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靠玄学逆袭[娱乐圈]》作者:且随风去   文案:   闻鹤清,一代风水大师,一双眼睛能看破世间所有命理。一朝雷劫未过,穿到了一本娱乐圈小说里,原身一介炮灰,被诬陷后自尽而死。   彼时网络上骂声一片。   “你有胆子跟宋哥作对,没胆子出来道歉?”   “现在不知道在哪个金主床上求饶吧?怎么不见有人帮你澄清?”   “就你也配跟宋哥碰瓷,人渣。”   经纪人高高在上:“你现在后悔去金主床上,这事儿还有缓和的余地。”   闻鹤清:……   向来只有别人求他,头一次听见骂声,新鲜。   后来,他为原主洗刷冤屈,曾经诬陷过他的人被他送上法庭。   后来,他的断卦破煞的本事人尽皆知,多少人求着他起上一卦。   后来,原来不曾看过他的人苦苦哀求他:“你是真的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吗?”   闻鹤清:别求了,我是你们命里该有的劫难。   再后来,闻鹤清被爆出和人同居,合居人……怎么好像是那个不苟言笑拒人千里之外的景总。   有人跟帖: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不知道景总见了闻鹤清就走不动路吧。   紧接着景渊沉微博大号@闻鹤清:老婆。   闻鹤清:真的要这样吗?   景渊沉:嗯。   他们手心相握,景渊沉说,因为我早就是闻道长的人了。   稳中带皮算命先生受x表面高冷实际黏人霸总攻   1.大部分专业知识为虚构胡扯,请勿当真。   2.新手上路,感谢观阅!   下一本《你不是要和我结婚吗[星际]》求预收!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娱乐圈 穿书 玄学   主角:闻鹤清 景渊沉 配角:宋盈 宋枝 周寒朔 杜秋铃等   其它:玄学,打脸,1v1,he   一句话简介:风水大师重回巅峰   立意:奋发努力向上,争做时代先锋。 第一章 苏醒   上一秒还晴空万丈的A市,在短短几分钟内聚起了瞬息万变的乌云,刹那间倾盆大雨泼灭而下,阴云间隐隐有雷动。   随着第一声雷的乍起,某区一所公寓内,一个沉在浴缸中的身影骤的坐起,呼吸冲破了水面也冲破了混沌的灵台。   昏暗的浴室中,闻鹤清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受着被水晕染的气息,眼神由混沌转向清明,又逐渐转向疑惑。   乍亮的闪电带起了第二声雷,彷佛能破开天地的雷声中,他的脑子里闪过几丝画面,随之而来的是头痛欲裂。   发尖上滴过几滴水珠,在他眼里放慢,每一滴里面都好像框住了一个画面。   第三声雷伴随着的是他的起身,白皙的身体从水中破出,水花压在了浴缸里。带着雾的镜子中是一张气色极沉,眉目萦绕黑气,但仍遮不住美貌的脸。   他伸出带着水滴的手,点在镜子中的自己脸上,半长的头发上水珠滴落,熟悉的面孔上笼罩着陌生的面相,他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闻鹤清,六合门掌门,没有度过那道雷劫,神魂俱散。却因缘巧合穿进了一本书里,穿越到了现在这个身体身上。   从他现在接收到的记忆来看,他进入的这个身体,是一个空有一张脸,但能力欠缺的小演员。在娱乐圈底部摸爬滚打多年,终于有了一丝起色的时候,经纪人把他推荐给一个金主,让他去给那个金主当陪床。   他知道那个金主虐人成性,身边的人换了又换,自己去自然是羊入虎口,便宁死不从。   这一下便惹恼了经纪人和那个金主,他们藉着先前原主不小心冲撞了主角受的由头,利用主角受的粉丝造谣原身私生活混乱,被多个金主包养,还设计拍下了错位的照片,做出原主对别人纠缠不清的样子。   之后,本来就没什么知名度的原主一下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名声一片狼藉。而金主的夫人跟金主大闹一通,夫人家里向底下施加压力,原主所有事业全部停摆,而网络暴力尘嚣而上。   最终,原身扛不住压力,在这个浴缸里结束了生命。   而这,不过是原著中,被三两句带过的细枝末节罢了。   灵台中尚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魂魄气息,闻鹤清分出神魂触了上去——   我要清白。   这是原身最后的执念。   我会给你清白的。   他低低许诺,两个魂魄之间短暂地结了契,而后那一丝微弱的魂魄的气息,便无影无踪了。   他深吸一口气,镜中人眉心的黑气随着灵魂易主而逐渐消散,周身的气质向死而生,继而整个五官神色都变得开朗起来。   闻鹤清低了低眉,随即露出一个前世经常做的浅笑,昏沉的浴室中一瞬间的阳光灿烂。他觉得好笑,又别过头去。   姓名,相貌,都跟他自己一模一样,也是有缘,难怪自己能够附身上来。   他随手从挂鈎上扯下一片浴巾,裹在身上出了浴室。炮灰的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屋内却出离的乱,外卖盒子和快递包装堵住了门口,各式各样的衣服散落在屋内的各个地方,茶几的周围淩乱地堆着几摞书,最上面的一本是《神态与微表情》。   看得出来原主很努力,但可能因为他的角色是已经注定好的炮灰,从他这个人,再到这整间房子的格局,都充斥着灰败的将死之气。   闻鹤清静静收回视线,缓步走到阳台。原本的雨只浠沥沥的下,而随着他的步子,一道强光闪过,紧接而来的是一道通天的惊雷,震得他脚下的地板都传来丝丝麻意。   他轻轻笑了,从小超群的通灵天赋刻在他的灵魂里,即使换了个身体,通灵的功底也并不会改变。   现在异动的雷声,是这个世界在排斥作为“外来者”的他。   不过无所谓。他神情轻松,站起的身子沉稳。既然接管了这个身体,和原主结了契,那他就要破开这个世界原本的运行的规律。   逆天而行逆命而为,本就是他一直做的事情。   震天的雷声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畏惧之心,反而轰鸣的雷声渐渐淡去,只留暴雨夹着风,在窗外宣泄而下。   闻鹤清淡漠地望着窗外的街景,车行马川,阴云空间笼罩下的城市在他眼中,还有别的意味。   比如某些一成不变的纱,被暴雨尽数冲刷。   比如某种固化的东西,此时开始流动起来。   客厅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撩了把头发回身入客厅。   手机的来电显示着“经纪人”三个字。一瞬间诸多不好的回忆在他脑子里闪过,他微微皱眉,按下了接通。   “闻鹤清,事到如今有没有后悔?”经纪人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讥讽,“早按我说的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金主心情好,你现在立马滚到他那里去谢罪,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相信因果业报吗?”闻鹤清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经纪人一愣。   “虽然我是干这行的,但我其实不太信。每一刻每一秒,每个人的命运都在不断变化。”闻鹤清平静地阐述,“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因为我来了,所以你们所做的一切都会得到报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猜我能拿到多少证据?”   经纪人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就开始骂:“你还在这里跟我装?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我这是给你机会,你自己不——”   闻鹤清挂断了电话。   指纹解锁,他粗略的在手机里翻了翻,原主社交动态少得可怜,社交软件里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知心朋友。至于平日里的点头之交,也都在他出事后断了联系。   他把手机关机,在衣柜里找了件衣服穿上,开始整理这间屋子。   整理的同时他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原来的世界肯定是回不去了,所幸那边也没有什么牵挂。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与原主结契,那么便肯定要替他达成契约内容。   关于那本书,他的印象不是很深。   一个门生打坐时藏垫子下的,他收来发现自己跟一个配角名字竟然一样,便随意瞧过几眼。主角受是天之骄子,本身家族有势力,却要勇闯娱乐圈。   有背景有靠山,手里拿几个资源自然容易。生得漂亮有气质,火起来自然也是理所应当。至于性格稍微刁蛮一点,那是有个性,于是身边自不乏追求者。   被收书的门生过来讨要这本书的时候,顺便跟他聊了几句书里的情节。说自己收上去的只是第一册,这本书还没写完,有诸多人对主角受示好,虽然不知道最后到底谁才是主角的cp,但她认为那个名导很有可能。   这都不是很重要,闻鹤清作为其中的一个小炮灰,只出现过三两句。就是他摸爬滚打好多年得到的机会被主角轻而易举的取代了,见面的时候神色不好看,被主角受挖苦了几句。   随后,原身就被藉着这个由头“处理”了。   闻鹤清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原主的头发同他自己一样有些长,刚够在脑后扎个揪。他随意扎了,撑了把雨伞把垃圾带了下去。   公寓风水太差,闭气。他不想回去,就沿着灵脉的浮动在街上走着。这个世界和他生活的世界很像,只是原身本身对风水玄学并不感兴趣,于是他也暂时无从得知这个世界这方面的发展。   雨下的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他停在马路前等红绿灯,马路上寂静,能听到雨落的声音。   绿灯亮,身旁撑着黑伞的人收起手机就要抬步往前。   闻鹤清抬眼,伸手抓住了对方的外套。   对方被抓住,动作自然一顿,回过身来警惕地望向他:“你干什么?”   闻鹤清只是松了手,没有说话。   而耳旁忽地风声大起,一辆车闯破红灯骤的飞过,气浪直掀在两人面前。这人骤的一惊,骇然望向疾驰而去的汽车,再回望闻鹤清的面色煞白。   只差一毫,他就要被这车撞上。   而闻鹤清盯着这人眉宇间的一丝黑气,上挑的眼睛微眯,勾唇挂上了一抹笑,像是从山上下来的狐仙:“相逢即是缘,这位兄弟,不如让我来给你算一卦吧?”   ·   惊雷劈落,景渊沉眉目平淡地注视着落地窗外落下的雨,又收回视线,落到了手中的书页上。   【惊雷劈起,闪电带着一整片天都骤亮。天道用自己的方式释放着对窥探天机者的怒意。周围的树木霎那间焦黑,零碎的火星燃起。   而六合门现任掌门闻鹤清,在这道雷劫之中,神魂俱散。】   这是这本书的最后一段话。   他合上书,封面上提着水墨的标题《闻鹤清传》,莫名其妙出现在桌子上的,没有出版商也没有条形码,但他闲来无事便拿起来看,到现在竟也不知不觉看完了。   指尖传来一丝异动,他低眉注视着手中的书。   书页慢慢爬上了一圈裂痕,裂痕愈大,最后整本书竟在他手中破裂开来,染着光的碎片随着并不存在的风而消逝。   景渊沉略挑眉,窗外雨声不绝,他看到了一丝浮起的气,从远处高楼慢悠悠的飘散而来。   他的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掌心,沉吟片刻,站起身,准备出门。 第二章 古沉寺   田明达,三十一岁,辉乐娱乐公司营销总监,最近主要任务是帮空降过来的宋小少爷搭线。小少爷不愿做得明显高调,又看不上低端,他有点焦头烂额,这几天还不知道犯上什么事了,诸事不顺,事事倒霉。   并且在半分钟以前,被一个青年拉在马路边上,下一秒一辆汽车闯红灯,从他刚刚要走的地方呼啸而过,风把他耳朵都要刮掉。   他一时间心脏都要停跳,下意识去望青年,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青年问,要算一卦吗?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骇人,他现在还在后怕,此时自然相信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青年:“算算算!我最近干什么都不太顺,我……”   他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青年,停顿了一下,觉得这青年有点眼熟,特别像……像自己公司的一个艺人。   闻鹤清又笑了,眉目清朗:“没事儿,不用你给什么信息。萍水相逢而已,给个字——不,不用。”   他平眉观了观对方的面相,又掐着指节算了下:“最近家里有老人过世吗?看看有没有犯什么冲撞。”   田明达一愣,上周他家确实有老人过世,对方的可信率又大了些。况且对方笑起来,也没那么像那个名声狼藉的艺人了。便连忙问道:“那这位……小——大师,我要怎么化解?”   身旁的绿灯又跳成了红色,闻鹤清微微眯眼:“没犯大事,回去拜拜就行了。家里楼层没那么高吧,多走楼梯锻炼身体。”   “好……好。”田明达自然记下,又把手机拿出来“那大师,我们加个微信?”   “不用,顺手而已。”闻鹤清又笑了,他的笑总有一种感染力,在这种阴雨天里也让人感到十分舒服“卦不虚出,随便给个不值钱的物件吧,名片纸巾之类的都行。”   田明达便下意识去掏口袋,拿出来一张名片递过去:“好,那……这是我的名片。大师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联系我。”   他还想问问对方要不要什么报酬,闻鹤清却已经把伞转了过去,顺着亮起的绿灯,同一秒踏上了斑马线。   在这场迎接他的雨里,闻鹤清的步子从容,就这样慢慢游荡在城市里,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   原主的记忆与他上一世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已经转变为的细雨更方便他理清自己的思绪。   总而言之,等他慢慢把自己的思绪剥离,已经随着浮动的气,走到了郊外,一座破庙面前。   说是庙,其实也就一座废弃的平房,在荒郊野岭也无人管制的地方,墙边放了三个大的绿色垃圾桶。只有门上有块破匾,蜘蛛网结在上面,大写着三个繁体字:古沉阁。   闻鹤清走进檐下,收了伞抖了抖,伞面下滴落的水滴溅在门前的石板上,大门掉了半页搁置在墙上,他迈出左脚踏过了门槛。   长柄雨伞放在墙边倚靠,室内光线昏暗,屋顶漏了几丝雨下来,正对面是一个牌位。   木头牌位,其上的漆已经开裂。没有贡品,上面刻着的字模糊不清,隐约只能辨认出一个“沉”字。   这片是个风水宝地,供着的牌位上却落了灰,还结了蛛网。   闻鹤清上前拜了拜,嘴里念叨:“打扰您了,在这儿借宿一晚。没带贡品,帮您收拾下吧。”   临走前揣了包纸,这会儿也正好用了,把整个灵台都清理了一遍。完事了出去把垃圾扔掉,却正看见一辆通体漆黑的车停在路边,一个男人正从车上打着伞下来。   他停在原地,视线恰好与刚刚抬眼的男人对上。   一潭深渊。   他眨眨眼,冲对方笑了下。   视线错开,他转身把垃圾扔了,回身发现男人走到了庙门口,收了伞静静往里看着。   闻鹤清略带疑惑地皱眉,随口问道:“你认识这儿供着的人?”   男人面上没有表情,略微给了他半分余光,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声音没有起伏:“不认识。”   闻鹤清又往他走近了一步,凝神,闭上左眼,半睁着右眼又瞧他。   自己怎么看不清这人的命格?   男人没去注意他,走进了门内,却突然出声:“这灵台是你清理的?”   “是我。”闻鹤清在他身后走了进去,还是不死心,手上结了个印,睁眼再看。   ……再看就看到男人一双墨深的眼睛,墨深的眼睛还向下移,视线落在他手里结的印上。   闻鹤清立即松手,把手背到身后,提唇一笑想状作无事发生。   男人却一直看着他。   闻鹤清跟他对视得不自在,笑容僵在脸上,提提眉移开了视线,准备找个地方坐一下。   结了印也看不出来,好生奇怪。是穿书世界跟他原本生活的地方不同吗,但之前在路上遇到的人也都能看出来。   却听男人问:“你叫什么?”   陌生人之间这么问还是有些唐突的,闻鹤清无奈回望过去,男人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动一下。   “闻鹤清。”闻鹤清还是回答了,他注意到当自己说出名字的时候,对方神色一动。   “景渊沉。”男人同样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低眼像是思索着什么。   景渊沉,这名字熟悉。   闻鹤清回想了一下,这好像是书里一个还有点重量的配角,高冷挂的,在一个挺大集团的某一个分公司任执行总裁,但好像在整个集团里说话都挺有份量。面无表情地给了主角受挺多帮助。   好像还很不喜欢和人接触,感觉上是个只对主角受好的工具人配角。再多记不起来了,他也就粗略翻了一下而已。   正走着神,景渊沉却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我……”闻鹤清的手指忍不住掐了两掐,什么都没算出来,“我没地方住,准备先到这里休息一晚上。”   景渊沉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抿了起来,视线挪到旁边,盯住牌位不动。   闻鹤清的视线也挪向牌位,想了想,双手合十又对着其拜了拜。   希望能赶紧把住的地方解决了,快点儿解约,早日还原主清白。   有钱了一定给您补上贡品。   他把手放下,却看到景渊沉又把视线投向了他。   这人眼瞳很深,面无表情看着人的时候想要把人吸进去。闻鹤清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尤其是自己看不清对方的命格,想算算关于这人的事,竟然也什么都算不出来。   两秒之后,景渊沉突然说:“你可以去我那住。”   闻鹤清:“……啊?”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景渊沉的视线往下移,又很快重新和他对视:“我不是坏人。”   闻鹤清:“……啊?”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这人在书里不是这个人设……吧。   景渊沉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只是问候了声天气,两秒之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闻鹤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接过了名片。   名片非常简洁,景渊沉,远景娱乐公司执行总裁。   闻鹤清手里拿著名片,再看向景渊沉,还是忍不住:“收了你东西,不然我给你起一卦吧。”   景渊沉的眸子好像亮了亮,但摇头:“名片而已。”   顿了片刻,他补充:“我只是——你要是没有住的地方,可以去我那里。”   闻鹤清摸了摸鼻子,笑了下:“不是……我就是随便转到这边的。我那里就……现在还能凑合一下,没事。”   景渊沉垂了视线,还想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他皱眉,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闻鹤清在一边看他动作,思量了一下,也把原主的手机拿了出来,开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原主的合约差不多也在这段时间到期了,解约之后他就……不,要帮原主洗脱冤屈,最好还是接着在娱乐圈转转比较好。   思及此处,他从口袋里把今天收到的两张名片都拿了出来。一张是景渊沉的,另一张上面写着田明达,辉乐娱乐公司营销总监。   辉乐娱乐公司,原主本身合约所在,也是主角受所在的公司。   而那边,景渊沉不知听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只沉声道:“推掉,今天有事。”   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他的眉头有些不耐地皱了皱,视线偏移,正好又和闻鹤清对上了。   他移开:“不用,不需要。说我有事。明天也有事,对。”   闻鹤清手机开机,通话记录里经纪人又打了一个电话,响铃八声。之后是三条微信信息。   ——我警告你,你跟辉乐的合约已经到期了,你以为现在还有哪家公司愿意接你的手?   ——现在大街小巷都是你的丑闻,你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别逼我下死手。   死手?现在还不够狠吗,还能编点什么东西出来。   闻鹤清不欲纠缠,指节轻点:我的丑闻不是你们造谣出来的吗?   经纪人暂时没回话,他也就退了出来。那边景渊沉挂断电话,望了眼他,神色中带了几分极其细微的斟酌:“你要在这儿一直待着吗,或者我送你回去。”   闻鹤清轻轻眨眼,这人好生奇怪,明明不记得他跟原主之间认识。难道是什么小时候你救了我你是我唯一的光,长大后物是人非我已经变成有权有势的大佬了,但你却认不出我了……这种戏码给他撞上了。   然而景渊沉还看着他,他只能说:“我一会儿回去……”   停了一下,他突然眼睛一弯:“你们公司还招不招艺人啊?我跟上家的合约到期了。” 第三章 解约   车里,副驾,闻鹤清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窗外还在下雨。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景渊沉在他旁边开着车,五分钟前,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对方二话不说就提出帮他解约签到自己公司旗下。甚至说马上就给他打电话吩咐下去准备了。   闻鹤清不由得愈发怀疑起,那个小时候你是我的光长大后怎么怎么……的可能性了。   而且自己还看不清他的命格。他天生灵气入体,修行后一双眼睛更是能参透一切命理。他惯于依着这本事逢凶化吉,遇上一个看不透的便总觉得稀奇。   他闭眼,气沉丹田,结印,运气,运气至眼瞳,然后略略偏头,半睁左眼去看景渊沉。   然后又跟对方撞上视线。   他迅速又把眼睛闭上了。   景渊沉却不打算放过他:“你在看什么?”   闻鹤清放下手,刚刚那一眼又什么都没看到:“我给你算一卦吧,我算命还挺准的。不算大事,算个晚上吃什么比较好?”   景渊沉停顿了一下:“你不是艺人么。”   “……兼职算命。”闻鹤清说,手机在他手中“嗡”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经纪人:你别在这里跟我嘴上逞能。今天宋小少爷来了,你现在回来我还能帮你美言几句,不然要让宋小少爷知道,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   什么下场?不过就是经纪人想吓唬他罢了。   宋小少爷宋枝,这本书的主角受,虽然刁蛮,但也不会那么为难一个没那么大过错的人。   不过宋枝现在在公司?那他还真想见见传说中的主角是什么样。顺便看看,是这本书有名有姓的人,他都看不出命格还是怎么着。   “你们算命,会遭雷劫吗?”景渊沉还在旁边问。   “算命呢,又不是修仙。”闻鹤清把手机重新倒扣,乐了下。但还是解释了一下,开玩笑的语气,“一般算命的不会,但到我这个程度就不一定了,我才被雷劈过呢。算太准了,天道觉得我泄露天机吧。”   景渊沉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紧了紧:“很厉害。”   闻鹤清笑笑,并不当真,转而又问:“你能不能……”   “可以。”景渊沉回答。   “我还没说完……”闻鹤清忍不住失笑,“能不能载我去一下辉乐娱乐公司?”   跟景渊沉的相处太过放松,对方人设崩得不像原文,他自己本来又是个随意的。   “去解约?”景渊沉问,慢慢把车停在路边,“我叫两个人跟你去谈吧。”   他拿出手机发消息,顺便在车载导航上输入“辉乐娱乐公司”。   闻鹤清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的动作:“我之前跟你认识吗?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你帮忙帮到这份上——还是说你也别有用心?”   他正视着对方的眼睛:“你现在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字,告诉我。”   景渊沉抬眼同他对视,墨黑的眼瞳中没有半点情绪。   随后他微微低眼,睫毛扫下,摇头,一一回答他:“你不认识我,没有别有用心。我不算卦。”   他重新发动汽车:“你收拾了灵台,你是个好人,我想帮你。”   “你认识牌位的主人?牌位上也有一个沉字。”闻鹤清又一次问道,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想,对方知道自己要字是要算卦。   景渊沉的声音依旧平静:“不认识。”   闻鹤清便没再说话了。   景渊沉的车技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不疾不徐。起先闻鹤清还拿着手机翻看着,慢慢的就又觉得有点困了,放下手机往窗外望着。   汽车平稳停下,景渊沉让他先上去,自己停完车再和叫来的秘书一同上去。   “你可以上去吗?”闻鹤清下车前问。   “秘书应该已经跟你们总经理联系过了。”景渊沉解释。   闻鹤清便点着头下车了。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上楼,在电梯里按下楼层。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好像都认识他,看他两眼之后便窃窃私语,有的声音大的传到他耳朵里:“他还敢出来露面?我都替他觉得羞耻。”   他没多在意,随意扫了两眼,自己眼中的“气”都是正常的,各人命格一看便知。   电梯到楼层,他缓步走了出去,步履平稳地走过非议的人群,拉开了经纪人办公室的大门。   经纪人正坐在其中,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就轻蔑地笑了出来:“怎么?电话里不是硬气得很吗,现在倒赶回来求饶了?”   “回来谈一下解约。”闻鹤清提了提嘴角,假意地笑了下。   经纪人本能地觉得,面前这个人虽然还是这副样子,但给人的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就像是……一个漂亮而危险的狐狸。   但他并没有把这一丝不对放在心上,到底闻鹤清在他手下软弱了这么些年,人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   于是他说:“你这张脸,现在就是过街的老鼠,你以为还有谁会要你?在辉乐,你求求我,服个软,我再帮你找孟总,再帮你在宋小少爷面前美言几句,这件事不就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闻鹤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出事,不是被你诬陷的吗?”   “我从哪里诬陷了你?”经纪人冷哼一声,“你自己冲撞了宋小少爷,怪不得他的粉丝厌恶你。至于你自己私生活混乱,插足别人的感情,也早该知道有被爆出来的一天吧?”   闻鹤清向旁边偏了偏头,微微闭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回头的时候就又是经纪人所熟悉的闻鹤清,声音小了下去:“那组图片……二十号那天,明明是你让我过去,让我和孟总道个歉。你说当时事情已经传到孟总夫人耳朵里了,孟总不会对我做什么,我才去的。”   经纪人无不嘲讽地回道:“那最后孟总对你做什么了吗?你还不是从酒店里跑出来了。”   闻鹤清的声音似乎在发颤:“那是我……那是我拼了命才跑出来的,我挣扎的照片还被你们拍下来发到网上,故意歪曲我是倒粘贴去……”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经纪人忍不住都笑了出来,“告诉你去酒店的时候你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去了,就怪不得我们。”   他缓缓站起:“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如果一开始就从了孟总,自然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即便宋小少爷拿了你的角色,孟总也可以给你再找别的。”   闻鹤清随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似乎是怕极了他的动作:“我之前说不想找金主……你明明说过不会逼我。”   “入了这个圈子,就要有这个觉悟。你这张脸,但凡你肯被哪个金主包,至于落到这个地步?”经纪人冷哼一声,向他步步逼近, “我这是给你机会,也就是孟总喜欢你,才三番五次的给你机会。别给脸不要脸!”   闻鹤清一路退到了墙边,脚跟碰到墙壁,似乎是退无可退,崩溃地说:“你明明知道孟总是什么人,你帮着他瞒着孟夫人,有好几个前辈都是你送过去的,他们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你这样……”   经纪人冷笑着掐住他的下巴:“我这样又怎么了,你以为你还是象牙塔里的学生?到了这个圈子就应该适应……”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腕被骤的抓住,两声“咔嚓”后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呃啊!!!!”   他痛得说不出话,额头冷汗直下,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闻鹤清。   闻鹤清已经从他面前绕了出来,神色一改之前的畏缩,看他如同看一只蝼蚁:“比我想像的还蠢点儿。”   他把经纪人的手腕脱臼后又迅速重装了上去,养一养,造不成太大影响,只是暂时痛点罢了。   他拿出手机,把摄像的页面递给经纪人看。   经纪人却并不想同他交流,抓着手腕就想往门外冲。   然而闻鹤清堵住门口:“没关系,手不会出事的,暂时痛点罢了,但‘闻鹤清’自杀的时候,可比这痛多了,你觉得呢?”   经纪人痛得耳鸣,根本听不清楚他的话,从牙尖里挤出几个字:“你以为……这个录像……会掀起什么……”   “只靠这录像自然不能说明什么。”闻鹤清微微一笑,“但你们做了这么多龌龊事,总有些痕迹留下来吧?”   经纪人嘴唇嗡动,看起来是想说些什么。然而他们身后的门传来一股推力,闻鹤清侧身让了让,一个抱着文档的年轻人闯了进来,看到经纪人立马惊声喊:“黄哥!”   他赶紧把经纪人扶住:“黄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你!”   他猛地转向闻鹤清:“你对黄哥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也就是黄哥仁慈,才一再给你机会,就你现在这个臭名声,还有哪家公司敢要你?”   闻鹤清眨眼,恍然大悟的语气:“你们觉得这叫仁慈啊。”   小年轻越说越生气:“你不知道黄哥顶着多大的压力说要跟你续约,你得罪了宋小少爷,你以为你不在这里,圈子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   闻鹤清皱起眉头,似是不解:“我……怎么就得罪他了?他演了我原本争取来的角色,我也没有说一个不字吧?”   小年轻张嘴还要说话,他却懒得再纠缠,拿着手机笑着对经纪人笑了笑,推开办公室的门。   然而门方一推开,却恰好跟景渊沉迎面撞上。   两人视线相撞,没说什么,闻鹤清的眸子下滑,落到对方握着门把的手上,笑了:“等了一会儿了?”   景渊沉摇了摇头,越过他往内望,淡漠地看了经纪人一眼。   经纪人将将缓过来一丝神,此刻看到景渊沉,觉得大脑就要宕机:“景……景总?” 第四章 宋小少爷   景渊沉没有理他,对闻鹤清点头:“解约谈好了,直接走吧。”   经纪人看着俩人熟悉的样子,心中掀起了滔天骇浪。   闻鹤清……?那个懦弱的畏畏缩缩的闻鹤清?他怎么会跟景渊沉扯上关系?   闻鹤清在原地没有动,想了一下:“那我之后可以签到你们公司吗?”   景渊沉点头:“可以。”   闻鹤清:“但我现在名声都臭了,网上全是骂我的。”   景渊沉只是淡声:“没关系。”   他这话语肯定,同自己不像才见面,倒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   闻鹤清笑着摇头,忍也忍不住,把门又往里推了些,笑吟吟地对着年轻人说:“你猜猜看,还有没有地方要我呢?”   他视线一转,又落到经纪人身上:“你又猜猜看,我能不能把录像递到公众视野面前呢?”   经纪人面色一变,景渊沉虽说明面上只是远景集团一家分公司的总裁,但谁都知道,他肯定不止是对手公司的老板那么简单。他在整个远景集团的话都极其有份量,总公司的人都要让他三分。   而他可比总公司的人要不近人情多了,传闻说他从不参加私下里的应酬,基本上没有人际交往,从没听说他对哪一个人特别青睐——可他怎么跟闻鹤清扯上了关系?   “景……景总。”经纪人脸色煞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然而景渊沉却如同传闻里的一般不近人情,余光都没与他扫一眼,只对闻鹤清说:“走吧。”   闻鹤清点头,转身抽身离去,丝毫不顾及身后的经纪人他们。   他们刚才的动静有些大,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这里。这些人八卦灵通,有人好像已经认出了景渊沉,在一边窃窃私语。   对手公司的老板怎么会在这里,还跟闻鹤清走到一起?   他闻鹤清到底什么本事,招惹上了宋小少爷不说,还让对手公司的老板亲自到自己公司来?   不过这都对他们造不成影响,景渊沉径直准备去往电梯,闻鹤清却喊他等一下。   他望去,却见闻鹤清嘴唇微动,像是无声地念了句什么。下一秒,他就听到闻鹤清对他说:“等一下……我想见见宋小少爷,可以吗?”   景渊沉点头,想也不想:“我跟你一起。”   闻鹤清便一拈指,心中得了个方向,带头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没忍住回过头望了眼景渊沉。   没记错的话,景渊沉似乎是一见面,就对宋枝很有好感。   他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来着,好像是一次饭局……什么时候的饭局?   正回忆着,他们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闻鹤清抬眼看去,藉着身高腿长,一眼就看到了被簇拥在人群里的宋枝。   都不用辨认,极好的命格,金光滔天,灵气围着他团团转,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格,从没受过挫折的好命。   他确认了一眼,连主角的命格都可以看清楚,为什么偏偏就看不出景渊沉的命格?   但这留给之后想罢,他见了想要见的,便欲转身走。而里面,被层层簇拥围住的金光宋枝,却突然朝这边喊了声:“景总?”   景渊沉望过去,眉目平淡甚至还带着些困惑。   宋枝拨开众人走到这边来,看到他来,想当然就认为是因为自己,连余光都没有分给旁边的闻鹤清半分。   “您过来了?我才收到消息说您晚上有事,我还以为……”他笑了笑,身上的金光更甚,是对自己非常自信的小少爷。   景渊沉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轻声念:“宋小少爷。”   宋枝的双眼讨喜的一弯:“叫我宋枝就好了。”   “宋枝。”景渊沉点头,“我今天晚上确实有事。”   宋枝保持嘴角弧度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下文。   然而景渊沉沉默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明天也有事,后天的行程需要问我秘书。”   宋枝的笑容僵了一下:“您是说……?”   “饭局我去不了了。”景渊沉直接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之前随手帮了宋家一个忙,宋老爷子便说要宋枝请他吃餐饭,熟悉一下。   他原就不喜欢这种人际应酬,能推尽量都推了。这回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接着点点头:“替我向宋老爷子问好。”   之后便转身,向闻鹤清问了句:“走吗?”   闻鹤清的视线在宋枝身上转了圈:“走吧。”   宋枝此刻才注意到闻鹤清,看到二人熟拈的样子一愣:“闻鹤清……?”   闻鹤清对上他的视线,没想着还是惹了注意,轻松笑了下:“宋小少爷。”   宋枝张了张嘴,面上的得体几乎要维持不住,眉眼间竟是差异:“你跟景总认识?”   闻鹤清微微弯眼:“刚认识。”   不过没等宋枝再说些什么,他便转身同景渊沉一同离开了。   二人步子踏得稳而不留余地,留下宋枝一人在原地神色不定,身边的人重新把他围住,免不了要对闻鹤清议论两句。还有人摸不清楚其中根系,只当景渊沉是什么普通对家老板:“他算是什么东西,不跟您一起,反倒看上闻鹤清那么个货色……”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枝直直喝道:“闭嘴。景渊沉的身份不是你们能说的。”   他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困惑之时又有些气愤。   他闻鹤清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在网络上的名声明明一片狼藉,怎么就跟景渊沉勾搭上了?   而且……   他眼眸微沉,刚刚的闻鹤清,看上去跟以前的他不太一样,整个的气质都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一改之前的阴沉怯懦,有一种掌握一切的从容。   明明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十八线……   ·   从容的闻鹤清跟景渊沉出了大楼,自己盘算了一下,就预备跟景渊沉道别了。   景渊沉却先一步向他开口:“吃晚饭吧,你想吃什么?”   闻鹤清眨眨眼,想拒绝,景渊沉却又说:“顺便谈一下签约的事。”   闻鹤清就不好再拒绝了,觉得乐:“那走吧,老板?吃什么你定就行。”   景渊沉在外面吃得少,自己尝不出什么口味变化来,让秘书帮忙订了餐厅,自己直接导航过去。想了一下,又给秘书的消息打了个补丁。   雨已经停了,天还阴着。俩人在车里都没有说话,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声作响。   车停在一家火锅店面前,闻鹤清下车后先是讶异的扬眉,搭在车上,上下打量了一圈景渊沉的一身休闲西装,眼下弯出了卧蚕:“我以为会是那种西餐厅或者酒楼之类的。”   景渊沉快速看了他一眼,然后低眉:“嗯。”   “我还挺喜欢吃的。”闻鹤清笑道。   火锅店对面是一家商城,宋枝的巨幅海报摆在上面,是一个高端钟表的代言。   他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手机搜了下宋枝,发现就是今天,宋枝签约这款产品代言的消息发布。   而根据他的印象,就是这天晚上,宋枝同景渊沉在饭桌上吃了顿饭,然后景渊沉对宋枝一见钟情。   不过现在看来,景渊沉对宋枝像是并不怎么感兴趣。   闻鹤清关了手机,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   准备了包房,帘子半开还算有些烟火气。闻鹤清往里下菜的时候问:“饭桌上谈吗?那怎么签约,我没办过,具体怎么操作还请多指教了,景总。”   这声景总叫得实在……景渊沉捏了捏自己的耳骨,公事公办:“合约有几种,之后我会把秘书联系方式发给你,她会给你发文档。你看一下再决定签那种,对条款不满意随便改。之后会给你安排经纪人,看你打算什么时候签约入职。”   闻鹤清认真听完,跟他对视两秒:“我不会之前救过你的命吧?”   景渊沉摇头:“没有。”   停了一下,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人,又发现闻道长还会些算卦的学问,觉得应该多和你交往。”   闻鹤清好似恍然点头,从辣锅里捞了片肉起来,话也说得随意:“但我试了试,好像算不了跟景总有关的卦,连卦都起不出来,不然景总现在给我两个字——”   “我不算。”景渊沉望着辣锅里浮着的油,动了公筷,从骨汤里夹了片叶子出来。   闻鹤清嚼着肉看着他。   景渊沉:“……”   景渊沉:“以后闻道长可以请帮忙看看我司风水之类的,先在这里谢过了。”   闻鹤清:“嗯——不客气。”   一场火锅下来,他们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闻鹤清发现这人也就看着冷,但说什么都能接得下去。   整餐饭下来,倒也聊得愉快。   饭后,景渊沉又提出把他送回去,夜幕是终于拨开阴云的深蓝,风吹树声响。   “我没有坏心,闻道长。”景渊沉这样对他说。   闻鹤清轻轻一笑,手指拈过一片叶,做了个掐算的手势:“我知道。”   景渊沉的视线落到那片叶子上,静默半晌,忽地弯唇浅笑了一下:“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你,闻道长。”   这是他这天幅度最大的表情,常年冷脸的人笑起来却很放松,虽然仅仅只有一瞬。   闻鹤清的表情动了刹那,随即低眉笑:“好。我也很高兴。”   于是他们道别,景渊沉重新回了车里。   而闻鹤清站在楼下,手指一松,看着眼前落叶飘到地面。   他突然觉得,景渊沉就是认识他。   不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原主,而是在原来的世界,身为六合门掌门的自己。 第五章 经纪人   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第三乐章,渐次的声音之后的钢琴如同刚炸响的惊雷。嘭的一下闯进梦里。   闻鹤清熟练地从床上闭着眼睛翻身,闭着眼睛关掉闹钟,然后坐起,眼前是陌生的格局。   门口的风铃被吹得叮叮作响,他反应过来,自己穿越了,穿进了一本书里,现在是预备勇闯娱乐圈的小炮灰。   回来后他改了下这间屋子的布置,让风水好歹转了一下。但这间屋子还是不太能住人,他对空气中浮动着的气很敏感,这些“气”可以让他更好的窥探命理,同样也会让他更受影响。   现在他气就很闷,得尽快搬出去。   洗漱过后打开手机,有人向他发好友申请,说是公司安排的经纪人。   昨天景渊沉把秘书推给他了,他看完文档后觉得自己不是很懂,就随意勾了个最低年限的。   他边下楼边通过了好友申请,那边很快就回覆:   【你好,我是王若汐,叫我王姐就可以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来公司一趟?】   他回:好的王姐,我随时可以。   【那你最好今天就来一趟,我们先把合同签了,我再根据你的情况定后续的计画。】   【我现在过去。】他把消息发送出去,正好走到了一家早餐摊前面。   他买了一个煎饼果子,顺手查了下原主的余额。   还有几千元,没有负债,还好,给了他赚钱的时间。   摊主把煎饼果子做好递给他,望向他的眼神却奇奇怪怪的。他拿着煎饼果子咬了口,热气充满口腔,手机里弹出来一条流览器消息。   震惊!流量小生私生活混乱,碰瓷知名演员,这背后的逻辑究竟!   他原本对这类新闻并无兴趣,这会儿却随手点了进去,结果发现自己的脸赫然出现在上面。   闻鹤清:“……”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公众人物,还是一个名声狼藉的状态。本来都已经准备跟着导航的公共交通走了,这会儿只能叹着气打了车。   他原本没有用公共社交平台的习惯,昨天把手机按照他自己的习惯,卸了一大堆软件。此时遭到重创,在车上的时候下回了某社交平台,一边啃煎饼果子一边搜自己。   真是……铺天盖地骂声一片,除了经纪人找的水军,还有各路营销号、宋枝的粉丝,以及信以为真的网友。辱骂之言什么样的都有,原主的事业刚刚有起色,此时又被这么一边倒的黑。   倒也……难怪会想要轻生。   闻鹤清的心低了一瞬,很快又回过劲来,他对这些留言是并不在意的,看到这么多人骂只觉得稀奇。   他从小就被誉为天才,自从他出师入世开始,向来只有人求他,没有人骂他。顶破天了也是门生被训了小声抱怨两句。   他们都说自己得天道助,惹了自己会倒霉的。   但其实自己最后还不是被雷劈得肉。身破败,神魂落进了一本书里。   到了公司,闻鹤清按照王姐给的地址坐电梯上去,出电梯的时候一个小姑娘匆匆忙忙跑过来,手里抱着一大摞文档,眼看着就要倒。   闻鹤清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帮她把文档归置好。   小姑娘像是没敢多看他,眼神躲闪得不停道谢。   闻鹤清轻笑了下:“小心些。”   姑娘脸一烧,糟糕,好蛊。   送走了姑娘,闻鹤清走到王姐办公室的门口,敲了两声。   里面一片安静,他并不着急,耐心地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又敲了两下。   “请进。”王姐的声音传来,推门而入后看到的是一个简洁干练的女人,三十岁上下,头发盘在后脑勺,架着一副黑丝框眼镜,正对着计算机输入着些什么,没有看他。   “王姐。”他走进去喊了声。   “嗯。”王姐应了声,眼睛略略扫过他,很快又移回了面前的显示屏上。   闻鹤清笑了笑,觉得对方好像不太喜欢自己,倒也不太在意,反而问道:“刚刚那一下,王姐是希望我扶,还是不希望我扶呢?”   说的就是刚刚那个小姑娘,这么说,就是明白地坦诚,自己知道刚刚那个小姑娘是王姐叫过去,故意在他面前演上这么一出的。   王姐这才把视线挪到他身上,镜片后的视线像是在考量什么:“坐。现在网上全是你的黑料。”   闻鹤清从善如流地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点头:“对,我看到也吓了一跳。”   王姐抬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说景总让我不用看你之前的数据,见了你的面再安排。不过我昨天还是先找了数据,看了一下你的履历。”   “目前来看,挺糟糕的。”闻鹤清说。   “确实。”王姐赞同了他的自我认知,“没有参加过综艺真人秀;出演过的角色最高是个网剧的男三,前不久才播出,刚有点讨论度,你的黑料就爆出来了。”   闻鹤清仔细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下,发现她说的没有错:“是这样的。”   “我这人说话有点直,你最好不要在意。”王姐说,“你这张脸,其实是非常有优势的。五官比例很好,可塑性很强,能演很多角色,最重要的是够漂亮。跟上家的合约是多长时间?”   “……五年。”闻鹤清回忆了一下,说。   原身成绩很差,高中没念完就跑出来混,之后被之前的经纪人看中脸蛋,签到了辉乐公司。   “五年,你演技不说好,但算不上很烂。那你这个资源就显得很……”王姐皱眉,摇了摇头,“算了,这个先不说,你的黑料怎么回事,哪些真哪些假?”   “除了我的学历,基本上都是假的。”闻鹤清道,把经纪人和金主诬陷他的事说了。又拿出手机,把昨天的录像给她看,“您看看这个有没有什么用。”   自然是有用的。   王姐看完录像,多看了闻鹤清一眼,对他重新预估了一下:“你还挺聪明的。视频发我一份,接下来网络上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会帮你安排后续公关。”   闻鹤清知道,这就是她接纳自己了,之后也会尽力帮他,便点头露出一个讨喜的笑:“那先谢谢王姐了。”   王姐也轻笑了下:“分内的事,景总亲自安排的人。”   她自然是了解自己老板脾性的,公务以外,各种聚会、饭局,一概不参与。自己公司内部,除了直系下属,一个也不认识。对什么东西都不关心的样子,身边也没见得有过男伴女伴,她们私底下还猜测过老板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然而在整个业界,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都对自家有所忌惮。他们远景娱乐公司的市场份额其实不大,艺人也不多,但似乎托自家老板的福,资源都还不错。   这次突然就联系下来,说要签闻鹤清这么个人,还说对方要什么资源都尽量满足。   这下公司里的人都挺惊讶的,都是混迹网络的人,自然都知道闻鹤清铺天盖地的黑料,私底下还讨论过,估计是得罪人了。   她就是想看看,闻鹤清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就目前的接触来看,感官还算不错。   她便把合约拿出来,跟闻鹤清详细讲了一番。待他仔细看了,签好合同,她才继续往下说:“我先给你留意了两个综艺,觉得你可以先试试,数据我之后发给你,你自己先挑一下。”   闻鹤清点头,觉得她行动真算迅速,这才一个晚上而已。   “剧本我也给你看了几个。”王姐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语,“有些制作……如果你实在想,也可以把你塞进去,但是……”   “我的演技或许还不够格,可以先演一些小角色。”闻鹤清笑。   然后觉得王姐对自己的好感度肉眼可见的上涨了。   之后王姐说没什么事,就让他先回去了。得知他不是很熟悉社交媒体的运作,又让他回去多了解,做好功课等着过几天开工。   临走前闻鹤清问了句:“王姐,咱们公司,有分配住处吗?”   王姐愣了愣:“你没地方住?我可以帮忙你问一下。”   “那就麻烦王姐了。”闻鹤清笑着道谢。   ·   回去之后,不想在原主本来的房间里久待,他拿着笔记本找了家书店,窝在角落里开始看那两个综艺。   一个是慢综,把嘉宾送到各种小地方体验生活。   另一个是则有点类似探险类的节目,嘉宾们进到一个有着都市传说的废弃医院里探险,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挑战都市怪谈之类的。   闻鹤清看着节目介绍,略微皱眉,搜了下废弃医院的地址。   他随便扫了眼周边建筑,结合地形图一看,这个医院是极为容易养煞的地方。   再仔细搜和这档节目有关的内容,发现现场的蹊跷事儿很多,比如东西无缘无故就丢了、有人莫名其妙就开始倒霉……   按理说现场都是在导演组的布置之下的,虽说是让嘉宾去探险,不过安全隐患也都被排除了,不会出什么大事。但还是有个嘉宾中途退出了节目的录制。   官方说法自然是行程冲突了之类的,但有网友说是因为那地方邪门,嘉宾撞鬼了。   不过这种说法没引起什么水花,被迅速压了下去。   闻鹤清翻了个大概,关掉网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惊响。   他回头看去,发现是一本书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书架旁没有人,他瞥了眼时间,起身捡书的同时指尖掐算了一下。   放回书的时候,卦象得了出来。   果然还需自己走一趟。   他给王姐发消息,说自己去那档探险类节目。   王姐很快回覆:好的。   ·   身旁的手机亮起,景渊沉略微瞥去。   【他选了那档探险类节目。】   他神色微动,没有动手机,任由其片刻之后缓缓息屏。   然后将视线移向窗外,缓缓舒了口气。 第六章 探险综艺   网络上对闻鹤清的声讨渐渐低了下去,同时也有更大的新闻爆了出来,把他的事情盖了下去。   而闻鹤清本人,不通其中关节,也就没太在乎。虽然已经拜托了王姐,但自己还是到处走来看房子,想找个跟自己以前住所差不离的风水宝地。   其间倒是找到了一个小区,灵气浓郁得肉眼可见。不过是个别墅区,还是远景集团旗下的,想也知道肯定非常贵,凭他现在的积蓄,租也租不起。   两天之后,王姐让他收拾收拾,把他打包去了节目现场。   之前撞到的那个小姑娘,被派成了他的助理,帮着他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跟他一起乘飞机飞到目的地。   下飞机后进了辆保姆车,王姐在里面等着,递了个本子给他:“这是你的剧本,你先看看。本来没这么紧的,有个嘉宾退出了,需要有人填补他的空挡。今天去了就直接开始录,你一会儿在车上吃点东西准备一下。”   她又快速地跟闻鹤清讲解了一下这档节目的机制。   一共五个嘉宾,每个嘉宾扮演一个角色,组成了主角团。其中有灵异博主、试胆大学生和他的女朋友、据说身怀绝技的天师,和一个身份神秘的女人。   他们在进入导演组事先布置好的场地后,被告知,假如他们能在这栋大楼内部待满一个星期,并且完成规定的任务,就可以获得一千万的奖金。   他们决定完成这次任务,留在了这栋废弃的医院里。而这一期的节目,正是从七天过去,他们却发现他们无法出去开始。   “由于之前嘉宾的离开,剧本临时变动,改成了之前的天师神秘失踪,而你突然出现。”王姐指着剧本上的某一行告诉他,“你是从别的地方误入这里的天师,偶然跟他们碰面——剧本里都有写。”   闻鹤清翻着手里的剧本,点头。   “虽然有剧本,但里面具体的故事都是你们自己发展,剧本也不全部包括整个剧情,要是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你先不要慌。”王姐跟他解释着,“跟演戏不一样,玩过剧本杀没有?大概就是跟那种一样,代入姓名之类的就可以了。只不过你们不用完全跟着本子走,有戏剧性的意外发生,导演组也喜闻乐见。”   闻鹤清一个跟现代娱乐脱节的老道士,当然没玩过所谓剧本杀,不过也能根据她的话了解到她的意思,于是点头:“我知道了。”   王姐便也息声,不打扰他看剧本。   保姆车到达目的地,他跟着王姐下车,落地的一瞬间下意识皱眉,眼里的气带着蒙蒙的灰,让人舒服不起来。   王姐带着他去找导演,客套了几句话。导演也像是和颜悦色的同她交谈,但眉眼之间难掩疲惫,动作也带着几分焦躁。   看到闻鹤清,他眼前一亮,对身边的人说:“这个气质跟天师还挺搭的。”   闻鹤清笑了笑,想着自己本来就是干这行的,也确实搭。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拿了张地图,跟他大致过了遍流程,就把他带去换了身衣服。   样式是现代的样式,只是其中暗含了不少道家元素,腰间还给他挂了个八卦图。   闻鹤清本来觉得新鲜,拿起那八卦图一看,发现上面竟是有两个兑,而没有震,方位也不对,不禁有点哭笑不得。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造型师原本只把衣服给他,让他换上之后自己再加配饰的。没料到他自己将东西都戴到了正确的位置。   况且面前的人一身衣冠挺拔,唇边含笑,推门走来如傲雪出尘,手中拈过流珠,真真就好似天生的道人一般。   造型师一时间愣在原处,还是闻鹤清走来,对他说了几处错漏之处。   他这才回神,摆摆手,并不在意地告诉他这些都不重要,没人会在意这些没必要的小细节。   接着他又开始赞叹,说没想到闻鹤清和这身衣服这么契合,都不需要在妆容上多下功夫。   他把闻鹤清往化妆间带,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没关严实的门里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天洋哥,我真的觉得……这地方有点诡异,你记得上一期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吗?我总觉得我身后有东西,不是节目组搞的鬼,我觉得我肩膀很重,一直到现在都不是很舒服……”   “可能是你太累了。”男声说,“我们活动的地方节目组都检查过了,不会有事的。”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里面的两个人顿时没了声,向门口看去。   闻鹤清来之前看过这档节目的数据,认出那个女声是二线的一个小花,叫贺微微,演了很多偶像剧的女二,在这个节目里叫微微,是大学生的女朋友。   男声则是目前还算红的一个小生,叫白天洋,节目里就直接叫天洋了,是试胆的大学生。跟贺微微在节目里的cp很火。   造型师跟他们打了招呼,让闻鹤清坐着等化妆师过来。   白天洋率先对他笑了笑:“闻鹤清是吧,知道你。我是白天洋,后面几期多互相关照。”   贺微微便也笑,只是表情难免带着疲惫和勉强:“贺微微,多多关照。”   他们都是人精,闻鹤清被签到远景旗下的事儿都传遍了,还有传闻说景渊沉当时亲自到场。不管怎么样,老板亲自签走一个艺人,都是足够的新闻。   尽管后续没传出来什么风声,拿不定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首先客套几句肯定没错。   闻鹤清也对他们笑着点头:“多多关照。”   他的视线转了一圈,停在贺微微的肩膀上。眼睛微眨,隐隐约约看到了上面的一团黑气。   ·   化妆师没对闻鹤清的脸做什么大修整,本来的五官就足够好看,也足够合适。只是修了些阴影让其更适合面对镜头了。   闻鹤清还是头一回往脸上抹东西,感觉挺新鲜,不住想要摸自己的脸。   化完了妆又被拉去拍定妆照,摄影师看到他之后就眼前一亮,咔咔一通拍,不住夸他有气质。   他对着镜头,按摄影师的要求甩起拂尘,忍不住回想起了以前被他拒绝的星探。   没想到天道好轮回,还是走进了娱乐圈。   时间卡得紧,他拍完定妆照就被摄像头开始对着,按导演的安排去跟其他嘉宾见面。其他人此前跟他都不认识,也都受了这里气场的影响,情绪不是很好。但还是都热络地打着招呼,尽管看著有些勉强。   贺微微在其中显得格外憔悴,重重的妆容都盖不住。不过导演说这样更好,原本微微的人设就是一直担惊受怕的女大学生,现在的气色倒也贴切。   短暂的接触过后,他们就要进入提前布置好的场地了。摄像大哥扛着摄像头先跟着他,闻鹤清回头冲摄像头笑了笑:“感觉这里挺阴森的。”   鞋子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又空旷的回响。头顶的灯没有开,只有墙边贴的灯条绿油油的亮,灯上落着灰尘。   闻鹤清摸了把,扬尘飞落,他发现这是真的积攒许久的灰尘,而不是节目做的效果。   墙顶的蛛网也是。   “你一会儿是要一个人回去吗?”他把指尖的灰尘拈掉,又冲摄像大哥问。   摄像大哥在摄像头后面点头,他又说:“会不会有点怕?我感觉这地方有点邪门。”   摄像大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应他:“导演组都检查过了,不会有事的。”   闻鹤清点头,提醒了句:“嗯,一会儿回去下那个楼梯的时候注意一下。”   摄像大哥把他送到地方之后就返回了,他打量着周围的景观。   他现在处在一间内科的问诊室内,唯一的光源是计算机蓝屏的光。   他在计算机前试了试,不过凭他浅薄的电子设备使用能力,怎么试都不能开机。他也就放弃了,打开节目组给他准备的手电筒,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确实应该很安全,肉眼可见到处都是监控,一举一动应该都在导演组的视线下,场地也事先被布置过,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是……   他侧头,眼皮轻微眨了一下,灵气集中入眼。   身侧墙壁上污垢的痕迹,慢慢的、慢慢的切合成了一张人脸。仔细再看,这张人脸上还浮出了一丝微笑的神态。   他面无表情地闭眼再睁开,污垢仍然是普通的污垢,不再像人脸。而他的脚步荡在走廊里,听不清是回声,还是和另一个步子重合到了一起。   没多久,他手电筒的光和另一束光照到了一起,贺微微惊恐地撞上他的视线,如剧本里给的那样惊喊了声:“这里有人!”   接着一个大男生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手电筒光对着闻鹤清:“你是谁?”   是白天洋。   闻鹤清念着自己的台词:“我是鹤天师,偶然发现此地阴气很重,便准备前来探寻一二,没想到现在竟是被困在这里了。”   白天洋便马上开口:“我是天洋,这是微微。我们本来是进来试胆的,没想到也出不去了,不如我们一起走吧,之后也好有个照应。”   闻鹤清略一扬眉,手指轻掐,颔首:“也好。”   而他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阵惊恐的叫喊。   ·   摄像师扛着摄像头往回走,虽然知道这地方是导演组提前布置过的,但短短这么一段路,还是觉得有些阴森恐怖,明明是封闭的走廊却有风声,乍一听还有点像人的哭声。   快到楼梯时他换了个姿势扛相机,想起闻鹤清的提醒,还是注意了一下脚下的楼梯。   下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脚被绊了下,身子一歪。   不过所幸他提前注意了,走得很小心,很快稳住了身形。   他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发现自己刚才落脚的地方,有一颗小石子。   肩膀上摄像头的红点闪烁着。 第七章 小男孩   闻鹤清跟着贺微微和白天洋朝声源方向赶去,手电筒的光错乱地交织在一起,他们照到了另外两个人。   宋盈,节目里面那个身份神秘的女人,此时正一脸无奈地站着。   在她腿边,灵异博主林浩整个人卷在一起,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宋盈动了动腿。   林浩闭着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盈:“……微微他们回了。”   他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从宋盈身边爬起来。   贺微微再害怕,看到他这样,也忍俊不禁。   林浩虽然角色是灵异博主,手里还拿着个单反录像。本人胆子却很小,闻鹤清看过已经播出的节目,这人稍微被吓一下就要尖叫,然后就近随便选择一个人缩在他身边闭眼睛,非常有喜剧效果。   宋盈本人胆子也大,每次其他人被吓得乱窜的时候,只有她冷静地在原地找线索。最开始人物介绍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了自己的职业,以及来这里的动机,只有她神秘地摇了摇头。   白天洋把闻鹤清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下,宋盈便问闻鹤清在遇到他们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   闻鹤清便按照剧本给的说了:“我从一楼上来的,但等我上来后,发现原来的楼梯找不到了,这里没有下去的路。”   “我们在这里试过了,电梯也坏了,找不到自动扶梯。”林浩说道,看起来恢复好了,“原本我们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但现在房间也进不去了。”   “都找过了吗?”闻鹤清问,按了下眉心,觉得这地方的气息有点不舒服。   他把手电筒里的光打到他们后面,废弃的走道内灰尘飘扬,在光束里像是浮动的光斑。   走道旁的一扇扇门紧闭,门框上贴了反光条,被照到后反射了光回来。   “都试过了,打不开。”白天洋顺着手电筒的光往后望,“鹤天师有什么头绪吗?”   闻鹤清视线里满溢的黑气,摇了摇头。   这节目前期更像探险游戏类综艺,嘉宾按照每期的剧本进行灵异探险、验证都市传闻。   而随着节目慢慢推后,故事中的大楼里开始出现各种诡异的事件。同时他们待的这栋医院,也让人觉得有些诡异。嘉宾除了自身的人物设置,对于接下来的发展并不清楚。   而现在,这档节目更倾向于密室逃脱类,嘉宾要想尽办法解决谜题,从这栋大楼里出去。   宋盈这时却开口:“我们刚才发现有一扇门上面有一把锁。我们应该是要把那间门打开,再找别的线索。”   林浩点头,声音颤颤:“对,我就是在看那把锁的时候,突然就看到鬼了。太吓人了。”   宋盈在旁边冷声:“我都说没看见了,你自己吓自己。”   “怎么可能没有!”林浩瞪起眼睛,“你一会儿结束了去看监控好吧,我明明感觉我腿被抓了下。”   “走廊上这么空旷,npc来了能藏到哪去?”宋盈不买账,“又不是完全看不见,手电还开着。”   “你自己看监控,怎么可能没有。”林浩嘟囔着。   闻鹤清听着,慢下一步,微微阖眼,向着林浩的腿部看去。   和在这栋楼浓郁的黑气里,仔细看去,他腿部缠绕的黑气要更加深一些。   他便随口问林浩:“你被抓的时候什么感觉?”   “感觉……”林浩愣了下,回忆了一下,顿时感觉汗毛都立起来了“不是手的感觉啊!像是一个只有一只的……触手?”   宋盈回头看了他一眼,白天洋说:“你别自己吓自己,宋盈说没有就没有了,回去看监控嘛。”   贺微微倒是脸色又白了几分,轻声说:“我就说这地方有点不对……”   闻鹤清听到,温声宽慰她:“剧组布置过的,不会出问题。”   况且他已经来了,就算会出问题也得给他没有问题。   他们很快走到了宋盈说的门口,白天洋把锁拿起来看了眼:“密码,三位数。”   于是其余几人都很有经验地散开,白天洋看了眼握住锁的闻鹤清,跟他解释:“密码应该就在走廊里,你跟我们一起找一找,凑个三位数出来。”   闻鹤清仍然没有动,视线扫过走廊,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他们手里手电筒的光在闪烁。   贺微微也回头,提醒了一句:“锁上大概率没线索的。”   闻鹤清手指微动,心中列了几个算式,嘴里问:“这个锁可以试多少次?”   “应该是不限次数的。”白天洋回答,他身边的贺微微惊喜地说:“这面墙上好像有东西!”   其他人便又聚到她身边,正在仔细看的时候,闻鹤清得出来三个数字,往密码锁里一试。   锁“吧嗒”一声,开了。   闻鹤清扬了扬眉毛,并不意外地推开门,对后面的人道:“进来吧,门开了。”   其余的五个人纷纷震惊回头,看着被推开的门,以及门口的闻鹤清。   宋盈率先问:“你怎么打开的?”   闻鹤清觉得说出来他们不会信,但还是笑着说:“算的,我是天师。”   林浩往他的方向走,自然地道:“你剧本还写这些?我剧本除了前面的探险就是我的人设,你的怎么还有通关提醒……”   闻鹤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林浩的步子准备迈进门里又停住了,紧张地问:“里面有灯没?你先进去开个灯,我再进去,怎么样?”   宋盈在旁边小声“啧”了声,踩着高跟打着手电筒就进了门里。路过闻鹤清的时候略微停住,带着打量地与他对视。   闻鹤清勾起一个温和而无懈可击的笑,她收了视线,走了进去。   白天洋拉着贺微微随后进去,闻鹤清看了林浩一眼,笑着扬扬下巴。   林浩警惕摇头:“我最后进去。”   闻鹤清便含着笑往里走了,正好宋盈找到开关,按下去开了灯。   相同的一秒,林浩嗷嗷惨叫着冲进门里,刚亮起来的白瓦灯光照到了他的身后。   一个全身裹着白色绷带、带着骷髅面具的人从后面一闪而过。   这明显是工作人员了,林浩还蹲在闻鹤清脚边,闭着眼睛念念念:“有鬼啊,有鬼,鬼啊,真的有鬼啊……”   闻鹤清伸手要把他扶起来:“是npc,工作人员扮的。”   白天洋跟贺微微在后面都笑起来了,贺微微状态好了一些,帮腔:“你回头看,真的是NPC。”   林浩闭着眼睛站起来,疯狂摇头,压根不听。   闻鹤清把门关上了,关的时候望了眼,NPC退到了一间门口,拉开门进去了。   这间屋子是一间病房,两个相邻的床铺并肩,其中一个的床褥还是离开不久的样子,凸起的被子空了半个人形。   然而上面却已经落满灰尘。   纯白的房间里闪着刺眼的白灯,除了白没有其他颜色,看久了眼睛会刺痛。   窗户上糊着几层报纸,把外界隔开。白天洋叫着闻鹤清试了试,窗户被焊死了。   房间里没有其他出口,宋盈走进洗手间,转了一圈后又走出来:“没有门,应该是有别的信道。”   “没柜子,会不会在床底下?”林浩往地下蹲,“我原来玩密室逃脱,有回门就在床底下,我们挨个往底下钻。”   他伸手往床下敲了敲,想听听地板底下是不是空的。   没听出什么东西,正欲收手,突然感觉手上触到了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林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下子从原地跳了起来,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翻下床蹲在地上:“地底下有东西啊啊啊啊!”   宋盈看了眼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林浩:“你别骂我。”   宋盈就没说话了。闻鹤清正好走到他刚刚待的位置,弯下腰,从床底抽出一个布娃娃。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嘴巴明明是笑着的,却被人拿针在线下缝了起来,像是一道疤,平添了几分恐怖。   “这娃娃上有什么吗?”白天洋凑过去问。   闻鹤清手指在娃娃身上捏过一遍,捏着它的肚子给他看:“这里有个硬块,可能是什么机关。”   “暴力拆?还是说要跟什么别的机关一起。”贺微微也走过看了眼,同时又往周围看。   床上的被子被林浩刚刚的翻滚弄乱,她瞥见什么,弯腰把被子掀起半边,另一个布娃娃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一个手里拿着一张纸的小男生,嘴巴同样被缝起来,眼睛里面还在流血红色的眼泪。   闻鹤清把这个也捡起来,试了试,将两个都拼到一起。   那边宋盈在柜子上发现了柜门拉环好像可以拉动,拉了下。   墙面浮现起一排血红的大字:   【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   后面的几个字被涂抹掉了。   同时,小男生的娃娃开始发出声音,是一个清脆的男声,却能轻而易举的听出其中的恐惧:“小小,我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可是我害怕,我太害怕了,他们说要杀了我,除非我不告诉任何人。可是,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想在你生日那天告诉你,我——”   他的声音骤然急促,然后又突然无声,只留下电磁的“滋滋”声。   房间里一时无声,五个人面面相觑,贺微微想说点什么,突然,林浩喊了声:“我——我卡——”   他像是努力把嘴里的脏话咽了下去,但面容惨白,把手背上的红色液体给其他人看:“我怎么感觉,这是真的血呢?”   他蹲着的地方就是浮现大字的那一面墙,此时那字不知道怎么的,像是没干的墨水往下流,有几滴滴到了林浩的手上。   林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毛骨悚然动都不敢动一下。白天洋走过来看了眼:“肯定是红墨水,这都不……”   他的话顿了顿,吸了下鼻子,好像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第八章 算卦   贺微微看着他的动作,脸色煞白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别吓我。”   白天洋没有说话,准备上手弄一滴下来看,却突然被闻鹤清抓住手腕。   “别动。”闻鹤清沉眉,肃起面容的时候有些压迫感。   白天洋下意识依言止住动作,闻鹤清自己却伸手蘸了滴血下来,放到鼻尖嗅了嗅,确定这是血浆。   这间屋子的煞气比外面要重,这血浆的来源更是诡异万分。闻鹤清的眼里,这整面墙都带着死气,血是从墙内渗出来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干扰。   有尸体在墙内?不,只有血。这间屋子曾经做过什么,有血大面积的溅到墙上。   宋盈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发现什么了?”   面上不显,但她对这个才塞进来的演员是没什么好感的,原本她跟宋枝往上溯两脉,还是同源。当然她这个支系跟宋枝的肯定不能比,不过总归是要更亲近一些,因而对闻鹤清、这个跟宋枝有些矛盾的人不太看好。   闻鹤清这会儿根本没记起来宋盈跟宋枝的关系,不知道她的弯弯绕绕。只摇了摇头,决定先安抚一下他们:“不用管,肯定是节目组的道具,逼真些而已。找线索吧。”   宋盈便不去在意了,去找别的线索。   林浩还苦着脸说:“我觉得背后发凉,这地方真的挺诡异的……这节目……”   他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叹口气,挣扎了一下,还是投入找线索了。   不过贺微微看起来倒认同他的话:“要不先跟导演组问一下,拿对讲机……”   “没事的。”白天洋则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导演组就在监视器后面盯着,有问题肯定会告诉我们,我们先找线索吧。”   贺微微低眉,像是不太放松,但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闻鹤清主动开口:“刚刚录音里说了小小,应该是那个女孩吧,还说了她的生日,接下来的密码会不会和她的生日有关?”   他想把贺微微和林浩的注意力从血浆上移开,他们的八字可能偏轻,比较容易遇到不好的东西。   宋盈跟白天洋就不一样,两个人虽然也受了这里的影响,但只在乎情绪之类的方面,对林浩说的有鬼则是完全感受不到。   “找东西吧,除了生日,还要找门钥之类的,我们不知道下一个房间怎么进去。”宋盈把两个床之间的床帘拉开,纯白的布帘展开,上面没有一丝痕迹。   那边,林浩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牛皮本,拿出来量子速翻了一遍:“空白的。”   贺微微在另一边翻抽屉,从中找出两本病历,拿出来递给白天洋。   闻鹤清则拈着指头走进厕所,从倒扣的杯子中找出一把打火机。   白天洋拿起病历念:“姓名,宋小小,性别,女。年龄,六岁……别的应该都不重要。”   他把病历翻开:“得了胃溃疡,住了一段时间院,应该就是这个女生吧。”   这种小副本一个姓,联系到宋盈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宋盈:“……”   宋盈:“跟我没关系。”   林浩:“不要狡辩,我看到你今天还在背台词,你没点剧情说不过去。”   宋盈:“还没到我念台词的时候,你别打乱剧情。”   贺微微忍不住在一旁笑了,对白天洋说:“先看下一本吧。”   下一本是一个叫肖肖的男孩,七岁,阑尾炎住院。别的就没什么有效信息了。   病历上没有写明宋小小的生日,闻鹤清把手里的打火机掂了掂,走到林浩那里,把笔记本拿了出来。   “里面什么都没有。”林浩说。   闻鹤清摇了摇头,把笔记本翻开,一面一面的找,最后在三分之一的地方发现了个折角。   很小,并不显眼,不怪林浩乍一翻没有找出来。   他把刚刚从厕所里打湿出来的纸递给林浩:“擦一下。”   林浩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手上的血,忙接过道谢。   闻鹤清则把那页笔记本撕下来,把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个圈,按下转盘,火苗“蔟”一下窜起,高温烤着那页纸张。   其他人看到他的动作,也都过来看,白天洋问:“你发现什么了?”   宋盈也走了过来,开始皱着眉,看到纸面上开始浮现文本,一愣。   【4.13   今天gé bì床般来了一个女生,她说她叫小小。有人和我一起住了,我感觉好好。   4.15   小小说,她还有三天就过生日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衣院过生日,我想给她送一个生日礼物。】   这张纸的内容就这么多,纸张上的字迹稚嫩,一个字占两排格子,还有错别字和拼音,一看就是那个叫肖肖的小男生写的。   贺微微略带惊奇地看了闻鹤清一眼:“你怎么知道这是用火烤的?”   闻鹤清还是笑:“我是天师么,算的。”   “这你剧本也有写?你开后门吧。”林浩忍不住说,“你这也太快了。”   闻鹤清只是笑而不语。   事实上,他的剧本上当然没有写这些。   用打火机烤纸也是,之前开锁也是,在监视器后面看的导演组焦头烂额面面相觑,根本就不知道闻鹤清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原本进这个房间,是要在墙上的数字字母里找规律,最后得到一串数字,是密码锁的钥匙。   然后进入了这个房间之后,他们确实会触碰到机关,听到录音和墙上的字。   但是用打火机烤笔记本,是需要注意柜子上刻着的花纹,然后得到提示才能知道的啊!   有人忍不住就嘀咕:“他不会真的算的吧,还是说谁把剧本给他看到了?”   闲在旁边的造型师闻言开口:“还真有可能,换衣服的时候他跟我说那个八卦图画错了,感觉像懂。”   他旁边的人显然不怎么喜欢闻鹤清,凉凉地说:“也可能是他一直在旁边观察,在这故弄玄虚,想整点关注度吧。”   “那他观察力也很强,况且监控里他根本没怎么看过柜子。”另一个人则说。   画外的人这么说,里面林浩拿纸擦完手却惊呼一声:“这水怎么变蓝了?”   导演组顿时心一惊,想,这么凑巧又发现了?   监视器里,贺微微问:“哪里来的水?”   “厕所水龙头接的。”闻鹤清指了指卫生间,眼睛望过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能是节目组设置的机关。   果然,宋盈也说道:“那水肯定有问题,加了什么东西的。不然这个管道里根本就不会有水出来。”   其他人也认同,白天洋走进卫生间,拿池子上的杯子接了杯水出来:“这水可能要泼到哪里,让什么东西现形。”   “显形水。”贺微微笑着接,看上去放松了些。   “那泼到哪里呢?”林浩看了眼水,在杯子里还是澄澈的模样。   宋盈视线落到杯子上,闲闲转了一圈,又落到闻鹤清身上:“那不如……鹤天师,再算一卦?”   闻鹤清平静地与她对视,忽尔一笑:“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出来的。”   但他沉默片刻,把两床中间的床帘“唰”一下拉起,轻轻笑了下:“但我猜是泼到这里,试试吗?”   监视器后面的导演组麻木地看着他动作,这条线索就不该是现在发现的,要等在后面的房间找到线索,再回过头来找到这个。   导演在前面看了半天,想,要不就把速通关当看点剪吧。   正想着,突然有人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面色马上一变,跟副导演交代了两句,就急匆匆离开了原地。   走到外面,他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医院建筑外面,目光沉沉地打量着这栋楼房。   他连忙迎了上去:“景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这栋医院出的怪事儿太多了,虽然只是些让人倒霉的小事,但已经闹的有点人心惶惶。他一直想把这事儿解决掉,辗转多人,最后有人给他指到了景渊沉这里。   导演原只知道许多人都有些忌惮景渊沉,却不知道他还能……镇煞?   他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本事,但告诉他的人说,只要景渊沉来了,事情就会被解决。   但搭上这根线据说很难,这位景总在工作之余很少社交应酬,甚至对公司业务的拓展也并不怎么上心,他正发著愁,远景娱乐公司就联系上了这边,想把闻鹤清送进来。   想也知道,这次景渊沉过来,和他是半点关系没有,全是为了闻鹤清。   他不禁在心里重新估量了一下,闻鹤清在景渊沉心里的地位。   景渊沉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人不好接触,导演在心里边擦汗,一边把他引进去,跟他说闻鹤清在里面录节目,他可以在监视器前面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导演总感觉景渊沉的步子很沉,踏在地上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气场。   他注意到对方的手上戴了一副贴合的皮手套,职业病让他忍不住想,这人进了娱乐圈也合适。   当然他也不敢多想,引着景渊沉走到了监视器前面。   几个不同的摄像头照着室内人忙碌的身影,导演在旁边咳了咳,忍不住要提:“景总,您进来有没有觉得有点不舒服,我们这里怪事挺多……”   景渊沉的视线扫过他,那一瞬间他本能反应就是想避开,下意识不想跟他对上视线。   “没事。”景渊沉说。   他的视线固定在监视器中的闻鹤清身上,似乎是轻轻笑了下,但幅度微小得像是错觉。   “不会有事的。” 第九章 下一间   原本透明无色的水泼到窗帘上,将纯白的床帘染蓝,随着水渍晕开,一张图像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一张简笔的画,画上是几个被涂成黑色的高大的火柴人,围着一个小小的火柴人。   而小小的火柴人缩在一起,害怕地看着那几个高大的火柴人。   几个人看着这张画,白天洋率先开口:“所以这张画的意思是,这些人在威胁肖肖?就是那个小男孩?”   “就是说要杀了肖肖的‘他们’?”贺微微也皱着眉推测道,“这群人是做什么的?”   “估计要等之后的线索。”宋盈分析,“我们不仅要出去,在这过程中,应该还需要找到这里的秘密。”   林浩瞥她,小声说:“秘密不就是你吗,你把本子念出来,我们就破案了。”   “我本子上没这么多内容。”宋盈像是忍着不耐解释,“先找到地方,从这里出去。”   她又看了闻鹤清一眼,没想到对方刚才真的说对了,不知道到底是算的还是怎么样。   没刁难成功,她也不打算继续让他算了,不然真的镜头全给他了。   几人在房间里团团转了半天,最后他们发现,柜子后面的墙上,好像有一扇藏得很严实的门。而柜子前的座机,仔细一看,是密码锁。   四月十五的三天后,是宋小小的生日,也就是四月十八日。   他们把0418输进密码锁,后面的门传来一阵机关的响动,门向后移开。   闻鹤清没玩过密室逃脱之类的游戏,没什么感觉,倒是林浩白天洋他们吐槽了半天这东西的设置,说做得跟真电话机一样,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陆续往门那边走,闻鹤清留在最后一个,准备走的时候心念一动,往回望了眼,又往房间里走。   ·   场外,那间屋子的监视器的画面突然变成了噪点,几台机器全是这样,导演正欲叫人,就听旁边的景渊沉说:“不用管。”   导演着急,又觉得该听景渊沉的,咬咬牙还是没有动作。   ·   而监视器看不到的室内,闻鹤清取下胸前的别针,扎进指尖,渗血的指腹滑过桃木制的流珠。   他握着流珠,把这件室内的布局调整了一下,改成了一个捉煞的布置。   他指尖微动,转过两颗流珠,突兀看了监控一眼。   又低眉,转身进入了门里。   门里面是一条狭长而漆黑的信道,闻鹤清摸索着前进。   前面林浩喊了声:“鹤天师?”   “来了。”闻鹤清回道,狭路走到尽头,那边被打开了灯。   是一间问诊室,他们站在房间里,先没有继续找线索,而是把上一间房的线索都整理了一下。觉得接下来应该是要找到威胁小男孩的人,以及小男孩之后的去向,以及小男孩到底听到了什么。   这次闻鹤清没有太过出风头,在房间里转了圈,没发现有异样,便也没有什么动作。几个人循规蹈矩地找到了线索。   ——一个病人的数据,性别年龄被模糊了,但可以知道病人背景很深,病得很严重,需要动大手术,但迟迟没有动静。   几个人都不懂医,也看不懂那几张x光片是什么。   之后就找到了下一扇门的线索,他们推开门走了进去,还没开始,导演的声音从监控器里传出来:“这次就到这里,老师们辛苦了,工作人员现在去接你们。”   几人顿时松了口气,通向走廊的门打开,他们走了出去,林浩问:“几点了,我感觉没过多久好像。”   “五点半。”闻鹤清回答他,又补充,“五点半左右。”   “这么早?”白天洋上下看了他一下,也没看到他有手表之类的。他跟贺微微这时候隔了些距离,没有镜头前那么亲热,“我们之前都拍到快七点,吃顿饭,晚上可能还要补拍点镜头。”   “晚上可能也接着拍啊,我拿到的表是到晚上九点的。”贺微微说,在刚才的房间没遇到什么离奇事,话语间都带了几分松散。   “有可能。”宋盈走在最前面,最先跟自己助理招呼上。   闻鹤清路过先前的房间的时候,顺道看了眼自己之前做的阵。   一切正常。   算是到了饭点,导演拉着他们讲了几句后,就放饭了。宋盈的助理给他们一人送了一杯奶茶,自己不知道上哪吃饭去了。   闻鹤清倒是吃得惯盒饭,拿着奶茶,就当是宋盈让自己算东西的报酬了。一个人找了个角落,才吃两口,身前就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扬唇,镜头前的疏离一瞬间散去,整个人松弛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惯常的笑来:“景总怎么来了?”   景渊沉似是被他的笑灼了下,略微低眼,嘴角撇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闻道长。”   闻鹤清笑着问:“吃饭没?”   景渊沉点头,在他身边拖了个板凳坐了下来,想了想:“今天怎么样?”   闻鹤清在他身边倒也不拘谨,吃了口饭回道:“还行吧,主要不是跟拍,没有特别别扭。”   景渊沉再次点头,戴着手套的手指交叉,在想自己该说些什么。   闻鹤清倒是又主动问:“景总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看看。”景渊沉交叉的手指抬起,又搭在手背上,又再次抬起,指节微用力“听说这地方有些怪。”   “怎么说?”闻鹤清问,几分笑意映在眼底。   景渊沉看起来丝毫没受这地方的影响,甚至于在他周身,煞气都褪去了不少。   一方面他可以肯定,景渊沉的身上肯定有什么不同的玄妙之处,他自己肯定也知道。另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又确实看不透对方,看不清对方,连煞气退散的原理都找不出来。   这对他倒是稀奇。   “这地方闹过许多不好的事儿,拍摄也没那么顺利。”景渊沉回答,极黑的一双眼瞳就这样望着他,“闻道长,除了算命解卦的学问,会起阵破煞吗?”   这瞳色吸人,闻鹤清眨了下眼,移开视线,低头扒了口饭。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重视了景渊沉的视线,扬齿一笑:“你猜?”   “我猜会。”景渊沉这次主动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视线落点到地板砖的缝隙上,“闻道长应该,都算精通吧。”   闻鹤清望着他,弯着眼睛笑而不语。   “快吃吧。”景渊沉则道“小心凉了。”   闻鹤清耸了耸肩,接着吃了起来。   他低着头,景渊沉正好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在上下悦动,很长,长而翘。其实跟自己设想的样貌有差别,但是他原本的样子就是最好的,所有的言语都无法形容自己见到他那一霎那的惊为天人。   于是景渊沉又说:“有事找我。”   闻鹤清便抬头,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于是鼓着嘴巴弯眼露出一个笑来。   ·   饭后又被叫去接著录,导演说再解决一个房间,今天就结束了。   过去的时候闻鹤清落在最后一个,贺微微在他稍前一点,好像肩膀上不是很自在,伸手揉了下。   闻鹤清皱眉,仔细看去,发现对方肩上的黑气又浓了起来。   他轻轻闭眼,流珠在手里转了两圈,抬手结印,口中默念几句咒语,指尖虚空朝着她的肩部点去。   黑气骤地爆破消散,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但前面的贺微微却似有所觉,脚步顿了下,另一只手扶上肩膀,觉得突然轻松了不少。   然后微微皱眉,回头,跟闻鹤清对上视线。   闻鹤清冲她笑了下。   她眨了眨眼,似是在思考。   两秒后,便也对着他笑了笑。   ·   从问诊室出来,进入的是一间候诊大厅。通往其他诊室的走道被铁栅栏围了起来,而通往其他科室的走道更是被一扇铁门封死。   候诊大厅没有开灯,手电筒扫过一片片反光条,走廊扶手幽幽地贴着一整条萤光。大厅里候诊的座位上零星坐着几个假人。座位前报号的小电视机还亮着,蓝底白字,看著有些刺眼。   贺微微拿手电筒对着小电视,避着反光,讶声道:“这个上面的候诊名单……是我们的名字!”   “我们一会儿要被叫去单独会诊吗?”林浩想往电视机前站点儿,不敢,座位上面的假人怪瘆人的。   余光里,还有个假人感觉动了动,他不敢再看,把脑袋挪向另一边。   “可能是的。”白天洋接过他的话,“但我们一会儿怎么去会诊?”   闻鹤清却突然道:“有人。”   几人顿时屏息,聚到一起向四周看去。   半晌无声,宋盈皱了皱眉,正欲开口问,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两个人,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天洋指了指铁栅栏门,低声道:“在这儿。”   而随着那俩人的脚步声,他们开始交谈,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林浩想过去听清,但又有点发怵。闻鹤清倒没这顾虑,那边的气摆明了是工作人员,便直接过去了。   “……他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不能拖了,真的拖不起了,你们尽快找到配型。”   “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月。”   “我知道了。”   铁栅栏后面也没有灯,还放了烟,人影模糊不清。   说完最后一句话,铁栅栏后面的烟突然变大,那两个人消失不见。   他们正欲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小电视响起机械的女声:“请A1号病人天洋前往三号问诊室就诊。”   白天洋刚走到闻鹤清身边,吓了一跳。   “请A1号病人天洋前往三号问诊室就诊。”   “这是干什么?”贺微微本来还在往他们那边走,现在顿时不敢动了。   “请A1号病人天洋前往三号问诊室就诊。”   “是要你去问诊室吗?”宋盈没什么顾虑地走过来。   “请A1号病人天洋前往三号问诊室就诊。”   “这不是被围起来了吗?”白天洋拉了把栅栏。   “请A1号病人天洋前往三号问诊室就诊。”   闻鹤清蹲在铁栅栏边的墙面旁边,手电筒照过栅栏边的一角:“这里有一个密码锁。”   电视机的机械女声仍然在报白天洋的名字,他有些烦躁地走过去:“什么?”   “上面有道题。”闻鹤清说,手电筒对着上面贴的文本念,“一个自然数与它本身相加、相减、相除所得的和、差、商再相加,结果是1991,那么原来的自然数是?”   “请A1号病人天洋前往三号问诊室就诊。”   “什么?”他的声音混在机械女声里,白天洋一时间没有头绪,还在反应自然数跟商的概念是什么。   “再念一遍。”宋盈走了过去。   闻鹤清便又念了一遍,之后直接上手按下几个数字:“是995。”   “救救我?”白天洋皱眉,没听清楚。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一角的警报器突然开始闪烁,伴随着的是越来越急促的AI声:“请A1号病人天洋前往三号问诊室就诊。”   “请A1号病人天洋前往三号问诊室就诊。”   白天洋扯了扯铁栅栏门,发现可以拉动了,赶紧拉开钻了进去。   就在他进去的同一秒,机械女声和警报器同时停止。 第十章 器官移植   “我现在是要去三号问诊室?”白天洋在铁栅栏后面站着,脚尖往后挪了挪又挪回来“来个人跟我一起。”   “可以进吗?”贺微微看上去有些犹豫,但还是钻了进去。   谁知道她刚刚踏进铁栅栏里面,警报器突然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同时机械女声开始喊:“非法入侵!非法入侵!非法入侵!”   吓得她赶紧退回来了。   “只能我一个人进?”白天洋往后看了眼,后面有烟还漆黑,恐惧总是源于未知。   “应该是的。”闻鹤清站了起来,把手电筒递给他,“我们后面也会进去的,等报号报到我们。”   白天洋接过手电筒,叹了口气,往后面走了,边念叨:“三号问诊室在哪呢。”   “我们呢。”林浩回去看小电视,念出了上面名字的排序“A2号微微,A3号宋盈,A4号浩博主,A5号鹤天师。下一个是微微。”   “我啊?”贺微微看上去有点紧张,往铁栅栏后面喊了声,“天洋?你在哪呢?”   过了一会儿,白天洋的声音幽幽从后面传来:“我在……三号就诊室前边儿,我要进去吗?怪瘆人的。”   “进去吧,没事的。”闻鹤清手里挂着流珠。   “我进了啊!”白天洋招呼着,走进了三号诊室。   剩下的人在大厅里,宋盈下去看了看铁栅栏旁边的题目,看完了之后又看了闻鹤清一眼:“你是做的还是算的?”   闻鹤清轻轻扬了扬眉:“做的。”   宋盈便点头,敷衍地夸了声:“厉害。”   没多久,小电视又响了起来:“请A2号微微到三号就诊室就诊。”   贺微微便松了口气:“跟天洋一起的。”   在他之后,宋盈和林浩也陆续进了二号就诊室。   而最后留给闻鹤清的,是一号就诊室。   他在走廊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前面的几个人,几间就诊室的门都关着,喊也没有声音。一号就诊室的煞气明显浓于其他两个,他皱了皱眉,调整了一□□内运气才迈了进去。   室内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判断方位,找到墙上的一个开关,摁开。   房间的四角内壁亮起昏暗的光,只能勉强看清屋内的设施,像是节目组为了营造气氛而刻意去做的。   室内跟他最开始待的那个没什么大区别,计算机依旧打不开,桌子椅子上摆着的东西很淩乱。   闻鹤清翻了翻桌子,猜测跟前面几关一样,是要搜集线索的同时,找到机关到达下一个密室。他环顾四周,余光里瞥见角落里一个异动的影子。   手中流珠迅速转过两圈,他抬手结印的同时将流珠飞了出去,指尖点向那个影子。   然而影子骤的消失,流珠只差一线飞身而过,砸到墙面又掉落到地上。闻鹤清掐指算方位,转身将腰间别住的八卦盘飞了过去,中指自额尖划至下腭,屈身点地:“魑魅魍魉者现——”   眼里的黑气倏忽而过,他收手起身,推开房门纵身追去。   ·   导演望着面前再一次变成雪花的显示屏:“……”   导演望瞭望旁边气定神闲的景渊沉。   景渊沉:“时间不长,剪辑一下,应该不影响播放。”   导演:“……是是是。”   ·   闻鹤清奔跑的同时结印,煞气随着他行进的风声消散,他额上沁起一滴汗。   伴随着眼里“气”的浮动,他直直撞上一面墙,手掌打在上面,骨骼被震得生疼。   他吐出一口气,节目组为了做节目,把走廊两边都锁死,他无法再追出去。   短时间又是算又是结印的,耗费心力不少。但没有找到这栋楼煞气的来源,是没有办法根除这些煞气的。   他低眉,把自己的手掌缓缓摊开。   这里的风水不好,前身又是徘徊阴阳边界的医院,本身就容易养出煞。但这里的煞气多得糟糕,并不是这里原本风水上应该养出来的。节目组在这里录制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出什么大的祸事,已经能算得上令人惊奇了。   他环顾四周,四周无风,却能听到风声,仔细听去,又像冤魂在哀鸣。   这里有冤死的亡魂,不止一个。   凝聚起的煞气害人之心并不重,主要目的分明是——在向他们求助。   想要……伸冤。   往回走的时候,他看到了走廊上亮起的摄像头,注视两秒,又移开视线。   而显示屏那头,景渊沉看着刚刚恢复的监视器,恍惚是在与闻鹤清对视。   ·   “唉,我觉得是要把这段缺的首字母拼起来,组成一个英文单词……”林浩站在一块黑板面前,黑板上面是英文抄的一篇短文,每段段首的英文单词都缺个字母。   他说着,就回头去望宋盈。   然而视线偏移,在宋盈的身后,他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她身后。   大脑宕机一秒,随后指着对方惨叫:“啊啊啊啊啊鬼啊!宋盈——!”   宋盈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去看,小小的黑影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就跑开,她愣了一下,然后追了过去。   林浩在原地震撼望着她的背影,想跟又害怕,最后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你干什么啊?”   他们过来的时候触发过机关,从原本的二号诊室被运过来的,此时所待的房间是个文件室,又大又曲折,他追过几个架子才找到宋盈。   只有她一人,那小影子不知道去哪了,她呆呆地愣在原地,旁边是一台侧对着她的摄像头。   林浩福至心灵,在后面说:“你就是宋小小,对不对?”   宋盈回头看他,眉头微皱,却是露出了一个带着悲伤的笑意:“是的。   “我认识肖肖。”   她是一个足够优秀的演员,没有看向镜头,却把自己角色的挣扎,悲伤,以及回忆里的困惑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张口,正想按自己的台词演出来。   突然,林浩大叫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向自己方向猛地一扯。   她的力气不敌林浩,身子不受控制向他倒去。   林浩本身就没有站稳,同她一起向后栽了下去。   同时,身后的架子轰然倒塌,满架子的文件袋瀑布般宣下,宋盈回头,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得很大,灰尘呛住了她的喉咙。   杂乱倒下的声音在飞扬的灰尘里渐渐熄灭,一个文件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散落在他们面前,内部的数据展现在他们眼前。   宋盈惊魂未定地深吸两口气,抓起麦就叫工作人员,质问他们刚刚发生的事。   而林浩则拿起面前的文件,愣愣地说:“要不我们先看看这个吧,这是……这是器官移植的配型报告单。”   ·   贺微微跟白天洋手抓着手从空调管道里爬出来,再互相扶着下来。并且同时在心里骂节目组为了流量不做人,通风管道就算收拾了也不是人能爬的地方。   刚刚下来,耳机里就听到工作人员说收工,让他们待在原地,一会儿有人来接他们回去。   两个人顿时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面前的另一扇门被打开,林浩从里面冲出来。   他刚刚听从工作人员指示开了密室门,一出来就见到白天洋跟贺微微这幅有点淩乱的样子,一愣,下意识便问:“你们也遇到什么了?”   这俩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白天洋说:“遇到……什么?”   “我们——”林浩抓了把头发,“我们到一间文件室里,里面架子倒了。我看你们也有点乱,还以为……”   “我们这是刚从通风管道爬下来。”白天洋无奈回答“不知道导演组怎么想的,还爬通风管道……”   “你们没事吧?”贺微微则说,往林浩出来的地方走,“宋盈呢?”   正说着,宋盈拿着文件袋从里面走了出来:“文件袋不是节目组放的,是以前医院里的。”   她把手里的文件袋甩林浩手上:“没用,你爱看自己拿着吧。闻鹤清呢?”   其他人自是不知道,这会儿喊了两声,也不见反应。   不过闻鹤清没影,工作人员倒是来了,慌慌张张几个人跑来,又是检查他们又是道歉的。   还有个人把林浩手里的文件袋拿走了。   林浩还是觉着不对,想了想准备让对方把文件袋收好,一会儿再给自己。   身侧突然一声响,闻鹤清从旁边的门里走了出来,原本整齐的衣服也松散,耳机没戴上,像是做了什么大幅度的运动。   见到他,闻鹤清蹙眉打量了他一番:“你遇到什么了?”   “刚刚……架子倒了。”林浩三言两语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工作人员也过来,检查完闻鹤清没什么不对之后便带他们离开。其他工作人员匆匆忙忙进去收拾。   闻鹤清则问了林浩,落到他面前的数据是什么。   问完之后他垂下眼,若有所思。   ·   另一边,从林浩宋盈那里出事之后,景渊沉便站起了身。   导演在他身边酝酿措辞,他直接肯定开口:“邪祟作怪。”   导演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虽然自己没有正儿八经的提,但景渊沉肯定知道自己干什么想搭上他这条线,便说:“听说您对付这种东西很有一套,我这节目已经开始播了耽误不起……”   景渊沉摇头,提了提皮质手套:“你们先把所有人撤出去,我来解决。”   他漫不经心地低眉,邪祟而已。   只是,闻道长会不会出手呢。 第十一章 一探   他们被送回了酒店,宋盈情绪不是很好,不停的要求工作人员仔细检查场地,排查风险,她不想再看到刚才的事情再发生了。   而工作人员则在旁边道歉,并且说之前确实排查过很多遍,实在没想到那排架子突然出了问题,他们之后一定好好检查之类的话。   贺微微在旁边安慰她,工作人员走后,又轻声说:“你真不觉得……这地方有些问题吗?”   宋盈想让她别信这些,又想到刚才正好落到自己面前的文件袋,皱眉顿了顿。   “我这几天不是一直觉得肩膀不舒服吗?我怀疑就是因为这个。”贺微微跟她说,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宋盈无奈:“你是不是给斜方肌打针了,你这衣服还是有点重的,确实容易酸。”   贺微微假意瞪了她一下:“不是,我好久没打了。就是总有东西压在上面的感觉。但是今天吃完饭后,闻鹤清走我后面,不知道干了什么,我肩膀突然就没感觉了!”   宋盈看她看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想起了闻鹤清今天算密码的行为,叹了口气:“你多长点心眼,他这段时间黑料满天飞,谁知道有什么……”   贺微微笑着摇头:“黑料不能说明什么,谁没点黑料在外面?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随即她又想起了宋盈跟宋枝的关系,继而又想到闻鹤清这次故事的来源,停住了话。   不过宋盈也没接口,凝眉像是思索。   ·   闻鹤清的东西都被助理收拾好在房间里,他翻了翻,来的时间太短,自己也没准备什么有用的东西。试着在网上下单,也都还没寄到。   酒店和医院离得不算远,他准备晚上再去医院看一趟。   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景渊沉,不知道他是回去了还是怎么着。   他不知道景渊沉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又从景渊沉每次同他的对话中觉得,对方对算卦探煞都有了解。   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柜子上面放了两枚硬币。   像一个启示,此时最适合拿其算一卦六爻。   他拈起硬币,熟练地抛了几下,得出来一个卦。   都说算卦容易断卦难,可对于他来说,断卦也只是一念之间,旁人需要经过推演、经过大量的万物类象的实验。但他从第一次断卦开始,就准得可怕。   “……”放下硬币的时候,他困惑地皱眉。   中间的卦象并不明晰,他隐隐约约并不能准确断下来。   在这个世界里,让他有这种感觉的,只有景渊沉。   他走出房间,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跟着卦象走惯了,虽然越往大了就越少算,反而学了些其他的法门,但与生俱来的本事让他很少对什么事情吃惊。   因为总是会知道。   而算不到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让他……非常好奇。   ·   步入夜晚,医院的煞气比白天要略重,算算日期,这天也偏阴。   医院被封了起来,但闻鹤清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地方翻了进去。   他找了个手电筒,边掐着指边往里走,脚步平稳,耳边平静的空气中怨气嘶吼。   他轻轻叹气,声音低而沉,像是在告诉身边的凝结的煞气,又像是只是在自言自语:“诸魔鬼邪精,妖魈魑魅,神只社稷……”   手电筒照出的光线里,有什么黑影闪过,霎时间空气变得难以呼吸起来。   闻鹤清的面色沉了下去,声音渐低,带着警告:“别动。”   身上只带了流珠,换下节目里的服装后是一身轻松的便装,气场压得很下,对周身的躁动皱眉。   原以为这些煞气只是影响一下人的运气,不会主动伤人,没想到竟然不知道使了什么招,竟然让一整面架子倒塌。   原本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只是稍令人不虞的煞气罢了,甚至凝聚不成所谓的“鬼”。   他微微阖眼,声音平稳但警告意味重:“现行者斩,惊人者斩,入梦者斩,通音者斩。”   耳旁的声音消散了一些去,他重新睁开眼,踏着脚步声上楼,去了他们闯关的第一个房间,也就是他做了捉煞布置的房间。   开门的瞬间,眼睛里出现一个正常人所看不见的黑影。闻鹤清骤地抬手结印,手电筒被他扔出落到一个封住阵口的位置,想留住眼前已经快要聚成人形的魑魅。   不对,他感受不到这个黑影的气息。为什么?明明自己可以看见——   “请借三道之力,周身诸气听我号令——”他仰头退后,手指扭成一个锁鬼的印,却因为这具身体没有特意练过手指灵活度,而错位些许。   他心下一惊,还未有再多反应,骤地屋内风起,两床间帘子被鼓起,手电在风里旋转,白而刺眼的光芒在屋内闪烁。   随后轻轻一声“啪”,黑影从屋内消失不见。   闻鹤清手上印瞬间变换,一道只有他自己可以看见的萤光从室内延伸出去。   他迅速依着萤光追了出去,又上楼的时候萤光骤然一断,他抬手掐指正准备算方位,突然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就在他前方一步的距离,一块木板轰然落下,溅起的尘屑扎到了他的肉上。   闻鹤清冷冷注视着这块木板,又抬头,发现是天花板掉下来一块,断在地上,碎成两瓣。   走廊里响起清脆的脚步声,皮鞋扣上地面,一步一步带着不紧不慢的从容,像是在自己的花园闲庭漫步。   闻鹤清抬眼,眼里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于是他轻声道:“景总。”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止,面前人的身影浮现出来,正是白天还见过面的景渊沉,仍然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面上不带一丝表情:“闻道长。”   两人之间隔了一块裂成两瓣的木板,闻鹤清站在楼梯上,稍矮一步。走廊里只有沿墙贴的萤光条的光亮,但闻鹤清眼里的景渊沉十分清晰,他相信对方眼里的自己也是一样。   “景总怎么在这里?”闻鹤清主动开口。心里过了无数遍回忆,汲取所有有关那本书中有关景渊沉的片段。   然而对方在这本书里出场的片段却不多,凭他草草翻页的印象,也只能记起对方的人脉是如何如何多,权势如何如何大,然而表面却不加表现,只默不作声地对宋枝好……   书还没完结,想也知道景渊沉肯定还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身份没有揭露。他和对方对视,又一次被那双自己看不透的、墨深般的瞳子所吸住。   “闻道长也在这里。”景渊沉则说。   闻鹤清便轻松地笑了,移开视线,迈过碎裂的木板,走上台阶与景渊沉并排:“我不是道长么,景总也猜我会些破煞的法门,这不就来试试么。景总倒是,大半夜的在这里,不安全。”   景渊沉摇了摇头:“他们伤不到我,闻道长才是,多加注意。”   他扫了地上的木板一眼,抬起的视线带了几分不满:“他们想伤你?”   “景总对这些东西所知挺多嘛。”