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欺负漂亮人夫[快穿] 作者:苏熠枭 简介:黎安是快穿局的资深996员工。 什么狗血渣男、白莲花、绿茶作精手到擒来。 主神:你觉得自己很能? 黎安:那可不。 然后他被调到了惩罚模块。 黎安:(沉默)你说你是什么系统? 系统778:叮,欢迎来到沉睡的丈夫扮演系统! 黎安不语。 只是一味地想,这他妈是绿色软件该出现的东西吗? 但再怎么震撼,社畜还是要打工的。 可结果…… 黎安看着转头把x药下进自己碗里并且连夜爬床的野男人。 黎安:? 是这么个沉睡法? 【世界一:你是996连轴转的社畜。新来的上司年轻多金,对你和你的男朋友很是照顾。你根本不知道,在你无数次醉酒昏睡之后,他们背着你干了什么。】 黎安刚装上醉。 上司朝着他解开了皮带。 黎安:??? 老房子着火上司攻x窝囊社畜人夫受 “安安,你也不想让你男朋友知道我们在他的床上干了什么吧?” PS:本世界受没有真谈男朋友,和攻发展的是1v1感情关系 【世界二:你是黑白通吃的大佬,订婚不久,你就因为车祸昏迷在床。你最信赖的教子将你那年轻貌美的未婚夫日日在病床前作弄,等到你醒来,也没有就此收手】 黎安昏迷中,感觉有双贼手摸向了病床上的自己。 黎安:…… 黎安忍无可忍:住手! 没想到青年亲了亲黎安准备扇他的手。 眉眼弯弯。 “您早就和我断绝关系了,我凭什么听您的呢?” 阴湿地雷男鬼攻x冷漠病弱教父受 PS:参考《教父》。架空现代背景。 攻受解除教父教子关系之后才会发展感情线。 【世界三:你是团宠文主角历练渡劫时的凡人夫君,因为救他一命,双眼尽盲,因此被主角带回山上,刺激暗恋主角的养父兼师尊生出心魔,从此在眼盲的你面前开展禁忌之恋……】 黑莲花斯文败类仙尊攻x小白花盲眼凡人受 “仙尊……这也是疏通经脉的一部分吗?” “自然。” 【世界四:……】 待写: 四、高冷直男室友攻x冤种竹马男友受 五、封建大爹家主攻x懦弱赘婿弟夫受 六、绿茶白莲A装O攻x恋爱脑Beta受 七、暴戾阴暗皇帝攻x公主驸马小白脸受 八、年下狼狗龙傲天攻x一心守节寡夫受 双初恋,1v1。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快穿 轻松 钓系 炮灰 主角视角黎安互动祝慎 一句话简介:我是限制文里沉睡的丈夫 立意:打工人追求平等的励志故事 第1章 社畜(1) “秋秋,你说你欠了什么?网贷?” 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杂乱地摆放着快递箱和衣物。 衣帽柜旁边,刚穿上通勤西装的男人动作僵持在半空中,瞪着对面的青年,忍不住发出了质问。 他生得很白。哪怕在灰扑扑的出租屋里,白腻的也像裹了一层奶油。下颌流畅,嘴唇饱满,令人粗略一瞥便可以确定这人拥有一副绝佳的皮囊。可惜过长的刘海和厚重的黑框眼镜遮掩住了大半的五官眉眼,再加上廉价宽大的西装,便像是蒙了尘的明珠,混入人群也没有存在感。 对面的青年反而更引人注意一点。 他五官精致,烫着一头小卷毛,穿着范思哲秋季最热门的款式。脖子上挂着一个价格不菲的水晶细链。 陆秋听见质问,表情流露出错愕。 “黎安,”陆秋说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黎安喉咙喑哑。 他的声音透露出了几丝疲惫:“你留的是我的电话。” “我……”陆秋这才稍微地心虚了一点。 为了在好友圈里假装阔绰,买奢侈品充场面,陆秋和黎安的工资都不高,他只能从网上贷款。可是网贷也是有额度的,陆秋贷了几次还不上之后,就被冻结了信用。他记不清是哪一次急用钱,登记了黎安的身份和电话。 陆秋的眼圈红了:“黎安,我不得不这么做!自从陆家败落之后,他们那些人一直看不起我。我不能显露出穷困潦倒的样子,要不然指不定他们……” 黎安和陆秋相识于B大。 黎安是小镇做题家,家境平凡,长相普通。陆秋却是B市陆家的小公子。 本该是白富美被穷小子拐跑震惊所有人的俗套故事。 可没想到陆家在陆秋和黎安大四那年破产了。 黎安和陆秋没有正式在一起,但破产之后,他没有放弃陆秋。而是卖了自己大学做的几个项目,给陆家接济了一点。虽然杯水车薪,但患难见真情,陆秋便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黎安的出租屋。 黎安本以为他会和陆秋相互扶持着,走完一生。 可是白富美怎么忍受得了劣质的衣服、脏乱的几十平方米的出租屋? “欠了多少钱。”黎安平静道。 陆秋:“没欠……多少……” 声音越来越低,有些底气不足。 黎安头疼了。 他说道:“秋秋,不要骗我。” 陆秋:“我知道错了!” 青年眼圈和鼻尖一起红了,像讨人怜的兔子。 但对面是不解风情的黎安。 黎安:“以后不要再借网贷了。我们一起还了它,告诉我,欠了多少。” 陆秋:“一……一千万……” 黎安的头更疼了。 前不久他刚在公司加班加点地完成一个项目,拿了一笔不菲的奖金,也得到了晋升的机会。 原本,黎安是想拿这笔奖金和他之前的存款买一套房,属于他和陆秋的自己的房。 然后,在新房里,他用昂贵的钻戒给陆秋正式告白。 黎安也觉得,让小少爷在出租屋里,委屈他了。 可是,一套房的首付也不过一百万。 他总共就这么多钱。 黎安:“好。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陆秋感动地握住了他的手:“黎安,谢谢你。” 对陆家小少爷来说,一千万根本不是事情。 他不觉得这是多少金额。 但黎安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万。 更别提B市昂贵的生活成本。 一个月到头,攒不下来多少钱。 “我不会让你单打独斗的。”陆秋抹着眼泪道。 黎安的眸子暗了暗。 “我去上班了。” 头疼的要炸了。 但黎安现在不想在和陆秋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毕竟已经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黎安,”陆秋忽然叫住他,“我知道我们现在很难还上这笔钱,但是……有一个来钱快的法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黎安被宽松西服遮掩的腰肢上。 黎安从来没和陆秋上过床。这个时代人们的性观念很开放,更别提纸醉金迷里长大见惯了声色犬马的陆家小少爷。他不理解黎安为什么不碰自己。陆秋生得好看,从不缺追求者,但他爱惜自身,只想把身体交给真命天子。旁人笑陆家少爷迂腐,可陆秋却真的等来了黎安。 陆家倒台,众星捧月的陆秋跌落尘埃,追捧讨好的狐朋狗友作鸟雀哄散,只有黎安依然走了过来,将他拉起来。 陆秋觉得黎安像是自己的骑士,他想把自己交给黎安。 于是一次偷偷趁着黎安洗澡,他只套了件睡袍便钻了进去。 水汽朦胧间,他瞧见不起眼灰扑扑的黎安摘掉眼镜,露出一双媚气的眼。他的五官不比陆秋逊色,甚至更胜几分。但让陆秋一眼被夺取心神的,是黎安的身体。 白皙,修长,虽然没有健身的肌肉,但却坚韧有力。没有一处不完美,漂亮得像是石膏像,就连那处也是粉的、干净的,没有一丝脏污。偏偏腰窝塌陷,人鱼线顺着往下,肚腹消瘦却柔软。 陆秋气血上涌,直接一头栽进了浴室里。还是吓坏了的黎安把他抱出来的。 从那以后,黎安还是没有丝毫要动陆秋的念头,陆秋也有些羞耻,不敢主动再去做这种事。 黎安的身体很具有性魅力。 陆秋不得不承认,不仅他会喜欢,但凡看见这具身体的人都会喜欢。 于是陆秋握住黎安的手,言辞恳切地把他的欣赏和想法说了出来。 黎安的指尖温度一点点退却。 他的声音有些气愤:“你是说,让我……让我当网黄?” 陆秋:“黎安,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只是让你发一些照片,网上有很多搞这个的,你就没事干露个腰和背,配bgm扭两下,等账号经营起来了,我们再直播,不论是带货还是吃打赏,来钱比你的死工资要快。” 他把几个大网红的视频给黎安看了。 黎安是山村里出来的,那里的观念还落后。只看男人裸着背,他的耳尖就全红了。 “不……不要给我看这些!!!”他结巴道,“有伤风化。” 陆秋觉得黎安这股子纯情劲特别可爱。 但他们现在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黎安的眼睫抖动两下,他垂眸,心乱如麻:“我先去上班,拍视频的事情……你让我在想想。” 陆秋便弯了眉眼:“好黎安,我太喜欢你了。” 黎安红着脸走出出租屋。 随即他直起背,脸上的羞赧全然不见。 “这刘海太扎眼了。”黎安嘟囔着,撩起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此时的气质浑然一变,有些随意的勾人。 几个路过的女大学生忍不住朝他身上看去。 系统:“你现在扮演的是‘沉睡的丈夫’,不要引人注目。” 黎安嘴角一撇:“是是是。” 他是快穿局资深员工。犯了错被罚到这里,专门扮演那种没有人演的凄惨炮灰。 这个社畜为了欠网贷的男友去搞擦边,中途新来的上司却看上了社畜的男友陆秋。于是上司给了社畜很多工作机会,故意借此认识到陆秋。一个憋了很多年有那啥瘾的三十岁霸总,一个身娇体软白富美小少爷,两个人干柴烈火,很快背着社畜搞在了一起。而社畜因为追债开户,把他擦边账号发到了公司内网,引咎辞职。上司却替小少爷还光了债务。两个人恩爱甜蜜,失魂落魄的社畜离开B市,下落不明。 因为中途,上司和小少爷很多次在黎安的出租屋里酱酱酿酿,为了防止黎安发现,要么给黎安下药,要么灌醉他。总之黎安就是所谓“沉睡的丈夫”。 看完剧情的黎安:“6。” 黎安被系统电了一下。 连忙窝囊地放下刘海,拎着公文包刷了公司的人脸验证。 他嘟嘟囔囔:“上辈子天打雷劈,这辈子上司是傻逼。” 系统:“注意你的言辞。” 黎安:“778,你知道我为什么被罚吗?” 系统:“为什么?” 黎安:“因为我把男主杀了。” 系统:“……我不信。” 位面男主有气运保护。 黎安杀不了他。 “本来是这么想的,”黎安道,“可是他被我用脚踩在身下,脸都红了,眼里都冒着泪,我就放过他了。” 系统:“我觉得你在搞颜色,但我没有证据。” 黎安:“咦哟,系统你好龌龊。” 系统电了黎安一下。 “老实点,走剧情。”它冷酷道。 黎安抬起头,正好瞧见他们小组组长。 “黎安,新总裁已经来了,”组长拍了拍黎安的肩,“等会写一份报告给他,我们的新上司对你手头的项目很感兴趣。” 组长朝他挤眉弄眼。 “新老板眼下孤立无援,正是需要心腹的时候,黎安,你好好表现……” 黎安还在发愁那一千万的网贷。网贷利滚利,一天就能滚出几十万甚至百万的利息。更何况他还不知道陆秋说的数准不准确。眼下心里面翻江倒海,实在没精力应付组长,蔫巴巴地敷衍了过去。 但组长说的没错。 这一次抓住新来上司的机会……或许,能得到晋升。 黎安现在很需要钱。 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他来到工位,把包放下。 报告早就做好了。但黎安没有立刻去找新老板。 他去了洗手间。 走进隔间,黎安打开手机,在短视频上搜索了腹肌、健身等相关词条。 然后发现陆秋说的没错。 黎安是一个很无趣且很老实的人。 从来不关注娱乐活动,思想还保守。 在看见这些人的点赞数量十分宏观之后,他吃了一惊。 但看着男人荷尔蒙爆棚的身体,以及评论区那些露骨的发言,黎安又觉得面红耳赤。 他想退出。 可陆秋的话语像魔咒一样萦绕在他的耳边。 “不论是带货还是吃打赏,来钱比你的死工资要快!” 要不试试? 黎安觉得,和这些博主比起来,他要肌肉没肌肉,也不会扭。 肯定比不过。 也许数据惨淡,正好可以让陆秋认清楚现实。 黎安解开外套,撩起衬衫,用嘴咬住衬衫的下摆。 颤巍巍地拿手机拍了张露腰的图。 他心脏跳得飞快,因为害羞,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扒住了衬衫,防止走光。 黎安刚注册的短视频账号。 他就简单用照片配上系统推荐的BGM发了出去。 发布成功之后,黎安迅速切出了软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像是被逼着做了错事的好学生一样。 黎安推开隔间,走到洗手台,给自己洗了把脸降温。 任务完成,接下来就能把心思放到工作上了。 黎安回到工位,拿起报告,朝电梯走去。 他要去顶楼给新来的老板汇报。 * 顶楼。 办公室。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皮椅上。 阳光从身后的落地窗渗进来,将他的轮廓落得光线分明。 五官清冷疏离,气质禁欲,就像是小说里走出来的高岭之花。 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但男人正在刷短视频。 沈敬的好友给他发了几个视频。 都是些无聊的美女跳舞。 性取向为男的沈敬心如止水,回都没回地退出了聊天界面。 一时手滑,他切换到了附近的短视频。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白花花的腰。 沈敬蹙眉。 他尤其不喜欢这种在网络上擦边的博主。 简直像是暴露狂。 沈敬刚想把这人拉黑。 目光却被这人的照片吸引住了。 明显是男人的腰肢,很细,修长,很白。 只是一张照片,连点赞都没有,但沈敬却偏偏觉得这人有些局促。 一只手欲盖弥彰地拉扯着衬衫。 手的虎口处有一点红痣。 沈敬莫名有点口干。 他仓皇地移开视线,却发现定位正是在这栋大楼。 沈敬:“……?”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怯懦的声音。 “沈总,我可以进来吗?” 第2章 社畜(2) 黎安很紧张,站在门口不断地吸气呼气。 拿着文件的手都有些哆嗦。 他还不知道这个新来的上司是什么脾气。 就要硬着头皮汇报了。 黎安不是一个左右逢源的人。相反,他太老实,太腼腆了。哪怕知道职场上,需要甜言蜜语讨好上司。但黎安还是做不到。之前和前老板一旦单独共处一室,黎安就满头大汗、双腿发抖。 陆秋说他锻炼太少,没什么见识。 可是一个从山村出来的孩子能够有什么锻炼的机会呢。 往常这种汇报工作黎安都会求助组长或者其他同事,让他们替他汇报。 哪怕有好心同事提醒黎安,这会被人抢了表现机会甚至是功劳。 但黎安唯唯诺诺。 他心底还是有个淳朴传统的想法。想着只要自己好好干,也能一步步顺着升迁。 要不是陆秋网贷了一千万,且催债短信发到了黎安的手机上。 黎安不由得叹了口气。 新老板需要心腹。 他必须争取给老板留下好印象。 往后,老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努力让老板欣赏他,然后提拔他。 一千万实在是巨额的数目了。 黎安是孤儿。他上大学的路费和学费是叔叔婶婶还有村支书号召全村人以及县委书记的捐款一点点供出来的。 临走时,乡亲们将皱巴巴的五十块、一百块统统塞给黎安,让他在大学里多吃点油水。 黎安的手机也是村支书把女儿的二手手机给他的。 然后他来到B大,发现这里早就已经不用现金了。 一千万的巨额,黎安想象不出来。 就像他和陆秋两个人眼界的鸿沟。 办公室内很久没有回应。 黎安的掌心渐渐出了一层薄汗。 因为刚刚拍照的原因,他把衬衣从裤子里扯出来。如今松垮在身上,格外显得窝囊。 黎安想,要不还是等做好心理准备了再来。 他已经打算转身离开,办公室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冷的“请进”。 黎安一顿。 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哪怕他老实,也明显听出来了上司的语气并不算太好。 黎安有点想退缩。 但转头一想,一千万啊那可是。 算了。 反正早晚都要讨好上司的。 黎安推开了门。 新老板来公司任职第一天,办公室的布局还没有改动。相对熟悉的环境让黎安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新老板。 这位新老板年少有为,听说大一就开始创业了,后来又搞起投资,靠着创业经历和B大的学历成功入职集团总部,又没用几年便当上了总经理。如今是主动向集团申请来子公司历练的。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五官清冷而疏离,像是陆秋偶尔追的电视剧上的流量明星扮演的霸总男主。 “沈……”黎安结巴了一下,“沈总,我是黎安。是……” 在黎安静悄悄观察他的时候,沈敬也在注视黎安。 他刚刚因为刷到了疑似公司内部员工的擦边短视频,心情稍稍不悦了一些。 不过沈敬并不是一个会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的人。 面前的青年显然紧张地过了头。 因为公司里面暖和,他脱下西装外套,只有一件衬衣。白色的衬衣下摆松垮在裤子外面,却没有多少吊儿郎当的浪迹感觉。反而让人第一眼注意到了领子往上的脖子和下巴。 因为很白。 只是更多的五官被硕大的黑框眼镜遮住,留着细碎柔顺的黑发,刘海茂密得挡住了一部分眼睛。 很标准的社畜穿搭。 沈敬收回目光,平和地给紧张不已的黎安接了话茬:“是黎安吧?我已经从你组长那里看了这次的C组项目,听说关于公司内网安全密钥的进一步升级维护的技术报告书是你主动提出并写的?” 黎安猛地一惊。 沈敬看见他像是小兔子一样,身体强烈地哆嗦了一下。 怎么这么胆小? 自己很吓人吗? 沈敬有点疑惑。 “是、是我写的!”黎安没想到组长还暗中举荐了他一把,因为有些紧张和意外感带来的兴奋,他眼眶下面的脸颊慢慢浮现出一层薄红,“不,不对,组长和其他同事也帮了我许多。我这次来就是给沈总汇报这次的项目成果的。” 大概是略微兴奋过了头,又加上渐渐发现这个新上司只是脸冷了点,态度居然意外的平易近人,黎安的语速渐渐流畅了起来。 沈敬:“黎安,你的基本功很扎实。而且我看你对网络前端似乎很有见解,为什么选择技术维护部门呢?” 黎安当时的分数很高,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计算机。因为计算机就业前景好,工资也高,只要想学且拼命去学,以后一定可以留在B市。他在B大的绩点很高,也做了不少成熟的项目,但是陆家出事之后,黎安把那些项目全以买断高价卖了出去。 说好听点,叫买断。说难听点,叫枪手。 黎安没有办法,这虽然导致没有了长尾效应的著作版权,但却是来钱最快解决陆家燃眉之急的办法。 腾飞科技是他一直想进的公司。 但没有了实习项目经历,黎安凭借几次寒暑假的公司实习和绩点,也只能选择最稳妥的技术维护岗位。 听见这个问题,黎安受惊一般地垂下眸。 “我、我没有实习经历。” 太老实了。 明明可以编一个更圆滑的借口。 黎安说完了,才意识到他好像成了面试官最不喜欢的那种应试者。 好在沈敬态度没有变。 “没事,以后可以再积累经验。”他说道。 沈敬在B大就读的也是计算机。 只不过后来他发现自己更喜欢行政管理部门。 但沈敬看黎安,像是在看那些竞赛队里局促的小师弟。 他们这种人看着蔫巴不起眼,但对代码的热爱,是沈敬如何都比不上的。 沈敬很佩服,也很欣赏这种精神。 对于黎安,他存了提携的想法。 “把项目成果的任务书拿过来吧,”沈敬道,“和我仔细说说。听你们组长说,你还有一个新想法?也一起讲了吧。” 如果是普通员工,此时面对老板临时起意的问话,早就在心里骂街八百回了。 但黎安不一样。 他表情局促了一下,递给沈敬任务报告时,他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对视。隔着一层镜片和刘海,沈敬发现黎安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鹿一样。 胆子也小。 确实像小鹿。 沈敬莫名其妙被自己的联想逗的有些好笑。 毕竟是专业相关,沈敬粗略扫完了总结报告,就大致明白了系统框架。 但他还是想听黎安亲自讲。 和刚刚的局促不同,此时明明离沈敬更近了,黎安却有些夸夸其谈起来。谈起具体工作内容时,从想法到如何投放建设,以及其中的难关,黎安说起来时,脸红却两眼直冒光。 沈敬听完,愈发觉得黎安是个可造之材。 他新来公司,手头一时没有好用的人才。这种大公司的老员工尤其圆滑,与其再三十六计收服人心,沈敬更喜欢培养黎安这种有技术有实力还有梦想的愣头青。 黎安一口气说完,喉咙都有些发干。 他如梦初醒,才发现刚才太过激动,竟然一时之间绕过了办公桌,直接用手指着任务书一段段地当面给沈敬讲了起来。 沈敬居然也没有打断他。 一直平静地听他讲完。 黎安从工作状态切换回来,瞬间又变成唯唯诺诺的社畜。 一时惊吓,加上他为了赶在新老板接任以前赶完项目,已经实打实通宵了好几个晚上,上班的时候黎安还在头疼,如今和激荡的情绪一起冲击,猛然让黎安眼前一阵发黑。 天旋地转,仿若感官失调。 黎安只听见上司发出了一声闷哼。 好在眩晕了一阵,黎安就恢复了正常。 然后他发现…… 自己以一种投怀送抱的姿势,扑进了沈敬的怀里。 沈敬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突发情况。 但他还是下意识护住了黎安。 刚刚发出闷哼,是因为黎安的眼镜挂在了沈敬的衬衫上,狠狠地戳了他的胸口一下。 黎安:“……” 啊啊啊啊啊!!! 完蛋了。 哪有上班第一天就痛击上司的! 黎安噌地一下弹射起来。 “对对对对对……”黎安欲哭无泪,两眼失焦,“对对对不起!沈总,我前两天没有休息好……” 他每天晚上在乡镇高中偷偷躲被窝里打手电做题,早就把眼睛熬坏了。 如今找不到眼镜,黎安非常没有安全感,也完全看不见。他只是隐约记得眼镜挂在了沈敬的身上,便摩挲着朝黑色模糊的地方摸去。 手腕猛地被拉住。 沈敬的声音发沉:“在这里。” 他把眼镜递给黎安。 黎安哆哆嗦嗦地戴上眼镜,又给沈敬道歉道:“对不起,沈总我是真的……” 沈敬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 “只是……”他道,“我希望你请个假,去医院体检一下。我不希望我的员工出现过劳死的问题,难道公司勒令你们强制加班了?” 黎安干巴巴道:“公司一直都很人性化,是我想抓紧把项目做出来。” 沈敬:“请假,去医院,然后回家睡觉。” 施加命令时,他才有些符合长相,冷淡,克制,疏离且高高在上。 黎安垂下头。 沈敬听见他在小声嘟囔:“会没工资。” 沈敬:“我给你额外算成辛苦费。” 黎安的眼噌地一下亮了。尽管他掩饰的很好。 沈敬无奈。 这财迷模样,倒有点像小老鼠了。 “去吧。” 沈敬道,“过两天我会将新项目继续让你们组施行。” 黎安:“沈总,那只是想法……还挺费资金的。” 沈敬:“这不用你们操心。” 平时这么怕他。 一聊起技术层面就敢顶撞人了。 没有哪个技术宅不喜欢这么阔绰的上司。 黎安得了新项目的饼,还挨了夸,顺便得了免费的半天假。 虽然中间出了丑,但幸好上司没有介意。 呜呜,沈总是个好人! 黎安高高兴兴地出了办公室。 沈敬一直维持着黎安在时的坐姿,一直到办公室的门合上。 他猛地脸色一沉。 西装裤是黑色的。 近视的黎安以为那是眼镜,摸的却是沈敬的大腿。 在黎安白皙消瘦的手搭在沈敬腿上的那一刻,沈敬的身子猛然紧绷。 他瞬间想要阻止,可视线中却浮现出了一点红痣。 恰好地挂在了虎口上。 沈敬陷入了沉思。 第3章 社畜(3) 沈敬怎么想他的,黎安不知道。 他先去找了组长,感谢了他的提拔。 因为项目投行的事情,虽然沈总画了饼,但毕竟还是没有落实,黎安想了想,还是没说。 组长:“你要请假?” 想起刚刚办公室发生的窘状,黎安还有些脸热。 幸好沈敬没有过多介意。 黎安虽然老实,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可他毕竟也知道什么都比不过身体重要。 反正这次请假沈敬说好了不扣工资。 黎安便简单说了他刚刚在办公室不小心晕倒的事情。 组长道:“这可不是小事,你还是快去医院吧。反正现在请假也是app提交,然后我再给你去后勤部说一下就行。” 黎安:“谢谢您。” 和组长交接完工作后,他穿好西装,拎着公文包坐地铁朝附近的市第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说他没有什么事,只是过度疲劳。 黎安便问,能不能挂水。 坐在打点滴的椅子上,因为是工作日的工作时间,加上也不是感冒流行期,医院人并不多。 黎安所在的地方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了观众,他便又显现出几分轻佻的本性来。 懒散地半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腿上打着点滴,另一只手摆弄着手机。 黎安在找备忘录里叔叔婶婶的银行卡号。 没过一会儿,他输入了支付密码。 一条又一条的转款短信弹出在手机上方的界面。 因为是惩罚世界,黎安必须沉浸扮演社畜这个角色。 他是从社畜六岁失去父母的时候,就被投放在了位面。 一口气把余额全部转过去之后,黎安接到了婶婶打来的电话。 他笑了笑:“婶婶,我没有事情啦。是最近新老板提拔我,我拿了很大一笔的奖金。” 婶婶一辈子没有出过山村。对外面大城市的想象仅限于电视剧,她虽然不清楚黎安是否真的能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钱,但还是隐约感觉到了不对。 “安安啊,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不要硬撑着哦,”婶婶说道,“大不了就回来种地!叔叔婶婶总不可能让你饿死。” 黎安道:“那可不行,以后我还要赚钱给你们在县城买套房子呢。” 叔叔婶婶他们这种人一辈子和泥土和村落为伴。让他们离开故土,来到完全陌生现代的大城市其实并不会让他们开心。 黎安一开始想的是,以后赚了钱,给叔叔婶婶在县城买套房子。 婶婶年轻的时候出过车祸,后来没办法要孩子。他们把黎安当自己的儿子养,黎安也想要尽到抚养责任。 婶婶道:“安安,真没受委屈?怎么突然转这么多钱?” 黎安:“这些钱你们拿着干什么都行。我以后每个月还是会给你们打钱的。我刚刚说了,这是奖金嘛。婶婶,不要多想了。记得多拿点钱给村支书,就说我是投资咱们村教育事业建设的。” 又和婶婶絮絮叨叨拉了些家常,黎安才挂了电话。 护士正好过来给他拔针。 黎安朝她露出个笑容。 “谢谢。”他说道。 护士脸一红,差点手抖再扎黎安一下。 黎安瞬间不敢乱笑了。 脑子里系统在那里幸灾乐祸:“让你平时喜欢像花枝招展的孔雀。” 黎安:“爱上哥,那是人之常情。” 他捂着绷带,继续坐在位置上止血。 系统:“你怎么把这些年攒的钱全给你叔叔婶婶了?” 黎安:“反正剧情马上要进展到上司勾搭小少爷了,小少爷的网贷是人家还的。我这些钱也没什么用,不如做点好事。” 系统:“你别忘了,陆秋还拿着你的身份证贷了款。你觉得上司会觉得你是小少爷前男友的情况下,也帮你一下吗?” 黎安:“……” 黎安恍然大悟:“对哦。” “咱们是要在位面过完一辈子的。”系统道,“黎安,不要总是想着别人,给自己留点后路。” 黎安站起身,往还在偷看他、一步三回头的护士身边走去。 “说得对,所以我……” 护士莫名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有一股很吸引人的劲。 她徘徊许久,也是在犹豫要不要黎安的联系方式。 却没想到黎安主动过来了。 护士:“!!!” 护士激动之余,却瞧见这个白得像雪的青年伸出手,问道:“能给个病条吗?我想找公司报销一下钱。” 护士:“……” 系统:“……” 系统:“所以你的办法就是薅上司的羊毛?” 黎安:“打工人就应该这样针对资本家。” 道心破碎的护士心如死灰地去科室帮他要诊断证明了。 黎安:“嘻嘻,778,你刚刚是在关心我吗?我好感动哦。” 系统被恶心坏了。 黎安接过病条证明。 护士还有点不甘心:“真的不能……” “我喜欢男人。”黎安笑道,“非常抱歉。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护士:“……!” 护士瞬间脸红:“啊,好的,那祝你和你男朋友幸福!” * 回到家,陆秋已经下班,瘫在沙发上用pad追电视剧。 疲惫的社畜先收拾了下门口的鞋柜和衣帽橱窗,把西装外套挂好。 然后他来到厨房,洗完手之后开始做饭。 黎安的手艺很不错。 起码陆秋这个曾经吃惯山珍海味的小少爷都很喜欢。 很快,他把一菜一汤端到厨房旁边的餐桌上,温声道:“秋秋,吃饭了。” 陆秋:“来啦!” 他们在餐桌上,并不拘泥于食不言,一直都会分享上班或是日常的琐事。 只是这次,陆秋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他拿着勺子给自己盛了碗汤。勺子和瓷盆碰出脆响。 “黎安,”陆秋道,“我今天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黎安的手一抖,差点没把碗摔了。 他的脸色涨红。 “我……”黎安的眼睫毛抖动得厉害,“尝试了一下。” 陆秋眼睛一亮。 黎安比他想象中要好说服得多。 “结果怎么样?”陆秋问道。 黎安:“我没敢看。你自己打开软件瞧瞧吧。” 在黎安的观念里,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太过不知羞耻。 他很害怕会被骂骚货。 陆秋知道黎安的锁屏密码,便自己打开一看。 满屏的小红点映入眼帘。 黎安虽然只发了一张图片。 可恰恰那份欲拒还迎的局促感在镜头里被淋漓尽致地放大。 暧昧的男低音搭配着悠扬的大提琴声中,白皙修长却柔软的腰肢占据屏幕中心,洁白如玉,毫无瑕疵,两边腰窝像是专门设置给客人的手撑。而细腻的皮肤就好像把奶油滤镜拉到最大,宛如一团雪媚娘拉伸延展,目光下意识向上延伸,却被白色的衬衣和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挡住,便尽数留下旖旎脑补的空间。 黎安的第一条毫无技术含量的视频就因为擦边太成功而爆了。 除去大部分正常的“斯哈斯哈”和“老婆好白好香”的言论以外,不乏有少部分奇怪的发言。 陆秋是做新媒体运营的,一眼就看出这个账号的潜力价值。 他对黎安说道:“黎安,网上很多人和我一样喜欢你呢!” 黎安看着陆秋递过来的屏幕上的言论,却觉得有点笑不出来。 尽是些面红耳赤的耻辱感。 他还是不喜欢这种工作。 黎安有一瞬间很想直视陆秋,询问他,你的爱也和这些网络观众一样浅薄吗? 或者,陆秋根本不爱他,只是权宜的歇脚罢了。 但黎安想了想,还是没有吭声。 陆秋兴致高昂:“黎安,我们就把这个账号运营下去吧!” 他们吃完了饭,黎安开始收拾桌子和碗筷,闻言木然地点了点头。 陆秋毕竟是专业的,很快就在脑子里面制定了一份策划框架。 他决定让黎安第二个视频蹭一下最近很火的西装跪的热点。 陆秋在黎安的衣柜里挑了半天,发现他的西装都是便宜货,版型不好看也不修身,上镜没有效果。 他就把自己的衣服给黎安穿。 陆秋的身量比黎安高一点,但好歹穿在身上有一种价格的美感。 松垮的不修身,反而让镜头里不露脸的黎安多了几分青涩。 黎安两腿向外岔开,腰部后仰,自己伸出一只手在前面轻捋着领带。 这种奔放的举动让他的脸颊熟红一片。 幸好不用出镜,简直真是羞死人了。 西装在这种姿势下,放大贴身的幅度。 有力挺拔的大腿,弯曲韧性的腰肢,微微露在白色衬衣外的冷白手背,大腿根隐约泛起褶皱。 像是蓄意的勾引。 * 沈敬的手一抖。 差点给这条突然刷到的动态视频点了个赞。 哪怕他知道学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沈敬还是莫名其妙地后怕了一下。 沈敬是靠虎口的红痣认出黎安的。 他没想到,外表那么老实蔫巴的学弟下属,居然会在短视频上拍这种内容。 按理来说,沈敬是应该看不起这种博眼球的网红的。 沈敬端起床头柜的玻璃杯,默默喝了两口凉水。 可偏偏这是他刚建立起来不错印象的下属和学弟。 沈敬之前就知道有些人工作状态和私生活大相径庭到可能像两个人的程度。 可当真正发现身边人的反差的时候,他还是一时感觉魔幻。 沈敬索性点了“不感兴趣”,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他和黎安的交集也只会是工作。 沈敬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去指摘他人的私人生活。 当天晚上,沈敬却梦见了黎安。 那在他面前格外胆小的、毫不起眼的下属学弟,以双腿张开的姿势跪在沈敬的办公桌下。 像是任人采撷的花苞。 挂着红痣的手摸着沈敬的大腿。 梦里的黎安说:“沈总,这是我的眼镜吗?” 第4章 社畜(4) 梦里,沈敬在生气。 向助理要的报表被她印错了。 他将报表递还给助理,重点教训她的工作过失。 沈敬太生气了。 他专注得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助理是跟着沈敬一起来公司的老员工,对沈敬的脾气也算了解,因此老老实实等在旁边。沈敬只要气消了,他不会将私人情绪夹在工作里面。 沈敬训的累了,他停下来,喝了口水。 “你出去吧。”沈敬说道。 助理忙不迭地往外面走去。 没有人会喜欢正在暴怒的老板。 沈敬放下水杯,正打算继续工作。 突然,大腿上传来小猫似 的轻柔的触感。 沈敬动作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瞧见了白天见过的学弟下属。 他今天才知道对方叫黎安,和他一个大学一个专业出身的。 黎安一改白天那股子窝囊老实的劲,他的眼镜不见了。廉价的衬衫此时分外清透,沈敬隐约可见雪白的腰肢和朦胧的玫红。黎安那双小鹿似的眼睛因为高度近视而雾蒙蒙的,看起来无助又可怜。可偏偏他下半身却以一种向外打开的姿势,像是上供给沈敬一样。因为办公桌狭小而被迫张开的大腿韧性修长,明明是西装裤,却被撑出了紧身的效果,沈敬甚至看见因为呼吸幅度微微起伏时大腿根的狎旎肉浪。 在梦里,沈敬想不起来他刷了黎安的擦边视频。因此对于学弟下属这种反差震惊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黎安。 骚?可偏偏黎安的脸上满是无辜与无助。 沈敬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黎安,你怎么在这里?” 黎安怯生生道:“眼镜不见了。” 哦。 他是在找眼镜,这就合理了。 杂乱无章的梦境让沈敬根本无法细究黎安是怎么钻到这里的。 他也没想过挪开凳子,让黎安先从桌洞里爬出来。 沈敬只是想,黎安没了眼镜,还是在他这里丢的,他得帮着黎安一起找。 “我和你一起找。”沈敬说道。 黎安:“学长……” 沈敬被这一声叫得莫名颤了下身子。 他快速按下心底的躁动:“怎么了?” 黎安的手落到了沈敬的大腿深处。他依然顶着一张无辜的脸。 “这个黑色的,是我的眼镜吗?” 沈敬冷汗涔涔地坐了起来。 身边没有黎安,也不在办公室。 沈敬沉默了半晌,下了床。 睡裤前面鼓起一团,隐约透出一点水痕。 沈敬早年兼顾学业和创业,压力很大。后来激动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会控制不住产生情欲。虽然不至于完全时刻像失去理智的发情野兽,但还是困扰到了沈敬的日常生活。 他找了医生,发现是性瘾。但好在后来沈敬喝了几年中药,勉强调理了回去。 沈敬性格孤高,骨子里还有点传统。他婉拒了医生的建议。沈敬不喜欢随便找人解决情欲。他希望上床的人是他真心喜欢且彼此决定携手一生的爱人。 可没想到…… 硬的有些发疼。 睡裤的布料柔软,但对正在犯病的沈敬来说,还是有点磨。 但沈敬现在心里面一团乱麻,更没工夫管这些。 他一路走到飘窗旁边,就着轻纱点燃了一根烟。 沈敬不喜欢吸烟。但有的时候吸烟可以帮助他平息躁动缓解情绪。 猩红的火光映的沈敬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欲色。 沈敬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 他自然知道这种梦境出现意味着什么。 在此之前,沈敬的病都是源自他的焦虑情绪的躯体化呈现。沈敬从没有想过会有人能够轻易撩拨他的欲望。 可偏偏,罪魁祸首人畜无害。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跪在那里,便让沈敬差点在梦里一塌糊涂。 一根烟点燃完。 反应还是没有平息。 这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沈敬垂下头,颇有几分功败垂成的兵荒马乱。 明明他不喜欢黎安这种私生活混乱而放荡的性格。沈敬对黎安工作上欣赏,但却从没有想过插入下属的私人生活中。 这个梦模糊了他清晰的人生界限。 沈敬心想,还是以后尽量减少与黎安的接触吧。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解决完生理需求后,沈敬彻底没有了睡意。他掏出笔记本,开始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场加班赶工。 因此上班的时候,沈敬成了第一个打卡的员工。 他一直在C组组长的工位上等到他来。 沈敬看见男人的嘴巴震惊的快塞进鸡蛋了。 “关于秘钥安全口令的优化这个项目,”沈敬问道,“出一份计划书给我。” 组长:“?!” 组长没想到黎安昨天居然顺便谈下了这个饼。惊喜之余,他审慎地说道:“沈总,这个项目是黎安发起的。” 言外之意,他不会冒领黎安的功劳。 这个计划书也该发起人撰写。 沈敬:“……” 沈敬本来就是想减少和黎安的接触,这才提前找了C组组长。却没想到这个难度更高、眼光前瞻的项目居然也是黎安发起策划的。 不太愿意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的沈敬忍不住对黎安生起了几分欣赏。 冷淡的脸上闪过几丝纠结,最终沈敬说道:“那等会儿让黎安去办公室给我汇报。” 可沈敬在办公室坐了没一会儿,接到了总部的电话。沈敬蹙眉聊了一会儿之后,他拿着车钥匙匆匆出去了。 * 黎安今天差点迟到。 起因是一早起来,找不到他常穿的几套工作衣服了。黎安是个很老套的人,上班必须穿的工工整整,衬衣长裤配西装。他找了半天,差点以为出租屋进贼了。 可贼不偷值钱的电子产品,偷他的衣服做什么? 黎安最终给已经上班的陆秋打了个电话求助:“秋秋,我衣服呢?” 陆秋:“给你扔了,那衣服质量也太差了。” 黎安:“我没有衣服穿了呀……” 他一着急,话里的无助便溢出来。 陆秋说道:“我不是在沙发上放了一套衣服,就昨天你拍摄穿的那套。” 黎安一愣,讷讷道:“那是秋秋你的。” 陆秋:“我的就是你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穿贵的。” 陆家小少爷说的时候颇有些憾然。 要不是陆家败落之后他才注意到黎安,陆秋高低得给黎安私人定制一房间的衣服。 黎安觉得自己很不起眼,灰扑扑的。他不理解为什么陆秋总是夸他好看。黎安也自觉配不上陆秋那些奢侈衣服。但如今上班真的要迟到了,黎安只能先颤巍巍地穿上那一套价格后面好几个零的西装。 急匆匆地赶到公司,在电梯里完成最后一刻的打卡,黎安热泪盈眶,这个月的全勤有了! 腾飞里面不乏有喜欢踩点上班追求刺激的勇士。但黎安不在此列。今天纯属例外。 一路上急的黎安额头上都沁满了汗珠。 刚坐到工位上,组长就过来了:“黎安,你可算来了!” 黎安心里一惊,连忙道歉道:“组、组长,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啊?迟到了吗?没迟到啊。”组长道,“你看小许刚进来——我想说的是,沈总要看咱们新项目的计划书。黎安,你做好了吗?” 黎安喜欢凡事提前准备一手。他连忙从工位文件夹里掏出来,递给组长。 组长没接:“你发起的,你去找沈总!” 黎安:“啊……又是我?” 虽然沈敬很好说话,脾气也温和。但黎安本能就对和老板共处一室心里发怵。 黎安试图改变组长的想法:“我……我不行的……” 组长:“你不行,还有人行?黎安,你别忘了我昨天跟你说的!要对我们新老板马首是瞻,努力变成他心腹的形状!” 黎安:“……” 临兵上阵的黎安愁眉苦脸地来到沈敬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沈总?” 没有回应。 黎安开始打退堂鼓了。 但助理来了。 她手里拿着报表,正好看见了黎安。 “沈总去总部开个临时会议。”她朝黎安说道,“交文件的话,跟我进来吧。” 助理是个一米八的高个美女,脚底下还踩个恨天高,甚至比黎安还高了半头。 黎安缩了缩脖子,觉得沈总身边的助理也很有压迫感。 “我是来找沈总汇报新项目计划的。”黎安干巴巴道,“我还是等会……” 助理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她朝黎安露出一个笑容:“坐在沙发上等沈总就好。他马上回来。” 黎安:“。” 好、好吧。 助理只是来交表的。她把报表放到沈敬的办公桌上,就把黎安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这里了。 黎安:“……” 黎安坐立难安。 两只手握着计划书,乖巧地放在腿上。 黎安无聊地望天。 默默等沈敬回来。 可助理放的报表没过一会儿就因为空调风而落到地上。沈敬办公桌太干净,她没找到趁手压纸的工具。 黎安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他心底徘徊了一下,要不要把报表拾起来。最终百无聊赖的黎安还是走到了沈敬的办公桌后。 报表单薄的两张纸,正好落在了桌洞里。 黎安一手抱着计划书,弯腰去捡。 办公室的门在这一刻打开。 沈敬回来了。 他瞧见老实的学弟下属弯着腰,下半身朝着办公室的桌洞探去。衬衣这次被老老实实地捆在裤腰里。 下塌柔软的腰肢,挺翘的臀部,和确实有点肉的大腿,一展无余。 像是一场无声的珍馐品尝邀请。 沈敬猛地停住了步伐。 第5章 社畜(5) 黎安捡东西的时候,看不见后面。 他以为办公室只有自己一个人,正自顾自地和系统聊着天。 黎安:“我怎么感觉屁股凉凉的?” 系统:“你裤。裆裂了?” 黎安:“……” 黎安叹了口气:“有些人兢兢业业做任务,而有的统子只会摸鱼看动画片。” 系统:“那咋了。” “黎安?”沈敬冷不防地出声,把系统和黎安吓了一激灵。 手里的计划书和报表刷拉一下全掉到了桌洞深处。 沈敬便瞧见社畜的身子重重颤抖了一下,随即霹雳桄榔地跌进了桌洞里。 沈敬吓了一跳:“没事吧?” 他现在才突然意识到梦境和现实并不一样。 黎安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沈敬让他过来汇报工作。 他刚刚应该是在弯腰捡东西。 混乱之中,沈敬听见黎安发出一声凄惨的闷哼。 办公桌洞实在狭窄,黎安这个成年男人摔进去,恐怕会磕到脑袋。 是他太鲁莽造成的后果。 沈敬心里愧疚,连忙快走到办公桌后,想要拉黎安出来。 “沈、沈总……?”社畜的镜片狼狈地半挂在脸上,眼里有吃痛的水光。 和梦境中的一样。 沈敬的呼吸猛然粗重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又立刻痛骂自己不是东西。 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脑子里居然出现了黄色废料?! 沈敬有些心虚,干咳两声:“我拉你起来。” 黎安下意识先去扶脸上的眼镜。 他的右眼镜片撞到了桌沿,碎了,导致视野很不清晰。 在黎安手刚搭上沈敬,准备借力起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猛然被推开了。 助理慌慌张张地说道:“沈总。报表……” 沈敬和黎安下意识僵住了动作。 两个人居然在这种时刻,达成了诡异的默契。 黎安默默蜷缩了下身躯,而沈敬快速拉好凳子,坐在了办公桌后面。 刚坐好,沈敬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人十分清白,没必要欲盖弥彰。 反而显得他心里有鬼。 沈敬竭力绷着腿,尽量忽略狭小的桌洞里黎安的气息。 他看向助理,就连沈敬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脸上压了些不悦:“你刚刚说什么?” 和梦境不一样的是,现实生活的空间距离让沈敬完全可以察觉到黎安的存在。 社畜藏在桌洞里,可能是因为有点紧张,他的呼吸喷洒在沈敬的小腿上,带了几缕灼热。 沈敬的余光总是忍不住飘到黎安身上。 黎安没有注意到,恐怕也想不到他的上司正以一种含有情欲的目光在窥视他。 老实的社畜正在狭小的地方尽力地伸展四肢去拾掇掉在地上的文件。 助理的声音略微拉回了沈敬的神智。 她说,报表印错了。 沈敬额头的青筋爆了几根。 他想,怎么会这么巧? 那个旖旎污浊的梦就像是预知了一样。 那接下来…… 沈敬的呼吸乱了几拍。 他隐约有些不妙。 不想回忆的、拼命抗拒的梦境画面不断入侵沈敬的脑海。 他觉得要犯病了。 沈敬露在外面的脖子红透了,像是被欲色浸染了。 但助理太紧张,根本不敢看老板的脸。 她只能隐约感觉出,沈敬周身的气压很低。 又要挨骂了。 长久的沉默让助理心如刀绞,感觉头上悬挂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其实是因为沈敬的大部分心神都被黎安牵引住了。 他一边紧张黎安会被助理发现,一边又在担心真的会如梦境一般,出现什么他无法挽回的事情。 明明黎安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但沈敬却觉得如同钩子牵连血肉一般,一串一串地拉出了他的瘾病。 助理实在按捺不住了,鼓起勇气说道:“沈总,我拿回去,重新给你打印一份吧?” 沈敬勉强平息了下呼吸:“好。你拿回去改就好。” 助理有些意外。 沈总这次居然没有批评她? 助理慢慢靠近沈敬,这才注意到老板的脸色红的有些病态。 她愣了一下:“沈总,你难道发烧了?” 沈敬:“不,没有。” 他勉强压下了助理的狐疑。 但很快,沈敬发现了桌上没有所谓的报表。 沈敬:“……” 就在这时,他的膝盖被很轻微地戳了一下。 像是羽毛挠在了心尖。 桌下,黎安哆哆嗦嗦向上递了两张打印纸。 沈敬忙不迭地接过,搁着一定的距离直接扔给了助理。 “回去改。”他面色很冷。 助理瞬间害怕,沈敬的脸色太过吓人,助理害怕下一句就要挨骂,她接过报表转身就跑了。 打发走助理,沈敬如避蛇蝎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脱下外套挡在了腿前。 刚刚应付着助理,还要忍不住关注着黎安,沈敬的理智绷紧成了蓄势待发的弓弦。 突然膝盖上轻轻的触碰,像是弓弦终于断掉。 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濒临顶峰,沈敬的大脑甚至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他居然就这么被黎安碰的一败涂地。 好在黎安眼镜坏掉了,没有发现他的狼藉。 沈敬平时犯病了,自己弄都要弄很长时间。 没想到在黎安这里,居然这么轻而易举。 他的脸完全红透了。 黎安自己扶着椅子爬出来,便只来得及瞧见沈敬匆忙的背影。 “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黎安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沈敬有的时候需要加班,很晚的时候他就不会回家。 顶楼的办公室有临时的休息间,里面有一张床和几件备用衣服,甚至有洗浴室。 黎安坐在沙发上,休息间隔音很好,他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于是黎安和系统又开始插科打诨。 黎安:“他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洗澡?” 系统:“可能是嫌弃你碰他了?” 黎安义愤填膺:“呵呵,我就戳了他一下,这么龟毛还喜欢睡别人老婆?” 系统无语:“主角受是你老婆吗?” 黎安:“嘻嘻,沉浸式入戏一下。” 系统蹙眉,觉得沈敬有些不太对劲。 黎安却不以为然:“你们位面剧情的主角一般都很有自己的想法。沈敬还算老老实实走剧情的了。” 他语气沉痛。 系统勾起了好奇心:“你遇见过不走剧情的主角?” 黎安长吁短叹:“那可太多了。不然我是怎么被傻*主神调过来的?” 系统:“注意你的言辞。” “好吧,我把脏话的码打厚一点。傻叉**。”黎安道。 系统:“……” 系统想电黎安,又怕他爽到。 系统:“所以你到底对主角做了什么?” 黎安眨着无辜的眼:“没做什么,我之前说的都是真话。我扮演炮灰,把主角踩在脚下,让他日后记恨我,打脸我。结果,这狗比非但没有感觉耻辱……” 系统:“他做了什么?” 黎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黎安前面做足铺垫,到结局戛然而止。 他明显是故意愚弄系统的。 系统气死了,一口气下不来。 但是无论它怎么追问,黎安都闭口不答。 最后,他甚至倒反天罡地说道:“主角攻马上要出来了,你这个摸鱼统影响我扮演人设的话,我要向主神举报你。” 系统:“……” 沈敬洗了一个时间很长的澡之后,才终于出来。 黎安还是戴着坏掉的镜片,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乖乖握着计划书。 他扭头望向沈敬时,表情怯生生的。 那种眼神,沈敬无法形容。 和梦里一模一样。 他的火气猛地又烧了起来。 好在现在和黎安并不用贴近肢体接触,不然沈敬的澡就白洗了。 黎安看见沈敬后,就站了起来。 “沈总,我是来介绍……” 沈敬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说道:“你就坐在沙发上汇报就行。” 黎安:“……?”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莫名其妙的要求,但不用近距离接触沈敬,让黎安也松了口气。 沈敬坐回办公桌后,对他和黎安之间宛若太平洋的安全距离十分满意。 沈敬:“说吧。” 黎安流利地把项目从一开始的设想和大致框架和沈敬讲解。 他是发起人和构建者,对整个项目烂熟于心。 沈敬越听,目光中不自觉染上了几分笑意。 而在他察觉到这份因为黎安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而渐渐升起的好感时,沈敬猛然地沉了脸。 黎安一说完,就瞧见黑脸的上司。 “沈总?”黎安道,“这个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表情顿时揪心起来。 加上残缺的镜片,显得愈发可怜。 沈敬回过神,才意识到把个人情绪不由自主地掺杂进了工作中。 他有些错愕。 这已经完全脱离了沈敬的掌控。 他甚至觉得脖子上挂了铁链,链子勾连他的肺腑,而掌控链子的主人就是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下属。 喜怒哀乐都随着链子的主人起伏波动。 沈敬讨厌这种感觉。 因此才想拼命地远离黎安。 可过分区分的工作与个人情感让沈敬意识到,他又不得不依赖黎安的能力。 沈敬勉强地压抑下他自己都不理解的烦躁。 远远坐着的下属穿着板正的衬衣长裤,戴着挡了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就连神态和气质都是畏缩、老实的。可他真的是表面的这样的人吗?现实里老老实实的社畜,却肆意地在网络上让所有人共享着他美丽的身体。他在网上像是脱去了外层,只流露出内里的放纵声色,骚而浪。 哪个才是他的下属? 沈敬分不清。 他甚至无法分辨出萌生的燥意是单纯的厌恶还是嫉妒。 嫉妒下属就这样坦诚无私的把美丽绽放给所有上网的陌生人。 而留给沈敬的一面却永远只是这样厚实的制服和刻意躲避的眼神。 黎安在沈敬审视的目光下,逐渐不安。 他心想,完了。工作办砸了。 在这样一个时间。 在本该取悦老板、本该需要升职和大笔奖金的时间。 黎安的掌心渗出了薄汗。他头一次痛恨自己的嘴笨,无法及时补救,来挽回上司的一点好心情。 静谧到可怕的办公室里突然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沈、沈总……” “黎安,你有男朋友吗?” 本想道歉的社畜茫然地瞪着雾蒙蒙的眼。 满脸错愕。 第6章 社畜(6) 黎安疯狂呼叫系统。 黎安:“这不对吧?他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干什么?主角攻受感情线的开端不应该是在这里吧?” 系统恋恋不舍地从黄色海绵体的动画上移开目光。 它说道:“你直接回答没有呗。反正社畜和主角受本来也没有确定关系。” 黎安:“你说的对。” 沈敬这个主角攻虽然是限制文里面担任牛头人感情戏的角色,但是他的道德底线却异常的高。读者爱看的就是攻沉沦于背德与理智之间的拉扯感。他一开始不知道主角受和社畜的关系,因此才会放任自己心动,彻底沦陷后才发现信任的下属满心满眼都是主角受。他一边觉得不应该去沾染下属的男朋友,却一边忍不住瘾病,不断与主角受纠缠磨合,痛苦而清醒。 如果提前让主角攻意识到了下属有男朋友,那以后他再见到陆秋时,只会敬而远之。 他们必须让沈敬主动放下身段打破自己的底线。 好久没有回答。 沈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找补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但凡换个心思敏锐的,就能发现沈敬的局促与尴尬,很显然并不像他所说那般随口侃谈。 可是坐在沙发上被问话的是个老实社畜。 黎安本来还在紧张和茫然,沈敬这么一解释,他便已经信以为真了。 毕竟平时同事之间,大家都会聊些日常琐事。这样一来,黎安甚至觉得沈敬有些亲切。 刚走的上一个老板可从来不会这么接地气,只会骂员工。 可是…… 他和陆秋并没有确认关系。 黎安租的是一个两室的房子。本来是合租,陆秋家里出事之后,他咬咬牙,直接整个租了下来。黎安希望给陆秋一个单独的房间。尽管狭小的房间根本比不上陆秋本家卧室的十分之一。 他们没有亲吻过,连肢体接触都很少有。 说来到底,只是黎安的一厢情愿。 社畜偶尔会生出一丝阴暗的想法。 他甚至庆幸陆秋跌落尘埃。要不然他一辈子也无法进入陆家小少爷的视野。 尽管现在,黎安依然不敢确定陆秋是否真的喜欢自己。 连双向奔赴都没有,更别提名分了。 黎安垂下眼睫,低声道:“还没有。” 沈敬心里的石头蓦然落了地。 他像是终于破见了一丝曙光,有几分轻松起来。 天知道,在黎安这诡异的沉默中,沈敬心脏像是烈火烹油。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下属没有恋爱之后,自己居然会有点高兴。 沈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多云转晴:“你现在还年轻,应该以工作为主。” 其实这个说教有点爹味。 夹杂了沈敬的一点私心。 可黎安恰巧十分保守传统。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认同沈敬的说辞。 沈敬的心情更好了。 从黎安青涩的回应和不苟的态度,他至少可以确认一点:下属在感情上应该是个小白。 只有传统且保守的人才会恪守如此老旧的感情观念。 因为沈敬自己就是这种人。他很了解。 沈敬甚至自顾自地给黎安拍视频找了说辞。 黎安也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他一来没有谈恋爱,二来洁身自好,那么在网上分享一些身体的美丽,也情有可原。 更何况黎安也只是发挥他身体天然的优势。 没有约炮,也没有搞颜色。 沈敬给自己调理好了。 他道:“等会跟我一起出去吧。” 黎安:“哎?” 沈敬:“你的眼镜。” 戴的时间久了,黎安差点都要适应这种参差混乱的视野。 “毕竟是我的错。”沈敬起身,穿好外套,“可以让我赔罪吗?” 他态度温和,挑不出一点错处。 黎安又嘴笨,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黎安:“谢谢沈总。” 他们忙活这么一阵,其实也快到了下班时间。 沈敬让黎安打完卡,他们两个人一起从电梯下去。 沈敬说道:“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冷不防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发出这样一句询问。 像是在空气里发散了一团酵母,黏黏糊糊。 黎安却读不懂气氛,他说道:“周六难道要加班?我可以的!” 话这么说。 但下属的脸上却全是“节假日加班费可以翻倍吗”的渴望。 沈敬:“……” 又忘记身边的老实社畜是个财迷属性了。 沈敬道:“可以给你算三倍的加班费,只不过不是来公司加班。算是……我对你的私人邀请。” 黎安还没有答话,系统就已经吼叫出声。 系统:“我草,剧情节点!” 黎安差点没给系统一嗓子吓的直接ooc。 黎安:“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出乱子的,你要相信一个老牌打工人。” 系统:“那你就不会沦落到惩罚世界了。” 系统难得直接戳中了黎安的痛点。 黎安微破防:“778,小嘴巴。” 系统:“这个节点大概是上司对你初步赏识,带你去权贵名流的聚会,让你拉投资露脸另外积累人脉。与此同时,陆家为了复兴,也参加了这场宴会。主角攻受将要在宴会上一触即发,一见钟情,干柴烈火,噼里啪啦。” 这段剧情的爽点就在于,上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提携着赏识的下属,却同时爱上了下属的男朋友。因为被人算计下了药,上司和小少爷滚了床单,彻底把上司的瘾病勾出来,无法控制,才会引发后面那些在背德痛苦的爱恨纠缠。 黎安马上就会不是在被灌醉,就是在被下药的路上了。 黎安在系统的加粗警告中说道:“是是是,不会崩盘的。不过……” 他话音一转:“我都沦落到惩罚世界了,如果世界还会崩坏,会发生什么事情?” 系统:“……” 我草,被这狗比发现了盲点。 系统不语,黎安乐了:“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没有更厉害的惩罚机制了?”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幸灾乐祸。 系统慌了:“你想干什么?” 逗完系统,黎安说道:“安啦,我不会莫名其妙为难同为打工统的你的。你看我也没真给主神举报你老是在我脑海里看海绵宝宝是吧?” 系统顿时大为感动:“黎安,我对你之前有点过分。下次看海绵宝宝的时候,我也给你共享一下视野。” 黎安唇角一抽:“那还是免了。” 沈敬:“我今天去总公司开了个临时会议,得知周六有一场企业联会。我们腾飞也收到了邀请,黎安,想去吗?” 黎安怯怯道:“我可以胜任吗?” 三倍加班费有点心动。 但是沈敬说的企业联会似乎很高大上。 黎安又想退缩了。 沈敬:“五倍加班费。去那里吃吃喝喝就行,到时候新项目的投资也能拉上。黎安,锻炼一下是好事。” 黎安被说动了。 沈敬恰好精准拿捏了他最在乎的两个点。 钱和工作学习机会。 黎安:“我……我去吧……!” 语气虽然还是犹犹豫豫,但好歹是答应了。 沈敬满意地笑了。 黎安没有买车。 沈敬开着车带黎安来到附近评分最高的眼镜店。 沈敬说道:“当我给你的赔罪礼物了。” 黎安先去检查了一下眼睛,得知度数又深重了之后,他有些愁眉苦脸。 厚重的眼镜戴在脸上,很沉。 他挑了镜片和一个黑色的镜框。 好在沈敬知道黎安胆小,因此选的是平价的眼镜店。价格没有太高,不至于让黎安心里有负担。 店员去安装镜片了。 沈敬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盒隐形镜片。 “要不要试试这个?”沈敬说道。 他刚刚陪在黎安身边的时候,专门问了度数,挑出来的。 旁边柜台的店员连忙笑道:“是啊,先生,隐形镜片轻便,平时戴着也很方便。” 沈敬说道:“也算在我的账上。” 沈敬只是觉得黎安的眼睛很好看,五官也漂亮。平时总是被镜片遮挡着有些太过可惜。 黎安拽了拽沈敬的衣角。 他小声道:“沈总,我不会戴这个。” 沈敬一愣,没想到黎安一脸纠结,却是因为这种可爱的理由。 他的心好像被挠了一下。 沈敬说道:“我先给你戴,这东西不难的。你先试试,如果可以,以后日常里面可以戴隐形眼镜。” 黎安有些心动。 毕竟镜片架在鼻子上,总是很沉重。 黎安现在没有眼镜,看东西雾蒙蒙的,眼神没有聚焦。 他被沈敬拉着手,乖乖坐在凳子上。 沈敬先洗了手,随后拿起工具将隐形镜片架起,慢慢探向座位上严阵以待的下属。 黎安紧张的眼都不敢眨。 沈敬的五官逐渐凑近,他能感觉出上司身上有一股清冽的香水味道。 好像有点好闻。 一个出神,眼睛里面像是瞬间涌入了一股清流,黎安受惊地眨了下眼睛,视野猛地清晰放大了沈敬优越的眉眼。 一只眼睛戴好了。另一只还要安装。 黎安第一次戴隐形眼镜,新奇间还有些不适应。 眼角因此滚了些水痕和红意。 沈敬垂眸盯着,手下动作却很平稳。 一直到结款付账时,前台的店员笑着对沈敬说道:“您男朋友很适合戴隐形呢。” 鬼使神差地,沈敬没有反驳。 卑劣的心思如同种子一般逐渐于暗处生根发芽。 他说:“确实合适。” 第7章 社畜(7) 和沈敬私下里相处很愉快,哪怕是黎安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沈敬年纪轻轻大有作为,但他身上没有多少孤高,唯一一点傲气还是天生清冷的长相带来的。工作之外的私人时间,他并没有半分作为黎安老板的严谨与矜持。因为高学历和深阅历,沈敬的谈吐十分恰当。他能够让黎安享受和他的社交。 以至于当沈敬的车停在了黎安住所的楼下时,下属才终于略微回溯了些许现实的实感,随之变了神色。 和沈敬配完眼镜之后,黎安又被他自然而然地带去吃了饭。名义上介绍明天工作的事宜,因此黎安应下了吃饭的邀约。此时此刻,他才隐约想起一直疏漏的事情——忘记告诉陆秋要晚回家了! 黎安顿时有点慌乱。 陆秋不会做饭,他下班时间比黎安早半个小时,回家也只是瘫在沙发上追电视剧。一般都是黎安下班之后再做饭收拾家务。 他在外面吃过了,那陆秋不会饿了肚子等到现在吧? 沈敬察觉到黎安的异样:“怎么了?” 黎安摇头:“没事。”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 先不说陆秋和他根本不是正式的恋爱关系,或许陆秋根本不会关心他为什么晚回家了。更何况陆秋是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就算不会做饭,他也能出去吃或者点外卖。 大学室友恨铁不成钢地对黎安说,舔狗舔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但黎安在自我驯化的长期时间中,早已经将事事以陆秋为先刻进了骨子里。 可是……他在和沈总相处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起来陆秋。 这种变化让黎安分外不安,就像一个做了错事还没有被发现的孩子。 而且最让黎安焦灼的是,在他发现摆脱了几个小时陆秋这个名字的束缚时,黎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释怀的轻松。 黎安循规蹈矩,自然不喜欢这种背离世俗常规认知的快感。 他想要回到正途。 黎安心乱如麻地咬住嘴唇。 自己居然是这种人吗? 像是负性薄情在外的渣男。 在外面偷腥到忘记原配,事后却百般后悔。 这个蓦然冒出的联想把老实的社畜吓得指尖都在哆嗦。 不、不能干这种事情啊! 放在老家是要被浸猪笼的! 黎安默默避开沈敬的触碰。 他心里清楚沈总并没有做什么。让黎安感觉愉悦的是沈敬的谈吐与个人素养。 或者说,黎安的理想便是成为沈敬这样的人。 但是这种野马脱缰一般的感觉着实让社畜焦灼。 他下意识便想要疏远沈敬。 黎安的额头都渗出了些许薄汗。 他不敢正眼去看沈敬:“沈总,明天公司见。” 沈敬:“不用去公司,我来接你。” 黎安现在只想见到陆秋,来确认他的感情没有那么轻易被抹消。 如今稍稍冷静了一些,黎安朝着沈敬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还是在公司碰面的好。”他不软不硬地说道。 沈敬能够明显感觉出黎安的态度不一样了。 方才吃饭时,明明已经尽力让他卸下了戒备。如今却反而警备地像刺猬一样炸开了毛。 好在沈敬并不知道陆秋的存在。 他只以为是自己表现的有些明显,吓到了性格老实畏缩的下属。 毕竟黎安的胆子实在小。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循序渐进”后,沈敬平稳了情绪。 尽管还是有些可惜,但他做出了让步:“那么公司见。” 黎安和沈敬告别,走到出租屋前时,才终于摆脱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他其实不理解刚刚片刻分外的恐慌。 毕竟他和沈总确实是清白的上司与下属关系。 但黎安更不能容忍自己只是因为工作就要遗忘陆秋。 他已经自我驯化成了偏激的程度。与其说陆秋本人,不如说是黎安对陆秋的那份执念,已经变成了黎安自我肯定的一份锚点。 黎安惴惴不安地想,如果陆秋问他为什么晚加班还没发消息的话,他该怎么解释? 不擅长撒谎的社畜头都大了。 毕竟他不能真的告诉陆秋,说我压根没有想起来你。 黎安在脑子里不断排练可能的情况,只感觉陷入了无解的旋涡。 钥匙在锁孔转动。 他的心也跟着一起七荤八素地摇晃。 门开了,却只有一片冰冷而沉默的黑暗。 黎安一愣。 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原来陆秋也不在家。 这给他之前的负罪感找足了借口。 黎安先打开灯,确认陆秋并没有回来过。 他瞧见桌子上放了一张便利签,上面是陆秋的字迹。 陆秋说,陆家这两天要忙点事务,他要回去帮忙。 黎安心里面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感觉方才的心理活动像是一场自我娱乐。 他打开手机。黎安工作后,手里的工资让他可以买到高档的手机,但黎安依然不太爱用智能的科技产品。黎安很少看手机,因此陆秋加班或者是回陆家的话,为了直接让黎安知道,他会在客厅放留言小纸条。 黎安打开微信,在陆秋的朋友圈发现了他和几个富家少爷小姐聚会的照片。陆秋发的动态是“开心,和朋友们在一起果然最幸福了”。照片中纸醉金迷的包厢里,陆秋笑的开怀。 屏幕的亮光冷冰冰的,像是针头刺到了黎安的指腹。他感觉指尖又麻又疼。 黎安想,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 或许是的。 那几个少爷小姐的面孔都很熟悉,确实是陆秋的狐朋狗友。陆家没落之后,黎安进入陆秋的视野。陆秋曾试图带黎安进入他的好友圈。但是,黎安受到的只是高高在上的阶级嘲讽。他们觉得黎安平平无奇,老土和无趣。陆秋虽然因为黎安直接和他们发了火,但黎安却知道陆秋其实更多的是觉得他自己面上无光。 因为从那以后,陆秋再也没有提过,带黎安一起去见他的朋友。 陆秋发照片从来不忌讳黎安。可能是不在意,也可能是不在乎。 黎安摁灭了手机屏幕,才发现手里的便签纸背面还有东西。 “我检测了一下最近的账号动态,因为我要忙活两三天,不能进行拍摄视频工作。黎安,可以开直播和粉丝多聊聊天。不想露脸的话,戴个口罩。” 桌上果然有个黑色的大口罩。 黎安的手抖了一下。 直、直播? 他不会呀。 黎安开始紧张了。 他打开短视频软件,发现粉丝量已经跃升到了几十万。后台小红点密密麻麻,看的黎安有些头晕目眩,更别提几个报价高的广告邀约了。黎安从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获得万众瞩目,他甚至有点不太相信这个账号就是他本人。但是看着那几个报价,黎安觉得陆秋说的对。如今没有办法更新的话,只能靠直播来维持账号价值。 黎安心不在焉地吃了顿自己做的面。 随后回到卧室,他戴上口罩,黎安现在还戴着隐形,他觉得这样也好,估计没有人认出来了。 黎安自我欺骗道,反正估计也没有人看。象征性地直播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刚一开播,确实只有零星几个人。 黎安笨拙地和他们聊着天。 镜头里,暖黄的灯光下,戴着黑色宽大口罩的青年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懵懂纯真的眸子。他穿的严严实实,衬衣的扣子老老实实寄到脖子下面。可偏偏,身上依然流露出不安感。像是哪怕隔着镜头,穿着衣服,他也依然羞耻不已。 黎安结结巴巴地回复着弹幕。 他没有注意到,右上角的观众越来越多,逐渐突破了四位数。 黎安只是觉得这些人似乎很激动,他甚至有点看不清疯狂刷新的弹幕。 突然,一条sc出现了。 “打赏的话,可以获得什么?” 黎安愣了一下。 他讷讷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发sc的那个观众直接打赏了一百块钱。 “把衬衣卷起来,像第一个视频那样,露个腰。” * 沈敬洗完澡后,打开短视频,就给他推送了黎安的直播间。 他关注了黎安。 沈敬下意识点进了直播间。 屏幕里的青年一只手举着镜头,哪怕隔着厚重的口罩,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薄红了。看出来他其实非常不好意思。 但他另一只手依然遵从着弹幕打赏的请求,一点一点地将衬衣上撩。 纤细的、修长的白嫩腰肢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无数条打赏飞速涌现,都在让他继续上掀。 黎安眼神乱飘,不敢看屏幕里的自己,只是傻傻照做。 但显然,沈敬意识到黎安再往上,就要真的露出隐私了。 他微微蹙眉。 黎安的打赏榜单如今十分惊人。 甚至让他的直播间进了新人主播人气前排。 但沈敬眼都不眨地直接打赏了一万块钱出去。 黑白头像的账号瞬间跃升至第一名。 弹幕瞬间都沉寂了几秒。 黎安也傻眼了。 这难道就是陆秋说的榜一大哥?! “大、大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沈敬发了条弹幕:“把衣服放下去。” 弹幕上瞬间哀嚎遍野。但毕竟人家才是榜一,因此也只是抱怨了几句。 黎安反而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不用干羞耻的事情了。 不等其他观众蠢蠢欲动,拿打赏继续当做窥私的借口。 