地歪斜在池面上,池水浑浊,除了几只蜻蜓幼虫在其中蠕动身体,再无其他生灵。   作戏要做全套,明修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瓶粉末,透过透明的瓶身,能看到里面的粉末有颗粒在月光的照耀下晶晶发亮。   明修予将整瓶粉末倒入小池中,顷刻间,池子散发出淡蓝白色的圣光,整个池水顿时变得清澈见底,就连枯死的莲也活了过来,重绽粉嫩的莲瓣。   晁珏默默地看着明修予的行动,心想这个金丹期还是有点本事的。   “昭儿,你过来看这个池子。”   明修予朝晁珏招手,晁珏听话地走过来。   池子里没有鱼游动,明修予内心无奈轻叹一声,早知道就提前备好几条鱼了,不过也没事。   明修予走近晁珏,柔声引导道:“你看这池中,可有莲?”   知道明修予这是要教是要教自己心法,但被带到偏僻地方的晁珏还是生了点戒备,毕竟他现在可是凡人小孩,修为法术全都封闭起来,但在玄渊所在的地方,他不得不这样做,虽然不是不能解开,但一旦解开势必会惊动玄渊,到时直接凉凉。   此刻见明修予是真心传授,松懈下来,也暗暗鄙夷自己一下,明修予只是个金丹期,有何可防备的。   他可是魔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魔尊,怎可这般没有出息地戒备区区金丹期,这事若传出去,他定会沦为魔界的笑柄。   “有的。”晁珏乖巧的上前,露出殷切期待地眼神,配合明修予,点头道。   “可有鱼?”明修予循循善诱。   “无鱼。”晁珏如实道,“池中无鱼。”   “有鱼,”明修予笑着摇摇头,他低头看晁珏,目光温和,抬手摸摸他头发,道,“昭儿便是鱼。”   被明修予触到的地方有点奇怪,晁珏微微蹙眉,恰当地流露出一抹疑惑。   明修予适时道:“师尊方才为你注入一道真气,接下来它会游走于你的经脉,无需在意,你现在是感受不到的。”   “好了,继续,”明修予认真讲解道:“昭儿可曾听过鱼戏莲?”   晁珏非常符合人设的摇摇头。   明修予继续道:“《白莲诀》有一套心法,名唤静莲法,讲究如莲清心,不染淤尘。配之还有一套剑法,名唤戏莲剑,取自‘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①’。那么,昭儿该知道是什么在戏莲了吧?”   晁珏继续装,像悟到什么似的,恍然道:“鱼。”   “是的,所以池中并非无鱼。”明修予目光柔和,又轻抚了晁珏的脑袋几下,语气温柔,带着点暗示道,“而是,昭儿便是鱼。”   晁珏点头:“徒儿明白了,戏莲剑便是鱼戏莲,那徒儿自然是鱼。”   明修予点头,露出一个出孺子可教的赞许表情。   “好,现在闭上眼睛想一下,你化身为鱼,游跃于水中。”   明修予的气缠绕在晁珏身上,却迟迟没有跟晁珏的气融合在一起。   “昭儿,”明修予沉声道,“你不专心。”   晁珏愣了一下,睁开眼睛,有些意外。   “若你不专心,你一辈子都修炼不了。”明修予微愠,“重来,想象一下,你现在是鱼,鱼游水中,自然自得,所以,你周身是什么?”   “水。”   “你是什么?”   “鱼。”   晁珏闭上眼睛,开始想象自己是海中最凶猛的鱼类,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游来游去,称霸海洋。   两人的气开始融合在一起,明修予很满意,开始进行下一步。   “好了,自然是鱼,怎能身处无水之地。昭儿,现在走到池中去。”明修予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一步一步地引诱,“静心化鱼与莲处于一池,为师教你吸纳祛除体内杂质。”   晁珏睁开眼睛,抬脚朝池中水去,走了两步,他发现了不对劲,明修予方才倒入池中的粉末,依旧在池中发光,他仔细一看,不是什么法宝什么法术,而是月光石!   这种石头只要接解到月光便却散发出柔和的幻光,一般会将它辗成粉末装饰用,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   那么,明修予刚才那一招,八成是朝池中倒了什么灵泉水之类的,让池子暂焕生机。   “不对!”   晁珏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也猜不出明修予这么做的动机,但既然不对劲就不能进行,晁珏转身正要上岸,就看到明修予直接扑了过来,两人一起倒入水中。   晁珏内心冷呵一声,区区金丹期这是做什么,居然敢扑过来,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正欲在水中对明修予动手,魔气刚泄一分出来,晁珏就感觉到自己好像在缩小,他现在是肉体凡胎的状态,却也没有呛水感,而且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双颊还能开始呼吸了。   水面离他越来越远,他开始疑惑,这个池子原来有这么深吗?   “嘿咻。”明修予反手将还没回过神来的渡劫鱼捞在手里,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腹轻点鱼儿的脑壳,笑道,“乖徒儿,刚才发现不对了吗,可惜晚了。”   晁珏化成的鱼是一条巴掌大的紫纱鱼,鱼身纤细且长,颜色是深紫到浅紫渐变,色泽极其漂亮,头上有几块规格不一的墨紫斑纹,从大到小点缀它的头部与腹部,鱼鳍和鱼尾轻薄如纱,很是梦幻。   听到明修予的话,紫纱鱼的鱼眼登时瞪得浑圆,眼中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   明修予的化鱼诀将修士化鱼需要满足以下条件。   首先化鱼对象必须是修士,且明确需要知道对方的修为境界。   其次对方需自愿化鱼且双人散发出来的气,魔气也好妖气也罢,必须接触并相融,相融后再让对方入水,方可化鱼成功。   以上无论哪一条出差错,都会视作无效,化鱼过程需得重来。   明修予有合欢宗的秘术,可以轻易看穿他人的修为境界。   难的是灵气相融,加上自愿化鱼后入水,这需要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时间实在太短,很容易就让人发现不对劲。   好在自愿这个词很微妙,幻想自己成为鱼也算,而且还有灵气相融可以查看是否成功,给施术者一个明确的提示。   明修予惯用的伎俩就是通过语言诱使对方将自己想象成鱼来达到化鱼自愿,就像晁珏这样。   得亏魔尊是压制修为幻化成人类的样子,这才给了明修予的漏洞,否则如果是正常状态的魔尊,明修予在假装给池水恢复生机时,可能早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从乾坤袋里拿出鱼缸装鱼,明修予心情倍儿好地哼起小调,着鱼缸回去。   刚离开院子,就看到玄渊朝他飞了过来。   “修予,你没事吧?”   甫一落地,玄渊便将明修予前后左右检察了一遍,要不是怕明修予生气,他甚至还想看看里面,确定明修予无碍后,他松了一口气,将明修予整个抱进怀里。   “太好了,你没事。”   明修予的小调卡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唱也不是。   被温暖包围着,玄渊的体温微灼,明修予有些不自在,伸出一只手扯扯玄渊的衣角:“道友,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小孩呢?”   明修予疑惑:“昭儿怎么了吗?”   玄渊闻言才想起来,松开怀抱,环视四周,没看到晁珏的身影,正想将他的身份说出,听到明修予依旧唤他昭,转而改口道,“他其实不是凡人小孩,而是一个魔族。”   “!”明修予震惊:“道友说什么,昭儿怎么可能是魔族!”   玄渊点头:“他去哪了?”   明修予摇头,抱着鱼缸伤感道:“我也不知道,他刚才一直没能领悟《白莲诀》,让我离开给他一点空间,待我回来后就没有看到他了。我还以为他看不上《白莲诀》呢。”   玄渊疑惑:“你刚才离开过?”   “嗯。”明修予面色不改,颠了颠抱着的鱼缸,“去抓了条鱼。”   玄渊面露疑惑,他所感知到的,明修予并没有离开过这个院落。   不过明修予说离开了,那就是离开了。   玄渊不疑有他,只要明修予没事就好,目光落在鱼缸中的鱼身上,有些讶然:“这鱼竟是紫色的?”   “所以我才抓起来,要带回去养。”   明修予顺着话道,两人散着步走回凌霄派的住所,银白月光照拂的石子路上,两人模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月落星沉,东方欲晓。   明修予一夜好梦,天蒙蒙亮就迫不及待地起床洗漱,打算一大早就跟玄渊和茅秋山道别,早早带着肥鱼回门派。   轻哼着小曲,明修予抽空还见了阮清颜一面,给了一滴掺杂他血液的鲛人泪,让她有机会让虞柏洲喝下。   阮清颜拿起小瓶子瞧,勉强看出青蓝色的瓶子里有一颗如珍珠般大小的水滴滚来滚去,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没说什么,阮清颜将鲛人泪收下,视线移到明修予身上,嘴角噙着笑道:“师兄果然好本事,我倒是真相信师尊所说的了。”   明修予没有说话,低头逗弄着从昨晚便不离身的紫鱼。   阮清颜继续道:“不过师妹还是要奉劝一句,师兄啊,野心不要太大。”   明修予抬眸看她,勾唇:“什么意思?”   “师兄知道我在说什么,虽不知师兄作何打算,”阮清颜靠近明修予,与他直视,白晳修长的手覆上明修予放在鱼缸上的手,“但还请师兄别玩脱了,连累师尊连累我们宗门。”   这是阮清颜第一次说这种话,平常的她恨不得把事情搅大好在一旁看乐子。   “师妹还是看好虞柏洲吧,别让他舞到我面前来,你也知道我有新打算,若因他致我连累了宗门,这笔帐该算在谁头上,想必你也很清楚。”   明修予的手抬起,反拨开她的手,东西给到了,他也该回去好好安置魔尊鱼了。   抱着鱼缸,明修予施施然地转身,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声音。   “对了,忘说了。”   明修予驻步侧过脸,就听到阮清颜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恭喜师兄,喜得新鱼。”   “多谢。”   这句话明修予爱听。   于云剑门山门处道别,玄渊和茅秋山的态度相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茅秋山留下一句有事千里传音石联络就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玄渊则是满眼依依不舍地看着明修予,一连三问:“道友接下来有何安排,居住在何处,我们几时再见面?”   明修予眨巴眨巴眼睛:“……”   旁边是等着玄渊的凌霄派弟子,青柏看不下去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明修予先他一步从袖中乾坤袋里摸出一块千里传音石交给玄渊,浅笑道:“道友刚刚的问题我一时半会没法回答,这样吧,我们回去后再慢慢聊如何?”   “如此甚好。”   玄渊咻地收下石头,仿佛慢一秒都是对明修予的不尊重。   云剑门立于高处,千道长阶上云雾弥漫,踏步在石阶上,明修予回眸,遥遥望见玄渊驻立在原地,像他俩分开说的那般,要目送明修予离开。   这一幕还清晰印在脑海里。   周围火光四溢,房屋倾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有烤焦的奇怪肉味,有柴火的炭焦气,混杂在一起,格外难闻。   明修予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人现在就处于一种很懵逼的状况。   他明明记得自己走在云剑门的长阶上,最后一次回眸看山门的玄渊,还看到他已经成为一个小黑点了。   然后一个回头,没走几步,明修予就来到这里,一个陌生的诡异的地方。   看周围的景物,是很普通的城内建筑物,只不过年代久远了些,透着一股腐朽的老气,明修予很清楚,他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明修予的修为没!有!了!   是零啊!   一点术法都施不出来!   一点真气都感知不到!   周围也探不到一点什么灵气魔气妖气!   统统没有!   他现在就是,整一个凡人状态!   而且,修为的消失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正常来说,一个修士若是突然没了修为,他是会立刻知道的,因为修炼之人总是身轻气轻,真气自在体内运转,一旦消失是会立刻发觉的。   但明修予刚刚全无所觉,他回过神身处火海中时,有一根烧塌的房梁倒下来,他正想跃开,结果只在原地蹦了一下,好在房梁细且渣,加上他反应灵敏,直接一个抬脚抵住了,不然得砸了个正着。   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修为没有了!   “怎么回事啊。”   抱着封好透气竹盖的鱼缸离开火屋,明修予搞不清楚状态低喃着,在街道上漫无目地的走着。   这里像是一座死城,除了一排正在燃烧的房屋有点生气,其他都死气沉沉,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看到一个人。   明修予找了个地方,停下脚步,开始思索,他怀疑不是有人在云剑门前设了传送阵法,把自己传送到这里来了。   就是这里是一个阵法中的小世界,有阵师在云剑门设了这个阵捉弄人,只有在阵中找到破解的方法才可以离开。   这两种都很有可能,第一种离开就行了,第二种就有点难办了。   明修予曾听过一个轶闻,有一个阵师最喜欢做解谜类的阵法,有一天他创了个极其复杂的阵法,再厉害的人进去后没有解出来的,只得阵师开阵放他们出来,阵师很得意,那些人气不过便说此阵之复杂世上绝无人可解,即是这个阵师肯定也解不开,若是阵师能解开,他们才服气。   阵师觉得奇怪,此阵是他所创怎会解不开,于是便入阵去,结果他真的解不开,此后便困死在那个阵法里,那个阵法也成了绝阵,但凡误入的修士唯有死路一条。   说实话,明修予不懂这些阵师的脑回路。   既来之则安之,想一些乱七八糟是没用。   眼下已经推出两种可能,便只能依次先试试了,明修予很希望是第一种,既然修为没有了,那就找找出口看能不能离开。若是不能再以第二种情况来解。   敲定主意,明修予正有所行动,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四个男人来,为首那个是个虎背熊腰,如同一座小山的壮汉,扛着一把大刀。   有两个的服饰,明修予认出来是一个小门派的。   四人二话不说,直直朝着明修予发难,最先动手的是壮汉,一把大刀直朝明修予的脖颈而来。   明修予将鱼缸往天上一抛,一个鱼跃侧滚翻躲过大刀,紧接着一记乌龙绞柱,双腿直接扣住旁边一个要过来抓住他的人,把人家绞倒后顺势站起身。   一站起身,只见壮汉挥刀就要劈下来。   而鱼缸也正好要掉到他面前来。   明修予双手稳稳接住鱼缸,反身高抬脚,抵住壮汉的手腕,壮汉没想到明修予的身手如此了得,愣了一下。   趁着这个空档,明修予直接空脚夺刀,足背一勾,带动壮汉身体失控向前顷,躲过身后要偷袭的第三人,那人见刀尖对着自己,吓了一跳猛地跳开,壮汉摔了个狗啃泥。   明修予的身后还有一人,拿着一柄长枪直直朝他刺过来,明修予脚踩刀刃不让壮汉拿走,在刀刃上接连两步,来到壮汉身前一脚直踢他的面门,壮汉正面被重击,松开双手,翻着眼白直接晕死过去。   明修予轻松躲过长枪,他发现使长枪这人似乎不会用长枪,简单的刺挑扫挥都不会,一脚压住大刀,趁着那人要来刺他的脚时身法不稳,明修予一脚踩枪头,又是原来的老招式,顺着枪柄走几步,再往后几步,直接将长枪勾到手中。   将鱼缸搁在地面上,明修予双手持枪,拿在手里甩玩了一下,直接一枪直突对方的面门,吓得对方直坐在地上。   就这样,明修予一手拿枪,一脚踩刀,大获全胜。 第30章   由于明修予小时候体弱的原故,余玉绮没少让他习武来强身健体。   是以明修予虽然修炼不行,但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抱着鱼缸坐在壮汉的背上,明修予看着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三人,老神在在:“几位道友,我初来乍到,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便对我下死手,这不妥吧?”   没想到几个竟异口同声说道:“我们别无他法!”   然后,明修予就知道了这里是哪里。   情况远比他的设想还要复杂与危险,危险百倍。   “……荒漠鬼城?”   山海道君召开修仙界紧急会议,所有渡劫期及各大世家门派掌门家主皆要参与,不得推脱不得延后到,信鹤传言末了还附上一道玄渊的剑气。   可见事态之严重。   云剑门魔袭后散宴,赴宴的门派修士们纷纷回去,但一别数日,云剑门收到许多来信,诸多赴宴的门派及世家弟子皆没有回去,紧接着,传来有门派长老回去的路上,眼睁睁看碰上弟子消失在原地,消失的弟子无一不是门派重点栽培或天赋异禀。   就在这时,寻找失踪爱徒的山海道君经由碾转几个秘境,发现不少封印有上古原鬼族的秘境内,封印都已遭破坏。   