闻鹤清又笑,自己是能看出来,那对方又是怎么知道这医院成型的煞不止一个?   医院游离生死边界,风水又养煞,只是结成一个可以被称之为“他”的存在实在是少之又少,对方又如何得知是“他们”呢?   而且他说这些东西伤不到他。   闻鹤清眨眼,但对方看起来实在也不像是个道士。   他们身量差不多,景渊沉稍高出几厘米,而闻鹤清看起来更为纤长。   景渊沉沉默了片刻:“可以的话,我会全都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会害你,闻道长。”   “我知道。”闻鹤清耸了耸肩,手放进口袋拨弄了两下流珠,“那景总也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搭个伴?”   “乐意至极。”景渊沉便点头。   两个人的视线又对上,他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文件袋,递给闻鹤清:“闻道长看看?”   闻鹤清挑眉,接过来,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看,就是之前林浩说的器官配型的文件。林浩当时说是被工作人员收走了,不过以景渊沉的身份,拿这个文件袋该是轻轻松松的。   看了两页,他对这些不怎么懂,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医院嘛,有这种东西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但文件出现在那里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必然是这里的东西想要告诉他们什么。   器官移植能出什么大的怨气?   除煞要以解煞为先,要是不能解煞,怨气不能消散,迟早还会生出新的煞来。   闻鹤清闭了闭眼,把文件袋还给景渊沉:“我们不然去林浩他们之前待的文件室看看吧。”   景渊沉点头,接过文件袋之后顺手就放在了旁边的推车上,补充了一句:“文件室是以前医院地下室的文件,节目组直接拿出来用了。”   闻鹤清睁开眼,景渊沉身上没有浮动任何气,那双注视着他的眸子比周围的黑暗都沉。   “走吧。”他说。   文件室离他们有些距离,闻鹤清算了算方位,在四楼,录节目的时候不刻意去算,还不知道走了这么远。   门是锁着的,但景渊沉站到门前,身影挡住了门把。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很快便打开了门。   闻鹤清走进去的时候扬了扬眉:“景总,多才多艺啊。”   景渊沉对此的反应,只是轻微眨了下眼,靠着门按开了灯,深色的西装染上了些微的灰尘。   但他自己却恰好站在影子里。   闻鹤清正往倒塌的那面架子走,回头看他。停顿两秒,回身拉了他一把:“走了,一起看看。” 第十二章 猫   只是临时搭的道具,虽然用的是以前医院遗留下来的数据,但也只是随意摆放充个数而已。   闻鹤清也查了这家医院的数据。这家医院在十几年前,是在当地还算有名的私家专科医院。后来因为种种事由,没有再开了下去,这家医院也逐渐废弃,直至成为无人敢进入的鬼楼。   十几年前,纸质文件还是占比比较大的,他们两个人粗略一翻这面架子,都是有关器官配型移植的文件。   毕竟这里是医院,有这些数据倒也正常。   闻鹤清犹疑了一下,随即又发现这里配型成功的比例极高,达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数据。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起了之前有看到过的新闻,有的人使用非法手段买卖器官。   他对这个世界不够了解,关于这些也搜不出什么来。便去问景渊沉,这家医院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   景渊沉摇了摇头:“这所医院关闭的官方说法,是集团其他企业资金断裂,无法维系这所医院的正常运行。并没有其他原因。”   闻鹤清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回架子:“景总没点内部消息?”   “十年前。”景渊沉重复了一下时间,声音半分无奈。   闻鹤清轻轻“哦”了声,把脑后的小辫重新扎了扎。不太确定这里的数据有没有价值,能不能报警看看。   景渊沉的手搭在架子上,隔着一层薄手套,按着隔板略微用力。   忽然,他们同时转头望向一个地方,然后又对视,最后又移开。   景渊沉不说话,闻鹤清只能主动开口:“景总也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刚才,门外忽地有一个煞气很浓的影子滑了过去。   景渊沉点头,声音上扬:“追?”   闻鹤清点头的同时转身,开眼看着浮动的气,立马追了上去。   就在他们耽搁的半分钟,那点煞气已经出去很远。闻鹤清在下一个拐角脚步微顿,眯眼准备判断方位。   “左边。”孰料景渊沉在后面直接说。   闻鹤清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没有怀疑地向左拐去。   天漆黑,原本医院也不依靠自然光,此时无灯的环境更显漆黑一片。然而他们谁也没有要借助光线才能看路的样子,在黑暗里健步如飞。   然而越往后面走,煞气越重。他们层层弯弯转过几道楼梯,最后闻鹤清看了眼楼梯边上,冒着萤光的标识。   负二楼了。   踏下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灰蒙蒙的气扑面而来,闻鹤清下意识闭住了气。   闭气之后眨眼,景渊沉也来到了他身边。   负二楼的格局跟楼上几楼、也就是一般医院的格局不一样,一间一间的房门禁闭,景渊沉推开一间门,里面是积了灰的废弃医疗器械。   像是仓库。   浓厚的煞气干扰了闻鹤清的判断,他略有不适地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转了转口袋里的流珠。   他们从楼上来到这里,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什么。   然而才一进入这层楼,之前他们捕捉到的煞气就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黑雾之中,很难寻觅到了。   闻鹤清走了两步,突然眉头一凝,往回跑了两步,发现竟找不到他们过来的路了。   景渊沉跟在他身后,瞧了眼,道:“这里煞气太重了。”   “是。”闻鹤清点头,虽然不清楚对方底细,但已经接受了对方对这方面所知甚多的设置了。   能感知到煞气。   他自己从小上山修习,见过的道士不计其数,也认识很多闲散的能人义士。但能够达到景渊沉在段时间里表现出来的,少之又少。   从文里的描写来看,对方的行径没一点跟道士搭边。不然不说他,被收书的那个门生也会主动跟他提及的。   不是道士,但在这方面有很高的本领,所以才能给能给宋枝带来极大助力,成为主角的备选对象之一……?   也合理。   正思量时,他突然感到耳旁朔风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向后退去,手指捏决向前打出:“我是天目,与天相逐。晴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向后的背脊被景渊沉单手撑住,先是五指然后触及手掌,把他牢牢稳在原地。   没有黄符,即使是仓促之下,早已刻进体内的咒语极快地从舌下弹出。   异动消散,眼里的黑雾“啪”地散去,烟都不剩。   然而只是一个由沉重煞气聚起来的影子,这里煞气的异动并没有得到缓解。闻鹤清直起腰,对景渊沉轻声道谢,神情却严肃了起来。   煞气太重了,在这里死于非命的人,比他想像中要多。   自己活人气重,在这里也是容易沾上不好的东西。所幸自己反应速度快,动作也足够干脆,也能看见这些东西,及时地驱了去。   思及此,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景渊沉。   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周身干干净净,好似与这里的煞气融为一体,又什么都不沾身。   景渊沉察觉到他的视线,看不懂这视线里含的内容,思量了一下:“再往里看看?还是先回去。”   闻鹤清手收回口袋,一只触到流珠的同时另一边指尖碰到了硬币。   是来时随手放进去的,他抽了出来,笑了笑,递给景渊沉:“你抛来看看?我算一卦。”   景渊沉没有接,视线从硬币挪向闻鹤清,摇了摇头:“我不能算,闻道长还是自己抛吧,那样准些。”   闻鹤清同他对视,笑容还挂在嘴边,维持了一个比较轻松的表情:“怎么说?毕竟是你我二人同行,你的吉凶就是我的吉凶。景总听说过一种说法没,算自己难,而且不容易算准。”   他的手还拿着硬币对着景渊沉,手很稳。   景渊沉却道:“那是对于其他人而言,闻道长天赋超群,自是不会有这种困扰。”   知道对方不会妥协,闻鹤清便把硬币收了回去,自己抛了几抛。   卦像在心里成型,他边说:“景总知道我就天赋超群?”   “猜的。”景渊沉的回答说来也能圆得下去,“闻道长算卦的速度和准度,想来一定是天赋卓群之人。”   “过奖。”闻鹤清偏过头对他笑了笑,硬币收回口袋,得到卦的一瞬间断卦,“再看看吧,此行也许能有收获。”   景渊沉看着他,黑暗中对方的模样清晰,鼻尖里有细细的灰尘气。   “好。”他说。   闻鹤清转过身的同时,他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的空气中,悬空两秒之后放开。   闻鹤清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仍旧没说话,而随着他的动作,魑魅亦没有再近闻鹤清身。   一片漆黑的走廊彷佛没有尽头,然而他们闲步其中不见丝毫慌乱,笔直地朝着煞气更深处前行。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了黑暗中的平静,闻鹤清一愣:“这里怎么会有猫?”   景渊沉紧跟着开口,神色微沉:“确实是猫。”   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猫叫再次响起,像是在走廊的深处传来,又伴随着爪子挠墙的声音。   闻鹤清顷刻间便用这声音起了一卦,自己在这猫这里一定会有收获,立马便回身冲景渊沉唤了声:“走。”   说完便立刻朝着那猫叫的方向而去了。   走廊深处黑影一簇而过,是有实体的,而不是眼中其他雾蒙蒙的黑,脚底踏着几团白雪。   闻鹤清顺着它的动作撞进了一间屋子,进门的瞬间听见紧跟在他身后的景渊沉喊:“闻道长?”   “这儿!”闻鹤清撞了下门发出动静,室内堆放着废弃的器材,然而那猫窜起来极快,他弯腰顺着它穿过一个桌脚,手已经抓上了这猫后颈的皮毛。   然而一个滑溜,这猫就从他眼皮子底下又窜走了。   景渊沉没有跟上来,可能是被这地方的煞气障住了眼。这景总可能会些破煞的法门,他倒不太担心。   这猫又从眼前溜了。   他门下有个小姑娘想养猫极了,日日夜夜在群里转发可爱猫猫的视频。这小家夥抓都抓不住,哪里可爱了。   他跟猫的动作掀起了扬尘,他咳了下闭住气,又随着猫进入了下一扇门。门内煞气更重,是一间类手术台的布局,猫坐在手术床上,一双绿莹莹的竖瞳发亮,冲他“喵”了声。   闻鹤清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正想做点什么,却突然拐了弯,转到自己额心,闭了闭眼。   一些画面在他脑内闪回,躺在手术台上视线模糊,带着口罩的医生在说着些什么,手术刀,剪子。   痛。闻鹤清皱起了眉头,彷佛能感受到切身的疼痛,腹部往下好像在滴血。   医生离开了……是医生吗?为什么没有换无菌的衣服。   头痛得要裂开,各类声音混杂在一起,他好像在不同的身体里经历了很多场手术,有的没有打麻药,他额上冒了层冷汗,仍旧笔直地站在原地。   “喵——”猫叫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传进来的声音还有一声悠远的“闻道长——!”   闻鹤清骤地睁眼,入目即是那一双圆而带着萤光的竖瞳。 第十三章 破煞   眼前的场景一再变换,闻鹤清声音传来的地方骤地不见,景渊沉停下脚步,神色罕见带了几分烦躁。   与闻鹤清不会担心他一样,他同样不会担心闻闻鹤清会出事。假若真是闻道长的话,那对方向来懂得避凶,也同样有著有逢凶化吉的本领,在这地方定是不会出事的。   但他仍旧因为被迫与闻鹤清分开而有些不虞,视线在周身一扫,黑暗中的东西蠢蠢欲动又不敢靠近。   他低眉,神情却染上几分冰冷,慢条斯理地把手套从手上褪下,手指握起绷起青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手里被捏碎,残肢断劾从指缝中流下。   障眼的雾气顿时消散,他环顾了一下定准方向,确凿地走了过去。   一路上手指撕开黑雾。   ·   刚才的画面是旁人的记忆。   闻鹤清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下了定论,扶着自己的额头往前走了两步。头脑因为刚才画面混乱的同时,也因这里过重的煞气而不适。   视线又和黑猫撞上,这回近了一点,绿莹莹的竖瞳带着不属于他的记忆再次闪现在脑子里。   视线很矮,跪着的视角,钞票,高高在上冷漠注视着他的人,剧痛。   崩溃的大叫,蜷缩着的躯体,滴在地面上的泪。   声音游荡在他的大脑里,又与他之间却好似隔了一层玻璃罩子。   黑猫幽幽的眼睛叠在了这一切之下,闻鹤清在一片混沌中准确捕捉到了它,脚步微挪,而后在画面刚刚结束的时候一把抓住黑猫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黑猫凄厉地叫了声。他没有废话,咬破另一只手的指尖,将血抹到黑猫的额头上。   这间手术室里有几扇门,他抓着猫推开其中的一扇,把手机翻出来点亮。   在黑暗环境下待了良久,除了墙边的萤光条,都是依靠眼里的气判物,灯光乍一亮还有些不适应。   还是手术室。   他好像陷入了某种迷宫,一扇门接一扇门都是手术室,而煞气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重,模糊的源头好像被他找到。   他直向着煞气源头处而去,猫在他手下挣扎,他抓起来跟猫对视两秒,猫就又叫了起来。   黑猫在各种文学作品里总有各种象征,闻鹤清吸了口气,运起全身气来,随后拉开一扇门将猫扔了进去。   猫的额上沾了他的血,扔进去的瞬间他开始结印:“请借北极紫微玉虚帝君之名,六界诸生听我号令,按北帝黑书律惩以处——”   门口被他堵住,猫没有退路后在房间叫着乱窜,搅动着满屋的煞气开始浮动,混沌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叫喊。   这里煞气生得重,在上面还不觉有什么,到底下一看却发现,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   这里的东西多留一刻便多滋生一刻,放任下去迟早会真的害到人,自己看到的东西足够他去解煞了,当务之急就是得把这里的煞气给破了。   闻鹤清轻轻舒了口气,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好似有光华流转。   “诸魔鬼邪精,妖魈魑魅,神只社稷怪祟等。”他又念出了之前的警告,只是这一次不止是警告了。   “现形者斩。”他上前一步,走入了那扇门中,印已结。   “惊人者斩。”朔风大起,他眯起眼睛以御灰尘。   “入梦者斩。”他凝眉,手中印结变换。   “通音者斩。”字字铿锵,朔风绕着他周身大作,“请正令出,法官相随,借我断判之势,急急如律令赦!”   周围煞气急速鼓胀,黑猫带着他的血在室内绕过一整圈,而后惨叫着从门缝中穿了出去。   鼓胀的煞气爆破,霎那间掀起的是狂风,风把门吹动,弹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而再要弹回时,却被一只手按住。   狂风掀起了来人的发丝,熟悉的面庞出现在面前,黑暗里一双眼睛却惊人的清晰。   邪祟鬼魅叫,众怨结煞超生。闻鹤清站在骤起狂风的中心,身边煞一阵阵鼓起然后爆破消散。   而景渊沉站在门口,眉目平静,衣发被带起的狂风吹乱,然而自身却巍然不动。   一瞬间闻鹤清脑子里闪过许多思路,从他见景渊沉第一面开始,他就把对方与古沉寺的那个牌位联系到一起。对方的来路太莫名了,大老远跑过去也不干些什么,只看了看牌位就提出要帮自己。   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对着牌位拜了拜。   而古沉寺与景渊沉的名字里同样都带了沉,原本他可以看看那地方与景渊沉是否有什么联系,但因为看不清有关景渊沉的一切,所以做了罢。   了解煞气能够破煞,对占卜粗略了解却不会算。自己有任何想让他给东西算一卦的打算,都会被他看破,然后拒绝。   于是他猜测对方可能是鬼身。   他对那本书的印象不深,可却又觉得其中景渊沉的某些本事,假若他原本是鬼的话,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然而假若对方是鬼,现在就不可能丝毫没有反应,至少他身上的气应该浮动到自己可以看见。   可是对方周身平静如水,只有眼中含了点点涟漪。   他们的视线在狂风中交汇,闻鹤清的辫子被吹散,半长的头发舞在脑后,只有他口袋里手机的一束光源,此刻印在他的眼瞳里。   那一瞬间景渊沉的喉头好似堵了千万般话语,只在书中读到的描写一下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对方眼里好像悦动起的是生命之火。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闻道长。   闻道长……   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刮起的朔风渐次落下,风波平息,周身的煞气乍一下消散,好似骤然间风平浪静。   但闻鹤清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若是不能解煞,这地方迟早还要出事。   “猫从这里跑出去了。”景渊沉眨了眨眼,压下几丝想法,却是开口,从门口走了进来,扫量了一圈室内,走到闻鹤清身旁。   短暂停顿片刻,他伸手握住了闻鹤清的手。手掌与手掌之间紧密贴合,指与指缝穿插而过。   闻鹤清并没有挣扎,但也猜不透他的意思,扬着眉毛看着对方,等着对方解释。   但景渊沉——景渊沉自己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自认为不需要多说,或者说是不能够多说的事向来肯闭嘴,不会多说一个字。   于是在确定了对方并没有沾上什么东西后,便松开了手,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唐突,只是说:“闻道长心力耗费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些。”   这自是不必等他来说,自己的身体自己一向清楚。   闻鹤清还是点头,将自己的手掌展开又收起,感受方才景渊沉透过来的一丝温度:“景总可以看出来?通过我的手掌?”   景渊沉也只是点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闻道长除煞很厉害。”   这里是这栋楼产生煞气的源头,此处被破,其余的地方也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除开这里被闻鹤清除去的煞,景渊沉自己一路走来,也是将外面的东西灭得干干净净,甚至都没出什么动静。   “我对这些还是没有占卜之类学的在行。”闻鹤清则笑了笑,“来去也就那么两招,还是习惯通过点穴改风水一类来解决这些,今天倒是意外。”   这楼高,面积广,若是按他的习惯,还得花时间去了解整栋楼的布局,再挨个调整。   这节目一直在录,回去的时候他探工作人员口风,像是明天还要接著录。节目嘉宾的行程都有安排,空出来的时间并不多,要赶进度。   所以他最好能够这晚就基本解决了。   景渊沉摇头:“很厉害,这次多亏闻道长在此了。”   闻鹤清只当他是在客套,便也笑着接了。   片刻后,又带着几分思量,把刚刚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画面说了出来。   景渊沉把手机拿出来:“我问一下。”   消息迟迟发不出去,不怎么用这种小型数码设备的景总找了下原因:“没信号。”   “没事。”闻鹤清注意到他褪下了手套“出去再说,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吧。我觉得这里的煞可能跟……器官移植相关?”   景渊沉随意点头,其实不太关心:“有可能。”   他们在室内找了找,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其他的线索,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手术室……一间四壁曾经染血的手术室。   确实也没其他东西了。   向外走的时候,闻鹤清发现外围的煞气也被除得一干二净,不由得看了景渊沉一眼。   这回景渊沉倒是主动开口:“他们困住我,我找不到你了。”   闻鹤清看他两眼,点头。   走到上面,路过节目组的场地,闻鹤清随手拎了瓶矿泉水出来,景渊沉开大门出来的,他便把水稳稳当当摆在门口正中央。   手机重新有了信号,景渊沉拿起来打了个电话。   闻鹤清也把手机拿了出来,流览器正好给他发了条弹窗。   他随手点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文本,就发现自己的大头照赫然印在上面。   闻鹤清:“……” 第十四章 翻盘   惊!流量小生在继黑料缠身后竟做出这种事情!   然后一张原身拍的凹造型表情油腻硬照。   闻鹤清看得头疼,往下翻页,发现作者像是怕人不知道前情提要,把他如何如何对宋枝耍大牌,又如何如何登月碰瓷的事简略描述一遍。又说他因为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导致自己的黑料被扒了出来。   然而网友还没讨论多久,这件事突然被淡化了下来,圈内某知名大花隐婚的消息传遍了网络,大花借势公开,把闻鹤清的事情压了下去。   但是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呢?小编发现,闻鹤清的经纪公司,由辉乐娱乐公司转到了远景娱乐公司下,远景娱乐公司出大力气替他公关。   那么远景娱乐公司为什么会花大力气替他公关呢?据知情人士爆料,闻鹤清抱上了远景公司某高层的大腿。   之后就是一些对他们关系的推测,怎么龌龊怎么来,看得心清气正的闻道长直皱眉头。   这篇文章里并没有说明闻鹤清到底抱上了什么样的大腿,但底下的评论里都在臆测,是个有啤酒肚的老头子之类的。   闻鹤清这几天摸清楚了,要看这些个娱乐新闻,不能光在流览器看,得上微博之类的平台。   微博上关于他的讨论也都不少,当然绝大多数都是负面评论。   原本降下去了一点的热度又回升起来了,现在十点多快十一点,人还挺多,对传说中“金主”的猜测层出不穷,还有宋枝的粉丝在骂他。   他对娱乐圈的那些弯弯绕绕并不清楚,握着手机下蹲,用以往蹲在道观门口发呆姿势,蹲在花坛后面。   王姐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问他有没有看微博。   他说看到了,王姐便让他不用在意,公关部会处理的。   他便也相信对方的专业素养,又翻了下,也没放到心里去。   景渊沉这会儿却是挂了电话走过来了,看着他的蹲姿,站在他面前:“我找人问这里的事了,今天闻道长先回去休息吧,有结果我再通知你。”   他知道闻鹤清这次消耗了不少心力,术数于他是随手摘得的本事,并不耗事。但结印破煞对他而言,就是要聚全身心力的活计了。   一趟下来,难免会有些乏累。   思及此,他又道:“闻道长怎么来的?我送你回去吧。”   “不远,扫了辆共享单车来的。”闻鹤清笑了笑,站起身,也不扭捏,“那就麻烦景总了。”   景渊沉的车跟上次那辆一模一样,只是是当地的牌照,闻鹤清照例坐上了副驾驶,景渊沉开导航发车。   这地方偏,快十一点的时间也没什么人,景渊沉便把车窗开了。   车速不快,窗外的风吹进来还挺舒服,闻鹤清难免有些放松,指了指两座之间的位置:“你这里放杯水,正合适。”   “风水正好?”景渊沉接话,指节扣了扣方向盘。   “不是。”闻鹤清呼吸着窗外的风,觉得挺自在,“景总就算车里的小风水也足够好,那杯水是说,开车够稳,不会洒。”   一个够冷的笑话,但景渊沉很认真地应了,说会考虑的。   随后又说:“闻道长看娱乐新闻了吗?”   闻鹤清自然明白他要说什么:“看了,王姐叫我不用在意,公司会处理。”   “嗯。”景渊沉点头。   闻鹤清不清楚,不代表他也不清楚。虽然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人情世故,但好歹是一家娱乐公司的总裁,对这些东西还是比较明了。   ——他们是想试探闻鹤清在他这里的地位,看他会不会出手干涉,看他会干涉到哪种程度。   他当然会干涉……全部。   闻鹤清的思路却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明天还要录节目,我藉着空档再在楼里走走看看,其他人看不到的我能看到,也许能多发现一些线索。”   他皱起眉头:“我怀疑这家医院以前干过用不法手段贩卖器官,进行器官移植的黑活。这里的煞气可能就是源于那些被害者。煞气太多了,很难想像被害者到底有多少……可以报警吗?”   “过了太久了。”景渊沉看了眼导航,又看了眼前面的路,觉得缺德地图该更新了。   闻鹤清便想了想:“我还是再找些线索再说吧。”   景渊沉觉得这导航有问题,绕了半天才绕到,把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里。   闻鹤清下车,刚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绕到他那边的窗边问他:“景总不住这儿?”   “……”景渊沉都忘了自己这茬了,面上却不显,“我有住的地方,闻道长不必担心,回去好好休息。”   “景总也注意休息。”闻鹤清笑着招呼了句“我先回去了。”   在酒店走廊里碰到了宋盈,穿着私服整齐但舒适地往回走,看到他从电梯里出来,打了声招呼问了句:“刚回来?”   闻鹤清点头,没多解释:“有点事。”   宋盈“哦”了声,上下看他一圈:“你真的会算那些东西?”   闻鹤清无奈:“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不相信这些也不用强求。”   “微微挺相信你的。”宋盈说,“你最好别害人。”   “入门第一条,不可用所学之术害人。”闻鹤清淡淡解释,心里又觉得好笑,不知道对方是信也还是不信。   宋盈便也没再说什么,正欲离开,还是回头,叹了口气:“你还是小心点,你要是真会算,也该知道趋利避害,别惹得一身腥。”   闻鹤清有些意外:“谢谢。”   宋盈:“不客气。”   ·   第二天闻鹤清一早起来,在房间阳台打了一套太极拳,又下去吃早饭。   然而一路走到楼下餐厅,都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大清早的人原本不多,但看到他的人都窃窃私语,等他走近了又笑着打招呼,明明全是陌生的面孔。   等他坐下来吃了两口早饭,餐厅里好像又多了不少人,   闻鹤清便猜测,昨天晚上又发生什么事了。   景渊沉叫他不用担心,他便也没再多管,到现在也没看新闻,手机带也没带下来。   他想,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大小还能说得上是个明星,以后还是多看看新闻消息,指不定又和自己有关。   回楼上的时候,安排给他的小助理正匆匆往下跑,看到他才松了口气:“闻哥,你没看消息吗?”   小助理叫叶晓燕,之前在他见王姐之前跟他撞了一下,急匆匆的样子。   闻鹤清再次反省了一下自己不看手机的老年人行为:“手机没带在身上。”   叶晓燕叹了口气:“那闻哥以后记得时不时看一下消息。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发了今天的时间表,然后王姐他们用你的微博发了条消息。”   闻鹤清不清楚这些,便随意应了声。   叶晓燕又在他旁边小声说:“不过王姐让你最好不看微博,影响心情,还是先好好拍摄。”   自己被骂得这么厉害吗?   闻鹤清刷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小姑娘跟了进来,脸上冒红:“但是我觉得好爽,现在有好多人都在帮你骂你以前的经纪人,我看了,不全是水军,很多路人也觉得你对。”   闻鹤清反应了一下,哦,应该是之前录的视频被王姐传上去了。   他拿起手机来看了眼,王姐也给他发消息了,说用他微博发了条声明,也是让他暂时先不用看。   可能是怕影响到他的心情,但他还是点开来看了看,原身扛不住压力,但他却本身就不怎么在乎这些东西。   #闻鹤清被诬陷#的词条已经上了热搜,他点进去一看,首先就是自己之前拍的视频。   看了下,视频被剪辑过了,他自己说的话被删了些,稍有锐利的地方都被改了,变成全然弱势的模样。   底下支持他的声音一片,但其中有的人的话术很重复,他推测那就是传说中的水军。   叶晓燕凑在旁边,跟他说:“公司也发声明了,你看看,就下面这条。”   他顺着点进去,发现远景娱乐公司发了长篇声明,说近日以来对闻鹤清的某些负面新闻系造谣行为,闻鹤清转签入远景娱乐公司的程序合法合规。   又将视频中重点内容做成了文本版,说闻鹤清之前被曝与孟总纠缠不清是被经纪人下套,本人对此并无意愿。   通篇内容将闻鹤清摘得干干净净,一个一个把之前的谣言进行回应清算。在声明的最后,还提出了对对家公司的质疑,认为对方公司如闻鹤清前经纪人之流都能坐到高位,公司内部管理情况可见一斑。   闻鹤清看完之后,叶晓燕又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闻哥你看这个。”   显示屏上看上去是一个匿名论坛,主题帖是孟承业新项目被针对了,后续估计会接着卡他,现在估计忙得焦头烂额。   孟承业就是之前想包养闻鹤清的金主。   一楼说,远景集团干的吗?是今天闹的闻鹤清那事儿?   底下回估计是的,而且不是今天的事,从前几天就开始有苗头,可能是景渊沉的动作。   又有说闻鹤清今天被翻起来,估计就是辉乐想看远景这边有没有动作,没想到远景这边真动手了。   还有说孟承业的事儿被捅到他夫人那了,夫人家里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闻鹤清看得津津有味,还欲再翻,却发现这是张截图,后面就没有了。   叶晓燕把手机收了回去,红着脸小声说:“我进不去这个论坛,这是别人截图传出来的,你看都转几手包浆了。”   闻鹤清觉得好笑,没想到一夜之间事态还翻了翻。   滑了下自己手机的页面,他又想,这算是还原主一个清白了吗?   他和原主的灵魂结了契,仔细一感受便知。   而这一下,他发现契约还在,也就是,还没有完成原主的请求。 第十五章 次日录制   这天节目组的拍摄照常进行,和前一天没什么区别,他们还是在化妆间打了招呼,只是白天洋更热情了些。   他们又被叫回去,补录了几个昨天被打断的镜头。导演组好像在这个晚上改了改后续剧情的走向,早上来了他们一边补拍,一边跑上跑下处理场景。   接着场面来到了他们在走廊会和,交换情报。   宋盈对他们所有人坦白,其实她就是宋小小。当年她在这间医院待了一段时间,跟肖肖成为了朋友。但就在她生日的前一天,肖肖神秘失踪了。   肖肖的父母在医院闹得很大,但那时监控覆盖也不全面,根本找不到肖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肖肖可能自己偷偷跑出去,结果走失了路,也没了后续。宋小小的母亲还警告她不要到处乱跑,不然就是肖肖的下场。   再后来,她手术后修养了一阵就出院了,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忘了这里的事情。值得前段时间,她突然被人通知,要来这里。   而随着任务的不断进展,她也慢慢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眼中含泪,一线演员的演技在线,短短一段台词被她说得声泪俱下,原本带着冷淡的面容下是悲伤的怀念和自责:“……我怎么会忘了呢?”   这段剧情被周围几个摄像头完美收录,林浩之后在旁边说:“我就说你是宋小小吧,节目组把人当傻子,一个姓出来猜都不用猜。”   贺微微这天状态好了很多,在旁边笑:“这节目的卖点也不是多么严密的故事啊。”   这节目的前几期刚刚播出,还在他们一起探险的阶段。反响挺不错的,都是喜欢各种npc出场的时候他们满医院乱跑的场面,上了几回热搜。   走廊的灯还是熄着,闻鹤清提议道:“我们整理一下得到的线索吧,还记得昨天都找到了什么吗?”   “最开始是说肖肖知道了什么东西,然后那些人威胁肖肖,说他说出去就杀掉他是不是?”白天洋回忆前一天的事情,“我们在空调管道里发现了肖肖的笔迹,解出来是TXA。”   “我们也在文件室找到了数据,答案是CBY。”宋盈说。   “我这里只有两个字母,ID。”闻鹤清则说,“另外还找到了一把钥匙。”   黄铜的老式钥匙,昨天离开时被节目组收走了,今天才还回来。他展开手给其余几个人看。   “那就是之后什么东西的钥匙了,你收好。”白天洋环顾了一下四周,“这走廊有点眼熟。”   医院走廊大多一个样,更何况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林浩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看到墙上贴着的指示牌,叫了声:“是来过,之前搞探险的时候到这里来做过冒险。”   那一期的录制时间跟这次隔了挺久的,他回忆了一下:“那次录的什么来着?”   闻鹤清昨天才来,自然不知道他们之前录制时遇到过什么。不过余光里不属于他们的“气”一闪而过,是人的气,可能是工作人员。   他犹疑了一下,不确定该不该告诉他们。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们脚底下的地板砖被悄然打开,一个戴着骷髅头的黑影突然从底下窜了出来,出现在他们中间。   林浩当即尖叫一声,拔腿跑开十米远。贺微微一下气提不上来,往后仰了一下之后也惊叫一声转身就跑。白天洋赶紧追着她而去。   原本一片安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阴森恐怖的bgm,宋盈跟闻鹤清原本都站在骷髅头的另一边,被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动作。   直到配合著阴森恐怖的BGM,骷髅头猛地把头往前面一伸——   宋盈终于绷不住跑路了,不敢迈过骷髅头,左右看了下,去的跟其他三个人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于是原地只剩下了闻鹤清一人。   骷髅头:“……”   闻鹤清:“……”   BGM越发阴森恐怖,灯光越发昏暗,骷髅头越发靠近,恨不能把自己的骷髅头塞到闻鹤清眼睛里面。   闻鹤清无动于衷:“……”   骷髅头:“……”   闻鹤清终于往后退了一步,不想跟这东西离太近:“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骷髅头:“?”   闻鹤清便伸手要抓骷髅头,骷髅头下意识就躲,闻鹤清便追,骷髅头便逃,闻鹤清便追,骷髅头便逃。   骷髅头出来的地方,为了安全已经被关上了,不得已逃得方向是宋盈离开的方向。   骷髅头脚程比宋盈快,宋盈在前面听到声音,惊慌失措地回头:“别追过来——来……?”   她看到后面,脚程比骷髅头还快的闻鹤清一把上前,一把拽住骷髅头的黑色斗篷:“别跑!”   宋盈整个人都震惊了,愣在原地:“你抓他干什么?”   闻鹤清也是一愣,跟不上新时代的老道士没玩过这些东西,觉得这npc此时既然来了,还半天不走,就该是来送线索的:“不能抓吗?”   宋盈又看骷髅头又看他,觉得又震惊又好笑:“能抓吗?”   骷髅头黑斗篷下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制住了,此时终于小声道:“不能的,我身上没有线索。”   闻鹤清立马放开手:“抱歉。”   在他松手的一瞬间,骷髅头就赶紧灰溜溜跑走了,怕他灵机一动又把自己抓起来。   宋盈在旁边复杂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骷髅头在前面探险节目的时候就出现过,当时就吓得他们所有人四处逃窜,配上BGM直接恐怖氛围拉满。   但这个人怎么会想抓npc啊,现在这个BGM还在响,配上这幅场景只会觉得搞笑。   闻鹤清望着骷髅头离开,看向宋盈:“我们回去?”   回什么去啊,宋盈叹了口气:“那NPC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分开,我们要在分别在其他地方做任务。”   闻鹤清便点头,看了下自己周边。   还在走廊里,但往前两步就又是一个大厅,等候席上三三两两坐着假人。   宋盈吸了吸鼻子,把手电筒的光打到等候位上:“我怎么感觉上次来,这里不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在大厅里显得格外空旷,带着两声抖。   闻鹤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等候位一眼,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手电筒的光线缓慢地在等候位上移动,而就在光照上假人的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等候席上站了起来。黑暗里这个身影显得有些诡异。   宋盈吓了一跳,手电筒的光顿时飞走。   闻鹤清则把自己的手电光补上:“肖肖?”   小小的身影转过来,面向他们,只是脸上戴了一张面具,小丑的悲伤脸。   “小小,你怎么不来找我?”他说。   宋盈立刻进入角色,面上挂了难过和自责:“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的肚子被他们刨开了,小小,我真的好疼。”小男孩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面具上反射着手电筒的光,显得有些诡谲,“小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还给你留了生日礼物,你为什么没有找我?”   这段台本上没有,宋盈看了闻鹤清一眼,只能自己发挥,声音还带着颤抖:“我……我不知道,对不起。他们为什么会抛开你的肚子?”   “因为我正好是他们需要的!”小男孩大叫了起来,跳起来跑到他们面前把两人狠狠一推,“我真的好疼!”   小孩的力气不大,但他们也没防着,顺势就随着他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谁曾想,才刚刚退后一步,地板消失不见,脚底一空,两个人双双跌了下去。 第十六章 人骨   跌到了一个软垫上,弹了两下,小男孩在他们头顶戴着面具看他们,而后天花板被慢慢封上。   宋盈首先从软垫上翻下来,拍了拍手,表情不怎么好,像是在心里骂了下节目组的设置。   这个房间又更像是传统密室逃脱的设置了,跟主线剧情相关度不大。宋盈看了一圈便跟闻鹤清说,要是不出戏,这段会被剪得就一点镜头。   然后她就皱眉说他不出戏。   闻鹤清不懂这些,虚心请教:“怎么样才能出戏呢?”   “林浩那样就挺出戏。”宋盈说。   和闻鹤清一起闯密室的过程挺枯燥无味的,对方也不算了,就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推,既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也不算特别迅速,就是很没有趣味。   她知道自己也不是出戏的人设,不过剧本拿的主要人物的剧本,所以到最后镜头也不会太少。不过人都参加节目了,总还是希望曝光更多一些的,能多点镜头便是点镜头,最好还都是正面形象。   怎么这闻鹤清就不一样呢。   她确实对闻鹤清存了几分偏见在的,宋枝说他为了地位不择手段,网络上风评也不是很好,更何况她对弄这些封建玄学的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即使可能有景渊沉撑腰,她也对对方留不出多么和善的面孔。   不过这人给她的感觉,确实同他的传闻不太一样。   也确实奇怪,以对方的身材颜值,假若真的那么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没道理还是现在这个地位。   正想着,闻鹤清破出了房间里的最后一道迷题,这间房的门被打开,一个旋转着向下的楼梯出现在他们面前。   闻鹤清首先探出步去:“楼梯有点抖。”   宋盈点头,扶着栏杆小心往下。   没走两步,楼梯上突然传来其他脚步声,手电筒里光一晃,又见骷髅头。   不过这个骷髅头跟上个不一样,上来就直接要抓闻鹤清。   闻鹤清反应迅速,自然不会让他抓到。   这个骷髅头有够身强力壮,见抓闻鹤清不成,马上就转换攻势去抓宋盈。   闻鹤清挡在他们之间,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一手太极打得绵延又四两拨千斤,将骷髅头从楼梯上扯到了楼梯下。   拉扯间,骷髅头身上掉出来一个小黑盒子,闻鹤清眼疾手快把它往后一踢,盒子飞旋着砸到楼梯边脚,他喊了声:“快拿走!”   宋盈反应也迅速,马上打着手电下来把盒子捡起来。   捡起来的瞬间,骷髅头哀嚎一声,立刻挣开闻鹤清跑掉了。   宋盈拿手电筒照着黑盒子,闻鹤清从另一边走过来,伸手在盒子上拨弄两下,盒子弹出来半个键盘。   “缺一半,是要跟他们会合吧。”他随意按了两下,小盒子没反应,“快来了。”   话音刚落,另一边就传来了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打下来,林浩首先出现到他们面前:“你们也出来了?”   贺微微和白天洋也从后面出来,贺微微手里也拿着一个小盒子,摇了摇:“刚刚那一路就捡了个盒子出来。你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宋盈便也拿起自己手上的盒子:“我们也有一个,从npc身上掉下来的。”   她看了闻鹤清一眼:“好像是要把这两个拼到一起,鹤天师猜的。”   贺微微便把盒子递给她:“那你拼起来看看,怎么拼啊?”   两个盒子交碰到一起,闻鹤清伸手上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头随意按了两下,两个盒子契合到一起,键盘拼成一个完整的。   “输字母吗?”白天洋上去看,试了一下,“顺序是什么样的,你们的字母是什么来着?”   “顺序是之前问诊室的编号吗?”闻鹤清随口道“我的是ID。”   “我们是CBY。”宋盈便也报了出来,“试试?”   白天洋把这几个字母按顺序输进去,盒子应声而开。   宋盈忍不住又看闻鹤清一眼:“你是不是每次猜测都是准的?”   “我是天师嘛。”闻鹤清一笑,“应该的。”   白天洋拿出了盒子内部的东西,两张单子,一张上面写着肖肖的名字,另一张上面写着段梓,是肾脏检查的单子,最后写了配型成功。   他们看了之后对视几眼,林浩道:“这是什么意思?”   贺微微却指着段梓的名字,拉了拉白天洋:“你看一下,段梓,是不是我们之前看到过的那个数据?”   白天洋看了一眼,也记了起来,对其他人解释道:“就是我们之前在二号诊室看到过一份数据,说段梓身体很差,需要器官移植,不然时间不多了。”   “那就是说肖肖的器官是跟段梓匹配的,他们把肖肖的器官移植给了段梓?”宋盈皱眉思考着说,“我们刚刚碰到了肖肖,他说什么那些人刨开了他的肚子,是在做手术?”   正想着,黑盒子却突然放出了一阵录音:“小小,你现在知道我是怎么消失的吗?”   磁带发着“滋滋”的声音,宋盈试探着问道:“是因为他们把你抓起来,然后把你的器官移植给了段梓吗?”   “小小,我真的好痛,我没有把我听到的事情告诉你,我以为他们就不会杀掉我了,我没想到他们还是要这样对我!”小男孩的声音充满了痛苦,“我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可是你已经走了。我把事情的真相放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了,小小,你可以帮我找到真相吗?”   宋盈低声回答:“我会的。”   录音到此结束,只留下电流的滋滋声。林浩问:“那我们现在是要去那个地方吗,之前那个病房?”   其他人也想起了那间病房,正在想怎么过去的时候,宋盈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不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后面的花园里。”   医院后面的花园里,意思就是……在医院的外面。   “那还是要先出去。”贺微微点头道。   人多了,闻鹤清也就混在里面不怎么说话了。前一天在这里的消耗还是大了,现在已经感觉有些疲累。他弯了弯腰,脖子上缠起的一圈流珠随着动作幅度,从他半掩的锁骨滑下。   这栋楼的煞气已经被他破除,但并没有解煞,所以即使并不会发生煞气害人的情况,给他的感觉仍旧不怎么舒服。   顺着弯腰的力道,他干脆蹲了下去,手指顺手在地上画了个后天八卦。   正巧宋盈随口问他:“花园往哪走,能算出来吗,鹤天师?”   “东北方向?”他也就随口一答,艮的方位在东北。   在这里面也不知道哪里是东北,宋盈耸了耸肩没再问,几个人又打着手电筒照着,找到从这边出去的地方。   光束交替,贺微微率先在墙角的一个柜子上发现一行字:“一人进入其中,找到线索后方可离开。”   柜子可以打开,她拉开柜门往里照了照,几乎是一个只容人半身卷曲在里的小空间,甚至没有铺地板砖,水泥的地面粗糙。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她看了眼之后就退开,问其他人:“你们谁能进去试一试?我的话我有点不敢。”   林浩也看了眼,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这地方跑都没地方跑,我不敢。”   闻鹤清对这些倒没什么感觉,便道:“我进去吧。”   他蹲到柜子面前试了试,觉得自己进去刚刚好,刚刚往前一探,鼻翼微动,觉得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   “你小心点啊。”白天洋在柜子外面打着手电筒,“看到什么跟我们说,外面有什么动静我们也跟你说。”   “没事。”闻鹤清改变了一下姿势,手电筒在周身照了一圈,面前的墙壁上写了一行字:“关掉柜门和手电筒。”   “你这也太恐怖了。”林浩忍不住道,“我们在外面跟你讲话,你别怕。”   “没事。”闻鹤清忍不住笑道。   柜门被从外面关上,手电筒的光在他手中熄灭。他只是眨眼适应了两下,监控里的他并没有任何不安。   面前的墙壁上浮现出几个萤光的字:“拔出柜子旁边的电线。”   他念了出来,外面立刻依言照做:“然后呢,你可以出来了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嗡鸣的声音,白天洋在外面喊:“我去。”   随即贺微微对着里面的闻鹤清解释道:“地板底下转出来一排楼梯。”   这应该就是可以了。   闻鹤清环顾一圈,正欲打开手电出去,眼睛里却光芒一闪。   他不确定,但随着自己的直觉把手伸向墙边,片刻,摸索出来一物。   另一只手打开手电,光芒打开的瞬间他闭了闭眼,但随即就看到自己手中东西的样貌,不由皱眉:“骨头?”   “什么?”外面宋盈刚拉开柜门,就听到怎么一句。   “人骨。”闻鹤清眉头皱得更重,将这东西仔细看了一番。   宋盈在外面看不到里面,但听到这话面色顿时一变,又问了一遍:“什么?”   闻鹤清却把骨头放回墙边,转过身来,正跟她碰上,笑了笑:“开玩笑的,一截塑料。”   宋盈盯着他,面色不太好:“你最好是。” 第十七章 书   拍完这一段以后,节目组就下来让他们休息一下,吃午饭了。   宋盈要探头下去看那根骨头,被闻鹤清拦下来了,说里面有点脏。   她也就没再坚持,反正也总觉得闻鹤清是满嘴跑火车。   林浩在旁边跟工作人员探口风:“叶哥,我们是真要先出去?那还得再绕多远啊。”   “我说了影响节目效果。”叶哥说着,跟他们一起往下走,正抬眼碰上一个人,赶紧打招呼,“景总。”   正是景渊沉破开人群逆流而来,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在底下又是同导演在监视器前坐了一整个半天,一看就是专门为了闻鹤清而来,周围的工作人员在小群里把他们的关系猜了个遍。   是金主吗?   是金主吧!   然而景渊沉这么一来,闻鹤清看到了也只是扬一扬眉毛,笑着喊一声:“景总。”   对方眼里的煜煜光芒他们是看不见,只是这股子劲可不像是对着刚帮了自己大忙的金主该有的。   也就这么想着,周围其他人也都这么跟景渊沉打了招呼。   景渊沉不咸不淡地应着,没什么表情,只是扫过宋盈的时候目光一顿,没有表情却带着压迫感:“宋小姐这两天让闻道长算了不少卦吧。最好还是支付一些报酬才好。”   宋盈不敢和他对视,转向闻鹤清,干脆道:“你要多少?”   闻鹤清倒是带着几分讶然看了景渊沉一眼,随后才对着宋盈笑了笑:“不用多少,没算大事,你随便捐点钱出去就行了。”   “次数太频繁了。”景渊沉垂眸,只对他说着,声音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闻鹤清算得准,自己倒也爱算,凡事若有异,是必然要起上一卦的。看命格和起卦已经成了他的本能行为,师父入道时说他们是在逆天改命,他深以为然,并且贯彻实施。   但窥探天道一事,毕竟是逆天而为,平常也罢,如闻鹤清这般既又命眼,又入此行的,有时也会被格外针对。   比如那道让他来到这里的雷劫。   凡事都讲求因果代价,不是求卦的人出,就是给卦的人出。闻鹤清对这要求得少,也喜欢上路找有缘人。每卦收得不多,或者干脆不提,他也不在乎这点折损。   景渊沉却在乎。   他书读到最后,总想,是不是就是闻鹤清平时对人有求必应,算得多了,才导致那道雷劫如此之凶,如此之重,重到如闻鹤清这般的人都没有渡过去。   他都这么说了,宋盈便一口答应下来,说立马就联系经纪人处理这事。   不过走之前,还是隐蔽地上下看了俩人一眼。   闻鹤清则正想找景渊沉,也不去问他怎么在这里,只把刚才自己看到的骨头跟他说了下。   确实是人骨,隐隐能感受到主人的怨气。只是这事带着点恐怖色彩,当然不能跟宋盈说。   景渊沉听完便要去看,两个人从工作人员身旁过,自然也没有人要去拦他们。   景总今天仍旧西装笔挺,不会自己进去那个狭促的信道,自然也不会让闻道长再钻一遍,找旁边的工作人员借了道具,把那块骨头取了出来。   这会儿外面的灯全开了,旁边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两个人为了不被看见,面对着墙壁像在面壁。   闻鹤清摸着这跟骨判断着:“变成死骨有十年左右了,差不多是在这家医院还没关门的时候。”   他摸索着,便又是想进去再看看,毕竟录节目的时候顾及着镜头,又要走流程,没顾得上仔细看,万一那墙角里还有东西呢。   他这么想,景渊沉却皱眉,自身对那墙角并不关心,还是勉强提出其他解决措施:“之后的剧情这里用不着了吧,我找人把这里拆了。”   闻鹤清:“……”   他只能无奈一笑,说:“你从监视器里看不出来,往里挤还是有些空间的,没事。”   说话间他就把麦都摘了,随手递给景渊沉,自己一猫腰又进去了。   身体探了一半,突然想起来这里还是有摄像头的,又回过头来跟景渊沉提了句。   “拍不到的。”景渊沉如此肯定地回覆他。   旁边路过的工作人员看到闻鹤清又进去一遍,迷惑,但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景渊沉,不敢问。   闻鹤清带了手电筒进去,但也只是在进的时候辅助一下。   进去了之后,要找人骨的话还是要靠自己的眼睛。   那个被他找出来人骨的地方,还有很久之前死亡的气息。   藏在墙壁里,他试了下,并不能找出来。之前应该是藏得很深,节目组来这里,为了拍摄,搭棚的时候给露出来的一点,当时也没人发现,现在给他找了出来。   闻鹤清轻轻闭眼,感受着周身气的浮动。半晌后外面的景渊沉叫他:“闻道长?”   他睁开眼,调整了下姿势看去,对方正半蹲在柜门前,带着几分关心地看着他。   他此刻膝盖碰着下巴,后脑勺的小辫也半散了,几丝缕头发滑了下来,是带着些狼狈的。   但景渊沉的眼里除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对着他伸出手来,要拉他出来。   闻鹤清便也这么做了,手搭上去之后立马被握紧,对方稳稳把他带了出来。   出来之后,闻鹤清第一句话就异常诚恳:“我们报警吧。”   景渊沉皱眉:“很严重吗?”   “起码有一个人的尸体。”闻鹤清松开手,指尖从景渊沉手心滑过,对方的手指下意识收拢了一下,但他没发现,自顾自把头发重新绑了一遍。   “报警吧,我感觉这是大事。”闻鹤清又说了一遍,“哪里有医院会把死人藏墙里呢?”   景渊沉看了眼那个柜门,把人骨放进去,又把柜门合上,跟身旁的工作人员说不要打开。   景总在这个节目组里格外有威慑力,工作人员自然会听。   他又带着闻鹤清往外走:“先吃饭。我上午收到了查的数据,一会儿跟你说一下,之后再考虑报警的事。”   这是他给闻鹤清安排的第一档综艺,这节目前期热度不错,导演也同他说了后续剪辑的思路,之后热度也不会太差。他私心重,报警之后现场侦查,这节目肯定录不了了,他想等这期节目录完后再说。   和闻道长的善意和正义不同,他对吃力不讨好的事,着实不太关心。毕竟同导演说的也只是破煞而已。   他觉得这里的盒饭可能没那么合闻道长的口味,这次便自己带了,让闻鹤清跟他回车上吃,车上也更方便讨论一些事情。   闻鹤清打开盒饭盖子,一眼都是自己爱吃的,不由一笑:“这也挺巧。”   景渊沉在他对面,也揭开了自己的盒饭,像是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都是我爱吃的。”闻鹤清这样说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景渊沉。   “那就好。”景渊沉便道,把话题移开了,“我问了人,这家医院以前出过事,有这家医院的病人在医院里失踪,家属闹得很大,但最后还是被压了下去。”   这句话既视感很强,闻鹤清忍不住道:“肖肖?”   景渊沉翻过剧本,点头:“像。”   “景总见过这个本子的编剧吗?”闻鹤清便又想起来了,这个本子的既视感实在是微妙,这医院的煞气可能跟器官移植有关,剧本里又是这么写的,还有肖肖的事情……   “没有,下午我去问问导演。”景渊沉便道,顿了顿,又补充“闻道长安心做节目,中午多休息下吧。昨天道长疲累了。”   闻鹤清得到了答案之后点头,相信对方会处理好的,不过还是说:“不碍事,中午我再到楼里走走,指不定还有新的发现。也算是……提前帮助警方搜集线索?”   景渊沉垂眸,眉宇间带了微妙的不赞同。   话到这里,闻鹤清便又想起来了,笑道:“总感觉景总对我挺了解。”   景渊沉却忽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嘴里的话让他一愣:“闻道长有没有看过一种说法,说是……自己生活在书中的世界里?” 第十八章 结束   闻鹤清说不清楚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想法。   一本书,对啊,我们现在可不就是在一本书里吗。景总你是一个男配,宋枝是男主,整本书就是写宋枝的爱恨情仇、以及如何从人生巅峰登上人生巅峰。这本书还有很多人喜欢,我那个门生就是其中之一。   他上网少,不清楚什么书中角色觉醒这样的话,只是想,难道景渊沉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   因为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所以会做出特别的举动,所以会对宋枝不感兴趣。   或许还知道自己不是这本书里的人,所以才对自己特别?   一时之间他的思绪百转千回,最后还是说:“听说过,怎么了?”   景渊沉却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挺有意思的。”   闻鹤清提到喉咙口的话就不知道如何说了,沉默地吃了口自己最爱的红烧肉,把话咽了下去。   咽完不死心,又说:“景总觉得,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有可能是一本书?”   然而景渊沉眼里没有丝毫对上暗号的惊喜,只配合的点头:“有可能。”   他便又无趣地吃了口自己最爱吃的红烧肉。   做得挺好吃的。   景渊沉坐在他对面,则像是根本没怎么吃。   上次吃火锅也是,大部分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对方倒没怎么吃,时不时挑两口,像一个厌世的神仙。   “今天晚上这次的录制就基本上结束了。”景渊沉又道,“闻道长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他像是经过了疲累的思考,说出来的话语缓慢:“闻道长要是想要继续在娱乐圈发展,我可以为你找些好本子,好综艺。走什么路全凭闻道长自己喜欢。”   顿了顿,他又道:“假若闻道长不意在娱乐圈发展,景某也绝不强求,一纸合约也可以作废。闻道长想去做什么,有景某帮得上忙的地方,景某一定全力支持。”   这话说得实在……实在是叫人不知如何回应。   闻鹤清首先一笑:“你这话说得,跟我师父那辈儿似的。”   景渊沉:“……”   “这里人人都如景总一般善心?我们毕竟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他又道。   “相逢即是缘,更何况是闻道长这般有能力的人。”景渊沉声音依旧很稳,目光下沉没有看他。   “那我就多谢景总赏识了?”闻鹤清便道。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横着其实有些尴尬,闻鹤清盘着腿吃自己的红烧肉土豆烧肉香菇炖肉。景渊沉则半沉着脸,面前的饭盒跟皇帝面前的玉玺似的。   把碗里的肉都吃完了,闻鹤清才反应过来,自己想了解的东西又被景渊沉茬过去了。   饭后还有时间,他也没闲着,起身就又进了医院。   景渊沉一个总裁,在车上拿笔记本处理了点文档之后,竟是又跟了上来同他一起。   原本闻鹤清一人,在楼里晃荡的时候虽然会被人注意,但不多。   原本两个人就比一个人显眼,景渊沉又是个自带强气场的,旁边来来往往的人想不注意他都难,还身负导演的嘱托,都上来问个好,以示节目组对除煞的感恩,和热情好客。   白天不比晚上,怕这栋楼真有什么东西,晚上歇工以后人都走了。   白天则来来往往都是人,闻鹤清想去什么地方都得被拦一下,说闻老师,这边是你们后面闯关的地方,你提前看了就没效果了哈,那个景总不好意思哈,您可以进来,闻老师就等一下哈。   闻鹤清进不去,景渊沉自己也没什么兴趣,觉得执意强带对方进去,还不如让他好好休息,便也没有强求。   闻鹤清便也叹了口气,跟景渊沉回了车上。   景渊沉却罕见的开口发问:“闻道长平素行善积德,遇人遇事能帮则帮,到最后落得了什么好处不成?”   闻鹤清一扬眉:“怎么这么说?”   景渊沉便又摇了摇头。   “那可能是为人处世理念不同罢,也没什么。”闻鹤清一哂,“入门的时候,师父告知过我。我们学这行博古通今,知晓天意,逆天而为,本就是破坏天机。若是多做善事,救人的同时也算是为自己修点缘。”   景渊沉听着,声音渐低:“闻道长的缘,帮过闻道长吗?”   这回闻鹤清扶着眉笑开了:“景总,你可不就是我的缘吗?你又帮了我吗?”   景渊沉愣住了,一双墨黑的瞳子就这样看着他。   闻鹤清含笑,偏不与他对视,直接就闭了眼,开始休憩了。   ·   下午的录制照常,他们回到上午结束的地方,顺着楼梯往下,到了第一层的大厅,两边都是挂号的窗口。   窗口后面是NPC,他们通过和NPC对话来获取线索,找到通往下一关的路。   NPC提的要求又怪又刁钻,他们几个人抱一起摆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姿势以后,得到了一份文档。   文档内容是关于段梓的报告,他的家里势力很大,之前有人报警说一起人口失踪案与他们有关,但都被压了下去。   他们拿着报告,破解了一楼大门密码锁之后终于离开,进到后面的花园里。   花园虽然确实在医院外面,但也是搭的棚,林浩一出去看到熟悉的摄影棚就没忍住笑场了,只能回来又重拍。   小男孩站在花园里面,背对着他们,手里拿了一个录音机。   “肖肖。”宋盈上前一步喊道。   肖肖转过身来,脸上依然带着面具,用稚嫩的童声说:“小小,你终于来了。”   宋盈声音颤抖,像一个追夫火葬场的渣女:“对不起……我当时没有……”   小男孩却把录音机放到地方,按下了开关。   电流声从录音机里传来,片刻之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人跟小梓匹配度高,可以试一试。”   他像是在打电话,停了一会儿之后又说:“不,拖不起了。医生说小梓只能再坚持两个月。”   “他不愿意?钱给够了吗?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绑也要把他给我绑上手术台,做完之后死在手术台上都与我无关。不用管他愿不愿意,小梓的病拖不得了。”   录音机里电流声空响,林浩忍不住吐槽:“这也太法制咖了。”   闻鹤清则摆摆手腕:“凡事必遭报。”   “这是我当时听到的声音。”小男孩说,“然后那个人就发现我了。他们威胁我,说我要是说出去就杀了我。”   他的声音骤地充满恐惧:“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了小小,我当时没有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给我也做了检查。他们把我绑进手术室,小小,我真的好痛啊小小!”   宋盈忍不住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身影。   小男孩却骤然退后,大声对他们道:“你们现在知道了我的故事,那么你们愿意出去之后替我找到段梓,为我报仇吗?”   正当他们要说话的时候,广播突然响起:“如果你们选择这个时候离开,你们将视为放弃一千元的奖金,请谨慎考虑。”   广播不提这一茬,闻鹤清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背景。   “我愿意放弃一千万!”白天洋首先说。   其他人纷纷表态,闻鹤清猜想这是节目设置的一个环节,慢了一拍也跟上。   小男孩给了他们一把钥匙,他们成功从医院里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闻鹤清回头眯眼,觉得小男孩的影子模糊了一下。 第十九章 杜秋铃   从医院出来以后,这一天、甚至这一期的拍摄就已经结束了。   白天洋拿到手机以后跟众人招了招手,又去了躺花园,不知是去做什么。   而贺微微还要赶下一个通告,衣服都没换,把手机拿过来说先跟闻鹤清加个联系方式,说昨天想找他没找着。   闻鹤清跟她加了,其余人也都上来交换了联系方式,嘴里说着以后多联系多联系,其实也没多热络。   这也不是全部结束了,过段时间要去室内棚里拍个小短剧收尾。   不过这期节目算是结束了,饭后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去,或者赶往下一个通告。   只有白天洋拿着手机找了过来,手机未熄的屏上是打开着的指南针。   他拿着手机对闻鹤清称奇道:“我刚刚去看了下,那花园真的在东北方向,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闻鹤清顿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说过的话,无心与他多说,只道:“真是东北方向?我随口说的。”   白天洋摇了摇手指,明显不信,他压低声音上来:“你是不是会算命?”   闻鹤清浅看他片刻,点头:“会一点。”   白天洋轻咳了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那个,哥已经单身有小半年了,你能算算哥下一段恋情是什么时候吗?”   闻鹤清:“……行。”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先声明了一下:“不一定准。”   白天洋摆了摆手表示不在乎。   “还有五十三天左右。”闻鹤清便随意道。   说完,伸出右手,手面朝他摊开。   白天洋看他两秒,顿悟,拿起手机给他转了一百块:“谢了,我设个闹铃提醒,准了跟你说!”   闻鹤清笑笑,摆摆手示意没事。   白天洋的时间也紧,又同他寒暄几句就去赶飞机了。闻鹤清闲来无事,也没看到景渊沉,想了想,问了导演这个本子的编剧在哪。   编剧不只一个人,不过写出器官移植这条线的,是一个还算年轻的小姑娘,叫杜秋铃。   闻鹤清顺着导演的提示走过去,觉得她看上去才进入社会没多久,这会儿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看手机边喝奶茶,嘴角流露着奇怪的微笑。   注意到他来就赶紧起身,嘴里说着闻老师怎么来了,闻老师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   闻鹤清也不和她客套,应了两句便问,她这篇本子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杜秋铃的表情一瞬间非常奇怪,好像在压抑某种表情,又对什么东西欲言又止,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下午景总也找我问过。”   是么。   闻鹤清随意看了眼,这姑娘灵气很旺,像是有点通灵的架势,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师承,有没有经过正统的学习。   “我就是……跟导演来这边转了一圈以后,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杜秋铃想了想,声音带了些微心虚,“这剧情是有点狗血有点没逻辑……但我们也不是把这个当卖点的吧。”   言毕她又小声补充了句:“不然也轮不到我来写。”   闻鹤清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十指相对交叠在身前,身子略往前倾:“我是觉得器官移植这个题材,有点特殊。播出来的话会很有意义吧,或许能够引发一些关注。”   杜秋铃弱智酱挠头:“这我倒是没想过。我就是,来到这家医院的一瞬间,突然就觉得我可以写这个方面的故事。”   闻鹤清的嘴角坠着笑,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温和的,像是诱惑着人把事情多告诉她一点……   所以她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想到了些东西,比如墙里藏尸体什么的……”   她看到闻鹤清面色变了变,赶紧打补丁:“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这样!哎。写出来很奇怪我也没写进去。”   “还有什么想到了没写进去的吗?”闻鹤清问。   杜秋铃拿起奶茶喝了口,眼睛睁得提溜圆:“还有什么……我原来想用一只黑猫引着嘉宾走的,这样情节也更有意思。但导演说猫不好控制,就没写。”   闻鹤清略微扬眉,觉得这倒是新奇,小姑娘这通灵的本事厉害。   他便问:“可以看下你的掌纹吗?”   杜秋铃眼睛又瞪圆了,把奶茶放下,并无防备地伸手到他面前:“可以呀,你看看。”   闻鹤清只是随意扫了眼,就让她把手收了回去,心里赞叹,觉得确实合该学自己这门手艺。   “闻老师是真的会算命吗?”杜秋铃却又问,抓了抓头发尾巴,“嗯……我看了闻老师的闯关过程,那些密码什么的你的台本上都没有,而且有的是后面才会发现的,我们后来只能加班加点把后面的剧情改了一下,好跟你们第一间房发现的东西对上。”   “会算。”闻鹤清看着她,弯着唇点头,觉得她肯定会有兴趣。   果不其然,杜秋铃很有兴趣地问道:“真的能算?是用什么算的啊。”   “都有,我用梅花易数比较多。”闻鹤清指尖随意动了几下,“这次多谢了,对术数占卜有兴趣以后可以同我问。”   杜秋铃便赶紧道:“那我跟闻老师加一下联系方式吧。”   加完之后,闻鹤清正欲走,她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还想到了医院地下室藏尸的情节,闻老师你看后面的剧本没有,他们手术都是在地下室做的,然后出了事就准备把尸体藏在地下室,小男孩也是这样。”   闻鹤清皱眉,估摸着这也是她通灵得到的,但自己在地下室却没有注意到。   “闻老师是要用我说的东西算吗?”杜秋铃又道,直觉倒是灵敏。   闻鹤清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其实适合学这行,可以适当了解一下。”   杜秋铃一愣,约莫那点中二之心还没完全褪去:“真的啊?”   “真的。”闻鹤清笑着点头,“那我先走了,这次谢谢你了。”   “不客气,也辛苦闻老师了。”杜秋铃笑眯眯摆手。   ·   杜秋铃体质通灵,她自己意识不到,但比较强的煞气,是会影响她的思路的。   闻鹤清揪着自己的小辫,到楼梯上试了几遭,每个楼梯都只能下到地下一层。   他皱眉,去问了还没走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听说后用一种很恐怖的目光看他:“这个医院,没有负二楼啊?”   闻鹤清:“……”   他点点头,扶了下自己的额头:“那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记错了。”   工作人员这才小心地点着头离开了。   闻鹤清叹了口气,起手在想要不要算上一卦。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助理叶晓燕的电话。   “怎么了?”他问。   “就是闻老师你一直没回消息,景总刚说送了点东西到酒店,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还是等您一起回去呀?”叶晓燕在那边回答。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待会儿。”闻鹤清道,慢悠悠信步走着,想景渊沉送的什么东西。   “好,那我先回去了。”叶晓燕便道,正要挂电话,突然“啊”了声,“小心!跑慢点!”   “怎么?”闻鹤清问。   “有个小孩在这儿乱跑。”叶晓燕回答,“那我就先挂了啊。”   挂断电话,闻鹤清想起那个小孩的影子,思量片刻,寻了个方向找那小孩去了。   小孩还在片场乱跑,他找到的地方正是导演待的屋子,导演跟副导还在指着监视器商量着什么,转头冲小男孩喊了声:“别跑了,一会儿跑丢了,他妈妈呢?”   “刚刚说有点事出去了吧。”副导演回答,看到闻鹤清走进来,叫了声,“闻老师。”   闻鹤清便也过来问好,没说两句,小男孩就又跑过来。   这回没戴面具,还是个挺可爱的小男孩,说话的声音也跟棚子里像是故意掐着的声音不同,正常小孩的稚嫩:“你刚刚也在里面演戏!”   “我也在。”闻鹤清点头,“你演得很棒。”   小男孩立马高兴:“大家都这么说,但他们不告诉我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演得很好。我给你看我的面具!”   他拉着闻鹤清就往旁边走,闻鹤清看了眼他的影子,现在是正常的。   小男孩把他拉到角落的一个架子边上,献宝一样把面具递给他看:“你看,这是我自己画的!”   七八岁的小男孩,话多而且漫无边际:“导演说可以让我自己画,这是我自己画的。妈妈给我看他们的脸谱让我参考,你看我画得像不像,你知道什么是脸谱吗?”   闻鹤清一直很有耐心的蹲在旁边听,此时终于有机会插了句话:“我知道。你拍戏的时候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情况吗?”   小男孩愣了愣,想了一下:“没有呀。”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附上闻鹤清的耳旁,用气音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这里有一只黑猫,拍戏的时候我偷偷把它跟我藏在一起,但是没有人发现!” 第二十章 再下楼   黑猫?   小男孩又偷偷告诉他:“在外面的一个房间里,我可以带你去找它!”   说着,活力四射的小男孩就要拉着他去找。   看著有闻鹤清在,导演就也没说什么,让闻鹤清看着他点儿,别让他跑丢了。   据说有猫的那间房间就在外面的第一间房,不开灯,小朋友也不怕黑,进了房间就开始喵喵叫。   喵了一整圈,都没有看见那只黑猫,他只能遗憾地跟闻鹤清说:“它好像跑掉了。”   闻鹤清则悄无声息堵住了门口:“那就先出去吧。”   刚刚走出门,他便对小男孩道:“你先回去好不好?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小朋友在片场跑,对这种事情可能习以为常,也没有多沮丧:“那好吧。”   闻鹤清目送着他回去,转身又回了房间,关上门,眼里有一团带着特殊气的影子,他默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了黑猫的后颈。   黑猫在他手下翻腾,凄惨地叫了声:“喵——”   他无动于衷:“负二楼怎么走?”   猫自然不会回答他,兀自挣扎着。   他抓着猫,抬起来摆了摆:“负二楼怎么走?”   猫叫了两声,一双翠色的竖瞳在黑夜里彷佛会发光,恶狠狠地看着闻鹤清。   “你看我也没用,黑猫也通灵,煞气都破了,你带我去吧。”闻鹤清叹了口气,上次是跟着煞进去的,这次自己倒找不到了。   也没指望这猫真会听话,用它的叫声起了一卦,拎着猫走了出去。   用卦起方位,他拎着黑猫走到了一处楼梯,往下走,仍然只能找到地下一层。   他松手柄猫放开,猫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一把撞进一面墙内。   他在墙上摸索片刻,打开了隐蔽着的门。   门后面的信道往下,跟上次走的并不是同一个楼梯,但顺利的下到了负二层。   猫在前面一溜烟跑没了,地下没有光照进来,内里漆黑一片。   煞气已经被破了,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光前进。   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他转身,手电筒的光照过去,一双沉沉的眸子把光吸走,他并不意外地看到景渊沉的身影。   “闻道长。”景渊沉点头,手上又戴起了手套。   缓步走到他身边,想了想,解释了一句:“刚刚处理了一点事情,耽误了一下。”   他们事先也没约定,他倒主动解释了。   “没事。”闻鹤清摇摇头,漫不经心地笑,“景总倒总能找到我的位置。”   “昨天晚上是凑巧。”景渊沉则很认真地回答,“我本来就留下来准备除煞的,没想到闻道长也在。”   他没说今天是怎么回事,闻鹤清也不欲纠缠,只跟他说了杜秋铃的事,讲了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景渊沉便说自己也去找过她,她倒是没说那么多,只跟他讲了自己的创作思路。   “她能通灵,要是学了道学,也是个天赋极高的好苗子。”闻鹤清感叹道。   景渊沉沉默了一下:“我帮闻道长查一下她的底细?”   闻鹤清:“……”   他低眉笑了:“不用,这事讲求一个缘,也说不定以后会不会有交集。”   景渊沉便点头。   虽说煞气已经被破了,但还没有解煞。步入这里,总能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太好的气息。   闻鹤清便寻着这一丝气息往前走,几步路之后,竟是到了自己上次破煞的地方。   也许是上次破煞时,整间屋子的气都被搅在了一起,所以让人没有发觉。这次来时带了目的,所以甫一踏进来,就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   “尸体。”景渊沉带着手套的手指动了动,感受了一下,脚尖上一块板砖,“在下面。”   闻鹤清蹲了下去,鼻翼微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手机被他放到了地上,光芒渐弱,片刻的遮挡足够做些什么。   闻鹤清皱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景渊沉一眼。   然而景渊沉仍是站在原地,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但是望着地下,眉头微皱:“闻道长先出去一下吧。”   “煞很重?我倒没感觉到。”闻鹤清扶着地板站起身,还是依言问,“我去哪,就在外面?”   “远一点,听得到我的声音就可以了。”景渊沉指节圈着另一只手的手腕,皱着眉给自己做思想建设。   闻鹤清上下看他片刻:“我给你先算一卦?”   “不必,闻道长先离开。”景渊沉轻轻吸了口气,像是终于做好了思想准备,沉眉对他点头。   他这幅做派,道有一股慷慨赴道的大义凛然感,总感觉这底下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自己看下去,倒也没特别重的煞气,也没什么能危机人性命的东西,也没有活物。   他沉默着点头,出门,出下一个门,出下一个门,跟景渊沉报备。   景渊沉在原地静默两刻,缓慢褪下了手套。   皮质手套褪去后是指节分明而有力的手指,他弯腰伸手按住地板,轻轻一动,地板便出现了一条缝隙,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儿从地底传了出来。他眉头锁死,强忍着不耐探了一丝感官出去,一得到认识就迅速收起,手指收合将地板严丝缝合盖上。   然后起身,顷刻间带起手套,板着脸离开这里。   闻鹤清在外面等着他,看到他微愣:“景总?”   “走吧,里面都是尸体。”景渊沉板着脸步子不停,把手机拿出来准备打电话,“我直接报警了。”   闻鹤清跟上他的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我再去看一眼?”   “别去,尸体有腐臭味,沾上了不容易去掉。”景渊沉抬手,把指尖放在鼻子前轻嗅一下,随即又赶紧挪开,步子迈得越发快了。   闻鹤清在旁边觉得有一丝微妙的好笑,自己嗅觉算是灵敏了,在他旁边也没闻出什么异味。   随后他想起来了,景渊沉在书里好像是有一个洁癖的设置,喜欢上宋枝的原因也有小少爷看上去很干净,虽然他当时觉得略有离谱。   正想着,景渊沉却突然转身对着他:“我身上有味道吗?”   闻鹤清笑着摇头:“没有。”   又在心里扬眉,想着这人这么不适,不如让自己去看。自己打小跟师父接触这行,师父连给尸体做法这类事都不避着他,觉得小孩子就是要从小吃苦,这种东西见多了,也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景渊沉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接通电话。   对面是他在系统里认识的人,要是随意报警,他们还得解释一番,怎么发现这些尸体的,比较麻烦。   三言两语跟那边说完情况,把手机放下。   他们已经出了负二层,闻鹤清停下步子沉思了一下:“底下尸体很多吗?”   “多。”景渊沉回忆起自己接触到的感官,突然抓住闻鹤清的手腕顿住了。   抓起的下一秒他马上反应过来,又松了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闻鹤清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无奈把手腕送到鼻前:“没有味道。怎么了?”   “闻道长……”景渊沉垂眼,似是在思索,“破煞的时候能发觉成煞的时间吗?”   “只能有模糊的判断。”闻鹤清沉吟,回忆了一下,“大概在十年到五年间,具体时间我要起盘来算。”   空气带着沉默,景渊沉捏了捏指尖:“闻道长,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留一阵了。这里的尸体,好像有到这里不到一年时间的。” 第二十一章 合作   关于景渊沉的神秘身份,其实在这本书的网络连载版有过解释。   虽然只是作者随口提过一句,解释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可以得出景总是一个在处理各种灵异问题方面有特殊才能的人。   他在业内无人敢惹的地位,他广大的人脉,他令人讳莫如深的身份,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以……他也会跟公安合作,处理一些案子。   闻鹤清只是草草翻了一下这本书,更不可能去网上看它的相关数据,自然无从得知这些消息。   于是他看着整个导演组迅速从这栋楼里撤出去,随后公安人员接管了这栋楼,很多人跟景渊沉还一幅熟悉的样子,有些木然。   他们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个看起来警衔比较高的人过来跟景渊沉握手打招呼,景渊沉则沉声跟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   在谈及闻鹤清破煞的时候,这人几分讶异地看了闻鹤清一眼。   闻鹤清点头。   “不仅如此,闻道长算命解卦的能力当世罕有,可能算得上现世第一人。”景渊沉一本正经的介绍。   闻鹤清给他躁得慌,推辞说当不起当不起。   景渊沉的表情则严肃且正派:“事实如此,闻道长不必多说。”   闻鹤清:“……”   接着景渊沉又说先带闻鹤清回酒店,给他送的东西现在能用上了。   闻鹤清心中有了猜测,回去的之后果然看到道士必备用品一整套,被叶晓燕整齐地收好放着,就是不知道小姑娘看到这套东西会作何感想。   “我想着闻道长可能会用上,就准备了一些,今天正好到齐了,就一起送过来了。”景渊沉在旁边说,随意拿起一块镇坛木看了眼,觉得还不错。   闻鹤清粗略看了一圈,只觉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更别提景渊沉紧接着又补充:“或许闻道长有自己做法器的习惯,我也备了材料。”   闻鹤清:“……景总盛情。”   景渊沉:“不客气。”   闻鹤清无奈:“……倒让我有些担待不起了。”   景渊沉却是一副不必在意的模样:“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闻道长尽管放心。”   闻鹤清叹了口气,也不扭捏:“那就先谢谢景总了,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提。”   景渊沉随意应了:“今天那里味道重,闻道长就先不过去了,过两天可能会有需要闻道长帮忙找一些东西。”   他沉吟片刻,补充道:“这块我也能帮上忙,只是对于寻人问事的本领不及闻道长,就麻烦闻道长了。”   闻鹤清便道:“不麻烦。”   ·   景渊沉走了之后,闻鹤清翻了翻他送来的东西,法器符纸一应俱全,零零散散把整张桌子都铺满。   叶晓燕估计是完全不了解这些东西,放的时候不同类的东西混乱堆积到一起,闻鹤清想着还要在这里待些日子,就整理了一番。   其实今天看到景渊沉跟公安来的人那么熟悉,还挺惊讶的。   在他原本的世界,是鲜少会有这种联系的,官方和民间分得很开,一如他在整个圈子里富有盛名,也仅仅是在某些特殊时刻,被邀请去办了些事。   公事公办,之后就没了联系。   他读那本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可能是架空的,跟他原本的世界一样又不一样,感觉一切为了剧情发展改动。   不知道接下来具体需要他做些什么,他看了一圈桌子上的东西,先画了几个黄符以防万一。   入夜的风有些凉了,他打开窗放风进来,剧组的人今天都陆续离开了,楼下带着几分寂静。   忽而风起,一片秋叶从枯树上被带下,在空中辗转飘忽半天,最后一扇大起的风将它送进闻鹤清的窗内。   而闻鹤清抬手,正好轻轻拈住落叶。   起卦已经成了本能,须臾功夫已经断了一卦出来。   震上艮下,雷山小过,初爻动。   初六,飞鸟以凶。   不过算应期,应该在两日以后。   没有按照五行生克、万物类像来断,这卦就是与飞鸟有关,可以是真的飞鸟,也可以是……从高处落下的东西。不过倒是奇怪,这卦像是应在自己身上,又带点偏差。   两日以后的事,现在多想也无益。他把落叶收到桌上,拿本《周易》把它压下。   ·   这两天一直没事,也没见到景渊沉,他说自己回A市处理事情去了,有线索了再回来。   闻鹤清便自己在这边逛了逛,医院的大楼被封了起来,不让进,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   碰到过一回导演,导演说自己被叫过去问了话,问为什么要选在这里拍。   “我哪知道这底下还有东西呢,就算这里面老出现怪事儿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啊,医院出现这种东西不是正常的吗?”导演跟他说,大概是觉得他懂这方面的东西,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我就想在这边找个话题度比较高的地方,这地方他就是热啊,热门啊,拍出来有热度啊。”   闻鹤清回忆了一下这档节目的反响:“确实。”   “而且我要用这里拍的时候还不是很顺,走各种程序花了很长时间。”导演长吁短叹,“老感觉有人不想让我拍,我估计就是哪个同行嫉妒。咱们拍的时候,是有点不顺,是吧,但咱们节目爆了啊!”   他拍了拍闻鹤清的背:“后续热度要是高,我们可能还要出番外续集之类的,会邀请你参加的,你再把你算命那一套好好立个人设,爆点不就有了吗?”   闻鹤清:“立人设?”   导演:“你别担心,虽然现在网上还在吵吵,但景总看中你啊,肯定给你投资源的。到时候水军一买宣传一做,没问题的。”   他又拉着闻鹤清讲了些有的没的,大谈如今综艺节目的现状,以及自己对这些现状的理解,说得热血沸腾,站起来说又有新思路跟剪辑那边说了,便先走了。   ·   之后闻鹤清又跟酒店的工作人员、住在附近的老头老太太聊了会儿天,一方面是显得,另一方面,他不确定会让自己算什么,知道得越多,到时候断卦也会断得准些。   也许他这人就有一种亲和力,老一辈的又不关心现在的流量小生,这么一个阳光温和的帅小夥子,身上的气质就让人想亲近,想知道点什么消息,自然也都会同他讲出来。   一听之下,发现这家医院以前闹过不少事儿,但它确实是一家比较大的集团开的私家医院,在本地有各种各样的勾结……所以最后都被压下去了。   这家医院呢,对普通人家还算是优待的。没工作的人、或者自由职业的人,还能在医院开设的定期体检中免费体检,所以纵使被闹过事,在周边地区风评也还不错。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做着做着,突然就倒了。医院也荒在这里了,这两年时不时还有闹鬼的新闻传出来。   闻鹤清听着,面上不显,回去之后就查了查这个集团,他的其他公司现在还在活动,只不过很低调。仔细一查发现涉及方面还挺多,虽然都叫着不同的名字,但都是同一股势力范围下的。   ·   两天后,景渊沉飞回了这边,匆匆与他见过面,便带他去公安部门配合调查。   进去之后首先给了他一份保密协议,让他先签了。   之后才道:“我们这次是想请闻道长帮忙算个东西,听景总说闻道长有这方面的才能。”   闻鹤清点头:“您尽管说。”   站在他面前的公安人员吸了口气,点头,拿出一管东西:“可以请闻道长帮忙算一下,这东西来自哪里吗?”   闻鹤清:“……” 第二十二章 推算   公安人员自称小王,这会儿面露惭色:“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他手里是一管黑色的密封试管,看不出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闻鹤清便问:“可以打开看吗?”   “可以可以,您最好先戴好手套哈。”小王马上道,搓了搓手,“是这样的啊闻道长,我们检测过了,这东西应该是受害者从嫌疑人身上抓下来的,是衣服的纤维,我们正在比对,但是起码五年以上的东西了,可能要花比较长时间,所以先想问下闻道长……额……”   闻鹤清点头,戴上手套,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面想着这种他们可以自己检测出来的东西没必要找自己,另一面又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试探。   纤维制,他不清楚这个城市的构造,只能缓慢判断:“上衣的布料,短袖。是在东南面一个制造厂里被造出来的——属水,附近有湖或者河。”   小王的眼神逐渐趋向震惊。   闻鹤清点点头:“从嫌疑人身上下来超过五年,小于十年。嫌疑人大概率是个男人,当时三十五岁左右,身体健康,阳气旺盛。”   小王:“……”   他震撼地看着闻鹤清,拿起对讲机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过头来:“闻道长这些……呃,推断,把握大概有几成?”   “九成。”闻鹤清没把话说满,只这样说道。   小王心里想这也太玄了,即使景渊沉提前说过,但人的好奇心就是无底洞啊无底洞,他忍不住问:“那您能看出来我身上这件衣服穿上了多久吗?”   闻鹤清上下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年?”   小王更为震惊,心想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玄学的存在,把这放在审讯里,面对嫌疑人那是无往不利啊。   不过没等他震惊完,闻鹤清就自己笑着解释了:“你别这样,不是我算的。看你衣服的磨损程度猜的,不过我猜东西还算准。”   小王恍惚地又指他拿东西的手:“那这个呢?”   “上面还留了些煞气,通灵的话,算起来会容易一些。”闻鹤清仍旧是笑,觉得他的反应有意思。   小王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懂,此时也只是懵懂点头,道:“好,那麻烦闻道长在这里等一下,我们一会儿还有事想请闻道长算算。”   说完他便同他们告辞离开,让他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景渊沉方才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现在则对闻鹤清点头:“闻道长辛苦。”   闻鹤清扬眉看他:“他们倒是知道我会算些什么。”   景渊沉面色不变:“是吗?可能是他们正好需要这方面的,也是巧。”   算是休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闻鹤清叹了口气,放弃,只说:“景总跟他们也是熟悉。”   “以前有过合作,虽然不是跟这边的人。”景渊沉便道。   闻鹤清只点头。   没过多久,小王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位年纪稍长的人。   “张队长。”景渊沉点头。   “景总。”张队长笑得和善,跟他点过头后便转向闻鹤清,“闻道长这次来辛苦了啊,我听说算这些东西对本人损耗还是有些的。”   知道还说。   景渊沉在原地面色不虞,倒是闻鹤清笑道:“没事,要真帮忙破了案子,也算是功德一件,相抵之下也没什么。”   “那就替那些受害者提前谢谢闻道长了,事情结束后还是会付给二位一定报酬的。”张队长停顿片刻,“虽然对于二位的职业来说,那点钱不算什么。但我听说这类事多少要收点。”   “这倒没事。”闻鹤清一哂。   张队长引着他们往里走:“是这样啊,我们一共从地下室搜出来二十一具尸体,从二楼的墙面里搜出来两具残骸,不知道其他的肢体部位在哪里,整栋大楼可能还有其他地方有尸体,待会儿还请二位帮忙找一下。”   景渊沉随便应了声。   “死亡时间最早大概十几年前,最晚……”张队长顿了顿,“就在几个月前。”   他停了停,神色凝重:“底下的那几具尸体器官都有缺失,跟你们之前猜的没错,应该是非法器官移植。近五年的尸体只有三具,其中一具就是几个月前,我们怀疑这都是同一个团夥作案,并且时间范围从十几年前一直持续到现在。”   “跟郑氏有关吗?”闻鹤清便问。   郑氏就是这家医院当年所属的集团,现在他的子公司大多不叫这名字了,无心之人根本就不会知道他们从前所属一个集团。   “……可能。”张队长沉着脸道“我们封楼的动作不是很明显,但他们有心就会知道。已经有人同他们那边接洽了,应该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   他们沿着走廊,走到了一间房间面前,张队长拉开门带他们进去,冲里面喊道:“把鉴定结果给景总跟闻道长看一下。”   一间办公室,里面的人都对着计算机敲打着什么,一个人站起来从打印机前拿出来一沓纸递过来。闻鹤清简单看了眼,是关于受害者身上衣物的鉴定,还有伤情鉴定。   最后几张是各种角度的尸体图,旁边附有文本描述。   尸体的面部特征都被销毁,看不出死者生前的面貌,大概也是怕以后被人发现找到。   他们看完之后,张队长才开始说他们的请求:“我们已经在查这几年的失踪人口了,但是一个是查起来很慢,因为没有面部特征,时间也间隔得很远。所以想请二位先是帮忙找一下他们生前的亲属、居住地之类的。”   按理说是可以试试的。   于是两人点头,他松了口气,又说道:“因为我们还在初步调查,所以目前拜托二位的就只有这么多,后续可能还要拜托你们帮忙追踪犯罪团夥、找犯罪地点之类的。”   景渊沉干过不止一次,没什么表情点头。   闻鹤清还颇为新奇,很快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吗?”   “……现在开始当然更好。”张队长马上说,“我们这个事当然越早越好,小王,带二位去法医科那边。”   在医院的时候,由这些尸体所结成的煞怨气滔天,而现在安静地躺在这里。   闻鹤清借来纸笔,开始对着一具具尸体推算他们生前的命数。   他略微瞥眼,扫向一旁的景渊沉。   景渊沉仍然对着尸体皱眉,像是洁癖犯了。不过还是对着尸体隔空伸手,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闻鹤清看着他,推了半天也推不出来,对这人也不能算,只好叹了口气接着摆命盘。   景渊沉却好似注意到他的视线,收了手之后对他道:“我可以知道他们的死亡地点和时间,闻道长可以省下这方面的功夫。”   闻鹤清:“你会算数术?”   景渊沉:“不会。”   闻鹤清:“……”   景渊沉却只是点头了:“我有别的办法,闻道长不必担心。”   闻鹤清便笑笑,也不追问,只做着自己的算式。   往下推着,他觉得讶异,好几人到了生命的最后,身边好似都并没有亲密对象,只身一人。   不过也能想到,只有一人生活的话,假如悄无声息的消失掉,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他又回想起了附近老人说的,这家医院以前会免费给没有工作的人做体检,是因为这个吗?   景渊沉在一旁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转身出了门。   闻鹤清的推演则要慢上许多,一方面时间久远,另一方面本身知道的信息少,稍不注意就会推错。   中途有人过来给他递水递吃的,看到他草稿纸上的一串算式,震惊之。   闻鹤清只能解释:“数术,有数也有术,确实是需要算的。”   他就满脸惊奇的离开。   过了一会儿一堆人悄悄走过来,然后顺走了他用完的草稿纸。   闻鹤清无奈,推完之后找人带自己去找张队长。   张队长不知道在哪里,景渊沉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对他点点头。   闻鹤清便把自己的结果拿给他看,顺便问他得到了什么。   景渊沉先是看了一下他的推演结果,每个人的死亡原因不尽相同。   于是他沉默了一下:“很奇怪,二十一具尸体,全部都是在那栋医院里死亡的。” 第二十三章 应期   在这家医院还没有倒闭的时候,因不正规手术而直接在手术台上死亡的受害者,死亡地点在这家医院,还情有可原。   在这家医院倒闭后,大部分受害者仍然是在手术台上死亡,但地点仍然是这家已经倒闭的医院。   “这家医院还在被使用?”闻鹤清忍不住皱眉。   “明天去看看。”景渊沉便随口道,又翻了翻闻鹤清拿过来的纸张,手指交叠、换方向再交叠,瞥了眼闻鹤清又瞥回去。   闻鹤清没注意他,也看了下那些东西:“张队长呢?”   “他?可能吃饭去了。”景渊沉心不在焉回答,拿出手机来看了眼又放回去,眉头轻微皱起。   闻鹤清这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看看有没有人找自己。   然后打开微信,一条新消息出现在眼前。   备注是AA裴导演。   以前好像还是原主的置顶 ,不过他来之后全部都取消了。   在他微薄的印象里,这人好像是跟宋枝感情发展势头最猛的一对,之前那个门生说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位。   然后,在原主留给他的记忆里,这人还是原主暗自倾慕已久的对象。   闻鹤清点了进去,发现这人主动给自己发了条消息:“闻鹤清,你不要太过分了。之前是宋枝的经纪公司不了解情况,把你的事跟媒体说了,但他已经道歉了,现在也帮着你澄清,况且当时你本来就有问题。你现在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   闻鹤清看了一下,没看懂,自己穷追不舍什么了?   往上翻,之前每一次都是原主主动发消息,措辞极其卑微,一字一句中都可以看出原主藏在角落里的喜欢。   原主的记忆中,这位裴奚哲导演是一个非常才华横溢而且帅气的导演,原主曾有幸参与过他一部影片的录制。虽然只是一个出场镜头几秒钟的配角,但在片场的那的段时间,裴奚哲的身影深深吸引了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道长毕竟不是原身,对这人没什么感觉,觉得他说得话也奇怪,跟话本小说似的。   正准备退出来,景渊沉却转过头来,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有人发消息。”闻鹤清随口道,划拉了两下显示屏,“网上又出什么事了吗?”   景渊沉扬眉,视线望向他的手机:“我可以看看吗?”   没什么不能看的。   闻鹤清便把手机递给他:“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景渊沉便拿来看了眼,面色骤然凝重:“我可以往上翻一下吗?”   “随便。”闻鹤清不在意这个。   景渊沉越翻面色越凝重,但好歹克制住了,沉默地把手机递还给闻鹤清。   “……很严重的事?”闻鹤清退出微信,想去微博上看看。   景渊沉沉默片刻,没说这个,左手指尖摸过右手指,右手指尖又摸回来,上上下下将指肚翻了个遍:“我这次来这里来得匆忙,没来得及订酒店,可以麻烦闻道长收留我一晚吗?”   闻鹤清讶异抬头,正想说话,门却突然被推开,张队长走进来:“哎呀闻道长已经来了?不好意思啊刚刚突然有点事。景总……呃,有什么事吗?”   他被景渊沉的视线盯得发麻,打了个哈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躲开他的视线:“这是二位的成果吗?幸苦二位了,我看看啊。”   说着便拿起桌子上的纸张看:“二位这是怎么得出来的,嚯,从哪出生都能知道。”   “怀疑就别用。”景渊沉冷冰冰回答。   “不是怀疑,看你这话说得。”张队长摆摆手,“就问一问,好奇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起公式算的,没那么玄乎。”闻鹤清笑了笑,把刚才的话咽回肚子里。   “这也能算出来?”张队长啧啧称奇,把这叠纸都收起来“那我一会儿交给他们,让他们按这个去找。今天就到这里,辛苦两位了啊。”   他又说明天带他们去医院现场,找剩余的几具尸体。之后讲了几句客套话,带他们参观了一圈,就放他们离开了。   闻鹤清出去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已经到晚上了,先前算的雷山小过,应期差不多就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   景渊沉在他旁边沉默了一路,把他带上车的时候,闻鹤清一回头,看见了放在后座的行李箱。   先不说行李箱怎么不放在后备箱,而是放在后座里。反正这一下让闻鹤清想起了自己被打断的话:“我那个房间……景总要是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来,只是我那里只有一张床,景总来的话就要挤一挤了。”   话一说完,正在调导航的景渊沉抬眼看了他一眼。   闻鹤清点头。   景渊沉眨了两下眼,仍旧没什么表情,直起身子,伸手将车窗打开了:“那就谢谢闻道长了。”   闻鹤清点头,汽车发动,窗外的风吹进室内,他指尖不自觉开始动:“景总。”   “闻道长把裴奚哲删了吧。”景渊沉突然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闻鹤清:“……?”   景渊沉便又不说话了。   闻鹤清只能接着自己原先想说的话道:“我前两天算了一卦,雷山小过,卜辞是飞鸟以凶。”   景渊沉模模糊糊点了个头,他便接着道:“按应期,就在这段时间了。”   “鸟上带着的灾?”景渊沉随口问,“这段时间会有鸟来攻击我们?”   “不一定。”闻鹤清有点哭笑不得,“大概是空中的什么东西吧,手会受伤。”   “我吗?还是闻道长。”景渊沉手柄在方向盘上,指尖按压。   “像是应到我身上,又有点偏移。”闻鹤清拿出手机翻了翻,“我本来想为什么会有偏移,但现在跟景总在一起,每次的卦只要跟景总沾边,就不会很准。”   “这样吗。”景渊沉应得随意,“都注意一下就好了,和我在一起,闻道长不会有事的。”   “小心点。”闻鹤清提了句。   “有什么办法化解吗?”景渊沉又问,“闻道长不是常做些消灾的活。”   “这卦有些偏移。况且……”闻鹤清拇指在其他指节上轻点,淡然一笑,“飞鸟以凶,不可如何也。我来断的话,大概就在现在到后面的一个多小时里,从上面坠下来的物品会伤到我的手。粗浅一断是这样的,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竟然看不太清楚。”   雷山小过,泽风大过,雷火丰。   卜辞在他心里记得很清楚,断出来的卦却没有完全说出来。   只是隐隐觉得,假如不会出什么大事,要是经历这么一遭,兴许还能有不错的收获。   一路平稳,下车的时候他多了几分提防,先去帮景渊沉把行李箱取出来。   “这里会出事吗?”景渊沉四下忘了眼,下车的时候顺便把手套拿了戴上了,“直接进电梯回酒店,不会到外面去。”   “还是注意点,不是真就是飞鸟。”闻鹤清无奈笑。   景渊沉没说话,提了提自己的手套,接过了行李箱。   地下停车场里空无一人,他们走在路上脚步声格外明显,闻鹤清发现景渊沉的步子不仅很稳,步调还异常均匀,像是被刻意训练过的,或者像是准确调控的程序。   他不由对景渊沉的身份愈发好奇,这一丝好奇时不时就会化作一只蚂蚁,在他心上爬两下,叫他想要去一探究竟。   一直到走到电梯间,都没有事情发生。   电梯门关上的一霎那,闻鹤清忽地皱眉,似有所感将手伸出,想要停住电梯门关闭的势头。   然而电梯门却没有感应到他,闭合的速度不变,他及时收回但还是被门轻轻碰了一下。   下一秒,眼前骤的黑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电梯遇险   随着黑暗降临的是电梯骤然的抬升,电梯内一片漆黑,谁也没有按电梯按钮,然而电梯向上的运行不停。   不过电梯里的二人没有丝毫惊慌,景渊沉打开手机手电筒:“卦象应验了?手机没信号了。”   只是他唯独不知道这跟飞鸟有什么关系。   闻鹤清则皱眉,按了电梯的紧急按钮。   电梯没有反应,仍旧在上行,他隐隐有些不详的念头:“我记得酒店一共十一层楼。”   “现在大概在五楼。”景渊沉感受着,似乎计算了一下,“这电梯怎么回事,这里没有鬼也没有煞。”   “能出去吗?”闻鹤清的面色终于开始变得凝重,按了下电梯门按钮不成,又试图扒门,“一直上升还好,我怕电梯突然下坠。”   景渊沉不知道电梯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下坠,但是相信闻鹤清的判断,把他往后拉,手机放他手上:“我来。”   电梯上行至八楼,景渊沉把手套褪了下来,一只手按压在电梯门上。   迟疑两秒,电梯上行至九楼。   随着“咚”的一声响,有什么重物从上面狠狠砸到电梯顶上,整个电梯剧烈地摇晃起来,犹疑着又像是要往下坠。   景渊沉不再犹豫,伸手力量加大,也不知是动用了什么法门,电梯门竟真给他弄出来一条缝隙。   闻鹤清在这间隙见抽出来一张黄符,将其飞到电梯门上,口中同时飞快地念出来一串词:“……借我神力,急急如律令!”   他双手附上一股暖流,扣上电梯门之间的那一丝缝隙间,大力往外一掰。   电梯短暂的摇晃过后直转为下落,骤然间失重的感觉让俩人有一瞬间趋近于腾空。   而后在俩人的施力下,电梯门“嘭”的一声爆开,失重感包裹着闻鹤清,一霎那精神恍惚,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景渊沉抱在一起,两个人吊在电梯井边缘的架子上。   轰然的巨响激起了架子的震动,胸腔的震颤贴合到一起,是劫后余生的鸣叫。   闻鹤清抬眼,撞上一双漆黑瞳子的同时要被吸进去。   然而景渊沉两秒之后阖眼,他也就自然退开,自己支撑了起来。   只有他们身处的那辆电梯有异样,旁边的电梯依旧正常上下行。他们处在两层楼之间,电梯外面的那一层门都紧闭。   电梯内里一层门同墙壁的间隔并不大,以他们两个成年人的体格,并不可能在一瞬间从电梯里移动到这里。   闻鹤清停了两秒,又去看景渊沉,然而对方双唇紧闭,他心中压下一口气,也就并没有问出来。   他们向下下了一层,如法炮制地弄开了那一层门。   外面是酒店铺的厚重的地毯,有人听到动静开门看了眼,没看清楚电梯里面,看外面风平浪静就又关门进去了。   闻鹤清喘了口气,准备问问景渊沉有没有受伤,瞥眼却见对方迅速把手套戴上,一瞬之间他好似看到了景渊沉手上缠绕的黑雾,但是戴上手套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手受伤了吗?”闻鹤清过去,拉出他的手想要摘掉手套,他确信自己的卦已经得到了应验,自己并没有受伤,那么就一定是应在景渊沉身上。   掌心在那一瞬接触到了对方的温度,景渊沉却收了手:“没事。”   “手伤了戴手套会更严重。”闻鹤清忍不住说。   “不会,我有分寸。”景渊沉把手背到身后,身形挺拔气场依旧压人,这会儿背着手,却莫名带了几分乖觉。   “那你就是受伤咯?”闻鹤清扬眉。   景渊沉:“……”   闻鹤清沉眉叹气:“景总不跟我说,我也不多问了,本就是景总一直在帮我。只是觉得戴着手套不利于伤口愈合之类的。”   “不。”景渊沉看他一眼,匆匆摇头,声音低了几分,“我并不是……我理解闻道长对我身份的好奇,但有些事情我不能……或者是时机不到。”   “……不是。”闻鹤清只能无奈叹气,“我确实是好奇,但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为了知道就不管不顾了。景总,您伸手。”   景渊沉看他两秒,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闻鹤清捏了个决,低声念了几句什么,收手:“我不知道你伤得怎么样,但直觉这应该有用。”   包裹着手套的手骤地灼热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骨里的冰凉,什么无形的东西温和的环绕着他的手,讲一丝丝破碎的东西愈合。   “这事事在人为。”闻鹤清接着又开口,声音随意,“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可能不想我们查下去了吧。”   “我去查查。”景渊沉便道,把带着异样的手收回,拨了个号出去。   他们找到楼梯,景渊沉挂了电话,先对闻鹤清道:“我们先去底下跟工作人员说一下里面的情况,查一下监控。”   说着他的声音又肃穆了起来:“闻道长。”   闻鹤清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   景渊沉:“我的行李箱在电梯里。”   闻鹤清:“里面有什么重要文档吗?还是电子产品?”   景渊沉:“我的换洗衣物。”   闻鹤清:“……景总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用我的,或者现在出去买。”   景渊沉:“那就谢谢闻道长了。”   还没等他们到底下,马上就有酒店的经理上来接他们,说酒店已经叫人去看了,非常抱歉出了这种情况云云。   景渊沉便沉着面问他们,为什么没有检修、检修为什么没有检查出问题、电梯为什么会突然停电、怎么会有重物突然落下来……   经理在旁边解释得瑟瑟发抖,额头上冷汗直冒。   闻鹤清终于看不下去了,出来解了围,让经理带他们去看监控。   结果说起监控,经理冷汗仍然直冒:“我们这个监控呢……好像出了点问题……”   闻鹤清:“……”   说不清楚,经理把他们带到监控室,给他们看刚才的监控。   监控一直到他们进电梯前,还一点事都没有。   而就在他们进入电梯后,监控画面变成了雪花。   如果导演在这里,他就会发现,现在的情况同之前录节目的时候,闻鹤清所处房间的监控画面一模一样。   闻鹤清:“……”   他直了直身子,看向监控室里别的镜头画面:“别的呢,有录到有人对电梯做了什么手脚吗?”   经理整个冷汗都快流成瀑布,真要是有人对电梯做了什么手脚,那不就是蓄意的谋害,那可是大事情。   可要不是有人对电梯做了手脚,那也是他们酒店维护不力,才导致了这样大的事情。   横竖都是迎头一刀,经理硬着头皮承诺:“我们现在就找,一定尽量找到真相。”   景渊沉看了他一眼。   经理立马改口:“一定会查明真相。”   之后又是一信道歉、提出补偿,过了会儿警方也来人了,登记了之后,白天才在局里见过的小警察过来,低声问他们:“这在我们业务范围里吗?是不是有什么鬼怪作祟之类的?”   “事在人为。”闻鹤清只这么说。   此时已经很晚了,他们没再继续跟着折腾,而是回了房间内。   闻鹤清同景渊沉身量相差并不太多,对方只比自己多出几厘米的高度,衣服之类还是能互相穿穿的。   一日的行程下来确实有些疲惫,闻鹤清洗漱过后就躺到床上看书,看了一会儿后觉得不行,自己现在的老板就在里面洗澡,当前应该多了解一下娱乐圈的谘询。   但说实话,他对他下一步做什么,并没有太确定的打算。   闻道长天生命眼,对事情大多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当初被师父带上山也是,接过掌门一职也是,机缘巧合名声显赫、把六合门做大也是。   在最初,他都是没有考虑过后来会如何发展的,平常都跟着直觉走,日子平稳而不出错,怎么样的事情都难以激起他极大的情绪。   所以到了这边,也该跟着直觉往后走吧。   于是他边看着远景集团的数据边想,还是多留一段时间吧,景总这个上司……还挺好的。 第二十五章 夜话   景渊沉站在浴室里,滚烫的水从头上浇下,整个浴室蒙上了一层雾气,白色的烟晕在他的眼睛里。他望了眼架子上搭着的衣物,是闻鹤清借给他的睡衣。   灼热的水把他的身体烧得滚烫,甚至烫红了面上的整块肌肤。   他迅速把目光移走,关掉水龙头,拿起浴巾开始擦拭身子。   浴巾也是闻鹤清借的,闻道长有一种质朴的思想观念,总觉得酒店提供的这些东西不干净,强烈建议景渊沉用他的。   浴巾包裹住面庞,面上的水滴被吸干净,景渊沉下意识闭气。   三秒之后,手还没动,呼吸却重新找回了。   半仙的浴巾上也会带有半仙的气息吗?   ……谪仙人。   他吐了口气,面上一贯是面无表情,擦干身子换了睡衣出去了。   闻鹤清正靠着床上看手机,看见他扬齿一笑:“景总。”   床很大,景渊沉从另一边上去:“叫我名字就好了,这样太客气。”   “这话可不能怎么说,景总现在可是我顶头老板。”闻鹤清还在笑,笑容中多少带了几分揶揄。   景渊沉没听出来他的玩笑,一本正经道:“不,闻道长不必这样,我是欣赏闻道长,才愿意让闻道长来我这里。要是闻道长不想干了,随时可以离开。”   “……不,景……渊沉。”闻鹤清叫道一半改了口,还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还是带笑,“你叫我倒还是这么客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景渊沉沉默了一下。   闻鹤清笑容更甚,不过摇了摇头:“也没事。”   他在网络上浏览了一圈,过了几天了,有关自己的事情风浪似乎已经过去,一些特定社区和论坛还有在讨论,而更为普遍的大众公共平台上,看上去已经风平浪静。   他的微博还借此涨了一小簇粉丝,有的是因为原本是宋枝的黑粉——虽然书里这些黑粉经常被打脸打得很惨,但确实存在着一大批。   有的是被那段视频里的闻鹤清吸引,配合著王姐给他打造的全新人设,瑾然就是一个勇闯娱乐圈的小透明,被打压默默无闻多少年,终于有一朝出头却又被针对……   都是事实,王姐只是把这些事实摆出来了而已,但就这样就已经够吸引一些新粉丝了。   这些新的粉丝在他微博底下说着一些鼓励的话,他忍不住在心中去找和原主结成的契约,想着,要是原主还在,看到这些评论又会想些什么呢。   宋枝那边的评论也控得很好,看不见有太多负面消息,他不知道裴奚哲那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道歉?宋枝给谁道歉了,自己还是其他人,为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在公共平台上看到?   他虽说只是草草翻了那本小说几眼,但对于人物形象还是记得比较清楚的。   主要是……不清楚都难,主要配角全是各个行业的大牛,性格不一但刻板,并且对于宋枝无脑喜欢无条件支持。   所以他真的对景渊沉挺惊讶的,对方至少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跟书里写的并不完全一样。   天色愈晚,俩人作息还挺一致,闻鹤清便起身把灯熄了。   窗帘没拉严,地方算偏,躺在床上还能看到外面的夜空,以及零碎的星星。   闻鹤清闭眼冥想,混沌之际听到了身边低低的轻唤:“晚安。   “……鹤清。”   他这双眼睛算是闭不下去了,玩笑心又起,停顿了好几秒后,突然睁开眼偏头像侧边:“上一次有人这么叫我,还是我大师兄。”   景渊沉本来也已经闭上眼了,被他这么一说,骤然又一睁眼看他,明明没什么面部起伏,但闻鹤清还是感觉他眼里带着几分惊讶。   闻鹤清干脆翻过身来,打算同他说会儿话:“我师父就收过我和我大师兄两个徒弟,大师兄大我五岁,小时候总要捉弄我,但平常他待我也挺好的。”   景渊沉也侧了过来,认真听着。   “师父每次出去做法之类都会带我跟我大师兄,大师兄会带着我到处乱窜。”闻鹤清声音很缓,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怀念,“大师兄说我天赋比他好,师父该把位子交到我手上,后来也确实交到我手上了。”   景渊沉其实在书里读到过他的那些事,不过都是些上帝视角的东西,不如闻道长自己开口说的。   他想,闻道长孤身一人到这里来,会不会多少有点寂寞,有点思乡呢。   “我管我师兄叫师兄,但师兄很少叫我师弟,都喊我名字。后来我的位置越坐越高,名气越来越响,喊我名字的也就师兄一人了。”闻鹤清笑笑。   “你师兄现在呢?”景渊沉问。   “转行了,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考上博士了。”闻鹤清语气平淡,带着几分笑意,“他以前叫我高考的时候拿梅花易数蒙选择题,说他就是靠这个一路蒙过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晃我的——景总没什么要问的?”   又回到景总了。   景渊沉闭了闭眼,问什么呢,问什么位置被交到了他的手上,问什么叫名气越来越响,一个道士为什么会在娱乐圈,还是最底层摸爬滚打的小角色。   他都知道,他清楚地知道闻鹤清过往的事迹,书里文本了了,简明而不详尽。   可就算如此,他也在书中,被闻道长的人格所深深吸引。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想要同他说些什么呢。   闻鹤清的背后是零碎的星辰,景渊沉一时失语,轻阖的眼中遮住了几分恍然:“闻道长的师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闻鹤清有些讶异地挑眉,想了想:“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把自己放进了回忆的大海,来这里以后就被他放下的记忆又被捡起:“我还在上幼儿园就被他捡上山了,我的义务教育都是在门里完成的,他说我天赋太高,不加以引导,怕我做出错事。”   “闻道长天赋是极好的。”景渊沉认可地点头。   “你能知道?”闻鹤清随意瞥他一眼。   “闻道长断卦的准度世间少有,自然天赋极佳。”景渊沉公事公办地说。   “……你又知道。”闻鹤清忍不住沉眉笑,心里好奇,但对方不想自己探究,那便不再探究,“师父教我学这门学问,第一堂课便是不可害人,不可用他来谋取不正当利益。师父断卦也准,不只断卦,道学方方面面都研究透彻,对历史博古通今,小时候同我讲故事,各种古籍野史信手拈来。我就是被他的故事骗上山的。”   喜欢听故事。   景渊沉在心里暗自判断。   “有名望的人有管道找到我们这里,没管道的,师父也会拿罗盘找——后来就让我找,在马路上碰到了就提醒,其实很像江湖骗子。”闻鹤清自己觉得好笑,“我到现在还有这个习惯,师父说修道是逆天而为,我们就是要逆天改命的。”   “逆天改命。”景渊沉重复着这四个字,“闻道长应该做到了。”   “谁知道呢,或许我现在跟你的对话就是冥冥中的定数呢。”闻鹤清调整了一下躺姿,拇指习惯性地滑过其他指的指节。   “……那我倒要谢谢这天命了。”景渊沉则道。   “天命之数……谁又知道呢。我要说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信吗?”闻鹤清仍旧是漫不经心的笑,然而望向景渊沉的目光灼灼,好像把整个世界都烫亮。   景渊沉一时有些怔。   闻道长不是这里的人。   他想。   闻道长……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是自己读的书的主角,是一个富有魅力到现实中不应该存在的人,可现在这个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正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我相信。”于是景渊沉说。   他以为闻鹤清不会同他说的,至少不会这么快同他说,可闻道长说话做事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明明像是顺遂的,可又带着不循规蹈矩的灵动。   “哦,骗你的。”闻鹤清又笑,眉眼弯弯。   “是吗?”景渊沉垂了眼,露出一个幅度很低的笑来,“不管怎么样,我都十分欢迎闻道长的到来。”   “……”闻鹤清轻轻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闻道长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想什么东西,像在思维中咀嚼什么东西,带着背后的星辰都在缓慢流动。   于是他也安静。   许久之后,闻道长终于再次开口:“那么晚安,景……渊沉。”   “嗯。”景渊沉回应他,“晚安,鹤清。” 第二十六章 回忆重现   第二天等他们起来的时候,经理已经把整场事故的前因后果报告给他们了。   电梯井上面的一根钢柱断下来了,正巧连接电梯的纤绳也因为老化出了问题,于是在钢柱断下来之后,整个电梯朝底下跌了下去。   倒是监控为什么会变成雪花屏,他们还没有头绪。   景渊沉看过监控一眼,自觉看不出什么来,便问闻鹤清:“闻道长以为呢?”   “钢柱为什么会断下来?”闻鹤清表情平平,望着经理的视线带着压力,“纤绳确定是自然老化的吗?没有人为因素?”   经理擦汗,自觉压力山大,这人怎么也这么大气场,明明平时在酒店来来去去看着和和气气的:“我们还在排查,但整个的这个……是由我们专人把握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当然,当然,这起事故我们是全责,我们一定会给二位一个满意的答覆。”   闻鹤清略一点头,指尖轻划:“最近五天以内,有没有人接触过这里,可以找吧?”   经理慌忙答应:“可以可以。”   这边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他们又随着警方前往那栋医院,查找其他地方的线索。   地方太大,俩人分开行动,这回闻鹤清准备充分,身上带着的东西宛如之前去做法事,晃得后面跟着的小王眼睛都要花了。   晃着晃着,小王又想起了一档子事儿:“闻道长,咱们门口摆了一瓶水,是不是你摆的啊?景总嘱咐过,没人去动它。”   闻鹤清这才想起来了,是那晚破煞时放下去的,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剧组与警方来去居然也无人收走:“对,是我摆的,放在门口算是活一活风水,通气的。”   小王半懂不懂地点头:“还有这门讲究。”   闻鹤清就随意笑笑。   他们把能开的灯都开了,但毕竟医院还挺大,废弃了这么多年,很多地方节目组也没有利用起来,也就没有通电。   此时他们走的地方就一片漆黑,一个人拿一个手电筒向前照着。   闻鹤清带路,手里拿了一个罗盘,对着罗盘来算方位。小王一路走一路好奇,他们局里跟闻鹤清和景渊沉对接的人不多,就他们一个所,以前碰到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也请教过玄学方面的人才,但从他进所里以来还是第一次。   进这里的时候,前辈暗示过可能会发生一些超自然现象,但他也没当回事,毕竟他是受到马克思列宁主义熏陶的新时代青年,坚定地信仰唯物主义思想。   但是这玩意儿真的很神奇。   跟闻鹤清说了之后,闻鹤清举着罗盘,神色复杂:“这东西呢,你要硬说的话,其实也能算得上是唯物。现在不都研究量子力学么,量子、波、薛定谔的猫,我们道学里还都能解释解释。”   小王点头点头:“那以后有机会,闻道长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些东西?”   闻鹤清觉得好笑,自然是应了下来。   说话间,他们进了一处屋子,大概也是堆放杂物的地方,里面乱七八糟的放着一堆东西,也都没被带走。   罗盘到这里就不怎么管用了,闻鹤清把它收起来,运气于双目,关手电再睁眼,眼前清晰一片。   黑暗里免去光源的干扰,让他对“气”看得更为清楚。这栋楼的煞才被他破掉,按理说不会有新的东西出来,但这里带着怨的气隐隐残留,假若不解煞,没多久就会结成新煞。   这不合理。   虽说破煞不如解煞,但不得已之时还是可以能够管用,并且能够镇住这些东西一些时日,只是不能真正引渡那些怨鬼罢了。   但这速度也太快了。   近五年的尸体有三具,并且最新的一具在几个月之前,而这里的煞的成煞时间绝对大于五年。   这地方煞气这么重,而那些人又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怎么能正常的进来又离开,还把尸体放在了生煞的地方。   怎么能不被煞气所害?   这种程度的煞气,对他们这种毫不相干的人只是倒点霉,可能还有求于与他们,想要他们帮忙解煞,并不会给他们太大的伤害。   但那些人不同,他们那些人是导致这些煞气产生的罪魁祸首,铺天盖地的煞气没第一下淹死他们就算好的了,这么还能让他们平安地去往生煞的地方。   闻鹤清拨开挡在前面的推车,前面是一面已经生了绣的柜子。   柜门的玻璃破碎,里面空无一物,只有落的灰尘。   闻鹤清重新把手电打开,叫小王跟自己把那面柜子搬开。小王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蛛网混着灰尘呛鼻,空荡荡的柜子还算好搬,挪开后的墙面上铺着一层墙纸,再撕开之后是斑驳的墙面。   闻鹤清敲了敲那面墙,问小王:“这里面空的吗?”   小王于是上去也敲了敲,找了个地方:“这里,声音不一样。”   闻鹤清便点头,指尖点上那个地方,感受了两下,拿出一张黄符贴了上去,口中念词手里捏诀。   眨眼间,墙壁上出现了一条裂缝,蛛网般的裂缝越来越大,很快扩散至整个墙面。   而后被黄符贴住的地方隐隐升起一缕并不明显的黑烟,随着墙皮一块脱落。   小王呆呆望着这一切,眼睛从蛛网斑驳的墙面又挪到闻鹤清身上,指着墙面:“这这这……”   然而闻鹤清看着墙面没有说话,面容间似乎带了几分严肃的意味。   他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猫叫。   这地方怎么会有猫叫?   他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小心回头望去,发现是一只黑猫,一动不动地立在门框旁边,一双好似在发光的眼睛直直看着闻鹤清。   闻鹤清也似有所感回头,视线对上那双翠莹莹竖瞳的时候,什么东西穿进了自己的脑袋,一时间思绪恍惚,一下子让他闯进了某种记忆中。   ·   “这医院不能留了,上次老六弄出来的动静太大,再干下去他们会查到这里。”   昏暗的视角,模糊的人影,焦躁走动的人群。   “没事,程序已经弄好了,就等审批了。接下来行事都低调点。”   声音忽大忽小,充满了闹耳的杂音。   “……跟他们的合作还……”   尖锐的耳鸣声要把大脑刺破。   “……继续吗?”   闻鹤清骤然睁眼,呼吸之间像是从水中闭气而出。   身后黄符无火地烧着烟,剩下了一截灰烬。 第二十七章 收尾   闻鹤清的眼睁着,在黑暗里好似带着流转的萤光,他直视着黑猫,突然意识到,这只猫一直活动在这里,大概是被这里的煞气养着的。黑猫本就通灵,在这种地方更是会容易与那些东西生出联系。   小王却不知道他想法,只看他跟这只猫对视了一会儿,一动不动,没过多久就面色苍白,额上冒汗。   他赶紧上去问:“怎么了?没事吧。”   闻鹤清摇了摇头,那猫又叫了一声,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闻鹤清随着它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倒也没多管,闭眼消化了一下方才的信息,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同小王说了一遍。   小王大为震惊,对这种玄学之事并不了解,看了眼那猫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眼已经化成灰的黄符。   他看不见,闻鹤清却看得清楚,这间屋子隐隐要成的煞再次破碎,他走到墙面前,伸手在之前黄符的位置一点。   墙皮顺着蛛网裂缝脱落,手指触及的地方露出了一截白骨,他略一用力,两指一钻,便取了一截白骨出来。   “得罪。”他把白骨放到地上,指尖又点向另一处,同样取出来一截白骨。   这些白骨都藏在墙里,跟医院其它的墙不同,这面墙更像是之后糊的,并不承重,把一间房间分成了两间。   就是为了掩盖着里面的东西。   将东西都取出来后,小王赶紧拿对讲机叫自己的队友上来收。又见闻鹤清拿着罗盘再次往外走,忙跟上。   上面几层里被他们发现不少地方藏了白骨,黑猫只出现了那么一次,只是闻鹤清拿着罗盘找到地方的时候,面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因为白骨太多?   其实依据小王的经验,一个人死后的骨头是很多的,所以即使一面墙里面放两根,实际上死亡人数并不是很多。   但这藏的位置也太分散了。   藏的位置确实太分散了。   闻鹤清再次找到一面墙,墙的位置很奇怪,引导台前面多出来的一小面,安在那里既没有设计,又会妨碍人的正常行走。   况且里面的白骨取出来,也只有一块,完全可以放在——比如跟之前的白骨一起放进某面隐蔽的墙内。   而像现在这样,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   ——这些白骨出于某种需要,要被放在这些特定的位置上。   把这块白骨送回去之后,他们在原地停留了一下。已经找到的东西要被送回去给鉴定科的人看,小王四下里看了看,问闻鹤清:“你能不能知道这些骨头是不是一具尸体上的啊?”   “你们不是能检测出来吗?”闻鹤清找人要了纸笔,画了个阵的雏形,“我算这个跟前两天在局子算生平一样,是要起盘的。你们方便些。”   小王不懂起盘,便也只含糊听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容易些。”   闻鹤清牵起嘴角笑了笑,眉眼却是凝重的:“景总在哪?”   这小王自然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他便直接拿手机拨通了景渊沉的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他看着自己手中阵法的雏形:“景总,你那边找到的人骨的位置可以给我报一下吗?”   景渊沉完成这种任务大抵有些敷衍,闻言沉默:“……记不清了,我再回去看看。”   “拜托了。”闻鹤清揉了揉眉心,把纸笔放下,“我有点怀疑这些人骨的位置……是被刻意摆成了阵法。”   他不确定景渊沉对这种东西了解多少,解释了一下:“有种聚煞的阵法,是以人骨摆盘,我怀疑他就是想摆这个阵法,以整个医院为阵。”   “我知道了。”景渊沉那边似乎迅速行动起来,脚步声响起,电话被移开,景渊沉对身边的人道,“给我一张这里的地图。”   闻鹤清便放心下来,自己也去继续行动了。   半天下来,整栋医院都被找得差不多了,景渊沉拿着地图下来跟他会合。两人对着地图勾画片刻,闻鹤清得出结论:“是阵,这种邪门的东西我只在书里见到过,聚煞为自己所用、改变自身气运之类的法子。”   他皱起眉,声音中带了浓浓的不虞:“损阴德的做法,就算能短暂地改了气运又能怎样,这种为了自己而害人的做法,迟早会遭报应。”   说完气不顺,又补了句:“让我找到就是报应的一环。”   景渊沉看着他画在纸上的阵法,没见过,看不懂:“嗯,我们现在是要解阵吗?”   “不用,之前地下室破煞的地方就是阵眼,现在人骨也都被我们找出来了,没事。”闻鹤清摇了摇头“只是这家医院的事情……可能不只器官贩卖那么简单的。”   他对这个世界的道学流派并不清楚,手指迅速掐了两掐,但也没什么头绪。   “那需要找到这些人?”景渊沉手指点了点纸张,思量了下,觉得目前可能会有些困难。   “顺其自然。”闻鹤清垂眸,用目光勾勒着纸上的阵法,突兀地笑了,“等到这件案子被侦破,这些藏在背后的人自然会露出马脚。”   景渊沉看着他,随后低低地应了声。   ·   他们把整栋医院都清理了一遍,阵被毁了之后自然很难再生煞,只等警方把案子破了,闻鹤清再将那些尸体引渡一遍,从根源上解了煞气。   局里跟他们对接的任务就这么多,接下来繁复的侦察工作都要由警察来完成。   张队长留了闻鹤清的联系方式,说知道闻鹤清是明星,平时事情肯定很多,这次就叨扰到这里,以后还有地方要请他帮忙的,希望闻道长多多担待。   配合警方工作,闻鹤清自然不会拒绝,只说自己会尽量抽时间出来。   景渊沉就没他这么好说话,冷漠地说自己工作很忙,闻鹤清身为自己旗下的艺人,正是事业上升期,也将要很忙。   跟景渊沉沟通比跟闻鹤清沟通难,张队长叹了口气,拿出老油条的架势,跟他来回推拉半天,最后拉高了报酬,还给了闻鹤清更高的权限。   虽然闻鹤清是在帮助他们进行侦察,但毕竟是编外成员,不该透露的整个局里从上到下守口如瓶。这里给了他更高的权限,也是方便他后续跟踪这个案子。   ……还有找到背后的,布下这个阵法的人。   不过这件事告一段落了,他们可以从这个地方回到A市去。   助理早已离开,闻鹤清在酒店里收拾行李,景渊沉在他旁边帮忙,没说话也没表情,视线触上就分开。   闻鹤清忍不住问:“景总是想说什么吗?”   景渊沉这才开口:“闻道长不是说要找新的住处么,碧水苑那里还有空房,闻道长若不嫌弃,可以搬进去。”   片刻,他又补了句:“我们公司也有艺人住在那里。”   碧水苑,闻鹤清对其还有几分印象,正是之前看过的,灵气很旺盛的别墅区。   没等他说话,景渊沉又顾虑很周全地开口:“闻道长直接入住就可以了,碧水苑是远景开发的,你就当员工宿舍住。”   闻鹤清张了张嘴,自然知道他是为了减少自己的心理负担才这么说的,那里灵气充裕,他自然知道适合自己居住。   心中记下这份情,闻鹤清便不扭捏:“那边谢谢景总了。”   “举手之劳。”景渊沉淡道。   两秒之后,他轻咳一声:“我也住里面,闻道长有事可以随时找。”   闻鹤清便笑:“那看来确实是个好住处。我看过,确实是灵气充沛之地,景总住里面也好。”   ·   两个人同一班飞机回去的,不过景渊沉看起来很忙,落地之后就不见踪影,离开前先是给了闻鹤清自己的住址,又把酒店经理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他们离开的时候,酒店那边还说找不出来有什么人为的痕迹,整个电梯的运行都是自然老化的现象。   闻鹤清也不急,事在人为,且依据他的判断,大抵是郑氏或者跟他们有关的歪门邪派做的。   只要他还关注着那件事,迟早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接触。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搬家去了碧水苑,景渊沉送的法器被直接寄往了碧水宛,而原来房间里的东西不多,原身收集起来的很多东西在他看来都是可以抛下的俗物。   ……包括一些裴奚哲的周边。   想来此人确实是才华横溢,导的电影有灵气也有名气。只是他毕竟不是原身,对此人并无多余的感情。   前经纪人与孟总的事情他一直在关注,不过貌似目前不需要用到他,景渊沉的人将他们打压得彻底,好似是并无翻身的余地。   斩断过去,才更好走向未来,他是这么认为的。原身在书里是一介炮灰,但他的人生向来与炮灰并无关联。   搬进了新住处,他好好休整了一番,倒也还没来得及叨扰景渊沉。   而王姐那边说给他大概挑好了几个本子,让他先看着。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去参加一场晚宴。   一场聚集各路名流的晚宴。   一场宋枝肯定在其中的晚宴。 第二十八章 晚宴   这场晚宴在原书里有描写过,算是宋枝大放异彩的一个篇章。   新搬的别墅灵气很充沛,闻鹤清没怎么装修,就搬了些花草上去。此时也闲闲散散在露台的桌子上记录着那本书的内容。   这样在纸上记录下来的话,还是能连带着想起来一些东西的。   比如在这次晚宴之前,就是宋枝跟裴奚哲闹得不愉快分开,没想到在晚宴上又再次见面。   这次晚宴宋枝低调进场,没想到还是被蹲守现场的娱记发现了,自然大肆报道一番。   而此时的宋枝虽然在娱乐圈已经小有流量,但在这场晚宴中,显然还是不够看的。于是他免不了遭受一番冷嘲热讽,宋枝从小就是被捧大的,听这些话自然不舒服,便也刺了几句回去。   那些人听到这种刺,觉得你算什么东西,怎么敢这么说话。   然后一众嘲讽过后,前不久才对宋枝一见钟情的景渊沉堂堂登场,发表一通“谁敢动他”的重要讲话。   于是众人皆惊,宋枝为什么能得到景渊沉的青眼巴拉巴拉,他到底有何特殊巴拉巴拉。   写到这里,闻鹤清笔停了停,想起来这次的景渊沉好像并没有对宋枝一见钟情,原本他们见面的那场晚餐,在自己过来之后被景渊沉取消了。   不过说到底他也不了解景渊沉私下里的行程,不知道他跟宋枝有没有接触。   接下来是什么,裴奚哲也在这场晚宴里,看到景渊沉跟宋枝的亲密关系后,觉得自己心脏抽痛,把宋枝当场拉走,抵墙红眼掐腰:“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帮你说话?”   宋枝仰脸冷笑:“关你什么事?你又跟我什么关系?”   俩人一番拉扯,结果拉扯过程又被其他人看到了,众人又惊,为什么宋枝跟裴导演关系也这么近。   之后又是一堆网络上、还有各种人又惊又奇的描写,写了好多页,他都草草跳过去了。   不过裴奚哲这时候虽然已经有了些名气,但名声大噪应该还是后面和宋枝一起拍了一部电影之后,这会儿他为什么还能让人怎么震惊?   闻鹤清记不清书里的细节了,想了想,在计算机上输入裴奚哲的名字。   闻道长虽然跟现代社会略有脱节,但检索能力还是很好的,跳转无数个链接、扫过数个网站之后,发现裴奚哲家里好像也很有背景。   闻鹤清:“……”   他依稀记得,在书里追求宋枝的,除了景渊沉跟裴奚哲,还有一个家里门路很大的二世祖。大概是以前跟宋枝不对付,后来也勇闯娱乐圈,跟宋枝一起录了档恋综后也喜欢上了他……这种情节。   感觉来头都不小。   ·   晚上,王姐坐车过来接他,妆造已经提前做好了,不重,但闻鹤清的气场太好,鞠身进车的时候晃了晃王姐阅人无数的眼。   她忍不住感叹:“你这种相貌,之前没红绝对是公司的大问题。”   闻鹤清只是笑笑,转了转手腕上的银质镯子,手底下的纹路是枯木,和食指上的戒指配套,把他的手衬得更加骨节分明。   王姐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去了多认人,多结识些人没有坏处。   末了想想,又补充一句:“不过也没事,景总也在里面,我们公司也有前辈在,到时候会带着你的。”   言毕,她又找出手机,给闻鹤清看上面的照片:“赵安琪,知道吧?影后。她之前一直在外面拍戏,这次专门飞回来参加晚宴的。我跟她的经纪人提过你,你到时候就上去多说几句话,她人很不错,会带你的。”   闻鹤清便道好。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闻鹤清搬家那天,王姐过来帮着收拾了下。   她在带闻鹤清之前,手里还带了一位当红花旦,跟对象前不久结婚了,准备备孕,之后打算安心当一个阔太太,在跟公司谈退圈的事。   闻鹤清这时候进来,就正好把他分到王姐手上了。不过毕竟那位花旦还没退圈,也准备在离开前多赚些私房钱,事也多,她平时顾着手里的两位艺人,倒也是忙的。   没多久,车就到地方了。王姐帮他又补了补妆,整理了一下衣服:“外面肯定会有狗仔,还有一些明星的粉丝蹲着,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走到里面去了也别放松,都是人呢。”   闻鹤清低眉笑笑,自己从前也去过不少这种地方,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架势:“我知道了,谢谢王姐。”   王姐便也笑:“去吧,别紧张。”   闻鹤清圈住手腕上的镯子,点头,出了车里。   他这一身衣服其实穿得低调,腾云鹤的暗纹流动在黑西装上,而他骨架生得极好,一身气质出尘,进去的瞬间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这里有人关注娱乐新闻,也有人根本就不关注这些,便问旁边的人这是谁。   自然就会有人把他这段时间的事情拿出来说道一番,于是其余人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异样。   他并不在乎这些视线,随意看了一圈,既没有看到景渊沉,也没有看到王姐同他说的赵安琪,便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一时没有人来找他交谈,他闲极无聊,开了命眼在大厅里扫了一圈。   这些人的“气”大多正常,混杂着少有的几个气运旺盛,还有几个气运衰败。事事有常,气运辗转轮回,都是极为平常的事。   虽说王姐让他去主动攀谈认人,不过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他若表现得太多阿谀,也只会让人看不起,不如就这样在一旁待着,等待合适的契机。   他手里端了杯红酒,慢悠悠晃着,看着随意,但身体架子里有骨头支着。   没等他闲多久,一个穿着艳红礼服的身影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首先跟他碰了碰杯:“你怎么也在这里?”   正是宋盈,一身低调的淡紫色长裙,妆倒是化的艳丽。   “你不也在这里?”闻鹤清笑着反问,碰杯之后礼貌地抿了一口。   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   宋盈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白了他一眼:“我是问你,不是在讽刺你。你跟景总关系挺好。”   “我也不是在讽刺你。”闻鹤清觉得好笑,他跟宋盈的关系算不上好,但总归在这里算是熟人,“你说话向来这么直,还是因为我咖位小?”   “跟你咖位有什么关系。”宋盈酒杯里不剩什么,一口喝了,“开始看你不太顺眼,现在好多了。刚刚有人在那纠缠我,过来避下,多让我待会儿,谢了。”   闻鹤清把酒杯放桌上:“不客气。”   自己跟宋枝关系并不好,而宋盈跟宋枝又沾亲带故的,此时虽是宋枝也不在,不过她这会儿过来跟自己搭话,也不知道宋枝那边的人怎么想。   不过……   他余光里一片金光灿灿,宋盈百无聊赖地转着酒杯,他开口:“上次同你说捐款,你捐了?”   “我当然捐了。”宋盈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还有些不耐,“我说了就肯定会做,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就昨天,我盯着钱下去的,除了钱还捐了些东西。”   “挺好的。”闻鹤清便笑笑,“我没想到你会捐这么多,毕竟你没找我算什么大事。”   “你又知道我捐多少了?”宋盈并不客气,还是觉得他是想套自己话。   “我自然不知道准确数字,但我知道有很多。”闻鹤清偏了偏头,看向她周身悦动着的灵气,金光灿灿,上次还不是这样的。   都不用算,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短短几天时间,宋盈大概也没干什么大事,只有捐款了,可能还因为捐款免去了一个本应该存在的祸事。   宋盈懒得搭理他,把酒杯放下,想再去寻一杯来。   这时大厅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闻鹤清命眼还开着,略一瞥去,完全看不清楚骚动中心,但金光流转到了他的眼里。   主角,宋枝。 第二十九章 酒杯   “你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动静。”宋盈坐在闻鹤清身旁,看不见那边,便这么说道。   “是么。”闻鹤清扬了扬眉,没怎么在意,只笑着问,“你猜现在是谁来了?”   “我为什么要猜?”宋盈觉得没意思,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   “是宋枝。”闻鹤清道。   宋盈:“……”   她看了眼含笑的闻鹤清,又看了眼躁动的人群,忍不住站起身:“你又知道了?”   “你看就知道了。”闻鹤清笑笑。   要真是宋枝,宋盈是肯定要去招呼下的。俩人关系说实话没那么好,但总归是一个家族的,人情往来还是要维系的。   她向那边看了看,看不出来。干脆一撩头发:“算了,我去看看,等会儿再见啊。”   闻鹤清点头,又喊了声:“宋老师。”   “叫我宋盈就行了,我们也算熟了。”宋盈回头看他,“又怎么了?”   “好事将至。”闻鹤清笑了笑,如是说道。   “哦,好。”宋盈皱眉看他,莫名其妙地转身离开了。   书里宋盈出过场吗?   闻鹤清回忆了一下,没有有关她的印象。宋盈这两年在娱乐圈事业算是不错,在他们之前那个节目中是咖位最大的,不过这场宴会上的人都不是一般人物,她也就没那么突出了。   想了想,闻鹤清一捏指,自己也直起身子,往那边去了。   与他不同,宋枝这会儿打扮得颇有些亮眼,配合他确实不错的样貌,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不少人注意着他。   不过这会儿他的表情却不太好,正对着一个人冷声道:“你刚刚说什么?觉得我听不到吗?”   那人本来是对着自己身边的人随意嘲讽几句的,现在被宋枝这样直接点出来,面子上肯定有点挂不住,便又当着他的面说了:“怎么?我说宋家这几年这么不行了,要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到娱乐圈去当戏子。”   他视线对着宋枝上下转了一圈,轻蔑之意不以言表:“不过你这样,确实适合进娱乐圈。”   宋枝确实是太年轻,他这话一出,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了:“我们家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   这话说出来带了几分稚气,宋盈在他旁边,刚和他招呼完就闹了这出,也是有几分无奈,拉了拉宋枝。   按原小说来说,现在景渊沉该出场了,然而闻鹤清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景渊沉不在,这围总还是有人要出来解。宋枝书里那几个有背景的追求者一个不在,反倒是宋盈在他旁边说话了,面上还挂着敷衍的笑:“看刘公子这话说得,现在场上的戏子可不少。”   她毕竟还是进圈进得早,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还是清楚,这宴会单独请的明星不多,可各种公子哥带进来的可不少。   闻鹤清在外围看着,宋盈身上的光芒不少,但抵不过宋枝这个主角。   这等主角命,具体到平常的事件里来,就是他不会受上什么挫折。闻鹤清在旁边闲闲地想,景渊沉的事儿自己猜不准,那裴奚哲也该来英雄救美了吧。   但是他没来,非但没有,他们那边来回扯了几句之后,突然不知道谁注意到了闻鹤清,又把话说过来:“这不是闻鹤清么,最近和宋枝在网上吵得很热闹嘛。”   周围的目光一下子汇聚了上来,闻鹤清只能收回心思,对了上去,笑笑:“承蒙您关心了,小打小闹而已。网络上的事儿,也犯不着影响我们自个儿。”   宋枝这时才发现闻鹤清的存在,面上几经变换,又是不太好看,像是想说话,但被他身边的宋盈按下了。   刘公子又嬉笑了下,没有直接对闻鹤清说话,只对着身边人调笑了下:“这人可动不得,先是得了孟总青眼,这会儿又进了景总手下,以后指不定还能入哪家的青眼,都是咱们得罪不起的。”   这就是在变相说闻鹤清到处抱大腿了,周围的人听到都笑开了。   话题的重点从宋枝身上转移到闻鹤清身上去了,不是什么好话,但宋枝还是有点脱离目光中心的微妙不舒服。   闻鹤清却不为这些话所动,面上瞧不出半点难堪:“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景总手下确实是个好差事。”   刘公子的眼神就越发露骨,原本闻鹤清的脸和身材就是难道一遇的极品,配上此时的气质和神态,简直让人欲罢不能,难怪景渊沉会看上他,于是嘴里愈发忍不住了:“景总手下?是手下呢,还是什么下,嗯?”   他自以为说了个绝妙的笑话,同身旁的人一同笑了起来。   这话听着让人不舒服,闻鹤清低眉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上下看了看刘公子。他身长算高,立起骨架看着刘公子的时候目光微微向下:“刘公子,您最好没事还是少想这些。”   没等对方再说话,他视线在对方身上扫了两圈,慢条斯理接着道:“最近可否腰膝酸软,四肢畏寒,精神萎靡?情绪易怒,容易健忘,刚刚喝水了吗,现在想去卫生间吗?”   周围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直到后面有个人很小声地说了句:“这不肾虚的表现么。”   刘公子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你……你造什么谣!”   闻鹤清摇了摇头:“这种症状映射的疾病不止一种,我不精通这些,不过您最好还是少吃即时的西药,平时多补补。您要是有需要,我这里也可以提供方子。”   他嘴里说着映射的疾病不止一种,但话里话外无不是那么暗示的。   宋盈在他身后一下子笑了出来,不过趁着中心在闻鹤清那,拉着宋枝就往别处走了:“我们好久不见了,跟你认识下,这是贺总……”   而大厅一侧的楼梯上,景渊沉捏着一只半盛红酒的高脚杯,和人从二楼缓步往下。   身旁的人说着什么,他半边心听着,视线在楼下扫了扫,看见了人群中从容不迫的闻鹤清。   而人群中的闻鹤清彷佛似有所感一般抬头,俩人视线正好撞上。   闻道长那含笑的眼眸彷佛能吸人,眨眼间就把他整个的魂魄都勾走。   他半垂了眼,手指一阵麻痒连到了心脏,他没有直接上去,而是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遥遥向闻鹤清举杯。   闻道长对着他笑,他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些人的表情都很奇怪,但他相信闻道长有能力自己解决任何事,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借点势给闻道长。   闻鹤清从身边侍从那也拿了杯酒,遥遥也向他递了递杯。   周围的空气都光怪陆离,他踩在地面上却好似进入另一个空间,两个高脚杯在空中碰撞,而后分开。   景渊沉点头,喝下了这杯酒,眨眼之间飘起的灵魂又落了回来。   身旁人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顿下来,他没什么所谓地转头,声音依旧不透露一丝:“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宋老爷子不是让我给个态度么。   “这就是我的态度。” 第三十章 裴奚哲   刚刚的事情不过是宴会上的一个小插曲,刘公子只是他们家不掌实权的二少,众人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而景渊沉和闻鹤清,除却那遥遥的敬酒之后也没了交集。不过就那一杯由景渊沉先敬起的酒,就足以让其他人看出他的态度,之后便没人再去刁难闻鹤清,反倒是出来些他不曾见过的面孔,说想结识他。   闻鹤清在这种场合倒是游刃有余,一圈下来认识了不少人。   就是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打心眼里还觉得自己是个道士,一溜下来,看得顺眼人也还不错的,最近要是犯了什么事儿就随口提点几句。   几下之后碰见了赵安琪,已经年过四十,身材保持得很好,五官之间带着一股有故事的风韵。   一见到他就笑:“鹤清是吧,王姐跟我说过了,让我带你来认认人。怪我,今天提前跟王导进来了,我们也没个联系方式,找都找不着你。”   “您愿意带我这个十八线就够让我感谢了。”闻鹤清自然接住了她的话,“这可是其他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看你这话说的。”赵安琪就笑,跟他一起往前走着“正好把王导跟你介绍认识认识,王导最近在筹备一个新电影……”   她说着话就一顿,把这两天听到的传闻问了出来:“我听说你懂点道术?”   闻鹤清一愣,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的,不过还是认下:“略懂。”   “王导这次的新电影就跟这些东西有关。”赵安琪思量着点头。   王导这部电影的人选定了又废,到现在一个都没敲定。不过已经听说是大制作,不少人挤破脑袋也想进去。   王导成名已久,从最早的独立电影开始做起,拍过文艺片也拍过商业片,出了不少叫好又叫座的电影,也捧出过许多人来。他这几年拍商业片也会看些咖位,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追求一个合适。   赵安琪在听到传闻时心里就有了想法,亲眼看见闻鹤清,觉得他气质也算符合,又是自己公司的,想着把他在王导面前引荐一下,要是成了,自己也好做个顺水人情。   王导此时正在一角的沙发上坐着,同身旁的人聊着天,看到赵安琪来,先是打了个招呼,随后目光往旁边移,定在了闻鹤清身上。   赵安琪就忙把他介绍了出来,没有直说是想引荐进剧组,只说是公司的后辈,过来认认人。   王导不怎么关注他们这些流量,只对这段时间的事有点印象,认识脸,也就随意打了个招呼。   赵安琪知道他有些架子,拉着闻鹤清坐了,又笑着介绍:“王导这几日看过网上的传闻么,我们刚刚聊了两句,他还懂些道术的行当,我不怎么懂这些,就是看着就像是能唬人的。”   “哦?”王导顿时起了几分兴致,问闻鹤清,“会点道术,哪方面的?”   “都懂一点,数术卜筮要稍强一些。”闻鹤清大概知道赵安琪是想把自己介绍过去,便笑着回答。   他身上有一种旁人很难复刻的气场,那种独特的从容和随性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王导点头:“就是算命。”   “也是。”闻鹤清也笑。   “乾卦的卜辞能背么?”王导便问,之前也有人同他说会这方面的东西,一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闻鹤清笑着垂眼,望向王导的眼神温和:“干上干下,乾元亨,利贞。您问的是这个吗?”   王导盯着他,点头:“九五?”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闻鹤清答着,忍不住转手里的镯子。   “上离下坎?”   “火水未济。”   “上干下巽?”   “天风姤。”闻鹤清边回答,边止不住唇角往上,上一次被校考这种东西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师父每天早上带他背,师父念一句师兄念一句,自己再跟着念一句。   “看来你还是知道点东西的。”王导问完一番后放松了些,他自己也不会背周易,只知道那几个五行属相,不过看闻鹤清的样子,像是熟练的。   他便道:“安琪跟你提过吧,我新筹办的电影是跟这方面有关的。”   “来的路上刚说过两句。”赵安琪便笑着说,“您最近都在准备这部戏嘛。”   “我知道你,”王导点了点她,“你不就是想把他介绍给我,看在那部戏里合不合适么。才跟你说过我对这部戏上心,就我进来这么场功夫,你知道有多少人向我打听这部戏?”   “大家都知道您这部戏又能爆,可不得都上前凑凑。”赵安琪拍了拍闻鹤清的手背,“您觉得怎么样?”   王导像是思索了一下,略微拿乔:“回去之后把个人数据给我递一下,过段时间还要选角的,到时候再过来试吧。”   “那就先谢谢王导了。”闻鹤清便道。   不过王导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表现得对闻鹤清很有兴趣的样子,问了他不少问题,从之前饰演角色的情况到他道学的情况,打听得十分详细,边听还边点头。   赵安琪在旁边,看着王导的意思,像是有意思要让闻鹤清参演自己的电影,只是不知道番位怎么样。不过以闻鹤清目前的流量,能进去混个脸熟就已经很不错了。   聊了一会儿之后,那边又来了人对王导敬酒,闻鹤清起先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这人也带点金光灿灿在身上的。   然而随后王导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把他跟赵安琪介绍了一下。   这人是裴奚哲。   没等他再多想,王导又一转,竟是把他也介绍给了裴奚哲。   裴奚哲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面色僵了僵,极其隐晦地露出一个厌烦的表情,不过很快就被掩饰过去,面色如常地道:“又见面了。”   “你们之前认识?”王导呵呵地笑“那也不用我多介绍了,你们之前是一起拍过戏么,奚哲,你跟我说说,鹤清演得怎么样啊?”   闻鹤清在原主的记忆里翻了翻,印象中原主很喜欢裴奚哲,没少做些偷偷看别人、给别人送东西之类的傻事。   但这些事的结果只是让裴奚哲愈发不待见他。   不过裴奚哲倒没有在王导面前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感,只轻飘飘地说:“之前拍《岁月往昔》的时候他有一段镜头,虽然最后不剩多少了。”   他的话断在这里,没有评价闻鹤清的演技。   不过闻鹤清马上就接住了话:“虽然只有一段,演得也不是很好,但也感谢裴导的教导,在您手下受益很多。”   “不客气。”裴奚哲轻笑了一下,“闻老师最近风头正盛,想必也是看不上在我那的经历的。”   “嗳。”王导皱了皱眉头,他跟闻鹤清聊得正好,裴奚哲这话说得扫兴。   “怎么会。”闻鹤清心中笑了笑,觉得人还是奇妙,原主的那么倾慕这裴导的时候对方不曾看他一眼,现在倒是要刺他几句,“裴导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每一段经历对我来说都是很宝贵的。”   裴奚哲便没说什么了,只是接下来同王导赵安琪说话的时候,故意不接闻鹤清的茬。   跟小学生一样。   闻鹤清只觉得好笑,在桌子上拿了甜点吃。   没料到没吃两口,裴奚哲喊他的名字,问他能不能单独过去聊聊。 第三十一章 四角   闻鹤清无所谓,吃完了也就跟他去了。   周围都是人,裴奚哲随意打了几声招呼,把他拉到一角,转过身来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已经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你费劲力气攀上景渊沉,现在算是得到了你想要的吧。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一个踏实的演员,会凭自己的本事慢慢走上去。你这样不好好磨练自己的演技,光知道找捷径……”   闻鹤清漠然看着他说话,知道这些话只是铺垫,丝毫不为所动。   裴奚哲对上他的视线,心中一跳,对方看着他时眼里的光芒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片淡然的冷漠。   他当然知道对方以前喜欢自己,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在这个帅哥美女遍地的娱乐圈,他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自己也并不会多关注他一眼。   但现在对方眼里的冷漠又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停了下来,闻鹤清也就接了话:“您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很不舒服。   裴奚哲的口气依旧不虞:“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看了,难为裴导没有把我的联系方式删掉。”闻鹤清笑了笑,开始四下里看,想看看宋枝在不在这边。   “……你为什么不回覆我。”裴奚哲的声音像是压抑着怒气,“你为什么一定要为难宋枝呢?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即使是他身边的人放了你的黑料他也不知情,况且他还道歉了——”   “他对谁道歉了?”闻鹤清嘴角依旧习惯性地勾着,眼里没有笑意,“我也没有为难宋枝,裴导,不知道您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我没有这么大能量。”   虽是这么说,但他也能猜到是景渊沉动了手,不过以宋枝的气运,他哪里会被多为难。   “宋枝他已经同你……同你们道歉了。”裴奚哲的话卡了两卡,不确定宋枝说的是同谁,但宋枝不会骗人,“但你还不依不饶,宋枝有部戏就要开拍了,远景集团却临时撤资,那是一个很好的资源,闻鹤清,你要是嫉妒他,你大可以直接同他竞争,没必要耍着些手段……”   闻鹤清听不下去了,打断他:“裴导,我耍什么手段了?远景撤资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我没有同景总说过一句有关宋枝的事情,我也从未收到过宋枝的道歉。”   他又转了圈手腕上的镯子,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景渊沉。   和……宋枝。   他看过去,裴奚哲自然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宋枝也就注意到这边看过来,景渊沉自然也就看到了这边。   闻鹤清:“……”   他一时有点无言,为现在的情况。而宋枝盯着自己,裴奚哲盯着景渊沉,面色都不太好看。   只有景渊沉看到他,眼里一亮,径直就往这边走来:“闻……鹤清。”   他好像正欲说什么,目光一瞥看到裴奚哲,面色沉了几分,点头:“裴导演。”   裴奚哲僵着脸道:“景总。”   说完后他的目光又紧盯着了宋枝,而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抓住了闻鹤清的手腕:“我们到别的地方去说。”   他深深地看了宋枝一眼,爱恨痴缠交织在一起,两个人开始若无旁人的视线纠缠。   闻鹤清被抓着:“……”   他们俩个的脑子是不是有一点那个问题……   他知道这是裴奚哲和宋枝闹矛盾,裴奚哲故意做给宋枝看的。可是景渊沉不知道,景渊沉看了眼裴奚哲看了眼宋枝看了眼闻鹤清,又看了眼闻鹤清被抓住的手腕,对裴奚哲说:“你放手。”   裴奚哲视线略略在他身上停了两秒,又转向宋枝:“我们还有事要说,烦请‘你们’让一让。”   闻鹤清忍不住动了动手腕,裴奚哲的手抓住的是他的镯子,他在里面把手活动一圈,想退出来,看了这一圈人,扬眉,没动,想再看看。   宋枝来这边后就没说一句话,面色难看,眼眶隐隐有了微红,终于忍不住喊了声:“裴奚哲!”   裴奚哲冷冷道:“宋小少爷有什么事吗?”   他的手越握越紧,闻鹤清皱了皱眉,担心他力气使错,捏到自己手腕上。   他想着两个人谈恋爱能不能不要妨碍其他人,目光一转就跟景渊沉对上了。   景渊沉看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视线又挪到他被抓着的手腕上。   宋枝:“我刚刚跟景总谈事情,你……”   裴奚哲:“我也在和他谈事情。”   两个人眼神纠缠纠缠纠缠。   景渊沉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滚了一圈,好似看明白了什么,跟闻鹤清对了对眼神。   闻鹤清轻轻点头。   裴奚哲:“宋小少爷看着我干什么,麻烦您让开。”   宋枝眼神颤动嘴唇颤抖眼眶通红,闭眼睛吸鼻子向旁边挪了一步。   裴奚哲被激得当即脑袋一热,就要拉着闻鹤清走。   闻鹤清:“……”   景渊沉轻轻咳了一声,低低叫了声:“鹤清。”   闻鹤清顿时心头一跳,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就从裴奚哲手里抽了出来,他骨头很活,镯子还在裴奚哲手上。   裴奚哲的视线终于不跟宋枝纠缠了,望着手里空荡荡的镯子:“……”   景渊沉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点头:“叨扰,我现在要同我们公司的艺人谈点事,先行告辞了。”   他冲裴奚哲伸手,裴奚哲看了眼他的手,沉默两秒,把手里的镯子递过去。   景渊沉就理所应当地把镯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带着闻鹤清就离开了。   闻鹤清终于长舒一口气,对景渊沉笑了笑:“多谢景总解围。”   景渊沉原本要说什么,听到这话后反倒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没事,生疏了。裴导演是同你问之前的事吗?”   上次裴奚哲发的信息他也看了,闻鹤清反应过来:“是,他同我说,远景集团撤资了宋枝参演的一部戏,问我是怎么一回事。”   “可能他们有自己的考量吧。”景渊沉眉宇淡淡,“我也不知情,毕竟我只是一个体量不大的分公司的执行总裁罢了。”   ……但他的真实身份肯定不止如此。   闻鹤清挑了挑眉,没说话。   “宋枝找我也是说这个,宋家以为我针对他……这个暂且不提。”景渊沉在大厅内扫了一圈,“张队长这几天有跟你联系吗?”   “没有。”闻鹤清摇头“有新的进展了吗?”   “没跟他们联系。”景渊沉看上去对那件事并不怎么上心,现在提只是突然想起来了,“郑氏也有人参加晚宴,刚才碰到才发现。”   “去看看?”闻鹤清下意识掐指。   “先联系一下张队长。”景渊沉道,“我不太方便,有劳闻道长了。”   闻鹤清点头,拿出手机。   “还有一件事。”景渊沉再次抬眼,“这里的气息有点奇怪。” 第三十二章 试探   气息很奇怪?闻鹤清倒是没注意这个,来来去去他的命眼都拿来看人了,这里的人实在太多,光宋枝跟裴奚哲就是两大发光源。   景渊沉理了理袖口,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酒,正欲递给闻鹤清,又收了手。   闻鹤清扬眉,他轻声说:“闻道长应该不会喜欢这个味道。”   “景总实在是……太了解我了。”闻鹤清给张队长发完消息,手机放回口袋,“可我们现在的接触算不上多,对吧。”   “猜测。”景渊沉只说,又转移了话题,“大厅西北角,郑氏有位小公子在那里,我从那里路过的时候觉得那里的气息很怪。”   闻鹤清朝那边望瞭望,人太多,他微微眯眼:“我待会儿去看一下。”   手机震了一下,他避开人拿出来看,张队长回覆他了,说能接触最好接触一下,又问他能不能通过那人算一下。他们还没有找到关键性线索,贸然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闻鹤清只能说自己尽量。   张队长又说,有些进展,但不方便说,让他有时间到A市的某分所去,那里会有人接应。   景渊沉带着闻鹤清避着人群:“闻道长……你之前在节目里算命的事情传出去了,现在圈子里有不少人在说。有人相信了。”   “那便相信吧,无妨。”闻鹤清淡然道,“还是说这里有明星不该做这种事的规矩?”   “不。”景渊沉犹豫了一下,“……只是我们还在调查郑氏的事情,我怕风声大了会有人盯上你。要是有人问起来……”   “我只是会算两卦而已,时准时不准,节目里不过凑巧罢了。医院驱煞全凭景总,我是一点忙没帮上的。”闻鹤清随口就接,“就这么说吧,毕竟我一介糊演员,有多大能耐也没人信的。”   景渊沉沉眉:“我并非……闻道长做的事便是闻道长的功,我只是担心有人会盯上你。”   “没事,扮猪吃老虎嘛,也挺有意思的。”闻鹤清耸耸肩。   景渊沉在这里名字算叫得响,三两步之后就有人跟他攀谈。他随意应付几句,把闻鹤清推出去介绍了。   对方也就奉承,说青年才俊之类的套话,景总手下又入人才,将来肯定会成就事业之类的。   闻鹤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觉得好笑,景渊沉的敷衍都要溢出来了,这群人还是像没发现一般往上凑。   倒也不是真没发现,只是在景渊沉面前混个眼熟,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闻道长。”景渊沉这时却朝他靠近,在他耳边低声道,“西北角有人在看我们。”   闻鹤清闭了一瞬的气,耳骨有些痒,面上却不动声色:“郑氏的人?”   “不是,但他们应该认识。”景渊沉道,“来这里的是郑家一个旁系的长子,也在郑氏就职,但不是主要的产业。我们现在过去……”   闻鹤清却看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不,景总你先过去,我们分开,我在旁边盯着他的动作。”   景渊沉:“……”   他往那边看了看,发现宋盈就在那边,跟郑家的人就隔了个沙发。   他只能说好,随后把自己看到的那人示意给了闻鹤清,这才和他分开。   他虽然对这事儿并不是十分上心,但毕竟已经跟闻道长说了要做,便还是提起几分精神,先是如常在旁边随意晃了晃,寒暄几句,这才往那边而去了。   而闻鹤清先是往那边看了看,眼里那人如常,浮动起的气和旁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头所想,往那边走了两步,去跟宋盈打了个招呼。   宋盈看到他,这会儿旁边都是人,反倒客气一些,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跟正在和自己谈话的人提了提他,说刚一起拍完一档节目,他表现很不错。   那人走了之后她立马卸了口气,冲闻鹤清扬了扬下巴:“之前不方便说,你说那刘公子的时候还挺解气的,算你嘴巴尖。”   说及此他停了停,再开口带了几分八卦的意味:“他真……那个,肾虚啊。”   “说了,只是症状是那样而已。”闻鹤清笑笑,“我可没说。”   “行。你找我要干什么?一会儿给宋枝看到他又给不高兴,他还问呢,我跟你一起录节目感觉怎么样。”宋盈耸肩。   “你们关系挺好。”闻鹤清道,注意到景渊沉往身后走去了,便分了身去听。   景渊沉的语气挺正常的,如常地跟场上一位认识的人打了招呼,随意客套几句,提了提自己公司的业务。   到底是结识人脉的局,没两句之后,郑家那小公子也上来跟他推杯换盏。   而那之前看着他和闻鹤清的人,却只是沉默地坐在角落,也没看这边一眼。   “有点交情罢了。”这边宋盈还在同他闲聊,“没发现我们一个姓?我们族谱还是同一本呢。”   “知道是知道,平时没见你们有什么交互。”闻鹤清随口道。   “你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宋盈无言,“没给你看见而已,怎么着,还得给您报备?你到底找我做什么来的?扯几句话东不是东西不是西的。”   闻鹤清:“见到你了来打声招呼而已,我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   宋盈听到这话,顿觉一股油然而生的怜悯与优越,点头:“那也确实,你之前都没来过这种地方。”   “嗯,我一直想问你,你好像对我们算命的有种偏见。”闻鹤清微微侧了侧身,余光观察着那边的人。   郑家公子没什么特别的,正常的跟景渊沉招呼,言谈之间就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纨裤子弟一般,也看不出跟那家医院有什么关联。   而这边宋盈垂眼皱眉,半晌没说话。   最后才道:“有什么原因,你们这行不就是装神弄鬼吗,给你歪打正着碰对几回。算了,你别害人就行。”   闻鹤清淡道:“入这一门,第一条就是心怀向善,不可利用此法害人,我又怎么会。”   他直觉宋盈还另有隐情没说,正想问问,宋盈却一转身:“我带你去转转吧——呀,这不景总么。”   闻鹤清:“……”   他无奈,只能回头跟着看去,正和景渊沉对上视线。   旁边的郑家公子也开口:“这不是宋小姐么,这么巧?这位……”   “新签到我们旗下的艺人。”景渊沉接口,“闻鹤清。”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坐着的人突然起身离场,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闻鹤清略微眯眼,旁边的宋盈接过了话茬,点了点闻鹤清,往那边走着:“我们录节目认识的。”   这话正好递到景渊沉嘴边:“说来也巧,他们那档节目是在一所废弃医院录制的。那座医院废弃以前正好还是你们郑家的产业。”   “哪家?”郑家公子马上来了兴致,神情不似作伪,“我们家这几年确实没搞那些的,管得严嘛,也捞不到什么油水。往前推十几年倒是有,不过那会儿我也不大。”   “十年前废的医院,在S市。”景渊沉淡道。   另一位老总就在旁边说:“哎,我记得,你们郑家就是在那边起家的吧?”   郑家公子有一瞬间的沉默,很快掩饰过去了,但还是被闻鹤清捕捉到了。   “嗐,我又不是我们家……那边的,我就一个旁系,是吧。”他耸了耸肩。   服务生带来了酒,他正好端起一杯,起手冲景渊沉敬了下:“来景总,我敬你一杯。我们今年预备投资一部电影……”   景渊沉便也端起一杯酒,霎那间闻鹤清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皱眉轻声叫了声:“景总。”   景渊沉好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微微摇头:“不妨事。”   话毕,不给闻鹤清再说话的机会,他抿了口酒,对郑公子点点头。   闻鹤清看不见景渊沉的气,只是直觉不妙,下意识觉得这酒有问题。   然而风平浪静,他们又说了几句话,景渊沉边随意聊着,边从口袋里把闻鹤清的镯子拿了出来,套到了自己的手腕上,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托着镯子转了两圈。   那个离开的人一直没有回来,直到他们又陆续离开,这一角的人又换了一波,景渊沉跟宋盈都已经先行离开,闻鹤清正欲走时,正看到那人回来了。   他不动声色,这人同他擦肩而过,霎那间好似感受到了浓郁的……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仔细去看时,那股气息又消失不见了。   他顿时改了念头,对郑公子笑道:“方才就想说了,我还粗通卜筮之学,觉着跟您有缘,不妨让我来给您算上一卦,您觉得怎么样?”   “你真有这份本事?”郑公子顿时来了兴致,刚才那人坐回了角落里,听到这话,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你给我算算,我今年能不能带个人回家?”郑公子笑了起来,“什么样的人,我遇见没?”   闻鹤清笑着点头:“可以,您方便给生辰八字吗?”   郑公子的面色一顿,想来是被嘱咐过的:“要生辰八字?”   “年月就可以了。”闻鹤清点头“再报一个字吧。”   年月倒是公开的秘密,不需要这么费劲就能知道。郑公子将信将疑地报了自己的出生年月,又说:“别吧,别人的别。”   闻鹤清点头,对着郑公子抱歉一笑:“我算一算啊。”   一瞬间就已经得到答案的卦,他像是思索了很久一般,不太熟练地掐着手指,半天才说:“郑公子……是不是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郑公子饶有兴趣地扬眉:“嗯?还有呢?”   “应该可以,只是您的父母可能会不太满意。”闻鹤清继续道,“那个女孩……比您大?”   郑公子就笑了:“这你可说错了,比我小两岁。”   闻鹤清一副带着惊讶又尴尬地神色,找补几句:“是吗,那可能是我算错了。你们是在……呃,是在一场饭局上认识的吧?”   “差不多。”郑公子点头,反而安慰道,“没事儿,随便问问,算错了你回去可以再学学嘛。”   闻鹤清还是一副尴尬的样子,略微垂着眼应和。   而角落里的人,也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第三十三章 入局   天色很晚,闻鹤清从洗手间出来,准备离场。景渊沉提前给他发了信息,说载他一起回去。   手指上的水滴融进了纸巾,他将纸巾揉成纸团,抛进垃圾篓,余光一瞥,正看到裴奚哲从他身后出来。   裴奚哲神色淡淡,但视线灼灼,就这样一直看着他。   他不得不打了个招呼:“裴导。”   裴奚哲“哼”了声,勉强道:“想不到你还挺得景总青睐的,真不知道你是凭了什么本事。”   这话说得难听,闻鹤清只道:“裴导不必在意我,和宋小少爷的问题解决好了吗?”   裴奚哲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闻鹤清耸耸肩:“裴导方才同宋小少爷眉目纠缠得那样深,当我是瞎的不成?”   裴奚哲盯着他的表情变换,似是一定要找出什么负面情绪出来,就在前不久闻鹤清望着他的眼里还满是爱慕,现在却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有些不耐。   他自然不会喜欢上闻鹤清,可对方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对他没有感觉?   ……而且闻鹤清现在一身气质出尘,他身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导演,有一双识人辣眼,自然知道这人现在的样子是多么难得且……宝贵。然而看上去这么干净的气质,这人却要出卖自己的——出卖自己!   他沉着声音开口:“我和宋枝的事不劳你费心,你应该多花些时间提升自己,而不至于光靠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抢些你不该抢的。”   闻鹤清觉得疑惑:“我抢什么了?”   裴奚哲冷哼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靠刷小手段得来的东西不光彩,劝你……呵。”   闻鹤清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人一言一行都透露着油腻与降智,索性不再纠缠,只说:“多谢裴导提点,我就先行告辞了。”   ·   漆黑一片的走廊里,一个低沉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样?”   “景渊沉没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有感觉但被他压下去了。”他低声说,“我观察了闻鹤清,他大概粗通一些术数,但不是特别精通,没听过他师承自哪。可能碰巧算中了什么东西,才被景渊沉看中。”   “那天医院的事情和他无关吗?”电话那头问。   “应该只是景渊沉做的。”他点燃烟吸了口,“现场的痕迹也更像是景渊沉的风格。”   “景渊沉,呵。他不参和进来还好,像他这种亦正亦邪倾向不明的人最难办,真亏公安那边敢用他。”电话那边轻哼一声,“这次给他下的咒非同一般,我不信他会毫无反应,今晚满月,等我们过了子时再看城里有没有异动就行了。”   “对他真的有用吗?”他弹了弹菸灰,“不是说不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吗,他那些手段,看起来不像是师承任何一派,看做派也跟道法毫无关系。”   “直接往魂魄上下的咒,他能没点反应?”电话那头冷冷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驱鬼驱魔的招全都对他没有用,他是人类,至少是肉体凡身。”   ·   闻鹤清坐进车里,景渊沉正靠在椅背上转着手镯,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他来,景渊沉把手上的镯子卸下来,递还给他。   “你现在怎么样?我担心酒有问题。”闻鹤清把镯子套到自己手上。   “简单东西伤不到我。”景渊沉随意道,发动汽车“酒里可能确实有东西吧,但怎么也不至于闻道长替我挡。闻道长一介肉体凡身……”   闻鹤清好笑:“你不是?”   “我是。”景渊沉道,“但我们不一样……闻道长有观察角落里那个人吗?”   “他也在观察我们,不过我们也并未露出破绽。”闻鹤清淡道,“我现在能给郑公子起盘算一卦了。行好事,算这一卦不坏道行。”   景渊沉看他一眼,嘴角没有弧度,眼尾却微不可闻地弯了弯:“闻道长高明。不过郑公子对医院的事可能所知甚少,可能需要下一番功夫。”   “从他接触的人和事,总能下手。”闻鹤清上下看看这辆车,“我好像做过景总三辆车了,车牌都不一样,但车型跟汽车装潢都一模一样。”   “习惯了,就都是这样了。”景渊沉只是道。   闻鹤清轻轻摇头,在车上把王导的事同王姐说了,王姐自然是大为高兴,让他一定要尽量争取到参演那部电影,说自己马上就去准备他的数据,之后跟王导那边接洽。   这回他们住一个小区,景渊沉熟门熟路开车回去,把闻鹤清送了回去。   闻鹤清离开前扒着车窗,又问了句:“景总,真的没问题?我看不见你的气,不知道你的情况。”   “没事。”景渊沉不甚在意地摆手。   “那我回去起盘,有结果了再发给张队长那边——也给景总抄一份?”   “麻烦闻道长了。”景渊沉敲了敲方向盘,犹豫了一下,“明日……明日你有空吗?”   闻鹤清原本已经离身,又靠了回来:“有空,怎么了?”   “我们明日里可以去所里看看,跟他们了解一下情况。”景渊沉说得很正义,“早点知道早点了解,更好把这件事解决了。”   “可以。”闻鹤清笑了笑,“没想到景总还是救人心切。”   景渊沉顿了顿:“……没事,早点睡,晚安。”   “那明天联系。”闻鹤清摆摆手,回了自己家。   满月当空,肉眼可见的灵气蔓延在这群建筑周围。   已经很晚了,但他掐指一算,时机正好,便去沐浴烧香准备做法。   道法一事,最好不过随心。上次录节目拿到的酬金,他大多都捐了出去,而余下点钱都尽数买了法器。   淡淡的烟从手中的香上燃起,他持香走上露台,准备拜上一拜。   明月当空,先拜月,灵气盛,再炼炼法器。   然而方走上露台,忽而狂风大起,树枝摇晃,风席卷着黑影而来,一股巨大而浓烈的不祥之气从不远处冲撞开。   闻鹤清手中香一指,烟随着风动,丝缕蔓延开,往前指引着方位。   大致方位在……景渊沉的住所里。   他瞬间就联想起自己之前那不祥的预感,回身将香匆忙插。进香炉,点了几张早已完成的黄符,直直从露台跳出院内,飞檐之下直冲那边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眯起眼望着那冲天直起的黑影,这只在他眼里看到的黑影带着一股……魂魄的气息?   他同景渊沉的住所相隔并不远,很快他便到了景渊沉的院外。大门紧闭,他略微皱眉,退后两步直接翻墙越了进去,四顾之后又跃上露台,捏指定位,景渊沉在这后面的房间里。   彷佛是感受到了他的靠近,风声起得更胜,狂风夹杂着零星的死气几乎要把他掀翻,露台上黑烟似滚似缠。   闻鹤清挡着风浪取出黄符,发丝纷飞然而口气沉稳:“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镇!”   黄符飞出的同时手里捏决,他微微眯眼,风浪在黄符的落下的瞬间消散,同时彷佛有一缕青烟从面前飘散开。   他轻舒口气,拉开露台并未关紧的玻璃门,进了这栋房子的室内,进去就是一个小客厅,凭藉眼里悦动着的光斑,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景渊沉所在的房间。   方才一时冲动便跑了过来,此时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越界,招呼也不打一声,便随意进了别人的住所。   然而这股冲撞起的力量太过强大,一时之下他太过担心景渊沉出了差错。   没等他多想,他突然眉头一凝,侧身向后退去,而就在他动身的同一刻,房门突然被一股力量撞开,一团黑影直冲他而来。   而这黑影带着属于景渊沉的气息。   闻鹤清心中震惊:“景总?”   没有回答,这团没有形态只能被他的眼所捕捉的黑影裹上了他,闻鹤清刹那间回头,玻璃门外月光皎皎,原本贴在门上的黄符忽地自燃,顷刻之间碎成了灰。   “景……渊沉。”   没有回答,他的呼吸被迫和这黑影搅在一起,一呼一吸间彷佛要同他融为一体。   这是魂魄。   闻鹤清眨眼,手中夹着一张黄符,张口的瞬间觉得这黑影在他的唇边流连。   没有实体的魂魄,是景渊沉的气息,同他本人一般看不出吉凶。   窗外的月光拖动着玻璃窗的格子印在地上,闻鹤清抬手,黄符轻轻往这魂魄上一拍。   “景渊沉,魂归。”   眼前的黑影霎的消散,零星的光沐碎在四周。   闻鹤清站在原地停顿片刻,抹了把嘴唇,走进了房间。   景渊沉平静的躺在床上,窗帘留了一丝缝隙,月光透了进来。   什么也看不清。   闻鹤清舒了口气,看到窗前有桌子,扯了张纸写了方才的事,这才悄然离开。   然而他离开后,景渊沉骤地睁眼,起身望向闻鹤清离开的方向,大气不敢出一口,觉得整个人如火烧。   灵魂深处的感觉挠的他整个人酥麻,甚至顾不得要去思量自己是怎么中了招。   碰到,闻道长了。 第三十四章 探究   这夜景渊沉一夜未睡。   他先花了半天回味来自灵魂的那一下感觉,随后出门,捡起了落在小客厅里的符纸。   闻道长看出来他魂魄有异了。   他垂眼,把符纸放到床头柜上,重新固好魂,把魂魄上被打下的不干净东西全都剔出去,歇息了一下,出去把外面被自己破坏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失控过了,他花了很多年,使自己可以良好的运用自己的力量,而不会被反噬,被自己吞没。   闻道长留下的纸条里,仍认为是酒有问题,并标注,假如酒里没有掺什么料,那应该是酒杯被下了咒。   景渊沉摸了摸鼻子,觉得闻道长好渊博。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自己行事算不上高调,但也无所顾忌,被人请了,看心情看利益会随意帮忙,也无所谓是坏了什么人的规矩。   这样被盯上是正常,也有过想对他用些手段。正面上的基本奈何不了他,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也很少能掀起他一丝波澜。   这次还是大意了,还是想在闻道长面前逞能,没想过会出事。   其实他自己确实出不了事的,即使失控,也是破坏其他的东西罢了。   但是闻道长……   他垂了垂眼,同闻鹤清的接触彷佛就在上一秒,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被对方拥住了,觉得自己好似把闻道长……把闻道长非……非礼了。   闻道长,真的有书里写的那般好。   ·   天刚破晓,初阳和还未落下的月亮一同挂在天上,景渊沉心念一动,察觉到闻鹤清快要来了。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一贯沉稳的面庞带了几丝紧张,怎么跟闻道长解释昨天发生的事情?   解释不清了,埋了吧,自己也活了够久了,已经碰到闻道长了,就这样也值了。   闻鹤清按响了他们家门铃。   景渊沉吸了口气,接通,麻烦对方等一下,极速照了镜子,边走边整理了下仪容。   走到门口,心里充斥着就地遁掉的念头。   但还是默然打开了门,闻鹤清站在门外。今日的闻道长穿得散漫,不比昨日上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妆,仅仅套了身休闲装,半长的头发闲闲在脑后绑了个小辫。   闻鹤清先是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番,确认没事后笑了笑:“你看到我留的纸条了吗?”   景渊沉侧身让他进去,面上看不出神情:“嗯,昨晚多谢闻道长了。”   “你有意识吗?”闻鹤清转头,带笑意的眼就这样直直注视着他。   景渊沉心脏都停跳一瞬:“……没有。”   闻鹤清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第一次从正门进景渊沉的住所,从进院门就可以看出来的简洁,面积不少的院内全无任何花草装饰,一眼只能望见大理石板的地面。   没有任何活气。   景渊沉在他身边,略有僵硬地把他领进去:“我没伤到闻道长吧?我……可能有点失控。确实是酒的问题,我没想到我会中招,抱歉。”   闻鹤清摇了摇头,跟着他走进室内,室内被黑白两个色调填满,风水布置应该是有专门讲究的,总体还是转得通的,只是色调沉了,难免会有些压抑。   “没事,昨天的符纸大概落你那了,景总尽管放心,只有安神固魂的作用,不会害你。”他道,“昨天情急之下进了景总的住所……我该道歉。不过绝没有动过景总的私人物品一丝一毫。”   “这间屋子里没有闻道长不能动的东西。”景渊沉随口道,“出门的时候闻道长把指纹录一下吧,以后也方便。”   闻鹤清:“……”   景渊沉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给他看被自己收好的符纸。   闻鹤清看过之后“唔”了声,转头看他片刻,话说得极慢:“景总……魂魄有损,是吗?”   景渊沉点头,沉默片刻:“是,最开始会失控,现在不会了。昨晚是意外。”   闻鹤清把符纸拈起来,转身走到露台上,用手指沾了点昨天自燃的符留下的灰。   景渊沉沉默地跟着他,他把灰拈散,看了景渊沉一眼。   “景总了解自己的力量吗?应当是了解的,魂魄离体——半离体,我在察觉到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用符纸压下了第一波,不过还未等我走近两步,你又失控了。”闻鹤清静静陈述,脚步踩在木制露台上,缓慢地踱着步子,“再次压制却不单是我压制的,更多是景总有了意识,重新夺回了魂魄的控制权。”   他回头,定定看着景渊沉,露出一个浅笑。   景渊沉视线从他的唇移到他的眸子上,心脏随着他的声音如鼓震。   “闻道长聪明。”他说。   “我……依稀能感觉到闻道长的气息。”血液的冲撞已经到了喉腔,他面上冷静,“我能感受到闻道长给我贴了符,对我结了印,助我固魂。等收回身体控制权,起来的时候闻道长已经不在了。”   闻鹤清静看他两秒,笑了笑,摇头:“你不想说的事,我也不会探究。只是你要是有需要,随时找我就好了。景总大概是清楚我的本事的。”   “我清楚。”景渊沉道。   闻鹤清点头,觉得景渊沉也不会说什么了,便道:“景总吃早饭没?你是在这吃还是出去吃?”   “闻道长呢?”   “我出去。”闻鹤清道。   “我同闻道长一道。”景渊沉便道。   闻鹤清点头,四下看了眼,手指动了动,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便只转身往外走了。   景渊沉落后他两步,直到下楼,闻鹤清回头略微瞥过他一眼,他才出声叫住:“鹤清。”   闻鹤清看他,他略微眨眼,轻声道:“我魂魄天生有缺,同时给我的是天生强于其他人的力量。我不懂道法,却可以通过这股力量做很多事情。但最开始不是这样的,它经常会失控,伤害到我身边的人……抱歉。”   他急促地道了声歉,因为闻鹤清突然把手伸了出来,掌心向上对着他。   他把手放上去,闻鹤清将其捏紧,扬眉。   “我现在能很好的控制它了,不过总会有担心的时候。所以遇见闻道长,发现闻道长有这般能力的时候,想要把闻道长留在我身边。目的不纯,抱歉。”   “没事。”闻鹤清说。   “但我见到闻道长的时候真的很高兴。”他嘴角轻微翘起,“当我看到你站在风暴中央镇煞的时候,我从未有那种心情,我从没有说谎,鹤清,我对于你的到来,是怀着近乎感激的心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动,闻鹤清看着他,摇了摇头。   景渊沉:“我……”   “这回突然愿意跟我说了?”闻鹤清却笑道,声音放松,还带了几分揶揄。   “应该告诉你。”景渊沉这么说。   闻鹤清点头,松开手:“你怕我生气吧?说这些。其实没事,你想说的也好,不想说的也好,意外也好,蓄意也好——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这些也都不重要,各人有各人隐私嘛。”   景渊沉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嗯”了声。   他们出去,沉默着上车,景渊沉按着身旁的按钮,把车窗拉下来,突然说:“但是鹤清要真想知道,我一定……我会如实奉告。”   闻鹤清又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开,眉眼里都带着细碎的光。他伸手,在景渊沉面前结了个印,一丝光从他手里散开,他轻吹了口气,看着自己眼里的光飘到景渊沉身上。   “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再说吧,这种事可不能勉强。”他收了手,笑着道。 第三十五章 薄荷   饭后他们便去了当地的公安。   A市有专门和他们交接的人,看到景渊沉只是习以为常地打了招呼,看到闻鹤清一愣:“你不是那个……明星?”   闻鹤清点头。   “我还没见过明星干这行呢。”这人这么说了句,也没多嘴,简单把张队长那边的进展同他们说了下。   他们根据闻鹤清和景渊沉提供的死者信息,经过数据库的核对,最终确认了大部分人的生前信息。其中绝大多数人在死前都是独居,过着很少与人交流的生活。有的人直到死后很久才被发现报案,而有的人根本没有被发现。   他们通过走访调查,了解到部分人生前去做过郑氏医院的公益体检,但那都离死者失踪时相隔时间很远。   除此之外,还找到一个五年前、医院已经关门后遇害的死者的家里人。他们说死者一个人离开家已经很久,在五年前突然打了通电话回去,说自己马上就要有钱了,让家里人等着,马上就能过好日子了。   之后他就一直失了消息,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这次。   景渊沉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坐着:“你们到底是在查什么?不是说跟郑氏有联系了吗。”   “疑罪从无,我们只是现在这么猜测,还要完整的证据链才能确认,我们现在就是在查找这个证据链。”这人跟景渊沉打过几次交道,清楚他的脾性,便这样解释道,“我们在确认死者身份的同时,也在花力气找当时的监控之类的。”   景渊沉:“找到了吗?”   “……没有确定的时间点,我们通过人眼来找监控录像,难免会慢一些,而且地方偏僻,监控也没有全覆盖。”   景渊沉:“嗯。”   他说话冷漠而难搞,长得再帅所里的小姑娘也不愿意出来打交道,负责沟通的人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数据翻了个页,转而问向闻鹤清:“您昨天是发了邮件给张队长了是吧,他给我们这边也发了份。”   闻鹤清点头,对景渊沉低声道:“也给你抄了份,你看了吗?”   “看了。”景渊沉应道。   没有准确的八字,闻鹤清同郑公子的接触也不多,算出来的东西很模糊。有用的信息是大约十年前,他们家出了一场变故。   由这一点衍生来算,大概是他们这个家族里出了点事情,内部有人意见不合,闹崩了一些事,之后的事情也带了些邪气,对这位郑公子有些不利于他原本的发展。   毕竟也只是临时起意,在郑公子身上能得到的线索不多,但昨天得到的更有用的信息是那个一直待在角落里的人。   他和郑公子有接触,但不深。能弄到让景渊沉失控的咒,还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单独下到酒里。   “对我动手了。”景渊沉这么跟人说,“让我差点失控,你们应该清楚是什么程度。”   闻鹤清看了他一眼,接口道:“是因为我们介入了这件事,才对景总出手的。”   穿着制服的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景渊沉直接道:“你们查你们的案子,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我会查昨天去宴会的人,你们记得打声招呼,别拦我路。”   别人只能点头:“好,按那你说的,对你动手的应该和案件相关,解决了移交到我们这里一下。这是个大案子,具体情节现在先不好透露,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还在活动,还是跨地域的团夥。需要你们配合的时候还望多帮忙。”   景渊沉按着指节,手上还戴了手套,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准备走了,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应该是和闻道长的独处时光。   然后对面的人就道:“正好你们来了,帮忙处理点事情吧,我听张队长说过闻道长的本事……”   他拿出一袋用密封袋装着的盒子来,从桌子上滑递给闻鹤清:“可以帮忙算一下这是从哪里弄出来的吗?嫌疑人在所里关着,您要需要可以过去看。”   景渊沉:“……”   他眉头不虞地皱起,直了直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就看闻鹤清结果盒子看了眼,点头说可以,不妨事。   景渊沉:“……”   闻鹤清回头看他,他说:“闻道长……为人民服务。”   闻鹤清点头,又笑:“用不了多久,等我一下?”   景渊沉说好。   确实没占用太久的时间,他们要求并不多,给的材料也充足,闻鹤清随手抓了把桌子上的硬币就给算了。   回来找景渊沉,景渊沉当着其余人的面,面色沉沉道:“以后少来,只知道占用劳力。”   “没事。”闻鹤清只道,让他跟自己走了。   “算多了对闻道长不好。”景渊沉低声说了句。   闻鹤清微微侧头,稍愣。   他幼时初学卜筮学,觉得有意思,处处有事处处占,从出门先迈左脚右脚,到今天吃饭会有什么,再到来拜访是师父的是何方神圣、师父晚上会校考什么东西,通通都要算一遍。   他从小聪颖,算得快,算式在只需在心里过一遍,他师父也没看出来他事事都算。他自己也不当回事,师兄做作业还拿算式蒙题呢。   后来出问题了,一次跟师父出去做法事,开命眼,在师父旁帮忙,突然就眼前模糊,觉得气喘不上来了。   之后连续高烧不退,在床上一直躺着,师父给他做法驱邪,觉得不对,才发现他是因为算多了。天机不可泄露,天机转到他手里被漏了个干净,自然会有相应的责罚。   他被烧得迷迷糊糊,仅有的清醒时候听师父这么说,还能回嘴:“师兄也老是算,师兄还拿来蒙选择题呢。”   师父又是疼又是气,说:“你跟你师兄学什么,你不一样,你天生带着命眼,算什么都准,你出口的事情必成真,你师兄选择题还错那么多呢。你说,天道是不是该罚你?”   他自那以后就有所收敛,把没事算两卦的习惯改了,有事才算,能靠猜就单猜,少算自己。还找出了一套混过天道的方法,什么频率多少次数……   当然,最后还是遭雷劫了。   他知道,但他不那么在意。   他想,景渊沉知道他这么多事,知道这件事吗?   像是知道的。   从哪知道的?   他不会说。   不过闻鹤清也不甚在意,本来他就很少把事放在心上。   出了所以后,他和景渊沉一起待了一整天,谁也没说什么,但就是自然而然地一起随意乱逛,一起到路边一家饭店吃了午饭,然后又乱逛。   他们逛到一家花鸟市场,闻鹤清转来转去买了几盆花、几盆草,说带回去活风水。   买花送了他们一点装饰品,闻鹤清都收了。   东西多,他们都寄存在了门口,晚上吃了饭,开车来取。   闻鹤清坐在副驾上点着送的东西,拿出来一个陶瓷的植物小摆件,一颗有两个绿叶子的小草。   他看了看底座:“这好像是可以摆在车里的。”   景渊沉分神看了一眼:“喜欢?”   闻鹤清把它摆到车前,就在车载显示屏的上方:“放这个感觉会合适。”   景渊沉便道:“闻道长喜欢,可以安上去。”   闻鹤清扬了扬眉毛,也不客气,直接往上安。   买的那几盆植物他都搬进去了,景渊沉给他帮忙,搬到只剩一盆,他突然说:“我会不会买多了?”   景渊沉微愣,他又道:“景总乐意养点植物么?这还有盆薄荷。”   景渊沉顿了一顿:“我没有养过。”   闻鹤清“唔”了声。   景渊沉看他,沉默片刻,补充:“可以试试。”   闻鹤清就又笑了,把薄荷递给景渊沉:“试试嘛,很好养活的。”   景渊沉又问他摆放有没有什么讲究,他就跟着景渊沉去了他的住所,给他挑了个窗台放薄荷。   一去一来,他自然就忘记了还放在景渊沉车后座的抱枕。   回去之后再想起,自然又是说没关系没必要专门再拿。   于是又到了晚上,他得了空拿出手机,搜索自己,发现之前参加的节目po出了他的照片,发了下期节目他加盟的预告。 第三十六章 节目播出   放出的是一张闻鹤清低眉拈流珠的照片,旁边配了他在节目中的名字“鹤天师”。   上一期节目播出完毕后,预告里剪了其他几个人的画面,和一个打着问号的头像。这档节目在同期里算是有些小爆的,上一个扮演天师的演员传出消息离开后,大家纷纷猜测是谁接替他的位置。   没想到是闻鹤清。   闻鹤清这段时间闹出了一堆舆论风波,虽然他本人没什么感觉,但为他狠狠虐了一波粉,现在底下全是粉丝一水的评价期待、好看、感觉气质很贴。   不过闻鹤清往底下再翻了翻,也有人对他表示不满,更多的是其余人的粉丝嘲两句,他也不怎么在意。   还放出来一条很短的花絮,是休息的时候,林浩死活要看闻鹤清的剧本,大喊:“我不信!你怎么可能都知道!把你剧本给我看看!是不是你剧本里写了?”   闻鹤清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本子背到身后去:“你猜呢?”   “肯定有啊!”林浩说“给我看看。”   闻鹤清就笑:“你都认定我有了,还看?”   林浩:“……”   闻鹤清又对着旁边的工作人员问:“可以给吗?”   旁边的人说没事,他就把剧本递给林浩了,林浩一边哼哼一边打开他的本子。   花絮到此为止,评论都在猜,说闻鹤清干什么了,林浩一定要看他的剧本。   这是当天下午录完后发生的事情,闻鹤清单看那些摄像头都摆在那了,没想到都录进去了。   正看着,王姐突然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给他挑了两个本子,分别是一部古装剧的男二,和一部现代剧的男三。   王姐说自己已经先过了一遍了,整个本子和人设都很好,原本是想让他去那个古装剧的,但那篇的拍摄时间长,他如果真的有机会出演王导的电影,两个时间会有冲突。   “这样,”王姐同他道,“王导那边跟我说了,他们周五给你试次镜,给了个模糊的场景,具体人物之类的都没说,据说剧本还在改,整个电影都在筹备阶段吧,其他演员也都没定。你先去试试,试完我探下口风,要是有希望,就放弃那部古装剧。”   “现代剧是什么情况?”闻鹤清问。   “一个小成本的短剧,播出大概二十集不到吧。类逃生解密的一个题材,我看了,投资不是特别到位,但剧本很硬,人设也很出彩。剧本我发你了,你可以看看。”   “好。”闻鹤清应着,起身去找计算机。   “说实话,我本来没想要这个本子的,虽然本子很硬,剧组也很好,但经费不够宣发后期跟不上,这剧可能会扑。但如果有希望上王导那部戏的话,很能磨一下你的演技,拍摄时间也不长。”王姐在电话那头跟他解释。   “嗯,谢谢王姐了。”闻鹤清到计算机前坐下,开机。   王姐叹了口气:“你老实说,王导那部戏你有几成把握能成?他们有的话只是逢场客气。王导这部戏只是透了个风声出来,就有不少人往他那递人,但现在也没定下人选。除了电影的大致类型,连男女主都没定。”   她不指望闻鹤清能出演什么重要角色,到最后剪出来还有些戏份就不错了,毕竟资历放在这里。不过她对闻鹤清能不能面上都拿不敌,王导对这部戏据说是很重视,景渊沉对他试戏一类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我不知道。”闻鹤清如实回答她,“安琪姐跟我说有点戏,说我的气质贴角色。”   “但愿吧。”王姐叹了口气,“能拿下来最好,拿不下来……也只当是去混个面熟。”   ·   闻鹤清当晚把王姐发给他的剧本都看了,觉得那个现代剧的剧本还挺有意思的,主线是男女主在一次剧本杀中认识,下了本以后在咖啡店又碰面,之后身边发生的一切却都按剧本杀的剧本走了。   给闻鹤清的角色也很有意思,是一个看上去一派天真的二世祖,打剧本杀打得迷迷糊糊,把自己坑得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凶手。   但离开了剧本杀,这个人却意外的精明,人设的反差也很吸引人,一些反转要演出来会很出彩。整部剧逻辑都很硬,难怪王姐说这个本子不错。   至于有关王导那部戏的场景,只是给了一个架空古代的背景,一个躲避追兵的道士。   闻鹤清随意看了眼,他这一行博古通今,对历史自然了解。而道士正是他的本行,他思来想去,查了数据,觉得自己最该准备的是无实物表演,于是把原主的书翻出来看了。   他是比较闲的,在家里看书、折腾他买回来的花。他计画把露台上多种些花,再慢慢添置一些小物件,屋子里也是,他喜欢把房子里弄得有生活气一些。   他给景渊沉搬花上去的时候,景渊沉真的把他的指纹录到自己家了,让他想来随时来。   闻鹤清想,那地方也太没生活气了,简直不像住了活人。   第二天晚上,之前拍摄的节目播出,他颇有闲心地上去看了。   这期节目从闻鹤清跟贺微微白天洋他们会面开始录起,闻鹤清一露面,弹幕里全是“合适合适太合适了”“他怎么这么适合这身衣服啊靠,动起来太帅了”“别拦我我要舔了”。   之后是闻鹤清没找线索直接开锁,弹幕:“所以林浩才一直要看他的剧本,节目组给他开后门开大了吧。”   “这不一看就是拿了剧本吗”   “这期是不是在硬捧闻鹤清啊?”   “不是,注意0.5倍速回放,他手指在动,是不是在算?”   之后的一整个房间,节目组好像把闻鹤清当作一个爆点在剪,弹幕都在讨论闻鹤清到底是在算、手握剧本演自己的人设,还是提前找好线索,装作很短时间找到。   这期节目只有两个房间的内容,第一个房间剪出来的点很多,闻鹤清第一个本没收着,最后剪出来的高光尤其多。   闻鹤清看着自己参加的节目,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   网上已经有人开贴讨论了,闻鹤清随便点进一个论坛,开屏就是:【李涛,闻鹤清一看就是拿了皇族剧本,为什么我看到现在还不觉得反感。】   底下就开始讨论这期闻鹤清的表现,没讨论多久,认真摆事实的就和吵架的打成一片,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谣言齐飞。   闻鹤清翻了几页,觉得自己那会儿确实该收着点,网上觉得他真的会算命的人还挺多的,可能也有节目剪辑的原因。   那会儿还不知道会牵扯出后面那些事,不过关系不大,他上次塑造出的形象就是会算一点、但不精也不准,只是碰巧得了景渊沉青睐罢了。   景渊沉没有告诉他那件事的后续,他也不着急,遇都遇上了,总有机会知道的。   ·   地下停车场内寂静无声,电灯照出来的光线惨白,而脚步声格外明显。   景渊沉走到自己车前,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一眼,眼神睥睨,声音平淡:“出来。”   影子里发出“簌簌”的声音,没有动静,他扯了扯手套,有些不耐:“想对我动手又不敢当面出手,只会做些下作手段,腌臜东西。”   沉默片刻,停车场内突然传出了一声空荡的声音:“闻鹤清呢?”   景渊沉的面色骤地沉了下来,手套从手下扯下,黑气萦绕在他手上,他翻手盖下,从他手心骤地爆发出一阵气场,风鼓得他领带翻飞,停车场的灯光忽地熄灭。   原本潜伏在周围的气息同时消散。   停车场的灯光闪烁两秒,重新亮起,景渊沉面无表情地提上手套,回到车里。 第三十七章 试戏   周五试镜,闻鹤清挑了一下,带了两张符。   想了想,又谢绝了王姐给他请的造型师的建议,拿发带把头发束了上去。   到了地方,发现这次试镜还有不少人,基本上论资排位都比他大,王姐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同他说,别看这些人现在端着,一会儿进去,都是赶着想上王导的电影。   闻鹤清扫了眼,往里走着,却突然发现了宋枝的身影。   宋枝正跟他旁边的人说着话往这边走来,看到他的瞬间面色就沉了下来。   闻鹤清跟他对上视线,还弯眼笑了下:“宋小少爷。”   宋枝立马把视线收了回去,冷哼一声,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狠狠撞了一下。   走过去了之后,又对身旁的人大声说:“有的人真是,恐怕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才来这个试镜吧。只是王导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录的。”   王姐略微皱眉,有些担心地看了闻鹤清一眼。   闻鹤清却看也没回头看一眼,只不咸不淡笑了声:“小孩儿。”   王姐无奈:“你心态挺好。”   闻鹤清随意应了声。   “适合干这行。”王姐叹气,“之前在网上闹那些事儿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什么大的反应。”   “我相信王姐。”闻鹤清就笑道,“王姐不是让我不用担心吗?”   王姐便有些忍俊不禁:“就你贫。”   没等多久,里面有人请他过去面试。他走进去,空旷的房间右手边一排架子,摆着各种法器,他多留意了两眼。   前面坐了三个人,王导坐在中间,场面有些严肃。在他进来的瞬间,几人皆是神色微动,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旁边的女人看了看手里的文档夹,问他:“王导说你对道士有了解?”   “略懂。”闻鹤清道。   女人便点头,从文档夹里抽了张纸出来,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吧,再根据你的理解,演出来吧。”   闻鹤清接过,纸张上面写着场景:城墙上。人物:当代最后一个道士。情节:被追杀至城墙上,墙外是妖魔,墙内是不信他的人类。在此碰见一只小妖。   “架子上的道具都可以使用。”女人又补充道。   闻鹤清应声,大概在脑子里构思了下场景,把白纸放下,去架子上挑了一根拂尘,一块罗盘。   想像……想像。   他把自己的头发拨乱,寻了张道袍披在身上。   眼前就是破败的城墙,远目望去是妖魔,是敌人还是仇人,谁知道呢?至少追杀他的,是并不相信他的人类。   已经无处可去了,他缓缓坐了下来,把拂尘轻轻搭在肩上,手里摊开一面罗盘,指针乱转。   他随意掐指,嗤笑一声,把罗盘放下,徒手在地上画了半圈阵法。   还没画完,周身的气场被扰乱,他抬眼望去,一只小妖。   “去。”他略微扬下巴,漫不经心地驱赶。   小妖没有动身,他也不在意,这只妖为什么会在这里?   ……都不重要了。   他画好阵法,缓慢站起身,身后是泱泱妖魔,他随手拽起小妖,把它扔下城墙。随后自己站在阵法中央,捏决,口中道:“启紫薇北极玉虚大帝……请将我身,献于诸法,以报天命,以镇余年……”   他闭上眼,风起。   再睁眼,眼前是震撼注视着他的王导三人。   他笑笑,朝他们略微鞠躬:“结束了。”   他们沉默了一瞬,王导首先开口:“你是怎么理解这个场景的?”   闻鹤清想了想:“‘我’是这个时代最后一个道士,但这个时代还有无数妖魔,所以大概率不是末法时代,只是道士因为各种原因被……被人类追杀了?”   三个人专注地看着他,他继续说了下去:“追杀他的人类可能原本不相信有妖魔,或者觉得自己可以解决妖魔。他大概怎么解释都无用,现在发现外有妖魔,内有追杀自己的人类,大概……绝望。”   女人则问:“这个场景中设置了一个小妖,但你的演绎中却没有对它着重刻画,可以说下原因吗?”   “我认为此时的‘我’的内心很绝望吧,已经不会在意一只妖了。况且是一只小妖。如果是一只很厉害的大妖,说不定我会费力解决掉它。但一只小妖,对一个时代最后的道士造不成威胁。”闻鹤清重新理了理发丝道。   女人跟王导对视一眼,王导又问:“所以你最后选择了自尽?”   “献祭。”闻鹤清补充,“他选择献出自己的生命来形成屏障,护住城内一段时间。”   王导沉默了一下,拿笔记下了什么,又问:“你最后说的是什么?”   “没有献祭的咒,我胡乱编了一个,祖师爷不会在意。”闻鹤清笑笑。   王导点头,连说了三声好,才道:“你可以先回去了,后面结果出了会通知你。”   闻鹤清便说好,把东西还回了架子,忍不住补了句:“东西很齐全。”   王导正在写什么,抬眼,透过眼镜看他,没有回话。   他也就笑笑,转身离开了去。   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门内王导转身,对着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问道:“您觉得怎么样?”   随后“咔”的一声,门被合上。   闻鹤清走出来,正看到宋枝才收回去的视线。他不甚在意,走到王姐身边。   王姐问他怎么样,他说还可以。   他没有演过戏,但他从小奔走,知道什么样的场合该说些什么样的话,知道把自己摆出一副什么样的姿态更好,也会这么做。比如某些场合需要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某些场合需要客套逢迎的商人。   不说算,他能看出王导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想来也讨巧,他当然知道怎么样扮演好一个道士,甚至于不需要扮演。   王姐跟他在回去的路上,给他看了一通对他未来发展的规划。他自己是不太懂的,自然说都好,都随王姐。   王姐说刚才跟人聊过了,应该是有戏,听着像怎么样都有几句词的角色,便同闻鹤清确定了去拍那个现代短剧。   那边主演已经定好了,过两天他就可以去试戏。基本上是不会有问题了,没多久就可以开拍了。   “你……你的演技,说实话,还是该多练练。你的骨相很好,再把演技提上去了,以后路是绝对好走。”王姐这么跟他说,说着又叹气“不过凭你这骨相,在原地当木头都有人爱看。”   闻鹤清笑笑,只说自己会磨炼演技的,又问王姐有无这方面的课程。   王姐便说公司里有,打了个招呼让他去上了。   晚上闻鹤清去串门,让这事被景渊沉知道了,便提出来可以每天载他一同去公司。   闻鹤清当然说好,他这些天日日都要来景渊沉这里转转,这回提了个风铃过来,在问了对方的意见后,就要给他挂上。   晚风轻拂,风铃的声音清脆。景渊沉的视线从他的影子一路上行到他向上抬起的手臂。   “麻烦闻道长了。”他说。   “我还怕你嫌我烦呢。”闻鹤清挂好,拍拍手转身,“这几天一直过来,多少干涉了点景总的私生活了。”   “不会。”景渊沉道。   闻鹤清倒主动解释:“你那天不是出事了么,我多少有点不放心。”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坦然道:“我是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能算出来,唯独看不到有关你的一切,便总会多担心些。”   景渊沉垂眼沉默,想闻道长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况且我觉得景总也有些担心我。”闻鹤清又补了句,眼底浮现几丝戏谑,又很快被一本正经地压了回去,“这几日后半夜,总能感觉到景总的气息。景总也没同我说,我猜是出了什么事。不过景总可以放心,我门上都贴了禁制,大概是不会出事的。”   景渊沉:“……” 第三十八章 进组   景渊沉无言,只得对他解释了一番之前晚上发生的事,随后补充:“我担心闻道长,所以……去看看。”   闻鹤清微愣,随后一笑:“很久没有人说担心我了。景总,你既然很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会被人怎么样的,他们奈何不了我。”   而景渊沉只是随意应了。   片刻后,又说:“我知道。”   再片刻后,又补充:“但……鹤清,知道和做到是不一样的,我很难控制我的情绪,我会担心,所以我会去看……冒犯到闻道长的话……抱歉。”   闻鹤清靠在墙上,伸手摩挲着薄荷叶子,没忍住掐了两下:“不用道歉。我都能感觉到,如果我怀疑你别有用心,我最开始就会阻止,或者我不会跟你在这儿说。”   景渊沉看着他掐下了一片叶子,点头。   闻鹤清叹了口气,倒也不怀疑景渊沉有编的可能:“我们以后有话多说吧,比如这次一出事儿你就该告诉我。”   景渊沉:“我怕有冒犯。”   闻鹤清瞧他两眼,一边觉得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另一边觉得对方讲话太过客气。   手里的叶片被□□完全,指尖估计粘上了一股薄荷的气味。   他说:“不会。我都知道,我没有制止就是……可以的。”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叶片,没有注意到景渊沉稍纵即逝的神情,自然也就不会知道景渊沉此刻的心如擂鼓,此刻几乎要滞住的呼吸,此刻几乎要呼之欲出的话语。   接下来几天的夜晚,闻鹤清都没有感受到景渊沉的气息。   他的生活分成了两条轨道,一条每天去上演艺课,一条关注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窸窣。   景渊沉同他一并上下班,毫不避讳,俩人一起出现在公司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让人多看两眼。   不过景渊沉……比如,在他忘记系安全带的时候,对方会倾身过来,帮他系上。   一有时间两个人的呼吸离得很近,但很快就恢复了不近不远刚刚好的距离。   与此同时,闻鹤清之前拍摄的节目也在不断播出,给他又吸了一波粉。   其中抓骷髅头的片段最为出圈,还被人做成了表情包,他的粉丝亲切地为他冠上“闻哥”的称号,说哥你抓鬼的样子真是迷人极了。   不过几天之后,闻鹤清就进组拍戏去了。   棚在外地,闻鹤清坐飞机去的,下飞机的时候有人接机。   他起初没在意,以前在各种地方飞的时候也撞见过明星,接机的人一茬一茬的,这次也觉得是别的哪个明星来了,助理提醒了一下,才发现是自己的粉丝。   他便过去打了下招呼,几个女生,看样子年龄也都不大,拿东西给他签名,还给他塞礼物。   签名都签了,给一个小姑娘签to签的时候随口问了句:“是有男朋友吗?”   小姑娘明显愣了愣:“……啊,是有。”   “最近感情不好?”闻鹤清又问。   “我……”小姑娘眨了眨眼,“我们最近在冷战。”   “异地?有机会去看看他。”闻鹤清这样道,又给别的姑娘签名。   小姑娘还在旁边红着脸说:“我本来不住这边的,我到这边来接完机就去找我对象。”   