沈敬又直接打了两万块钱,对黎安说道:“钱赚够了吗?” 黎安讷讷:“够、够了。” 一晚上,大哥打赏了比他一个月还多的工资。 沈敬:“嗯,下播吧。” 黎安巴不得,于是哪怕弹幕上全是哭泣挽留,黎安还是迅速关闭了直播间。 切到后台,黎安记得陆秋跟他说,如果以后走直播路线,对榜一要多联系,这样才能赚钱。黎安虽然不懂直播,但他兼职过服务业,自然知道客人才是上帝。更何况一天赚了榜一三万块钱,黎安心里十分不踏实。 他找到榜一的账号,在私信里面弱弱发了句“感谢”。 榜一回复的很快:“有夏天的短裤吗?” 黎安:“有、有的。” 沈敬垂眸打字:“穿上,把两条腿并在一起,给我拍张照片。” 黎安顿时面红耳热。 他的腿不好看,黎安虽然瘦条,偏偏大腿有肉,像是腿粗。黎安一直觉得他的身材比例不好。或者说,他其实一直不理解自己无趣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因此虽然榜一大哥的要求有点奇怪,但是黎安还是照做了。因为他压根就没把这种事当回事,这比露腰什么的让黎安接受度高多了。毕竟天气热的时候,黎安在出租屋里直接就会穿短裤走来走去。 黎安找到夏天的短裤,裤边恰好卡在大腿根往下一点。 他并拢了些腿,给沈敬拍了张照片。 对面的榜一大哥已读不回了很久。 黎安心想,难道是被丑到了? 他只是遗憾没有服务好客人,赚钱的机会少了一些。但确实没有往心里去。 黎安退出软件,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而沈敬的指尖一直留在屏幕上。 他将黎安发过来的照片放到最大。 两条白皙的腿并在一起,大腿确实有不少肉,因此被挤得有些起伏变形。 像是嫩的蚌肉。 沈敬带着手机重新进了浴室。 这一次,瘾病缓解的速度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第8章 社畜(8) 第二天,沈敬到公司的时候,黎安已经等在楼下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杯温热的豆浆和两份简易的三明治。 他们这次去的企业联会在H市,而且举办一共三天,因此需要沈敬和黎安出差去外地,到了那边还要准备联会内容和酒店安顿,黎安和沈敬都比较喜欢规划时间,定的是早上九点的机票。 与沈敬一起去的还有工作助理和生活助理,只不过沈敬想和黎安多有一点独处的空间,便让两个助理提前飞过去打点了。 沈敬的私人秘书把车停稳,后座上缓缓摇下车窗,露出清冷俊美的霸总脸。 “坐这里。”沈敬刚看见黎安,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黎安身子一绷。 没想到沈敬不是自己开车。 他居然要和上司肩并肩挨在一起?! 仔细一想,逻辑上沈敬和他坐了飞机就走。的确需要秘书帮沈敬再把车开回去。 黎安有点紧张地扒拉了下手上的塑料袋,最终在沈敬鼓励的目光下坐到了他的旁边。 这是沈敬昨天晚上开的车,车内空间很大,所以倒是没有黎安设想的那么糟糕。但毕竟是两个成年人,挤在一起肢体难免摩擦,确实有些束手束脚。 沈敬的目光落到了黎安的大腿上。 因为是外地出差,黎安带了一套陆秋送给他的西装,但担心空闲时间弄脏衣服,他只打算参会的时候穿。毕竟那西装太贵了,黎安现在穿的是私服。 沈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黎安。 不穿死板的制服,黎安平日的私服口味居然惊人的不错。简练清爽,配上他冷白的肤色,不像工作的人,倒像是个年华正茂的男大学生。黎安今天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卫衣外套,内里配了件白薄低领的毛衣,隐约露了些许锁骨,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 严严实实的,根本想不到此人其实大腿上肉多的隔着照片也能感觉手感很好。 沈敬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想入非非了,连忙干咳了一声。 “你怎么不戴隐形眼镜?”沈敬说道,“不习惯吗?” 黎安不好意思道:“我今天试了下,戴不上去。” 不仅戴不上去,还把自己搞得眼泪汪汪。 后来因为担心时间不够,黎安只能暂时换回沉重的黑框眼镜。 沈敬脑补了之后,被可爱到了。 他说道:“下次还是让我给你戴吧。” 黎安道:“谢谢沈总!” 老老实实的社畜根本不知道这给了上司更多邀约独处的借口。 前面开车的秘书一边谨慎注意交通情况,一边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看沈敬和黎安的相处。 实在是上司太奇怪了啊! 秘书也是沈敬身边的老人了。除了助理以外,秘书作为沈敬的私人员工,更加频繁周转于沈敬的生活和工作之中。他自然知道沈敬会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同事之间基本没有私交。沈敬虽然不像外貌那般真的不把人放在眼里,但他性格也挺独的,脾气稳定,喜怒哀乐波动不大。 但眼下那个朝着下属笑得像狐狸精的男人是谁啊? 秘书疯狂在心里吐槽着。 真是老房子着火,铁树开花。 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居然有一天也会动了凡心。 “周秘书……?” 周秘书没听见,沉浸在自我斗争中。 结果下一秒,熟悉而威严的老板声音响了起来。 “周秘书,开车不专心,想被罚工资吗?” 周秘书瞬间回到了现实。 他这才发现沈总旁边那个老实的下属已经连连叫了他好几声。 周秘书:“……” 周秘书弱弱辩解:“沈总,我……” 沈敬不留情面:“你这个月的绩效没了。” 很好。还是那个熟悉无情的老板。 周秘书安生了。 毕竟他做的确实不对。 开车的时候走神什么的。 倒是黎安还是第一次看见沈敬发火,吓得心里哆嗦了一下。 沈总冷脸的时候好凶。 他以后可千万不能犯错。 黎安想,感觉沈总这么一瞪自己,他就想哭了。 “周秘书,”他道,“我做了两份三明治,你用过早饭了吗?” 周秘书确实还没吃饭。 他顿时感动,心想沈总的下属还怪体贴的,怪不得沈总要提拔他。 可是周秘书抬眼看了下后视镜,就发现沈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周秘书:“……” 周秘书忍气吞声:“我吃过了。沈总应该还饿着肚子吧?” 黎安“哦”了一声,把锡纸包拆开,三明治底下被他包了一层油纸,不至于让沈敬吃一手饭油,顺便把手里的豆浆也递给了沈敬。 沈敬问道:“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黎安手里的东西。 但沈敬以为是黎安路边便利店买的早饭。 毕竟手里温热的三明治卖相很好,色相雅致,如果放在便利店,应该也是爆款。 黎安小声道:“早上不吃饭的话对身体不好。我的……室友肠胃不行,但是他又赖床,所以我做饭的时候就会帮他做一份。” 这两天陆秋不在家。 但黎安做早饭的时候,想起等会去见沈敬,他就下意识多准备了。不清楚沈敬的饭量,黎安就做了两份。到时候沈总不吃的话,他自己还能再吃一顿。 也幸好多做了一份。黎安没想到还有个周秘书。他有点后怕。如果只给沈总吃,不问周秘书的话,多说不过去呀。 “豆浆也是我打的!”黎安说道,“纯黄豆做的豆浆对肠胃好。” 黎安怕沈敬喝不惯,还多放了点白糖。 沈敬垂眸,咬了一口裹着油纸的三明治。 因为是早餐,所以黎安做的是素食,里面的酱料是他自己调制的,第一口下去混合着芝麻香味和蔬果天然的嫩意。 沈敬没有想到黎安居然还会给他带早餐。还是黎安亲自做的。 这一套连击下来,把沈总的心暴击的有些七荤八素。 黎安在一旁看得揪心。 他小声道:“好吃吗?” “好吃。”沈敬答道。 三明治的香味很快弥散在车厢里。 黎安吃过饭了,不觉得有什么,周秘书可是实实在在馋了一嘴。 他心里想,沈总并不怎么在意吃食,估计吃一个三明治再喝杯豆浆也就够了。 剩下那个三明治浪费了还不如给了他。 周秘书咳了咳:“那个,黎安,其实我……” 沈敬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将另一个三明治也从黎安手里拿走了。 沈敬笑道:“我饭量比较大。一个不够吃。” 周秘书:“?” 周秘书:“:D” 黎安则是目光徘徊了下沈敬的腰身。 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周秘书酸溜溜地说道:“黎安你也太贤惠了,以后你老婆肯定幸福死了。” 会做饭,脾气好,还疼人,老实稳重,简直就是网上说的什么beta型人夫啊!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黎安落寞地垂下了眼。 毕竟他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陆秋。但……陆秋似乎并不怎么领情。 至少没有像沈总一样,夸过一次他。 客气和真心,黎安还是分得出来的。如果他的手艺很糟糕,沈总没必要把豆浆也喝的干干净净。 沈敬却联想到的是,他和黎安以后同居的生活。 他一觉醒来,走进客厅,便能瞧见黎安穿着居家的睡衣,外面套一件围裙,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出来。 黎安会笑着对他说,“来吃早餐吧”。 沈敬以前看不上耽于情爱的人。他从成年开始,目标就分外清晰。赚钱,创业,最终创建属于自己的集团。沈敬的目标清晰,爱情与婚姻更是被他整个排除在外的。即便是犯了病,他也犟种的完全不遵医嘱去找个恋人。 但现在沈敬终于领略到什么叫做“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当然他和黎安不会有孩子,这样更好,他们在工作上可以携手并进,生活里还能举案齐眉。 单是想想,都让沈敬有点躁动。 但沈敬注意到了黎安异常低落的情绪。 黎安喃喃:“我其实没有那么好。” 如果他真的优秀,陆秋就不会看不到他。 沈敬下意识抓住了黎安的胳膊。 在社畜有些震惊的目光下,沈敬头脑一热,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希望有这样的爱人!” 黎安:“……?” 黎安笑了笑,说道:“沈总一定会遇见的。” 他自卑惯了,完全没意识到沈敬言语里强烈的暗示。只以为沈敬也是像周秘书那样的客套。 而且对沈敬,黎安的观感十分复杂。 沈敬是他向往的存在。但沈敬的存在,又加深了黎安的自卑。 黎安现在盯着沈敬的脸,不免有些卑劣地冒出一个念头。 假如是沈总的话,陆秋应该会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边吧? 毕竟在黎安眼里,沈敬哪里都好。长得帅,年轻有为,脾气也好。 黎安有点冒酸水。 默默朝车窗旁边移了移。 假装看风景。 沈敬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无力。 不过他同时有点庆幸黎安这种糊涂性格。 刚刚是纯粹冲动了,直接说出了明晃晃的心思。 要是黎安当场拒绝,那沈敬才会尴尬呢。 好在黎安没听懂。 沈敬连忙默念了一下原则。 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 两个人下了飞机后,生活助理租了车来接他们去酒店。 生活助理是刚入职的大学生。 他把沈敬和黎安接进酒店之后,才一脸欲哭无泪地对沈敬说道:“抱歉,沈总,我只订到了一间双人房。” 生活助理第一次跟沈敬出差,没想到联会赶上了H市的旅游高峰期,加上H市平时也人满为患,他焦头烂额打了一下午电话,才终于在联会附近勉强订了个双人间。 他和工作助理更惨,订的是青年旅社。 生活助理听工作助理说了,沈总在工作上对犯错的员工很凶的。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沈敬居然笑了。 他说道:“没事,知错就改。你回去吧,到时候和林助理直接去会场等我们就行。” 生活助理:“?” 沈总笑得他有点害怕。 沈敬告诉黎安真实情况后,黎安差点给腿软跪下。 什什什么? 他出差还得和老板睡一个屋? 这对社畜根本不友好! 黎安道:“要不我去找助理……” 沈敬说道:“距离联会没多少时间了,你现在去他们的旅社,到时候订房间收拾东西,还有来回路程,黎安,我不希望这些插曲影响你的工作效率。” 沈敬都这么说了,黎安肯定不能再坚持了。 不然显得他有些嫌弃老板。 沈敬收拾完之后,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他性格有点龟毛。 黎安换好衣服,搬着笔记本在桌子上看工作内容。 听见浴室的水声,他心里慌的一匹。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开了。 裹着浴巾的男人踩着氤氲的水汽出来了。 他身材健美,体型修长,比例很好。 和穿上衣服的禁欲外表不同,沈敬的身材其实有些野性美,带了很浓厚的攻击力。 “抱歉,”沈敬对黎安道,“我忘记拿换洗的衣服了。” 黎安注视着这荷尔蒙冲击感强烈的画面,脸噌地一下红了。 “没、没事的。”他结结巴巴道,“沈总,您不用在意我。” 黎安和沈敬的行李箱都放在桌子旁边。黎安图方便,就近打开笔记本办公。 裹着浴袍的沈敬走过来,他没有绕过黎安,而是就这么伸长着臂弯和腰身去够行李箱。 沈敬私人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蒸腾进黎安呼吸间,朦胧而森冷。 黎安的身子绷直了。 要不然他怀疑自己的鼻尖就要碰上沈敬的胸膛。 黎安眼神飘忽,都不知道目光往哪里放。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不好看也不起眼,也知道沈总看不上他。 黎安都怀疑是沈敬是在故意把胸肌往他脸上蹭了。 这和勾引有什么区别?! 黎安头脑发昏。 这边黎安还在自欺欺人。 沈敬却更往前蹭了一下。 裹着浴巾的、柔软的胸肌有意无意地剐蹭过了黎安的鼻尖。 黎安猛地睁大了双眼。 第9章 社畜(9) 黎安面红耳赤:“沈总,要不……还是我站起来帮你拿吧?” 沈敬知道不能过火。 便淡定起身:“那多谢你了。” 他面无表情,反倒是让黎安信以为真这是一场乌龙。 他连忙唾弃自己心思龌龊。沈总这种高岭之花,怎么可能会勾引他。 黎安觉得自己过于普信了。 为了避免尴尬,连忙侧着身替沈敬拽回了行李箱。 沈敬已经回归安全的社交距离。 他从行李箱里掏出正装,对黎安说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去浴室里换。” 黎安差点把舌头咬掉。 他连忙道:“不不不,沈总您在这里就好。” 沈敬眉眼间藏了一丝笑意。 换好衣服,沈敬又接连提问了黎安几个问题。 黎安对答如流。 他们日常社交虽然总是被沈敬搞得胶着黏腻,但工作上确实极为合拍。 沈敬有点可惜现在才遇见黎安。 他大四实习那一年正好是黎安入学的时候。 沈敬忙着工作,基本没有在学校里待过。 如果当时就认识黎安就好了。 带他初创,每天工作低气压的时候还能吸吸年轻小学弟来缓解。 也不会让自己压抑出病来。 而且对于黎安,沈敬难免有些可惜。 不管是工作能力还是态度,黎安已经足够优秀。现在的岗位配不上他。黎安值得更好的前途。 沈敬不知道陆秋的存在,也不知道黎安所谓的没有履历全是为了另一个人而牺牲掉的。他只是有点憾然地想,如果早期多带黎安做一些项目的话,也许黎安可以走的更高更远,而不是毕业了几年,还是公司里面基础的技术维护员工。 对于黎安,沈敬一面是爱欲的渴望,另一面也是对人才的欣赏。 不过,如今倒也不算晚。 他积累了资本,自然可以当黎安的好风,送他上青云。 差不多准备妥帖之后,沈敬对黎安说道:“我们走吧。” 黎安刚刚被沈敬提问时还闲适放松,如今却猛地紧张起来了。 要……好好给沈总拉投资。 不能丢脸,不能畏缩。 黎安又开始腿软。 沈敬见状,笑道:“今天不用随时紧绷成工作状态。企业联会一共三天,第一天主要是宴会,吃吃喝喝,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虽然其中肯定会在攀谈间达成合作。 但黎安已经够紧张了,沈敬没必要再施加压力。 黎安这种技术型人才,其实完全不需要做这种事。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沈敬天生长袖善舞,黎安则更适合在技术岗上发光发热。 沈敬带黎安来,更多的还是为他的私心。 他希望和黎安多点独处的时间,又希望黎安能够在企业圈子里面混个脸熟。无论以后他能不能和黎安在一起,黎安会不会离职,他都应该会有更好的前途。 “跟着我就好。”沈敬柔声安抚。 黎安的眼睫翕动。 “谢谢沈总。”他道。 光屏蓦然亮起。 位面系统将任务触发在了黎安的眼前。 【主线剧情一即将触发!请宿主在扮演好人设的前提下,完美达成任务节点:主角攻受初次见面x1,沈总口口值下降10!】黎安和沈敬打了车。 他的嘴角在隐蔽的夜色里猛然一抽。 这个口口值被什么屏蔽了? 不过黎安又不傻。 仔细一想就明白这个任务是个怎么回事。 肯定是傻逼主神害怕他又临场发挥,专门在惩罚世界做了约束效力。 迫使黎安赶驴子上磨。 黎安问道:“778,任务完不成会怎么样?” 系统:“……宿主和系统都要挨五雷轰顶一次,黎安,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啊啊啊!” 劈黎安就好了,劈它干什么?! 黎安厌恶主神对他的禁锢。 但是……他假惺惺道:“778,我怎么舍得你被雷劈呢?” 系统感动道:“宿主,你真好。你一点都不像他们口中说的那样是个妖艳贱货。” 他俨然已经忘记刚被发配来的黎安是个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吊样。 黎安惯会装模作样、甜言蜜语,他魅力成谜,但糊弄这个只会看海绵宝宝智商约等于负数的系统已经够用。 系统778早就给黎安调忘本了。 黎安垂眸,开始在心里提起预习起这趟剧情的大致走向。 首先是社畜和上司一起参加联会。和沈敬说的一样,第一天的联会举办在酒庄的大厅里,纸醉金迷,整个大厅都被布置成宴厅,往来杯筹交错,言笑晏晏,除了一些企业家以外,H市和B市的权贵名流也参加了,他们是企业家最爱的投资金主。 社畜并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人满为患的场合。 他跟在上司身后,被人灌了几杯酒之后醉的一塌糊涂。随后被上司送去酒庄的临时休息间,昏沉地睡了半夜。 再然后,独身一人的上司就遇见了社畜的“男友”、陆家落败的凤凰。沈敬虽然家庭条件只算中产,但他个人能力出色,这几年在投资等方面全面开花,个人资本积累到了恐怖的程度。陆家想要傍上沈敬这个冤大头,于是偷摸地给沈总下了药。沈敬本来想找员工送他去医院,没想到头脑昏沉走错房间,踩中陆家的圈套,和陆小少爷春风一度。从此,这段三角孽缘就开始了。 当然,根本不是三角孽缘。 社畜顶多算是他们play的一环。 主角攻受必须见面,且估摸着下药这个环节无法避免。 黎安垂眸,心里在提前演算着各项流程。 沈敬的声音响起:“我们到了。” 黎安这才切换回社畜的人设。 他戴着沉重的黑色眼镜,面前通明的灯光映照在镜片上,打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朦胧光圈。 纸醉金迷不夜天。 黎安酸溜溜地说道:“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 打工人本能又开始仇视资本家了。 系统连忙气急败坏地电了黎安一下:“你干嘛ooc来这么一句。” 黎安:“实在控制不住仇富的心情。” 好在社畜财迷的属性在沈敬心里已经根深蒂固。 沈总忍不住想,如果偷偷透露一下他几张银行卡的余额,黎安会不会被财富冲昏头脑答应他的告白? 嗯,到时候可以提前准备一手。 沈敬第一次感叹还好自己钱多。 走入酒庄,黎安又差点被闪瞎眼。 到处都是碎钻点缀的地板,动线设计上摆满金碧辉煌的长桌。桌子上大小金属摆盘上都是小巧秀致的甜点,大厅最深处,两面扶梯螺旋向上,水晶吊坠大悬挂在一楼的天花板,将屋内照的富丽堂皇。扶梯前居然还有个室内喷泉,做成爱神丘比特拉弓射箭的模样。 黎安差点没绷住。 该死的有钱人。 而自己还要一边当程序员社畜,一边当快穿局打工人。 牛马看不得这个。 沈敬把请帖交给赶来的服务生。 一低头就瞧见下属盯着喷泉在愤恨地咬手指。 沈敬:“?” 黎安连忙恢复正常。 他一脸虚弱:“抱歉沈总,我有些紧张。” 其实是因为没钱气的。 沈敬牵住黎安的手,在社畜有些震惊的目光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没关系,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接下来就和剧情差不多了。 沈敬很快搭上几个投资商的线,相谈甚欢。 黎安不可避免也要跟着沈敬敬酒。 很快,他就觉得头脑发热。 是时候退场了。 黎安拽着沈敬的袖子,说道:“沈总,我想要去一下洗手间。” 沈敬蹙眉:“我和你一起吧?” 黎安心想,你要是跟我去了,待会儿还怎么遇见主角受? 社畜一张脸被酒精熏的通红,像是白腻的雪媚娘上沾染了草莓酱汁。他俨然醉透,朝着沈敬露出一个乖巧但晕乎的笑容。这在黎安清醒时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表情,他看见上司之后总是会紧张的过了头,连普通的笑容的很少露出,只用镜片底下小鹿一样的眼睛去怯怯地望着沈敬。 但如今这个笑容带了些许懵懂的讨好。 像是在撒娇。 这个念头滑过沈敬的心间。 他鬼使神差地应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喝醉的下属乖乖应好。 黎安是真的有点醉了。不管是人设还是本体,他都不胜酒力,酒量烂到一杯就倒。之前世界崩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灌了酒。好在黎安这次心里有数,提前在彻底晕醉之前叫了停。他如今只是脑袋有点晕。 黎安找了服务生询问了卫生间的方向,匆匆而过。 他的肤色很白,如今却全然泡成了红色。 一路上引得一部分人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他。 包括陆秋。 旁边的陆家父母还在拉着陆秋絮絮叨叨说着一定要让陆秋拉到投资。 他早已经听的不耐烦。 陆秋瞧见黎安时,心脏蓦然漏了一拍。 黎安怎么在这里? “妈,有事等会说。”陆秋摆脱了陆家的父母,在两个人的谩骂下,匆匆跟在了黎安的身后。 眼瞧着黎安只是靠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陆秋刚要上去问他怎么在这里。 难道是专门来找他的?陆秋心脏发热,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娇嗔责怪。还没有正式在一起,黎安怎么就如此黏人。他必须要说一说黎安。 陆秋其实明白黎安能够进入宴厅,显然是有邀请函的。有邀请函就说明是腾飞的工作出差机会。但陆秋以为黎安是因为自己才专门来这里出差。 他心里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甜蜜无比。 可陆秋站在洗手间外,突然听见里面一声熟悉的嘲讽。 “哟,这不是书呆子吗?” 陆秋脚步停了下来。 这是和他关系不错的一个富二代。 也是当时他带黎安见朋友时,嘲讽黎安最狠的一个。 黎安本来洗了把脸,眼镜放在洗手台边沿上,还没来得及戴上,视线朦胧间只能看见一道黑影。 “你是……?”他蹙眉道。 富二代吹了声口哨:“不记得我了?你怎么在这里?” 黎安讷讷道:“和你没有关系。” 富二代露出一抹下流的笑容。他心想,之前怎么没有发现黎安摘了眼镜这么招人? 这么想着,富二代脱口而出:“陆秋不要你了?你又来这里想要卖给谁?” 陆秋没想到他还能扯上自己。富二代话语里的暧昧和恶意明晃晃地破土而出,黎安喜欢的是自己,按理来说陆秋此时应该上前去,直接让这家伙滚。 可是陆秋的脚步却黏在了地板上。 他第一次带黎安去见朋友,是存了私心的。哪怕黎安没有好的家世,但是他一腔真情,陆秋想要黎安被朋友们承认。却没想到他们根本看不上黎安。连带着陆秋的风评也受到了影响,说陆家显然是破败了,陆秋居然连这等贫民土狗都吃的下。 明晃晃的恶意带来的,更有将陆家揭底的恐慌,当时有几个朋友的家族居然真的妄图朝陆家动刀。陆秋从此明白,在豺狼面前,哪怕外强中干,也要死撑着面子。 后来,狐朋狗友再问起黎安时,陆秋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新奇想要尝尝清粥小菜罢了,早就不要他了。” 陆秋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竟真的让朋友看轻了黎安,以为他是出来卖的。 富二代逐渐逼近黎安,甚至藏起了黎安的眼镜。黎安孤立无援,在等待他的拯救。 可是陆秋不敢上前。 他怕沦落为世家子弟们口中的笑柄,怕被看清,怕让他们发现其实自己早已经沦落成他们口中的“贫民”。 身侧蓦然响起一道冰冷的男音。 “让开。” 陆秋下意识侧过身去,只来得及看见一道修长高挑的男人背影。他走到黎安身旁,将本该是属于陆秋的黎安揽在怀中,随即一脚把富二代踹了出去。 男人揽着黎安,转身要走。 陆秋心里顿时惊涛骇浪,他一把拦住男人。 陆秋:“你和黎安是什么关系?” 眼前的男人有一副绝佳的皮相,他垂眸看陆秋时,目光仿佛夹杂了冰碴子。陆秋能够看出,他揽着黎安的动作溢出了几分占有欲。 陆秋莫名有些恐慌。 黎安从未跟他说过这个男人的存在。 沈敬也在打量着陆秋。陆家破产的消息,沈敬自然听闻过,也知道陆家有个小少爷。只是未曾想过陆秋会和黎安有牵扯。 他心里不爽。 “我是……黎安的上司。”沈敬警惕道,“你又是谁?” 第10章 社畜(10) 【主角攻受相识!任务已完成!】 系统:“……?” 为什么这任务还能完成一半? 它有点着急。毕竟陆秋和沈敬认识的剧情节点不应该是在卫生间因为炮灰社畜而展开冲突,而是在休息间啊! 系统778害怕真挨五雷轰顶,但是绝望而悲凉地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是符合任务要求的。 系统:“……”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但如今黎安任凭他狂轰乱炸,依然把装醉人设贯彻到底。 为什么系统可以认定他是装的呢? 因为这货在沈敬没有来的时候,还在信誓旦旦跟系统掰扯,在陆秋面前把那个富二代踹绝后是为了自保才崩人设的权宜之计。 怎么现在就人事不省地躺在主角攻怀里了? 除去对任务判定条件的疑惑,系统也发现它确确实实被黎安唬住了。这丫如果真能老老实实做任务不崩剧情,就不会被主神流放进惩罚世界了。 系统:麻了。 算了,反正也没挨五雷轰顶。 黎安好歹曾经也是快穿局知名打工人,心里应该有分寸…… 的吧? 装醉的黎安侧耳倾听着局面的动静。 “我……我是……”陆秋方才的一点底气被沈敬反问的卸了个干净。 虽然沈敬说是黎安的上司,但陆秋并没有完全放心。第一眼望过去,陆秋就感觉到了威胁,如同草原上两个雄**视眈眈争夺食物一般,对面的商业新贵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侵略性和攻击力,让陆秋难以忍受。 陆秋几乎快要明牌他和黎安的关系。 旁边的富二代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知道沈敬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落于下风时本能地抓住了熟悉的陆秋,言语间全是他们才是同阵营的熟稔抱怨:“我靠,陆秋,你评评理!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沈总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踹了我一脚。” 陆秋的勇气消失了。 他结巴而仓促地回答道:“我是……黎安一个朋友。不熟。” 富二代呸了一口:“就他?土包子,书呆子,陆秋你怎么自降身价起来了?” 陆秋现在想杀了富二代的心都有了。 可偏偏陆家如今势微,他周转在这些狐朋狗友之间,也是为了家族的合作和资助。陆秋暂时没有办法和富二代撕破脸,同时放不下他那点小少爷的高傲自尊心,毕竟是他为了强撑面子在所有人面前撇清和黎安的关系,将黎安贬低扯谎。 富二代是蠢坏,但又不是真傻子。陆秋如今要是自己打脸过去的话,现在反应不过来,回到家琢磨一会儿也能琢磨出味来,到时候发现陆家破败的事实,那陆秋精心维持甚至不惜贷款的华而不实的表象将悉数崩塌。 陆秋的心脏跳的飞快。 陆家倒台并非轰然之意外,而是早有大厦将倾的预兆。 他们早就被排斥在真正的上流圈子之外。 富二代虽然愤愤不平,但他的矛头只是指向黎安。沈敬踹了他一脚,富二代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尊称“沈总”。 这个沈总是他妈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陆秋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沈总,抱歉,既然黎安没有出事,那我替我的朋友给黎安道个歉,我们算两清了吧?” 沈敬冷冷盯着他们。 “假如我没来救场,黎安出了事,也是一句道歉就能摆平的吗?”他语调讥讽。 陆秋下意识反驳:“我不会让黎安出事。” 沈敬:“凭你这种只会在外面看着的懦夫?” 陆秋:“你……!” 沈敬的话一针见血,揭开了陆秋的遮羞布。他的面容快速消退血色,只剩下惨白。 旁边的富二代倒是颇为纳罕。 陆秋在外面沉默犹豫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富二代的注意力又全在怎么欺负黎安的身上,他以为陆秋是在沈敬之后来的。看来陆小少爷说的是真的,他只是尝了尝清粥小菜,估计对黎安也没有怎么上心。毕竟他们这种心高气傲的主,占有欲都惊人无比,怎么可能容忍心尖上的爱宠被旁人玷污?黎安果然是被陆秋抛弃了。 富二代有些蠢蠢欲动。 他嘴上对黎安尽是贬低,实际上第一眼的时候,就动了一些不干净的心思。 沈敬是靠自己在商业圈子里面挣出的地位,对权贵子弟来说,他根基太浅,又洁身自爱,根本不是一路人。富二代没把沈敬往龌龊的地方想。毕竟沈敬三十岁了身边连个交往过密的伴儿都没有,他说是上司,那估计就是清白的上司下属关系。 有哪个老板会关心下属的私生活的? 富二代笑道:“对不起沈总,我刚刚是喝多了,这才不小心造成了一点误会。我和陆秋都是黎安的朋友,是吧陆秋?我刚刚只是想和黎安打个招呼……” 他说着,伸出双臂就要去揽被沈敬护着的黎安。 “黎安,咱们好久不见了,沈总忙,我和陆秋带你唠唠家常?” 沈敬挡住了他的手。 富二代笑容微尬。 他怎么不记得沈敬喜欢干涉下属的人际关系? 富二代悻然道:“沈总,问问黎安的意见吧也得?” 沈敬垂眸看向黎安:“你愿意和他们走吗?” 陆秋此时整颗心已经被泡在了酸菜坛子里。他不知道黎安背着自己,居然和年轻英俊的上司有私交。更何况沈敬压根就没在他面前遮掩过对黎安的觊觎。所以这次黎安根本不是为了他费尽心思来的,而是陪这个不怀好意的沈总? “黎安,”他道,“沈总还要忙工作,我瞧着你有些醉了,不如我带你去休息间睡会儿吧?” 至于富二代,陆秋现在借了势,之后自然也可以摆脱他。 陆秋声调发沉,漂亮的脸上满是乌云。 如果是清醒的社畜在这里,恐怕立马就会意识到这是小少爷发火的前兆。陆秋和黎安闹别扭的时候,他不会骂人,也不会打人,而是就此消失几天甚至十几天,一直到黎安撑不下去,主动哭着给陆秋打电话求他回来。 黎安虽然半醉,但身体本能地撤离了沈敬一步。 沈敬的眸子蓦然黯淡了。 “你要和他们走吗,黎安?”他温和道。 沈敬一向情绪稳定,哪怕是在这种诡异的场合中。 沈敬依然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黎安。 仿佛黎安只要点头,沈敬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放他去和朋友们玩乐。 但实际上,沈敬嫉妒的快要疯了。 陆秋肉眼可见的和黎安有着某种他不知道的羁绊。 黎安从没有和他说过,但下属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镌刻了陆秋的痕迹。 沈敬冷然而疯狂地想,假如黎安真的跟陆秋走了。 那他就像是一条贱狗,垂尾乞怜都得不到主人的青睐。 彻头彻尾的笑话。 循序渐进的原则在这一刻俨然成了虚无。 如果黎安敢和陆秋走,他就把黎安锁起来,锁在他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里。一辈子都只能和他说话,恋爱。 沈敬垂眸等待的这几秒,心境漫长的仿若过了百年的光阴。 他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下属纤长乌黑的眼睫。 眼睫抖动,挂了一滴泪珠。 黎安……哭了? 轰然一声,方才的嫉妒疯狂与委曲求全都不做数了。 下属小心翼翼地抓着沈敬的袖子,他眼里含着水。 “沈总,我有些难受,你带我去休息室休息好不好?” 沈敬:“嗯。” 他再抬头时,带了些胜者的洋洋得意。 沈敬对陆秋说道:“我的下属醉过头了,恐怕不能再和你们攀谈,改日再聊吧。眼下我要带他去醒醒酒。” 陆秋终于忍不住,以一种怪异含酸的语气说道:“黎安,我要生气了……” 黎安略过他,以一种漠然的眼神。 “我的……朋友,”他刻意把这个词咬的很重,“是我惹你生气了吗?为什么呢?” 陆秋一愣。 黎安还是在意他的。 心里此时是又酸又喜。 但再纠缠下去,旁边的富二代就该真正起疑了。 陆秋只得让沈敬将黎安带走了。 宴会才刚开始如日中天,沈敬此时如果带黎安回酒店,就有点不给东道主面子了。因此沈敬只能让服务生给黎安找了一间休息室。 黎安刚躺下,就开始赶人。 “沈总,我头疼,”他说道,“您自己可以吗?” 沈敬一哽,他本来是想继续在这里陪着黎安的。 没想到下属居然还有翻脸不认人的属性。 他只好道:“休息室的钥匙我拿走了。你睡醒给我打电话。其他人敲门不用理会。” 沈敬离开后,醉醺的黎安才终于回应了系统的轰炸。 “你看,没崩啊。沈敬和陆秋出现在洗手间纯属例外,但不是剧情节点,问题不大,”黎安揉着太阳穴道,“现在社畜在休息室沉睡,沈敬只要喝了那杯酒,再走错休息室,和陆秋春风一度就行了。” 沈敬离不开陆秋,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地打破道德底线,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在于他的病。药物与一夜情只是导火索,初尝人事,知髓食味,将沈敬瘾病的缓解阈值大大提高,只能和陆秋绑定才会导致后期那么一摊子糟心事。 系统:“是这样吗?” 黎安:“反正我在这里睡觉了。剧情要崩,那应该让主神自己反思一下是不是不够努力了。” 系统:“可是……” 黎安:“zzz……zzz……” 系统:“……” 居然真的放心秒睡啊! 算了,黎安确实真的在老老实实走剧情。它全程监督的。 剧情要真崩,被雷劈,只能算他们倒霉。 系统默默窜回识海空间追海绵宝宝去了。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静谧的休息室里格外明显。 黎安瞬间就醒了。 他刚想说话,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捂住了嘴。 休息间的门重新关好,仿若无人来过。 楼道里渐渐响起几道杂乱的脚步声,像是在找人。 直到脚步声远去,头顶才响起沈敬的声音:“酒醒了?” 黎安:“……” 黎安默默点头。 沈敬:“可以说话了。” 他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黎安的酒醒的有点太快了。 社畜刚惊醒,手脚还是酥软的。 感官随后一步慢慢复苏。 他迟疑道:“沈总,你的钥匙好像硌到我了。” 第11章 社畜(11) 听见黎安的半睡半醒、带有一点孩子气的责问,沈敬有些口干,只觉得方才没有一点作用的药物此时揉进骨血,放了一团干火。 “对不起,顶到你了。”沈敬拉开和黎安的距离。 黎安:“……?” 黎安瞥了一眼沈敬。 不确定主角攻有没有按部就班走剧情。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并不会直接在黎安这个快穿局宿主耳边响起,而是播报给系统,方便它时刻监督员工进度。 要不怎么说主神是资本家该吊路灯呢。 而系统此时还在玛卡巴卡呢。 黎安呼叫778,它恋恋不舍地问道:“啊?怎么啦?” 黎安:“沈敬在我房间。” 系统:“……” 系统:“主角攻这么快?这一点都不像内卷的晋江攻啊。” 黎安:“。” 系统:“奇怪,为什么没有任务完成提示音?难道是延迟了?” 倒不是它傻过头。只不过惩罚世界的机制向来雷厉风行,如果此时任务崩盘,早就完成了五雷轰顶,哪还会让黎安和它在这里心平气和地插科打诨。 反正黎安很不服管教了。 系统778佛系,认为只要宿主心里有准,剧情线稍微偏点就偏点吧。 摸鱼统子何苦为难打工宿主呢? 黎安一脸慈祥:“778,算了,你玩去吧。” 这个惩罚系统真是摸鱼摸傻了。 看来不用刻意想办法把它拆掉。 黎安把注意力放回沈敬身上。 他刚刚也是从醉梦中醒过神来,社畜脑子不笨,稍微一转,就隐约猜到了点门路。 “沈总,他们是在找你吗?为什么?”他用气音问道。 明明沈敬已经松开了他的嘴,此时社畜却依然紧张地瞪着小鹿似的眼,他刚起床,休息间还是黑的,黎安甚至没有来得及找到自己的眼镜。此时朦胧一片,聚焦不到沈敬身上,偏偏神情如临大敌,连说话声音都放的极低。 沈敬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对。”他道。 沈敬没想到陆家人居然会如此恶心,竟然想要套牢他的个人资产为陆家铺路。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他的个人病史,居然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让沈敬的瘾病捆绑在陆家人身上。 沈敬眸子深处微微泛冷。 回到B市之后,他要告陆家侵犯他的个人隐私。 真是天龙人当久了,毫无底线与原则。 沈敬沉默,他有些不太想让黎安知道这些腌臜的事情。何况黎安和陆家的小少爷关系微妙,沈敬不打算放弃黎安,自然巴不得断了黎安和陆家所有的联系。最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那种。 好在沈敬这么多年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哪怕瘾病发作,都依然可以面不改色正常生活与工作,区区下药,压根干扰不了他的理智。 察觉到不对劲后,沈敬就避开陆家人,躲在了黎安的休息间里。 沈敬担心黎安睡觉被占了便宜,专门找服务生要了钥匙。没想到反过来帮他免于暗算。 但沈敬不说,黎安的脑回路显然拐到了另一个维度。 他声音紧绷:“沈总,难道是商战?他们想要绑架你?” 网上不是总有些商战段子嘛。黎安虽然觉得过于狗血和无厘头,可刚刚那一阵子杂乱的脚步声做不得假,加上沈敬让他不要发出声音躲在这里,连灯都没有开,除了绑架黎安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黎安立马紧紧扒拉着沈敬的胳膊说:“沈总,我们还是先走吧!我们去报警!” 沈敬:“……” 沈敬难得无语:“黎安,以后上网别看抽象了。” 但下属一本正经关心自己的模样,让沈总十分受用。 他心里熨帖,连带着药物引起的不适感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陆家下的药应当是来自海外非法市场,他们走投无路,给沈敬准备的也是药性很大的。沈敬虽然可以保持清醒,但终归不能完全免疫药性,他来找黎安,也是想要现在离开。 “那项目……”黎安不知道沈敬的实况,他一心全在这次出差的目的上。 沈敬说道:“小周送我们回去。林助理她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如果连宴会都应付不了,那也不用干了。” 黎安这才放了心:“哦。” 陆家人搜罗了许久,找不到沈敬的人影,已经悻然放弃。毕竟不可能真的明面上和沈敬背后的腾飞资本撕破脸。 沈敬和黎安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宴会。 戴了眼镜,黎安这才注意到沈敬高大的身躯有些蜷曲。沈敬家教很好,个人素养高,黎安和沈总的几次接触,他的体态都保持的异常良好。可如今,沈敬的背有些打弯,落在他身上不显疲态,灯光打在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脆弱感。 黎安:“沈总,您……不舒服吗?” 沈敬一只手搭着西装外套,有意无意地挡在身前,遮掩丑态。 因为药物作用,自然不太可能正常行走。 沈敬若无其事:“胃痉挛。” “那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黎安一脸无知,情急之下抓住了沈敬搭着衣服的手臂。 西装外套因此稍稍滑落了一段。 沈敬呼吸微微窒息,连忙抬高手臂,防止异常被黎安看到。 毕竟他因为体质和瘾病,那处要比旁人狰狞许多。沈敬怕吓到黎安。 “我……”沈敬额角青筋微微鼓起,药物无法带来的情潮因为下属轻微的一点触碰而汹涌迭起,他竭力压下血液躁动,言语便有些显得像咬牙切齿,“没事,带了药,不用去医院。回酒店就好。” 黎安不疑有他。 本来他的心神其实有些挂念今日意外遇见的陆秋,对于陆小少爷的态度,饶是自卑至极的黎安也是有些难过的。 可是他在陆秋身上投入了太多。 感情这种事情,想要收回,便如刮骨疗伤,疼若癌痛。 沈敬这么一难受,反而让黎安转移了注意力,全副心神落在了他的身上。 小周租了车,听到沈敬吩咐,就已经提前把车停在了宴会厅。 好在此时晚宴已过半场,零零散散走了不少人,因此沈敬和黎安并不突兀。 沈敬挨着黎安坐在后排。 坐好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把西装搭在了大腿上。 黎安奇怪:“沈总,你不热吗?” 沈敬不动声色:“胃痉挛需要保暖。” 一路无言。 小周也不知道实情,但是听了黎安说沈总是胃痉挛犯了之后,把车开的飞快,动作里全是对工作的渴望。 好在宴会在郊区别墅里举办,黎安和沈敬订的酒店也在附近,交通路况倒是通畅,红绿灯都没几个。 黎安搀扶着沈敬进了酒店。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沈总的西装上。 哪怕是用了衣物遮挡,依然能看出一点隐约起伏的轮廓。 黎安咂舌。 这踏马得多威武雄壮啊。 不愧是位面世界天选之攻。 那估计确实和陆秋没成。 黎安垂着眼皮,只是按照剧情人设装傻。他不是很想伺候一个叠了下药和瘾病双重buff的主角攻,想想就令人难以忍受,吃不下一点。 黎安松开沈敬。 沈敬:“我先去洗澡。” 黎安一愣:“不先喝点热水吃药吗?” 沈敬:“现在好多了,我洁癖。” 黎安:“那我去煮好热水。” 黎安向来处事妥帖周到。 沈敬含笑道谢,转身进了浴室。 脑子里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检测到主角攻口口值脱离主角受,正在崩坏任务剧情,限令宿主在30s内想办法完成任务,不然奖励五雷轰顶】黎安:“……” 你管这叫奖励? 热水壶还在滋滋冒着蒸汽运转着。 黎安默默走到浴室门口。 伴随着水声隐约可以听见沈敬有些沙哑的闷哼,朦胧间白色水雾中修长的身躯正以某种频率起伏着。 沈敬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黎安扪心自问,30s可以把还在宴会的主角受绑过来打包送进浴室吗? 做不到的。 黎安也没想到这一次惩罚机制突然严苛起来,并没有和上一个任务一样给他钻了空子。 虽然混不吝了一点,但黎安可不想真的挨劈。 那就只能委屈主角攻了。 黎安酝酿了一个邪恶的计划。 这个任务审核严格的要求,无非是不希望主角攻在解决下药这个节点时和主角受完全没有关系。依照沈敬这个高岭之花的性格,这一次擦肩而过,以后他和陆秋就真的没戏了。那只要给沈总在xx过程中增加一点陆秋的存在感不就好了? 毕竟也没有说非得物理绑定呀。 黎安的深度思索过程花了二十五秒。 冰冷的机械音似乎不大耐烦。 【五雷轰顶5s倒计时……】 系统尖叫起来:“黎安,你在我摸鱼的过程中做了什么?” 【5】 黎安耸肩:“这傻逼惩罚机制只给了我30s时间,当我是超人啊?” 【4】 系统绝望:“呜呜呜呜黎安,你快救一下咱俩啊。我不想被雷劈,你要是救了我之后,我给你当牛做马!!!” 【3】 黎安:“我在接受良心的拷问。” 系统:“……” 你他妈能有这玩意? 【2】 啪地一声。 黎安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 “怎么了?”沈敬动作一顿,声音哑的像镀了一层磨砂纸。 浴室里很热,水汽烫人,药物让他的身体也燥热起来,闷湿热意朦胧了思维绷紧的理智弦。沈敬知道黎安一无所知,或许只是为了关心他这么长时间困在浴室,才敲了两下,但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门前。 蓬勃的生机与黎安隔了一道玻璃门。 “沈总……” 叫的真好听。 沈敬很喜欢听黎安对他各种语气的称呼。 带了些鼻音:“我在,黎安,怎么吗?” 话音温柔。欲望狰狞。 黎安吸了口气:“其实……我骗了您。” 赶在五雷轰顶最后一秒结束。 他飞速说道:“我和陆秋不是普通朋友,我喜欢陆秋,一直很喜欢。” 啪地一声。 酒店跳闸,房间陷入黑暗,花洒也因此断了水。 冷意如影随形地缠上了沈敬。 如同堕入深海,瞬间冰冷无比。 沈敬:“……” 【主角攻口口值下降10点!任务完成!】沈敬咬字很慢,在黑漆漆的浴室里荡了一层微弱的回音。 “黎安,你再说一遍?” 第12章 社畜(12) 黎安假惺惺地对系统说道:“我的良心有点痛。” 系统:“没有的玩意提它干嘛?” 话虽如此,但语气确实缓和了几分。毕竟系统778差点以为要凉,那个惩罚机制别说黎安,换个大罗神仙来它也不可能完成,摆明了就是故意为难黎安,结果没想到这家伙真有两把刷子,不愧是快穿局有名的打工牛马。 系统因此对黎安的过往愈发好奇。 “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导致主神对你这么深仇大恨?”系统道。 惩罚系统虽然很少遇见玩家,但还是有那么几个硬骨头,但大多都是犯了一些罪无可恕的事情,发配这里来赎罪。可即便这样,778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严苛的惩罚机制。 黎安:“倒霉了喝凉茶都能塞牙。我纯纯倒霉。” 系统根本不信黎安嘴里能吐出象牙。 它说道:“你上次还说是因为炮灰骑男主头上了。” 黎安:“你还挺会夸大其词。我只是扮演炮灰的职责,欺辱他,嘲讽他,打压他。男主不按剧情走,连累我把整个世界干崩,难道不是我倒霉?” 系统:“……” 非常不信! 所以到底男主对黎安做了什么啊! 然而黑暗的浴室里一阵窸窸窣窣,走出的沈敬打断了系统和宿主的交谈。 沈敬没有听到黎安的回答,知道下属是害怕了。 此时他俨然已经多了几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怨怼与丝丝缕缕的嫉妒,还有一些尚未参破的晦涩阴暗的情绪在胸腔来回震荡。 好在沈敬还有脑子。他穿好睡衣,走出浴室,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轻易地捕捉到了还站在浴室门口的黎安。 居然没有就此逃掉? 沈敬稍微意外,但同时心脏聒噪几分。 黎安比他想象的或许接受能力更强一点。 沈敬也不知道自己要苦求一个什么答案。 分明黎安与陆秋之间微妙的氛围,他早已有心理准备。可当真相血淋淋地从黎安嘴里毫不留情地扎入沈敬的心脏,他还是没来由地被负面情绪席卷全身。 哪怕是弄虚作假,装痴卖傻呢。 黎安,唯独不能让你亲口告诉我这些。 沈敬的药性被另一种情绪压过,他漆黑发沉的眸子落在黎安身上,微凉的掌心向前伸去,在黑暗中抓住了黎安的手腕。 高度近视的人在夜晚的可视能力总归是要差一些的。 沈敬瞧见黎安受惊得身躯微颤。意识到是沈敬出来了之后,他才茫然地抬起眼,努力从黑暗中辨认出沈敬所在的方位,而后在暗色中以完全不知情的状态和沈敬视线相撞。 “沈、沈总,”他小声道,“对不起。” 其实为什么说对不起,黎安也不清楚。 他狼狈而可怜,懦弱且老实,根本不知道高岭之花上司对他这种卑微平凡的下属怀揣着怎样一种略旖旎的情感。 沈敬的掌心沁凉,显然是因为断电而仓促结束了洗漱,像是还藏着潮湿的一团水汽,蒸发在空气里,只剩下一片润冷,顺着和黎安接触的手腕肌肤一路攀爬至他的心底,让黎安无端地打了个哆嗦。 再弱小的小动物都有对危险的嗅觉,虽然黎安看不清沈敬的脸,但就是感觉沈总不是很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他迟钝而茫然地想。 黎安会本能地选择放低身段去哄人开心。 “对不起”便是一句烙印在骨子里的应对话语。 反正先道歉总归没错。 这样对面的人总会态度缓和一些。 更何况沈总脾气很好。 然而黎安这次却想错了。 沈敬的态度出奇的强硬,并没有如黎安期望地那般将一切轻轻揭过。 他抓住黎安的手腕,微微使劲,便将毫无设防的下属拽到了身前咫尺。 黎安发出一声痛呼。 额头碰到了沈敬的下巴,让他一阵牙酸。 “为什么要道歉?”沈敬说道,“你也知道骗了我?” 表面老实的小骗子。 黎安没有想到沈敬变本加厉。 他手足无措:“沈总,我……我没有骗人。” 沈敬:“……” 沈敬的手指很长,掌心蜷缩着笼络住黎安手腕的时候,几根手指便痴缠着环绕着他光洁稚嫩的手臂,像是湿漉漉的几条蛇,让黎安被碰到的地方起了一片战栗。 沈敬:“你之前说的,没有男朋友。” 他这句话甚至带了几分怨妇追责的腔调。 黎安猛地扬起声音道:“我真的没有男朋友!” 沈敬:“你不是喜欢陆秋?” 后半句更含酸捻醋的话他没说出来。 陆秋瞧着并不像对黎安没有意思的。 这还没谈? 没想到,黎安的话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我单恋他。”他的声音听起来过于低落。 沈敬本该是心疼居多的。 但此时另一种反差的情绪牢牢占据了脑子。 沈敬心想,陆秋那玩意疯了吧? 居然如此给脸不要脸? 他不要,有的人是想爱黎安和他谈的。 沈敬努力掩饰住不合时宜的喜悦。 他道:“所以,他是你的那个室友?” 黎安讷讷点头:“对。” 他觉得沈敬实在恐怖。 居然一点蛛丝马迹就猜到了所有。 沈敬:“……” 唉。 敢情他的早餐还沾了陆秋的光。 沈敬实在不理解那个陆家小少爷,难不成因为从小身居高位,导致他习惯了接受与伺候?所以哪怕黎安给他做了这么多,依然一点不动心? 怎么会有人放着长得好看、还会做饭、工作能力优秀的黎安不谈啊? 惩罚机制的任务确实让沈敬注意到了陆秋。 沈敬觉得这人真是万中无一的傻逼。 很难不记忆深刻。 现在最棘手的还是黎安对陆秋的感情。 沈敬有点泛酸,不理解黎安看上那种废物二代什么了。 他连脸都比陆秋好看! 按理来说,沈敬的原则不允许他插入他人之间的感情生活。如果黎安真的有了对象,那么今晚之后,沈敬哪怕再喜欢就黎安,身体再怎么迷恋黎安,他都会物理性拉开两个人的关系,立马申请调回总部。 可偏偏黎安说,只是单恋。 至于陆秋是不是也喜欢黎安,他们到底是不是双向暧昧。 沈敬不管。 反正没谈。 他的行为更算不上不道德的撬墙角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陆家告了,让陆秋远离黎安。 他和黎安日益相处,迟早可以日久生情。 这算不算小三呢? 当然不算。 酒店的灯很快抢修完毕。 灯光恢复的那一刻,沈敬撒开了黎安的手,又伪装成体面的上司。 “抱歉,我刚刚是胃不舒服,情绪有些激动。”沈敬说道。 旁边的热水壶正好运作完毕,烧开的水从狭窄的壶口挤出,响起尖锐的气音。 黎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纸杯,倒出热水。 随后抬头对沈敬道:“沈总,有点烫,等会再吃药。” 沈敬:“……好。” 黎安一直都是这样,糯糯软软,从没有发过脾气,哪怕是刚刚沈敬毫无理由的愠怒,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以一种包容的态度就此翻篇。 酒店夜间的灯光专门做成柔光舒适昏黄的形式。昏暗的灯光落在黎安的脸上,衬得皙白的皮肤上多了一层别样的柔情,此时日常的语气就像是在家里,而他们是恩爱不久的新婚夫妻。 沈敬突然发现他高估了自己。 哪怕黎安和陆秋真谈了恋爱,恐怕那些高大上的道德底线根本约束不了沈敬。 他一定会拆散他们的。 陆秋和黎安一点都不相配。 那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只会风花雪月,他给不了黎安物质基础,也没办法在工作上和黎安产生精神契合。 沈敬心血沸腾的想,这样的人,自己倒是挺符合标准。 黎安将温热的纸杯递给沈敬,他问道:“沈总,药在哪里?” 沈敬:“……” 本来也是胡扯,他根本就没有胃病,只有性瘾。 “你先去洗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工作。”沈敬说道,“我自己找药。” 沈敬现在的状态好多了,背都挺直了。 黎安便放心去浴室洗澡了。 他进去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子腥味,并不浓重,隐隐约约,混合在沐浴露的香气里。 黎安打开淋浴头,清水弥漫,很快把那股异样的味道遮掩下去。 他以为是下水道不太通水,打算明天告知前台一声。 毕竟这次和沈敬一起住酒店的,只有他这个下属。 水流淌过洁白的身躯,黎安垂着眸,把大脑放空。他没那么自恋,还会欣赏自己的身体。只是在搓到大腿时,黎安忍不住捏了腿肉一把,有些苦恼地想,是不是最近吃多了,怎么感觉大腿又胖了不少? 等到洗完拿浴巾擦头发时,黎安动作一顿,突然想起可以顺便拍个照片经营一下账号。 他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 哪怕最开始不情愿,但如今账号运营起来,黎安还是打算将它和工作一样认真对待。 黎安对着锁骨拍了一张。 微微滴水的乌黑发尾,细长白皙的脖子,蜿蜒分明的锁骨,和入镜虎口上的红痣。 还是没有暴露一点隐私。 黎安顺手上传了平台。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碰撞。 黎安心里一惊,不敢再耽搁,穿着衣服走出浴室,就瞧见沈敬站在双人床中间。 “不好意思,”沈敬说道,“我刚刚失手打翻了纸杯。现在我的床湿掉了。” “黎安,我们今天需要挤一挤了。” 黎安:“……” 黎安盯着面无表情的上司。 沈敬的脸上只有懊丧,看不出多余的其他,看来是真的失手的差错。 但是……这不是意味着他要和沈总同床共枕? 黎安有点凌乱。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睡过一张床。 可是眼下酒店没有空余房间,这个高档酒店的双人床规格比标准的要宽,睡两个成年男人倒也不是不行,黎安不可能让上司睡地板或者出去找地方另住。他自然也不能睡还没有一半身高的小沙发或者硬邦邦只有地毯的地板,明天除了联会,黎安还要配合沈敬开线上会议,他也需要好好休息。 黎安努力说服自己。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敬却已经把枕头搬了过去。 两个鹅绒枕紧紧挨在一起。 像是黎安一点点被沈敬磨掉的原则界线。 黎安:“好、好吧。” 毕竟他还记得,要讨好沈总。 成为沈总的心腹,才能升职加薪。 好在被子没湿,两个人各盖各自的,要不然还得让服务员加被褥。 黎安钻进自己的被子,哪怕隔着两层被褥,还是能隐约闻到沈敬身上森冷的香气。 他有点尴尬,闭上眼睛哄自己睡觉。 一觉醒来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可沈敬却开口道:“黎安,你锁骨好明显,太瘦了。” 他侧过身来,和来不及转过去的黎安对了个照面。 沈敬面上一本正经,就像是上司在关心下属的身体状况。 因此黎安只能和老板继续周旋。 “我、我觉得还好啊。”他干巴巴道。 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彼此,那股子香味熏的黎安都有点头晕。 沈敬垂眸,指尖缓慢地落在黎安的锁骨上。 他轻声道:“太瘦了,你看,这里像是要把皮都顶破。” 黎安猛地一哆嗦。 只觉得沈敬手指带来了一阵细微的电流。 窜得他浑身发麻。 第13章 社畜(13) 沈敬的触碰如同蜻蜓点水,很快收回。 他对黎安说道:“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黎安心里异样,却又觉得不好意思。 他背过沈敬,闭上眼睛,平稳着呼吸。 黎安从来没有和其他人亲密接触过,因此也不清楚他对沈敬产生的巨大反应是否正常。 沈总的触感似乎留在了锁骨,又烫又麻,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一口。 当天晚上,黎安做的梦也不算很安宁。 他梦见参加公司团建去H省海边度假,结果浅水滩猛然涨潮将黎安卷入深海。一条大章鱼游过来,触手牢牢缠绕在黎安的大腿上,坚硬而黏着的吸盘毁坏裤子,将丰腴的腿肉挤压吸起。 黎安慌乱而害怕。 触手的吸盘很硬,不断撞击着他的大腿,十分痛。但黎安摆脱不了,如同那些沦为食物的弱小鱼类,只能绝望地扑腾着双臂。黎安同时还在想,裤子坏了,要怎么上岸见人呀。 纷杂的情绪激荡着,让黎安睡得不是很安生。 好不容易摆脱噩梦,阳光透过纱帘漏到黎安的眼皮上,社畜筋疲力尽地意识到他该早起和上司准备工作了。 可是刚爬起来,黎安就倒吸一口冷气。 沈敬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办公,听见黎安的动静后抬起头来。 “怎么了?”他问。 黎安:“没、没事。” 他以为是错觉。 可等抱着衣服去卫生间换洗时,两条腿好像一晚上经历了重组一样,僵硬而不适,尤其是腿根的部位,像是破了皮。 但在沈敬关怀的注视下,黎安又不敢表露太多异样。 总不能当着老板面脱裤子扒腿检查吧? 他匆忙地来到洗手间,将西装放在置物架上,而后脱下睡裤,却见大腿根侧面似乎红肿了一片,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红点。 黎安茫然了。 难道是对被褥过敏? 他患了荨麻疹? 黎安好不容易换好西装,因为西装裤**的布料,他有点受罪。 好在第二天以座谈会为主,邀请一些知名企业家上台演讲,黎安抱着笔记本坐在沈敬旁边记录,松了口气。 等到第三天,睡一觉之后就没感觉了,黎安就心大的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联会的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各大企业演讲或者展览,黎安跟着沈敬东跑西跑,也确实学了不少东西。 倒是没时间去惦记和难过陆秋的态度。 出差结束,回到公司之后,剧情仿若按部就班走上了正途。 沈敬欣赏黎安的工作能力,提拔他成为C组的副组长,和组长一起开展黎安提出的新项目。 这个项目沈敬除了拉了一部分外部投资,还向总部打了申请,总部相当重视,也同样拨了不少资金。 压在黎安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但比起焦虑做不好、能力不够,黎安其实更多的是感觉一种隐秘的兴奋。 他喜欢钻研技术,且渴望得到成就。 何况这个项目做完,不仅对黎安的工作履历有帮助,也能拿到丰厚的奖金,解决一部分陆秋贷款的燃眉之急。 腾飞并不鼓励员工加班多劳,但黎安想要做好项目,因此早起晚睡,几乎一天都泡在公司。 他和陆秋的生活时间完全错开了。 早上黎安起来,给还在睡觉的陆秋留一份早饭。 晚上的时候他回来简单煮个面,收拾一下桌子上的外卖盒和剩饭。 虽然很累,但黎安从中感受到了很多乐趣。 可他总是深夜才下班,因此被追贷的人盯上了。 债主将黎安逼到狭窄的巷子里,他人高马大、腮帮子有一道刀疤贯穿嘴巴。 “你就是陆秋的男朋友?”债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黎安。 社畜害怕极了。 他跪在墙角,两只手护着头。 “不是男朋友,”黎安小声道,“是室友。” 债主啐了一口:“那他为什么在亲人栏里写你的名字?” 黎安垂眸:“我不知道。” 陆秋网贷这件事,不可能让陆家人或者他圈子里的朋友知道。 因此才填了黎安的名字。 也只有这种时候陆秋才会想起来他。 或许在陆秋眼里,他本就是落魄如淤泥,和这种追债的人没什么不同。 债主懒得理清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他本意只是图钱。 网贷是走在法律底线上的险路,自然不会多么遵纪守法。债主抢过黎安攥在手里的手机,刷了他的脸,开始翻找各大支付软件。 黎安蹲在地上,狼狈而可怜。 “草!” 手机伴随着一声怒骂,砸在黎安旁边的墙根上,发出清脆而巨大的爆裂声。 黎安被吓得狠狠一哆嗦。 但随之而来的是心疼。 碎裂的屏幕落在黎安的脚前。 买个手机又要花不少钱。 “我看你也是大公司的员工,”债主抓住了黎安的衣领,迫使他站了起来,“怎么会一分钱都没有?” 黎安垂着眸,乌羽一般的眼睫轻轻颤动,竟从懦弱中透露出一股子莫名冷淡的讥讽。 “我没钱。”他缓慢地说道,“你也看见了,我就是没钱。” 债主气得无奈,只是咬牙切齿地用手掌禁锢着黎安的下巴。 “你和陆秋要是还不上债,那么你在网上那些照片以后就会被你的同事看到。” 借贷输入了身份证号,包括黎安的。黎安名下的网络账号自然也能用非法手段追查到。 位面剧情中的社畜正是这样的下场。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黎安提前把钱都转给了远在南方的叔叔婶婶。 社畜尽心尽力帮小少爷还债,但终归工资不够,最后钱也没了,名声坏了,工作也丢了。 普通人的拼尽全力,根本入不了天龙人的青眼。 那还不如把钱报答给养黎安长大的叔叔婶婶和山村的基础设施建设。 反正最后帮到陆秋的也并不是黎安这半斤八两。 债主走了,社畜的眼镜不知道在拉扯中丢在哪里,他摸索着,却被屏幕上的玻璃碎片在虎口上划了一道口子。 偏天公不作美,青天白日却平地下了一场雨。 将可怜巴巴的社畜浇的像条找不到主人的湿漉漉的小狗。 直到雨伞挡在上空,眼镜被人递了过来。 黎安戴上眼镜,刘海湿了,被他随意地捋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长得比他认知中其实要好看招人许多。 但正是这种不自知的神态,才会让黎安更加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沈、沈总,”黎安干巴巴道,“好巧,你难道也是刚下班?” 出差回来之后,沈敬和黎安只在工作上有交集,两个人都因为工作忙活的昏天黑地。 此时在外面看见沈敬,黎安竟有些恍若隔世感。 好狼狈。 被上司看见糗样了。 “怎么回事?”沈敬问道。 黎安:“不小心摔了一跤。” 拙劣的借口。 果然是个不老实的小骗子。 但沈敬并不生气。 望着眼前被水淋湿的下属,他把人搀扶起来,说道:“我带你回去,先包扎一下。” 黎安这才注意到了手上的大口子,刚刚泡在雨水里,此时皮肉衔接的地方泛起了青白色。 “谢谢沈总。”他讷讷道。 沈敬没有多说话,他似乎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黎安坐在上司身边,也被沈敬冻的不敢吱声,何况他本来心情也不好。 黎安以为沈敬会带他去公司的休息室临时处理伤口,却没想到沈敬直接带他回了家。 拘谨地迈入上司个人风格强烈的公寓,黎安浑身僵硬。 沈敬先去找了医药箱,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黎安还杵在门口。 他问道:“怎么了?” 黎安:“我淋了雨,很脏。” 沈敬看起来有洁癖,地板都是一丝不苟,黎安在门口站了没一会儿,雨水和鞋底就积了一块脚印形状的斑驳痕迹。 “不脏。”沈敬强硬地拉着黎安来到客厅,坐下后给黎安的伤口涂抹碘伏,再用消毒的绷带缠好。 黎安张了张嘴,几次试图开口,都没办法说话打断沈敬的动作。 沈敬:“好了,绷带是特殊的防水材质,你去洗个澡,我给你煮点生姜水。” 黎安:“啊……我……” 他眼睛瞪得很大。 没了刘海的遮挡,更显的眼睛圆溜溜的。 “你还想回家?”沈敬心平气和地说道,“这里往你家走,晚上没有交通工具,下着雨,会感冒的,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不如在我这里洗个澡,吃点药,早些休息。明天我还能送你去公司。” 黎安发现沈总不愧是干公司行政的,每次都能把他说的哑口无言。 “谢谢沈总。”他道。 沈敬像是怕他跑掉一样,安排的又快又充分。 给黎安加热了水,又找了套宽松居家的新睡衣和拖鞋,沈敬拉着晕晕乎乎的黎安把他送进浴室之后,脸上隐隐压着的薄怒才稍微消解。 他没有生黎安的气。 眼下状告陆家的证据正在紧密锣鼓的收集,既然陆家想害他,那沈敬不介意多准备一点意外之喜给他们。 沈敬自然查到了陆秋借了巨额网贷的事情。黎安这么落寞,还支支吾吾,肯定和陆秋的网贷脱不了关系。 沈敬眸色发冷。 就在这时,落在沙发上的属于黎安的手机响了起来。 正是询问黎安为什么还没到家的陆秋。 沈敬瞧见名字时,心底就先滑过了一丝嘲讽。 明明连名分也没有,还在这里摆什么谱? 他自然地接起电话。 “黎安,”陆秋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沈敬垂眸。 他平静地说道:“黎安在洗澡,你想听一下吗?” 对面愣了数秒。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砸东西的巨响。 第14章 社畜(14) “操!”陆秋说道,“沈敬你他妈把黎安带哪里了?” 不外乎陆秋还记得沈敬的声音,实在是一开始就给他的印象太过于深刻。 对黎安赤裸裸的、属于雄性掠夺本能的占有欲和野心。 陆秋和那群狐朋狗友混迹,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时最多在黎安面前装一下乖巧。陆秋不知道黎安对他的错觉究竟来自于哪里,但既然黎安喜欢,陆秋就可以在他面前一直惺惺作态。 但沈敬不一样。 这个贱人! 不要脸的东西! 陆秋把能想到的脏话尽数输出了。 听着污言秽语,沈敬面色不变,一直等到陆秋骂完,他才说道:“黎安在我家。” 陆秋:“……” 怒火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陆秋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把他骗过去的?” 沈敬:“黎安主动跟我回来的。” 陆秋:“不可能!” 他不了解沈敬,难道还不清楚黎安吗? 先不说黎安对他的感情。黎安这个人天生老实和懦弱,干不出来一边喜欢自己,一边还能出去约别人的事情! 陆秋气得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掐死这个贱人。 但是他不断劝自己冷静,要相信黎安。 沈敬见陆秋在激将法中渐渐反应过来了,也不可惜。 他只是说道:“哦,对了,黎安今天不回去。” 平淡的语调,如同大房一般宽容而平稳的态度。 让陆秋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迅疾地再次喧嚣。 他冷笑道:“你他妈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性癖?惦记别人男朋友很好玩吗?” 沈敬:“黎安没承认过你们在谈恋爱。充其量,你们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 分明是黎安自卑不敢告白,而陆秋一直在感情关系里居于上风没想过自降身价,被沈敬这么轻描淡写地偷换概念,就成了黎安巴不得撇清两个人关系一样。 陆秋又破防了。 沈敬打断他破口而出的脏话。 “陆秋,你只是因为被偏爱才总是这么有恃无恐,”他说道,“但没有人是可以长久拥有宝物却什么也不做的。” 如同发布决战书一样。 沈敬说完,掐断了通话。 他删除了通话记录,想了想,顺便帮黎安拉黑了陆秋,防止他今天晚上连续骚扰他的下属。 黎安洗完澡没多久就出来了。 他吹的半干的头发乌黑柔顺地耷拉在脖子侧边,有些长了,平时看不出来,刚洗完澡之后显得格外蓬松,像是小蘑菇的乌黑的伞端。蘑菇芯是白嫩的,水灵灵而懵懂无知。黎安的眉眼其实并不算普世意义上的精致漂亮,甚至有些寡淡,但偏偏生在他的脸上,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沈敬每次都在想,陆秋那玩意到底凭什么。 “沈总,”黎安不自在地说道,“我没洗干净脸吗?” 沈敬盯他的时间太长,而且一直不出声,只是静默,但却莫名让黎安动也不敢动。 “嗯,”沈敬回过神,走到黎安身侧,用指关节蹭了下他的脸颊,“是有点洗发水的泡沫。” 他快速收回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 和想象中的一样滑嫩。 黎安并没有意识到沈敬只是在扯犊子方便揩油,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心想刚刚照镜子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呢? 总是在老板面前出丑。 沈敬把手机递给黎安,表情如常,似乎根本没有接过陆秋的电话。 他一直注视着黎安,发现黎安并没有洗完澡马上看手机消息的习惯后,才露出笑意。 “我带你去客房收拾一下被褥。”沈敬说道。 他住的是两室的公寓,因为顾忌偶尔会有朋友或者父母来,沈敬一直保持着客房的整洁,定期让阿姨来打扫。因此只要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 沈敬从柜子里拿出晒好的被子和枕头,放在床上,又给黎安打开床头柜的灯。 “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敲我房间的门。”他说道。 黎安喝完姜汤,又被沈敬强行塞了一杯热牛奶。 他穿着米白的睡袍,乌发柔顺,乖乖地两手握着玻璃杯,看得沈敬心里一阵温暖。 这个睡衣是他遇见黎安的第一天买的。 当时沈敬只是对黎安因为工作能力而建立了初级好感。 他并没有意识到下属对他天然的吸引力,但就是下班逛商场时一眼瞧见了这身睡衣时,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黎安穿上他的情形。风格偏软柔,和沈敬本人一点不搭边,他也没想过自己穿,买的时候就下意识按照记忆里黎安的身形报了尺寸。 买完之后回家才觉得有点好笑。 真是鬼迷心窍,总不能突然对下属说,我家里有一件很合适的睡衣,你要不要来穿穿看? 疯了吧。 感觉会被黎安骂变态。 但终归是穿上了。 比想象中的还可爱。 沈敬的喉结滚动,竭力压抑欲望。 他停在门口,黎安大概是以为他离开了,因此稍微放松了一些,正端着玻璃杯把那杯热奶喝干净。 “对了,黎安,”沈敬说道,“今天有人往我的邮箱里发了一些奇怪的照片。” 黎安一哆嗦,差点没给自己呛到。 他心里猛地收紧,不由得联想起今天那个债主的话。 难道是…… 因为差点呛到,眼尾泛起红晕,看起来像是被欺负哭了。 “沈总,我……” 黎安喉咙发干,他想要解释,可实在嘴笨。本来就不会争辩,更何况黎安本来就觉得这件事是他德行有亏。 现在看来,在网上搞搞擦边自媒体,并不会真的被人看轻。有的上司不喜,也没有到深恶痛绝的地步。毕竟网络发达,审美多元,食色性也,如今观念开放许多,黎安一直过不去的是他心里的坎。 所以哪怕沈敬什么都没说,连冷脸都没有,黎安自己都能给自己吓得够呛。 他慌乱地把杯子放在床头柜,发出清脆的碰撞。 黎安猛地起身,眼睫狠狠颤动,一滴泪猛地滚落下来。 “对不起……” 刻在本能的应激反应。 黎安觉得有点丢人,擦了擦脸,说道:“沈总,我明天就去辞职。” 他躲避似地绕过沈敬,想要赶紧离开。 还是别在这里脏老板的眼了。 明天去辞职就好。 黎安不想掉眼泪,因为小时候被其他小孩子嘲笑过软弱。饶是他想紧绷住神态,泪水还是不要钱地从眼眶挤出。 手臂却被拉住。 泪眼朦胧间,黎安抬眼,听见沈敬略为古怪的嗓音:“我什么时候让你辞职了?” 黎安:“……?” 黎安干巴巴道:“我损坏了公司的名誉。” 腾飞的员工在短视频上搔首弄姿,传出去多不利好公司。 沈敬说道:“只有我知道是你。我会告诉别人吗?” 黎安诧异。 终于咂摸出来了不对。 沈敬没有撒谎。 他确实收到了匿名邮件发来的黎安的账号信息,和故意高斯模糊的一些暧昧截图。但却不是今天。沈敬也并不在意。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下属的另一面。 而且见过很多次。 清晨,深夜,床上,浴室甚至是……公司。 黎安挫败地垂下头:“沈总,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办这种事了。” 虽然有点心疼账号价值。 可是总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黎安郁郁地想,沈总这么正经的人,哪怕不介意他,估计也看不上这种事情。 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成为沈总的心腹了。 这又能怨谁呢? “黎安,你很缺钱。”沈敬说道。 没有疑问的语气。 之前不理解黎安为什么性格如此老实,还会在网上搞擦边。现在沈敬知道了。 他是为了陆秋的网贷。 刚知道的时候,沈敬自然泛酸。 可紧接着的是心疼。 “我……我以后会努力工作赚钱的。”黎安轻声细语地说道,“不会再干这种旁门左道……” 沈敬打断他的话:“黎安,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何况你没有去偷去抢,去真的违反法律和平台规则。只是……这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了,终归不好。” 黎安没有吭声,眼睫翕动。 社畜的下场应验了沈敬的话。 不过因为只是主角play的一环,作为情趣的背景板,社畜没有人权也无人在意。哪怕改变一点结局,也不会因此掀起什么巨浪。 黎安无助地咬了下嘴唇。 “那我该怎么办?” 他望着沈敬,以一种全然信赖的目光。 纯洁的,不掺杂任何浑浊杂质的眼神。 沈敬道:“我想帮你,但黎安,你应该不会同意让我直接给你钱吧?” 黎安点头。 他没有把难处告诉任何同事,也是因为他不想寻求他人无端的帮助。不只是金钱债务,更多的还是人情的消耗。黎安的心性太过单纯和直白,过往亲朋好友的施舍,对陆秋的执念,还有一点个人自由与梦想的追求,早已沉甸甸地压在黎安的脊背上,让他步履维艰、气喘吁吁。就像是脆弱的茎苗,再多一点就会断掉。 “你在网上经营的账号,是通过你的劳动价值换取合法经营利益,但我不提倡这种行为,这很容易给你个人招致非议和伤害。”沈敬温和地说道,“但是这是你劳动所得的。就像正常的工作上班。黎安,你知道外网上一些博主会经营onlyfans内容吗?粉丝提供订阅,博主提供内容。” 沈敬不缓不急的语调像是汩汩清流,渐渐抚平了黎安的畏缩与紧张。 他小声道:“这似乎很好。” 沈敬说道:“既然经营公开一个对外的账号,存在风险。黎安,我可以当你的onlyfan。” “你给我提供照片,我给你应该得到的钱。” 黎安猛地瞪大眼睛。 “可是……”他不解道,“我就在这里,沈总你每天都能看得到我。我怎么能……” 好意思再收钱? 这和白送的有什么区别? 沈敬:“不一样。” 他的眸子是狭长上挑的凤眸,平日凛凛不容侵犯,如今全然将人载入眸中时,反而又多了几分旖旎狎昵之感。 “你发的照片,是只有我能看到的那种。” 黎安心里的天平在摇摇欲坠。 他没有把沈敬往污浊的方向想。 只是觉得沈总还是为送钱找了一个借口。 而且是一个很合适的借口。 既保全了他那为数不多的尊严,又完美体面地化解了他可能在公司掉马的威胁。 让黎安不理解的是…… 他茫然道:“可是……我不好看啊。” 社畜穿着米白的睡袍,眼尾哭得红肿,睫毛还润湿着。 偏偏真的人事不知。 黎安想,他每天都在沈总面前晃悠。 还有哪处是只有沈总能看到的地方? 第15章 社畜(15) 黎安不解。 沈敬却没打算直接告诉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是商场上的天才权衡手,自然知道该怎么利用言语技巧最大化的诱敌深入。 “不用担心。”沈敬道,“有问题以后都可以找我。黎安,我们在现实中还是朋友,不是吗?” 门被沈敬轻声掩上,徒留黎安一个人愣怔。 沈敬最后一句话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哪有上司和下属当朋友的? 黎安从小到大,因为性格沉默寡言十分被动,不是被无视就是被欺负,倒是很少有朋友。山村里善待他、拉扯他长大供他上学的包括叔叔婶婶在内的村民是亲人,初高中甚至是大学提携他推荐他的老师是恩师,一直到进了腾飞,黎安才渐渐遇到热心的组长和一群和睦融洽的组员。他的世界太小,小到一直只关注着陆秋。 原来这就是朋友吗? 相处愉快的、不会有任何烦恼的关系。 许是牛奶起了作用,黎安渐渐觉得雨水带来的寒意消退,浮出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他打开手机,点进只有运营账号才会看的短视频后台。 黎安已经被沈敬说服。 他存了几分感激之心。 沈总照顾了他微末的尊严,还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哪怕日后加倍奉还,亦或是让他去做什么其他的事情,黎安都是愿意的。 既然只服务沈总的话,那这个账号显然就是要被废弃了。 终于不用强迫自己赤身裸体地如同商品一样展览给网络洪流中陌生的目光,黎安难得轻松了不少。 他点了“注销账户”。 系统忍不住担忧道:“真的没事吗?” 黎安懒洋洋道:“你都是系统了,难道还不清楚任务的基本判定机制?位面世界的完成度和评分只会与主角挂钩,维护基本的节点,就不会崩坏。换言之,一个很快就会下线连结局都没有的背景板炮灰是触发不了惩罚机制的。” 那为什么他不能过得好一点呢? “再说了,”黎安道,“大不了到时候我自己做个匿名账号往内网投送照片不就行了。” 系统778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好久没有吭声。 良久,它幽幽道:“黎安,还好你不会钻系统的bug。” 这也太熟练了! 778再次感叹自己果然是错怪了黎安。 黎安如果真不想走剧情,从一开始他就有能力让这个惩罚位面翻天覆地。 还好。还好。 黎安是个好人。 系统唏嘘道:“所以你不会真的是被连累到惩罚世界的吧?” 黎安:“你可怜我?” 系统忸怩:“如果是被冤枉的话,我可以给你向主神打申诉报告嘛。惩罚部门不是好去处,冷冷清清的,福利待遇不好,还996内卷干没人愿意的脏活累活。” 黎安:“免了。我就是被主神亲自发配流放的。” 系统:“……?” 系统抓心挠肝:“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黎安装模作样,“书接上回,我本以为我欺压男主,他该对我怀恨在心。于是我就按部就班走剧情,打算留学回国娶妻生子再被男主整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结果回国第一天,我在宴会上不小心喝醉了。那酒本该是男主喝了的加了料的玩意儿,用来和女主一夜情缠缠绵绵带球跑的开端。然后……” 系统顿时感觉不妙。 “你不会把男主睡了吧?” 黎安:“男主把我带进一间小黑屋中,我只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耳垂的滚烫的气息,伴随着气息而来的是低哑暧昧的低音……他说……” 系统:“告白了?” 比如掐腰红眼说“命都给你”的那种? 黎安神秘一笑,恶魔低语道:“他说:‘我是秦始皇,疯狂星期四,v我五十。’” 系统:“……” 系统这才反应过来黎安在逗它。 好不容易才同情这个家伙的! 系统气愤道:“我不理你了。” 黎安:“bye。” 系统气呼呼地蹿回识海看海绵宝宝了。 黎安关了床头灯,蒙上头,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他睡姿不是很好。 黎安自己并不清楚这一点。 没一会儿,被子就在他身上拉扯出了奇形怪状。 白嫩的腰露出一长截,消瘦柔软的小腹随呼吸微微起伏。 睡袍里一条大腿翘出来,搭在被子上。 他睡得很熟,根本没有察觉被沈敬掩上的门又被重新拉开。 沈敬走到黎安身边。 他本来是好心,害怕黎安受了雨淋,半夜发热,所以过来查看一下情况。 手背贴在黎安额头上,确认体温正常之后,沈敬看着快要掉下来的被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黎安喜欢踢被子。 上次沈敬就知道了。 他踢了被子之后,就钻进沈敬的怀里。伴随着沐浴露的香气,轻易地便勾起沈敬的情愫。 思绪回笼。 已经食髓知味的沈敬喉结滚动,眸子一点点幽深起来。 反正黎安怎么弄都不会醒。 超级乖。 沈敬觉得自己就像在森林与荒漠中长途跋涉许久的旅人,弹尽粮绝,精疲力尽,口干舌燥。 面前仿若出现了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觉,甜美甘泉。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爬到湖边,大口啜饮。 尽管知道黎安听不见,沈敬还是自言自语着动作起来。 “安安,原谅我,”高岭之花的面容上浮现出病态的红,分外情涩,“我是为了治病。” “安安人这么好,应该会心疼我,原谅我的吧?” “对不起,安安。但是安安身上实在是好甜,好香。安安站在我身边,我都会忍不住犯病。” “我知道安安喜欢别人,没关系。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安安只要偶尔让我尝尝味道,我肯定会伺候安安比那个小少爷要舒服的多。” 沈敬突然停了一下。 沉睡的下属似乎因为不适,向另一边翻侧身子。 他的腿翘起,猛地蹬在了沈敬的脸上。 无意识的举动,但因为太过猝不及防,让沈敬的心脏停了一下。 安安哪里都很香。 像是奶油胚子里泡出来的一样。 在这一刻,洪流尽散。 沈敬长长地吸了口冷气。 耳根的红一路爬至脖颈。 他捧起黎安的脚,搭在肩膀上,这让熟睡的人腰微微上抬,悬空了一小段距离。 睡袍随之滑了上去。 全部一塌糊涂,一团乱麻。 但沈敬只觉得热血胀到了脑子。 他低声笑了下。 “是我的错,没有让安安也舒服,只顾着自己爽了。” 沈敬低下头。 “我也会让安安做个好梦的。” 一晌贪欢。 沈敬身心餍足。 他帮黎安收拾干净之后,又忍不住拿着手机朝着黎安多拍了几张照。 因为刚刚些许折腾,黎安的呼吸有些乱,脸色也比平时红润一些。额头上还有些细汗。 好看极了。 沈敬打开短信页面。 他方才记住了陆秋的电话号码。 沈敬把几张不露骨的照片发过去。 附加了一句话。 “感谢,十分美味。” 随即不顾手机的狂轰滥炸,沈敬设置了勿扰模式,心情愉悦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 翌日。 又是一天工作日。 腾飞科技公司是自建在郊区的一栋写字楼,整栋楼除了中间几层外包了出去之外,都是腾飞本部员工。 一楼的前台昏昏欲睡地坐在位置上。 工作日的上午一般很少有客户。 她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刷着附近的美团团购,想要找一家可以和朋友下班约着去的美甲店。 就在这时,旋转门里猛地蹿进来一个高个的青年。 前台以为是客户,心里一惊,连忙掩饰地把手机遮在桌子上,笑不露齿:“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她看清了“客户”的脸后,本来烂熟于心的欢迎模板套话差点卡壳。 这青年长得好标志啊! 穿着潮流,五官精致,身形高挑,瞧着一米八五往上的样子,但却一点都不瘦弱。 他长相阴柔,气质却十分矜贵。 一看就是金钱堆里长大的存在。 “您……”前台迟疑道,“是沈总的朋友吗?” 来人正是陆秋。 他没穿正装,身边也没有助理,但长相和气质又实在出挑,也不怪前台想偏。 但却把陆秋恶心了个够呛。 “我找我男朋友。”他冷冷道。 陆秋昨天晚上熬到凌晨四点,被沈敬的挑衅短信气得心口发疼,索性向公司请了假,补了觉之后直奔腾飞。 他不相信黎安会背叛他。 但陆秋知道沈敬这种人虽然狡诈,但却从不会编织空穴来风的谎话。 难道他们真的做了? 陆秋心里面膈应的慌。 有一种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被他人占有了的憋屈感。 他想要问清楚黎安怎么回事。 是不是沈敬那个贱人勾引了他?! 陆秋气得眼角泛红。 “你让黎安下来,就说他男朋友在楼下!” 前台:“好、好的!先生您先去旁边的休息区坐会儿。” 她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面却掀起来惊涛骇浪。 我草。 一大早上就有瓜! 这小少爷看起来非富即贵,但似乎脸色很臭。 就像是老婆被人抢了来抓奸的一样。 介于陆秋实在有些像是来者不善,前台怕他跟什么男朋友在公司门口闹事。 于是她趁着陆秋走向休息室,低下头给沈敬打了电话求救。 “沈、沈总!”前台道,“楼下来了一个说是咱们公司员工黎安男朋友的人。” 沈敬:“黎安没有男朋友,他单身。” 前台:“?” 她问这个了吗? “那他是来干什么?”前台吃瓜吃的差点咬到舌头,“沈总,我需要叫保安吗?” 沈敬问道:“他什么表情?” 前台:“……” 前台一言难尽:“像是来抓小三的。” 不知道那个字戳中了沈敬。 前台听见他们不苟言笑的新老板突然低低笑了一下。 “那很好了。”沈敬说道,“我和黎安等会就去见他。” 第16章 社畜(16) 沈敬和黎安没有在公司。 他们大早上径直去了医院。 黎安这两天本来就因为连轴转休息不充分,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喜欢健身运动的人,昨晚上被沈敬暗中索取了两回,今早起来直接头晕目眩,两眼一黑,还好沈敬在旁边接住了他。 不然可怜的社畜就要脑袋着地,砸个大包了。 沈敬记得黎安之前就有过头晕的经历,哪怕下属本人连续强调只是体虚,但沈敬还是提前申请了一天假,给黎安投喂了一点他从楼下买的热气腾腾的早餐之后,就把黎安拉去了医院。 “之前来的就是这家医院,”黎安跟在沈敬身后,弱弱道,“医生也只是说过度疲劳而已。” 沈敬到了医院之后,把事情包全,挂号,排队,甚至中途还去便利店给黎安泡了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以防万一,”沈敬说道,“我们这次还是拍个脑CT吧。” 黎安拗不过他。 站在队伍间隙,手里捧着一杯被沈敬塞进来的奶茶,他有点怀疑沈敬是否把他当小孩子了。 沈敬:“以后不要再私自加班了,腾飞不推荐盲目内卷。这个项目的ddl还很早,按照计划表进程按部就班还绰绰有余,黎安,不要硬逼着自己。” 黎安下意识道:“可是……” 他想说自己缺钱。 却被手机的收款短信打断了话音。 黎安下意识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沈敬在支付软件上直接转了一万块钱。 而后,咔嚓一声。 快门声音响起,沈敬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机。 “我看你的直播间榜一大概就是这个价格,”沈敬一本正经地说道,“应当没有给的不符合市场行情吧?” 黎安本来想说这也太多了。 但沈敬偏偏又把话题扯道直播打赏行情上面。 难道真的值这么多钱吗? 黎安迷迷糊糊地想,自媒体真是极其恐怖吸金的存在。 他眼下再推拒,反而显得有点矫情了。毕竟对沈敬来说,这些钱是他个人资产的九牛一毛,他帮助黎安,黎安更应该回报的是一份人情。 以后一定要好好跟着上司干活! 黎安揪了下耳垂:“为什么要突然拍……我?” 沈敬笑道:“你的嘴边沾了些白色的奶茶沫。” 黎安一惊,借助手机屏幕的反光发现沈敬说的确实没错,也不知道怎么蹭上去的。 真是丢人! 黎安慌慌张张地擦干净嘴,才反应过来:“沈总,你在拍……” 沾了奶胡子的他吗?! 沈敬:“只是觉得有趣。” 其实是可爱。 他在心里悄悄说道。 没过一会儿,黎安被医生问了诊,又跑上跑下做了几个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松了口气。 黎安还挺怕生病的。 “要不要再去挂一下中医科?”沈敬道,“中医擅长补气。” 他也没想到黎安的身体情况已经到了亚健康的地步。 对沈敬来说,他希望下属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 沈敬想给黎安把身体养好。 黎安犹疑了一下,最终答应了。 于是他们又耽搁了些许方面。 没想到中医探脉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年轻人虽然精力旺盛,但终归要节制啊。” 他目光在沈敬和黎安身上兜转,捋着胡子,最终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黎安毕竟也是个成年人,自然听出来了潜台词。 他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自己很不节制吗? 黎安开始复盘。 他那方面的需求并不旺盛,所以并不频繁。 怎么还是这么虚啊? 沈敬在旁边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他没想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我们会的。”沈敬说着,替羞愤欲死的黎安接过药方,把下属拉出了诊室。 拿了药没多久,沈敬就接到了前台打来的电话。 黎安提着药包,走过来,他对即将到来的情况一无所知。 “沈总,是公司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道。 沈敬:“不是公司,是你的室友。” 沈敬提起陆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看不出来喜怒。 “陆秋?”黎安迟迟地愣了一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从昨天到现在,黎安居然并没有想起来还有陆秋这个人的存在。 难道是陆秋被债主找上了门? 黎安道:“沈总,我可以快点回去吗?” 陆秋性格骄纵,或许在债主那里讨不来好。他不像黎安性格怯懦能屈能伸。黎安又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凶神恶煞的追债,他很害怕陆秋也受到什么伤害。 不管是不是私心,毕竟也算同学和室友,黎安还是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黎安想,他似乎……对陆秋放下了许多。 沈敬听得倒是不太对味。 他意味深长道:“你还真是关心他啊。” 不过沈敬知道凭空的拈酸吃醋只会增添恶感。 他善解人意地说道:“你室友头一次来公司找你,怕是有什么急事吧?” 黎安认真地点头:“麻烦沈总了。” 沈敬坐在驾驶座上,面色微冷。 与此同时,黎安在脑海中接到了第二个任务。 【主线剧情二即将触发!请宿主在扮演好人设的前提下,完美达成任务节点:主角攻受初次约饭x1,沈总口口值下降15!】这里的剧情是社畜的“男友”来找社畜,没想到再度和上司碰见。两个人一个想回归正途,一个食髓知味,在社畜去厕所的时候起了冲突,继而上升到肢体纠缠,然后没忍住打了一炮。社畜回来的时候,只是瞧见两个人衣衫凌乱、面色泛红,但是他没有多想。而社畜的沉默与迟钝,助长了得寸进尺的剧情。 因为黎安上次态度太过敷衍,于是惩罚系统又亮起一行字。 【限定:主角攻口口值下降场合必须是在餐厅】黎安嘴角一抽。 还真是限制文,这也太重量级的剧情了。 等到了公司,黎安还没站稳,休息室等的百无聊赖的陆秋就猛地冲了过来。 他委委屈屈地说道:“黎安,你晚上不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 黎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忘记了。” “昨晚干什么去了?”陆秋的目光在黎安身上扫来扫去。 他疑心黎安和沈敬真的做了。 但是偏偏陆秋又没有任何立场质问。 陆秋根本没听懂沈敬的挑衅。 他到现在心气依然很高。 陆秋想,不能表现的太在乎黎安,不然显得他多廉价啊。 虽然满心怨念,但陆秋就是要拧巴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色。 “我昨天晚上眼镜丢了,是路过的沈总帮我找到的。因为天色太晚,还下了雨,就在沈总那里睡下了。”黎安说道。 陆秋:“你们现在不是在上班吗?为什么从外面回来的?” 不会是昨晚情事太激烈了吧? “当然是因为黎安最近工作太累,”沈敬停了好车,从外面回来,他抢在黎安面前开口,“身体不舒服,我送他去的医院。” 他神色清冷,凤眸俯瞰时带着一股子凛冽的威严感。 “怎么,”沈敬道,“黎安的身体情况,作为室友,你难道比我还不清楚?” 陆秋:“我……” 见到沈敬的那一刻,陆秋好不容易挤压的薄怒猛然涌了上来,只不过沈敬压根没给他发作的机会。 旁边黎安的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 陆秋微慌。 他确实不太在意这种小事。 黎安最近天天早出晚归,陆秋连他的面都没见上几次。 陆秋硬邦邦道:“黎安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沈敬意味深长:“也是,毕竟只是室友关系而已。” 黎安感觉两个人气氛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想要转移话题。 “秋……陆秋,”黎安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秋从没有过问黎安的一切事情,也没有来找过黎安。倒是黎安偶尔几次不忙的时候去陆秋公司给他送过饭。 陆秋一哽。 他就不能没事来吗? 当然显然并不是完全没事。 陆秋自然是想来抓奸的。 但他却没有立场说这件事。 “你把我拉黑了,”他咬牙切齿道,“我当然要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黎安微愣。 他连忙翻出手机,才发现陆秋确实躺在了黑名单里。 “对不起,”他下意识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误触了。” 陆秋恼了:“是你干的你就道歉?怕不是某些想要勾引你的贱人故意作践我!” 黎安只是迟钝,又不是傻。陆秋也没有遮掩,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沈敬。 而且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和黎安待在一起的也只有沈敬。 但沈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黎安头一次对陆秋产生了不悦。 “陆秋,”他说道,“沈总不是那样的人。” 陆秋:“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冤枉他了?” 陆秋只恨没有录音,好让黎安见识一下这个死绿茶的嘴脸。 看着高岭之花不容侵犯,实则干的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沈敬轻飘飘地说道:“我没做过。我有什么好处做这种事?” 陆秋:“你……” 过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沈敬是在激他! 你来我往中,陆秋发现他确实错怪了黎安,黎安对沈敬的态度就是很纯正的上下属关系。那他现在要是替沈敬戳破关系纸,没准儿还真不一定知道黎安会不会因此大受感动,从而移情别恋。 毕竟黎安一开始也是因为这样才喜欢的陆秋。 妈的。 沈敬这个贱人。 陆秋一时词穷,反倒让场面沉寂了下来,显得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黎安便连忙顺毛哄道:“沈总一直对我多有照顾,他帮了我们很多。” 债务的事情不好当着沈敬的面在这种公共场合说,因此黎安只是含糊了过去。 但是他确实是真的非常感激沈总的雪中送炭。 而且沈敬帮的不只是他,也是陆秋。 黎安不想让陆秋显得一点都不知恩图报。 他道:“陆秋,我想和你一起请沈总吃顿饭,好好感谢一下。” 陆秋的注意力在黎安的前半句上。 他注意到黎安是把沈敬单独拎出来的。果然他才是黎安最在乎的人。 虽然不知道黎安为什么想请沈敬吃饭,但陆秋此时又变得大度起来。黎安以后还要在公司继续干活,请一直照拂的上司吃饭也是应该的。更何况黎安还带上了他,分明就是家属的待遇。 陆秋摆了摆手,无所谓道:“随便你。” 反倒是沈敬眸色幽深。 “反正都请假了。”他道。 “不如今天中午就去。” 第17章 社畜(17) 明明黎安作为东道主请客吃饭,但因为他实在不熟悉地形,最终还是沈敬推荐了一家平价的私房菜馆。 “我大三暑假在腾飞实习的时候,”沈敬开车,对黎安笑道,“就喜欢在这里吃。” 沈敬对黎安来说,根本没有直系师哥的亲切感,毕竟他的个人经历也太传奇了,一直在黎安心目里是处于神话传奇人物的典范,因此听见这话的时候感觉到了失真。 “沈总之前也在腾飞实习过吗?”黎安好奇道。 沈敬:“对。” 黎安抿了抿嘴,不禁感觉一阵激动。 他大三的时候也来过腾飞。 B大和腾飞集团一直有人才对接专项项目,到了大三大四腾飞会对B大提供一部分实习岗位,需要实习机会的学生只要通过笔面就能进腾飞实习一段时间。黎安大三的时候也在腾飞待过,因此才坚定了他以后要在这里工作的想法。 他和学长的命运居然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过交集。 他们谈的都是陆秋不知道的事情。 小少爷坐在后排,孤零零的一个,越听越不高兴。 沈敬毕竟是黎安的上司,黎安哪敢把沈敬当司机坐后排,而陆秋则十分嫌恶沈敬,巴不得坐在沈敬后面看不见那张讨厌的脸。但这样的话,仿若那两个人才亲密无比,和他隔了一道屏障,谈的也都是陆秋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陆秋黑了脸。 偏偏黎安看不见他的神态变化,又不会及时哄他。 “哼,”陆秋道,“私房菜吃平价的也不怕影响肠胃健康?” 这话一出,黎安和沈敬都透过后视镜看他。 他们两个人家庭条件都不及陆秋,沈敬也只是中产出身,工作和资本都是靠着从小到大刻苦努力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陆秋这一句话完全相悖了他们的价值观。 黎安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沈敬平稳地转着方向盘,找到了一个路边的停车位。 汽车缓缓停稳,他一只手拉了手刹,声音淡淡:“私房菜也不过是换了种称呼的家常菜,有的人家底蕴丰厚,自然成为流传千百年的老字号。但普通的菜馆也是一个家族厨艺精神的延续。难不成,你是觉得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食材配不上自己少爷的胃?” 陆秋:“我可没说!” 他磨了磨牙根。 这玩意为什么这么会茶别人? 陆秋从来没有看不起黎安给他做的家常菜,黎安的手艺很好,而且陆秋很喜欢看黎安穿着围裙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餐桌上的画面。 他不理解,自己只是吐槽沈敬选的私房菜馆太低档,怎么到了沈敬那里就成了他吃不惯家常菜了? “如果真怕吃坏肚子,”沈敬说道,“你可以现在就走。毕竟是黎安请我吃饭。” 陆秋:“草……” 在黎安的面前他硬生生把脏话憋回去。 恶狠狠地抓了两把头发,陆秋开了车门。 “我又没说不吃!”他道。 黎安和沈敬也下了车。 沈敬对这里熟悉,陆秋和黎安跟在他身后。又因为陆秋生气黎安居然一点都不帮他说话,任由沈敬挤兑他,对黎安也多了些怨气,因此和黎安隔的远远的。 他想让黎安去哄他。 然而黎安本人此时根本懒得干和任务无关的事情。 系统:“我怎么觉得主角攻受在为了你扯头花?” 黎安老神在在:“你的错觉。” 系统:“……” 系统778老早就觉得沈敬对黎安的态度不对劲。 陆秋倒是因为一直太过颐指气使,反倒没有让系统产生警觉。 但陆秋怎么现在一副被抢了老公的怨妇姿态啊?! “我什么都没干啊。”黎安道,“清汤大老爷!” 系统:“那倒是。” 黎安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有额外的惩罚机制触发条件,如果黎安真的要崩剧情,现在估计他们早被五雷轰顶劈的渣都不剩了。 但系统778又总觉得黎安不像是个老实的。 毕竟还是头一次见到被主神往死里整的打工牛马。 黎安到底是招惹了主神什么啊?! 黎安条分缕析道:“现在主角攻受有自己的想法,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我老老实实过剧情,苍天可鉴,崩坏也不关我的事情。” 系统绝望:“他们现在这个架势真的能do吗?” 系统778的念头已经不知不觉被黎安潜移默化地带偏了。 它痛恨任务限制了地点。要不然还能像上次一样,让黎安担当中介糊弄过去剧情。 黎安安慰它:“778,你知道我的人生信条吗?” 系统:“你还有信条?”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倒下。”黎安道,“假如五雷轰顶劈下来,我们可以安详地闭上眼睛等死。” 系统:“……” 黎安他妈的怎么就多余长了张嘴! “发什么呆呢?”沈敬的声音唤回了心不在焉的下属的神思。 黎安抬眸:“已经点好菜了吗?” 沈敬若有所思。 他发觉黎安的小心思还挺多的,因为他一旦在心里盘算什么,眼神就会格外亮晶晶。 也不知道平时那么沉闷的一个人,天天在心里想点什么? “你吃什么?”沈敬道。 黎安:“我怎么都行。” 黎安不喜欢做决定,他有一点选择困难症,更因为从小到大生活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养成了黎安随波逐流的被动性格。看着菜单上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名字,黎安泛起了难。 “我……”黎安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敬,“还是沈总来吧。” 沈敬看出黎安的不情愿,因此笑道:“那我点一些热门的特色菜,让你尝尝味道。” 随后,他抬起目光,看向陆秋。 陆秋虽然没再嚷嚷着说平民价餐馆不卫生,可从他憋屈的表情也能看出他不喜欢这里。 沈敬也是顾及黎安的经济状况,更何况这家餐馆也只是在陆秋眼里是作为“低档”,自然比不上几万块钱打底的一顿精致餐食,但也是B市多年的老字号,味道正宗,环境干净,服务也周道。虽然沈敬现在不缺钱也财富自由了,但他还是偶尔会喜欢驱车来这里吃。 没有人希望有人当着面贬低自己所喜欢的事物。 沈敬淡淡地收回目光,一点不想过问陆秋的意见,将菜单交还给服务生:“就这些吧。” 陆秋冷哼一声。 沈敬以为这种小把戏他会在乎吗? 没过一会儿,饭菜陆续上桌。 黎安先埋头苦吃,把肚子填饱之后,就在系统的催促下,面露痛苦神色。 “我去一下洗手间。”黎安弱弱道。 陆秋:“我就说不卫生吧!” 沈敬不动声色,他扶起黎安:“没事吧?” 黎安摇头:“沈总,我一个人可以的。不是饭菜的原因,应当是我昨晚上踢了被子,睡姿不好。” 沈敬笑道:“我知道你有这个毛病,昨晚还给你盖了被子。” 陆秋猛地看向他们两个。 他觉得自己就他妈像传说中被戴了绿帽的丈夫! 一直等到黎安走出包间,陆秋才发作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给我听的?!” 什么叫做知道黎安晚上睡觉踢被子的毛病? 他都还不知道呢! 黎安从来都不让陆秋进他的卧室。 陆秋顿觉一阵委屈。 如果没有同处一室或者同床共枕,沈敬根本不清楚这么多细节! 凭什么? 沈敬没有否认。 没了黎安在场,他卸下了温和的伪装。 沈敬一点都不平易近人,除非他愿意。 沈敬缓慢地说道:“看你的样子,怕是连和黎安一起睡过都没有吧?” 陆秋咬牙切齿:“你和他做了?” 自然是没有的。 沈敬也就只是在黎安睡着的时候以不正当的手段占了些便宜。 但他为什么要和情敌讲真话? 何况还是一个蠢坏的、段位低的情敌。 “我说过,”沈敬道,“你不可能永远都会被偏爱。” 陆秋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他根本理解不了沈敬的这句话。 因为他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 “你这是……小三!”陆秋道,“你不要脸,黎安是喜欢我的!沈敬,黎安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沈敬的态度再次打翻了陆秋笃定的念头。 沈敬知道黎安的睡姿,给他发过黎安的睡颜,而且现在似乎十分有理有据。 他们真的有可能发生了亲密关系。 妒火如同毒蛇一般啃噬着陆秋的筋脉。 陆秋从来没想过黎安会移情别恋。 陆秋死死瞪着沈敬,眼睛红的都快滴血。 “你死心吧,黎安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个!” 沈敬垂下眼皮。 “你不会真信了,”他嘲讽道,“‘不被爱的才是小三’这句话吧?” 沈敬觉得陆秋真是幼稚极了。 黎安都没和他建立关系,哪来这么足的底气? “我可以把他操到离不开我。”沈敬道,“黎安让你碰他吗?” “你根本不知道,安安的腿有多软。他的腰侧边还有一颗红痣……激动的时候会带鼻音……” 沈敬朝着陆秋露出一个万分挑衅的笑容。 “你连身体都没有占有过,怎么笃信他的心就会一直属于你?” “贱人!”陆秋一脚踹翻了桌子。 餐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黎安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 陆秋提着沈敬的衣领,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第18章 社畜(18) 黎安本来找了个角落,在服务生奇怪的注视下,优哉游哉地玩开心消消乐。 结果刚玩了几关,就听见了惩罚系统冰冷机械音的警告。 【检测到剧情偏离!请阻止主角攻受打架!】黎安合成了两个魔力小鸟,画面清屏,拿到了彩三星。他撇嘴:“这不和原文剧情一样吗?” 肢体接触,继而缠缠绵绵。 好不容易才摸鱼,黎安可不想平白无故再去干活。 但系统道:“黎安,他俩……好像真的是打起来了啊!” 黎安:“……” 黎安刚推开门,就瞧见一向娇气装乖的陆小少爷一拳砸在了沈敬的脸上。 骨节擦过脆弱的嘴角,立刻破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黎安:“嘶!” 打人不打脸啊! 他连忙回归人设。 “陆秋!”社畜气愤地喊道,“你在做什么?” 猛然出现的黎安打乱了陆秋的心神。 他连忙慌慌张张地松开沈敬。 可沈敬嘴角上的伤,满地狼藉的地面和倾倒的桌子,绝对不能当没事发生。 更何况,沈敬根本也不会配合他。 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添了些伤痕,便突然显出一份反差的脆弱感来,配合着包间窗户渗透进来的光线,就像是瑕疵美玉一样。沈敬用修长的手指轻轻蹭了下唇角的血丝,朝着黎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沈敬道,“好像是陆秋对我有什么误会。” 明明挨打的是他,偏偏却假装宽容无比。 陆秋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瞪起来了。 草。 死绿茶! 陆秋哪里还不知道,方才沈敬的挑衅和出言无度就是为了挑起他的怒火。或许被黎安撞破也是沈敬一手计划好的,既能拉低黎安对他的好感,还能让黎安同情沈敬。 而且很显然,黎安这个心思直白的老实人居然真的信了! 陆秋眼睁睁看着黎安吼完他自己,随即便靠近了沈敬,还满脸心疼。 往常这样的神情明明只会展露给陆秋。 从前陆秋不理解什么叫“偏爱”,如今黎安的目光从自己落到了旁人的身上,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明明都该是属于他的! 沈敬那不要脸的绿茶居然还垂下头,想让黎安摸一下。 在黎安手指即将触碰到他人的肌肤时,陆秋终于满腹委屈地开了口:“黎安,是他的错!” 一句宛如孩子气的话,让黎安的手指僵了僵,垂在半空。 社畜这才意识到,刚刚因为同情而牵连的动作对于上司下属而言有些过度亲密。 他受惊一般,猛地撤回了手。 而错失一次亲密接触的沈敬冷然抬眼。 他道:“我也很好奇,你是对我存在了什么样的偏见,才会动手打我?” 沈敬面上茫然不似作伪。他没有怒色,平和镇定,看起来就像极度富有涵养的风度绝佳的绅士,愈发衬托的陆秋无能狂怒,像是做错了事情还要因为怕责罚而胡乱搪塞的坏小孩。 “正好黎安也在,不如你对我的误会,我们可以当场说开,”沈敬声调平稳,“我不希望你对我存在什么误解,让黎安夹在我们中间不好受。” 多么善解人意、滴水不漏的嘴脸啊! 黎安不悦地看向陆秋。 “陆秋,”他道,“为什么要打人?” 这还是第一次黎安以一种陌生的近乎于问责的口吻针对陆秋。 黎安头有点疼。 沈总刚帮了他和陆秋一个大忙,黎安拉陆秋过来吃饭的本意,也是想要感谢沈敬。一顿饭情谊微薄,可也总归是想要让沈敬知道,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却没想到陆秋居然直接上手打了沈敬。 他幼稚且低劣,甚至没有考虑到对黎安的上司动手,会不会影响黎安的工作。 一己之私,根本没有把黎安考虑进去。 社畜的眼睫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明明早该想到的,他一直以来付出真心的存在,并不完美,甚至践踏轻贱着他。 但不论如何,沈敬在这件事中都是无辜的。 作为下属,他不希望上司因为陆秋的举动对自己产生莫名的乌龙误会。作为朋友,他同情并且心疼沈敬的遭遇。 无论哪个立场,黎安都希望陆秋给他一个说法。 陆秋声音发抖:“黎安,你没有听见我刚刚说什么吗?你连一丝信任都不给我?” 沈敬到底给黎安灌了什么迷魂汤? 黎安蹙眉。 陆秋刚刚说了什么? 是“沈敬的错”。 这怎么可能呢。 在黎安眼里,沈总是一个极好的朋友与上司。 他温文尔雅,能力出众,还提携赏识黎安。这样的人和陆秋没有利益冲突,又怎么会冒犯到陆秋? 陆秋不是一次两次推卸责任了。 黎安心里的不适更重了些。 “陆秋,”社畜那双总是藏在厚大镜片的眸子此时溢出了失望之色,“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我撒谎?”陆秋不可置信,声音猛地提高。 陆秋知道黎安喜欢什么样的人。黎安对他的一见钟情只不过源于皮囊和特定时间带来的某种误会,他很清楚,自己的本性和黎安喜欢的类型简直毫无关系。这些年,陆秋偶尔溢出的来自于少爷的刁钻与轻蔑总是会被黎安包容,让他几乎生出了某种可以一辈子被黎安偏爱的错觉。为了维持这种堪称幸福的错觉,陆秋竭力压抑本性,装出纯良小少爷的模样。 但现在陆秋有点装不下去了。 他发现黎安的偏爱虽然厚重,但根基却极其浅薄。可能老实的社畜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口味固定,而当比陆秋更符合他理想的沈敬出现时,黎安的偏爱便如同施加了一侧砝码的天平,无意识地偏颇到了沈敬那边。 可分明,沈敬这家伙也是处心积虑装出来的啊! 凭什么?! 陆秋嫉妒的感觉心头都在滴血。 他恨不得现在扑到沈敬面前,把他那张讨厌的脸揍成猪头。 “黎安,”陆秋竭力平静情绪,“是他先故意说出一些不好的东西,让我失了分寸。他假装你们之间存在暧昧,他想让我吃醋……黎安,我是因为怀疑你们有那种关系……” 陆秋的话音一点点地落了下来。 并没有预想中的挽回局势。 因为黎安脸色在一点点发沉。 “陆秋,你什么意思?”黎安道,“你觉得我和沈总之间不清白?!” 社畜真的气急了。 他一直是老好人,很少发脾气。 可陆秋怎么能这么怀疑他? 黎安不禁悲哀,怀疑陆秋根本就不理解他这些年的真情实感。 更何况还牵连到了沈敬。 “出去!”社畜气得一张脸染上了红,手指颤抖,“陆秋,我现在暂时不想看见你!” 陆秋:“操!” 他也知道过于口无遮拦了。 但此时陆秋的身心被另一种更浓墨重彩的情绪占据了。 他说了真话,但黎安根本不信他! 黎安过往对他的偏爱和包容都是浅薄的!被沈敬这个死绿茶一挑拨就原形毕露了! 让陆秋承认错误是不可能的。 他高高在上,优越无比。于是便会下意识用攻击来掩饰心虚。 “你以为你是谁?”陆秋冷笑,“你不会以为我真吃醋了吧?你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睡过几回了?沈敬连你的睡姿都知道!黎安,你不会在床上还要给你的上司工作吧?” 口不择言之后,却没有多少爽快。 陆秋阴沉着脸,一脚踹开了门,在一堆客人和服务生震惊的注视下快步出了餐馆。 有几分落荒而逃、不想面对现实的意味。 系统778发出了尖锐暴鸣:“说好的主角攻受要在餐馆do呢?你把主角受气跑了!” 黎安:“没事,这不还有主角攻吗?” 系统:“……” 系统咬牙切齿:“你信不信,你代替主角受在重要任务节点把主角攻睡了,我们下一秒就能被劈成渣?” “谁说我要睡了,”黎安虚伪道,“我是那种人吗?主角受要走,我还能抱住他大腿拦住他吗?这不就ooc了。” 系统778一想,也是。 不知道陆秋抽的什么疯,不去和主角攻搞暧昧也就罢了,居然还怀疑社畜和上司有一腿,甚至为此破防出走。 如果怯懦老实的社畜突然真情毕露百般挽留,那剧情才算崩完了呢。 系统778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黎安每一步都走的很对,怎么剧情就发展成现在堪称混乱的地步了呢? 系统:“。” 不管了,让黎安加纳吧。 “抱歉,”沈敬走到黎安身旁,温声说道,“是我的错。” 服务员和老板走了过来,沈敬和黎安开始给他们协商补偿条件,好在店长人不错,加上沈敬是老客户,因此最后并没有产生特别严重的矛盾分歧。 因为这一桌菜还没吃多少,店主便以朋友的名义,重新给他们开了个包间,让黎安和沈敬继续享用他的款待。 黎安拿着找服务员要的碘伏,用棉签蘸了一些,帮沈敬嘴角的伤口消毒。 他从陆秋走后,就一言不发。 此时才糯糯地说道:“我替陆秋向你道歉。” “这是误会,我会找他索要给你的赔偿的。”黎安认真道,“而且……陆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也许误会解开,你们还能成为合眼缘的朋友。” 到时候你们搞你们的,别再连累我这个无辜社畜了。 黎安把崩人设的后话咽了回去。 沈敬垂眸:“嗯。” 【沈总口口值下降15!】 黎安:“……?” 居然真的管用?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沈敬。 难道沈敬其实真对陆秋有那份心思? 看不出来啊。 劳资给你上药,你惦记劳资的老婆。 黎安坏心眼地拿棉签戳了沈敬伤口一下。 果不其然,沈敬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痛楚,连眉头都紧蹙了起来。 沈敬:“嗯……” 社畜露出慌张的神色。 “沈总,”他急切道,“我刚刚弄疼你了?” 因为关切,于是黎安的上半身朝着沈敬探了探,他在垂着眼皮观察有没有加重伤势。 “没事,”沈敬的一只手虚虚握住黎安拿棉签上药的手腕,他的体温居然惊人的高,“只是老毛病犯了。” 语气云淡风轻。 黎安困惑:“老毛病?” 沈敬:“偏头疼。” 他一本正经地垂眸打量着黎安。 明明下属只是在单纯的关心。 但沈敬可以看见黎安卷翘的睫毛,浑圆的鼻尖,和说话时若隐若现的舌齿。 沈敬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了,黎安又香又软躺在床上激动时溢出的鼻音。 下属弄疼了他。 但沈敬却觉得被另一种爽意取代了。 要犯病了。 在这种情况下。 下属还在好心给他上着药,但沈敬满脑子却是想要攫取黎安的唇舌,侵占他的气息,直至骨血相融。 黎安甚至只要低头,就能看见他信赖的上司此时的丑态高耸。 偏偏沈敬根本不想做任何遮掩。 他心潮澎湃中,甚至期望黎安可以发现。 发现他是个变态,是个畜生,再红着脸扇他一巴掌,恶狠狠地骂他。 沈敬的呼吸越来越重。 重到黎安都发现了异样。 黎安:“……?” 好心单纯的社畜犹疑再三,还是关切地开了口。 “沈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第19章 社畜(19) 黎安脸色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 他疑心是刚刚戳痛了沈敬,因此身子探的更前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敬唇角的伤口上,带来酥麻的痛感。 沈敬从来不知道自己自控力可以差劲到这种地步。 他没有遮掩,直挺挺地将丑态展露无遗。 如果黎安低头,亦或是身子不小心歪斜一下,便能轻易地发觉沈敬的欲望究竟是何等丑陋不堪。 这种刺激感让沈敬的意识微微涣散,甚至隐约将他带到了理智濒临空白的地步。 以前沈敬不理解医生所说的,这种疾病会严重影响日常生活且不被病人主观控制是什么意思,他自诩自制力强,从小到大坚定目标导向且能不惜一切代价施加行动。尽管因为过于追求目标而忽视身体状况导致压力过大生病,但沈敬依然觉得,主观能动性可以让理智凌驾万物,那些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暴露丑陋姿态的人只是发情猴子给自己找的烂借口而已。 直到遇见了黎安。 沈敬才知道所谓理智,不过是情潮汹涌的最后一道防线。 黎安收回棉签,如今伤口已经被消毒清理干净,但上司的脸色似乎很不对劲。 红的吓人,黎安离得近,甚至可以听见粗重呼吸带来的某些低哑的尾音。 不知为何,黎安感觉耳根有点发热。 大概是沈敬身上那股子森冷香味此时浓郁的可怕,熏的黎安有些不大自在。 而且为什么沈总要瞪着自己? 像是……凶猛的野兽想要捕猎一般的冷厉目光。 黎安虽然本能地想退缩,可骨子里泛滥的老好人属性又使得他必须将同情心摆在原则第一位。 “不会是发烧了吧?”他担忧道。 虽然沈敬的身材很好,好到媲美黎安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某些擦边健身博主,但黎安记得昨天他为了照顾自己,将伞大半倾斜在他的身上,自己淋了不少雨。之后也只是给黎安熬了姜汤和热牛奶,沈敬自己倒是一点预防都没做。 那就是他连累的。 黎安被无端的猜测吓了一跳,愧疚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真是沈敬的灾星。 让上司莫名其妙被陆秋打了一拳不说,如果再发烧了,他该怎么补偿沈总啊! 太对不起沈总这么好的人了。 沈敬刚想否认,就见眼前的下属脸色变换几许,自己给自己脑补了个够呛,还没等他出声,黎安就伸出温热的掌心贴在了沈敬的额头上。 “好烫!” 黎安被沈敬过高的体温烫到了指尖。 沈敬想说的话尽数忘却了。 此时黎安离他好近。 两个人的鼻尖都快要贴上。 黎安的举动也着实是在沈敬意料之外,因此身子微微绷紧,连心神也微微晃荡了一下。 差点没直接当场破功。 沈敬的额头青筋明显。 他深呼吸了一下:“我可能是胃痉挛了,疼的,应该不是发烧。” 发骚还差不多。 沈敬想。 黎安:“那我去给沈总问问餐馆有没有准备应急的胃药?” 沈敬:“好。我先去洗手间洗把脸。” 黎安只觉他们这一顿饭吃的真是跌宕起伏。 沈敬糊弄过黎安,松了口气,幸好今天穿的西装下摆可以略微遮挡一下,他手刻意地垂在腿前,以十分不自然的姿势走出了包间。再待下去,沈敬真怕他忍不住暴露本性。 黎安去了前台。 餐馆因为害怕顾客会食物中毒之类的问题,考虑周到,急救医药一应俱全。 老板和沈敬关系不错,他是沈敬在B大的校友,同样年轻有为,因为觉得进大厂太卷会猝死,搞学术研究又实在没那个脑子,索性躺平继承家族传承当厨子。 黎安面红耳赤地对老板说道:“方才真是对不起。我的朋友最近有点暴躁。” 老板摆了摆手。 “该赔偿赔偿,道歉嘛,也不是你砸的我家店,你道歉干嘛?”他道,“这次也是看在沈敬的面子,加上你这么乖还懂礼貌,要不然我就报警说那小子寻衅滋事了。真是……” 碍于黎安,老板不好说得太难听,只不过依然翻了个白眼。 餐馆不大,他也一直在前台带新来的员工,将陆秋从头到脚的挑挑拣拣听了个遍。 真是眼高于顶的家伙! 黎安认真道:“我会拉着他过来赔偿的!” 他喜欢陆秋,但不代表黎安可以偏袒陆秋一切无理取闹的行为。 老板被逗笑了。 本来他因为那个闹事的,对黎安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但没想到这小孩还是挺真诚的,长得也乖。 老板问道:“你和沈敬什么关系?你俩谈了?” 老板和沈敬认识,也只是因为沈敬大一的时候和他是室友。沈敬在学校很忙,卷竞赛卷绩点还要在外面实习加学习投资,大二就搬了出去。老板也是后来大三开始接手家里的餐馆后在朋友圈发了个宣传,没想到不声不响的沈敬居然也来捧场了。沈敬这个人很少客气,来了一次之后经常来并不是因为和老板那点稀薄的室友情,而是真觉得餐馆合胃口。 沈敬就是这样一个人。 几年过去了,私房餐馆越做越红火,可沈敬一直都是孤零零地来,一个人要个小包间吃完,再孤零零地走。 老板理解沈敬这种人,他们并不需要特别过多摄取社交能量,一个人实现自我价值也可以活得很开心很有成就感,但有的时候难免会代入共情,有些咂舌的触目惊心。 总不能真的孤零零地一辈子吧? 虽然现在不婚和柏拉图丁克已经被时代思想所接纳,但哪怕没有恋人,起码有个知心好友也行啊? 作为理性感性对半开的动物,情感需求某种必要上也是人类本能的,不可能真的一辈子不社交不建立亲密关系的,压抑本能只会毁坏身体。 黎安是老板见到沈敬带过来的第一个人。 也难怪老板觉得黎安是沈敬很珍重的人。 黎安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没有,没谈!” 他莫名心里重重跳了一下,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如云烟般缥缈地滑了过去。 黎安微微失神,解释不清刚刚的心思。 “我和沈总是上下属关系。”他道。 老板也只是打趣黎安,因为觉得他乖乖的,很适合被欺负。 但他懂得分寸,见黎安一本正经地否认,便没有再多纠缠,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将黎安方才要的胃药递给他。 “我怎么不记得沈敬有胃病?”老板道。 黎安也不知道,但他觉得可能是工作之后累的。 老板看出端倪,笑而不语。 这个单纯的下属可能真的没多想。 但沈敬能在商战里独善其身且吃到大块肉的家伙,难道真的会干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吗? 黎安回到包间,发现沈敬还没回来。 他记得上次沈总犯胃病之后就是去洗了澡,这次又说去洗把脸。 黎安没得过胃病,但也知道这不太符合常识。 胃痉挛疼到极致的话,会晕厥的。 黎安害怕沈敬出事,因此拿着药匆匆从包间走出,去洗手间找沈敬。 餐馆规模不算特别大,男卫生间和女卫生间分别在走廊尽头的两端。卫生间铺了防滑的红绒地毯,最前面设置了洗手池和烘干机以及自取的卫生纸,旁边放了香薰和正在点燃的线香。檀香味冲的黎安有点发懵。 在洗手台没有看见沈敬。 难道是在隔间? 此时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黎安轻手轻脚地走到厕所隔间。 一共有五个隔间,全都是无人的开启状态。 黎安犹疑着开口唤道:“沈总,你在吗?” “……” 没有回应。 黎安眉心一跳。 不会真晕里面了吧? 可惜这里的隔间大概是为了防偷窥,门板与地板的位置立了一层木板,没办法确认是不是有人。 黎安心急,于是便打算全部推开看看情况。 他转过身,想要从门口的隔间依次排查。 就在这时,角落的门不知不觉地打开了。 黎安没有察觉,只是感觉有手揽住了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衣的布料渗到他的肌肤里,烫的黎安哆嗦了一下。 “沈……” 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巴便被捂住,眼镜被快速摘下。 眼前一黑,竟是被领结挡住了视线。 黎安一下子慌了。 沈总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谁? 掌心贴在他的腰窝,烫的像是火炉一般。 黎安吓得想哭。 难道是网贷的那群人? “不、不要打我……”视野被强硬剥夺后,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社畜瑟缩道,“我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他完全不知道这样的姿态会激起心怀不轨之徒怎么样的凌虐欲。 沈敬垂眸,高估了自己的道德底线。 他的身体在尝过黎安的滋味后,已经不满足于自给自足,尝试发泄了许久,除了加重了欲求不满的烦躁与疯狂,并无缓解更多。黎安还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如同饿极了的贪婪的狼,在瞧见肥美的肉一般,沈敬的身体不听指挥的行动了。 好在理智残余,还记得挡住黎安的眼睛。 怎么这么可怜又胆小? 连反抗都不会。 被握着腰,便如同一只遏制了脖子的小猫一般,软了身子,只会求饶和讨乖。 像是天生要被男人疼爱的样子。 沈敬一开口,沙哑已经完全遮盖了本音。 “乖乖,不要回头。” 黎安本来隐约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可很快被空气里挥发的檀香稀释,恐惧扩大了神经的粗略,令他没有抓住关键。 他僵硬着脖子点头应好。 这人……想揍他吗? 黎安害怕地想。 居然还随身带着武器,抵在他的腰上。 第20章 社畜(20) 黎安觉得自己很倒霉。 出来吃顿饭就能遇见这种极端疯子。 在面对可能威胁到人身安全的偏激人群时,尽可能服从他的各种不合理要求,才是唯一理智且最大程度保全自身的做法。 黎安声音颤抖:“我、我不会动的,你放过我好不好。” 社畜性格太软弱了。 还没怎么懂事记事的年纪,父母就在工地上出了事情。哪怕叔叔婶婶将黎安视如己出,可总归隔了一层关系,自卑而不安的心理根深蒂固于童年关于父母记忆的缺失和寄人篱下的唯唯诺诺,造就了黎安面对危险不会勇敢,而是会下意识讨好施暴者的性格。 而且这人还有武器。 坚硬的东西戳在黎安的尾椎骨上,黎安吓得自末端微弱的触碰延伸到全身都在阵阵发麻,害怕极了。 有点烫。 像是棍棒。 但也不排除是刀柄。 黎安开始思索该怎么不激怒对方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讨出去求助。 沈总发现他不在,会来找他吗? 黎安几乎把一起来吃饭的沈敬当成了唯一的救星。 卫生间檀香味道浓郁到有些冲人,完全遮盖了黎安所一直熟悉且微有好感的森冷气息。 黎安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救世主,正是身后抵着他的坏人。 大手握着黎安的腰侧,将他拽入最角落的隔间。 黎安可以听见男人微微沙哑的喘息。 福至心灵地,他问道:“先生,你……和我认识吗?” 其实黎安也只是随口一问。 他突然想起这“坏人”微妙而奇怪的称呼。 为什么要叫他“乖乖”? 黎安到现在都没有把沈敬当成变态。 他很少往那么龌龊的方向想。 在当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黎安都绝望地差点没想开,给叔叔婶婶打电话的时候都已经到了天台,还是婶婶联系了导员,导员和他的三个室友把黎安硬扛下来的。当天晚上,叔叔婶婶就从市中心坐飞机直接奔来了B大门口,对着黎安一边叹气一边无奈说“你这个大学生怎么读了书比我们两个老人都封建”。 但更主要的原因就是,黎安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资本被变态看上。 于是,他便觉得可能是熟人开玩笑的恶劣。 或者是,黎安更希望是这样。 却把沈敬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身形微僵,连身体里的燥意都熄灭了不少。 可黎安只是乖巧地问了这么一句,像是随口一提,便再没有下一句的追根究底,安静地像白瓷做的小人儿。 沈敬才确信他没有认出自己。 隔间空间狭窄,沈敬体温又高,隔着布料接连传递到了黎安的身上,加上下属本身也紧张,因此此时两人都有些出汗。黎安的眼睛被沈敬绑了领结,刘海掀起,有些湿黏在领结上。黑色的领结愈发衬得下半张脸小而白,如同一捧细雪。 沈敬不可自抑地生出阴暗而恶劣的想法。 下属在这种时刻还是很乖,很安静。 但人类的劣根中天然便有对美好事物的摧毁欲。 沈敬鬼使神差地说道:“我们当然认识。” 于是便瞧见黎安的下半张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一丝紧张的神情,连嘴角都微微抿了起来。 随即,小下属便露出极端苦恼的神色。 从大学室友的名字一个又一个的,宛如报菜名一般,尽数细数。 沈敬瞧见他都快要露出惊悚的神色念出大学导员的名字了,才终于打断了他的话:“……都不是。” 想到了这么多人,都没有怀疑到上司头上。 沈敬一边因为黎安的信任而沾沾自喜,一边又有某些隐约的不爽。 难道其他人这么对待黎安,他也会这么乖巧吗? 幸好是他。 不然黎安怕是此时已经被欺负了。 “那你是谁?”黎安颤抖着声音问道。 他已经开始怀疑是对方在耍自己玩了。 会不会真的是一个陌生的变态? 但黎安又不敢笃定。 如果是他不小心忘记的熟人怎么办? 黎安百般纠结,将唇肉咬得靡红。 “你骗走了我几万块钱,小骗子。” 背后的人说道。 黎安一愣。 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人选浮现出来。 直接和黎安有金钱关系的人不多。 必然不可能是他的上司。 难道是直播间那个阔绰的榜一大哥? 黎安震惊了。 他不怎么上网也没看过直播,自然不知道主播和大哥们总是会闹出点什么腥风血雨的各种瓜闻。 当时销号,黎安什么都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确实有点不太好。 毕竟榜一老板和沈总一样,也是付了钱的。 “对不起!”黎安的鼻尖红了,“我、我可以赔钱的……” “赔钱?”“榜一”道,“乖乖,我不缺钱。” 沈敬刻意压低了声线,加上本来就哑意浓重,哪怕咬字有些熟悉,但黎安还是没听出来榜一和沈敬用的同一副声带。 黎安慌了。 不想要钱的话……难道想让他偿命? “现在是法治社会,”黎安弱弱道,“我们可以走正规理赔程序的。” 沈敬差点被黎安逗笑破功。 他连忙自持道:“不需要。只是我很欣赏你的身体。” 榜一很喜欢他的身体,黎安是知道的。 但他却理解不了这种喜欢。 沈敬缓慢地说道:“就和第一张照片一样,用左手把上衣撩到胸口。” 黎安觉得这个要求实在太过奇怪,但尾椎骨被狠狠顶了一下,他怕对方偏激打人,连忙唯唯诺诺地将衬衣直接卷起到了胸口。 沈敬很喜欢且痴迷的腰窝便终于没有任何束缚地显露了出来。 明明是相同的姿势,再看到时,同样的人却是不同的心境。 沈敬终于知道在发现黎安就是他刷到的擦边博主时,心里猛然涌现的不快和厌恶并不是针对下属。 他只是不满黎安把这些给所有人看。 如果可以,沈敬想圈养他,独自品鉴美丽。 但好在沈敬读过书,受过教育,道德底线约束了他的思想。 身后的人体温很高,好像要把他烫出个洞来。 黎安不禁一个战栗。 “我很听话的。”他道,“可以了吗?” 很久没有应答。 黎安才发现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又很快,隔间外面传来了沈敬的声音。 “黎安?”沈敬在找他。 黎安连忙喊道:“沈总,我在这里!” 那个人给他帮的领结居然是死结,加之在后脑勺,黎安看不见也解不开,没有视线的辅助,他根本没办法独自一人走出隔间。 很快,沈敬找了过来。 他帮黎安解开视线的束缚。 “这是怎么回事?”沈敬问道。 黎安狐疑地看了沈敬两眼。 沈敬换了身衣服。 看起来有些不太合身。 “沈总,你刚刚……在哪里?”黎安问道。 沈敬滴水不漏地回答道:“我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不小心和服务生的餐盘撞上了,因此临时借了身衣服。黎安,你怎么是这个模样?有人又欺负你了?” 黎安咬唇。 虽然沈敬知道他曾经在网上做过擦边博主,但关于和那个疯狂的榜一老板的事情,黎安有些不太想直白地告诉沈敬。 他害怕沈敬以为他是个廉价的人。 “我不知道,”黎安含糊道,“应该是网贷的人恶搞我吧。” 沈敬的眸色深了深。 黎安没有认出他,没有联想他,还不打算追究沈敬犯病时的唐突举措,他该是庆幸的。 但偏偏沈敬又有些不爽。 黎安受了欺负,居然第一反应是息事宁人。 万一以后真遇到心怀不轨的变态了怎么办? 哪怕是他刻意伪装的“榜一”,沈敬也隐隐吃起了醋。 沈敬道:“黎安,最近你似乎总是这种恶性事件,一个人上下班包括单独相处,好像不太安全。” 黎安讷讷地应道:“嗯。”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无能为力,甚至是被殃及的池鱼。 沈敬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和你的室友也发生了一些矛盾,不如暂时双方冷静几天,只不过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处在屋檐下,也是挺尴尬的。” 黎安本来都没想起来陆秋,被沈敬这么一提,也开始发愁。 不过陆秋生气的话,可能也会直接回陆家不搭理黎安了。 于是黎安摇头道:“陆秋不一定还会想在最近几天见到我。” 沈敬:“你一个人上下班,外加独居,更不安全。” 黎安也感到后怕。 这一次只是棍子,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沈敬沉吟了一会儿,想出来了个办法。 “要不这几天我暂时住到你的家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一点。” “你觉得呢,黎安?” 第21章 社畜(21) 黎安本来想拒绝,可是沈敬假想的情况确实让他有点害怕。倒不是因为陆秋,如今黎安的热情冷却,何况陆秋本来也没交过房租,公寓让谁住不让谁住本来就该是黎安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他犹豫的是另一个方面。 感觉有些太麻烦上司了。 黎安咬住嘴唇。 可是那些追债的人确实日益凶险,有一就有二,黎安也不知道陆秋究竟有没有还钱。更别说还有那个偏激的榜一老板。 “我……”黎安说道,“让我再想想。” 社畜心乱如麻时,眼睫纷飞地像蝴蝶扑闪的翅膀。 沈敬见状,说道:“我们可以一道上班,而且如果你真的想赶项目进度的话,也不一定在公司,我可以晚上帮你一起做。” 眼睫毛上下浮动的弧度小了。 黎安发现自己真的是被沈敬拿捏的死死的。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因为害怕想要拉着沈敬同居增加安全感,如今则是添加了几丝对工作的渴望。 虽然沈敬已经不干技术很多年,可B大还有他满绩点的传说,更何况沈敬现在接手科技子公司之后事事亲为,他将市场和技术结合起来,总是能给黎安带来新的惊喜。如果加班的时候有沈敬在旁边指点,或许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黎安:“可以吗?!” 猛地抬头,而后发现态度转变的太快,他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有点冒犯了。 “不、不是……”黎安说道,“沈总,太感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要请你吃几顿饭了。” 补救的话还不如不说。 真是笨嘴啊。 黎安后悔不已。 还好上司宽宏大量。 沈敬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后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多。” 中午因为陆秋的搅和,留给他们午餐的时间不多了。 黎安和沈敬匆匆用完午餐,就返回公司继续上班。 虽然是去医院看病,但总共也只有可怜的半天假期。 毕竟如今子公司最大的项目,他们一个作为领导层,一个作为发起人兼副组长,缺一不可。 下午沈敬陪着C组赶工了几个小时后,周秘书来找了沈敬。 黎安当时正在外面的茶水间接咖啡。 不知怎的,今天不仅头晕气短,还很困。 黎安迷惑,但他觉得昨晚上似乎睡得很好,一夜无眠。怎么累的像是进行了一场激烈运动一样? 过度思考的脑子已经容不下除了工作之外的多余问题,捧着咖啡靠在吧台边昏昏欲睡了半晌,黎安决定放弃思考这种让他头疼的细枝末节。 他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像只惺忪睡眼的狸花猫。 就在这时,黎安的余光瞧见了周秘书。 黎安之前和周秘书有过一面之缘。 他和沈敬出差,周秘书送的他们。 周秘书是沈敬私人聘请的员工,和腾飞资本没有关系。 他找沈总是有私事吗? 黎安瞧见他的手里拿了一叠报告纸,此时站在茶水间和会议室的交界处,如无头苍蝇一般环顾四周。 直到与黎安对上了视线。 “黎安!”周秘书道,“又见面了!” 作为沈敬的私人员工,加之沈敬这几年有意识地与腾飞进行资本分割,很少让周秘书主动来到公司,更别提沈敬下派没几天的科技子公司了。 周秘书来找沈总,好不容易让前台相信了他不是和前几天一个行为古怪的小少爷一样是来挑事的,才被前台做了登记,递了一张临时员工卡和电梯卡。他先去顶楼的总裁办公室,结果落了空,旁边的林助理和小周助理听见动静,告诉他沈总现在在技术部门跟项目。 林助理作为沈总的心腹老人,自然认得周秘书,于是就自然地告诉了他该往哪个楼层找沈总。但是她显然忘记了一件事。 周秘书不太认识写字楼的布局。 好不容易找到腾飞科技技术维护部门的位置,周秘书看着大包间小包间,又陷入了两难。他从上楼开始就一直给沈总打电话,但周秘书也知道,老板这个工作狂忙起来六亲不认,手机估计早就开了免打扰。 就当他一筹莫展时,却瞧见了熟悉的面孔。 黎安在周秘书眼里像是镀了一层圣光。 其实周秘书每天来来往往见那么多人,很难去记住一个陪同沈总出差的员工。实在是黎安太让人记忆深刻了! 气质特殊,长得很白,看起来很乖,实际上真的很乖。 而且还有可能疑似是他未来的老板娘(存疑)。 反正关羽不会为了让张飞开心,吃掉两份大三明治。 不管怎么样,周秘书是乐意对黎安热情的。 只不过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周秘书问道:“黎安,沈总在哪里啊?” 黎安指了指他身后。 周秘书瞧见一间标着C组会议室的包间。 他连忙道了声谢。 沈敬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发现是来找他的周秘书,心下了然。 他转身道:“先回去忙自己的工作吧,今天就不集体跟项目了。” C组的员工们顿时如同天降馅饼一般,极其雀跃地小声喧嚣了一阵,又在沈总冷冰冰的眼神下,快速闭嘴迅速滚蛋。 等到会议室清场之后,沈敬才说道:“进来谈。” 会议室隔音很好,外面听不到动静,是很适合谈要事的地方。 