紧接着,建于荒漠的一个小门派找上他来,掌门的亲传弟子,这个门派唯一的希望,于昨日在门派内被一道钻地黑影吸走,他们顺着黑影离去的方向踪,就看到荒漠鬼城现世了,城内血光四起,有大阵覆盖着整座城,开始运行。   这个门派本就是千年前设阵几千年前设下大阵困住阎鬼王的大能者阵师的传人,经由几千年光阴,原先的荣光早已不复存在,又改了多次名,而今只剩下几十人守着传承。   身为大能者阵师的徒孙辈,掌门一眼就看出这是当初大能者阵师留下来的阵法,这个阵法启动就意味道,城中有鬼族出没。   山海交自己收集到信息与百足给的无剑山魔蛟信息,又加上多方门派失踪弟子的信息等等一结合,最终得出,有人要打开鬼界通道,而失踪的人里不只有修士甚至还有凡人妖族,追根溯源,几乎全是当初与阎鬼王一合归于尽的大能者们最后的后人与传人,若是只打开鬼界通道还好,这怕不是还想生祭这些人以复活阎鬼王。   “我们之前在云剑门生擒的一个魔族也消失了。”   凌霄派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山海道君先是找了玄渊,议事厅内,以玄渊所在凌霄派和山海道君所在的山海门,几大门派掌门神色凝重,青柏站在玄渊身后,开口道,“当时也有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足下,本以为他被同伙救走,现在想来多半他应是当初一起对抗阎鬼王的魔族大能者后代。”   几千年阎鬼王祸害天下,鬼族肆虐时,魔族与修仙界之间还没有结界屏障,修仙界也有不少魔修门派所在,当时,几个魔族及魔修大能者也都陨于与阎鬼王一战中。   “那阵法乃祖师爷针对鬼族所创,但凡设下此阵的地方若出现鬼族,便会自行启动,困住阵内鬼族,亦警示城外人不得入内。”   靠近荒漠鬼城的小门派是困灵教,困灵教教主拿出一颗留影石播放,只见荒漠鬼城立于沙尘中,而在鬼城上方,不难看出层层阵法重复迭加,还有若隐若现的结界荧光。   “其中还有多重阵法,可惜我们只能认出祖师爷的阵法,其他的还得劳诸位道友看看其作用。”   现今阵师第一派,千重楼掌门仔细分辨一番,眼前一亮:“这都是上古大阵法呀,其中似乎还有‘凡人境’。”   “凡人境?”   千重楼掌门解释道:“现所有入阵便压制修为的阵法皆是以此碎片来创的,‘凡人境’一踏入此阵,不管是妖族鬼族,皆会修为所失,沦为凡人。我看不止凡人境,还有千魇锁鬼阵,降鬼入瓮阵等诸多针对鬼族的大阵法,足见彼时的战况之激烈啊。不过我看这些阵法,好像有的做了改动。”   “是的。”山海道君开口道,“楼万年来信说,但凡入城的人全都会与外界切断联络,然后再没有出来。”   “若是能早些发现,”坐在百足道君身旁的是一位淡雅鹤袍的男子,眉目温柔,静如一幅水墨画,只听他道,“凭我们几人,与仙首一起,定能从外将他铲除,而今不少名门弟子被困城中,倒成了人质。”   “人质之所以成为人质,是因为他们是废物。”一位渡劫期修士道,“废物就不要拖后腿了,要我说,为了天下苍生,牺牲几十个修士也没什么,还请仙首与我等一起,趁阎鬼王还未复生,铲了这鬼城!”   “我呸!里边没你门人徒弟,你说得倒轻巧!”另一个渡劫期猛地站起身,一手拍在长桌上,天品铜石所制的长桌立刻出出现几道裂痕,“你莫不是忘了,山海道君的徒弟也在里头!”   那名渡劫期顿了一下,倒也不虚:“我自然知道,只是那阎鬼王的厉害之你们没经历过也该从这层层阵法看出来吧,当初多少位渡劫期啊,据说还有几位已至渡劫期大圆满临界了,甚至还有一位引突破成仙境的天雷降下,同归于尽才得引灭了这阎鬼王,此后修仙界灵气稀薄,近三千年才恢复过来。还烦各位不要如此自私,以一已之私要陷整个修仙界于不义。”   几位掌门附议,其中一位道:“我等亦有弟子在城中,可若为保天下苍生免于一场灾难,莫说他们几个,牺牲我们也无不可。”   已经上到道德层面,众人争吵来争吵去,整个议厅嘈杂纷纷,有一门派掌门见救人派落于下风,直接走到玄渊身旁,啪地跪下,顿时四下无声。   圣虚子见状赶紧上前将人拉起,但对方纹丝不动,重重磕了一个头,道:“仙首,我自知无颜,但还请看在我派祖师曾救苍生与阎鬼王同归于尽的份上,救救我们门派。”   曾经的修仙大派,清云宗,因心法难学,代代弟子资质一代不如一代,到现在,仅剩一个元婴期的掌门独撑,本已经被人遗忘,还是因为这次失踪的弟子在仙盟大会上一战成名,才回归众人视线,被人称有圣人之姿。   “我们也是啊,仙首!”困灵教教主跟着跪下,嚎道,“求看到我们先人救过苍生的分上,救救我们门派,我们只剩这个弟子能延续门派了!”   这两派都一样,曾经的千年大派开宗分支,而今只余独支小门小户,到他们这代才好不容易收到适合门派心法又有天赋的弟子,期盼着重振门派光辉,谁知一朝被掳,期盼就要成空,如何能忍。   其他门派家族见状,纷纷效仿,一齐跪下。   玄渊支着下巴看着他们乌泱泱一群人,心下无波:“起来。”   “若仙首不答应,我们便不起。”   玄渊把玩手里的千里传音石,思绪开始飘到明修予身上,怎么明修予给的这石头没法传音呢。   “跪着能解决事情吗,能的话你们就跪着吧。”   仙首这是答应了?   众人一愣,紧接着狂喜,站起身来,就听玄渊问道:“这凡人境一旦踏入便会失去修为,无解吗?”   “有解,”千重楼掌门赶紧道,“只是修为要在设阵法的阵师之上,既是阵法便有阵眼,阵眼所在之处为一方小空间,进入就会恢复修为,阵师可在此修改阵法,所以只需进去阵眼便可修改阵法。”   “那不就得了。”   “只是——”千重楼掌门看了在场的渡劫期一眼,犹犹豫豫,迟疑地道,“设此阵者的阵师是渡劫后期,修为同期顶者也不可,必须是大圆满及以上,阵眼不好寻第一回事,再加上我们不知道城中现是何情况,阵法已开,城中必有鬼族,若是原先的阵法还好,可现在阵法又被改,届时沦为凡人只怕……”   余下的话,她没有继续说。   但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而今大圆满及以上的只有四位,成仙境的仙首,临界的山海道君,以及另外两位。   议厅内沉默良久,仙首作为可以掀桌的,是不可能让他入城的,剩下的都已是大圆满,山海更是已至临界,若沦为凡人成了鬼族案板上的鱼肉,一切不可言之。   山海门首先不同意,但在掌门开口之前,山海开口了,打破了平静:“由我去。”   牺牲派还想说什么,圣虚子和山海给出了计划,由山海带队,各个门派出一个结界师阵法师,最后结界阵法挑钻研极深的,然后再加上几个武修功夫好的,总共十来人的小队,进入鬼城,为防事变,以一月为期,若一月内他们无法破阵或者魂灯已灭,玄渊便动手毁了荒漠鬼城。而城外的人要随时做好准备,恐有一场恶战要打。   提议直接毁城的渡劫期修士依旧不满:“若是一个月内阎鬼王复活了怎么办?” 第31章   “不会的,总归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古籍有记载,上古原鬼族与普通鬼族不一样,衪们皆为阴胎卵生,祭生复活之术,需所有生灵皆到位。今日无人失踪,估且算昨天生灵到位,所以就算阎鬼王现在复活在即,也需要四十九日的时间来吸收养胎体,再破壳。”   天书楼掌门博学多问,他扶扶眼前的琉璃镜片,解释道。   “这恐怕也是鬼城为何会现在突然现世的原因,因为鬼族已至,阵法启动,瞒不住了。”   无人再对比提议有异议,众人离场自作准备,山海与玄渊还坐着,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玄渊侧脸,奇怪地看了山海一眼。   山海转头,面色平静,却是感激一声:“多谢。”   他的徒弟也在鬼城内,他很想去救,但身为山海道君却不能直说,因为这是他的私心。   “当你要说什么呢。”   玄渊将手中的千里传音石拿给山海看,“说这种客套话,不如帮我看看这石头,坏了吗?”   “传音石?”山海接过石头,注入灵气检测了下,还给玄渊,“表面无损,灵气可注,没坏。”   玄渊疑惑:“那为何接不通?”   山海猜测道:“在秘境。”   “不,”玄渊更疑惑了,他不解,“早上我们才分开,中午他就进秘境了?这么快?”   “那便是不想接。”   这句话玄渊不乐意听,他冷着脸将石头收起,起身,正在离开议厅,青柏去而又返,带来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明修予消息。   明修予失踪了。   失踪的明修予此刻正在鬼城内,他已经大概知道了目前的状况了。   这里是荒漠鬼城,此处有很久以前圾多位大能者留下禁锢鬼族的阵法,但凡入此阵者,都会变成普通人。但阵法现在被人改过,只有自相残杀才能活下去。否则晚上会有鬼族出没,生食城中人。自相残杀没有特别要求,只要杀人合伙杀也算。   他们四人原本就是认识的,刚一起下了个秘境,出来后就到这里了,已经待了有四天。   原本有六人,三人是同门派,壮汉和他的师弟,和一个瘦弱的青年是其他门派的,但刚来就被杀了两天。   他们武器不行,失去修为后什么也不会,只有壮汉的体格还能瞧一点,但也只有体格能看。摸清楚规则后,四人组在一起,见明修予似乎刚进城便想着过来杀了他,再寻寻新武器新道具。   鬼城会从新入城的人携带的法宝中仿制一两件武器或道具来,形似但无法宝神通用处,不过药水除外,一般会掉落在主人附近,运气好时是刀剑毒药灵药之类的,运气不好也有可能是文修的毛笔之类的。   他们就知道这些了,再多就没有了。   于是放走四人后,明修予转身回到已经烧塌,正冒着滚滚浓烟的房屋前,附近他都找过了,没有看到武器,所以他打算在这里等浓烟散去,进去找找。   他的乾坤袋里法宝还挺多的,没准能仿些有用的来。   “咳、咳咳……”   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明修予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银发青年。   他怀里抱着一件东西,正低头以袖掩面,被浓烟呛得生咳。   察觉到明修予的视线,他抬头看赂明修予,露出一张妖冶艳丽的脸来,苍白得仿佛毫无生气的脸色,五官精致漂亮得透着一股邪气,眼角轻挑起,点着像符文一样的小红印,脖子上有一圈繁琐的符纹。   明修予的目光触及到他脖子上的符纹后,抬头看了一眼如阴天般暗色的但却实打实是白天的天色,转身拔腿就要跑。   “等等!”青年着急的声音传来,他似乎跟了几步,又停下一顿猛咳,很是弱不禁风,“我不是鬼族!”   “你是人我也害怕啊。”话虽这样说,但明修予还是停下脚步,看向青年,等着他解释。   “你跑是因为我脖子上的鬼族封印吧,”青年怀抱着东西朝明修予走来,走一步喘三踹,边走边说,“这是鬼族转移到我身上的,我是人,我名为丹黎。这是你的法宝吗?”   离得近了,他怀里的东西露出面目来,长筒般通身漆黑,正是明修予找茅秋山炼制的长火枪。   随机仿制的武器居然是这把,明修予压下心中的狂喜,表面淡淡地点了点头,朝丹黎伸手:“是我的。”   “这是什么东西?”丹黎没有犹豫地将火枪还给明修予,好奇道,“我方才捡到不用使。”   给得太顺利,不像壮汉他们说得武器很重要,明修予奇怪地看了丹黎一眼,应道:“火枪。”   “你叫什么名字?”丹黎靠近明修予,眼尾的一点红越发妖冶,“进来多久了?”   “明修予,”明修予微微一笑,本想撒谎,突然想起手上的枪暴露了,便照实说,“刚进来,道友进来几时了,鬼族怎会将封印移到你身上?”   “我进来可久了,得有半个月了吧。”丹黎轻咳两声,笑道,“转移封印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重获自由了,让我代它受这封印折磨。”   “哦。”明修予尾音拉得点长,若有所思,转而问道,“道友既然来得这般久,可知道我们为何会此来?”   丹黎以袖掩面笑了一下,他身似蒲柳,再加上脸蛋妖冶,一笑起来有一股阴柔妩媚的感觉。   两人寻了地方坐下,丹黎将荒漠鬼城的历史讲了一番,跟明修予了解到的差不多,著名的大能者们为救苍生与阎鬼王同归于尽,丹黎据现在在城中遇到的仙门弟子们猜测,多半鬼族对这些大能者怀恨在心,将这些大能者的后人传人掳来折磨了。   明修予:“……”   他发自内心地询问:“我又非这些大能者的后代,也非他们的门派传人,为何我会至此?”   “嗯……”丹黎思索了下,笑道,“其实我也很奇怪,你为何在此……”   “什么?”   “没有,我在说我自己。”丹黎打量着明修予,目光落在他平平无奇的脸上,心下轻叹一声,道,“我原本师从天音阁,但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不知这鬼族如何想的竟将我也抓了。”   “……”明修予的心情复杂,将鱼缸放在一旁,他捋起袖子,露出臂饰,那是一块黑漆色的千里传音石串着几颗晶萤剔透有流光在内游动的琉璃珠子,先是往传音石里注入灵气,没有反应,随后毫不犹豫地捏碎一颗珠子,还是无事发生。   果然如此,明修予又从怀里拿出一块拇指指甲般大小的石头,这块石头呈漆色,石头表面的九霄云纹鎏金烁闪,闪着流动的细沙,一看就非凡品,凝视着石头一会,明修予轻叹一下,现在没有灵力也不能用,重新将鎏金石头收了起来。   丹黎的眸色微沉:“你在召谁过来?”   明修予:“师尊和朋友。”   “召不过来的。”   “嗯,试过了。”明修予将外衣脱下来,撕扯成一缕一缕,给鱼缸做了个挂结,悬在腰间,“确实不行。”   明修予双手要拿火枪,没法一直抱着鱼缸,好在魔尊不大,他用的鱼缸也是最小号的,挂在腰间,缸口也封了,没什么阻碍行动还算自然。   做完这一切,明修予俯视丹黎,目光凝在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询问:“道友为何找我,是把我当保命符,关键时刻杀我以避鬼族?”   丹黎摇头,跟着站起身:“我看道友放走那四人,很值得同道,不过道友所言也无不可,若遇鬼族,互当保命符也使得。”   两人聊着,打算在天黑前找个安全偏僻的地方安顿下来。   街道无人,昏暗的天色下,浓烟滚滚,天空像蒙着一层灰,低沉沉地好似要下雨。   玄渊的心情也像阴天。   那日有仙门弟子同明修予一起从云剑门的山门长阶下去,看到原本走在他前面的明修予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就消失了,也是有黑影在明修予脚下先出现,因为云剑门一行,明修予与仙首大多时候都在一块,所以对他对明修予有印象,知道是仙首的好友。   不过他也多想,还以为毕竟是仙首朋友,想必明修予也是身法了得,先下了山,直至近两日听说众多修士凭空消失前都有迹象,随掌门过来商议,看到仙首又想直情迷,才将此事告知。、   当时下山的几个修士对此也还有印象,一说便也想起来。   玄渊当下就不淡定了,直言他也要进城。   圣虚子几人轮流劝了,实在劝不住,怒过吵过,偏他意已决,一定要进鬼城。   圣虚子彻底没脾气了,轻叹一声:“玄渊,你可知你这一去若是没有回来,对凌霄派有多大的影响?对修仙界又有多大影响?”   “是啊,师兄,”青柏柔声劝道,“方才山海道君与阵师商讨,鬼城的结界与阵法复杂,除你以外,无人而做到真正毁城,而现今能与阎鬼王一战的恐怕也唯有你,不为凌霄派着想,也请你担起仙首职责,为苍生想想吧。”   “我知道仙首不是你想当的。”若微也没有脾气了,刚才发了好一通火没能让玄渊打消念头,让她很挫败,“可是……算了,比起这个,我从以前便想问了,明修予怎么回事,不过一面之缘,你为何一心就扑在他身上,他这么值得你去冒这个险吗?”   “值得。”玄渊点头,眼神坚定,毫不动摇,“无关情爱,我还欠他一份恩情,就冲这个,我也得去救他。”   三人皆愣了一下,他们从未听过这件事,圣虚子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什么恩情?”   “我曾经差点堕魔,是他救了我。”   圣虚子心下一惧:“你差点堕魔了?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如何了?可还有心魔?你怎从未提过?”   “百余年前了,不值得一提。”玄渊不以为意,“非心魔,是有人故意引了上古魔气入我身,幸得修予出现,救了我,才让我免于堕魔。”   玄渊说得轻描淡写,但圣虚子等人知道当时的情况肯定凶险万分,毕竟能让成仙境差点入魔的魔气绝对不简单,多半是引来了已殁的多位上古魔皇残留的魔气,最为血腥暴戾难控,也是最纯的魔气。 第32章   魔气确实如他们所想是这种,但也那么难解决。   玄渊其实可以应对,净化魔气也是时间长短而已,不至于入魔。可为了让他们意识到明修予的重要性,他故意这样说。   “所以,为了偿还恩情,”玄渊语重心长,“我必须亲自跑这一趟。”   “放心,我已做好打算,还是原来的计划不变。”玄渊继续说,“让我带队进去,山海留下,然后我会将我的剑留下,里面我刚已注入十道杀意剑气,若我没有回来,就用这剑与剑气毁了鬼城。”   “……”若微眨眨眼睛,“难为你还动了脑子。”   玄渊的剑是修仙界唯一的神剑,是凌霄派前掌门喜得玄渊这个爱徒后,跟妖神打得日月失色,最终打几妖神拿衪的神骨炼制而成的。   剑修多为本命剑,但玄渊横空出世、全方位修炼奇才,无需本命剑,所以可以放心给出去。   圣虚子很无奈:“行吧,我去请与山海道君过来商量。”   “放心,”玄渊很自信,“我保证阎鬼王再也复生不了。”   是夜。   红光描绘圆盘银月,为其轮廓镀上一层血光,洒落进密林中被叶隙切得稀碎的月光仿佛也浸入了殷红色泽,林间穿梭而过的风隐隐带着一股铁锈味。   