闻鹤清笑了笑:“可以给他一个惊喜,到地方了再告诉他。”   末了,这些小姑娘又要给他塞礼物,他只收了刚才那个小姑娘的一个手环,又对她道:“你可以在市里多逛两圈,心情说不定会好点。”   小姑娘不明所以,只默然点头。   他也不在意,笑笑便离开了。   ·   第二天,他踏上了电视剧拍摄的新征程。   真正拍戏跟做节目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导演是一个对质量追求比较严格的人,开始天天拿闻鹤清当反面教材,还经常给他开小竈。   两位主演都是演技不错,但是名气没那么高的演员。导演整天太息之,痛恨之,然后发誓要把他们捧红之。   又责令闻鹤清多跟他们学学,虽然这个时代是流量为王,但没点真本事是行不通的!是不能在后世留名的!   闻鹤清就跟着说是是是,一定多加练习。   他的戏份不多,但导演不停地告诫他他的戏很重要,他这个角色的转变非常重要,演好了就是个非常有魅力的角色,演砸了估计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也就是开始一段时间,在导演的不断熏陶下,闻鹤清的演技突飞猛进,他算是明白王姐为什么要让他接这部戏了。   他们剧组关系都很好,几位主演每天吃饭的时候一起做一夜爆红的梦。   闻鹤清在旁边笑:“会的,你们演技都很好,这部戏播出去了,应该会爆的。”   男主叫张若华,这会儿却敛了几分神色,冲他扬了扬下巴:“你……说真的?唉,我在网上看他们说你会算命,你这个是能算出来的吗?”   闻鹤清“唔”了声:“你信这个?”   “不是网上在说么,传得神乎其神的。”张若华拿起手机晃了晃,“都说你真有点东西在的。”   闻鹤清笑笑:“那你想让我算算吗?”   “真能算?”张若华立马坐直了,“这不正在说么?这部戏能爆么。”   女主孙桥也偏了过来:“真要算啊?这东西准吗?”   “谁知道呢,看你们自己信不信吧。”闻鹤清冲张若华伸手,“你兜里是不是有硬币,刚才那场戏的道具。”   “这你也算到了?”张若华夸张道,一边把硬币掏出来扔给他。   “刚刚在旁边观摩你的戏。”闻鹤清双手合住硬币,“正还是反?”   “花。”孙桥立马道。   张若华拿手比了个抢对她打出:“我刚看到了,是1。”   闻鹤清摊开手,是花色。   “你看错了。”孙桥笑着对张若华说,“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便猜猜。”闻鹤清把硬币放在地上,“就不算了,也不一定能算准,留点悬念给自己吧,我也没算我什么时候会红呢。”   “你现在讨论度可是最高的。”张若华说,“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部戏,你完全可以去演偶像剧男主嘛。”   “我经纪人觉得这个剧本很好,而且我演技太烂了,她觉得我到这来能跟你们学学。”闻鹤清笑着说。   还有,王姐更想让他往大银幕的方向发展,说小成本偶像剧是在消耗他。   “好了,希望我们都能火吧,到时候请你们吃一顿几万的饭。”孙桥站起身,“走了,老张,下场戏还蛮重要的,对对吧。”   张若华也点头,闻鹤清在原地问:“等会儿啊,你刚刚说网上载我什么神乎其神的?”   “去接你机的一个小姑娘么,发了条微博说你算到了她男朋友是个渣男。”张若华不死心,问了句,“真是算的啊?”   “猜的。”闻鹤清大概有了印象,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半是玩笑地开口“你过来,我告诉你我算到什么了。”   张若华将信将疑的走过来。   闻鹤清低声笑着说:“我猜你们俩因戏生情了。”   张若华一个猛抬头,起身后退惊恐看他:“你你你——”   孙桥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他摆摆手,又走回闻鹤清身边:“你这是……”   “猜的。”闻鹤清说。   张若华看了孙桥一眼,又压低声音对他道:“你别乱说话,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闻鹤清:“哦。”   张若华直起身,对他挤眉弄眼一阵:“但你可以帮帮我,走了。”   说完他就追着孙桥去了。   闻鹤清在原处笑笑,拿起手机,找到了张若华说的那条微博。   小姑娘详细地在微博里描述了那天见到闻鹤清的场面,接着又开始描述自己跟男友的爱情故事,说在此之前,她跟男朋友已经因为异地吵过几次架了。   她原本在去找男友前打算跟男友发消息说一声的,但因为想起了闻鹤清的话,改了注意,自己找到男友的学校。   结果正好就撞见了男友跟另一个女生很亲密的在路上走!   她当即大怒,经历了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情之后,成功和男友分手。   男友晋级前男友,她原本打算马上离开这个伤心地,但想到闻鹤清让她在市里转两圈,于是她又多待了两天。   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她在一家咖啡馆遇到了一个男生,两人聊得很投机。而告别后,在飞机上两人居然又碰见了,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底下的评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有跟博主一起接机的作证,说闻鹤清确实说过那些话。   不过大多数人都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这东西太玄了。   还有人在底下幸灾乐祸,说不知道闻鹤清为什么要艹这个人设,迟早有一天要翻车。   闻鹤清关掉手机,觉得在这种领域,自己应当是不会翻车的。   只是路遇有缘人,他随意几眼就能看出对方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喜欢多管闲事,有的没的就会提点别人一下。   以前倒还好,没想到成了公众人物之后,总因为这种事在网上闹出风声。   他思忖片刻,一想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天晚上有一场戏,一直到淩晨他才回到酒店,洗漱完毕躺倒在床上。   景渊沉给他发了消息,说过两天去找他探班。   他回好。   然而半睡半醒间,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住自己。   像是试图亲昵,又带着几分不敢靠近的疏离。   他拖着朦胧的脑袋,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道:“景总,不是说过两天才来吗?”   霎那间空气凝滞,这股气息瞬间消失。 第三十九章 入戏   已知,这本书是一个以宋枝为中心,宋枝与其他男人的爱情为线索展开的。   已知,在这本书里,有很多男人喜欢宋枝,其中包括景渊沉。   可得,景渊沉喜欢男人。   又因为,由于闻鹤清的出现,景渊沉并没有对宋枝产生兴趣。   景渊沉对闻鹤清产生了兴趣。   景渊沉……   ·   闻鹤清的后半夜睡得并不踏实,脑子里飘过了无数道纷杂的思绪。   不过他懒得去抓,第二天醒来就都忘了,连那道疑似景渊沉的气息,都好像是出现在梦里。   手机的聊天记录被打开又关上,他打了一套太极拳,手指蠢蠢欲动,在掐一挂和算了之间犹豫半晌。   最后想着,也罢,算不出跟景渊沉有关的事的。   他发消息问景渊沉,现在在哪里,没有谈夜里的事。   景渊沉回得很快,说今天夜里就可以到。   闻鹤清说好。   他这天有一场他这个角色比较重要的一场戏,他收拾收拾,准备出去挨骂了。   他一进场,首先叹了口气。   他的角色在早期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个傻帽愣头青的形象,而就是从这场戏开始,他的人设有了转变。   开始之前,导演专门把他叫过去:“这场戏的主角就你一个,他们带不了你,你可以吧?”   闻鹤清:“……可以。”   导演上下看他,不放心:“你要注意,你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你的表情里应该带着恨,知道吧?”   他又叹了口气:“你的缺点就是太出尘,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吧,就是你该去演那些神仙王子那种不染世俗的角色,你做什么表情都像是神仙下凡俯视人间,你懂我的意思吧?”   闻鹤清点头:“我懂。”   “你懂个屁。”导演挥挥手,放他走了。   闻鹤清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剧本才入场。   工作人员拿绳子把他手绑到身后,再把他眼睛蒙上,让他靠在墙角。   然后场务拍板,脚步声起,一个彪形大汉从门外走了进来,扫了他一眼。   闻鹤清听到声音,马上开口:“什么人,我妈呢?”   导演:“卡!闻鹤清,说多少遍了,你现在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小孩不会那么冷静!”   闻鹤清点头,重新开始。   脚步声起,闻鹤清下意识一个激灵,慌乱地转头试图查找声音:“……什么人!”   他的气息因害怕而急促:“我妈呢?”   大汉冷笑一声,一把提起旁边的水桶,直接就往闻鹤清头上浇了下去。   冰冷的水浇头淋下,发丝还在淌水,闻鹤清嘴唇微动,话说得清晰而缓慢,带着压迫感:“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我可以出钱……”   “卡!”   助理赶紧上去给他擦身上的水,导演再次喊:“闻鹤清,是不是水把你的戏感淋没了?十六岁的小孩!”   闻鹤清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谢谢,抿了抿唇。   他知道导演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形象,他的角色和母亲一起在游轮上被绑架,他上来就被绑匪蒙住了眼睛,只能听到自己的母亲凄厉的叫声,然后一步步被同他母亲分开,拖到了无人的房间。   这时候,他应该是惊恐的,害怕的,以及轻微愤怒的。   接着又拍了两条,全都没过。   孙桥那边的戏拍完了,过来看,忍不住对导演说:“我觉得已经挺好了,你看他的表现都挺到位的。”   导演让闻鹤清先休息一下,对孙桥说:“你是科班出身的,你肯定能看得出来,他倒是能把应该表现出来的状态模仿出来,但你注意到没有,那是模仿。”   孙桥自然知道,但她犹豫了一下:“但对于电视剧,其实已经够了。导演你自己之前也说了,我们不过是一个小成本网剧,没必要说……要到那么高的要求。”   “那你问问闻鹤清,为什么要来演我们这个小成本网剧的男三?”导演冷哼一声,“不就是图我之前调。教出了几个不错的演员,图你跟张若华演技好,可以带带他。”   孙桥:“啊?”   导演:“啊什么啊,他经纪人肯定就是这样想的。他现在算是要流量有流量,转到远景去了之后也有资源,还想着提高演技,也蛮难得的,那这个忙我肯定得帮啊,是不是?”   孙桥:“……”   然后让人家一直被水浇是吧。   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闻鹤清在那边准备换衣服吹头发,导演看了监视器之后又喊:“算了,这条过了。你酝酿一下情绪啊,下场你眼睛上的布要掉下来了,你眼睛一露出来别又那种看死人的眼神。”   闻鹤清:“……”   “眼里要有恨!有恨!别拿那种看淡生死的眼神对着你的仇人好吧?”导演冲他喊,“给你两分钟你自己体会一下。”   孙桥看着他在那边叹气,走过去问了句:“还好吧?”   “不太好。”闻鹤清说,“我感觉……我找不到方向,我很努力的理解这个人物了,我觉得我演出来的已经是这个人该有的样子了……”   “你看,你看你怎么说的。”孙桥说“你说‘这个人物’,这首先就让你跟角色隔了一层了。你虽然在演这个角色,但最终表现出来的是你自己,而不是这个人物。”   闻鹤清认真地听着,演戏这种事不像别的,他确实是从零学起,上来就是导演这么高的标准,让他多少产生了点自我怀疑。   他之前在自己的领域如鱼得水,跨出自己舒适圈又是广阔一片天啊。   “而且你这个人的气质太特殊了。”孙桥想了想,“你要是演那些上位者,演古装剧里那些神仙会很合适,你怎么小小年纪就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冷静呢?”   闻鹤清笑了笑:“没办法。”   “所以你要演这种……单纯的小孩儿,会有点出戏,就是给人一种你在演你自己的感觉。我们,尽量避免,好吧,尽量避免。”孙桥拍了拍他,“其实演成你这个样已经很不容易啦,咱们导演要求太高了,他就想出爆款。”   闻鹤清若有所思点头,对她笑了笑:“谢谢桥姐。”   “自己多悟,加油啦。”孙桥对他笑了笑。   闻鹤清又自己拿着剧本琢磨片刻,过了会儿,导演问他好没,他说可以了。   然后拍板,这幕戏继续。   大汉揪住闻鹤清的头发:“你不是问你妈怎么了吗?你别说话,自己听听。”   闻鹤清呆滞住,而后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里,隐隐约约听到了女人痛苦的叫声。   他的气息都颤抖,突然不顾一切地挣扎了起来:“你们对我妈做了什么!疯子!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放开我!住手!”   他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双手想要挣开绳子到充血发白。然而大汉只是皱了皱眉头,就轻而易举地把这个瘦小的孩子制在了原地。   “你老实点。”大汉不满道,左右看了看,想要拿绳子把他的腿也绑起来。   不知哪里的叫声还在继续,闻鹤清痛苦地挣扎着,从脖颈一直充血涨红到一整张脸:“你放开我!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叫他们住手!”   大汉不耐烦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他一下子被砸得头晕耳鸣,动作停了片刻。   大汉就趁着这个时候,去拿了绳子,闻鹤清察觉到制住自己的动作消失了,顾不得大脑还在嗡嗡作响,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就要跑。   大汉骂了声,赶紧就把他追了回来,挣扎之间蒙住他眼睛的黑布掉落,他瞳孔一缩,看向大汉的眼里充斥着鲜明地恨意。   大汉动作一滞,他霎那间抓住机会,就朝大门奔去。   身后彷佛有恶鬼追逐,他颤抖着恐惧又愤怒地朝着生源处狂奔,而那声音在他闯入那扇门的前一秒终止。   迎接他的,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   “好!”寂静的片场,导演带头鼓掌“这场戏非常不错!一次过!”   闻鹤清喘息着,缓慢地把头扭过去,勉强笑了笑,然后靠住墙,说不出话。   “入戏了。”孙桥在导演旁边小声说。   导演点头,让其他人先别打扰他,让他自己出戏。又忍不住赞叹,说这条太好了,演得太好了,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闻鹤清则在原地靠着墙慢慢下滑,直到坐到地上,疲惫地抹了把脸。   最后门开的时候,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感觉太陌生,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觉得眼眶干涩。   于是恰好这时前来探班的景总就看到这样一幕,从来都是谪仙人似的闻道长通红着眼,愣愣地向他看来。   好像仙人落入了凡间。 第四十章 聂应   场内人各忙着自己的事,隔壁棚还有一场戏在拍。   景渊沉隔着人流和闻鹤清对视,然后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将人捞了起来:“鹤清。”   闻鹤清眯着眼,和他对视,勉强一笑:“来这么早。”   “……对。”景渊沉犹豫了一下,“你没事吧。”   “入戏了。”闻鹤清闭眼,揉了揉眉心,“没事。”   下一场戏在下午,助理过来给他吹干头发,换上干燥的衣服。   景渊沉在旁边跟着,不时搭把手。   整理完之后,闻鹤清的情绪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那个一派平和的闻道长,只是眼里有还未褪去的血丝,睫毛沾水,对着景渊沉笑了笑:“演戏还挺有意思的。”   景渊沉看着他,微妙的感觉在心里荡漾,一股冲动呼之欲出。   ——他伸出一只手覆上闻鹤清的面庞。   而后大拇指微抚,一寸一寸刮过他的眉骨,刮过他闭上的眼睛,指下是肌肤相触的感觉,他放下了手。   闻鹤清在那一瞬间甚至是下意识停住了呼吸。   “闻道长喜欢,我让王若兮多挑几部戏,你自己挑合适的。”景渊沉却在这时又换了话题,说着一些很霸总的话。   闻鹤清扬眉,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景渊沉的耳根冒了丝红意。   他便笑了起来,调笑了句:“景总?景渊沉?”   “你……辛苦吗?我去过几次片场,很忙。”景渊沉仓促补充,眼睛滑过周遭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有人同他或者闻鹤清点头打招呼。   “还好,我戏份不多。下个星期就要杀青了。”闻鹤清跟上他的步子,觉得有些想笑。   他算不出有关景渊沉的任何事,但说过了,他猜东西很准,直觉,再加上善于观察和得出结论。   又或者景渊沉没打算在他面前藏,或者藏不住。   “我看了排片表,你中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出去吃饭?”景渊沉走得目不斜视,“上次宴会里的人查到了,是跟郑公子一起进场的。”   “什么身份,有资格证有传承么?”闻鹤清随口问,“外面有一家还不错的饭店,我带你去。”   到饭店坐下,景渊沉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前两天碰到王导,听他口风,像是想让你演主演。话里话外让我给你把档期空出来,要录很久。”   “唔。”闻鹤清对这个倒没什么意外,照常点菜。   虽然他演技算不上顶尖,但他像道士。   他就是道士。   点完后他想了想,问:“宋枝呢?”   景渊沉的表情明显茫然了一瞬:“谁……哦,我不知道,帮你问问?”   “不用了。之前看他也去试戏了,随口问一句。”闻鹤清笑了笑,“你怎么跟不认识似的。”   “不熟,之前让我帮忙牵线,我拒绝了。”景渊沉解释,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我算是帮过宋家一回,怎么说也算是与他们有恩,还想让我帮一个别家艺人牵线。”   “宋枝身上气运很好。”闻鹤清只简单说。   “同我何干?”景渊沉似是本就不太满意,这会儿都说出来了,“没见过他们家那样的,从前得了我帮忙都是……算了,他们怎么一副我能见到宋枝都是我的荣幸似的。”   这话真的有些好笑。   闻鹤清大概能想像到,在他看的那薄薄一本实体书里,追求宋枝的,前前后后出现了五个,都是以得到宋枝青眼为毕生目标,自然也都会想尽办法讨好宋枝。   宋家人自然会因此傲慢吧。   他自觉性子不太好,此时忍不住想告诉景渊沉:“你气运理应也很好,按理说来,你确实该为见宋枝一面、帮到他而荣幸。”   景渊沉皱眉:“说他做什么……”   “你还会喜欢上他。”   “他不及闻道长万分之一。”   他们隔了一张桌子对视,杯盏上飘起了青烟。   闻鹤清叹了口气,向椅背靠去,仰头看天:“为什么?”   景渊沉愣愣看着他,可以看到他拉长的脖颈上的每一根筋骨,看上去脆弱,但坚不可摧。   “他们都说我更像神、像仙。除了从小和我相处的师父和大师兄对我多了几分亲情,连我的父母对我都有几分距离。”闻鹤清半眯了眼,可以看到空气中浮动的气,微小,但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本源。   他又把头低了回来,视线和景渊沉相对:“神仙是尊称,出于一种敬畏。实际上他们对于异类更喜欢称呼为‘怪物’。”   景渊沉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顺着说:“他们确实更喜欢称呼我说‘怪物’。”   闻鹤清的眉眼锋利,语气却带着一丝迷茫:“我也很难对人产生感情,太容易看穿了。导演说我太游离了,不像真人。可我确实……”   他目光直视景渊沉,对方是一团迷雾,套公式书也套不出来的命格:“为什么会对我产生感情呢?”   景渊沉终于跟上了他的思路,一瞬间耳根如火烧。   “为什么不会呢?”但他说。   闻鹤清看着他,眨了两下眼。   “打扰一下,上菜。”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躬身替他们摆好。   “谢谢。”闻鹤清说,没再继续上一个话题。   景渊沉提起筷子,拿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便又把先前说了。   跟着郑公子的人名叫聂应,至少登记在宴会上的名字叫聂应。名下没有注册过公司,也不在什么公司担任高层,宴会纯粹是被郑公子带进去的。   而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名气,打听了一下,基本上都没听说过。   闻鹤清听着:“那‘聂大师’‘聂道长’之类的称呼呢?没人提过?”   “这倒有,不过是一个老头,为一些明星、富家子弟做事的,名声不大,也没在正规地方做过登记。”景渊沉道。   “一个姓,估计是师承,可以查一下。”闻鹤清夹菜,“这些歪门邪道……算了。之前酒店电梯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没有查出人为的痕迹。”景渊沉道。   “……我杀青了之后去那边看一眼。”闻鹤清给自己添了口饭,下午有场动作戏补充体力,“暂时没有人对我做什么,但局都入了,不再涉深一点,多没意思啊。”   景渊沉:“蝼蚁罢了。”   闻鹤清摇了摇头:“他们敢对你出手,谁知道是认为你妨碍了他什么?被迫入局总会落人一步,不如主动进去,趁现在他们还认为我构不成威胁。”   景渊沉只得点头。   话是这么说,吃完饭后,闻鹤清却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是之前录节目的编剧杜秋铃发来的,小姑娘能通灵,一些鬼煞会让他在梦里看到一些东西。   节目录制结束后,杜秋铃真的去找了这方面的东西去看,偶尔会给闻鹤清发问题,闻鹤清便帮她解答。   而这次,杜秋铃同他说,从自己去X市旅行回来,已经连续许久做同一个梦境了。   梦里她得到了一个纸扎小人,这个小人能够实现她的愿望,只是要她每天都取一滴指尖血来滋养它。   她开始只是用这个小人实现她比较小的愿望,比如明天演戏的时候一切顺利,希望导演能帮她加一句台词。   但后来她的欲望越来越大,开始想要某个角色、想要暗害抢她风头的演员,而小人每天需要的血越来越多,而她像疯了一般给这个小人喂着血,直到有一天倒在了自己家里。   杜秋铃说自己起码连续一个星期做这一个梦了,最开始梦里的场景还不是很清晰,现在除了梦里人的脸,其他细节醒来以后都一清二楚了。   杜秋铃:打扰闻老师了TvT   杜秋铃:我这个星期因为这个梦睡眠质量都很差,自己找办法也都不管用/猫猫哭泣。jpg   闻鹤清便给她说了几个草药,让她买回去放在枕头下面,又同她说,晚上方便的话通个话,来聊聊这件事。   杜秋铃马上应好。   闻鹤清关了手机,对景渊沉沉吟着开口:“你觉得这件事,同那个聂什么有关吗?” 第四十一章 将计就计   “我去查。”景渊沉马上道。   闻鹤清摇了摇头:“不用,我晚上和她通过话就知道了。”   杜秋铃能通灵,重复梦到这一件事,那么很可能就是这件事已经发生过,留下来的那一丝执念被她捕捉入梦。   下午的戏照常拍摄,是和男女主一起拍的动作戏,大楼爆炸,几个人从窗户里跳出来,随着玻璃一起跌在地上。   算是整部剧比较大的戏,又做特效又吊威亚的,闻鹤清的台词不多,也要全程跟着男女主跑。   景渊沉就在一旁看,他来时给剧组都带了礼物,此时导演待他就像亲父亲一般,尽可能给他展示自己剧组的优秀以及缺钱,想从他那拉点投资。   景渊沉只说了些逢场的客套话,说这趟来主要还是来看闻鹤清的。   导演就跟他说闻鹤清这段时间多么多么进步啦,巴拉巴拉。   说归说,导演对这场戏一直是严格把关,一直拍到七点才结束。   最后一幕是闻鹤清倒在地上,冲男女主比着枪的手势,啪啪开了两枪,自己嘴里配乐。   孙桥的面色难看:“这件事跟你是什么关系?”   闻鹤清微微眯眼,笑得更狡黠:“还不明显吗?都是我做的。”   “卡!”   闻鹤清从地上爬起来,景渊沉一直在片场等着他,导演都以为他中途会离开,但他也就把笔记本拿出来处理了下事情,人还是一直在片场待着。   他们照例去吃了饭,景渊沉依旧没有订酒店,于是晚上只能再次住进闻鹤清的房间。   闻鹤清的房间仍旧只有一张大床,所以景渊沉仍旧只能和闻鹤清睡一张床。   第二天都没有他的戏份,算是有一天假。洗漱完之后他和杜秋铃商量好,要和她打个视频电话,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实话说,隔着显示屏并不能看到对方身上的气,不过只是观察对方面相倒也够了。   杜秋铃的面庞出现在显示屏上,她穿得很正式,一见闻鹤清就弯腰鞠躬:“闻老师打扰了打扰了,不好意思啊麻烦您。”   闻鹤清:“……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闻老师现在还在拍戏吧,耽误闻老师时间了!”杜秋铃双手合十,闻鹤清的粉丝随着节目播出眼看着往上噌噌噌地涨,自己跟他交情不过就几分,对方还愿意花时间帮自己。   “没事,我最近在查一件事,也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你这里找到一点线索。”闻鹤清道。   “好的闻老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秋铃点头。   闻鹤清先是思考了一下:“我之前同你说过没有,你有通灵的天赋,所以你做的这个梦,可能是真是发生过的事情。”   杜秋铃在那头一呆:“通灵?真实发生的?”   闻鹤清点头,正欲解释,就听杜秋铃激动地说:“那我之前做了个梦,梦到我写的某个本子拿了最佳编剧奖——”   闻鹤清:“……”   闻鹤清礼貌道:“不是所有的梦都会通灵,也有你自己大脑加工出来的产物。”   杜秋铃:“……哦。”   闻鹤清给她解释:“之所以说这个梦可能是真的,是因为你连续一个星期都在重复梦见,并且梦里的场景都很真实。我们有判断这个的标准,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给你。”   杜秋铃立马同意,闻鹤清便又向她询问那个梦的细节,重点是有关那个纸扎小人的样子、使用方法和来历。   “我有把那个小人画出来……我发您微信上了,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杜秋铃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就是要许愿的时,取一滴血按在小人的胸口,那个小人……会吸血,血滴在上面就消失了,这是真实发生的?”   “有些歪路子做出来的东西会这样。”闻鹤清简短道。   “哦——”杜秋铃点头,接着回忆,“低了血以后在心里念一遍愿望就好了,小人是要一直带在身边的,晚上要放到床头,白天无所谓。好像是从一个什么大师那里买来的……”   这段的记忆有些模糊,她很是回忆了一下:“是‘我’找了很久找的门路,从一个前辈那里听来的,叫什么大师……记不清楚了,花了有十几万才买回来。去的一个独栋别墅,大师还有好些弟子,都对他很尊敬。”   她仔细想了想:“别的记不清楚了。”   闻鹤清点头:“那梦里的你自己呢,可以记起来有什么特征吗?”   杜秋铃:“呃,我是一个女演员。”   “嗯。”闻鹤清随口应了声,向后叫了声“景渊沉——”   景渊沉从后面过来,给闻鹤清递了杯水,看了眼显示屏对面的杜秋铃。   杜秋铃一下子瞪大了眼,视线在闻鹤清和景渊沉身上来回扫,拚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你听一下。”闻鹤清接过水,对景渊沉道。   景渊沉就在他旁边站住,杜秋铃想起来自己还没说完,感觉继续:“呃,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演员,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上下,资历比较老,但一直没混出头,所以才寄希望于那个小人身上。后面确实好了点吧,因为对小人许愿,有一部电视剧红了,她才越来越疯……”   “照过镜子吗?知道长什么样子吗?”闻鹤清问。   “一张人脸都记不起来……挺漂亮的,但圈里谁不漂亮。美容院打针打得挺多的,红了以后削了骨和垫鼻子,不过都是微调。”杜秋铃道,“助理管她叫西什么姐,我听不清楚,夏?西,还是谢什么的。在一部都市剧演过女二,火了。参加红毯许了愿,当天铺天盖地都是她好看的通稿。”   “嗯,你闭上眼,回忆梦里给你的感觉,然后给我报个字。”闻鹤清道。   “……岁。”杜秋铃慢慢说。   闻鹤清随手掐算几下,便对她说好了,又嘱咐了她几种不再被梦境困扰的法子,让她有事随时打电话。   杜秋铃闭着眼睛:“好好好,谢谢闻老师,感谢闻老师。”   闻鹤清无奈:“眼睛可以睁了。”   杜秋铃又赶紧睁开眼睛,抿嘴笑了笑。   闻鹤清望着她,手指掐算几下,忽地问道:“我可以麻烦你帮我做件事吗?”   杜秋铃腰一挺:“可以的,什么事?”   “帮我……去一个地方。”   挂断电话后,他对景渊沉道:“她梦里的那个大师,跟聂应有些关系,找到同她通灵入梦的人,大概就能顺藤摸瓜摸出一条线索。”   他指尖轻轻摩挲:“她自己,现在也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景渊沉“嗯”了声,把手机放下:“我叫人去查了她梦里的那个人,有结果了告诉你。”   “好。”闻鹤清点头,起身,准备去洗漱。   站起身时他忽地好像感受到了什么,问景渊沉:“之前对你动手的那些人……现在消停了些吗?”   “没对我做什么。”景渊沉淡淡道,低眉之间,好似那些人是丝毫不值一提的蝼蚁,“倒是有些东西蠢蠢欲动,于我,并没有什么阻碍。”   闻鹤清在原地静静待了片刻:“你这次突然过来,是不是担心他们会对我动手?他们做了什么?”   “……是。”景渊沉微微抬眼看他“我知道那些东西对闻道长来说不值一提,可我总担心,就想来看看。”   担心。   闻鹤清说不出自己对这个词是什么感觉,只压下了心头的麻痒,略微偏头,对他轻轻一笑:“光是这样坐以待毙是查不出什么的,他们既然已经对我动了心思,不如将计就计,让我去他们的地方探一探,看看到底是群什么牛鬼蛇神,有什么目的。” 第四十二章 因果   景渊沉先是沉默。   他首先想要让闻鹤清不要以身涉险,但他又了解闻鹤清,知道他会这么做,知道这件事对于闻鹤清来说算不上有多大的风险。   “那些东西不应该被人使用。”闻鹤清轻声道,“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她在先前获得了那么多好处,最后就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到最后呢,只有给她那个小人的人会获益,他们靠着这种吸别人血的方法来服务自己。”   他叹了口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为了贴合角色他剪了发,现在的头发辫不了小辫,还有些不习惯。   “我知道了。”最后景渊沉只是说,“要我做什么?”   闻鹤清想了想:“要是我被抓了,还得麻烦你把我救出去了,我不确定他们的手段到什么程度。”   景渊沉淡淡点头。   闻鹤清只是看着他,半晌,又叹气:“他们有让你失控的手段,不管你在不在意,终归是个隐患。你了解他们吗?”   景渊沉:“……”   闻鹤清就笑了:“你这活得,比我还活神仙。”   “……只会动些小伎俩的蝼蚁罢了,总归翻不出什么浪花的。”景渊沉只缓缓道。   “上次不是还让你差点失控了吗?”闻鹤清拿了东西往浴室走,把想说的话尽量说得漫不经心,“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咒。”   “只是意外,我若小心,他们奈何不了我。”景渊沉道。   闻鹤清进了浴室,于是两人再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他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镜中的自己表情的一贯的平静:“但还是出了。”   景渊沉在外面没有再作声。   闻鹤清按掉水龙头:“最迟明天就会有人找到我。”   最后一丝水流流入下水道,而景渊沉依旧是一言不发。   ·   “他又去找那个小明星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计算机显示屏发出来的亮光,聂应叼着烟坐在计算机前,身后是点着蜡烛的灵台,供着一尊样貌有些扭曲的雕塑。   手机开着扬声器,传出来一个低哑的男声:“他真是宝贝那个小明星,阴时阴月还未到,他就要去那小明星身边待着。”   “还不是之前你偏要去提他。”聂应弹了弹菸灰,“也是你想趁着这会儿去对那个小明星下手的。”   “他们拍戏,来往都是人,我不过是前几日分了几丝神,同那小明星说了几句话,本来就打算到此为止了,谁知道景渊沉又跑过来了。”男声说到这里,突然低低地笑了。   “现在呢,你想怎么样?”聂应站起身,将烟摁灭在满是菸灰的菸灰缸里。   “在景渊沉面前,让他的小明星消失一阵,才是很有意思吧?”   聂应轻嗤了声,路过灵台,随手在蜡烛燃起的火苗上滑过,蜡烛霎那熄灭,淡淡的烟从他掌下飘出。   “是挺有意思的。”他说,“你打算怎么做?”   ·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闻鹤清多给自己留了点时间,顺着自然光打在窗户上才醒。   然后慢悠悠慢悠悠睁眼,跟景渊沉的视线撞上了。   那一瞬间他好像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那双漆黑能吸入一切光线的眼睛里好似酝酿着别样的情绪,彷佛……从一直以来,那双眼睛里都只装着自己。   然而下一秒景渊沉就好像被抓包了一般,迅速闭上眼。   他们在同一个被窝里,互相的体温温暖,闻鹤清一时没有动作,觉得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晃荡。   他少与人交往过密,因为万物因果在他眼里清楚明晰,有人命里亨达,有人注定破败,看清了对方的命数,再交往就难免显得别有用心——又或者其实很无趣。   他知道自己骨子里并不算一个多么有圣心的人。   他叫了声:“醒了?”   景渊沉这才又把眼睛睁开,应了声。迟疑片刻,伸手,轻轻揉了把闻鹤清的头发。   闻鹤清闭着眼睛笑了下,他手又往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该起了。”闻鹤清道。   景渊沉没说话,他便接着说:“我明天下午就有场戏,我们尽量在今天把事情解决完吧。你有办法在我身上下个标记吗?”   景渊沉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一股凉意顺着他的额头蔓延到全身。闻鹤清感受了一下,这股力量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已经被剥离,但还是能隐隐感受到一股枯死的气息。   他昨晚说了要带景渊沉出去转转,感受一下影视城的氛围。然后人来人往,自己就该被动手了。   他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事,他向来对生死看得淡然。   而景渊沉呢,使用着枯死气息的力量、自身超脱命理,却还在这世上鲜活的活着,本就是一种逆命而为,一种向死而生。   ·   他们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外面,说到底景渊沉也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到影视城来得不多却也都了解,倒也不需要闻鹤清介绍。   周围都是人,两个人戴着口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语气散漫如同饭后的闲逛。   “你现在可以感受到我在哪里是吧?”闻鹤清跟景渊沉拉开了些距离,“是能感受到准确的位置,还有个模糊的方向?”   “准确的位置。”景渊沉背朝着他,反手在身后准确抓住了他的手。   闻鹤清感受着他们指节相扣的温度,很快又分开:“抓紧了他们不好对我动手。”   景渊沉把手收回来,漫不经心地看着:“能算到他们来了?”   “……我倒也不是神仙。”闻鹤清无奈,觉得对方大概还是有些不太高兴的,“你不是能感受到我的位置么,我相信景总会保我不出事的。”   “要是印记被抹除了呢?”景渊沉道。   “……不会。”闻鹤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要是我不允许,不会有其它东西能接触到我。”   景渊沉依旧没有回头,但印在闻鹤清身上的印记让他能轻易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那并不只是一道印记而已,而是他的半丝魂魄。   闻道长跟他不一样,是彻彻底底的肉体凡胎,纵使能使出几分力量,那也终归是外力,比如符箓,比如口令。   他害怕闻鹤清在遭到攻击时反应不及而受伤。   即使他知道闻道长的自信,闻道长的强大,也知道闻道长很少需要他人的帮助。   但是他允许自己把印记打在他的身上。   “景渊沉。”他又听到低低的一声,“你要小心。他们不了解我,但可能已经有了对付你的方法。”   “我不会再犯。”景渊沉轻声道。   下一秒,他突然感受印记的移动,空间扭曲,他回过头看去,人来人往,闻鹤清已不见踪影。   ·   闻鹤清睁眼,自己处在一间狭小而黑暗的房间内,背后一阵灼烧,他知道是有符纸在他背后燃尽。   周围的空气是粘稠得令人作呕的腐气,黑暗中一台蜡烛燃起,一个人显出身影,身边纠缠着无数死亡的因果,脖颈上是被强行续命而产生的血痕。   利用他人内心的欲望,延续自己的生命,强扭世间因果。   闻鹤清淡淡垂眼。   这种人,真该死啊。   偏偏这人却还看着他笑:“哟,小明星,又见面了。” 第四十三章 梦境   废弃医院的大楼前面贴了封条,门口有几位警卫守在那里。   杜秋铃四下望了眼,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把手机打开一个页面,递过去给保安看。   警卫看了一眼,问她要不要陪同。   她挣扎了一下,拒绝了。对方便把她放了进去,顺便给了她一个手电筒,提醒她进去小心。   杜秋铃又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努力克服心理障碍,走了进去。   大楼里安静无声,除了她手里手电筒的光芒漆黑一片,她左右四顾,觉得有点瘆得慌,开始在心里默默背诵社会主义内核价值观。   闻鹤清昨晚问了她的位置,在得知她就在S市时,问她能不能帮忙去那栋废弃的医院看看,那里有一只猫应该同她很契合。还临时教她捏了个决,说是可以让她的气息更隐蔽一些。   她本身最近就在看猫想养一只,当时自然满口应下,还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新学了个新奇东西还怪有意思的,然而一进来就觉得可怖。   没关系没关系,我能通灵,我是天选之子,没关系没关系。   杜秋铃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着,一边小声地叫:“咪咪——”   太恐怖了,之前待在剧组的时候没觉得有这么恐怖啊。她觉得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战战兢兢地跟着记忆找楼梯。   昨天闻鹤清才跟她发了消息,她立马说自己完全可以胜任!自己跟着节目组在里面待了很久!完全没问题!让自己来!   关了灯怎么这么恐怖啊啊啊!   她终于找到楼梯,小声地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念完社会主义内核价值观又念八荣八耻,念完了终于从楼梯上下来了,手电移到墙上,墙上写着负二层。   她吸了吸鼻子,双脚踏上地板的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画面。   画面闪的非常快,她经常有这种感觉,不过都没当回事儿。但这次不一样,闻鹤清给她发的消息上说,如果在医院里出现这种情况,最好能想起来那画面是什么,或许会有用。   想不起来。她叹了口气,又轻声喊:“咪咪——”   “咪咪——”   负二楼比一楼更加瘆人,她只觉得周围全是阴气。   走到一半她看到墙上被贴了反光的引路条,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有公安在这里工作,是不是该有灯之类的?   她便又想去找开关,手电筒晃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一闪。   “啊!”她尖叫了出来,手电筒一抖掉到了地上。   然而手电的光骨碌碌,黑影慢悠悠走了出来,是一只黑猫。   杜秋铃看着那只黑猫,眨眨眼,声音不知不觉夹了起来:“呀,小~猫~咪~”   ·   两天前的晚上,闻鹤清的梦里。   梦里是一片光影朦胧,恍惚之间好像能看到上辈子的自己,独自一人在山上,守着他刚刚复兴的门派。   后来人慢慢多了起来,他因缘际会收了几个徒弟,师兄也塞了几个人进来。那些人会吵吵闹闹打打笑笑,又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安静下来敬重而疏远地和他打招呼。   然后光影倏忽变了,景渊沉撑着一把黑伞从车上下来,就那样直直望着他,然后说:“闻道长,我担心你。”   闻鹤清怔怔望着他。   光影又变,有什么东西从遥远的地方来,侵入了他的梦境,梦里变成一片火海,景渊沉的影子变得疯狂,煞气在他周身涌动,一股一股吞灭了这个世界。   一个声音说:“他失控了。”   闻鹤清只是站在原地。   “他很危险。”   闻鹤清抬眼,想要找到这个随意进入他梦境的人。   他确实会做预知梦,但显然这个不是,景渊沉失控的意向是由人刻意扭曲捏造出来给他看到的。   本事不小,难怪能对景渊沉动手。   “你是谁?”于是他问。   一个带着黑雾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梦境的色调变得沉闷,对方摊了摊手:“我是来帮助你的人……小明星。”   最后那声喊得戏谑,闻鹤清淡声道:“你能帮我什么?”   对方嗤的笑了:“我能帮你很多,景渊沉能给你的,我都能帮你得到,甚至更多。”   闻鹤清轻轻笑了下:“我身败名裂的时候,是景总救了我。”   “那算什么?你不能光看到过去,你要看到未来的价值。”人影开始在梦境里走动,背景的火海扭曲,“你会算命吧,会一点?”   闻鹤清望向火海,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人影下一句话就是:“你有没有发现,你算不了有关景渊沉的任何事?”   闻鹤清阖眼,说出来的话带了几分困惑:“你怎么知道?”   景渊沉从来没有和他主动提及过这件事,他们一次次好像把话说开,可是两个人都留了几分余地,并没有把那层纸完全点破。   这个人会知道吗。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是人,他超脱命理,不在五行内,自然算不出有关他的东西。”人影缓缓开口,语气带了几分自傲与笃定。   闻鹤清仍旧面无表情,状似漫不经心地套着他的话:“那他是什么?”   “他是用禁术复活的鬼魂,他天命带煞,最后一定会孤独惨死,你跟在他身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人影缓慢靠近他。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那股火海突然涌出一股巨浪,尸体焚烧的气息从远处飘来,耳边尽是惊慌失措的呐喊。   “你刚才还说,算不了他的命。”闻鹤清手背在身后,轻轻捏了个决。   “但我就是知道。”人影靠近之时带了一股浓烈的腐意,却在快要接触到他的前一秒转过身去,面朝那片火海。   景渊沉的影子已经在火海里消失不见,与之而来的是天边的闪电,和山崩般的雷霆。   人影的气息变了,他好似在影子里皱起了眉:“你在想什么?”   梦境到底还是受闻鹤清的控制,不……不是控制。   闻鹤清回答:“我不知道。”   天边雷霆震怒,与之降下来的是神罚般的巨雷,浇灭了火海,又在大地上劈出一道疤。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迟钝地阵痛起来。   这是他自己梦境的内容,是……预知梦。   这雷,是雷劫,是属于他的雷劫。   又一道巨雷劈下,这次却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然而在落下来的前一刻,头顶的电光却须臾消失了。   人影轻笑了一声:“这是什么,你的梦境正在排外?”   “你是怎么进入我的梦境的?”闻鹤清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而是又抛出了一问。   “我自有方法,没点本事,怎么敢跟景渊沉抢人呢?”人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好似对闻鹤清的选择势在必得,“等你下次见到景渊沉,大可以仔细观察他一番,他身上的异常,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更何况待他失控,他身边的人无一能够幸免。”   雷霆万讯,闻鹤清感受着这道属于自己、却又未曾伤他半分的雷劫,没有说话。   而人影则道:“话已至此,你自己考虑清楚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不信你的话。”闻鹤清道。   “信与不信,你自己分辨就是。”人影轻笑一声,随即消失在了这个梦境中。   天崩地裂,心口是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痛苦,刹那间梦境的光华消失,黑暗之中闻鹤清闭上了眼。   他只是想要干涉自己的梦境,没想到会引来预知梦,而这预知梦的内容,是下一次雷劫。   梦境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他好像溺水之人忽地感受到空气。   于是浮浮沉沉间,他问道:“景总,不是说过两天才来吗?” 第四十四章 轻吻   回到当下,闻鹤清依然身处在那个黑暗而狭小的房间内,他望着面前的人,不咸不淡开口:“你是谁?”   “我们前几天才见过面。”这人当他是并不知情,于是出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一股奇异地喜悦,“在你的梦里,你还记得吗?”   闻鹤清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你。”   他所站着的地方就是一个阵眼,整个房间都是用人血化成的阵法,空气中都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而面前的人却穿着一身唐装,面容阴柔,一派仪表堂堂的伪君子模样。   明明身上冤魂缠绕。   闻鹤清低眉,强忍下心中的不适,只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景总呢,你要做什么?”   那人却大笑一般地摊开了手:“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秘密基地罢了,让你进来参观参观,你觉得怎么样?”   笑完以后这人又突兀地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他:“你就不害怕吗?”   闻鹤清心里微叹了口气,还是敷衍地演出了一副强压下恐惧的模样:“……我不害怕,你不能对我做出什么,景总会来救我的!”   他向后移了两步,彷佛不经意退离了阵眼的最中央,身体又好像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眼里却充满希冀,期待着自己获救。   站在他对面人的表情忽地变得怜悯,他歪头,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你的景总那么喜欢你?你真的以为他对你有几分真心?小明星,你认清楚自己,你不过是他养的一只宠物,只是恰好现在还有些喜欢罢了。”   思维跳跃且神经质。   闻鹤清看着他,心中冷漠地下了定论。身边缠绕着这么浓重煞气的人精神状态不可能会好,这人所表现出的奇怪也理所应当。   他重复:“他会来救我的。”   “我在你的梦里提醒过你,小明星,他虽为□□翻身,灵魂却是用禁术复活的鬼魂。”这人看着他笑,“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吞没,小明星,你知道吞没说什么意思吗?”   “……是什么意思。”闻鹤清回应着他,同时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间屋子的阵法。   整个屋子漆黑一片,本该连对面人的面容的模糊不清,但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清晰可见,包括屋子里罩着的死气、和带着血腥之气的阵法。   他对这些阵法并不完全熟悉,大多是禁术,但他可以确定一点——是针对魂魄的阵法。   结合这人所说的话,他就是要引景渊沉来,而后对景渊沉动手。   自己怎么会让他如意。   “他的力量会吞没周边所有的生命。”这人毫无所觉,笑着对他开口,“我有幸见过一次,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幸好我躲得快。”   他的声音渐冷:“他这种人还能光明正大在外面行走,凭什么?”   凭什么?   闻鹤清淡淡瞥眼,他虽看不出景渊沉的命格,但可以确信对方身上并没有罪孽,不像面前这人一般。   景渊沉能够在外面行走,自然是因为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并且已经很久没有发出意外,只要不经有心人利用。   这种渣滓怎么能跟景渊沉比较?   他没有说话,对方也不等他应答,自顾自的接着道:“他不是人,他怎么能跟人接触?他是怎么哄骗你的?待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遭厄运!”   闻鹤清只当这些话是耳旁风:“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下子就带到这个地方?”   “你不是会术数么,算算?”这人又轻轻地笑了,声音带着几分做作的诡异,视线透过黑暗直直钉在闻鹤清的身上。   不等他回答,这人又自己接口:“算得到吗?你用什么算,要我给你硬币吗?要我的生辰八字吗?不不不,你算不出来的。”   确实算不出来。   这人身上的命格不是自己的,他是天生早夭的命,却强行续了他人的命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他身上纠缠了太多他人的命,已经深到就连闻鹤清也看不清。   人就在对面,闻鹤清便直接开口问,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带着恐惧:“……为什么我算不出来?”   “因为我是神。”这人轻声说道,却掩饰不了语气里的癫狂。   神经病。   闻鹤清阖眼,感受着周身浮动着的灵气,这里的煞气太重,几乎要压过了灵气,但他可以压下。   和这人周旋的同时他也在熟悉这里的方位和阵法,这些阵法是针对景渊沉的,对他则并无大用,他只希望景渊沉没有那么快来。   ……不,景渊沉并不会那么快来,此处距离自己消失的影视城较远,位置像在……公路旁村子里的一栋楼。他还可以多和这人周旋一阵,让自己能够多套出几句东西出来。   “你是神?你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没有景总……”闻鹤清激了他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这人就暴起打断他的话:“我有什么特别的?”   他狞笑着一个箭步上去扯起闻鹤清的领子:“你算是景渊沉的人,我本来不打算动你,这是你自己招惹的!”   身旁的煞气聚成风就要刮起,闻鹤清被扯着领子,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一派平静:“你要做什么?”   “取你的寿元!”   他话音未落,手骤地抬起,口中念了两句话,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而他面前一直看着畏缩的闻鹤清却忽地抬手,食指按在他的额上,双眼正视着他,眼里一丝流光闪过,说出口的话恍若言灵:“你叫什么?”   周围的空气彷佛都在这一刻凝结,一丝灵气没入了这人的慧心,恰巧他又太过轻敌,并未对闻鹤清设防:“周……寒朔……”   在得到答案后闻鹤清再开口,快之又快:“为什么要害景渊沉?”   “他妨碍了我们的……”周寒朔骤地反应过来,眼神瞬间清明,下意识松开了握紧闻鹤清领口的手,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闻鹤清自不会同他一般废话,翻手摸出一张符就按在了身后的阵眼处:“请使真君,替我除煞,净!”   周寒朔一愣,随即诡异地笑了起来:“好哇,你竟然还会术法?景渊沉看上你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屋子里的煞又重新蠢蠢欲动,周寒朔的手竟摆出了结印的姿势,闻鹤清察觉到危险,当即一个反腿将他才抬起的手臂踹了下去,自己则抬手结印:“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所在之处,万神逢迎,急急如律令!”   周身的煞气一瞬间破开,他躬身将掌心按在地上的另一个阵法上:“医院的事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是又怎样?”周寒朔冷哼一声,知道他想破坏阵法,自然不会让他如意,手指向上,“开。”   狭小的房间内卷起了一阵风,脚底墙上的阵法依次被激活,闻鹤清顿觉自己身上的灵气要被抽了出去。他放在口袋中的符纸飘在空中,于风中不动而无火自燃,一缕青烟自符纸上飘起,充盈的灵气重新涌入他的体内,随着他撑在地上的五指跟煞气冲撞着。   “借人阳寿的法门……”闻鹤清轻哂一声,“既然是借的,也该有还回去的那一天。”   地上的阵法聚起的煞气消散,体内的生机好似被逆向抽走,周寒朔面色一变,马上收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知道我背后是什么吗,惹了我的下场……”   “因果轮回生死有报,不管你是什么人都逃不脱。”闻鹤清又打了一张符出去,话到嘴边又改口,套了句话,“你从哪里学会的这种邪门异法,你师父是何人?”   “我师父是何人,轮不到你来关心!”周寒朔的表情阴冷,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小刀,直接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这人有师承。   闻鹤清冷漠地迅速判断,不是师承自父母,而是另拜他人为师。   他太擅长通过一些微小的地方判断人心里所想了,所有人的微表情配上对方身上浮动起来的“气”,让他很容易得到他想知道的任何事。   鲜血从周寒朔的伤口处流出,滴落在地板上的阵法上,他看着闻鹤清:“既然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不如把你的寿命也借我一用?”   周围煞气更甚,血气混了进去,闻鹤清手指捏决破坏掉身边的阵法,来不及躲开便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于是他喊:“景渊沉——!”   房间的大门被瞬间破开,幽闭的空间内炸开了光亮,景渊沉卷着一身黑雾而来,进入黑暗中的面庞光影分明,带着无可匹敌的气息,顷刻间就抓起了闻鹤清的手臂。   毁灭的气息在空气中席卷,暴戾的气息涌向周寒朔,让他在重压之下扛不住,一下子双膝跪到了地上。   他勉强才用手臂撑起了自己,景渊沉眉眼淡漠,他的表情却狰狞起来,甚至来不及说话,匆匆在空中用血指画了个印记,最后看了景渊沉一眼。   那一眼狠戾,眼里的红血丝在光中透得分明,而他却诡异地笑了下。   屋内所有阵法被瞬间催动,随后空气中传来一声爆破,他整个人从他们面前消失。   景渊沉带着黑雾的气息还在翻滚,闻鹤清翻手握住他就冲出了房间。   “闻道长。”闻鹤清听到景渊沉在自己耳边说话,他握住对方的力道更紧,然而手底下彷佛是一团没有实体的烟。   “景渊沉。”他叫。   他没来得及破坏所有的阵法,针对魂魄的阵法挑动着景渊沉的气息,像是要把他拆散。   房屋破开,他们一同扑进了光里,他听到景渊沉的声音好像要散:“抱歉。”   道什么歉呢,闻鹤清觉得自己在笑,很奇怪,他很少有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心底冲出的像是喜悦又不像,明明是针对魂魄的阵法,为什么能影响他的情绪。   屋外的风一下子吹了起来,青草的气息随着风一同卷起。   如他所料,这是在公路旁的村子里,脚下是微湿的泥土地,头上是湛湛青天,他回过身去。   景渊沉的周身绕着的好似他那天见到的黑影,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痛苦。   “景渊沉,我是不是说过让你注意?”闻鹤清说着,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我……分出一缕魂魄去追他。”景渊沉如是说着,声音平稳而低但又像是啜泣,“闻道长,你先走远一点,我会伤到你。”   不会的。   闻鹤清又想起那天夜里唇边的流连,他只是不说,他只是没有表现,他不是不知道。   他还是抓着景渊沉,景渊沉看着他。   “景渊沉。”他又叫了声。   他又抬手拈符,但他知道符纸只是辅助。   景渊沉想要退后一步,看到他抬手以为是要镇自己,又生生忍了下来。   然而闻鹤清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风声鹤唳,他身上的黑雾在一瞬间就要膨胀开,令人根本说不清的麻、痒、燥还有种种说不清的情绪裹住了他的全身,陌生的感觉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要爆开。   然后又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闻鹤清吻住了他。 第四十五章 续命   生前的事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大概也是和后来一样,从来孑然一身。   又或者他生来就是一缕游魂,一个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煞气的厉鬼,在尘世间游荡。   开始他会误伤到人,后来他慢慢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可是所有人都还是怕他。他从一介游离在尘世外的魂魄到拥有了人身,从懵懂到了解人情世故,所有人敬他怕他。   于是他还是一人。   耳边都嗡鸣,明明马上就要破体而出的可以吞噬一切的气焰消失了,全身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唇边,好似就连下一秒就天崩地灭也可以不去在意。   唇齿留恋,一个生涩的并不成熟的吻,和背后燃烧起的符纸。   薄荷的味道,还有一丝细微的禅香,对方周身浮动着的灵动的气拥住了自己,体温是温热的。   耳边是海浪崩塌的声音,景渊沉伸手回抱了过去,想把这可能再也不会拥有的温存刻入骨髓。   世界上……世界上怎么会有闻道长这么好的人。   ·   医院。   杜秋铃轻轻拍着手,招着猫过来:“咪咪?来,来这里~”   黑猫警惕的在一旁停着,一双竖瞳发著萤光。   杜秋铃和黑猫对视,觉得有点不适,轻微地闭了下眼睛,头有点痛。   黑猫的尾巴在身后缓缓扫了扫,竟踱步过来了,走到她的脚边蹭了蹭。   杜秋铃第一次被动物如此对待,心都要化了,赶紧蹲下来试着揉了揉黑猫的头:“咪咪~怎么一只猫在这里呀?怕不怕呀,姨姨抱抱好不好?”   手电筒先前掉了下去,黑猫从她手底下钻出来,脚掌抵住手电筒的光,叫了声:“喵~”   杜秋铃愣了愣,把手电拿了起来:“怎么啦?光照到眼睛了是不是,我挪开哦~”   没料倒黑猫扫了扫尾巴,竟是人性化地摇了摇头,又叫了一声,叫杜秋铃不自觉移过视线去看它。   杜秋铃只接触到那双莹莹绿光的竖瞳一瞬,就明白了它的意思:“关掉?”   黑猫蹭了蹭她。   她还是有些发怵,关了手电以后就没有任何光源了,这地方给她的感觉又那么诡异,到处都是一股久无人居的腐朽气。   黑猫见她不动,又转身掉头,示意杜秋铃跟着自己往前走。   杜秋铃犹豫两秒,先把手电的光调弱了些,跟着它进了一间房间。   房间里很空旷,黑猫带她走到靠近走廊窗边的角落,又示意她蹲下关灯。   杜秋铃戳了戳它的小脑袋,轻声说:“好奇怪,你说我为什么懂你是什么意思呀?”   随即她又想起了闻鹤清说她能通灵,一时间又觉得有些刺激,自己莫非真的异于常人?先前的平庸只是自己所长没有被开发出来罢了。   但她又跟黑猫对视两眼,觉得对方好像并不想让自己说话,于是心潮澎湃地闭上了嘴,想了想,还是把手电关了。   黑猫在她身边踱着步子,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她突然明白过来黑猫可能是想让自己藏起来。   她揉了揉黑猫的头,回忆了一下闻鹤清教自己捏的决,静静地捏了,又用气音把昨天刚背下来的咒给念了。   话音刚落,寂静的走廊突然传来一声声响,杜秋铃一个激灵顿在了原地。   一声声脚步踏在地上,像是在从楼上缓缓下来。   “……会有人吗?”   “这负二楼除了我们,还有谁能进来?”   有人!   一个男声和另一个女声,说来奇怪,明明像是离得很远,她却能听得清楚。   杜秋铃一下子抓起了黑猫抱在怀里,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景渊沉,还有他那个小明星新宠,不都下来过?还把条子带下来了。”   “条子人都走了多久了,那小明星不是在s市拍戏呢,周寒朔说景渊沉也过去了,不就要在今天对他们下手?”说话的人像是嗤笑了一声,“那小明星顶什么事?都是景渊沉带下去的,离了景渊沉,他能成什么事?”   小明星?说的是闻老师吗?闻老师可厉害了呢,怎么会像他们说的那样。   “幸好我们每次来都会收拾干净地方,没想到既然真给他们下来了,还把这里的尸体都运走了。今天弄快点吧,这地方不能再用了。”   “可惜了,那些尸体积了不少怨气呢,再过不久就可以成阵了。”女声说得很散漫,“能招一个节目组在这里拍节目,也是厉害,谁能想到节目组能把景渊沉招来呢?”   两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杜秋铃在原地缩着不敢出声,黑猫轻轻舔了舔她的手背。   “这几年废了不少基地,咱们这回都被调回H市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我们以后有没有活干呢。”   “有需求就有活干,这种事情怎么会没有人有需求?”   什么事?杜秋铃觉得自己偷听到了什么秘辛。   是闻老师知道他们会来,所以叫自己进来吗?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让杜秋铃觉得跟自己几乎只隔了一堵墙。   而脚步一下一下,忽地停了下来,那个女声开口,声音正了两分:“先等一下,你探查过这里的气息没?”   另一个脚步也随之停止:“没有,我现在试?”   杜秋铃一下子摒住了呼吸,她眨了两下眼,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第一次如此的大。   墙外没有了声音,也并没有光透过来,好像外面的人是行走在黑暗里。   她只能祈祷闻鹤清没有害自己。   “有了。”那个男声道,“有点奇怪……好像不是人的气息。”   怀里的黑猫松动了一下,杜秋铃下意识松手,那黑猫竟然就这样从她的怀里跳了出去,叫了一声:“喵!”   这一声比起“喵”更像是婴儿的哭声,同时黑猫几步跳了出去,出了她们待着的房间。   杜秋铃这下连眼都不敢眨了,唯恐下一秒外面的人就会进来。   然而没有。   外面的人好像看到黑猫后便松了口气,用轻松的语气道:“是它啊。”   女声也道:“还在这里?景渊沉也没把它弄死。”   “煞气化成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死?”男声道,“气息对上了,走了。”   那黑猫又冲他们叫了两声,但没有人理它,两人像是已经见过它无数次一般走远。   杜秋铃眨了眨眼,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慢慢松了口气,等着过了一会儿黑猫又回到她身边,轻轻蹭了蹭她。   她也就轻轻挠了挠小猫下巴,缓解着心中的不安。   黑猫却扫了扫尾,舔了口她的手背。   她下意识去看它,意外对上了黑猫那双翠莹莹的竖瞳,一下子定住了。   周围的漆黑在一瞬间消失,医院变得亮堂,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穿着患者服的患者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一个人推开门进来,说话的声音和刚才墙外的女声别无二致:“你的体检结果出来了,跟我下去吧。”   杜秋铃回头,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她身后穿出来,跟着前面的女人走了出去。   她下意识想看清自己面对着的女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她跟着走了一步,却好似突然间脚底悬空,一下子从实地上落入了万丈深渊。   画面一转,是在一个地下室内,刚才的人刚做完手术,还在躺手术台上,没有清醒过来。   刚才的女人再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人,她问:“他的寿命还剩几年?”   “八年,去掉疾病缠身的日子,也就五年。”男人答。   “五年,不错了。少了别人不满意,多了我们又承担不起因果”女人道,“叫周小少爷过来吧,先给他续上,省的又被念叨。”   续什么……命?   杜秋铃张了张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这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画面。   反应过来的瞬间周围的场景消失,眼前又是黑暗,只有自己面前的一双瞳子发著萤光。   她张嘴,一声大叫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黑猫低下头,又钻进了她的怀里,她抱着黑猫如坐针毡。   闻老师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闻老师!! 第四十六章 两本书   闻鹤清:“景总。”   景渊沉:“嗯……嗯?闻道长。”   闻鹤清:“你现在可以控制好自己的魂魄了吗?”   景渊沉:“……现在吗?可以,我分出了一缕……”   “可以给我看看吗?”闻鹤清打断他,笑着问道。   他们面对面坐着在路边的石墩上,闻鹤清习惯这样坐在山头上,十分自然。倒是景渊沉在他对面像是非常拘谨。   耳根红了,他自己不知道,只犹豫两秒:“可以。”   闻鹤清之前只是猜测,但刚才被周寒朔证实了,景渊沉只是寄托在他的□□上,他原本是一缕魂魄,是……更容易被称之为鬼的魂魄。   有时都快忘了这是一本书里,但这时闻鹤清就不免会去回忆书里关于景渊沉的描写,在他的印象里,并没有提及有关这的东西。   四周无人,景渊沉沉吟片刻,闭眼。   在闻鹤清的视野里,他的身上缓缓浮出了一丝黑雾,就同那日夜里他所感受到的魂魄一般,魂魄深处有伤痕。   魂魄有损。   他极少见到单独的魂魄,人的灵魂和肉身大多密不可分,一般只有在人离世的那一霎那,魂魄短暂离体,而后烟消云散。大多数人的魂魄都是淡淡的白色,和一缕雾一丝湮没有区别,而景渊沉不一样。   他没有去问景渊沉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只轻柔地抚了抚那一丝溢出来的魂魄:“你说控制不住力量,是因为魂魄有损?”   那一缕魂好像被他的动作惊动了,小幅度地颤了颤:“是。”   “可以治。”闻鹤清说,他的命眼从被周寒朔带走后就一直开着,魂魄不同于肉身,没有实体、没有五官轮廓,只是一团迷迷糊糊的影子。   可他觉得自己好像能看到景渊沉的表情。   他说:“你回去吧。”   于是溢出的黑雾又收了回去,景渊沉的眼睫颤了颤,然后睁开,看着他。   他说:“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吻我。”   景渊沉的眼睛又闭回去了。   闻鹤清看着他,他感觉得到闻鹤清在看他,还是睁了眼,沉默片刻,狡辩:“……那是,魂魄。”   闻鹤清看着他,他只能又说:“魂魄是,没有五官的。”   闻鹤清还是看着他,两人沉默,片刻,闻鹤清又开口:“我先说吧,我们之前一直猜谜似的聊过几回吧,但都没聊清楚。”   景渊沉快速把视线下垂了一下,又重新对上他的视线。   闻鹤清笑了下:“我不是原本的闻鹤清,我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你应该知道。”   景渊沉的十指下意识交叉起来:“……我知道。”   “在我的世界里,这里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   景渊沉张了张嘴:“一本书。”   “一本书。”闻鹤清点头,他终于转过头去,看了看天际的云,和被遮挡起来的太阳,“是我曾经草草翻过的书,书里有一个小配角和我的名字一样。”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回头看去景渊沉望着他的眼神复杂,他叹了口气,把自己记得的书中内容同他说了。   景渊沉安静听完,当即就道:“是假的。我跟宋枝不熟。”   “因为我来的那一天,你原本是要跟宋枝吃饭的,你对他一见钟情了。”闻鹤清答,“我来这里就是个变量,扰乱了这个世界原本应该有的轨迹。”   “那一定是极好的变量。”景渊沉却笃定。   闻鹤清摇了摇头,觉得好笑,嘴角似乎永远放不下去一般扬着:“到你了,景总,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   他说话讨了个巧,没有问知不知道,而是直接问怎么知道。   于是景渊沉也只能如实回答:“我也看了一本书,是讲闻道长的。”   闻鹤清愣了愣,他有过几种猜测,却没料到对方看到自己的媒介也是一本书:“我是主角?书中的内容是什么?”   景渊沉再次迟疑了一下,书里的描写并不详尽,但也写了不少可以称之为隐私的事,但他还是说了,从闻鹤清五岁上山拜师,到他最后没有度过雷劫陨灭。   二十万字的书写他修道的一生,从在凋零的山头上和师兄一起背周易道德经,到师父离世师兄下山,仰慕他的人上山拜他为师,他带着门下弟子在晨起的雾中诵读,人声众多而他好似孑然一身。   强大而孤独,众人敬他为神明,而他好似不在意脚边的尘土。   闻鹤清停顿片刻:“所以你一见我,你就认出了我。”   “……是,但我不敢确定。”景渊沉摇了摇头,“闻道长和我心中所想不大一样——我是说,闻道长比我想像得还要好。”   “我哪里好。”闻鹤清轻哂,“书呢?给我看看。”   “在遇见你的那天,我看完了这本书的最后一页,书就消失了。”景渊沉随意拈了片叶子起来,摊开手掌,叶子在他手里逐渐撕裂开,又被迎来的一阵风吹走,“像这样。”   碎裂的叶片随风扬起,飞舞片刻又落到了地上,闻鹤清又笑:“所以呢,景总,你对我仅仅是对书中人的欣赏么,对一个传奇人物的欣赏跟喜爱?”   景渊沉眸光动了动:“我……”   然而没等他说话,忽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闻鹤清拿起手机,停顿一秒对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开免提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杜秋铃带着惊恐的声音:“闻老师!”   闻鹤清迅速掐指算了算她的情况,吉。他便问道:“你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我刚从医院里出来。”杜秋铃在电话那头说到,还轻轻吸了吸鼻子,像是还在后怕,“我没事,我把那只黑猫带出来了,我现在在医院外面的保安亭里,警察就在外面。”   “没事就好。”闻鹤清提了提手,景渊沉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接着问,“有遇到什么人吗?”   “有。”杜秋铃在电话那头捂着话筒,黑猫像是应激地叫了一声,她安抚了两句,把自己听到的话全都跟闻鹤清说了,末了,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闻老师您……之前是知道会有人来吗?”   “我大概猜到了一点。”闻鹤清没有否定,“我提前算过凶吉,你此行大概不会出事,还会有收获。”   杜秋铃轻轻应了声,在医院里的遭遇太过凶险,她现在还没缓过来。   “我没想到你能看得这么清楚。”闻鹤清轻轻叹了口气,“我从前最有天赋的门生,也达不到你这种通灵的程度,你给的信息很有用,非常感谢。”   “没事没事。”杜秋铃赶紧道,那头猫又叫了声。   闻鹤清也站了起来:“你等他们都走了以后才离开的是吗?”   “是,我听到他们上楼,又等了很久才出来的,他们应该都走了。”杜秋铃的声音里明显能听出来紧张,“但我问门口的警察,他们都说除了我没有人来过。”   “从别的地方走了?”闻鹤清问着,想到了周寒朔画在房间里的阵法,“没事,你不用在意,他们没有发现你就不会对你做什么。”   “……好。”杜秋铃吸了口气,“那我现在……?”   “回去吧,你和那只猫对视后有不舒服吗?”闻鹤清又问了问。   “没有?我还挺好的。”杜秋铃道,“它还挺喜欢我的唉。”   闻鹤清想起自己和黑猫对视时的头痛欲裂,轻笑了声:“应该是的,它和你很契合。”   杜秋铃马上接:“我可以带回去养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先不要跟它过于亲密,等我们下次见面我先检查一下。”闻鹤清知道现在有些小姑娘很喜欢吸猫,提醒了一句。   “好啊,那先谢谢闻老师啦。”杜秋铃便道。   闻鹤清便和她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他这部戏快要杀青了,等他正式杀青他就去跟杜秋铃见一面。她太容易通灵,又没有训练过,闻鹤清想还是自己过去见一面保险一些。   挂断电话后景渊沉主动道:“我从这里走后就去那家医院看看。”   “你有时间吗?你已经是抽了空才到我这里来的吧。”闻鹤清抬了抬手,有点想碰他,又压了下来。   “我没事,顺便。”景渊沉抿了抿唇,又提,“我分出一缕魂魄去追了周寒朔,他现在已经在A市了,但那个转移位置的阵法似乎对他损耗很大。”   闻鹤清的声音就又冷了下去:“全是些邪门歪道的手段,正经修道研究什么发送阵法?”   他便又想起了屋内的阵,便对景渊沉摆了摆手,转身要往那栋房子里走:“你等我一下,我去屋里再看看他的阵法是怎么画的。”   “我……”景渊沉顿了顿,“我在这里等你。”   “……景渊沉。”闻鹤清走了两步,忽地叫了声他的名字,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你应该可以看出来,我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好的人,我没那么良善。”   “你更鲜活。”景渊沉却道,“你本来的样子就是最好的。”   闻鹤清背对着他,感觉自己的舌尖下意识舔了舔虎牙。   半晌,他道:“景总也是,是……是我没料到的最好。”   说完后他觉得自己被不知名的情绪要冲破了,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下一句话、也回覆不了景渊沉任何一句话了。   于是他抬起了步子,以前所未有的急切进了那间屋子。 第四十七章 拦车   屋内的阵法并不是闻鹤清学过的任何一种。   他进屋之后很快平复下心境,去研究房间里刻下的阵法。方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些阵法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但他原本就没有学过这种邪门歪道的手段,只是师父讲阵法时顺带给他提过。   只是这里的阵法纹路的走向好似都不太一样。   他来这里之后并没有接触过其它的术法玄学,但整个世界的灵气走向和他原本的世界一样,他也就先入为主的觉得这边的术法跟自己学的没有区别。   现在看来大概还是有些区别的。   不过灵气走向差不多,即使从未见过,也不难猜出它们的作用,破阵也容易找方向。   他仔细观察了房间里的阵法,又拿起手机记录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灯,他看了一会儿觉得累,把手机的手电打开了,蹲下来摸了把阵法。   用血画的,闻鹤清拈起来看了看,不是周寒朔的血。   他又在屋子里转了转,这里大概是已经废弃了的农村住房,水泥的地面和墙面,几个早已废弃的木柜上落满蛛网。   这里应该只是周寒朔临时拿来用的地方,并不是他们的某一个据点。   于是他又到门口去看了眼,发现木门确实是被强行破开的,木屑落了一地,而铁锁就仍在土边。   他下意识要去跟景渊沉分享这个消息,要转过头去的一瞬间生生止住,不动声色地回了屋子里。   手电筒的光有些晃了他的眼睛,让他眼前出现几块光斑,他将手伸到脑后想去扯自己的发绳,手中一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为了贴合角色剪掉了半长的头发。   闻鹤清关掉手电轻轻眨眼,几下之后光斑才消失。   他笃定这里的阵法能够影响人的情绪,因为自己自从见到景渊沉以来就很奇怪,从未有过的奇怪,异世界的阵法果真与他原本所处的世界不同,竟能影响人的情绪到如此地步。   屋外传来景渊沉的声音,大概是在通电话,他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掐算,一如既往的算不出有关景渊沉的任何事情。   黑暗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他眨了眨眼,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转了两圈,这才又转身出去。   外面刮了一阵凉风,将他的躁动浇了浇,景渊沉在打着电话:“……联系我,闻道长还在拍戏。”   他看到了闻鹤清,下意识侧头摸了摸鼻尖,而后对他微微点头,接着说:“有时间我们会去的。”   闻鹤清用口型问他:“谁?”   “公安那边的。”景渊沉没有避讳,直接道,接着又对着话筒道,“闻道长来了,失陪。”   闻鹤清便等着他挂了电话,他开口解释道:“我问了一下医院那边的情况,让他们查一下监控。他们说有新进展了,让我们有时间过去一趟。”   “我后面戏份不多了。”闻鹤清便道。   景渊沉点头,略略避了避他的视线:“我先回去处理,闻道长有闲暇了再去。”   “突然这么客气。”闻鹤清扬眉笑了笑,“刚刚光顾着问别的,都没跟你说里面的事,刚刚那个人叫周寒朔,你有印像吗?”   “……我没听过他的名字,不过之前感受到过他的气息,给我使了点小绊子。”景渊沉答道,视线偏移片刻,又回望了过去,“抱歉,我来晚了。”   “谁能想到会离开这么远?”闻鹤清只是道,把周寒朔说过的话和自己的推测都说了一遍。   景渊沉回忆片刻:“他的灵魂里有旁人的气息,大多是没活到寿元早夭的。”   “那些气息会喊冤吗?”闻鹤清玩笑道。   “会。”景渊沉则认真答。   闻鹤清愣了愣。   景渊沉迟疑了一下,伸手柄他拉到一旁坐下:“站着累。”   闻鹤清随着他坐了:“你能感受到那些灵魂的……情绪?”   景渊沉沉默片刻:“我能看到灵魂。”   闻鹤清张了张嘴,没问是怎么能看到的,只说:“周寒朔的灵魂是怎么样的?”   “被四个小魂魄包围住的主魂,那四个小魂被压制住了,在供养他的主魂。”景渊沉道,“但只要他稍有大意,那些小魂魄就会吞噬他。”   “与我猜的相当。”闻鹤清点头,“他用的都是些歪门邪道的手段,自然有一天会遭反噬。”   “……”景渊沉沉默片刻,“只是天行有常,万事不一定有报。”   “我来了,不就是他们的报么?”闻鹤清随意道,声音里却带着笃定。   他生来便少受挫,于是自然也是带着一股锐气。   “走了,回去罢,还能吃一顿下午饭。”他又起身,对景渊沉伸出了手,“周寒朔现在怎么样?”   景渊沉搭着他的手起身,顺手握住:“找到同夥了,在想办法驱散我的魂魄。”   他的神情变冷,声音淡淡:“会是那么好驱的?至少让他丢下半条命下来。”   闻鹤清笑:“折腾他一下,他前两天还入我梦了呢。”   景渊沉一顿,某些气息就要涌出:“他做了什么?”   “跟我说了几句话,这倒没什么,他在我的地方奈何不了我。”闻鹤清轻松道,没有把预知梦说出来。   景渊沉随意应了声,手指微动,一丝黑雾溢了出来,又微微消散。   闻鹤清又道:“你怎么过来的,我们现在怎么回去?”   景渊沉:“……”   闻鹤清:“……”   闻鹤清:“你不会飞过来的吧?”   景渊沉:“……”   景渊沉:“我回去开车。”   闻鹤清一下子笑了出来:“算啦,上路随便拦一辆车吧,我带你。”   闻道长确实很会拦车。   说是郊区就是郊区,半个小时内除了两辆疾驰而过的车再无其它,而那两辆车任凭闻道长如何比大拇指比倒拇指招手摇晃,都没有放缓一丝一毫的速度。   闻鹤清:“……咳。”   他们一边拦着车一边往回走着,景渊沉倒没说什么,闻鹤清奇怪道:“我大致掐了一下,能拦到车的啊?”   “少算。”景渊沉接,“我叫人来接吧。”   “不行。”闻鹤清对他晃了晃手指,“我来拦车。”   景渊沉略有些哭笑不得,终于出声提醒:“你现在是个明星,会被认出来的。”   “是吗?”闻鹤清扬了扬头,并没有多少自觉,“不至于,认识我的人才多少。”   话音刚落,他瞧见一个骑着电动三轮的老头,便又抬手招了下来,跟老头用完全不通的语言交流半天,最终成功搭上老头的三轮,翻身就上了三轮后面。   景渊沉也跟着上去,一身西装倒不太好有大动作。   闻鹤清手肘支在膝盖上看着他动作,玩笑道:“你衣柜里全是西装吗?没见你穿过别的衣服。”   景渊沉回忆了一下,认真答:“有几件睡衣。”   “你……”闻鹤清没忍住笑了,“下次跟我出去买几件衣服吧,公司里不是专门有服装师么,没人管管你?”   “我是他们的上司。”景渊沉说。   闻鹤清扬了扬眉,最后笑着吹了声口哨。   ·   还有半天的时间,他们饭后在一起随意逛了逛,边放松也是边整理了一下最近的事。   周寒朔和聂应是什么关系,周寒朔师承自哪里,他们又和杜秋铃在医院遇到的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从杜秋铃所述看,那两个人做的是续命的活计,周寒朔身上被续上的命,也有他们的功劳。   x市那家医院,除了被用来做器官移植的买卖,那些人在被移走了器官后,估计还会被他们夺取寿元,强行给别人续命。   这样也能解释吗,为什么他们会在医院各处分布人骨布阵,为什么会聚集那么多煞气,又或者医院为什么最开始就修建在聚阴之地。   他们会在医院做续命的法术,这种养煞之地最适合做这种逆命而为的事。这样的地方本就不多,于是即使医院被废弃,这个用来续命的场所却并没有被抛下,而是一直在使用中。   原本的线索串联起来,细想之下能发现许多被遗忘的细节。这个世界的灵气比闻鹤清原本所处的世界浓厚,所以也可以做出一些他们世界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理清了这件事的起因末尾,如此医院的整件事已经清晰,只剩下这些人的身份还是模糊的了。   闻鹤清对这个世界的什么家族门派都不甚了解,原本他过来,只是想过些闲散日子,不欲再与那些门派势力牵扯上关联,但这样一来,却也是逼得他不得不去了解了。   他本想问景渊沉,但景渊沉向来不太关心尘世,只是偶尔帮一下忙,并不牵连到那些弯弯绕绕之中,遇到了麻烦也是直接解决,对那些事情也所知甚少。   闻鹤清只得无奈道:“景总,你才是真神仙。”   “我公司业务经营得还不错。”景渊沉补了一句。   “那也管些别的吧。”闻鹤清揉了揉眉心,“要不是我信得过你,真要以为是景总随便糊弄我了,你都跟他们打交道这么久了。”   景渊沉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想想又无话可说:“抱歉,我联系人去问。”   闻鹤清更无奈了:“你不用对我道歉,这也本就是我想管这个闲事。”   “此事是我引起的,那档节目的通告是我发觉有异,特意递到闻道长手里的。”景渊沉不自觉把自己的双手交叉,话虽说出来了可喉头一下子紧了。   “我知道。”闻鹤清答得更迅速,看向他的一双眸子似琉璃:“从我那晚见到你开始就知道了。”   景渊沉看着他的眼睛,一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恰巧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声,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又看向闻鹤清。   闻鹤清:“怎么?”   “黄汉涛的案子提审了,过段时间开庭,你要去出席吗?”景渊沉道。   闻鹤清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景渊沉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人称:“你……前经纪人。”   那个害死原身的罪魁祸首之一。 第四十八章 戏谑   他前经纪人的那些事情一直是景渊沉在派人处理,闻鹤清不懂这些,只是时不时会去问一下进度,找原主以前的数据提供上去。   但景渊沉提前也同他说过,黄汉涛光是对他做的,如恐吓、诽谤等事很难判很重,他们一直在搜集黄汉涛做其他违法违规行为的证据。   而这次,就是要将他钉死下来。   “那自然是要去的。”闻鹤清即答,“什么时候开庭?”   “应该在你杀青后。”景渊沉给他看了看消息,“我到时跟你说。”   闻鹤清点头,感受了一下同原身结的契,在上次全网局势翻盘以后,这契并没有动静,不知等开庭以后,这契又会如何。   晚饭后他们又回了酒店,景渊沉仍是在闻鹤清的房间里,坐在桌前用笔记本处理着文档。   闻鹤清则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王姐让他拍几张自拍到微博上去,顺便跟粉丝交互一下。   他就坐在沙发上怼脸拍了几张,喊景渊沉回头挑一张,直接就发了出去。   他微博现在涨了不少活粉,有不少是前段时间跟宋枝的事炒出来之后,被路人同情的;还有节目播出后也给他涨了不少粉,节目后期给他剪了不少出彩的片段出来,之前抓骷髅的片段更是火出了圈。   他来了以后只有这个节目播出了,原主之前倒是在不少电视剧里面演过配角,微博也一直都有在营业。   他翻了翻微博,有很多人到他以前的评论底下鼓励他,说喜欢他演的某某个角色,觉得他演得很好,又有人说他经历这么多能挺过来很棒。   这些话不应该是对他说的。   听到这些话的应该是原身,原身在自尽之前,倘若能有人同他说这样的话,可能他也不会就那样走向极端。   闻鹤清轻轻吸了口气,久违地回忆了下原身的记忆。   说是记忆,其实并不像他原有的记忆一样,能记起自己从前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得到的原身的记忆更像是梗概,粗略地告诉他原身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他本是随遇而安之人,到这里之后并没有细想自己是为什么会穿过来,只是顺着天意在往前走罢了。   可景渊沉说他也读到过一本写自己的书。巧合么?   原身的亲缘并不厚,在孤儿院长大,本身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一直到进入娱乐圈都只是仅有几个点头之交,他来了之后并没有联系任何人,也没有引起怀疑。   唯一一个有交流的,还是裴奚哲。   多想无益,还未发生的事便不去再提,闻鹤清按照原身的口气回覆了一些私信评论,又看到一些评论是看了他算命的视频,戏言要他算的。   他随意翻了几条,大部分都是随口那么一说,只有几条像是真的把他当成赛博算命先生,给了起念时间之类的。   他只随意一瞥便知道都没什么大事,只有一条,是给了自己的八字出来,说自己最近感觉真的是厄运当头了,实在没有办法了,来问一问他。   八字偏轻。   闻鹤清看了看他的IP,大致推断出了他是在什么地方,便给他指了破解之法。   对方没有立刻回覆,他放下手机,暂且不看,拿了第二天的剧本又看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房间里坐着,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景渊沉终于关掉网页,望着自己的默认锁屏壁纸良久,转过头去喊了声:“鹤清。”   闻鹤清还在默念着台词,抽出声来问了句:“什么指示?”   景渊沉发现自己的舌尖抵着后槽牙,又缓缓从左边顺着上牙扫到右边,最后摁在虎牙上。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闻鹤清终于把那一段词给念完了,回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我们……”景渊沉先是这样说了两个字。   “我们……”闻鹤清点头,跟着他念。   景渊沉被他说得有些紧张又有些想发笑,舌尖不受控制地在嘴里打转,他低了低眼又抬眼,正对上闻鹤清的视线:“我们是现在是什么关系?”   那个吻。   尽管谈判的架势已经摆出来过一次,但他们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好好讨论过那个吻,那件事。   “哦。”闻鹤清放在身侧的小拇指微勾,轻轻抠了抠台本,面上没什么表情,“我当你问什么呢,你觉得是什么,我给你打工的关系,老板?”   景渊沉一愣。   景渊沉垂眼。   景渊沉左顾右盼。   景渊沉提了提唇:“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呢。”   他很少笑,他在演,他在装。   闻鹤清点头:“唔,那确实,我跟景总也该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景渊沉没接这一声腔,站起身来,往卫生间走:“我先去洗漱。”   他这一下就背对着了闻鹤清,闻鹤清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记得拿衣服。”   景渊沉低低应了声。   闻鹤清还在沙发上坐着,好像在看台本,但视线在字上定着动也不动,大拇指下意识掐在每一个指节上。   景渊沉速度很快,马上收拾好了东西要关卫生间的门。他就忽地抬头,遥遥喊了一句:“我看下你计算机。”   景渊沉又愣了愣,随即把计算机密码告诉他,没问他要干什么。   闻鹤清站起身:“我随便看看,都能看吧?”   景渊沉迟疑了一下:“能。”   闻鹤清就坐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上,打开锁屏,点进流览器,边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两句。   闻道长,闻掌门,闻大师,你也有今天啊,你也要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啊,你还有需要干这个的一天啊。   他摇头叹气,拿着鼠标点开历史搜索记录。   【被突然吻了该怎么办?】   【教你五招:从暧昧期到确定关系的五种做法】   【假如喜欢的人也喜欢你】   【正式确定关系需要什么仪式?】   【男人喜欢你的30个表现】   【怎么样才算正式确定关系】   【……】   闻鹤清滑动着鼠标,又往卫生间看了眼,此时里面已经传来水声,他笑了两声,觉着这个声音像是轻嘲,又觉得自己是在冷笑:“……景总,我真以为你认真工作呢。”   他也点开搜索框,输入:【喜欢一个人该怎么表达】   按回车,随便点开一个网页,确保自己留下了浏览记录。   关闭网页,当前窗口已打开多个页面,确认全部关闭?   确定。   他又仰了仰脖子,叹了口气,声音喃喃:“我以为你多不在乎呢。”   计算机显示屏恢复默认屏保,他又坐了一会儿,在景渊沉出来以前关掉计算机,又重新坐回了沙发。   景渊沉出来以后也没有再去看计算机,这一夜他们都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在床上随意闲聊了几句天,这才睡了。   风也无声,梦也无声,在无光的夜晚在无梦的夜里在无知觉的时候,两双手轻轻交叠。   然后分开。   ·   景渊沉的探班并没有持续很久,已经解决了最重要的事,第二天就跟闻鹤清道别要离开了,顺便帮剧组报销了一天的饭钱,说在片场感觉不错,有合作意向。   导演感动之,给闻鹤清放半个小时假让他去送送之,闻鹤清只能听从之。车已经停到了外面,闻鹤清随口问:“直接回A市?”   景渊沉点头:“我之后再去x市。”   “不急。”闻鹤清摆摆手,又笑,“等我杀青,我去找你。”   “好。”景渊沉一路只是应着他的话,沉默地坐进车里,从车窗里看着闻鹤清。   “这里跟我那里灵气流动不太一样,你等我改一下养灵魂的口诀再给你。”闻鹤清又道。   “好。”景渊沉又只是应道。   “昨天是个意外。”闻鹤清又说。   景渊沉的十指在身前交叉,他点头:“我知道了。”   闻鹤清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不自觉向外偏了偏:“什……”   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体内的力量几乎抑制不住,手下溢出了一丝黑雾,巨大的浪要翻涌了可顷刻之间又沉了下去。   又是一个吻。   闻道长没谈过恋爱,闻道长清心寡欲多少年,闻道长从未、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看到影视作品里的接吻桥段大多反应也是戏谑。   闻道长不会接吻。   景总也没谈过恋爱,景总的关注更少,景总也从未、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景总在看影视作品的时候作为资本本身,只关心市场。   景总也不会接吻。   这也是一个很浅很浅、很浅很浅的吻,浅到只能感受到一瞬间的温软,和霎那的流连、留恋。   两个人的心跳都没有如此快过,或许有吧,是上一次接吻的时候。   是接吻吗?是什么,是某种情感的跃出?跳跃的、晶莹的,而又带着喜悦和欢腾的,要把他们细细密密地溺在水里,浮起一层层气泡。   闻鹤清又抽开身了,他觉得自己的脸或许红了,又或者没有,这次没有阵法影响他了,他觉得自己应该镇定,他想作为一个玩笑,一次小小的戏谑,想让自己的语气轻松。   可他的语句都打着飘了,景渊沉看着他,瞳色那样黑,那样深,是唯一的他看不透的、他的好奇、他的欣赏与叹服。   “今天不是。”他把上一句话补全了,他应该站稳了,他的脚步并没有动,可是又有些踉跄,光晕晃在他的视线里,让世界都不甚清晰了。   “一路平安,我回去拍戏了。”他说。   景渊沉的瞳色终于清明了,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秒对方忽地低低笑了。   像是一直蚂蚁忽然跳上了他的心口。   于是他只能又回过身去看,景渊沉真的很少笑,明明是偏冷的外表笑起来却好像揉碎了光,下了车随便进一个剧组都可以上镜的面孔,就这样弯着眼看着他,就连瞳色也没有那么深了,好像印着自己的影子。   好像只印着自己的影子。   “鹤清。”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下,“我等你回来。” 第四十九章 谢珊珊   后面的一段时间在忙忙碌碌的拍戏中度过。   这部剧的主线是男女主通过剧本杀的故事,察觉到多年前的真相,以及找到最后真凶,解决所有问题。   闻鹤清饰演的二世祖在剧本杀里被坑得很惨,DM说出真相之时所有人都笑他傻,他性格又生得讨喜,出了局自然也没什么人怀疑他。   谁料这场局就是由他做起来的,这是一场他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报仇而做的局。   闻鹤清的最后一场戏是故事的开始,他们刚打完剧本杀准备散会,这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都还在笑。   男主和女主笑着交换了联系方式,约着下次一起玩,男二在旁边叫着女主玩得好,而女二在叫闻鹤清角色的名字。   闻鹤清饰演的二世祖跟她随意聊了两句,步子缓慢下来,落到所有人后面。   他笑容敛了起来,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这群笑着的人,缓缓垂眼。   而后微勾嘴角,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冷笑。   拍完这场他就算杀青了,主演跟导演工作人员挨个跟他拥抱,给他送花祝他杀青顺利。   导演还笑着调侃他,说你进步很大啊,这场戏居然只NG了一次,实在是天赋异禀。   他也就笑着回,说那当然是导演教得好啊,全是导演的功劳。   晚上导演请他们出去吃饭,庆祝他杀青,男主张若华跟女主孙桥坐在一起,看着像在对全桌人讲笑话,实际上余光一直在偷偷瞥孙桥。   然后在孙桥看过去的时候赶紧移开。   一桌人都在对导演敬酒,导演又来者不拒,很快脸就被喝得通红,双眼迷离了起来。   闻鹤清有种不是很妙的预感,想要往旁边躲一点,结果刚刚往边上靠了一点,马上就被导演搭上来了。   导演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小闻呐。”   闻鹤清只能说:“导演。”   导演把酒杯拿上来跟他的酒杯撞了撞,白的,还剩一个杯底:“我干了,你随意啊!”   闻鹤清手里还剩小半杯,闻言只能笑着都喝了下去,导演又说:“你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啊!大家,都看在眼里!”   “承蒙您照顾。”闻鹤清点头,晃了两下空荡荡的酒杯。   导演摆了摆手,声音低了些:“嗐,王若兮把你送到我这里是为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闻鹤清把酒杯放到桌上,等他继续开口。   “徐云月以前跟我合作过,《盛世阿娇》,有印象吧?她就是我那部戏带进圈里的。虽然我这几年,却是没拍出什么出圈的电影,但底子摆在那呢,王若兮就是觉得我带演员不错。”导演的语气带着醉意,但话语都是清楚的,“我之前看过你的戏,那说实话,就跟新人一样,从头开始,你知道吧?”   徐云月就是王姐手上带的另一个花旦,如今虽然快隐退了,但演技向来被称赞的。   “是,是。”闻鹤清应着。   “你……哎呀,我很少见你这样的人了,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呢,非跑到娱乐圈来,你之前那些事儿……”导演的眼睛半闭了,说出来的话也像是越发不清,“我觉着景总是真不错,你也留个心眼……别像谢珊珊一样去了,她现在,她——”   导演的眼睛突然闭上了,再睁开眼就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又去跟他说了些有的没的剧组的事。   闻鹤清却忽地心有所感,在心里记下了这个这个名字。   谢珊珊。   导演聊了会儿又提着酒杯走了,又是其他人过来给他敬酒。虽然这个晚餐就是打着杀青宴的名头出来聚餐,但他毕竟还是主角,大家都走过场似的过来跟他喝两口,再顺便聊两句。   闻鹤清酒量很好,原身的这具身体也不赖,他运着气挥发著体内酒精,坐在角落拿起了手机。   张若华走过来跟他碰了碰杯:“醉了?”   他摇头,按熄显示屏:“没。”   “在跟景总发消息?”张若华冲他挤眉弄眼。   “没。”闻鹤清扬了扬眉,开始在场上找,“我桥姐呢?”   “唉你这人——”张若华冲他摇了摇头,跟他对视两秒,又突然笑了。   闻鹤清从他这丝笑容里品出来点什么:“成了?”   “快了。”张若华人逢喜事精神爽,便开始关心他人感情生活,“你那个,你怎么样?”   闻鹤清装傻:“我什么?”   “你……”张若华停了两下,豁出去了,“你跟景总。你们俩,不是那种关系吧,你们应该是那种——”   他没说出来,就伸手比划两下,闻鹤清就看着他比划,他们关系都不错,有几次给景渊沉打视频的时候都没避着他。   于是闻鹤清也一笑:“快了。”   张若华笑着摇了摇头:“咱们这也是,啧啧啧。算了,干一杯。”   闻鹤清就又跟他干了一杯,他便笑着走了。闻鹤清把酒杯放下,觉得自己现在大概是有些微醺。   于是他想了想又把手机拿出来了,随便拍了张照跟景渊沉发消息:喝酒。   景渊沉没有第一时间回覆,大概在忙,他向后靠了靠,搜了下谢珊珊的名字。   谢珊珊,第一次大规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是在都市剧《金牌律师所》里饰演女二,后来参加金锁奖颁奖仪式,走红毯铺天盖地的艳压通稿。   这消息好眼熟。   谢珊珊于去年十一月失踪。   谢珊珊圈内好友宋盈,二人于《欢庆》相识……谢珊珊失踪后,宋盈……   谢珊珊。   杜秋铃是怎么形容她梦到的那个女明星的?   【助理管她叫西什么姐,我听不清楚,夏?西,还是谢什么的。在一部都市剧演过女二,火了。参加红毯许了愿,当天铺天盖地都是她好看的通稿。】   他就又给杜秋铃发消息,让她看看谢珊珊跟她梦里的人符不符合。   恰巧景渊沉也回他了,让他不想喝便不喝,总归没人敢对闻道长怎么样。   闻鹤清:有你给我撑腰是吧?   景渊沉:因为闻道长特别特别厉害^ ^   闻鹤清:我喝了很多。   景渊沉:醉了吗。   闻鹤清:醉了。   景渊沉:我让王若兮带你回去。   闻鹤清:没醉。   景渊沉:= =   景渊沉:鹤清。   闻鹤清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困倦了:我明天回去。   景渊沉:我知道。   景渊沉:我等你。   闻鹤清仰了仰脖颈,前面的人还都在喝酒聊天,但他彷佛和嘈杂的人群隔离开了。   他就这样跟景渊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聊到后面又把谢珊珊的事说了。   景渊沉在那边回忆了一下,告诉他谢珊珊不是失踪了,是自杀未遂变成植物人了,现在在国外置受治疗,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团队封锁了消息,只说是失踪。   接着又告诉他,过几天黄汉涛的案子就开庭了,等他回来,时间就差不多了。   闻鹤清:好忙啊T T   边聊他边翻了翻新闻,家事国事天下事,看过大大小小的民生问题后,他又看到了宋枝的爆料。   看到宋枝的消息不奇怪,大概是书中主角所带来的光环,他平常的一举一动都会得到网友的关注,比如参加了某个活动,比如被放出来的某段花絮,比如和谁被传了绯闻。   闻鹤清偶尔会看热搜,每次上面都有宋枝。   气运之子,主角光环,恐怖如斯。   不过这次是爆料了王导的新电影,说宋枝可能会出演。   王导的名头众所周知,爆料才一出来,立马就又上了热搜,对他到底是几番还没有定论,但都觉得他的角色份量会很重。   宋枝也要出演。   闻鹤清只知道自己已经确定是主演了,王导跟他打过几个电话聊角色,说要根据他的理解来改改剧本。   至于其他的演员倒还没有说,只说开机了就知道了。   宋小少爷知道他会出演吗?   闻鹤清难得又回忆了一下原书的剧情,他现在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与原书偏离了太多,而他又与原书主角宋枝交集不多,以至于宋枝身上的那些剧情都同他离得太远。   哦,还是能在热搜里看到一二的。   他对原书剧情记忆不深,只知道宋枝在参加完那个宴会之后,又去参加了一个恋综,那个家里门路很大的二世祖就是在这里喜欢上他的。   现在大概还在恋综的录制期间,微博上关于他俩的词条一大堆,全都是好磕好磕,不知道裴奚哲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录制完恋综以后,宋枝就去参演裴奚哲导演的戏了吧?   回忆了一下也将罢了。当天晚上吃完饭又去KTV第二场,淩晨好几点才散场回酒店,第二天一早又起来赶飞机飞回A市。   跟着王姐避开人群出去,王姐跟他交代了几句后面的事,知道他要去见景渊沉,之后便让他自己走了。   他对着王姐笑,王姐只无奈让他去,于是他跟着手机里的消息就找到了熟悉的车。   景渊沉坐在车里等他,从车窗里看到他,叫了声:“闻道长。”   闻鹤清把行李箱放到后面去,坐上副驾驶,转过头来看着他笑:“走吧,老板。” 第五十章 庭审   三日后,黄汉涛的案子开庭。   作为原身的经纪人,黄汉涛对原身的所作所为并不足以致命,虽然原身因此而死,但闻鹤清过来了,使得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没有酿成极大的后果。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还搜集了他侵害其他人的证据,多项罪名上诉检察院,由检察院提起公诉。   闻鹤清这次是去听审的,景渊沉同他说,这次胜诉应该是不成问题,他前经纪人私生活有极大的问题,压榨手底下的艺人,还勾连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因为他们都处在同一个利害圈子,才没有人把这些东西爆出来。   景渊沉说,其实圈子里很混乱。   闻鹤清沉默了片刻,问会影响到你吗。   他又摇头说不会。   庭内,相关人员落座,听审的除去闻鹤清与景渊沉,后面两排几乎坐满,但并没有一个眼熟的面孔。   审判长敲声法槌,宣布开庭,法警提黄汉涛到庭。   原身的经纪人。   闻鹤清坐在听审席上看他,翻找出记忆里原身对他的印象。许久不见,这人已经变得面目憔悴,身形佝偻着,一改先前原身记忆里趾高气昂的样子,在法警的压制下显得十分乖顺。   他被押上被告席上后,先是往听审团看了一眼,很快锁定了闻鹤清,眉眼狠戾,张了张嘴好像有话要说。   闻鹤清不比原身对他战战兢兢,只是看着他,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没等他说出什么,就被法警压着转了回去。   景渊沉在旁边握住了他的手,他转过头去,摇了摇头,指指自己再摆手。   但手没有松开。   时间漫长,公诉人陈列出经纪人的犯罪事实,他低着头一项一项承认。   自己对经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与闻鹤清而言,这人只在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在眼前蹦跶了一下,并没有构成什么威胁,很快就远离了他的视野。   只可惜原身的魂魄早已消散在这个世界,看不到眼前的这一幕了。   经纪人黄汉涛,和经纪人给他找的金主孟总,都在受着相应的惩罚,司法的过程缓慢,但最终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这场庭审上,被告人黄汉涛言辞恳切,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表示自己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协助孟总,实施对闻鹤清的诱--奸行为。   