周秘书没敢多耽搁,他这个月绩效已经完蛋了,可不想再连累下个月。 连忙把沈敬让他整理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 “沈总,律所包括一些曾经受过陆家恶性竞争公司提供的证据,以及您的心理医生过往多次受贿透露病人病史的记录都在这里了。”周秘书一口气不歇地说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总只是出了个差,回来突然要对付一个早就不成气候的陆氏集团。但打工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按命令办事就行了。周秘书为了表现工作能力,把各种犄角旮旯的资料都搜罗了进来。 好在这陆氏集团兴许是早些年干了太多天怒人怨的破事,才会导致如今一蹶不振的境况。虽说资本都吃人血馒头,但周秘书确实也没想到陆家人居然能吃的满嘴流油。总之,对于沈敬来说,这是绝佳的顺风局。 跟了老板这么多年,周秘书还没打过如此正义且轻松的仗。 “对了,关于您让我特别调查的雨花村工人赔偿案,”周秘书道,“也在报告室里。但是沈总,您查一个已经了结的案子做什么?” 因为是沈敬特别交代,周秘书也就特别留意。可这个案子,确实挑不出来陆家什么错。周秘书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声。 “这对您告陆家完全没有任何用途,哪怕是社会舆论方面。”周秘书以为沈敬是不知情,或者是受人蒙骗,连忙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地铺陈出来,“雨花村李某在陆氏集团承包的地皮上,因为设施故障,从高楼摔死。一开始陆氏集团确实有想过钻李某这个大字不识工人签的劳动合同的空子,只想赔五万块钱,但是没想到李某出来打工是因为他的妻子有尿毒症。知道丈夫死了且陆氏集团想要敷衍了事,李某的妻子心灰意冷,心存死志,半夜趁着保安打盹偷跑进工地,在第二天开始上工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尸体,把这件事一下子闹大了。后来陆氏集团迫于舆论压力,给了李某亲戚足够的赔偿金,以及答应让李某唯一的儿子受陆氏慈善机构资助上大学。” “这件事他们确实没有把柄。律师不会同意我们把这个雨花村案也提交上去的。” 沈敬:“嗯。” 周秘书:“那我们……” “告。” 沈敬抬眸,上挑眼尾难得压出一丝戾气。 周秘书失声。 不知道老板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执迷不悟。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C组李组长的声音:“沈总,我U盘掉里面了!” 李组长不好意思地推门进来。 “打扰沈总了。” 周秘书蹙眉,他决定再劝劝沈敬。 “沈总,但是雨花村……” 李组长本来都快走出门了,突然猛地回转身子。 “雨花村?” 周秘书震惊:“您也知道这个村子?” 这不是南方的偏远山村吗? 李组长道:“这肯定知道啊。黎安不就是雨花村嘛,沈总,你们聊黎安老家做什么?” 周秘书像是耳边炸了一道惊雷。 他心底骂了一声“卧槽”之后,便猛地看向沈敬。 然而沈敬一直都喜怒不形于色。 他朝李组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只是觉得雨花村风水养人,才能养出黎安来。”沈敬道。 李组长:“害,那小地方不穷山恶水就不错了。黎安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因为工地事故死了,一开始叔叔婶婶不想要他,后来又是听了说有赔偿款加上政府施加的压力,他们才认养了黎安。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也跟小孩相处出感情了。黎安说,他都记着呢。婶婶说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子,才要的黎安。但她身体康健,只是因为怕黎安没有容身的地方,才一辈子没打算要小孩。” 黎安性格闷,也全是李组长和几个外向的组员平时拉着黎安聊天,才偶尔从他嘴里听得只言片语,从而编织出酸涩的人生故事。 李组长一直很心疼黎安这小孩。 太不容易了。 因此才希望黎安可以被沈敬赏识,可以多往上走一些。 李组长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之后,就又被几个过来问问题的组员拽走了。 周秘书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讷讷道:“黎安挺厉害的。” 瘦瘦小小,怯怯懦懦,却从南方的山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拼到了B市。 看着柔弱,实际坚韧。 沈敬的眉眼软化了些。 “他自然是极好的。” 吩咐周秘书后续事宜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正常下班时间。 沈敬找到黎安的工位。 果不其然,发现下属又在废寝忘食地写代码。 沈敬叹了口气。 还真是意料之中。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出声,啪地一声,伴随几个还没来得及提包走人的员工的惊呼,写字楼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电闸跳了。 “啊!” 黎安一声惊呼。 沈敬眉心一跳,下意识揽住了黎安的腰身。 “黎安,我在这里。” 黎安:“沈、沈总?” 他觉得沈敬很是神奇。 总是在他快要出丑的时候挽救他于水火。 黎安差点跌倒,幸好被沈敬用手抱住了。 只不过…… 黎安的声音有点可怜。 “我的眼镜……被自己踩碎了。” 灯光很快恢复。 员工们继续加快回家的进度。 下班心切。 没有人注意到公司的小小角落里,上司将下属以一种庇护的姿态拥入怀中。 黎安刚刚受了惊吓,不小心把眼镜撩了一下,摔在地上,又被自己踩的稀烂。 如今所有人的视线都恢复正常,唯独高度近视的社畜眼神涣散,连沈敬也是一团虚影。 他的双眼瞪的大大的,却聚不了焦。 沈敬喉咙痒了下。 第22章 社畜(22) 自己的眼镜真是多灾多难,黎安想。 好不容易沈总送了一副,结果没戴几天又坏掉了。 这一层部门的员工走的差不多了,静悄悄的,只有灯光和他们两个人。 沈敬想拉着黎安走,结果被社畜反手握住了胳膊。 “沈总,眼镜……”许是方才被停电吓得有些急了,安定之后,黎安的尾音还是有些软绵绵的,“帮我找一下。” 沈敬这才匆忙移开一直锁在黎安眼睛上的目光。 他看到了黎安脚边,被踩出裂纹的眼镜镜片。 “坏掉了。”沈敬用黎安桌上的一张抽纸将眼镜捡起来,在下属殷切的目光下反手塞进了自己的兜里,一本正经地说道,“先不要戴,伤眼睛。” 黎安无措地眨着眼:“那我现在怎么办啊?” 看不清路,只有模糊的色块。 没了视线之后,甚至感觉听觉和触觉都下降了不少。 黎安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被剪了胡子的猫,晕头转向,连走直线都成问题。 沈敬:“有我呢。黎安,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可以了。” 看不见的、只能全身心依赖他的下属,大大满足了沈敬心底略微阴暗的掌控欲。 好在社畜此时也看不清,沈敬哪怕神色有异,依然不会被察觉。 在黎安的眼里,他还是个十分值得信任的上司。 黎安老实点头,不疑有他。 心底反倒是松了口气。 还好提前答应了,考虑安全让沈总住进自己的家,不然他今天可怎么办啊! 腾飞C组赶项目,本来下班就比较晚,黎安和沈敬更是卷王中的卷王,如今天色已晚,找到一家没歇业的眼镜店太奔波而且影响休息,不如明天再说。 黎安伸出一只手,碰了碰沈敬的掌心。 他略微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麻烦沈总了。” 上司和下属牵着手,走在无人的灯火通明的公司。 沈敬在前面缓慢走着,黎安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沈敬圈住的黎安的手腕。 好在现在公司没有人,不然感觉第二天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内网公司群津津乐道的花边新闻了。 黎安觉得庆幸,沈敬倒是颇为可惜。 如果可以突然“不小心”撞见同事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在公司宣誓主权了。 尽管沈敬和黎安没有谈恋爱,但是假若他们发展了暧昧关系,一般正常人也不太会敢和上司抢对象。 黎安虽然平时打扮举动都很怯懦寻常,但沈敬总是觉得下属身上有股子莫名其妙引人喜欢的劲。如今对付陆秋已经够麻烦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往常沈敬无意来到这一层楼视察工作时,瞧见一个长得好看的员工和黎安说话,他都得在心里面疑神疑鬼难受半天。 但沈敬只是自己默默吃醋。 他知道这不是黎安的问题。 下属只是太讨人喜欢了,他有什么错? 善妒的男人是走不长远的。 陆秋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可惜事与愿违。 从下楼到了停车场,沈敬失望地发现他们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黎安当然不知道沈总一路上在和他相谈甚欢时,还保留了怎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 他只是有点紧张。 具体紧张的理由黎安有些说不上来。 他从来没有邀请任何人去他的家做客。 住所这个概念对黎安来说是高度私人化的。尽管他的性格软,但黎安的边界一直很强。 沈敬是第一个被他邀请进私人边界领域的存在。 如果不是陆家破产,外加陆秋当时走投无路,黎安也不会把房子分给他一半。 黎安租的公寓在城中村比较老旧的小区,六楼,没有电梯,楼道里的感应灯还时断时续地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外加视线看不见,黎安无法去观察上司脸上的神情,紧张的指尖都麻了。 虽然黎安不清楚沈敬的家庭情况,可也从那一晚的借住看出起码现在沈敬是一个财富自由且追求审美品味的人。 哪怕沈敬不是看人下菜碟的坏人,黎安还是害怕他会因为简陋的居住环境而看轻自己。 毕竟黎安接触的有钱人寥寥,陆秋那伙人给他的印象实在不算很好。 但沈敬一直都很安静。 直到两个人站到了公寓门前。 “钥匙。”温和的话音打断了黎安的胡思乱想。 黎安:“唉?” 下意识茫然地发出奇怪的哼音,紧接着便感觉到了沈敬投来了似笑非笑的目光。 沈敬:“你能对准吗?还是我来吧。我帮你插进去。” 黎安:“哦哦!好!麻烦了!” 社畜平白无故闹了个大红脸。 同时觉得上司的话有些奇怪,令他有点不太自在。 但细想,又觉得没有毛病。 黎安从兜里摸出钥匙,乖乖交给沈敬。 沈敬打开了公寓的门。 没有人在,一片黑暗。 沈敬挑了挑眉,一路上隐约压抑的不快终于烟消云散。 他不太信任黎安说的,陆秋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毕竟下属那般迟钝,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只是单相思。 也还好陆秋是个心高气傲的蠢货,下属又钝感力十足,不然哪有沈敬暗中操作的份? 沈敬庆幸之余,蹲下来,握住黎安的脚踝。 黎安的脚踝很细,恰好沈敬的手又很大,手指环绕上去,竟然一下子就握全了。 “沈总?”黎安吓得声音带了点颤音。 沈敬呼吸蓦然乱了一瞬。 真是高兴过了头,没控制住行动。 “对不起,”他连忙撒开黎安的脚踝,“我是想着你换鞋不方便。” 黎安笑道:“这我倒是自己来就好了。” 他先给自己换上拖鞋。 沈敬注意到黎安蹲下去时,旁边还有一双家常的男士拖鞋。 谁穿的显而易见。 沈敬蹙眉,不可自抑地溢出几分厌恶。 他在想,怎么有礼貌地拒绝换上陆秋的鞋子。 好在黎安居然是打开鞋柜,眯着眼重新给沈敬找了一双新拖鞋。 纠结的事情没有落实,沈敬这次舒了心。 他之前为了博取黎安的同情,故意装的大度。但实际上沈敬可真的半分容不下陆秋。 如果此时再显出些介怀,万一让黎安察觉出他是装的怎么办? 幸好下属善解人意过了头。 沈敬换好鞋,垂眸深思。 这和他脑补的婚后生活太像了。 像的沈敬十分心潮澎湃。 不过刚刚已经失了分寸一次,沈敬现在只是竭力克制想法,保持理智。 “之前给你买了一盒日抛的隐形眼镜,在哪里?”沈敬问道,“我给你先戴上。” 黎安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他上次用了隐形眼镜后,费了好大劲才把镜片取下来,吓得黎安以为自己的眼珠子被扣破了,从此对隐形眼镜这东西敬而远之。不过,如今确实诸多不便,而且还有沈总在周边,实在不行可以求助他。 黎安牵着沈敬的手,告诉他自己的卧室在哪里,让沈敬拉着他进了房间,坐在床边,拉开床头柜第一个抽屉。 他的生活习惯让黎安对一切都分好了类别。 第一个抽屉放的多是日常随用随拿的小物件,第二个抽屉是贴身内衣。 屋里十分整洁,连衣服都没有乱放。 沈敬有些龟毛洁癖,但自诩自我要求甚至比不上黎安的日常所做。 他们两个人果然合拍,很适合同居。 沈敬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分。 他不像陆秋,十分合适黎安的生活节奏,不仅不会连累他多收拾一人份的卫生,还能和黎安一起干活打扫整理。 沈敬帮黎安戴上隐形眼镜。 社畜猛眨几下眼,在水光中渐渐适应了重新恢复正常的视野。 太好了! 总算不用什么事情都靠着沈总了! 黎安道:“我去做饭。” 他十分自觉。 沈敬本来就是来帮忙的,给上司做顿饭也是应该的。 黎安厨艺不错,上小学的时候在村里,离家就几条巷子的事,叔叔婶婶在镇上打工,他就提前背着书包跑回家,做好三个人的饭。而且黎安喜欢做饭。钻研食物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情,不像大多数技术与工作学习,最多几个小时,便能通过五感及时地获得正向反馈。 有的时候,黎安会往公司带一些亲手做的小甜点或者炸食,分给同事们。 钻研之后,他希望多被人夸一夸。 如今,黎安也想在沈总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如果能被夸手艺,那就更好了。 黎安记得上次沈总很喜欢他的早餐。 沈敬:“我跟你一起。” 黎安略惊讶。 “您会做饭?”他语气略显狐疑。 一到热爱和专业的事情上,平时怯生生的下属便突然变得格外胆大了。 此时黎安没了眼镜的遮挡,眸子里是没藏好的对上司的不信任。 沈敬失笑:“我还是会做一点家常菜的,毕竟独居生活这么多年。” 这下子黎安是真有些想不到了。 毕竟他觉得沈敬长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沈敬道:“我会的不多,给你打下手。” 好在两个人的饭不需要大工程,加上沈敬的帮忙,黎安没有感觉到多少劳累,坐在桌子上,看着喷香的菜肴,竟突然想起刚毕业那会儿的愿景。 初次踏入社会,举目无亲,一个人找工作,一个人租房子,害怕和茫然是人之常情的情绪。 黎安当时想的是,他对室友的要求不多。 平易近人,可以一起分担家务,讲卫生就好了。 原本的室友喜欢带女生回家,陆秋不太爱干家务。 导致两次受挫的黎安一直觉得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可是……沈总很符合他的要求。 黎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狠狠坠落。 沈总人家自己有车有房,干什么想不开和他挤在出租屋里? 真是异想天开了。 黎安啃了一块排骨,堵住嘴。 “黎安,”沈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今天晚上住哪里?” 这个问题黎安其实已经想好了。 沈敬和陆秋之间的矛盾还没有解开,自然不可能让沈敬去睡陆秋的卧室。 “沈总你睡我的房间。”黎安道。 沈敬:“那你呢?” 黎安:“我……我……” 他有点说不出来。 毕竟黎安之前自爆过喜欢陆秋,如今明说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像是利用了沈敬,巴不得睡进心上人的卧室。 但黎安确实没想这么多。 他此时才意识到这样的安排也有些不妥。 “你卧室里的是双人床,”沈敬说道,“我们一起睡不行吗?” 黎安一愣。 在家里一起睡? 这对吗? 第23章 社畜(23) 因为有两个房间的原因,黎安便从没有再想过要和沈敬同床共枕。毕竟和上司上次在酒店一起睡,还挺尴尬的。 沈敬再怎么温和,实质上依然是一个成年男性,而且哪怕放在人堆里也十分出众。在酒店挤在一起时,黎安就总感觉上司的气息在无时无刻掠夺他周身的空气。 最羞人的一点就是,他发现自己很受沈敬气味的吸引。沈敬身上有股子森冷的清香。 他睡姿不好,睡梦中无意识就会朝着心动的气息寻去。 在酒店的第二天早上,黎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进了沈敬的臂弯里,尴尬无比。 然后他闭上眼,假装睡得人事不省。结果没想到又真的睡着了。 幸好上司没有介怀。 现在黎安对于沈敬的建议实在惴惴不安。 “不了,”黎安道,“我睡沙发吧。” 尽管沈敬伪装的很好,但黎安察觉到他其实对陆秋意见不小。 不过社畜倒觉得这也正常。 毕竟,陆秋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人,还冤枉沈敬的清白,用词并不好听。 沈敬现在维持平和的假象,已经是他高涵养的表现了。 因此沈敬不希望他们住陆秋的房间,黎安稍微有些理解。他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妥,他和陆秋的关系很乱,确实也应该在这件事上考虑到受害人的态度。 沈敬蹙眉。 没想到黎安这次态度如此坚决。 看起来乖巧好说话的下属其实某种程度上有犟种的隐藏属性。 一旦他用了十分肯定或否定的语气来表达诉求,那基本上是不会更改主意的。 沈敬又舍不得强迫黎安。 每一次都是尽可能地诱哄。 这一次显然他的话术失败了。 那沈敬也不再过多纠结。 “还是我在沙发上睡吧。”他无奈道,“这个沙发床我躺着合适。我怕你晚上掉下去。” 黎安脸红了。 他小声道:“我的……睡姿也没有那么差。” 不过沈敬说一不二,加上他天生领导人的气质,以及黎安的木讷属性。社畜没办法拒绝沈敬,更何况沈敬说完之后,就态度自然地让黎安给他找床被褥。 沈敬带黎安回家的途中,还拐回自己公寓,把日常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都带了过来。 拉了一个小行李箱。 看得黎安张了张嘴。 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感觉沈总怎么像是常住的架势? 黎安迷迷糊糊地想。 也可能是沈总性格问题吧。 将沈敬请来合住的当天晚上,黎安就收到了惩罚系统的第三次任务。 【主线剧情三即将触发!请宿主在扮演好人设的前提下,完美达成任务节点:24h之内主角攻受在公寓吃饭x1,沈总口口值下降15!】【限定地点:社畜的出租屋。必要达成条件:昏睡的社畜、痛苦但不得不接受事实的主角受和必须发生口行为的主角攻!】【鉴于宿主消极行为,限定主角受和主角攻都不能出屋子、社畜必须沉睡且在自己的房间。系统会检测主角攻的背德值、主角受的痛苦值来评价宿主的任务指标】黎安本来都快睡着了,给这任务吓得一激灵。 系统778道:“黎安,这怎么办?” 这破惩罚系统疯了吧? 主角攻和主角受现在都成仇人了! 还打算让他俩上床啊? 别一块把黎安上了就算不错了。 黎安锐评:“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 系统:“急急急,难道我们真的逃脱不了五雷轰顶的命运?” “唔,”黎安道,“我记得惩罚系统的权限每个位面只有三次吧?” 系统一愣。 没想到黎安比他还熟悉机制。 系统778连忙查了下员工手册,发现确实是这样! 它悲愤道:“这玩意是不是想狗急跳墙?” 惩罚系统是区别于宿主员工和系统的第三方打工人。 在快穿局里,自然也有业绩考核。虽然黎安没有明面上崩剧情,但他和系统778都是绝世大摆子,惩罚系统的业绩算是完蛋了。 难怪它这次这么气呢。 黎安摸下巴:“它没有设置很严苛的条件,每次发布的任务节点都是通过检测主角攻受的水平指标来达成的。口口值是外在显性指标,所谓的背德和痛苦应该算是隐性。这说明惩罚系统本身并不像我和778你一样,可以直接观测世界画面,而是需要第三方媒介检测,也没有任何干涉能力。” 所以黎安的敷衍了事才能次次绿灯。 因为不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几项指标都在黎安的操作下,阴差阳错地拉满了。 黎安忽然漏出一个笑容:“也就是说,只要同时达成三项指标,哪怕我睡了主角攻或者主角受,也没关系?” 系统778悚然一惊:“你想做什么?” 不外乎系统如此杯弓蛇影。 实在是因为黎安这家伙有前科啊! 黎安:“嘻嘻,不干什么。” 系统:“你笑的我有点害怕。” “怎么会呢,”黎安哀声道,“统子,我以为我们之间该是过命的交情了。” 系统一哽。 黎安本性还是非常蛊人的,哪怕知道这家伙很戏精,但莫名其妙就是会心软。 不过这可是原则问题。 系统道:“所以那天你是不是和男主做了,才被主神罚过来的?!” 黎安:“zzzz!” 系统778:“……” 日。 黎安又说话只说一半! 因为黎安的行为举止太过诡异,系统778一边觉得黎安骚操作够多没准还能卡bug,一边又觉得万一黎安想不开睡了陆秋或者沈敬,被主神发现了,那估计能给他们一人一统来个销号。 虽然778其实觉得睡男主没有必要上纲上线到主神要刻意流放黎安来惩罚世界拉磨。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快穿局里扮演反派炮灰被主角强制爱的多了去了,顶多也只是扣绩效而已。 系统778觉得黎安一定是作了更大的死。 但黎安又不肯直白告诉他。 现在系统一点都不安心了,黎安像个随时会炸的大雷。 这份不安持续到了黎安把主角攻受真的成功邀请到了一张桌子上。 黎安说的是靠一顿饭解决他们的误会,化解二人的矛盾。 沈敬还好,毕竟他一直装的挺大度的,自然不会拒绝黎安。 令系统778没想到的是,之前破防成那样、放狠话的陆秋居然也被黎安一句“回家吃饭”屁颠屁颠地召唤回来了。 当然陆秋发现他不着家,就被沈敬钻了空子登堂入室之后,就又炸了。 黎安只能破天荒地发了火,才维持住局面。 陆秋和沈敬相看两厌,但又同时怕把眼睛红红的好脾气的社畜气哭,因此只能憋屈地坐在了同一张桌子的对立面。 这一通操作丝滑无比,系统778先前因为太过信任黎安这个b人,因此很少看任务进度,如今把它震惊的目瞪口呆。 这俩人给黎安调成啥样了? 感觉黎安玩他们跟玩狗似的。 关键黎安窝囊社畜的人设深入人心,看似沉浸式扮演,实则全在掌握。 系统778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它不会也在不知不觉被黎安套牢了吧? 应该没有……的吧? 因为任务此次十分急迫,倒计时以沙漏的形式直接出现在了黎安的眼前,从准备这顿酒局,到把陆秋和沈敬召集过来,已经只剩下十二个小时,于是,黎安的行动也十分麻利。 毕竟等会还要做呢。 位面里面的天命之子口能力一般都很强悍。 更何况沈敬还有瘾病。 黎安觉得自己准备的真是妥当。 因为这次社畜的酒醉昏睡也在任务要求中,黎安就象征性地喂了自己几口酒。 酒意很快上了脸。 醉意熏然的社畜没有注意到,他希望和好的两个人此时心怀鬼胎,连表面虚假的安宁也不复存在,陆秋和沈敬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如同争夺肥肉的两只饿狼。 社畜被酒精影响的有点头痛。 加上陆秋和沈敬为了互呛,聊得都是他从未涉及的商业话题。 导致社畜有点落寞。 他和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秋和沈敬才是真正能处的来的吧? “我……”喝了酒之后,尾音好似也泡软了,“沈总,陆秋,你们先聊,我有点头痛,睡一会儿就好了。” 酒精略微放大了情绪。 黎安心中酸涩不已,竟连体面也维持不住,没有多周转一句话,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但因为醉的糊涂,门并没有完全关上。 留出的一线门缝漏着黎安卧室的一点暖黄光线,像是一点钩子轻易地勾住了两个男人的视线。 沈敬和陆秋难得没有在餐桌上没有黎安的周旋而再度打起来。 他们此时心里面都突然涌现出了一股相同的错觉。 好似那留下的门缝,是老实的社畜流露出的一点青涩的勾引。 空钩钓鱼,愿者上钩。 寂静的室内,椅子蹭过地板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 沈敬站了起来。 直勾勾地望着那扇门。 “你想做什么?”陆秋暴怒道。 他还在这里呢! 这家伙该不会想当着他的面给他戴绿帽子吧? 沈敬笑了下。 “你猜,他在这种情况下会接纳我吗?” 好似西装革履的精英文明人士突然撕下了伪装,露出野兽的本性,化身情。欲暴徒的本质。 沈敬说这话时,脸上浮现出薄红。 “我觉得他会接纳我的。” 紧接着,他在陆秋愕然的目光下,朝着卧室一点点地走了过去。 【检测到……剧情……异……】 电流声噼啪乱响,最终突然落为虚无的镇定。 【不……主角攻背德值正常上升……】【剧情……正常?】沈敬的手碰到了下属的房门,正要推开。 第24章 社畜(24) “你他妈……”陆秋喉咙溢出一声骂音, 但又因为顾忌害怕吵醒黎安,声音压低了些许,便像是野兽暴怒时从喉咙里低声的怒吼, “你要做什么?” 沈敬动作停下, 他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沉沉盯着陆秋。 明明他的长相是清冷的、疏离的,平时虽然并不十分不苟言笑,但总归不论是表情还是言行, 都是淡淡的, 但如今却显出几分惊人的崩坏来。 “做你一直以来不该做的事情。”沈敬眉眼弯弯。 陆秋蹭地一下站起来。 险些将桌子都带翻。 “我还在这里呢,你……”他十分恼怒, 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沈敬的行为, 搜肠刮肚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 “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没想到沈敬并不生气。 “嗯,不然呢?”他笑道,“如果我讲究体面,就不会挑拨你们的关系了。” 石破天惊。 “草!”陆秋暴怒道,“你当时果然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他, 挑衅他,继而逼他动手,再被黎安撞破。 黎安那个老实的傻子, 自然会偏向弱势方。 心思陡转, 陆秋连忙压抑住怒火, 毕竟已经在沈敬这里吃过一次亏了,他不能再中这家伙的圈套。 “所以,”陆秋缓缓说道, “你们没有做过。” 可是这又解释不了沈敬说的那些黎安的身体细节。 陆秋在这方面倒是没有怀疑沈敬撒谎。 因为他那次闯入浴室的时候,确实见过。而且假若沈敬出局,日后陆秋也能在黎安的身上求证。 假如真的没有做过,起码也是发生了边缘性行为。 毕竟以黎安老实保守的性子,让他在网上经营擦边账号都推三阻四,不可能大喇喇地把身体展露给上司看。 至于怎么发生的……再往下,陆秋就宁愿欺骗糊弄自己了。 无论如何,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黎安的确是在身体上背叛了陆秋,奖励了别人。 陆秋不能理解,明明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先前他和黎安的关系,还是陆秋因为黎安的偏爱而有恃无恐,他一直不愿意迟迟正视这段暧昧不清的人际交往。分明只要他主动一点,慷慨地回应黎安的希望,早就没有可能再让沈敬趁虚而入了。偏偏陆秋心高气傲,加上又胆小如鼠,害怕被朋友嘲笑黎安的身份。其实在他心里,也是觉得黎安是不配的。那么卑微的一个乡下人,不过是因为成绩好了点,才会和陆秋有些接触。如果不是陆家破产,他们永远都只会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那凭什么他要率先回应黎安的感情? 可是现在陆秋不这样想了。 如果早知道后来会出现沈敬这个贱人……早知道……早知道…… 思绪便如同卡壳一般,无法流畅地运转下去。 因为陆秋是个成年人,知道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只有无力挽回的苦涩可以反复回味。 可是沈敬这个贱人又凭什么呢? 陆秋甚至不知道他何时出现,又何时进入了黎安的视野,一点点地占有了本该是属于他的黎安。 他只能拼命欺骗自己。 没有真的做过,那黎安至少还没有完全被沈敬抢走。 他还有机会。 于是陆秋的视线如同利剑一般,尖锐而直接地落在沈敬的脸上,哪怕陆秋知道面前的家伙撒谎成性,是个十足虚伪的绿茶,但陆秋还是不甘心,妄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找到还有一线挽回的余地。 他现在神经敏感多疑,稍微一个不称心如意的答案就能让他好不容易绷住的镇定轰然崩塌。 好在沈敬沉吟了一会儿,破天荒地没有在答案上伪饰。 “确实没有。”他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 陆秋第一次知道“话不投机”可以如此想象具体地体现在一个人身上。 沈敬只要呼吸,他就想揍他。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不要脸? 堂而皇之地插足别人的感情。 陆秋咬牙切齿道:“那就说明黎安根本不喜欢你。” 陆秋不了解沈敬的烟雾弹,还不了解黎安吗? 黎安暗恋陆秋这么多年,都不肯让他碰身子。 沈敬怎么可能有机会尝鲜? 他一定是干了一些卑鄙的事情。 如同现在这样。 陆秋自认自己是个混不吝,虽然不至于到违法乱纪,可也确实在家族的骄纵下,人品并不健全,身边的朋友也全都是歪瓜裂枣。但沈敬还是第一次刷新了陆秋的认知下限。 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好,很好,”陆秋咬牙切齿道,“把我气走,自己登堂入室。沈敬,你该不会还想故技重施,把我从这里骗走吧?” 现在黎安也是喝醉了。 他再怎么上下其手都不会有事。 陆秋冷笑:“你这么能耐,有本事让黎安清醒着接纳你啊?” 说这话,实在是因为陆秋还是觉得黎安没有和沈敬真的搞到一起。 陆秋依然相信黎安还爱着自己。 沈敬笑了。 他道:“陆家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一些事情?” 陆秋没料到他话题转的如此之快,但因为沈敬和陆家从没有任何交集,而陆秋对陆家又十分重视,所以只是短暂地意外了一下之后,就猛地提起了心神。 “什么意思?”陆秋道。 沈敬垂眸:“装傻?” 陆秋喉咙一哽。 昨天没有来黎安这里,除了赌气成分在,也是真的如沈敬所说,陆家撞上了一件颇为古怪的麻烦事。 昨天晚上陆家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因为涉及很多关系企业命脉的证据,所以陆家人昨晚上基本上都聚在一起忙活,并想尽办法稳妥住其他董事。 匿名邮件没头没尾,只是将陆家这些年牵涉到的各行各业的纠纷以及债务税务问题在邮件里面条分缕析地列了出来。像陆家这种家族企业或者一些知名集团确实偶尔会收到这种东西,毕竟很少有资本纠纷完全不沾的,但一般这种大多都是无良媒体想要借机敲诈勒索。 这封邮件却十分蹊跷,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和透露身份信息的可能,显然不是此种意图。就像是恶劣的坏人随性的举动,只是为了给陆家留下了无尽的惊吓。 陆秋烦的要死,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头绪,好在陆家有长辈顶事,他不用担当什么责任。 只不过这些证据链要是爆出,如果陆家之前还是如日中天的情况,顶多只是受点皮外伤,但恰好赶上如今他们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努力挽救的举动之下尚且还对逐渐下坡路的现状无力回天,倘若雪上加霜,怕是要真的完蛋。 陆秋也是收到了黎安的短信之后,想着来这里寻求安慰。 结果反而积压了更多的憋屈。 “是……”陆秋道,“是你做的?” 沈敬点头。 陆秋:“你有病吧?陆家招你惹你了?” 若说之前,他们或许还只能说是因为儿女情长在做不入流的争斗,那沈敬的行为就是将这件事拔高到了利益冲突的层面。 陆秋实在没想到这家伙疯的可以。 居然会为了黎安,打算和陆家整个对着干。 说到底,黎安在他心里的分量还是不足。 因此陆秋根本无法理解沈敬的行为。 他只觉得沈敬疯了。 “你想干什么?”陆秋冷声道,“如果你只是想逼我不再纠缠黎安,那么……” 他愈发咬牙切齿。 “你确实成功了。” 陆秋现在想的还是太过简单。 他以为沈敬的恫吓就已经是他全部的险棋,逼退了陆秋,得到了黎安,那么沈敬没有必要再去故意迫害陆家。 陆秋再怎么被黎安所感动,可终究还是家族利益在他心里的地位占据了上风。 虽然陆秋此时心里面难以割舍到很是难受,不过对他来说,来日方长。沈敬能用不正当手段夺走黎安,他自然也能以牙还牙回去。 他却不知,沈敬最厌恶的就是他这幅不把黎安当人看的妄自高大的态度。 沈敬缓缓说道:“是为了黎安,却不是因为你。陆小少爷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陆秋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黎安选不选择我,我都会充分尊重他的意愿。”沈敬说道。 不过尊重是尊重,他却不会真的黯然退场。 对沈敬来说,只要黎安的身体和心,有一部分属于他,哪怕是方寸,也是足够的。 沈敬道:“我只是想要替黎安讨一点公道。说起来,其中亏欠最多的,应该就是你吧?” “居然还能如此高高在上,心安理得,我也是想不通。” 黎安受了陆家的资助,却不知道这份资助是母亲的死换来的。他对陆家存在感恩之情,这份感恩潜移默化成了对陆秋的爱慕。在陆家倒台的时候,黎安伸出援手,不只是因为一厢情愿。 坚韧的山村少年风尘仆仆来到光鲜亮丽的都市,灰尘裹满了他的身体,便显得愈发不起眼。 可实际上,他有一颗如明珠般的心脏。 知恩图报,以德报怨。 哪怕陆秋再作,黎安都全然接受,不惜拿前途为陆家补救,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陆家的资助,他根本没有机会来到B市。 可不是这样的。 明珠蒙尘,依然是明珠,终会被人发觉。 但陆秋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我希望你坐在客厅,”沈敬道,“把茶几上那叠文件细细看完。你自诩自己高贵,是所谓的特权阶级,便心安理得地享受黎安的一切服务。你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可是……” 是应该的吗? 不是。 黎安卖掉了项目,导致他在最关键的需要就业的大四时期从头再来,差一点丧失努力兑换的前途。黎安把房子分给陆秋住,甚至连房租都没有要。黎安为了陆秋的网贷,不惜在网上出卖身体美色。 桩桩件件—— “你凭什么?”沈敬缓慢地吐露出内心最深处的诘问。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在黎安嘴里听见“陆秋”这个名字时,就一直萦绕在沈敬的心中,像是毒蛇一般,时时刻刻用尖利的毒牙磨蚀、啃咬着他的心脏。嫉妒如影随形,伴随着无法控制的瘾病和情欲绑定在一起。让沈敬偏执、多疑,夜不能寐。 如果他再坏一点就好了。 不顾世俗人伦去圈养黎安。 让黎安不论是身心,都被他一人占据,被“沈敬”这个名字装的满满的。 可沈敬偏偏不是好人,又不算坏的彻底。 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内心阴暗到像是黏腻黑泥一般的嫉妒。 “坐在这里,”沈敬轻声道,“慢慢看完。” “然后等着我的起诉。” 陆秋脸色霎时间失去了血色。 他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放了一叠文件。 先前来的时候奔着黎安,后来又被愤怒占据头脑。 陆秋不得不承认,在工于心计上,于沈敬的面前,他不过是幼稚园水平。 本该是拿着这叠文件拂袖离开,然后快速回到陆家协商对策。 可文件上的第一行字就紧紧吸引了陆秋的注意力。 雨花村……资助…… 像是磁铁一般,钉住了他的目光。 这是什么? 这不该是沈敬收集的对陆家不利的证据吗? 怎么还和黎安扯上关系。 陆秋心神大乱,急不可耐地走到了茶几边。 仓皇抬头:“这是……” 他本想问沈敬这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他又故意编织的谎言? 可是抬头时,却发现沈敬居然在这个工夫就这么进了黎安的房间。 怦然一声。 连暖黄的光线也被遮挡在内。 正如他和黎安之间逐渐滑向深渊的无法挽救的关系。 陆秋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缓慢读着宛如凌迟的文字。 * 在沈敬和陆秋对峙的时候,黎安正躺在床上,开始执行“沉睡丈夫”的剧情。 毕竟他崩人设,可能就要被五雷轰顶了。 也不知道沈敬这次从哪里买的酒,显然很贵,黎安原本只是打算浅尝几下,敷衍了事,装醉装睡,结果入口有一股子果香,没忍住偷摸贪了杯。像是只偷腥的小猫,却没想到酒劲很是上头。 黎安是真的有点醉了,勉强撑着一丝精神和系统778周旋聊天。 系统本来以为黎安要搞事,却没想到他又十分乖巧地按照流程走完了剧情。 黎安似乎总是在各种地方出人意料。 “我一直都没有刻意破坏剧情啊,”黎安口齿不清道,“是他妈的主角攻受太傻比。” 系统:“……” 如此不遮掩的骂街,看来醉得不轻。 不过黎安的怨气倒也是让人可以理解。 系统也觉得这个位面太他妈诡异了。 怎么可以崩到如此地步? 主角攻受真的对彼此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啊! 系统778忍不住对黎安生出了一点怜爱:“任务结算之后,以防你被主神追责,我会申诉的,这个位面绝对有问题!” 黎安哼唧唧:“下次给我挑个好点的世界。社畜这个人设也太窝囊了。” 系统:“下次让你当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佬。” “嗯,我要……”黎安含混道,“长得好看,有钱,还躺平的人生。” 系统:“……” 这玩意怎么顺杆子爬啊! 它刚想反驳,这么好的标配怎么能轮到流放的黎安,可转念一想,黎安如今喝醉了,说的话没准都是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都说酒醉吐真言,那它能不能顺势把黎安以前的经历骗出来?! 主要是黎安老拿以前的经历逗系统778,但是又老是遮遮掩掩不肯明说。 这和无良作者卡肉有什么区别? 到底和男主睡了没,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才会触怒主神被流放,系统那叫一个抓心挠肝啊。 这比海绵宝宝要好看多了! 系统:“我都给你安排。” 黎安:“778,好!主神,坏!” 系统778大为感动。 还是第一次从黎安这里正面受到夸奖。 “黎安,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系统道,“你只是因为睡了男主,就被主神流放了吗?” 黎安却突然不吱声了。 褪去人设的扮演伪装,青年突然一骨碌坐起来。他的眼睫抖动,皮肤冷白,不说话时竟像是流动的月色一样。显出几分神秘的惑人感。 酒劲上来了,黎安捂着头,声音黏黏糊糊。 “头疼,好吵。” 系统778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黎安醉的不分明了。 把不断播报的正在上升的数值当成了噪音。 看来真是醉糊涂了。 虽然不知道主角攻受在外面干什么,一直静悄悄的,但通过第三方数值来看,剧情节点应当没有脱轨。黎安已经尽其所能了。 系统道:“黎安,好好休息吧,你现在下班了。” 黎安像是得到了指令的小机器人,又啪叽一下摔进了被子里。 好在被褥软,因此只是让他弹了一下,不然第二天高低是个脑震荡。 系统778难得看见如此可爱一点都不恶劣的黎安,大为惊奇。 黎安好像确实没有错啊! 都怪外面那两个狗男人不好好走剧情! 系统778愤慨不已。 因为这次任务强制要求主角攻发生口行为,所以现在其实它和黎安还是有可能挨一发五雷轰顶的。 但黎安人事不省,而且作为在任务要求里面强制“沉睡”的丈夫,他也不可能再出面干涉什么。 主角攻能不能莫名其妙自己来一发啊! 系统778由于之前无时无刻不在摸鱼,实质上并不清楚沈敬的心思和干过的事情。它虽然看出来沈敬对宿主有点苗头,但系统觉得那只是人之常情。 毕竟从人类的审美来看,黎安很讨人喜欢。 但是它不知道长得像高岭之花的沈敬其实是变态。 除了吃干抹净,什么都干过了。 系统778还在这里兀自发愁,门却突然被外打开了。 系统:“?” 它看见了走过来的衣冠楚楚的沈敬。 系统778迷惑。 沈敬想干什么? 难不成他突然开窍打算走剧情对陆秋酱酱酿酿了,所以来检查一下下属的睡眠状况了吗? 沈敬朝着黎安一步步走了过来。 男人进来之后就顺手关上了门,而陆秋居然一点动静和异议都没有。 因此没有上帝视角的778理所应当地想岔了。 以为这俩是狼狈为奸,真的勾搭上了。 此时778又不免为黎安感觉不值。 呵呵,果然一个两个都是狗男人! 系统778还在这里骂骂咧咧,骂到一半却突然被眼前的画面震惊的失去了言语能力。 只见沈敬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黎安的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暖黄的床灯映照下化为厚重的黑影压在社畜的上空,有一种恐怖的压迫感。 系统778此时还浑然不觉:“黎安,黎安,主角攻正在检查你的睡眠状况,注意装睡!” 毕竟黎安就是要尽职尽责地扮演“沉睡的丈夫”嘛! 黎安:“嗯嗯嗯!” 黎安醉的糊涂,但却还没忘记工作。 在沈敬的目光下,社畜的呼吸一点点平稳的变浅,真的像是熟睡了一般。 黎安:“没露馅吧?我头好晕。” 系统:“滴水不漏!” 黎安现在有点难受。 睡其实真的睡不着,被酒精搞得头有点疼。 他迷迷糊糊地想,赶紧过完任务,然后让系统偷摸给他兑换点解酒药。 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皮带解开的声音。 系统:“?” 黎安:“?” 因为卧室实在是太安静,所以十分清晰,绝对不可能是错觉。 黎安茫然:“我裤带崩了?” 系统778声音惊恐:“不,你根本没有穿裤子。” 黎安一个人睡的时候,喜欢裸睡。 加上喝了酒,不太舒服,就把衣服全脱了,如今赤条条地钻在被窝里。 既然不是黎安,系统又不是人,那很显而易见,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是谁。 系统778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看着主角攻。 沈敬在装醉的黎安旁边,解开了腰带。 我靠! 我靠你妈的! 主角攻那些异常终于有了解释。 怪不得一开始没有看上主角受,怪不得对下属黎安的态度暧昧不清。 敢情一开始性瘾的对象就他妈不对啊! 如果是平时,系统可能还不会怀疑到黎安的头上。 可是如今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严重了,系统的代码高速运转中,将一切异样全部对上了。 系统咬牙切齿:“黎安!” 你他妈对主角攻做了什么?! 黎安:“呜呜,头好痛。” 系统:“……” 妈的,混蛋。 把它刚刚多余的同情和可怜还回来啊! 系统778冷笑:“黎安,别装了,你根本就没醉。” 识海空间里静默了一会儿。 随即响起黎安与平常无二的声音。 黎安:“你怎么看出来的?” 系统778悲愤道:“黎安,你连自己人都演啊!你的酒量根本很好!” 黎安贪了几杯,系统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正常人喝到这个地步都会神志不清,何况黎安从开始就在强调他酒量不行,甚至还自称就是因为醉酒才误事犯了错。 现在看来,根本没有一句实话! 系统:“你从一开始就不老实!” 怪不得黎安一开始要在视频底下放定位。 原来不是为了巩固社畜的人设,而是为了让同在公司的沈敬刷到! 裸露的红痣,留下的地址,不断的肢体接触,像是诱敌深入而放在路边的饵,将沈敬一点点牵扯进了黎安精心设计的路线。 黎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没崩坏啊。” 系统:“……” 可不是没崩坏嘛! 黎安连它都骗! 系统:“你他妈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罚的!” 黎安从前说的话,现在看来九成不可信! 黎安:“唔,就是睡了男主而已嘛。” 系统冷冷道:“我不信是男主在你被下药后,把你霸王硬上弓了。” 怪不得它一开始老觉得主神的所作所为有点太过分了。 亏778连主神是不是小心眼公报私仇的可能性都想到了,都没想过黎安这丫他妈是表演型戏精! 黎安又闭口不言。 沈敬其实只是因为瘾病被下属勾出来了一点,硬的有点难受,因此稍微松了下皮带。 他不想和陆秋同处一室,才想来看看醉酒的黎安。 和陆秋口头掰扯,纯属是沈敬口嗨,想要气他。 沈敬注意到黎安方才有些贪杯了。他记得下属酒量不行,怕黎安难受,想着把他叫起来,不能醉酒直接睡觉。 可是沈敬高估自己了。 在看到熟睡的黎安的那一刻,就犯病了。 乖乖的,怎么弄都不会醒的黎安。 不能这么干啊。 这是乘人之危。 可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喝醉酒的下属在白皙之外蒙上一层薄红,像桃子,又像是甜腻的草莓口味的雪媚娘,诱人极了。 沈敬的喉结滚动一下。 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一想到陆秋还在外面,他本该收敛一些的,但沈敬发现自己更兴奋了。 背德的、罔顾人伦的幻想刺激着大脑皮层,捶打着他的神经末梢。 哪怕现在黎安醒过来,哭着骂他是变态,亦或是很生气地扇他巴掌,都没关系了。沈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不,醒过来更好。 让安安发现他一直信任错了人。 沈敬的呼吸粗重了。 他的眼角红得像要滴血。 背德值疯了一般飞速蹿升。 黎安故作惊讶:“主角攻在这里脑补什么,给自己还能爽到?” 系统:“呵呵,我看你也挺爽的。” 黎安:“呜呜,明明主角攻才是那个馋下属身子的变态,你骂我做什么?” 系统:“呕。” 黎安调戏完系统,终于在沈敬烫的吓人的目光下,假装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 眼里还掺杂着雾气,浑身都熟透的社畜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属于小动物的本能让他意识到面前的上司过于危险。 “沈、沈总?” 怯怯的态度助长了恶意。 沈敬叹了口气。 “怎么就醒了?” 虽然很渴望和下属撕破脸,但沈敬也知道这会将他好不容易在黎安身上积攒的好感一扫而空,因此理智与情欲在悬崖上痛苦地博弈。 没有预料到黎安真的会醒。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沈敬很清楚,黎安从前对自己的感情都是单纯的上司下属,可能夹杂一点友情,但黎安实在是太被动太老实了,不直接戳破这层关系纸,不可能得到黎安的回应。坚韧的小雨花为了锻造盔甲不被伤害,天然在情绪感知上附着了一层迟钝。 这很好。 这让他不受伤害。 但也导致黎安在感情方面迟滞而瑟缩。 必须逼着他露出柔软真实洁白的内芯。 先破而方后立。 “我……”沈敬垂眸道,“安安,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黎安紧张地抓了抓被子:“什么呀?” 沈敬:“我有性瘾。” 突然暴露的话宛若一击重锤砸在黎安耳边,心跳轰鸣不已。 下属瞠目结舌地看着上司,酒精造就理性混沌,让他一时无法思考,为什么沈敬突然要和他聊起这么私密的话题。 “那该怎么办?”黎安干巴巴地说道,“能治好吗?” 沈敬叹了口气:“很难,主要是心理问题。” 黎安:“啊……” 他陡然生出一股子危机感。 可是一点衣服都没穿,黎安只能抱着被子。 “我刚刚却突然发现,”沈敬道,“安安,我不小心对你产生了性。欲。这是第一次可控的犯病……安安,我觉得你可能会对我的病情有帮助。” 他面色镇定。 把如此面红耳赤的话说得如此公事公办。 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为了治病。 黎安本来还在震惊上司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对他的身子……产生性。欲……? 可是还没等到黎安思考,沈敬就接着说:“关于心理治疗,脱敏一直是一项重要手段。安安,我希望你配合我的脱敏治疗。一次十万。” 十万,几个零来着? 黎安瞬间被沈敬的报价震惊了。 如果这样的话,网贷岂不是更容易还上了! 可……做这种事情,真的是正确的吗? 黎安在灯光下已经注意到了沈敬的异常。 很狰狞。 很恐怖。 果然是犯病了啊。 社畜控制不住的泛滥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就连对异常的本能畏惧都被同情打散了几分。 “脱敏训练而已,比如说,频率训练、触摸适应等等,”沈敬说道,“我们只是在治病,不算什么。” 黎安更晕乎了。 确实好像是这样。 他们不会接吻,也不会爱抚,更不会发展亲密性行为。 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脱敏训练。 而且一次十万呀。 黎安却觉得双颊发烫。 “我该怎么做?” 识海空间里,系统778直接炸窝。 系统:“黎安,你他妈要图什么啊!” 黎安:“反正在各项指标都合格的标准下,不会挨罚啦。” 系统差点没一口气呛过去:“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黎安:“嘻嘻,不谢。” “你不是一直想问我要干什么吗?”黎安道,“我就是看不惯主神,报复社会而已。” “凭什么炮灰背景板就该成为play的一环,过操蛋的人生?为什么无论多努力,多拼命,最终还是敌不过满是缺点的天之骄子?” 系统778哽住:“黎安……?” 可恶,难道居然这才是他真实的想法吗? 还有点感动…… 黎安道:“你觉得我是这么想的吗?大错特错!” 他笑道:“我只是想睡男人,仅此而已。” 系统:“……你他妈!” “唉,”黎安道,“我就是天生爱吃男人几把的婊子。778,你不会以为我是好人吧?” “我看见男主的时候,就坚定了我要睡他的想法。所以那杯料酒我不仅自己喝了,我还偷偷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一点。显而易见,我们做了。只是我发现他技术不行,我就想跑路,谁能想到恐同的直男男主居然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 黎安:“他把位面干崩了,主神捞了我一把,不然我得被他囚禁一辈子。” “结果……”他耸了耸肩,“我没料到主神居然会这么生气,把我流放了。呵呵,小心眼,我又没睡祂……搞得祂才像是被我睡了的良家少男,而我是那个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一样。” 系统778破防了。 他没想到黎安居然真的色胆包天到这个程度。 但它甚至没有来得及多骂几句,就被强制屏蔽了。 因为黎安的手已经碰到了沈敬。 “我、我不太会,”社畜声音发紧,“沈总,你教教我……” 第25章 社畜(25) 社畜想的很简单。 沈总帮了他那么多, 那黎安肯定要无条件回报沈敬的。 何况这个病十分罕见,沈敬态度恳切,显然也是困扰已久。 多么难以启齿的症状。 至少在黎安看来, 假若是他患了性瘾, 怕是不敢随便和别人说起的。 虽然黎安从前没有接触过有关性瘾的医学知识,但他本能觉得沈总那么好的人,不会骗他。于是便仔细而认真地设身处地去替上司考虑起来。 如果是他的话,天天被这种羞人的病折磨, 还没办法和其他人诉苦抱怨, 憋都要憋出心理问题来,但沈敬居然就像没事人一样, 如果不是他亲口坦白给黎安, 那估计从不会有人将高岭之花一般的他联系到这种病症上来。 说到底,上司对他很好, 居然信赖到了这种地步。 至于沈敬亲口说的“对黎安身体产生性。欲”,黎安一开始确实有被吓到。可后来又想到这是一种病,不是沈敬可以自发控制的。 也许是和神经紊乱一般,意外出现的状况? 总之,黎安一直觉得亏欠沈敬太多。 如果能帮他脱离一点性瘾的折磨也好。 更何况还有钱拿。 沈敬缺的不是钱, 而是解决病症的治疗方法。 黎安却是缺钱。 思量考虑之间,黎安便渐渐在心里有了取向。 虽然这种事情似乎确实不太适合放在明面上,但黎安问心无愧, 何况沈总那么高洁性情的一个人, 他肯定也不会往污糟方向想。 只是“医患关系”而已。 黎安这般催眠着自己, 渐渐抬眼,有些畏惧地盯着沈敬。 他不禁咂舌。 难道是因为患病的原因,怎么感觉沈总的那处格外庞大? 黎安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 加上他本人性格比较内敛,自从青春期之后也没机会看别人发育的怎么样。他倒是正常男性的大小。 可和沈敬的比起来,就像是大蟒蛇和小蚯蚓一般。 黎安莫名有点脸红。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下意识朝着沈敬求助,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隐含的邀请。 沈敬的眸子深了深。 没有想到黎安居然这么好骗。 或者说,其实不傻的下属之所以这么好骗,还是因为他太信任沈敬了。 沈敬突然有些想知道自己在黎安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神圣的形象。 因为病情最近愈发不稳定,阴暗的念头日益增多,总是时不时跳出来挑战沈敬的底线和理智。 譬如此时他想的就是,如果他一开始没有滥用下属的同情心,而是就此撕破脸,直接拍打在黎安的脸上会怎么样? 黎安的脸很小,好像巴掌一般。 而且很白。 会不会因此又气又羞辱,从而透出比醉酒还要好看的红色? 但沈敬也只能遗憾地想想。 这只是病情影响思维。 他不想就此伤害到黎安。 因此沈敬宁愿一直压抑着,哪怕到了痛苦的份上,也依然希望温水煮青蛙而不是霸王硬上弓。 “要不,先和我打个招呼?”沈敬道,“第一次接触不宜过深,之后可以逐步深入、加大频率。” 他态度严谨,听的黎安一愣一愣的。 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黎安不清楚性瘾的治疗手段,但知道基础脱敏差不多是这么个流程。 可毕竟是深入的交流认识,还是一时放不开。 黎安静默了半会儿,结结巴巴地说道:“沈总,要不你先转过身,让我先……” 穿上衣服? 光着身子面对面聊天实在是有些太糟糕了啊! 更别说等下还会更羞耻。 其实黎安的身子沈敬早就熟悉,或许比社畜本人都知道要怎么让他得趣。 但此时不能操之过急。 好不容易哄着黎安小心翼翼前进了几步,便给人吓回去了。 沈敬道:“我不会偷看的。” 毕竟早就看光了。 黎安自然不知道沈敬大尾巴狼一把肮脏的心理活动,只是觉得穿上衣服的话,会让他缓解一部分不自在。 人类从野兽进化为文明高级动物的一个标志便是引入了文明的火种,从此将衣不蔽体与情欲和不雅挂钩。 社畜此举也是充满了自欺欺人的意味。 仿佛只要穿上衣服做这等事,就不会掺杂情涩的暧昧。 还好因为醉酒,所以头一次没有将衣服放到应该归位的地方,而是直接堆在了脚边。黎安连忙穿上裤子,扣好衬衫,手指离开领口的那一刻,他注视着沈敬并不单薄的脊背,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 时间被他拖的有些久了。 难道沈总就这么一直硬着等他? 这个持续时间也太吓人了! 而且一直硬着不会难受吗? 黎安一紧张,就容易胡思乱想。 他虽然性。欲不旺盛,但毕竟也是正常男人。 偶尔会需要手动解决生理需求。 黎安知道一直保持的话,会很难受。 他不由得咂舌。 沈总居然在这种方面都如此厉害! “我,”黎安清了清嗓子,但终归没壮起胆子,声音小小道,“我好了。” 沈敬这才转过身。 他似乎确实不大舒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黎安的错觉,总感觉沈总病的更严重了。 “来吧。” 黎安一咬牙,决定烂命一条就是干。 沈总好不容易有求于他的。 黎安一直都是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加上同情心泛滥到圣父,沈敬简直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等一下。” 沈敬忽然出声。 黎安一个哆嗦,差点被沈敬吓得勇气尽失。 “怎么了?”黎安问道。 沈敬蹙眉,露出很苦恼的神情。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他说道,“但安安,我的性癖有些奇怪,你会觉得我是变态吗?” 黎安:“啊?” “我也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你,”沈敬叹了口气,“毕竟现在你是我的‘主治医师’,我觉得病人还是要坦诚一下相关方面的实情。” 黎安干巴巴道:“我理解。” 上大学之后,黎安才头一次接触到外面开放的世界。他没有钱,自然不会像沈敬一样早早搬出去独居,而男生寝室有的时候的话题确实会有些荤素不忌。黎安也因此稍微有了点各种奇怪的见识。 譬如说,他旁边的室友就是一个福瑞控。 黎安不理解但尊重。 所以刚听见沈敬的话时,虽然意外这和他外表实在是反差太大。 但黎安还是决定温和包容上司的一切。 沈敬:“我喜欢当小三。” 黎安:“啊,这没什么……等等……” 社畜总是迟滞的反应在这一刻发挥了最大的效果。 他明明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可还是没想到沈敬语出惊人。 直接吓的黎安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词句。 这个性癖是有点不多见。 黎安觉得沈敬有点可怜。 毕竟现实里当插足者是不道德的。 可是这种行为不能提倡啊! 黎安结结巴巴:“只、只是性癖对吧?” 沈敬:“嗯,只是一种性幻想。” “那也行,”黎安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上司的自尊心,“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沈敬笑了下。 “我可不是君子。” 黎安哽住:“……” 在社畜清澈中带了些许责备的眼神中,沈敬慢悠悠地补充解释道:“我还是有道德底线的,现实中不会这么做。” 黎安松了口气,腼腆笑道:“沈总喜欢谁,应该很容易双向奔赴的吧?” 毕竟在黎安眼里,沈敬就像是理想男友。 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可能就是性瘾麻烦了点。 “我想在治疗中尽快发泄,不耽误时间,也避免酿成任何意外……因为这个病,我的释放阈值也比其他人高的多,”沈敬道,“我希望能很快见到成效,安安,你得配合一下我的性癖。” 黎安:“怎么配合?” 现在沈敬相当于一个阔绰的甲方,加上他刻意的用词,轻易地勾起了黎安的职业病,满脑子想的就是甲方提要求了,他得赶紧配合出方案。 沈敬“唔”了一声:“我认为,当我觉得我在接触一个人夫的时候,会让我更兴奋,更容易达到释放的阈值。” 黎安:“……” 识海空间中,黎安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草,778,有变态!” 系统:“半斤八两吧你们。” 真是他妈的什么锅配什么盖。 现在惩罚系统溃败,如今也没什么能约束住黎安了。 毕竟系统778的权限也只有监督他不能崩人设和剧情正常进行。 黎安没崩人设,不能电他。 剧情也崩完了。 呵呵。 毁灭吧。 下次一定要给黎安挑个没办法让他作妖的角色。 黎安羞涩:“哪有,我多清纯不做作。” 系统:“你就说,你这次是不是馋主角攻的几把?” 黎安:“不!” 系统:“那你钓他干什么?” “唉,菀菀类卿罢了,”黎安道,“有点像我那死缠烂打的前夫哥,大几把只是相似的一部分。” 他顿了顿。 “不过,看样子比前夫哥会玩。希望技术好一点。” 系统:“……” 他妈的。 黎安简直是无敌了。 社畜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 沈敬便主动退步道:“我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黎安道,“没关系的。” 下属眨着清澈的眸子。 “我想帮沈总治好病!” 沈敬的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黎安想,不就是角色扮演嘛。 只是为了治病而已。 他要配得上沈总的报价啊! 却在这时,卧室的门被猝不及防的敲响了。 陆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黎安,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沈敬和黎安均是一怔。 黎安刚想问陆秋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在起身的片刻,被眸色黑沉的沈敬拽住,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上司像是突然变成了陌生人一般,表情阴历凶狠,露出黎安从未见过的、让他胆寒的神情。 沈敬实际上并没有完全压到黎安。 但他突然爆发出的气势太有压迫感了。 社畜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沈敬滚烫的温度从他的指尖蔓延到黎安的脖子,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股熟悉的异样感油然而生。 但黎安还没来得及想起来,就瞧见沈敬压低了声音。 如同故意惑人的塞壬海妖一般。 他说:“喂,安安,你也不想让你男朋友知道我们在他床上干了什么吧?” 明明知道是在演戏。 但黎安的脑袋被这一句话激的空白了一瞬。 连带着腰都狠狠麻了一下。 明明陆秋还在外面……! 第26章 社畜(26) 黎安受惊地睁大眼睛。 沈敬突然的“扮演”举动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导致他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因此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被吓到。 陆秋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醉酒刚醒的黎安尚且头脑昏昏沉沉, 沈敬的攻势又步步紧逼, 在陆秋敲门之前,他的全副心神都被沈敬带着走,如今才察觉出不对劲。沈敬来了房间,陆秋却一直很安静。 黎安本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所以才会下意识想去回应。 毕竟陆秋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颓败。 可连这片刻的本能反应都紧急地被沈敬突然的举动拽了回去。 社畜茫然无措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上司, 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无助来。 大概是一直对沈敬的信赖在此刻起了作用, 黎安并没有想入非非,而是单纯觉得沈敬是在按照他们方才商量好的开始行动。 那一句问话带了些许调笑, 和平时沈敬聊天的平和语调很不一样, 像是夹杂了几丝古怪的阴阳怪气,但又显然不是故意在针对黎安。 陆秋没有得到黎安的回应, 许是也知道沈敬在黎安的卧室,停了几秒,愈发气急败坏地多敲了几下。 “黎安,你他妈和沈敬在做什么?!” 陆秋一直都是这样,极度的以自我为中心, 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视觉焦点。 因此哪怕他和黎安实质上连朋友都算不上,但陆秋就是能理直气壮地借由社畜的偏爱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正宫态度。 他本意是破防,继而多疑, 便想通过难听的话语让黎安知羞, 尽快回应他。 陆秋依然觉得以黎安这么老实的土包子, 做不出来表面上一边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一边又在清醒状态下在一墙之隔和其他男人偷情。 陆秋觉得,他已经足够大度了。 不管黎安之前和沈敬发生过什么, 自愿的还是无知的,他都相信肯定不是黎安的原因。 一定是沈敬这个贱人引诱了他! 他甚至怀疑黎安没醒。 于是声音和动静愈发大了。 又因为诡异难受的嫉妒心情令他如烹油般难耐,连带着语气也跟着森然起来:“黎安,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殊不知。 与他一墙之隔的社畜此时完全违背了陆秋的信任。 要不是陆秋出现,黎安现在应该心甘情愿地去碰到了沈敬。 黎安此时感觉整个人像是分裂成了两半。 一方面因为陆秋过分应景的动静,使他油然而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们真的是故意背着陆秋在偷腥。 昏黄的床头灯,狭小的出租屋,和又大又软的床,以及彼此都渐渐泛起滚烫的肢体。 但另一方面,理智还勉强存在。 黎安知道,这只是为了治病才进行的某种“扮演”。 “沈、沈总,”他小声道,“你先不要这样,我想……” 先看看陆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没想到沈敬却一点不如平时的好说话。 他将黎安两只手握住放在头顶,手指轻微地摩挲着社畜细腻嫩白的手腕。 碰过的地方,让黎安的脊椎深处传来一阵阵的战栗。 “不行。”沈敬笑着说。 语气十分果断。 黎安愣了一下。 再度浮现出那股子奇怪的熟悉感。 因为目前的姿势,社畜被迫伸着脖子强行和上司对视。 沈敬的眸子很黑。 像是能把黎安吸进去的一样。 黎安甚至分不清他有没有在开玩笑。 沈敬的语气是笑着的,却诡异地让人觉得他的笑容只是浮于表层。 比面无表情还触目惊心。 沈敬突然叹了口气。 他道:“安安,我对你不好吗?” 黎安:“好……很好……” 上司身上好闻的森冷气息萦绕鼻息,像是咫尺缠绵一样,让黎安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仿佛一呼吸,便直接让沈敬全然地入侵了他的四肢百骸。 黎安不懂沈敬突然的发问,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问题。 毕竟沈敬对他确实是没话说。 黎安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桩桩件件,他只会铭记一辈子。 但似乎……并没有答到沈敬的心坎上。 他沉沉盯着黎安。 紧接着抛出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追问。 “那你为什么还惦记着陆秋?” 黎安:“!!!” 沈敬似乎竭力想追求一个答案。 他能感觉到上司的目光死死抓住他的双眸。 其实关于深层情感的剖析,一直是黎安不愿意因此总是回避的性格缺陷。 他本来下意识想撒谎,或者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是在沈敬的注视下,黎安突然意识到,如果他给不到一个完美的回答。 或许会受到一些恐怖的惩罚。 “我……”黎安紧张道,“我没有!” 沈敬道:“你想离开这里。” 黎安:“我只是怕他出事!” 沈敬:“我满足不了你吗?” “安安,不是说好,这一天不去想你的男朋友吗?” 指腹还在一下又一下蹭着黎安的手腕。 让黎安偶尔会怀疑,缠在他身上的其实不是真正的沈敬,而是某种抱着将他吞吃入腹的蟒蛇化形的精魅。 “我满足不了你吗?”沈敬低声道,“安安,我们不理他好不好?等一会儿他累了,就不会再打扰我们了。我忍不住了,我们小声一点,别让你男朋友听见……” 黎安的手终于被沈敬放开了。 在社畜还在混乱分辨上司的话哪句真那句假的时候,沈敬牵着黎安的一只手缓缓伸向他自己,碰了上去。 黎安感觉自己像是碰到了一条大蟒蛇,本能地想要畏缩。 可是瞧着沈敬泛红的眼角和略微隐忍的眉头,他又强行按捺住了念头。 沈总和平时好不一样。 也许是真的因为病的太重了。 陆秋的事态虽然紧急,可是一旦沈敬在他面前流露出了弱态,黎安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抛下上司不管。 