树影间刀光剑影,刀铮剑吟阵阵响起,夹杂着人的嘶裂声以及猛兽的怒吼声,声音嘈杂,不难猜出,此时此刻,正有一场激战在进行中。   渐渐地,激战声越来越小,猛兽的声音也愈来愈低,最后仅剩下急促的喘息声,到最后,回归平静。   密林的一角,少女捂着受伤的胳膊,躲在矮身的灌木丛中,大气不敢出,她全身上下尽是淋漓的鲜血,可仔细看,露出来的肌肤却没有一处伤口。   此时此刻,她顾不得一身血腥臭,眼中带着警戒与不易察觉的惧意,捂着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静静地等着什么。   窸窸窣窣,不是脚步声,反而像是某种爬行动物游走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   少女如临大敌,浑身颤抖着,擂鼓般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目光透过灌木的枝隙仔细观察灌木外的一切。   近了,更近了。   声音的主人终于来到了灌木前,在满是残肢断体、血腥味冲天的地方转了一圈,最后高昂着它的三角头颅环视四周,空气中除了血腥味,以及猛兽的气味,再无其他。   借着月光,少女终于看清了它的面貌。   它高昂着倒三角的头颅,层层迭迭的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光,如柱般圆粗长条的躯干,嘶嘶吐出殷红信子,三角脑袋裂得极开的嘴里,是泛着森森寒光的尖锐利牙。   这是一条足有一棵树般粗壮且高的巨蛇,尖牙上除了滴下的鲜血,还有绿且腥臭的毒液,足以证明还是一条毒蛇。   巨蛇没有嗅到活物的气息,最后在残肢里挑挑拣拣,蛇尾一卷,将最大体型的野兽尸体带走了。   待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少女这才从灌木从中爬了出来,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鲜血,简单地清理下身体,整个过程中,她对周围的戒备一分未消。   如果明修予在此处,肯定能一眼认出,这个满身鲜血的少女正是他的二师妹——闵初月。   看着四周零散的残肢断骸,闵初月闭了闭眼睛,重新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捂住口鼻,筛掉空气中弥漫得仿佛吸呼一口就能盈满肺腔的血腥味。   她屏住鼻息,一边小心翼翼地离开此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俨然做好了一有状况就全力逃离这里的举动。   此处是荒漠鬼城的旧境,鬼城对半切开,一半为旧境,一半为现境。   旧境为原先北城的旧景,还没遭到鬼族清洗,还不叫鬼城的景那时还没有搭建城墙,山与城接连着,绿意葱郁,溪水干净。   现境则是现在的鬼城,沙尘肆虐,久经风酸,荒凉败落,毫无生机,城中的房屋早已腐朽老化。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闵初月绝对不会跟着那个男子踏进这个鬼地方。   那是一个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睛的男子,仿佛血色染就的红衣如同一团永不熄灭的焰火熊熊燃烧,一头与月争辉的银发流光倾泄曳地,他立于峰顶,一轮硕圆的银月为景,微微偏着脑袋,一双没有任何光彩犹如死水一般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向上仰望的少女。   饶是出身合欢宗,看惯了各种美人的闵初月在看到男子的容貌后,也不免失神半晌。   他的肤白是一种近乎妖冶的苍白,毫无血色,无论是脸,脖子,还是从宽大袖口露出来的手,像泡得发白,正常人在看到这种肤色时第一时间只会联想到尸体。   然而男子的美貌以及周身的气质却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接受,男子的眼睛狭长而妩媚,无血色的白唇轻轻勾起,唇侧两边露出尖巧的利牙,脖颈上是一圈笔墨浓厚、龙飞凤舞的诡异符纹,仔细看,仿佛能从黑墨色的笔迹中看到丝丝血色。   这样一个绝色的美人接近自己,闵初月自然心动,她出身合欢宗,同余玉绮一样,自然喜好一切美丽之物,尤其是这样的美人。   然后她就被男子骗到这里抓起来关起来了,连同师尊给的元婴期奖赏也被男子抢走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刚摸清鬼城内的规则,就发现自己身处鬼兽所在的旧境,而且,已经晚上了,正是鬼兽出来猎杀的时候。   方才的巨蛇就是鬼兽。   闵初看到不远处的现境,虽然漆黑,在月光照耀下,能看到城中的轮廓来,她想,她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比起残暴的鬼兽,她更想待在鬼族出没的现境。   现境内,无灯无火,只有冰冷的月光打在粗砺的石板路上,微微折射着一点亮光,东城区的一条破败小巷,家家残破的门窗随着风动一开一合,发出呯呯声,有几个直接被吹落下来,砸到地面碎成木渣。   明修予躲在其中一间的二楼上,衣服已经不如来时整洁了,满是血污与脏垢,倒是头发与气色,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他靠在二楼楼梯口,怀里抱着他的火枪,腰间的腰带上别着一把匕首,以及自制的木短刀。   明修予这几日一直与丹黎在一起,直到前夜遇到多名鬼族,缠半多时才分开。   鬼族也不是不能对付,因为他们也有实体,只是还带了能力,又加上不死,不太好对付而已,但还是能打败的,而且只要坚持到天亮,它们就会消失。   明修予第一夜就遇到鬼族了,跟丹黎找了个地方睡着,半夜一股阴气靠近他,猛地醒过来就看到一道鬼影出现在二楼窗前,明修予拉上丹黎本想跑,但那名鬼族速度比他们更快,直接破窗而入,飘到正要下楼梯的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明修予毫不迟疑地抬手就是一枪,直接将它射杀在楼梯口对面的墙上,墙上顿时炸开一朵血花。   明修予愣了一下,感到不可思议:“这么脆?”   丹黎显然也愣了一下,不过他的关注点在明修予手上的火枪:“这什么东西?”   “火枪啊。”   明修予记得白天他说过一次了。   咯吱咯吱,墙上的鬼族发出声响,只见它冲着明修予张开血盆大口,一波又一波恶心的黑血喷涌而出,被炸碎的四肢没有聚集到一起,反而爬上楼梯,冲着明修予七零八落地爬过来。   明修予转身就跑,直接钻出从鬼族进来的窗户钻出去,徒手一翻翻到屋檐上,开始轻功跑,丹黎一度差点追不上他,边跑边看鬼城的夜,就看到有不少人也被鬼族追着,有人被撕咬下一块肉,血腥味吸引了更多的鬼族过去,将那人的惨叫声淹没,不多时便被分食而尽。   看到如此骇人的场景,明修予跑得更快了,跑到差不多向下翻到一间屋子里,身后丹黎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脖子与眉角的红有月光下显得愈发妖冶与邪色。   在这种情况下跑到大街上,一旦被咬,鬼族群拥而至,无疑是死路一条,最好的做法是躲起来,对付一个就好。   明修予拿出装火药的袋子,这是白天发现没有火药后又重新去找的,所幸还好,火药也一并复刻了,不至于让火枪只有个空架子。   打开来数了数,明修予觉得这个得留在关键时候用,现在得换套对付鬼族的方法。   他看向丹黎:“你有武器吗?”   丹黎摸出一把匕首:“只有这个。”   “借我一下。”明修予眼前一亮,接过匕首,在屋内逛了一圈,从楼梯的栏杆上掰了一块木头下来,准备削一把短刀。   “送你。”丹黎蹲在一旁看他,微微笑着,“我还有一把。”   “多谢。”   明修予头也不抬,继续削。   就在这时,那只鬼族带着它散落的肢体爬了过来,看起来像找了许久,因为明修予刚刚看到它从窗前飘过去,应该从飞到尾了,一间间找过来的。   一看到明修予,它的眼珠子直接飙出黑红色的血液,嘶吼一声,啪叽一声从窗户摔进来,摔成一滩烂泥。   明修予时刻注意着它的举动,手上削的动作飞快,那滩鬼族猛地飞起来,在空中化成一张薄膜血网,直直朝着明修予而来,企图让他网住。   明修予手上的木头也削得差不多了,他想也没想,直接轻身跃起,在空中跃出一道优雅的线条,转身将尖端那头对准鬼族,直直将它划成两片。   啪叽。   鬼族又摔在地上,这次是两坨。   明修予落地后拎着木头过去,这坨戳几下,那坨戳几下,直戳得稀巴烂,然后又跟之前一样,从窗户爬了出去。   还不忘回头招呼丹黎:“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就这样,它追他逃,它嘎了它活了,他被逮到了他就跑了。   循环反复直到天亮,不甘心的鬼族发出愤怒的鬼叫声,在天亮之前,化成一道黑影遁入地下消失了。   然后第二晚它又出现了,就盯着明修予一人。   第三晚它又又出现了,换了个模皮套,全身上下都是眼睛,猩红着所有眼睛,要将明修予深深烙印眼里。   再后来它学聪明了,找来了同伴,一群奇形怪状的鬼族,也就是前天晚上。 第33章   明修予白天要防人,晚上要防鬼,但好在原本有丹黎,白天交替着睡觉,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丹黎守着,他总能睡个好觉,补足精神。   但这两天,明修予独自一天对付着鬼族,白天还得避着人,精力属实有些不足。   尤其是还有一只专逮着他打的鬼族,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种情况。   明修予想,以追他这个鬼族的偏激,应该都差不多。   打了个哈欠,明修予头靠在墙打算眯一下,就听到屋外传来零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慌乱的急喘声,还有一连串远远传来的诡异笑声,混杂在一起,在空旷的巷道内格外响。   不用猜也知道是鬼族在追人,猫戏鼠似的玩够了再吃掉。   这几天就算明修予和丹黎总往偏僻地方躲,偶尔也会看到这种情况。   明修予内心无波无澜,并没有想救人的念头,他没什么良人,毕竟这种情形下自己能活着就很好了,谈什么救人。   调整姿势,重新闭上眼睛,明修予就听到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哐的一声,闯了进来。   明修予猛地睁开眼睛,当机立断,起身就阳台冲去,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一直蹲他的鬼族。   鬼族也是明显一愣,紧接着全身诡异的眼睛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刚弯到一半,明修予抬起一脚往它身上踹。   这只鬼族的样子变得越来越奇怪,明修予看不出它的脑袋在哪里,只能找到它的嘴巴,于是这一脚狠狠踹在它的嘴巴上方,角度掌控得刚刚好,往一旁踹开,麻溜地轻身跃下楼。   他本想往旁边的屋子躲,但这一脚不足以让鬼族死了再活,所以没时间溜风筝,只能翻下来再想法子,果不其然,那只鬼族很快就回过神,追了下来。   落地立刻选了一个方向跑,结果迎面又是一只鬼族,正发出“嘻嘻嘻嘻”的鬼笑声,很显然是刚才听到的在屋外追人的鬼族,明修予心一梗,原来人进他那屋了,鬼还在后头吗!   想也没想,将火枪当棍使,明修予朝着这只鬼族跑去,冷不防看到一个跑来送的人,鬼族有些愣,趁着鬼族愣神的功夫,明修予一脚踩在它的巨头上,一跃而起,回身,抬起火枪,瞄准,呯地一声响,冲击下两只鬼族连撞在一起,它们的身体瞬间炸开,血肉横飞,黑色腐味的血洒落一地。   明修予闻着比先前还臭,有点想呕。   “明修予?”   不算特别耳熟的声音,明修予跑的过程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原先进他屋的人跟着自己跑了起来,月光下,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楚执。   明修予没等楚执,跑到另一条巷子,随便找了间房子躲进来,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在二楼楼梯口坐下。   明修予观察过,二层平房小屋这个位置是最好的,无论有无阳台,蹲在这个地方,能同时观察楼下和二楼外面的情况。   楚执一路跟着明修予,路上无论他怎么喊,前面的人都没有响应,让他一度以为认错人了。   直到跟着进来,迟疑着走上二楼,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照进来光,借着月光,他看到了明修予的面容。   “真的是你!”   楚执很激动,“明修予!”   “闭嘴。”明修予面色不虞,低声喝道,“要上来赶紧上来。”   楚执闻言蹲在明修予身旁,看到明修予,原来害怕的心情平稳下来,仿佛吃了一剂定心丸。   “明修予,你还活着……”   “嗯。”   “你……”楚执有好多话想问,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从何问起,“你……你还好吗?”   明修予奇怪:“我很好啊。”   楚执不说话了,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明修予说,但真正见到明修予本人,他倒说不出话来了,隔了一会,他想起师兄和阮清颜的事。   他像找到话聊身,急急道:“明修予,你知道吗?”   “你是刚进来吗?”明修予也开口。   楚执顿了一下,像找到发泄口,急急道:“对,我与师兄本来在木灵宫后的树林里修炼,阮清颜过来找师兄,我们正说着话,就到这里来了,然后……然后我们看到有一群人要杀一个人,师兄上去救了那个人!但是他们要杀我们,那个人跟他们一起要杀了我们!等等不对,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修为都没有了!我们没有感知到任何木灵,我们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再然后天就黑了,好多鬼出来,开始吃人,所有人都乱作一团,师兄去保护阮清颜了,我……我们就走散了。明修予,这里是哪里?”   楚执乱七八糟地讲了一堆,感觉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点混乱。   明修予听得眉头微蹙,只关心一件事:“阮清颜也来了?”   “对,”楚执回过神来,“你认识阮清颜?”   明修予不答反问:“你们在哪走散的?”   楚执说了个模糊位置,他只记得自己跑了很多条街,有一只刚吃了人满身血腥的鬼一直追着他不放。就是被明修予杀死的鬼。   “这里是荒漠鬼城。”   明修予将自己知道的规则大概跟楚执讲了一下,最后补充道,“……鬼族是杀不死的,但受阵法影响,它们也被削弱了。可以杀,杀了再活过来需要时间,不同鬼复活的时间应该不一样。只要这样杀死就跑,捱到天亮就行。当然你也可以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杀人,鬼族就不会盯上你。不过你要想对我动手,我会先把你丢出去。”   其实准确来说,鬼族不是被削弱了,而是这个阵法被特意篡改了,改成本应进来也变成凡人的鬼族成了例外,恢复了一些原来的力量。   这是明修予和丹黎这几天白天里逮到人问话得知的,其中有位阵师认出这个阵法是凡人境,本应进来的所有生灵,无论人魔鬼怪,都应变为凡人才对,但有鬼族出现,这意味着阵法被改了,他推测,这是篡改阵法的人所能做的最大改变,所以鬼族无法恢复原本状态,依然有实体会受到伤害。不然照理来说,凡人是伤不了鬼的。   听完明修予的话,楚执的心情许久不能平静,他怔了很久,直到听见旁边明修予站起身的声音,忙道:“你要去哪里?”   “你刚才不是说你和你师兄在那边走散吗?”明修予先是到窗边查看,“过去看看。”   巷内安静,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附近没听到什么声响,倒是有几道尖叫声从远处传来,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明修予转身快步走下楼梯,楚执跟在他后面,不解:“要这个时候去找他吗,外面都是鬼。”   “等到明天,会离得越来越远,”明修予没给他任何眼神,只说道,“趁你们分开没多久,应该能找到人,没准还能捡点武器。”   “大家都被鬼追着,他们肯定像我一样,着急忙慌跑过多条街道躲起来了,”楚执不赞同,执企图说服明修予,“我们现在过去太危险了。”   “没事,你在这躲着。”明修予抽出别在腰间的木短刀,递给楚执,“这个给你。明天我找到人就来跟你汇合。”   楚执迟疑着接过木制短刀,看明修予打开房门探头看了看,他凝视手中的木短刀,心里翻出一股不知名的滋味来:“你还真喜欢我师兄啊。”   明修予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忍住:“我不喜欢你师兄。”   楚执想也没想地驳道:“不可能!”   