辩论环节证人出庭,不是闻鹤清,而是黄汉涛手底下带过的其他艺人,同样是被他“介绍”给其他人当金主的演员。   这人看上去尽显疲态,面上涂着的脂粉也盖不住他的憔悴。他陈述着自己的经历,他也是年纪不大就被黄汉涛签了下来,那时的他还抱有天真的幻想,不想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往上爬。   但黄汉涛不会在意他的不愿意。就如同他对原身做的一般,他设计把这人也送上了金主的床,而这人在那次之后,虽然收获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资源,但从此也陷入抑郁,最终还是退出了圈子。   他站在庭上,却好似还是不敢同黄汉涛对峙,眼角始终下垂,说的话也少了几分力气。   而即便是这样,原本在他面前跋扈的黄汉涛也只是垂着头,跟着法官的问话承认,或者把发言权给辩护人。   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证人离场,黄汉涛下意识想回头,去看闻鹤清。   闻鹤清沉着目光看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而他身旁的景渊沉却只是坐着,就显得锋利有攻击性。   他被警告回头,仍然低着头,心里却不住想事情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明明他做这种事情熟路就轻,也从来没有被揭发过,他身后的人也不会坐视那些想要拉下他的人。   可为什么闻鹤清偏偏攀上了景渊沉这尊大佛!   在得知闻鹤清跟景渊沉走得近以后,他找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与他撇清了干系,有人隐晦地警告他,不止是景渊沉,就连闻鹤清现在身上也玄得很,他最好自求多福。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他闻鹤清不过是一个空有一张好脸,但却任他宰割的孤儿罢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从那一通电话开始,从闻鹤清带着景渊沉回到他们公司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他甚至——   审判长敲响了法缒,宣布休庭。   法官离场,法警将黄汉涛押回休息室,听审团有些人开始低声说话。   有人在看自己。   闻鹤清当作没有察觉到,只轻声问景渊沉:“这次是不是牵动了很多人?”   景渊沉微微点头:“他们做了事就该想到结果,闻道长不必在意。”   “我是说你。”闻鹤清道。   “他们还不敢对我怎样。”景渊沉道。   闻鹤清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再接着说,转而道:“待会儿会有人来找我。”   景渊沉皱眉:“周……寒朔?他才摆脱了我留下的印记。”   “不是。”闻鹤清转了转手腕,声音罕见带了几分不定,“应该是……找原主的。”   他的魂魄进入原主的身体后,两人的命格便离得很近,即使原身的灵魂已经离开,这种因果的演算法还是有些不清。   但他粗粗一估倒也不会错,只是从他来以后,从没有出现过有关原身以前的事情。   景渊沉在他身边沉默片刻,还是说:“无事少算。”   他们的视线交错了一瞬,闻鹤清又放下,轻笑了一声:“为什么,雷劫?”   景渊沉知道他前生的一切,自然也会知道他是因雷劫而死。他眉眼微垂,还是道:“那是我该遇的劫,胜者生败者死,是躲不掉的。”   景渊沉便不作声了。   审判结果很快就要出来,但他们都没有去猜测这次庭审的结果,黄汉涛的审判结果似乎已经成定局。   果不其然,在近一个小时的商讨过后,审判长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法警也再次将黄汉涛押了出来。   法槌敲响,依据刑法相关条例,被告人黄汉涛数罪并罚,最终判处无期徒刑,并处罚金五十万。   宣布结果的那一刻,黄汉涛忽地转头,再次看向了听审团。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突然厉声喊:“闻鹤清!你不要以为你靠上景渊沉就能得意了,我告诉你,他们已经盯上你了,你现在——”   话还没说完,压着他的法警就把他反手压制住,另一个法警用法棍抵住他的腰部,他整个人失去了力道被法警控制住,说到一半的话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   他们。   刚才的闹剧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闻鹤清身上,景渊沉伸手握住他手腕,他直直看着黄汉涛,面上没有一丝变动。   就在刚刚,黄汉涛的身上纠缠上了一股煞气,在他转过头来对自己说话的时候,那股煞气几乎要扑到自己身上。   但在法警制住他以后,那股煞气登时就消散了下去。   庭审已经结束,黄汉涛被重新押了下去,闻鹤清低声对景渊沉道:“你看到了吗?”   “和周寒朔身上的气息是同一种。”景渊沉淡道,“他们接触过了。”   闻鹤清微微皱眉:“黄汉涛先前没被关押起来吗?”   景渊沉想了想,开口解释道:“我们这个世界,和你原先待的世界并不一样。”   闻鹤清想起景渊沉和公安的合作,低眉笑了笑:“也是。”   “在这个世界,也许闻道长的能力能够更好的发挥吧。”顿了顿,景渊沉又补充了一句。   “谁知道呢?”闻鹤清又抬眼看他,摊了摊手,和他一起跟随人流走出了庭审现场,“我在我原先的世界可没有遇见过有人用些歪门邪道的功夫——取他人阳寿、用阵法移动位置这种,还形成了这么大规模,并且背后似乎还是一股比较大的势力,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说来,这个世界看上去不那么好。   景渊沉读过闻道长的生平,闻道长也算是解决过许多波澜起伏的大事,送走了很多赖在人间的厉鬼,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身上积攒的功德无量,但也承受住了泄露天机的责罚。   但好像没有和人有过这种较量。   他自己是接触过周寒朔背后的那群人的,在闻道长到这里以前,即使对方已经把他视为眼中钉,但他并不想管,对这些东西都不闻不问。他终于有了一身肉体凡胎,只是想过过人间的日子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那群势力牵扯很大,除却郑氏当然还有旁人,他只是顺手帮了旁人,就动到了那群人的蛋糕。   闻道长以前可没遇见过这种腌臜事。   他低了低眼,觉得不是很愉快。   闻鹤清却好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又笑:“但这里有我们景总护着我呢。”   景渊沉又不说话了,板着脸走在前面,抢先一步出了。   闻鹤清抬眼瞥他,看见他耳后微微泛红。   “景总。”他便又开口,还想调笑两句,却忽地听到身后一声急促地喊。   “——闻鹤清!” 第五十一章 院长   来了。   闻鹤清回头望去,发现喊出这声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约摸和原身差不多年岁,面上还带着经世事不多的稚嫩。   他和原身认识。   在一瞬间闻鹤清迅速回忆了一番原主的记忆,这段时间原主的记忆已经被他翻来覆去回忆了很多遍,但除却和宋枝有关的事情,前面的人生都像一个梗概一样,仅仅只有零星的画面,和极其简略的概括。   他不是原身,认不出来眼前的人。   “你……”青年眼神复杂地在他和景渊沉之间打转,嘴巴张了又合,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出去说吧。”闻鹤清率先开口,“在这里挡人路了。”   “……好。”青年点了点头,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两秒,像是觉得陌生。   他们走到停车场,景渊沉先进车里了,把空间单独留给二人。   闻鹤清对着他无奈笑笑才转过头来,面上淡淡,心里却有些迟疑自己应该做何反应。   青年看上去也不太自在,他身上的衣服质地并不很好,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此时他正攥着牛仔裤裤缝的布料,将裤腿都提上来了些:“你现在,你……”   他的话在口里打结了半天,最后说:“是院长让我来的。”   院长。   闻鹤清好像窥见了一丝细节,使得他又动了动和原身结下的契约——原身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青年还在继续说:“院长还是想着你的,她一直看你的新闻,之前她说你的话也是口不择言,我们……我们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闻鹤清沉默地看着他,半晌,轻声开口:“我被网暴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有联系我?”   原身当时众叛亲离,身边没有一个关心他、支持他的人,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联系他,跟他说一句哪怕是问候的话。   他低低开口:“你们不相信我。”   青年急忙解释:“不是的!院长一直……院长一直都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你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只是那段时间,那段时间……”   闻鹤清看着他:“你们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青年苦笑:“你上次回去的时候和院长吵架,不是把我们都删了吗?说从此以后都不要再来往了。”   闻鹤清看着他,忍不住刺了句:“现代社会已经把电话号码这种东西退化掉了吗?”   他这句话说得尖,青年的面色不太好看,半晌才诺诺说了句:“当初是你要别来往了的,我们也怕那个时候问你话,刺激到你。”   闻鹤清就低眉轻笑了声。   “你现在算是熬过来了,日子过好了,攀……遇上贵人了。”青年下意识瞥了眼车里,话里下意识就带了几分埋怨,“你也不主动联系一下院长。”   因为自己并不认识院长,而原身也并没有任何有关院长的联系方式。   如果,只是如果,这个人和他口中的院长,在原主出事的时候问候了哪怕一句,也许原主就不会走上那样的道路。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闻鹤清自己的亲缘不重,朋友也少,此时也回忆不起来原主和他的关系,顿了顿还是说:“你认识的闻鹤清已经死了。就在网暴最热闹的时候,自杀,彻底魂飞魄散。”   青年一愣。   他可能以为是是什么“过去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新生的闻鹤清”这种戏码,便道:“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当时网络的风向一边倒,院长以为你真的去做了那些事,几天都没吃饭,你当初进圈子的她本来就不同意。”   “被经纪人逼迫,被陌生人辱骂,被所有人不信任。”闻鹤清说,“你认识的闻鹤清就是这么死的。”   顿了顿,他又发现自己说这话确实没什么意思,穿越太过离奇,那些玄之又玄的事离普通人都太远,眼前的人大概率也不会信他。   于是他只是问:“你叫住我,就是想同我叙叙旧?”   “我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碰上你了。”青年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下去,“院长身体不太好了,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回去看看。”   自己并不了解他口中的院长,在原身留给他的记忆里,仅有几个在福利院生活的画面罢了,他丝毫不清楚原身和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于是他试探了句:“院长会让我回去么,当初闹成那个样子。”   “当初……院长还是想着你的,这次就是院长让我来的。”青年又去看车里,他所在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景渊沉的样貌,“院长之前会看有关你的新闻,后来越来越……我就不让她看了,这段时间好点了,才跟她又说了你的消息。”   他说着,像是把心一横:“是我不让她跟你联系,我觉得你把院长气太猛了,你要怪就怪我吧!院长她是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   闻鹤清并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看他有了点起色想攀上来,还是真的关心他。   但他还是低了低眼,叹了口气,反手握住车门把手:“上车吧,带我去见院长。”   青年一愣:“啊?”   闻鹤清却不等他,径直拉开了后座车门,向他递了个“请”的手势。   景渊沉在驾驶位上看着他,他又拉开副驾驶坐了上去,开着车门对愣在原地的青年说:“上来吧,你正要回去吧,劳烦带路。”   青年又是愣了愣,云里雾里就跟着他的话上了车,关上车门后终于反应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走。”   闻鹤清面不改色道:“你同我们景总说,不是我开车。”   景渊沉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无奈。   “劳烦景总了?”闻鹤清笑道。   “没事。”景渊沉摇了摇头,嘴角微抿,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又打开车载导航,转过头对着青年就是另一种语气:“什么地方?”   他沉着脸的时候气势有些慑人,青年被他吓得不敢多说话,赶紧报出地名,帮他检索。   福利院距离他们待的法院有些距离,但一路上许是被景渊沉的气势所慑住,青年愣是没有多说一句话,而闻鹤清和景渊沉也因青年在场,没有多交谈些什么。   只是中途闻鹤清让停车,下去买了些老人家用的了的保健品。   福利院在一条小巷里,巷子的墙面是水泥的,没有白漆,但墙上有很多颜料画的稚嫩的画。   院子里种着梧桐树,很高。   注意到他在看,青年主动开口说:“你看你以前画的,之前上面说要翻修院墙,院长说上面都是我们画的画,没同意。”   闻鹤清应了声,没找着哪个是原身画的,只得作罢。   “你上次回来没仔细看,现在的设施比我们以前都好太多了,每个房间都装了空调。”青年又道,像是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氛围。   闻鹤清和景渊沉对视一眼,不知道原身怎么和他相处的,只不尴不尬回了句:“挺好的。”   景渊沉和他们在车上摆了摆手,说自己就不下去了,当一个称职的司机就行了。   闻鹤清就只能笑着说辛苦你了。   青年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眼他,说:“我先进去,我叫你你再进去。”   闻鹤清应好。   青年便推开了福利院的铁门,喊:“院长!我回来了!”   “百泉?”一个苍老的女声遥遥传来,“怎么样了?”   于百泉回头望了眼,犹疑了一下下定决心开口:“挺好的,院长你看谁回来了?”   苍老的女声由远及近,像是从房间里出来了:“谁……鹤清?”   闻鹤清还站在铁门外,和不远处降下车窗的景渊沉遥遥看着,听到这句话又直了直身子。   于是于百泉就道:“院长你……哎呀,闻鹤清!”   闻鹤清便抬步进了院里。   院长是一个苍老且佝偻的老太太,衣衫旧而整洁,发是染过的黑,整齐地别在脑后,额上有三道很深的皱纹。   这位老太太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愣住了。   闻鹤清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这时候应该在这里的是原身而不是他。   于是他只是对着院长笑了一下。   霎那间院长的眼睛就湿润了,她要仰视才能看到闻鹤清,眼里的泪光就格外明显,她抖着声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一个长辈。   距离自己的师父仙逝已经很久了,闻鹤清很久没有面对过常被,他还是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原主而不是他。   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是说:“我碰到百泉,他让我回来。”   用的还是刚才听院长喊的名字。   院长看着他,嘴唇抖了抖,最终却决绝地转过头去,问于百泉:“你去听庭审了?你跟我说,到底怎么是怎么回事?”   于百泉站在院长身边,轻声讲了庭审上有关闻鹤清的内容,又说了最后的判决结果。   老太太背过身去听着,只在他讲完以后,忽地回过头来又看着闻鹤清。   那眼神带着泪,带着怜惜,带着悔意带着温柔带着悲哀,击得闻鹤清要不敢看。   然而就在这时,原主与他结下的契约,终于全部消散。 第五十二章 原身   自此,原身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都消亡。   闻鹤清闭眼感受了一下又睁开,面前的院长却已经走到了他跟前来,双手熟练地拉起他的手,又喊了一声:“鹤清啊……”   院长是福禄深厚之人,从命眼里可以看到身上缠了几圈金光。   和不用命眼就能看到的,一闪而下的眼泪。   “院长。”他又说,像是才想起了一般,把手里提的礼品递给她,“我……在路上买的。”   “行,还知道提东西了。”院长勉强笑了笑,把他往屋里拉,“你还知道回来?来,先跟我回屋里……最近怎么样?”   闻鹤清便跟着她进去了,幸而院长并没有说些之前的事,也没有提及曾经的吵架,只是询问了一番他的近况。   他就一一答了,从回忆里翻出原身的平时说话的样子。所幸这段时间天天被导演训,演技还算说得过去。   院长默默地听,末了,又问了句:“你那景总,是个好人家的吧?”   闻鹤清点头:“景总很好,新公司也没苛待我,对我未来的规划,也都尊重我自己的意见。”   “好,好。”院长低了低头,握着他的手逐渐变紧,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开口,“你跟……他,你们景总,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这话说得迟疑,但又带着一股必问不可的劲,只是问完了也没有看他,顾左右而言他:“于百泉呢,让他倒水倒到哪去了。”   他知道院长此话是在担心什么,圈子里到底还是有些乱,院长担心他才出狼穴又入虎口。他也有些恍然猜到,先前原身与院长所谓吵架,大抵也是和这相关。   景渊沉自是没对他做什么的,真要说的话,还是自己对景总做了什么比较贴切。   但院长问的是原身,不是他。他便回忆着原身的语气答道:“没有,我和景总只是朋友,景总说,我很合他的眼缘。”   这话其实听来也奇怪,景渊沉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平平无奇的艺人阖眼缘呢,又怎么能跟一个才经历过网暴的艺人做上朋友?   只是实话也说不出口,不然又怎么解释他突然就会了风水易学?   院长握着他的手又松了些:“……没什么就好。要是真出了事,你就回来,回来给我帮忙,也是好的。”   说完了她又笑着叹气,松开了手:“算了,你们这些已经见识过那种富贵的,哪里会甘心重新回我这里?我先前跟你吵,也只是说气话,谁知道你就当真了。你珊珊姐怎么样了,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珊珊姐?”闻鹤清重复了一遍。   “到现在都没找回来。”院长半是气半是哀地叹,“出了名,有了钱,就这么好吗?谢珊珊的钱我一分都没收,我让她多顾着自己,不要贪心,不要想些不该想的,她有听我的吗?”   话说出来,就又带了几分埋怨:“还有你,你珊珊姐都已经出事了,还非得待在圈子里面,结果自己也出事了吧?你是幸好碰见贵人了,不然就网上那些……”   她顿住了,像是觉得不该提,摆了摆手:“算了,你大老远回来一趟,跟我去看看小的吧,上次缠着你的那姑娘,天天问你呢,说自己是你的小粉丝。”   闻鹤清应着好,跟着院长走出了这间屋子。   只是心里又念了一遍院长刚刚随口提的名字。   谢珊珊。   谢珊珊也是从这所福利院里走出去的?按院长所说,正是谢珊珊出事以后,院长便让原身不要再待在娱乐圈了,原身则不愿意,这才有了先前于百泉口中的吵架。   现在还是上学时间,福利院的小孩并不多,院长说的小孩是又先天眼盲的小姑娘,正坐在桌子前读一本盲文。   “穗穗,你之前一直说的鹤清哥哥来了,来。”院长上去叫了小姑娘一声。   小姑娘便停了看书的动作,摸索了一阵转过身来,声音糯糯的:“在哪里呀。”   院长把闻鹤清往她那边推了推:“过去,跟小丫头说会儿话,我先去把我的东西弄完,你今儿在这吃晚饭吧?”   闻鹤清笑了笑,推辞:“我朋友还等了我在呢,我们晚上约好了。”   院长看着他,埋怨地嘀咕:“你们现在啊,都是越来越忙,连回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算了,我也不强留你了,你自己爱干什么就去吧。”   话毕,她就叹着气又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间屋子是图书室,此时也只有穗穗一个小姑娘在这里,闻鹤清走到她跟前,看了眼她手上的书:“你在读什么书呀?”   “鬼故事。”小姑娘一本正经回答。   “看了不怕?”闻鹤清问。   “我又看不到鬼。”小姑娘的眼神空洞,但还是俏皮地对他做了个鬼脸,“你是鹤清哥哥吗?”   闻鹤清看着她的眼睛,很明显区别于健全人的眼睛:“我是呀。”   “可是你的味道跟我上次闻到的不一样。”穗穗皱着眉头说,“鹤清哥哥不是你的味道呀。”   小孩灵感要高于成年人,而眼盲又会让她在别的地方更加敏锐。   “他跟我有什么不一样?”闻鹤清便随口笑问道。   穗穗想了想:“你的味道香香的,有一点像薄荷,还有一点像雪。你闻过雪的味道没有?鹤清哥哥的味道苦苦的,像进了一个很久没有打扫的房间。”   小姑娘苦恼地想了下:“可是院长为什么说你是鹤清哥哥?”   “因为我也叫闻鹤清,是闻鹤清·重生2.0版本。”闻鹤清随口跟她说着,“发现我的味道不一样的时候怕不怕?”   “不怕,因为你的味道是好人的味道!”穗穗带着一点骄傲跟他说,“我在外面需要帮助,就找闻起来是好心人的味道,每一次都没有错!”   “这么厉害?”闻鹤清夸她。小姑娘有些慧根,虽眼盲,但也是较为顺遂的命。   “是啊。”穗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你见过珊珊姐没有?鹤清哥哥之前身上的味道,跟珊珊姐有点像,我跟院长说了,院长就跟鹤清哥哥吵了一架。”   她苦恼地撇了撇嘴:“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又是谢珊珊。   闻鹤清微微皱眉,又问道:“珊珊姐身上是什么味道?”   “苦苦的,比鹤清哥哥还要浓很多。很奇怪,和之前院子里掉下来没有人管的小鸟一个味道,院长后来跟我说那时腐烂的味道,可是那个时候珊珊姐没有腐烂呀。他们都说珊珊姐特别特别漂亮。”穗穗摸索着凑到他跟前闻了闻,“跟你是相反的气息!”   闻鹤清拈了拈指腹:“你在她身上,有没有闻到过一股带血的味道?”   穗穗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最后一次见到珊珊姐的时候我闻到了,但是我没有跟别人说,因为他们说珊珊姐身上没有伤口。”   “但是在你闻到这个味道不久以后,珊珊姐就出事了。”闻鹤清说。   “是呀是呀,珊珊姐失踪以后院长好伤心的!”穗穗说。   这样看来院长也不知道谢珊珊不是失踪,而是变成了植物人。   小孩知道的东西不多,他也无意让她接触更深,只是道:“以后要是闻到了人身上有那样的味道,记得不要跟那个人接触,要是哪个地方有那种味道,就赶紧跑,知道了吗?”   小姑娘嗲声嗲气地说:“你说话跟院长一样。”   闻鹤清只能无奈笑。   穗穗话很多,像是难得见了新人,跟他说了好半天的话,直到院长都忙完了自己的事,又进了这间屋子。   院长是过来叫穗穗复习作业的,她给了穗穗一个读屏的手机,告诉闻鹤清这是别人捐过来的,又把闻鹤清拉出去,说要跟他说几句话。   闻鹤清自然是应了,跟着老太太到院子里。这时候上学的小孩陆续回了,都大声跟院长打着招呼,有的认出了闻鹤清,倒不敢上来打招呼,只指着他对同伴们指指点点。   “我本来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倒没多想什么。就是刚刚百泉跟我说,你跟他说了几句奇怪的话。”   院长抬眼看着他,皮肤已经松弛,眼皮往下耷拉了一些:“可能人老了就是容易多想,我年轻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怪事,你……你说百泉认识的闻鹤清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   来了。   闻鹤清沉眼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就不擅长瞒,也不擅长装,他没有原身面对他们的经历,自然也容易出纰漏。此时被指出,倒还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就是字面意思。”他低声开口,“他在家里自杀身亡,我是借进他身体里的魂魄,我答应还他一个清白。”   院长愣愣看着他,这话虽然是她先说的,但此时也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直直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是怎么进入他身体的,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查。但原本的闻鹤清确实已经自杀身亡,魂魄消散于天地。”闻鹤清轻声道,“我跟他,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第五十三章 谈话   闻鹤清说完以后看向院长,院长的嘴唇微微发抖,他知道对方这是相信了。   小孩们好像看出了院长情绪不太对,都没有再上前来,他们在梧桐树下站立着,院长又问:“你原本是什么人?”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原本是个道士。”闻鹤清随手在空中拈下一片叶子,“风水玄学,算卦勘阵,做这些起家的。”   他想了想,抬手在院长额心一点,借了命眼给她。   院长再次睁眼,眼前的所有光景都不同了,万事万物之间都有流动着的气,天地一切互相关联,而眼前的人是一缕具象化的清风。   然而还不等她细看,闻鹤清便又收回了手,天地之间的光华瞬间不见,一切都还是最平常的平庸。   “……难怪,这样说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院长错愕了几秒后低下眼,喃喃道,“网上有人说你会算命,我还在想是哪里新学来的本事,从前竟从没见过。”   闻鹤清手里翻着叶片,等她缓神。   “鹤清他是……”院长像是艰难地咽下了什么,“他是为什么想要自杀?”   闻鹤清看着她:“他的记忆我并不是完全有,但大抵是被经纪人逼迫,被陌生人辱骂,被所有人不信任。到我来时,他的通信记录里没有一条是关心他的近况的,他会走到那一步,也不奇怪。”   此话一出,院长的表情顿时如海浪崩塌般陷了下去,他看到院长低头,又看到她扭头擦拭眼泪,他又说:“我来时答应过他,要还他一个清白,并以此结契。在先前全网风评反转时,这个契约并没有什么动静,直到我今天来这里,您听完庭审消息的那一刻,这个契约才消散。”   院长的动作一滞,他又补充:“他最在意的是您的看法。”   晚风和煦,小孩们低声闹着从院子旁走过,于百泉到旁边来了一瞬又走了,头顶的梧桐树叶沙沙,然后又掉了一片叶子。   院长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哑着声音说起了那一次争吵。   原身被看中进去娱乐圈,院长本就不大乐意,先是谢珊珊进去了,之后就好似变了个人,爱上了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原身想着,自己读书反正也不太好,能早点独立早点赚钱也是好的。   然后就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些年,忙忙碌碌,东奔西跑,还是没有混出来个什么成就,反而被经纪人压榨,身上压力与日俱增。   恰逢谢珊珊出事,在原身回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再次提起了让他不要在圈子里待了的事,话说重了一点,说原身甚至不如谢珊珊,什么名堂也没混出来。大概又听了不知哪里传来的谣言,让原身不要走歪门邪道的功夫。   原身本就压力大,听了这话委屈,心里又逆反,说自己不会退出来的,自己一定能闯出一番名堂来,不会步谢珊珊的后尘。   期间他们都激动了些,最后原身说让院长别管自己了,就把和福利院这群人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了。而院长当时也在气头上,当时就让他走了便再也别回来。   没想到当时一时的气话,一语成谶。   闻鹤清静静听完:“所以当初你们没有找他,除却先前的赌气,是因为有些信了网上的话吗?”   院长停了片刻,叹了口气,说是。   “……事已至此,节哀。”闻鹤清沉默了片刻,道。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原身的事是原身的,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如今再多的话都是“多说无益”四个字。   院长也没再说话,只慢慢擦拭着自己的眼泪。他同院长静静站了片刻,等对方情绪平静下来,终于还是问:“您知道谢珊珊的事吗?”   院长顿了顿:“你想问什么?”   “问她的生平。”闻鹤清答,“我最近遇到了些事,是与她有关,便想了解一番。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院长静静看他,片刻后还是开口:“她是一个……有些爱争强好胜的孩子,她心地不坏,只是凡事都想争个第一。从前不管是功课还是什么,她都最认真,成绩也一直都名列前茅。”   “她是走上演戏那条路的?”闻鹤清便问。   “她……她和鹤清不一样,她是自己想去走这条路子的,自己先是跑去给别人当群演,又不知道上哪去签了个公司。”院长叹了口气,“她成为演员以后,就很少回来了,打电话也都说太忙了说不了两句。”   “她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闻鹤清又问。   院长回忆了下:“去年十月,那时候我就该发现她状态不太好了,她变得太憔悴了,手指上还有伤口,性格也变得急躁易怒,还吓到了院里的小朋友,她……”   院长像是忽地想起了闻鹤清的身份:“她先前问我,相不相信有东西能够实现人的愿望,她说只要愿意付出代价,那一切都是可以得到的。我问她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她就又不说了。我让她不要做对自己不好的事,她问我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只要付出一点代价就可以收获想要的,那不是很好吗?”   于百泉从旁边搬了两个板凳过来,院长的话就停了,闻鹤清扶着她坐了下去,直到于百泉又走,她才继续开口:“我当时以为她是……被包养了,我当时很生气,她那么聪明那么有能力,不应该去做那个,包括后来鹤清……”   闻鹤清眨了眨眼:“她还有说过什么吗?”   “她……”院长看着他,“她那段时间对算命那些东西很感兴趣,她从前是不信这些的,以前有人跟她讲那些大师啊鬼啊怪啊的故事,她从来都是不信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对那些东西感兴趣。”   之后院长又讲了些别的事,说谢珊珊小时候完全不怕鬼,甚至大晚上跟其他小孩一起去过墓地,别的小孩都吓得哆嗦,说看到鬼了,就她什么事都没有。   说谢珊珊从小就很优秀,长得也漂亮,性格又好又聪明,虽然在福利院里长大,但人生都算顺遂,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的波折。   是个适合借命的体质。   闻鹤清心中有了猜测。不止借命,她这种命格也适合养一些煞,适合被借运。   思索片刻,他斟酌着道:“您知道谢珊珊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   “你是要问……”院长略微皱眉。   “生辰八字。”闻鹤清坦然开口,提了两句杜秋玲梦到的事,“我最近在查这件事,原本没料到在这里也会听到她的事的。”   院长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应答,而是起身去了穗穗所在的屋子里。   片刻后,她又回来,重新坐到那个小板凳上:“等我晚上在数据室里找一找,我这里应该是有她的出生证明的。”   闻鹤清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院长摆了摆手,佝偻的身形这样看上去带了几分沧桑与寂寞。   闻鹤清还想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   他以为是景渊沉的电话,可拿起来一瞧,发现这通电话竟是来自宋盈。   他跟宋盈的交集算不上多,自上次晚宴以后,两人仅有的交流也只是过节时互相群发了问候,不知对方这时候找他是做什么。   院长缓缓直起身子,示意他接,自己则缓步转身去了小孩们待的自习室。   闻鹤清沉吟两秒,接通电话。   “闻鹤清?”宋盈在电话那头先是跟她寒暄了几句,“你的戏杀青了吗?”   “杀青了。”闻鹤清不想与她绕弯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说的你好事将近,灵验了?”   宋盈大概也没料到他这么直接,顿了一会儿才到:“是,我接到了王导新片的邀请。”   闻鹤清:“……”   “之前一直没确定下来,这次算是确定了,和你说一声吧。”宋盈道。   闻鹤清:“……”   他低低叹了一声:“这世界还就是个村不成?”   宋盈在那头莫名:“你说什么?”   “我也会出演。”闻鹤清道,“到时候再见。”   宋盈:“……”   宋盈:“你?”   宋盈:“……”   宋盈:“嗯……你先前的天师造型确实挺合适的。”   闻鹤清又道:“你要说的事不是这个吧,还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过了片刻,对方才道:“你是,只是会算命,还是那些奇门异数的东西都懂一些?”   闻鹤清张了张嘴,不怎么谦虚地说:“精通。”   对方就又沉默了。   沉默到闻鹤清又从空中拈住一片叶子,她才又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她以前因为迷信这个总是伤害自己,后来在家里放血,救治不及时导致死亡,你有没有办法?”   闻鹤清在这时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之前搜索谢珊珊时出来的词条。   #谢珊珊 宋盈闺蜜情#   他带着几分荒诞几分滑稽开口:“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是谢珊珊吧?”   而对方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错愕:“你怎么知道?” 第五十四章 外快   闻鹤清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说是巧合,这也真是巧了。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联系,这联系也太过紧密了。   电话那头宋盈的声音又变得不大信任了:“你早知道谢珊珊的事?你就是知道谢珊珊的事才会蓄意接近我是吧?”   闻鹤清只得道:“当然不是,我最近在查一件事,查着查着查到了谢珊珊头上,刚刚突然想起来你们是好友,这才问了一句。”   宋盈半晌没说话。   她这次跟闻鹤清打电话,除却是自己身上的事情灵验了,还有身边大大小小的消息。   闻鹤清此人好似半点不藏拙,在上次晚宴上指点了不止几个人,平日里又会在微博上回覆别人私信,他本人倒是不怎么关心,但如今他大师的名头算是在外面传遍了。   就算是她,都有人想通过她来引荐一下闻鹤清。   顿了顿,她重新开口:“那你应该也知道谢珊珊身上发生的事了吧?”   “知道一个大概。”闻鹤清开口,“你自是因为知道我会奇门遁甲之术才找上的我,那你知道的自然比我详细,你最近在忙么?”   宋盈知道他的意思:“我在A市,从后天开始有三天的休假时间。”   闻鹤清便跟她约好了时间和地点,准备倒时再见上一面。   约好后便挂断了电话,闻鹤清收起手机在原地站了片刻,决定去跟院长告别离开。   院长见他要走,便也不挽留,停顿片刻,又道:“你既本就不是做演员的,有自己的事业,如今也帮鹤清完成了心愿,以后你要做什么,还是遂自己的愿了罢。”   “……也不必,如今看来,演戏倒也有趣。”闻鹤清笑道,“我是不会让人欺辱到我头上的,院长大可放心。”   院长张了张嘴,半晌之后又道:“你要是愿意,以后时常也能回来看看,一个人待的无聊了,也能跟这些小孩们逗点乐。”   她叹了口气:“你若愿意,也可以同鹤清一般,把这里当第二个家罢。你的事我不会同旁人说的。”   闻鹤清看着她,知道她此言都是出自肺腑,也略有些动容,便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告别了院长后,他便离开福利院,回了景渊沉的车旁。   景渊沉此时也下了车,靠在墙上把玩着一根菸,他上去笑道:“我们景总这是准备快活一下?”   “不吸。”景渊沉立马把烟放了回去,“我没有瘾。你们聊得怎么样了?”   闻鹤清便把原身的事情都说了,说完又道:“这里还有一个意外之喜,你要不要听。”   景渊沉自是道:“洗耳恭听。”   闻鹤清笑了笑,又把谢珊珊的事情说了,景渊沉听完以后也是微愣:“这也太巧了。”   “是巧。”闻鹤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左右又掐指算了算,发现竟真的并无什么异常,便也只好作罢。   他低声喃喃:“也不知谢珊珊的事情,和医院、周寒朔他们是否有关联。”   在他还在组里拍戏的时候,景渊沉就独自又去了S市一趟,到医院里去查看情况。   在比先前还要严密的一番巡视之后,果不其然又在地下找到了用血绘制的阵法。   其中正是有借命的法门。   而医院里还有新近的尸体,也只是因为医院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养煞之地、一个成熟的借命场所。   此番也只是更加证实了闻鹤清先前的猜测,那些人移植走人的器官,还要夺走受害者的寿元,更要用那些受害者不甘的冤魂养煞。   谢珊珊的事,从他推测来看,有几分像是被借命了,倘若真是如此,那此事极有可能也与周寒朔背后的势力有勾连。   不过现在多想无益,一切还要等见到杜秋玲和宋盈了才能下定论。   不过最好还是,他能去亲自看一眼谢珊珊。   暮色渐沉,他对景渊沉扬了一抹笑:“走吧,吃晚饭去。”   ·   一夜无事,翌日一早,闻鹤清就独自出了门。   先前在晚宴上的提点倒不是一点作用没有,此时便有一单生意找上了门,说是家中子弟不注意让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请他帮忙解决一下。   说是先前已经请过不少医生、大师看过了,各式各样的方法也用了不少,但就是毫无作用,每每早上都被鬼压床以至于起不来,一如梦则是噩梦缠身,夜里出门更是会无缘无故看见人影。   被脏东西缠身的人叫关南星,平时便是一个作息混乱的二世祖,此时更是被这东西缠得几日没睡好觉,眼睛底下乌黑一片,面容上一派憔悴。   可即便如此,当他看到闻鹤清走进家门时,还是忍不住嘲了一句:“你们不想救我了直说,还请一个不入流的演员过来,这是要做什么,给我演一段临终的戏不成?”   他的视线在闻鹤清身上转了一圈:“还不请个演技好点的。”   “南星!”关父沉声喊他,“不得无礼,叫大师!”   听到这话,关南星的面上更加怪异了,他不禁冷嗤道:“现今儿倒是什么人都能当大师了。”   关父又要呵斥他,却被闻鹤清微微一笑拦了下来:“无事。”   此番来之前他先卜了一下吉凶,便只带了一个桃木剑和几张符纸过来,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小孩是犯什么事了。   “和人玩了什么都市传说的挑战吧?”他随口道。   关南星一下子顿住了。   片刻之后,他嘴硬道:“你提前调查了?想不到你还做了一点准备工作嘛。”   闻鹤清看着他,不答。   关南星给他看得发毛,面色古怪地问:“你做什么?”   “到那里去。”闻鹤清随意给他指了个地方,他的眼里,整个别墅的气息流动,而关南星背后有一团黑雾浮动。   在他来了之后,这团黑雾一直躲在关南星的身后,不敢有半分动作。   关南星还未反应过来,他忽地一个疾步上前,就将关南星从原本站的位置拉走。而他另一只手手握桃木剑,剑花流转,桃木剑以极快地速度飞了出去,顷刻就钉在了关南星原本战立位置的身后。   桃木剑,钉在了实木地板上,入木三寸。   关南星只觉一阵厉风从身旁滑过,等他惊魂未定地缓过神来回头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   关父显然也没反应过来,看着那钉到地上的桃木剑,小心翼翼地问闻鹤清:“这是?”   “附在他身上的东西。”闻鹤清道。   关父又是一愣,看着桃木剑钉着的地方:“可现在还是白天……”   “白天更虚弱,更好对付。”闻鹤清解释道,“人们习惯在晚上作业,也只是因为白日里那些东西的气息更淡,很难捕捉到,不过于我则没有太大干系。”   这东西太好解决,这种不成气候的鬼身在他手中都过不了两招,就像直到现在,那缠着关南星的小鬼也只是在他的剑下瑟瑟发抖,半点没有要挣扎反抗的意思。   他抽出黄纸,也不在意关父关南星的眼神,直接就地画起了符咒,边画还边跟那小鬼交流:“诸魔鬼邪精,妖魈魑魅,神只社稷,现行者斩,惊人者斩,入梦者斩,通音者斩。”   他语气淡淡:“你自己看看,你都犯了几条了?”   那小鬼听了他的话,顿时抖了三抖,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声呜咽不止闻鹤清,就连关父跟关南星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的神色变得错愕起来。   闻鹤清手上的符画完了,他提起符咒,走到那小鬼身旁:“此事念在你是初犯,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暂不追究。你在人间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滞留人间了。”   他轻轻将符咒拍了下去:“去。”   黄符稳稳落在小鬼身上,停顿片刻,无火自燃,扬起的符灰顺着小鬼消失而带来的旋风聚起,又忽地消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与此同时,关南星顿觉身上一阵轻松,关家父子两个人更加震撼了。   就如先前说的,他们为了解决关南星身上的东西,已经找了无数所谓大师了。但那些人要么是只有天黑才行动啦,要么是要观察很久啦,要么是带了一堆无所谓的工具啦。   只有闻鹤清,身上仅仅只带了桃木剑和几张符纸,来这里后甚至都没有多问关南星一句话,两分钟不到就动了手,五分钟以内就把问题解决了。   闻鹤清对上他们的视线,忽地想起自己好似还未在这里留有什么名声,担心他们以为自己并未解决完问题,便道:“那小鬼已经被我送去往生了,不会再纠缠你了,不必担心。我……天生阴阳眼,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处理事情要快一些。”   关父还未太反应过来:“好好好,大师你……”   “对了。”闻鹤清拔出地上的桃木剑,看向关南星,又确认了一遍,“你最近有些犯霉头,加上被这个小鬼弄得命有些轻,还是不要去跟人干些什么都市传闻试炼、勇闯鬼宅之类的事了,直播也少看。”   关南星僵硬点头,他神色轻松地下了另一则重磅炸弹:“你最近有一个小女友怀孕了,你最好妥善解决一下。” 第五十五章 画阵   关南星下意识问:“哪个?”   他这话一出,关父当即就反应过来,怒道:“你又在外面鬼混了?还弄出人命来了?”   关南星急忙心虚地狡辩,父子俩一阵鸡飞狗跳才安生下来,关父就扶着关南星给闻鹤清道歉:“让您见笑了。”   闻鹤清摆手说无事。   事情解决的速度实在超乎关父的预料,他问关南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关南星不轻不重顶了下:“你刚刚追着我骂的时候也不问问我呢。”   关父瞪了他一眼:“还闹。”   关南星这才不情不愿开口:“感受身上不重了,就是有点困。”   “几天没休息好,应该的。”闻鹤清抽了几张符叠成小三角递给他,“晚上不得已要出门的时候戴上,等这两张符都自燃成灰以后,你的命格就恢复正常,可以正常出行了。”   关南星接过,带着点好奇还闻了闻。   纸味儿。   关父见状,咳了声:“那报酬的事……”   “就按我们之前说的。”闻鹤清道。   “好,好。”关父连声道,叫了管家去自己书法拿东西,“大师就只要那一块绿松石?我这绿松石的质地虽好,但同大师您的帮忙来说算不了什么,不如我再准备些酬金……”   “不必,就按先前说的来。”闻鹤清微微摇头。   他这次会同意过来,就是知道关父先前收藏了一块质地异常好的绿松石,正好是自己所缺的,便提前跟关父商量好了,关父也欣然同意。   “那好。”听他这么说,关父倒也不强求,“您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只管跟我联系。”   说及此,他又想到了闻鹤清还有个身份,当即又道:“我听说王导的新戏请了您?我们公司本就有投资意向,这样,我回头就让他们敲定这件事,再多追加一些。”   他此举又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又顾及了自身的利益,本身王导的戏品质都有保障,想赔本都难。   “您还是综合多方考量再做决定,不必在意我。”闻鹤清还是只道,并没有吃下他这句话。   又寒暄了几句,他们便又把闻鹤清送出了门口,关父喊关南星把人送到车上。   关南星没他爸那么多弯绕,跟闻鹤清年龄也近,便显得格外自来熟,脱离了他爸的视线以后第一句话就是:“唉,你从哪学的这些东西?”   “我有师承。”闻鹤清道。   “你从前怎么不弄这些呢,你早点显出这些本事,也不至于被那什么孟总那样了。”关南星摆弄着手里的符纸。   “从前没想靠这个,后来醒悟了。”闻鹤清随口敷衍着他。   管家已经提前把绿松石装好送到了车旁,闻鹤清去接过便放进了车里,关南星扒在车旁边问:“那你能教我这个吗?你那剑也太酷了。”   闻鹤清瞥了他一眼,一字不落地复述他先前说过的话:“现今儿倒是什么人都能当大师了。”   “不是。”关南星连忙摆手,唾弃半个小时前无知的自己,“那不是我先前不知道吗?你那剑一出,我去,太帅了,不行你教我使使这剑呗。”   “自己找人学,有教这个的。”闻鹤清简单道,忽而又想起来这二世祖小女友颇多,便问,“你知道哪家花店比较好?”   关南星报了几个店名:“我比较常在这几家买,怎么着,你要买花送人啊,送谁啊?”   闻鹤清瞥了他一眼,他更来劲了:“怎么,给女朋友的?谁啊,圈内圈外的,我跟你说我嘴巴特严,你跟我讲讲呗。”   “你不如回去先休息一下,连着很长时间没睡过好觉了吧。”闻鹤清在手机上搜了搜他说的那几家店。   “就这几分钟,不打紧。哎我说你在那扔了个符出去以后,我整个人都清爽了,神清气爽,我再熬到晚上都没问题。”关南星信口胡扯,“你告诉我呗。”   闻鹤清又看了他一眼,忽地道:“景渊沉。”   关南星一愣。   “景渊沉。”闻鹤清又复述了一遍,“我送给他。”   关南星:“啊?”   闻鹤清冲他点点头:“那我就告辞了。”   然后在关南星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车,关车门,并疾驰而去。   ·   给景渊沉用的养魂魄的法子早就想好了,只是在等一个黄道吉日,以及还差点东西还没有准备好。   今晚就是一个不错的日子,时机正好,又从关家这里拿了块安魂的绿松石。   闻鹤清回去先准备,只是养魂的口诀对于景渊沉来说肯定不够,他现在的一切问题都源于他的魂魄有损,所以定是要从根源上好好地养护一番。   先前景渊沉给他准备的法器很全面,这段时间他自己也补充了一些东西,包括布阵要用的各种石头。   聚灵阵。   他从前很少画这个级别的阵法,步骤太多太繁琐,不过想要达到较好的效果,还是必须要用到。而这个新世界的灵气流动跟原有的世界又不一样,整个阵法都需要他重新改进,变得更加贴合这里。   成名已久、甚至被人尊称为“神”的闻道长久违地有些紧张。   景渊沉所居的地方风水显然更好,他反正现在也去公司了,闻鹤清干脆把东西都带走,直接到他那里去布置。   院子里位置很大,闻鹤清挑了一块最好的地方开始准备。命眼一直开着,灵气的流动在他眼里些微可见,每一块石子的落下、每一笔阵法的勾勒都带着铺天卷地的灵气,带着细微的光芒。   布置这种阵法颇有些耗费心力,而在紧张之下他额上甚至滴了两滴汗下来。   阵成,他终于舒了口气,留了个眼以后站到阵外,天地间细微的灵气在缓慢地涌进阵内。   以防万一,他把自己的法器都放在了旁边。以往他做这种大事都会卜一卦问凶吉,但景渊沉身上无法卜卦,就连最基础的吉凶也问不出来。   这让他多了两分紧张,便总想把准备做得完全些、再完全些,直到完全不可能出岔子的地步。   以至于全部弄完耗费了好些时间,等他终于做好醉后一个符咒,花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他定的鲜花到了。   闻道长从前被门生说过古板,被说了之后被伤了好大一通心,因为他自认自己年纪不算大,又开明又有趣,跟这些小朋友应该很有共同语言才对。   门生说他不懂浪漫,门派庆典都整得那么无趣。   门生说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以后肯定是连送花都不知道送的老古板。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前的闻道长虽然被伤透了心,可觉得自己也就该孤身一辈子了,不懂浪漫也没什么。   现在铁树开花,红鸾星动,月老的红线有朝一日牵到了他头上。   闻道长想,其实我还是懂点浪漫的。   景渊沉不喜家里有外人,所以只请了几个钟点工,定时来家里打扫卫生和做饭。   如今做晚饭的来了,正看到闻鹤清捧着一大捧花往回走,不禁叫了一声:“呀。”   闻鹤清就冲她笑笑,她说:“这是送给先生的?”   “对。”闻鹤清点头,嘱咐了一句,“你回去时要是碰见他了,别提这一茬。”   “知道知道。”做饭的点一点头,知道自己不能多嘴,眼观鼻鼻观心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只是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八卦,这二位已经到这一步了?这闻鹤清上次走前,二人还看上去只是朋友关系呢。   而下班后的景渊沉一进门,就毫无预兆地被玫瑰扑了满怀。   红色的、璀璨的、娇艳欲滴的玫瑰,九十九朵金箔玫瑰聚在一捧花束内,带来的好像还有烈焰的情绪和清晰可见的心跳。   “……鹤清?”他听到自己问。   “欢迎回家?”而对方这么回答。 第五十六章 修补魂魄   我们景总人生第一次收到鲜花,就是在这么一个毫无预兆的时候。   在娇艳欲滴的鲜花里,这时候总该说一句什么话吧。说句什么话呢,他本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面对闻道长总是带着三两分的局促。   于是这次他也只是说:“谢谢。”   停顿片刻,又补充:“我很喜欢。”   对上闻鹤清的视线,又补充:“花和你。”   “我的荣幸。”闻鹤清微微弯腰,一手背在身后对他略微鞠躬,又戏谑着牵起他的手,对他行了一个吻手礼。   景渊沉喉头微动,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叫了声:“鹤清。”   闻鹤清笑着看他,嘴角勾起的是一如既往的弧度。   于是他克制了又克制,还是忍不住带着发红的耳根上前,在对方眼皮上落下一个惊鸿一点的吻。   一瞬间的温热,荡漾出的是微微的涟漪。闻鹤清睁开眼,仍是笑:“吃饭吧。”   景渊沉点头,放开他的手,郑重之至地先将这一捧玫瑰放好。   吃饭的时候闻鹤清就跟他讲了自己的打算,先让他进入聚灵阵,让他的魂魄慢慢脱出体外,再由自己引导他用天地灵气修补魂魄。   景渊沉听了后自是没有什么异议,只说:“你要小心,我怕我会失控。”   “我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闻鹤清打了个响指,“你哪那么容易失控?”   “我担心。”景渊沉只坦言道。   不过闻道长实力自然超群,他信任闻道长,也并未多说什么。   用完晚餐之后已经是夜幕降临,今夜正是一个满月,月明星稀,浓郁的灵气已经被汇聚在阵里,在他们的眼里清晰可见。   闻鹤清给景渊沉解释了一番自己这个阵法的原理,又给他看自己待会儿会身处的一个小阵法:“届时我的魂魄也会离体,来帮你。”   景渊沉的眉下意识皱了皱,但望着闻鹤清的笑意,还是相信他,没说什么:“好。”   吉时吉刻,景渊沉踩进了阵法里。   天门开,浩浩汤汤,灵韵动,纷纷扬扬。气如虹,月如弓,来去如风。   他将自己的魂魄缓缓抽离身体。   “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阿。炎如霄中烟,勃若景耀华。”闻鹤清也踩进属于自己的阵法里,和景渊沉面对面,手指捏符点燃,符灰落到地上的一碗水上。   “武城带神锋,恬照吞青阿。”他手中掐诀,两处阵法在他眼里亮起,浓郁的天地灵气铺撒开。   “阊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七非通奇盖,连宛亦敷魔。”他闭上眼,吞吐之间吸纳周身微末的光芒。   “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急急如律令!”他骤地将印打了出去,自己的魂魄冲出了躯壳内。   灵魂的接触,是最为紧密的接触。除去景渊沉那种带有极强攻击性的魂魄,人的魂魄是最为脆弱的,而身为魂魄的时候也是最好被攻击的,能够进行魂魄离体的人,一般都是在极其信任周边人的情况下才会进行这番动作,。而一般人的肉身和灵魂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除却死亡,是很少能够分离开的。   闻鹤清在原先的世界里也没有灵魂离体过,一来是没有需要用到这种方法的时机,二是他的肉身和魂魄同时诞生,同时成长,相连紧密,魂魄离体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这里不同,这不是他自己的身躯,他的灵魂本就是穿越了无数时空才到达这里,和原身的身体虽然契合,但毕竟不是最开始就在一起的,没有那么紧密的联系。   所以他很轻易地,就把自己的魂魄脱了出来。   魂魄没有五官,天地间的一切如今彷佛都是他的一部分,他可以感受一切、可以去任何地方。没有被牵引的魂魄很可能会随着直觉离开,而后飘荡在天地间,最后失去意识,消散不见。   所以他在地上布好了镇魂的石。   万物有灵,风动草木动,石走沙尘飞,在他的感官里,景渊沉铺天盖地的魂魄就这样出现在了另一个阵法里。   单用命眼看,是只能看到。   而如今化为魂魄感知,就可以知道景渊沉的灵魂是多么的庞大,带着威压,带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带着让人胆寒的气息。   也带着就要四分五裂的伤痕。   景渊沉从未同他说过他是如何变成现今的样子的,闻鹤清便也不去问。   但当他感知到这片灵魂的形态的时候,顷刻就能猜到,对方的灵魂里融进了多少死亡的气息。   不是他自己吞噬的,而是人为。在他死后魂魄没有离开尘世,而是独独徘徊于尘世间的时候,有人强塞了死灵、怨气、煞气、多少死气进入他的魂魄内,才使得他的魂魄是如此的伤痕累累,又如此的暴戾。   “景渊沉。”他觉得自己这样喊了一声,此刻的他没有五官,他理应是发不出声音的。   但景渊沉回应了他,对方压制着自己体内暴动的气息,用魂魄给了他一个拥抱。   一个来自灵魂深处的拥抱,带着纯粹的善意,是最为亲密的接触。   被阵法聚起的灵气在他们周身涌动,闻鹤清引起灵气,让其汇聚到景渊沉的体内。   他的魂魄融进了景渊沉的魂魄里,又或者是景渊沉的魂魄融进了他的魂魄里,总之他们交叠在一起了,带着十二万分的信任,与爱意。   细细密密纯粹的灵气修补在景渊沉的魂魄上,而闻鹤清的气息让他镇静,汹涌的暴戾的感觉在闻鹤清的安抚下变得温顺。   他不知道闻道长现在在做什么,但潜藏在他魂魄里的伤痕好似在一点点被抚愈,磅礴而浓郁的灵气都被身下的阵法汇聚到了他的体内。   而他在广袤的天地间,在宇宙岁月的奔腾间,在一个灵魂都被抚平的瞬间的永恒里,拥抱住了闻鹤清。   细碎的时光恍若永恒,满月当空,在灵魂的感知里一切都是细碎的,一切都是分解的。一切都是光,万物是万物,光阴是光阴,而灵魂的相交是岁月长河里蜉蝣掀起的最为庞大的波涛。   ·   闻鹤清抽离了自己的魂魄。   在镇魂石的帮助下,他的魂魄重新回到体内,而聚灵阵内的灵气还在不断涌向景渊沉,用自己刻绘下的纹路修补上面的损伤。   他睁眼,眼前的世界还是正常的样子,即使命眼在身,但风还是风,月还是月。   他站起身,魂魄紧绷带来的疲惫让他略微晃了一下。   对面的魂魄好似顿时紧张,他冲其轻笑了一下,示意无事。缓了片刻后走到阵外,拿起了自己的拂尘和几张符纸。   原先只是有些猜测,可真正灵魂相交后才能探查到对方的实际情况,那些暴戾而死亡的气息,虽给景渊沉带来了极强的攻击力,但也在不断腐蚀着他的灵魂。   “我帮你驱除一下你魂魄里的煞气。”闻鹤清犹豫了一下,对着景渊沉道,“我先试着驱赶一点点,你不要……太抗拒。”   对方的魂魄还是安安静静待在那里,而气息温和而包容。   他便重新站回了自己的阵里,抬手打了几个符纸出去,口中念决,而后拂尘微扫,轻飘飘地指向景渊沉。   细碎的光向其涌去,而后“怦”地在空中破开,刻意之下变得温和地气息将景渊沉魂魄里的一股煞气推了出来。   闻鹤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蹦起神经,抬手捏决就控制住了那一丝煞气,再念咒解煞,将其消散于天地间。   之后他又尝试了两遍,害怕影响景渊沉太多,便不再试了,留在自己的阵法里守着景渊沉。   这场浩荡的法事对他自己的消耗也非常大,此处的灵气几乎都被聚灵阵聚到了景渊沉那里,他不能补充自己体内气息的运转。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只是累了些罢了。   一夜无话,而终于等到橙光熹微,这场法事结束,他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了下去,困极累极,让他闭上了眼。   而对面的景渊沉在那一瞬间魂魄归体,从阵法里站起身来走过来,将他抱起。   “怎么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模糊。   “很好,辛苦了。”而景渊沉的唇再次贴了贴他的眼皮,抱着他稳当地向屋内走去,“你先休息,鹤清。” 第五十七章 过去   等闻鹤清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   厚重的窗帘挡着屋外的阳光,整个室内昏暗。他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鼻尖是熟悉的气息,而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景渊沉。   “醒了?”景渊沉看着他,“我去把饭热一下。”   闻鹤清眯着眼睛摸索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你没休息吗?”   “睡了一下,我需要的睡眠不是很多。”景渊沉反握住了他,略微使力捏了捏。   “你感觉怎么样?”闻鹤清藉着他的力道坐了起来,和他四目相对。   “更容易控制了。”景渊沉沉吟片刻,摊开手,一缕黑烟从他手里飘出来,停在闻鹤清面前。   他看着闻鹤清,眼里似是带了些微微的笑意,随后手指微动,那一缕黑烟轻轻贴了贴闻鹤清的侧脸。   凉丝丝的。   闻鹤清伸手碰了碰:“你先前会暴动,是因为魂魄有损,将魂魄补全之后,你的灵魂更好控制了,之后应该是不大会出现像之前那样的情况。”   顿了片刻,他又带着几分顾虑问道:“我给你驱除煞气,没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吧?”   “没有。”景渊沉手指收拢,那一丝黑烟又窜回他身体里消失不见,“反而觉得更轻松了,像是给灵魂洗了个澡。”   “洗了一点,之后要是合适,我还得帮你再来几次。”闻鹤清提醒他,“你的魂魄里为什么会有煞气?”   这话倒是让景渊沉一愣,停顿片刻,他说:“因为我不是生魂,我死过一次。”   死亡确实会让魂魄出现煞气,但绝不是像景渊沉这种,这种铺天盖地要把人淹没的煞气。   他又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景渊沉想了想,随意道:“大概是得病吧,太久了,我记不太清。”   闻鹤清看着他,扬了扬脖颈,醒醒神,起身把窗户打开了。   下午的阳光就这样照了进来,屋内的尘埃在阳光下浮动,景渊沉张了张口:“我没有跟你说过我之前的事。”   “是啊。”闻鹤清冲他笑,“谁不知道我们景总特别神秘,你确实叫景渊沉吗。”   “我姓景,最开始叫什么记不清了。”景渊沉略微仰头看他,“是现在景家的……祖先?我们是同一脉,大概是我从前某个兄弟姐妹的后代。我不知道我生前的年代是什么时候,我能记起的回忆最早都已经到了近代。”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游魂。   他不像那些孤魂野鬼一般没有自己的意识,又不像某些冤死的怨魂一般要拉人下水。他会对自己伤害了人而害怕,也会刻意避开人类。   一次他失控后,他遇见了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说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跟他一同走了一段路,期间也教了他一些压制力量的法子,又为了镇住他,给他在一个寺里立了牌位。   最后离开之时,老和尚说他们有缘,还会再见面的。   再一次见面就是几十年前,老和尚转生过了很多年,变成了另一个老和尚,尽管景渊沉还认得老和尚的灵魂,但老和尚已经不认识他了。   这次的老和尚比上一世修为更加深厚,说可以帮他想想办法,脱离只有魂魄的状态。   “不过他一直都没有闻道长厉害。”景渊沉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他估计还要再转生几次才能比得过闻道长吧。”   闻鹤清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得摆摆手让他继续讲。   老和尚首先给他翻新了一下那个牌位,随后给他找到了他的后代。恰逢那时候景家出了点事,景渊沉彼时还没有肉身,借老和尚之手帮他们将事情解决了。   其后几月,景家一房出了一个死婴,老和尚帮景渊沉附身而上。景家对这件事知情,他小时候在景家长大,和正常小孩过着一样的生活,慢慢学习着人类社会的常识。   他会帮助景家解决一些问题,后来也会承情去帮其他人的忙,只是其实人类社会也没太有意思,有时候和从前做游魂的时候也差不多。   直到遇见了闻鹤清。   闻鹤清此时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景渊沉侧身对他说:“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闻鹤清想了想,随即认真对他道:“这不行,如果你失控后遇到的是我,我会当场把你度化了。”   景渊沉听到了就笑,神色很淡,但放到景总脸上就不一般:“也是。只是那老和尚超度不了我,才决定与我讲些道理。”   “那老和尚还在吗?”闻鹤清又问。   “坐化了。”景渊沉垂眼看他,“在我到景家没几年就离开了,我这么些年都是孤身一人。”   闻鹤清牵起他的手,玩笑道:“小可怜儿。”   “是,是,闻道长多可怜些我吧。”景渊沉反握住了他,“一个人的日子很无聊。”   “小可怜儿。”闻鹤清又说,“你说要给我热的饭呢?”   “这就去。”景渊沉站起了身,又握了握他的手,这才从房间里离开。   而闻鹤清一人在房里,却是缓缓皱起了眉头。   景渊沉自是没有必要瞒他,他说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一记游魂,那么就是这样的。在他刚才的讲述中,好似也对自己为何与其他游魂不同不大在意,大抵是觉得自己从来就是这样。   那老和尚也不知道看出来了什么没有,但也没有跟景渊沉说,景渊沉虽然每次说东西都跟挤牙膏一样,一次一次往外挤,但这次应该是都说完了。   那些被强塞进他体内的煞气呢?那些死灵、冤魂、怨气是怎么被强行塞进他的魂魄里的,他又是怎么在魂魄要被挤压爆掉的时候,保住了他完整的三魂六魄。   闻鹤清用手背盖住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至少现在有办法可以修补魂魄,先养好再说吧。   正想着,他忽地感受到一丝冰冰凉贴到了他手上。   他伸手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倒是觉得从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酥痒。   他顿时反应过来,压下这阵酥痒带来的奇怪感觉,起身喊了一声:“景渊沉!”   他踩着步子走到走廊上,景渊沉正巧在楼下看着他。   “下来吃饭。”景渊沉说。   他就这样在上面看着,忽地觉得,景渊沉变得有烟火气了,不再是刚刚见面时,只有单调色彩的外壳,而是变成了一个“人”。   ·   翌日,他们便一起去见了宋盈。   宋盈约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咖啡馆里,她已经提前到了,墨镜卡在头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看到他们来才抬了下头,看到景渊沉的时候神色又变得很怪,像是在强行压抑某种神色。但她演技到底很好,很快就压制住了,面色平和地向两人打招呼。   他们坐在了宋盈的对面,宋盈说:“寒暄两句?我正在网上看你的超话呢,你是不是从来不看自己的东西?”   闻鹤清望了景渊沉一眼,他确实不常自搜,于是他虚心请教:“我还有超话?”   宋盈:“没什么。”   宋盈:“……一个用你的名字聚集起来的社区,里面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玄学交流的地方了,跟你本人没有关系。”   她看的时候也觉得很神奇,这还是她助理最先给她看的,那个时候超话里面的内容还没有完全脱离闻鹤清,都是些闻鹤清神预言民场面之类的东西,把他算对的东西都截进去了。   包括那个节目里大火的花絮,闻鹤清走的时候提醒摄影师注意楼梯,结果摄影师真的就在楼梯上绊了一跤。   后来超话里还有闻鹤清回覆的私信截图,晒出来的基本是张张灵验。再后来就有一些别的玄学相关的事物被发在超话里求助,再后来就有很多别的东西,再后来就是别的东西里混一两张闻鹤清的地步。   闻鹤清听了不以为意:“挺好的,我也没什么可以讨论的地方。”   宋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她这次搜闻鹤清还有别的原因:“你的本事……是自学?我看他们都说你没有师承。”   “自然是有的,不然没有启蒙,没有合适的道路规划,也走不到我这一步。”闻鹤清道。   虽然师承不在这个世界。不过宋盈问这个也只是图个心安,不是真要知道他的师承。   “……好吧,希望你是真的有些本事。”宋盈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景渊沉,“我是听说景总,跟公安有些合作,想来你们也不是做些邪门歪道的人。”   “谢珊珊接触过邪门歪道?”闻鹤清观察她神色,适时接话。   宋盈点头:“所以最开始我才对你有偏见。她接触那些人的时候,也不是当别人是邪门歪道来接触的,都说是正经门派正经道士呢。”   她皱了皱眉,像是思索了一下,开始讲述谢珊珊的经历。   谢珊珊最初是在拍戏的途中接触到那些人的。   当时他们剧组里也是出了些问题,导演就请人来做了法事。   谢珊珊原本也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只觉得剧组发生的事是他们多心,那天是出于好奇才去看的。   法事做完之后,那做法的道士却突然看了她一眼。   她每当回事,那道士走的时候,却突然单独同她说,她命里有璀璨星途,只是现在被小人挡了,如果她愿意,自己可以帮他。   那时的谢珊珊自然是不信这个的,道士走后还当笑话说给宋盈听。   宋盈也没在意,听完笑话就过了。   只是没想到,一段时间后,再见到谢珊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五十八章 讲述   那时的谢珊珊还没有后来那般走火入魔,只是在无人的时候给她看了一个小纸人,然后神神秘秘告诉她,这个纸人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宋盈自然是不相信的,但她神秘一笑,让宋盈许个愿望。   宋盈随口说,希望明天我们出门的时候不会被粉丝认出来。   第二天,愿望真的实现了。   宋盈觉得这是巧合,可谢珊珊奉以为圭臬,深信这就是那个小纸人的作用。   谢珊珊说,这个小纸人是上次那个道士给的,她本来没想去用,直到有一次她钥匙掉了,变忽地想起了这个纸人。   之后她又试了几次,发现每次的愿望都能达成,这才是真的信了这个东西。   她还想将那道士介绍给宋盈,让宋盈也得到一个纸人,这样她们都可以实现愿望。   宋盈犹豫了片刻,拒绝了,让谢珊珊用这东西的时候注意,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一切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时的谢珊珊只摆摆手,说她有分寸,只会用这东西实现一些小的愿望。又再三询问她,真的不需要这个吗,哪怕只是用来实现一些很小的东西,也会很方便。   “当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但并不大。”谢珊珊是这么说的。   “但人的欲望是无底洞,得到了某些东西,就只会想要更多。”   在咖啡馆里,宋盈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冷静。   有了小的就会有大的,谢珊珊曾经因为手指上常不愈合的伤而上热搜,宋盈担忧地问起过,谢珊珊只是满不在意地回答,是因为要给小人滴血。   宋盈为她的回答而感到惊心,问她用这个小人都得到了什么。   谢珊珊却忽地不满了,烦躁地说自己当时都要把道士介绍给她了,是她自己不愿意,现在又问这些做什么?   宋盈愣住了。   她以为是自己措辞有问题,便解释道,自己只是担心她,不想她因为那个纸人而伤害了自己。   谢珊珊却说,一点血而已,对比她得到的东西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告诉宋盈,自己新得到的角色就是通过许愿得到的。她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比较好的角色了,这次她一定能得到。   于是果然。   她的新剧爆火,她的事业节节升高,但与此同时她与宋盈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不止宋盈,她们其他的共同好友也渐渐断了联系,传到宋盈这里的,都是谢珊珊脾气越来越暴躁、喜欢耍大牌,说她不再像从前那般敬业,说她的性格越来越诡异乖张。   还有她日渐消瘦的身形,总是近乎痴狂的神态。   宋盈直觉,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小纸人。   她又找上谢珊珊,谢珊珊却比起从前几乎要变了个人,身形消瘦地不像她本人,而一向精致地她居然好像放弃了打理自己,将自己的住所和自己这人一样,弄得乱糟糟的。   宋盈惊异问她,而谢珊珊只是道,她不需要了,助理会来帮她收拾好屋子,而当她出现在外人的视野里时,纸人会让她变得万丈光芒。   但她看上去死气沉沉。   宋盈还与她聊天,但又发现与她无什么可交流的,谢珊珊对她们曾经大谈特谈的话题不再感兴趣,她也不再关心一些事——比如之后会拿到什么样的代言、比如下一部戏的风口应该是什么、比如出席某个红毯时应该做一个怎么样的造型。   对她来说,一切都能够交由纸人来搞定。   而她再次询问了宋盈,说自己已经问了那道士,对方可以再给她一个纸人,问宋盈到底要不要。   她说那道士给宋盈的的纸人应该没有她的效力强,但给她解决一些小的问题还是不成问题的。   宋盈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心惊,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   她问谢珊珊,她如果已经什么都能随手得到,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现在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如就此收手,趁她还未付出更大的代价。   谢珊珊却突然生气了,她说自己是把宋盈当朋友才要告诉她这个方法,她甚至愿意分享她得到现在一切的方法。而宋盈却只想自己放弃这一切,就是看不得自己好过。   宋盈震惊了。   她只能解释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谢珊珊则声音尖利地喊,哪里不对?有什么不对?她现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以后还能得到任何东西,而宋盈就是嫉妒,嫉妒她可以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就可以得到这些。   最后她们不欢而散了。   自那之后,宋盈再也没有见过谢珊珊。   谢珊珊的名头却还是一日比一日响亮,她们虽然没有再联系,但多年的好友已是人尽皆知,那个已经变得乖张的谢珊珊,不知是为了营销还是真心,还会在镜头里说:“宋盈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直持续到去年十月的一天,终于飞回了A市休假的宋盈突然接到了谢珊珊的电话。   电话里的谢珊珊声音低哑,像是痛哭过一场,她说:“宋盈,我后悔了,我应该听你的早点收手的。”   宋盈当即就听出来她状态不对,问她怎么了。   她说:“那个道士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想要我的命!幸好你没有听我的,我告诉你,他们这种道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你的一切都是要代价的,他们得到了一点就想要更多……根本跟最开始的不一样!”   宋盈让她别急,把事情说清楚,她们再一起想解决的办法。   但谢珊珊却好似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像交代遗言一般说:“你以后千万不要信这些,踏踏实实地往前走。你说得对,什么都有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意思,整天活着就像一头待宰地羔羊!”   宋盈问:“你在哪?”   她说:“宋盈,我给你买了你之前提过的项链。我的其他东西你都不要碰了,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福利院的人,也不要把我的东西给他们,很多东西都经过了那个纸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上都有什么。”   她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彷佛只是为了交代后事。   宋盈越听越心惊,又给她回拨了电话但都无人接听,她一边给谢珊珊接着发消息,一边找谢珊珊的团队问她在什么地方。   谢珊珊的电话一直不通,发消息没有人回,宋盈得知她在A市的住所里,和她的助理一起破门而入。   看到的就是谢珊珊倒在一滩血里。   宋盈扬了扬头,像是在忍住眼里将要出来的泪光:“我们赶紧叫救护车,又报了警。最后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了,只是她现在变成了植物人,医生说她的身体情况已经没有问题了,只是一直醒不过来。”   她长长吐了口气。   她的故事到此为止,比杜秋玲梦到的、福利院院长所说的都要详细,从谢珊珊接触到那个纸人,到她的结局,轻易就可以看到谢珊珊的遭遇。   闻鹤清一直听着,等她平复完心情,才终于插了句:“你不怕我也是谢珊珊接触到的那种道士吗?”   “你是吗?”宋盈问。   “我不是。”闻鹤清答。   “你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宋盈说,“你在底层摸爬滚打的那么久,我不信你要是真是那种人,就凭你这张脸,会甘心一直混迹于底层。”   闻鹤清一扬眉毛:“多谢?”   “不谢。我主要还是……”她又看向景渊沉,“还是因为景总,景总的名头很好,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景总既然信任你,那想必你也不是他们那一派的人。”   以及,景渊沉的门路虽然难找,但既然闻鹤清和景渊沉关系非同一般,那请到了闻鹤清,就很有可能也能得到景渊沉的帮助。   她似乎赌对了。   “那看来我还是沾了景总的光。”闻鹤清偏头去看景渊沉,笑了笑,“嗯?”   景总在外气场拿捏得很足,伸手在桌子下抓了抓他的手,面上神色依旧淡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能让她重新醒过来吗?”宋盈又问道,“你可以尽管提报酬,只要我出得起,只要我们出得起。”   “这得等我见到她才能知道。”闻鹤清说,“她现在在国外?”   宋盈又看了景渊沉一眼,想必是猜到这消息的来源。   她迟疑了片刻:“她在国内,在国外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景渊沉终于带着些兴趣地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一般人都只知道她失踪,而直到些内幕的人则以为她在国外。”闻鹤清笑着说,“这步棋挺妙。”   宋盈轻轻舒了口气:“他们知道谢珊珊被我救下来了,也知道我放出去谢珊珊失踪的消息是给他们看的。所以我只能往上再做一层。”   “挺精妙的想法。”闻鹤清点头,话却毫不留情,“但我得给你泼一盆冷水——你这么做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谢珊珊的命已经被他们借走了。”   宋盈怔住了。   “但也不是全无醒来的机会。”闻鹤清紧接着又道,“你得让我见到她,我才能判断她的情况。”   宋盈就要说话,他又开口:“这个先不急,我得问问别的。你刚刚说我不是他们那一派的,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知道。”宋盈说,“我没和那个道士见过,但珊珊和我说过那个道士的姓,他们那个剧组找人做法事是从哪里找的,我也知道。”   听她的话,闻鹤清和景渊沉对视一眼。   如果她知道的消息没错,那么一直藏在背后的那些人,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第五十九章 房屋   暗沉沉的房间里烟雾缭绕,一个人影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吱呀”一声,别墅的门被打开,屋外的光透了进来,一个人进了房间里,首先皱了皱眉。   随后“啪”地按下开关,把整个屋子的灯都点亮。   “你总是喜欢把屋里弄那么暗。”周寒朔带着几分不满地说。   “……因为我是黑暗里的蚂蚱。”沙发上的人影缓缓起身,不适应光般地挡了挡眼睛。   周寒朔轻嗤了声,把门开着,让屋内烟雾缭绕的气息散了出去:“随便你。大白天的把屋子搞这么乌烟瘴气的睡觉,我也真没见过。”   “我们可不比少爷您,有那么些人伺候着,出了事是要自己养着的。”人影揉了揉头发,带三分疲惫地出言嘲讽。   “聂应。”周寒朔不咸不淡叫了声。   聂应就没再提了,只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了?”   “好了。”周寒朔等烟雾飘出去一些,才进了屋,坐到了聂应旁边,“没想到景渊沉旁边的个小明星也有点本事,不过还是景渊沉给我留下来的东西太过麻烦,解决完之前我爸都不让我出房间。”   “你能看见什么,他都能感知到,当然不能让你再接触别人,免得泄露了东西。”聂应看了他一眼,起身,把点燃的香逐个熄灭。   “师父让你去做什么了?”周寒朔看着他的动作,问。   “还是那些事,做了几趟正模正式的法事,还跟那些正式道观的人碰了面。”聂应背对着他,语气淡淡,“一群完全没本事的人,在嘴巴上指桑骂槐地谴责了我们几句。”   “就这些?”周寒朔吹了口气,背靠在沙发上,又把电视打开了,“几场法事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聂应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两声:“都说比不上大少爷您了,我这身上积了多少陈年伤?多少法事的反噬效果是作用在我身上的。”   周寒朔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这次他没有喊聂应的名字,声音一贯地低而带刺:“那你就该早享受,别折腾得跟个苦行僧似的,你这破地方,我上楼梯的时候都差点绊了一跤。”   “我不能住在太惹眼的地方,这片地方没监控。”聂应走到窗边,把窗户拉开一道缝隙,“况且我能享受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   “聂应。”周寒朔又喊,声音很沉。   聂应便说不话了,靠着窗点燃了一根菸。   周寒朔沉默了一会儿:“你还在关注娱乐圈吗?”   “没,那个小明星的事情你不是说自己去解决吗。”聂应回道。   “……不是他,他只是跟景渊沉有点关系。”周寒朔眯起眼睛看他,“是另一个人,我爸跟师父准备做这个,你跟我一起吧。”   聂应把视线重新挪回屋内,透过面前的眼看他:“是谁?”   ·   咖啡馆内。   “给谢珊珊纸人的是一个老道士,姓聂。”宋盈说。   姓聂。   那么十之八九,跟聂应脱不开联系了。   “那个所谓聂大师,名声还挺大的,有不少人都认识。”宋盈道,“他是从一个叫‘青岩门’的地方出来的,他们门派里不少人,看上去还是一个挺正规的道观,不止给那个剧组,还给不少地方做过法事。”   “青岩门。”景渊沉重复了一遍,对闻鹤清道,“我知道他们。”   “还算有名。”宋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是那个道士的问题,还是他们这个门派都……但他们好像没有什么负面新闻。”   “聂应也是这个门派里的吧。”闻鹤清随口道,“那个聂大师在他们门派地位怎么样?”   “……挺高?”宋盈不确定道,“很多事情我都查不到,不过我跟人问起时,他们都很尊敬那个聂大师,说很多法事都是他为主做的。”   “我回去查一下。”景渊沉在旁边淡道,在底下摆弄着闻鹤清的手指,“我应该和他们接触过。”   他今天又戴上了手套,黑色的,皮质的,碰上闻鹤清的时候带了两份冰凉。   “谢珊珊是怎么被判定为自杀的?”闻鹤清又问。   “割腕。她自己割的。”宋盈吸了口气,带着两份嘲意,“是为了给那小人喂血吧,她失学过多,但现场的血没有……没有应该的那么多,这是警方跟我说的唯一一个疑点,但我总不能说是被小人吸血了吧。”   闻鹤清思索着点头,又跟宋盈聊了两句谢珊珊事情的细节,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问:“谢珊珊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就在附近。”宋盈轻轻吐了口气,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钥匙来,“钥匙我也带了。”   闻鹤清:“……”   “房间只有我报警之后警察动过,我也不大敢动那些东西,万一……那个小人还在呢。”宋盈犹豫道,“其实自从把谢珊珊救出来之后我就没进去过,她的助理估计也知道那个小人的事,也不大敢动。”   闻鹤清点头:“她送你那条项链呢?”   宋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闻鹤清:“……”   景渊沉看了一眼那个华美的项链,眼熟:“市值几十万。”   闻鹤清也看了眼:“……没什么问题,挺正常一个项链。那我们去她房子里看看?”   宋盈点头,结账以后带起口罩墨镜,跟他们一同出门。   闻鹤清看了她的打扮一眼,她也看了闻鹤清一眼。   闻鹤清和她对视两秒,解释:“我不想让人注意到我的时候,可以让他们注意不到我。”   宋盈听到这话又犹疑了:“……你这不算什么邪术吧?”   “算,怎么不算。我们景总才算真的邪术,比我还更胜一筹。”闻鹤清随口道。   宋盈自然听出来他是在开玩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谢珊珊的住所是一套复式公寓,已经有一年无人居住了,宋盈用钥匙开门之后顿了顿,回头看了闻鹤清和景渊沉一眼,像是定了定神,这才把门拉开。   屋内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灰尘气,但所有东西的摆放还是生活的气息,门口的鞋子背包也是没有收拾地散落着。   宋盈看了屋内两秒,缓缓退到他们二人身后来。   闻鹤清:“我进去……”   “我进去看一眼,你在外面等一下。”景渊沉截断了他的话,又征询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闻鹤清扬了扬眉。   这间屋子的气息并不寻常,闻鹤清下意识想掐指算算,但看到景渊沉的身影,想想又算了,只靠往常的经验判断着。   谢珊珊的情况当然不是自杀,从杜秋玲的梦境来看,她是控制不住那个小人吸血,而导致的失血过多。   但依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是当时已经到时候了,他们要将谢珊珊的命给借走了。   通过小人这个媒介,而不是像医院里那样。   闻鹤清扬了扬头,觉得头痛,这个世界的这些东西盘根错节,从他过来以后的每件事彷佛都能连到一起,背后一定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势力。   而现在只有自己和景渊沉两个人。   但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景渊沉的行动打破了屋子里怪异的气息,景总大概是估计宋盈在场,身上的黑雾只阴阴浮动了一层。   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快从房间里出了来,戴着手套的手上拈着张破破烂烂的纸片。   白色、残缺和皱巴的纸片,上面却带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宋盈下意识退后一步,闻鹤清想接过来看却被景渊沉避开。   “是那纸人?”闻鹤清问。   “是那纸人。”景渊沉说。 第六十章 借命   借命,需要很复杂的流程、漫长的准备、最后通过复杂的手法来实现。   这个手法有很多种,诸如使用阵法,就像医院里用的那样;诸如通过某种媒介,正如眼前这个纸人。   在这之前,闻鹤清对于借命的可能只是猜测,到现在,见了这个纸人才确定下来,这就是在借命——以及借运。   选中谢珊珊,大概是谢珊珊有着不错的命格,可以为他们所用。   “一件东西只能借一个人的命,它现在已经失效了。”闻鹤清观察着那个纸人,白色的纸,而不是黄符。   “以防万一,这东西上面的气息有些奇怪。”景渊沉没让他靠太近,又在对方的目光中补充了一句,“这种东西对我起不了作用,我不是……”   宋盈在,他没把后半截话说出来,闻鹤清点头:“我知道。”   停顿片刻,他又问:“你能从上面感受到制作这个东西之人的气息吗?”   景渊沉皱眉:“可以……但只是知道,我并不能找出来他。”   “也是。”闻鹤清点头,“不是聂应的,也不是周寒朔的?”   “不是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人。”景渊沉补充。   “这命是给谁的呢,能知道吗?”闻鹤清又问道。   景渊沉摇了摇头。   “……我算一下。”闻鹤清闻言下意识掐了掐指,又说,“我进屋找纸笔。”   宋盈看着他们动作,谨慎地在门口问:“……这都是,能知道的?”   “试一下吧。”闻鹤清随意道,又对上景渊沉的视线,微微一笑,“没事,我只算是不是周寒朔,他身上的东西太多了,指不定是借了百家命走。”   景渊沉看了他两秒,还是妥协了,握住门把手关了半扇门,挡住宋盈的视线,脚尖向屋内点去,随后一股独属于他的气就在整间屋子里横冲直撞,直到把所有不干净的气息全都灭了个干净。   这才把门重新打开,彬彬有礼地对闻鹤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闻鹤清笑了,屋内的那些不干净的气息倒是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毕竟他自身实力摆在这里。可他沟通灵力的本事与身俱来,待在里面难免会有不适。   他没有道谢,只是轻声道:“你今天可用了不少次了。”   “托闻道长的福,运用得更加精湛了。”景渊沉如是接。   闻鹤清上前了一步而他没有避开,在门口这一块狭小的地方他们的呼吸一瞬间的交错,而后一个耳根冒红,一个笑了出来。   “宋盈。”闻鹤清又说,“你先不要进来,等我们一会儿。”   “……好。”宋盈就站在门外,本身也没有要进去的想法,觉得屋子里面有些瘆人,就连之前跟警方取证她都没有进门去。   房子内部装修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商品房精装的样式,杂物很多,大多数是衣服。   闻鹤清在客厅走了两步,在某一个瞬间他感到一阵扑鼻的血腥,仔细去闻又什么都没有。   他往后退了半步,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对景渊沉道:“是在这里完成借命的。”   他有灵感,虽然不如杜秋玲那般强,但他足够有经验,也擅长捕捉突如其来的感觉。   景渊沉闻言走到他身前,躬身下去,没有拿纸人的手提了两指按在地上:“是。”   闻鹤清闭上了眼,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定:“……完成借命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个人。鲜血……借命需要这么多血吗?”   身旁的风太过嘈杂,他看不清。   是杜秋玲的话,大概是能看清楚的,她通灵的本事与身俱来,就像自己的命眼,况且这件事本就……   闻鹤清轻轻睁眼。   这件事最开始,本就是从杜秋玲那里得知的。   是杜秋玲重复做同一个梦境,求助于他,之后便是导演无意识的一句话、福利院、宋盈。   谢珊珊没死,那杜秋玲是如何能够通灵、如何能够梦到谢珊珊的那些事的?   谢珊珊的魂魄要么还安稳躺在她的体内,要么在借命的一瞬间消失于天地,要么现在正在借走她命的人的身上,要么……   流窜了出去,成为一缕游魂,就像景渊沉的最初一样。   他当即决定给杜秋玲发消息,想问她能不能帮一下忙。   他们的聊天记录不算频繁,但杜秋玲时不时还在跟他发消息。   上次闻鹤清问她知不知道谢珊珊的事,她说去问了一下之后,发现谢珊珊好像就是自己梦到的人,问闻鹤清自己该怎么办。闻鹤清当时只是让她接着枕安神的药草,不用担心,自己有了眉目会告诉她。   之后杜秋玲也就确实没再关心了,时不时给闻鹤清发黑猫的吃喝拉撒,还有自己自学的一些进程。   闻鹤清便给她先发了消息,也没急着等,收了手机接着找纸笔。   在楼下没找到笔,他又踩着楼梯上楼,到上面的房间去找。   景渊沉跟着他上楼,率先又用自己的气息把整个楼层清扫了一遍。   “你刚刚上来过吗?”闻鹤清随口问道。   “没有。”景渊沉摇头。   闻鹤清点点头,推开了一件房门。   是卧室。   而门口的梳妆台前,摆着两尊彩绘的木像,木像雕刻的是两个动作夸张、神态怪异的神,其中一个身抱紫水晶、另一个头顶野草环,肚皮裸露,口中露着尖利的牙齿,手上长着长长的指甲,而整个身体是青紫色的。   “邪神。”闻鹤清说。   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其中的一个端详,景渊沉皱眉跟了上去,伸手附在另一个木像上。   “气息不剩多少了。”景渊沉道。   “掐着时间往里注入的气息,真是一分也不愿浪费。”闻鹤清轻嘲了声,把木像放回原处。   这木像才是使得谢珊珊脾气变换的根本原因,中空的木像被注入了几种相冲的药草,而这尊木像本就画得妖邪,正是不知哪的野神,被他们想方设法让谢珊珊供在了这里。   他拿起手机,对着这两尊木像拍了张照,对景渊沉道:“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销毁吧。我没带东西,那就先麻烦景总了?”   “不麻烦。”景渊沉道,他手上还戴着手套,而一只手正提着纸人,于是他将另一只手伸到闻鹤清面前,“也劳烦闻道长帮忙。”   “不劳烦,老板。”闻鹤清笑看了他一眼,伸手柄他的手套褪了下来。   双手的温度交错,闻鹤清在他还未释放出力量的时候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为什么要戴手套,景总?”   景渊沉反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不想碰到有些东西,也不想我的力量看起来太明显。”   “碰到了会怎么样?”闻鹤清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温度,十指连心。   “脏。”景渊沉答,“手套用完可以扔。”   闻鹤清就又笑了,他将手从对方手里退了出来:“好了。”   景渊沉这才念念不舍地将手手了回去,一张开手指,那股湮灭的气息骤地爆开,他将手虚虚压在木像上。   下一秒,木像被那股湮灭的气息吞噬干净,只留下一道沉闷的带着灰烬的烟。   闻鹤清看了眼那道烟,又去看景渊沉。   景渊沉不自在地抖了抖手腕,他便又去把手套给他戴上了:“你这是……吞噬?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景渊沉如实答。   “那就好。”闻鹤清给他带好了手套。   他们在楼上找到了纸笔,闻鹤清便就地拿纸算了,万物灵气疏忽飘在了他的周围,万物有风。   只算一个人的倒还容易,况且他确实接触过周寒朔,不大费劲就算出了结果。   有关。   不管是运还是命还是什么,谢珊珊的命格有一部分嫁接到了周寒朔身上。 第六十一章 借运   “……他身上那些东西,还真就是借百家命。”闻鹤清冷嗤了一声,“迟早有一天会被反噬。”   “他身上的东西被控制得很好。”景渊沉回忆上次见到周寒朔的样子。   “但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闻鹤清放下纸笔,指了指纸人,“这东西也销毁掉吧,已经放了够久了,也免得以后被人误触了。”   景渊沉看着他,把手递了过去。   闻鹤清就带着两分笑意,给他摘了手套。   纸人在弹指间湮灭,连产生的烟都是细碎的,闻鹤清淡淡看了两眼,拿起自己演算过的纸张离开了房间。   他们又仔细看过了一遍房间,还找出来一串红玛瑙手串,是借运用的。就随意放在衣帽间首饰柜的一大串各种各样的手链里,大概率不是从道士那得到的,而是从不知道哪的其他地方获得。   之所以能发现,还是它上面借运的功效还在,借运不必借命的手段来得复杂,仅通过较少的媒介也可以成立,只是功效大小的差别。   闻鹤清差点碰上了,才伸出去的手被景渊沉抓住,转而由他自己拿了起来。   闻鹤清很快判断出它的功效,让景渊沉放下:“这是借运的。”   景渊沉没有松手:“对我不起作用。”   闻鹤清看他。   “闻道长不是算不出和我有关的事情么,我大抵是没有命格这一回事的,我这段人生都是多余出来的,闻道长不必担心。”景渊沉简单道。   “松手。”闻鹤清说。   景渊沉松开了手,串珠落在了地上,发出两声脆响。   “你接触过占卜么?”闻鹤清问。   景渊沉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接触过?我不会算。”   “很少有人能算出我的。”闻鹤清说,“从我入师门,到我师父仙逝,他一共只给我算过一次,然而得到的结果是雾里看花。我师兄给我算过几次,得不出结果。至于其他门派,认识的其他道士、甚至于我后来收的那些门生,都给我算过不计其数次。   “没有人能看出我的命。”闻鹤清看着他,“景总,我在这个世界就不提了,我在我自己的身体里,也是没有命格之人吗?”   景渊沉明白过他的意思,前去握他的手,被闻鹤清避开了,神情带着三分严肃:“景渊沉,你不被世间规则所缚,不是说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你身死而魂未消,是你命中冥冥注定的一种可能,你脱身于这具肉体凡胎之上,又是之于你万千种可能的一种。人的可能有无数种,并不是被固定住了,而你只是选择了其中的一条路。”   景渊沉张了张嘴:“闻道长。”   “别人算不出我的事,我却可以算出我自己的,因为我更能窥天机。看不到你的运,只是你超脱人生,不在我们力所能及的五行中,你不要——”   闻鹤清舌尖抵上上腭,不要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多么异类的存在。   他的话没有说出口,景渊沉却听到了,他低声道:“我知道了,鹤清。”   “你不用担心我。”他说。   “我只是说说。”闻鹤清说,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突然说那么长一串。   “嗯。”景渊沉指了指地上的手串,“不要了?”   “不要了。”闻鹤清道,结了个印,手指往上面虚虚一弹。   红玛瑙发出微微的震颤,景渊沉在一旁问:“什么人可以受得住借我的运?”   “受不住便不借了,能受住一点便借走一点,能借走多少就借走多少,这东西有时候都让人察觉不到。”闻鹤清站了起来,“只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对你不起作用,老板,你要注意。”   “我会注意。”景渊沉说。   “让我不碰呢,你自己倒是做什么都轻巧。”闻鹤清随意道,“可以销毁了。”   “好的,老板。”景渊沉回,伸手,黑雾就碾碎了这一串手链。   闻鹤清听到这个称呼,带了三两分无奈看他:“别这样,真老板。”   景渊沉:“我不是你老板,我是你的甲方。”   “好的,甲方大人。”闻鹤清拉了他一把,“走吧。”   屋内没有其他东西了,不知是送到谢珊珊那的就这么些,还是有别的落到了旁处,亦或者被收走了。   宋盈蹲在门口抱着手机,见到他们出来才站起来:“你们,看得怎么样了?”   “谢珊珊是被人借命了。”闻鹤清先说结论,“她的脾气是受了她房里摆着的木像影响,会有意把她往偏激的地方引,让她像小人许下更多的愿望。”   “借命?”宋盈不可置信地重复,“为什么会借她的命?”   “也许她的命很不错,正合适一个将死之人。”闻鹤清道,“你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吗?”   宋盈:“知道……生辰八字是出生年月日吧?”   “还有时辰。”闻鹤清补充。   宋盈快速改口:“不知道。”   她按着胸口缓了一下:“借命的意思是,借了她的命走吧?但她没有死,她被抢救回来了,所以她现在还有醒来的机会吗。”   “借是一个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强行夺命。”闻鹤清解释道,“她虽然没有死,但她现在的状态显然也不是……不是活着的,她的魂魄大概也不在她自己的体内。不过既然□□保住了,也就还是有机会,将她的魂魄收回、将她的命从夺命人的手里取回来,就还能醒。”   这一席话显然不在宋盈的世界观里,她消化了一番:“所以,要怎样才能将她的魂魄收回,把她的命从夺命人手里取回来?”   “我不知道。”闻鹤清实话实说,“首先得找到她的魂魄,再找到夺她命的人。况且借命一说……你们这里好像把它演变得非常发达,一条命借了几个人也是有可能的——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宋盈愣愣看着他。   手机通知音响,闻鹤清取出手机看,是杜秋玲回覆了他,说自己现在在A市,不过在跟一个组,问他是在哪个地方,以及需要她多久,她来看她可以什么时候来。   闻鹤清把区发给她了,在心里计算需要的时间。   一旁的宋盈却忽地出声:“闻鹤清,不管多么麻烦,是有办法的,对吗?”   “可以试试。”闻鹤清只是说。   “请你试试,你出多少报酬都行。”宋盈看着他,片刻,补充,“求你。” 第六十二章 节目   主题:白天洋发wb圈闻鹤清,说闻哥才是世间真神,怎么闻鹤清给他算过?   1l:   还用问吗,他们之前不是一起录的惊魂医院。   2l:   我比较想知道闻鹤清给他算什么了。   3l:   粉丝在底下问了,他不说。   4l回3l:   回了一个问准不准的,说一天都不差。   5l:   他们后面是有什么合作吗?突然炒这么一下。   6l:   没官宣没路透。不知道白天洋为什么突然来这一下,节目录完后他们甚至都没交互过。   7l:   闻鹤清给他算命算准了呗。   8l:   不是真的有人相信他这个人设啊?他真有这本事还至于被整成那样呢?要么是他这个人设是假的,要么是他之前被诬陷是假的,粉丝选一个吧。   9l:   看着都像真的。   10l:   都像真的,选一个的话诬陷是假的吧。非粉但给闻鹤清发过私信,他用梅花算的,挺准的。   11l:回10l:   这能看出来?   12l:   不同的占卜方式要的东西不一样,闻鹤清一看就是梅花啊。   13l:   可能他wb有专门的人帮他算呢。   14l:   之前涛节目不是涛了几轮吗?结论是他就是会算啊?   15l:   所以为什么他之前被人搞成那样。他经纪人那个案子的庭审直播在庭审网上有,总不至于是假的吧。   16l:   因为他之前还不是远景老板的心肝宝贝~   17:   他新公司老板?   18l:   远景老板挺年轻,能磕。   19l:   为他动用家族力量,为他整治娱乐圈~   20l:   人说不定图的就是别人会算命呢,正好从这里入手笼络一波人才。   21l:   去他们官网看了,远景老板长挺帅   [图片]   22l:   能说吗,般配。   23l:   这种镜头也能拍这么帅,他们老板怎么不出道营销一波。   24l:   他们家公司本来就是出了名的佛= =   25l:   这张图好像是最近新加的,之前没他们老板照片。   26l:   我把他们p到一起看了下   [图片]   27l:   般配。   27l:   般配。   28l:   随二百。   这楼好无聊,都没有人吵起来。   29l:   之前几栋楼都翻好几页了好吧,节目播出那段时间为他是不是会算命天天打架,后来不是楼里真的有人去私信他请他算,算对了才算完吗?   30l:   哪完了,说别人账号后面有运营的不是比比皆是吗?   31l:   不是我觉得远景老板跟闻鹤清真能磕啊,我认真的。   32l:   看照片是挺般配的但上哪去找糖= =,到最后又变成包养塌房丑闻找谁哭去,谁搞rps谁完蛋不是我说。   ……   “宋老师。”身后传来声音,宋盈滑了两下退出了接口,是化妆师走了过来。   “您这两天没休息好吗?”化妆师问,“皮肤状态有点差。”   “有点私事。”宋盈简单道。   化妆师也不再多问,没多久助理走进来,给她递了剧本,让她再确认一下。   宋盈拿着台本看,翻了两页之后突然问:“闻鹤清是不是在隔壁棚?”   助理愣了一下:“……好像是,我去问问?”   此时距离她上一次见闻鹤清已经过了一个星期,闻鹤清答应了她的请求,说报酬的事先不急,他还要再带人来看一下。   宋盈就把钥匙给他了,说有情况随时联系她,有什么需要她的随时提。   结果一去一个星期,闻鹤清完全没联系她。   干他们这行确实挺忙的,自己不也是在赶通告吗?   宋盈只能先这样安慰自己。   但闻鹤清根本就没什么行程,他这一个星期里唯一的行程就是今天在隔壁棚当个嘉宾!   ……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   她又想。   上次离开的时候闻鹤清对她解释了一番,那些所谓借命所谓借运,各种各样的手法,还有复杂的体系。   她学生时期其实成绩还不错,参加节目总是被说是逻辑思维很强的那个,而且在谢珊珊出事后她就查过相关数据。但闻鹤清口里庞杂的信息砸过来,她怎么听怎么云里雾里。   但她还是装成了听懂的样子,请求闻鹤清帮她。   求的不只是闻鹤清,还有景渊沉。闻鹤清到底是之前完全没有崭露过头角,就算最近在网上载得风头再剩,也不那么保险,唯一的就是他应该和害谢珊珊的人搭不上边。   而有景渊沉在,就要好上许多,不仅是他传闻中的本事,还有他身后的景家,和似乎人人都忌惮的势力。   正想着,看到宋枝给她发了消息,在跟她打听王导电影的事情。   之前的试镜听说宋枝也参加了,王导跟她聊的时候也提过宋枝一两句,说这孩子面试的是主角,他有几分灵性,但当主角还是不太合适。   ……闻鹤清也出演,按闻鹤清的气质,应当就是主演了。就是按宋枝的性子,恐怕不会想要在闻鹤清之下。   她揉了揉太阳穴,按说她得到这次机会,还得谢谢闻鹤清。是闻鹤清之前跟她说捐款,她才去捐的,恰巧捐献的地方是王导的故乡,这才让王导注意到了她,邀请她参演自己的电影。   她原本在电视剧领域已经得了奖,正想往大显示屏方向进攻,这次正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随意跟宋枝说完,助理又回了,对她说,闻鹤清确实在隔壁棚录节目,这会儿已经上台了。   ·   闻鹤清确实在隔壁,他也想给自己多放点假,但王姐说要维持曝光,于是他又来参加了一档综艺。   他知道自己不怎么出戏,王姐也知道,之前医院那档节目,虽然用闻鹤清抓鬼、闻鹤清算命之类的东西出圈了一把,但实质上在节目里,他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   这次的节目就更接近访谈类综艺,是由他跟主持人对话来推进节目的。   这次节目的主题就是跟易学有关,在还没上台以前,他们给闻鹤清先看了遍问题,都是些跟易学相关的,还有一些他生活上杂七杂八的小问题。   他们说要是闻老师觉得这套题不行,还有一套备案,就是跟易学的关系没那么大,相对也更贴近生活一点。   闻鹤清便说没关系,都能答。   