他自我劝慰,沈总现在这个样子确实需要即刻解决一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燃眉之急。 何况陆秋本来就怀疑他和沈敬有不正当的关系,如此露面,恐怕更是跳进黄河都数不清。 不如先解决完沈总的病。 哪怕知道沈敬是在表演,为了加快释放的速度,还是让黎安听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甚至不可自抑地涌出一股子自我的鄙夷来。 仿佛真的成为了那个没有经受住诱惑的丈夫。 黎安轻轻地碰着沈敬。 沈敬道:“安安,我不是故意当第三者的。实在是安安太可爱了,我第一眼看到安安,就已经想到了你被我欺负时哭出来该多么好看的。没关系的安安,你有男朋友也不要紧,我会一直等着安安的。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偷偷地,我让安安爽一爽。” 黎安伸出一只空余的手捂住脸,狼狈无助地说道:“沈总,还是不要再说了。” 搞得他都要自我怀疑了! 沈敬便乖乖闭上了嘴。 本来因为他说的实在太逼真,黎安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沈敬见好就收,让社畜松了口气之余,也搁置了疑心。 幸好都是男人。 黎安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没过一会儿,他狼狈地收回手。 “好、好了。” 沈敬便撑起腰,将几张脏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多谢你,安安。性瘾其实一直困扰了我许久……” 似乎只要解决了之后,沈敬就能变回黎安所熟识的那个上司。 温和,疏离,清冷。 “我在创业期间,有过一次差点让我倾家荡产的失败。那段时间神思不属,废寝忘食,感觉人生都要完蛋了。”沈敬说道,“也是在那时,我察觉到自己的性。欲比正常人旺盛许多,甚至隐约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后来看了医生才知道是病。这种事情没办法告诉别人,我不想牵扯太多误会。” 许是刚发泄完,冷静后的沈敬突然一股脑说了许多。 那是黎安所不知道的有关沈敬的过去。 社畜呆呆地听完。 本来还在羞赧到了觉得这辈子没再可能和沈敬正常交往的地步,可因为沈敬如常的语气,连带着他也轻松了不少。 “我还以为沈总一直无所不能呢。”黎安讷讷道。 传闻里面的沈学长没有败绩,像是神话。 黎安刚进计算机系时,就一直被这位直系学长的光辉履历耳濡目染。 大三实习对接,他选择了腾飞。 也是存了想要见一见沈敬的冲动。 后来实习的时候才知道,科技子公司与总部不在一处,让黎安失落了许久。 如今,似乎乍然生起了曾经第一次听到“沈敬”这个名字时,懵懵懂懂的憧憬。 “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沈敬笑道,“你所想的,我都经历过。其实,我还不如你。” 坚强的小雨花。 沈敬心里默默想道。 黎安从未想过会在上司嘴里得到如此高度的奖赏,脸噌地一下红了。 “我……”他竟头一次地体会到了方寸皆乱的感觉。 “要帮忙吗?” 沈敬突然问道。 黎安身子一僵。 才发现他们刚刚一通乱闹,勉强阻隔的被子早已落到了地板上。 黎安本来心里还存了些侥幸。 却没想到原来全被沈敬看在眼里。 陆秋早就不敲门了,整个卧室静如死水。 黎安却觉得每个细胞都在羞愤欲死地尖叫。 “我、我平时不这样的。”他默默收拢腿,脸红的像熟透的果子,“我……我……” 在身临其境背德的现场中。 黎安没忍不住来了感觉。 社畜越辩解越着急。 最终几滴泪从皙白的小脸上落了下来。 “我……我是坏蛋,沈总,你想骂我就骂吧!” 沈敬身量很高,站着不说话的时候,真有几分吓人。 他忽然伸出手。 黎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以为沈敬要打他。 没想到沈敬只是轻柔地摸了他一把,如同是在摸一只猫儿。 “安安,礼尚往来。” 他道:“我帮帮你。” 第27章 社畜(27) 黎安哪里肯让上司干这种事情。 开玩笑。 他只是帮沈敬治病而已。 可是自己却起了反应。 这已经够不要脸了。 越想越觉得羞愤, 于是又红着脸掉了几滴泪。 沈敬不介意,但黎安自己心里过不去。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家伙。 明明只是为了治病进行的角色扮演,怎么他反倒真的从背德里面汲取了快感? 莫非……莫非他就是这种人。 黎安本来觉得他是喜欢陆秋的。 在他略微封建的观念里, 喜欢就该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好。 从小的耳濡目染中, 他都是被以传宗接代的“好丈夫”来被教导的。贫瘠的山村虽然民风淳朴,但因为不便的交通,总是导致观念开化落于大城市一步。尤其是在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有上世纪老人和留守儿童的雨花村。 黎安便从小就知道, 喜欢谁, 就要专心致志地对他好,挣钱养家, 一心一意。 就像父亲对绝症的母亲, 叔叔和很难怀孕的婶婶一样。 哪怕后来察觉到了性取向,黎安顽固的观念实际上还是没有改变。 他依然在对于陆秋的态度上, 认为自己处在于传统的丈夫的地位。 因此无怨无悔。 可是如今一切都乱了。 他怎么能一边心动陆秋,一边却又对沈敬真的起了生理反应? 那他到底是喜欢谁的呀? 黎安又害怕又混乱。 暂时捋不清念头,偏偏身体的欲望尚且敲打着理智。 宛如水火不容一般,在他心底打成个翻天覆地。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黎安道。 沈敬叹了口气。 知道许是逼急了黎安。 有的时候,病情所催发的滔天感情会让他滋生许多阴暗的情绪, 也会因为嫉妒而焦躁不已,从而跃跃欲试着尝试着一些越界的行动。 但沈敬看见黎安一哭,他就心疼。 “这只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 ”沈敬瞧着黎安, 说道, “不要太自责。你确实帮了我,我出去等你,有事叫我。” 黎安垂着头, 刘海汗湿地黏腻在额头上,从沈敬的角度,只能瞧见下属薄红的耳朵。 门啪地关上,黎安这次微微抬眸。 他咬唇。 沈总好心,还在劝慰他。 可黎安是一个各项指标正常且心理健全的成年男性。 他怎么会不清楚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还是情动? 果然自己是个坏蛋。 黎安浑身上下没什么毛发,很白,哪里都很干净。 但他平时确实很少碰自己。 觉得做那档子事是脏的。 尤其是现在。 他一边唾弃自己是渣男,一边眼睛红着赶紧息事宁人。 最后走出卧室的时候,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诱人的红。 “草!” 突然在角落响起的骂声让黎安受惊地瑟缩了一下。 他转过头去,却发现陆秋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 陆秋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叠纸。 黎安蓦然生出一阵头晕目眩的失措感。 他还以为陆秋没什么耐心会直接撒气离开呢! 那陆秋该不会真的一直等在屋外,甚至听见了他们在屋里面的动静吧? 本来还在自我唾弃的黎安顿时慌了。 他觉得真有种渣男和小三被正宫抓包的荒谬感。 不过“小三”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个自觉。 客厅不大,一个主长沙发,两个侧边单人沙发。 沈敬和陆秋坐的像是天南地北一样。 坐在另一侧的沈敬甚至还给自己泡了杯茶,慢悠悠喝了口之后,他说道:“陆小少爷好歹也是B大毕业生,怎么出口成脏?你和安安好歹也是室友,这有些不尊重他。” 陆秋下意识想回“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可在沈敬这里次次吃亏,还讨不到黎安的好,本能觉得沈敬这句话在给他挖坑,于是被迫生生咽了回去,脑袋里面快速转了一圈之后,动了怒气。 草。 八百个心眼的绿茶! 他分明只是不爽自己像个绿帽癖一般,明明卧室里的人都搞上了,还在那里傻兮兮地听墙角自虐。本来就憋屈,再看到黎安这种明显熟透的模样,终于还是没有压抑住怒气,但他又不能朝着黎安发火,只能自己骂了句脏话发泄。 不然陆秋觉得自己要憋炸了。 如果是以前没有沈敬的时候,陆秋还敢给黎安摆脸子。 但如今危机感十分强烈,在陆秋敲门都没有把两个人的“情。事”停止时,他就意识到在两人关系中,其实一直拥有主导地位的是黎安。 不想放手的人是他。 陆秋不敢再乱发脾气,只能笨拙地按照记忆中,黎安最喜欢的模样来伪装。 “我……黎安,”陆秋委屈道,“我没有朝你发火!” 好吧。 本来还是有点憋不住气性的。 可是陆秋第一眼瞥见黎安时,他这两天都没有戴黑框眼镜,而是在沈敬的帮助下成功学会了戴隐形眼镜,因此那双格外抓人的眸子露在外面,成为了最吸引人注意的存在。所以陆秋发现了他的眼角泛红,眼皮还有点肿。 陆秋不可自抑地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古怪滋味来。 黎安是哭了? 于是瞬间所有的暴戾都被黎安疑似哭红的眼睛抚平了。 这还是陆秋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关心他人的感觉。 因此现在他的腔调颇有些不上不下的怪异:“我刚刚敲门,你为什么理都不理我?” 其实卧室的隔音很好,毕竟是专门的双人合租公寓,卖家专门用了绝佳的隔音材料。 陆秋什么都没有听见,但还是猜疑不已。 他甚至想,哪怕黎安百忙之中回应他一下,他都不会这么委屈。 黎安垂眸:“我……我以为你走了。” 陆秋撇嘴:“我走了还能去哪里?” 对陆秋来说,早就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归属地了。 没料到旁边的沈敬插嘴道:“你还可以回陆家。” 陆秋:“……” 他妈的,多嘴! “你刚刚那么急,是有什么事情吗?”黎安问道。 忍不住对陆秋生了些歉意。 方才因为沈敬而耽搁了对他的回应。 黎安还在此间起了反应。 于是黎安就有点想补偿陆秋。 他暂时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想法,便优先选择了回避思考。 让时间来回答他吧。 黎安还没有分辨出到底自己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不然怎么可能会同时喜欢两个人呢? 可黎安并不知道,他看人时的眸子有一股别样的魅力。 清澈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像来自黎明的曙光,轻易地便能让一切污垢无处遁形。 于是陆秋突然想起来了他一直留在这里等黎安出来的意图。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丧失。 手里陆家的罪行证据在这一刻好似变成了来自地狱的烙铁,烫的他指尖连通心脉泛起剧痛。 陆秋不知道黎安最初认识他的契机,是陆家的教育资金。 本该是一场美好的田螺姑娘报恩一般的夙遇。 可却是一场现实的血肉**。 陆秋头一次觉得,他脚下是踩着李家的森然白骨。 而李家唯一的孩子,也成为了他的血包。 他从前,看不到这些。 如今乍然意识到,不想承认也不敢面对。 陆秋不敢真的告诉黎安这些,甚至希望沈敬也不要说出真相。 他的心跳慌乱,说道:“黎安,我这段时间可能不在这里住,陆家……陆家有些事情。” 黎安:“好。” 他想的是,如果脚踏两条船对陆秋和沈敬都不公平。 正好可以先互相远离,彼此冷静一段时间。 然而在陆秋眼里,就是沈敬这个后来者终于居上了。 他眸子黯淡了些许,但终归如今没有了底气。 “送我到楼下吧,”陆秋说道,“可以吗?” 黎安诧异抬眸。 哪怕陆秋不说,他也会这么干的。 但还是头一次看见陆秋如此卑微的态度。 不过黎安不是一个主动多事的人。 加上他现在心里面很乱,因此什么都没问,默默把陆秋送到了楼下。 沈敬自然不会跟下来。 楼道下面的沥青路渐渐泛起一股潮意,混杂在空气中隐约的湿润中。 像是快下雨了。 黎安目送陆秋远去,默默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已经黑了,小区的路灯映亮着一方天地。 等到黎安转身要往楼道走去,楼梯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黎安悚然一惊,背后渗出冷汗,来不及发出声响,就被人拦腰抱在了怀里,缩进了楼梯后面狭窄的区域。 楼道灯不灵敏,这点动静激不起来一点水花。 黑暗而狭窄的空间里,黎安觉得身后人滚烫的体温无孔不入地侵占着他的肢体。 “你是……”他瑟缩道,“之前的那个?!” “乖乖好聪明。” 刻意压低的陌生男音。 黎安默了默,问道:“你想做什么?” “乖乖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语气含着触目惊心的嫉妒。 黎安干巴巴道:“朋友,我刚送他回家。” 头顶的男音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我是说你家里的那位。” 黎安感觉到他忽然逼近了自己。 两个人的气息厮磨交缠,在幽闭的楼梯间挥发出一股清冷森然的香味。 “宝宝,”“痴汉”榜一的声音愈发阴沉,“你是不是喜欢他有钱,傍了大款,所以才不要我了?” 黎安:“……” 黎安声音抖动的厉害。 带着一点泣音。 “沈总,你……”他结巴道,“你又是犯病了吗?” “……” 楼梯间一阵安静。 只有让黎安熟悉的香味。 紧接着,他听见男人发出一声叹气。 却并不像是惊恐或者是其他。 反而更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猛然坐在绿洲时的舒爽。 然后,黎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酵而庞大了。 “安安,要惩罚我吗?” 男音说道,似乎还带了些隐秘的愉悦。 “我骗了你,你要骂我还是打我?” 第28章 社畜(28) 系统778不理解黎安的操作。 自从发现这丫存在表演型人格后, 它生怕黎安一个不高兴,把世界炸了。 毕竟第三方惩罚系统已经歇菜,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约束力了对黎安来说。 难道让它管吗? 拿什么管, 蟹黄堡的秘方吗? 系统778佛了。 心惊胆战地开始监督黎安。 但不得不说吗, 看黎安表演,跟追番一样。 因为黎安一阵一阵的,太有节目效果了。 “你为什么要直接扒了马甲?”系统狐疑道,“不太像你的作风。” 黎安钓沈敬, 一直都是暗戳戳钓。 藏在人设表演背后, 看似合理,全是心眼子。 但这次属实有些太直接了。 黎安道:“看他吃这么好, 吓吓他。” 系统:“……” 厚脸皮。 还变相夸自己! 黎安:“他好变态, 居然还想要奖励。” 系统:“奖励?” “乖,你玩去吧。”黎安道, “小孩子不要懂。” 系统:“???” 在系统还在疑惑的注视下,黎安回归人设。 他气急道:“沈总,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楼梯后方的空间实在太过狭窄,成年人缩进去本来就施展不开四肢和身量。更何况还是沈敬挟持着黎安,硬挤在这里。 在潮湿的空气里, 黎安甚至觉得两个人的胳膊化作淤泥黏连混杂在一起。 更别提还有某处无法忽视的坚硬。 沈敬嘴上讨要着惩罚,实际上自从被黎安识别身份之后,反而行动愈发张扬, 直接将黎安死死摁进怀里, 像是恨不得两个人骨血交融一样。 社畜动弹不得, 更别提打人了。 何况他也不是脾气性急的主。 沈敬垂眸:“你怎么认出我的?” 黎安一哽。 随即泛上了一股子羞耻。 上一次厕所的檀香味太浓重,导致一切气味都被盖过。 但这次不一样。 黎安一直很喜欢的那股子专属沈敬的冷香在潮湿的傍晚影影绰绰地飘在周身,根本无法忽视。 但是这能说吗? 沈敬能问出这个话题, 就说明他对身上的森冷香味一无所知。 看起来不是香水。 黎安不知道怎么解释。 总不能突然来一句“上司,你好香”吧。 黎安含混道:“气味。” 在黎安抛出问题的那一刻,沈敬觉得连心脏的跳动都停止了。 被全盘认出来了吗? 单纯的下属辨认出了他的伪饰,扒下他类人的皮,发现他是情欲滋生的污泥了吗? 其实沈敬冲动了。 虽然总说着要循序渐进,量力而行,但自制力在黎安这里宛如一盘散沙。 在陆秋忌惮他的同时,沈敬也同样害怕。 一直强忍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到了黎安送陆秋出门的时候,全然溃散。 沈敬忍不住想,陆秋真的不会在这片刻趁虚而入吗? 安安那么老实那么专一,万一陆秋搞不正当竞争,稍微勾勾手指不就把黎安拐跑了? 越想越难受。 尽管自己也是动用了一点心计,换来了登堂入室,并成功把陆秋赶了出去。 但也因此,他可太知道黎安是多么好骗了。 越坐着越心急,终于按捺不住尾随下了楼。 差点翻车。 黎安道破了他的身份。 沈敬肾上腺素飞快飙升。 很害怕。 但与此同时又有些隐隐的愉悦。 沈敬都怀疑,哪怕黎安给他一巴掌,他都是爽的。 性瘾压抑了许久,无人诉说也无人理解,独来独往,和谁都不亲近。 在外人眼里,他永远是所谓高高在上的模范偶像。 可其实他只是欲望浓重的凡人。 黎安长在了他人格的劣根性上。 沈敬呼吸粗重了些:“对不起。” 打他也好,骂他也好。 他都会甘之如饴。 可社畜接下来的话却让沈敬意识到是他误会了什么。 黎安以为他在犯病。 根本没有联想到上次的痴汉行为。 沈敬莫名有些失望。 “嗯,”他声音低哑,“抱歉,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 黎安小声道:“可、可以理解。”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还是得帮忙解决啊。 毕竟他现在是沈敬的“医生”。 黎安道:“那我们继续?” 许是羞涩到了极致,声音有些干巴巴的。 沈敬嗓音喑哑:“好。” 本来看着快要下雨的天色此时彻底暗沉了下来,阴冷的楼梯间更是从下至上泛起潮意。 小雨淅淅沥沥又快又急地打在地面上。 黎安眼睫抖动。 他其实……猜到了,上司也许就是那个曾经将他堵在厕所的榜一。 黎安不傻,脑子灵光的很。 可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敬。 黎安之前不理解当时榜一病态而偏激的行为,如此转念一想,便有些念头通达了。 沈总当时应该是发病了吧? 才会突然离席。 其实黎安很同情沈敬的病。 虽然沈敬对他做了那种事。 可是这又不是沈总自己能够控制的。 黎安的圣父心在这一刻泛滥成灾。 因此他纠结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情。 沈总……就是他的榜一。 他早就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兴趣? 这个大胆的猜想让黎安有些肝颤。 不不不,这有些太自作多情了。 黎安着实受到了些许惊吓。 或许只是因为发病的原因吧。 除此之外,黎安还有些社死。 原来他在网上擦边,早就被熟人刷到了啊! 黎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别提追责沈敬了。 双方都心里有鬼,在没对上脑电波的同时反而达成了诡异的默契。 将掉马归纳为一场犯病的表演。 沈敬突然拉开了两个人距离:“还是算了。我记得你不喜欢……” “不!”黎安头脑一热,打断了沈敬的话,“我、我不是不喜欢……” 相反,是因为真的从中汲取了快感。 黎安反而才有诸多的负罪感,一时叫停。 可他能直说吗! 黎安:“那个、那个,只是治病。沈总,我可以的。” 其实黎安也不得不承认,在治病过程中,他其实有点沉迷那种单纯用言语构筑的背德场景。 刺激带来的欲望余温似乎回到指尖,引起血液倒流一样的麻意。 只是治病。 这话其实是黎安偷摸为自己扯的大旗。 理智尚且还在,但身体已经率先臣服于情动的挑拨。 因此造就了有点矛盾的心理现状。 既渴望,又抗拒。 最终只能勉强说服自己,沈总给了报酬,他得好好完成工作。 黎安红着耳朵,颤着声线道:“继续吧。” 头顶上的声音猛然一变。 像是真的换了一个人。 从亲切的上司,变成了一个阴暗的跟踪狂。 “安安,”他道,“所以你是不是跟着那个比我更有钱的男人跑了?他和你什么关系?” 黎安有点晕乎。 没想到沈敬甚至可以拿自己开涮。 他真的有点佩服沈总的性癖了。 黎安强行压下羞耻心,小声道:“没有,只是、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沈敬冷笑一声:“普通的上司会住进下属的家里?” 黎安抗议:“他是为了保障我的安全!” 哪怕是在角色扮演,黎安还是想捍卫沈敬的清白。 沈敬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安安是在防我吗?” 他语气尾调蓦然落下。 “我那么喜欢安安,结果安安为了防止我找上门,邀请了其他男人住进去。” “安安,我好伤心啊。明明我第一眼见到安安时,就喜欢了。” 明明是在扮演,但却听得黎安有些腰身酥软。 沈敬的声线本来就好听,压低喑哑之后伴随着气息喷吐在耳边,像是在进行大脑皮层的按摩。 甚至给了他某种错觉。 黎安分不清,这是扮演的“榜一”的台词,还是……真的? 沈总为什么会要他的照片,还给他直播间打钱? 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因为喜欢他的身体? 种种思绪纷乱,令黎安感觉从尾椎爬升上来了一阵舒爽。 黎安脸红仓皇。 沈敬的声音再度响起。 “安安,是喜欢听这个吗?太好了,安安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虽然安安带陌生男人回家,但我不会生安安的气。只要安安喜欢我,哪怕一点都行。我们偷偷的,我帮安安处理干净,楼上的野男人不会发觉的。” 在卧室的时候,尚且还能拒绝。 但在狭窄的楼梯间黎安避无可避。 “我……我……” 黎安哪被别人碰过身子,他本来还想拒绝,但理智瞬间丢盔卸甲了。 在彻底防线溃败的那一刻,楼道里忽然冲进了一个男生,脚步声携来了浓浓的雨气。 “草,倒霉死了,”男生道,“没带伞,下这么大的雨。” 他似乎是在打电话,语气抱怨。 脚步声很响,感应灯终于亮了。一些光线轻微地渗透进黎安和沈敬所在的楼梯间。 男生匆匆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煲电话粥。 黎安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好像是隔壁的住户。 一个男大学生。 黎安顿时吓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沈敬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他森森道:“你认识?” 黎安想点头,又怕沈敬在光线昏暗中看不见。 于是怕被发现,只能用气音说道:“邻居。” “安安,好受欢迎啊。”沈敬道。 他根本毫不收敛。 于是本想屏息的黎安没忍住哼出了声。 在空荡的楼梯间荡起了一点细小的回音。 与此同时,上楼的脚步声突然停止。 “什么?”男生突然很疑惑地发出了一句问话。 黎安吓得要命。 眼尾顿时红了一片。 心都提了起来。 第29章 社畜(29) 他们躲在楼梯后边。 而男生的动静很明显是从正上方传来的。 因此停下时那声“什么”才格外醒目。 狭小的楼梯间自然没有任何隔音措施, 黎安也无法确认是否会因为细微的动静而被对方注意到,只是吓得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眼尾泛上激动的红晕。 他眼睛眨都不眨, 身体却细微地发出颤抖, 如果不是沈敬和他距离很近,还能感觉到下属的体温逐渐攀升,怕是会怀疑黎安直接吓晕吓死过去。 “嘘,”沈敬用气音道, “不要出声。万一安安被邻居发现了怎么办?他下了楼, 瞧见我们,他一定会觉得安安是个变态吧?明明看起来那么老实那么可爱, 结果却在这里跟野男人厮混……” 其实沈敬的声音很低, 只有黎安能听见他的耳语。 但恐惧可以放大一切感官,此时沈敬的声音仿若随时会引发爆炸的雷, 让黎安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他所构建的身临其境的羞耻场合。 如果、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唔。 会被当变态的。 自小谨小慎微的老实人社畜哪里经得起这种恐吓,于是愈发不敢动弹和发出声音,根本没有想到,其实一直在暗戳戳搞动静的是他那一本正经的上司。 楼梯上的脚步声终于再次行动了。 “什么?”男生似乎又二次发出了疑问,“唔, 我好像听见了……” 黎安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不会真的是发现他了吧? 好在脚步声并未徘徊持续于楼道,男生几步跳下楼梯,来到门口, 语气欣喜:“这么大的雨还来接我, 够意思啊兄弟。” 他站在楼道里和另一个新登场的路人聊着天。 没过一会儿, 听见了雨伞撑开时,塑料伞面抖擞的声音。 紧接着,两个人踩着雨声远去。 小雨此时转为大雨, 迅猛地拍打在地面上,倾泻的又快又急。 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的黎安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腰身和腿脚软的不成人样,好在沈敬眼疾手快地捞住了惊吓过度的下属。 “你看,”沈敬道,“人的生理结构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它是客观而具体的,不以主观情感转移,反而更多取决于我们自身的客观状态。所以……” 沈敬叹了口气。 他自小到大从没有遇见过像黎安这样的人。 沈敬生于B市,长于B市,父母都是中产阶级,观念开放又严格,给他规划了完美不会出错的人生路线。沈敬也确实按照路线规规矩矩地走,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 读大学,抓绩点,搞创业,最后进大厂,靠着大厂的工作经验为以后白手起家做资本积累。 像是即将登上教科书的范本。 但沈敬却知道,天才从不会像他如此中规中矩。 人非机器,按照同一个节奏麻木生长,迟早会造成各种功能一塌糊涂。 这也是沈敬在得到病情诊断之后,经历了崩溃、逃避、无奈等等一系列心理变化之后,才终于自我开悟的道理。 他想要打破常规,却总是因为建立了过于自制的人生习惯而无法成功。 黎安就在此时此刻出现了。 他生长南方,以坚韧不拔的姿态靠着自己走到沈敬的面前。 和北方总是瓢泼的雨势不一样,来自南方的小雨花总是温温柔柔,敲打于青砖黛瓦上,偏偏静水流深。 因为寄人篱下,自小审慎生存。 导致黎安走向了和沈敬相似又不完全相似的一条道路。 他视变幻无常为洪水猛兽,竭力压抑任何欲望,将一切内核的美丽裹上毫不起眼的尘埃,如同那架厚重的黑框眼镜。仿若披坚执锐,就能无坚不摧。 沈敬想逼迫黎安直视他的自我欲望。 如同生长痛一般的自我融洽,沈敬又舍不得下属对自己疑神疑鬼再度重复他年轻时的路子,因此主动担当了一次恶人。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沈敬道,“不恶心,也不怪异,只是一场正常的在高压环境下产生的生理反应。” 黎安瞳孔微微失焦,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直到过了一会儿,像是刚刚重启的破旧小机器人,眸子缓慢地移向沈敬。此时沈敬早已放开了对黎安的禁锢,因此黎安终于可以回身与他对视。他突然抓住沈敬的袖子,眼泪猛地涌了出来。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坏蛋!” 不论是什么情景,黎安虽然情绪很多变,害怕不安是常有的事情,甚至有的时候会控制不住掉眼泪,但沈敬却是头一次瞧见黎安哭的如此粗暴。 内敛的下属第一次破天荒地爆发了情绪。 沈敬的心又瞬间揪了起来。 他下意识道:“抱歉,是我过火了。” 明明做了缜密的计划,用上了全副的心计,像是在黎安的眼泪里泡成了虚无。 “安安,我错了,”沈敬头一次出现了手足无措的感官体验,“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做了。哪怕你以后不理我……” 说出这句话后,沈敬蓦然感觉到了一股子胆战心惊的后悔。 不可能的。 他甚至在这一刻容忍了黎安喜欢别人,日后或许还会谈恋爱的可能,但一想到黎安会选择和他形同陌路,沈敬就觉得浑身上下的血管都承载了浓重的嫉妒与痛苦。 哪怕是真的当插足者呢。 他不在乎。 但不能让黎安不再理他。 沈敬一时失言,好在沉浸在自我情绪的黎安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黎安摸了摸眼泪。 “不,是我、我的问题。”他紧张起来,容易口吃,“我好坏啊,沈总。” 黎安不清楚沈敬的脑回路已经拐带到了他该怎么滴水不漏的当第三者的情况。 他刚刚的情绪爆发,是来自于总是压抑的内心在高压刺激下的一次本能选择的宣泄。 却也让黎安认清了自己。 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蛋,渣男,变态。 明明没有病,却怎么表现的比沈敬还痴迷呢? 黎安乍然意识到,他是很喜欢和沈敬做这档子事的。 他嘴上说着喜欢陆秋,但怎么转头玩弄了上司的身体呢。 黎安很悲伤。 他好坏啊,以后该怎么当一个好丈夫。 黎安感觉绝望了。 因为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他不可自抑地被沈敬所吸引。 哪怕内心很抗拒,但其实根本抵抗不了诱惑,只会半推半就。 还好。 他只是单方面喜欢陆秋。 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黎安抽噎一声。 觉得自己今天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得好好想想。 黎安身体软的不成样子,最后是被沈敬半抱着送回家的。 刚一回家,小下属头一次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 “沈、沈总,”他说道,“我把陆秋在我名下的债务已经用您的钱还干净了。追债的不会再奔着我来了。” 陆秋只是偷拿过一次黎安的身份证。 因此在他名目下的贷款并不多。 沈敬零零散散给的报酬已经够用。 而另一个更担心的尾随狂,黎安发现他就是上司本人。 那沈敬所谓的“陪同保障下属安全”的幌子就不成立了。 在继赶走心虚理亏的情敌之后,沈敬也被下了逐客令。 沈敬顿时哭笑不得。 “好好休息。”沈敬道,“黎安,明天公司见。” 沈敬还以为黎安是在气他。 可是他又不能死缠烂打。 哪怕难受的快发狂,沈敬还是竭力维持住了表面的体面。 真是回旋镖啊。 他居然也翻车了。 不过到此时此刻,沈敬依然觉得以下属的性格,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只要他态度温和,黎安不会真的能够下狠心摆脱他的。 当天晚上,两处彻夜难眠,灯火通明。 沈敬从不知道晚上短短七个小时的睡眠可以如此漫长。 神经好似被拉成长长一条,好像即将超过弹点的弹簧,再稍稍施压一点就会断裂。 关于对陆家的状告紧锣密鼓地进行,周秘书往腾飞跑的次数越来越勤。 只是今天他敏锐地察觉到上司似乎有些精神不济。 这是很新奇的。 自刚开始当沈敬的员工,周秘书就一直觉得沈敬就是传说中的高精力成功人士,哪怕多开都不会崩盘。 还是头一次在沈敬身上出现了名为颓丧的情绪。 不过周秘书可不敢过问沈敬的私人情感生活。 开玩笑,要是和黎安吵架了,他但凡加入战场,转头炒的就是他了。 陆家似乎还在垂死挣扎,尝试联系沈敬,表示之前下药的事情是他们鬼迷心窍,可以拿股份来做抵偿。 周秘书当时差点都没笑出声。 这群人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借着祖上风口飞起来的猪一样。 怪不得会一路颓势直到破产欠债。 沈敬垂着眼皮:“不用回应,明天正式起诉。” 周秘书“哦”了一声,对上司雷厉风行的作风早已习惯。 他整理完资料,打算继续忙活。 恰逢林助理踩着恨天高风风火火地进来,差点和周秘书撞个正着。 周秘书口型问她:“干什么这么急?” 林助理表情难看:“建议你快跑。” 周秘书乐了。 因为都是给沈敬打工,偶尔他会和林助理有些交集。 林助理一直都是高贵冷艳性格的。 还是头一次露出如此冒失的一面。 周秘书更好奇了。 怎么沈总和林助理都这么反常? 人都有八卦的心理。 周秘书默默放缓脚步,打算一探究竟。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为林助理在距离沈敬极其遥远的距离就停下了步伐,慎重地喊了一声沈总。 沈敬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明朗了一点,语调也不似刚刚和周秘书聊工作时那般恹恹。 “黎安呢?”他问道,“是在楼下忙的脱不开身吗?” 林助理:“……” 林助理咽了咽口水,心想老娘为什么会同情小周助理作为后辈和刚毕业的大学生,怕他忙过来主动揽了这份去楼下叫人的活啊! 天杀的! 本以为可以讨好老板娘,结果…… “额,”林助理道,“沈总,你、你冷静一下。” 沈敬:“我很冷静。” 林助理:“。” 林助理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道:“李组长说,黎安用了年假,根本没有来公司!” 周秘书猛地一个哆嗦,感觉到办公室气温迅速下降。 沈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下去。 “黎安去哪里了?” 他平静地问道。 第30章 社畜(30) 在把上司礼貌请出去的当晚, 社畜黎安难得的失眠了。 他很难自洽自我的情欲与心意。 黎安觉得既然这样,肯定不能再继续追求陆秋。毕竟虽然名义上是治病,他和沈敬的所作所为却已经明显超出了正常的“医患”关系。 黎安出去买个咖啡, 手指不小心碰到拥挤人流里的男男女女, 都会吓得大惊失色,然后浑身泛起一股极度的不自在。 在他的观念里,更是结婚之后才能做那档子事的。 可是单恋多年,想要放弃, 单是沉没成本都让人难以割舍, 更何况黎安现在也分不清自己对沈敬有没有情感上的心动了。 黎安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大型的矛盾体。 但总之有一件事是要做的。 他对不起陆秋,从此以后要和他划清界限。 黎安很感激陆家一开始的教育资助, 哪怕他和陆秋不再是掺杂了感情的纯质关系, 该帮忙也是要帮的。 胡思乱想中,终于在雨声白噪音一般的催眠中, 沉沉入睡。 但并没有睡太久。 黎安做了一场昏沉的梦。 梦见他在大学第一次见到陆秋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刚来到B大。 一个扎根于繁华都市中,无数人的梦中学府。 黎安从前最熟悉的地方,是他就读中学所在的依山傍水的小县城。本来市重点有录取意愿,但当时黎安的叔叔正好从工地上掉了下来, 让他想起来了出事的父母,分外不安,最后拒绝了市重点中学的邀请, 从县城中学往医院走, 只需要步行十五分钟。 偶尔外出竞赛, 记忆里也只有颠簸的大巴还有酒店里面昏黄灯光下,堆放在桌面上的竞赛题库。 黎安紧张无比。 一开始因为沉默寡言,也插不进室友那些伴随着网络上热梗的话题, 让他无形中和其他三位室友形成了一层隔阂,从来上课下课都是独来独往的。但黎安却并不喜欢孤独。因此他最喜欢的地方不是图书馆,而是篮球馆旁边的观众席上。 吵闹,喧杂,常人避之不及的学习环境,对黎安来说,却格外安心。 躲在这里看专业书或者刷题,会让他有一种终于活在尘世的俗感。 不用操心生计与未来,也不用担忧现状。 他好像和那些篮球馆上运动的阳光朝气的同龄人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察觉到身侧多坐了一个人。 黎安渴望逃避孤独,却也总是下意识地隔绝所有人。 哪怕余光中只来得及看见手腕上的腕表,昂贵的表盘反射出一股子冰冷的光,还是让黎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直,想要往旁边瞬移一位。 也因为这片刻注意力的摄取,让他没有来得及躲开篮球的冲击。 嘭地一声,伴随着场馆慌乱的疾呼,黎安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好在那腕表主人好心扶了他一把。但黎安甚至没有来得及道谢,恶心感翻江倒海地自胃部袭来,后脑勺钝痛不已,黑暗涌了上来。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黎安已经躺在了医务室中。 黎安忍着恶心感,听着校医汇报他的身体情况。 微风浮动,阳光和煦。校医室的窗户旁边挂了一层防蚊虫的白色薄纱,此时因为风而瑟瑟抖动着,掩在薄纱后的多肉盆栽在光线下透出一股富有生命力的绿色。 黎安正是在这个时候和站在窗边的陆秋对上了视线。 他站在阳光下,表情有些微的不耐烦,察觉到黎安的视线,他也看过来,而后明显一愣。 黎安抿嘴:“是你带我来的吗?” 因为短暂昏迷,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只记得旁边戴着腕表的男生护住他之后,将他很轻松地拦腰抱了起来。 那应该就是他了吧? 黎安注意到陆秋也戴了块看起来很贵的表。 但他对这些实在不敏感,一点都分辨不清。 黎安只能依稀对上颜色和大致外形。 他脑袋还晕晕乎乎的,但已经打算报恩了。 洁白的病床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衣的男生白的像是脆弱碎掉的瓷片。偏偏露出的笑容软和极了,像是陆秋见过的那些甜品店里面作为样品呈现在展柜里的精致甜点。 “甜点”说:“谢谢你啊,你想要什么报酬呢?” 陆秋默了下,问道:“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黎安蓦然松了口气。 还好。 没有认错人。 后来黎安才知道陆秋就是当时资助他们那边穷困家庭教育的慈善机构的企业家的小儿子。陆家有钱,陆秋的衣服或者饰品都基本上是一次性的。 黎安再也没见过他戴过那个腕表。 刺耳的铃声吵醒梦寐,黎安迷迷糊糊地醒来。 黎安大概是瞎想到了后半夜三点,做了一场混乱梦之后现在才四点半,按理来说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的。 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他的睡意顿时全无。 “喂?”黎安道,“婶婶,怎么啦?” 自从叔叔在工地上摔了腿,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健朗。被婶婶勒令不得再干危险性工作,幸好黎安还有教育资金,到了大学靠着助学贷款半工半读,家里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十分窘迫。但叔叔是个闲不住的主,赋闲在家就总是想捣鼓捣鼓一些好玩的,结果这次为了给婶婶吹嘘,说他老当益壮,硬是要爬村口的桂花树给婶婶做她喜欢的桂花饼吃,从树上摔了下来,不能动了。 婶婶六神无主,好在正好路过几个热心的村民,连扶带扛的把叔叔带到了车上,紧急拉去了县医院。 “医生说,”婶婶的声音沙哑,“没有什么大事。但是他说有几项指标不正常,肺部结节有阴影,安安,咱们也看不懂这个,你明天能帮忙去市医院问问这是啥意思吗?” 婶婶在聊天软件上给黎安传了几张图。 黎安说道:“我明天回去。” “不、不用回来!”婶婶吓了一跳,道,“你不是说最近工作的项目很重要嘛!哎呀,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在市医院也帮忙问问。安安,我照顾你叔叔这么多年了,不用你操心!” 婶婶亲缘淡薄,叔叔既是她相濡以沫的爱人,也是她唯一在世的亲人。 因此她才这么紧张,紧张到无助,跟黎安说话时也有些语无伦次。 但婶婶没想到他直接要回来,连忙吓得迭声拒绝。 叔叔婶婶最高的学历是小学,黎安工作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B市,因为觉得孩子大了生活安定不想打扰他工作,另外也是觉得来回路费很贵。自从叔叔不外出打工之后,他们的收入减少,便愈发省俭起来。 婶婶不知道黎安工作是怎么样的情况,但她平时在玩具厂做活,请一天假就要扣一天的工资,因此不希望黎安耽误工作。 黎安便和她解释了年假的作用。 婶婶听得懵懂,最终讷讷道 :“在外面这么累,回家歇歇也好。” 黎安回去,一个是担心两个老人周转不开医院和家里的琐事,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现在脑子有点太乱了,暂时无颜面对沈总。正好陆秋也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黎安就想回老家清净几天。 项目已经要收尾了,不少同事早就去赶其他项目进度了,缺黎安一个,也并不碍事。 黎安便提前用了年假。 第二天沈敬派林助理去探查情况的时候,黎安已经从机场走出,打了辆出租往县医院去了。 他来到县医院之后,动作迅速地找叔叔的主治医生询问了情况。这些年,一直都是黎安帮忙带叔叔婶婶来医院看病的,对医院的流程比谁都聊熟于心。 好在得知肺结节阴影并不是肯定是肺癌,叔叔很大概率只是单纯的肺炎。 婶婶气的捶他:“以后少给我抽烟!” 叔叔同样心有余悸,还在病重的他显得像个幼小的孩子一样,只连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黎安站在门口,意外地发现叔叔婶婶似乎都比记忆中的又老了一些。 在他出神发愣之际,叔叔婶婶却突然一起扭过头看他。 婶婶道:“安安今天走了老远的路,回家休息一下。我在这里照顾你叔叔就可以了。” 黎安确实没有休息好,精神不济,连眼皮下都添了青黑。因为他生的白,显得有点触目惊心。 “安安,快回去睡觉吧。”叔叔道,“我没事!一个人都行!” 婶婶瞪他一眼:“你一个人,上厕所的时候怎么办?” 她数落完叔叔,又推着黎安往外走。 “快快快,回家睡觉去。” 黎安忙道:“我下午做了饭送过来。” 婶婶知道,如果什么都不让黎安干,反而会让这孩子不自在,因此道:“那正好,你来了接我的班,让我回家拿点衣服。来得急,我连电都没断,哎哟,又废了几分钱……” 黎安和婶婶来到路口。 “对了,安安,”婶婶道,“咱们和那个机构的合同马上要过期了。你想不想改名回来啊?” 黎安:“算了,也挺好的。而且我突然改名的话,还得向公司报备。” 婶婶:“哎哟,我都忘了这茬了,不改了不改了!” 黎安的父母出事,当时闹上了舆论新闻,不少媒体来到雨花村,想要找到他们唯一的孩子。陆家为了压舆论,用教育资助的噱头,给了黎安的叔叔婶婶一大笔钱。但是要签合同,必须让黎安改名。 叔叔婶婶也怕黎安一直被媒体骚扰,就同意了。小小的黎安听完婶婶的话,犹豫半晌,在字典上指了两个字作为自己的新名字。 婶婶因此很愧疚。 总觉得黎安这么多年无法真正的落地归根。 她其实知道那是陆家人为了压舆论而给的封口费,但陆家那么有钱,他们怎么跟人家争。不如忍一口气,用这钱送黎安走出大山,让他活成他父母希望的模样。 因此叔叔婶婶一直对黎安说的是好心人做的慈善资助项目。 婶婶看着如今真的长大成人的黎安,欲言又止。不由得有些佩服。 安安走的比他们所有人期盼的都要远。 哪怕是安安的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吧? 但婶婶还是犹豫,要不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黎安。 “行了,快回去吧。”她有些心虚地催促道,“那边是你约的司机吗?” 黎安:“司机?” 他没约啊。 话还没说完,就见县医院的门口停了辆明显气派的黑车。 他的老板就这么站在车旁,一脸阴沉地盯着黎安。 在熙熙攘攘的县城街道,沈敬的外形宛如鹤立鸡群,格外出众。 也难怪婶婶第一眼就看中了他当司机。 黎安顿时傻眼。 沈总怎么找过来了? 第31章 社畜(31) 县医院大门口有一条柏油马路, 街道两边都是琳琅满目的小吃店和药店,道路很窄,车却很多。 和沈总对视的那一刻, 在他们之间的空间距离里, 已经和无数人擦肩而过。 婶婶惊异地发出疑问:“哎哟,这司机长得有点太帅了吧!” 她年纪大了,眼神不算很好,使劲眯缝眼才能看清那辆黑车的车主。虽然模模糊糊, 但依然能分辨出这人的五官绝不是普通人的档次。 黎安嘴唇蠕动几下, 神情梦幻的感觉自己现在其实是没睡醒做了一场极度真实的梦,不然怎么会在老家看见沈总呢? 他没道理来啊? 黎安开始思索自己请假的流程对不对了。该不会没审核通过, 沈总过来是骂他的吧? “婶婶, ”黎安虚弱道,“他不是我约的司机。” 婶婶恍然大悟:“怪不得, 我说你呢,长成这样干什么不比当网约车司机赚钱啊。” 黎安吐了口气:“他是我老板。” 婶婶的脸上露出来了和黎安同款的受惊表情。她傻了眼:“你、你老板来我们这个小破地方干什么是?” 黎安诚实道:“不知道,可能是工作有急事。” 他本来想让婶婶先回去,可此时沈敬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现在必须让婶婶和老板打个招呼了, 总不能避如蛇蝎。 沈敬的脸色并不算很好看,压着一层怒气,令黎安意外的是, 他居然和自己有同款黑眼圈。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 最终还是黎安熬不住率先败下阵来。 “沈、沈总好。”他小声道。 沈敬:“嗯。” 婶婶顿时局促不安, 两只手在身上蹭了蹭。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标志的男人,跟拍电视剧一样。 说起来电视剧,婶婶的目光微微一顿, 紧接着便如同海上灯塔的探测灯一样在二人中间刮来刮去,好歹也是比这两人多吃了几十年白米饭,心里顿时心如明镜起来。 不对劲。 百分之百的不对劲。 对于安安,婶婶其实很担心这孩子的性情日后能不能遇见良人。孤僻怯懦,老实寡言,在外面不给人欺负了就不错了。所以如果安安能够交一个看起来还算人模狗样的男朋友,婶婶也会感觉到心安。 毕竟她和叔叔老了,不能陪安安一辈子。 孤苦伶仃的话,多可怜啊。 黎安突然发觉,假如沈总想要不搭理人的时候,是不会主动接话侃侃而谈的。能够创造舒服的语境让黎安流连忘返,其实一直是沈敬故意为之。 比如现在,沈总嗯完之后便没了后续。 气氛猛地落到地上,碎成一片。 黎安只能硬着头皮道:“婶婶,这是我公司老板,沈总。” 婶婶:“哎哟,安安老板、沈总您好,我们安安在外面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虽然怀疑这俩并非简单的上下属关系,但婶婶还是察觉到两人如今有些隔阂。婶婶护短,话里话外如同一只扇翅膀护住崽子的老母鸡,主动替安安周旋圆场。 面对长辈,沈敬态度松动了一些。 “不用对我这样子,您可以直接叫我沈敬。”他说道,“婶婶好。” 最后一声一出,鸦雀无声。 黎安猛地瞪大眼睛。 不理解他婶婶怎么变成上司的了。 沈敬的冷脸终于还是没有绷住。 意识到自己嘴瓢不小心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在调查陆家的时候,沈敬无意间知道了黎安的家庭情况。此时终于见了家长,实际上心里无比激动。 这是安安唯二的亲人之一。 日后也是他的。 本来没有休息好,大脑就迟钝,又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找到黎安,在车上时就听到周秘书汇报,黎安实际上只是回老家安顿在医院的叔叔,并不是跑路,但沈敬偏要见到人才肯放下猜疑的念头。如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地,松懈了心神。 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大尾巴狼的一点尾巴尖。 婶婶眼睛咕噜转了下,紧接着浮现出微妙的笑容。她推了一把黎安,装傻道:“安安,带你老板回我们家休息休息。哎哟,老头子在上面一个人不放心,我先走了。” 不等黎安开口,婶婶腿脚麻利地一溜烟跑开了。 只留下沈敬和黎安大眼瞪小眼。 “沈总怎么突然过来了?”黎安问道。 他此时还是懵的,思路没有拐过歪,并不认为沈敬是为了他过来的。 沈敬:“有点私事。” 黎安:“哦,这样啊……” 吓死了。 还以为不批假,老板要追过来骂人呢。 黎安便随口问道:“沈总住哪里啊?” 沈敬眸子发沉:“现在没订酒店。” 如今老板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下属。 哪怕黎安再老实,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丢下上司不管,让他自己去订酒店。 沈敬突然来他们这个小县城,已经让黎安足够意外了。 但问老板是因为什么事情,他又只是含糊地说“私事”。 黎安便给沈敬订了当地的五星酒店,看沈总一直乖乖跟在身后,他感觉有点奇怪,像是捡了一条路边的大型边牧犬,从而被赖上了亦步亦趋一样。 但沈敬又什么都不说。 黎安还以为沈敬是奔着自己来的,会住进他家里呢。 虽然社畜并不知道上司诡计多端,但早就本能地揣摩出了沈总独有的一套诡异行为逻辑。 可是却和想的不太一样。 黎安莫名有点失落。 沈总大老远过来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小县城的五星级酒店已经是顶配了,却也比不上大城市的同评级配置。 胜在干净整洁。 黎安给沈敬订了个双人大床。 带沈敬订房间之后,他就有些想回家了。 没想到沈敬说道:“你一大早坐飞机过来,估计没有休息好。在我这里睡一觉吧?” 黎安下意识道:“我今天晚上还要带饭给叔叔婶婶。” “从酒店里买一点给他们。”沈敬说道,“睡觉吧。我再做会儿工作。” 黎安本来还有点困顿,此时却有些睡意全无。 被沈敬强硬地拉到床边,他转念一想,算了,害羞什么,他都已经打算对沈敬负责了。 只不过黎安还是很好奇沈敬是为什么来这里。 他知道沈敬的家就在B市,沈总和这里唯一的联系就是他这个员工。 难道是为了瘾病? 黎安问道:“沈总,你……你现在还难受吗?要不……” 他说这话时,磕磕绊绊,还有些心虚气短。 每次帮沈敬治病的时候,沈总一点都不忽视他的感受,让黎安觉得很舒服。导致他看见沈敬,就稍微有些意动。毕竟从客观来讲,黎安是个正常开荤的男性,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沈敬却叹了口气:“不,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对不起。” 在黎安不见的那几个小时,沈敬感觉自己的道德底线又回来了。 他很后悔做出冲动的事情,导致把黎安吓跑。 是因为感觉到不被尊重,所以才会疏远自己吗? 哪怕沈敬见到黎安的第一眼,那个时候青年和家人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沈敬就这么静静站在车边,目光穿过偶尔熙攘的人流,直直地落到了黎安的身上,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把他抢过来。 如果要跑的话,给他打造一个笼子好了。 阴暗的想法如同黏腻的墨水一般挥洒在大脑的中枢神经。 可最终,沈敬选择了克制。 克制汹涌的浓烈情绪。 这样会不会被原谅? 沈敬道:“我之前……对你做了一点混账事。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份治病的工作还是结束吧。” 他要克制自己的**,堂堂正正地追求黎安。 黎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明明他已经沉迷这档子事了。 甚至……甚至想要对沈敬负责。 结果沈敬想要和他结束关系?! 黎安心乱如麻地咬住唇。 为什么呀? 难道沈总对他的身体不敢兴趣了吗? 黎安有些失魂落魄。 但又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系统778在识海空间进行了无情嘲笑:“哈哈,让你浪,浪翻车了吧!” 黎安撇嘴:“切。” 系统778:“说实话,你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现在陆秋的阻碍已经没有了,按照社畜的人设,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被主角攻吃干抹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778管不了黎安,已经佛了。 它就想看看这丫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 黎安:“唉,本来想跑路刺激他小黑屋玩点强制play的。” 系统:“……” 别人都是不明所以小黑屋,怎么到你这里就是上赶着钓呢! 系统778:“完咯,那很完蛋了。主角攻是正经人,不吃这一套。” 黎安:“呵呵,你等着看。” “安安,”沈敬道,“我真的很抱歉,我之前因为犯病,对你以堂而皇之的噱头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 “你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才离开公司的吗?对不起,安安,要是你觉得我过分,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憋在心里,然后跑走,行吗?” 黎安瞠目结舌。 总算隐约意识到他和上司的认知出现了某种泾渭分明的偏差。 他从床上坐起来,往沙发上的沈敬走去。 脸色苍白,却肉眼可见他的情绪波动很大。 沈敬心中苦涩。 果然是气愤到极点,所以想揍他吗? 是他应得的。 可是落下的力度一点都不重,反而只闻到了下属身上的香甜味道。 这种味道在他激动时,便像是挥发了一般尤为浓烈。 从掌心丝丝缕缕传入沈敬的鼻息,侵入肺部。 黎安捂住了沈敬的眼睛。 在沈敬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烧成一片。 不被看到的话,才稍微有些勇气,羞耻的承认这一切。 “不、不是,”他结结巴巴道,“我不讨厌……我其实……” “其实有点喜欢沈总对我做这些事的。” 沈敬浑身一僵。 对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感到不可置信。 欣喜若狂的感觉席卷了大脑,彻底摧毁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克制的理智。 黎安的手并没有使劲,贴在他的眼皮上,能够感觉下属的掌心肉很软。 沈敬呼吸纷乱,他抓住了黎安的手腕。 强迫着社畜的手放下,落在嘴边。 黎安脖子一缩。 他鼓足勇气表达真实的自我,却没想到沈敬全然失去了笑容。 就那么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下属。 黎安顿时又有点想跑了。 好羞耻。 沈总果然以为他是个变态吧! 怎么、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事的! 黎安被沈敬滚烫的掌心拽住手腕,手指便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我、我还是……” 可是下一秒,他的掌心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 黎安睁大双眼,一本正经的上司形象在他心里面轰然崩塌。 沈敬捧着黎安的手。 语气小心翼翼。 “安安喜欢的话,我能舔你吗?”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安安,你好甜,我真的很想……舔舔你。” 一股酥麻感从心底盘桓至全身。 黎安甚至有些细微的发抖。 他的眼睫毛垂下,过了很久,沈敬听见他很轻微地“嗯”了一声。 沈敬喉结顿时狠狠地滚了一下。 第32章 社畜(32) 沈敬像是突然卸下了什么防备一样, 他说的那些话愈发的孟浪痴缠。黎安根本分不清是真心话还是表演成分居多。 但确实是有爽到的。 抛去了治病的噱头,仿若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连空气都被抽取,紧紧地将心神贴在一起。 黎安觉得沈敬好似真的变成了一条蟒蛇, 粗壮的尾巴死死勒住他, 索取着黎安的一切。 一开始是在地板上,后来因为黎安站不住,又转移到了双人床。 酒店的大床很软,沈敬抱着黎安把他放上去的时候, 黎安还在失神, 竟有一股子陷入棉花堆的错觉。 又或者是他被呈上了桌布,供沈敬细细品尝。 因为酒店并没有合尺寸的准备工具, 所以沈敬还算收敛, 只是终归是忍了许久的饿殍,猛然得到了一块肥肉, 且得到了可以肆意大口吞咽的许可,即使有心克制,对黎安来说却依然过于超过了。 “安安,”沈敬说道,“陆秋也会这么对你吗?他有我做的舒服吗?如果是我让你更爽, 以后你和他在一起,也可以出来找我。” 虽然知道黎安青涩的表现,和他保守的性格, 和自己可能才是第一次。 但只要一想到, 黎安曾经对陆秋是第一次动心, 越想越难受。沈敬想,他可真是贪得无厌。一开始委曲求全,只想得到黎安偶尔的垂怜和身体, 可真正夙愿达成之后,才发现欲壑难平,就愈发想要索求无度。 黎安小声道:“不会和他做这种事情的。” 他本来还想说更多,可又觉得眼下实在不算一个推心置腹的好时机。毕竟气息都断断续续,快要窒息到呼吸不动。 沈总实在是太过分了。 最终黎安没忍住,面红耳赤地用手扇了一下他的脑袋。 他也只是想阻止沈敬。 没有用太大力气,也根本没有力气。 结果像是触发了沈敬什么开关一样。 他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红意。 沈敬道:“安安,再打我一下好吗?” 语气真诚。 却着实把黎安吓得够呛。 黎安不肯,沈敬就故意多过分欺负他一些。 让黎安浑身僵直,脚趾蜷缩,最终眼泪朦胧地锤他几下。 而后,沈敬会做的更过分。 胡闹完,沈敬抱着黎安给他洗了个澡。 明明都熬夜加赶路,但两个人的表现真是天差地别。 黎安已经快要意识全无,昏昏沉沉,只会像个卡壳的小机器人一样说着:“送晚饭。” 沈敬揉了他一把头。 “我去给叔叔婶婶送过去。” 黎安躺在全是沈敬身上冷香的被褥中,安全感让他全然放下身心信赖,只来得及“嗯”了一声,就彻底熟睡过去。 餍足的沈敬格外神清气爽,他先是去酒店买了一堆,又开车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些零食水果,便径直往医院走去。 沈敬已经不着痕迹地从黎安那里问出了病房号。 婶婶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把沈敬的存在告知了叔叔。 两个人在病房里琢磨了一下午,觉得安安挑的这个对象其实还不错。 因此再见到沈敬时,少了几分恭敬,反而添了几分热切。 “安安那孩子是不是睡过头啦?”婶婶笑着接过沈敬递过来的饭菜,道,“哎哟,小沈还这么客气,带东西来看我们。” 叔叔坐在床上,颇有些紧张地蹭了蹭裤缝,下意识想拿根烟来缓解情绪,伸到裤兜摸了个空之后,才想起来婶婶已经全部收缴,只得尴尬地清了下嗓子:“嗯,人来了就好,还带东西做什么。” 和外向的婶婶不一样,叔叔自年轻起就是一副闷葫芦的样,这点倒是和黎安很像。他本来还有点畏惧沈敬的身份,这么年轻就当了安安的老板,但婶婶却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 婶婶说,出门在外,咱们成不了安安的依靠,至少别露怯呀。如果让安安的对象以为我们屁都不敢放,安安以后会被欺负的。 叔叔这才强撑着努力不畏缩。 沈敬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在叔叔婶婶面前,他顺势坐在旁边。只要沈敬肯用心,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很快便愈发让叔叔婶婶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变好许多。 等到看他们吃完,沈敬估摸着黎安估计也要睡醒吃饭了,这才起身告辞,并主动说帮忙把一次性餐盒带下去防止留在病房里泛味。 “对了,”沈敬温和地说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二位的意见。” 他站着时,终于挥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度。 婶婶一下子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某种很严肃的大事。 “和安安有关系?”她问道。 沈敬:“陆氏集团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因此我即将起诉它。在调查取证期间,我发现陆家曾牵涉进雨花村一桩劳动纠纷案子,你们知道吗?” 婶婶和叔叔对视一眼。 “你……”婶婶迟疑道,“要起诉那个陆家?那个很有名的大集团?” 陆家有好几个大型企业经营,对他们这些底层老百姓来说,仿若庞然大物,甚至生不出讨伐他们的念头。 婶婶顿时有几分慎重。 沈敬看出了她的疑虑,主动解释道:“陆家如今许多产业已经破产被回收,不用害怕。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似乎与安安的父母有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当年的一些证据,我想帮安安重新起诉这个案子。” 婶婶嘴唇蠕动几下,最终把目光看向了叔叔。 亲人因为资本家的黑心薄情而去世,他们怎么可能会毫无芥蒂地遗忘仇恨? 只是没有门路可以报仇罢了。 病床上的叔叔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素来沉默寡言的他终于出了声:“有的、有很多……我哥哥死后,我很多次去工地上调查,不止我哥哥,还有其他几项事故受害者的劳动合同等证据都在、都在家里。只是……只是我……” 婶婶蓦然睁大了双眼:“你什么时候干的这些事情?” 连她都不知道! 当年媒体蜂拥而至,陆家也多次派人来打探,叔叔永远保持缄默,村里的人都背地里说他们一家只是图钱,窝囊且白眼狼,甚至有老人都跑到家里指着叔叔鼻子骂他没良心,好歹也得争口气。但叔叔什么都没有说,好在后来还是村支书出面开了个会,才没至于他们连村子都待不下去。 婶婶不知道叔叔怎么想的,她以为他和她想的一样,以抚养安安为最重要的事情。 “你、你个大傻子,哎哟!”婶婶眼圈红了,往叔叔背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语气却满是心疼。 “你……你自己一个人憋着这些,”她道,“也不怕给自己憋出病来?” 叔叔讷讷道:“我只是怕他们玩脏的,抢走这些证据。我就想着,万一哪天我快死了,我就拿着这些找媒体,然后吊死在他们家面前。” 那是他哥哥和嫂子的命。 日日夜夜如同噩梦一般萦绕在叔叔的心里。 叔叔抹了把无言的泪,对沈敬道:“谢谢你。让安安带你回家拿吧,就在我的枕头芯里面。” 沈敬朝着他们鞠了一躬。 “我会照顾好安安的。”他道。 婶婶抹了把泪:“晚上往山上走不安全,你们明天再去。记得让安安给我断电啊!” 告别医院,沈敬回到酒店,顺便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 黎安还在床上睡着,沈敬就搂着他,哄着迷迷糊糊的下属起来喂了点饭。 “安安,”沈敬问道,“我见家长了,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 黎安本来还在困着,这下子一下子清醒了。 “你、你跟我叔叔婶婶说了什么?”他紧张道。 实在是沈敬太过口无遮拦,荤话张口就来。 黎安紧张得连总是一口一个“沈总”都忘了称呼。 沈敬:“没干什么。唔,就是说,我会照顾好安安……之类的。” 他明明可以一本正经地回答,偏偏要在中途最关键的地方停顿含糊一下。 黎安大惊失色。 沈敬道:“完了,这下子你不得不对我负责了。” 黎安小声道:“会负责的。” 他身体被伺候好了,又补了一觉,总算把气色补回来了。 刚被沈敬从被窝里薅出来,脸上还晕着红意,连头发也有些微乱。 又漂亮又脆弱,怯懦与勾人在他身上表现得相得益彰。 沈敬突然叹了口气。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安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他说道,“有关你父母和陆家的事情。” 黎安抬眸。 他情绪不过分激动时,眸子永远是沉静漆黑的。 外表弱小,内核坚韧。 在离开医院之前,沈敬征求了黎安亲人的意见。 婶婶叔叔瞒了黎安这么多年,其实心里也很愧疚。但是总是犹豫着无法开口。 因为实在是过于残忍。 而沈敬也比他们两个老人知道的更多一些。 如果叔叔婶婶知道,日后黎安会因为不知情,从而彻底被陆秋吸食骨血,那他们两个估计日后无法再解开心结。 所以沈敬没说。 只是对还是犹豫不决的婶婶道:“我想,安安有知道一切的权力。而且,我觉得,他不会无法承担这些。” 如果心性脆弱,黎安早就在无父无母的那一天一蹶不振。而不是挑着家庭和学业的梁子,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沈敬的面前。 他做的或许不够完美。 但无人可以指摘他。 下属静静地坐在原地,听着沈敬将过往他所不知道的一切真相细细讲述。 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又一点点消散。 沈敬说到最后时,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狠了狠心,才做完了收尾。 因为黎安坐在他旁边,他却觉得下属好像苍白得像是海里蒸腾的泡沫,很容易便虚无消散。 沈敬问道:“安安,你还好吗?” 黎安好久没有回复他。 就在沈敬都甚至怀疑是自己决策失了误,他才彻底地抬眸看向了沈敬。 黎安的脸色还是很白,声音小却掺杂了某种坚定的感觉。 “我……沈总,雨花村的事情,对你的个人起诉没有帮助。” 沈敬喉咙一紧:“为什么?” 他以为黎安是受不了打击,选择逃避。 但沈敬又怕这遗憾成为他终身的梦魇。 好在黎安说道:“我想自己起诉。” 沈敬猛然松了口气。 然后他一把抱住黎安。 “安安,不用为过去所痛苦。”沈敬说道,“和以前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就好了。” 黎安被他抱着,肩颈相偎。沈敬很用力,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 脖子侧突然传来冰凉滑腻的感觉。 沈敬一个哆嗦,意识到是黎安的泪水。 这一次,没有宣泄,只是如同细小的泉眼一般,断断续续地细水长流。 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苦难消融在哭声里,却又因为积攒太满,只能一点点地以眼泪的方式缓慢流出。 沈敬抱的更紧了。 “安安,”他道,“难过的话,可以哭出声,也可以打我几下。” 话音刚落,沈敬的身子一僵。 随即他脸上神色古怪起来,浮现出潮红。 “安安……”沈敬说道,“不是这种打人的方法。” 下属埋在他的脖子里,用牙齿轻轻啃咬着沈敬的脖子。 像是小猫踩奶一般。 “我……”黎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想**。” 沈敬瞬间僵硬无比。 第33章 社畜(完) 沈敬从便利店买了工具。 但确实没想到“做。爱”两个字是明晃晃从下属嘴里说出来的。 他一边喜不自胜, 又一边诚惶诚恐。 疑心是黎安一时情绪激动,而做出的冒失决定。 沈敬和黎安对待感情以及由感情衍生出的种种行为的态度,某种程度上算作殊途同归。 沈敬希望黎安是在完全自愿且乐意的情况下, 才能去完全地接纳他。 “安安, ”沈敬道,“你考虑清楚了吗?” 黎安话说出口,就有点羞涩。 也是因为一时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种孟浪的话。 偏偏沈敬还要再问他一遍, 像是要确认一般。 可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呀? 黎安羞红着脸点头。 沈敬呼吸轻扼。 虽然已经无数次臆想过下属, 但猛然美梦成真,反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作为一个新手, 能够勉强记得大致流程, 已经是沈敬那过人的智商所全力挽救的效果了。 哪怕是黎安,也能发现平日游刃有余的上司此时显得颇有几分笨手笨脚。 连衬衣扣子都差点解不开。 倒是头一次见到沈总如此青涩的模样。 不过等到沈敬把兜里面的超大尺寸避孕套放在桌子上时, 社畜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之后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之前虽然没有深度接触,可终归是有过治病经历的。黎安终于意识到,那东西是要被他吃进去的。 