明修予很无语,不跟楚执多说了,出门往屋檐下躲着,朝巷口走去,楚执见状连忙跟上去。   明修予走了一段路,只觉得奇怪,那只一直追着他的鬼族怎么今晚反应这么慢,之前几晚,它死而复生找到明修予都不会多长时间的,有一时混乱错过的,有找错地方的,但它都能特别精准地知道明修予在哪块区域,在这块区域费了点时间找人而已,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还没跟上来的。   连过几条街,明修予都没有看到鬼影,想了想,他凭着楚执说的方向直跑,随着尖叫嘈杂声越来越近,他放慢脚步来到东大街上。   脚步逐渐停下,站在巷口看着不远处东大街上的一幕,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在他身后的楚执惊恐地瞪大双眼,伸出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指着前方的景象轻颤着。   在他们面前,是人间炼狱。 第34章   东大街上出现一个黑红色的洞,无数长相奇诡的鬼族与恐怖的怪物源源不断地从洞中涌出来,在街道上横行肆虐。街道上有很多不明状况的人凭空出现,黑影一闪而过又是一串人,似乎刚被抓过来搞不清楚状况,就被鬼兽与鬼族猎杀,有个修士摆出战斗的姿势,正疑惑怎么没有灵力,一头如山般高壮的鬼熊跑出来,一掌将他拍成肉泥,顿时血花四溅,有人尖叫着逃跑着,鬼蛇响尾一摆,缠住腰勾回来往上一甩,生吞入腹。   有满身血污地人跑过来,看到明修予二人,吼了一声:“快逃啊——”   明修予的反应比他的话快,转身将楚执一推,结果楚执被吓到,这一推没能让他走,反而绊了一下摔倒了,连带着明修采予也差点被他绊倒。   下一秒,破空声响起,一条长长的解手甩了过来,卷起明修予来到炼狱中心,明修予冷不防被缠举到半空,第一反应是将腰间的鱼缸往上一提,免得被触手缠碎掉。   缠住明修予的是一头有着数不清触手的章鱼,它的身上早已腐烂,浓脓混着黑血流了一地,黏黏糊糊的,散着鱼虾腐烂的腥恶臭味,它将明修予举到高空,张开深渊巨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的尖牙。   双手自由,明修予举起手中的火枪,上了火药,一声枪响,直接对着章鱼颅顶就是一击。   烂汁炸开来,章鱼的脑袋缺了一角,巨响从它的巨口中发出,震耳欲聋,明修予被震得头一阵昏眩,他死死握紧手里的枪,咬牙又上了一发火药,又是一击,再上再射,终于章鱼倒了下去。   明修予趁着触手无力松开的时候,找准角度倾向章鱼的身体,才避免摔到地上。   啵叽。   明修予整个人砸在章鱼绵烂的身体上,他拿起枪,从一堆腐烂内脏中再次上了一发火药,爬了出来。   被甩上半空时他就在想,章鱼似乎处于中心点,只是被吊起来时他一心只想着活下来解决章鱼没注意周围,现在下来了反而冷静了。   果不其然,爬出烂肉他就看到,此处正是中心点,章鱼轰然倒地的声响过大,以致周围诡异的目光一时之间聚了过来。   明修予顶着一声腥臭味探出头又赶紧躲了起来,像是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般,他暗暗捏碎一颗臂链上的琉璃珠子,依旧没有反应。他长吁一口气,平静下心情,祈祷着章鱼不要太快复生。   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明修予藏在章鱼的巨大脑袋里,抽出匕首开始东插插西割割,往深处挖掘,将它的脑袋内部毁了个稀巴烂。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还挺有效,章鱼本来腐肉颤动着,触手又要抬起来,又无力地垂下去,明修予在它体内费力吧啦地挖掘,突然,不小心挖过头了,匕首捅了出去,露出一个能看到外面情况的洞。   凑近洞里一看,他发现外面源源不断冒出鬼怪的洞早已消失不见,鬼兽鬼族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银色月光的照拂下,冰冷的街道上,满是残肢断臂,地面被血铺染。   鬼兽有的叼着其他鬼兽的尸体,有的叼着人的残骸,往鬼城的一旁去,而鬼族则留在原地,有的钻进巷子里,有的挨家挨户在找人。   明修予直接将洞划开,拿着火枪从章鱼体内走了出来,刚走出来,就感觉一道视线从后方看他,回头,章鱼如他的脑袋一般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愤恨地看着他。   明修予在它体内挖毁得精疲力尽,连扣动火枪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没由来地觉得想笑,冲着章鱼的眼睛笑了一下。   月光下,他浑身血腥,满身的脏器残渣,一身的恶臭味,顶着无神的眼睛,裂嘴一笑,犹如鬼魅。   明修予一步又一步,走到差不多的距离后,快到巷口了,他回头,抬手,早已酸痛不已的手指轻颤,又是一枪。   章鱼的眼睛四溅开来。   明修予身心舒畅,一步一个黏糊血印,走进巷子,他想走到原先藏身的地方,被抓到鬼城的这几天,他都是藏在那里的,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他的地盘。   “嘿嘿嘿嘿——”   一长串诡异的笑声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从尽头一条巷子里逃窜出来,冲着明修予这边奔来,她的身后,是五只鬼族,正嘻笑着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两只走着,三只飘着,形状怪异,比一直追着明修予杀的鬼族还要怪异。   当然不排除明修予愣着把它给看顺眼了。   那是一个少女,她看到这边有明修予,看着明修予此刻的模样,以为是鬼族,猛地一惊。   身后打算耍玩她一备后吃掉的鬼族,其中一只飘着的鬼族带着一张哭脸面具,见状嘻嘻笑道:“咦嘻嘻嘻嘻,前面无路了嘻嘻,小美人乖乖让我们吃掉罢……咦,是鬼兽的味道,怎么跑这边来了?”   “不对,不是鬼兽。”另一个飘着的鬼族撞了哭面鬼一下。   “蹲下。”   明修予提醒道,少女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蹲下,紧接着,几声枪响。   五只鬼族四只撞到后面的墙上砸出一个坑,炸成血泥,剩下一个哭脸鬼见状着急忙慌地跑了。   明修予觉得挺稀奇,居然会逃跑,之前遇到的鬼族就没有跑过的,都是原地复活后一起扑上来的,这个哭脸鬼看来很怕痛。   “明……明修予?”   明修予目光落在身前的少女身上,月光照清她的脸,方才她跑过来,明修予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巧啊,二师妹,你也被抓到这里来了。”   明修予此刻身心俱疲,外加一点另算的心累。   阮清颜还没找到,闵初月倒是出现了,余玉绮四个亲传弟子有三个都在鬼城里头,这是什么概率啊,他真没记错,合欢宗先祖就没参与过阎鬼王那一战啊!阎鬼王抓人的眼神能不能看好点!   “蹲着做什么,等着它们复活过来把你吃了,补身体吗?”   微颤的指尖搭上闵初月的后领,明修予扯着她朝原先的目的地前进,走到一半,闵初月挣脱开来,跟在他身后走着。   “明修予,你怎么在这里?”   闵初月惊魂未定,她今晚过得可刺激了,先是山上的鬼兽突然狂欢起来,齐冲冲地往山下冲,她本就在下山躲闪不及,直接追猎得来到现境,结果误打误撞看到鬼界通道大开,一波一波的鬼兽与鬼族出现,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鬼界通道关闭,鬼兽回旧境,鬼族来现境,才出来另换地方,结果就撞上五个鬼族,又是一波追猎。   明修予提醒:“叫大师兄。”   闵初月对明修予依旧讨厌,抿抿唇,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嗯。”明修予漫应一声,回答她的问题,“不知道,回去的路上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你又是怎么来的?”   闵初月本来对明修予就没好感,现下心神稳定,她想也没想就应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不说?那你就去喂鬼族吧。”明修予面无表情,“正好给它们补补身体?”   闵初月目瞪口呆,这还是平时那个不起眼从未招惹她,但又不吭声惹师尊怜爱让她被师尊训斥的绿茶大师兄吗?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很快就到了自己的避风港小巷,明修予随便找了一间躲了起来,还是原来的配方,安稳扎在二楼楼梯口。   看到闵初月跟着他上楼,明修予微笑,虽然没啥力气了,但还是要逗一番:“说不说,不说出去喂鬼。”   “喂喂喂喂,”闵初月没好气地说道,“它们是你养的鬼宠吗,动不动就拿我去喂。”   明修予不再说话,笑了一下,头靠在墙上开始打盹,闭上眼睛前将匕首给了闵初月。   闵初月本想跟他说怎么来的鬼城,见明修予累得要睡过去了,便不再说话,将匕首拿在手中,戒备地环视四周,直到没过多久,天蒙蒙亮起。   明修予一觉睡到下午,窗外的天一如既往,仿佛要下雨之前的阴沉。   醒来时,余初月正拿着手帕给他擦掉脸上的血污,他看了一眼身体,很多血肉残渣都被闵初月清理掉了。   “……可以了。”   闵初月擦得认真,没发现明修予醒了,听到声音抬起头,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是看你太脏了,而且很臭,才帮你擦一下的。”   “嗯。”明修予表情淡淡,“多谢二师妹。”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例行检查了下鱼缸,魔尊鱼看起来有点蔫,很正常,这几天晚上飞檐走壁,第二天检查它都这副样子。   “走吧。”   明修予拿上火枪,招呼闵初月跟上。   闵初月不解:“去哪?”   “昨晚那么多人被抓过来,肯定有不少武器,过去看一下,要是人多就回来。”   走在路上,明修予将臂链取了下来,   早在明修予取臂链,闵初月就在一旁瞪大了双眼,眼中闪着羡慕嫉妒恨的光芒,她没看错的话,这是一串的召灵珠!   明修予询问道:“师尊的召灵珠,你还有吗?”   “没有了,”闵初月小脸一垮,“进来都用掉了。”   闵初月总共也就两颗,被男子关起来后用掉一颗,逃出来后发现没有修为了也用掉一颗,都没有反应。   “给你。”明修予将一整串召灵珠给了闵初月,“回头遇到清颜,分她几颗。不过我想以清颜的性格,她的两颗应该都还留着。”   不知道是不是明修予的错觉,他看到传音石似乎闪了一下,再看却没有反应。 第35章   留了个心眼,交给闵初月前,明修予将传音石取下来,塞进怀里跟那颗鎏金纹漆石做伴。反正这传音石也只有他能用,给闵初月也没用。   “三师妹也在这里?”闵初月震惊:“这……这都给我们了,那你怎么办?”   “对,等会我们去找她。”明修予点头,随后疑惑道,“给我给你们有区别吗?现在也没用,你先收着,等能跟外界接连上,你召师尊过来,我们不就一起得救了。”   “也是。”闵初月将召灵珠戴到手腕上,看着明修予朝前走着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隔了会,她喊道,“你昨晚不是问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吗?”   “嗯。”   “我是被抓过来的,不对,”闵初月回忆着,改了个措辞,“准确来说,是被骗过来的……”   那名妖冶近似鬼魅的男子是有意接近她的,目的似乎是师尊给她的那枚妖兽蛋,闵初月沦陷于他的美色,有一段时间都跟他待在一起,直到对方提议,要一起来荒漠鬼城看看。   因为相处的时间长了,闵初月不疑有他,谁知刚到荒漠鬼城,她的蛋就被男子抢走,然后还被他囚禁到一个阵法里,比起阵法,闵初月觉得那更像一个阵眼,里面还高有吸取人修为生命的阵法,阵中阵的套法。   里边不只有她,还有很多妖族魔族,甚至还有鬼族,修士倒没见到几个,其中鬼族的修为是最高的,有四个渡劫期,但比起是关在这里的,这四个鬼族更像是在看守他们。然后那些妖族的种族也是比较稀有的,而魔族,有一个闵初月认出来了,是一名上古魔皇族,他眠于冰棺中沉睡着,生气一点点从他身上流失。   当然这还只是些活的,还有很多被吸得灰飞烟灭的,不知道有多少,闵初月就看过好几个修为低的化成一缕云烟消散,完全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在这个阵眼里,所有人的修为只有原来的一层甚至不到。身处吸人精血修为的阵法内,闵初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被吸走,就在她以为会嘎在那里时,那个上古魔皇族突然醒了。而且他居然是渡劫期大圆满,直接跟四名渡劫期鬼族打了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阵眼这个空间开始动荡起来,甚至裂开一条缝,在阵眼设下的阵法本就不稳,受到冲击更是直接断断续续地运行起来,闵初月见状,趁着里头混乱,从裂痕里逃了出来。   结果出来后,她发现外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修为直接全无,一边鬼兽横行,一边是鬼族的地盘,沦为凡人在这里,是鬼的一口吃食。   “……后面我就遇到你了。”   闵初月出来便是鬼城旧境,见识到鬼兽的可怕后,便想着跑到鬼城现境里。   “我是被抓进来的,”明修予将自己知道的说予闵初月听,“……至于为何,大概跟我们合欢宗祖师有关。”   两人聊着,行至东大街,昨夜人间炼狱,今日大白天底下,是直晃晃的惨象,满地的尸骸遍地,就看到东大街上的人没几个,看来早上已经有一波人来捡过武器了,现在多是来拾遗骨的,一个女修掩面轻泣,用外袍包住被吃剩的一颗毁了一半容的脑袋,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师兄妹两人没有上前,就躲在巷子里,看着的情况,半晌,明修予摆手,打算回去。   “明修予,你还活着!”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是楚执。   楚执一身狼狈,显然昨晚也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他看到明修予,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明修予飞扑过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口中喃喃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闵初月不认识楚执,看向明修予:“他是谁?”   明修予推了下,没能推开楚执,他偏头想了下,简短地介绍:“木灵宫弟子,楚执。”   “……抱歉,我太激动了。”抱了一会,楚执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神来,松开明修予,紧接着急道,“对了,明修予,我昨晚看到师兄了!”   明修予连忙问:“阮清颜跟他在一块吗?”   “我没有阮清颜,不对,你为什么要问阮清颜?”楚执皱眉,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先不管她了,你快跟我一起去找师兄。”   “不去。”   明修予直接了当地拒绝。   “为什么?”楚执瞳孔颤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的目光从明修予身上移到闵初月身上,后知后觉才发现这里有其他人,“她是谁?”   明修予没有回答,倒是闵初月开了口:“他为何要告诉你我是谁?”   楚执一噎,重新看向明修予,上前一步去抓明修予的手,急切道:“我没骗你,我昨晚真的看到师兄了!”   “?”明修予偏头,满眼惑色,“我知道。”   楚执不解:“那你为什么……”   明修予更不解:“与我何干?”   “你说什么?”   “虞柏洲在不在这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明修予索性掰明白了跟他说,“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楚执感觉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他尝试着说服明修予,更像是说服自己:“你不是喜欢我师兄吗?”   “我几时喜欢过你师兄?”   “如果你不喜欢我师兄,你怎么会为了救他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明明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可你还是将他从兽林里背了出来!那可是兽潮前线的森林里!”