主持人是一个有多年主持经验的名嘴,上了台以后先跟闻鹤清寒暄了两句,说这次的主题其实是自己提议做的,主要是自己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也有些研究,听说闻鹤清也了解这方面相关的,正好就可以交流一下。   他做这期节目的主题,其实是想着无论如何也不会亏的。   要是闻鹤清了解这方面,就正好可以沟通一下嘛,节目播出后又炒一波闻鹤清果然懂这些啦,来当个噱头。   要是闻鹤清不了解,那就更好了,直接就是闻鹤清其实对这些不了解啦,先前的都是炒作,上自己这档节目暴露了,又是一个热点。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是比较了解这些的,场面都能控住,还能给自己也多加一条渊博的标签。   ……场面没有控住。   闻鹤清对这方面懂得有点超乎他的想像了。   先是谈易学环节,他浅浅说了一下易学和生活结合的东西,没料到闻鹤清先是附和了一下他的观点,又话锋一转拿出了许多前人的观点来论述他其实说得没那么正确。   他说的那些人名、书名,主持人有的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看了。   而到现场的提问环节,现场提问的观众大多是安排好的,原本的问题也是好好的,闻鹤清也都正常答了,结果忽地有一个人没按安排好的来,说自己在学梅花,想要请教闻鹤清断卦的方法。   这一下好像问到了闻鹤清的老本行,他明显兴致高了起来,同那个人讲了半天断卦的方法,又直接拿现场的人举了下例子。   结果就是这个人问完以后,满场都难以控制了,再次提问站起来的全是想让闻鹤清帮忙算卦的。   主持人想让这个环节收住,但导播在耳机里给他指示,让他把这个环节尽量延长,结果就是这场节目好似变成了闻鹤清的大型算命摊。   甚至算到最后,主持人也没忍住,让闻鹤清帮自己看了看。   所幸闻鹤清还有分寸,没全都算一遍,几个人都插科打诨混了过去。   等这个环节终于过了,接下来就是聊一聊生活中的话题了。   其中一个问题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感谢的人是谁?   闻鹤清仔细想了一想。   他不知道原身最想感谢的是谁,是院长?亦或者是其他的人。而在他原本的世界,他最想感谢的人毋庸置疑是他的师父,他的师父将他领进道学的门,毫无保留地教会了他这一身的本事。   但在这个世界上,最想感谢的人当然是景渊沉。   “是我的老板。”于是他说,“是我的老板将我从危急之中解救了出来,我很感谢他。”   主持人趁热打铁:“那你现在方便拨通他的电话,对他说出自己的感激之情吗?”   “这是我的老板。”闻鹤清哭笑不得地说。   “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主持人说。   “我试试。”闻鹤清还是拨通了电话。   按要求免提,景渊沉很快就接了:“鹤清?”   现场发出一阵惊呼,主持人在旁边小声调侃:“他们老板声音还挺好听的啊。”   “老板。”闻鹤清叫,“我想谢谢你。”   “谢什么?”景渊沉问。   “谢谢你让我上了你的车,谢谢你把我签到你们公司,谢谢你信任我,愿意帮我掺和这么多事。”闻鹤清说。   “那我也该谢谢闻道长,谢谢闻道长帮我……”他的话突然一停,不像是突然察觉过来,而是刻意留了点未尽的话,“你在录节目吗?”   闻鹤清只好说:“是,老板聪明。”   “那我就不说了。”景渊沉说。   闻鹤清应了声,补充:“但谢谢你是真心实意的。” 第六十三章 原本的命格   录完节目后,闻鹤清被叫到隔壁棚去看宋盈的节目。   请他的人是这样说的,宋盈的节目虽然现在还没有完,但很快就结束了,所以烦请您稍微等一下,观看一下节目的录制。   闻鹤清自知自从上次离开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找过她了,不过也没有办法,杜秋玲还在组里,这几天都没有能完整空出来、确保不会被打扰的一天时间。   倒是于百泉联系了他,说院长找到谢珊珊的出生证明了,虽然不知道他要这个做什么,但于百泉还是拍照发给他了。   有了生辰八字就很好算了,按生辰八字来看,谢珊珊的前半生是稳步向上前进,虽功利但不骄躁,虽好强但肯服输,迈过三十岁的关头,事业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此生能达到巅峰的舞台,之后向后退也不焦虑,寿命八十有二,是不错的命。   如果没有被干涉的话。   她这种命,除去周寒朔,是能够被什么人借走的呢?   宋盈的节目确实没过多久就结束了,她下台以后又跟身边熟识的圈内好友多聊了两句,这个间隙就有人看到了闻鹤清,跟他打了几声招呼,问他怎么到这边来了。   “有人找我。”闻鹤清冲宋盈招了招手。   旁人就问:“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们之前一起路过节目呢。”宋盈走到这边来,把闻鹤清往化妆间的方向带,“怎么样了?”   “我想请来帮忙的人最近没时间。”闻鹤清答,“不过我拿到了谢珊珊的生辰八字,你要听听她原本的命格是怎么样的吗?”   “……你说说?不对。”宋盈忽地注意到另一个问题:“你是从哪里得到她生辰八字的?”   闻鹤清跟她对视了一眼:“我和谢珊珊是一个福利院出来的,谢珊珊没提起过吗?”   宋盈震撼看他。   闻鹤清摊了摊手:“没有便没有吧,我是从福利院院长那里拿到的。之前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也正在福利院里,刚跟院长说完这件事。”   “你——”宋盈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仔细端详了闻鹤清半天,“你是——我之前见过你!难怪呢。”   闻鹤清扬了扬眉毛,她又补充:“你之前不是到倾心世探班么?我跟谢珊珊在一起,不过珊珊没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后来就忘了。”   “噢。”闻鹤清便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你啊。”   “我没想到那是你,跟你现在气质差别还蛮大的。”宋盈道,“不过你那会儿就说不要谢珊珊帮你,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我还蛮意外的。”   闻鹤清也挺意外:“嗯?”   “不过珊珊还是帮了你的,一些资源都是她递到你那边的。”宋盈说着,停顿了一下,补充,“在她……还没有变成那样之前。不过她不知道你经纪人对你是这样的,不然怎么着也得把你签到她工作室底下。”   她的话就又带了几分怅惋:“要是早点把你签过去就好了,你的路也顺坦些,你也能发现她的不对,你们俩都不至于……哎。”   可惜没有如果,不过原身也不精通这些东西,即便去了也无益,但倒也能让他的路好过一些,不至于被经纪人弄到那种地步。   宋盈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重新问道:“你之前准备说的,珊珊之前的命是什么样的?”   闻鹤清便把自己算过的东西同她说了,她沉默了一下,说:“这确实是她该有的命运。”   闻鹤清应了声:“你也不用急,都过了这么久了,多等一些时候也没关系。这种事情也急不得,有了消息我会跟你说的。”   “我——哎。”宋盈揉了揉太阳穴,上次她没太听明白,回去又仔细思考了一下闻鹤清所言,这才多了几分疑虑出来。   闻鹤清:“嗯?”   宋盈叹了口气,一连串地问了出来:“你先前说的,是把谢珊珊的命借给了别人,那别人不就也在用她的寿命?那不是时间拖得越长,她被用的寿命就越多?那她自己怎么办?”   闻鹤清静静听着,点头:“没有办法。”   宋盈一愣。   “没有办法。”闻鹤清道,“她的寿命就是会随着时间流逝,就像你现在与我交谈的每一分每一秒,不也是有寿命在流逝?她失去了意识,就是有人替她过了这些时间,这都是没办法改变的。”   宋盈迟疑了一下:“所以……就当她是昏迷了,等她醒过来,属于她的时间,还是她的?”   闻鹤清点头:“一般是这样。”   只是这次还有周寒朔这个变量。他不知道周寒朔是怎么借命的,也不知道他身上的那些东西是怎么纠缠到一起的,这个世界里,他们所用的东西偏门且已经发展成体系,他没有绝对的把握。   但他没有将这些告诉宋盈。   宋盈点头,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说:“有我能帮上忙的,你都告诉我,我就这几天在A市,过段时间就要到处飞了,之后就等到进王导的组了。你要去见谢珊珊吗?”   “暂时不用。”闻鹤清道,“上次不是找你要谢珊珊房子的钥匙了吗?你去忙吧,我来解决。”   宋盈看着他,沉默两秒:“你想要什么报酬?我在圈子里的人脉……估计不如景总,我能弄到的资源他都能弄到,但你只要开口,我都力所能及帮你。还有这么些年我也攒了一些积蓄,等谢珊珊醒来以后你也可以尽管找她要。不过我现在可以付你一部分定金。”   闻鹤清摆手:“先不用。”   宋盈皱着眉头没出声,闻鹤清反应过来:“不放心?其实之前也有人问我这件事,虽然那会儿还不知道和谢珊珊有关,不过我已经说过会解决这件事情。”   宋盈微愣:“什么事?”   “跟谢珊珊的魂魄有关吧,那时还不知道是谢珊珊。”闻鹤清说,“我会力所能及解决这件事的,你不用担心。要是实在不放心,去找个地方捐点款出去吧。”   宋盈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好。”   一番话完,他们又聊了几句王导电影的事,聊完以后也无可聊了,闻鹤清见时间差不多了,左右无事,便打算告辞离开。   刚走到门口,手机忽地响了。   他拿起手机看,是杜秋玲的消息。   杜秋玲:[哭泣][哭泣]闻老师!!   杜秋玲:我后天!有一天的假!   杜秋玲:我可以去了!   杜秋玲:您有时间吗?   杜秋玲:猫我也带来了!! 第六十四章 准备   杜秋玲应该非常喜欢那只黑猫。   她朋友圈几乎天天都是晒猫实况,猫猫今天在床上睡觉了,猫猫今天为她凶隔壁小狗了,猫猫今天自己上厕所了,猫猫戴上小铃铛特别帅……   原本这只猫是不用进食的,但闻鹤清发现这只猫在被杜秋玲喂了以后,开始正常地有生理活动了,打了个视频,又算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就随她去了。   她这次也把黑猫带来了,他们先在闻鹤清的住处见面,等闻鹤清检查一番再去谢珊珊那里。   黑猫在她的怀里待得很乖,但进了别墅好像感受到了闻鹤清的气息,在他还未出来前就突然从杜秋玲的怀里跳了出来,一下子就飞檐走壁消失不见了。   杜秋玲:“……”   她眼睁睁看着黑猫快如风疾如电地走了,眼睛都看不过来,更别提去追了,只能等闻鹤清到了以后,报告:“小黑他刚刚,突然跑了,我没追上。”   “它怕我。”闻鹤清凉飕飕地说。   “他可能……认生。”杜秋玲勉强道。   闻鹤清上一次跟她见面还是在医院录节目的时候,之后虽然也有打视频打电话,但也都是网上的交流,没在线下见过面。   于是他首先检查了杜秋玲一番,确认她的状态是对的,没受谢珊珊的梦和黑猫的影响。   检查完以后他又感叹:“你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杜秋玲在旁边毫不谦虚地点头小声说:“我也觉得。”   闻鹤清笑了笑:“其实可以考虑入行。”   “我也想!”杜秋玲立马道,“要怎么入呀?”   闻鹤清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流程:“我以前是先入门拜师,师父带我启蒙,等我差不多学有所成,就开始带我出去做法事,看风水之类的,直到我能自己出师。”   杜秋玲:“师父!你收徒吗!”   闻鹤清目的达成,笑了下:“收,我正想问你呢,只是担心你不愿意。”   “不会有人不愿意的吧!”杜秋玲叫道,“虽然我已经过了可以中二的年纪,但是,就是,这些东西还是太酷了吧,谁会拒绝学——学这种!这种玄学!这种学会了就像超能力的东西!你还说我特别有天赋。”   杜秋玲嘻嘻一笑:“那我不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虽然知道得迟了些。”   闻鹤清就笑:“我太年轻,你可能觉得我不足以教你。”   杜秋玲摇头:“那不会,跟闻老师聊过那些东西,就知道你有多厉害了,我毕竟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闻鹤清舒了口气,便道:“我们拜师有一套流程的,不过今天没时间,就先放下了,就先口头上这么着吧。我得去把黑猫找到,检查一下。”   杜秋玲:“是的师父,好的师父!”   杜秋玲:“师父我有师兄师姐吗?”   闻鹤清摇了摇头:“没有。”   在原先的世界,他广收门生,只是无一人是他的亲传弟子。   杜秋玲跟在他旁边晃悠:“那我就是大师姐了。师父我们有门派吗?”   闻鹤清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顿:“有。”   他张了张唇,吐出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提过的名字:“六合门。我们的门派叫,六合门。”   杜秋玲不知其中底细,只恍然点头:“哦——”   闻鹤清轻哂了下,掐指算算,直直走到窗台边,手起手落就揪起了黑猫的后颈。   “喵——!”黑猫极其不满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叫唤。   闻鹤清只当未闻,提着它就回了客厅:“跑什么?我会害你不成?”   黑猫当然不会答,在他手底下挣扎着要跑开,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杜秋玲看得不忍心:“我来抱着吧。”   “它会跑。”闻鹤清晃荡了两下黑猫,这猫就要抬起爪子来抓他,他就又对着黑猫道,“我跟你检查检查,检查完了就放开你,你别动行吗?”   黑猫:“喵!”   它不情不愿地叫着,但听懂了闻鹤清的话,还是慢慢停止了挣扎,央央冲杜秋玲卖可怜。   杜秋玲感觉去摸了摸它的头安抚它。   闻鹤清把它放到地上,检查了一下。它现在跟普通黑猫没什么区别,在这里跟它的视线对视也不会发生什么,离了医院,身上的煞气也减弱了许多,对杜秋玲造不成什么。   “没事了。”他松开手,黑猫嗖地就不见了。   他提前已经都把东西准备好了,这会儿便只需要同杜秋玲交代几句,就可以过去了。   交代之前他先教杜秋玲结了个印,杜秋玲问他这是做什么的,他说是防止她把接下来听到的东西外传的。   杜秋玲:“外传会怎么样?”   闻鹤清:“会倒霉。”   杜秋玲:“放心吧闻老师我嘴巴特别严!”   闻鹤清笑看了她一眼。   杜秋玲福至心灵:“放心吧师父。”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闻鹤清便同她讲了谢珊珊的事情,集成了他们几个人的说法,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杜秋玲越听越震惊,就快把“借命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是存在的时候。”闻鹤清答,“还有很多你从前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或者听说过了但只觉得是编造出来的东西。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过实现的条件也不像都市传说那么简单,你以后要习惯。”   杜秋玲迷茫点头,随后又道:“对了,我之前其实见过珊珊姐一次,在她还没出事以前,去年七月的时候吧。”   她回忆了一次了下:“我好像看到珊珊姐身上有一层红色的光,但一眨眼就不见了。后来我去拿剧本,跟珊珊姐在楼梯上撞上了,撞到的时候我又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就被珊珊姐扶起来了。可能因为这样……我才会碰到珊珊姐?”   “可能是的。”闻鹤清点头,“你们之前见过,她才能找到你。”   杜秋玲:“……找,找什么?”   闻鹤清却没有跟她解释,只详细说明了一下借命的过程,又告诉了她需要做的准备,以及她待会儿需要做的事情。   杜秋玲都认真听了,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   闻鹤清把东西都交代完,重点说了一下可能出现的危险,让她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杜秋玲认真思考了一番,最后认真回答,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嘛。   准备就绪,闻鹤清便带她坐车去往谢珊珊的住所。   ·   谢珊珊的房子还是上次他们离开的模样,闻鹤清先进去了,然而杜秋玲一抬腿迈进房间门,就觉得眼前一黑,隐隐闻到一股血腥的气息。   闻鹤清察觉到她的停顿,同她说,有任何不对都要告诉自己,待会儿也是,有哪里不适先想办法告诉自己,终止行动。   杜秋玲点头,先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他了。   在闻鹤清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多言,先带杜秋玲感受了一下整间屋子,询问她哪里感觉最重。   最后他们停在了客厅、谢珊珊出事的位置。   闻鹤清确认好她的状态后,就着她的位置,在外围布置了一个阵法,又教了她口诀与手印。   最后让她坐在那里,自己手持念珠开始念决:“天地灵气万物有归黑白事态众生轮回,千言万心护我通天……”   念珠随着他的话语开始缓缓浮动,杜秋玲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   “……万界鬼神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闻鹤清厉声喝完,手里念珠扫出,直直套在杜秋玲的脖颈上。   杜秋玲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准确套娃。   “闭眼。”闻鹤清道。   杜秋玲赶紧闭上眼。   跟着他们跑出来的黑猫在他们身边叫了一声,闻鹤清漠然看着它,轻声道:“你要是能帮她,就上去帮忙。”   黑猫不耐地叫了一声,对着他虚空挥了一下爪子,这才转身抬步向杜秋玲跑去,额头亲昵地蹭上她的手。   而后天地光华一闪,阵法已成。 第六十五章 记忆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你别再用那个东西了!”   “珊珊,你最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这是什么?”   “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平白无故得到那些!你肯定是——”   “啊,我没事没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头晕了一下。珊珊姐你是要去那边吗?”   黑暗而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破开,记忆流水般滑过,最后定格在了一瞬间。   眼前的光景破开,虚幻的影子逐渐有了焦点,是人来人往的片场,一个身穿道袍的老道士朝她看了过来。   老道士,其实看着也没那么老,头发花白,面上生着皱纹,只是身上有一股仙风道骨但诡诈狠辣的气质,眼睛是略上翻的三白眼,盯着人的时候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自己略微皱眉,和老道士对视片刻,就移开了视线。   画面一转,还是在这个片场,自己在角落里独自背词,老道士却忽地走到她的跟前,说:“我看你的面相,是有机会大红大紫、攀上人生巅峰的。”   自己心头一动,但本能地不相信道士这种东西,只勉强客套了两句。   “只是你的路途中可能有不少险阻,可能需要几分助力。”老道士看着她,缓缓摇头,“今日既然让我碰到你了,我便帮你个忙,希望你日后红火了,不要忘了老道。”   她以为是想要她买什么东西,下意识想拒绝,但老道士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人,说这东西,就送给她了,又告诉了她使用的方法:只需要滴一滴血在上面就好。   “姑娘,东西虽好,不要贪多,不然世事有偿,报应来了,那都是应该受的。”老道士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也不顾她的推辞,就把纸人留下离开了。   ·   “是您?上次您给了我一张纸人,您还记得吗?”   一次纷杂的晚宴,她又遇上了那个老道士。   老道士穿着和上次一样的道袍,被许多人奉为座上宾,带着弟子在一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在他终于休息下来的时候,她上去叫住了老道士。   “记得,你使用它了?”老道士问。   “是。”自己回答,“我没想到它真的有用,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想来感谢您一下。”   “无事,我只是算到你以后的可能性,给了你一个机缘罢了,至于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老道士扶着胡须,看她的时候还是上翻的三白眼,但因为那个纸人,自己对他多了几分尊敬。   “姑娘,这是你的机缘,不管怎么样,都是你自己的路。老道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东西虽好,不要贪多,这纸人也是老道我从前费了不少力才得来的东西,是跟你有缘才交给你,你可要好生利用啊。”老道士再次道。   “我会的。”她回答,这道士没有给她别的东西,反而是提醒了她一下,又使得她多了几分信任,便出言提了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交给老道士。   老道士应了,让身旁的弟子记下,当时便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   “以后有这方面的事情,还得请教道长。”自己这么说。   ·   “道长,我有一个朋友,她也很有道心,那纸人也可以替她求一个么?”   “你那朋友是何人?”   “她叫宋盈。”   “她命里与你不一样……罢,就当她有这个心。假若你要替她求,我这里也有一个,只是作用没你那强,可以帮助她的,也没你的多。”   “……谢谢道长。”   “你用那纸人,便要自己担后果,切要注意。”   ·   一处私人会所,她的情绪十分慌乱,将手里的一条链子搅得翻来覆去:“道长……我觉得那纸人最近……我觉得有些奇怪,它……它要的血好像越来越多了,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老道士坐在她的对面,面色沉沉:“你把它带过来了吗?”   “对……我现在不用这个了行吗?”自己说着就想把东西拿出来,“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了,就……就……交还给您……”   “姑娘。”老道士重重打断她,“此物是你的机缘,我给了你,你用了,就断然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   自己张了张嘴,觉得唇齿都在发颤:“可是它现在……我,我以后不用了,但是它现在好诡异,道长,你先帮我看看。”   她抖着手柄纸人拿了出来,纸人还是如送到她手上的一般崭新如故,老道士却不接,和她隔了一张桌子看着,说:“你收起来罢。”   “可是——”   老道士长长叹了口气:“我叫我的弟子给你送两尊像吧,你供在家里,对你的情况会好一些。”   她揪紧衣角:“好……”   “我从最开始,就跟你说过,东西虽好,不要贪多。现在你觉得出了事,又想把东西退回来,哪有那么好的事呢?”老道士这样说。   “我知道了。”她说。   ·   道观,烟雾缭绕,纸窗木门、充满灰尘气息的房间。   她心里的烦躁之意挥之不去,觉得身边的气息都在叫嚣着什么,她下意识地要去摸随身携带的纸人。   但摸到了之后,她又骤地顿住了,强行压制住自己要做些什么的想法,静悄悄地走到门口,侧耳听着。   “……还剩几年?”   “……三年……得找……别的命。”   “今天……就很不错……适合……”   “……不久……”   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听的并不明晰,只能勉勉强强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个世界……找到了……”   “……不是。”   ·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聂行渊你都是故意的!你故意要把那个纸人给我要害我!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为什么不见我?”   客厅,熟悉的客厅,骨瘦如柴面容憔悴形貌枯槁的人癫狂地团团转着:“你以为你不知道你是要做什么吗?你就是要把我整成现在这副样子,然后把我的命续给别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东西都拿回去!不然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的!”   电话却被骤地挂断,她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握着电话的手不住颤抖,最后手机摔在了地上,传出一声闷响。   她僵在原地,片刻才缓过神来,从地上捡起显示屏已经碎裂的手机,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宋盈?”   挂断电话后,她焦躁不安,惊惶地要掉下眼泪,下意识就又要去找纸人,在将要触碰到纸人的时候又勉强止住,几乎是惊惶地四处望去。   然而她手上还未愈合的疤痕却不知为何脱落了,鲜血从她的手腕处流了出来,她尖叫一声,就想要退开。   纸人却像是被不知名的风刮起了一般,吸附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惊叫着想要把纸人拿开,她用力地揉搓着纸人,然而纸人就是牢牢吸附在她的手上。   她痛苦地叫了最后一声。   眼前骤地陷入黑暗,一张枯槁地老头脸出现在眼前,三白眼向上翻着,几乎要抵到她的鼻尖上。   “啊——!”杜秋玲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尖叫了一声,接着毫不犹豫开口,“闻老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头沉着眉看着她,声音细而微:“你,叫什么?”   她就要被蛊惑了,然而刚一张口,眼前的黑暗顿时消失不见,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是客厅,还有闻鹤清严肃的面容。   “闻老师——!”她脑子骤然清明,顷刻就从自己原本的位置起了身,“救命啊——!” 第六十六章 聂行渊   黑猫骤地叫了一声,从杜秋玲的身边弹开,刺溜一下就出现在了屋子的墙角里,一双眼睛冒着翠盈盈的光。   杜秋玲躲在闻鹤清的身后,她刚刚那一下被吓得不轻,此时此刻还心有余悸,虽然空旷的客厅在她眼里还是空旷,但她还是下意识躲在闻鹤清后面。   空旷的客厅……当然不空旷。   在闻鹤清的眼里,杜秋玲原本待的地方,升起一阵虚幻的烟,一个年老的模糊的面容从里面出现,三白眼直对着他。   闻鹤清微微皱眉,桃木剑在手中挽起一个剑花,看似随意的动作实则蓄势待发。   “你是何人?”那个模糊的面容紧盯着他,如是说道。   这下杜秋玲也听到这个声音了,一下子吓了个激灵。   闻鹤清微微侧身护住她,手隔着距离对她虚空一点,她微微眨眼,发现客厅中央突然出现了个模糊的人影。   杜秋玲:“!!!”   闻鹤清轻轻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手掌一滑手机就递到了她的手里。   “给景渊沉打电话。”他用气声说了句。   “想搬救兵?”那个模糊的影子声音苍老,像是在透过什么大打量着他们,“景,渊,沉,你们是他派来的?”   “他是那个,那个给珊珊姐纸人的人!”杜秋玲在旁边小声告密。   那个聂大师。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聂大师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威严与蛊惑。   就如同自己之前问周寒朔的一般。   然而自己既然也能用出这个手段,就说明这个手段对自己并没有作用。   闻鹤清只是沉默,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这个聂大师看来并不知道他,他不想打草惊蛇。   见他不答,聂大师微微皱眉,向上翻的三百眼显得更加可怖了,他又问:“你和景渊沉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老板。”这下闻鹤清回答了。   并没有错,聂大师眯着眼睛看着他,忽的道:“你的气息怎么如此陌生,我竟从未感受过。”   “手机没信号!”杜秋玲在后面突然说,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电话打不通,消息也发不出去,我刚刚试着发了条朋友圈,也没有动静!”   “……这里磁场乱了。”闻鹤清回答,叫杜秋玲叫人,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叫人。一来是为了转移杜秋玲的注意力,让她不要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中,二来是也转移聂大师的注意力,让他以为自己想通过电子设施去叫景渊沉。   景渊沉曾经在他身上下过印记,即使后来没有事,也没有移除,他一直默认着那标记的存在,也任凭对方对时不时通过印记来查看自己的状况。   而就在刚才,他让杜秋玲打电话的时候,动了动那个印记。   景渊沉原本说今天也可以一起来,闻鹤清看了下时间说是工作日,您还是上班去吧。景渊沉说其实我没有什么事,闻鹤清说我怕耽误你,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景渊沉还是去上班了,临走前跟闻鹤清说有事随时找。   这么一想更加怪不好意思的了,闻道长还需要耽误别人的时间来做自己分内的事。   也不是别人吧。况且在看到聂大师的那一瞬间,自己的直觉告诉自己,最好还是让景渊沉过来一趟。   “磁场,你还知道这个。”聂大师翻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欣赏,“我竟从未听说过你,不然依你的能力,我也会想要让你拜入我门下。青岩门,想必你也听说过,我想但凡是入了这行的,也不会有没听过我们门派的。”   这人这般自傲的派头,倒是与周寒朔有几分相像。   “我听说过。”闻鹤清说。   “你要入我门派么?”聂大师便说,“你要入,我可以做主,让你直接接触到门内最好的东西,更有甚者,你可以直接拜入我的门下,你可知我是谁?”   闻鹤清看着他,表情平淡:“你是谁?”   “吾名聂行渊,是当代青岩门掌门。”聂大师笑着说,他这么说话,面目竟看上去和蔼不少。   闻鹤清隐隐有两分无言,他想起自己曾经作为掌门的时候,名头也算十分响亮,步入这行的大多也都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可自己倒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样自我介绍过。   吾名。   闻鹤清眨了两下眼,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闻老师!不行!他是那个!”杜秋玲在后面急了,赶紧出声提醒,“是他害的珊珊姐!”   聂行渊的脸色又一下子沉了下去,三白眼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杜秋玲。   杜秋玲赶紧往闻鹤清的身后缩了缩。   “那么聂掌门,你为何要对谢珊珊做出那种事情呢?”闻鹤清如是问了出来,“青岩门的掌门,为何要去害一个演员呢?”   “害一个演员?”聂行渊嗤笑了一声,“我需要去害一个演员么?你清楚她的事么?”   他的目光轻轻在杜秋玲身上刮了一下:“她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在我给她东西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她,她找我的时候我也提醒过她,我每一次都好心好意地给了建议,结果呢?”   杜秋玲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她张了张嘴:“不是……不是!那都是你引导她的,你是提醒了,但是你提醒得……你!闻老师,他就是故意的!”   “小姑娘插什么嘴。”聂行渊却斥了她一声,“天生有些灵感的小丫头片子罢了,少见,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在这里当几声传话筒。”   原本缩在角落里的黑猫登时弓起身子叫了出来,两步就上前去,拿爪子拍了聂行渊的影子。   自然是不可能拍到的,黑猫在旁边怒视着他,低低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煞气养成的小猫。”聂行渊的声音多了几分奇异,“这个气息……是x市的医院里的那只吧,居然把它拿出来了……”   聂行渊的眼神微眯,看着闻鹤清:“医院被公安给端了,其中正是景渊沉出的力,把这只猫拿出来倒也合理。不过他把这东西给你了,这还真倒是……他怎么这么重视你?说到重视,我倒是想起来了。”   他就如同一个话多的反派,一个啰嗦的老人,细细碎碎地自言自语着,忽地道:“他们说,景渊沉最近对一个小明星很是宠爱,看你这张脸,你就是那个小明星吧,你有什么过人之处?让我想想,他们同我说过名字……”   闻鹤清退后一步,手里桃木剑又转了一个圈。   “你叫,闻鹤清,是吗?” 第六十七章 周旋   闻鹤清的名字一出,聂行渊虚幻的影子顿时模糊了一下。闻鹤清知道以聂行渊的本事,也是能得到名字之后就算出一些东西的,就如他自己一般。   可他大概是算不出来自己的。   确实,聂行渊双眼微眯,声音再次带上了那种蛊惑与威严,再次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生的?”   闻鹤清双唇微张,要说的时候忽地笑了笑,他说:“聂行渊,你又是什么时候生的?”   聂行渊的眼皮子一下子耷拉下来,自然认出了他的伎俩,缓缓开口:“我没想到你会这个。”   “你没想到的东西多了去了。”闻鹤清淡淡开口。   杜秋玲能够在这里通灵,去看到谢珊珊的记忆,是因为谢珊珊在这里留了媒介、留了能够通灵的东西下来。   而聂行渊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他在谢珊珊的记忆里又种下了某种媒介,继而他本体察觉到这里的动静,这才通过这层媒介让自己能看到他的幻影。   这个世界的灵气要比自己世界充裕许多,闻鹤清早在来时就发觉了,只是那时僵化的时间线方由他的到来而解封,到现在,经历得越久,他越觉得这个世界因为灵力不同而养出来的技法的奇妙。比起常说的末法,这里门派的行动更像是低魔。   而自己从前只能在书中看到的东西,都一一地能够实践出来。   他此时自然是有办法能让聂行渊消失在这里,但他并不着急。   他与聂行渊相比,就是在同等信息量上,他能算得出与聂行渊有关的事,但聂行渊算不出他的。   他需要多跟聂行渊接触几句,才能取得更多的信息,而不是很快赶跑他。   聂行渊到底不是本体在这里,看所有东西都是雾里看花,所以即便此刻他也没起多大的疑心,耷拉下去的面色片刻又自如地收了起来:“不错,不错。我向来惜才,你这般本事,若只当个散修,太过可惜,若是跟着景渊沉……依他的性子,是不会给你多少助力的,又或者你是贪图他在娱乐圈这块的影响力?”   他微微一笑:“他能给的东西,我青岩门还不能给了吗?”   “也许不能。”闻鹤清笑了笑,话语随意但锋利,“再如何,他也不会靠借命苟活。”   此话一出,原本就有些僵硬的气氛更显得紧绷起来,聂行渊眯着眼睛看他,却冷笑:“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一些胡乱推测的妄言?你看我身上的样子,像是被强行续过命的?”   “那周寒朔呢?”闻鹤清道。   聂行渊的表情更加沉了下去。   他们的关系大概紧密。   周寒朔之前说过他有师承,闻鹤清现在看着聂行渊,猜:“你给你徒弟强行续上命,让他苟活于世,还在这里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有多少原本因享自己福禄的人受你所害,提前结束了生命,此番作为的因果报应,又该由谁来承受呢?”   “与你无关。”聂行渊冷道,“我看你资质不错,动了惜才的心,才与你说这么多,看来你是半分心思也不改。不是查谢珊珊的事么,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能把命再收回来不成?”   “那你便看着吧,看我能不能收回来。”闻鹤清松手,手里的桃木剑滑落,笔直地竖在了地上,他说,“聂行渊,谢珊珊的借命法事是你主持的吧?”   聂行渊面色不愈,想要脱离这个地方,但却发现自己留在这里的意识竟动弹不得了。   闻鹤清一手取出一张黄纸,齿间咬破另一只手指尖,直接用血液在其上书写了起来。   聂行渊面色变换更明显,他几乎是瞪住了闻鹤清,一双三白眼要把眼珠都翻出:“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无名之辈怎么会这些东西?”   “给我老板打工的普通人罢了。”闻鹤清淡道,符纸画完,抬手一指就将其打在了聂行渊虚幻的身体上,“除去给周寒朔的,谢珊珊的命你借给什么人了?”   聂行渊自然不会回答。   “是何时做的法事?”   聂行渊的影子晃动,看上去极力想离开这里。   “我问你,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用这命去做了什么?”   符纸在霎那间燃尽,聂行渊冷呵:“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能将命运拨回正轨。”闻鹤清也冷冷一哂,“聂行渊,同样都是逆天而为,你且看看我二人,究底谁会更胜一筹,如何?”   聂行渊的影子反倒不动了,他发出几分笑,终于带上了三分真心实意:“黄毛小子也敢和我比试,你真不知我是何人?”   “你也不知我是何人。”闻鹤清淡然一笑,“你且看。”   “好,好!”聂行渊接连叫了几声,眉目森冷,看着闻鹤清的视线终于带上了几分正式,“你不是要么,我给你便是,只是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接住。”   他影子后的手微微动了动,本体那端似是做了几个动作,接着他手上光华一转,枯瘦的指尖指向闻鹤清,一缕模糊的青烟就从那道影子里冲向了他。   闻鹤清抬手将其握住,反而道:“多谢。”   聂行渊冷哼一声,口中念念几句就要离开,然而风声鹤唳而破风声响,满屋的屏障被打碎,黑雾涌动,景渊沉出现在了屋子里。   他平眉扫了眼聂行渊,浑不在意地又将目光转向闻鹤清,对他身后的杜秋玲点了点头,才对他说:“来了。”   闻鹤清低眉笑笑,握住了他的手,二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景渊沉手底下黑雾一沉,一道影子顿时就打上聂行渊的身上。   聂行渊的起势骤地被打断,森然看了眼突然出现的景渊沉,又飞速望了眼两人交握的手,重新掐起决的时候冷笑了一声:“不过一个逃走的游魂……百年未有人在乎,真当自己是个能耐了?”   “你说什么?”闻鹤清心头一跳,抬手就要阻止他离开。   “至于你。”聂行渊看向闻鹤清,“……你们两个……罢,等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自会见分晓。我现在还没有时间来——”   他的话语骤然停止,因为景渊沉在霎那间出手,漫天席卷地黑雾就地把他吞没,而与此同时闻鹤清伸手,黄符和着魂魄的气息燃尽。   硝烟散尽,客厅重现空荡荡的样子,杜秋玲愣愣看着面前的景象,茫然问:“他,他没了?”   “怎么会。”闻鹤清对她安抚地笑笑,“他本体都不在这里呢。”   但这里有他的一丝魂魄印记,在将要逃离的时候被景渊沉吞没了而已。   那一丝的魂魄印记对聂行渊来说,并不能伤及本源。可灵魂受噬所带来的痛感也够他难受片刻了。   杜秋玲只能茫然点头,末了,又补充:“我也听说过青岩门,之前你说我可以自己学嘛,我就找数据,很多都提了这个青岩门。”   “影响是挺广。”闻鹤清虚握了一下拳,手心里是有关借走谢珊珊命的人的信息,但被几层东西封住了,那聂行渊这么做,大概也是想试试他的水平。   正想着,景渊沉在一旁包裹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样?”闻鹤清便问。   “我没事。”景渊沉说。   “公司?”闻鹤清又问。   “今天没事。”景渊沉说,“早说我该一起来。”   “你在旁边,他不会说那么多。”闻鹤清大拇指在他指节上勾了勾,“他们都认识你。”   杜秋玲在旁边看着,依旧不敢说话,甚至觉得比刚刚聂行渊在的时候还紧张。   不过闻鹤清很快就问她刚刚看到的东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将自己看到的东西绘声绘色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一下聂行渊的卑鄙无耻之处,觉得这个人分明就是一手引导的谢珊珊,还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闻鹤清则重点问了谢珊珊在庙里听到的对话。   但那对话声隐隐约约,本就不真切,更妄论杜秋玲只是附身去重新看了一遍,其中内容仍旧是不清晰的。   闻鹤清只记下其中内容,对杜秋玲道了谢,说她做得很好。   杜秋玲一边在心里高兴,一边摆手说哪里哪里,本来最开始就是我先找的您。   至于聂行渊口里的游魂,他们谁都没有提。杜秋玲本就没听明白,几番刺激之下也忘了,而闻鹤清是碍于杜秋玲在场,并不方便说。   他之前便猜景渊沉的魂魄内,是被强塞进了某些死魂,某些煞气和怨气。   而聂行渊的话来看,这些有极大的可能与他青岩门有关。   逃走的游魂。   闻鹤清在心里漠然想,景渊沉魂魄上的那些东西,是他们强行塞进去、拿来实验的? 第六十八章 期望   处理完这些事,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逗留的了。   聂行渊留下来的信息还不急着看,需要等到他回去之后,安静地去寻破解之法。他必须要让聂行渊知道他的实力,还不能看透他的实力。   正巧到了饭点,闻鹤清便说去请杜秋玲吃餐饭,顺便再复盘一下这次的行动。   餐厅是宋盈推荐的私密性较好的地方,他正好把这里的情况跟她汇报了一下进度,不过有关聂行渊的事只简单提两句。她本就不是局中人,不该入局太深。   宋盈正好也在线,听完后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帮什么忙,只能让他们注意安全,祝他们一切顺利。   景渊沉还是坐在闻鹤清的旁边,杜秋玲抱着猫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的时候会露出如同宋盈一般的奇怪表情,但也很快恢复正经。   闻鹤清就就着饭同她聊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挨个挨个拆解来讲解。   杜秋玲问:“为什么那个,聂行渊,他可以出现在客厅啊?还有珊珊姐的记忆里,把我吓了一跳。”   闻鹤清答:“他当初对谢珊珊动手的时候,可能塞了一点他的印记在谢珊珊的魂魄里,这样当她的魂魄被触动时,他会收到感应。他能出现在客厅是用了某种投射,当然也是我帮了几分力把他拖出来了,没让他发现。”   杜秋玲问:“我能看别人的记忆是什么原理啊?”   闻鹤清答:“通灵,像之前医院、还有这次,都是对方有意相让你看见,想让你帮忙。除此之外,还有流散的游魂、意外保留下来的记忆,当你拥有一定能力以后也能看到。”   杜秋玲:“提问,那我有可能会看到富翁的银行卡密码吗?”   闻鹤清知道她是玩笑,但还是说:“不太有机会,有机会也不能这么做。做这行首先就是要走正道,学了这门手艺,也不得拿去害人,不得步入歧途,走了邪道,做些害了旁人的事情。”   杜秋玲见他这样,便也肃起面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闻鹤清接着跟她复盘,她也接着提问:“那景总是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到这里来了啊?我也没看到门开了。”   闻鹤清望景渊沉,景渊沉望他,出声解释:“我开门了,只是被……一团黑雾挡住了,所以你没看见。”   杜秋玲点头,又问:“景总你们——我们是一个门派的吗?”   “不是。”景渊沉答。   “不是。”闻鹤清也重复,随意笑道,“他就是我老板。”   “就是……老板。”杜秋玲的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游走。   而原本一直沉着眉的景渊沉却忽地放松了下来,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对,我只是闻道长的老板。”   闻鹤清就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好的,老板。”   杜秋玲突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去避个嫌。   饭后无事,先叫车把杜秋玲送了回去,闻鹤清跟她说,过几天再叫她来过一遍拜师礼,这几天正好也给她准备点入门礼。   没得杜秋玲回答,黑猫就隔着车窗冲他凶狠地叫了声。   闻鹤清伸手弹了下它的脑门:“医院那么些滞留的煞气都是我跟你景总解的呢,还在这儿跟我凶。”   黑猫更加不满地叫了声,缩回杜秋玲怀里去了。   ·   送走杜秋玲以后,闻鹤清提议不然他们先沿路走走,做地铁回去吧。   景渊沉自然说好。   闻鹤清问:“你听到聂行渊说的话了吗?”   景渊沉沉默两秒,说我听到了。   “他说你是逃走的游魂。”闻鹤清说,“你被他们抓到过吗?”   “……我不记得了。”景渊沉微微摇头,“他说的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   晚风微凉,闻鹤清抬脚踩在了一片落叶上:“你魂魄的损伤,包括你魂魄你的煞气,不是你本身有的,是被人强塞进去的。”   景渊沉一愣。   “你先前是怎么与他们接触的?我怀疑你的……这些东西,很可能是他们所做的。”闻鹤清从一片树叶跃到了另一片树叶上,把干枯的叶片踩碎,“当然不是他们这些人,青岩门成立已经很久,在更久以前也有溯源。我猜想他们以前就有这种法门,你可能……”   他转过头,看向景渊沉:“你可能是很久以前,魂魄被他们拿去做某种秘法,而之后又逃出来的。”   他听到景渊沉的嗓子带着几分沙哑,听起来有些涩:“可能是的。”   闻鹤清看了他两秒,忽地又重新转过头去,他的背影在景渊沉的面前,一如既往的挺直,不用看到也知道此时眉目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也许嘴角还带了两分不入眼的笑意。   “他们该死。”闻鹤清说,声音好像不含什么情绪,但尾音带着颤。   “……他们该死。”景渊沉跟着重复了一遍,提快两步走到他身边,从后伸手盖住了他的面,从上往下覆下了他的眼皮。   “他们该死。”闻鹤清随着他的动作闭眼,“你们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能够发展?这种东西——”   “鹤清。”景渊沉说,于是他向后倒去,把半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景渊沉的身上。   “我不记得了。”景渊沉说,“他们没有在我体内留下其他的什么,我很确定,他们控制不了我,也不能再对我做什么了。”   他感到指腹下,闻鹤清的眼睫在微微颤抖,他又叫了声:“鹤清。”   “……把灵魂撕开,把魂魄撕开,再把别的东西装填进去,他们是这么做的。”闻鹤清的声音很低,“我没有见过,但我知道。我从前不会……我们那里没有。”   “抱歉。”景渊沉说,“这里并不好。我从前期望能够见到闻道长,但没想到是这样一番光景,从你来到这里后,就没有片刻消停。”   “……因为我这人耐不住闲。”闻鹤清吸了口气,把景渊沉的手拿下来,回身看他,“我在这里遇见了你,景总。这是我的一大幸事,所以没什么好抱歉的。”   景渊沉再次愣住了,闻鹤清能看到他的眼里有东西在破碎:“景总,我在原本的世界是未渡过雷劫而死了,如今是我多出来的时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   景渊沉的眼低了下去,换了个话题:“我先前与他们接触的并不多,我只是帮了有求于我的人,只是可能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时不时会有几个小鱼小虾来为难我一下。”   “景渊沉,我来这里,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闻鹤清道。   景渊沉抬眸看他。   “你为什么总是说抱歉?”闻鹤清又问。   景渊沉的手指张了张,想要抬起来又放了下去,他说:“我……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是,我说过,我希望我能见到闻道长,如果闻道长来到我的世界,也许会不一样。”   “在你看那本书的时候?”闻鹤清问。   “在我看那本书的时候。”景渊沉肯定。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闻鹤清说,“你只是这么一说,也不是你把我从别的世界拉过来的。”   “嗯。”景渊沉点头。   景渊沉转头。   景渊沉把头转了回来:“最开始的书不止一本,是我挑了你这一本,别的书就消失了。”   这回轮到闻鹤清愣了。   “有大概六七本?都是突然出现的。”景渊沉说,“我随手翻了翻,最后在闻道长这本接着看了下去,于是别的书就都消失了。”   闻鹤清扬眉看着他:“你之前没说。”   景渊沉点头,面部略微绷起,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这次是全部都说了,只是这样。”   但闻鹤清笑了出来。   “是你选中了我。”他说,“这么说,我是为你而来。这个说法怎么样?” 第六十九章 了结,么?   当然是……特别好。   特别好的闻道长,全世界最好的闻道长,特别厉害的闻道长,强大而且从容的闻道长,他的……鹤清。   他的鹤清,为他而来的鹤清。   于是他说:“很好。我很高兴,鹤清。”   闻鹤清手往后摆,他就顺势抓住对方的手。闻鹤清说:“所以我来都来了,没什么好想的了。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肯定是更为高层的意志,同我们没有关系。”   景渊沉低低应了声,握住他的手更紧了两分。   “他们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做这种事了,只是借命么。要只是借命,会养这么多煞么?”闻鹤清道,“他们对……你做的事,大概也是想养出一个什么煞出来。”   “养煞可以改命,闻道长听过这种说法么?”景渊沉道。   闻鹤清微怔:“什么?”   “一种说法,闻道长知道可以在煞气充裕的地方进行借命么,还有说养煞可以用来改命,以及抢夺气运。不是上次手串的那种借运,是用某种仪式完成气运的嫁接。”景渊沉道。   “我知道这个。”闻鹤清的眉头皱起,“这种东西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巨大的,要消耗掉无数生命,无数死去的怨灵,按他的消耗程度,哪怕是那些专做邪门歪道的门派也不会去做。”   说完他就顿住了,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确实是这样,可这里不一样。从上次医院就可以看出,青岩门在这方面投入了多少,又牵连了多少,倘若他们原本就是做一些换命借命的行当,自然也有条件去做这种气运的嫁接。   景渊沉把握住他的手抬了起来:“过几天景家有个长辈过七十大寿,我正好回去问问情况,闻道长一起吗?”   闻鹤清扬眉:“过寿辰,要办那种宴会的那种吗?”   “应该会请很多人。我从前没参加过,不太清楚。”景渊沉答,“景家传承很久,我可以问问青岩门的事。不过人多杂乱,闻道长不喜欢便等我回来就好。”   “这倒没事,见见你家里人。”闻鹤清笑笑,“景家以前请过青岩门的人?”   他们的步子踏在石板上,顺着路已经能看到地铁口的标记。景渊沉答:“在我去景家之前可能请过,之前的我不大清楚。但在我去了之后,这方面的事便都是由我解决。”   “景总也懂风水易学?”闻鹤清笑道。   “不懂。”景渊沉直白答,“我不比你,我的手法比较粗暴,有煞吞煞,有鬼驱鬼,格局不对便强行改。所幸都没出什么岔子。”   闻鹤清就笑:“我老板的本事自然是一流。”   他们拐进地铁,闻鹤清有办法让人不注意到他,所以他们如此混在人群中,在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地铁站乘车。   他们还算走运地坐到两个位置,不过两站之后他们就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一对老夫妻。闻鹤清说老板你之前坐过地铁吗?   景渊沉说我坐过,说他从前想要融入人类社会,自己体验了很多事情,比如在地铁上漫无目的地坐着,每到一个换乘的点就换成另一号线。   闻鹤清说我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在师父仙逝师兄下山以后,平日里无聊便出去转,坐公车或者坐地铁,以前自己不少门生都是在路上碰到的,觉得对方有灵感便收了回去。   “要是我们曾经在一个世界,我们有可能会碰上。”闻鹤清这样说。   “那真是再好不过。”景渊沉道。   他们到小区之后便分道扬镳,景渊沉望着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闻鹤清回自己的房子后,便取出了聂行渊给他的那些信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触碰上去,对方便会察觉到。   于是他也没急着去动,只是观察了一下,这信息外包裹着三层印记,都是为了保护某种东西不被他人轻易获取的手段,冷门,但难也不难。   比较麻烦的是,他想要聂行渊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最好是让对方觉得自己有点本事,但不足以与他抗衡,这样对方在对待自己的时候自然会有些轻心,不会多做些事来专门为难自己,可也不至于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随意就可以打发了。   片刻思考后,他缓慢地开始解印记,前两层都是循环的咒语,就像解密一样,来回几个公式套进去,就可以解开了。   在他开始解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聂行渊分出了两分心来注意他的进度,他也就把进度拖得很慢,多试了几个一看便是错误的方法。   在漫长的时间过后,对方终于轻蔑了下来,不再注意他,而他也破开了这两层。   信息便直接裸露了出来,只是排列顺序已经被打乱。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不易于去破解一个从未见过的妈密码,可闻鹤清对这些东西实在熟悉,在自己原先的世界里,甚至是把这作为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给他们的所有藏书都标记上了这一层。   于是这会儿,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在脑子里演算出了结果,根本不必再去动那条信息。   一个女孩——这是自然的,除却周寒朔那种情况,借命人与被借命之人的状况差别越小越好。比谢珊珊小整整五岁,如此就又知道了对方的生辰八字。   介于谢珊珊原本命运的轨迹,对方还极有可能也踏上了演艺这条道路。   闻鹤清收起信息,走回卧室里拿出手机,将这人的出生年月发给了宋盈,让她在圈子里找一下符合的人。   只要找到了那个人,那凭他的本事,把对方借走的命重新拿回来,倒是不太难。   如此此时便将要了结了。   么?   从第一次去医院开始,这事情一桩一桩,都在把青岩门这个庞大的势力牵扯出来。这么大的一个势力,这么精心的谋划……和这本书……一丝关系也无?   他自己是景渊沉看到的一本书里的主角,而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本书,一本以宋枝为主角的……   宋枝?   闻鹤清顿住。   他确切的知道,在他到来以前,这个世界的模式是僵化的,在他来了以后,这个世界运转的气息才多了几分生动。   那景渊沉身上的事、以及青岩门可能长达百年的谋划,是不是应该和这个世界原本的主角、原本的气运之子,宋枝有关呢? 第七十章   闻鹤清又做梦了。   梦里自己仍旧在六合门的门口,孤身一人坐在石墩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指头,而后一不小心又算出了什么东西,打算下山去转转。   下山了也是百无聊赖地穿梭在人群里,帮一点好人,捉弄一点坏人。   他知道自己的雷劫快来了,师兄特意上了山找到他,因为师父曾经说他的雷劫会很难过,甚至有可能过不去。   他说没关系啊大师兄,我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我在雷劫里身消道陨了,门派也能好好运转下去,师兄你在山下过得挺好的,就不用担心山上啦。   师兄说我要不还是上山吧,他说那你老婆孩子怎么办,还有你的研究课题,你那一大帮子学生,师兄你分不出多少时间搞这些啦。   师兄看着他,说鹤清啊,你要不还是去找个对象成个家吧。   他说师兄啊,不会有人喜欢一个能看穿自己一切意图的人在身边的。   师兄说你怎么知道呢,他说大哥你看看有人敢跟我接触很多吗?   师兄就不说话了。   他说,大家都怕我,师兄你也怕,师父也怕,哪怕你们是我最亲的人了。   师兄说你个崽子说什么呢,谁怕你了?   他说师兄你最近课题进展不顺利吧,其实你一个学生提出的被否决的方向是正确的,你回去试试呗?   师兄就又不说话了。   他说,师兄啊,强者都是孤独的,我习惯了。   他说师兄啊,我帮了这么多人,可是没有人是真正需要我的,人生自有轨迹,我就是一只锦上添花的蚂蚱。   师兄说,鹤清啊,你就是还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你的能力这么强,不定哪天世界末日了需要你帮助呢,不定哪天就有个人非你不可呢。   师兄说,鹤清啊,我的雷劫连我们研究所的避雷针都批不穿,你的可不一样,你得找个地方去好好对付。   师兄说,鹤清啊,也许等你渡过了雷劫,你的问题就有答案了。天地万物有轨,也许你会去往另一个属于你的轨道。   师兄在道学上没他有天赋,但师兄有文化,师兄是堂堂博导经手了几个大项目。   师兄说,鹤清啊,也许在你之上,还有巅峰,又或者其实有人能跟你并肩,你不会永远一个人的。   他就随意听着,他算不到自己的姻缘,也没人能算到。师兄下山了,他还是一个人在山头坐着。   然后听到了另一个山头的呼唤。   另一个山头说,我想要你来到我身边,这是我期盼已久,并且再好不过的事。   ·   然后他醒了过来。   他很少做梦,他的梦境也很少有捏造的故事,大多是真实的情节,过去发生过,或者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上次做梦还是周寒朔进入了他的梦境,这次又是不知道为什么梦到了大师兄。   师兄说,你不会永远一个人的。   他看着天花板,想,自己昨天晚上应该去景渊沉那里住的。   手机提示音响了,他正好就起身下了床,拿起手机看着消息,是王姐把后面的行程发给他了,问他过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去签一下合同。   闻鹤清顿时就觉得有些心虚,王姐一直没有给他安排过多的工作,他是知道像宋盈他们有多忙的,孙桥和张若华也进组的进组,上综艺的上综艺,而他从上一个剧组出来以后,到现在都只去了一个节目,还只花了半天的时间。   其余时间,要么就是在忙自己的事,要么就是跟景渊沉一起去公司,然后上演技课。   王姐也有让他去多了解一下道士的内容,但于他而言,这些东西都是早就烂熟于心的,只要上上妆造,就是一个真的从显示屏里走出来的道士。   明日随景渊沉回景家,也许要多耽搁几日,于是他便同王姐说,三日后都有时间。   王姐立马回:都有时间是吗?那正好有个综艺,你签完合同以后去参加吧,三天两晚。   闻鹤清:= =   闻鹤清:好的,您随意安排,我没有问题。   往下翻消息记录,宋盈也回他了,说已经去找了,不过还要等几天。   闻鹤清给她送排除选项:家里应该有些背景,不然联系不到青岩门借命。   宋盈:行。   没想到这个点宋盈也在,宋盈说她前几天还在A市的时候就把合同签了,忙完这一趟就去进组熟悉角色了,比他早一段时间。   “我和宋枝一起。”她又补了句。   闻鹤清:嗯嗯,不用跟我报备的。   宋盈:……   宋盈:我发现你这个人。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盈:还挺好的。   闻鹤清假装只看懂了字面意思:谢谢。   这天没什么事,他在家里找这个世界有关借命的数据,翻了翻一些讲这些东西的视频,又下了几本电子书,发现这里的东西和原先自己世界的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便放了心下来,自己研究了一下还命的思路。   日落后他去接景渊沉下班,顺道试了下第二天要穿的礼服,晚上他们一起回去,闻鹤清说,我到你那边去住吧。   景渊沉自然不会拒绝。   闻鹤清就在床上跟他讲了那个梦。   景渊沉在旁边握着他的手。   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开着,门外的风吹了进来,闻鹤清说:“老板,给我碰碰你的魂魄呗。”   景渊沉就揪了一小片出来,黑雾凉丝丝地贴在他的脸上,他笑。   “鹤清。”景渊沉说,“我不会走,你也不会走。”   “是的。”而闻鹤清答。   ·   翌日一早,他们就开车去了景家。   景家历史溯源很深,本宅在A市城郊,还未到那边,就看着身旁许多豪华地车辆驶往那里,看车牌就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不多时见到一块石匾,上书景宅,周围是一片空地,来往的车辆都停在了附近。   景渊沉还在向前开,边同闻鹤清解释:“里面路窄,没什么车位,客人都停在外面。我先回去,我在这边有住处。”   闻鹤清应了声:“你以前生活在这儿?”   “很久以前。”景渊沉答,“读书就搬出去了,这边现在也就老一辈在这里养老,其余人时不时才会一趟,毕竟偏。”   闻鹤清笑着侃:“富贵人家。说不定你生前没少给他们积累财富。”   景渊沉无奈摇头。   这里的人好似都认识这俩车的,闻鹤清看到有人看到车牌就拿起电话拨号了出去,景渊沉降下车窗,还有看着像管家的人过来打招呼:“沉少爷。”   景渊沉随意应着,将车驶到一个路边的空地后停着,闻鹤清看出这其中都是旧式的宅院,而面前的小道上去则是一栋有些西式的别墅。   “我以前住这里。”景渊沉把带的礼品从车上拿了下来,同他说。   闻鹤清便说那上去看看?   景渊沉点头,二人正欲提步,却听背后远远传来一声带着几分犹疑的:“哥?” 第七十一章 裴导   闻鹤清转头,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位青年小跑着过来,眉目和景渊沉有着一两分相似,目光在他和景渊沉身上茫然转了转。   景渊沉提着东西,静静看了一眼已经回过头去的闻鹤清,这才转身,跟身后的青年打了声招呼:“玉宣。”   接着又对闻鹤清道:“景家我这辈的接班人,景玉宣。”   “哥,哎。”景玉宣明显对这个称呼感到不是,连忙摆手。   “闻鹤清闻道长。”景渊沉又对景玉宣道。   景玉宣只能先公式化地跟闻鹤清问好,这才又生疏地对景渊沉道:“我还以为你今年不会回来了。之前集团开会,你也没到。”   “我一个没多少份额的小公司罢了。家里也没什么事需要我解决的。”景渊沉随意道。   “……回来,聊会儿天叙叙旧也好嘛,让你到总公司来,你也不愿意。”景玉宣说,不可避免地又扫了扫站在一边的闻鹤清。   眼熟,长得像个艺人,虽然景渊沉刚刚说是道长。   “正好,我这次回来想同你们问些事情。”景渊沉道,“晚宴结束后找你。”   “行,我爸他们也都说想见你。”景玉宣自然应。   “闻道长也一起。”景渊沉又补充。   景玉宣看了闻鹤清一眼,自然就明白了闻鹤清在景渊沉这里的地位不一般,虽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对待一个人,但也并未表露出什么:“那我一会儿同我爸他们说一句。”   景渊沉不咸不淡“嗯”了声:“你今天很忙吧。”   景玉宣这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只顺着他的话说:“是,今儿个来了不少人,我得去招待呢,那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哥你记得到点之前过去,有事儿找管家啊。”   “知道,再见。”景渊沉说。   景玉宣看着还有话,但被他这句话堵得说不出了,只好告辞离开。   闻鹤清望着他走远,笑着侃了景渊沉一句:“这么……不近人情?”   “没什么好说的。”景渊沉领着他上去,“他小时候惹东西上身,我驱走的,便对我亲近点吧。不过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家里哪些人知道?”闻鹤清问。   “他爸,他爷爷,还有他姑妈。”景渊沉答,“上一辈的嫡系都知道,其余人只是以为我天生就和常人不同罢了。”   他们走上别墅,景渊沉开门,屋内已经被收拾干净,看不出久不住人的样子。   “我提前跟管家说过了。”景渊沉把东西放在门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没什么感觉,只带闻鹤清参观了一下。   别墅就两楼,地势稍微高一点,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庭院里其他的建筑,但都有些距离。   “你一个人住?”闻鹤清问。   “很小的时候有阿姨。”景渊沉随口道,发现只收了一间房出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闻道长今天得跟我住一起了。”   闻鹤清:“是吗?挺好的。”   景渊沉就说不出话了,绷着脸带闻鹤清逛完了剩下的半圈。   熟悉了场所之后,他们便去了前厅,来往的人大都非富即贵,会场的奢华程度更胜于上次参加的那场晚宴。   景渊沉才带着人熟悉两分场地,认了两个人,这就又被人叫上,说要去谈点事。   景渊沉烦不胜烦,但还是将将维持住了场面,跟闻鹤清报备一声,这才离开。   在这里没有社交需求,更没人认识自己,闻鹤清自得清闲,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等景渊沉回来。   他开了命眼,随意看着来往的人,有些人在先前的晚宴见过,有些人一看就有血缘关系,有些人……这不是裴奚哲么。   裴奚哲,家中也有些势力,在这里见着也正常,不过这么说宋枝可能也在这里了?   正想着,裴奚哲就好似感应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来和他撞上视线。   闻鹤清:“……”   裴奚哲的视线定在了原地,好似不可置信般地皱起了眉头。闻鹤清跟他对视两秒,觉得无言,首先挪开了视线。   原身给裴奚哲三个A的备注早被他换成正常的,但好赖还是在一个通信录里呢,闻鹤清偶尔看看朋友圈还能看到裴导有事没事发点伤春悲秋的句子。   不过自那次晚宴之后,裴奚哲也没搭理他了,可能是忙着跟宋枝你追我赶去了。   闻鹤清自然乐得自在,也不可能去主动找裴奚哲。   但这回,裴奚哲却像是吃错了药一般,竟是径直走了过来。   闻鹤清垂着头拿出手机,想装没看到。   而对方叫出了他的名字:“闻鹤清。”   闻鹤清只得站起身:“裴导,好久不见。”   裴奚哲面色沉沉地看着他:“好久不见。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闻鹤清微微一笑:“这是什么话,这地方裴导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你……”裴奚哲咬咬牙,“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思进取,只知道……只知道靠别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闻鹤清:“您又知道我不思进取了?”   “你在上次见面之后,只去参演了一部小成本网剧,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做了,整日里游手好闲,还不算不思进取?”裴奚哲看着他,有些不敢承认自己竟被他的外表吸引了那么片刻。   褪去了神态上的畏缩,闻鹤清舒展开的肢体更像是带了一股上位者的从容,站则像青松,分明是更容易产生媚意的眼角是三分的平和,仅仅一笑又有些……仙风道骨的勾人。   ……不是勾人,只是极好的演员相罢了,一眼便知在镜头下有着如何的可塑性,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却偏偏要靠出卖自己!   “我……游手好闲。”闻鹤清点点头,也懒得去反驳,“不知道还以为您暗恋我呢,连我做什么都这么一清二楚。”   “闻鹤清。”裴奚哲再次沉声喊他。   “好了裴导,你去做你自己的事罢。过来一场就为了给我上两堂自尊自爱教育课?”闻鹤清四下看了眼,没见着熟人脱不开身,只能期待裴奚哲自己早点离开。   他想,自己从前也爱有事儿没事儿给自己门生讲两句道理,不会也是裴奚哲这样的吧?   “闻鹤清。”裴奚哲再次喊道,面色沉沉,像是极不情愿让渡出了自己的某种权益,“我下部戏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来试试吧。”   闻鹤清:“?”   “你其实是有潜力的。”裴奚哲自顾自接着道,“不要……不要靠出卖自己了,我给你机会,你可以通过你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自己,只要你努力,你也是能凭自己的本事走上好的道路的。你不要……”   他表情沉痛了起来:“你不要轻贱了自己。”   闻鹤清:“……”   闻鹤清都要被他的这番举动弄迷茫了,他想,难道自己真的出卖了自己吗?自己难道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走上一条好路的吗,自己难道真的轻贱了自己吗?给人做法事是不是应该要价高一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先多谢裴导的好意了。合作还是算了,以裴导的本事,我高攀不起。”   “你是有潜力的。”裴奚哲没听出来他的意思,道。   闻鹤清:“……”   闻鹤清:“我没有轻贱自己。裴导,你这番话可是在实打实的侮辱我了,我还在这儿跟您对着笑脸已经很不错了,您也别得寸进尺。我向来是凭自己的本事活的,就算没走上您以为好的路,那也是我选的,人生不存在什么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也希望您别得意洋洋地抬着个下巴说事儿。”   裴奚哲面色微变,像是没想到他居然敢驳自己的面子,正要开口,身边却突然传来:“哟”的一声。   一个青年走了过来:“闻大师?您也在这儿?”   闻鹤清终于看到认识的人,神色一松:“关南星。”   关南星乐呵呵应着:“闻道长,上次多亏你了,嗐,你回去以后我爸可把我骂惨了。啊,这不是裴导吗,你们正聊着呢?”   裴奚哲眉头微皱:“大师?道长?” 第七十二章 气运   关南星左右看了眼,还以为此时正是介绍生意的好时候,便道:“裴导你没听说过吗?闻道长在风水玄学这块造诣特别深,上回我出事了,就是我爸请闻道长解决的。”   裴奚哲:“什么?”   关南星“哎”了声:“裴导你不关心你们圈里的新闻吗,闻道长驰名标签啊,我原来还以为是立的人设呢,结果不是,闻道长特厉害,我跟你说,那桃木剑刷刷两下,把那些什么号称的大师都没弄明白的问题就给解决了。裴导,你们那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可以找闻道长啊,嘎嘎厉害。”   裴奚哲震撼地把视线转向闻鹤清。   闻鹤清冲他点头。   裴奚哲看着他,沉默,片刻道:“你就走这些歪门邪道的路去了?正经事情不做……”   闻鹤清还没说什么,关南星就不满地打断了他:“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歪门邪道,我还想跟我们闻道长学学呢。”   裴奚哲面色僵了僵,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对闻鹤清道:“你真是会这些东西,怎么从前也未见你表现出来,你……”   “我同裴导,也没熟悉到那种程度。”闻鹤清挂了两分敷衍地笑。   裴奚哲神色不定:“你从前……明明……”   闻鹤清不欲与他多言,余光里忽地瞥见一大片金光,就连身边裴奚哲身上隐隐闪过的光都盖过去了。   “宋枝来了。”他便对裴奚哲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裴奚哲一愣,下意识转过头去找,一眼就望见了正在后面和人交谈的宋枝。   他看了眼闻鹤清,像是还想同他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皱着眉说了句抱歉,然后离开去找宋枝了。   关南星在一旁看着:“裴少平日里名声还挺好的,我爸还要我跟他学习呢,今儿个怎么见着这副模样,这嘴还不如我呢。”   闻鹤清不欲与他多说裴奚哲的事,问:“关先生也在?”   “跟人谈事儿,把我打发走了。”关南星吹了一声口哨,“哎,我说真的,我对我爸那些东西不是很擅长,估计以后也轮不到我去管,不如让我学门手艺呗,我觉得你这就特不错。”   “学这个要讲天赋的。”闻鹤清抬眉看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关南星“啧”了声,被驳了面子也不恼:“那你说说我该干什么去呗。我说实话,现在这样混日子也不是我想的啊,我这不纯粹没事儿做么。”   闻鹤清好笑地看着他,这话也就他自己说出来不面红,便随意打发道:“拍照片去。人人自有归路,你这样的道门收不了。”   关南星撇嘴说行吧,自己会去试一试的。   他们又说了几句,关南星到底耐不住闲,就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闻鹤清重新舒舒服服坐了回去,在这个角度还可以看到裴奚哲跟宋枝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周围人也好似当他们不存在一般,任凭他们在那里他追他逃。   最后以宋枝强硬地一声喊:“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收尾。   裴奚哲只受伤落寞地看着他,而宋枝气势汹汹地离开。   后面,景渊沉带两分理解不了的目光看着他们,然后从他们身旁路过。   闻鹤清一下子笑出来了。   景渊沉找了下回到他身边,那边也散了,宋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裴奚哲也跟其他人走了。   景渊沉见他看得入迷,便问:“他们怎么了?”   闻鹤清:“我推测,我推测啊,可能是这样的。宋枝在外面认识新人了,给裴奚哲看到了,两个人就闹不愉快,裴奚哲说你跟那个人什么关系。宋枝说关你什么事啊?他们就闹掰了。”   “闹得难看。”景渊沉淡淡评价。   “你在书里面,也是他们的一环呢。”闻鹤清笑道。   景渊沉便皱起眉:“不可能。”   “是真的,你别不信。”闻鹤清回忆了一下,“一般宋枝跟裴奚哲闹不愉快了,都有你给他撑场子,这时候就是你们感情升温啦。”   “鹤清。”景渊沉说。   闻鹤清:“嗯?”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景渊沉说。   闻鹤清:“嗯。”   景渊沉:“你这具身体的主人,从前是不是很喜欢裴奚哲?”   闻鹤清:“呃,但我们不是一个人,我跟裴奚哲不熟。”   景渊沉:“我和宋枝也不熟。”   闻鹤清就笑出来了,他说:“你觉得宋枝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我跟他不熟。”景渊沉咸咸道。   “不是。”闻鹤清只得笑,“我是说——他不是这本书的主角么,这本书的气运之子,但我刚才看他,他身上的气运还是很强,但没有我来的第一天见到他时,身上缠绕的那么多的气运了。”   “是吗?”景渊沉不甚关心道,“也许他做什么事情消耗掉了。”   “……景渊沉。”闻鹤清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给你回忆一遍,首先这是一本我看过的书,其次这本书的主角是宋枝,再次你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最后这本书我没有读完,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剧情。”   景渊沉认真地听着,发表意见:“但现在跟书里不一样了,我跟宋枝不熟。”   闻鹤清:“……”   闻鹤清说:“是的。但是也许这本书后面会出现,宋枝和你一起的剧情。气运这东西算玄学,他身上出现这种变化,可能就是跟你搭边的剧情。”   景渊沉抓住他的手:“嗯。”   闻鹤清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即便你现在跟他不熟,但剧情若是发生,也会牵连到你。”   “我会注意的。”景渊沉道,“但我跟他不靠近,也没什么能牵连到我的地方。”   闻鹤清抓了抓他的手:“不是,你想想,他身上的气运减少了一些。”   景渊沉的动作终于缓缓停住,面色冻了起来,看向闻鹤清:“养煞改命,我先前说的。”   “是。”闻鹤清道,“其实我想过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先前说过的养煞改命,还有一种是,因为我的到来,这个世界的气运不再僵化,只停留在宋枝一个人身上。但目前我还不知道,多做一些准备总是好的。”   景渊沉又向他靠了两分:“但宋枝的事,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呢。”   “气运之子的事,还没有关系?”闻鹤清道,“这个世界的气运,目前来看是压在他身上的,也就是说整个世界的运行,首先是以他为基础的,那么他的气运被夺了会怎么样?”   “原先会怎么样?”景渊沉漫不经心地问,问完之后面色又沉了下来,去看闻鹤清,“原先我会帮他解决?”   闻鹤清耸了耸肩。   景渊沉十分不愉地皱起眉,应了声,有些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   正巧他向外望,一个熟悉的人撞进他的视野,他看了两秒,给闻鹤清示意:“郑氏的人。”   医院的事已经过去许久,因此闻鹤清微愣了片刻。   郑氏,那所私立医院背后的集团。   他们同青岩门又是什么关系? 第七十三章 觥筹   医院那边的事,公安一直有在对接。   经过长时间的侦察与走访调查,最终得到了医院曾经做过违法器官贩卖的确凿证据,提起公诉,将这家已经倒闭的私立医院的背后集团郑氏集团控告上法庭。   郑氏积极配合调查,当初的人都被找了出来获得应有的刑法,但也因此元气大伤,股市一路暴跌。   没想到今日又在这里见到了他们的人。   “他跟我们上次见到的人不一样,是郑氏本家的。”景渊沉对他解释,“郑氏本家有些根基,即便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力量也不容小觑。”   “青岩门和郑氏也有合作关系。”闻鹤清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那所医院的买卖,很可能是郑氏主要用来做违法器官移植,而青岩门则在其中做换命的勾当。   而郑氏已经得到惩戒,青岩门却仍旧逍遥法外。   没过多久,这次寿宴的主角出场,是景渊沉名义上的叔公,也是景家老一辈掌舵人,年到七十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他讲了几句话便下去了,只是在场内扫了眼,看到景渊沉身边的闻鹤清时,露出了一个稍显惊讶的表情。   觥筹交错,这场寿宴仍旧是一个用来社交的场所,景老爷子和人寒暄了几句,晃晃悠悠又是到了景渊沉的面前。   景渊沉同他招呼一声,老爷子点头,手中酒杯往闻鹤清方向递了递:“介绍介绍?”   “闻鹤清闻道长。”景渊沉道,“在道学上颇有造诣。”   “是么?”景老爷子笑眯眯地,“能得到渊沉夸赞的人可不多,想来闻道长技艺定是十分高超了。”   闻鹤清笑笑:“不敢当。”   “这次回来住几日?”景老爷子又去问景渊沉,“你已经几年没回来了,先前都是叫人送礼回来,怎么今儿倒是转了性?还是说……”   老爷子摆摆头,没把话说出来。   “闻道长知道我的身份。”景渊沉反而道。   景老爷子:“嗯……嗯?”   老爷子眉头一皱,对上景渊沉的视线,发觉对方并没有在开玩笑,又略微讶异地看向闻鹤清,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笑道:“看来二位关系比我想像还要好。我方才是说,莫非是家里又出什么事了,这才让你又回了来。”   景渊沉摇头:“没出什么事,只是我有些问题想回来问一下。”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景老爷子便松了口气,笑道,“什么问题,还要专门回来问?”   “和青岩门有关的。”景渊沉简单道,“这里不方便,我原本打算晚上再详细说的。”   “青岩门。”景老爷子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略有些不定地问,“他们找上你了?”   “算吧。”景渊沉皱眉。   景老爷子也同他一起皱起了眉,二人的神态还有半分的相似:“好,你且等晚上人散了,到我的住处去找我。”   ·   这天的宴席也挺热闹的。   其中最热闹不过的就是宋枝与裴奚哲的一番拉扯往来,完全不避人地你爱我你不爱我来来往往,最后俩人和好如初,周遭人看了感动纷纷,网友们看了也感动纷纷。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在网上进行即时图文实况转播,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视频。   景渊沉社交去了,闻鹤清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都没去干自己的老本行多管闲事。   正看着,景玉宣走了过来,对他打了个招呼:“闻道长。”   “景小少爷。”闻鹤清也笑着对他道。   景玉宣发现他在看宋枝他们,便道:“宋枝……他这是跟裴少好上了?看来其余人是不用惦记了。”   “喜欢他的人很多?”闻鹤清随口问。   “京城一枝花,他还没去当演员的时候,喜欢他的人就不计其数。”景玉宣道,说完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原来也喜欢过他一段时间。”   闻鹤清扬了扬眉,回忆起书中对宋枝的描写,确实是很多人喜欢的人设,看来是万人迷的路线。   “今年追捧他的人好像变少了。”景玉宣又说,“其实宋家现在做得一般啦,但大家都喜欢他,愿意给他资源给他他想要的,所以他过得有点一帆风顺过头了,性格可能有点跋扈,今年才闹出了跟你的那件事儿嘛。”   “怎么,过来替他说话?”闻鹤清面上笑意不减。   “也不是,就是看到了,随口说两句。”景玉宣道,看着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没入社会几年,身上还带着几分天真的稚气,“哎,那事儿出来的时候有不少人替他出头吧,你也惨,不过幸好你挺过来了,还有我哥帮你。”   “要是我没挺过来呢。”闻鹤清不咸不淡道,“我一个小演员,不小心跟他碰撞几下,不说我经纪人做的那些,就是宋枝的粉丝、追捧者对我的那些网暴谣言,那可是能把人的命都压垮的。”   “……宋枝也不坏。”景玉宣只得道,“他不知道。”   闻鹤清笑了笑,不再想说,只是道:“你们都对网上那些事那么清楚?”   “……宋枝的事嘛,大家都格外关注些。”景玉宣也笑笑,“京城一枝花,什么事都有人看着呢。”   “真好。”闻鹤清笑道,“被万人瞩目,但也不留多少隐私。这会儿的事我看网上都有直播的。”   “那也都是祝福吧。”景玉宣不甚在意道,忽地想起来了什么,“对了,闻道长,你今晚也是在这边住吧,今晚宋枝跟裴少也都在这边留宿。”   闻鹤清:“……嗯?”   “宋老爷子跟我爷爷是世交。听说之前宋家让我哥帮忙照顾一下宋枝,还被我哥拒绝了,好像连让我哥请客吃饭也被拒绝了。”景玉宣说,满脸“不愧是我哥”,“要我我肯定同意。”   闻鹤清:“……”   说的就是他来这个世界的那天晚上吧。   因为他来了,所以景渊沉没有去和宋枝吃饭,也就没对宋枝一见钟情。   其后的种种牵扯,便也都不复存在。   正说着,那边和和美美坐在一起的小情侣里,裴奚哲忽地抬头,往这边望了过来。   闻鹤清和他对视,片刻,旁边的宋枝也察觉到了,顺着对方的视线过来,看到他的瞬间面色顿时下去了。   “啊。”景玉宣说,“裴少看你干嘛?”   “不知道。”闻鹤清耸耸肩。   而那边裴奚哲也察觉到了宋枝的面色,转而移开了视线,去哄身边的宋枝去了。 第七十四章 很久很久以前   繁闹的一天之后,景渊沉带闻鹤清去了景老爷子的住处。   景家不少人都在门口闲聊,都渐次同他打了招呼,还有一个中年女人说:“小沉呐,我儿子这几天总是有点头昏脑热不舒服,我带他去医院检查也没事儿,正好你来了,帮我看看呗?”   景渊沉沉默。   景渊沉:“这事儿我不在行,得问闻道长。闻道长,你觉得怎么样?”   闻鹤清抬眼半笑着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眼,轻易就看出了谁和这个女人有血缘关系,便说:“没事,最近要高考了压力大吧?睡足了就好了。”   女人愣,看了眼闻鹤清又看了眼景渊沉又回头去看自己儿子,不知道闻鹤清是什么人,但本着对景渊沉的信任,当然点头:“好好好,没事就最好,谢谢……闻道长了。”   “不客气。”闻鹤清微微一笑。   景老爷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到闻鹤清也一同进了来,也不意外,只是问了句:“这位……闻道长,是哪门哪派之人?”   “六合派,六合门。”闻鹤清应声道,“您先前恐怕没有听说过。”   确实没有听说过。   景老爷子摸了把胡须咳了声,但他毕竟阅人无数,单这样看着闻鹤清,竟是看不出这个年轻人的深浅,只觉得对方虽然嘴角缀着笑,但眉目平和,就如同一滩幽静的湖水一般。   “闻道长的本事,我最是清楚的,您就不必担心。”景渊沉道,在景老爷子对面坐了下来,单刀直入主题,“我们最近与青岩门遇上了,我对青岩门不是很了解,就想回来问问。”   “你还知道问人了?”景老爷子笑着侃了句,“从前遇到任何事,不都是什么事也不问,什么话也不听,直接上去么?”   他虽是知道景渊沉的身份,但毕竟这么多年也是看着景渊沉这么过来的,看他从一个游离的孤魂野鬼变得能在人世间自如活动,于是难免也带了点看小辈的姿态。   “这件事有些复杂。”景渊沉道。   “什么复杂的事,也值得你去伤身了。”景老爷子还是说了句玩笑话,这才严肃起来,“你要说起青岩门,我今日里想了一想,还真想起来一件很久以前的事,那还是我的爷爷从前跟我讲过的故事,好像也就是因为此,我们家的人出了事,从不会去找青岩门的人。”   “那还是民国时期,我的爷爷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战乱,在一个冬天,他跟着村里的其他人去逃荒。”   闻鹤清的眼皮突然一跳。   这句话的既视感太强,他忽地想起来,在他曾经翻到的那本实体书的最后一页,就是用这句话结的尾。   他对这种书并没有什么兴趣,这是当然的,故以他拿到书以后,草率翻过的也就前面的几个章节、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的部分。再往后的地方,他只量子速度地拨著书页扫了一遍,堪堪有几行字入眼。   他以为他与原书剧情已经隔得算远了,没想到又在这里听到一样的话。   仔细想想,这里映射的应该是什么剧情,能想起来的……能想起来的,相信自己的记忆……   这里的剧情,应该是,宋枝跟着景渊沉回家,而后景老爷子叫住了他们,说要同他们说一些事情……是么?   他忽地感觉到心里一阵寒意,就好像自己是天道下迷宫里的一只松鼠,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剧情的节点。   ——景渊沉握住了他的手。   他偏过头看去,景渊沉没有看他,只是手中的力道越发用力,好像看出了他的心绪不太对一般。   而景老爷子还在进行着他的讲述。   在景老爷子的爷爷……景家祖辈去逃荒的路途中,偶有一个大雪的夜晚,他们宿在一个城外破旧的寺庙里休息。   景家祖辈那天夜里睡得并不好,半夜里从同行的人中出来,想要去起夜。   天上还飘着雪,他找了个地方解完手,忽地听到寺庙外穿来几声细微的响动,就像是有什么动物从雪堆底下跑过的声音一般。   他们逃荒已经许久,粮食早已不知如何匮乏,景家祖先当时便想,若是能逮着这东西,不管是什么兔子也好黄鼠狼也好老鼠也好,总是能解决一时的口粮问题的。   思及此,他也顾不得太多,一个人就把衣服裹好,静悄悄地出了寺外。   寺外是寒风一片,树光秃秃只堆了雪,天黑得不见人影,景家祖先摸着墙,想要仔细听听声音,看看那雪地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然而他方蹲下来,不远处忽地隐隐冒了两团绿光,就像是森森浮动的鬼火一般。   他顿时一惊,身上的动作下意识听了,就看那两团绿光在空中浮动。雪还在下,风也隐隐开始吹。   景家祖辈向来是个胆大的,虽然不知那鬼火是何物,但他觉得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更何况手底下还有可能是未来好几日的口量,于是他也没有回寺里,而是接着在墙边蹲着,想摸清楚那鬼火的动向,再接着自己的行动。   然而事不遂人员,原本只有几丝的微风越刮越大,雪渣滓拍到他的脸上,令他不得不把颈间包着的布往上提一点,来遮住口鼻。   就在这时,他忽地听到某个地方好似有人在尖叫,距离他的位置不远也不近,声音从四面八方跑出来,让他有些胆寒。   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忽地发现前面的黑暗并不是黑成一片的天,而是有什么黑雾一般的东西凝成了一片,正在隐隐动着酝酿,而周遭刮起的风也正是因此而起的,越来越大的风势围绕着那团黑雾周旋,而那两团鬼火也是在那黑雾的周遭跳动。   景家祖辈登时就知道,这是自己撞上不该撞上的东西了,此时哪里还有要去找那口粮的心,马上就想起身回了那寺里去。   然而他忽地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低哑却好似带着极大的怒火:“安分些!都给我安分些!平时给我半点动静都没有,这时候一遇上有人了,就非要闹出点东西是不是?”   景家祖先蹲在原地,一双眼睛透过包裹严实的头巾,看到了原处缓缓走来两个穿着斗篷的人。   而此时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也知道,这炼煞就是不可控的,那么多冤魂,哪里是好控制的东西?” 第七十五章 故事   黑暗中,已经聚成一团的黑雾还在涌动,景家祖先甚至能听到里面的哀嚎,彷佛有千万人在齐齐哭喊。   雪粒子弹般冲击到他的身上,他在寒风中把自己又努力地缩了缩。   他们在说什么,冤魂?那是什么东西,鬼?天上的那黑东西是鬼?   “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薅了写魂魄回来……都是些残缺的东西,不如从刚死的人身上取下来的完整。”最先说话的人低声抱怨,“照这样下去,等最后炼成,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千秋万载的大事,你急什么?等到事成,我们哪怕是死了都能活过来,等到事成,这天下的……还不都在你我手中,还不都在我青岩门手中。”而另一个声音冷静地宽慰他。   “呵,你真觉得此事能成?”第一人又道,“也许等我二人身消道陨,也怕是不能找到那可以拿来借运之人。”   “总归要试试。”后来人道。   随后他们在斗篷下不知是做了何种动作,四周风声一滞,就连雪也凝在了空中。而天上的那一团黑雾也止住了叫喊,两团鬼火的绿光变得忽明忽灭的。   两人似乎是在用力去压制,忽地空气中气息一松,第一人低声骂了句脏话:“还差一点……正好,这寺里还躺着好些人呢,把他们的生魂炼了才最好!这么多新死的魂魄,都加进入进来,正好能让这东西完整一些。”   景家祖先一惊,浑身的血液也不知道是被吓凉的还是冻凉的,只知道这人的口气,是要把自己跟自己同乡之人都赶尽杀绝!   “胡闹。”另一人呵斥了他,“我们只有两个人,那寺里有多少人?哪怕夜里摸黑进去,也是有很大的风险。”   “为什么不试试这个。”第一人抬手指了指那团黑雾,话里含了三分笑,“让这东西自己去吞噬,我二人只消看着便罢。”   “胡言乱语。”另一人再次呵斥了他,“你现在能够掌控这个东西曾?不能的话,还谈什么让他去吞噬,一个不好,牵连到了你自身,你又该如何?”   第一人只得悻悻作罢。   雪还在下,景家祖先长舒一口气,动了动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腿,那第一人却忽地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低声说:“有人。”   他们两人顿时停住了动作,在景家祖先的眼里,二人正在试探着,一步一步往自己的方向来。   他有些慌张,不知道这二人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是就在原地还是直接站起来跑进寺里。   就在他犹豫的那几秒里,一片雪花越过他的围脖,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下一秒,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是没料到,这里怎么还有人呀?”   景家祖先僵硬地把视线往旁边挪,正好就看到一张惨白的人脸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他骤地受惊,不受控制地就要大声尖叫出来。   然而在他张嘴的霎那,另一个人在那一瞬间用一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嘴巴,把他的惨叫变成了一声闷哼。   “杀了吧。”这人低声道,“被他听到了我们的事,留不得。”   第一人就笑,声音里带了两分快活:“正好,还能多炼一个生魂出来。”   景家祖先惊恐地瞪大眼,已然是怕极,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那天上的那团黑雾却再次翻涌了起来,其中一块竟是隐隐有要撕裂的倾向。   原本制住景家祖先的二人一惊,便是回头去看那天上,那第一人更是神色扭曲,好像被牵连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怎么了?”   无人应答,风暴再次席卷,这次就连地上的落雪都被卷了起来,百千人叫喊,百千怨魂齐鸣,那黑雾的其中一块就是在这样的风暴之中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景家先祖就是在这样一个他们愣神的工夫里,扯下了嘴上被塞的布匹,扳开自己被制住的肩膀,一边往寺里逃一边大声叫唤:“有强盗啊!有强盗啊!大夥儿们快起来,有强盗要半夜里杀人来了!”   原本安静的夜晚被这一声喊给撕破了,寺里隐隐传来了一点动静。那戴斗篷的两位听到这个面色也是沉了下来,自知不能被这寺里歇息着的一夥人抓到,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匆匆离开。   第一人的面色已经不太好看,但还是边离开边匆匆对着那团黑雾做了些什么,让它没有再接着动弹。   那分出去的一丝黑雾已经消失不见,寺里的乡亲都起身跑出来,看到的只有两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景家组先只觉得后怕,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但他也对这天夜里所见到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他回去,经过和这附近人的闲谈,以及自己听到的字音,知道了自己那天遇见的两个人是来自青岩门的,一个在这附近有些名气的小门派。   但当他同这些人说起那天晚上,他听到的杀人炼魂一事,这些人都摇头说不可能,说这青岩门门派虽小,但在当地的名声极好,平日不说算卦看相,就是平日里为父老乡亲们解决的一些事儿也不少。   再后来,景家祖先就离开了这个地方,跟着同乡的人又去往了别的地方逃难,这件事也就渐渐被他忘却。   直到进入了和平年代,这青岩门的名头是越来越响,景家祖先这才又记起了这件事,跟尚且还小的景老爷子讲了这个故事,又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提醒,说不要去惹上这个门派,他们背地里可能做了不少腌臜事。   景老爷子结束了讲述,沉吟片刻,又道:“在渊沉还没来之前,其实青岩门的人跟我们接触过,那会儿他们估计不知道我爷爷的事,也不知道渊沉的事。那会儿我姥姥还在,他们有回是碰上我了,便同我说,知道我家中有年长的人可能过些时日便要走了,问我想不想让她多留些时日,我自然是拒绝了。”   “借命。”闻鹤清道。   景老爷子皱眉看他。   “把活人阳寿,强行嫁接到将死之人身上。青岩门在做这种勾当。”闻鹤清解释。   “……”景老爷子的面容肃了起来,“这就是你们跟青岩门接触上的原因?我就知道,从前是做那些腌臜事儿的人,铁定也不会是就此洗心革面,做些正事的。”   闻鹤清点头,他的手还和景渊沉握着,他偏头向景渊沉望去,声音低了半度:“那天,老爷子的爷爷看到的那个脱离出去的黑雾,会不会是你的魂魄?” 第七十六章 我爱你   他的声音很低,景渊沉却没有刻意调整音量,只说:“可能是的。从我开始有记忆,就是那个年代。”   闻鹤清叹了口气。   “他们好像还跟底下年轻人接触了吧。”景老爷子又说,“问问他们年轻人吧,看你们还想知道点什么。”   说着,他又把景玉宣叫了来,问他,有没有跟青岩门的人接触过。   景玉宣往旁边一坐,当即就道:“接触过啊,他们那里年轻的那几个,经常去我们的聚会的,有时候还免费帮我们看相什么的,怎么了?”   景老爷子沉默。   景玉宣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下意识往景渊沉的方向靠了靠:“哎不是的,爷爷——”   “你说怎么了?”景老爷子勃然大怒,“是不是跟你说过,别跟他们接触,你就给我当耳旁风是吧?”   “我……我没当耳旁风啊。”景玉宣小声说,“我跟他们都坐得挺远的,我也没让给我算。而且我就去了那么几次。”   “你怎么不跟家里人说?”景老爷子沉着脸。   “我跟我爸说了。”景玉宣冤枉道。   景老爷子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最后还是摆摆手说算了,让景渊沉去问他话。   景渊沉看了闻鹤清一眼,闻鹤清拿胳膊肘碰了碰他,他便道:“经常去你们聚会的,都叫什么?”   “我想想。”景玉宣沉吟,而后报人名,“周寒朔,周宇坤,周宇江,聂随,聂应,聂浩。”   说完还严谨地加了一个:“等。”   景渊沉略挑了半边眉,跟闻鹤清对视一眼:“这群人都是兄弟姐妹?”   “那倒不是。”景玉宣道,“他们说是这样的,他们门派有两个特别牛的人,一个是掌门聂行渊,一个是长老周文镜,他们俩收了很多弟子,听说是成了他们的弟子,就要改跟他们姓,听说跟他俩姓的,在他们门派地位都挺高的。”   “没见过这么霸道的。”闻鹤清轻声道,“我都没跟我师父姓。”   “听说这么做有好处呗,还有的是小时候是孤儿,被他们门派捡回去了。”景玉宣耸了耸肩。   景老爷子想的则是别的:“他们那群人,是这么跟你们混到一起去的?”   “给别人做法事认识了,正好年纪差不多,就一块儿玩,然后人介绍人就都认识了,其实还有几个一块儿玩的,我不记得叫什么了。”景玉宣答。   许是察觉到在场的几位面色都不是很好,他不由得问了句:“怎么了吗?”   “没事儿,你沉哥有点事儿要办。”景老爷子说完,又是皱着眉强调,“少跟他们那群人接触,有什么事是你沉哥解决不了的?”   “我知道,我肯定相信我哥啊。”景玉宣道。   接着景渊沉又问了他一些有关周寒朔跟聂应的问题,景玉宣就一一答覆。   这青岩门所结交的人确实广,景玉宣告诉他们,就今天来参加寿宴的这群人里,有起码一半的人都请青岩门的人做过事儿。   问完了以后,他们便都跟景老爷子告辞离开了。   景玉宣在外面问他们:“哥,你是不是跟青岩门他们对上了啊?”   他比了个枪的手势。   “怎么说?”景渊沉淡道。   “不然你怎么突然要问青岩门的事儿?我以前想主动跟你说你都不乐意。”景玉宣撇了撇嘴,“哥你以前都不屑于知道自己的手下败将,就这种感觉。”   闻鹤清忍不住笑了出来。   景渊沉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又让景玉宣别管这些。   “还有一个问题。”景玉宣肃了肃神色,咳了声,“那个,哥,还有闻道长,你们俩,是不是那个,就是那个,嗯。”   他点了点头:“你们俩是一对儿吧。”   景渊沉:“……”   闻鹤清倒是一笑:“你哥就是我老板。”   景玉宣:“啊?”   闻鹤清:“是不是,老板?”   景渊沉抿唇,看上去有话要说,但还是没有说出来:“是。”   闻鹤清就对景玉宣摊了摊手。   景玉宣看着他们,觉得不对,一时脑子没把关:“老,老板……哪种老板,那种老板?”   景渊沉皱眉,想训斥他两句,闻鹤清却笑眯眯点头:“嗯嗯对,就是那种老板。”   景玉宣顿时大惊失色,看着他们俩瞠目结舌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景渊沉开了口,不咸不淡道:“他逗你的。”   景玉宣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闻鹤清在一旁乐,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   不过话也到这儿了,他也就不好再接着刨根问底,说了两句话以后就跟他们告辞离开了。   他们就自己慢悠悠散步地回到景渊沉的住处。   景渊沉不喜跟人接触,所以他的这间洋楼里也就没有外人,他们复盘了一下今天听到的,愈发肯定了青岩门现在的所举定是有长久的计画,甚至是从近百年前就开始谋划。   闻鹤清推断,他们是从景家先祖的那个时代,知道了可以借运一事,便从那时就开始想要找到可以借运之人,将他的气运转接到自己,或者是别的什么身上。   那个借运之人,定然只能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这本书的主角宋枝,于是他们近百年的计画就要在现在开始实施。   他不知道原书里,有关这件事的情况到底如何,也许是景渊沉出了手,但这件事总归是解决了的。   而现在景渊沉跟宋枝并不熟悉,也许还不大乐意去帮助宋枝。   景渊沉:“我确实不乐意,他对闻道长的态度那么差。”   闻鹤清就笑了:“你且待我看看呢,要是我没过来,这件事肯定会按照原有的轨迹解决,但我来了,便打乱了这轨迹。要是真让气运之子的气运换到那些弄歪门邪道的人身上,那可真就是我的罪过了。”   景渊沉冷淡地“哼”了声。   “你怎么……”闻鹤清笑倒在床上,“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景渊沉淡道,站在闻鹤清面前解自己的领带,忽地想起了景玉宣的问话。   他想,闻道长是什么意思呢。   闻道长是什么意思呢。   闻道长又喊:“老板。”   “老板?”景渊沉说。   “老板。”闻鹤清又喊,眼里是笑,“那不然呢?”   景渊沉把领带拿下来了,他看着闻鹤清,说:“我来吗?”   “什么?”闻鹤清问,“老板,我可猜不出来有关你的事。”   “不用猜。”景渊沉还是站在他面前,眼瞳深如潭水,认真地看着他,“我喜欢你,闻道长。我爱你。”   没有阳台,没有晚风,没有夜空的星星,也没有灿烈的玫瑰。没有开场白,没有铺垫,没有陈词。   天花板的灯是西式复古的,晃出来的光是暗黄的,床单的花纹是反覆的,大概是某种花的纹路。墙上的墙纸是一朵朵不知名的花,底色是墨绿的,家具是红棕的。   闻鹤清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了。   “是要这样吗,鹤清。”景渊沉问,微微向前倾身。   闻鹤清看着他,空气里的味道就是没有味道,他常年带着笑的嘴角这下笑不出来了,只能愣愣看着他。   “是的。”闻鹤清说。   “我先来吗,闻道长。”景渊沉又问,他们的距离更近了。   “好啊。”闻鹤清说。   于是他们亲吻了,景渊沉的手覆上他的腰和后脑,而他的手抓住了景渊沉的脖颈。   他们再次倒了下去。   灯的颜色是暗黄的,空气的味道是没有味道的。   对方,是潮湿的。 第七十七章 原本   “要我说出来吗?”闻鹤清说。   “可以吗?”景渊沉说。   “我爱你。”闻鹤清说。   在遥远的,诸神都不曾见过的一个午夜,在他们二人都失去的感知的某个瞬间,苍穹的某一颗流浪的星拨乱了星系里原有的轨道,更高维的时空里时间与空间的轴交错,繁杂的信息被提炼成一行行书页上的文本。   在某一个瞬间,这些文本倾泻了出来,流淌了出来。   ·   “掌门,你那本小说看了没有啊。”那个门生这样问闻鹤清。   “……什么小说?”闻鹤清微愣,看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极其熟悉建筑——六合门。   “就是那本啊,那本被你收走的,里面有个配角跟你同名同姓的。”门生说,“它出第二部了,后面剧情好烂啊,现代娱乐圈恋爱一转现代玄幻,还死了个男配。”   闻鹤清便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从她这里收了一本书走,不过那本书他只匆匆扫过几眼。   “谁死了?”他问。   “景渊沉。”门生回答,“掌门你肯定不记得啦,就是一个莫名其妙就有很多人敬畏的总裁,揭露出来他的身份其实是什么你猜,其实不是人啦。”   闻鹤清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手指动了两下,没有卦象,也对,一个小说人物哪来的卦象。   “对了掌门,过两天的昙山祭场我能去吗?张琳说她有事去不了了,让我跟您说一声。”门生又说,“这是您渡过雷劫以后的第一场法事呢,我想去看一下有什么不一样。”   “去。跟他们说,想去便去,不想去就算了,自己找点事儿做。”闻鹤清便说。   自己渡过了雷劫?   ……对,自己是渡过了雷劫,通天浩荡的灵气涌入他的体内,将他从身体至灵魂都打磨了个透彻。   从此自己去往了百年未有人见过的境地,再看周围人,已是全然不同的形貌。   