怎么可能做的到! 箭在弦上,黎安白着脸,萌生了退缩的念头:“要不, 沈总,我们还是……” “没关系的,安安, ”沈敬说道, “我有学习过, 慢慢来,不会很难受的。” 他说这话时,两个人的鼻尖相抵。 黎安能看见上司平日清冷威严的脸上染上私人的情愫, 泛着红,微微蹙着眉,隐忍却像是暗里藏了一把刀锋的样子。 黎安又瞬间心软了。 沈总已经被这病折磨的很厉害了。 在这种时候要是硬憋的话,对身体也不好。 何况沈敬既然说他已经提前学习过,黎安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上司连这档子事一定也会做的非常优秀。 一时心软,鬼迷心窍,黎安松了口。 然后,他哭了。 哭得非常厉害。 泪水不要钱似的倾泻而下。 因为黎安确实没想到,沈敬这么一个全面优秀的六边形人才,居然在这种事上烂的一塌糊涂! “太疼了……”黎安呜呜咽咽地说道,“我讨厌你。” 沈敬心疼地亲了亲黎安的唇角,也有些后悔。 他没想到自己会表现的这么差劲。 “对不起,安安,”沈敬说道,“让我多多练习,我会进步很快的。” 黎安一听还要“多多练习”,吓得愈发面无血色。 “不,”黎安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不要再和你做这种事情了。” 沈敬:“那不行。” 仿佛关键词触发了沈敬某处情绪的开关。 他的声音猛然夹杂了些怒气。 “只能和我做。”他执拗地说道,“安安,只能和我做。” 后来,好歹也是从痛楚中缓解过来,终于品尝到了几分美妙。 但黎安实在经受不住头一次开荤的瘾病上司,到了后半夜几乎已经神智完全涣散,迷糊地晕睡了过去。 翌日。 沈敬把黎安叫醒,投喂了一点早餐。 他则是出去接了几个工作电话。 黎安作为普通员工,加上用的是年假,手续什么都准备妥当,所以不用额外加班。 但沈敬不一样。 他当时以为黎安要跑路,急急忙忙地从B市赶来,手续都是林助理和小周助理帮忙办的,工作没有提前交接的后果就是哪怕现在已经是在休假期间,沈敬还是要随时随地赶工作补救他的烂摊子。 识海空间里,被屏蔽了一晚上的系统终于出来了。 黎安坐在软垫上,愁眉苦脸地喝粥。 系统778幸灾乐祸:“看样子,你也没完全爽到嘛。” 黎安木着脸:“为什么主角攻的活可以和前夫哥一样烂。” 昨天晚上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黎安:不嘻嘻.jpg 好在稍微比前夫哥稍微好那么一点。 不至于让黎安难受到直接脱离世界。 后面还是有爽到的。 就是第二天实在不是很美妙。 黎安没想到沈敬居然把那玩意塞在他身体里堵了一晚上。 怎么会有人如此恶劣! 衣冠禽兽! 沈敬解决完工作的事情之后,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坐在黎安身边,软声道:“安安,我知道错了。” 黎安本来其实也没有多生气。 就是太不好意思了。 沈敬是真的有点愧疚。 他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痴缠了。 在第一次彻底得到黎安的那一刻,沈敬终于理解了交。媾的意义在于什么。 他和黎安融为了一体。 如果可以,沈敬甚至希望他和黎安变成并蒂树,枝节交缠,永不分开。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被老婆扇了一巴掌。 不过,扇巴掌也是很好的。 黎安根本舍不得用力气。 掌心肉又软绵绵的,像是小猫挠人。 当时又给沈敬扇出了感觉。 因此酒店的早饭在外面都快放凉了才被沈敬取过来。 黎安嘟囔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沈敬:“我一定。” 他们吃完饭,就往雨花村走去。 黎安没想到婶婶甚至提前通知了村支书。 当他和沈敬一下车,就瞧见村支书迎了过来。 “安安,”村支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啊。” 黎安忙道:“顾叔,您怎么还过来接我了?” 村支书:“因为安安你现在可是咱们村子的大恩人啊。这位是?” 村支书注意到了黎安身边的男人。 衣着不凡,容貌不俗,显然不是普通人。 黎安笑了笑:“顾叔,是我对象。” 村支书睁大双眼。 他不知道黎安的性取向。 雨花村毕竟观念封建,叔叔婶婶哪怕知道了,也给黎安瞒的死死的。 不过村支书是当年的大学生来支援乡村建设的,接受能力相对来说要强一点。何况黎安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顾叔和叔叔婶婶的观念一样,这孩子只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其他的都是小事。 “啊,不知怎么称呼?”村支书道。 沈敬道:“您叫我小沈就好了。” 直到来到叔叔婶婶家,黎安才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婶婶还要让村支书去接他们。 因为他们搬家了! 一开始的老建筑还留在原住址,叔叔婶婶在村支书住的房子旁边重新修了一栋二层楼,占地面积不小,应该是刚修没多久,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搬过来。 顾叔笑道:“认不出来了吧?你总是一年半载回那么几天,你婶婶不想让你操心盖房子的事,就想给你一个惊喜。” “她说,他们两个人生于雨花村,长于雨花村,不想去县城里面,建个‘楼房’和我这个老家伙陪伴。” 顾叔当年来支援建设,久而久之和雨花村生出了感情,一直就没走,在这里成家立业。 只不过妻子早年因病离世,顾叔的女儿在黎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给他送了自己的二手手机。黎安大二那年听说她选择了和父亲一样的道路,因为在山洪救人光荣牺牲。 如今顾叔孑然一身,大约叔叔婶婶也不想他太孤单。 黎安眉目软了:“随他们开心就好啦。正好和顾叔在一起,你们还能一起搓个麻将。” 顾叔:“你这两年还往村里面捐钱盖了不少基础设施,要我说啊,和城里面也没差。” 他把黎安送到家门口,就挥手告别了。 黎安和沈敬在新房子里面翻找到叔叔放的证据。 部分纸张泛黄,是叔叔亲笔抄写的一些受害者家属的口述或者是家属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那些纸张上面笔墨有的明显在深处晕染开来,像是常年的泪痕。 沈敬拿了公文包,仔细地将证据帮忙收集好。 他们没有马上离开。 黎安带着沈敬在村里面转了一圈。 怯懦的社畜回到家乡之后,放开了许多。 沈敬注意到,雨花村如今没有太多年轻人,大都是一些老人。 但却有许多明显是新建的基础设施。 比如说,老年健身中心、小有规模的医疗室以及新装修的小学。 “其实都是政府这两年集资帮忙修建的,”黎安道,“我就找顾叔让他帮我找了途径,将这些年多余的积蓄捐在了这里。” 当年是乡亲们助力他去的B大,黎安便在毕业后,尽其所能地回报他们。 “我给你的那些钱……”沈敬神色微动。 黎安:“也在这里!” 沈敬眉目怔忪。 他以为黎安拿钱去给陆秋还债了。 黎安拉着他,来到了小学门口的告示栏。 “这个告示栏会登记一些社区捐献者的姓名,”黎安道,“我们的名字在这里。” 沈敬的目光顺着黎安落到上面。 瞧见两个并列的名字。 像是互相拥抱的他们。 黎安突然很认真地望向沈敬。 “真的很谢谢你,”他说道,“沈总。” 沈敬下意识地错开目光。 他突然觉得有些羞愧。 “其实,”沈敬道,“你不应该也上报我的名字。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本是挟恩。 沈敬头一次发现人居然如此卑劣。 他怎么认为这样坚韧的黎安,会真的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放弃自尊呢? 沈敬突然很想在这一刻亲亲黎安。 黎安又说道:“我其实很早就崇拜沈总了,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刚踏入大学校园的黎安茫然无措,各种新奇东西纷至杳来,再也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选择、该如何继续往前走。 然后他听见了室友们讨论的名字。 从此确定了一生的目标。 想要学着他,努力往前走。 直到并肩。 沈敬突然拉住下属的手臂,微微使劲,在黎安惊愕的目光下,吻了吻他的额头。 “其实该心存感激的人是我,”沈敬笑道,“我该再努力一点,不要被这么优秀的安安抛下。” 黎安红了脸,连忙左顾右盼,看看周遭有没有乡亲。 再然后,黎安带沈敬去了祖坟。 坟头最前面的两处新坟,是黎安的爸爸妈妈。 黎安拉着沈敬在他们坟头絮絮叨叨说了些话。 带他见了家长。 微风浮动。 茅草被吹倒。 沈敬忽然注意到,在这两个坟堆中间,还藏着一个隐蔽的小土包。 是自然形成的吗? 还是人为的? 沈敬没有多问。 他静静瞧着,黎安在临走前,悄悄将路上带过来的满天星,放了一朵在小土包上。 * 对陆家的起诉紧锣密鼓。 陆家人根本没有任何应急风险措施。 而在沈敬起诉之后,紧接着,黎安也以受害人家属的名义上诉,要求检查陆家人名下房地产开发的劳动合同以及工地设施风险是否达标。 在法院重新受审案的前一天晚上,有一封匿名邮件出现,直接曝光在媒体上。 是陆秋非法贷款、偷税漏税等为代表的陆家人的经济犯罪案。 案件性质发生大改变和升级,那封邮件将陆家涉事的人全部送去拘押待审。 黎安出于“关心”的目的,再次和陆秋见了一面。 陆秋隔着一层玻璃,他看着黎安,只觉得这个多年暗恋自己的人变得分外陌生。 “是你……?”陆秋怒不可遏道,“黎安,这些文件只在我的电脑上!我的电脑之前只让你用过!” 陆秋之前刚住到黎安的房子里时,还是很感激黎安的。 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弥足珍贵。 陆秋因此全然信赖了黎安。 当时陆家大乱,陆秋只能暂时用电脑临时接收了一些重要文件。当天晚上,黎安的笔记本不小心淋了水出现黑屏,社畜以需要赶工作为由,借用了陆秋的电脑。 陆秋当时还不知道黎安和他有世仇。 不然……不然…… 陆秋死死盯着黎安,只觉得一口苦涩从嗓子滑入肺腑。 “黎安,”他轻声问道,“你一开始不知道我是陆家人的时候,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陆秋现在输的彻底。 但他还是很恨沈敬。 陆秋总觉得,似乎就是从沈敬出现的那一天,他和黎安的关系就像开启了加速键一般快速走向了终结。 如果不是沈敬帮了黎安一把,以这个从雨花村出来没有任何势力和财力的土包子,费尽心机想要起诉陆家,或许还需要许多年。 哪怕是再骗他许多年也好啊。 陆秋不后悔在那一天顶包了黎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救命恩人”。 医务室里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实在是太干净太美好。 陆秋第一眼,就不可自拔地想让黎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明月应当独照他一人。 那个时候,黎安对他的感情应该是纯粹的爱吧? 却没想到,面前的黎安突然变了。 明明还是那张脸,那具身体。 却再也找不到让陆秋当时迷恋不已的如同白纸一般的干净。 仿若居高临下的审判者。 黎安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味。 “啊,你说初见那次啊……” 陆秋突然想暴躁地打断他的话。 想求他不要再说了。 但是黎安像是终于露出獠牙的森然的蛇。 他说道:“关于那个好心人,从一开始就是我编的啦。” 是系统778捏了个NPC,帮脑震荡的黎安送到了医务室。 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需要黎安报恩的人选。 陆秋的脸上的血色尽失。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被黎安玩弄的小丑。 “好啦,恭喜你罪有应得。”黎安道,“江湖不见。” 他拍了拍手,像是在为陆秋滑稽的人生演出而喝彩。 走出去的那一刻,阳光洒在了黎安的身上。 黎安眯了眯眼。 系统778尖叫:“你怎么把主角受送进去了啊?!” 黎安:“你看,世界没崩坏啊。” 系统:“……” 等等,好像确实没崩坏? 难道…… 黎安:“经过实验证明,只要主角不彻底确认死亡,位面是不会崩塌的啦。” 系统778:“那你那次引发的世界崩塌……” 黎安纠正道:“是男主。” 系统778吐槽:“男主还不是为了你。” 黎安垂眸:“他朝自己开了一枪。然后趁着位面崩塌,把本来都快脱离的我拽回去了。” 系统:“我草。” 这他妈男主是个疯狗啊! “嘶,这么说着,”黎安道,“感觉一阵恶寒,好像前夫哥还在阴魂不散的地纠缠我。” 还好。 这个世界的男朋友是个正常人。 黎安恢复笑容,拉起靠在车边的沈敬的手。 他说:“我们回去吧,男朋友。” 阳光很好。 他们朝着未来稳步前去。 【位面结算中……】 【人设演绎:S(完美!)】 【惩罚任务:S(完美!)】 【位面剧情:D(崩坏严重)】 【最终结算为:60分】 【恭喜宿主任务合格,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医院。 白大褂金发医生将病历啪地放在桌面上。 “黎安,你身体里的慢性毒已经查出来了。很遗憾,它有一个副作用。” “每五天,必须找一个人做。爱。一旦无法缓解药物带来的**,我们的努力将会付诸东流。” “简而言之,你不做。爱,就会死。” 他缓缓说道。 第34章 教父(1) A城, 医院。 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阳光倾斜在桌前的落脚处,将修长消瘦的身影镀了一层暖意毛边。 金发医生一边说, 目光一边忍不住在面前的病人身上打量。 病人有一张来自东方的古典面孔, 纤细的云烟眉,狭长上挑的丹凤眼,整张脸在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嘴唇也毫无血色, 薄薄一层, 好似他这人整个在凉薄水里漂洗过一样。 连衣着和他们也是不一样的。 一身贴身的黑色连体唐装,将身形的窈窕勾勒出来。生的瘦, 但却瘦的恰到好处, 腰细的仿佛能够一只大手握住,但手臂处又有很明显的肌肉轮廓, 显然不只是柔弱的古典花瓶。 “咳咳……” 病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将拳头抵在唇边,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因为太过剧烈,连身子都哆嗦起来。 医生看见他的肩胛骨凸起,快要顶起布料, 像是被砍断的天使的羽翼,过长的黑发顺着柔顺的绸缎布料滑下来,随着咳嗽的程度, 发尾跳动, 将光线也带起。 因为咳的太厉害, 脸上染起绯红色,给过于冷厉寡情的眉目增添了艳丽。 旁边的古铜色高个保镖扶住他,锐利的目光从墨镜后面射出来, 写满了对医生的警告。 医生这才察觉到自己居然失态了。 他干咳一声,忙想起自己的工作。 “黎安,”医生道,“我们医院是A城针对这方面最好的医院,哪怕是私人性质的,也找不出更好的治疗方法。何况疗程已经过了四天,药物已经服用,倘若再更换治疗方案的话,还要考虑之前的治疗影响,只会让情况更加复杂。” 名为黎安的东方青年终于止住咳嗽。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我们在治疗之前,你可没有说过这个副作用。” 医生的脊背微凉。 原来脸上的笑意尽收。 黎安的眸子落在他身上时,没有多少预想中的狎昵。 只让他感觉到很冷。 寒冷刺骨。 “喂,黎安,别这么说,好歹也是大学同学,我怎么会害你呢?”金发医生絮絮叨叨道,“当时你和老教父一起送过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只能事急从权。后来老教父一死,要不是我打电话催你来复诊,你这个大忙人怕是连自己中毒都忘了吧?” 黎安听他胡扯一大堆,表情依然没有波动。 只是终了,问道:“真的会死?” “真的。”金发医生道,“虽然我知道你们东方人比较保守……但是还是不要保守到没命的份上吧?如果你实在放不开的话……” 金发碧眼的帅气医生朝他眨了眨左眼。 “宝贝,我愿意成为你的长期床伴。” 话音刚落,医生就感觉眼前什么东西闪过。 反应过来的时候,保镖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冰冷坚硬的枪口抵着他的后脑勺。 黎安这才露出了和他见面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美人笑得森森:“你可以再说一遍。” 医生正襟危坐,给自己比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哈哈,”医生道,“教父,我开玩笑的。”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领略到了这位新教父的冷血狠厉之处。 A城前不久变了天。 大名鼎鼎的唐·丹斯顿死了。 一代传奇教父的人生落幕。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教父死后,继任的不是他那个一直在H国和母亲居住的亲儿子。 反而是一个没有任何西西里血统的、来自H国的年轻人。 他是老教父身边最忠心的属下,平时的工作主要是替教父打理一些洗白的产业。 甚至连杀人都没有过。加上本就脆弱的外表,几乎在他们这个行业里没什么存在感。 但偏偏他打破了A城的魔咒。 成为第一个非血统家族之外的教父。 反对抗议自然强烈,不过反对激烈的那几个老人后来都人间蒸发了。 医生狠狠打了个哆嗦,终于发觉自己实际上是作了个大死。 这位新任的教父似乎最讨厌别人拿他的相貌说事。 “但是、但是,我以我的医德发誓,”医生道,“这个药就是针对你的!上帝来了,它的副作用也没办法解决。” 黎安垂眸。 在医生的呼吸和心脏全部双重停止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 “阿龙,”他说道,“我们走吧。” 保镖这才挪开已经上膛的枪口。 医生拼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像一滩水一般滑坐在椅子上。 “小教父,”即使这样,他依然像个求偶的花孔雀一样向黎安露出暧昧的笑容,“下一次治疗是在周五。我希望见到的不是你的尸体,而是被男人喂饱的你。” 子弹打在他的皮鞋旁边。 黎安臭着一张脸,收回手枪,像是觉得这里是什么垃圾场一般,快速离开。 听到枪声之后,几个护士和医生匆匆赶过来查看情况,发现作为他们医院活招牌的威廉医生还活着之后,才松了口气。 “是那个东方大美人开的抢吗?”一个黑皮护士激动道,“我的上帝,这也太辣了吧!” 另一个高个黑发医生则翻了个白眼:“教父的枪准还是差劲了些,怎么没把你打死。” 威廉整理了下领口,语调嘲讽:“打死我,让你有机会评职称吗?” “唉,所以教父同意了你的治疗方法?那他为什么还开枪?”另一个护士问道。 威廉笑了笑:“因为有的人只是表面高冷,实际上心里是个纯情小孩。” 他这么没头没尾、云里雾里的话,引发了一阵冷场。 良久,不知道是谁把心声说了出来。 “靠,真希望和他打炮的人是我!” * 黎安支开尽职尽责的保镖,走入一间鱼龙混杂的酒吧。 灯光和音乐声刺激着耳膜,黎安穿过摩肩擦踵的人群。 有一些没有眼色的人无意中瞥见黎安的五官,便会下意识想要蹭到他的身边去。 可紧接着,都会被东方青年手里灵活玩转的蝴蝶刀所吓住。 殊不知,黎安此时正在识海空间和系统发疯。 黎安:“778,looking my eyes!你忘了你上个世界答应给我找什么人设了吗?” “你看,你有钱,有权,还是大家公认的好看,”系统778道,“之后还能躺平,多爽啊。” 黎安:“呵呵,去你妈的。” 系统:“那我问你,物理躺平不是躺平吗?” 黎安:“……” 黎安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系统:“我就不信,你成了植物人,主角攻还能主动爬床怎么滴?!” 这个世界的黎安身份是黑白通吃的大佬,但实际上就是个怨种工具人。前大佬只是担心儿子稳不住家族产业,因此把黎安这个忠心耿耿的属下推出来挡枪,等黎安好不容易将家族整个洗白上岸,他就被死对头家族设计了一场车祸。本来抢救回来了,车祸中间耽误了治疗,神经毒素发作而变成植物人躺尸床上。 主角攻因此既继承了教父的家业,又继承了教父的未婚夫。又因为教父的未婚夫实际上和主角攻私底下还有些狗血纠葛,导致主角攻对未婚夫又爱又恨。不过他最恨的还是黎安这个工具人教父罢了,因此为了报复他,故意在病床前对未婚夫进行酱酱酿酿。教父只是植物人又不是真死了,心里面痛苦煎熬,直到半年后毒素摧毁神经,才终于死亡。 黎安:“哇塞,我要向主神告发你上班时间看海绵宝宝。” 系统:“那我就告发你死性不改睡男主!” 一人一统在识海空间里骂骂咧咧。 最后系统哼唧唧道:“反正还有不少时间,你到时候多睡几个器大活好的的优质男人不行吗?别老惦记主角攻受了。” 黎安:“看我心情,看你表现。我要长得帅的。” 系统:“包的!” 它只以为黎安是喜欢睡男人,因此才在这个世界想了个馊主意。 只要赶在主角攻受出场之前,满足了黎安。 那黎安应该不会再搞事情了吧? 打工统的绩效快扣光了QAQ! 穿过层层人群,黑发青年坐到了吧台上。 他周边本来还有些人,看见黎安的外貌后,突然全部退避三舍。 导致热闹的酒吧里,以黎安为半径,空出了一块清静的地方。 吧台旁有个同样东方面孔的男人。 比黎安要高一些,穿着酒保的制服,容貌艳气,有一双很勾人的狐狸眼。 “哟,小教父,好久不见。”他笑吟吟地趴在黎安前面,“我还以为除了定期产业管理,你不太喜欢来这里呢。” 黎安:“确实。” 黑发青年很不适配这种充斥着酒精与欢愉的场合。 他坐在这里,冷的像是一捧细雪,格格不入。 “林宪,给我找个干净点的人。”黎安说着,似乎不习惯地顿了顿,“要男的。” 林宪猛地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老板刚来就要干这么劲爆的事情。 林宪:“咳咳咳!小教父,你受什么刺激了?” 在他们这行,性生活混乱的是大多数。暴力和性是绕不开的捆绑话题,不论男女。 只有黎安一直洁身自好,连个交往过密的友人都没有。 “不是我想,”黎安烦躁道,“是之前我和老教父一起被绑架的时候,那群人给我注射的神经毒素,必须要靠做。爱。” 他说完,抿了抿唇。 这也太鬼扯了。 林宪会信吗? 不会觉得他是婊子还要立牌坊吧? 没想到林宪猛地抬头,抓住了黎安的手腕:“我怎么样?我二十七岁身高一米八八洁身自好不吸烟不喝酒从没有跟任何人上过床,营业酒吧只是因为爱好是赚钱,你可以先验货……” 黎安的蝴蝶刀对准了他的喉咙。 林宪:“……” 林宪崩溃道:“凭什么,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不要窝边草。”黎安道,“给我找个没权没势的漂亮一点的小男孩,我去顶楼了,两个小时内把人给我送上来。” “对了,要成年的。” 小教父说完这个,不顾林宪即将崩坏的表情,就施然离开了吧台,进了旁边的专属电梯。 林宪:“……” 林宪心里面酸的要死。 他抓了抓头发,压下心头古怪的嫉妒。 开始吩咐手下把酒吧灰色产业链里养的那几个少爷带了过来。 他们长得好看,甚至是专业院校出身,平时在酒吧表演才艺,但如果有大佬看中他们,少爷本身也愿意的话,酒吧就能给他们牵线搭桥。不过因为林宪确实保证如果少爷们不情愿的话,哪怕大佬强迫,他们也会保护少爷们。 但毕竟一朝得势飞黄腾达,做这行的本来就不是什么纯良小白兔。 不情不愿的还是少数。 只不过敏锐的直觉总让他有股子不安。 仿佛是暗地里有一道阴暗怨毒的目光在盯着他。 可是周遭都是放飞自我的酒鬼,林宪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道不安目光的来源。 直到林宪和一个少年撞上了。 “对、对不起,林先生!” 那少年连忙道歉。 少年比林宪还要高出一截。 他长得很正,皮肤白皙,五官秀气,像是林宪在H国读书时,同桌女生会看的校园小说里的白月光男主。 “喻深?”林宪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喻深咬了咬嘴唇。 他是半个月前来这里当“少爷”的。 据说喻深是来这里留学艺术,但家里出了变故,父亲死亡,母亲重病,不得已来酒吧赚钱。 不过喻深一直是纯粹赚钱。 因为他态度坚决,林宪就一直帮他挡了所有骚扰。 喻深这两天请了假,说是母亲病重。 林宪没想到他突然找了过来。 喻深今年也才十八岁,加上长得纯良,为人也一直礼貌客气,简直像是别人家的小孩。 林宪也有个弟弟,因此对喻深多了几分爱屋及乌。 没想到喻深这次对林宪说道:“林哥,是有大人物要少爷吗?” “我刚刚看见那个大人物了,林哥,我现在很需要钱,可不可以……让我去?” 林宪注视着喻深。 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 怎么感觉这家伙就是照着黎安的审美长的? 林宪本来刚想答应帮喻深的忙,可对于危险的长年敏锐让他悚然一惊。 像黎安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美人计是常见的把柄。 如果遇到了一个完全符合喜好的理想对象,那反而要小心了。 极有可能是杀猪盘。 林宪鬼使神差道:“那位大人物不喜欢你这种的。” 喻深脸色猛然变了:“那他喜欢什么?” 林宪虽然觉得喻深的态度有些怪异,可还是以为喻深是要钱太过急迫。他便道:“缺多少钱,找我助理,我先给你补着。至于这种事,哥劝你,不干净,还是少淌浑水吧。” 喻深幽幽道:“林哥是想自己去的吧?” 林宪面色一变。 但喻深却好似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脸上露出惊恐畏缩之色,像是无意做错事的好孩子,局促而不安:“林、林哥,对不起,我刚刚说错话了。” 林宪的心思被人戳破,又羞又恼。 但喻深平时又太听话,最终还是基础印象赢了。 林深声音变得有几分不善:“你快走吧,钱我还是会借给你的。这种事不要考虑了。” 恰好手下已经通知他,他就没再理会喻深,转身走了。 喻深盯着林宪的背影,目光一点点变得怨毒。 他的口型无声念了两个字。 贱人! 第35章 教父(2) 手下分别通知少爷们, 不管是在家还是就在酒吧,说的时候没人敢用教父的名号,只是含糊不清地说“有个大人想初次尝试”, 但大家都是人精, 懂得都懂,等到集齐在一个包间里之后,林宪觉得自己就像误入了盘丝洞。 各种劣质香水混杂在一起,差点没给这个真少爷给熏吐。 林宪一脸嫌弃地来回看, 这些人上赶着当鸭子, 把自己画的浓妆艳抹,简直像是百鬼夜行。 这要是直接随便挑一个给老板。 林宪怀疑他老板会选择直接死掉, 顺便拉他陪葬。 几个手下一见林宪的脸色, 面面相觑,就知道他们可能把事情办的有些砸。 林宪再也不想多看这些人一眼, 怕晚上精神污染做噩梦。他对离得最近的一个手下道:“你看我怎么样?” 手下是个纯正的壮汉直男,听着老板猝然的发问,他瞳孔猛地收缩,露出世界观崩塌的惊恐表情,发了一声怪叫:“啊?!” “啊什么啊?”林宪一巴掌扇他卤蛋似的脑袋上, “我问你话,你回答就行了。” 卤蛋壮汉嘴唇哆嗦半晌,感觉这是要良心还是要工作的实际难题。 “林、林哥, 你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卤蛋壮汉脸上露出便秘的表情, 憋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但就是和教父要的漂亮小男孩不沾边。” 林宪破防地哈哈笑了两声。 然后猛地用长腿踹了一脚壮汉手下。 “我能不知道?草,”他表情狰狞, “这些个娘炮有什么好的?” 林宪现在心情很是矛盾。 一方面,林宪巴不得黎安谁也看不上,让他捡漏。 但另一方面,对新教父的忠诚伴随着刚即位的血色牢牢印刻成了林宪的本能。 必须要找一个出来。 如果表现出其他心思……林宪打了个冷战,不敢去想那些人的下场。 他只能烦躁地忍受着空气里的脂粉香水味,让这些人排成队,一个一个从林宪的面前走过。 最终林宪目光落在了一个个子高挑的少年身上。 他有点出神。 心想,现在的小孩子营养都这么丰富了吗? 喻深一米九,面前这个的居然和喻深身量差不多。 但和喻深的风格却大相径庭。 也不知道是谁上的浓妆,简直把本来的五官完全遮盖住了。 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五官极其漂亮。 对,漂亮。 喻深是仿佛只在小说里存在的白月光的话,那面前的人则漂亮的更真实,眉目糅杂着酒气财色,有些俗气,像是一朵最廉价的红玫瑰。瞳孔是琉璃淡灰色,无机质感略微冲淡了身上的风尘气,也抵消了一点立体五官的攻击力。 又是一个很像完全按照黎安口味捏造的男生出现了。 不过和喻深比,气质上还是逊色一些。倒是让林宪稍稍放了心。 许是林宪盯着他的时间长了些,那少年露出一个笑容,紧张而带着些讨好。 青涩笨拙地冲散了他先天条件带来的氛围感。 反而让林宪彻底拿定了主意。 “去把你的妆卸了,拿着这张卡,坐最右手边的电梯上去。”林宪说完,念出他制服胸牌上的名字,露出一个虚假鼓励的标志笑容,“温思,不要干不该干的事情,伺候好了他,也许你这辈子都不求吃穿了。” 温思的眼中迸发出渴望而感激的眼神。 他的声音和外表不太符合,有些温和低沉:“谢谢林哥!” 温思本来没想过今天能够被选中。 他是妓女的孩子,生父不详。 刚成年,就被母亲卖进了这里。 母亲拿到了高昂的卖身钱,丝毫不考虑儿子以后的处境。 但温思的心气很高。 哪怕知道他这辈子如果还想继续爬,在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却徒有一张脸蛋的情况下,只能走母亲的老路子。 可母亲那种的妓女也太低俗了。 温思想,哪怕是卖,他也要卖给最位高权重的。 这一次,他打听了那个大人的身份。 新晋的……A城教父。 温思心脏砰砰直跳,意识到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从来不会害怕竞争。 因为温思永远自信他只要想争抢,将会成为这些人的第一选择。 温思在几个保镖的带领下,被暴力卸了妆,露出一张干净而漂亮的脸蛋。他头发是亚麻色,卷曲而蓬松,显得像是魅魔和天使的结合体。 对着镜子,温思捧着自己的脸,扪心自问。 他会被那个大人喜欢吗? 在黎安和林宪说话的时候,温思大着胆子,偷偷去看了那个让人风声鹤唳的新任教父。 东方青年的长相看不出年龄,只是让温思觉得像是林宪偶尔会显摆的陶瓷美玉。 泛暖的灯光下,却独他一身的冷意。 温思头一次害怕自己的相貌取悦了不了别人。 保镖四面环绕,如同押解犯人一般,将温思送进了那个大人的专属电梯。 他们止步于电梯外。 温思看着电梯门紧紧关合,拍了拍紧张到快要让心脏跳出来的胸口。 兴奋之后,温思突然猛地打了个哆嗦。 一阵恶寒猛地涌了上来,如同一个人在酷热的夏天溺死在了冰冷的海底。 温思面色微变。 终于意识到好像一直有股满怀恶意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着在他身上。 他前后看了两下,确定电梯只有自己一个人。 温思更不安了。 这种阴冷而恶寒的目光,像是恶鬼一般。 他搓了搓胳膊。 连最开始的雀跃都因此泼了些冷水。 电梯一开,温思就急不可耐地踏了出去。 但是身上的感觉没有消退。 温思感觉自己要神经紧绷到爆炸了。 直到在楼梯间停下,听见了明显的呼吸声。 温思“啊”了一声,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熟悉的发白破旧鞋子。 黑暗中如同鬼魅一般浮现出来了室友喻深那张泛白的面无表情的脸。 “喻、喻深?”温思道,“你怎么来了?你妈妈最近的病好些了没?” 温思本能地在喻深的注视下后退了几步。 尽管是合租了几个月的室友,但温思突然觉得面前的喻深无比陌生。 喻深静静盯了他一会儿。 变回了温思日常所见的那个脾气好的东方留学生。 温思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自己疑神疑鬼。 应该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因此才有点神经过敏。 “喻深,你是跟着我上来的吗?”温思轻声道,“我是要去服务大人的,顶楼除了我之外,不能有人上来,你还是趁着没被人发现赶紧离开吧。” 喻深抬眸。 可能温思自己都没发现。 他此时说话时,语气里满是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喻深露出友善的笑容:“今天早上,我发现公寓的门从外面反锁了,是你忘了我还在家吗?” 温思脸上快速地滑过一抹心虚。 “啊,这个,”他说道,“不好意思啦,我今天早上走得急,犯了糊涂。” 喻深:“原来是这样。” 他咬字很轻,半截身子融在黑暗里,就像是只有半边是活人一样。 温思的恐慌感再次涌了上来。 “喻深,真的很对不起!”他双手合十,“等回去不管是精神补偿费还是其他,我都会答应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喻深脸上的笑容愈发鲜明了。 他沉沉盯着温思,缓慢说道:“我还以为你怕教父看上的是我,因此才故意反锁我在家呢。” 温思面色大变。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球,温思厉声叫起来,“喻深,你想要干什么!” 喻深终于彻底走出黑暗。 方才温思看见反光的物件,是喻深手里一直紧攥着的针管。 “只是普通的麻醉药剂而已,”喻深还是挂着笑容,“不会害你的。” 温思哭了:“我错了,我不该嫉妒你,怕你抢走教父,才故意反锁你在公寓的!喻深,我不要教父了,你放过我……你……我马上就走……” 喻深已经握着他的肩膀,狠狠将他掼在墙上。 明明平时看起来那么温和,但力气却惊人的大。 温思觉得他就像地狱的恶鬼。 喻深一把将针管戳进温思的脖颈。 方才还鬼哭狼嚎的少年顿时就失了全部力气,软绵绵地瘫在地板上。 喻深终于不笑了。 温思惊恐地发现喻深对麻醉药剂的用量掌握的很精准,恰好控制在了一个让他四肢无力却意识不至于完全消失的剂量。 让他可以清醒地看见自己就像个待宰的羊一般,被喻深拖进了楼梯间的暗房。 鬼知道他从哪里拿的钥匙! 温思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糊在脸上也依然没有影响他的美貌。 但喻深只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妒意。 他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在温思脸上隔空比划了几下。 温思听见他在自言自语:“教父居然喜欢这种长相吗?好讨厌,这张脸为什么不能是我的?能不能剥了皮,安在我的脸上呢?” 温思快吓疯了。 相处了几个月,他才终于发现这个同事和室友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格! 好在喻深比划了几下,啧了一声,似乎还是太过嫌弃,最终只是把温思的制服扒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他把温思反锁在暗房里。 自己沿着走廊找到了包间的门。 顶楼从墙壁到地板都是世界顶级隔音材质,走廊里的动静传不到黎安的耳朵里。 喻深一打开门,就被人蒙上了眼睛。 “温思?”沙哑的声音。 像是一簇火苗,让喻深浑身都战栗起来。 他戴着眼罩,脸上诡异地浮现出红晕。 喻深露出羞涩的神色。 “大、大人,”他道,“我叫温思。” “嗯。” 淡漠的回应。 仿佛最开始的询问只是例行公事一样。 喻深被拽着领带,一步步来到了床边。 而后,他听到那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跪下。” 第36章 教父(3) 喻深毫不犹豫地按照指示行动了。 他的眼睛努力地在眼罩的遮挡下睁大着, 竭尽全力想要看清面前人的样貌。眼珠被布料摩擦着,又疼又干涩。 即使是这样,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喻深感觉到有几分委屈。 地毯很软, 膝盖跪在上面完全没有不适, 反而像是陷入了温柔乡。 喻深不可自抑地去设想后续。 他虽然洁身自好,哪怕来这个酒吧打工也是为了黎安。 但耳濡目染,听闻过一些肮脏的事情。 原来黎安好这一口的吗? 喻深呼吸粗重。 黎安会不会让他舔他? 就像野狗那样? 想舔想舔想舔想舔想舔。 黎安垂眸。 便见他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喻深已经有了反应。 他露出几分意外。 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一开始就是被送到H国的, 黎安只见过还在襁褓的他。老教父把这个唯一的儿子的行踪遮掩的很死, 大概只有他和唯一的心腹养子顾问才知道。 后来老教父死后,黎安帮家族彻底脱离以往的肮脏行业, 也没来得及关注长大后的主角攻。如今主角攻的家族早已成为正派经商的企业, “教父”这个名讳也已经只是成为了一个直白简单的代名词,黎安这才派人去接在H国长大的主角攻。 黎安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但778已经被屏蔽了。 他打量着地上的少年, 目光里快速闪过一丝异样。 随后,从袖子里滑出蝴蝶刀。 薄薄的刀片贴在了少年脆弱的脖子上,只需要黎安微用力,刀刃就能斜斜切入喻深的动脉,让鲜血浸染纯白的地毯。 喻深却更兴奋了。 “您原来玩这么开?”他羞涩道, “我可以的!我什么都可以!” 黎安:“……” 黑长直的东方美人在喻深看不见的面前有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似乎不理解这么生死攸关的事情,是怎么被喻深曲解出情。色意味的。 “不准动。”黎安道,“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他的声音里带着哑意, 像是早年坏了声带, 却不嘶哑难听。如同夏天海滩上的沙砾, 滑入耳道,泡了一场清爽的海风。 喻深虽然有些不满,但他还是乖乖的, 宛如被驯化的野狗,只是颤抖着身子,颇为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主人的投喂。 黎安垂眸看着。 他毕竟还是不太能接受。 如果不是为了活着。 所以黎安绑住了“温思”的眼睛。 不想被看见丑态。 尤其是在看见喻深纯洁干净的长相时,黎安对此的负罪感更重了一些。 但是药物的副作用比他想的还要强烈。 作用于神经的毒素侵蚀着他的末梢,捶打着骨髓,骨头缝里好像堆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在啃咬,在蠕动。 疼得厉害。 但他外表却依然镇定。 喻深能够感觉到黎安的手是凉的。 蝴蝶刀被收回,取而代之的是指尖,从脆弱的脖子滑倒衣领。 而后落到了衣服的领子。 喻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玩偶。 全方位地服务于面前人的心意。 他的牙齿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冲破味蕾。 但喻深知道,如果不是咬伤自己,那咬破的该是黎安的指尖了。 不过咬伤的话,应该会让他打自己吧? 好像也不错。 喻深没有来得及多想。 因为黎安亲了他。 仿佛刚刚的仪式是一场确认,确认他是干净的、漂亮的、符合心意的。 此时此刻喻深才终于变成了一个可以被使用的商品。 在黎安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喻深的脑袋炸开了。 好软。 好甜。 好幸福。 不过黎安似乎并不擅长亲吻,只是贴了一下就分开了。 喻深喉咙涌上一股干渴。 但是黎安不让他动。 所以喻深无法索取。 黎安又离开了他。 没有视线的辅助,喻深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喻深想给自己买个套在脖子上的枷锁,然后把铁链子死死缠在黎安的手腕上。 最好是死结,最好让他再也放不开。 一旦黎安想要摆脱他,他就会给黎安看他脖子上的枷锁。 不要扔下我啊。 你看,我都主动当狗了。 无数阴暗的情绪因为简单而清冷的亲吻而波澜横生。 直到,黎安坐在了他身上。 喻深猛地呼吸一重。 再也压抑不住地抱住了黎安。 黎安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发作,但因为此时正是不上不下,根本没办法反抗。 喻深扒掉自己的眼罩。 他的外貌非常具有迷惑性。 单看脸蛋,完全没有攻击力。 却实际上是个一米九的高个。 力气也不容小觑。 黎安本来就消瘦,抽条的身高在喻深的衬托下就像是柳条一般很容易断掉。 他的凤眸此时眼尾全然染了一片红。 看着像哭起来了。 但是偏偏又是面无表情。 冷意与情动在他身上好似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偏偏实力相当,因此糅杂在一起,美丽又夺人。 黑发垂在腰后面。 黎安被喻深单手抱了起来。 青丝泼墨,像是被吓得分寸打乱的主人。 “教父……”喻深道,“我是坏狗。” 黎安蹙眉。 他其实不太喜欢陌生人称呼他为“教父”。 黎安没有A城的宗教信仰,也从不干涉老教父曾经的业务。 黎安的骨子里,是来自东方文化的熏然。 H国中,父是代表亲缘、长辈,在这种情形下,多了几分背德。 黎安被刺激的脚趾猛地蜷缩,咬着牙,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账”。 喻深却兴奋地喘了口气。 愈发凶狠了。 黎安被钉在他身上,下不来也跑不掉。 眼圈不知不觉红了一片,最后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嘴里嘟嘟囔囔地不太干净。 最后好不容易停下了。 黎安直接黑着脸,一掌劈在了喻深的后颈上,把他打昏了。 喻深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顶楼安安静静地,只有他一个人。 喻深心里有点失望。 没想到费尽心机接近的黎安就只来得及纠缠了一晚上。 喻深重新回到暗房。 温思熬了一晚上,此时眼圈黑的吓人,眼眶消瘦下去,连美貌都折辱了几分。 他困得要死,却实在不敢闭眼。 生怕一睡着,喻深真给他把脸剥了下来。 “我、我错了,”一见到喻深,温思便痛哭流涕地说道,“我再也不敢肖想教父了!喻深,你放过我吧!我今天就走,我马上就走!” 温思刚在酒吧认识喻深的时候,对方孤零零一个人,温思因为美貌总是被排挤被霸凌,只有新来的喻深不计前嫌,从来和他说话。A城的租金实在高昂,温思一个人负担着实捉襟见肘,便起了心思,故意把租金说高了一倍,询问没有地方住的喻深要不要来住。从此喻深一个人交他们两个人的房租,温思顿时阔绰了不少。 温思一开始还害怕喻深发现,但后来发现这个H国的少年似乎天生就是软包子。 天知道他居然是个疯子! 温思后悔死了。 但是他现在还必须讨好这个疯子。 “喻深,你妈妈要钱,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温思想把喻深捧上道德高地。 喻深:“我妈死了。” 温思不可置信道:“你这几天分明……” 喻深笑道:“对啊。就在昨天,她想跳楼带着我一起死。我跑了,她跳了下去。” “精神病人自杀并不罕见,你说呢,室友?” 温思在喻深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他甚至分辨不清,喻深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讲述犯罪经历。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温思哭道,“我都说了我会离开A城的!” 喻深声音轻轻道:“晚了。” 他拿起地上昨晚随手扔掉的针头,对着温思道:“在你妄图替代我去勾引教父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幸好他喜欢我,幸好你的脸也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不然……” 温思下意识护住了脸。 这是他本能对自我唯一资本的保护。 不能毁容。 温思牙齿打战。 他已经被酒色泡软了意志。 如果唯一的脸蛋也坏掉了,那温思只有腐朽无聊的灵魂。 他将不会被任何人迷恋。 温思梦寐以求的权势将会化为泡影。 “你想、你想让我这么做?”温思轻声道。 喻深这才展颜:“去楼下,见林宪,说教父很满意你的身体。” 温思冷汗涔涔地站起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憔悴极了。 但却诡异地符合了发生那种事情之后的状态。 温思没敢再坐电梯,哪怕二十多层楼,他还是一步一步咬着牙爬了下去。 喻深一直走在他的背后。 像是背后灵。 白天的酒吧不营业,只有几个高级会员在楼下一边聊天一边打台球。 林宪照旧坐在吧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几个客人聊着天。 见到温思的那一刻,他抛下客人,猛地走到温思身前。 “怎么样?”林宪问道。 温思嗫嚅道:“早上醒来,没、没有见到大人。” 他说这话时,下意识去看喻深的脸色。 但喻深不见了。 只留下那股满怀恶意的目光。 温思面色发白。 不知道喻深去哪里了。 他就像是个无孔不入的恶鬼,密切监视着温思。 仿佛温思只要朝林宪发出求救信号,喻深就会让他去死。 林宪:“温思,你在看什么?” 温思惊出一身冷汗:“没、没什么。林哥,我是把事情办砸了吗?” 林宪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不。按照我对大人的了解来说,”他说道,“温思,大人很满意你呢。” 背后的目光顿时变成了尖锐的刀子,像是恨不得把温思肢解。 林宪说完,他本以为夙愿达成的温思会喜不自胜。 却没想到,追名逐利的卷发少年却露出来了极为惊恐的神色。 就好像……他一点不愿意被黎安看上一样。 温思勉力扯开一个苍白的笑容:“大、大人以后不会还光顾我吧?” “这是什么话。”林宪蹙眉,“我不是说过,被他看上,你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温思张了张嘴。 但根本没办法让林宪去理解他此时的处境。 恰在这时,从外面走来了一个古铜色的高个男人。 他戴着一副黑墨镜。 一进来,目光落在了林宪身上。 “谁是温思?”男人问道。 林宪:“阿龙,好久不见。老板满意温思吗?” 阿龙垂眸。 似乎是不太理解“满意”的含义。 “我不知道,”阿龙道,“但是老板说,他睡了人,就要负责。” 林宪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什么意思?”他冷声道。 阿龙看向旁边的漂亮少年。 “你就是温思?”他揣摩着老板的喜好,问道。 温思吓傻了。 “是……我……不是……”他语无伦次。 可却正好碰上阿龙这个木头。 阿龙道:“温思,老板想要聘请你在他治病期间,作为他的长期床伴。” “作为补偿,你将会成为A城新教父的未婚夫。” 温思腿脚一软。 差点要跪下去。 但喻深突然又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 扶住了温思。 他死死抓着温思的胳膊,像是要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 阿龙疑惑道:“这位是?” 他之所以注意到喻深,是因为喻深突然冒了出来。 但阿龙又莫名觉得这个少年有点眼熟。 可是阿龙对H国血统的人有点脸盲。 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为什么眼熟。 他便索性不想了。 林宪此时全然震惊于黎安居然会保守到这个份上。 压根就没注意到喻深的出现。 喻深朝着阿龙坦然而镇定地说道:“您好,我是温思的朋友。” “我……”干净的少年眨着眼,笑道,“仰慕教父许久。阿龙大人,我想跟着温思,当温思订婚以后的仆人。” “毕竟,我和温思的关系很好,他离不开我,对吧?” 温思哪敢拒绝。 现在除了他谁都不知道喻深的真面目。 阿龙瞧着喻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温思以后如果作为配合黎安治疗的“床伴”,势必会有很多人会为了针对黎安而拿他开刀。 所以阿龙这次来,便是要将温思接到黎安的家里保护他。 这个少年看起来确实正派。 将两个人都接过去,还能混淆外界的目光。 而且万一哪天,老板想换一换口味呢? 阿龙想,感觉喻深会更符合老板的口味。 “一起去吧。”他说道。 喻深搀扶着温思,看似是在关心朋友。 但他已经把温思的胳膊掐出了一片片淤青。 走出酒吧的那一刻,喻深幽幽道:“恭喜你啊。” “又变得更该死了。” 第37章 教父(4) 黎安回到别墅时, 闻到了一股罕见的饭香味。 他一愣。 身体如同警戒拉满的猫科动物一般瞬间绷紧。 和之前的老教父不同,喜欢宅子里人满为患,一大家子包括心腹都住在一起, 熙熙攘攘, 还有各种仆人。 黎安即位后,把这些人都遣散了。虽然还是会帮前来求救的人完成他们的心愿,可再也没有沾染过家族争斗的事情,俨然一副洗心革面、金盆洗手的作态。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是老教父交给黎安的最后一件任务。 黎安是干净的, 性情冷洁的仿佛和这个圈子毫无关系。 所以,让最干净的人来帮助家族彻底脱离A城最肮脏的地方。 黎安今天在公司总部忙活了一天, 回来的时候本来已经有些疲惫。 可没想到家里有人。 家里除了阿龙不应该有活物。 而阿龙一般只会老实待在自己的房间, 除非被黎安叫出来。 黎安在A城生活多年,很少能够习惯当地的吃食。 他一般喜欢自己手动做饭。 因此也没有按照饭点准备餐食的仆人。 所以……这个动静是谁? 黎安绷着神经, 慢步站在大门口。 直到一个熟悉的少年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黎安一愣。 他揉了揉额角,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嘱咐过阿龙将温思接了过来。 少年似乎是没有想到和黎安碰上。 他的脸上快速滑过明显的惊喜之色。 “您好,黎先生,”少年道,“我正好多做了一些晚饭, 要吃吗?” 没有包间灯光的过渡柔和,黎安才发现“温思”眉眼很深邃,像是混血的H国小孩。 黎安:“好。” “温思”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让黎安感觉有点割裂。 平时看着这么纯良的一个小孩, 怎么在床上那么……让人震撼? 黎安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 可是他怀疑, 如果不劈晕“温思”的话, 黎安恐怕要被他干死在床上。 想到这种事,黎安就有点脸红。 他坐下来,看着喻深忙前忙后, 很快便摆了一桌子东方菜。 黎安眼睛亮了亮:“你会做饭?” 喻深道:“室友胃口不好,我会帮他做一些家常饭。” 其实只做过一次。 喻深在点心里放了一点让温思过敏的物质。 本来不想让他来评选的。 但是没想到温思那个贱人不仅不吃,还把馋了东西的甜点极为嫌弃地扔进了垃圾桶。 喻深现在很后悔。 如果一开始毒死温思就好了。 面上却是一脸紧张,瞧着黎安动了筷子,怯怯问道:“黎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黎安默了默:“很好吃。” 不算特别惊艳,但也挑不出来错处。 而且这么分量足的餐食,绝对不会是喻深说的“多做了一些”。 他在等自己。 黎安有点畏惧喻深的床上风格。 因为实在是太疯了。 黎安身体本来就虚,还有慢性毒药在他身体里留下病根。 平日睡觉都要比旁人多睡几个小时,但喻深是个刚毕业上大学的男生,正是最凶狠的年纪,而且实在天赋异禀。 黎安要的是干净的人。 林宪没那个胆子阳奉阴违。 所以这应该是喻深的第一次。 但人和人的初次表现为什么可以差别那么大? 黎安又夹了一筷子菜,愈发不是滋味起来。 喻深的技术烂一点还会让他有点心理安慰。 但他技术意外的还不错。 一开始还有点不适。 后面就反而很爽了。 黎安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愉悦。 弥足深陷。 喻深小声道:“今天晚上黎先生还需要我吗?” 黎安:“……” 还来? “不用,”黎安道,“我只是治病的时候才需要你。” 喻深“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些许失望。 不过很快他转念一想。 小教父这么性冷淡,估计和其他人也搞不上。 治病也只睡他一个人啊。 黎安吃完饭,又喝了一勺喻深替他盛的汤。 从头到尾,他的表情一直是冷冷淡淡。 但喻深注意到,黎安会对某几样菜情有独钟。 一边冷着脸,一边偷偷伸筷子,还会趁喻深不注意,把他那边多的菜拨到自己这边,假装他没有那么贪嘴。 简直像是个矜贵的布偶猫。 喻深一边看着,一边将黎安的口味记录在心底。 等到黎安离座,朝着阿龙的卧室走去时,喻深的眸子闪了下。 他开口温和地说道:“阿龙哥受伤了。” 黎安停下脚步,眉头紧蹙:“受伤?” 喻深脸色露出明显的愧疚的神色:“阿龙哥今天护送我们来黎先生家的时候,遇到了袭击。他大腿上不小心中了一枪,医生来他房间给他看过了。” 偏偏伤在了大腿。 没办法跟着他去办事了。 黎安脸上滑过肉眼可见的烦躁。 这样的话,得动用老教父的保镖了。 黎安之所以被认定为干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没有任何势力,几乎是老教父一手扶持出来的。 尽管那些心腹都知道老教父让黎安即位的用意。 但黎安还是很讨厌这种被禁锢的感觉。 有的时候他觉得老教父死了,但是他的意志没有死去,化作牢笼圈养着黎安。 “我、我会一点枪法,”喻深道,“黎先生,我可以陪着你吗?” 黎安:“不用。” 他转身走了。 没有瞧见喻深的脸色一点点变差。 不过喻深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就又恢复成正常样子。 先安安分分地把碗洗了、桌子也收拾干净。 尽管喻深并不喜欢干这些事情。 收拾完毕之后,喻深笑着来到阿龙的卧室。 只见他口中“负伤”的阿龙此时正被五花大绑捆在了地板上。 旁边掉落了好几个针管。 喻深有点可惜。 随身带的麻醉药剂量不够。 主要也是阿龙这家伙耐性太强,喻深把身上的存货全给他用了,也只是让这家伙短暂昏迷了一会儿。 阿龙沙哑着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不怕教父前来查看我的情况吗?” 喻深笑着道:“那也不错,那更好玩。” 阿龙盯着喻深,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他没想到这个温思的朋友如此佛口蛇心。 喻深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 他东方血统在五官上占据主导作用,因此并没有攻击性。 平时还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这种人很容易降低他人的防备心。 尤其是阿龙这种脑子一根筋的存在。 汽车停下加油的时候,真的遇到了袭击。 只不过阿龙身手矫捷,很快解决了对方。 喻深吓得脸色发白,但比旁边已经晕过去的温思显得好歹有点胆量。 他提出想上厕所,但不敢。 阿龙看他年纪不大,还是学生,估计也没见过这种场合。于是以为喻深是害怕,就同意陪着他。 走到没有摄像头的地方,一直缀在阿龙身后的喻深一针扎在了他的脖子上。 阿龙只感觉脖子一麻,尚且没有来得及询问,就听见喻深发出很惊异地一声“咦”。 第二针便快准狠地又刺了上来。 阿龙大怒,终于意识到喻深是在对他下手。 他想要对喻深开枪,但这个看起来柔弱的男大学生居然一脚踢飞了阿龙手中的枪。枪在地上盘旋几下,喻深捡了起来,动作熟练地上膛、瞄准,随后笑道:“阿龙哥,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 药劲上来了,阿龙目瞪口呆。 他终于想起在喻深身上那股子熟悉感来源自哪里了。 老教父! 是老教父! 可是眼下已经没有抵抗的资本了。 阿龙感觉到他的肌肉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松软无力。 温思听见动静,跑过来查看情况,然后就发现喻深居然连黎安的保镖都能撂倒。 喻深又拿枪对准他:“把他扛到车上。” 温思:“……” 妈的。癫子! 温思现在甚至对那个美貌的小教父产生了几分诡异的同情。 他知道他被什么人纠缠上了吗? 温思好歹也是个一米九的少年,只是打不过喻深,扛人的力气是有的。 等好不容易到了黎安的公寓,喻深朝阿龙盘问出他们的房间,温思一溜烟躲进去,再也不敢出来。 阿龙心情复杂,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对不起黎安。 他好像引狼入室了。 “你是……”阿龙道,“唐的儿子?” 阿龙早些年是跟着唐干的,虽然没见过老教父几面,但也有一点印象。 喻深的长相和老教父不同,应当是随了妈妈。 但是当他卸下伪装时,几乎是瞬间就让阿龙猜出了他的血统。 阿龙压着嗓子道:“其实老板一直在找你,你是不是听信了一些莫须有的传言?唐只是想让他安顿好家族产业,之后,他成为你的教父,将这一切顺理成章地交给你。” 阿龙以为喻深是误会了黎安。有很多人误会黎安。 不管是他的血统,还是他上位之后做的事情,很容易让其他人觉得黎安是想霸占唐的产业。 所以阿龙怀疑喻深伪装身份混进来,是为了报复黎安。 于是他紧张地替黎安向喻深解释。 “我知道。”喻深道,“可是我不想让他当我的教父。” “阿龙哥,你也喜欢他的,你该理解我的呀。” 阿龙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一时不知道该羞恼还是震惊。 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想要当场昏厥。 “黎先生睡的那个是其实不是温思,是我呀。”喻深道,“如果黎先生发现他睡了唐的儿子,他会怎么办?” 喻深叹了口气。 “会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回来,把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杀掉吧?” “阿龙哥还想继续陪在黎先生身边的话,就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阿龙脑子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喻深什么时候离开的。 喻深把枪还给了他。 阿龙麻木地盯着自己的腿看了半晌。 最终一枪洞穿了大腿。 如果要骗过黎安,就不能只用谎言。 * 楼下的枪声惊动了温思。 温思伸出头,恰好碰见上楼的喻深。 他打了个哆嗦。 “你……你把人杀了?” 喻深朝他笑道:“室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 温思:“……” 他妈的,见鬼。 喻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温思在房间熬的实在有点受不了,肚子饿的要死,好不容易等到喻深不在楼下了,他连忙一骨碌蹿下楼去,确认没有血腥味后,才放心地去冰箱里找了两份三明治大口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出去忙完的黎安又回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一点外面的水汽。 A城多雨,晚上偶尔便会淅淅沥沥一场毛雨。 黎安将黑伞挂到大门旁的置物架上。 抬眼一看,一个陌生的少年正坐在餐桌旁。 黎安蹙眉。 这又是谁? 黎安觉得自己还是习惯不了房子里有他人的生活痕迹。 不过他面上没有表露,而是走过去,问道:“你是温思的朋友吗?” 温思眨了眨眼。 紧接着便意识到是喻深用了他的身份。 温思不知道喻深打算干什么,但是他现在肯定不敢揭穿喻深,于是埋低了些头,糯糯道:“是……是室友。” 黎安若有所思:“他把你也带过来,你们关系应当很好吧?” 温思:“啊……是很好。” 好到他都有点想死了。 识海空间。 黎安连忙安抚778:“你看你看,喻深对温思还是很特殊的。或许他是不想让我睡温思,才自己上了呢。” 系统:“。” 系统:“你这个说法自己信吗?” 黎安:“那谁也没想到上来找我的是主角攻啊!” 系统778也很绝望。 这个世界喻深和黎安都没见过面,他丫的到底是怎么阴差阳错把温思的剧情顶替了的? 原剧情中,见到黎安的应该是温思。但是因为初见,温思太过紧张哭了,引发了教父的同情心,教父没下得去手,又让林宪重新找了一个人来缓解毒素。教父吃温思这一口长相,哪怕没实际碰他,还是把温思接进了家里。后来教父一边在外面靠着林宪找各种人缓解毒素,一边对温思只能看不能吃献殷勤,直到他们发现温思的室友其实就是教父一直在寻找的上一代教父的儿子。 结果喻深不仅顶了温思的戏份,还实打实真把黎安上了。 系统原本还在沾沾自喜,这个世界既能免于主角攻看上黎安,又能满足黎安喜欢帅哥的欲望。 哈哈。 千算万算,没算到喻深脑子有病。 系统778吸了口电子烟,沧桑道:“我终于理解你的心情了。” 哪怕黎安不作妖。 剧情还是会崩。 “唉,算了,”黎安道,“至少喻深对温思还是蛮好的嘛。没准只是一次剧情失误。” 系统778没吭声。 黎安以为它是受打击了,因此没多说什么。 他重新看向温思。 和喻深想的其实差不多。 黎安在这个世界的口味就是喜欢温思这种长相的。 温思不知道的是,他越害怕,就越显得他楚楚可怜。 看得黎安心里一软。 下意识道:“三明治冷了不好吃,我给你重新热一下吧。” 温思一愣,小声道:“谢谢、谢谢您。” 只是在黎安指尖轻微擦过温思,接过少年手里的三明治时,黎安突然接收到了一股阴冷的目光。 他敏锐地抬起头。 就瞧见喻深趴在二楼的栏杆上。 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黎先生,”他森森地说道,“你们背着我在干什么呢?” 第38章 教父(5) 黎安猛地一个哆嗦。 这和鬼片里面突脸有什么区别!? 喻深走路没有动静的吗? 黎安试图在识海空间里面召唤778, 邀请它一起共情恐怖时刻。 但是778怎么都不回应。 黎安:“。” 可恶啊。 又在偷偷摸鱼追番,谴责! 黎安只得一个人面对精神状态极其美丽的喻深。 好在黎安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主。 喻深这种类型虽然罕见,但好巧不巧, 他亲爱的傻逼前夫哥就是一个。 黎安有点后悔。 早知道不在故意识破喻深的身份前提下, 还故意睡他了。 隐隐约约觉得这家伙有点难缠。 旁边的温思显然比黎安还畏惧喻深。 甚至顾不得触怒黎安了,他急急忙忙从黎安手里抢回三明治,而后猛地说道:“我、我就爱吃凉的……哈哈……” 黎安张了张嘴,对温思都有点可怜了。 这孩子, 估计平时被喻深欺压的够狠。 但是黎安都没有来得及说话, 喻深就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黎安:“……” 温思:“……” 一米九的高个, 偏要硬凹出小鸟依人的作态。 令人胆寒。 温思便看也不敢看, 连忙一股脑地带着三明治一溜烟跑上了楼。 “闹够了没有?”黎安不悦道。 他盯着喻深,眼里满是责备。 显然是并不喜欢喻深这种做法。 少年脸上快速滑过受伤之色, 他猛地松开黎安的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眼尾发红,声音低落:“对、对不起,黎先生,我的占有欲太强了。我、我刚刚看见他和先生挨得很紧, 我嫉妒的要死。” 黎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装货! 但是他明面上不能崩人设。 只能假装不甚在意:“嗯,下次不要这样了。你是我的未婚夫。” 喻深大为感动,扑向黎安。 “谢谢先生, ”他抽噎道, “我等到现在, 就是为了等先生回来。外面下雨,我还害怕,先生, 你能不能陪我睡觉。” 黎安:“……” 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 黎安蓦然生出一种错觉。 总感觉喻深是在模仿着温思的形象……或者说,位面剧情里教父所喜欢的温思的形象? 可是喻深和黎安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他怎么那么清楚黎安的喜好? 黎安再度呼喊几声778,发觉无果。 心里沉了沉。 上一次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还是在前夫哥自杀也要把他扯回去的情况。 黎安决定先稳住。 毕竟他的脱离权限需要系统才能开启。 穿着黑色唐装的东方教父忽然沉下眉目,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头一次出现鲜活的情绪,便像寡淡的水墨画无意间染上一抹丹红,让喻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黎安的眉眼、鼻尖乃至嘴唇。 好漂亮。 这样没有见过的样子也好漂亮。 喻深的喉咙痒了痒。 好似阴暗泼墨的欲念扎根生长,于肚腹节节高升,直到穿破喉咙,让他可以把心肝肺都呕出来。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太喜欢了。 黎安的苍白纤细而修长如玉的指尖碰到了喻深的下巴。 这让喻深太过猝不及防。 欲念尚未膨胀成形,便猛地被针扎破了个空,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让少年浑身都泛起红。 黎安扳起他的下巴,那鲜活的美丽没有从脸上褪去。极富有生命力和小心思的美丽。他的黑眸仔细看,内里泛了一层褐红色,像是漩涡一般,要把喻深的心脏都吸进去。 他打量着喻深,又像是初见那样,高高在上,漫不经心,仿佛少年是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确认着商品的完好无缺。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喻深可以看得见。 因为要打量,黎安抬起脸,但身高依然不够,喻深便自觉地低下头,弓下身,还添了一点他自己的小心思,努力地想要把脸贴近。但又不敢真的蹭上去。 因为按照黎安的脾气。 他会直接给他一巴掌。 虽然扇巴掌是好事,是奖赏,是狗狗应该向主人讨要的奖励。 但是现在不行。 喻深十分苦恼。 他的教父在他尚没有能力奔赴大洋的前十八年里,自由生长,最终肆意绽放出最惑人的美丽。在大洋的彼岸,相距一整个日夜的地方,纸醉金迷,却偏偏有一朵最古典的东方牡丹,引得无数人心驰神往、目眩神迷。 竞争力太大了啊。 尤其是还有个温思。 喻深能够感觉到教父会情不自禁地被温思所吸引。 他是赝品。 温思才是那个最合口味的正品。 所以不能再毁坏美貌,降低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喻深的睫毛拍打在脸颊上,通过抖动的频率可以看出他是有些紧张。 在这种漫长而暧昧的距离里,喻深莫名生出了几分期待来。 但黎安好似只是兀自欣赏了一会儿。 他松开喻深的下巴,指尖轻轻滑过少年的脸颊。 又冰又凉。 还很香。 黎安低头望去,被少年人的情意似乎逗笑了。 “哇哦。”他发出一声略微嘲讽的惊叹。 喻深猛地一哆嗦。 黎安掏出枪柄,轻轻地敲了下他。 “丑东西。”黎安道,“管好自己。” 这种规训一般的意味让喻深面目通红,直接控制不住。 顺着裤管落下。 黎安却已经离开。 他似乎冷心冷情惯了。 哪怕喻深这幅窘态是因他而起。 喻深在原地大脑空白了半晌,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收拾好地板,转身上了楼。 可是少年人的火气哪能那么容易消退。 喻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黎安拿枪拍他的画面。 好艳情。 五官冷淡,眉眼勾人。 手掌握着枪柄,骨节透着粉意。 喻深最终一骨碌爬起来了床。 走廊灯火通明,一晚上都不会关灯。 他走在地毯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喻深找到了黎安的卧室。 黎安还在浴室洗澡。 喻深瞥见了黎安放在脏衣篓的衣物。 他像个路边的野狗发现了垃圾桶里唯一的残羹冷饭,忍不住将脸贴了上去。 全是黎安身上的香味。 教父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 分明是枪林弹雨、危机重重,怎么身上全是香甜味道。 表情那么冷,实际上甜的像是雪媚娘。 喻深一边动作着,一边去嗅闻黎安的衣物,仿佛要就此画饼充饥。 毕竟黎安不让他碰。 喻深自觉是个好狗。 但是由于太忘我,喻深没来得及注意黎安在浴室里的动静。 水声停下,门轴转动的声音拉回了喻深的一点理智。 他抱着黎安的衬衫,钻进了黎安的床底下。 黎安出来了。 身上带着浴室的水汽味,愈发衬得他像成熟的果实。 好香。 喻深紧紧贴着地板,陶醉地盯着黎安落在地毯上的脚腕。 纤细骨感。 黎安生的有点瘦,喻深试着比划了一下。 发现黎安如果踹在他胸口的话,他正好可以一只手握住。 唉。 为什么黎安不能踹他呢? 黎安只站了一会儿,就上床睡觉。 他喜欢留一盏床头灯。 黎安气血不足,睡着之后反而很沉,一点也没有所谓的警觉性。 