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尽将救命之恩往情爱上扯呢,”明修予只觉得好笑,隔了会,他决定说实话,“我不顾性命去救他,不是喜欢他,是因为我当时心中有愧。”   楚执愣住了:“什么?”   “我本来不想救他的,可不行啊。”   兽潮前线,兽森中排排燃烧的树刺激了发疯的妖兽君,也困住前方抵御兽潮的修士。   火光冲天,烈焰蒙眼,明修予也被困住了,他原先是随医修过来帮忙搭把手的,好物色一些鱼。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又遇到一波兽潮来袭,冲散了扎营不说,还有一头焰火兽失控,释放火焰烧了森林,其他焰火兽连带着也跟着一起火烧木,火势蔓延迅速。   明修予好不容易在燃烧的兽林中躲过兽潮,却发现自己迷路了,连指南针丢了,一面寻找出路,结果不小心又回到七零八落的原地,明修予看到营地还有几具修士尸体里,正想过去找找他们身上有没有指南针,就看到有一具靠树的尸体手中刚好有一个指南针,他过去拿,谁知却被扣住了手腕,原来这人还没死,残存着一口气。   那人的双眼闭着,有气无力地求救着,求明修予救他。   此刻兽林大火,兽潮还不知何时会再来,他根本不可能再带着一个累赘,所以明修予并不想救他。   扯走指南针后,正想离开,但扯直指南针时,那人的腰间露出一块牌来,上写着“木灵宫首徒虞柏洲,师容栩”。   五行灵宫那位堕魔的前木灵宫木宫主就叫容栩。   明修予知道,就像他知道解云霁是段云霆的徒弟后,他没有将解云霁这个合体期大圆满临界化成的鱼留着研究能不能修炼,而是将其放了回去。   现在,他知道虞柏洲是容栩的徒弟后,所以不得不救。   这全都源于明修予有愧,救了就两清了。   而且救完之后还能化鱼来修炼,一举两得。   明修予没说前因后果,只是说当时抢了虞柏洲的指南针而心中有愧,所以才将他救了出来。   “我不信。”楚执显然不相信,他摇头,“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指南针就救他啊!”   他还记得当时到场时,在场的医修跟他们说虞柏洲伤势过重而且身处火势汹涌的兽林里,怕是凶多吉少。五行灵宫领队的师叔也放弃进去救虞柏洲了,因为得不偿失。   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几天后,明修予背着虞柏洲从火海中出来了,这几天,明修予用尽全身的药吊着虞柏洲的命,用着法宝保护着两人,虞柏洲的指南针是坏的,明修予花了几天功夫才找到出路。   那一幕有多震撼,所以五行灵宫的弟子都愣在原地。   明修予出来的第一句是对他们说:“他还活着。”   从此,这一幕便深深烙在楚执心中,他想,再感人的爱情也莫过于此吧。   可现在,明修予告诉他,他不喜欢虞柏洲,甚至更像是随手救人一般,这让他如何相信。 第36章   “爱信不信。”   闵初月不明所以,但气势不能输,她白了楚执一眼,朝明修予招了下手,两人往回走。   “修予,我终于找到你了。”   几声轻咳在楚执身后响起,明修予回头,就看到丹黎站在楚执身后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经过还站在原地的楚执,他好奇道,“这位是……”   紧接着,眼角的红一闪而过,他的视线落在闵初月的身上,“啊,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明修予,就是他——”   明修予刚看到闵初月漂亮的脸上又惊又惧,就看到她指向丹黎,喊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楚执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丹黎挥掌推开,直接砸到墙面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明修予的反应快,早在听完丹黎的话,闵初月开口时,他就做好了准备,给火枪上了火药,现在抬起火枪就是一枪,呯地一声,丹黎的掌心被崩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解决完楚执后,丹黎一个闪身来到明修予身前,在他开枪之前,抬手堵住枪口,实打实接下了这一发。   “果然厉害。”   丹黎抬起手,透过掌心的血洞看明修予,歪头笑着,像在看自己的掌中之物,只是还没欣赏够,空洞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要不是我现在算是阵法的主人,想必以凡人之躯就该死在你手中了。”   看着明修予摆出戒备的姿势,丹黎好不委屈:“修予,你这样好伤我的心啊,明明这几天,我们一直并肩作战,你腰间还有我给的……你把匕首给了别人啊。”   看到匕首在闵初月身上,丹黎的声音沉下来,“修予,我现在真的真的很不高兴。”   明修予与闵初月后退几步,这个阵法对丹黎无效,现在是白天,他身为鬼族却能出现,这意味着他是原体,没受到任何的影响。   就算他们恢复修为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还是凡人之躯。   都不用对视,明修予和闵初月毫无犹豫地齐齐向后跑去,正在分开跑,偏丹黎的速度更快,直接化为一缕烟凭空出现在明修予前面。   明修予还没反应过来,直直撞了上去,被丹黎抱了个满怀。   但也没抱多久,明修予以枪作棍,火枪枪身在丹黎禁锢他手臂上转一圈,明修予矮身,直接将丹黎的手压下来,顺便抬起胳膊肘,想给丹黎一肘子。   可惜被丹黎躲过去了。   明修予脱身后,赶紧跑,然而还没跑两步,丹黎直接扣住明修予的肩,往后一收,带着明修予消失在原地。   闵初月回头看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咯嗒”一声,东西落下来。   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柄通体鎏黑火枪,有沙土吹拂而过,细细的沙粒落在枪身上。   这里是荒漠鬼城,周围一望无际的沙海,鬼城就坐落在沙尘的正中心,经受着千百年风沙和侵蚀,城门早已破败不堪。   但曾几何时,它也是这座沙海里唯一的绿岛,绿色绵延一片,来往客商聚集,好不热闹。   玄渊站在城门外,抬头看城门上早已斑驳分辨不出字样的北城二字,狂风夹沙吹起他的云霄发带,玄金的袍子沾了一些沙子,不显得脏,倒为原本的金丝走纹掩住的光泽,平添几分低调的贵气。   山海本来不同意,因为玄渊至关重要,阎鬼王在古籍上记载非同凡响,仅一已之力能抵百余位大能者,甚至唯有同归于尽才能与之消灭。所以成仙境的玄渊不能离开,否则若发生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再者他也有私心,他要进去救徒弟。   但玄渊不听,他执意进城,交出神剑,当着所有人的面注入百道杀意剑气,慑住了在场所有人,他们扪心自问,自己无法与任何一道剑气相抗。   “我一人进去即可,只需七天,”玄渊道,“若七天我没有出来,就算魂灯未灭,你们直接用我的剑毁了荒漠鬼城。”   众人无法,只得寄希望于玄渊沦为凡人也能很厉害,最后敲定人选,山海道君留下,有了玄渊做前头,千重楼掌门也无视门派长老的劝阻,自告奋勇进城,毕竟怎么也得有一个阵师寻找阵眼,否则进去就是送死。   玄渊本来觉得不用,因为他这两日恶补阵法,发现阵法也没他所想的那般复杂,反而还挺容易。但圣虚子不让他说。   最后组成的队竟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不到,只有五人。   玄渊,千重楼掌门姚君临,百炼峰长老杜猛山,轻鸿道君谢鸿栖,还有妖族羽皇寰羽。   其中两个渡劫期,两个大乘期。   倒不是因为时间缩短没人敢去,反之因为带队的人换成玄渊,一听仙首要去众人纷纷举手报名,况且七天不过是玄渊自己定的,事实上依旧以一月为期,只不过玄渊不想带太多人,这都是他挑的。   姚君临自不必说,千重楼乃阵法第一仙门,对阵法的了解她只称第一。   杜猛山是体武双修的巅峰,就算变成凡人,他一拳也可以干掉小半座山,且非空有蛮力。   至于谢鸿栖和妖族羽皇,本来玄渊没想挑的,奈何谢鸿栖死缠烂打,说他的轻功身法无人能及,就算沦为凡人,也是一等一的轻功好手,而且他对结界这方面的造诣很深。   各种软磨硬泡,愣着给他缠上了,一问他为什么要去,谢鸿栖表示,他有听百足道君八卦,听说玄渊的心上人在里头,所以高低要凑凑热闹,看一眼是何方神圣。   而妖族羽皇,凑数的。   传闻他有孔雀和凤凰的血脉,但比起这两种,他给人的感觉更偏向于鹤族。   玄渊说不上哪里奇怪,但这个羽族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再加上百足推荐,最后一人就定他了。   玄渊本来的打算是一个人,再带一个阵师找阵眼就够了,但其他人不同意,硬是将人数扩到五人,原本还想十人的,只是玄渊大不悦才作罢。   不过也是,此行并非人多就好。   有仙门私下组了一队进城,结果魂灯少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魂灯也摇摇欲灭。   不仅如此,昨日发生一件大事,夜里有大批仙门弟子失踪,于是,玄渊将日程提了上来,今日便要入城。   从鬼城门外往里瞧,城里面一片荒凉,房屋残破,黄沙阵阵,久经风酸的痕迹很明显,不见任何一个人影,看起来很正常。   等他们一行人入城,才发现,里面与外面所见虽有相同,但大有不同,阴沉的天压下来,起初只见零星几点红,越往里走越骇人,城中的一切像被血洗过一番,大片大片的红色浸染,房屋上,房檐上,墙壁上,地面上……哪哪都有,不只有血,还有血肉飞沫溅在四处,断臂残肢零落一地。   这里是东大街。   姚君临展开图纸,是荒漠鬼城的地图,她看到他们所在点,抬头看阴沉的天,在她眼中,鬼城上方,本来应有淡淡阵法纹理的,可现在沦为凡人,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在她早有预料,提前画下了囚灵教的留影石录下的阵法鸟瞰图,将之比对,再结合凡人境阵师留下的残卷,大概推出阵师惯将阵眼设于何处,但阵法被动过,所以得现场较对才能推出阵眼所在。   “你在看什么?”谢鸿栖瞄一眼满街血色,回头看玄渊,就看到玄渊正盯着手上的石头若有所思,好奇地凑过来。   玄渊将石头展示给他看:“它刚才闪了一下。”   谢鸿栖疑惑:“传音石?”   正说着话,杜猛山那边有了情况,他看到街上有人正在拣尸,上去了解情况,结果对方看到一个肌肉虬结,如山般的壮汉突然靠近,顿时满眼戒备,拔腿就要跑,结果看到杜猛山身后的人,他突然发出一声爆鸣——   “仙首!!!!”   “真是仙首吗?”   “是吧,我看到轻鸿道君……”   “是真的仙首!”   “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是的吧,姚掌门也来了。”   ……   “仙首救命!——”   街道的人都看出来,看清玄渊后,仿佛看到希望般都跑过来,不少人听到声音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一看玄渊也跟着跑过来,有几个一个趔趄摔在地上,顺势跪在地上不起身,高呼仙首救命。不过更多的人都远远看着,没有靠近来,悄悄观察着。   谢鸿栖见状悄悄拉开了距离,让玄渊一个人被拜。   杜猛山和寰羽则上前,询问鬼城的情况,众人七嘴八舌,俩人从各种消息中拼出了大概,正如他们所想,鬼界通道已开。   “诸位放心,我们在此,就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杜猛山声若洪钟,一声吼声,让在场的修士安心不少。   不过也有猜疑声响起,一个修士弱弱地道:“……杜长老,你们的修为还在吗?”   “不在。”杜猛山亮出鼓鼓的二肱肌,肌肉油光漂亮,他道,“百炼成钢,我向来信奉唯有将□□练至极致,一朝法术全失也无所畏惧。所以就算修为不在,我亦可与你们所说那鬼族战上一战,保你们安全。”   众人看着他伟岸的身影,顿时心觉安全感爆棚,感觉杜长老整个人在闪闪发光。   紧接着,这道身影就被一幅画遮盖了。 第37章   玄渊展开画轴,放在杜猛山身前,画中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青年,五官还没有他的服饰来得有特点,很容易让人一见即忘。   玄渊询问:“你们见过这人吗?”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画上,连杜猛人转过身来看,寰羽的视线投过来,落在画布上一会便移开。   谢鸿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凑到玄渊身旁用手肘捅了玄渊一下,悄声问:“就长这样?”   “嗯,就长这样,很好看对不对?”玄渊应道,没听出谢鸿栖的意思。   “……啊嗯。”谢鸿栖违心地应了一声,说实话不难看,单从画上气质也算不错,但相貌太普通了点,明明百足说他气质挺好,有点像羽皇呢。   这样想着,谢鸿栖目光放在一旁寰羽身上,寰羽察觉到,看过来朝他笑了一下。   得知是仙首要找的人,在场的人仔细端详,纷纷摇头。   倒有一人说不确定是不是这人,昨晚鬼界通道大开,鬼怪肆虐,他看到这人被海怪一样的鬼兽用触手抓走了,当时大家都在逃窜,抓着这人的触手从他眼前掠过,所以他有些印象。   被鬼章鱼抓走,多半已经被吞了。   “……啊?”这个转变让谢鸿栖有点措手不及,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玄渊,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震惊与悲伤。   “是吗?”玄渊将画轴收起来,淡淡应了一句,又道,“那海怪在何处出现?”   那人回忆道:“鬼兽一般都在旧境出现,昨晚是特殊情况,鬼界通道在哪里开,他们就往哪里来。不过我后来听到那头海怪炸了,而且不只一次,尸体躺地上也许久不复活。”   “他没死。”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楚执被闵初月嫌弃地扶着,嘴角带血轻咳着。   “他被抓走了,”闵初月点头,补充道,“是一个鬼族,就是他是篡改了鬼城的阵法。你们要找阵眼吗,我知道在哪里。”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正在一边推演阵眼所在地,已经推演到旧境之处的姚君临闻言三步做两步冲到闵初月面前,一手拨开楚执,杜猛山连忙接住。   她眼放光彩,拿出地图指着一角问道:“在哪,是在这里吗?”闵初月仔细看地图,与旧境差不多的位置重迭对上,重重点头:“是。”   阵眼在旧境山上的一处干枯的密潭之上,白日无法轻易发现,只有晚上有迹可循,周围皆是鬼兽密布,难以靠近,难以发现。   明修予缓缓醒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朦胧暗色,灰蒙蒙间他看到一道身影站在一个台前,那似乎是一个祭台,周围有红光符纹在闪,祭台的中间放着一枚蛋,一枚漂亮的透明的裹着一层五彩斑斓的蛋,很大一枚,看上去如水晶剔透。   明修予见过这枚蛋,是师尊送给闵初月元婴期的嘉赏。   只是与先前的不同,之前的蛋清透,里面并没有什么。这次透过蛋壳,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有黑红色的东西在蠕动,看轮廓形状,似乎是一个畸形的胎儿。   看到蛋里的东西后,明修予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躲在地上,身下是以祭台为中心点向外延伸绘制的阵法,周围昏暗一片,祭台上的烛火与发光的蛋照亮一角,能看出周围是山壁。   不难猜出,这里应是某个山洞内。   祭台前的人转过来身来,银发如月光倾泄而下,松散披在身后,肤色呈现一种变态的白,一脸漂亮的脸美得如同鬼魅,眼角的红如血滴成。   正是丹黎。   看到明修予醒来,丹黎笑盈盈地朝他走过来,露出唇角两颗略尖的牙,伸手要去摸明修予的脸。   明修予戒备地看着他,向后躲开他的触碰,看着他,目光又落在丹黎身后祭台的蛋上,蛋里的生物一直在蛄蛹,好像随时都要破壳而出。   丹黎顺着明修予的视线往后,笑道:“很漂亮是不是,被你放出来后,我找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万事俱备只欠载具,一度想要放弃,谁知前段时间竟让我找到了,在跟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手里。”   丹黎感慨一声,转而问道:“你们什么关系啊?”   明修予不答反问:“这是什么蛋?”   明修予记得这是师尊从某个秘境中带出来的,带回合欢宗后就让明修予放在宝库里了,起初只有三颗裸蛋,明修予后面定了个锦盒装进去。   余玉绮曾让明修予拿去孵,但他忙于钓鱼修炼没有这个时间精力,再者他修体受损,补都来不及,哪有多余的灵力来孵蛋。余玉绮想想也是,索性留着等以后给徒弟们当奖励。   “这是上古原鬼族与龙族的蛋。”   