门生便跟他摆手离开了,他一个人又在门派里转着,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   自己渡过雷劫以后,不少人前来道贺,又说他如今到新境界了,这次的昙山祭典合该由他来牵头举办,好让大家看看,这新的境界,到底是如何。   他推脱不下,他也有这个义务,便揽下了这个职责。   想拜入他门下的人越来越多,不过他以自己并无空闲、教导无力为由都拒下了。   师兄手里事情太多无暇上山,只抽空给他打了电话,表达了一下恭贺之意,又笑着说明明是自己先拜入师父门下的,不过这种事还是太吃天赋了,没天赋不行啊。   闻鹤清在门里走了几圈,有两个门生正在争执,看到他来了同时止住了,说掌门好。   他点头,说吴桥你的卡在你计算机主机上搁这吧,你忘了。   那个叫吴桥的门生马上涨红了脸,对他道谢。   然后道别。   他想,也许自己不该管这档闲事。   逛了一圈以后到饭点,去食堂吃大锅饭,阿姨给他的饭很少,以为他不怎么需要进食。其实他确实需要的进食也不多,于是他只简略地吃了。   想吃火锅。   一个人去吃火锅看起来未免太惨,听说一个人去还会送头熊在对面,看起来就更惨了。   于是他开始想有什么人能够和自己一起去吃。   门生嘛,其实最开始还是有几个跟他关系比较亲近的,可后来也不亲近了,大概是想在他面前留点隐私。   先前他隐住名姓到处去走的时候,倒也还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其中有的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有了些距离,有的则是忙于自己的事情去了。   怎么感觉这么惨。   他想,算了,明天一个人下山去吃,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   他又闲逛了一圈,甚至在网上自搜了一下,才等到夜幕降临,他躺上床,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对劲。   他掐指,其实他现在都用不上掐指了,但他还是掐指算了下。   ——没有什么异常,今天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但好像少了点什么,有什么不对,就好像……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东西。   他原本拥有什么可失去的?   睡不着,打了会儿坐。   而后他突然想起来,今天门生跟他说的那本书,左右无事,他回忆了一下那本书的名字,在网上搜了一下,而后开始看了起来。   主角宋枝谈恋爱,谈恋爱,被全世界震惊谈恋爱,在全世界眼皮子底下谈恋爱,他跳,跳,跳,终于跳到他想看的地方。   宋枝被绑架了,绑架他的那夥人,企图要他把他的气运转嫁到自己身上,以完成他们筹划了很多年的计画。   宋枝被绑架如何惨得我见犹怜,漂亮得得绑匪动了恻隐之心,甚至有人为了他差点就要放弃准备了很多年的计画了。   闻鹤清跳跳跳。   随后,这个景渊沉就出现了。   景渊沉的身份如今天门生所说的,确实不是人,而是鬼,是一个早已死去但又重新附身的魂魄,他沉寂百年但是却对宋枝一见钟情,因为他可爱善良嚣张娇气……   闻鹤清跳跳跳。   反派把宋枝藏得很深,景渊沉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找到,找到之时宋枝正在他们所画的阵法之上,可怜兮兮的,眼睛上挂着泪,看到他鼻尖通红的喊:“景渊沉——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   景渊沉顿时暴怒,身上霸总魂爆裂,当即铺天盖地的黑雾席卷而来,要把人抢夺过来。   再然后就是一阵你追我赶的华丽打斗环节,宋枝全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在景渊沉受伤的时候掉两滴眼泪。   闻鹤清无聊地往后接着翻。   最后,反派要挟住了宋枝,要求景渊沉释放自己的力量,并把自己的魂魄重新炼到他们准备好的煞魂里。   景渊沉看着宋枝,妥协了,因为他舍不得如此漂亮的人受伤害……闻鹤清跳过了,觉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就在他的魂魄要被煞魂吞没的时候,他骤地暴起,将宋枝从反派手里夺了回来,并拚死把他送了出去。   恰好一个叫裴奚哲的人也找了过来,景渊沉顺利完成交接,自爆,将所有仍旧觊觎宋枝的反派一块爆走了,一大段凄美的描写,宋枝又是哭得梨花带水,景渊沉这个角色就这么死了。   闻鹤清没看懂,回去翻了两遍,这才发现其实景渊沉原本就跟反派他们有溯源,反派原本就害过他,他自己没什么,但是宋枝不一样巴拉巴拉,宋枝那么耀眼的人是不能成为一个平凡人的巴拉巴拉。   闻鹤清想,这个角色死得也太可惜了。   这么想着,他带了几分困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怀抱里。   很温暖很温暖,他抬眼,对方也带了几分朦胧的睡意看着他。   “鹤清。”对方喊,怀抱又紧了几分。   “怎么了?”他问。   “做了一个很倒胃口的梦。”景渊沉说,声音闷在被子里,“好像是你看过的那本书的情节,很倒胃口。”   “梦到了什么?”他又问。   他全部倒在对方的怀抱中了,对方说话的时候骨头在轻微地震:“梦到我看着自己做出我完全不想做的事情,很烦,很倒胃口,很不想干。”   很直白的表述。   于是他笑:“我也做了一个很倒胃口的梦。” 第七十八章 对话   景渊沉同他讲了那个梦的内容。   和闻鹤清在书里看到的情节一般,只是他是用自己的视角去看这一切的,他明明在自己的体内,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只能看着自己做一些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事。   “那不是我。”景渊沉说,“我不会那样做,我也不喜欢他,我不会对他一见钟情。”   “是吗?”闻鹤清揪了一把他的头发。   “是的。”景渊沉也揪了一把闻鹤清的,他上部戏杀气以后就又开始留头发了,虽然还没有留到可以扎起小辫子的程度。   “相信你。”闻鹤清说,“他没我好。”   景渊沉不知道为什么耳后有些升温,低声肯定:“他没你好。”   “他太弱了。”景渊沉补充。   闻鹤清笑了笑,也同他讲了自己梦境的内容。不过他的梦没什么内容,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的情节。   “你渡过了雷劫。”景渊沉说。   “梦里是渡过了。”他点头。   “渡过雷劫是什么感觉?”景渊沉又问。   “没什么感觉。”闻鹤清说,“更能沟通天地了?命眼能看到的东西更多了,感觉自己像神。”   “……那很好。”景渊沉说。   闻鹤清抬眉看他,抬手柄他的嘴角往上提了一下:“不好,世界上就我一个神,很没意思的。”   景渊沉把他的手抓住:“怎么样有意思?”   “我要吃火锅。”闻鹤清说。   “好。”   “老板你就很有意思,我永远不会知道你下一步会做什么,永远新鲜永远神秘。”闻鹤清又笑,松开手在床上滚了一圈,“挺有意思的,演戏也挺有意思的,参加综艺也挺有意思的,这里的事情也挺有意思的,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挑战性的东西了。”   景渊沉半边身子立了起来,把他牵回来。   “……景渊沉,你不要死了。”闻鹤清又说。   “不会的。”景渊沉扶了扶他的眼皮,“那只是一个很倒人胃口的梦而已。”   “那是这个世界原本应该发展的轨迹。”闻鹤清说。   “那不是。”景渊沉说。   闻鹤清就不说话了。   窗帘阻隔着窗外的光,室内依旧昏暗,天花板上的灯没有开,台灯自然也没有开。   景渊沉躬身下去,又细密地亲吻着他。   唇齿温软,两个人的温度也交合在一起,闻鹤清眨眼,发现自己的睫毛扫过了对方的眼睫,他忍不住笑。   景渊沉用额尖贴了贴他。   闻道长的腰很细,但有着一层锻炼过的肌肉,闻道长早上会在院子里打一套太极拳,晚间偶尔会跑步。   他们亲吻。   闻鹤清的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又虚虚握了上去,在吃痛的时候这双手会毫不留情地掐下去。   闻鹤清又亲了亲他的脖颈。   闻道长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混着很静的某种檀香,他知道他自己身上的味道是灰烬散后的气息,闻道长说的。   闻道长的眼睛很亮。   像蒙了一层水。   他又吻了下去,把那一丝水漫成一片汪洋。   ·   这天他们没有吃早饭,景渊沉被电话叫走了,说从前开会他都没到场,有的事要说一下。   闻鹤清就一个人在庭院里逛,经过昨天的寿宴,这里的人大多也都认识他了,知道他是景渊沉带回来的,也都同他打招呼。   他一一回了,边走边感慨这里还是风水好,整个地方的灵气都特别充裕,光是走着就觉着畅快。   然后他碰到了宋枝。   宋枝也是一个人,面色不太好地坐在一张石椅上看着手机。   闻鹤清看他,觉得不对,微微皱起眉细看去,发现对方的身上,那层闪闪发光象徵着气运的金色,又淡了些。   他心头一跳,抬指起卦,宋枝最近并没有遇到什么灾事,和裴奚哲等人的感情问题是他这段时间唯一的烦恼,看样子也没受什么伤,没遭遇什么气运被抢的事情。   正想着,宋枝却发现了他,见他正在看自己,面色不善道:“你怎么在这里?”   “好巧。”闻鹤清说,“裴导看见我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我竟不能来这地方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枝明显说不过他,咬着唇看着他,带着些委屈的模样,“景渊沉带你来的嘛,他对你这么好。”   “他对我是挺好,不过也犯不着您来关心。”闻鹤清对他假笑了一下。   “怎么哪都有你。”宋枝低声道,“王导的电影也是,这里也是。”   “怎么?觉得我该被当初那场网暴弄得再也不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才好?”闻鹤清淡淡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鹤清,你不要故意扭曲我的话。”宋枝不满道。   “宋枝。”闻鹤清看着他,“你不要以为我走出来了,大众都忘了,这件事就算完了。你不无辜,宋枝,你以为你什么都没有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其实知道他们做的事,只是你觉得没有什么,便没有制止。”   闻鹤清弯腰,在他耳旁说:“我在公司见到你的那天,原本是在自杀。”   他又抽开身来,看着宋枝:“我又想,我为什么要自杀呢,我哪怕活着报复你,也好呀?”   宋枝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带了两分恶趣味地看着,最后才道:“逗你的,我活着没事儿报复你做什么,你只是蠢,不是坏。”   这话听着也不是夸人,宋枝面色也不是特别好,顿了半天才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那样。”   “不必。”闻鹤清假笑了一下,又想起来一件事,“从前裴导还同我说,你已经同我道过歉了,是在哪道的歉,我竟没收到。”   宋枝沉默了一下:“……微博。”   闻鹤清:“我没收到。”   宋枝咬唇:“我发的动态,我还挂了一段时间的置顶。”   闻鹤清:“我没收到。”   宋枝终于忍不住了:“我发了!我道歉了!你知道这件事让我少了多少粉丝吗,我把它在置顶挂了一个月!我的粉丝也跟着我道歉,你都看不到吗?宋枝道歉的词条甚至上了热搜!”   闻鹤清只是冷冷看着他:“或许你应该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活在你的互连网上,道歉这种事,没有让本人知道,算道歉吗?还是说因为所有人都捧着你,已经让你失去了生活常识?”   宋枝咬着唇,泫然欲泣的模样。   闻鹤清:“我不是裴奚哲,我不吃你这套。”   宋枝:“……”   宋枝:“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专程来教训我的吗?”   “是你先跟我说话的。”闻鹤清提醒他,又想,可能从前没人会这么噎他的话,现在他被自己说得全然没有反驳之力。   “但我确实是来关心你的。”闻鹤清看了眼他身上的金光,“你最近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宋枝看了他一眼。   宋枝:“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闻鹤清所幸也不瞒他:“有人要害你,我看你身上气运黯淡,就来看看。”   宋枝张了张嘴,就要说他胡说八道,但又联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经常在网上看到的消息,硬是没把话说出来。   “有什么人给了你什么东西吗?”闻鹤清观察着他的神色。   “……没有。”宋枝冷着脸说。   “那你吃了什么吗?”闻鹤清又问。   “吃了饭。”宋枝没好气回答。   闻鹤清皱眉,终于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你相信我吗?”   宋枝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相信……”   下一秒,他就被闻鹤清摁在椅背上,对方抬手便在他额头上响亮地做出一记弹指。   而后他忽地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抽离开了。 第七十九章 疑问   闻鹤清沉眉,看着被自己弹出来的一段影子消失在空气中。   是一个标记。   他原本想问一下宋枝,有关这个标记的事。   但宋枝满脸警惕地望着他,他想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就只是说:“有人要害你,你最好多留意。”   “谁会害我?”宋枝硬邦邦的说,看表情,想说的更像是“除了你谁会害我”。   “觊觎你的人。”闻鹤清道。昨日他在梦里翻阅了原书,此时去回忆,在梦里所看到的字句竟还清楚明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回忆了一下宋枝出事的时间,却发现那时不出意外,他正在王导那部戏的组里拍戏。   这么一想,宋枝也在那个组里。   在原书的剧情里,宋枝并未接这部戏,而是去了一部都市恋爱喜剧里演男主……就是裴奚哲所导演的一部戏。   想来是自己来了,所以导致世界线发生了变动。   进组以后,想来大家吃住都在一起,有自己看着,也不会翻出多大的浪来。   他便道:“进组之前,你小心一点,不要接触青岩门的人。”   宋枝看着他:“我的事不用你管。”   闻鹤清随意应了两声:“嗯嗯。”   宋枝望着他,好像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闻鹤清就问:“有事?”   “……你……”宋枝踌躇片刻,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这个。”   吻痕。   闻鹤清想起来了,提了提自己的领子:“多谢。”   “你既然跟景渊沉已经……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你就不要再纠缠裴奚哲了。”宋枝又说,“我知道你喜欢裴奚哲,但你们已经没有可能了,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闻鹤清:“……”   闻鹤清:“我不喜欢他。”   宋枝:“那最好。”   闻鹤清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摆了摆手便准备转身离开。   孰料刚刚转身,正是迎面遇上了匆匆赶来的裴奚哲。   闻鹤清再次沉默。   裴奚哲看到他,视线在他和宋枝身上扫了两下:“你怎么在这里?”   闻鹤清:“……”   他回头看了一眼,宋枝明显也是想到了自己的第一句话,沉默。   他便道:“我又不能在这里了?请裴导行行好告诉我,什么地方是我应该出现的地方?”   裴奚哲:“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鹤清:“你们俩挺般配的,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二位交流感情了。”   他说完,抬步就往外走,却突然被裴奚哲喊住:“闻鹤清!”   闻鹤清没什么表情地回头。   裴奚哲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闻鹤清:“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裴奚哲:“等等……”   几乎是同时,宋枝开口:“裴奚哲!”   裴奚哲像是骤地被喊醒了一般,匆匆对他说:“无事。”   便转身向宋枝走去。   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大戏,只是很可惜,自己不能留在这里观赏。   闻鹤清还有两分的遗憾,抬着步子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宋枝身上的那个标记,只是说明他被盯上了,对他的身体并没有多大损害,更别提他的气运了。   那他身上那层闪亮亮的气运为什么会变黯淡?   很难想,很复杂,层层叠叠的信息最后都指向青岩门,而这下自己连他们要做什么也已然清楚。   可是光是阻止他们还不够,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穷无尽的欲望会使他们重复踏上这条路,也会使他们不停止地炼煞、借命。   这是不可以的。   他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石子滚入草丛,他叹了口气。   算了,先不想了。   景渊沉回来以后,他们便离开了这里,但这天最后还是没有吃火锅,因为闻鹤清想吃辣锅,而景渊沉认为应该吃清淡的。   过两天吃了。   回去以后,闻鹤清从自己房子搬到了景渊沉的别墅里。   “这里风水好。”闻鹤清说。   “这里风水好。”景渊沉点头重复。   闻鹤清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原本在他的屋里倒是都好好地放在某个房间里,到景渊沉这屋以后东西竟然都放乱了,各种法器这里那里都有,朱砂符纸毛笔都混在景渊沉的办公桌上。   他们又出去买了点东西,很奇怪,明明两边都是一个人的时候,所有东西都是够用的,为什么两个人住到一起了,反而不够用了。   闻鹤清之后又去签了王导那部戏的合同,片名《道心》,他又跟王导沟通了几句,还在王导的强烈建议下露了一手勘阵算卦的本事。   故事内容他也大致了解了,跟王导确定了一下演员,自己演的是最后一位道士,而宋盈演的是下令通缉追捕道士的女皇,宋枝则是女皇的弟弟,一个闲散王爷。   半个月后,自己便会进组。   随后他又去录制了王姐给他安排的一档综艺,到一个海岛上去跟一群陌生人过三天两晚,万幸的是白天洋也在其中,会时不时cue他一下,给他点镜头。   白天洋还在节目里公然对着镜头说,闻鹤清是伟大的算命天才,卦一出算的东西都特别的准。   于是闻鹤清只能又给他们才艺表演算命,迎来阵阵掌声。   和数个大额红包,和大家纷纷对着镜头承诺的捐款。   录完节目飞回A市,景渊沉来接他,他说老板啊录综艺好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起来活力无限的满街乱跑了,你知道我昨天晚上一点就起来开始录,一直录到天亮,录到中午才录完。   说完他就睡着了。   他知道景渊沉把他抱回家了,他醒了,但没有睁眼,感受着景渊沉一路把他抱回房,又拿魂魄把他滚了一圈。   凉丝丝的。   再醒过来的时候,景渊沉对他说,如果不想接这种综艺,可以跟王姐说。   他说:“那不行,还挺有意思的。”   晚上正好是他之前录的那档访谈类节目播出,他们俩放出来看,然后闻鹤清看了两下看不去关了。   景渊沉又打开了。   闻鹤清咬了他一口。   弹幕在上面飞滚,说闻鹤清确实有两下子,这些东西虽说封建迷信,但里面也有很深的学问在里面,而闻鹤清侃侃而谈的样子,不像是提前背的稿子,像是真的把这些东西都参透了一般。   节目还没放完,就已经有人开专楼讨论闻鹤清所谈论的那些东西了。 第八十章 还命   主题:笔很多杆,不是扒出来闻鹤清没有读大学吗,看他的谈吐完全不像啊。   0l:李涛,禁车轱辘他跟宋枝的事。   1l:   他不是说自己有师承么,跟师父学呗,也没必要一定要去读大学。   2l:   他这种以前很多吧,现在也不少,那种专门学一门手艺的,有的义务教育读完就不读了。   5l:   所以涛完了吗,他到底是不是背稿子。   6l:   不是惹,看李晔的表情也能看出来吧,他从最开始自信从容,然后后面变得紧张,到后来开始叫闻鹤清闻哥我真的笑死了。   9l:   有人剪了李晔在别的节目谈易学/跟别人谈易学vs跟闻鹤清谈,差别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   10l:   半斤八两碰到真正的大师。   13l:   彩蛋放的现场观众提问环节真的笑死,还有问自己家刚出生的小狗应该取啥名的。   15l:   观众提问环节不是安排的托吗。   17l回覆15l:   前面几个是的,从算卦开始都不是了,我有个朋友在现场,说前面都是那种安排好的环节,从那开始就有人自己举手了,后面导播没制止蛮多人都问了。看彩蛋的数量也可以感觉到吧= =。   21l:   评论区有很多观众现身说法惹,说他算得嘎嘎准。   22l:   还有晒捐款记录的乐,看到有个捐两万的。   26l:   远景老板就是因为这个赏识他的吧。   27l:   终于有人说了吗,最后那通电话!!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老板跟员工的关系啊!!!那一声老板!叫那么暧昧!!存的什么心!   29l:   是时候祭出我上次存的图了,好般配俩人。   32l:   惹,他们俩那话跟表白似的。现场还有一段他老板说的,说“我也谢谢闻道长,谢谢你帮我”,播出给平台删了。   [链接]给大家看看,反正我听的时候很震撼。   34l:   叫的道长,就是闻鹤清当道士的时候认识的呗,肯定是帮他老板解决什么事儿了。   35l:   不一定,别的不方便说,反正他老板不太需要这方面的帮忙。   38l:   17l内部人员?他们俩什么关系能说说吗?   35l回覆38l:   我觉得是爱情……他们俩的氛围就很诡异,见过的人都懂。   39l:   哪种爱情?   40l:   39l什么鬼,爱情还能有几种。   43l:   懂39l的意思,感觉是在谈,不是别的。接触过就知道了,他老板的态度挺明显的,以前也有人想往他那送人,没一个成功过,他家里家政都不请。   45l:   完了,搞到甄姬了。   46l:   诡异气氛能详细形容一下吗。   47l: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能磨磨蹭蹭十分钟算吗,旁边等电梯的都跑去走楼梯了。两个人磨蹭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干对视。   49l:   好纯。这是什么,纯情小情侣,吃一口。   ……   269l 闻歌行者:   他们是真的。   ……   显示屏上方跳出来一个弹窗,通话邀请。   闻鹤清接通:“宋盈?”   “我好像找到你说的那个人了,我把她的主页发给你,你看一下。”宋盈开门见山,半晌犹疑,“你……找到了她以后,真的可以让珊珊醒过来吗?”   “大概率吧。”闻鹤清应道,点进跟宋盈的对话框,看了下她发过来的东西,随手抓了一把铜钱起了一卦。   “那那个人呢?”宋盈又问,“把借走的命还回去以后,她会怎么样?”   “活到自己应该活到的命数,而后离世。”闻鹤清道,“她原本就应该是这样过完一生的——我看完了,是她。”   宋盈:“我知道了。”   闻鹤清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你得先把谢珊珊的地址发给我。还命需要布阵,还需要挑一个日子让她们俩待在一起,就算不在一起,也不能相隔太远,我和那个人还是需要见面的,得把她约出来。”   宋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谢珊珊的借命仪式持续了很久,为了使她变成一个能够借命的容器,那道士费了不少工夫。”闻鹤清解释,“还命相比于借命的‘逆流’,更接近‘回流’,程序上更简单,但也需要不小的工程。”   宋盈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闻鹤清想了想:“最好在我进组以前解决这件事,你倒是可以不用出面。”   宋盈:“你说得轻巧——你什么时候进组?”   闻鹤清:“十几天,不久了。”   宋盈“啧”了声。   “应该是能顺利解决的。”闻鹤清拈了拈指尖,“不出意外的话,你不用太担心。”   “我去找人?”宋盈问,马上又自己回答,“我去吧,成了告诉你,你进组之前都有空吧。”   “都有,你直接打我电话。”闻鹤清道。   宋盈便应了。   之后几天,都没有她的消息。倒是杜秋玲终于从组里出来了,说自己将拥有一个超长的假期,可以好好的来学习了,此假期过后,自己将成为一代大师。   闻鹤清: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我要进组了。   杜秋玲:啊?   不过虽是这么说着,闻鹤清还是挑了个日子,给她把拜师礼先办了。   他给杜秋玲准备的是一整套法器,但根据杜秋玲的体质,选了不同的材质。   杜秋玲从前自学过一点,他又现场考察,一一纠正,如此也教导了几日。   直至距离进组还有一周的时候,宋盈给他打电话,说解决了,对方同意跟他去见谢珊珊了。   她没跟闻鹤清都说清楚,是直到闻鹤清去接人的时候,那个名叫蒋珍珍的姑娘首先同他道了个歉。   闻鹤清看她,沉默半晌:“你都知道了?”   蒋珍珍平静道:“宋盈姐都跟我说了。我先前还奇怪,我的病为什么会突然好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还命以后,你的寿命只剩不到一年了。”闻鹤清轻轻扫了眼她身上的气息。   “没事。”蒋珍珍甚至还笑了一下,坐进车里,“去吧,我不知道他们用了这样的手段,早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他们的,这样活着,活着也不安心。”   杜秋玲也要跟着去,只是在车里一直没出来,见到她也很复杂地对她点了点头,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人。   蒋珍珍身上有一丝很淡的病气,坐下来看起来很安静,和谢珊珊的气质不太像。   闻鹤清也坐进了车里,随意道:“不担心我们是骗子?”   “看起来不像。”蒋珍珍抿唇微笑,“宋盈,闻鹤清,也都是有名气的人,想必也知道蒋家的能耐,不至于去做这种事。”   “你便愿意还命?”闻鹤清道。   “有什么不愿意?”蒋珍珍神色淡淡,“我知道,命数这种东西和什么器官移植不一样,倘若我用她的命活下去,就只能走她应该走的道路,何必呢。”   闻鹤清在前面轻笑了下。   杜秋玲问她:“你……进行过器官移植吗?”   “肾脏。恢复得不是很好,去年才开始好转。”蒋珍珍回答,微微侧头看向窗外,“我从小就经常在医院住院,这段时间身体突然健康起来了才是怪事。我的命向来是被一直吊着往前的,没想到能吊到现在,我小时候以为我都活不到十八呢。”   杜秋玲沉默。   “道长,是该叫道长吗?要是我回去接着拿医疗资源砸呢,能再把我的寿命往后砸点吗?”蒋珍珍又问,“我出生的时候,那个道士说我活不过三岁呢。”   闻鹤清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想活?那还愿意还命。”   蒋珍珍没有说话。   “那道士技艺不精。你三岁那年有大劫难,但是能挺过去,从三岁到五岁大概都在医院里没下过床吧。你们家能给你投入那么多的钱去治病,所以能给你吊很久,这是最开始就能算到的。”闻鹤清淡声道,“只是再怎么吊,你的寿数也该在今年走到尽头了,今年这一年,你活的是谢珊珊的命。”   “是吗。”蒋珍珍轻飘飘地道。   “是啊。”闻鹤清说,“再砸,也只能多砸几日,对于这么长的一生来说,倒也显得短暂了。”   蒋珍珍不再说话了。   谢珊珊待的疗养院有些距离,他们是乘飞机去的,下飞机以后又做了大巴,折腾半天才到。   闻鹤清教着杜秋玲布阵,蒋珍珍在床边静静地看谢珊珊。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护工已经离开,闻鹤清很快布好了阵。   蒋珍珍跟着他的指引走到阵法上,阵起,抛出的一把散珠凝在空中,闻鹤清结印指引着生命力的回流。   阵法中途,他知道聂行渊附着在蒋珍珍身上的印记动了动,但他没有在意,依旧进行着这场法事。   在聂行渊那里,他连那层信息的最后一道防护都没有解开,想必会惊讶于自己为何能够就这样还命回去。   但是不重要。   漫长的仪式终于终止,蒋珍珍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苍白,杜秋玲把她扶到椅子上。   “我还有不到一年的寿命?”蒋珍珍挪动着眼珠,将视线移动到闻鹤清身上。   这场法事对闻鹤清消耗也挺大,他静静歇了一下才喘过来,说是。   蒋珍珍笑了笑:“又是在医院渡过的一年。”   闻鹤清沉默。   他闭上半只眼睛去看她,最后说:“到处去走走吧。”   “我知道我的身体条件。”蒋珍珍闭上了眼,“你们还要在这里等她醒来吧,我歇一下就先走了。”   闻鹤清看她,最后取下了自己身上的念珠,拿了张黄符出来,就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写好了这张黄符。   他抖了两下,待黄符干后,将其点燃,围着念珠散了一圈,口中念了几句决。   最后他把念珠递给蒋珍珍,仍是轻描淡写地说:“到处去走走吧。”   蒋珍珍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我可以不去医院了?”   “也许。”闻鹤清说,“会好一些罢。”   蒋珍珍盯着他,片刻接住了念珠,低声说:“你好像神。”   “什么?”闻鹤清问。   “神爱世人,神也慈悲,神会宽恕。”蒋珍珍说,“你身上有神性。” 第八十一章   谢珊珊醒来的时候,宋盈刚好推门冲了进来:“已经结束了吗?那她是不是该醒了!”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就越过,坐在椅子上的闻鹤清和杜秋玲,对上了谢珊珊刚刚睁开、还带着两分迷茫的眼睛。   “……谢珊珊?”她说。   谢珊珊看着她,睫毛轻轻懂了两下,发出来的声音很哑:“……宋盈。”   两个人眼泪都在那一瞬间落下,宋盈跑到床边握着她的手,:“你是不是有病?完全不听劝!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能实现自己所有的愿望,知道有问题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害我一个人傻子一样猜哑谜!”   谢珊珊就只是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又是宋盈哽咽的骂声,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平息下来。   谢珊珊身上还有长期在床所导致的浮肿,她这才问:“我是……怎么醒过来的?”   宋盈便抹了两把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只是有些事情闻鹤清没有全告诉她,她也就只说了自己所知道的那一部分。   谢珊珊听完,就挣扎着要起身道谢。   闻鹤清自然不会让她起来,过去扶了一下,顺便提醒了一下:“你被借出去的命虽然还回来了,但你因为对那个纸人许愿,提前透支你之后的气运,所以你之后大概是不能再达到你先前的高度了。”   谢珊珊眼神闪烁了一下:“我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这是我应得的。”   闻鹤清摇头:“你面对的蛊惑很大,加上聂行渊刻意诱惑你,圣人才能抵制得住,你不用想太多。”   谢珊珊点头:“我知道了。”   现场布置的阵法东西都已经被清理好了,宋盈去喊了医生过来,给谢珊珊检查身体。她又跟闻鹤清和杜秋玲说:“都晚上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俩人应下了,她又对闻鹤清提了报酬的事。   这回闻鹤清倒是没拒绝,毕竟还带着杜秋玲来的,便让她看着给就行了,在她能力范围内也不用给太多。   宋盈便要了他的卡号:“你们收报酬都这么随意的?”   “有钱的多给,没钱的少给,我不清楚你的收入,就不随便提价了,你自己过得去就行。”闻鹤清随意道。   宋盈看了他一眼:“好吧。我收入还不错。”   “是吗?”闻鹤清道。   “我咖位比你大,你说呢?”宋盈道,“我回去给你弄。”   “我都不知道我每次拿多少工资。”闻鹤清不甚在意,“好像也挺高吧。”   宋盈:“……”   宋盈:“你怎么……你钱呢。”   “捐了。”闻鹤清道,“没捐的景总帮我理财。”   宋盈嘴角抽了抽,翻了个白眼打算走,正好跟杜秋玲的视线对上了,对方的表情也带了两分难言的奇怪。   宋盈扬了扬眉。   杜秋玲点了点头。   宋盈笑了下,上去跟杜秋玲握了下手:“你也觉得?”   “我也觉得。”杜秋玲严肃道,“我都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你有那个没?我们加一下微信,我给你分享一个链接。”宋盈把手机拿了出来,两个人迅速地加上好友。   闻鹤清:“?”   他察觉到这应该是和自己有关的事,但对于二人突然的表现有些困惑。   但俩人就像是交换暗号结束了一般,飞速地又道别了。   蒋珍珍早已趁着夜色降临前离开了,闻鹤清和杜秋玲在县城的酒店里订了两间房,天色已经很晚,回去之后就分开洗漱去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又去疗养院,宋盈在准备转院的事,先让谢珊珊回A市再说。又带着几分忧心地问闻鹤清,那个老道士不会再过来找麻烦了吧。   “不会。”闻鹤清肯定的回,“没有必要了。”   但可能会找自己的麻烦,正在想办法找宋枝的麻烦也说不定。   他在心里补了句,但没说出来。   宋盈便松了口气,同他道谢。   他们的时间都很匆忙,闻鹤清订了这天下午的票回去,毕竟没两天就要进组了。   而宋盈还是从组里出来的,从牙缝里掏的时间出来,也是今天给谢珊珊办完手续就要回去了。   她给闻鹤清的账上打了五百万,可能跟人打听了一下这行的行情,生命毕竟无价。闻鹤清预备捐三百万出去,剩下两百万又分了一百五十万给杜秋玲。   杜秋玲吓了一跳,说自己都没有帮上什么忙,要这么多不合适。   “你可以自己随意处理,也可以买点中意的法器之类的。”闻鹤清道,“你这次帮了大忙,上次去谢珊珊家里,也是多亏有你通灵,我才能见到聂行渊,拿到信息。”   劝了一阵,杜秋玲才感动地收下了,说自己也要捐出去一部分,发挥他们六合门的优良传统。   闻鹤清就笑。   他们回去之后,也算是分开了。闻鹤清给她找东西布置了一些课业,叫她还是回去先背着,有不懂的再和自己发信息。   说了他又微微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带了两分歉意地说,自己要进组了确实比较忙,没什么时间带她,也没个师父样。   杜秋玲含泪说没关系的,自己当然知道进组有多忙,自己进组了以后也没什么时间的。   分开以后,闻鹤清还是回了景渊沉那里,看到人就又是一阵感慨,说自己真是忙啊,王导跟他说他在组里至少得待八个月。   景渊沉的面色马上耷拉下去了:“八个月?”   “王姐没跟你说吗?”闻鹤清扬眉,“八个月,电影嘛,本来磨的时间就长。我看了剧本,写得很好,王导之前还跟我商量,改了一点里面的一些漏洞。”   “我会去探班。”景渊沉说。   “等你。”闻鹤清笑,安慰,“想想也挺容易过的,是不是?我来这里都已经快大半年了。”   “是吗?”景渊沉咸咸道,“我说呢,感觉闻道长已经来好久了。”   闻鹤清走过去,把他的耳朵来回拧了一圈。   “我会去探班。”景渊沉顺着他的动作,又说。   “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闻鹤清道。   “青岩门的事怎么办?”景渊沉问。   “我跟宋枝在一个组里,他出了事,我都能知道,没事。”闻鹤清轻声道。   景渊沉垂眼,很低地应了一声。   闻鹤清就又狠狠搓了一把他的耳朵,他叹了口气,贴了贴闻鹤清的额心。   两人又吻了上去。   不过不管如何如何,几天过去,闻鹤清还是搭上飞机,去参加了王导这部戏《道心》的开机仪式。 第八十二章 拍戏   假山流水,蔟蔟的雪团压倒了腊梅,一身胡装窄袖的女皇行云流水般舞着剑,开了锋的利剑寒光闪烁,割开了飞落而下的半颗雪。   有人碎步而来,在亭子里看着这光景,宫女替他倒上一壶热茶,他捧在手里,静静地候着。   忽而光碎,女皇漠然挽起一个利落的剑花,干脆收剑。   旁边候着的宫女便立马把裘衣从火炉旁取了出来,送到了她的身后,替她穿上。   “宋大人。”女皇走进亭内,对亭子里的人微微点头。   宋大人忙对她躬身行礼:“陛下。”   “那些方士的事,你都处理好了?”女皇将剑放在石桌上,随意问。   “处理好了。”宋大人仍弯着腰,“三名主谋已经斩首示众,其余人皆已关押入大牢,在京城里抓捕方士的命令也已经传下去了,已经抓了不少好事者,但有一位,看上去是有些本事的,衙门里的人说,明明见他在一处,然而等去抓时,他又到了另一处。”   “故弄玄虚。”女皇嗤了一声。   “这个人……他还说,说什么灵气复苏、妖怪要来了之类的话。长安街上的街坊,也像是有许多人都信了他的话,就连衙门里的人,好似也听信了几分……”宋大人说着,觉得额头上沁出了几滴冷汗。   “所以呢?”女皇问。   “所以……”宋大人张了张嘴。   “压入大牢,之后闻讯,需要我教?”女皇冷冷道,“抗令者必要时可以斩,无需再汇报。”   ·   “卡!这条过了!”   雪地的外景,恰巧这两天在下大雪,导演紧急改了时间,把要雪景的片段都提到前面来了。   助理给宋盈换上羽绒服,她赶紧跑到导演面前来:“过了?舞剑那段不用补了吧?”   她本身不会跳舞,更没有武术基础,有关舞剑之类的片段,都是进了组以后开始学的,现在还不太熟练。   原先这场戏还得往后排一些时日,她打算加紧着练会的,结果挪到了前面,王导问她行不行,要不要用替身,她咬着牙说行。   但是太过紧张,还是NG了好几次。   “不用,够了。”王导摆摆手,“你准备下一场去。”   “剑花挽得特别好。”蹲在监视器前的闻鹤清也说,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谁教的,这么厉害。”   闻鹤清自己教的。   宋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在这儿呢?”   她要拍的场大多都是皇宫的亭台楼阁的场面,而闻鹤清的戏份大多是市井闹市,都不在同一个地方,而他们面对面对峙的环节,还远远没到。   “拍我以前练习的画面。”闻鹤清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练什么?”宋盈问,问完倒是自己想起来了,“是要拍你少年时期练剑啊画阵画符的场面吧?你这好,你都会,也不需要专门去练。”   “那还是要的。”闻鹤清说,“我以前弄这个只要效果出来了就行,王导让我弄得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美观呢。”   王导就在旁边笑:“拍电影跟你们真正干那行肯定还是不一样的。去,你那场时间要到了。”   “好。”闻鹤清拍拍衣服站起身。   他穿着羽绒服,羽绒服底下是一身简洁的黑衣,带的假发也比往常带的短,整个妆造都在把他往十五六岁的少年上靠。   他拍摄的场地也确实是离这里不远,用的法器都是他自己带的,妆造也是在他的帮助下设计的,只是要更加的美观、适合观看。   这场戏是取他年少时练习的画面,分别要他练剑、结印、画符,还要他上树掏鸟,在雪里抓兔子……等等的画面。   寒来暑往,秋去春来,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这样练习着。   闻鹤清先前没拍过这样的戏,以为这些一条就能结束。但王导虽然嘴里对他的表演赞不绝口,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喊:“好,我们再来保一条啊,保一条!”   光是拍他练剑,换了三套衣服就拍了快两个小时。   之后又是拍他结印,拍他画符,拍他把符纸打出去以后符纸无火自燃。   王导之前虽然听他说过,但亲眼见到,还是觉得很稀奇的,不断着调整着机位去拍这一幕,又让闻鹤清多演示了几遍。   “这下连特效的钱都省了。”王导笑着跟他打趣。   闻鹤清累得够呛,都不觉得冷了,只得苦笑。   在这个组里跟上个组还是不一样,他在演技方面还没有出什么问题,也许跟他接近本色出演有关。但王导对细节的把控更为严苛,就比如这次,他之前问了王导,这些片段播出来大概有多久。   王导说,一个画面一秒左右吧,就几个镜头。   就几个镜头。   这跟闻鹤清从前以为的都不一样,在他自己去演之前,一直以为最后电影上多少内容,导演就拍多少东西呢。   在雪里逮兔子,上树掏鸟窝,跟同门在雪地里堆雪人,用新学的法术炸雪。雪里来雪里去,为了上镜效果,身上的衣衫单薄,只在里面贴了一身的暖宝宝。   从中午拍到了晚上,等到终于拍完的时候,闻鹤清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助理帮他把羽绒服都裹好,他捂着暖水袋道谢,一头钻进了保姆车里。   宋盈那边拍完了,过来看他,看他惨得有点好笑:“你也怕冷啊?”   “道士也是人啊,道士也是人啊!”闻鹤清说,“我以前在山上,冬天也是穿棉袄的啊,我觉得王导这一点误区就特别大。”   “好看呢。”宋盈说,“我舞剑的时候也没穿多少。”   “女皇别的时候都有裘衣穿呢,我们道士就只能衣衫单薄在寒风中萧瑟。”闻鹤清随口道。   “那衣服也不暖和。”宋盈说,“算了,至少我不用在雪里打滚。这场雪也真下得是时候,这部戏里好多要雪景的镜头呢,实景肯定要强一些。”   闻鹤清笑了笑:“宋枝那边怎么样?”   “他今天拍他捡到妖的那一段,幸好你们基本没什么对手戏。”宋盈说,“你我是不知道,他不一定能演下去。”   “快过年了。”闻鹤清说。   “放不了几天假。”宋盈说。   闻鹤清笑了笑,活动了一下将将有直觉的手指:“我知道。”   只是距离宋枝出事,过不了多久了。   助理给他把盒饭拿过来了,他等手指终于能使用筷子了的时候才开始吃,觉得真是不容易。   晚上没他的戏了,他吃完以后把暖宝宝扯了下来,就准备回酒店去。   结果刚下车,就跟王姐撞上了。   “又没看手机?”王姐笑着问他。   闻鹤清这才想起来,从衣服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怎么了?”   王姐就道:“景总过来探班了,你现在过去吗?” 第八十三章 演技   进组快两个月了。   在这个组里的日子可比上个组忙碌多了,王导对于电影质量的要求很高,于是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要抠地很细。导演也不比平时,一但开拍剧组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要被他彻头彻尾喷一遍。   虽然效果也是肉眼可见的。   于是闻道长这快两个月的时间里,就不停在组里连轴转着,经常就不知道手机给落到哪去了,跟景渊沉的联系也少了,景渊沉时不时会说,闻道长好忙啊。   酸溜溜的。   不过也是到年末了,景渊沉这段时间也很忙,工作上要处理的事情一茬接着一茬,还要回集团总部开会,开各种会、大大小小的会、进行各种发言。原本说好的探班也只能搁置,两个月以来就来了一次,还匆匆就被叫走了。   对方这次也没同他说过要来探班的事。   他拿起手机,景渊沉只发过来一句:我来了。   他又把手机放了回去,对着王姐笑:“我去找他。”   “好,我刚刚是在王导那撞见了,他们现在估计在聊。”王姐说,“你自己去吗?”   “我自己去。”闻鹤清说。   宋盈在车里听到了,探出头来:“咦咦咦。”   闻鹤清看她:“有事儿?”   “没事儿呀。”宋盈说,“我晚上还有一场戏,好烦啊。”   闻鹤清:“我走了。”   “……等一下。”宋盈又把他叫住了,“你们——你们……你们。”   闻鹤清:“请说。”   “你们在谈吗?”宋盈于是问了出来。   闻鹤清又笑了,不似他平时挂着的浅笑,而是一股好似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灿烂得宋盈不忍直视。   “在啊。”闻鹤清这么说。   “……好的。”宋盈只能应。   闻鹤清就挥挥手走了,而宋盈马不停蹄地打开手机,给自己的革命战友发消息:在!!!!他们在谈!!!!!!他们是真的!!!!!!!   对面秒回:我就知道!!!!!!   ·   闻鹤清找到景渊沉的时候,对方刚刚结束与王导的谈话。   “他来了。”王导看到闻鹤清,便笑着说,自觉告别离开,去准备晚上的戏了。   好久不见。   景渊沉走过来:“王导跟我说你晚上没戏。”   “已经七点多了。”闻鹤清笑,拉他往自己的保姆车上走,“回酒店,你这次来多久?”   “三天,大概。”景渊沉回答,边细细地拈着对方的手指。   好冰。   于是他握得紧了些。   “我这三天的戏还不少。”闻鹤清笑笑,“这里太忙了,我可不能陪你逛了。”   “我看着你。”景渊沉微微抿唇,“我很少看你演戏。”   “我演得本来就不多。”闻鹤清反过来捏了捏他,“我还算好的,就是戏份多嘛,像宋盈还要学打戏,有的片段用替身拍出来的效果不好。拍出来的这些,导演跟我说后面还要做剪辑,有的剧情可能会删,有点可惜。”   这他倒是知道,景渊沉应了声:“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会很好。”   “希望吧。”闻鹤清叹了口气,“我演技还是不够,宋盈他们都比我好,演我同门的一个弟子也比我演得好。”   “但你最合适这个角色。”景渊沉说。   “更适合角色后期,那个只身一人孤独的道士。”闻鹤清说。   他们进了车里,车往酒店的方向驶,闻鹤清靠着景渊沉说自己要小憩一下。   然后就睡着了。   景渊沉找助理要了这段时间的日程表,确实很紧。   闻道长也很累。   回酒店以后闻鹤清又醒了,拿起自己的剧本又接着看,还让景渊沉帮忙给自己评价。   这部戏,讲述的是一个道士在妖潮即将到来的时候,遭到王朝追杀的故事。在一个方士密谋要反、女皇刚刚下令处置所有城内道士方士的时候,他想要获得女皇的信任,让对方分出兵力来去城外,对抗即将要爆发的妖潮。   他应该坚持对女皇、城内百姓预警,还是就此放弃,亦或者,孤身一人去抵挡千百妖兽。   他要在这样的选择中,找到自己真正的道心。   主角的设计很贴合闻鹤清本人,一个天生就胜于常人的天才,一个热心地有点多管闲事的道士。   只是比闻鹤清更加活泼,在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他会兴致高昂地凑在人群里,在茶馆里东倒西歪地听书,给邻家小姑娘算她今天能不能吃到想吃的糖,帮隔壁大婶摆摊,给邻居大叔搬东西。   “他有点……特别自来熟,还带着一点无厘头,做什么事情都兴高采烈的,有一点喜欢犯贱但是很讨人喜欢。”闻鹤清跟景渊沉说着自己这个人物,“他虽然是个天才,但他也很平易近人——不能这样说,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会善意地将自己所学的本领用于帮助别人,他和别人没有距离。”   “闻道长不是吗,很难演?”景渊沉问。   “王导说我放不开。”闻鹤清叹了口气,“他说我有包袱,有点端着。他说他看中的是我本身气质与后半段孤独的道士贴合,但不是看中的我演前半段稀烂的演技。”   景渊沉:“……王导的嘴是有些毒。”   “听说宋枝被他骂哭过,但我跟他不在一个片场,他是在后院养了个小妖的王爷,我跟他没有对手戏。”闻鹤清说。也许是许久没见面了,他的话格外的多,“老板,我跟你说,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被骂得这么惨过。”   景渊沉失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闻鹤清又叹气:“王导说我在学道学的时候,肯定是一个从小便被人夸奖的天才,一个从未受过挫的天才。他看人很准,有的时候……当我能准确的算出任何事以后,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基本上没有麻烦了。但演戏不一样,我哪怕能算出来我会演得很烂,我也得硬着头皮去演。”   景渊沉听着他说着,嘴角不自觉带了两分很浅的笑意:“王导跟我说你演得很好。”   “跟你客套两句吧。”闻鹤清凉凉说,“你高兴了还能拉点投资呢。我都不用算,他整天在片场骂所有人。”   景渊沉笑意更明显了,他从未见过闻鹤清这个样子:“是吗?”   “是的。”闻鹤清说。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景渊沉又问,“最后女皇相信了他?还是说没有,最后城被妖潮攻破了吗?”   “等到电影上映的那一天,你可以去看。”闻鹤清闭上了眼,“但我不会跟你一起去,我不想看。”   景渊沉带着笑地应了:“你明天演什么?”   “演一个需要演技的情节。”闻鹤清听上去有些生无可恋,“我又要被王导骂了。我都算出来了,你瞧。”   景渊沉在旁边翻着他的剧本,又看向已经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闻鹤清,不由说:“闻道长,你现在的性格,有点往这个角色靠近。”   闻鹤清没有回应他,他轻轻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第八十四章 问道   地牢。   阴湿的地牢,狭窄的房间,生锈的铁门,地上悄然生长的苔藓,和被铁链铐住的年轻道士。   “这三个人,你到底认不认识。”捕头手一抖,下拉条顿时从他手下展开,三个人头出现在展开了的画卷上。   “不认识。”道士盘着腿坐在地上,抬着头看他,“你说他们是方士,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就是炼丹的,他们根本就……”   “他们练出来的丹毒死了一个试药人,那药本来是要端上去给皇上的。更有人称,在他们炼丹的丹房里见过火药爆炸。”捕头冷冷说,“你说他们跟你们没有关系,但他们打着黄老仙君的名义鼓动民众,这其中的道士可不少。”   “假道士。”道士说话的语速很快,“他们炼丹的那些东西里本来就有硫磺,那玩意儿放在鼎里煮不爆炸才怪!这些都不重要,你听我说,妖潮就要来了,数以万计的妖就在城墙之外的蛮荒之地集结,你们必须要派人去守卫,那些妖需要的守卫——”   “我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妖这种东西。”捕头打断他的话,“胡言乱语。”   “距离上一次妖潮正好一千年,你不知情自然是正常的。”道士急切地说,“你感觉不到,但我感觉地到,现在这城里就有妖进来了,你们与其抓捕道士,不如去清理城内的妖怪,到时候妖潮来临他们——”   “一派胡言!”捕头再一次打断他,对着身后的两个捕快笑着说,“咱们城里还有妖,什么妖,聊斋里的狐妖吗?”   身后的两个捕快都笑了起来。   “看过聊斋你也知道他们会伪装成人的样子,你们怎么发现?”道士依旧不死心,“你们最好和陛下说明,靠近蛮荒的城墙必须调兵前去看守,妖兽不比人,一旦让他们进到了城内,赤手空拳的人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你当你是什么人,想同陛下说什么陛下就听什么?”捕头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道士还想说些什么,捕头却已经收起下拉条,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个捕快道:“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继续关押。”   两个捕快应是,三人便转身离开了这间牢房。   道士从地上爬了起来,脚上铐着的铁链沉闷地响:“你们要相信我说的,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妖潮已经聚集起来了,再不去做——哎!回来!你们听我说!”   他扒在栏杆上,而那三名捕快已经走远。   ·   “卡!这条过!”   闻鹤清松了口气,化妆师上来给他补妆,他抽空又看了两眼剧本。   景渊沉在旁边坐着,此时站起身过去,说:“演得很好。”   “是吗?”闻鹤清扬眉。   “我好歹是娱乐公司的呢。”景渊沉说,不敢去碰他,怕他妆花了,“冷吗?”   “有点。”闻鹤清说。   景渊沉便握了握他的手。   不过没说两句话,下一场又开始了。   ·   道士焦急地在地牢里打转,脚下的铁链发出一阵阵闷响,他烦躁地把头发弄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蹲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最后食中二指对着镣铐一指,铁制的镣铐碎成两半。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望着外面,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始掰扯自己的骨头。   他的身形因此变得柔软,轻而易举地就从关闭着的铁栏杆门里钻了出去。   钻出去以后,他左右四顾,没有见到人,便又停了下来,对自己施了一个隐蔽身形的咒语,这才一溜烟地又跑了出去。   ·   “卡!”   闻鹤清重新套上羽绒服,助理帮他拿了饭来,他也是累了,扒拉着盒饭。、   “你现在状态还不错,注意保持着这个劲。”王导跟他说,“后面的动作戏你比较擅长,到时候李导在那里。你确定不要吊威亚?”   “不用。”闻鹤清一笑,“我去试了试,我可以自己在上面跑,再吊威亚反而有点感觉束缚住了,放不太开。”   这样一来还能省下不少成本。王导便点头,感慨道:“你的演技确实需要磨练,但你比一些演员敬业多了,干咱们这一行,也不能专想着进来就把快钱挣了就完了,是不是?得起码有一部代表作出来,观众才好买你的账。”   闻鹤清就笑。   “你台词也不错,起码念得清楚,放出去了不看字幕也很清晰。”王导又说,“宋枝的台词比你差点,他说话捏着个嗓子,字也说不清楚。”   这次闻鹤清是真没忍住笑出来了。   他忍了一下,才说:“我们念咒的,吐字就是要又快又清晰,字全都含糊在一块儿了,那三清北帝都不知道我们到底是请谁出来呢。”   “所以你得用原音。”王导说,“你那些咒的词都是你自己写的,换个人来读,还不一定读得清楚。”   说到这他又起了几分好奇:“你念的那些,都是有讲究的?我听你每场念的都是一样的,也不是乱念的?”   “算吧,但是没效力。”闻鹤清答,“我只是仿真了一下那种情况需要请什么神,或者需要借什么力,然后编了一串咒语出来。现代社会的灵气不足以支撑这些咒语实现,况且也不够严谨。”   王导来了兴趣,正准备与他深入探讨一番,却见景渊沉从远处走了过来,便摊了摊手,说以后有机会聊聊这个,便离开了。   闻鹤清伸手招了招景渊沉。   景渊沉走到他面前来,他抬指在对方额头上一点,一缕气被他收回。   ——他借了命眼给景渊沉。   “宋枝身上的光确实又暗了。”景渊沉坐到了他的旁边,“大功率电灯泡的发光源吧,跟你描述的不是一个范围。”   闻鹤清自己忙,跟宋枝没有对手戏还不在一个片场,见不了几面,景渊沉来了就使唤他去看一下人家。   “他身上有什么异常吗?”闻鹤清问。   “没有。我问他他都答了,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生人接触过他。”景渊沉说。   闻鹤清头疼地叹了口气:“青岩门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就连从前会骚扰我的东西,这段时间也没有出现了。”景渊沉答,他知道闻鹤清都关心着些什么东西,“谢珊珊那边也没有动静,蒋珍珍那边我也看了,蒋家也没有任何动作。”   闻鹤清又叹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往景渊沉额心上一点:“你能看到我的吗?我身上有什么?”   景渊沉看向闻鹤清,眼里光华流转,周围的一切再次浮动起了微小的“气”。   闻道长的周身温温柔柔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亲近。   但是——   “没有。”景渊沉答。周遭的一切气息浮动,万事万物都有自己流转的方向,闻鹤清也身处其中。   他知道闻鹤清想问他,自己身上有没有那层金光。   但是没有。 第八十五章 青岩门   青岩门。   大雪未化,长阶上的雪被扫到台阶两旁堆起,周寒朔冷着脸从长阶而上,没有搭理身侧向他行礼的人,只跨过长阶走到中央的殿堂上,推开了那扇有着多年历史被精心打理的雕花木门。   门内原本坐着谈话的人猝不及防被打断,无奈地看着他。   “爸。”他喊,“师父。”   周文镜皱眉看着他,似是想要训斥,但聂行渊笑眯眯地抬手压下了他要出的声音:“老幺,来,什么事这么大气?”   相比于自己的父亲,他的师父向来是看起来更加和蔼的那一个,对他也是更为的纵容。   “聂应呢?”周寒朔问。   “我当什么事。”聂行渊笑了起来,面上的褶子也就堆栈了,“被我派去做点事儿了,你也不用为他担心,我心里有数,他自然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周寒朔还紧闭着嘴,周文镜却看着他,声音冷淡:“当初说要给你找个人陪着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们感情会这么深厚。”   周寒朔心底一滞,但很快他就从容答出:“不是什么感情的事儿,你们不是让我去查那个叫裴奚哲的么,我说了让他帮我做点事儿,现在他消失了,你们让我怎么办?”   “这算什么事儿?看你爸的臭脸。你在门里边儿随便找个人去就行了,这事儿什么人不能做?”聂行渊摆了摆手。   周文镜看着他皱了皱眉,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周寒朔身体重心向后靠,想要直接离开,但最后又克制住了,又问:“你们之前说的,跟那个叫宋枝的有关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   周寒朔就又有些想走的冲动了,但他忍住了,只是转身关了门。   周文镜看着他的动作,轻笑了声。   聂行渊则与他相反,面上没有了笑意,只说:“到你爸旁边坐着去。”   周寒朔便过去坐好了,周文镜微微皱眉:“要跟他说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到了时候,他一样得参与。”聂行渊淡淡道,又看向周寒朔,“来,老幺。你之前不是问为什么让你去查裴奚哲吗?因为宋枝出问题了。”   周寒朔一惊。   他自然知道他们原本的计画是什么,宋枝是他们花了百年时间才找到的气运之子,身上承载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气运。要是能把这股气运夺过来,那他们青岩门百年前的计画便能够得以实现,从前□□消亡的前辈能够重新拥有魂识,而自己,说不定也不用在年复一年的借命中苟延残喘。   “他身上的气运越来越弱了。”周文镜在他身边沉声道,“同普通人相比,肯定还是荣华富贵的命。但他身上那些浓郁的、原本都溢出甚至不需要去刻意查找的气运,变淡了。”   周寒朔面色抽动:“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周文镜站起了身,“我与你师父,就是在谈论这个问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不需要我去拿指针确认,我就知道那一道是他……”周寒朔觉得自己面皮抽动得厉害,说出来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半年以前?或许更早。”聂行渊的面色凝重,“他身上的气运原本就过溢,最开始减弱的时候没有人能察觉出来,就连我们,也是在他身上的气运减少得过多的时候才察觉出来的。”   “……那我们的计画怎么办?”周寒朔近乎是无措地问。   “……”聂行渊与周文镜对视一眼,周文镜点了点头,聂行渊答,“继续。”   “那宋枝身上不是出了问题吗?”周寒朔问,“他身上出了问题……他的气运再这样减少下去,还能支撑起那个阵法成型吗?”   “……这个计画我们已经谋划了百年之久。”聂行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年的门派从仅有寥寥几人,变成了如今的规模,全权都是为了实现曾经的计画。”   “他们现在在一个剧组里拍戏是吗?”周文镜问道。   周寒朔意识到这是问自己的:“是。还有……闻鹤清也在那个那个剧组里,就是师父之前问过我的那个人。”   “闻鹤清。”聂行渊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到了那次的会面。   对方的能力实在有点超乎他的预料了,假使对方能够被纳入自己门中,在计画里肯定能有大用。可惜他不肯,不仅不肯,还指责了自己……   聂行渊眉头微皱,想到了自己打在宋枝身上的印记,便是在他们去完景家以后消散的,不知道是景渊沉还是闻鹤清出的手。宋枝身上气运的减弱,与他们两个有关吗?   ……但在那个标记被取下之前,宋枝身上的运势就减弱了,不然自己也不会冒着风险在他身上下一个标记。   剧组的人太多,以往他们会避开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以免多生意外。   但任由宋枝身上的气运这么消散下去,显然也不是个事儿。   “在过些时日,我会亲自去他们那里看一看。”聂行渊沉声道,“如果条件符合,就把宋枝带回来动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飞扬的大雪席卷了整个世界。   道士混在人群里,朝人群中央挤了过去。他的脸上涂满了尘土印,身上衣衫破烂,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人群的中央是背手而立的刑捕,操着刀的侩子手,和被束缚住身体,跪在地上的友人。   友人。   道士的血在那一瞬间凉了,他张了张嘴,恍惚周围的声音都变得虚离了起来,刑捕的声音那样大,但在他耳边却兜兜转转,听得并不真切。   “……方士张咏齐,打着黄巾白莲的名号,意图谋反,现将……”   这些字明明分开都知道意思,为何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张咏齐他……谋反?为何?怎么会!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藏在腰间的桃木剑就被他抽了出来,他听见自己大声叫了出来,冲出了人群,冲出了刑捕的包围圈,手拿桃木剑在霎那间挑开了侩子手的刀。   友人讶异地看向他,周围的刑捕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来包围住他们,而他一手在怀中掏出一把黄符,另一只手持着桃木剑,就这样一人战着周围的所有刑捕。   黄符燃起,束缚住友人的绳结散落在地上,他扶起友人,友人踉跄地跟着他起身,他不顾禁令冲周围的人群结印阻碍他们的行动,扯着友人便往外跑。   然而友人突然不动了。   他回头望去,友人的胸前刺出了一把剑,剑刃光芒闪烁,带着淋漓的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友人,友人抬眼看他,而后轻轻扯出一个笑:“……跑。” 第八十六章 除旧迎新   殿堂之上。   群臣站立,女皇坐在高位,静静地听着底下官员汇报的情况。   突然殿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群臣皆惊,女皇下意识拔剑起身,却见殿外狼狈滚进来一个道士。   殿外的守卫冲上前来匆匆准备制住道士,女皇却按下了手:“且慢。”   “陛下!”道士仓促起身,没来得及站稳话已经出口,“荒芜之地的妖潮已经聚集起来了!我们的城墙必须要加强守卫,我知道那里没有驻军,城墙也已经破败,当务之急就是先把投石车运过去!人是不能用肉身和妖抗衡的,城墙不能破——”   “妖潮。”女皇缓缓重复,在首位居高临下地看着道士,“你告诉朕,妖潮是什么?”   “百妖汇聚。每隔千年,沉睡的恶妖就会苏醒,而苏醒之后,饥渴的本能会让它们渴望活人的血肉,他们会有计画有目的地去攻破人类的城池,用活人的血肉补充自己的能量,他们需要鲜血。”道士的语速依旧快,只是眼睛里带了一股难以言表的绝望,“陛下,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面向荒芜之地的地方有城墙吗?几百年来都未有战争,为什么先祖一再强调要不断修缮那座城墙?”   “那里曾经有人居住,只是现在才成了荒芜之地。”女皇看着他,语速不紧不慢,“从你最开始说出那些荒谬的言论开始,就有人报告给朕了。当时正是惩处城内欲叛乱的方士之时,朕因你并未参与城中叛乱,便并未记你几分过错,谁知道你却变本加厉,大肆在城内传播这种谣言,闹得人心惶惶。”   “这不是谣言!是真的,妖潮已经——”   “在哪?”女皇冷声问,又缓缓喊,“赵大人。”   被叫的人就连忙上前一步,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便道:“微臣在半月以前,就随军去往荒芜之地探查过,该地仍旧是荒芜之景,并未又任何异象。”   道士愣在原地,张了张唇。   女皇微挑了唇:“朕自然不是那般至百姓生死于无物的人,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朕都会去探查一二。”   道士抿唇,眼里弥漫上了绝望的死寂:“……城内有妖。”   原本在朝上昏昏欲睡的王爷忽地打了个激灵,愣愣地望了过去。   朝堂之上所有的眼睛都望着道士,他觉得自己被钉住了,被这几百只眼睛给钉住了,被女皇的实现给钉住了,被那些妖给钉住了。   他忽地觉得自己所作的一切都何其荒唐,被妖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荒唐。   “原本妖潮应该在半月之前就来临的,我当为什么会与记载的时间不同,妖兽明明已经在城外集结了,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为何方士之乱偏偏发生在妖潮要来临的时候。”   道士喃喃自语着,茫然往外看去,城内的妖好似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这段时间荒唐滑稽的表演。   他忽地笑了起来。   ·   “辛苦了!辛苦各位了啊!”   王导在剧组里到处走着,手里拎着一塑料袋,逢人就给人发红包,到处喜庆地给人拜年。   “咱们这次放两天假啊,大家好好过个年,啊,状态不好的回去调整一下状态,过完年,我们就是新年新面貌,争取把这两天落下的进度赶回来,好吧!”   这天的拍摄还是正常进行,说是放假,可仅仅两天的时间也不够他们去哪里,况且春运人流量也大,也就让他们在酒店里休息一下,到附近逛一下而已。   这段戏罕见地是跟宋枝在一起的,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但闻鹤清好赖是亲眼见着他一回了。   光芒又黯淡了不少。   结束以后副导演拉着闻鹤清狠狠夸奖了一番,说他这场的戏演得妙,待会儿得把片子给王导瞧瞧。   闻鹤清还有些没太出戏,跟他说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飘在半空中。   王导转过来把红包给他们发了,问了他这两天的打算。   闻鹤清便说就在酒店里过年了,不过也有可能到周围去转转。   宋盈原本在跟宋枝聊天,说完话了就又过来找闻鹤清,也是问他这两天的打算。   “景总要过来。”闻鹤清说着,找了一下手机,“应该已经到了。”   “这么好?”宋盈说,“你们俩过二人世界去。”   “谢珊珊来了都有一个星期了吧。”闻鹤清无言,“说的跟你一个人过年似的。”   “哎呀~”宋盈随便踢了他一下,“珊珊反正都是一个人啦,正好没什么事就过来了呗。”   “宋枝怎么过年?”闻鹤清又问。   “还不是在这儿过。两天的时间,能上哪去?”宋盈把他往边上拉了拉,“你也别老盯着宋枝啦,他心也不坏,就是养得有点骄纵。”   闻鹤清:“嗯嗯嗯。”   宋盈知道他是在应付,叹了口气,就又说起别的事来:“你知道小裴导跟宋枝的事吗?”   “知道。”闻鹤清点头,自己算是围观了不止一场好戏。   “其实宋枝原本是要去裴导那部戏的,他们出了什么事,他才接了这个本子。”宋盈叹了口气,“这部戏又要拍这么久,他们俩都在组里,都忙,这回也见不了面。”   “他几天状态不好就是因为这个?”闻鹤清问。   “是啊。”宋盈又叹气,想起来了什么,“感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出了什么事他都能表现得很好,不过所有人也都愿意哄着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觉他特别讨喜了。”   “总不可能做错了事还要人哄吧。”闻鹤清随意说,“正常人不都这样吗?”   宋盈笑了下,知道他跟宋枝关系不太妙,就也不多说了,闲聊了几句别的,跟他一起出了片场。   天已经全黑了,天空中又飘了几丝细碎的小雪,电话铃声响起,闻鹤清接通电话:“老板?”   “走了。”宋盈迅速道,跑去找自己经纪人去了。   闻鹤清同她挥手,电话里是熟悉的声音:“过年好啊,闻道长。”   “过年好啊,老板。”闻鹤清也说。   片场没有几天假期,但也高高挂起了红灯笼,有人在放孔明灯,有人在空旷处点起了烟花。   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爆开,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夜空中点亮了璀璨的星,生出了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花。   在这片花的光亮之下,景渊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中捧起了一大簇的玫瑰。   闻鹤清眨了眨眼,觉得有片雪花落到了睫毛上,刹那间便被自己的体温湿润了。   举在耳边的电话还在传出声音:“除旧迎新,闻道长。”   闻鹤清静静地听着,终于笑了出来,放下电话朝他走去:“哪有除夕送玫瑰的啊。” 第八十七章 烟花   特别大的一捧玫瑰。   很香。   碎冰蓝的。   “不喜欢吗?”景渊沉问。   烟花还在盛开,亮起一瞬又一瞬。   “为什么是这个颜色的?”闻鹤清把花束举了起来,并不是特别大一捧,但看起来像河流上破碎的冰块,很漂亮。   “很衬你。”景渊沉这么说着,闻鹤清抬眼看他,看见了他微微勾起的唇。   “我觉得你笑得越来越多了。”闻鹤清便说。   景渊沉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没忍住又勾了些许:“也许是,见到你了开心。”   闻鹤清伸手弹了下他的脸:“嘴甜。”   雪很小,也没有风,但空气里还是刺骨的寒意,景渊沉问:“你想玩烟花吗?”   “这边没卖的。”闻鹤清抱着花笑着说,“都是上别的地方买的。”   景渊沉:“想玩?”   “想呀。”闻鹤清就应,觉得自己老板可能是买菸花了。   “我托人买了。”果不其然,景渊沉这么说道。   闻鹤清就笑,去跟他取了烟花,把烟花棒拿在手里晃,和景渊沉一起放了几个冲天炮,几个烟花升起的瞬间亮如白昼。   景渊沉在他耳边喊他:“鹤清。”   “嗯?”   “你不开心?”   闻鹤清半张脸都埋在花里了,花香很浓。停顿片刻,他才说:“不是。我就是有点……没太出戏。”   他们身旁的一箱烟花燃尽,四周重新昏暗下去,但远远的还有其余人放的烟花,隐隐约约的光亮起一瞬又一瞬。   景渊沉伸手刮了一下他的眉骨,上面还有妆未卸尽。他总觉得闻道长不必化妆,他的五官本就够鲜明,胭脂俗粉实在是锦上添花。   “我现在只有一个人了,老板,我最好的朋友在我面前离开了。虽然拍完以后他说血包太苦了。”闻鹤清低声说,“我将越走越孤独,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人相信我,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一个疯子。”   他看向景渊沉,眼睛里映着原处碎掉的烟花:“但我知道我是正确的,只有我是正确的,我想救所有人,但我好像救不了。”   景渊沉知道他在讲戏,那么强大的闻道长,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易碎的表情。   很漂亮。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他又问。   “你猜?”闻鹤清望着他笑,“你觉得是happy ending还是bad ending?或者是open ending。”   “也许是开放式结局。”景渊沉说,“不少电影都是这种结局,王导之前也拍过这种。”   “那也有可能。”闻鹤清便说,换了种轻松的语气,“好啦!你到时候自己去看啦,我不会跟你一起看的,我一看就会想起来我这段时间的伤春悲秋,很尴尬的。”   “我从公司里带海报回来贴在墙上。”景渊沉说。   “景总,你怎么变这么坏?”闻鹤清抬了抬眉毛,“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闻道长教得好。”景渊沉抬了抬唇角。   “这样吗?”闻鹤清随口说着,又去拿了个烟花棒在手上。   景渊沉给他点燃,他在空中茫茫然画了两下,又勾勒出一个阵法的形状来。   太忙了,忘了让景渊沉带几根香过来。难得第一次在这边过年。   “好忙啊,景总。有点累了。”于是他说。   “拍完这部戏就去休息一段时间。”景渊沉看着他手里的烟花棒。   “还要盯宋枝,有点烦。”闻鹤清又说,“跟我戏里的感觉都要对上了,我知道他可能要出事,但他也不会听我的。”   “那就不管他了。”景渊沉冷淡道,“让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都是他的命数。”   闻鹤清就一下乐了出来,景渊沉在梦里也看到过宋枝之后的情况,只是他对于自己在梦中对宋枝一见钟情还拚死相帮的事充满嫌恶,连带着对宋枝这个人都没什么好感。   “但谁让我这么爱管闲事呢?”闻鹤清说,“我不想让这个世界的气运被夺之后陷入混乱,这可怎么办呀?”   “那我会帮你。”景渊沉说。   闻鹤清笑着应,忽地又不知从哪里多出来几分怅惋来,他一时不知道这股情绪是源自于哪里,是因为还没有出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确实是很少生出负面情绪的,世间一切都有自己的命数,也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或许有。   他抬唇,口中吐出了一丝白气,他说:“景渊沉,你不能走了。”   “我不会走。”景渊沉说。   “你也不能死了。”闻鹤清又说。   “我不会死。”景渊沉说。   似乎这样的语句能令人心安一些,闻鹤清扔掉了手中熄灭的烟花棒,转而说起正事来:“按我看原书的印象,青岩门在年前就应该对宋枝下手行动了,但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动作。”   “那最好。”景渊沉闲闲应,只是知道事情不太可能只是这样,“他们这段时间都很收敛,除了一些在外活动的弟子,他们的掌门和几个内核人员都没有在外面活动了,所以还是在筹备着些什么。”   “他们原本要将宋枝带走的时间应该是掐好了的时辰,若非出了什么事,不太可能更改时间。”闻鹤清轻声道,“他们到现在还未行动,只可能是出变故了,还是大变故——宋枝身上光芒消散的原因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以至于没有在原定的时间行动。”   “还有什么能行动的时间吗?”景渊沉随口问,“适合他们借运的时候。”   “有啊。”闻鹤清也像是随口说着,“过几天就是。”   景渊沉:“……”   他皱起了眉,很不情愿地往一旁瞥:“意思是,这几天需要多注意宋枝?”   “是啊。”闻鹤清叹了口气,“很忙的啊。”   闻道长太善良了。   景渊沉有些不大快活地想,就算天崩地裂,生灵涂炭,整个世界的秩序崩塌,所到之处一片混乱,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可以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来,也可以在那样的世界里活下来,多管闲事只会累到自己。   闻道长太正义了。   所以这才是闻道长,哪怕他平时会开些小玩笑,哪怕他会有喜欢的不喜欢的人,可他永远都会去做好事,去做对的事,去做有利于别人的事。   只有闻道长是这样。   他随手碰了碰闻鹤清手里的玫瑰,却听闻鹤清的声音正了些许:“……来了。”   他抬目,闻鹤清的目光望向了他背后的黑暗里,半边眼里似有光华流转,在黑暗里那样亮。   他也回头,在瞬间就察觉到了某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青岩门。   聂行渊。 第八十八章 相对   他们都没有直接接触过聂行渊,但在感知到气息的那一瞬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一个缠了相当多命理的魂魄,各种不属于他的命数、各种几经周转的因果业报,都压在他的身上,然而又正好达到一个并不能影响他自身的平衡。   “他没有借过运,也没有借过命。”距离很远,闻鹤清眯起眼睛望过去,他不知道聂行渊所在的具体方位,但那股气息在他的眼里依旧明显。   花还在手上。   他抿唇,依旧注视着那思气息,拿出手机给宋盈打电话。   宋盈很快就接了:“喂,道长有何贵干?”   “你知道宋枝在哪吗?”闻鹤清开门见山。   “宋……嗯。”宋盈在电话那头卡壳了一下,“跟我在一块呢。”   而后又传来一个不甚清晰的声音,是宋枝的:“谁啊?”   “一个朋友,问珊珊的。”宋盈随意糊弄过去了,又对闻鹤清道,“你有什么事儿吗?”   “你尽量和他待在一起,不要跟他分开了,你们现在在酒店吗?”   “……还没,在底下吃东西。”宋盈回答,听他的语气严肃,便也有些担心,“出什么事了吗?”   “出了一点状况。你跟宋枝……算了,你别跟他说,你和谢珊珊在一起吧?你们别和他分开了,别让他离开你们视线范围以内,我现在过来。”闻鹤清道,“你等我过去以后再说。”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宋盈还是很快应下:“好。”   挂断电话后,闻鹤清才看向景渊沉,剥离了身上的负面情绪,整个人的气质带了一股利落地冷静:“走吧。”   景渊沉点头,和他一起往宋枝的方向走去。   “只是阻止聂行渊这次的行动,不能完全制止他们的行为。”景渊沉还是道。   “是。所以这次得给聂行渊留下重创之类的,至少让他短时间没办法再来。”闻鹤清轻轻叹了口气,又把自己的半张脸埋进花里,“也有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宋枝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青岩门也就不会盯上他了。”   景渊沉握住了他的手。   “但我还是要找时间去清算青岩门的。”闻鹤清又说,“我不能放任他们去做那些有违伦理的事。”   “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景渊沉道。   闻鹤清就笑。   宋盈跟宋枝在酒店楼下的餐厅里吃夜宵,闻鹤清让景渊沉先盯着他们,自己回酒店房间了一趟。   花是肯定要先放好的,景总难得来点不合时宜的浪漫,不可能因为那什么聂行渊或者宋枝就给弄坏了。还得拿点趁手的东西,才拍完戏出来的,符纸念珠什么的也都不在身上。   想了想,虽然桃木剑对聂行渊这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什么用,但还是带着吧,万一呢。   周寒朔的本事跟聂行渊应该是一脉相承,既然周寒朔有本事让自己凭空从人群里消失,到一个距离不算近的房间里,那聂行渊同样有本事让宋枝从所有人面前凭空消失。   但他不能这么做。   宋枝只要在人堆里面,就不可能像自己一样不引人注意,让一个人从所有人的视线下消失,必定会引起骚乱,青岩门恐怕也不想让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他又重新下楼,提着自己的东西。他在戏里饰演的本就是一个道士,剧组里的人也都习惯了他一副道士的样子,此时见到他提着一把桃木剑,反应还没有看到他捧着一捧玫瑰大。   他又给宋盈打电话,宋盈很快接了:“怎么样了?”   “帮我把宋枝叫出来一下,到酒店外面。”闻鹤清道,聂行渊就在酒店外面。   “我出来吗?”宋盈问。   “不用。景总在走廊,你让他跟景总走,你和谢珊珊不要出来。”闻鹤清沉吟片刻,又道,“你跟谢珊珊说,来的是聂行渊。”   宋盈对这个名字相当陌生,但还是照着他说的话去做了,宋枝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景渊沉走出来了。   然后在酒店外看到了闻鹤清。   他的表情当时就变得差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闻鹤清:“你要做什么?”   “我不……”闻鹤清刚刚张口,面前的路灯骤地灭了。   宋枝被这突生的变故吓得惊声叫了出来,景渊沉反应过来直接抓住他的手臂,闻鹤清在霎那间口中念出了一串咒。   强风在这一瞬间吹了起来,宋枝的身体在刹那间变得虚幻,又在景渊沉的用力下被重新拽了回来。   念珠被抛弃,在空中像是与什么颇有份量的东西相撞了一下,相撞的瞬间发出了丁点火星。   路灯闪烁了两下,路过的人嘟囔了一句:“哎,路灯是不是坏了,是跟酒店说吗。”   他看了一眼这边,却像没有看到人一样,挠了挠头,离开了。   宋枝惊恐地抬头,看向闻鹤清的眼里充满了恐惧:“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我感觉好冷,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这是在保护你。”闻鹤清没有看他,而是回头,盯住了一处地方,“聂掌门。既然来了,也没必要像个鼠辈一样藏在暗处了。”   而在他所看着的暗处,一个苍老的人影从中走了出来,沉沉看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闻鹤清。景渊沉。”   闻鹤清轻轻一笑:“我在呢。您大老远跑这么一趟,是有何贵干?”   “你都站在这里了,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聂行渊的表情很冷,一双三白眼向上翻,在耷拉的眼皮下沉沉地盯着他们。   “您这说的什么话,您要做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呢。”闻鹤清握着桃木剑的手靠在背后。   “你有何不知道?”聂行渊冷笑了一下,视线从宋枝身上挪到了闻鹤清身上,“他身上的气运,是你做的手脚?”   他对宋枝身上发生的事不知情。先前的推测是正确的,此时只有他一人前来,恐怕也是因为拿不准情况,想要过来探查一番。   闻鹤清在心中下了定论,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摊开一只手:“你猜?”   聂行渊的面皮抖动了一下,唇向一边撇了一下,看起来是抖落了一个没什么真情实感的笑出来:“小子,我给你的橄榄枝你不要。你可知,得罪了青岩门,是什么后果?”   “我不知。”闻鹤清彬彬有礼道,“只是你们一个做尽了恶事的门派,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他此话一出,聂行渊的面色顿时变得极差了起来,他翻着眼皮盯着闻鹤清,竟是出声笑了起来:“好!那便让你看看,我这个做尽了恶事的门派,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第八十九章 气运之子   聂行渊话音刚落,不止他们面前的路灯,就连周围的路灯也在一瞬间熄灭。   “你们——你们要是有恩怨——”在在紧绷的气氛达到顶峰之时,宋枝突然叫道,“你们先去解决!把我放开!闻鹤清,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没必要这么报复我!我要是出事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宋盈姐也知道我跟你们……”   他的声音变小,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觉得宋盈跟他们可能是一夥的。   他这话,闻鹤清还没有应答他,聂行渊就先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沉沉扫过景渊沉跟闻鹤清:“他还当你们是要害他的。怎么,现在还要帮他么?还是说……”   他双眼微眯:“你们也想要他身上的气运?”   “除了你们,还有谁会想要别人身上的气运?”闻鹤清笑了声。   他们在这几段来回的对话中试探着彼此,双方都想拖延时间,想要把对方身上的东西算得更透彻。   但对方算不出自己的,更算不出景渊沉的。   他心里大概会觉得疑惑,也许活到了他的年纪,在行动上也就愈发的谨慎,此时对方大概是拿不准自己的动机,也看不透自己的实力,于是这才迟迟没有行动。   “是吗,那他身上减少的气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你说,这与你们毫无关系吗?”聂行渊又含笑道。   宋枝望向他们的目光更加不信任了,他被景渊沉抓住了一只手臂,此时就使劲摆了摆,想让他放开。   景渊沉没有看他,神色淡淡,视线只落在闻鹤清背后,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臂,像拎着一袋垃圾。   闻鹤清也没有接聂行渊的话,只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忽地抬手打出一块符,口中同时快速而清晰地弹出一串咒语。   聂行渊面色大变,立马也抬手击出一颗珠子,两物相撞发出“铮”的一声,而后一点光波随着那声声响荡开。   就在那光波荡开的一瞬间,闻鹤清弯腰拾起了原本掉落在地上了念珠,景渊沉好似知道他的行动一般,在同时也出手,狂风涌着翻腾的黑雾向聂行渊席卷,聂行渊不得不又分出两分精力来对付这丝难缠的黑雾。   在方才他们交流的时候,闻鹤清就在掐算对方身上纠缠着的命理,而在这一瞬间他挑起了念珠,轻轻拨动了他身上极力维持起的平衡。   头顶的路灯亮了。   一整排的路灯渐次亮起,聂行渊的表情扭曲起来,那丝黑雾趁机而上将他裹席起来,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黑里。   “你们……你们把他……”宋枝惊恐地看着他们,“你们把他——”   黑雾骤地崩开,聂行渊从中现出了身形,面上神色勉强,但在同一瞬他手里弹出几颗木珠,直直冲着他们而去。   闻鹤清抬剑,桃木剑在空中滑过一道完美的弧度,将这几颗木珠都挡在空中,二者相撞的瞬间两边的力将空气都灼烧出了烟,下一秒木珠轰然崩开。   “不错。”聂行渊见状却笑了出来,满脸的褶子像是生出了花,眼神却是带着锐利的冰冷,“嘴上说着这么些厉害话,手下却在对我手下留情,年轻人,你们没有那个魄力,何必呢?”   闻鹤清手里桃木剑一挑,跳出念珠之时又让聂行渊的面部抽搐了一下:“你现在还在与我们说话拖时间,何必呢?”   他们的对击并不只是在这些念珠、木珠、桃木剑的你来我往中,一谈一吐,一呼一吸,其中可以将对方的道韵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本就不是学过这些攻击的术法的,倘若想结束这场进攻,那么只需要景渊沉出手即可,但他们还在进行着这场百无聊赖的斗法——只是为了更加了解对方身上的东西。   只有找到破绽,才可以一击致命。   而闻鹤清清楚,自己身上并不存在那些破绽。   而聂行渊身上牵扯的命理,却已经被自己摸清楚了两条,稍稍牵动便足以使他要耗费好一阵精力去控制。   可以结束了。   闻鹤清冷静地想,提起桃木剑便又是想要跟着一击。   而聂行渊却忽地从他面前消失,下一秒便是出现在宋枝面前,一把扯住宋枝的手,顷刻之间就要将他带离原地。   宋枝尖叫一声,景渊沉自是不会如他愿,黑雾在他手掌之下翻腾,三两下后便涌出,将聂行渊从他面前推开。   聂行渊一个踉跄,闻鹤清行云流水转身桃木剑抵上了对方的脖颈,他们视线相交,聂行渊忽地又抬手向闻鹤清面上抓去。   闻鹤清挡住了他的动作,一丝灰烟从他面上扫过,他偏头闭眼躲过了。景渊沉的面色沉了下去,扫过的朔风霎那间将聂行渊推翻在地,翻涌的黑雾笼罩在他周围,在下一秒就可以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下去。   而聂行渊却不动不反抗,任由自己摔在地上,对景渊沉在他身上的威胁恍若未闻,只惊声笑了一下,三白眼里的混沌骤醒,恍若看清楚了一切。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死死盯住闻鹤清,向上翻的三白眼里流露出一丝愤恨的神情,然而嘴唇还在向上勾,带着三分森冷的笑意,“是你——是你!他身上的气运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为什么我看不到?”   闻鹤清握着桃木剑的手紧了紧。   “原来是这样。”聂行渊的神色又变得恍然大悟起来,“是因为你——因为你身上承载的东西太过强大,你原本就带着这么强大的气息,又压上了他身上的气运……所以我才看不见……没有人能看见,包括你自己,是不是?没有人能够算到你身上的东西,只有你自己可以,但就连你自己也看不到你身上的气运,是不是?”   闻鹤清眉心动了动,面上没什么表情,但齿间轻轻咬了咬舌尖。   聂行渊笑了起来,在重压之下,他笑得愈发开心,因为他窥见了所有人都没有看见的真理,那丝就连闻鹤清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东西:“你才是气运之子,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是不是?从你来的那一刻,这个世界的气运都转移到了你的身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们之前一直都找错了方向,原来是你!”   景渊沉在身后握住了闻鹤清的肩。   下一秒,聂行渊的身影从他们面前消失,只留下一声带着笑的声音:“我会再来找你的,新的,气运之子。” 第九十章 冰箱   新的,气运之子。   闻鹤清嘴唇微动,抬起的手臂垂下,桃木剑“咔哒”一下落到了地上。他回头轻轻看了宋枝一眼。   景渊沉已经放开了他,他的神情迷茫中带着惊恐,好像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你……”闻鹤清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无力,但他还是张口如是说道,“刚刚那个人,是青岩门的掌门。他们想要夺取你身上的气运。”   宋枝已经退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所以呢,你是想说你们是来保护我的吗?”   闻鹤清挪开视线,知道他不会相信自己了,叹了口气:“是。”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刚刚都听到了!就是你,你把我的东西拿走了!气运……对,我的气运!”宋枝虽然还在后退,但面上的表情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你把我的气运夺走了是不是?我都听到了,就是你,你现在还想给我在这里当好人?”   闻鹤清闭了闭眼,景渊沉抚了抚他的眼皮,低声说:“别管他了。”   闻鹤清抓住他的手,有点紧。   宋枝看着他们,咬了咬唇往酒店跑去了。   “是我考虑欠妥了,我知道他不信任我,我也不想多么……取得他的信任,我想吓吓他。”闻鹤清轻声说,“没想到会这样。”   “不用在意他。”景渊沉说。   闻鹤清应了声。   而后重重舒了口气。   “回酒店吧。”景渊沉说,拿开了手,又把他的手牵了起来。   “……他说气运在我身上。”闻鹤清把桃木剑重新拾起来,又轻声道,声音里带了两分思索,“从宋枝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   “也可能是他乱说的呢?”景渊沉道,“你之前借我命眼,我也确实没有看到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其他人是算不出我身上的事的,就算算了,也算不准。就像所有人算你的事一样。”闻鹤清摇了摇头,“这么说可能有些妄自菲薄,但因为我有命眼,我天生身上所牵扯的东西就太过庞杂,和其他人不在同一个水平在线。”   景渊沉捏了捏他的手。   “其他人也是看不出我身上的气运的。”闻鹤清淡淡道,“仔细想来,我到这个世界以后,走的路确实过于顺了,无论是从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你,还是别的什么,都是顺其自然地就找到了方向。想来这气运可能起了一定作用吧。”   “是鹤清厉害。”景渊沉说。   闻鹤清没有出声,景渊沉略微拧起了眉头:“他只是一个骗子,你不用听他的话。”   “他说的是对的,我知道。”闻鹤清的声音很冷静,只是觉得有太多的线缠在他身上了,像在一瞬间把他拉进了水里。   “他们只好还会找我,既然发现了宋枝身上的气运是逐渐转移到我身上了,他们就会等到时机成熟,直接从我身上夺取这股力量。”他又接着说,“在这之前,我不需要去动这股气运,这个活靶子在我身上总比在宋枝身上好。”   “我会陪着你。”景渊沉说。   他们进了酒店的电梯,一个演员跟他们打了招呼,说:“春晚已经开始了!我就多跟王导聊了会儿,这下就赶不上了吧。”   “明天早上还有转播。”闻鹤清笑着接。   “我闺女说要跟我一块儿看。”演员摆了摆手,楼层到了,他走出去,“走了!”   电梯还在上行,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我们回去也看春晚吧。”闻鹤清忽地道。   “好。”景渊沉点头,又说,“我从前没有看过。”   “嗯?”闻鹤清扬眉,电梯到达他们的楼层,他们走了出去,“我以前倒是每年都看,我师父以前爱看,那时候也没什么娱乐嘛。我自己后来……也没什么事干,门生大多跟世俗没有断干净联系,过年都会回自己家过年,我也不好拦着。”   开门,进屋,开灯。   闻鹤清把桃木剑放在桌上,把电视打开了。   电视机一打开便是春晚,正在播放的是一个舞蹈类节目,景渊沉跟到他身边:“鹤清,你不要太担心。”   闻鹤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笑了笑:“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烦,事情有点多了,也可能是我还没有出戏,觉得两边的东西都搅在一起了。”   他们一起坐到了沙发上,景渊沉在他耳旁说:“在你拍完这部戏以前,他们不会再打扰你了,我保证。你不用再去想这些事情了。”   闻鹤清弹了一下他的下巴:“嗯?景总要做什么吗?”   “你不用太累了。”景渊沉轻声说。   “我……”闻鹤清张了张口,还是低眉笑了,“我只是有点忙,以前闲散日子过惯了,现在才有些不适应吧。”   “不用适应。”景渊沉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好了,什么都不想也没关系。”   “我就喜欢多管闲事,怎么办?即使我闲下来了,我也还是会到处去晃悠,去给别人算命,去给别人看风水。”闻鹤清笑,“老板,你想做什么?总裁呢,累的是你。”   景渊沉摇了摇头:“我不累,我司业务不多,我接手也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想……”   他向后仰了仰头,避开了闻鹤清的视线,声音有那么一两分的不太自然:“我想你,鹤清。我想……”   他的声音变得更干了,像是喉头上卡了什么生涩的东西:“我想你,我只是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我只是觉得,我觉得别的事情都无所谓,我不是很在乎其他人,我只是,我想要和你……”   于是闻鹤清也觉得自己的喉头变得干涩起来了,眨了两下眼都觉得要掉下两滴因干涩而掉下来的泪,心上好似有万千蚂蚁爬过,带着酥麻的痒,和一股冲动。   他看向景渊沉,对方的视线往边上偏,手却紧紧抓着他,而脖子后都带着红晕。   “老板。”他喊。   景渊沉就又看过来了,他笑了下,轻轻吻了上去。   很浅,很浅的吻。他们理应是在一起了,可还是有些生涩,电视上的节目变成了一个小品,观众都在快活地笑,景渊沉眨了眨眼,闻鹤清觉得可以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   “鹤清,你能帮我拿一瓶水出来吗?”景渊沉说。   说话的时候他们都在震,闻鹤清笑了笑,退开了身子:“好呀。”   水在冰箱里,他随意打开冰箱——   ——冰箱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第九十一章 花瓣   鲜花。   看上去娇艳欲滴的鲜花。   闻鹤清看着这些花,轻轻眨了两下眼。   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是在自己待在片场的时候吗,自己还回了一趟房间……但是没有打开冰箱。   自己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这种画面,一整柜的花……百合,玫瑰,还有一簇梅?   也许是他在冰箱面前停留了太久,景渊沉起身走了过来:“鹤清。”   闻鹤清从花丛深处拿了一瓶水递给他:“你准备的?”   景渊沉接过水,点头,有两分紧绷:“是。是……是我在网上看到的,很好看。”   闻鹤清从里面抽出了那支梅。   “……这是从院子里折的。”景渊沉伸手掐了下,“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就折下来了。”   闻鹤清轻轻闻了闻,淡淡的梅香萦绕鼻尖,他笑了笑:“我最常用的就是梅花易数。”   这个景渊沉听过,他想了想:“听说需要灵感,很难学。”   “入门还好啦,算卦容易断卦难,有人说算不准,但我都还好。”闻鹤清还站在冰箱前,觉得自己站在花丛里。   “闻道长是天才。”景渊沉客观陈述。   闻鹤清又笑了,摘了一瓣花瓣下来,贴到景渊沉的额头上:“也许吧。你知道梅花易数的来头吗?”   “梅花卦?”景渊沉说。   闻鹤清点头:“就是邵康杰先生用梅花算了一卦。非常玄妙——我每次看到八卦,都会觉……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会觉得很钦佩。”   “你的本事也很厉害。”景渊沉说。   闻鹤清摇了摇头:“不一样,我更多是得了天眷,我自己都无法解释我解卦的直觉来自哪里。甚至于我平时看到的‘气’、我的命眼,这都是我……我自己的特殊之处。”   他轻轻拈着手里的梅花:“我觉得以前的先辈们,可能有的也有同我一般的本事。但他们更为厉害,能够将原本是自己的特殊之处,转为能够被普通人所学习的知识,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而我只能依托自己的本事,只会用自己天生就掌握的东西。”   “这也很厉害。”景渊沉说,“闻道长从前不也广收门生么,将自己的所学都倾囊相授出去,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些、更好的学习这些,也是善事一桩。”   闻鹤清低眉笑,轻轻说:“我很喜欢。”   春晚的背景音变成了歌手的歌唱,景渊沉还是打开那瓶水喝了一口,很凉,很冰,但屋子里是暖的。   “从前还没人送过我呢。”闻鹤清随便又抽了一支出来,自己以前和大师兄一起买过花送给师父,但长大了发现,好像只有恋人之间会送花。从前有两个门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谈恋爱,告白那天在门派门口运了漫山的花。   “以后会有更多。”景渊沉答着,在想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在家里也这样来一次,闻道长看上去还挺喜欢。   “是吗,那你不要提起告诉我了,不要让我猜到。”闻鹤清笑,带了两分玩笑的语气,又说,“我听你的,老板。拍完这部戏之前都不去想那些事了,我只要等着他们对我动手就好了,我想也不用做多少准备。”   “他们不会打扰你。”景渊沉点头,沉眉的时候眉宇间带了三分的严肃。   但闻鹤清先前粘贴去的花瓣还没有摘下来,于是这是就多了两分的滑稽,他一下子笑了出来。   景渊沉扬眉,他就伸手压住了对方的后脑,轻轻吻上了那朵花瓣。   细细密密的,好像能听到窗外的雪声,景渊沉略略抬头,慢慢吻了上去。   雪声是安静的,唇齿之间细腻的交缠也是安静的,冰箱门被关上了,那一支梅掉落在了地上,好像消融的雪。   电视的声音模糊了,脚下的土地变得柔软,光线也暗了。   闻鹤清突然想起来自己来之后做的梦。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做梦,他的梦境不会编造,出现的大多是之前的事,以及之后的事。他做过自己渡过了雷劫的梦,做过了自己在山上待着的梦,还做过……   在周寒朔进入他梦境的那次,他梦到了……梦到了雷劫,和景渊沉。   那个梦境有周寒朔捏造的东西,但不全是捏造,梦里有雷霆降下,神罚般的巨雷,而景渊沉葬身在火海。   “鹤清。”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旁,他下意识仰了仰脖颈,觉得有些酥痒与麻。   还有茫然的、有些失去力道的身子。   他们一同掉落在了床上。   “你不专心。”   他侧头看去,景渊沉和他贴得很近,他愣愣地从中看出了两分委屈的味道,说出来的话却沙哑:“没有。”   “嗯?”   他的扣子被解开了,他忽地又看到了滔天的火浪,浪里有白雪纷纷,自己跪坐其中茫然而不得解。   茫然而不得解,痛苦而不得解,伤心亦不得解。   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被抓住了,他轻声唤:“景渊沉。”   “我在。”   他又迷茫了,独独是景渊沉让他不可解,他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而明朗,只有景渊沉身上是他所看不清的迷雾。这团迷雾吸引他,让他好奇,让他着迷,也让他迷茫,让他对未来难得的有了几丝焦虑。   奇怪。   “鹤清。”景渊沉又说话了,他的大脑却彷佛不能思考,他想把自己蜷缩在一起,也想要掐住景渊沉的脖颈,让他们溺死在一起。   “如果你找到了回去的办法,你会回去吗?”景渊沉这样问。   好奇怪的问题。   自己不是已经来了吗。   景渊沉将头埋在他的颈间,他觉得自己被汗液浸湿了,他们的汗液交织在了一起。   “你需要我吗?”他这样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为什么会打颤。   这是前所未有的朔风和巨浪,心和心连在一起轰鸣,地上翻涌起了火炬。   “需要。”景渊沉这么答着。   “我会留在需要我的那里。”闻鹤清说,“我就是这么来的。”   藤蔓生出了花,花又缔结了果,三百岁的光阴千千万,花开的时候是安静的,黑雾被他抓在手掌之下,捏紧的时候溃散了。   “你不要走。”   耳边在这么低低的唤。   ·   大年初二,剧组重新开工。景渊沉还休着假,便也没走,只是拿计算机处理了些事。   闻鹤清去片场的时候碰到了宋盈,她说你对宋枝做什么了?他说你要害他什么的,现在连我都不信任了。   “跟聂行渊有关的事,你可以去问谢珊珊。”闻鹤清说,“反正不会害他,他也不用那么警惕。”   宋盈叹了口气:“只能说幸好你们没什么对手戏吧,他再过不久去别的地方拍几个镜头,就也要杀青了。还有——”   她轻轻咳了两声:“看出来你们已经注意过了,但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穿戏服看得到,你让化妆师多图两层遮瑕。” 第九十二章   青岩门,大殿。   “掌……掌门!”一个弟子踉踉跄跄拉开木门,“那东西……那个煞……有个煞找上门来了!”   聂行渊原本在一团蒲团中打坐,闻言缓缓将眼睛睁开:“煞?”   “就是……就是……”弟子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恐惧,“我没见过这么强大的煞,底下想要拦住他的人已经全部昏迷了,他好像能直接取下人的魂魄!”   聂行渊微微皱起了眉头,抬腿站了起来:“是从哪来的煞?哪处基地没有把煞炼好,放任它逃出来了不成?”   “不,不是。”弟子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炼出来的煞,那种强大而有意识的——它、它来了!”   聂行渊一挥拂尘,骤地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而后景渊沉在他的面前从一团黑雾中缓缓现身,淡而冷地喊:“聂掌门。”   这一次他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了自己的敌意,身上无比强大的煞气直直朝着聂行渊涌去,对方的面色立刻变得差了起来,拂尘摆出一个戒备的姿态,冷声警告:“我这里可不是什么法外之地,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会有人追究到底的。”   “是吗?”景渊沉没有看他,轻飘飘扫了眼周围的人,只是轻轻抬手,弟子就觉得自己魂魄被收紧了,下一秒就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聂行渊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闻道长说你身上压着很多命理,轻轻一动就会伤筋动骨,我很好奇,要是动得多了,你的性命还会在吗?”景渊沉收回了手,说出来的话语依旧淡淡,“如果是这样,那也只是你自作自受吧,真要追究起来,能追究到旁人身上吗?”   聂行渊骤地一挥拂尘,却被景渊沉轻而易举打断:“你的人一直在对我下手,想重新把我炼成煞?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把戏,我也就没有追究,但你们怎么敢对闻道长动手?”   景渊沉继续说着,视线却没有停留在聂行渊身上,好像对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他只是在殿内搜索着,忽地好像找到了什么,径直就过了去。   聂行渊面色一变,当即就想喊人过去,然而回头四望,发现原本应该在周围的弟子,尽数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周文镜也不在……门内实力较强的弟子,被周文镜带走了,剩余这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对景渊沉毫无抵抗之力!   就连自己也是,原本被闻鹤清牵连地经脉周转不畅,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此时更不是景渊沉的对手。   