喻深从床底下爬出来,在床边盯着他看了半晌,黎安都没有醒来。 他愈发胆子大了。 喻深偷摸躺在黎安的身边。 黎安呼吸平稳。 但是喻深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 他单是看着黎安的背影就有些激动。 和教父睡在一张床了! 喻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搭在黎安的腰上。 然后惊喜地发现,教父的腰比他想象的还细。 教父睡觉不穿衣服,这是不文明的。 你看,就会招惹我这种坏狗。 喻深又将脑袋凑到黎安的发尾。 黎安头发长,护理也很繁琐,他的发尾有护发精油的香气。 和黎安本人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喻深深深吸了口气。 他就这么持续着摸一下闻一下的动作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黎安一醒过来时,就瞧见喻深躺在他的身侧,眼窝下面积攒了一层青黑色,偏偏加深了他眉眼的深邃感。 黎安:“……” 喻深一晚上没有睡觉,一直在盯黎安。 反而精神奕奕,比刚醒就有些萎靡的黎安看起来还健康。 “黎先生,早上好。”他说道。 黎安蹙眉:“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我想念黎先生。”喻深认真道,“而且我想帮黎先生解决每日的困扰。” 所谓的困扰自然是指早晨正常的生理反应。 喻深此时就很精神。 但这偏偏刺中了黎安的痛点。 他因为气血不足,身体亏虚,一般没有正常反应。 尤其是还有喻深跟他做对比。 早晨刚醒的美人眼尾泛红,面色呈现不正常的苍白,血色都还没完全涌上来,偏偏被喻深一句话气得凤眸有些圆睁。 发尾扫动在喻深鼻尖带来香气的同时,喻深感觉胸口一重。 他被黎安不轻不重地踹下了床。 黎安从床上下来,一脚踏在喻深的胸口上。 语调轻吟,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旖旎感。 但说出来的话却凉嗖嗖的。 “未婚夫,我不是说好,要管好自己的脏东西吗?” 黎安用力踩了踩喻深的胸口。 喻深呼吸一滞。 脸上浮现出舒服的红晕。 第39章 教父(6) 黎安总是这样。 打人不像打人, 力度不上不下,比起教训,警告意味甚多。 配上他那张冷脸, 威慑效果加倍。 喻深却是个混不吝的。 对他来说, 这就好像一只猫在胸口打了一拳。 怎么会生气? 怎么会舍得生气? 他只是握着黎安的脚踝。 果然很细。 喻深长得年轻,但身高摆在那儿,四肢修长,手指如灵活的蛇一般盘旋而上, 将将好可以一只手拢住。 “黎先生, ”他说道,“下次不要自己动手动脚了, 弄疼自己怎么办啊。” 黎安连忙收回脚。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喻深会这么记吃不记打。 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黎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没有那种癖好。”他冷声道。 喻深认真道:“我也没有。” 但凡有旁人胆敢如此侮辱践踏, 早就被喻深大卸八块还要喂给流浪狗。 黎安不一样。 自家猫打人,能叫打人吗? “我只是想说, 我心疼黎先生呀。”喻深道,“下次黎先生可以让我自己惩罚自己,哪怕是割开我的手腕、划开我的脖子,都可以。” 少年人跪坐在地毯上,仰望着黎安。脸上全是痴迷和虔诚。 黎安摇头:“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他盯着喻深, 心头再度浮现出古怪来。 “未婚夫,”黎安问道,“我们之前认识吗?” 喻深:“第一次见黎先生, 就是在林哥的酒吧。” 黎安失口:“那你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 黎安却又意识到, 抛开未婚夫这层虚假的关系,他和面前的“温思”认识也不过一天。一天的相处,陌生人只能变成互相知道对方名字的陌生人。 喻深给他的感觉, 却不像是初次相识。 感情浓厚炽烈,甚至到了几分死缠烂打、步步为营的地步。 黎安本以为他会讨厌这种。 没想到其实并不怎么会激起他的厌恶。 不抵触,就说明有往喜欢发展的空间。 黎安对于婚姻的看法倾向于保守传统。在他看来,谈恋爱最好以结婚为目的而进行,发生了亲密关系的话更是如此。 所以黎安会认真且主动地去想多了解一些喻深。 但是似乎有点越界了。 或许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承担喻深的回答。 却没想到喻深回答的简单直白。 “梦里见过。”他道。 仿佛只是随口的甜言蜜语,配合喻深的神情,却多了沉重的意味。 黎安:“梦里?” 喻深咧开唇。 他的两颗犬牙很尖,腼腆笑起来时便隐约露出一点牙尖。 咬在黎安身上时,能留下几天不消的印记。 黎安便愈发觉得这是喻深故意挑逗的孟浪言辞。 他蹙眉:“算了。收拾一下,和我出门。” 喻深先是愣了一下。 没有想到昨天还态度坚定的黎安今天怎么突然就同意带他一起出去了。 直到黎安带喻深去探望了楼下的阿龙,喻深才知道,黎安一直都没有真的全然信任他。 喻深沉沉盯着躺在床上,因为高烧而面容枯败的阿龙。 心想,还好提前说服了他。 不然哪怕将阿龙灭口,恐怕也不会消除黎安的疑心。 黎安看见阿龙这幅模样,问道:“你没看医生吗?” “看了。”阿龙闷闷道,“伤口发炎而已。我不愿意吃影响神经的镇定止痛药,就这么硬熬着。” 这些药物再怎么样都会对神经有副作用,普通人察觉不到,但对阿龙这种常年游走于生死一线的保镖来说,是极为致命的。 黎安:“有自己的打算就好。” 阿龙目光落到了喻深身上。 哪怕是再见面,乔装成人畜无害样子的喻深还是让阿龙感觉到一阵窒息。 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阿龙硬邦邦道:“老板,您带温思少爷出去做什么?” 黎安认为阿龙不会撒谎。 因为他和喻深没什么利益冲突。 人类与圣母玛利亚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有私欲。 无论是怎样忠心的下属,都会为了个人的私欲而背叛。 黎安垂眸,决定从另一个方向打探:“我让带温思回来,另一个人又是谁?” 阿龙冷汗猛地下来。 他本来是看真的温思战战兢兢,小家子气,而喻深当时表演的又太好,阿龙害怕温思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会影响黎安的治疗进度。带喻深回来,似乎怎么都有好处。既能照看温思,还能混淆视听,更重要的是阿龙想讨老板欢心。 如今弄巧成拙,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木已成舟,留给阿龙的只有死路。 阿龙想活着。 自从黎安救过他的命后,阿龙就从唐转投向了黎安,但不管是报恩还是尽忠,他都得先保证自己活着。 哪怕负罪感尤甚,良心拷打着他,而阿龙也知道帮助喻深打配合之后,黎安将会被啃的骨头渣都不剩,可他别无选择。 “老板,我错了。”哪怕腿上的伤口溃败腐烂,阿龙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直接从床上跌落下来,跪在黎安的面前,牙齿打战,“那位自称是温思少爷的室友,说要来给温思少爷当仆人。我想着,熟人总比被外人安插进眼线的好。假如那个仆人触怒了您,还是把他送回去吧!” 黎安朝喻深使了个眼色。 一米九大高个的少年便笑吟吟,帮忙把阿龙扶回了床上。 经过刚刚的举动,本就高烧发炎的阿龙造成了伤口的二度撕裂,面无血色。 但黎安只是淡淡地对喻深说道:“我们走吧。” 走到门口,末了,黎安又回过头对阿龙吩咐道:“你也是为了我负伤,这些年辛苦了,我给你结算十倍的薪酬,从此以后好好养伤。” 阿龙猛地瞪大双眼,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他没想到……他没想到…… 费尽心机换来的还是黎安如此冷心冷情的“抛弃”。 阿龙的自作主张终究还是触及到了黎安的逆鳞。 他牙根子都要咬碎,但是在黎安淡漠的目光下,又觉无力。 最终只是说道:“是,老板。” 阿龙本以为配合喻深,能够兑换一张活着陪在黎安身边的奖券。 高烧导致头疼和肌肉酸痛,枪伤也刻骨铭心,喻深给他用的麻醉药剂过量带来的副作用更是让阿龙心跳加速、耳鸣眼晕。 但这些黎安看见了,却不在乎。 对于他来说,阿龙只是一个稍微好用的属下。 他察觉到下属的逾越,便会让他滚蛋。 仅此而已。 阿龙视线渐渐模糊,他终于知道一开始将喻深带回宅子就是错误。 喻深是魔鬼。 是老教父死而复生的恶魂! 他眼珠子酸痛,瞧见黎安出了卧室门。 而喻深落后一步,他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朝着阿龙露出一个胜利者得意洋洋的炫耀笑容。 阿龙声嘶力竭:“魔鬼……撒旦……!” 喻深却叹了口气。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阿龙哥。”他说道,“你对教父有了二心,教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的私心?一旦有自己的小心思,背叛一次,便会背叛第二次,第三次……” 他说得言之凿凿,仿佛阿龙真的已经成为了罪大恶极的背叛者。 “教父还是太心软了。如果是我呀,我就会砰地一声……”喻深用手比作枪,伴随着拟声词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抵了一下,“杀掉阿龙哥。” “怎么还不知足呢?” 阿龙大口喘着气,他盯着喻深,额头爆出青筋,恨不得把这个得志的小人撕成两半。可是阿龙没有力气,也没有再忤逆黎安的胆子。 少年站在阿龙的房门口,于黎安看不见的地方,朝着阿龙这个落败者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关上房门,绝佳的隔音材料让黎安没有听见阿龙被激怒后,宛如野兽的低吼。 喻深整理好神情,重新回到黎安身边。 黎安盯着他:“你和阿龙在聊什么?” 喻深脸上露出愧疚神色:“阿龙哥也是为了保护我,我朝他表示谢意。阿龙哥人很好,他说他不在后,让我多照顾先生。先生,你是真的要赶阿龙哥走吗?” 喻深喜欢穿白色系的衣服。 他本就长得干净,打扮又整洁,愈发像是个乖巧的好学生。 哪怕露出这种有点做作的表情,还是会让人觉得只是他没见过世间丑恶,心思单纯。 黎安:“不听话的狗,迟早有一天会咬向主人的喉咙。” 他今天的头发难得半扎起来,鬓边几缕发丝无意地落在脸颊侧,像是山水画中的妙笔,愈发衬得五官清淡而气质古典。 今天没有再穿利于办事工作的衬衫。 黎安又换上唐装。 他似乎偏爱东方复古的打扮。 昨夜下了雨,气候微凉,今天黎安的肩上便添了一条暗红色披肩,披肩和袖子的连缨处,可以瞧见一截纤细冷白的胳膊,被到手腕的黑色手套遮住一半。唐装下摆下,可以瞧见黎安为了便于行动,穿的黑色长裤和厚实的马丁靴,靴子带着一点后跟。 如果这样踹他的话…… 喻深匆匆将思绪拨回,假意担忧道:“可是黎先生身边,似乎再没有阿龙哥这么可靠的人了。” 黎安静静盯着他。 有一瞬间,喻深甚至觉得他那一向波澜不惊的凤眸里多了几分戏谑。 就好像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机。 喻深喉咙一紧,心跳却如同小鹿乱撞。 “我……我以后可以替代阿龙哥,帮黎先生分忧吗?” 黑色手套落在脸颊上的触感和指尖不同。 有些粗砾的疼。 “不可以。” 对面的东方美人凑过来,气吐如兰。 他说:“你是坏狗。” 喻深心里一跳。 被迫和黎安对视。 他下意识抓住黎安的手腕。 喻深阴阴冷冷地用视线锁着黎安。 而后,他将黎安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满脸无辜。 “黎先生哪怕想要杀我,我都不会反抗。” 喻深道。 “我还不够格吗?” 他的笑容转瞬即逝,又猛地沉出一片阴云。 “还是说,先生已经有别的狗了?” 第40章 教父(7) 黎安笑了:“自然没有其他的狗。我不喜欢养狗。” 喻深脸上滑过一丝遗憾之色。 而后他说道:“连只听你话的好狗也不喜欢吗?” 东方美人松开了喻深的脖子。他本就没有用力, 哪怕被喻深拽着手放了过去,手指也只是虚虚握着。 指甲滑过喻深的喉结。 喻深很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狗总是不分场合地发。情,”黎安道, “和低级动物相比, 我还是更喜欢有分寸的人类。” 喻深的血液在这一刻好像灼烧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黎安,听出了这位年轻教父之外的弦外之音。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黎安是在提醒他安分守己。 做的小动作还是被察觉了吗? 好可惜。 连好狗都不喜欢。 喻深突然又克制不住地想到本该真正属于“未婚夫”这一身份的温思。 他的面目便不可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如果是温思的话,教父也会这么毫不留情地敲打他吗? 好恨。 怎么总是双标呢。 喻深将舌头咬出血, 血腥味伴随着刺痛弥散在口腔, 终于是让他彻底收拢住理智。 他笑道:“黎先生讨厌狗的话,我也讨厌它。” 黎安这次带了喻深出门。 似乎不参与教父的事务中时, 他更喜欢活的像个普通人。因为黎安的努力, 其他家族也渐渐认同他们已经上岸的事实。 这是A城约定俗成的道理。 倘若主动退出,便视为放弃, 日后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也有故意侵犯边界规则的,但这将会被所有人都认为他触犯了“缄默规则”,从而被清算。 黎安自己开车。 喻深坐在副座上时,竟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 因为黎安的外表一直都是病殃殃的、文弱的,好似过于娇气的花朵, 天然便在温室生长、娇养,开车这种理所应当的小事,便该有旁人去做。 可是黎安上车的动作很是麻利, 迅速, 开到市区之外的空旷道路, 他甚至还能面无表情地加速、超车。 飙到极致的风声猎猎敲打着窗户,和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薄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直到了A城最著名的医院,黎安停下了车。 他对喻深说道:“这里的威廉医生是著名的脑神经专家。” 喻深喉咙一紧。 紧接着又想起一开始造成他们相遇的契机。 黎安身上的慢性毒素。 “就是你想的那样, ”黎安道,“那毒严重影响了我的脑神经,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手段治疗。威廉医生虽然医术高超,但他人品不行,等会无论他说什么,不许回应。” 喻深道:“如果治疗失败会怎么样?” 黎安瞥他一眼。 表情仍是淡然。 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 “大概会脑死亡。”黎安道,“我不在意。我想活着,但是如果真的死了,死掉还能在乎其他事情吗?” 喻深却突然失了笑意。 和总是面无表情的黎安不同,少年喜欢常年装饰着笑容。 似乎这是他的社交面具。 出于长相的优势,配上笑容,喻深确实会容易降低他人的防备心。 喻深不笑,令黎安忽然发现他的五官其实并不全然是温和那一挂。 瞳孔极黑,还很大,眼白没有占据多少空间,导致在昏暗的车厢里没有了光线的渗透,便有些像个阴沉的鬼。 还是东方特产的厉鬼。 黎安被他看得心里一毛。 面上倒是不显。 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 “怎么?难道你要殉情?” 喻深这才将黑沉的眸子移开。 “不会。”少年道。 黎安的说话方式和他的长相十分相得益彰。 刻薄,直白,简洁。 有的时候甚至是一把刮骨刀,刮的人真心直直泛痛。 不过倒是一般不会生气。 毕竟玫瑰天生带刺,任是无情也动人。 喻深却用了否决的回答。 这在黎安的生平里也是罕见的一次经历。 更何况还是从相识就一直对他笑脸相迎的喻深。 黎安莫名有些心里不大舒服。 毕竟哪怕是他这种人,既然他们已经成为了未婚夫夫的关系,纵使没有发展感情,黎安也更希冀听到一些亲近的话语。 黎安生气不会直说。 年轻的小教父只会将下颌线崩的紧紧的,像是暗自咬牙切齿的布偶猫。 喻深打量着黎安。 冷不丁地又冒出一个念头。 教父在他面前,总是会展现出一些鲜活的、难得的情绪。 其他人可以做到吗? 阿龙不敢让黎安生气,温思则没能力讨黎安欢心。 只有他。 也只能有他。 喻深觉得自己像是化作了一根逗猫棒。 猫一直对逗猫棒挨打不理,但是一旦逗猫棒想要逃跑,便又立马凶狠地亮出爪子。 好可爱的小猫。 但逗猫也要讲究适可而止。 明显察觉到黎安的情绪变化后,喻深才慢悠悠地补上了自己的后半句话。 “我会拼尽全力,让黎先生活过来的。黎先生不能离开我啊,除非我们一起去死。” 虽然后半句话听起来有点吓人。 但总归是表态了。 黎安并不畏惧死亡。 只是暂时还不想去死。 一通插曲结束,院长已经将他恭恭敬敬带去了威廉医生的办公室。 这是例行复查。 黎安已经提前约好了时间。 医院为了表示对老教父以及黎安的敬意,刻意将威廉医生上午的全部时间都空了出来。尽管这代表他要在下午一直加班把延迟的所有工作补完,但是威廉医生本人倒也是乐意。 他为了见黎安,专门在前一天晚上找了理发师修剪打理好了头发,一大早泡完澡刮完胡子又喷了最贵的香水。黎安一打开门,只觉得座位上坐的不是医生,而是一个金碧辉煌的珠宝架子。 “珠宝架子”从座位上瞬移到他身边,掏出一朵还带着水珠的玫瑰花。 “嗨,早上好啊黎安,”金发医生眨了眨眼,“很高兴见到了活着的你,好吧,其实我也还是有一点伤心。我特意为你空出来了那两天,但是却没有等到你的电话……不过既然活着,那么又是新的一天,所以要不要庆祝美好的世界,让我下班后和你……” 黎安的手枪对准了威廉的脑门。 “聒噪。”他说道,“你像只发。春的金毛。” 旁边的喻深本来在见到威廉的外表以及他这幅沾花惹草的做派时,已经迅速黑了脸。而威廉完全忽视他,只是一味像个孔雀一样疯狂对黎安开屏,更是加深了喻深想杀他的念头。 好在黎安出手比喻深还快。 他对威廉的比喻令喻深忍俊不禁。 毕竟黎安在出门之前还对他说,最讨厌的是狗。 喻深并不打算收敛。 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威廉双手举着,无奈道:“小教父,开个玩笑。” 黎安上膛:“本人感觉冒犯。” 威廉:“……” 威廉灰溜溜地坐回办公桌后。 墨绿的眸子瞥见喻深,他下意识蹙起眉毛。 “黎安,这位是……?”威廉随口问道。 他听见了喻深不善的嘲笑。 不过威廉已经习惯了。 黎安的性格注定导致忠心追随他的人,要么是倾慕他的能力,要么便是贪图他的美色,兜兜转转,总不过都看不惯威廉的存在。 上一个保镖阿龙便总是给他暗中抛眼刀。 这个则更是难缠。 虽然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但威廉对死亡本能的直觉,让他意识到喻深想杀自己。 如果不是有点忌惮这个和黎安来自同一个国度的少年,威廉甚至可以就着枪口继续调戏黎安几句。 黎安不会真的杀了他。 但是这个少年会。 威廉有意无意地试图打探着黎安的口风。 “难道是你的新保镖吗?虽然我一直希望你换掉阿龙,但是不得不说,小教父你挑保镖的口味似乎越来越差……” “不是保镖。”黎安道,“是未婚夫。” 帅气年轻的天才医生猛地瞪大了双眼,露出来了和林宪刚得到消息时满脸噩耗的同款表情。 “那你挑对象的口味似乎也不行。”威廉含酸带醋地说道。 黎安冷笑:“这不是你希望的吗?如果在一开始就正式告诉我治疗方案,我们就能商讨更换另一种让大家都皆大欢喜的方法了。” 威廉悔恨不已。 “我那是希望你来……” 注视着黎安冷冷的目光,威廉猛地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似乎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威廉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怎么不知道黎安作风这么狂野! 小男朋友说找就找! 不是说他们国家比较保守深柜吗? 威廉只能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复诊上面。 黎安在见威廉之前,已经在院长的陪同下,将检查都做了一遍。 威廉只需要看图表就好。 不过诊治慢性毒素是一个长期的战斗过程,眼下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进展。 威廉和黎安简单聊了两句,让他知道自己暂时的情况后,他转口道:“听说格林芬家族那个被放逐的小少爷回到A城了,你们找到老教父在H国的孩子了吗?” 黎安瞥了一眼身后的喻深,回道:“还在找。” 喻深挂着笑容,一直站在黎安身后,像个行走的人形挂件。 威廉笑道:“格林芬之前是不是追求你追求的满城风雨?” 黎安:“不知道,没听说过,我不在乎。” 他对不在意的人或事一直都如此薄情。 威廉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也会在黎安毫不在意的之列。 所以有的时候他会忍不住表现的讨厌一点。 像是幼稚的小学生。 但还是终究没办法让薄情人多情。 威廉不免生出了几丝兔死狐悲之意。 “他当年那么喜欢你,结果被你转头算计,放逐了差不多三四年,如今要不是格林芬家族实在无人,也不会接他回来当继承人培养。”他道。 黎安淡淡道:“那是老教父的意思,如果不是他同意,我也没这个能力。” “不过我双手双脚支持你。贩毒的人就应该统统去死,这些玩意明明发明出来是为了造福医药行业拯救更多生命,而不是让更多生者去奔赴腐烂的死亡。”威廉医生道,“只是你要小心,你当年借用老教父的手将格林芬家族的毒品产业链一刀切断,到现在他们家族到现在都一蹶不振、青黄不接,格林芬那小子要恨死你了。” 八九点的阳光正是最明朗,斜斜透过百叶窗照射进来,落在黎安眼皮的浅薄褶皱上。 “无所谓,有本事杀了我。”他波澜不惊道。 老教父是被格林芬家族杀死的,但他死后,丹斯顿家的人展开了穷追猛打,格林芬的家族掌权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死掉了。要不然也没机会让犯了大错的恋爱脑回国继承家业。 实在是没人了。 黎安身上的神经毒素也是拜他们所赐。 威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劝慰来。 黎安这个人一向心狠。 对自己狠,对外人也狠,一视同仁。 威廉只能尽朋友的责任,告知他危险即将来临。 聊完病情,黎安便问威廉道:“这个毒素是不是对我有其他的副作用?” 威廉一愣:“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面前的小教父蹙起他那一双好看的细眉,往日凌厉的凤眸却流露出几分无助。 “我分明该是个性冷淡,”他道,“为什么我现在会有些……” “想无时无刻去做。爱?” 威廉:“……” 威廉猛地瞪大眼睛。 他心想,这是我免费可以听的吗? 本来美丽但刺人的玫瑰居然这个时候展现出来了他脆弱又纯情的一面。 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威廉看了一眼喻深。 果不其然,这小子一副彩票中了八百亿的惊喜表情。 甚至不需要威廉张口。 喻深已经笑眯眯地说道:“黎先生,说明你迷恋我的身体。” “不要憋着。先生可以尽情使用我。我本来就该是先生的药啊!” “求你了,想做的话,”喻深抓住黎安的手,他跪下来,贴在自己的脸上,“先生一定不要憋着啊!” 黎安:“……” 黎安扇了他一巴掌。 喻深笑了。 “黎先生奖励我。”他甜甜道,“先生真好。” 第41章 教父(8) 黎安蹙眉。 他有的时候很怀疑喻深存在表演型人格。 毕竟, 二人独处的时候,喻深一般挺正常的。 好吧,好像也不正常。 但总比有外人的情况下, 喻深就好像自动开启了索敌功能, 无差别攻击在场除了黎安以外的人。 他的攻击方式就是发癫。 黎安很怀疑喻深知不知道他本人比威廉更像那个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发。情的狗。 一脚把喻深踹出办公室,黎安坐回座位上,整理了下头发,道:“威廉医生, 不用管他, 我想听你讲。” 威廉沉默许久,最终率先憋出一句。 “你们玩的真大。我能多问一句, 这个问题确定不是你们把我当play的一环了?” 黎安:“……” 黎安深深望了他一眼。 含义似乎在说, 你也想被踹? 威廉连忙咳嗽几声。 虽然他确实想被奖励,但是威廉医生还是稍微存在一点医德。 威廉意识到黎安的性教育严重出了问题。 “黎安, 有没有一种可能,”威廉道,“你以前并不是性冷淡?” 黎安:“我以前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 威廉要被黎安可爱笑了。 毕竟总是运筹帷幄的大美人居然还有这么笨拙懵懂的一面。 可恶啊。 为什么给黎安**的不是自己。 威廉心里滴血,面上却仍是敬业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以前对这种事没有抽象的概念,如今接触到, 唔,恰好那小子技术可能也不错,导致你品尝到了愉悦和舒适, 这又和我们大脑的多巴胺以及你自身的费洛蒙分泌激素有关, 简单来说……” 威廉拍了一下手。 “你们两个人在**上天作之合, 你被他操熟了!” 黎安蹙眉。 “有没有办法可以克制这种冲动?” 黎安并非厌恶做。爱。 但是他每次和喻深接触,总会感觉身体传来不属于大脑控制的战栗和兴奋。 太失控了。 像是他也变为了发。情的野兽。 威廉却惊讶道:“为什么要克制?那孩子不是已经是你的未婚夫了?你们是合法正当做这种事的关系啊!” 黎安:“我感觉有点羞耻。” 威廉:“多做几次,提高阈值, 你是因为初次,所以身体太敏感,才会这么受不了。” 黎安叹了口气。 他被威廉说服了。 “而且,这对缓解你的毒素,没准还有意外之喜呢。”威廉道。 问诊完毕,黎安就要离开,威廉医生将会紧锣密鼓地加班赶工作。 不过在离开凳子之前,黎安又叫住了医生的名字:“威廉。” 他的语气有些郑重。 威廉脸上的轻佻被压下,小心翼翼地回应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黎安道:“只是想问伟大的脑神经专家一个小问题。” 他垂着眉目,脸上露出了些许好奇。 美人惺惺作态,哪怕是假的,也会让被请求者恨不得全力以赴解答他的问题。 “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主人公可以自由穿梭并操控梦境,但这很容易让他混淆不清。”黎安道,“他确认自身处境的方法是设置了一个锚点——无法停下的陀螺。我想知道在现实的医学治疗中,这种行为是否合理?” 威廉一愣:“你还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 黎安:“在你心里我还是人类吗?” 威廉干笑两声:“哈哈。” 黎安平时太冷了,在他心里还真不像凡人。 “按理来说不行,没人真能有这种穿梭梦境的能力。”威廉道,“不过倒是有共性的,譬如说催眠的话,会植入念头,这也是一种意识锚点。但这些……抱歉,你得需要找到一个更专业的人。” 黎安问道:“如果要分辨真实和梦境,得需要找到自己的陀螺吗?” 威廉:“大概是这样。有一些人会做清醒梦,他们通常也是靠锚点辨认梦境的。一般都是一些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发生之事。” 黎安道过谢。 他道:“谢谢,我对这种科幻题材很感兴趣。” “我懂我懂,”威廉两眼冒光,“那亲爱的教父,我家里还有很多相关影片,可以改天邀请你吗?” 黎安淡淡笑道:“等我有空。” 从威廉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喻深就像个口香糖一般黏了上来。 “黎先生和医生在聊什么,这么久啊?”他柔声道,“我很担心黎先生的病。” 黎安:“踹的你疼吗?” 喻深:“不疼的。” 黎安哼笑:“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喻深笑眯眯。 只当听不懂人话。 只不过黎安回到家之后,就拽着喻深的领口,把他带到了床上。 “做。爱。”长发美人跨坐在喻深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未婚夫,希望你这次技术好一点。” 喻深便猛地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他没想到威廉作为情敌,居然还给了对他有利的建议。 能够让黎安如此主动,无非是对治疗有帮助。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 喻深却依然心跳如雷。 他颤抖着手去摸黎安的发尾,而后又来到领口,急促地替黎安解开唐装的扣子。 毕竟喻深馋黎安很久,但黎安除了第一次治病以外,从不让他碰。 馋都要馋死了。 如今有了再次吃肉的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喻深当然不会委屈自己。 黎安在床上的主导欲很厉害。 如同一块玉石,被敲去外面的黄土,露出晶莹白皙的内里。 喻深急不可耐地吻上了他。 黎安身上很香。 他不主动回应喻深,却也不拒绝,像游刃有余的操盘手。 黎安一开始还是坐着的,之后没了力气,就被喻深像抱娃娃一样抱在怀里。 长发垂在腰后,凌乱飞出的发丝黏在脸上。 浑身上下如同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喻深的怀里。 这幅姿态足够让少年人心炫神迷。 但在最关键的时候,黎安握住了他。 喻深顿时焦躁地像个马上要搏斗的豹子。 “未婚夫,”大美人懒洋洋地问道,“我们之前真的没有见过吗?” 如果是正常情况,喻深可能还会提起十二万分戒心。 但此时,他整个人都感觉像是被一根铁丝钩起了所有的血肉。 要疯掉了。 少年憋的浑身都红了,偏偏怀中的小教父眼眸流转,狡黠的像准备使坏的猫。 喻深深呼吸一口气,哀求道:“先生,让我动一下好不好。” 黎安道:“那先回答我的问题。” 喻深明知道黎安又是在试探怀疑他的身份,可是如今实在是太憋了。 最好用的脑子彻底停转,理智思维变得雾蒙蒙的一片。 “见、见过,”喻深道,“我在梦里见过很多次黎先生。” 黎安:“你之前就认识我?” “不认识。”喻深道,“但是先生是我的性启蒙对象……” 黎安一愣。 没想到这小子疯到真能不装了。 为什么主角攻提前能够梦到他? 不会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前夫哥记忆没清干净吧? 以往快穿局也不是没发生过,位面角色拥有跨维度纠缠宿主的案例。 黎安顿时有点慌了。 但他又有点盲目的自信。 喻深的活儿很好。 比前夫哥好了十万八千里。 “你……” 黎安话没说完,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喻深一口咬在他的胸口。 像是个主动讨要奖赏的坏狗。 疼痛和微妙的快感让黎安大脑顿时陷入空白。 更何况黎安刚刚走神了。 他一卸掉力气,就被喻深趁虚而入。 少年人本就有用不完的力气。 攻守易型。 局势翻转。 现在轮到喻深占据了主导地位。 还好黎安虽然虚弱,但腰肢柔软。 不然迟早要散架。 他一边咬牙,眼泪一边不可自抑地落下。 喻深却更兴奋了。 “黎先生,我真的很早就爱慕你了。我比他们都要更早地爱慕你。”他道,“我梦里的你很不一样,你对我很坏,你骂我打我,但是我却生不起一点气来,只有几把很硬。就像现在这样。日日夜夜都是你。” “黎先生,你在H国读过书吗?我们的书本上有个典故叫做‘巫山云雨’。我一直在想,先生是不是就是属于我的巫山神女呢?可是先生好坏啊,先生不仅勾引我,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诱惑了那么多人。” “差一点……差一点先生就要成为别人的未婚夫了!温思那个贱人!”喻深声音压低,“先生,你开心了吗?我不是温思啊,从一开始就不是。先生讨厌狗,没办法,我只好伪装了。” 黎安能够感觉到喻深一边剖析着真相,脸色阴沉像是非常不快,但一边欲望膨胀,说明喻深其实是在爽的。 连带着黎安也感觉到头皮发麻。 像是来到了上帝的面前,众神评判着他们的性。事。 喻深笑了几声。 “但是没办法,狗就是狗。先生,你看,你被最讨厌的狗草了呢。” “要不要揍我,还是杀了我?汪汪汪,先生。你不能不要我这条狗,我哪怕是死了,我也要变成鬼,睡在你和温思的中间。我会看着你们上床,温思那个样子根本不会满足先生吧?我要在他睡着之后,替他满足一下空虚的先生呢。哪怕先生吓到极点,找人保护自己,也没办法呢,毕竟先生不能说,自己被鬼草了啊。” 黎安蹙眉。 “喻深。”他道。 喻深的瞳孔猛地收缩,但他的兴致却愈发高昂了起来。 “先生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啊?”喻深道,“先生也好坏,明明早就猜到我是谁了,还要和我演戏。” 喻深的头皮被黎安抓了起来。 迫使少年仰起头,露出白皙的下巴和不停滚动的喉结。 怀里的美人已经被他攻击的快要坏掉了。 哪里都像是坏掉了。 浑身上下粉成一团,眉眼却依然是冷的。 情。色之下带着一丝冷然的笑意,令喻深的心脏砰砰直跳。 像是要就此突发心悸,死在黎安身体里。 美人的话伴随着聒噪的血液一起流入喻深的耳膜。 他说:“当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啊,坏狗。” 砰。 喻深的大脑里开始炸开无数烟花。 一声训诫,直接让他泄出了整个灵魂。 第42章 教父(9) 喻深后颈一痛。 他还是没有对黎安设防, 以上次同样中招的情形倒下了。 黎安从床上下来。 勉强站定。 他没有来得及清洗自身,直接匆忙地套上了衣服。 大腿黏腻一片。 但黎安已经没工夫管那么多了。 他没想到喻深给他来了个王炸。 草。 喻深居然真的是他前夫哥。 虽说黎安怀念前夫哥,可还是喜欢他死的干净利落的样子。 喻深有他之前当炮灰时和前夫哥纠缠的记忆, 估计是有点意识, 但不多,在位面剧情的不可抗力之下,自我认同混乱,才会精神状态如此美丽。 不过总比完全体疯子好。 原本黎安还只是隐约猜测, 他现在的处境是不是被催眠了。 向威廉咨询电影, 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世界是否也有锚点意识定型的合理性。 黎安甚至不需要再确认其他异常。 消失的系统就是最大的异常。 他现在估计是被喻深催眠或者动用了其他手段困在了异常空间,总之绝对不可能是现实。 黎安想跑路, 也得先找到778。 只有778才能带他强制脱离世界。 在确认又是亲爱的前夫哥那一刻, 黎安已经没打算好好完成任务了。 他踉踉跄跄走出房门,正好撞上出来查看情况的温思。 黎安便抓住温思, 道:“和我走。” 温思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往卧室里走。 可紧跟着,他的手臂上传来毒蛇一般冰凉的触感。 黎安用一把蝴蝶刀贴在了他的脉搏上。 温思被黎安刀架在脖子上,一直逼到了副驾上。 黎安的车越开越偏。 温思心惊肉跳:“黎、黎先生,你要做什么?” 车缓缓停在郊区的崖边。 黎安靠着方向盘, 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你才是温思,是吗?本来我们该在一起的,你恨喻深吗?” 温思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黎安什么时候知道的? 让人向往的红玫瑰就绽放在他的身边。 黎安浑身上下甚至还有他自己未曾发觉的情。事餍足的味道。 “你恨喻深吗?”黎安道, “权势, 名利, 包括我,本该都是你的。” 与温思的几次为数不多的会面里,年轻的教父一直都是冰冷高洁的姿态。 但温思却头一次发现, 只要黎安想,便可以色授魂与。 他压低声音,神色作弄,分明是在刻意的勾引。 但就是让人控制不住的咬钩。 温思的喉结滚了滚。 居然有一瞬错觉,黎安是在诱惑他亲上那苍白的薄唇。 温思差点就要被蛊惑着说出心里话。 但是突然,喻深那厉鬼一样的神色像是钢印一般猛地浮现在温思的面前。 温思面色大变,疯狂后退:“不……我不恨他,我不恨他!” 黎安盯着天使一般的纯洁少年,哪怕是做出惊恐的表情,也是美丽的。 他缓缓说道:“但是,温思,我很喜欢你,怎么办?” 温思本该是高兴的。 事实也正是这样。 血液喧嚣,生理性的激动与兴奋涌入大脑的皮层,和恐惧搏斗。 而红玫瑰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诱惑。 黎安凑的很近。 他身上的香味混杂着石楠花的味道一起幽幽地传进了温思的鼻子里。 温思很快反应过来。 黎安刚和喻深做过那档子事! 温思本该感觉到愤怒的。 可是他发现没有。 他几乎快要紊乱着呼吸,真的亲上面前浓艳的红玫瑰。 喜欢。 好喜欢。 对啊。 这一切本该是他的。 是喻深抢了他的身份,他的教父! 黎安的下一句话突然让有些飘飘欲仙的温思坠入地狱。 “不过,温思,我很清楚你的秉性。”美人的唇舌晃动,吐出冷冰冰却带着笑音的话语,“你会克制不住诱惑,接收格林芬的贿赂,将我的身份与行程暴露给他。从而让他们为我制造出了一场车祸……” 温思懵了。 “教父,我、我没有做过这些!” 他急不可耐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满心委屈道:“这是喻深向您污蔑我的吗?” 可恶的喻深。 “不。”黎安道,“温思,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红玫瑰扭动了一下花瓣。 脸上露出苦恼抉择的神色:“但是我喜欢你啊,温思。我不想我们的关系走到那种恶劣的地步。” 温思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黎安用最温柔的话语为他编织了灵魂的囚笼。 他甚至没有想过要逃跑。 “所以,温思,和我一起死在我最爱你的时候,”黎安劝诱道,“我们一起殉情,好不好?” 温思的血液凝固了。 他定定望着黎安,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是他不想死啊! 他还没有享受过权利和金钱! 温思:“我……我……” 少年哭得涕泗横流。 “教父,我不会不贞背叛。我们不能一起活着吗?” 温思绞尽脑汁地想要论证他的人品。 可是记忆中渐渐模糊地浮现出一些事情。 车祸,铺陈地板的钞票,和坐在钞票上的格林芬。 他……真的干出来了那种事? 温思的额头上渐渐渗出血迹,紧接着是眼眶,嘴巴,指甲。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逐渐成了一个血人。 而后,血人擦了把脸。 露出来了喻深的脸颊。 “不行啊,教父。”他笑着道,“怎么含着我的东西就要和温思殉情呢?我不是说过了……” “要死得我们一起死才对啊。” 黎安面色不变。 一脚加速了油门。 他道:“那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死吧,喻深。” 喻深浑身是血的去亲吻黎安。 他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笑容。 “教父,你为什么就不能待在这里呢?” 黎安垂眸。 “催眠一个植物人,是很过分的事情。” “现在,催眠失效了,喻深,你等着挨揍吧。” 汽车坠入深渊。 失重感让灵魂好似来到了另一个维度。 黎安刚回复意识,就听见了系统778的鬼哭狼嚎。 “我靠黎黎黎安,我再也不骂你了,你快回来啊!你要是不回来,我该怎么跟主神交代啊!” 黎安:“回来了。” 系统778:“……?” 但与黎安想的不一样。 系统778谨慎而小心地说道:“你是真的吗?” 黎安无语:“还有假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系统778终于感受到了黎安那股子贱嗖嗖地气质。 它大为亲切地说道:“黎安,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他比鬼都可怕啊!在你被催眠的这段时间,他居然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让心理医生故意装成你的意识哄骗我出现!差一点!差一点我和你的老底就要被抄了!还好我后面反应过来,一直装死,让喻深以为我只是你的第二人格。但是……” 系统778打了个冷颤。 喻深居然还想抹杀它。 因为他只是不希望有人比他离黎安更近。 更何况是存在于黎安体内的系统。 黎安若有所思:“怪不得……” 怪不得一开始催眠世界里还有系统。 估计是喻深想要借助黎安的潜意识捕捉到系统的存在。 不过778自己后来隐蔽起来,喻深估计拿它没办法,才暂时停止了行动。 黎安继续道:“我记忆有点混乱,你给我说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 系统778连忙道:“位面剧情已经进行到车祸了,我还说怎么那么顺利,你和主角攻从相认到植物人,都没相处多久,主角受也老老实实按照剧情当你未婚夫然后出卖你。结果你植物人之后,喻深就疯了。我们还在识海空间一起追海绵宝宝,你就突然消失了,被喻深开始催眠。” 黎安犹疑道:“我没和温思做,和其他人做了?” “做什么?”系统778大惊失色,“喻深给你催眠了什么啊黎安,清醒一点!我们一开始不是因为做任务扮演花花公子,才在酒吧里对温思一见钟情嘛。” 位面剧情里,黎安直接把温思带回家里,根本没有见到温思的室友也就是喻深。 黎安:“……” 黎安头疼。 所以喻深一开始就是觉醒了一点前夫哥的记忆。 结果温思用了手段顶替了他的工作机会,成为了黎安一见钟情的未婚夫。 喻深后面等了那么久,才发现他梦里面的“神女”心有所属,甚至马上就要结婚。 直接疯了。 才在催眠里给黎安下了一堆奇怪的指令。 什么必须做。爱,然后顶替温思睡了黎安。 估计是嫉妒死了温思。 黎安沉声道:“778,喻深是我前夫哥。” 系统:“卧槽啊!我说他怎么不对劲!” “趁现在他还没有完全觉醒记忆,”黎安道,“778,我们跑路吧。” 系统778往日只是听黎安吐槽过他那个疯魔前夫哥。 他还以为黎安夸大了。 但黎安失去意识的这几天,系统778是真怕了。 喻深是真想把它赶尽杀绝,然后把黎安催眠洗脑一辈子啊! 系统778:“跑,我们现在就跑!” 只是话音刚落,一道阴沉的目光就落在了病床上的黎安身上。 黎安:“……” 系统778:“……” 黎安呼吸平稳,努力扮演植物人。 身上一重。 喻深压了上来。 他一把摸向黎安的大腿。 系统778还没来得及启动脱离机制,就被屏蔽进了识海空间。 黎安眉心狠跳。 他一把摁住喻深的手。 病床上的“睡美人”终于睁开了眸子。 和喻深对上了视线。 “教父,”喻深道,“你不会是想跑吧?” 他揉着黎安的大腿,另一只手摸向了黎安的脖子。 “我不是说过,教父死了,我也会把你拽回来吗?” 第43章 教父(10) 喻深第一次梦见黎安, 是在十八岁那年。 母亲刚被查出双相。 喻深一边在高中紧锣密鼓地学习竞赛准备出国申请,一边来回奔波照顾母亲。 少年人的精力虽然无穷尽,但也在这磋磨中耗完了精气神。 第一次做梦, 喻深梦见一个漂亮的青年坐在沙发上, 他伸出皮鞋,神情恶劣,让喻深给他脱鞋。喻深跪在地上,脊背匍匐, 像个仆人。 鞋子脱落, 露出瘦削的脚踝,骨头突兀, 肤色白皙, 喻深低着头,能看见脚背上的青色血管。 喻深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青涩的身体瞬间对此有了回应。 好在梦里的青年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丑态。 青年生的好看, 眉眼弯弯,脸上带了惑人的嚣张与坏意。喻深呼吸发沉着和他对视,却被青年误会了什么。 他晃动着那只脚,如同拨弄着喻深的心神。 青年道:“好弟弟,继续啊。怎么?是觉得自己狼狈的像狗吗?” 其实并没有。 喻深心里想。 但从小就被安装了表演天赋的喻深十分懂得在什么场合该戴什么样的面具。 他故意露出受伤的、隐忍而愤怒的神色, 果然让那漂亮青年愈发来了作弄的兴致。 “快脱!快脱!”他笑着,一脚蹬进喻深的怀里。 喻深只闻见一股子香味,大脑空白一片,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袜子已经被脱下, 他的目光黏在青年的脚上。 如果能一直搂在怀里就好了。 喻深抱着青年脚的时间太长,让对方察觉到了异样。 “你在干什么,祝慎!”青年发怒也像在娇嗔。 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喻深用不到一秒, 就接受了自己是祝慎这个事实。 毕竟青年是在叫他。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青年似乎有些不快。 他想踹喻深胸口一脚,但是偏偏蹲在地上的少年看着满心抗拒,实际上两只手死死握着青年的脚踝。 青年的力气用的冒失了一些,脚背擦过了喻深的唇角。 “啊!” 比喻深反应更大的是沙发上的青年。 他就像是做坏事的猫,一不小心发现自己真抓伤了人,反而开始慌乱了。 “你、你恶不恶心!”青年骂道。 也不顾得上鞋子只脱了一只,光着只脚一瘸一拐地跑路了。 喻深蹲在地上。 在青年刚踹在他脸上的那一刻,喻深就泄了。 那是他青春期迟来的第一次荷尔蒙躁动。 再然后,名为黎安的漂亮青年成为了他梦境的常客。 一直持续到了喻深带着生病的母亲前去A城留学,半工半读找父亲。 黎安是他梦境里的陌生人。 H国的说法是,这是命里烂桃花的精魅,专门拉人去阴曹地府当替死鬼的。 喻深很希望黎安邀请他一起去死。 可是很遗憾。 梦里发生的种种事件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名为祝慎的人生,阴差阳错地跑到了他的脑子里。并没有多余额外的情节安排。 他化身为祝慎,和青年缠缠绵绵。最终,梦里不再是各种各样的黎安欺负他的场景。 到达A城的第一天,喻深在床上第一次欺负了黎安。 这才不是什么烂桃花。 这是恩赐他的神女啊。 巫山云雨。 雨露之恩。 喻深一边渴慕着每一次的夜晚,一边在白天为几乎要濒死的母亲寻找着那个负心的西西里人。 他在一家酒吧打工,合租的室友叫温思。 温思骗他多付了房租,喻深知道,倒也不太在意。 毕竟,喻深还指望着让温思去当婊。子,利用他跨越阶级之后的身份,去试图联系上老教父——他母亲曾经的爱人。 一次夜班的工作,喻深听闻有可能是A城的新教父光顾。 他很高兴。 但没想到,温思为了爬床,把喻深反锁在家里,顶替了他的工作机会。 那天,温思直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了新教父的未婚夫。 喻深的母亲却在那一天,病情恶化,趁着护工和医务人员不注意,吞了大量的处方药。 喻深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失魂落魄,第二天却依然要上班,晚上赶过去时,正好瞧见温思带着那个新教父来酒吧和林宪谈话。 年轻美丽的教父穿着一身修长的黑色唐装,发尾落在腰间轻晃。温思在和林宪说话,他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微微侧身,朝着门口点了根烟。猩红的火光和朦胧的烟雾后面,是陌生而清冷矜贵的脸。 明明长得不一样。 喻深立在门口,感觉自己狼狈地像个无处遁形的流浪狗。 他的眼球刺痛。 这是……他梦里的那个人! 喻深木着脸。 看着林宪暗中对教父的窥伺,看着教父偶尔侧脸专注倾听着温思说话时滑过的温柔神情。 温思突然伸出胳膊,搭在了教父的手上。 而青年没有拒绝。 喻深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是他的神女啊! 神女怎么可以也和别人相爱呢?! 喻深的牙龈死死咬出了血。 如果不是温思……那该和黎安相遇的是他才对啊! 分明这一切都是他的! 贱人。 去死。 怨毒的目光刺穿了温思的后背。 他回过头,和喻深对上了视线,脸色顿时苍白。 “怎么了?”黎安边问,边回过头。 冷淡目光落在喻深身上时,少年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喻深形容不出那是怎么样的感觉。 仿佛他早已和黎安相遇过很多次。 但又已经过了很久。 细胞翻涌上来的乃是一种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可是……黎安不认识他,不记得他,也不在意他。 他的目光只微微落在喻深身上一瞬。 “你朋友?”声音漠然。 好恨啊。 好像那些梦只是他的南柯黄粱。 喻深红了眼圈。 他走到黎安面前说道:“您认识丹斯顿吗?” 果然,黎安不再关注温思。 他的表情重新慎重起来:“你是……?” 喻深颤抖着说道:“我的母亲生前在寻找她的爱人……” 已经不用再多说。 喻深被采了毛发,去比对老教父的基因库。 而后,顺理成章地认祖归宗。 对黎安来说,已经成为教子的喻深肯定会比温思要重要的多。 喻深偶尔会听见温思抱怨,喻深抢走了教父陪伴他的时间。 喻深的心里总会溢出病态的兴奋。 啊。 本该就是这样。 可是…… 黎安会为了哄温思,而神色柔软。 却只会将他当做冷冰冰的老板的儿子。 如果温思死掉就好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就好了。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神女吗? 为什么我都那么努力了,你还是注意不到我呢? 喻深没想到,温思会为了浅薄的贿赂,向格林芬出黎安。 一切都太过突然。 他稀里糊涂成为了新一任的教父。 面对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植物人。 少年手足无措。 “骗子……”他喃喃道,“欺骗我感情的骗子……” 喻深拼尽全力,动用所有医疗资源来治疗黎安。 可是……植物人能否生还,全靠他的自我意识。 而黎安似乎不太想活。 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 骗了他的感情,又抛下他一个人! 不可以。 他还没有报复呢。 为了保证黎安的意识一直活跃,喻深采用了威廉医生深层催眠的疗法。 但是……他修改了黎安的认知。 喻深不是好人。 他丝毫不在乎这会让黎安变成什么样子。 喻深只希望,黎安再睁开眼时,能够把对温思的爱意转移成对他的。 教父,你和温思也会这么在床上做。爱吗? 夜深人静时,喻深总是声嘶力竭地捧着黎安的手,去质问不可能得到回应的问题。 教父,温思没有我干的你爽吧? 教父,我又弄脏了你,我是个坏狗……快起来骂我啊。 教父……欠我的没还清,怎么能自己一个人死掉呢? 不管你去哪里,哪怕是地狱,我也要永远缠着你。 喻深坐在黎安的身上,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的教父。 教父清醒了。 却还是没有如他所愿地被洗脑爱上他。 为什么啊。 为什么就是看不见他呢? 喻深的手虚虚掐住了黎安的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这个伪装成神女在他心里留下烙印的骗子就此掐死。 可是……好久没有看见过如此鲜活的黎安了。 哪怕是黎安在没有出车祸之前,他对喻深,就像是个公事公办的陌生人。 喻深舍不得。 醒过来的黎安像是终于卸掉了所有的枷锁,终于变回了他梦中熟悉的那个人。 少年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他声嘶力竭,却又哽咽道:“骗子……” 黎安愣了。 他本以为喻深是要惩罚他。 喻深觉醒了祝慎的记忆。 按理来说,他会恨黎安的。 可没想到,喻深什么都没做,反而把自个整哭了。 黎安蹙眉:“喻深,住手,我是你的教父。” 喻深握着黎安的脖子。 “不是了,骗子。你昏迷之后,我就断绝了你的关系。” 少年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他的手从原本按摩肌肉慢慢滑到黎安更深处。 “你现在不是我的教父,是我的老婆。老婆,你怎么被我摸了一下,就有反应了?”喻深道。 黎安想踹他。 奈何没有力气。 但身体反应也确实奇怪。 被喻深摸了两把,黎安就感觉浑身酥麻。 “喻深,”黎安震惊道,“你叫我……” 他本想质问,奈何忽然声调逸散,差点就要飘出其他的动静来。 黎安面色通红。 喻深则像是发现了新奇大陆一样。 他道:“难道催眠其实还是有用的?” 他突然笑了几声。 猛地一把自下而上地抓了黎安一下。 黎安身躯微颤。 脆弱的意识差点就要再度昏厥过去。 昏沉间,黎安听见喻深语调森森,带着疯狂的笑意。 “老婆,看样子,你的身体已经率先背叛了你那个前‘未婚夫’了呢。” “爽吗?骗子老婆——” 第44章 教父(完) 黎安本来还有点心虚。 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喻深有生理反应其实并不是因为劳什子催眠。 而是和他做过太多次。 身体早就适应这种古怪而背德的激烈情。事。 但装还是要装的。 正好喻深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台阶。 黎安低喘。 作为一个刚结束催眠状态成功苏醒的植物人,他现在身体处于极度虚弱且缺乏营养的时候。 方才那一下子实在是有些太过超过了。 濒死的窒息感猛然涌上,在欢愉中黎安感觉到了几分快要晕死过去的痛苦。 即便这样, 黎安还是敬业无比地保持住位面的人设, 毕竟剧情已经崩完了。 根据黎安被干扰的记忆里面缝隙的一点真相来说,他应该是完成了三次惩罚任务。 那还是有合格的希望。 黎安心想,这又不怪他。 不如先爽了再说。 黎安喘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黑影碎片才渐渐淡去, 重新回到正常的视野。 他死死抓着喻深搭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 因为求生的本能, 而将喻深的手腕抓出了血痕。 但身上的少年却依然是笑着的。 笑得张狂而热烈。 “老婆,”他说道,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说吗?” 黎安沉沉盯着他。 面色单薄的像是一张透纸。 唇角抿出不快的线, 直到喻深以为黎安要骂他的时候,床上乌发散乱的美人忽然移开了视线。 “温思在哪?”他问道, “他还活着吗?” 位面剧情和主角攻受的生死深度绑定。 黎安只是想确认这个世界有没有出太大的乱子。 上次男主连累他被流放。 如果这次还这样,黎安怕主神直接弄死他。 喻深却突然一把收紧了拢在黎安脖子上的手。 他咬牙切齿道:“你想对我说的话就这些?” 好像他忙活一场,只是徒劳无功的笑话。 他在黎安这里,依然不能入了他的眼吗? 喻深看着用力,像是恨不得把黎安这个薄情寡义的骗子碎尸万段, 连额头都爆出青筋。 可实际上黎安只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了一阵禁锢,却一点也不痛。 窒息感甚至比不上刚刚的冲击大。 喻深又哭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心心念念的教父醒来的第一件事, 居然是关心温思。 温思所拥有的关注, 都是他从喻深这里抢过来的啊。 分明他才是正主。 可是为什么就是得不到教父的注意和喜欢呢? 喻深恶狠狠道:“他害了你!我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但喻深也没杀温思。 对他来说, 死似乎有点太便宜温思了。 喻深把温思囚禁起来,关在狭窄阴暗的铁皮屋里,不能出去, 不能行动,靠床的墙壁被打造成全透明的,隔着透明玻璃窗,另一边是无休止灯火通明的空房间,房间的地板上铺满格林芬送给温思的钞票,在钞票之上,放了一张椅子,格林芬的头颅就那么睁大着双眼盯着另一边的温思。 不是想要钱吗? 温思将终生注视着他的钱和罪孽。 温思有尝试过自尽。 都被喻深派人救了回来。 黎安生死未卜,温思要是真的去死,不就成他们两个人殉情了? 绝对不行! 黎安是要和他一起去死的! 喻深幽幽诉说着温思的处境,那双黑沉的瞳孔像是觅食的狼一般死死锁在黎安的咽喉和面部。 仿佛只要黎安露出一点对温思的心疼,他就要在床上咬断黎安的脖子。 “老婆,”喻深软声道,“温思那么对你,你不要再喜欢他了好不好?” 可能连少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黎安昏迷后,他接手丹斯顿家族的事业没有一丝不适应。仿佛天生就是冷血上位者的料子。 喻深做得很好,在黎安有心的铺垫之下,他快速成长成了新一代年轻冷厉的教父。 剿灭了格林芬,完成了老教父希望家族上岸的夙愿。 身上也多了几分血腥的戾气。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在外让人闻风丧胆的上位者、领导者,仿若于黎安面前放下了他所有的尊严和权力,只变成一条会摇尾巴的、家养的温驯的狗。 连说话,都带了些小孩子争夺宠爱的幼稚。 黎安垂眸。 他脸色如今终于稍微回来了一点活气。 “喻深,你是傻子吗?”他突然道。 喻深一愣。 美人低垂着眉眼,像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哪怕如今是他躺在病床上,被喻深压持着。可除了一开始被喻深掌握住时略微露出来了惊愕慌乱的神色,此时却淡然从容,眉眼间平稳冷静地好像他才是上位。 喻深的血液猛然沸腾了起来。 “对,老婆说什么都对。”他甜腻腻地说道,“我是疯狗,是傻子,是坏人。老婆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只要眼里有我,无所谓是哪种态度对我。” 他只要黎安的眼里都是他。 “温思这么对我,我还上赶着做什么?”黎安冷淡道,“我不贱。” 喻深顿时惊喜无比。 终于! 终于! 他费尽心思,终于让温思失去了他未婚夫的地位! 黎安话音一转。 他带了些嘲弄,打着点滴的手慢慢摸向喻深的脸。 黎安的手指很凉,指甲喻深每天都给他修剪,所以并没有太长,微微落在脸上时,能感觉到指腹滑腻的触感。 啪地一声。 黎安轻轻拍了喻深脸颊一下。 他道:“但是喻深,你别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想催眠洗脑我?混账东西!” 喻深只感觉魂都要飞出来了。 从前黎安在没有出事之前,对他一直都是冷冷清清、客客气气的。 有好几次,喻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魔怔了。 虽然长相不一样,但喻深却笃定他就是梦里的那个人。 喻深只会对黎安有生理反应,像是不分场合发。情的狗。 遇见现实的黎安后,梦境就变了味道。 白天黎安教他处理家族事务,办正事的美人穿着贴身的黑色西装和略微带跟的皮鞋。 晚上喻深就会梦见黎安坐在椅子上,拿皮鞋的跟踩他。 喻深馋得要死。 日日夜夜都被亵渎黎安的想法困扰折磨。 有的时候,黎安只是靠他近了些。 喻深就像是闻到了肉骨头的香味,几把梆硬。 如今,黎安终于把他看在眼里,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态度! 喻深立马抓住黎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老婆,我错了……你不解气的话,多打我几下。”喻深委委屈屈道,“我不是人,我是老婆不喜欢的小狗。但是老婆都对我有生理反应了,是不是证明老婆其实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我比老婆的未婚夫有用多了。在催眠的时候,老婆其实也很爽的对不对?我承认我做的过了火,可是谁让老婆在梦里先勾引的我呢?我们狗是这样的,认定了主人就不会再改变。老婆,弃养宠物犯法。” 掌心肉下,少年的体温愈发灼热。 像是要化作火苗攀升撕咬黎安的皮肤。 他一边说着,一边占有黎安:“老婆,没用了,这辈子你活着只能和我在一起,死了也只能和我一起殉情。” 黎安:“……” 黎安闭目。 “坏狗。”他骂道。 喻深浮现出无辜的表情。 “明明是老婆口嫌体正直。”他道,“每次我这样说话,其实老婆也在偷偷暗爽吧?我都知道的。” 他弹了黎安一下子。 在美人怒目而视的同时,咧开嘴,笑着露出虎牙。 “坏狗可以要点奖励吗?老婆?” 最后在黎安快要昏厥的时候,他听见少年认真地承诺。 “老婆只要一直不弃养我,我会很听话的。” * 等到778被放出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黎安开始进行植物人的复健。 喻深乖乖坐在黎安面前,像是个等家长结束工作的乖小孩。 系统:“?” 系统778忍不住道:“黎安,你之前是干驯兽的吗?” 这是怎么做到的? 黎安:“还脱离吗?” 系统778犹豫。 黎安说道:“喻深没有完全觉醒祝慎的记忆,但如果我们强制脱离的话,指不定会重蹈覆辙。” “那你先和他过着?”系统犹疑道,“我先去汇报一下位面剧情的异常情况。” 黎安喃喃道:“我还以为他死透了呢……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系统:“……?” 系统778一时失言。 作为程序的它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却检测出了黎安这句话里面的情绪成分五花八门。 黎安好像其实并不讨厌他口中的前夫哥? 系统778不懂。 人类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 黎安这种说话真真假假的,比某些数学难题都让系统感觉困惑。 “对了,”黎安道,“顺便把第一个位面沈敬的数据也提交上去。” 系统:“为什么?” 黎安突然笑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没死透,”他道,“很像他的作风。” 后来,黎安去看过一次温思。 为了防止他意外死亡,还多加了一些手段。 当然又让喻深疑神疑鬼疯了好长一段时间。 黎安在这个世界,没有和喻深交往,更没有结婚。 他连表达爱意的次数都很少。 可是……喻深就是感觉,黎安是爱他的。 有的时候,他会怀疑,黎安其实根本没有爱过温思,他对温思才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只有在自己面前,黎安才是梦中那个鲜活的黎安。 如果黎安不爱喻深。 他根本不会让喻深有机会和他睡觉。 他们就这么纠缠到了很多年之后。 黎安身体虚弱,早年的神经毒素摧毁了他的大部分免疫功能,加上还差点真正脑死亡,这些伤害都不可逆。 尽管喻深已经尽力从地狱挽救他。 但还是没有成功。 死前,黎安用了些手段屏蔽了系统。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只能被喻深抱在怀里。 黎安搂着喻深的脖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男朋友,希望我们还要再见的机会。” “别轻易就真的死掉了啊,在混乱中跑走吧。” 喻深猛地睁大了双眼。 胸口被黎安扎入了匕首。 【位面结算中……】 【人设演绎:S(完美!)】 【惩罚任务:S(完美!)】 【位面剧情:F(检测到……不明……入侵……)】【最终结算为:60……50……■■■???分】【前往……警报!警报!主角攻意外死亡,位面即将崩塌!】天空中落下几道轰然的雷,落在黎安左右两侧。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蒙面人走了出来。 他的面具全白,像是没有五官一样。 “黎安,”面具人道,“没事吧?” 他嗓音温和。 黎安摇头。 系统778此时话都不敢说。 它没想到主神会亲自来察看情况啊! “黎黎黎安,咱们好好说话行吗?”系统欲哭无泪道,“别告发我。” 黎安无语:“我是那么坏的人吗?” 他抬眸打量主神。 黎安作为打工人,和快穿局的最大领导人没打过几次照面。 上一次还是主神去帮忙捞他。 “主神。”黎安道,“778和你打的报告你看了没?” 言外之意就是,异常不是他作妖,而是阴魂不散的前夫哥。 冤有头债有主,主神可不能再惩罚他了。 面前的主神似乎比黎安上一次见,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他温和道:“嗯。不是你的错。” 主神朝黎安伸出一只手。 “我来护送你去下一个位面。” 黎安面上露出全然信赖感激的神情。 “谢谢您。”他道。 在黎安修长的指尖搭在他掌心的那一刻,主神的身子似乎哆嗦了一下。 但又像是黎安片刻的错觉。 黎安心里呵呵。 一边嘴上说着“不怪他”“不是他的错”,一边继续让他在惩罚世界流放。 老登。 主神拉着黎安,有意无意地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 他的气息宛如横生枝节的藤蔓一般,笼罩在黎安的周身。 漂亮的青年却注意不到。 他做作地露出依赖的姿态,眼睫低垂,假意乖巧。 明明知道黎安惯会演戏,但主神还是不可自抑地被牵连出几丝阴暗的欲望。 可是主神什么都没有做。 他平稳地将黎安送进了下一个位面。 “关于祝慎的事,我会很快给你一个交代。” * 深夜。 穿着一袭白衣的青年男子坐在低矮的炕边。 他手里抱着一卷书。 正一边做饭一边诵念。 “黎安表哥,黎安表哥!” 门口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黎安放下书卷,走过去开了门。 少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黎安表哥,你捡的那个大美人不在啊?” 黎安敲了她脑袋一下。 “盈盈,叫嫂子。” 沈盈盈捂着额头,做了个鬼脸。 “嫂子天天早出晚归,表哥也不怕他那么个大美人被人抢了去?”她道,“我可是听村里的张阿婆说,表哥捡回他的那一天,嫂子身上穿的布料可是只有京城才有的家伙!” 黎安:“嗯。” 沈盈盈盯了黎安片刻,没了脾气。 她这表哥总是这样,像是个软趴趴的豆腐,别人说什么他都只是面含微笑,仿佛从不知道生气是何物。 沈盈盈担忧道:“表哥,表嫂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看他那气度相貌,还总是拿着剑外出,表哥,表嫂看起来对你也没什么感情,我看见过好几回,你和他说话他都冷冰冰不搭理你……” “不会的,盈盈。”黎安道,“不要担忧有的没的。” 沈盈盈撇嘴。 “我看该清醒一点的人是表哥你才对啊!”她恨铁不成钢道,“你分明就是在倒贴!算了……给你,我做了点绣工。” 沈盈盈气呼呼地走了。 黎安接过沈盈盈送来的东西,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他无奈叹了口气。 盈盈表妹不喜欢他娶的男妻。 她总是觉得黎安捡回来的男妻不喜欢黎安。 可这怎么会呢? 屋里灯火晃动。 门不知不觉地打开,又不知不觉地关上。 黎安还在收拾沈盈盈送过来的一篮子东西。 猛地一回头,被身后的男子吓了一跳。 “时劫雪?”他道。 时劫雪“嗯”了一声:“抱歉,我今天回来迟了一些。” 黎安露出笑容:“无妨,辛苦了。” 他生得白皙如玉,眉眼又温婉,随了大家闺秀的母亲。 看起来像是个软糯的桂花糕。 脾气也像。 时劫雪看了一眼黎安怀里的篮子,问道:“沈盈盈送你的?” 黎安:“嗯。” 时劫雪笃定道:“她喜欢你。” 黎安猛地被呛了一下。 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薄红。 “盈盈她只是好心照拂我们而已。”黎安道,“不许乱说。” 时劫雪:“你总是这样,对谁都往好人想。” 他冷冷说完,就说道:“我今天不舒服。你去书房睡。” 明明是赶人的态度,黎安却也不生气。 他只是紧张道:“是受伤了吗?需不需要……” 时劫雪:“无妨,一晚上就好。” 他意识到刚刚的态度可能有些太过不善。 时劫雪从前没遇见像黎安如此软的人。他下意识道:“抱歉……” 黎安笑道:“没关系。我这就搬东西去书房。” 时劫雪抿嘴。 莫名又对黎安爽快的态度有些不悦。 黎安心里想的却是,前几天和劫雪睡觉,总是折腾大半宿。 消停几天也好。 因此他才不认同沈盈盈的看法。 劫雪他……在床上甚至有几分索取无度的凶悍。 虽然他们还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但黎安也是男人。男人在床上的表现是骗不了人的。 劫雪……一定是喜欢他的。 黎安把床褥搬到书房。 那里有张小床,时劫雪睡不下,他却刚好可以。 半夜,黎安模模糊糊地醒来。 瞧见床头一道修长的身影。 “劫雪?”他喃喃道,“是……难受吗?” 时劫雪却不说话。 他把尚还没完全醒转的黎安抱在怀里。 亲了亲他。 明明白天还谪仙一般的人,到了晚上,却如青鬼。 肆意勾缠着床上的凡人书生。 像是要吸干他的精气。 黎安迷迷糊糊地想。 劫雪床上床下的作风差别也太大了。 他心里蓦然滑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就像……有两个时劫雪一般。 第45章 小白花(1) “近日外面不太平, 减少出行。” 清晨。 坐在院中回廊摆弄花草的白衣青年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叶子上的露珠发呆。 眼睫乌黑纤长,青丝垂在脑后,只简单用发丝挽了一下。眼睛微圆, 没有成年男子的硬朗, 反而像猫一般,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秀气。鼻子也挺翘小巧,肤色白皙,唇色红润, 看出来是从小娇养长大的凡间的富贵小少爷。 