丹黎站起身,走到祭台旁,看向蛋的眼里充满炽热与虔诚,如同狂热的信徒在看他的信仰,他喃喃道,“这里头,是我们伟大的王。”   明修予愣了一下,回想丹黎曾说过的话,细想之下,脱口而出:“……阎鬼王?”   “是啊,我们鬼族的□□黎绕着祭台走了一圈,最后在祭台后面停下脚步,面朝明修予,青年肤色苍白,展开的笑颜极为冶丽,“我设了个障眼法,修仙界的人多半以为城中生灵还未祭完,我王还有四十九日才能破壳而出。其实不然,早在寻到蛋时,我便已开始物色人选,祭养我王转生载具,根本不需要那么长时间,鬼城现世不过是幌子罢了。”   “只需再三日,”丹黎闭上眼睛轻叹,“我王便可重见天日,莅临人间,再让鬼族离开灵力匮乏的鬼界,上来得见天日。”   明修予心下骇然,表面却是风轻云淡:“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大能者的后人对吗?”   “需要啊,以他们来生祭能让我王高兴。”丹黎看着明修予,重新走到明修予身旁,“修予,我真没想到你也会出现在这里,你也不是误入鬼城,但我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多半是我王送我的一份好礼,所以,我要杀了你,再转变成与我一样不死不灭的鬼族,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明修予震惊,他很不理解,震惊到已经没法假装表面的镇定了,连炮式地发问:“……你不要过来啊!等等,这不对啊,我们不过才认识几天啊,你为什么又要杀我,又跟我在一起的?”   “我知道你忘了,”丹黎的表情失落,眼角的红跟着暗淡下来,他轻叹一声,善解人意道,“不过没事,这不重要,等今晚午夜子时将你转成鬼族后,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回忆。”   明修予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现在杀他,虽然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但他至少还有时间来想办法。   他很努力地回想,丹黎这么漂亮妖冶的一张脸,倘若见过,肯定会有印象才对,可惜他现在是凡人,看不到丹黎的修为,不然还能更好回忆一点。   “你乖乖在这等我。”   说完这句话,丹黎走向祭台,坐在祭台前闭上眼睛打坐,丝丝肉眼可见的不知道什么气息从四面八方汇集,飘进蛋里,紧接着,空气如同水面一样泛起了涟漪,一个结界将丹黎与祭台包围起来。   想也知道,这是个保护结界。   这三日何其重要,不过明修予没想明白,既然重要为什么要抓他过来转变成鬼族呢?这件事比一直在这里守护蛋还重要?   “……嗞啦——修予——”   明修予起身活动了下,发出声音,边注意丹黎那边,发现他怎么闹腾都没有反应后,开始观察四周,看看有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正研究山壁上的血红符纹,突然听到有道声音从胸口传出来。   是他的千里传音石!   “啊——”   巨兽倒塌前发出的悲鸣如同一把尖牙刀划破寂静的夜幕,阵眼所在的枯潭附近,鬼兽的尸体随处可处,玄渊手持一把向别人借来的利剑,几道凌人的剑光闪过,鬼兽脏臭的腥黑污血喷/射而出,轰然倒地。   他如一尊杀神,谁挡杀谁,势不可挡,谁都拦不住他。   每头鬼兽的尸体旁都留有几个人,只要鬼兽一有活过来的迹象,就继续捅,直捅到没有反应为止。   有不少鬼兽见状瑟瑟发抖着躲了起来,远离这个求生无门,求死无路的地方。   别说鬼兽惊呆了,跟玄渊一路的人也惊呆了,闵初月带路,根本不敢往后看,而姚君临和谢鸿栖等人,除了杜猛山在玄微波渊稍稍休息时可以顶上外,其他根本派不上用场,毫无用处,他们只不语,一面地跟着玄渊走。   玄渊的仙首含金量还在上升。   从鬼城现境带过来的人见状,眼中全是对玄渊崇拜,不愧是仙首,不愧是成仙境,就算变成凡人也照样能打。   一路畅通干掉阻碍的来到枯潭,闵初月还在寻找阵眼的痕迹,姚君临则指着枯潭上的虚空某处:“是这里吧?”   还没等回复,她已经丢了一颗石子过去,只见咚的一声,石头落地,并没有什么异样,姚君临却转头对玄渊肯定道:“仙首,就是这里。”   凭她对阵法多年的研究,这里百分百就是阵眼所在的地方。   只是现在法力全失灵力全无的要怎么进去,这是个难题。   几人来到枯潭内,跟着姚君临看到看向某处,虽然肉眼可见处看不到什么异样,但也顺着她的视线瞧。   “一般阵眼所在处,阵师都会施障眼法及解法,但也时有阵中人误闯的情况。现在这个阵法忆已被篡改,解法多半是空置的,本来于我们有利,可惜我们都成凡人了。不过空间阵眼受外界震荡影响时会引出入口来,诸位试试?”   姚君临一通分析,给出方案。   玄渊立刻执行,看向一头雾水的杜猛山,言简意骇:“砸山。”   杜猛山没听明白,但玄渊吩咐了,他就照扮,朝着枯潭龟裂的潭底就是一拳,潭底瞬间裂开几条大缝。 第38章   姚君临始终观察着上方,杜猛山砰砰几拳砸下去,很快就砸出一个大坑来,他没有停一直用力地砸着,双手出血也继续砸着,直到好一会后,姚君临惊喜道:“有了,出现了。”   只见他们的上方,空气似乎扭了一下,玄渊没等他人反应过来,一个蜻蜓点水踩谢鸿栖的肩膀一下,跃至半空,直接消失在他们眼前。   一入阵眼,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复杂繁琐的阵法,阵法之内还有阵法,可以看出浅蓝色阵法的延伸到外面去的大阵法就是凡人境,而建在凡人境中的阵法则是后来序设下的,覆盖在凡人境上方,有一大一小两个,一个随着凡人境向外延伸,一个只在阵眼以内。   阵眼以内空无一物,跟闵初月所说的不同,想来都已经被吸收了。   玄渊向前,直直踏入小的红色阵法内,身后姚君临等人陆续进来,姚君临一进来就看到玄渊走进红色的小阵法内,刚开口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阵法极为凶恶,将人压制仅存一丝修为,会在短时间内将踏入阵内的生灵完全吞噬,应该还有另一个阵法,与之接连,起到祭养作用。”姚君临观察一下,皱眉道,“在阵眼之处设此阵法的人当真心思歹毒,要想改凡人境就得踏入这个阵法,但凡修为在大乘期下,甚至都会乏力不能起来。”   玄渊在阵法内走了两步,回头道:“进来,改阵法。”   姚君临闻言,也知眼下没有其他方法,只得踏入阵法,开始研究被篡改后的凡人境阵法。   姚君临边研究边继续道:“当真可恶,还以凡人境为样本设了个大的夺取生机的阵法覆盖,凡是在此阵中身死的修士都会成为祭品,就算现在不死,在四十九天后也会死。”   另一边,玄渊拿出明修予送的千里传音石,尝试着注入灵力,没想到居然接通了,有声响传来。   “玄渊?”   是明修予的声音。   “道友?”玄渊的声音难掩激动,“明道友是你吗,明修予是你吗?你现在身处何处?可有受伤?所在之地可还安全?道友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救你!”   “道友,莫急。”明修予连忙应道,“我现在暂时没事,你先听我说……”   这边说着,那边谢鸿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姚君临,询问:“也就是说,这个阵法是存在四十九天吗,我记得复活阎鬼王也需要滋养四十九天,那么——”   一心研究阵法的姚君临猛地回头,谢鸿栖接上后面的话,“这个阵法已经设了多久?”   同一时间,明修予的声音从千里传音石中传出:“……那个名为丹黎的鬼族要复活阎鬼王,只剩三天了。他今夜子时还打算将我变成鬼族,你可知现在几时了?”   玄渊立刻摸出时晷石,立针所示,此刻已是亥时,刚过一刻。   “姚掌门,半个时辰内阵法能改吗?”   玄渊心下有了主意,面向姚君临,踏步过来。   明修予在那头疑惑:“什么半个时辰,玄道友,现在是几时?”   姚君临额头冒出一层细汗,朝玄渊摇了摇头:“不行,凡人境本就是古阵法,与如今的阵法相较过于复杂了,而且那人将阵法大改,三重阵法迭加一环扣一环更繁琐了,就算我将它们只拆开并复原,也需要两个时辰。”   玄渊沉声:“可以直接毁吗?”   “可以是可以……”姚君临愣了下,迟疑地点了点头,“只是我观这上面护阵的法力是渡劫期程度的,而我们现在,”她顿了顿,视线在渡劫期的谢鸿栖、寰羽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到玄渊身上,“境界虽不变,但我们的修为只有原来的一层,怕是无法直接毁阵。”   “我试试。”玄渊摆手示意让姚君临退开,转头同明修予说话,语气温柔,“道友莫慌,我这边很快解决完就过去找你。”   “?”明修予疑惑,“你怎么过来,这边没有灵力。”   连千里传音石都是单方面的,难不成……明修予从怀里掏出鎏金纹小漆石,这是玄渊在云剑门分别时送的唤灵石。   凝视这块石头,明修予想着,该不会这块唤灵石不用召唤也能单方面召过来?   正想着,丹黎那边有了动静,千里传音石也传来刺耳的声音,只听传音石那边传来一句“成了!”,祭台的结界突然消失。   明修予反应神速,一把将传音和唤灵石塞回怀里,就看到丹黎猛地站起身,睁开一双猩红满是怒气的眼睛,目光触及到明修予后,怒气稍稍平得,深呼吸一口,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朝明修予露出歉意的笑容。   千算万算,算差一步,凡人境的阵法已毁,丹黎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玄渊,只有成仙境的玄渊有这个本事能将阵法一毁了之。   真是百密一疏,没想到玄渊居然会到鬼城来,而凌霄派和大门派那些人居然也同意了。   就差三日,明明就差三日!他为了能让阎鬼王早日复活,鬼族已经搭进去四个鬼王,天南地北,能找到沉眠的千年妖族上古魔族等等,全都投进去了,才让阎鬼王滋养到现在这个状态,只需再三日,阎鬼王就可以破壳而出了!   丹黎恨得一口牙差点咬碎,为今之计,别无他法了。   “抱歉,修予。”丹黎的声音很好听,他在认真道歉,遗憾无法完全的事,“我恐怕不能让你变成鬼族了。”   丹黎像在对恋人依依惜别般,温声细语:“你要活下去,努力活下去,待我王复生后,自然会让你我再遇的。”   明修予不明所以,听不懂丹黎在说什么,好像说他不用变成鬼族了,但又说他们会重逢,前言不搭后语的,中间好像消失了一大段似的奇奇怪怪。   但总的来说,是好事。   但明修予的心却没由来的慌,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像在证实他所想般,丹黎话一说完,立刻闭上眼睛,将手放于鬼蛋上面,以祭台为中心点向外延伸的红色阵法突然动了,准确来说,是缩小了。   明修予看着阵法不断收缩,直至完收拢在丹黎脚下,剎那间,丹黎化成一滩血水,尽数被祭台上的透明蛋吸收殆尽。   紧接着,鬼蛋开始摇晃,整个山洞也跟着疯狂摇晃起来,碎石掉落下来,砸在明修予身上,他捂着头摇晃着想站起身,足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随着坍塌的地面掉了进去。   天旋地转间,明修予看到那枚蛋跟着他一起坠落,然后裂开,一只五指尖利的手敲开蛋壳,从蛋里伸了出来,手臂匀称修长,就是白得发青,毫无血色将近透明,它像抓什么东西,蛋壳逐渐碎落,一只黑眼仁红瞳孔的眼睛从蛋缝中冒出,轻轻眨了一下,骇人的阴气顿时四溢,明修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而蛋里的东西像是发现了猎物,瞳仁一转,长臂直直朝明修予伸了过来。   成仙境!   与此同时,明修予怀里的唤灵石飞了出来,在阎鬼王指尖即将碰到明修予前,唤灵石啪嗒一声,碎开来,一道身影拦在了明修予身前。   “剑来——”   ……   修仙界大事,荒漠鬼城,阎鬼王再次现世,鬼界通道再次打开,鬼纷至修仙界,幸有多大能者已候,将其围困鬼城中。   然阎鬼王临渡劫期大圆满突破至成仙境,引天雷降下,借机与仙首玄渊鏖战,两方战至日月失色,天地混浊,仙首在天无时地无利人不和的情况下,凭一已之力力挽狂澜,毁鬼界通道,再与阎鬼王同归于尽。   仙首,殒落。   整个修仙界悲怮。   “师兄,你吓坏我了。”   半透明闪着细碎银光的月光纱轻柔飘动,与鲛绡织就的柔纱缠在一起,重重轻柔床帐内,极尽奢华的玉床上,用织金柔锦包裹如云朵般绵柔的软棉制成的枕头立起来靠在床上,床上靠枕着一个青年,五官并不出色,但胜在气质不错,他眉眼温柔地看着床边,正为他削苹果的男孩。   陆骄骄将苹果去皮去肉,又切成一小块,方便明修予入口,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明修予嘴边:“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看到你是什么模样,哇,你满身血躺在传送阵那里,师尊师姐们又不在,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   明修予张口吃了一口,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可你做得很好,你第一时间通知了师尊,又找人将我安置在床上,又把我的鱼放到鱼塘里,还给我上了药。骄骄你好棒啊,长大了呢,都能照顾师兄了。”   受到师兄夸奖的陆骄骄嘿嘿一笑,露出腼腆的笑容,问道:“不过师兄你你遇到什么事了,师尊不让我问,师姐她们也不告诉我。”话尾带着点小委屈。   明修予想了想,道:“这事说起来有点长,等师兄好全乎了,再跟你好好说说,行吗?”   “嗯嗯。”   小孩子就是好哄,陆骄骄闻言立马来了精神,跟明修予聊了一下午,直到余玉绮过来才离开。   从鬼城回来后,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其中最大的事便是仙首与阎鬼王同归于尽,修仙界举界哀痛,要挂白幡整整一年,还要给玄渊修一座金身。再者是失踪的仙门弟子们回来,但折损太多,好几个仙门的天骄皆折在鬼城里,一时之间,好多门派掌门都承受不住,闭了好几个门派。   然后就是众人要推山海道君为仙首,但山海道君以失去好友悲痛不已为由,暂时不考虑承位。   而凌霄派直接闭山。   此次阎鬼王现世,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凌霄派,直接殒落一个成仙境,凌霄派当初靠着玄渊重回拯救了即将没落的地步,登回第一仙门,拿下了修仙界的话语权。而今,失去仙道,不少人猜测,各大门派的实力要重新洗牌了。 第39章   明修予这一个月都昏迷着,阎鬼王破壳而出时,离他最近就是明修予,生生承受了第一波入骨的阴气,加上后来受了重伤,这一个月来他一直昏迷着,直到两日前方醒,现正在养伤。   那日玄渊毁了凡人境阵法后,闵初月和阮清颜第一时间掐碎了召灵珠,同时召来了余玉绮,余玉绮前来接她俩,得知明修予也在鬼城,四处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心急如焚,后才收到陆骄骄传音说明修予重伤,赶紧带着俩徒弟回宗。   结果一入眼就看到浑身是血的明修予,吓得余玉绮什么绝品的灵药统统给明修予用上,还找来医修的相好救冶,好在明修予没什么大碍,体内阴气过重,待疏散开自然就会醒。   明修予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但余玉绮不同意他下床,一定要养足半个月一个月的她才放心。   这两日都是余玉绮和陆骄骄在照顾他,他也只见这两人,外面的消息都是陆骄骄说给他听的。   听以仙首殒落的消息,明修予抿了抿唇,决定跟余玉绮摊牌。   “来,修儿,这是为师特意为你熬的粥,里面全是养身健体的灵药肉。”   余玉绮端来一碗黏稠的粥,打眼一看,满满当当全是肉和药,粥米愣是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多谢师尊,但我不吃。”   明修予看着这一碗,毫无食欲地把头一偏,拒绝道,“我想喝粥,不想吃这种。”   “那为师回头加点水再煮煮也一样。”余玉绮不以为意,把碗一放,拿起陆骄骄切好的水果,“吃点水果吧。”   “嗯。”明修予吃了口芒果,斟酌了下语言中,道,“师尊,这次我带了两条鱼回来。”   “我知道,骄骄说过,给你放鱼塘里了。”余玉绮见芒果快吃完了,拿起一个芒果冷血扒皮,“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为师甚感欣慰。”   “里面有一条是玄渊。”   咚,扒皮到一半的芒果掉到地上,发出果肉砸地的闷响声。   “谁?”余玉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漂亮的脸蛋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再问一次,“你刚才说是谁?”   明修予不敢看余玉绮的眼睛:“……玄渊。”   “他原来没死吗?”余玉绮不可置信,“成仙境阎鬼王引天雷而至,荒城鬼界大开,又逢鬼族主场黑夜,能够同归于尽就算了,这他都没死?”   