景渊沉……   他去的地方是借运的祭台。   聂行渊脸色又差了几分,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景渊沉的对手,索性停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而景渊沉却忽地回头,轻轻抬手。   他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做些什么,便失去了意识。   ·   熙攘的人群。   衣衫破旧的道士行走在人群间,神色郁郁。   人群中忽地冲撞出两个正在玩闹的小孩,旁若无人地拿着风筝嬉闹着,一时不察,转过身去同同伴说话的时候撞到了道士身上。   道士把小孩扶了起来,小孩还顾着身后的同伴,匆匆忙忙道了声谢,就又旋风卷着云似的离开了。   道士看着他们跑远的身影,看着被小孩抓在手里的风筝,院墙里探出来的一枝树枝探出了新芽,他愣愣想,春天到了啊。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春天。   而原本要在冬天就来临的妖潮,直到今日都毫无动静。   但他确切的知道妖兽已经在荒芜之地聚集起来了,那股妖兽的气息被他感知得透彻,也让他愈发寒心。   城内有妖,他察觉得到。   他放目远望,妖在王府里,他试过闯进王府,但王府戒备森严,他每次还没逮到那小妖,就被王府的侍卫发觉了。   最先他朝王府里喊过,说王府内有妖,被王爷叫人捉拿起来,说他蔑视王权。他好不容易脱困,之后又想尽办法递了几次话,可无一次王爷信他。   甚至于因为他三番几次闯入皇宫王府,女皇已经下了通缉令,要将他捉拿归案。   他只能易容出现在人前。   没时间了,从他第一次说妖潮将近,到现在已经过了三月有余,从寒冬腊月到如今草长莺飞的三月天,原本信了几分他的说法的,如今都已经不信了。   等到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之时,妖潮就会来了。   道士在人群里走着,人群熙攘热闹,各人都有各自的去处,各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倘若妖潮一来……城墙之上没有防备,到时妖兽进城之后就是长驱直入,届时这片热闹欢腾的景象……将是生灵涂炭。   他垂下了眼,接着向荒芜之地走去。   ·   剧组的化妆师帮闻鹤清卸好妆,顺便提了句:“宋枝杀青了。”   “杀青了?”闻鹤清看了眼镜子,戏里易容后的道士也是他饰演,只是被化妆化得像他又不像他,王导说不同的人神态体态都不一样,不如还是同一个演员,只是妆造方面多下点功夫。   “是啊。”化妆师笑了笑,想说什么又知道自己不该说,最后还是道,“他的妆造还是要多下功夫的。”   屋子里还有别的化妆师没走,听到这话忍不住跟了句:“多下功夫?他简直就是——算了,反正他也走了。”   “给闻老师做造型轻松多了,闻老师底子好,什么妆都画得快。”给闻鹤清化妆的化妆师就笑着答,“闻老师不会提意见。”   “我不懂这些。”闻鹤清笑着说。   “宋——老师懂呢。”化妆师收拾着东西,随口说。   助理叶晓燕原本就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等化妆师都离开了,这才对闻鹤清暗搓搓开口:“闻哥,他们都不喜欢宋枝。我之前有一回路过宋枝的化妆间,他一直说这里那里不满意嘛,最后时间不是花了很久嘛,王导生气了过来骂了化妆师,他们都气死了。”   闻鹤清:“这样吗。”   “是呀,哎呀,闻哥我跟你说,他在幕后的风评一直不好,其实他刚进圈子的时候就在传这个了,但导演都喜欢用他嘛,而且要是进度被拖延了,他倒是会跟导演道两句歉,导演制片都是直接骂妆造的。”叶晓燕说,“闻哥,我给你打听了一手消息,他们都管宋枝叫宋白莲。”   闻鹤清:“……”   闻鹤清无奈笑:“也不用打听这种消息。”   “我们助理就该干这个。”叶晓燕点头点头,很有自觉。   闻鹤清不知道说什么,就翻了翻日历:“我也没多久……就剩一个月就杀青了。”   “杀青之后要放一个长假吗?”叶晓燕笑嘻嘻地问。   “你去放一个长假。”闻鹤清也笑,“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我跟王姐说过了,除了之前那部剧的宣发,我得过些时再接新活。”   “是不是那方面的?”叶晓燕比划比划,“道士方面的。王导之前不是说想把你引荐给他朋友吗,说以后可能有事情找你帮忙。”   “算吧。都等我有空再说,有事也不是很麻烦的。”闻鹤清随口道,想再麻烦也不会有青岩门的事麻烦了。   青岩门这段时间确实没找过来,合适的日子在前不久也有一个,但青岩门的人也没有再来过。   大概是景渊沉做的手脚。   他问了景渊沉,得到的回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确实去过一趟,给他们找了点麻烦,自己是半分事也没有的。   闻鹤清无奈,问他的时间,想要见一面来看看。   景渊沉就说,杀青就能见到了^ ^,闻道长注意身体。   闻鹤清:景总也是^ ^ 第九十三章 杀青   喧闹的酒楼。   道士将钱币递了出去,老板娘就推了一壶酒出来。   “想好了?”老板娘问。   道士沉默,提着酒壶灌了一口,笑了:“想好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你是这城里最后的道士。”   “我不是。”道士轻声道。   “方士谋反一案,道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就连你的同门都有牵连,你还不是最后的道士?”老板娘给他又加了壶酒,“你该说这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会道术的人了。”   “自然是有的。”道士又道,声音依旧轻,“只是能察觉到妖潮的,只有我一个。”   顿了片刻,他又补充:“有能力能应对那妖潮的,也只有我一个。”   “你有什么能力?能够去以一人之躯抵挡那百千妖兽不成?”老板娘嗤笑了一声,看着他,像是在透过他去看别人,最后还是劝了句,“算了吧,何苦呢。”   道士不答。   “这苍天之下黎民百姓,也该有那一劫。”老板娘继续道,“千年以前,荒芜之地住着多少人,妖潮过后所有人退居此地,在妖兽的攻击中修城而御。而今年妖潮又该来袭,这苍生黎民也要在这劫难里洗牌,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道士沉默。   “没有人会信你了。道士自身难保,而城内又有妖,它能够知晓你的动向,好联系城外的妖策划好时机。没有人会信你了。”老板娘说,“罢了吧。”   又有大汉来买酒,老板娘递了酒去,推搡之间将道士撞了两下。   大汉道歉,道士随意应了,半晌垂眸,对老板娘说:“可是天下大乱,你这酒楼,就该在妖兽侵袭之下夷为废墟。”   “这是这里的命数。”老板娘说。   “这不是。”而道士说。   远方好像传来羌笛的调子,一声接着一声幽幽地传来,道士在这时好像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总是快活地穿梭在这座城内,和同伴一起抓鸡逗狗,踏着房瓦在夜里穿梭,在没有人的时候登上城墙远眺,偷偷去荒芜之地冒险。   道士悠悠叹了口气。   “我会去的,我该去。”道士如是说。   “……那便去吧。”老板娘轻声道,叫小二来看店,自己去铺子里取了把布包着的的东西出来,将其递与道士。   道士接过来,掂了掂重量:“桃木剑。”   “你此去凶险万分,带着这个就当防身了。”老板娘道,“桃木剑是斩邪祟之物,对那些妖兽也算是有用,你只管带上。”   道士沉默着点头。   老板娘也不说话了,在喧闹的酒楼内,道士安静地喝完最后一壶酒,抬步离开了酒楼,迎着日落,走向了向着荒芜之地的城墙。   ·   “卡!”   最后一条过,闻鹤清的所有镜头拍摄完毕,正式杀青。   工作人员纷纷上来说着恭喜杀青恭喜杀青,闻老师辛苦了辛苦了之类的话,闻鹤清还有点没太出来,一一笑着应了。   宋盈早他几天杀青,在这边多留了几天。剧组还有些片段没拍完,剧组都没有杀青,不过在闻鹤清杀青的那天,以着这个由头又去聚了一餐。   王导拉着闻鹤清说他演技进步很大,以后希望还有机会合作,说有好本子自己会第一时间考虑他的,然后又拉着他大谈特谈了一番易学,还让闻鹤清教他起卦的法子。   闻鹤清教了他几个简单的法子,讲了点基础的解卦的方式,王导这时候喝酒喝得也有些上头了,刚刚学会就逢人要拉着算。   宋盈在酒桌上喝半杯洒一杯,去厕所给自己补了点腮红就当上脸了,出来跟闻鹤清坐一块儿,问他之后干什么去。   想来谢珊珊同她说了些聂行渊的事,她又问了两句他跟青岩门的事,看上去是有些担心谢珊珊的事影响了他。   闻鹤清就说自己确实和青岩门有点恩怨,不过与她们俩关系不太大,让他别多想。   宋盈叹了口气。   谢珊珊这段时间已经准备好复出的事了,舆论对此褒贬不一,甚至还有各种造谣的。而谢珊珊能够拿到的资源也没有从前好了,不过慢慢来,步步走稳,好好生活还是可以的。   而宋盈在之后回去休息半个月,接一部慢综,之后便又要进组了。   “你这也太忙了。”闻鹤清说。   “趁年轻拚一拚吧,年纪来了就没什么戏约了,有戏也不可能是主演了,戏份也不可能有多大了,不就是吃口青春饭吗。”宋盈随口道,“我也不会搞什么投资啊炒股啊,最近一看又亏了,我都……哎,反正多任务作多赚点钱吧。”   “……辛苦。”闻鹤清说,说着叹了口气,“谁不辛苦?这天下苍生……”   “停。”宋盈打断他,“你是不是还没出戏呢?不能这样了,别太沉浸。”   闻鹤清:“哎。”   闻鹤清:“不是没出戏,我就是这么一个胸怀天下的人。”   宋盈:“……行。”   闻鹤清跟景渊沉说了杀青的事,还有回去的安排,景渊沉又问了一次:结局是什么?   闻鹤清:你猜^ ^   景渊沉就不猜了,和他说了几句回来的事。   第二天一早,闻鹤清跟宋盈一起坐飞机飞回A市,景渊沉有事出差了,他就先回了家去,实打实地睡了一整天,恢复了一下精神。   第二日起来,景渊沉也飞了回来,他去接,但刚到机场就觉得眼皮一跳。   很厚的煞气。   他的心顿时沉了三分,越来越近了,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景渊沉,对方身上的气息陌生又熟悉,带着更重的煞气。   他轻轻问:“你身上怎么了?” 第九十四章 绿灯行   怎么样才能让青岩门不去骚扰闻道长。   首先,肯定是不能心平气和的跟他们去谈,青岩门的人自然不可能他说什么就听信什么。   于是只有动手。   只是给予聂行渊一个警告,可能并不能顶什么事,待到日子到了,他们依旧会不管不顾接着上去找闻鹤清,因为他们的计画很重要。   所以只能毁掉对方的布置,让这个计画不能实现。   他不像闻道长,知晓那么多事情,所以只能干脆用暴力去破坏,先去聂行渊面前震慑对方一下,再去把他们的场地破坏掉。最后还有借运需要的煞气。   要是让煞气流窜出来,肯定会出事,万一伤到了普通人,这也不是闻道长想看到的,可当然也不能放任那些煞气不管,于是只剩下一种方法,就是由自己去吞噬。   自己从前也吞过许多煞气,一点煞气而已,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有一点多,也有一点杂乱,但自己做这种事情大概轻车熟路,所以也不会失控,只是身上的气息太过明显,可能会被闻道长一眼察觉。   他拖了一段时间没有去见闻道长,他以为自己能够将吞噬的气息消化好,然后再好好的见闻道长,说自己没有任何事。   但是好像失败了。   虽然依旧没有问题,可身上来自于其他地方的煞气太过明显,还是能一眼就被闻道长发现。   所以他现在有些心虚。   但他还是说:“一些煞气,不碍事。”   闻鹤清沉默。   景渊沉轻轻咳了一下,牵住他的手:“就是融合了别的煞气,所以气息感觉上会有点混乱,但其实没有事。”   闻鹤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牵着他回到了车里。   景渊沉难得觉得有几分忐忑,但自己做得没错,他需要给闻道长处理这些东西,况且这也没有什么。   “你去青岩门了?”闻鹤清终于开口问。   景渊沉松了口气,点头:“去警告了他们一下。”   “把自己身上警告出一身煞气来了?”闻鹤清问。   景渊沉顾左右而言他:“你刚从剧组回来很累吧,我来开车。”   “我们等一下再走。”闻鹤清按住了他,“煞气是怎么回事。”   景渊沉心知逃不过这劫,坦白:“我吞噬了青岩门炼的煞气,他们会用这个煞气来借运。”   “所以你吞噬了煞气,他们就失去了借运的工具。”闻鹤清说。   景渊沉点头。   “……很痛吧。”闻鹤清轻轻说。   他指的大概是吞噬煞气的过程。   景渊沉回忆了一下,摇头:“还好,想来我魂魄内的煞气当初也是这么被融进去的。我的魂魄会自己消化他们。”   闻鹤清身上:“给我看看?”   景渊沉就从身上分出来一丝黑色小团子出来,黑雾凉丝丝地粘贴了闻鹤清的手指。   闻鹤清说:“你听说过那个梳子和怀表链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景渊沉一愣。   “一个外国故事。妻子想要一把梳子,丈夫想要一个漂亮的怀表链。圣诞节那天丈夫给妻子买了梳子,妻子给丈夫买了怀表链。可是丈夫为了给妻子买梳子而卖掉了怀表,妻子为了给丈夫买怀表链而剪掉了自己的头发。”闻鹤清说。   “听过。”景渊沉记了起来,不过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魂魄分明因此有了裂隙。”闻鹤清轻轻说,“我好不容易才给你修补起来的魂魄,你怎么又把他弄坏了呢。”   闻道长的声音好温柔。   景渊沉感受着被闻鹤清拿在手里盘弄的那一丝魂魄,自己的魂魄一直都有问题,上次被闻道长修补了一些,再次有了一点裂隙也是没有问题的。   ……明明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闻道长,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那样说了,多找我几回,也顶多是有些烦罢了。”闻鹤清垂着眼,“我没有算到这件事。”   “这没什么。”景渊沉立即说,“鹤清,我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感觉,至于修补魂魄,你都可以不用做,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你觉得很好吗?”闻鹤清问,“景渊沉,我真的真的很疑惑,你不会痛吗?”   景渊沉眨了眨眼。   最后他说:“不会,我不觉得痛,闻道长……”   闻鹤清没搭理他了,把那团黑雾塞到自己肩上,发动汽车。   汽车速度开到了限速范围以内的最大,景渊沉第一次坐副驾,把闻鹤清放在副驾的猫熊玩偶拿出来捏了捏。   然后试探着问:“鹤清……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闻鹤清说。   景渊沉有点发愁。   肯定生气了。   他把音响打开,放上了闻鹤清存的歌单,闻鹤清把车窗降下了一些,车外的风刮了进来。   闻鹤清握着方向盘,说:“我只是觉得有些无力。我不想让你为我受伤。我想不出别的办法,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要管的,是我自己要入这个局,气运也在我的身上,这一切原本与你没有关系的。”   景渊沉把猫熊玩具放到前面:“他们原本炼的煞就有我,怎么会与我没有关系?”   “借运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闻鹤清说。   景渊沉把车窗又调下了一点:“鹤清。”   车速不算慢,窗外的风好大,其他车辆呼啸而过的时候带着风声,他说:“我知道闻道长很强,强到可以包揽其余人的一切,强到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因为够强所以能够不让人受伤,所以会习惯性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闻道长很厉害也很独——我就是被这样的闻道长吸引的。”   闻鹤清目视前方,超了一辆车。   “但也许我也不弱,我可以帮闻道长做一些不止是小事的东西。因为我……我……我爱你,所以我希望能够为你做些什么事,会让我受一点伤也没关系,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景渊沉也看着窗外,“梳子和怀表链。你不想我受伤,我也不想让你受到那些人的烦。”   他顿了顿,这样长段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对他来说有点困难,但闻道长没有说话,他就只好继续说:“我不想要闻道长因此有负担,也不喜欢闻道长因为那些事情烦心。我只能想到这样做。”   红灯停。   闻鹤清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取下了肩膀上那一团黑雾。   “景渊沉。”他低低喊。   景渊沉应了声,看着他低低垂下眼,又说:“我们想想之后该怎么做吧。鹤清,我没事的。”   绿灯行。   闻鹤清重新把上了方向盘,发动油门:“好。但回去之后我们先重新补一下你的魂魄。” 第九十五章 谁是真凶?   由张若华、孙桥主演的《谁是真凶》悄无声息的在网络平台上线了。   在宣发基本没有的情况下,一经播出就因全员演技在线而广受好评,其中错综复杂而不显得淩乱的故事线更是引起了极大的讨论热度。   主演张若华、孙桥,以及闻鹤清等配角都受到了较大的关注度,张若华连夜登上微博把年纪轻轻发的中二动态全删了,几个演员天天在群里喊完了完了要火了要火了,从今以后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   随着剧集的不断播出,有关谁是真凶的讨论越来越高,整个剧本杀的成员全都被猜了个遍,还有大量的分析贴来逐帧从剧里找细节。   直到最新一期的播出,揭露了闻鹤清饰演的男三少年时期所经历的场景,整个剧情大反转,看上去愚蠢而人畜无害的角色竟然好像是真凶。   播放到那里时,弹幕上全是扣问号的,还有“我人都傻了,为什么会是他啊?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傻蛋吗??”   “我还嫌闻鹤清把这个傻子演得太聪明了,为什么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是,为什么会这样,之前那个傻子有点深入我心了。”   “干什么啊!我真心实意的认为他是个真正的傻子啊!”   “换演员了吧,这谁啊我不认识。”   然后有博主连夜翻之前镜头,终于找出了几帧他在模糊的背景里,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的截图。   底下的评论纷纷表示这么偏的地方是这么被发现的!连个特写镜头都没有啊!博主你是拿显微镜看的吗!   当天晚上,闻鹤清被送上热搜,他们几个演员的群聊被刷爆,所有人都激动万分。   而闻鹤清本人,那会儿正通过阵法使自己灵魂出窍,帮景渊沉修补魂魄。   还是同上次差不多的法子,只是有了一次的经验,就没有上次那般万全的准备,也没有去专门挑日子,只是准备好了阵法和器材便开始了。   魂魄与魂魄触碰的感觉还是很奇怪,比□□间的触碰还要奇怪,闻鹤清将对方魂魄内的杂气都清除出去,景渊沉的魂魄确实能吞噬煞气,那些煞气现在还在融合当中,他不好干涉,只是补了下对方因吞噬煞气而撕裂的魂魄。   夜间的天地灵气聚起,被阵法吸入然后涌进景渊沉的魂魄之内。他依旧小心地让流入的天地灵气补进景渊沉的魂魄,同时自身也能感到那股气息的润泽。   魂魄不能对话,但闻鹤清还是感觉景渊沉在叫他。   一声一声地叫,叫鹤清,叫闻道长,说闻道长你不要走,带着温柔和眷念。   景渊沉的魂魄就像他分离出来的那些小东西一样,接触都带着凉意,在魂魄相交的时候又是刺骨的寒,但是这股寒带着善意,带着温柔和不容拒绝的情…欲,轻轻地挽留住了他。   挽留住了他。   风声变得慢了,雨声也变得慢了,细碎的东西在魂魄里面流淌,怎么触碰都觉得无处可逃。   缓缓而缓缓,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身体里的。   第二天早上闻鹤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景渊沉圈着。   “鹤清。”景渊沉喊。   闻鹤清伸手弹了他一下:“老板,你怎么能这样。”   “抱歉。”景渊沉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闻鹤清没说话,又闭上了眼。   “你手机上一直有消息。”景渊沉提醒他。   “什么消息?”闻鹤清问。   “你昨天上热搜了,可能是说这个的。”景渊沉道。   闻鹤清立了半边身子起来:“什么热搜?”   “你之前出演的那个剧,谁是真凶。”景渊沉道,“剧情到你反转的那一集了,观众反响很好,都在讨论你。”   闻鹤清难得生了两丝忐忑出来:“讨论我?讨论些什么?”   “我也才醒多久,没细看。”景渊沉拨过了他额上黏住的头发,“说你演得很好吧。”   闻鹤清拿起了手机,确实很多消息,都是谁是真凶的剧组群里发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满屏都是嚎叫,这次是叫闻鹤清火了火了这次真的火了。   张若华说自己已经替他看过一遍他的微博了,他并没有发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但这几条还是最好删一下……   闻鹤清一晚上都没回覆也不影响他们在群里叫,还有人开小号帮他造势。   闻鹤清回了一下群消息,还是上微博按张若华说的把那几条微博删了。   一共三条,都是原身以前不知道上哪摘抄的伤春悲秋的段子,张若华说这几条一看就是网上到处缝合来的啊!在还没有成为黑料里的一部分前赶紧删掉。   删完以后他看了看私信,发现私信内容又变了一番模样。   那些想让他算命的内容变少了,他随便点进去一条:小闻啊妈妈看错你了[哭][哭],你演的不是个傻子吗!为什么你会是幕后真凶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倒是告诉我啊!![哭][哭]我怀疑了所有人就是没有怀疑你啊!!!!我还喷了说你是凶手的博主啊!!我有罪我该死呜呜呜呜。   一连几条私信都是这种内容,闻鹤清忍不住问:“我演的是个傻子吗?为什么都这样说?”   距离出演这部剧已经过了有些时间,但剧本内容他还是可以回忆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在剧组被导演骂的时光还历历在目,他演的角色虽然看上去很容易被坑,吊儿郎当不记事的样子,但也不是傻子。   况且自己演的虽然不算好,但也没有演崩……吧。   闻道长有点不是很自信了。   “这一集之前没有这样的言论,只有零星的评论说你这个角色看上去有点傻。”景渊沉道,“这个称呼是这集之后多起来的,可能是因为反差太大了,所以会有人这么说。”   “嗯,你刚刚说说我演得特别好,就是演傻子演得特别好是不是?”闻鹤清笑着说。   景渊沉便道:“不是,回忆的片段也演得很好,还有很多人说完全演出了两种感觉,说对比以前你的演技有了很大的进步。”   “天天在剧组被骂呢。”闻鹤清把手机放下,躺了回去,“以前拜师之后刚入门都没有被这么骂过呢,还有小时候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被这么说过呢。”   “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景渊沉开口。   “不,挺有意思的。”闻鹤清打断他,轻轻笑,“等我处理完青岩门的事情,还会再去接戏吧?不过不想再这么忙了,少接一点。”   “那也很好。”景渊沉说。   停了停,他又说:“只是在剧组就很难见面。”   “少接一点嘛。我肯定还是要接着干我道士的老本行的。”闻鹤清规划,“我不过成了公众人物,就不能像以前一眼满大街跑给人算卦了,让别人注意不到我毕竟只能在没有人看我的情况下。不过演戏体验不同的人生也不错。”   “我可以帮你找你喜欢的本子。”景渊沉说。   “你之后做什么呢。干点新东西?”闻鹤清想了想。   “只要一直和闻道长在一起就好了。”景渊沉没什么所谓地说,“我对别的事情兴趣不是很大。”   “你可以在我门下,成为我六合门弟子的师娘。”闻鹤清说。   “也很好。”景渊沉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闻鹤清刮了他一下,声音淡了下去:“只要处理好青岩门的事情。”   景渊沉也顿了顿:“一定要管吗。”   “是啊。”闻鹤清说,“这下可不是与我无关的事了,等解决了他们,我还得找个法子把我身上的气运移走,这个世界的气运就该散于这个世界的天地。”   景渊沉拉了拉他的手。   他们谁也没有提及可能会失败,没有问天地,没有卜凶吉,好像这个坎并不是坎,只要他们去面对了,就一定会胜利。   就一定会成功。   车马浩浩汤汤,就一定会走向他们所期望的轨迹。 第九十六章 那就去吧   夏入秋,杜秋玲的工作也暂告一段落,闻鹤清接了一些法事,都带她出席了。考虑到这个世界灵气运转的不同,提前教了她一些驱除煞气的法子。   杜秋玲够聪颖,学得也够快,加上原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才学不久,已经能简单地清理一些遗留的煞气了。她有时会把那只黑猫带上,黑猫帮她通灵,有时候也帮她慢条斯理吃一点煞气,有时候也会像巡视领地一样在闻鹤清身边转一圈,但闻鹤清一动就立马窜了出去。   有时候景渊沉也在,这猫也不太爱搭理景渊沉,但会不情不愿地发出两声臣服的叫。   “我身上煞气比它强,它感觉得到。”景渊沉这么说。   这些时日青岩门没有找他们,他们也没有找青岩门。闻鹤清带着杜秋玲找青岩门炼煞的地方去煞,而青岩门的则好像暂停了所有法事,就连被闻鹤清他们所捣毁的炼煞的地点,也没有让人去追究。   他们可能在谋划着什么坏事。   景渊沉如是说,在孟春又悄然去了趟青岩门,再次将他们的阵法破坏殆尽。   然后美美被闻道长进行灵魂疗伤。   他们的事没有刻意去瞒杜秋玲,于是时间一长,杜秋玲也知道了他们要同青岩门进行“决斗”——她是这么称呼的。   对此,杜秋玲同学表示自己会努力学习,希望他们决斗的时候能把自己带上。   闻鹤清自是不会同意。   “现在虽然是法治社会,但这些玄学的事情还是很难追究,此去可能会出事。”闻鹤清说,又想了想,“虽然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可能是比较……玄幻,像小说,但还是不要太当儿戏。”   这段时间确实没有出过什么事,杜秋玲忐忑地问:“会出什么事?”   闻鹤清沉默了片刻:“虽然……我不大愿意提,但可能会出人命。”   杜秋玲一下子沉默了。   人命。   杜秋玲不是小孩,知道这句话的份量,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说:“那你们……?”   “这件事总要解决的。”闻鹤清笑得随意,“现在气运已经到我身上了,总是要去面对的。”   杜秋玲想了想:“总之就是……不要让他们把气运夺走。那之后呢?”   “我会想办法把它归于天地,这股气运本就该散在这个世界的各个地方,不属于任何人,也不该被任何人夺走。”闻鹤清弹了弹手指,做了个手势。   “但是……有这些气运在身上,做什么事情都会顺利一些吧?”杜秋玲说。   “要那么顺利做什么呢。”闻鹤清笑,“你在往后学,就会觉得这都没有什么。”   “也许是因为……你算得很准,所以不会觉得有什么。”杜秋玲想了想说。   “也不是什么都算得出来的,有的事情干扰太多,而有的事情牵扯过大,不是□□凡躯可以算得起的。”闻鹤清摊手,“我也不知道我与青岩门的这次交锋会发生什么,我也不会去算这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杜秋玲就抿起唇,没有再说话。   “没事的。”闻鹤清又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会出事的。”   杜秋玲走的时候,天上下了毛毛细雨。   景渊沉撑着伞回来,跟他说:“入秋了。”   空气中朦胧了两丝水汽,闻鹤清把空调关了:“要转凉了。”   景渊沉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闻鹤清拿了一沓草稿纸给他看:“都是我演算的,他们阵法的工作原理应该是这样。”   他翻到一页,指了一下上面的效果图。   景渊沉看了一下没看懂:“嗯。”   “青岩门弟子众多,不过对于我们老板来说当然不算什么,真正有能力的只有聂行渊和……那个叫周文镜的。”闻鹤清又翻了一面,“在他们的地盘,他们肯定会布置好阵法机关,我们只身上去定是处于劣势。可他们必定不会下山,而倘若我们不上山,就会一直是僵持着的局面。”   “那就上山去。”景渊沉淡道。   那就上山去。   青岩门自是同许多门派一样,依山而建,取了个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山上修建了许多建筑,也有空旷的空地供弟子练习,更有许多不知道做什么的地方,没有对外开放。   闻鹤清又把稿纸翻到另一面:“这是他们可能会用到的阵法,这个世界的灵力运转和我那边的不同,不过运作方法被摸清楚以后,推算出阵法的形式也不难。我把这几个阵法都解出来了,待会儿吃完饭我给你讲一遍。”   景渊沉又看,觉得闻鹤清写的公式像数学题:“好。”   闻鹤清就把这一沓纸放下了,看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景渊沉伸手扯下了他后脑的橡皮筋——他杀青后又留了头发,此时已经长到肩后,可以在脑后扎起一个小辫子。   长发散落了下来,闻鹤清指了指胸口:“就是觉得……心里有一种半空不空的感觉。”   “半空不空的感觉?”景渊沉重复了一遍,将手按在了他的胸前,感受到了他心脏的跳动。   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很奇怪。有点想算什么,但也什么都算不出来。”闻鹤清看着他,“我算不到有关你的事,现在连我自己都算不出什么了。压在我身上的气运可能越来越多了,但我感知不到什么,我有点……害怕。”   景渊沉握住他的手。   “未知才会恐惧,恐惧源于未知。对以前的我来说没什么是未知的,但现在不一样。”闻鹤清笑了笑,“这样也很有意思。”   景渊沉倾身吻住了他,他的声音就带了两分慵懒的腻:“老板,你猜最后会怎么样?”   “最后一定会如闻道长所愿。”而景渊沉这么说。   ·   立秋,处暑,白露,秋分。   秋分日的前一天,闻鹤清出门的时候在门口捡到了一封信。   宣纸毛笔,上书要求他在秋分日去往青岩门,如若不从,就直接开启阵法,届时将直接从天地之中抽取气运,希望闻道长好好斟酌。   读完之后,这张宣纸无火自焚,留下的灰被秋风吹散在空中。   从天地之中抽取气运。   多么有违道理的作法,那么其中所诞生的因果又该由谁来承担?   自不会是聂行渊他们自己。   闻鹤清漠然环视一圈,宣纸上的气息早已消失,周围并没有青岩门中人的气息。   他拿起手机拨通景渊沉的号码,告诉他了宣纸上的内容。   景渊沉在电话那头似是看了一下日历:“……明天。”   闻鹤清应了声:“明天。”   “那就去吧,也不远。”景渊沉随意道,好像他们在谈论周末的郊游。   于是闻鹤清也笑:“那就去吧。” 第九十七章 上山   秋分日,秋日凉,青岩门起阵而候。   秋分日,秋日凉,闻鹤清衣着一身道袍上了山。   青岩门在山顶之上,离开公路后攀至顶端有一排陡峭的长阶,石质的长阶有的地方被香客踏得光滑,而现在闻鹤清一步一步踏了上去。   弟子分列在长阶的平台处,闻鹤清路过第一个平台的时候,轻声问:“你们知道你们掌门要做什么吗?”   “做有利于我们千秋万代的事。”弟子目不斜视地说。   “哪怕有人因此付出生命?”闻鹤清问。   弟子不答。   闻鹤清回头,已经走过了一段阶梯,回望的时候恰好吹起了一阵风,山峰抖而巍峨,群山耸立而奇树百转千回,有恐高的人在这儿回望恐怕会因为颤栗而不敢再上前一步。   而闻鹤清淡淡看了一眼,负手立剑,抬步又向上走了过去。   陡峭的石阶在他脚下好似平地,云雾在身侧散开,他抬眼向上望,聂行渊站在台阶的尽头,低头睥睨着他。   他毫不畏惧地同样看了回去,聂行渊抬起拂尘轻扫,而他提剑挡了回去。   空气中虚无的发出一声“铮”的脆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聂行渊依旧站在长阶的尽头,而闻鹤清收起桃木剑继续向着上方走去。   弟子分列两侧,目光各异地看着他,但他没有再问了,只一步一步往上。   劲风袭来,闻鹤清身上的道袍鼓起了风向后散去,天边云层涌动,空旷的山峰上没有任何外人。   在他距离峰顶只剩最后一排阶梯的时候,聂行渊向后退了两步:“闻道长。”   “不敢当。”闻鹤清依旧上着长阶,最后两步轻轻落足,踏上平台,立到聂行渊跟前。   聂行渊冲他缓缓勾起了嘴角,手腕微动,把手里的拂尘扫了出去。   霎时间狂风被掀起,长阶上站着的几排弟子忽地肃立,闻鹤清往后瞥去,他们面朝山顶身形整齐地摆出结印的姿势,两步以后阵起,脚下的石砖缝隙透出了隐约的光芒。   旺盛的力量就从石阶之中爆发出来,强烈的吸力要把闻鹤清的五脏六腑都搅翻,又把他整个人的魂魄都彷佛剥离,要从他身上生生抽出什么东西一般。   闻鹤清收回视线,好似没有感受到身上的痛苦,在这劲风之中缓缓将身后的桃木剑抽了出来,看似轻飘飘的桃木剑风中稳稳立在他的手中,随后他一抬手,木剑划破阵风直直飞了出去。   聂行渊视线跟着剑走,面色一变,抬手挥出了拂尘,拂尘挥出的起浪在空中强劲地涌向桃木剑,但木剑不动,仍旧沿着自己的轨迹笔直地向前飞去,直到寻到闻鹤清早已找好的阵眼,带着汹涌的剑意笔直插了进去。   石砖之下阵法的光芒骤地暗了,闻鹤清手中捏印,口中速念:“毛体毛体,孟极诸侯,上禀花阙,下念九洲。头戴金冠,身穿甲衣——”   诀从他口里极快地弹出来:“吾奉天师真人到,神兵火急如律令!”   光芒在骤地一瞬间破碎,他向着桃木剑跃起抬手,木剑在石砖上扭转而后重新回到他的掌心,山下站着的弟子脚步一瞬间不稳。   而聂行渊面色极差,拂尘一挥再次大喝:“阵起!”   山下弟子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但还是重新做出手势,再一次将这大阵运行起来。   而闻鹤清持着桃木剑,再次高高跃起,将桃木剑插进阵眼,聂行渊沉声问:“景渊沉没有来?”   “你猜。”闻鹤清只是笑道,   而后他轻轻转动桃木剑,印记打出,阵法亮起的光芒再一次破碎,聂行渊却冷笑。   层层叠叠的阵法从他们脚下蔓延开,整座山峰都泛起了水波的纹样,闻鹤清骤地感觉自己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力,他弯腰在地上拍出一掌。   聂行渊冷着脸手持拂尘又是一挥,万千深埋地底的阵法层层相套,万千法相随就要压在闻鹤清的身上。   闻鹤清再次掐指捏决,提剑向上跃起的时候风云滚动,一团黑雾将他瞬间裹袭了出去,把他从阵法里撕扯开。   黑雾在阵法了爆破,原本牵动了几层的阵法轰然间破碎,长阶边站着的弟子脚步不稳,倒吐出一口血来。聂行渊脚步也有些不稳,他面色更沉,咬牙切齿喊:“景渊沉。”   ——将闻鹤清席卷而去的,正是一直都未出现的景渊沉。   在闻鹤清上山的时候,他贴着隐蔽气息的符咒,悄无声息地绕过人群上山,按照闻鹤清告诉他的方法,在阵法中埋下了自己的种子。   然后在刚刚牵动,霎那间将阵法爆破。   “老板。”闻鹤清被景渊沉抱着,落在山腰的一棵蜿蜒的奇树上,景渊沉轻轻吻了下他的眉心。   天有乌云,故以天昏。山有狂风,故以树枝摇曳。   闻鹤清轻声说:“要下雨了。”   “会有雷吗?”景渊沉问。   “不会。”而闻鹤清答。   阵法的光芒闪烁,原本正常开启的阵在景渊沉的破阵后变得断断续续。此阵开启便是没有做任何铺垫的要去汲取闻鹤清身上的气运,只是闻鹤清将其破了开,又有景渊沉将其捣碎,这才没有使闻鹤清身上出现什么。   “痛吗?”景渊沉又问。   “不痛。”闻鹤清随意道,从他身上下来,抖落了两下自己的剑。   然而没等他们有下一步动作,一股浪就从他们身后涌来,直直就奔着闻鹤清后颈而去。   他向后仰步转身,桃木剑石破天惊地迎了上去,正撞上一把带着寒光的铁剑。   奇树树枝在他们的动作下晃动了三分,景渊沉拉过闻鹤清将他扶稳,自己出手将对方顷刻击出去几步。   对方将剑插进山岩稳住身形,沉眉看着他们,眉宇间和周寒朔有两份相似。他在峭壁上神色沉沉:“一个承气运者,一个多年前从我门派中逃出去的煞,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斗得赢我青岩门百年的底蕴?不如就此束手就擒,等我们抽了气运后,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而你们要着气运做什么呢?”闻鹤清罕见地发出一声冷笑,“要着天下人做满足你们私欲的嫁衣么?要用这气运逆天而为而把因果差池算到无辜者的头上么?”   对方双眼微眯,景渊沉却不想与他废话,再次出手对着他击了去。   周寒朔面色再变,抽出剑便挡了上去,当即大喊:“聂掌门!”   而这峭壁就随着他的声音轰然崩塌。 第九十八章   巨石像波涛一般轰然坠落,景渊沉抱起闻鹤清飞檐落到另一边,而对方亦是提剑追了上来。   巨石砸落在山谷之中,发出沉闷的声响,碎石在他们周围碎裂开来,但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两人交错着在陡峭的石壁上相击片刻,闻鹤清轻声道:“他想把我们逼到后面去。”   景渊沉会意,自然就不会如对方所愿,翻手轻飘飘就将对方拍了出去,按照闻鹤清指的地方落在了一块突起的岩石上。   闻鹤清从他身上下来,刚落到一块岩石上,就感受到一股吸力直冲他而来,他结印挡住,景渊沉飞身而去将对方击下了山崖。   “周文镜!”聂行渊的声音从山峰之上载来,对方的动作停了一瞬。   周文镜。   闻鹤清迅速扫了对方一眼,和周寒朔几分相似的眉眼,差不离大他一轮的年龄,此人是周寒朔的父亲。   就在这一瞬后,周文镜避开了景渊沉的一击,霎那后翻身走着陡峭的山壁翻上了山峰,而他们身旁的山崖又塌,景渊沉快速抱起闻鹤清像一旁才堪堪避开。   天更阴,呼啸的狂风让人张嘴就会吃进满腹的风,而天边忽地层层叠叠传来弟子祷念的声音,细而密而急,在这开阔的山峰之上像是环绕着一层回音,像紧箍咒一般直直逼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聂行渊的声音依旧傲然,不知使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的声音在山峰之上徘徊,显得:“束手就擒吧,单单一个气运,本就不属于你,对你造不成什么损失,但接下来可就不一定了。”   山雨欲倾。闻鹤清将他的话视作无物,掰开景渊沉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闻鹤清。”聂行渊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三两分警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天下么,你现在要为了一己私欲而独吞这些气运么?这气运明明就是你从宋枝身上抢来的!”   闻鹤清对着景渊沉结印,在对方的手掌里烧起了一张符纸,狂风之中符纸纷飞如蝶翼般燃尽,剩下的灰被景渊沉吞噬了下去。   ——接下来,青岩门会针对景渊沉出手。   因为他是他们打了百年交道的“煞。”   “只要你现在上来,不过是一时的痛,之后青岩门的大门依旧为你敞开,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同我们提出来,而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依旧是你的。”聂行渊还在说话,“闻鹤清,你不要太贪心。”   是你们不要太贪心。   闻鹤清将他与景渊沉相握的手抬了起来,吻了吻对方的手背,景渊沉看向他的目光依旧很沉,就像第一次见面,他给那个陌生的牌位整理好灵台,出去丢垃圾的空就见到了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的景总。   对方那双如墨深的瞳子就那样注视着他,在往后的这么久的时间里也这样注视着他。他对对方已经足够熟悉,知道他的老板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表情,只有看到他的时候神色会微动,他知道对方会为了他而打乱自己多少年来规律的生活,知道对方愿意为了他而去做自己不会做的事,会在他面前克制,会带着三两分亲昵地喊“闻道长”,也会带着缠绵和眷念地念“鹤清”。   他看不清对方的任何东西,但能轻而易举地从对方眼里感受到爱意。来自灵魂深处,无需确认的爱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的爱意。   狂风不息,周遭好像回音的念咒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山峰之上迸出了阴沉的光,景渊沉又一次念:“鹤清。”   倏尔他们放开了手,闻鹤清从他怀里撤了出来,雨在下一秒倾倒,瓢泼之势宛如天上砸碎了成片的玻璃,无数玻璃渣子就这样宣泄了下来,被隐藏在山谷里的煞在同一刻暴喧而上,黑雾中带着暗红的锁就这样直直朝着二人劈去。   闻鹤清在同一秒洒出了自己的念珠,景渊沉扛下了滔天的煞气,暗涛滚动的煞气被他尽数压在了手下。   而闻鹤清在玻璃碎裂的雨滴中破了开去,提着自己的桃木剑飞崖上了山峰,在暴雨之中对上聂行渊震惊的视线,轻轻一笑。   山峰之上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大片的弟子,他们聚在阵法之外,口中的吟诵声音不断,又急又密的声音像是想要唤醒什么东西,哪怕此时的暴雨倾盆也没有打断他们的声音,而是给他们的声音加了一层暴雨落地的背景音,显得他们的声音又多了两分的空灵。   像来自地狱鬼魂的叫魂声。   闻鹤清的身上再一次负起了重压,自他踏上这石砖以后他们的叫魂声就好似一把把利剑要插进他的身体里,一剑一剑要将他的所有都剥离。   但他不是只会嘤嘤哭泣的脆弱之人,也不是会被痛苦压垮之人,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好似自己身上的重压并不存在,自己感受着的痛苦并不存在。   山下长阶上维持阵法的弟子都站在原处,而聂行渊在看到闻鹤清的同时在一起挥起了拂尘,觉得对方再次落入他的网中一般地抬手:“阵起!”   被好似永无止境的雨水冲刷的石砖地面底下再一次浮起了丁点的光芒,闻鹤清手气剑落,将这阵眼再一次破坏,阵法也因由景渊沉先前的破坏再不能连成一线,层层叠叠地将他禁锢。   此阵是夺取他的气运之阵,布置在长阶踏上的第一步就是为了让他一上来就投入他们的网。此阵亦是聂行渊所说要用他人之运来补全之阵,只要他破坏了、将这个阵法完完全全的破坏,那聂行渊的威胁自然不成立了。   但那怎么够?   闻鹤清再次提剑,并没有任何锋芒的桃木剑在他手中却横生出一股剑气,一股能斩开云雾的剑意。   他要永远根除这个祸患,自此拜托掉这个麻烦。   雨越下越急,弟子念咒的声音也越念越急,他就在这破碎的声音里,提着自己的剑,顶着身上万钧的痛苦,直直越过人群,向聂行渊斩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 湿漉漉   聂行渊的面色变了,弟子吟诵的声音片刻地缓了,随后弟子变阵,将他拦了起来,每个人都手持一柄法器对着他。   聂行渊在这群弟子背后稳稳当当站立,顶起了一顶木伞,木伞劈开了倾盆暴雨,他的隔着阴沉沉的雨幕用三白眼冷冷盯着闻鹤清。   提剑,甩剑,刺,砍,劈。轻飘飘的桃木剑被闻鹤清在手里使出了千钧的力量,在众弟子里面自如地穿梭,轻而易举地格挡下对方的攻击。   到了这个年代,对体术的修习的要求并没有从前那么大,有许多人甚至已经放弃了这方面的功夫,就连闻鹤清的师父也是如此。   但他对闻鹤清的体术抓得很严,说是他的别的方面都发展很好,以后恐怕会处理些要动身法的事情,到时他的体术一定不能成为拖累。   朴实无华的剑法,没有任何花哨的点缀,身形的每一次变化都没有多余的动作,直直冲着聂行渊而去,没有在别的地方耽误任何一秒。   在他接连击退三名弟子之后,他再次从原地跃起,周围的弟子反应不及,他这一剑直直冲着聂行渊而去。   聂行渊面皮抽搐,抬起拂尘勉强挡下了这一击。   但这正巧如了闻鹤清的意,他并未持剑的一只手结印,单手就轻飘飘朝聂行渊拍了过去。   一掌法相随,聂行渊身上的命理在顷刻间被牵动,他的神色变得痛苦起来,手一颤木伞就掉落了下去,天中猛烈的碎玻璃就这样淋漓到了他的身上。   木伞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但被暴雨的声音所淹没了,倒翻在地面上的伞里很快积满了雨水。   聂行渊咬牙切齿地挥起拂尘,将闻鹤清狠狠扫到一旁,周围弟子很快反应过来,又向闻鹤清冲去,想要把他给制住。   但他们都奈何不了闻鹤清。   即便都是练的同一种东西,但心怀鬼术与心持正道所施展出来的东西也实在不同,闻鹤清在众多弟子中自如穿梭,第二次朝向聂行渊持剑刺去。   这一次的聂行渊早有防备,即使面部还因为命理的牵动而扭曲,但横起拂尘挡下这一击的同时整个人向后退了半步。   暴雨让所有人的行动都变得有些迟缓,但闻鹤清却好似敏捷如初,在空中变招再次横空对着聂行渊结印。   二掌法相随,聂行渊身上原本堪堪维持住的平衡被击碎,那些被他控制住的原本要遭到他身上的业劫一下子反噬到了他的身上。   或许他身上的这些命理不止是他,还牵连了其他的人,在闻鹤清打出那道印以后,原本还在一声一声没有停止吟诵的弟子的声音突然停了,有些弟子的面目一下子就狰狞了起来,好像是也被牵动了一般地在暴雨中蜷曲起了自己的身形。   骤而安静的山峰之上只有暴雨的声音,噼里啪啦像是枪子打在地上。   身上的束缚轻了很多,衣衫因为雨水而沾粘到了一起,一举一动都带着粘稠。在这粘稠里闻鹤清第三次对着聂行渊结印。   三掌法相随。针对聂行渊身上的命理他算了又算,只为在这一刻能够将他扳倒。   霎那间,那些原本放到聂行渊身上的、那些原本应该报到聂行渊身上的、那些该应而未应的因果全都好似从封印之中解放了出来一下子冲撞了聂行渊的身体乃至他的灵魂,让他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拂尘从他的手下落了下来,砸在地上,被闻鹤清捡了起来。   闻鹤清终于停下了歇了口气,抬掌运气,在天地灵气里恢复着自己方才被消耗走的气力。   他不是一个会加害他人的人,聂行渊虽没有借命,但他身上的因果业报倘若全真应了,那降下来的劫也够他吃一壶了。   不。   会直接耗空他剩余的寿命。   于是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看着聂行渊痛苦地被雨水暴击,挡住了想前来查看的弟子。   没有见到周寒朔或者聂应。   闻鹤清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一刻,他忽地听到地上的聂行渊咬牙地喊,一字一字沙哑而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阵,起!”   闻鹤清骤地警惕起来,从石砖上跃了起来,再一次抬手对聂行渊结印,要把他定在原处。   然而这一次石砖之下却没有亮起光芒,聂行渊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仍旧蜷缩在原地,只有身边的弟子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地惨叫。   闻鹤清愕然望去,在他的眼里,属于这些弟子的生命力在一瞬间被汲取到了聂行渊的身上,而聂行渊身上层层叠叠错综复杂要将他反噬殆尽的因果命理一下子转移到了那些弟子的头上。   “……聂行渊?”闻鹤清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随即又觉得这一切发生在他的身上又好似合理。   在顷刻间他就做了决断,抬起桃木剑斩断了这场荒谬的法事,同时迅速抽出黄符,在暴雨中用自己的血仓促写了逆转的符文。   就在这短短几刻之间,聂行渊已经重新踉跄站了起来,望着闻鹤清如同地狱里爬起来的怨鬼。   “闻道长真是圣人仁心。”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怪,像是在尖酸地讽刺着什么,“他们方才才与你作战,这会儿你却要帮他们了。”   “我只是不想便宜了你。”闻鹤清冷冷道,黄符已成,他对着聂行渊拍了去,手中的印伴着口中的咒一同出。   聂行渊像是已经没有了什么精力去阻挡,声音还是咬牙切齿的低:“你以为这份好心会帮了你吗?那真是大错特错了,我最见不得你这种圣人……”   黄符夹着雨水拍到了他的身上,他脱力一般地再次倒了下去。身后的弟子或坐或倒或站,皆是带着两分怔愣地看着他们。   天地云层翻涌,分明是白日但阴云密布之势好似到了夜晚。   黑雾卷着沉沉的煞气而来,比雨水更冰凉的雾紧贴住了闻鹤清,闻鹤清抱住了他。   景渊沉的身形现了出来,煞气暴戾地翻涌,像是要脱离他的控制,他急切地搂着闻鹤清的腰吻了下去,雨声小了,夹杂着雨水的吻并不怎么样,带着冲撞与紧迫,混着并不存在的硝烟的气息。   但景渊沉身上的煞气得到了安抚,安稳地停留在他的身下。   他们的视线在湿漉漉的雨水中相见。   而后天地巨雷惊响,闻鹤清一下子怔住了。   “没有雷?”景渊沉低声说。   闻鹤清的唇颤了颤,视线缓缓而缓缓地移走,看向了另一方的山峰。   山峰之上,被全然隐蔽了气息的阵法开启,滔天的灵气、运气、生命力被全权搅了进去,身旁的弟子再一次发出痛苦地哀嚎。   而其上,两颗从未有过的煞气——煞魂。缓缓成型。 第一百章 破煞   闻鹤清给杜秋玲讲过煞是如何形成的。   至阴之地的怨魂,久久不得解脱,怨气越大煞气越大,若不得解,煞气则会在怨念中与日俱增地增长下去。   当然,除了自然形成的,还有人为制造的,是至邪之法。同样是在至阴之地,用无数含恨而死的魂魄,生生炼到一起,诞成一个人为养成的煞。而炼煞的人,也将因此承受炼煞带来的后果,短自身寿,自引霉运上身。   一般来说这样炼成的煞是没有意识的,有的只有怨魂的本能。但也有特殊,比如说其中一个魂魄的意识过于强大,从这些怨魂里觉醒,从而能控制住这些毫无意识的煞;又比如在炼煞的时候就刻意人为,要将这股煞的力量给予某一个魂魄。   面前的这两团煞,显然就是后者。   雨声确实小了,劈天落下的雨势没了那股要将人砸碎的狠劲,只是淅淅沥沥在身上落着。   一个弟子在痛苦中抬起了头,望向那座山峰上的两团煞,惊惶喊:“是祖师爷!是祖师爷的魂魄!”   其余弟子有听到了,心有余力者亦是抬头,看见了那两团煞气,或惊或惧,或喜或悲。周文镜不知有何去向,聂行渊在地上阴沉沉地笑。   闻鹤清的面色不太好看,看到那两团煞的瞬间就开始回忆原书的内容。   在他的梦里看到的剧情,并没有这两团东西的出现。   在宋枝走的剧情里,他被青岩门的人抓走,除却那段什么因为他太漂亮而让反派动恻隐之心的描写,并没有出现有关青岩门动作的描写。   而在景渊沉出现以后,他华丽地跟青岩门作战,最后妥协愿意被炼成煞……也是炼成那个原本就作用于借运阵法的煞。原本青岩门所出现的煞,也该只是作用于阵法的运转而已。   炼煞所耗的精力、所付出的代价都不会少,即便青岩门已经做了这个业务近百年,但能炼出的煞依旧是有限的。   此前景渊沉上了几次山,弄坏了他们先前炼的煞,而闻鹤清和杜秋玲也在国内其他地方找到煞去破坏,此番他们门里还能有煞——   ——是他们激活了阵法,将此地万物的灵气、气运、生命力全都滔天地卷了进去,甚至将他们门内弟子的生命都汲取去也在所不惜。   就为了这气运?   “……你的梦里,有这个煞魂吗?”闻鹤清轻声问景渊沉。   景渊沉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枝手里取走那些气运,确实除了阵法便不用再布置什么了,而他们自然是不同的,即使聂行渊并不完全清楚闻鹤清的实力,但定然是留了后手的。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后手。   大意了。   “这应该是先前景老爷子同我们说的,青岩门最开始的两个人。”闻鹤清望着那两个煞魂,能感受到对方也在观察着这边。那股煞魂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同景渊沉完全不一样。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风又刮起来了,把原本渐小的雨打得胡乱翻飞,卷浪一般地卷到他们身上。   “没事。”景渊沉低声道,“我来解决。”   孤山飞鸟寂,云层之中暗含了滚滚的雷,他们两厢对望,没有任何的动作,但都知道对方已经蓄势待发。   闻鹤清手里握着桃木剑,看着对面已经成型的煞魂,看着对面在瞬息之中已经完成的阵法,觉得手里的剑有些无力。   他没有料到青岩门会使用这样的阵法来唤起两个早已逝去的生命。   而这两个由已经唤起的生命而凝成的煞魂,每一个其中蕴含的力量都不比景渊沉小,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闻鹤清在恢复着自己的精力,而景渊沉在平复着刚才收进来的煞气,先前那一番折腾已经耗费了他们太多的精力,景渊沉也需要时间去制服体内的煞,去消化体内的煞,不让他魂魄上的伤势再扩大。   他拍了拍景渊沉的肩,在紧张的情绪里突然起来地感受到了两分悲伤。   “没事。”而景渊沉又说。   闷雷滚滚,那两团煞魂之中的一个先开了口:“这天下的气运,就是在这个小娃娃身上?”   另一个则说:“聂行渊,你是被这两个小娃娃打倒在地上的?”   他们的声音不似声带发出来的,似隐未隐地散在空中,却能被在场的所有人听得真切。   聂行渊倒在地上,没有答话,最先开口的煞便道:“他身上的命理已经被搅乱了,原先要报到他身上的业报已经应了,他的阳寿正在被耗空。”   空气之中沉默了片刻,而后另一个淡淡地说:“不妨碍,等事成,把他的寿命再召回来,还不是轻轻松松?”   他说得轻巧,好似全然不把闻鹤清他们当回事,就如闻鹤清身上的气运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了一般。   第二声惊雷响起的时候,那两团煞魂裹着沉沉的黑雾直向他们掠了过来,景渊沉飞身上前迎了上去,闻鹤清喘了口气,提起桃木剑咬牙念:“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   木剑狠狠向着一团煞气劈了过去:“急急如律令!”   黑雾发出了一声震荡,随即汹涌地朝着闻鹤清而去。而闻鹤清在与其过了几招之后,体力不支略微踉跄。   霎那间景渊沉从一旁冲了过来,拥着他避开了对方的一击,自己则被狠狠重创了一下。   闻鹤清扶着他抿起唇,指尖微微颤抖但很快握紧:“给我十分钟。”   景渊沉用唇飞快地蹭了他一下,松手,转身面对了那两团煞魂。   闻鹤清扶起桃木剑,撕破自己的指尖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小型阵法,随后又直起身子,双手缓缓结印,抬眼望了眼天上的阴云,开口:“稽首社令阳雷君,分形五方土孛神。”   雨水在他再一次大了起来,浇湿了他的视线,同时也浇湿了他眼里与那两团煞魂缠斗的景渊沉:“驱马神鼓响皆应,降下真气入吾身。凡居召处立感应,百里感声无不闻——”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体内气息运转也越来越快,声音游荡在他身边,不去细听只会以为是细微的轰鸣:“……青雷赤气,霹雳符同,急急如律令!”   极长的口令在他口中瞬息而过,天中闷雷一响,他大喝道:“景渊沉!”   景渊沉会意,当即就从那两团煞魂身边退开,而后劈天盖下的雷登时就狠狠砸到了那两颗煞魂身上。   闻鹤清脚步一软,但撑着桃木剑稳稳立在了原地,手指再次捏决,再一次念出了召社令阳雷咒。   惊雷再一次砸向了那两颗煞魂,煞魂之中顿时传来隐隐地哀鸣。   景渊沉抓住机会,顷刻就抬手又给了那煞魂一击。   闷雷滚滚,暴雨更大,闻鹤清已经觉得有些脱力,强撑着站立,体内气息转了几轮,阳雷咒所耗的精力太多,哪怕他此时疯狂地吸纳空中的灵气,也不足以支撑他在短时间再来一次。   不过只是两次,就足以将这两团东西打击得——他一下子瞪大了眼。   似是他们给煞魂带来的伤害太过痛苦,煞魂内里传来尖锐地哀嚎,而后那两团东西毫无迟疑地避开景渊沉,飞速略过石砖之上的弟子。   被它们略过的弟子生命力更快地衰退——不止生命力,煞魂竟是直直吞进了弟子的魂魄!   闻鹤清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他抬起剑就将其掷了出去,桃木剑卷着他最后的一丝灵力破风冲向煞魂,而在吞噬了崭新魂魄的煞魂面前不堪一击。   山峰上的弟子他们都不满足,在被景渊沉重创了一击之后又迅速掠了下去,将长阶之上的弟子魂魄也吞入体内。   闻鹤清觉得浑身血液冰凉,张唇却吐不出任何话来,景渊沉回到了他身边再次拥住了他。   “景渊沉。”他叫。他轻声地叫。忽地好似预感到了什么一般,死死抓住了对方,“不行……你不能这样,等我……等我……”   他的唇齿都在发颤,话到了嘴边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景渊沉吻了吻他,声音里带了两分温柔与缠绵:“没办法了。”   “景渊沉。”闻鹤清又叫,这次话里带了两分无可奈何的怒意。   “他们没有约束,倘若没有解决,后果不是闻道长想看到的。”景渊沉低声道。   大雨瓢泼,石砖上映着天际滚滚而出的雷,吸饱了魂魄的煞魂再一次大笑着归来,而景渊沉放开了他迎了上去。   煞的来源是怨魂。俄而百千人哭,百千人怒,天光乍亮天门初开,魂兮去矣魂兮归来,雷霆震怒不及此声剧烈,地崩山摧不及此景浩荡。   命眼里一切无所躲避,命眼里万物有其道。   命眼,在这一刻失明。   许久,许久,许久,闻鹤清才重新听到雨的声音,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并不剧烈。   然后他又看清楚了眼前的光景,阴云依旧,生魂依旧,死魂已矣。   和躺在自己面前的景渊沉的肉身,和其中消散殆尽的魂魄。   天地间的灵气疏忽卷起,又在触碰到景渊沉的那一瞬间消散,他觉得自己的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殆尽,眼皮重的顾不上其他任何事。   他缓缓抬步,每一步都像是带着万钧的重量。   他说:“景渊沉,你回来。”   他说:“你不要装死。”   他说:“你他妈跟我说过的你说不会出事的你说你不会走的你是不是有病景渊沉!”   天地风动,一条笔直的刺从长空当中出现,笔直向闻鹤清刺去,他微微抬眼,一股黑雾在霎那间裹挟住刺,将它淩空爆破开来。   爆破后的烟雾炸响,地面上铺着的阵法骤地破裂,而与此同时,空气中浮动着的最后一丝景渊沉的气息,消散了。   闻鹤清的步子就被钉死在原地,他眼眶赤红,四周环视了一圈,骤地笑了起来。   弟子的魂魄被送回到了他们的体内,聂行渊的阳寿在最后一刻走到了尽头,天际的煞气消散地一干二净,阴云破碎红日高挂,一切回到了他最期望的轨迹。   他张口欲言又觉得自己声音何其破碎。   “那我呢。”   他说。 第一百零一章 种子   雨渐渐小了,闻鹤清疲累地坐到了景渊沉的身旁,感受着雨滴一滴一滴落到自己的身上。   都结束了。   他这样想着,忽地听到了一声细微地猫叫从不远处传来。   他看了过去,长阶之上,杜秋玲撑着一把伞气喘吁吁地爬着台阶,黑猫在她前面给她带路,她另一只手撑着一支登山杖,每走一步路都要谨慎地停顿一下,以免自己因意外坠崖。   闻鹤清喊了一声:“杜秋玲。”   杜秋玲终于三步作两步地爬了上来,把登山杖一扔就朝他跑了过来,边环顾了一圈四周,震撼道:“已经……结束了吗?”   “结束了。”闻鹤清说,“你怎么上来了?”   “我带了隐蔽咒,我想我在旁边苟一苟,或许能帮上忙呢,我把小黑都带来了。”杜秋玲快步往他身边跑,“但刚刚雨下太大了,后来还打雷了,根本上不了山,我就在底下等了一会儿,雨小了才开始爬的。”   她跑到了闻鹤清的身边,将雨伞撑到两个人的身上,看到他身旁躺在地上面无人色的景渊沉,愣了愣:“景总他……”   “……”闻鹤清掀了掀眼皮,声音淡淡,“死了。”   杜秋玲震撼停在原地,看了看地上的景渊沉又看了看闻鹤清,小心翼翼问:“啊?”   “……真的。”闻鹤清低眉,黑猫蹿到了他的身边,谨慎地看了他两秒,随后又绕到景渊沉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以后忽地尖利地叫了两声。   杜秋玲匆匆叫了一声:“小黑!”   叫完之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学成了一些本事,此时心念一动,自己捏了个不太熟练的决,试着去感应景渊沉身上的魂魄。   ……什么都没有感应到。   她愣住了,黑猫又叫了两声,叫完之后开始去扯闻鹤清的裤腿。   闻鹤清伸手弹了黑猫一下。   黑猫看上去有些生气,叫了一声回到杜秋玲身边,对着她喵喵叫了两下,尾巴立在身后看上去焦急地转了两圈,又跑回闻鹤清身前,用尾巴抽了他一下。   闻鹤清略微皱眉,这才察觉出这只猫是想表达什么,只是自身觉得有些怠倦,疲惫问:“怎么了?”   杜秋玲在旁边适时开口:“他想让你跟他走。”   黑猫认同地叫了一声:“喵!”   闻鹤清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只黑猫,手掌虚握了一下,又轻轻放开,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站了起来。   站起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杜秋玲把他扶了一下,他轻声道了句谢。   黑猫抬步跑到他们前面,跑得很快,杜秋玲不得不提快了步子去追,鞋里漫进了水,她不太舒服地抖了两下。   闻鹤清则从她的伞底下退了出来,捡了地上的木伞,把水抖落了之后撑到了头上。   黑猫沿路跑过了山峰上铺好的平整石砖,在长阶另一边的陡坡前停住了,对着杜秋玲和闻鹤清喵喵叫了两声,自己先蹿了下去。   杜秋玲望着底下几乎望不到实地的深渊,这一片很明显是从未有人走过的,草木生长得茂密,叫人根本看不清底下的路,又可以显而易见的看出这坡的陡峭。   她吞了口口水,喊了一声:“小黑!”   黑猫在丛林深处回应了她一声。   天阴路滑,她不敢往下了,叫了声:“师父。”   闻鹤清在她身边收了木伞,应了声。   “我们等……等太阳出来了再下去吧。”杜秋玲原本想说过两日再来,一想到景渊沉,又改了口,“现在都是泥不好走,而且天也很暗。”   闻鹤清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将木伞放到了一边:“我下去,它也是煞生成的,可能能发现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杜秋玲看着他,张了张嘴,觉得对方的精气骨都被抽走了,只留下一张疲累的皮。她不知道在刚才的那场雨里他们经历了什么,于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她递了一包纸上去:“你注意安全。”   闻鹤清点了点头,小心跟着黑猫下了山。   陡峭的山坡确实不好走,因为未禁开发树丛茂密,天又阴,下脚的时候也不太好找落点。   无所谓了。   闻鹤清一步一步往下走着,觉得自己的腿有些使不上力,但也就这么机械地动了起来。   没有算也不想去算,就这么跟着黑猫一步一步走到了一处石块断裂处,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们刚才在山峰下打斗的地方。   黑猫见他没有跟上来,又回头对他叫了两声。   他这才绕过那处断裂,又跟着黑猫走了去。   “他还活着吗?”闻鹤清问。   这么问了,就又下意识去掐了指,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算不了景渊沉的任何东西。   人死不能复生,魂飞魄散亦不能还原,但自己都来到这里了,说明这句古话也不一定全对,更何况景渊沉不是旁人。   他是在炼煞的过程当中,能够脱离那般炼狱重新找回自己意识的存在,亦是能在一个书中世界有自己的意识的人。   ……所以,所以。   他不再去想。   黑猫回过头来,对他叫了两声。这猫越来越像一只平常猫后,闻鹤清就很难猜到它的意思了,这会儿自然也不知道它这叫的两声是何意,只不咸不淡地接了句:“你也小心点,把自己掉下去了杜秋玲会为你哭的。”   这回黑猫的叫声变成了很明显的得意。   雨停了,但泥泞的土还带着滑,闻鹤清终于在不小心绊倒一块石头以后跌了下去,在黑猫的惨叫中连滚带爬摔下去好大一截路,知道被一截横在山中间的奇树给拦腰挡了下来。   也许是动静实在有些大,他听到了山峰之上隐隐约约好像传来了杜秋玲的声音,但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这一跌中被摔了出去,浑身上下都带着刺痛没办法再扯着嗓子向上吼了。   黑猫很快灵巧地跃到了他的身边,拿头蹭了蹭他,又拿尾巴扫了他的脸一下,像是确认了他还活着一般,便又快速跑到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轻轻顶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   天太暗,闻鹤清眯眼分辨了一下,黑猫是黑的,天是黑的,它顶着的东西也是黑的,让人很难看清。   闻鹤清下意识打开了命眼。   下一秒,黑猫顶着那团东西蹭到了他的脸上。   是一块黑色的晶石,外边儿包裹了一层淡淡的黑雾。   凉丝丝的。 第一百零二章 之后   “闻哥。”景玉宣从文档里怨念地抬起头,“我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真不想干了。”   闻鹤清绕道他身后去看了眼计算机显示屏,看不懂,于是爱莫能助道:“早着呢。”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景玉宣又哀怨道。   “你爷爷说你最闲么。”闻鹤清随口道。   “什么叫闲!大学生就不该有事情干吗!”景玉宣义愤填膺开口,“我论文还没写完呢。”   “年轻人,多体验一下生活,没什么的。而且你只是帮忙处理一下文档,具体的事不都是黄经理做么。”闻鹤清回忆了一下,自己大学的时候写论文很快,选题敲定后三天以内就会在图书馆闭关写完。   “哎算了,我自认倒霉。闻哥,你要不要回去读大学啊。”景玉宣又开口,“我看你没有去读大学,你要想读成人高考或者全日制本科都可以帮你办手续。”   其实读过,虽然学业上没有他师兄厉害,但也拿过奖学金,有回还考了年级第一。   不过这些都不便提,他只说:“不用了,现在也挺好的。”   “行。”景玉宣点头,也不多问,转而说起了别的,“这段时间你都有事儿吧,什么时候再给你排通告啊,谁是真凶刚好给你带了一波热度,你最好维持一下热度。”   闻鹤清:“好的少爷,我可以去干一些活。但是进不了组,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会突然有事。”   景玉宣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幸好远景娱乐是我哥在管。不过闻哥你的本事在哪都一样吧,是人都会顺着你的意思来吧。不知道辉乐怎么想的。”   闻鹤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哎,那过段时间有个晚会你去参加一下吧,有个平台办的周年庆典,只需要过去露个人头就好了。”景玉宣在计算机上调了个页面出来给他看。   “好。”闻鹤清道。   景玉宣叹了口气,躺到椅背上,再次感叹:“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闻鹤清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带着一条木珠的手链,正中被绕线圈起来的是一颗黑色的晶石,沾不上体温,一直带着一股丝丝的凉意。   它外观上和任何一颗黑色的水晶没有区别,只是形状不太规则。而用心沉入气息去感受,能察觉到一丝微末的属于景渊沉的气息。   这颗晶石应该是景渊沉在先前的打斗中抛下的,而在最后关头,他在自爆对上那两团煞魂的时候,留了自己的本源气息在其中,也是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只是可能他没来得及同闻鹤清说。   景渊沉不比常人,他的本源就是一团煞气,他的魂魄被生生炼成煞,然后又逃离出来,靠着残缺魂魄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所以还是有机会把他……救回来的,但景渊沉诞生于煞气之中,要想让他重新恢复需要炼煞。闻鹤清自然不可能去做炼煞的事。   他松了手,不咸不淡地回着景玉宣:“还早,你自己好好干着吧。”   景玉宣:“那你帮我写一下论文呗。”   闻鹤清:“我高中没毕业。”   景玉宣:“……”   他叹了一口气,说:“好,干就干呗。”   闻鹤清笑了笑,跟他道别出了办公室。   他下楼,去王姐的办公室跟王姐打了声招呼,王姐看了他直呼祖宗,他不好意思地告饶,确实是发现自己比别的艺人闲太多,从《道心》里出来以后,他什么事都没干了。   王姐说:“我现在手上可就你一个,你要再这样,我可就要带新人了。”   让王姐耗在自己这儿确实是于心有愧,闻鹤清赶紧道:“我不介意,您可以就当我废在这里了,去培养一块儿新料子。”   王姐:“……”   王姐瞪了他一眼,没再提这茬:“给你找了几个代言,你来看看,看好了就签合同。”   闻鹤清赶紧点头过去看。   跟王姐商量了一下,选定了男装的代言,王姐说跟那边协商好了就去签合同。   闻鹤清点头。   商量完了之后助理叶晓燕凑了过来,知道他这段时间忙,没怎么看新闻,于是开始跟他分享最近的八卦,讲了半天之后讲到了重点:“宋枝跟裴奚哲又分手了!”   闻鹤清:“……”   闻鹤清:“他们的事还在网上连载呢。”   “在,哎呀,闻哥你有所不知,前两天刚爆出来的瓜,宋枝的大粉脱粉回踩了!”叶晓燕拿出手机给他翻自己存下来的截图,“把他的事情都爆出来了,不知道辉乐的公关怎么做的,还有宋家那边居然也由着这个大粉把消息放出来了。”   截图里是所谓宋枝大粉发的长微博,爆料了宋枝的许多事情,包括那场对原身的网暴,也放出了公司联系他们的证据。   一时之间墙倒万人推,叶晓燕说已经吵了好几天了,辉乐那边的公关做得稀烂,宋枝的声明发得大家越来越逆反。   “跟裴奚哲的事儿呢?”闻鹤清问。   “他俩都分了一个星期左右了,然后这瓜才被爆出来的。但说的不是分了,反正就是闹掰了,他们俩毕竟也没官宣过嘛。”叶晓燕跟他嘀嘀咕咕,翻着手机相册,“要我说真是活该!谁让他之前那么对闻哥你的。”   闻鹤清看着滚动的相册,又问:“裴奚哲现在怎么样?”   “抑郁了,把头像换成黑的,签名全删了,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叶晓燕带着两分无语地说,“可能是跟宋枝的事情闹的吧,不过他导的那部戏首映完了,评价说一般,还有人说难看。”   闻鹤清扬眉,他记得原书里那部戏由宋枝出演,可是大受好评的。   叶晓燕又跟他说了好一阵,主要以讲述宋枝如今的境地为主,三句话里两句话都带着奚落,甚至嘲笑了一番在原书里被描写“圆滚滚的很是可爱”的字体,说写道歉信也不知道把字写好看一点。   她这算是带著有色眼镜看人,但闻鹤清也没说什么,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还是王姐路过的时候受不了了,问他们晚上去哪吃饭。   闻鹤清抬手说自己跟宋盈有约了。   王姐说你们关系还挺好的,怎么微博都没有互关。   闻鹤清愣了一下,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王姐就说:“你今天去的时候可以跟她说一下。 ”   闻鹤清点头,看了眼时间,跟她们告别说走了。   走到门口,他接到了杜秋玲的电话。   杜秋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喊了声“师父”以后,顿了一小会儿才说:“周寒朔死了。” 第一百零三章 见面   他们是在闻鹤清重新爬回山峰之上时遇见周寒朔的。   那时雨已经停了,杜秋玲在山峰上收了伞,那些弟子跟聂行渊还昏迷在地上。闻鹤清爬上去的时候已经有些力竭,护着那块晶石坐在一边喘息,难得的没有思考任何事情。   周寒朔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看着状态也不太好,带着两分疯癫地在石砖上环视了一圈,而后仓皇跑到聂行渊身边,惊声喊着:“师父!”   他衣衫尚且完整,体内的气息流转也正常,想来身为掌门的弟子和长老周文镜的儿子,是不必像普通弟子一样献祭自己,去激活那两团煞的。   方才估计在哪里好好地待着,等着其余人事成,再出来得到他的那一份……气运,好来顽固他只能靠借命而延后的寿命。   闻鹤清淡淡地看着他,想提气用命眼看看他的寿命,但体内灵气枯竭,他只略略低眉,叹了口气之后问杜秋玲:“你记得我之前给你讲的借命公式吗?”   杜秋玲也在看周寒朔,慢一拍才答:“记得。我从前数学很好的。”   “逆推的公式,怎么还命记得吗?”闻鹤清又问。   这次杜秋玲迟疑了两秒,像是回忆了一下才回答:“……记得,大概。”   闻鹤清抬起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周寒朔:“他身上全是借来的命,你试试?”   杜秋玲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又去望周寒朔,觉得他相貌还算端正,没想到也能跟借命这种事牵扯到一起。   “谢珊珊的命,除了主要是给蒋珍珍,但还有部分流到了他身上。”闻鹤清给她解释,“他是聂行渊的弟子,只是大概短寿,于是青岩门便在持续不断地给他借命。而且因为他取百家命理,他的人生轨迹不会慢慢变得和被借命之人一样。”   杜秋玲听得眉头都蹙到了一起,手指动了动,轻轻指了指周寒朔:“那我要……现在做法吗?其实我还是带了朱砂跟黄符来的。”   她拍了拍口袋:“但我,呃,他会配合吗?”   大概率不会。周寒朔和蒋珍珍不同,估计是没什么道德感的。   聂行渊已经死了。   闻鹤清叹了口气:“那就先算了,等我恢复了再说,你试着打一个印记在他身上吧,免得等会儿找不着了。”   杜秋玲就点头,闻鹤清又给她示范了一遍打印记的手势。   周寒朔在聂行渊身边哀声叫了许久,终于抬眼,直直盯上了闻鹤清。   闻鹤清则轻声对杜秋玲道:“出。”   杜秋玲一时紧张,但手自己就动了起来,照着他说的做出了手势,口里念了一遍决,而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忽起,没入了周寒朔的身体里。   周寒朔却如同没有看到这一丝光芒一般,依旧盯着闻鹤清,最后冷冷笑了出来:“这下你满意了吗?我的父亲、师父,乃至我从小的同伴都被你杀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胡闹。   闻鹤清不耐地闭了闭眼,懒得去争那口舌之快。   倒是杜秋玲一下子睁大了眼,虽然不知道刚才这上面发生了什么,但闻鹤清为什么会上山来她还是清楚的:“你有没有搞错!又不是我师父让你什么你父亲你师父你同伴跟他打的!明明是你们先找上他的好不好?你在说什么啊?”   周寒朔阴沉沉地撇嘴,面色抽动得不像正常人:“他们原本没想要你的命。”   “自己动了因果,报在自己头上,怪不了任何人。”闻鹤清淡淡道,声音不大,但也能让周寒朔听得清楚。   他骤地答:“你以为这是他们愿意的吗?”   闻鹤清皱眉,杜秋玲却在一旁听懂了,当即就接:“那那些被你们借命的人,那也是他们愿意的吗?”   周寒朔不答。   杜秋玲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劈里啪啦道:“你们原本也没想要那些你们借命的人的命吗?你自己的寿数活不到现在,你不去医院抓紧治疗,你非要别人本来活得好好的人的命?你这是什么道理?”   周寒朔从嗓子里滚出来了两个音,又冷笑道:“医院?你以为只有疾病才能带走生命吗。等我的寿命到了的时候,我只会迎来数不尽的意外,躲过了这劫还有下一劫,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你可以自己想别的办法呀,照你这么说也没人做错了,你还去借别的命,那不还是你做错了吗?”杜秋玲马上回击他,“好啦,现在你还怪我师父杀了你的……你的亲朋好友,你这人什么道理啊?”   他的视线让杜秋玲有点发怵,但一想闻鹤清还在她身边,便放开了自己的嘴巴去说。   周寒朔又嗤了一声,明显没有被她说服,但看上去也不欲与她争辩了,垂下头,将聂行渊从地上抱了起来,向着后排的大殿走去。   他走得有些踉跄,杜秋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闻鹤清,问:“我要跟过去吗?”   闻鹤清摇了摇头:“不用,等我喘口气我们就下山去,我之后还会回来处理这些东西。”   聂行渊已死,周文镜不知所踪,但按周寒朔刚才所说的,大概也命丧黄泉了。   就凭周寒朔,也不太能掀起太大的风浪。   杜秋玲看他,看他满身泥泞带着疲惫的样子,叹了口气蹲了下来:“你可以叫我帮你做点儿我能做的事。师父,你别太累。”   “我不会。”闻鹤清提唇笑了笑。   杜秋玲偷偷看了眼景渊沉的身体,不敢接话。   天边拢起的阴云渐渐散了,在阳光洒下来的第一个霎那,闻鹤清站起来对杜秋玲说:“走吧。”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忽地又被推开了,周寒朔从中走了出来,喊了一声:“闻鹤清。”   闻鹤清回头看他,看他想说些什么。   对方却道:“我活不了几天了,你不用专门再来对付我了。”   闻鹤清皱眉,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凭他借走的命,可不太像没多少时日活的样子。   周寒朔闭了闭眼,聂应在他面前被抽空寿命搅碎魂魄,他将自己借来的命让渡出去都救不来;和周文镜的血缘纽带突如其来的断裂,出来之时对方连□□都已经葬送;到山峰上看到聂行渊的尸体……   只要把闻鹤清的气运夺过来,不说聂应,起码周文镜聂行渊都可以重新活过来。可是他们赌输了,闻鹤清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而青岩门满盘皆输。   “我死了以后,青岩门再无主事之人,你大可不必再多出心思来对付我们,好好当你的戏子去吧。”他冷嘲着说着。   闻鹤清淡淡看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甚至两秒之后只耷拉了眼,转头对杜秋玲说:“走吧。”   周寒朔面色更差,又出声:“你不必不信,你旁边那个小姑娘不是把印记打到我身上了么,等我死了,她自然能知道。”   杜秋玲下了一跳,第一次试着用学过的方法去感应那个印记,悄悄问闻鹤清:“真的吗?”   “……真的。”闻鹤清捏了捏一直握在手里的晶石,不欲与他争辩,但还是对杜秋玲解释,“但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之后都还要来这里一趟的,这里的阵法与煞气都没有得到清理,而那些原本就做了恶事但没有承担后果的人,也需要被拨回正轨。”   杜秋玲若有所思地应了声。   在这之后他们就下山了。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周寒朔便死了。   死有余辜,唯一不值得高兴的就是那些被他借走的命没机会还回去了。   闻鹤清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也许没什么心情,握着电话看着外面的沉沉暮色,脚步接着往前走,只问了下杜秋玲的时间,说这段时间要去一趟青岩门。   确认好了之后挂断电话,他开车去宋盈定好的餐厅。   宋盈和谢珊珊都在,这段时间谢珊珊在参加节目准备复出,看行程也挺忙的,这会儿碰巧了,她和宋盈都在A市,便跟闻鹤清出来见见。   宋盈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回家宋枝骂了我一顿。”   闻鹤清扬眉,坐到她们对面:“你骂回去。”   “哪敢,别人可是宋家人的眼睛珠子,而我呢,一个卑微的演员罢了。”宋盈随口说着,“都是因为我跟你走太近了,我估计他还让宋家截了我的资源,但是无所谓啊,宋家和景家,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该选哪个。”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了:“景总今天没来吗?”   闻鹤清应了声,不欲多谈。   她也就没继续说,说了点别的,“我刚知道的——你别怪我没跟你早说,拍完《道心》以后,宋枝好像就回去跟家里发脾气,要给你使点绊子,但你那会儿的本事已经传开了,宋家就没对你动手。而且有景总在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   谢珊珊在旁边补充:“我看了一下,应该是找人黑过你,但都被压下来了,就算被看到也没什么人信,你现在路人缘很好。”   “是吗?”闻鹤清说。   “是啊。”宋盈答。   菜上上来了,宋盈跟谢珊珊两个人挤眉弄眼半天,最后宋盈咳了声:“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老爹?”闻鹤清抬眼。   “……裴导。”宋盈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还是说出来了,“裴奚哲,裴导,想见你一面。你是不是把他删了?”   “不见。”闻鹤清即答,并放下了筷子,觉得有点反胃。 第一百零四章 解决   最后还是见到了。   是景玉宣同他说过的平台活动,该平台的年度盛宴,唱几首歌跳几支舞再颁几个奖。闻鹤清与这些都没有关系,只需要过去走个红毯,然后在活动现场坐着就行了。   他同宋盈一起进去的,两人座位相邻,而且上次好赖是把微博互关上了。   甫一进场,宋盈提着裙子走了两步,便说:“裴奚哲也来了,你往后看,在后排。”   闻鹤清皱了皱眉。   “宋枝倒没来,不过他确实要避一避风声。”宋盈接着道,裙子有点不好拿,她塞了一把给闻鹤清,“本来裴导没准备来的吧,估计是听说你要来。”   闻鹤清给她提着裙子,直到两人落座,没什么情绪地说:“他见我有什么意思,不去跟宋枝拉拉扯扯,又来对我兴师问罪?”   宋盈摊手:“我不知道啊。”   闻鹤清也摊手:“结束以后我直接走。”   他知道自己近来心情实在不算太美丽,也实在不想去听裴奚哲那套自以为是的说教,不明白对方为何老是执着于对着自己发泄他那通说教欲,那么多人都不够他造的吗。   他转了转手串,黑色晶石散发出的凉意包裹了他,他叹了口气。   然而还是没有走成,人有三急,闻道长也是人,闻道长也需要如厕,闻道长就是败在了如厕上,又一次在洗手间碰到了裴奚哲。   闻鹤清在瞥见他衣角的瞬间便收回了视线,认真地洗完了手以后就垂眼,完美地绕过了裴奚哲所处的方位,准备离开。   “闻鹤清。”但是裴奚哲叫住了他。   闻鹤清止住了步伐,身形松散但傲骨挺立,完美贴合身体曲线的西装衬得他身形笔直。   他没有回头,停了片刻以后回覆:“喳。”   裴奚哲沉默两秒,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放弃,而是说:“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闻鹤清把手串取下来按了按,最后还是没有直接提步离开,而是转过了身:“如果你是要说宋枝,那么我先告诉你,他现在身上发生的事情和我并无关系。我最近很忙,没空时时刻刻盯着你们。如果是你说教——”   “是关于你的事。”裴奚哲打断了他。   闻鹤清看他,忽地发现他比自己还要矮上两厘米。   “我……”裴奚哲闭了闭眼,“我跟宋枝已经结束了,以前是我没有正式好自己的内心,我对他只是对小辈的关心,我以为那是爱情。”   那其实就是爱情。   闻鹤清漠然想。   “我发现。”裴奚哲皱起了眉,像是在跟自己做心里斗争,斗争了半天终于斗争出结果了,说,“我可能,心里还是有你的。”   闻鹤清:“……”   这番操作饶是闻道长都没有预见到,他诡异地看向裴奚哲,怀疑对方被夺舍了,但他也清楚对方并没有被夺舍,这番令人反胃的话可能是出自他本心。   闻鹤清:“所以?”   裴奚哲再次陷入沉默,半晌,他说:“我并不是要你马上做出决断,我只是把我的心意告诉你。景渊沉能给你的东西我也一样能给你,他在景家的位置,并没有我在裴家的重要。”   闻鹤清:“……”   他伸手掐了掐手串上的黑晶石,感受着上面的凉意,想老板有人偷家来了,你最好快出来吧。   裴奚哲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曾经确实是对你有一些误会,外面对你闲言碎语的评价太多了,我那个时候偏听偏信了旁人的话。但这段时间我发现我错了,是我没有看到你的另一面,我光因为你……”   他叨叨叨说了一大通,闻鹤清双眼放空过滤掉了他说的话,直到他自己停下来,才说:“抱歉,我们没可能,告辞。”   说完他干脆利落转身就要走。   裴奚哲似是没料到他的这般反应,望着他,唇齿微微颤动,最后道:“闻鹤清,你就真的不愿意回头再看我一眼了吗?你……”   他在闻鹤清的视线下吸了口气,像是有人拿枪指着他一般说:“你曾经喜欢过我,我知道。在片场的时候,我看到你偷拍我了,我没有制止。”   原身喜欢,但自己并没。   闻鹤清冷静地想。   而且自己已经换手机了,那些照片早就变成了电子垃圾消失不见了。   “这种感情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吗?”裴奚哲依旧道。   闻鹤清看他,还是解释了一句:“裴导的才华确实值得人敬佩。”   裴奚哲面色一喜,正欲说些什么,闻鹤清却话锋一转:“人品却不然。”   他一愣,闻鹤清便再没分一个视线给他,淡淡踩着皮鞋离开了。   ·   裴奚哲的事对闻鹤清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纵使他的话莫名其妙到让人有些震撼。   在参加完这次的活动后,闻鹤清便叫着杜秋玲又去了趟青岩门。   他在下山以后,又找到了曾经跟景渊沉合作过的公安,详细地报备了有关借命的一系列是由,知道这属于玄学公安不好查,又指出青岩门可能存在其他违法犯罪事实,请他们清查。   公安收到消息以后也确实派出了警力,调查了青岩门,将尚且还活着的、并且能查实犯罪事实的弟子带走关押。还对秋分日那场斗争做了详细的问讯——那天死亡的人放在现在实在是太多了。   一个月不到,青岩门的门庭就有了衰败之势,长阶上的泥灰无人清扫,石缝处生长着不知名的杂草,而他们一路走到山峰之上,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弟子。   透过命眼看,山上确实还有旁人,只是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闻鹤清也不甚在意,带着杜秋玲先是将山峰之上的阵法干干净净地破坏殆尽,又教杜秋玲拿着罗盘在整个青岩门找未除干净的阵法,和没有去干净的煞。   到青岩门内部,再去找那些被隐蔽起来的阵法倒是要容易了些,更何况经过之前的一战,原本笼罩在青岩门上若隐若现的雾消失了。   找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们才算遇见了青岩门的弟子,看上去状态都不是太好。   也难怪,他们身上本就承受了聂行渊原本强加在他们身上的因果,而他们本身也在那一战里被献祭,即使后来景渊沉自爆与那两团煞魂同归于尽之后,原本被抽走的魂魄重新落回了他们的体内。   闻鹤清对此并没有做什么,倒是在他和杜秋玲清理完毕之后,有一个门生找上了他们,问以后能不能跟着他做事。   闻鹤清忽地就想到了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也有这样的人,上山问能不能加入六合门。   但他摇了摇头,说机缘不够。   弟子听完以后沉默片刻,说青岩门已经解散了,他们都知道了周文镜和聂行渊会把原本在他们身上的因果强加到弟子身上,所以青岩门才广收门徒。而那些知道这些事的,原本都被他们控制住了,知道他们身死才终于解脱。   弟子还说,在那一天里,为了抢夺他气运所激活的阵法,献祭了好几个弟子的生命。而在唤醒那两团煞魂的时候,甚至长老周文镜都被反噬进煞魂之中。而在之后侥幸存活下来的弟子,也不剩下多少生命了,而其中不少都曾经参与借命与器官移植的活计,被警方带走了。   闻鹤清听着,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说:“剩下的时候就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弟子又说,他们当中有的人从小就在青岩门学习这些东西,并不会什么别的技能。然而在道术方面,最内核的东西也没有交给他们。   “他们会的都是些歪门邪道,也没必要会。”闻鹤清轻飘飘地带过,又说,“你们之后要是还有人继续那种换命的业务,我也会追究的。”   弟子又带他去看了那些身死之人的坟墓,其中就包括聂行渊、周文镜,与周寒朔。   杜秋玲看了一下之后就离开了那里,闻鹤清倒是沉默地看了半晌,捏了捏手上戴着的黑色晶石,感受着上面的凉意。   随后也离开。   那名弟子也跟了出来,又问了闻鹤清一遍,自己真的不能跟着闻鹤清去做事吗。   闻鹤清还是说,没有机缘。   弟子在旁边沉默,看上去不太死心,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留了联系方式,跟闻鹤清说可以随时找他。   下山的时候,杜秋玲问:“所以现在是,都结束了吗?”   闻鹤清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手腕上黑色晶石反射着太阳的光。   杜秋玲自然知道这是何物,这晶石还是她绕线串成手串的,她试探着说:“景总……”   “马上就回来了。”闻鹤清收回了手,对她笑了笑。   杜秋玲轻轻“啊”了一声。   闻鹤清垂眼,转着手腕又补了一句:“我的雷劫也快到了。” 第一百零五章 雷劫   景渊沉是自煞气的生的,按常理来说,想要将他的魂魄重塑,需要取煞气。   但闻鹤清想,要是用自己的雷劫做引呢?雷霆之力自然是浩然正气,而降下的雷劫必然也带有天地法则,能将他身上的裂隙修补,也能让他的魂魄更好的融进他的身体里。   雷劫其实并不是一定会过,毕竟他在自己世界就没有过。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并没有在道术上寻求多么的突破,也并没有去刻意地窥伺天机,他原本以为在这里不会再经历雷劫了,他以为这个世界就是雷劫带给他的第二次生命,雷劫怎么会有第二次呢。   然而事实证明,雷劫就是会有第二次。   在景渊沉自爆以后,他就隐隐有了这种预感,等他的身体恢复后,就已经能确定自己必要再遭这一场雷劫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把能教给杜秋玲的全都教了去,自己也整理出了一份笔记出来,算是为这次雷劫做足了……失败的准备。毕竟任他有通天只能,也不能知晓自己在面对雷劫上能否成功。   他只能保证,若自己能度过,景渊沉一定能生。   他这次依旧寻了一处罕无人迹的山上,费了些功夫才把景渊沉的身体也弄了上去,又把那黑色晶石放到他身上。   晶石还带着丝丝亮起,他最后捏了捏,起身提了朱砂袋。   他此次并没有带任何法器上来,雷劫只需用肉身与魂魄去扛,法器并没有任何益处。但他还是带了一袋朱砂,准备在此画上阵法。   从他知道自己的雷劫将要到来之后,就做了两个盘算,其一,是借助雷劫使景渊沉魂魄重塑。   其二,是同样借助雷劫,将自己身上承载着的这个世界的气运给散出去,让这些气运回到原有的轨迹上。   阵法的公式都是他试了无数遍的,此时只需按部就班画好,然后坐在其中就可。   天色渐暗,他坐到了阵法中央,等待着雷劫的到来。   第一声雷并不大,只闷闷滚在云里,昭示着雷劫的到来。   闻鹤清绷起精神,随后第二道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到了他的身上!   火辣的焦灼感使他原本绷直的背脊骤然弓起,这雷好像生生将他的灵魂劈成了两半,在亮如白昼的一瞬间里把闻鹤清拉回了第一次度雷劫的雷声里。   在要漫过宇宙边缘的光亮里,他看到了一双眼睛正看着他,是一双如墨的黑瞳,看着他在雷劫中挣扎。   窥天机,知天命,逆天而行,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想过。但那又怎样呢,自己从来没有行不义之事。   功德在身,虽逆命但顺人心。   第二道雷劈到了他的身上,他不受控制地睁开眼,眼里是浮生世界,一花一草一树木,一雨一风一山川。   万物的气都向他涌了过来,他被溢满后又陷入了永恒的白昼里。   有人需要你,你会去救他吗?   层层叠叠的空间被压缩,永昼跌进了永夜,群星在他脚底下旋转,他的一生被压缩成了一本翻开的书,一双手翻过了最后一页,他好像一个进入了三维空间的二维生物,全身的线条被打散,只有思维存在。   第三道雷劈了下来,他恍惚是第一次经历雷劫,又恍惚是第二次经历,画面在他面前好似组成了一道回廊,他在其中翻滚,带着被撕裂的神经。   我会。   他这么答。   如果需要我,我会去救他。   先前的回忆终于在这一瞬间涌入了脑海,两页书交叠,那双看着他的如墨深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最后低低唤:“闻道长。”   雷声渐息,在第一次的雷劫中他没有度过第三道雷,而现在他依旧耳目澄明,睁开眼看到了天边的明月。   明月在下一瞬消失,云雾滚滚第四道雷就对着他的脊柱劈了上去,他的背脊下意识挺立,浑身都滚过酥麻的电,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下翻涌,在他的每一根血管里奔腾,而后爆裂开来。   时空的画廊在霎那间收缩,脚下万千星辰生而毁灭,灭而诞生,固定住的胶片开始播放,一碗盛起的死水砸落,水花飞溅。   朱砂画成的阵法开始运作,电光顺着阵法规划好的方向流动,景渊沉身上的黑色晶石在顷刻间碎裂。   第五道雷在这时劈了下来,永昼没有再一次来临,差一刻就要撕裂灵魂的电没有没入他的身体,交叠的书页上燃起了火,他听到了轻轻的一声:“鹤清。”   闻鹤清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被抱住了,酥麻的电将他的感官麻痹,他带着两分沙哑喊:“景渊沉。”   原来宇宙缘起缘灭不过一瞬之间,一个世界从诞生到坍塌只花了一瞬,但一瞬就是永恒。   景渊沉抓住了他的手,第六道雷从空中巍然而下,灵识开命眼现,他好像听到了从悠远时空之外传来的声音。   你会从一而终么。   我会。   你会坚守本心么。   我会。   你的能力只能用来帮人,而不能用来害人。   我从来如此。   那么,你能打破僵局么。   尽我所能。   他仰头,看到了景渊沉那一双墨深的眼睛,在此时此地的山上,在时空的缝隙间,在原本已经暂停的胶片里,对方一直这么看着他。   他忽地想要落泪。   最后一声惊雷响,却是温柔地荡开在了他们身边,电光火石的亮让他们看清彼此,天地间顺着他的泪水下起了磅礴大雨,瓢泼的雨意在一瞬间将整个世界都浸湿,清透的雨水又将他们二人粘黏在了一起。   重重的雷劫终于结束,天地间晕开了新生的雾,然后呼吸都浸着水汽,在漫天轰鸣的雨声中,闻鹤清哭出了声音。   像是大难过后庆幸地哀鸣。   一声接着一声,景渊沉将他拥地愈发紧了,他说对不起闻道长。   雨声将他的声音吞没。   他说对不起鹤清。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是我太不自以为是了。   脚下的阵法泛起金色的光芒,承载着世界的气运从闻鹤清的体内流失,去往它原本该去的地方,而天地灵气打着旋,轻柔地托起了他们,轻柔地拥住了他们。   “景渊沉,你说你说过什么。”   “我说我不会走,永远也不会。”   “我也是。”   ——正文完——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金桃子奖   番外 金桃子奖   闪光灯劈里啪啦地打了下来,闻鹤清跟着《道心》剧组其它主演对着镜头微笑,看似从容实则兵荒马乱地从镜头前过去,得体地应付主持人略有些尴尬的问题,在签名版上留下谁也看不懂的大名,最后跟他们一起进了场内。   宋盈这次穿的裙子裙摆不拖地二十里了,只是有点步子迈不开,大家都尽量缩小步伐配合她,齐刷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景总在哪呢?”宋盈问。   闻鹤清:“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   宋盈:“……”   闻鹤清:“在前两排坐着。”   宋盈:“你没让他们把你俩座位挨着?多见外啊。”   闻鹤清:“说不定我们剧组有人得奖呢,到时候还得跟各位拥抱一下。”   宋盈立马问:“得什么奖?”   他们这回参加的是金桃子奖的颁奖典礼,金桃子奖在国内是影响力最大的电影奖项,这次《道心》剧组里,提名了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导演三个奖项,算是大丰收,不过王导说虽然提名了三个,但应该只能拿到一个奖项。   应该无论如何也能拿到一个奖项。   闻鹤清茫然摇头:“不知道啊?”   “别装,你手一掐就知道了。”宋盈看到镜头,拿手柄嘴挡住了,“上次你不是一见到我就说我身上有烂桃花?”   “猜的,不准。”闻鹤清随口就搪塞,跟宋盈斗嘴皮子。   事实是当然准,雷劫过后他身上的气运全部归还于这个世界,而他自身恍惚也融入了这个世界,命眼并不需要刻意去开,一草一木的运行轨迹就在他面前滚动开,一切都像呼吸一般自然。   但他还是看不见景渊沉,看不见景渊沉身上的任何轨迹,他的身上永远都是一团迷雾。   因为他崭新的□□是由代表着天地法则的雷劫锤炼出来的,他的魂魄是藉着万物生长的气运生长起来的,他仍旧不在世间五行之类。   这自然也挺好。   “哦,那你获奖以后准备感谢谁,得感谢一下景总吧?”宋盈又说。   闻鹤清:“我不一定拿奖呢。”   宋盈:“那你说我站起来之后要不要跟你拥抱,景总会不会介意?咱们只是虚抱一下,应该没事,是吧?”   闻鹤清:“等他宣布获奖名单再说吧。”   见他油盐不进,宋盈“啧”了声,坐了回去,还是有点紧张,为了缓解紧张开始八卦:“你跟景总是不是打算公开啊?景总都注册个人号了,只关注了你一个人。”   闻鹤清一整场都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表情,嘴角刚刚提起来,宋盈就提醒他:“把嘴巴挡着。”   闻鹤清于是挡着,但面上还是浮起了一丝略微的笑意:“不都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吗,还需要再大张旗鼓来一次公开?”   “哪都知道,不知道的人还是很多的。”宋盈下意识想摸手机,发现没带之后又收回了手,“不过你们自己高兴就好。哎,小裴导进来了。”   闻鹤清“啧”了声。   裴奚哲导的片子也有一个获最佳男主的提名了,理论上来说是闻鹤清的竞争对手。然而裴奚哲的视线在场内环顾了一圈,最后定在闻鹤清的身上。   闻鹤清没给眼神过去,轻声喊了声:“老板。”   坐在前几排的景渊沉便回头向他看来。   闻鹤清对他笑了笑。   景渊沉就也勾了半丝唇起来,伸出一根指头,一丝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看见的白雾从他指尖洋洋飘了出来,跨过几排贴到了闻鹤清的额心。   还是凉丝丝的。   闻鹤清把那丝雾拿下来捏到了手心里,景渊沉便回过头去了。   宋盈这会儿才凉凉说:“你侬我侬完了?现场还有别人呢。”   闻鹤清捏着手里的雾:“你不是爱看么。”   宋盈装傻:“什么?”   “我跟景渊沉有个cp,叫澄清,你不是老在里面嗑么。”闻鹤清又说,“你跟杜秋玲,没少往里爆料。”   宋盈:“……”   她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件事闻鹤清也能发现,未免有一二分的尴尬:“没……报什么不该说的。”   “没事啊。”闻鹤清说,“你们景总还老背着我偷偷看呢,看完把浏览记录一删假装无事发生。”   宋盈:“……”   宋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打算拿到手机以后跟杜秋玲交换一下这个情报。   颁奖典礼准时开始,歌舞之后就是一长串的介绍,宋盈全程都绷直着背脊,带着镜头里看不出来的紧张。   闻鹤清倒没什么感觉,虽然没有刻意去算过,但结果就平铺在他面前。   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有四个,分别是他的《道心》,裴奚哲导的《回到昨天》,和另外两部片子。放出的一段影片是《道心》的结局。   由闻鹤清饰演的道士在城破夜将近时站在了城墙上,城墙前妖兽滚滚而来,而他垂下眼,再抬眼之时眼中的所有犹疑都变为了坚定。   火焰在他身上燃烧,而他义无反顾跳下了城墙。   影片结束,镜头给到闻鹤清,闻鹤清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接下来播放《回到昨天》的片段,闻鹤清依旧云淡风轻地笑。   宋盈的声音顺着她笑着露出来的齿缝里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到底谁得了啊?”   闻鹤清不动如山,终于在颁奖嘉宾留悬念的非常长的停顿里,也用腹语说:“我。”   话音刚落,颁奖嘉宾笑着念出了卡片上的名字:“获得最佳男主角的演员是——闻鹤清!恭喜!”   宋盈提在心口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去,闻鹤清站起来与她拥抱,与王导拥抱,与各种各样的人拥抱,带着得体的笑容走出座位,在主持人的介绍中闲适地走向颁奖台。   颁奖嘉宾把奖杯递给他,他拿着奖杯和嘉宾说笑了几句,站在台上和底下景渊沉的目光相接。   景渊沉目光带笑,他最近笑得越来越多了,前两天还拉着闻鹤清去钓鱼,闻鹤清坐下来就知道自己钓不到,但景渊沉还是让他在旁边看自己钓,最后钓上来一条六斤二两的鲤鱼。   “有请获奖者发表获奖感言。”   闻鹤清也轻轻笑了下:“感谢大家。”   全场一片安静,他微微躬身对着话筒:“很荣幸能够获得这次最佳男演员的奖项,感谢金桃子奖评审老师们对我的认可。也感谢王导给我这次机会,让我能够参演《道心》,感谢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所有参演人员,与我一起完成了这部优秀的作品。”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他的目光再次停到了景渊沉身上,他们在电影上线的时候一起去影院看了,最后呈现的效果很好,剧中人跳下城墙的时候景渊沉将他的手抬起,吻在了他的手背上。   “还要感谢我的老板,感谢他在我初来乍到的时候帮助了我,此后也一直支持着我,爱着我。”   台下发出几声哗然,他低眉笑:“非常感谢他,我的老板,我的爱人。”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事情是这样的   1.   事情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和闻鹤清原本待的世界不同,也许是为了给宋枝的爱情路行方便,这个世界的同性恋可婚,并且社会整体环境并不会产生任何非议。   在这种氛围下,闻鹤清没有对自己与景渊沉的恋情做任何掩饰。   景渊沉也没有。   远景娱乐公司有自己的官方号,所以景渊沉的个人号会随心所欲地发一些他自己想发的东西,比如钓上来的鱼,比如看到什么以后随手@一下闻鹤清。   闻鹤清本来并不怎么使用他的大号,几乎是全都交给助理接管了,这下又找王姐把账号密码拿了回来,时不时上去点赞一下景渊沉。   圈内人心知肚明,看官嗑生嗑死,他们虽然没有官宣,但在众人眼里已经是明面上的情侣了。   公司的人也都这么认为。   2.   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当然还是风平浪静的一天,景渊沉在会议室开会,由于景总虽然严格遵循八小时工作制且下班后非常平易近人,但在这种场合里还是异常的严肃,让上面做报告的人两股战战。   好巧不巧,在景总即将对这次报告发表重要讲话的时候,才开口就顿住了。   主讲人以为即将面临非同一般的狂风骤雨,当即就汗如雨下。   但景渊沉往门口看了一眼,眉目竟然变得温和了起来,轻轻笑了一下。此微笑犹如常年在深渊咆哮的恶龙突然温柔地救了一个人般令人胆寒,众人更加两股战战。   谁知接下来的景总就如春风一般和睦,温和地点评,温和地总结,最后散会脚步轻快地第一个从会议室离开。   众人出去一问,闻鹤清果真跑公司来了,此时转了一圈之后正待在景渊沉的办公室是也。   然而景渊沉在会议室里并不使用手机,心情的转变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就是一瞬之间的事,于是大家恍然大悟——景总跟闻鹤清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啊!   他们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3.   事情是这样的。   自从景渊沉拥有了个人账号以后,他的照片也流出了一些,偶尔和闻鹤清出去晃荡,也被拍下来放到网上过,不过分的东西也都没有删过。   自由生长的环境下,他们的cp在以宋盈和杜秋玲为首的相关内幕人士的指导下发展得及其旺盛。   旺盛到景渊沉都进过他们超话,还顺利顺藤摸瓜到了论坛,通过了论坛的问题,学习论坛内部人士的说话方式,堂堂整天水贴获得元老标签。   他看论坛这事儿并没有避着闻鹤清,但也没有特意告诉他,只是偶尔提过自己最近在欣赏“文学作品”,陶冶艺术情操。   然后闻鹤清直接在他面前拿起他的手机,点击进入流览器,点击收藏的网页,自动登录账号,点击他的评论。   清:太太写得好涩!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过就好了!   闻鹤清:“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过就好了。”   景渊沉:“……”   闻鹤清:“也没见你平时这么说过话。”   景渊沉:“嗯,这种语气是他们论坛约定俗成的规定。”   闻鹤清滑动到主楼,粗粗扫了一眼内容:“……”   景渊沉:“……文采斐然。”   闻鹤清:“你真想试试?”   景渊沉勾住了他的手。   4.   事情是这样的。   杜秋玲同学最近已经能够出师了,闻鹤清给她选好几个任务让她去独立完成,她也出色地解决了大部分问题。   但还是有部分问题需要闻鹤清出面。   闻鹤清超度掉煞魂,跟杜秋玲离开的时候叹了口气。   杜秋玲:“怎么啦师父。”   闻鹤清:“为师知道你可能有一些自己的爱好,即使这个爱好和我有关,我也不应该多加干涉。”   杜秋玲猜到他说的什么事,瀑布汗:“呃,不是,这个呃,其实是因为,嗯,就是。”   闻鹤清:“你往你们论坛写东西的时候,有时候花样也可以没那么多。”   杜秋玲震惊看他,眼神百转千回,最后终于明白过来,含泪点头说好的师父。   这天之后,论坛里的花样更多了。   5.   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闻鹤清在天桥底下支了个摊算命,做了点手段所以没人认出他来,人来人往,景渊沉下了班以后坐到了他的旁边,去隔壁摊买了两碗馄饨。   一人一碗,他们坐在路边看着来往的人吃完了,有人来闻鹤清的摊上算命,景渊沉又去买了个红薯给他。   天黑的早,路灯亮起来了,闻鹤清吃完红薯的时候也算完了,客人离开,景渊沉把他的手拉过来。   给他戴上了一个尺寸正好的戒指。   闻鹤清笑,他说:“多巧。”   然后把景渊沉的手也拉了过来,给他戴上了一个款式都差不多的戒指。   人来人往,有一个老人在他们摊前停了下来,闻鹤清笑着抬头招呼,景渊沉与他十指相扣,头抵在他的肩上闷笑了出来。   第二天,他们走进民政局,领了两个本子出来。   6.   事情是……   事情就是这样,一个灵魂爱上了另一个灵魂,他们在万千世界当中相爱,打破了固定好的道路,将命运延伸出了许多的未知。   但在每一个未知里,他们都相爱。   这是可以确定的。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