鬼族不死不灭,虚状无实体,突破天雷于阎鬼王而言其实完全没作用,反倒对玄渊有影响,而阎鬼王降世,直接大开鬼门,又是黑夜,鬼族的主场。   天时地利人和,有是有,全是阎鬼王这边的。   阎鬼王本身就很强,从当初那么多位渡劫期大能者只能同归于尽才能干掉他就能看出来了,这次又占尽这三种好处,简直无敌了。   玄渊本来能跟他同归于尽还顺手毁了鬼门就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活!   “受了很重的伤吧?”   “算是挺重,”明修予回想,点头又摇头,“不过不清楚,当时只见他浑身是血,但状态还算不错。”   “修儿啊,”余玉绮想了又想,钓到仙首这么厉害的事,她本应夸夸明修予,但这次实在夸不出口,她良久才道,“你知道鱼塘选址是合欢宗唯一一块聚灵地吧?”   明修予不知道余玉绮怎么突然提起这样,乖乖应道:“嗯,我知道,当初师尊选这里也是做了我钓到受伤鱼,可以疗养的打算。”   “为师在想,他养好了伤,这化鱼诀能不能压住成仙境?”   明修予也没有底气:“应该是可以的吧。”   虽然手札里记录的最高境界是渡劫期。   师徒俩同时想到一块,诡异地沉默一会。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余玉绮索性不想,摆手道,“先祖若泉下有知,做梦都得笑醒,这可是成仙境!别说钓到鱼了,我们合欢宗开宗建派这么多年,有谁能勾搭上成仙境。只有我徒修予能做到。要不是此事不能宣之于众,我恨不得敲锣打鼓告知天下。”   “修儿莫怕,凡事天塌下来有为师顶着,”余玉绮仔细想了想,道,“他化鱼待在鱼塘里已快一月,想来问题不大,只是将玄渊整条鱼修炼怕是不行,我们吃点亏,回头待你身体好转,拿他修炼个把月就放回去,免得日长梦多。”   明修予点头:“徒儿也是这般想的。”   “修儿,你好好养伤,为师去处理一下门事。”   余玉绮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芒果丢掉,站起身擦了擦手,正想抱怨许久未归的春山长老两句,突然想到什么,她看向明修采集表,“修儿,黎青卯那小兔崽子也在你鱼塘里么?”   明修予眨眨眼睛:“……嗯。”余玉绮不提,他都快把黎青卯给忘了。   还真是啊,余玉绮倍感欣慰,将明修予上下打量一番,她的好徒弟真的越来越厉害了,连同门她的对头都拿下了。   “那小子怎么栽你手上的?”余玉绮只觉得好笑,“将他修炼完了么,修炼完了就把他放回来,春山那边的事务一天天的繁且多,我处理得心烦。”   “还没来得及修炼呢,不然我明日就将他放回去?”明修予摇头,这段时间一事接着一事,他本打算带着魔尊鱼回门派后就修炼几分黎青卯,再让他归位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横插了鬼城一事。   “那不急,平白放了一个大乘期忒亏了,回头我让初月来处理,她也该学会处理门内事了。”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余玉绮离开后,明修予转头看窗外,有微风轻轻一拂,原本挡住视线的朦胧纱幕被吹开,视野顿时清明起来,能将合欢宗的大半景色尽收眼底,可惜看不到自已的小鱼塘。   小鱼塘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偶有水鸟栖于塘边,只看不寻鱼,待了一会便振翅而飞,无波无澜的水面底下,有一条鱼却是闹得最欢腾。   玄渊与阎鬼王激战了一整夜,阎鬼王实力彪悍又不死不灭之身实在难杀,最终他赶在阎鬼王遮日之前,在破晓之前,驱开阴云,日光乍现,从而打败阎鬼王。   而自己也身负重伤,但他没忘明修予,他记得明修予在他与阎鬼王附近,交手时受到波及,恐怕也伤不轻,于是他强撑着找到明修予。   阎鬼王一死,连接鬼界的通道已毁,压抑在此处经年不散的鬼气瞬间消失,生机恢复,以旧境为主,绿意开始蔓延,荒漠生出绿洲,枯泉化灵潭,枯洞变瀑布,山溪缓缓留下,鬼城重回千年前的北城盛景。   明修予就待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里原先就是关着他的地方,此刻流水潺潺,绿意盎然。   明修予很乖,一直待在原处,玄渊看得心软,践水过去一把抱着明修予,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心一松懈,一口血猛地吐出来,玄渊只觉得昏昏欲沉,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好像听到明修予说什么,听不清楚,又听得很清楚,思绪跟着明修予的话走,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置身水流之中,   他好像听清了,明修予说鱼,鱼……明修予说变成鱼……那他就变成鱼……他记得明修予喜欢鱼……   他迷迷糊糊地想。   然后,他就真的变成鱼了。   “我就知道,你也得来陪我!!!!”   大青鱼狂笑,在水里打了旋了,疯狂嘲讽新来的黑金色锦鲤,“就你那脑子,我都被骗了,你能没栽才怪嘞!”   黑金锦鲤极为漂亮,玄黑色为底,体表花纹走线流畅,仿佛天造的赐物,每一条线纹都极为圆滑漂亮,且都是鎏金色,在水里无光源之处也会微烁着金光,打底的玄黑色像一颗镶嵌了金纹的黑曜石,光滑美丽。   这是玄渊,嘲笑他的大青鱼是思贤道君。   思贤道君甚至还存了点好心,看出玄渊身受重伤,给他几天时间养好伤才开喷。   “仙首,你真是仙首吗?”一条元婴鱼游过来,询问道。   鱼塘里的鱼不多,加上玄渊两条新来的,总共就八条鱼,原先还有四条金丹期,被明修予拿出去一次性修炼掉就放了。   现在鱼塘中的两条元婴前期,一条化神前期,一条大乘前期,一条大乘后期,一条渡劫后期,再加上成仙境的玄渊,和渡劫期的晁珏。   晁珏进鱼塘后,得知黑的是玄渊,就一直找个地方猫着,努力降低存在感。   大乘前期的鱼平时也不跟人交流,一直在一个地方安静待着,有时会游上水面看看。大乘后期的鱼是最大条的,沉在塘里睡觉,其他鱼多多少少都会被捞上去一两次,只有它从来没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另一条元婴鱼和化神鱼围了上来,开始说起他们被化鱼的故事,他们本寄希望于先出去的鱼会找人来救他们,结果所有鱼出去后都石沉大海,想来不是明修予施了什么术法能让人失忆,就是他压根在骗他们,根本没有修炼完就放了他们,而是进行灭口了。   当然,他们都更倾向于第二种。   毕竟说会放了他们,只是口头说说而已,谁知道真假。 第40章   通过思贤道君,玄渊已经了解自己的处境,知道鱼塘里这些鱼都是被明修予化鱼的修士,心下有些闷闷不乐。   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痛斥明修予,甚至开口骂他合欢宗的妖人,玄渊越听越不爽,鱼尾一摆,带起一小阵旋涡,将他们翻了个跟头。   思贤道君见状,游到玄渊身旁:“我知道你心中不爽,我跟你说,我在这鱼塘里可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你的心上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知道他师尊是谁吗?妖女余玉绮!就是那个要毁我道行破我纯阳的余玉绮啊!”   思贤道君被关了这么久,想法已经有些偏激,越想越生气,怒不可遏道:“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他修的邪门歪法,将人化成鱼修炼,这一池子全是被他骗来的。”   “其实……他的苦衷我能理解。”元婴鱼突然弱弱开口,正是先前跟玄渊搭话那条,顶着另外两条鱼愤怒的注视下,道,“他修体受损,不好修炼,只得寻这种旁门左道,其实能理解的。我……我曾被他救过,我知道他人不坏,还挺好的,说实话我并不想找他报仇,我只想回门派。骗我就骗我吧,总归救我不是在骗,我助他修炼一次,就当还他恩情了,以后恩怨一笔勾销。”   “看,”思贤道君指着元婴鱼道,“你家小情儿不愧合欢宗出身的,拿捏人的手段挺有一套的。”   玄渊不理他,独自游上水面,塘边无人,巴巴地等了一会,没有看到明修予,倒是烦人的思贤紧追不舍,又跟了过来。   玄渊很烦,一摇鱼身,扭头游走,思贤跟在后头问:   “你的伤应该养好了吧?我发现这鱼塘似乎也有阵法的痕迹,你要是伤好了就赶紧破了他的法!”   玄渊还是不理他,两条鱼就这样你追我赶,躲躲游游了好几天。   直到塘边有人声传来。   “……明修、大师兄还没醒吗?”   “没呢,骄骄说师尊一直候着一旁,师姐怎么突然关心起大师兄了,可是在鬼城发生了什么?”   “才没有,我只是,那天被他吓到了,全身是血。”   “也是,不过还好,那都是外伤,骄骄说师尊找人来看过了,阴气入体,一时半会疏散不了才一直昏迷着,不碍事。”   ……   是两个女子的交谈声,玄渊冒出脑袋,认出其中一人是闵初月。   闵初月正想着明修予的事,一旁的阮清颜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水面的玄渊:“哇,好大一条黑锦鲤,师兄的新鱼?”   闵初月撇过来一眼,兴趣缺缺,却也回想起来:“说起来,在鬼城内,他身上也带着一条紫鱼。”   “紫鱼,不是这条?”   闵初月摇头:“不是,跟纱一样,怪漂亮的。”   “这条新鱼哪来的?”阮清颜若有所思,她记得之前离开,没看到鱼塘里有新鱼,看来回头得问问陆骄骄怎么回事。   “别管鱼了,师尊还是不让我们见师兄吗?”   “师兄不醒,见了也没用呀。”阮清颜见闵初月要走,连忙跟上去,声音远去,“等师兄醒了,我们再去见他吧,正巧我也有事要同他说。”   “什么事?”   “……”   两人的身影远去,思贤道君的鱼影在玄渊旁边冒出来,这几天天天缠着玄渊,玄渊愣是没理他,给他缠得都没有脾气了。   思贤咕噜噜吐泡:“你其实已经能破开这法了吧?”   玄渊还是不理他,只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发呆。   “他受伤了,没醒,所以这段时间都不会来这了。”思贤叹了口气,“我先前不告诉你,是我的私心,我想着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不过没想到,你是真喜欢他啊,”思贤恨铁不成钢,“我这些跟那三条鱼一起叨叨了一堆他的坏话,你是一句话都不信啊!”   “我以前便做了打算的。”   玄渊终于理他了,背鳍在水面划开一道长长的水线,他游动身躯,钻进塘底。   “什么打算?”思贤追了过去,见玄渊又不理他,想了想,决定从这方面下手,“他现在阴气入体,昏迷不醒,你不想看看他如何吗?”   玄渊游得慢了点。   思贤赶紧追上去并游,苦口婆心地劝:“与其在这里等着他来找你,对他的情况胡思乱想,倒不如直接去看他,亲眼看看他怎样了。”   有道理。   玄渊想起《攻略仙首道侣的最佳方法》里也有这点,与其等着别人来联系,不如主动出击,博取好感。   思贤见玄渊停下,心知说服了,狂喜之余还有点想流泪,早知道就不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努力劝醒了,果然恋爱脑就得出恋爱脑的招啊。   簇拥成一团的白云飘过来,飘过去,今日无日也无风,天气挺凉爽,明修予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看窗外,看天看云看风景,最后视线总会落到不远处的湖上,从而联想到自己的小鱼塘。   明修予觉得自己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体内阴气也已驱尽,他打算明日就回去看看自己的鱼塘。   也不知道玄渊化成的鱼具体长什么样子,那日他将玄渊化成鱼后,早已无力再做其他事,连玄渊化成的鱼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只记得是黑色的。   明修予对那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他记不太清自己是如何回合欢宗的,据陆骄骄所言他是传送阵送回来的,可明修予所设回合欢宗的传送阵就那几个点,荒漠附近并没有合欢宗的传送阵,想了好久,只记得好像见过百足道君,问了他什么话。   再来就是模模糊糊中好像听见羽类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带着他在飞,风在耳边呼啸拂过。   再之后就不记得了,醒来鬼城的事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   正想着,阮清颜过来了。   这两日闵初月先过来看他,别扭地询问他的身体如何,有点想留下来照顾他的意思,怪可爱的。   “师兄,身体如何?”阮清颜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她走过来坐在床边,将手中新采的灵果篮搁在双腿上,拿出一颗饱满多汁的灵果递给明修予,“这可是我今日一大早去采的,师兄尝尝。”   “灵果……”明修予接过来啃了一口,清甜的果液入喉,沁心沁肺,很是舒服。吃着果实,他想起一事来,小心眼道,“果园现在是柳师弟他们在打理吧,看来种得不错呀。”   种值灵果是底层弟子做的事,而且只能种不能吃。一般做错事没人脉资质不行的弟子就会被分配去种植灵果养殖灵兽,也是因此,明修予身为宗主首徒却在养鱼,才一直让人看不起。   阮清颜也吃了一口灵果,笑脸盈盈,“这都多亏了师兄,为他们安排了最好去处,才能够发挥所长。”   明修予笑:“所以啊,他们该感谢我才对。”   “是呢,说起来师兄也该感谢我才对,”阮清颜顺着明修予的话,啃了一口灵果,秋水盈盈的眸看向明修予,“师兄给的那滴鲛人泪,我喂给楚执了。”   “喂给楚执有什么用,这不白白浪费了……”明修予不赞同,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迎上阮清颜的眼睛,“……真的?”   阮清颜答非所问:“给虞柏洲才叫浪费,以后我想走人还得再找一个借口,现在这个现成的理由放着不挺好,给楚执用,还少了个找我麻烦的,一石二鸟。”   “有道理,”明修予这下不得不赞同,有点好奇,“你怎么发现的?”   “太明显了。”阮清颜懒得评楚执,转而好奇起另一件事,眼里闪着灵动的光,“话说回来,听说仙首在鬼城四处找师兄,怎不见师兄对仙首的殒落有半悲伤呢?二人不是好友吗,难不成其中……”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地震山摇,一股巨大的灵力压境,师兄妹对视一眼,两人都亲身体会过这股灵压,天上地下,唯有一人可以做到。   阮清颜闪过一丝恍然,怪不得不伤心,原来没死啊。   “修予啊——”   明修予内心涌上一股恐慌,他明显感受自己的鱼塘里的鱼没全了,脸色刷的白成一张纸,听到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脸色又白了几分,一道春欢殿弟子拦也拦不住的水蓝色身影冲了进来。   “你鱼塘炸了!!!!”   看清来人的脸,明修予的脸上血色全褪,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了。   来的是一个身穿水蓝纱的男子,双足赤裸,纤细瘦弱,身法轻灵飘逸,身上的饰品全是极品深海珍珠,一颗足有拇指指甲大,生了一张绝美的脸蛋,最让人瞩目的是他的耳朵不是人耳,而是一对耳鳍,蓝色透亮,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些还留有点点蓝鳞,只见他眼泪汪汪地扑向明修予,泣泪成珠。   “我阻止了,但那人是成仙境,还有个渡劫期,我打不过呜呜呜呜——”   “师兄,是鲛人啊!”   阮清颜激动地看着来人,指着他的耳朵,“这可是天生的水灵体质!师兄,你认识鲛人为什么不给我!”   “呜呜呜呜呜呜呜修予,有坏人呜呜呜……”   “师兄,鲛人,我要!”   “呜呜呜呜打不过……”   鲛人阿咩抱着明修予一边胳膊,哭出半床珍珠。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塘底睡得香甜,结果不知为何今天的鱼塘总是传来阵阵动荡,将他吵醒,于是他便游上来察看,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有人竟然要破阵!   做为鱼塘的守卫,当然不可以让囚鱼得逞,阿咩气势汹汹地过去,现出鲛人原形,本想阻止他们,然而看到其中有个渡劫期,还有个成仙境怂了一下,就晚这了一步,鱼塘就直接被炸了,然后他也跟着被水流冲了出来,眼睁睁看着玄衣男子将所有从鱼变成的人带走了。   听着阿咩哭得断断续续地讲完过程,明修予眼前真是一黑又一黑,一旁的阮清颜看着阿咩两眼还在发光,继续追问中。   “师兄,这鲛人怎么回事?”   “修予哇啊啊啊啊怎么办啊?”   鱼塘炸了,明修予整个人陷入惊恐,满心满脑都是怎么办,手札上有写这种情况吗,他们会不会有记忆,要是找合欢宗麻烦怎么办……心绪纷乱,左右两边又都在吵,直吵得整个状况混乱又乱七八糟的,忍不住喝了一声:“闭嘴,都别吵!”   明修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捧起阿咩的脸蛋,珍珠还在啪嗒啪嗒地掉,砸在明修予手上,明修予温柔地对他说:“阿咩,没事的,你现在去我屋里,随便找个地方躲一下,哪都好。乖,等我解决这件事就去找你。”   阿咩一步三回头,再躲过阮清颜没忍住想伸过来摸一把的手,在阮清颜巴巴的目光中离开了。   没等阮清颜开口,明修予一把揪住阮清颜:“先别管他了,师尊在哪!”   话毕,他着急忙慌地下床,随手披了件衣服,拉起阮清颜向外走去,迎面遇到同样着急赶过来的闵初月。   闵初月见到明修予愣了一下,赶紧道:“师尊叫你过去。”   路上,闵初月不忘问道:“刚刚的灵压是玄渊的吧,怎么回事,他在我们合欢宗?”   阮清颜满心满眼都是鲛人:“不只有仙首,我们师兄本事大着呢,还有鲛人呢!”   闵初月震惊:“什么情况?”   可惜无人应答,很快就到了前殿,碰巧几位长老神色凝重地进来,座上的是余玉绮看到他们,也没好脸色。 第41章   另一边,玄渊带着六人特意选了个离合欢宗还算的地方落脚,将他们丢到地上,打算等他们一醒就让他们忘了合欢宗的事,不然对明修予的影响太大了,他怕明修予会生他的气。   已经说好怎么威逼利诱了,第一个醒的人是思贤道君,只见他朦胧醒来,环视四周,再看到玄渊,一头雾水:“玄渊?你怎么在这里?不对,我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在竹居吗?”   玄渊眨眨眼睛,不答反问:“……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思贤道君仔细回想:“我记得我在竹居跟人垂钓,然后好像还变成一条鱼……”   “简直荒谬。”没等他说完,玄渊就一本正经地打断他,“我看你像条鱼。”   思贤道君低头看全身,干净,是人,点头道:“也是,我渡劫期,谁能将我变成鱼。”   “若真有人将你变成鱼,堂堂思贤道君,渡劫期还能被人变成鱼,传出去就成笑话了。”   “怎么可能!”思贤道君一拂袖,没好气道,“我就随口一说,不过我怎么在这里啊?”   一旁的晁珏也搞不清楚状况,他记得自己分明在云剑门,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了,而且玄渊居然也在,正想着趁他们谈话间偷偷溜走。   怎料玄渊抬手一指,面色不改地替思贤解了惑:“原因怕是在他身上,魔尊晁珏。”   玄渊抬手将晁珏困住,看着晁珏疯狂挣扎,嚷嚷着:“你们在此与我何干,我醒来也就在这里了。”   剩下四人也陆续醒来,眼观四周,修为较低的三人皆是愣了一下。   大乘期的碧衣修士倒是对合欢宗附近不算陌生,淡然起了身,认出玄渊,再看到被抓住的魔族,眼珠子一转,从容道:“多谢仙首出手相助,想来我等都是着了这魔族的道,竟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何事。”   剩下三人本来一头雾头,闻言顿时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魔族啊。   玄渊以关心的名义,逐个询问了一番,确定他们不记得化鱼时期的事,以为明修予后,才放心地原地解散。   将晁珏交给思贤让他去找山海处理,玄渊打算先回一趟凌霄派备些东西,再来合欢宗找明修予,毕竟第一次上人家门派,两手空空的不好,再者还不知明修予现下如何,多备些补品疗药总是对的。   “师尊,鱼塘炸了。”   明修予的神情是余玉绮从未见过的惊慌,近乎崩溃地捂着脸。   一位长老目瞪口呆:“知道我们来商议何事吗,区区一小破鱼塘炸了就炸了,也值得拿来说事,还不快退下。”   “宗主,方才那灵压分明是玄渊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合欢宗地址暴露了吗?那岂不是要迁址?”   “迁址是小事,关键是玄渊不是殒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合欢宗!”   “……”   “闭嘴!”余玉绮玉口一开,渡劫后期的灵压也随入降下,直压得几个长老无法开口说话,她口吻轻蔑,“不过是一道成仙境灵压,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还能为什么,有灵压就代表他还活着呗,值得大惊小怪!   “别怕,人家要找合欢宗的麻烦也是寻的我,你们还不配。”余玉绮嗤笑一笑,拉长尾音,直接下逐客令,“都滚!”   “这……”几位长老气极,但又无可奈何,合欢宗内现在境界最高的就是余玉绮,修为他们不如她,理事的春山长老又出门了,还联系不上,不得已,只能屈辱退下。   “修儿快走,我们得好好躲一阵子。”   没等他们离开,余玉倾就赶紧扑到明修予身前,拉着他的手往密室走,边走边安抚道,“别怕嗷,师祖的手札有记,虽然没遇过这种情况,但也写了大概率是不会记得化鱼及你的事情的,跟先前一样,只要我们不出现,躲过这阵子就没事了。”   “玄渊也会不记得吗?”明修予脑子一团浆糊,“他破了我的化鱼诀,又破了鱼塘的阵,是成仙境。他要是记得,怎么办啊,师尊,我给你,给合欢宗惹了麻烦。”   “所以我们才要躲。”   让闵初月和阮清颜在外头候着,余玉绮捧着明修予的脸,语气轻柔,“修儿,你看着师尊。没事的,就算他记得也没事,师尊会帮你料理好这一切的,相信师尊嗷。”   说着,她将明修予抱在怀里好一阵,直到感觉明修予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才将人塞进密室里,不忘嘱咐两句:“无论发生什么事,感知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回头,余玉绮走出门,看到两个徒弟,脚步不停地吩咐道:“初月,你从现在起就是合欢宗大师姐。你俩记得,我们合欢宗没有明修予这个人。”   “师尊,发生什么事了?”   闵初月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心心念念的大师姐身份,但她并没有感到开心,只觉得奇怪。   余玉绮站于春山大殿内,拿出好几件刚从密室里顺手带的结界与阵法宝器,对着密室所在的殿宇设下重重阵法与结界,做完这一切后,她朝两个徒弟微笑:“无事,不该问的都别问。”   日子过了两天风平浪静。   倒是修仙界又有大事发生,仙首没死,普天同庆,外界传闻是仙首与阎鬼王一战后身受重伤,养伤期间还与思贤道君一起将藏身于修仙界的魔尊晁珏揪了出来,不愧是心系天下的仙首,实在让人令人敬佩,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人能及啊。   明修予藏身在密室中,密室中深海明珠散发着光浑,将整个密室照得有如白昼。   看着明珠,明修予的心绪有飘远,他忽地回想起,这不是他第一次给余玉绮闯祸了,只是这一次闯的祸太大,已经牵连到合欢宗了。   从前也有一次,只不过明修予不晓得算不算严重,但给余玉绮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在秘境之中见到一人被魔气缠身,魔气浓郁模糊了那人的五官,明修予第一次看不出一个人的修为境界,这侧面恰恰说明了那人的境界不低,正好那会他已经习得将魔气提纯修炼的秘术,贪念一起,他做了打算,想着替这人解了魔气留下好感,将来或许能将这个化鱼修炼,再者还能拿这魔气来试试手,一石三鸟,左右都不亏。   可惜明修予没想到,这不是普通的魔气,更没想到,他不过是想减轻一些对方被魔气缠绕的痛苦,谁知竟一下子将所有魔气尽数吸了过来。   差点命殒当场,所幸他强撑着离开,第一时间召了余玉绮过来。   那一次导致的后果便是五行灵宫的前木宫主容栩和云剑门前掌门段云霆双双堕魔。   余玉绮将护犊子进行到底,发现明修予身上的魔气只能引渡不是能散过,直接叫了两个相好过来引渡魔气。   两人并不肯,明修予至今没忘余玉绮的变脸速度,卸下往日的娇态,亮出渡劫期的修为,左手虎口掐着段云霆的脖子,将自己身上的上古魔气尽数引向他们二人,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反抗。   “你们不过是堕魔而已,我的修儿可是性命难保啊。”   余玉绮捂着胸口,泪染眉脻,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   后来,他俩很长一段时间跟在找师尊的麻烦,恨她偏又打不过她,恨她偏又下不去死手,直到被全面追杀,才去了魔界。   明修予其实真没什么良心,他跟余玉绮一样,都是利己主义者,这个“己”只包括了他和师尊而已。   只是,得知解云霁是段云霆之徒,看到虞柏洲的牌子,他到底心存有愧。   说来说去,还是贪心惹了祸。   这次也是贪心惹了祸。   明修予胡思乱想了一堆,他站起身,来到最里间的密室,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待在这里,跟师尊一起找补修体的法子,找可以修炼的秘籍。   明修予只觉得对不起余玉绮。   从里间翻出师祖们留下的秘法典籍,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明修予突感一阵地动山摇,心里记着师尊的嘱咐,但他终是没忍住,扔下手中的书起身离开了密室。   余玉绮设下的结果防的是人进去,却没想到一向听话的明修予会出来。   前殿内,几位长老个个危襟正坐地看着不速之客,如入自家后院的玄渊,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喘。   反倒是余玉绮,神态自若,让人上了茶,自已端起茶蛊轻饮一口,朱唇轻启:“仙首要的人,我们合欢宗没有。”   美目轻抬,一一掠过在座的长老,余玉绮道:“我派长老皆在此,可有名为‘明修予’的弟子啊?”   座下的长老们都通过气了,自然不敢应有。   玄渊皱眉,他没想到余玉绮居然能睁眼说瞎话,他在合欢宗的长老们看到一个眼熟的人,正是那日被他带出鱼塘的鱼之一。   此刻黎青卯神态自若地饮着茶,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余宗主,我不是来听你说有没有的。”   玄渊实在不想绕圈子了,他被圣虚子扣住耽误了两天,耐心已经被耗光了,他一直心系明修予,现在只想看到人。   “明修予在哪?”   不等余玉绮响应,他又道,“半柱香的时间,我要见到明修予,否则我便砸了合欢宗。”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余玉绮站起身,无畏地看向玄渊,轻笑一声,“别说砸了合欢宗,你就算杀了我,也是没有!”   明修予一路跑到前殿,刚好看到就看到余玉绮正与玄渊对峙这一幕,灵压对冲间,整个春欢殿晃动起来,余玉绮渐渐不敌落于下风,眼看她就要直接动手。   “仙首!”   闵初月和阮清颜也在场,她们本想拦住明修予,但明修予比她们更快一步,朝着玄渊的方向,毫不迟疑地跪下,“此事系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合欢宗吧!”   “修儿!”   “修予!”   看到明修予,余玉绮分出神来去看他,那边玄渊速度更快,他一个闪现,已经来到明修予身边,眼见明修予就要伏地嗑头,连忙扶住他的肩膀。   玄渊的手顺势滑下,扣住明修予的脉门,眉头一蹙:“你的伤果然还未养好,你随我回凌霄派吧。”   明修予愣了一下,拿不准玄渊的意思,心思百转,正想说些什么,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拦腰抱起。   “玄渊,放下我徒!”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明修予回过神来,余玉绮的声音已经消失在身后,移形换境,他已身处于凌霄派。   玄渊轻手轻脚将明修予放到床上,将明修予扎起的头发散下来,又拍拍枕头让他躺下,然后盖好被子,做好这一切,玄渊目光炯炯地看着明修予。   明修予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大概能猜出玄渊的意思,玄渊不会伤害他,也不会对合欢宗下手,只是他觉得累了。   “仙首,你不会真对合欢宗下手罢?”   知道是一回事,但明修予更想要听到玄渊一句保障。   “不会,”明修予问得认真,玄渊也答得认真,“因为见到你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没见到自己,他真会将合欢宗砸了。   明修予深呼吸一口气,发觉自己连笑容也扬不起来了,他索性将话敞开了说:“我知道仙首对我有意,但承蒙仙首厚爱,我实在……”   “玄渊。”玄渊打断明修予的话,“修予,你还是唤我名字吧,之前我便想提了,可惜总寻不到机会。”   行,明修予点头,身家性命在玄渊手上,总得听话,他从善如流,换了个称谓准备继续说,但话到嘴角,却换了:“你……为何喜欢我?”   玄渊愣了一下,继而不好意思地偏了下头,他牵起明修予的手,斟酌了下语言,开口道:“其实远在思贤的竹居见面前,我们便见过一次,百余年前,在秘境。不知你可有印象,那时有人与魔族串通一气,引我入局,致使我魔气缠身,想让我堕魔。偏巧你闯进我所在的山洞,二话不说便为我疏导魔气,竟将所有魔气尽数吸收过去,后来你身负魔气离开了,我本想追上去,可魔气残留导致我还得调息了一下。可就这一会功夫,竟没能让我追上你。后来我便一直在寻你,那上古魔气凶悍,我担心你应付不来,万幸再遇你时你没事。”   明修予看着玄渊,恍神道:“……原来是你啊。”   玄渊继续说:“起初我寻你是想报恩,托了许多人找你,可不知为何却被他们误传成了倾慕之情。这我倒不曾想过,但久而久之,日思夜想的,渐渐地这份恩情也变了味,此后你便在我心里扎了根。”   明修予笑了下:“道友,你这不是喜欢我啊,你所倾慕的是一个源自于你的幻想,并非真实的我。”   “我知道,”明修予对他的称谓变回了道友,但玄渊不再纠正,他凝视着明修予的双眸,一双眼里盛满了柔情,“因我拿不准自己的心意,究竟是喜欢你还是我的幻想,我想着定要找到你。说句不好意思的,再遇你时,是我见色起意了。”   这可惊到明修予了,他指着自己,不确定地询问:“你对我,见色起意?”   “你与从前并无二致。”换言之,明修予的模样没有变化,跟玄渊见过的所思所想的一样,玄渊低头把玩明修予的手,明修予的手指甲修剪整齐,特别干净,不带一丝污垢,玄渊捏了一下他的指腹,道,“所以我做了打算,若你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以后我便将你关起来或带在身边让你向善以报恩情,若死性不改一恶到底便酌情让你死个痛快。如若不是……”   玄渊抬眸,唇角的笑意耀眼:“如若不是,我想顺从本心,与你两情相悦,结为道侣,常伴彼身。”   玄渊的笑过于炽热耀眼,明修予的手被像烫到似的收回来:“我……”   “你不是,”手里一下子空落落起来,玄渊双手一合,道,“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亦有灰色,你是灰色,你算不得恶人,你没从伤害过谁,那些化鱼的人,你修炼完以后不也好好的送回去了,不是吗?”   明修予抿唇:“你如何肯定,我送回去了?”   “我们在思贤的竹君重逢时你所放生的鱼,便是梵音门的梵明,对吗?”   百川和摇星去火云宗一趟后回来,曾提过一嘴火云宗在思贤附近的地方遇到梵音门少主,他问过河的上流通往何处。   玄渊从未放在心上,但关于明修予的事,他总能巧妙地存有印象,并联想在一处。   明修予无话可说了。   玄渊看着明修予,重新去牵明修予的手,刚碰到明修予的手,便听他开口:“可我不喜欢你,我见你,并无心动。”   “有的。”玄渊抓住明修予的手,语气笃定,“云剑门后山的萤火虫,便是你的心动。”   明修予倏地想起萤火如昼下的璀璨笑颜,手又想收回来,偏玄渊这回抓得很紧,不由得他挣脱半分。   “无妨,你若真不喜欢我,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等,直到你我两情相悦为止。”   “荒唐,”明修予只觉得好笑,“若我就是不喜欢你呢?”   玄渊道:“我说了,我可以等。”   “……”明修予败下阵来,颇为无奈地劝道,“道友,你知我修质不行,我无心情爱,只盼修为能涨几分。”   “我可以助你。”玄渊趁机上了床,在明修予震惊的目光中得寸进尺,“修体生来受损,并不只有一种修炼方法,合欢宗采补修炼法诸多,我是成仙境,我可以一一同你来试。”   明修予目瞪口呆,玄渊还在说:“你以此入道,多半是再没有试过其他修法,这下好了,以后我们一起研究。”   “我……”明修予拉开一点距离,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若不答应呢?”   玄渊作苦恼状:“那我只能去砸了合欢宗。”   明修予看着玄渊,发现他一直以来真的拿不准玄渊的心思,但对玄渊此刻的亲近,他心里却没有任何不悦感。   明修予忽地想起,他曾觉得玄渊甚得天道偏宠。   现在想想,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