只是左耳根上多了一片红痕。 看着像是在枕头上压出来的, 但是又因为青年生得太白,多了几分暧昧的旖旎。 冷不防被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本就没睡好的黎安悚然一惊, 坐在栏杆上的身子一滑,险险用一双修长纤细的腿勾住了栏杆稳住身形。 黎安扭头, 瞧见时劫雪,他缓缓笑出一片柔意:“劫雪,辰安,你方才在说什么?” 时劫雪打量着青年。 青年总是这样。 看着态度温和包容,像是谁都能欺负一下子的小白花。 但是时劫雪却知道, 他只是不太走心。 用笑容和好脸来敷衍一切他不感兴趣的东西罢了。 时劫雪挪开目光:“怎么刚睡醒就这么没精神?” 他本以为青年会讪笑着扯一些好话。 没想到黎安却突然红了脸。 “还……还不是因为你……” 黎安性子温软,没好意思继续将昨夜的荒唐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 含混过了后半句话。 脸却已经烫成一片。 昨日的劫雪比以往都要过分! 闹的他差点出了大丑! 怎么今天还能一本正经地问他这种事? 黎安默默盯着时劫雪,眸中藏了些控诉。 时劫雪却误会了。 他凝眉沉思。 自己昨天晚上难道做的事情太过分了? 书房的床睡着不舒服, 所以黎安一大早才这么没精神? 时劫雪不通人情世故, 往日也从不和人接触。又因为自小的身份和天赋, 同门见他只有敬着他让着他的份。 还是头一回遇见需要时劫雪动脑子应付的主。 他愧疚道:“抱歉。” 下次应该他去睡书房。 黎安舒了口气,伸出手扇了扇面颊的红热。 “不要再、再聊这种事情了,”他说道, “你以后注意一点就好。” 时劫雪虽然性子冷漠,不近人情。 但哪怕被黎安这般数落,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会的。”时劫雪道,“黎安,近日减少外出,外面不太平。” 黎安“哦”了一声,瞧见时劫雪打扮利落,一身简便的行装,还抱着一柄长剑,他笑道:“你让我注意安全,怎么自己总是往外面跑?” 时劫雪摇头:“我和你不一样。” “行啦。”青年用腰身使劲,双腿翻跳过栏杆,落在时劫雪面前,道,“我知道的,你有自保的能力。不过,劫雪,出门在外,还是要保全自身,不然……” “我会心疼的。” 明明是一句极其腻人的话。 可是黎安说的时候,眼睛发亮。 竟让人生不出恶感来。 时劫雪错开目光。 “很快就好了。”他道,“马上我就能……” 突然,时劫雪猛地止住话音。 脸色陷入一片冷凝。 “罢了。”时劫雪道,“黎安,我之后会给你个说法的。” 说完,不顾旁边黎安满头的问号,他抱着剑转身出了院子。 黎安在原地眨了眨眸。 劫雪总是这样。 说话神神叨叨的。 黎安脾气好,心也大,很快便不在意起来。 但时劫雪刚走,沈盈盈又紧跟着找上了门。 “表哥,”沈盈盈道,“表嫂老是出门,你不担心他啊?” 黎安薅着叶子:“不啊。劫雪说外面危险,我听他的话,乖乖在家里待着。” 沈盈盈:“靠!” 黎安看她一眼。 沈盈盈:“我是说,靠……靠他的一面之词,有什么可信的?拜托,表哥,我们家在京城唉,天子脚下,这还不太平,那岂不是要完蛋了?” 黎安打了她一下:“少说点吧你,言多必失。” 沈盈盈:“我只是觉得表嫂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黎安点头:“劫雪看着就奇怪。突然浑身是血地掉在我的后院,一开始还失忆,长得那么好看,气质又跟谪仙似的,看起来似乎还会武功。” 沈盈盈:“……” 沈盈盈不死心道:“然后呢?” 黎安:“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成亲,我该对劫雪存在一份信任。” 沈盈盈觉得妻管严表哥真是没救了。 她叹了口气:“表哥,我最近打听到了一些有关表嫂身世的风言风语,你也不想听吗?” 黎安:“你派人跟踪劫雪?” “自然是没有。”沈盈盈气道,“我好歹也是大家闺秀。” 黎安:“……” 上房揭瓦、脏话连篇的闺秀吗? 他笑了笑。 沈盈盈:“最近圣上不是要进行泰山封禅嘛,据说请了几位仙人来护法,我看就是为了装个大的!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几个仙人我前几天见到了,他们就在清风明月楼里面和表嫂说话,态度可热切了。” 黎安:“哦。” 沈盈盈:“哦?!” 黎安笑道:“我观劫雪气度不凡,原来果真是上界修士啊。” 当今世道,六道轮回,每年上界的仙门会在下界各大陆进行试炼收徒,有资质的便可进入上界寻仙问道。 在下界凡人看来,那些会腾云驾雾、延年益寿的修士和仙人已然没什么区别。 沈盈盈和黎安作为世家子弟,小的时候自然也验过资质,可惜两个人都没选上。 “我可跟你说,”沈盈盈道,“那几个仙人气度不凡,长得不仅年轻,眉眼也都极为好看。他们对表嫂的态度可太过热络了,亲亲热热的。表嫂除了对你还有几分好脸色,哪里理过我们啊。我还纳闷,合着是人家高贵的上界仙人看不上我等凡俗。表哥,你见过表嫂笑起来的样子吗?他可是朝着那几个仙人笑了好几回呢!” 黎安:“劫雪的同门师兄弟,或许还有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倘若一直冷脸,反而失礼。” 沈盈盈:“话是这样说……可表哥你分明知道,他们上界人是看不起我们凡人的!时劫雪他同门来了,为了封禅是假,怕是要带他回上界才是真。时劫雪骗你说什么外面不太平,表哥,他根本是想瞒着你一走了之吧?!” 沈盈盈一时气急,竟是将真心话不管不顾地全数说了出去。 面前的青年失去笑意,面色苍白,连腰身都微微摇晃起来。 沈盈盈才猛地反应过来是自己失言。 “也……也不一定会那么绝情。表嫂他对你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沈盈盈心疼道,“表哥,你别哭啊……” 她一边劝着,却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安慰根本是苍白无力。 时劫雪确实还算将黎安放进了眼里。 可……沈盈盈亲眼见过,时劫雪对其他人笑的样子。 表哥对他千好万好,都没有换过时劫雪那副模样。 沈盈盈替表哥感到不值。 “表哥,时劫雪他终究还是要回上界的。”沈盈盈不忍道,“他瞒着你,也说明他压根没想带你一起去。你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去清风明月楼,那些上界人还住在那里呢。” 黎安眼睫抖动,脸上已经滑下泪来。 他笑的时候如沐春风,哭的时候也像是梨花带雨。 分明都是寻常男子做不出的柔弱姿态,却一点都不矫揉造作。 反而让人看了就会心疼的想要将他抱在怀里。 “盈盈表妹,我……我……”黎安道,“劫雪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从小娇养的小少爷失了风骨,多了软弱。 遇事没有主见,像是菟丝子一般,会下意识朝着身边的支架攀附过去。 沈盈盈握住他的手,说道:“表哥,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得自己去问时劫雪。不管是为什么,他总得给你一个说法吧?!” 说到最后,沈盈盈气不过,忍不住爆了粗口。 “妈的,陈世美!” 黎安白着一张脸,他道:“我、我不敢问他。而且……” 他突然意识到旁边的沈盈盈还是个没出阁的女子。 剩下的话便猛地咽了回去。 这不能和盈盈说。 可时劫雪明明是要抛下自己回上界的…… 为什么、为什么昨晚上要表现出那种情态? 还……要了他初次? 黎安道:“我得去一趟清风明月楼。” 他婉拒了沈盈盈同去的建议。 自己一个人莽撞而冒失地冲出了府邸。 黎安实在是太慌乱了。 他不可自抑地去想,时劫雪这些天的早出晚归,是不是就是在和他的那些同门朝夕相处? 他瞒了自己这么多天。 如果不是沈盈盈,黎安连他同门找来的事情都不知道。 何况黎安心虚。 他和时劫雪本就没有什么日久生情的发展。 婚事不过是一场乌龙,一场黎母趁着时劫雪失忆时的挟恩。 黎安自然是喜欢时劫雪的。 一见钟情。 要不然也不会在看见浑身是血的时劫雪掉落在他院中时,第一反应是把他藏起来,好生温养治疗他的伤。 可是时劫雪在他母亲挟恩时,也没有任何表态。 只是轻微地“嗯”了一声。 如果不愿意。 可以从一开始就不答应啊。 黎安一直以为时劫雪对自己应该是有点感情的。 念头纷乱如麻。 神智回归的时候,黎安已经站在了清风明月楼中。 他站在大厅中央,窘迫不已,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 那些上界的修士哪是他轻易能够见到的? 何况黎安没带钱也没带随从,除了华贵的衣服,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 而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华贵衣服。 黎安在小二狐疑的目光下,略微镇定了下,说道:“我、我是来找人的!” 小二道:“找谁?” 黎安目光快速梭巡了一圈。 但很可惜,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时劫雪也不在这里。 黎安心里焦急,最终他一咬牙。 指向旁边的屏风道:“我朋友还没来。我要这个包间。给我清场!” 清风明月楼为达官显贵聚集之地,一些不愿意抛头露面或是好友相聚亦或是商谈要事的,便会选择这样的屏风包间。 黎安随手一指,也没注意到屏风后面其实影影绰绰地坐了些人。 他话音刚落,小二脸色大变,忙道:“你不要命了,没看见那边坐的是谁吗?” 黎安一愣。 而屏风后已经走出一个玄衣男子。 身形高挑,眉目俊朗,气质俨然不凡。 他冷漠地看向黎安:“清场?” 语气不善,显然是将黎安当成了纨绔子弟。 店小二忙陪笑道:“哎呀,这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的!仙家赎罪,仙家赎罪!” 仙家? 黎安猛地看向那男子。 难道这就是时劫雪的同门? 虽然心里面不舒服,但黎安不得不承认,时劫雪气质不俗,这男子居然也不落下风。 无论是长相,还是其他的什么。 黎安心里着急。 “不用你辩解,他是没有嘴吗?”男子拿着没出鞘的剑,将店小二衣领挑起,拎到了旁边,大步走到了黎安面前。 黎安这才注意到这男子比时劫雪还高一头。 衬得他像个小鸡仔一样。 男子肩宽体高,站到黎安面前像是直接把他压没了。 看着真有些欺负小孩的样子。 旁边有些人有点看不下去,想要出头,被同伴连忙拽住。 不要命了! 这可是那些不把下界人当人看、说杀就杀的上界修士啊! “说话。”男子道。 他眉弓高,有些眉压眼,天然带了一点凶像。 板起脸来,更像是要把黎安一口吞了。 黎安:“我……我……” 青年面色一白。 委屈和不忿在对方的恐吓下全面沸腾起来,化作眼泪,涌出眼眶。 “我没看见屏风里面有人。”小少爷眼本就还红着,又哭起来,愈发像个可怜巴巴的兔子,“你凶什么啊?” 男子:“……”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似乎不理解面前的青年居然能说哭就哭。 关键是还哭的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孩。 黎安道:“我本来……就够难过了……” 男子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妻子不要我了!”黎安道,“我表妹说,我妻子总是来这里,和几个男人勾勾搭搭。我只是、只是想过来看看情况……” 小少爷长得本来就极具欺骗性。 加上哭的又可怜。 在场人还同时听了一耳朵八卦。 大为震撼。 原来是被老婆戴了绿帽的可怜人啊! 黎安一边哭着,一边透过捂眼睛的指缝去瞧对面人的神色。 他小声道:“我知道错了,你看我都这么可怜倒霉了,你饶了我吧。” 黎安不知道,上界的修士五感天生敏锐。 他的小动作一丝一毫却都没逃过对面男子的眼睛。 男子冷笑一声。 原来是个披了兔子皮的小狐狸。 “小少爷,我是灵虚派首席大弟子云断潮,”男子懒洋洋道,“灵虚派是上界第一大门派。” “那你很厉害啊。”黎安道。 他声音软软糯糯,看起来一点不弄虚作假、仿若真情赞美。 云断潮觉得这小孩可太有意思了。 说哭就哭,谎话连篇,居然还能百忙之中捧个场。 “我的意思是,”云断潮强行扒拉开黎安捂着眼的手,瞧见青年眼角的红痕时,因为意外他居然是真流泪而诡异地停顿了一下,“为了表示我刚刚误会你的歉意,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 “你妻子和她的奸夫是何人?家住何处?叫什么名字?” 云断潮说起生杀之事时,面色没有太大波动。 黎安猛地打了个冷颤。 “我……”黎安喏喏道,“我不想说,我现在脑子好乱,我心好痛,仙人,你还是放我一个人去冷静一下吧。” 他方才的哭虽是真情流露,也只是想借机粉饰这上界修士的怒火。 说的话半真半假,哪里有什么奸夫**啊! 却没想到,这个叫云断潮的修士居然如此多管闲事! 话说灵虚派是什么? 时劫雪的门派吗? 这人说自己是首席大弟子…… 黎安偷偷瞟他一眼。 该不会是劫雪的师兄吧? “看我干什么?”云断潮似笑非笑道,“既然一开始是误会,我可怜你,心疼你,你想要这个屏风包间是吧?不妨就坐在里面与我聊聊?然后我再帮你杀了他们?” 黎安想要后退。 但是云断潮的力气很大,捏住黎安手腕的手像焊了铁一般,纹丝不动。 黎安越使劲,云断潮越把他往怀里拉。 眼见都快有投怀送抱的嫌疑了,黎安急道:“你、你这人怎么还插手别人的家事!我家室在身,你别和我拉拉扯扯,万一我媳妇看见了,误会了怎么办?” 云断潮只当他在扯谎。 上界人修行以百年打底,黎安这种才十六七的年纪,在云断潮眼里真和小屁孩差不多。 这么小,成什么亲? 估计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人。 云断潮笑吟吟地把他架在怀里,像是抱小孩一样,架着黎安两个臂弯,把他抬向屏风后。 “怎么?你媳妇都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你好痴情啊。” 黎安急得要死。 踢了云断潮几脚,都没用。 这家伙似乎感觉不到疼一样。 前面说的是假,后面却完全是真心话啊! 时劫雪不知道还会不会来清风明月楼,万一云断潮真是他师兄……他们拉拉扯扯,万一真让劫雪误会了怎么办? 黎安快哭了:“你、你不知道我媳妇是谁……” 云断潮笑道:“你可以和我慢慢讲。” 视野忽然飘入一抹冷色衣角。 云断潮猛地停住步伐。 黎安感觉他对自己的辖制突然松了。 他连忙往旁边蹦了几步,远离云断潮。 视线先是本能地看向云断潮。 这家伙怎么突然正经起来? 遇见熟人了? 黎安的目光还没往前方看去,就紧着听见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大师兄……黎安?“黎安一顿。 时劫雪立于屏风与楼梯拐角处,冷冷地盯着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 第46章 小白花(2) 黎安傻了眼。 有那么一瞬间, 他还以为自己才是刚刚谎话中要给时劫雪带绿帽的淫。妇。 都怪云断潮,半生不熟的和他拉扯什么啊! 黎安眼珠子一转,露出震惊而难过的表情:“劫雪, 你、你居然真在这里?!” 云断潮在一旁都傻了眼。 他看了一眼时劫雪, 又看了一眼黎安,语气古怪:“你们认识?” 时劫雪蹙眉:“你们方才……” 若是他看的没错,刚刚两个人似乎离得很近? 时劫雪不通人事,但却本能地感觉到不快。 云断潮身形本就高大, 抱着黎安的时候, 像是在欺负他。 还是那种带了某种意味的欺负。 时劫雪甚至还没想好要不要朝大师兄问好还是假装没看见无视他转身就走,在瞧见云断潮怀里那张熟悉的面容后, 身体已经率先理智地开了口, 等到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这句质问不但没有任何礼数, 反而很凶。 云断潮哈哈一笑:“我不知这是你朋友,看这小孩好玩,逗逗他。” 黎安小声:“你才好玩。” 时劫雪:“黎安,过来。” 黎安巴不得和云断潮拉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连忙像只兔子一样蹦到了时劫雪的身边。 云断潮笑完, 没人接茬,时劫雪就这么冷冷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云断潮:“……” 云断潮开始束手束脚。 他和时劫雪不算太熟, 要不是这次领了灵虚太微尊上的任务, 得把在下界渡劫的时劫雪带回上界, 不然云断潮这百年里,也只和时劫雪拢共说了不超过十句话。 时劫雪太冷,宛如石头成精。 和他那师尊、灵虚唯一的渡劫期仙尊太微烛十分相似。 云断潮幼年得太微烛教导。 最后实在受不了, 哭天抢地,宁愿毁损道心也不要再当太微烛的徒弟。 无情道,狗都不学。 云断潮的童年记忆实在惨痛,导致他看时劫雪都心里有点发怵。 笑都不敢大笑。 云断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道:“劫雪,这是你在下界认识的朋友?他该不会就是来找你的吧?” 黎安顿时大惊。 完了完了。 云断潮不会把他的话联系到时劫雪身上吧? 让云断潮知道,他话里的原型就是云断潮如此恭敬对待的小师弟,不还得把他挫骨扬灰啊?! 而且也不能让劫雪本人知道他刚刚的胡话。 时劫雪却已经应下:“嗯。” 他虽不知黎安是刻意打听了他的行踪,还是偶然来此。 时劫雪已经下意识地在云断潮面前表露了占有欲。 时劫雪垂眸看向黎安,道:“黎安是……” “朋友!”黎安打断时劫雪的话,对云断潮道,“劫雪受伤掉进我院子,我们二人因此结识!” 时劫雪一愣。 云断潮脸上涌现出兴味。 “你是来找劫雪的?”他道,“不是来抓奸的?” 黎安干笑道:“只是开玩笑而已。我……我是听说劫雪的亲友从上界来了,我小时候测过资质,没办法去上界修行,劫雪都已经很与众不同了,我便想来看看他的亲友是何等品貌。” 他急中生智,说的话倒也情有可原。 云断潮打消了疑虑。 就说这小孩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成家了呢。 看来所谓抓奸,果真是谎话。 时劫雪眉目微沉。 他既不明白黎安为何要故意遮掩二人的关系,也听不懂黎安和云断潮在打什么机锋。 明明他才是黎安的成亲对象。 怎么好像被排挤了一样? 时劫雪叹了口气:“我和你说过,近日外面不太平。” 黎安本来都快忘了此行的目的,时劫雪这么一复述,顿时又想起自己是该委屈的。 “还不是因为你!”黎安撇嘴道,“你瞒着我,你的同门亲友来这里,都不告诉我。时劫雪,你是不是想偷偷背着我回上界?” 小少爷越说越伤心。 眼泪又滚落下来。 “谁和你说的?”时劫雪沉声。 黎安自然不可能出卖沈盈盈。 他冷笑道:“上界仙人为圣上封禅而来,这事情早就名扬京城了。还用谁特意告诉我?时劫雪,你必须给我个说法。我们好歹……好歹……” 黎安本想说,夫妻一场,还木已成舟,可是又想到有云断潮这个外人在场,而且他还刚扯谎掩盖了二人的关系,如今一腔真心怎么也不能完全表露出来,最终只抽抽噎噎地来了一句:“我们好歹也相识一场,你要走,起码得告知我一声,让我替你饯别吧?” “我没有!”时劫雪难得语气加重了一些。 他面上滑过一丝烦躁。 “不是,”时劫雪道,“我没有想一个人独自离开。” 黎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同门就在清风明月楼?那边你的大师兄看起来也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时劫雪,你什么意思?” 云断潮在一旁看着,越看越不对劲。 这小少爷说话怎么黏黏糊糊的? 不像愤怒的男人,倒想是个寻常的小妇人在质问负心汉的夫君。 这个念头刚一滑过,云断潮就自己给自己吓了个够呛。 他虽然和时劫雪交集不多,但也勉强清楚这个师弟的秉性。 闷葫芦一个。 指望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在下界结交个朋友,还不如指望魔尊死而复生炸了人间。 小少爷也太强人所难了点。 作为大师兄,云断潮本该是要向着时劫雪说话护短的。 奈何黎安哭的实在太可怜。 小少爷一哭,本就显小显乖的他更完全像个孩子了。 皱巴着脸,也不压低声音,只一味地又嚎又掉眼泪。 于是云断潮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反而大相径庭了:“劫雪,怎么回事?” 时劫雪倒不是个像云断潮这般心思缜密的主,自然也没看出来自家大师兄居然默默偏向了黎安而不是他这个同门师弟。 他没顾得上搭理自个的师兄,弯下腰,用手指轻轻蹭了蹭黎安的眼角,替他擦干净了泪珠。 “抱歉,是我错了。”时劫雪好声好气地说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层。我有太多不会的,黎安,你不能怪我,你要教我。” 云断潮:“……?” 见鬼。 谁把他师弟夺舍了? 这俩人一拉一扯,倒真有点暧昧不清的感觉。 时劫雪哄好黎安,这才起身对云断潮道:“让师兄见笑了。是我思虑不周,才导致今天师兄和黎安产生了场误会。” 云断潮心里涌出古怪来。 时劫雪这话说的,像他和黎安才是一家人。 何况他和这小孩哪来的误会? 方才他们相处的不是很愉快吗? “无妨无妨,”心里别扭,云断潮面上倒是不显,他说道,“我倒是很意外,你居然会和这样性子的人结交。要不我们坐下来,你替我好好讲讲?” 他本意是想知道时劫雪在下界遭遇了什么,才会这般性情大变。 哪想到这话像是猛地踩了黎安的痛脚。 他忙道:“也没、没什么好说的。我叫黎安,劫雪当年受了重伤,掉进我院子里,我收留了他,让他住在我家里,一来二去,便熟了。” 云断潮“哦”一声:“贸然掉进院子,你居然不当是歹人?” 黎安小声:“哪有那么漂亮的歹人……咳咳,我是说,师兄你和劫雪这等仙人之姿,我只会当他是谪仙啊!” 云断潮发觉这小孩颇有些自来熟。 竟是又溜须拍马又自然而然地叫上“师兄”。 按理来说,寻常人云断潮只会以为他是想要奉承巴结。 但是从黎安嘴里软软糯糯喊出来,哪怕知道他是刻意拉近乎,云断潮居然生不起气来。 “那你们还真是孽缘啊。”他笑道。 云断潮说话没把门惯了。 没料到时劫雪却冷声道:“师兄,慎言。” 时劫雪此时心里面本就拧着一个疙瘩。 他看见云断潮和黎安方才搂搂抱抱,可是到现在为止,两个人却似乎都默契地不对他解释这件事。 而黎安却又一直只称时劫雪是朋友。 在黎安心里,朋友也是可以拜堂同床的吗? 为什么不愿意在云断潮面前承认他的身份? 时劫雪愈发不想再让黎安和云断潮继续聊下去。 云断潮花言巧语,他却性子沉闷。 黎安平日也活泼,往日里都是他一个人说给时劫雪听。 如今云断潮和黎安一起叽叽喳喳,将时劫雪衬得好像融不进去一样。 他的指腹猛然一痛,如同小针狠狠刺了一下。 时劫雪垂眸,才发现是自己指甲嵌入指腹,在无知无觉中将血肉绞出。 深可见白骨。 与此同时。 像是有另一个时劫雪在耳边喃喃自语。 “其实你不是思虑不周,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你分明是因为在乎的要死,才不想把黎安的存在告诉给你的师兄。” 热闹喧嚣的清风明月楼,时劫雪熟悉的两个人就站在他身边,他们似乎听不见这道声音。 如同毒蛇一般,蛊惑着时劫雪的心智。 “黎安喜欢的根本不是你,而是你身上属于上界的风光。你只是害怕……害怕他见了更多上界的人,就会发现你不过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你瞧,他现在就被云断潮吸引了。” 那声音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恶狠狠地骂道。 “废物!老婆红杏出墙的废物!” 时劫雪一用力。 食指的骨节发出脆响,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刺痛唤醒了他的神智。 时劫雪这才发觉黎安叫了他好几声。 “怎么了?”他慢吞吞地问道。 黎安撇嘴:“云师兄说,你们这次其实是要帮圣上抓一个藏在宫里的狐妖。劫雪,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吗?” 时劫雪沉眉:“太危险。” “不危险的呀。云师兄说你很厉害,他也很厉害。”黎安道,“你们两个人还护不住我一个吗?我到时候扮成侍卫,混在人堆里,不会添麻烦的!” 青年眼睛亮晶晶的。 “我真的很想见识见识你们上界人怎么斩妖除魔的!” 他撒娇道:“云师兄说没问题的,劫雪,好不好嘛!?” 时劫雪将掰断的指骨藏入袖中。 心里蓦然涌上恶念。 他盯着黎安。 心想。 好贪心啊。 居然想两个人同时保护你。 我不够满足你吗? 第47章 小白花(3) 既然瞧见了云断潮, 劫雪的大师兄,虽然最开始有一点点的不愉快,但也只是误会。 黎安细想, 云断潮也算是他的大舅子在某种意义上。 总归是要表现一下的。 “清风明月虽说是第一大酒楼, 放在下界也算顶尖。”黎安道,“但毕竟只是作为客人宴席歇脚的用处,比起家里还是多有不便。云师兄和其他几位师兄不如随劫雪一块回我家住?” 也省的时劫雪瞒着他总是跑来这里。 黎安父亲为先帝封的定国公,他的儿子从官从官, 从商的从商, 带兵的带兵,各有千秋, 愈发壮大, 一座宅子占了五条街,宅邸内部四通八达、院落交错, 按照苏州山水园林的格式打造而成,再住十倍的人都住的下去。 黎安拿自己家和清风明月楼比,也是底气十足。 他倒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到时候不管是时劫雪想丢下他一个人自己回上界,还是其他什么的。 都在他眼皮底下。 哼哼。 没那么轻易跑得掉的。 时劫雪本来已经心思不在此地。 他们三人坐于云断潮之前包的屏风包间里,里面除了云断潮这个灵虚大师兄之外, 还有几个此次前来给云断潮和时劫雪打下手的外门弟子。外门与内门,光资质都是天壤之别,更不用说云断潮和时劫雪这种作为各大能关门弟子的天之骄子了。云断潮平日喜欢热闹, 不高人一等, 拉他们热热闹闹喝酒, 但是此时要招待师弟和黎安,包间位置不够,那几个外门弟子连忙非常有眼色的给两位师兄清场离开。 云断潮和黎安话都很多, 一句接着一句,云断潮表面看着凶,实际上在场心思最细腻的便是他,说起场面话头头是道,而黎安性格本就温和周到,何况本就存了讨好大舅子的想法,因此捧场捧的十分热烈。 时劫雪坐在黎安旁边,一口接着一口地啜饮着茶水。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随着黎安回家,却没想到黎安居然转头邀请了云断潮。 袖子里的断指方才还没有感触,此时却有些剜心钻骨的痛。 时劫雪盯着云断潮,道:“师兄,不可,下界的皇家每年资质上佳者泛泛,都在上界各大门派修习,而且……灵虚的下界资产有很大一部分是借了朝廷的薄面。” 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本意是想让云断潮想清楚,皇命纵然是他们这种修行者,也不太好违背。 还是老老实实在清风明月楼里待着吧。 如今才只是初见面,就和云断潮聊的如此热火朝天,还想把人往家里带。 那之后呢…… 时劫雪不愿去想。 他再度看向黎安,道:“不要胡闹。” 云断潮却笑道:“还是头一次见师弟你说这么多话。不过我觉得没事。下界的皇帝贤明,应该不太会计较我住在哪里吧?” 时劫雪抿唇。 “你要是顾虑,”云断潮道,“让那几个外门弟子留在这里继续享福吧。黎安小友盛情难却,我高低是要去府上拜访一下的。” 黎安眸子一亮。 目的达成了。 他虽然不清楚上界那些修士的等级地位如何划分,可也看得出来,云断潮和时劫雪绝对不是等闲之辈。那几个外门弟子住不住他家,黎安不太在意,因为看出来他们和时劫雪不亲近,似乎地位不高。 云断潮不一样。 虽说他对时劫雪也恭敬客气过了头。 但好歹也是什么首席大弟子。 在下界,他爹定国公昔日的学生要争首席这个名头,要么靠功绩,要么靠学问。 上界应当也是这个道理? 总之,拿捏住云断潮,万一能让他也跟着时劫雪去上界呢? 云断潮除了确实觉得和黎安聊的投机,性格大方,便打算应邀,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是想了解关心一下师弟渡劫在下界的生活。不说别的,黎安照拂时劫雪这么久,总得给人家家里登门道谢再上点礼吧? 而且时劫雪这次再见,让云断潮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他这个师弟似乎性格有些大变。 尽管时劫雪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云断潮却隐约能够从师弟身上感受到他偶尔溢出的恶意和敌意。 云断潮害怕时劫雪渡劫不成,反滋生了心魔。 他当年把道心打碎重组,吃尽苦头,甚至于修为上出现了永不可逆的缺陷,但云断潮是不后悔的。 无情道太邪乎了。 要么是大道圆满,要么邪魔歪道。 不是善终,就是疯魔。 时劫雪的师尊太微烛便是如此。 太微烛为了追求大道飞升,居然捏造了一个分神,将平日滋生的恶念统统灌输于那具分神的身躯中。 结果,喂出了先天恶体的魔尊。 魔尊和太微烛乃善恶两面,将人间搅弄的生灵涂炭。 是太微烛自己出面,将魔尊重新收回体内,为了容纳分神,从渡劫往下跌了两个境界。 云断潮当时正是见证者。 他年纪小,和太微烛住在同一座山头上,便见太微烛时而凛然冰冷,时而肆意癫狂,像疯子一般,云断潮吓得要死,从此对无情道彻底祛魅。 旁人都道太微烛是举世无双、品质高洁的仙尊,云断潮却只觉得他可怕极了,宛如恶鬼阎罗。 纵使当时闹得极为难看,云断潮也死活不愿意再于太微烛门下修行无情道,甚至自己偷偷绝了道心和经脉。 要不是他资质实在上乘,灵虚惜才,拼命给云断潮救回来且不计前嫌让他重新拜在了掌门的门下,云断潮早就废了。 等他再见到太微烛时,那个疯子仙尊的身旁已经多了个时劫雪。 师徒二人同样雪胎梅骨、冷若冰霜,俨然佳话。 但云断潮看到时劫雪的第一眼,就怕的要死。 实在是……和太微烛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云断潮害怕时劫雪再走太微烛那条路子。 因此他巴不得去通过黎安更探知一些时劫雪在下界的经历。 “怎么?”云断潮笑道,“你这么宝贝黎安,像是要金屋藏娇一样……难不成你还能把他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把他的眼睛挖了,看不见其他人?” 他本意只是开玩笑。 却没想到黎安和时劫雪同时面色一变。 时劫雪沉下脸色。 他没有云断潮对人情世故的洞察。 唯一的一点觉悟,全是以己度人。 时劫雪本真有这样的想法。 只不过心疼,舍不得下重手辖制黎安而已。 但是为什么云断潮可以说出来这些? 难不成他潜意识里也想对黎安做这些? 不然为什么要以玩笑话说这么过分的事情? 时劫雪把指骨捏碎了。 黎安却笑道:“若是那样,却也不错。我生平胸无大志,娘亲总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倘若劫雪把我关起来,日日伺候我,那岂不是让我过上温柔乡的生活了?” 云断潮本也觉得是自己失言。 他只是隐约有些不满时劫雪的行为。 时劫雪似乎很介意黎安与他交往、谈话。 话里话外都在针对云断潮,明褒暗贬他这个师兄是他和黎安之间的外人。 云断潮心里不适,方才说话便有些夹枪带棒,试图阴阳怪气一下时劫雪。 经黎安提醒,才发现自己鬼迷心窍,说了一些并不妥当的话。 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慌乱,他笑着打圆场:“这活让劫雪干倒是难为他了,我可没见过他伺候人。” 云断潮想。 黎安口中的人选,比起时劫雪,反而更像是他。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匆匆滑过心头,云断潮没有抓住细想。 他有心弥补言语之失,一路上便不再多说多错。 一直到了黎安家中,且不说定国公府对上界修士到访又是怎么样一阵兵荒马乱。 总之,云断潮做事妥帖,最终解决了定国公对灵虚的恩情。 因为只云断潮一人入住,直接让他住在了黎安和时劫雪隔壁的院子。 云断潮奇怪,时劫雪怎么和黎安住在一起? 时劫雪是这种喜欢旁人近身的性子吗? 瞧着黎安的院落里面,只有一间收拾出来可以住的房间,要不然就是书房。 但定国公府的下人们训练有素、管教极严,饶是云断潮怎么撬都撬不开他们的嘴。 愈发让云断潮觉得古怪起来。 恰逢半夜一阵口干舌燥。 上界灵气充沛,气候也适宜,云断潮在下界居住数日,依然有些水土不服。 饮了一壶凉茶,犹然不够。 云断潮有些心浮气躁。 好在修真之人本就不怎么需要休息,云断潮索性不睡了,打算出门找个好点的房顶,在明月之下打坐静心。 云断潮放低声音,没有惊动下人,轻易地翻上了定国公府的屋檐。 却在这时,眉眼压低,瞧见隔壁院落的主屋中影影绰绰留着灯火。 黎安那小孩还没睡? 云断潮干的要死,想要再去他房里讨点茶水,若是能聊上几句消磨长夜时光则更好不过。 他从屋檐上飞身落入黎安的院中。 走到屋前,却见房门留了一半。 灯盏烛光倾泻入来,恰好能够让云断潮瞧见屋内光景。 轻纱床帐,溢出几声呜咽来。 似是痛苦,又像欢愉。 云断潮听得出是黎安的声音。 他蹙眉。 该不会是黎安在哭吧? 为什么哭? 有人欺负他了? 云断潮登时涌上一股子义愤填膺之感。 竟忽略掉那哭声中略微腻歪的尾音。 却在即将踏入主屋的那一刻,夜风吹来。 擦过云断潮的身边,抢先一步将主屋的碧纱吹开。 云断潮猛地止住步子。 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只见白日活泼甜软的小少爷如今被人抱在怀里。 面色泛红,乌发凌乱,因为身躯瘦小,几乎快要看不见他的存在。 只能瞧见两双腿伸出,架在抱他的男人的腰上。 是被欺负了。 但却……不是他想的那种。 而抱着小少爷的男人抬起头来。 露出一张云断潮极为熟悉的脸。 时劫雪! 云断潮脑子嗡地一声,几乎是有些昏厥。 时劫雪却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若有所觉的抬头。 他一张冷脸,做这种事情时也没什么波动。 嘴里还叼着怀中美人的青丝。 和云断潮对视,时劫雪却似乎一点不意外,连动作都没有迟疑停顿片刻。 那双冷冰冰的双眸里,多了几分人气。 咬着黎安的乌黑发丝,在暖黄烛火下,极其挑衅而凶狠地瞪了云断潮一眼。 像是一条护食的疯狗。 第48章 小白花(4) 外面传来云断潮因为方寸大乱而匆匆踏碎落叶的窸窣声响。 黎安刚刚恢复神智。 “外面什么动静?”他问道。 时劫雪含混道:“风扫过落叶, 兴许带了些声响。” 黎安半信半疑。 欢愉过后,身上黏了一层汗。 他有点想洗澡。 推开时劫雪,脚站在地上, 便觉腿上黏糊一片。 他气急道:“劫雪, 你为什么……为什么又不听我的话!” 时劫雪昨日才彻底地开了荤。 第一次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因此还可以称得上一时情急,没有做好准备。 苦了黎安,快要晕死了也得在木桶里给自己清理干净。 时劫雪抱着他, 本来想帮他。 可是帮到一半, 反而又起了反应。 他的身子可和他的长相完全不一样。 狰狞又丑陋。 黎安不想二次受罪,于是让他滚了。 自己一边羞耻地掉眼泪, 一边洗干净自己。 今天晚上时劫雪提出再来一次时, 黎安意动,劫雪天赋异禀, 搞得他非但不怎么痛苦,而且很舒服,少年人本就贪欢,但昨夜的苦楚黎安再也不想受第二次,三令五申时劫雪适可而止。 他失了神。 时劫雪趁机放在了里面。 黎安气道:“我若真的是女子, 怕是早就怀上你的孩子了。” 时劫雪垂眸:“若你真的喜欢,上界也有孕丹。” 黎安:“……” 小少爷惊愕地睁大双眼。 他本就是信口胡说,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能让男子怀孕的物件。 羞的脸都红了, 最终只憋出一句:“你们上界、上界人玩的真花!” 虽然想洗澡, 黎安身上却还是酥软的。 他把自己靠在床头, 借此倚靠着来恢复些气力。 好待会儿去找下人要水。 至于为何不让时劫雪去。 是因为小少爷有点脸面在身上。 开玩笑。 旁人只当劫雪是他男妻。 黎安本也是这么想的。 结果没想到,第一夜,他坐在时劫雪身上, 说一定不会让他疼的时候,时劫雪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来了某种堪称嘲讽的神情。黎安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双手就被束缚住绑在床头,而时劫雪亲了亲他的唇角,说道:“乖。” 黎安确实有几次在上面。 只不过是坐在上面。 不过黎安本来就不是什么勤快的主,既不用劳作,时劫雪还伺候的他很舒服,黎安对于自己才是那个“男妻”的事实接受良好。 但终归有点在外面放不下面子。 男风之事本就少见,也不过是碍于黎安的身份和时劫雪的特殊,才没人敢将风言风语传入他们二人耳中。 若是让人知道黎安才是那个被压的……他爹明天得知,高低得一边骂着“你把定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一边给小少爷的屁股来顿竹笋炒肉。 要水让时劫雪主动,要么显得他不行,要么就是暴露他才是下面那个。 黎安断断不愿这样。 时劫雪见黎安一脸惊恐如吞苍蝇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他刚刚本以为黎安是真心的。 黎安性子活络,哪怕是和小孩子都能玩得很好。 时劫雪怕他真喜欢小孩。 上界的孕丹服用之后,男子和能够怀胎八月的妇人无异。 时劫雪一想到将有人能比他更亲近地接触到黎安,甚至和他骨血相融、血溶于水,时劫雪就想要发疯。 哪怕这孩子身上流着他的一半血脉都不行。 如果黎安执意要孩子。 时劫雪可以把自己的元婴分神切一半,给黎安喂进去,满足他当爹又当娘的爱好。 元婴分神甚至还能随时间变化和时劫雪的心意模拟孕期。 等到八个月九个月,再生出一个时劫雪来。 幸好黎安不想要。 时劫雪淡淡道:“上界不如你想的美好,那里没有下界的秩序,弱肉强食,一切以飞升大道利益至上。不止孕丹,你这种毫无能力的凡人上去,欺负你的法子多的去。” 黎安横眉道:“你的意思就是不打算带我回上界?哇,时劫雪,你才睡了我!” 眼见小少爷嘴一撇,在床上哭肿哭红的眼如今又是泪光盈盈,显然要发作。 时劫雪忙道:“不是这个意思。” 黎安道:“说清楚!怎么,时劫雪,你话里话外难道不是抛下我一个人回上界的意思吗?纵使我只是一个资质平平无奇的下界凡人,难道就这么入不了你这高贵的上界修士的眼?带我上去,丢你脸还是丢灵虚的脸?” 小少爷越说越气,觉得话本里面的顶级渣男都不如时劫雪过分。 他忽而又隐约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来。 “还是说,其实你在上界有个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你和他有婚约在身,所以……所以没办法带我回去?”小少爷伤心欲绝道,“你是负心汉!渣男!” 云师兄在下界就已经算佼佼者。 一想到从小到大陪着时劫雪长大的都是这样的青年才俊、俊男美女,黎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簌簌地流眼泪。 时劫雪听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把黎安抱在怀里,一边给他擦泪,一边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却自己吓上自己了。” 他鲜少有情绪波动。 指尖却是温热滚烫的,擦过黎安的脸颊,让怀里的人本能地战栗了一下。 黎安撇嘴:“那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我本想,”时劫雪道,“在事成之后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拥有无确切结局的期待。” 黎安道:“什么?” 时劫雪:“我想……” 他忽然收紧了臂弯,几乎是要将青年在外的空间全部占据。 时劫雪很害怕黎安听到不满意的答复,就会变作一只青鸟从他怀里飞走,时劫雪怎么追都追不上,如同夸父逐日,最终死的时候也指尖空空。 所以他要尽量地圈住黎安。 哪怕不满意,怀里的小少爷也没有逃跑的余地。 “黎安,上界一点也不好,”时劫雪轻声道,“我们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下界待着呢?” 他带了些许忐忑的语气。 时劫雪不敢确信,黎安是因为爱他才想去上界,还是因为他来自上界而爱他。 上界对下界的凡人来说,确实如同仙境一般。 去了那里,哪怕是最没有资质的庸人,延年益寿至百岁也没有问题,更别提机缘万千,资质庸碌者一朝奇遇便可登天,还有各种灵丹妙药、旁门左道,只要真的想往上爬,总有办法。 资质,是最不起眼也最不能决定一切的东西。 很少有凡人真的抵御这些诱惑。 但是…… 上界千般好万般好,却不是时劫雪一人的好。 像时劫雪这样的天才,再凤毛麟角,在上界各大门派也起码有个三五成群。 上界修士修行锻体,容颜大部分都不错,先天条件不足,后期锻体也可调整形貌。 到了上界,黎安便会发现,他喜欢的属于某种时劫雪的特质成了某种大众的、约定俗成的东西,泯然众人矣。 黎安不一样。 小少爷在下界,是首屈一指的定国公小儿子,几个长兄疼他,父母爱他,世子之位也是他的。 本就已经是万万人里才出了一个。 等他到了上界,又会是另一种特殊。 一个……长得漂亮、柔弱无害的凡人。 意味着谁都可以染指,谁都可以欺负。 黎安这么讨人疼的性子,在上界只会激发那些高位者心里的阴暗面。 就像时劫雪对黎安一般。 一想到会有多少觊觎黎安的目光,时劫雪就难以忍受。 上界会有万万个云断潮和时劫雪。 黎安开了口。 时劫雪呼吸一沉。 几乎是思绪过度恐慌到了某种空白的境地。 他怕从黎安口中听到一些难以接受的事实。 如果黎安执意要去上界,哪怕时劫雪身体里另外一个声音怎样疯狂叫嚣要把他囚禁起来、藏起来独享,时劫雪也舍不得这么做。他只会痛苦万分地同意黎安的请求。 一旦拒绝。 黎安万一转身投向了云断潮的怀抱怎么办? 若黎安只是想利用他们去上界的话的话,也只能利用他啊。 好在噩耗没有出现。 黎安只是用一种担忧的语气问道:“可是……劫雪,云师兄来下界,不就是为了接你回去的吗?” 时劫雪道:“不用管他。” 瞧见黎安眸中的疑惑,时劫雪微顿,意识到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我是说,大师兄来此,主要还是为了捉宫中的狐妖,我协助他一把而已。”时劫雪道,“届时大师兄任务完成,回上界时,我回绝他便可。” 黎安蹙眉。 “可是,你的师尊、你的师门还有你的修行呢?” 时劫雪心里一软。 他的黎安好生善良。 “我自己的决定,落子无悔。” 他一点都不想要劳什子的大道。 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时劫雪心里,还比不上和黎安白头偕老的事情重要。 不仅是一辈子留在下界,时劫雪还要断了修为和经脉,和黎安一起变老。 “唔,这样也行啦。”黎安笑道,“只要你不抛下我就好。” 时劫雪亲了亲黎安的发丝。 黎安休息好了,跑出去找下人让他们打桶热水。 他自然注意到了卧室门未关,但只是以为没关严实被夜风吹开了。 何况他和劫雪本就是夫妻关系,哪怕闹出点夫妻之实的动静也是理所应当。 下人睡在旁边的值夜小屋中。 黎安叫醒他们,让他们去接水。 出来之际,却见院中的大槐树下站了个云断潮。 他的肩上已经积了一层落叶。 黎安吓了一跳。 云断潮鬼魅似地靠在树边,还穿了黑衣服,无声无息,快和夜色融为一体。 黎安和下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 云断潮看样子在这里站了许久。 黎安反应很快,面色一变。 那岂不是,该听的不该听的他全听见了? 完了完了。 终究还是让云断潮知道了。 希望云断潮没有把他之前那些胡话当真。 如今既然和时劫雪的误会解开,黎安自然不再对云断潮有什么不满的意见。 反而毕恭毕敬而弱声弱气地喊了声:“云师兄……” 云断潮抬眸。 青年兴许是在家里随意惯了,来叫下人的时候,身上只简单穿了件外袍,赤着腿,脚踝伶仃,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脖子上,胸口上,乃至小腿上,红迹斑驳,俨然一副被欺负透了的模样。 云断潮又想起他被时劫雪抱在怀里,哭得凄惨,眉目间浮现痛苦隐忍欢愉的美景。 腰身很软。 不然也不能在那种姿势下,两只腿还牢牢缠着时劫雪。 要不是黎安只是凡人,还是资质全无的凡人。 云断潮都要怀疑他才是他们这次负责捉拿的那只擅长玩弄人心的狐媚了。 云断潮哂笑:“黎安,只是朋友,嗯?” 黎安缩了缩脖子:“云师兄,我错了。先前、先前我和劫雪有点误会,所以……” “黎安,”云断潮表情复杂道,“之前我只当你是劫雪的朋友,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如果你和劫雪是这种关系的话,我反而要提及一些忠告了。” 夜风扫过青年的腿,自下而上升腾起一股子凉意。 “什么、什么意思?”黎安干巴巴地问道。 云断潮沉眸:“时劫雪他修的是无情道。” 黎安:“可是……” “他说的那些要为你放弃回上界的机会?”云断潮冷笑,“他放弃,灵虚派和太微烛同意他放弃了吗?时劫雪乃天生的无情道骨,注定要飞升的好苗子,灵虚派在他身上砸了无数的资源,只是因为时劫雪一旦飞升亦或是日后修行大成,要么就是真正的仙尊,灵虚派自此平铺青云,要么就如太微烛一般,扶持庇佑灵虚派,这些能是时劫雪一个人说不要就不要的?” “他来下界,本就是渡劫。” 黎安脸已经白了:“什么劫?” 云断潮缓缓道:“无情道要重苍生,弃私情。因为个人的一时儿女情长,极易导致心生偏颇,对普通人来说为人之常情,对大道者来说,却容易因一念之差而致使千万人殒命。所以无情道修士往往会历练情劫,来提前适应。时劫雪自己肯定是想不到这一层的,但有灵虚派替他去想……他才会在下界执行任务时被暗算。” “此次历练劫雪没有动情便皆大欢喜。偏偏他真入了情劫,且疑似万劫不复……灵虚派当然不介意替他渡劫。只要你死掉,从此劫雪心里永远记挂着你,也再不会轻易动情,可不是一箭双雕?” 小少爷的脸色已然全白,身躯也晃动不已。 像是被吓狠了。 明明才被男人欺负过。 好可怜。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时劫雪的庇佑,哪怕到了上界,也会被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 “你不要再痴缠劫雪了,”云断潮道,“黎安,会死的。” 黎安喏喏道:“我、我不想死。” “但是……但是……”他哭道,“我也不想离开劫雪。我好喜欢他,我、我可以假装我们只是朋友,难道我伺候他、或者只是远远看着他也不行吗?” 黎安上前走了几步。 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 他抓住云断潮的手,说道:“云师兄,劫雪若是一定要回上界,你能不能、能不能想办法带我也一起去啊!我、我不当劫雪是什么人,我给你端茶倒水,我远远看着他就好了……” 云断潮摇头:“你和劫雪相处之久,劫雪又对你态度十分特殊,如果你执意要跟,难保灵虚派不会多想。” 黎安喃喃:“那……怎么办?” “我离开劫雪,会死掉的……” 云断潮望着面前的小少爷,心里蓦然涌出一阵烦躁来。 为什么? 为什么能爱时劫雪如此不可自拔? 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倒是有唯一一个略微不体面的法子,既可以带你名正言顺的回上界,还能让灵虚不起疑你与劫雪的关系。”云断潮缓缓道。 黎安的掌心肉软软贴在他身上。 他像是天生要被人疼爱的、柔弱不能自主的花骨朵。 此时便全身心地在依靠云断潮。 “什么呀?”黎安问道。 云断潮一愣。 随即鬼使神差地说道:“以……” “我在下界的男妻名义。” 第49章 小白花(5) 云断潮说完之后, 心脏跳得飞快。 见黎安面露犹豫之色,他才猛地涌上一股子喜悦来。 此事有戏! 对面的小少爷将唇肉咬出熟红色,他松开云断潮的手, 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 似乎在抉择。 云断潮乘胜追击:“有我担保, 我既是灵虚的大师兄,如此带你回上界,既能够顺理成章,也不会让灵虚或是外人起疑你与时劫雪的关系。” 毕竟时劫雪在外冷心冷情, 又有谁能够怀疑他会与师兄的“妻子”有染? 黎安犹疑道:“可是劫雪他……” 时劫雪性子倔。 他想和黎安留在下界, 如果硬要违抗他的意愿,怕是会宁愿和灵虚派来个鱼死网破。 要怎么说服他配合他们同样演戏呢? 云断潮道:“你只要表露出贪恋上界繁华的模样, 师弟便会同意回去的。不过……棘手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面上露出些许苦涩。 “他恐怕杀了自己, 也不会同意我们演戏的。” 黎安瞪大眼睛:“为什么呀?” 云断潮心里默默道,当然是因为时劫雪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清风明月。 实际上就是个妒夫。 云断潮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他就已经开始各种抵制云断潮。 让黎安去当云断潮名义上的“妻子”,时劫雪估计会当场来个玉石俱焚。 但届时,灵虚总归不会放过时劫雪的情劫,黎安高低是要死的。 云断潮将利害与黎安陈述清楚,他道:“师弟不容沙子的性子, 很难让他实际配合。我们必须将他也蒙在鼓里,才能让他为了你,主动回上界。至于到了上界, 打消灵虚一众大能念头后, 你与师弟再说开也不迟。” 他言语间面面俱到, 令黎安挑不出错处。 黎安喃喃道:“但是劫雪会伤心……” “一时伤心,总比你死了,他孤独寂寥、终身悔恨一辈子好。”云断潮摇头。 黎安没有当众呵斥云断潮想登徒子般的主意, 他的心里的天平已然有了偏向。 小少爷不想死,但也不想离开时劫雪。 可只有活着,才能永远陪在劫雪身边。 至于让劫雪自尽或是玉石俱焚,更是万万不可。 黎安叹了口气:“世事总难两全,也只能暂时委屈劫雪了。” 他此时已经对云断潮彻底改观。 只觉得这位灵虚派大弟子是实打实在为了他和劫雪的事情操心。 黎安抿唇,不好意思道:“谢谢云师兄。” 云断潮眸子闪了闪。 下人端着热水桶已然走来,黎安见状,与云断潮告辞。 云断潮鬼魅似地飞身上树,下人并未发现他,只是瞧见自家小世子赤脚站在院中晒了半天的月光当木头桩子,颇为奇怪。 不过看见世子爷身上不堪入目的痕迹后,便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然的笑意。 怕是屋里那个太难缠,逼得他们家世子在外面消停几下吧? 黎安指挥着下人,把热水抬到屋里。 他背后忽而一凉,黎安疑惑扭头,又伸手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有虫子撞到他了? 黎安没有多想,连忙大步走入屋中。 他可要快快洗澡。 困死了! 槐树枝叶中,云断潮坐着,指尖夹着方才从黎安背后摘取的隔音符。 黎安没有概念自然不知。 但从屋中到院外这么点距离,对他们这种修行之人来说,根本不够看。 要不然时劫雪也不会设计,故意让云断潮撞破他们的房事,来借此招摇他与黎安的关系宣誓主权想让云断潮死心。 他这个师弟真是胜在无情,败也在无情。 时劫雪总是以己度人,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心思简单。 云断潮却不一样。 他想拿捏时劫雪,便有千万种法子。 比如现在。 黑衣修士催动灵力,指尖的隔音符便燃成为一堆灰烬,飘飘洒洒从槐树中落下,与黄土融为一体。 黎安的房间分为两层,里层自然是床,用来休息,外层是简易的会客厅,中间的过度地方又被简单用屏风分割,放了一张卧榻。 之前时劫雪没来的时候,这里总有下人值夜,陪着黎安,方便黎安半夜叫人。 但时劫雪不喜有旁人。黎安有什么事,他也能一手解决,黎安便让下人们不再值夜,回自己寝舍安歇。 木桶抬在卧榻旁边,两个屏风之间,黎安屏退下人,自己泡入桶中,乌发搭在外面。 几乎是片刻,黎安就感觉到内间屏风里投来一道专注而炽热的目光。 黎安:“……” 还真是片刻不消停。 时劫雪巴不得黎安让他伺候洗澡。 黎安却不想。 让时劫雪来,这澡怕是要洗个昏天黑地也结束不了。 黎安把身子往水里沉了沉,彻底隔绝背后的目光。 识海空间里忽然传出系统雀跃的声音。 系统:“黎安,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黎安故作羞涩:“死鬼,怎么才回来!” 系统:“……” 这熟悉的犯贱味道,是他宿主没错了。 甚至还有些怀念。 “说吧,主神对于我那前夫哥的通报情况如何?”黎安问道。 快穿局的位面类型丰富。 在修真、灵异等高级位面中,奇人异事太多,尤其是和高维天道联系密切的天之骄子,极易发现快穿局的异样,更不用说系统这种完全的外来物,稍微牛逼的修真大能,完全可以将系统捉去。 所以在快穿局执行高级位面任务时,一般不会让宿主再携带系统,评级也更为宽松,甚至如果不对,可以强制脱离。 对寻常员工来说,这种高级位面凶险。 黎安作为快穿局老油条,这种没有系统监督、剧情福利还好、考核几乎稳过的位面简直是天选度假胜地。 显然是主神特意为黎安准备的赔礼。 系统778此次来,不会多待,主要是为了向黎安汇报处理结果。 “主神说,”系统道,“暂时还没有捕捉到和祝慎有关的任何灵魂电波,以表歉意,增加宿主的自由度,日后不会再设置三方惩罚任务。” 黎安:“唔,也就是说,剧情偏再厉害,我都不会被罚了?” 系统778连忙道:“咳咳咳,黎安,我们位面结算还是需要考核的!” 虽然系统778此次不跟随黎安,它却是要负责宿主在位面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反馈bug或是请求支援,因此黎安的任务完成水平还是与它挂钩。 系统和黎安聊完工作,它就要离去,猛地却意识到不对。 系统:“?” 系统失声尖叫:“黎安,你不会让主角把你睡了吧?” 黎安:“?” 黎安无语:“为什么你就一定认为我是被睡的那个?” 系统:“……” 系统:“直视我的眼睛,崽种,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说法。” 这个世界大致剧情是团宠文主角去下界做任务渡劫,遇见定国公世子,两人彼此倾心,在主角为了捉狐妖的时候遇险,世子挺身而出救了主角。世子是主角的一段情劫,毫无资质的凡人,主角本打算与世子好聚好散,但世子因为主角而盲眼,主角为了还恩将他带到上界。作为主角的凡人丈夫,还是个瞎子,在爱慕者众多的上界,自然受到不少冷眼。主角的师尊更是因此刺激,生了心魔,从而在心魔的驱使下,故意在看不见的丈夫面前作弄主角。 不过这个世界没有官配。 主角男女通吃,攻受灵活。 师尊也只是他众多情史中的一段。 黎安扮演的这个凡人瞎子夫君则更排不上号。 连肉都没吃上。 “黎安,怎么洗这么久?”屏风后传来时劫雪的声音,“需不需要帮忙?” 黎安连忙道:“别进来,我……都怪你弄得太深了!” 他语气娇嗔,并无异样。 让隐约觉得黎安身上气息不对的时劫雪止住步伐。 也对,若是真有事情。 黎安肯定就第一时间找他求救了。 安抚好时劫雪,黎安又得劝哄马上疯球的系统。 他眨着无辜的眼:“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时劫雪不是主角。” 系统:“昨天?!” 黎安:“昨天他把我睡了。看技术和形状来说,是前夫哥。” 系统:“……” 系统心如死灰:“你是说,这个世界,祝慎直接把主角的剧情顶替了?” 黎安想了想时劫雪的人设,深以为然地点头:“看起来是的。” 无情道道骨,太微烛仙尊的徒弟,渡情劫和黎安成亲。 过程全对,答案完蛋。 主角的人设几乎是被时劫雪照搬复制了一遍。 看样子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让跟黎安成亲、被黎安爱的死心塌地的人是他。 系统:“我想死……” 黎安:“别死。我和主角打过照面了。” 他把和云断潮互飙演技的过程和系统简端略述一遍。 系统眼睛亮了:“牛啊黎安,你以主角‘妻子’的身份去上界,只要再瞎个眼,估计我们这个世界还能水过去!” 反正他们前几个世界也是这样子擦边过线的。 系统778算是看明白了。 前夫哥就是黎安的资深梦男,还婉拒同担的那种。 系统悲愤地想,老板什么时候能把这个地雷梦男绳之以法了啊! 为了防止时劫雪起疑,系统没再继续多待下去。 确认剧情还有挽救机会之后,778就离开了。 黎安收拾好,又让下人将脏水抬出去。 他回到床上,钻入时劫雪的怀中。 时劫雪名字里带着冬天的物事,身体却总是烫的。 和黎安相反。黎安因为气血不足,手脚总是冰凉。小少爷很喜欢钻在时劫雪怀里抱着他取暖。 黎安抱怨道:“每次都是你把我弄脏,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辛苦洗澡。” 时劫雪想要弄干净,自己施加个法诀便好。 “我说过,我想帮你。”时劫雪道。 黎安踹了他胸口一脚:“你那是想帮我?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小少爷气哼哼道:“你们上界那么方便,连洗澡都不用这么费劲。多少凡人巴不得挤进去,你倒是个不识趣的,居然想留在下界?” 时劫雪眸子猛然一沉。 他本想问黎安是不是怪他怨他不带他去上界? 可是没想到怀中的青年说完这一句,没过半息,就已经熟睡了过去,显然是被时劫雪累个够呛。 时劫雪便失了言。 他不用睡,也不喜欢睡觉。 每日和黎安同床共枕,只是因为体寒的小少爷会钻进他怀里。 时劫雪心里面七上八下,思绪纷乱。 他做错了吗? 还是没有真正猜对黎安的想法吗? 其实……黎安更想去上界,而不是同他一起生活在下界,他只是在强颜欢笑,哄骗自己? 时劫雪耳边再度响起那股满怀恶意的声音。 “凡人哪有不渴慕长生和大道的?时劫雪,黎安哄着你应付场面,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想去上界,他渴慕上界的繁华,带他去不就好了?你的所谓真心,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什么白头偕老、平凡一生,一厢情愿,平白惹了黎安不快。你看,他对你有怨气了。” “你再执迷不悟下去,他万一找云断潮带他去上界怎么办?” 往日,时劫雪只当这声音是蛊惑人的靡靡之音。 现在却像是猛地灌入一口腥咸的海水,连呼吸都又苦又涩。 时劫雪:“不会的……不会的……” 他喃喃自语,不断重复,也不知是在试图说服谁。 那声音却癫狂地笑起来。 “那你怎么不敢问,黎安在外面站了许久,是在和谁说话?” “他为什么瞒着你?不告诉你,他在与云断潮说话?他们为什么要用隔音结界,让你听不见任何声音?” “时劫雪,他想抛开你,和云断潮跑了。毕竟能带黎安去上界的,还有云断潮啊。” 时劫雪闭眸。 断指已然长好,但终归伤的不轻。 他本想再次靠疼痛让这声音消失。 目光落在青年的乌发上。 乌发交缠在皙白的脖颈上,却混入了一根过黑的。 时劫雪捻起,轻易地感觉到了上面云断潮的灵力。 显然是借助发丝,才在黎安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装了一张隔音符。 也不是疏忽。 分明是故意留在黎安身上给时劫雪看的。 时劫雪宣誓主权,他就礼尚往来,留下挑衅的物件。 那根发丝像是一根钢针,扎进了时劫雪的眼球。 生疼无比。 时劫雪指甲将自己的掌心掐的血肉模糊,他伸出手,想要扼住熟睡青年的喉咙。可怎么也下不了重手。 明明杀了他。 黎安就永远只爱自己一个人了。 可是……可是…… 时劫雪的身躯重重颤抖着。 他舍不得。 耳畔的声音愈演愈烈。 “废物!时劫雪,废物!” 时劫雪的头像炸开了一样,炖了一锅浓稠的粥。 唯有一个念头分外清晰。 他要杀了云断潮! 第50章 小白花(6) 清晨。 黎安是被时劫雪咬醒的。 小少爷在睡梦中吃痛一声, 迷糊间先扇了他一巴掌。 睁开眼,脖子喉结附近疼得可以,黎安又委屈又气愤:“时劫雪, 你发什么疯?” 摸着有点粗糙, 没出血,但绝对破皮了。 时劫雪压在黎安身上,哪怕被扇了一巴掌,脸上却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黎安, 说道:“黎安, 你是爱我的,对吗?” 清清泠泠的声音, 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黎安本也有些后悔。 方才实在是因为被吓到了, 外加刚醒,才干出这种神志不清的混账事。 有些过火了。 黎安小心翼翼道:“劫雪, 我扇疼了?” 时劫雪将头抵在黎安的下巴上。 他的头发毛茸茸的,令黎安有一种身上压着的是个大狗的感觉。 “不疼的。”时劫雪道,“你喜欢可以多来几次。” 他一边说,一边舔舐着黎安方才被他咬过的伤口。 黎安“唔”了一声,面颊烧红。 他的脖子本就敏感, 更何况还是喉结的附近。因为对于命脉被人靠近而身子不由自主地涌出一种酥麻的战栗。 时劫雪方才咬得他有些痛,更加放大了此时舌头在他伤口上的触感。 又痒又烫。 一时情动,黎安下意识便推时劫雪。 “大早上的, ”他嗔怪道, “不可白日宣淫。” 时劫雪的乌发垂在黎安身上。 有股子清香。 黎安模模糊糊, 又下意识道:“你们上界人平日都这么香吗?” 他本意也只是想要调侃时劫雪。 毕竟黎安也没接触过其他上界人。 却没想到时劫雪动作一顿,声音幽幽:“你还闻过云断潮吗?” 黎安:“……?” 黎安的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少爷倒是没把时劫雪的话往狎昵的方向去想。 毕竟他对云断潮是真的心思清白,更何况云断潮在黎安面前伪装的就像个关心师弟的好师兄。黎安都有点介意时劫雪有个如此优秀的师兄了。 黎安的脑回路猛然一拐。 难不成昨日和云师兄商议的计划被时劫雪察觉了?他是在敲打自己? 黎安干笑两声:“怎么会呢, 我和云师兄又不是夫妻关系。” 被时劫雪这么一吓,方才挑出的兴致也全无。 小少爷将时劫雪推开,道:“你说的像我和云师兄瞒了你什么一样。” 时劫雪沉沉盯着他。 仿佛在说,不是吗? 黎安心里发虚,连忙挪开目光,走出门唤下人来伺候洗漱。 时劫雪坐在床上,眼睫垂下,窗户半开,透进来暖阳,却照的他浑身发冷。 所以黎安昨日在院外到底在那片刻与云断潮干了什么? 心里头好似有一条毒蛇不断啃噬着心脏。 他们今天便要起身。 黎安和时劫雪与云断潮用过早餐,往宫中去。 届时,云断潮与时劫雪以皇上特邀的上界仙人参谋,表达天道在泰山封禅的态度。黎安本就在宫中有御前侍卫的职位,只不过皇帝也忌惮黎家权力过于靠近中央皇权,因此对黎安只挂虚职实际不干活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黎安想去看封禅礼,只需将自己名字加入值班表,对定国公和他那在朝中管礼部的大哥来说,实际上并不算太难。 黎安和云断潮时劫雪要分开两路走。 黎安又依依不舍地拽着时劫雪撒了会儿娇。 临别之际,却见云断潮今日沉默的异常。 仔细一看,发现云断潮的下巴上多了一道很深的伤疤。 他们上界人伤口修复极快,除非是中了毒或者是被特质的神兵所伤,不然很难在脸上留下如此难以愈合的痕迹。 尤其是云断潮下巴上的疤痕翻滚着皮肉,隐隐发黑。 “天呐,云师兄,”黎安道,“难道昨日定国公府入侵了妖邪?” 云断潮苦笑着摇头。 “是我昨日练剑,不小心划伤了自己而已。” 说这话时,他和黎安身旁的时劫雪对视一眼。 在他这个师弟的眸中瞧见了可怖的警告意味。 云断潮冷笑。 昨夜半夜,云断潮于睡梦中察觉出杀气,他已经反应及时,但终归还是被时劫雪的剑气伤到了脸。 若不是云断潮及时偏头,留下伤疤的就不一定是他的下巴,而是云断潮的脖子。 时劫雪的剑气汹汹,显然是真的想摘了云断潮的头颅。 云断潮都不用回想,几乎是片刻就猜出来了时劫雪是为何而来。 他笑着拿起枕头边的本命剑阻挡,说道:“师弟,我原只当你小孩心性,却原来是个愚不可及的榆木脑袋。” 时劫雪冷冷望着他。 云断潮道:“你是怀疑黎安与我有染?” 时劫雪从前与云断潮交集不多,如今才发现此人居然这般可恨。分明是他做的,居然还能在这里若无其事地装无辜。 云断潮哈哈笑道:“师弟,你是对自己有多不自信,才会从一开始就抵触我啊。还是说……” 他那双凌厉狭长的眸微微眯起来。 “你不自信黎安爱你,你觉得他是擅长水性杨花、移情别恋的人?” 时劫雪的剑尖对准云断潮的心口,微微抖了一下。 “不许胡说!”他呵斥道。 云断潮只觉得神奇。 从来眼高于顶的时劫雪究竟是在下界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般……像狗一般的作态。 “被我说中了?”云断潮道,“说来到底,黎安这种下界的世家公子,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乃是常有的事情。你为何非要这般小气?就算黎安如今移情别恋,不也只能说明你对他的吸引力不够。时劫雪,你没瞧见那些高院主妇的做法吗?丈夫喜欢,就该欢喜地将他喜欢的人主动纳入丈夫身边啊……” 云断潮说了一堆,但心里还是有一股子怎么都压不上的酸劲。 他不理解黎安看上时劫雪哪一点了。 不说是在下界,就是上界,左拥右抱或是滥情多情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情。 时劫雪他凭什么防他? 还真以为自己是黎安的正室了? 云断潮垂眸,知道万不可让时劫雪此时知道他心里的计量,因此为了转移时劫雪的注意力,竭尽全力来讲胡话激怒他,扰乱他的心神。 好在时劫雪的软肋实在简单且明显。 情劫难渡。 云断潮借力打力,足以让他这个师弟方寸大乱、自顾不暇。 时劫雪那洁净的面目此时隐约露出些扭曲狰狞的神态。 “闭嘴,闭嘴!”他冷冷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这些……怎么,难道你灵虚派首席大弟子就这么自轻自贱,巴不得自荐枕席,希望给黎安当小?”时劫雪忽而扯出一个冷笑来,“若是黎安真对你有意,你也不至于用留头发这种浮夸而轻浮的表面计俩来故意挑衅我。” 云断潮摸着下巴上的伤口。 若他不是上界的修士,且境界高于时劫雪,此时估计下巴早就一分为二了。 他笑了。 云断潮被人戳到痛脚,总是会怒极反笑。 “我才没兴趣做这种下九流的事情。”他说道,“我不像师弟你,疑神疑鬼。那根头发丝,只是为了还你一报。” 时劫雪:“你最好是这样。” 他方才气急,才彻底对云断潮动了杀意。 如今镇定下来,才知此事不妥。 先不说杀了云断潮没办法对灵虚派有个交代,更何况他此时打不过云断潮。 修为和境界都稍微差了些许。 如果想要解决眼前的人,或许得趁着云断潮没有防备的时候,对他一击毙命。 时劫雪道:“那为何大师兄与黎安说话,还要阻隔我的视听?” 云断潮:“不问黎安,是怕从他那里得到不够爱你的答案吗?” 时劫雪凝眉。 云断潮说中了。 但他却不愿意承认。 云断潮笑道:“师弟,你和黎安其实并不相配。他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天生是要被宠着的,莫说是上界,灵丹妙药、妖兽绫罗,只要他想要,都应该源源不断的献给他。而师弟你……” 他叹了口气。 “太不会度察人心。有时候,一个人最想要的,可能和他表现的正好相悖。” 时劫雪握紧剑柄:“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云断潮道,“哪怕没有外力阻隔,你和黎安还是不相配。你满足不了他的欲壑,他终归会放弃你的。” 时劫雪喉咙干涸。 “不可能……”他喃喃道,“我们拜了天地,是夫妻……” 云断潮道:“可以打个赌,就赌这几天,看黎安是为了你要留在下界,还是……” “他会为了去上界,从而抛下你,转投我之怀呢?” 云断潮的声音仿若警钟一般再度响彻在时劫雪的耳畔。 眼前黎安关怀云断潮的景象分外刺眼。 他上前一步,抓住黎安的胳膊,将他往外面拽。 “没听见吗?”时劫雪蹙眉,“他是自己蠢笨,伤了自己。” 黎安莫名其妙,不过他今天觉得时劫雪心情不佳,因此没说什么也没有放在心上。 劫雪心情不好,稍微发火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马车已经过来,分别是两辆,一辆直接承载时劫雪与云断潮前往泰山行宫,另一辆则是送黎安去宫中当值随皇帝一起过去。 时劫雪与黎安起码要分开两天或三天。 自他们成亲以后,还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时劫雪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他抱着黎安,送他坐上马车。 撩着帘幕,时劫雪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黎安,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去上界吗?” 若是寻常,察觉到他异样的青年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起码面上功夫会做足,哄着时劫雪各种甜言蜜语地说出,全然保证自己这辈子都会跟时劫雪在下界白头偕老一辈子。 可是时劫雪等了许久,只等到了一阵漫长古怪的沉默。 黎安朝他勉强笑了笑:“劫雪,这事情等之后再聊吧。我要迟了。” 不等时劫雪答复,他竟已经催着马夫快快驾车。 如同心虚逃避地放下帘幕,马车从时劫雪面前快速擦过。 像是渐行渐远的人心。 时劫雪捂住眼睛。 听见脑中声音猖狂而得逞的大笑。 “时劫雪,我就说你是个废物,连自己老婆的心都拴不住。被我说中了吧?他根本看不上你,人家想的是去上界。废物废物废物!本来你可以让他利用你,满心依赖你,装着爱你,现在好了,他对你失望,他要去找云断潮了!” “师弟?”云断潮见时劫雪站在原地呆立不动,疑惑出声。 时劫雪终于放下捂着眼睛的手。 他朝着云断潮露出一个笑。 “抱歉,师兄,”时劫雪道,“今日我有些不适。” 云断潮“哦”了一声。 下一秒,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胸口被时劫雪一剑刺入。 云断潮大怒:“时劫雪,你搞偷袭?你不怕……” 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时劫雪的手腕爬进了云断潮鲜血淋漓的胸膛。 云断潮还没来得及惊异,意识便猛然黑了。 紧接着,瞧见自己的识海里竟多了时劫雪的分神。 他被迫成为一个被压迫的寄居者,完全不能动弹,只能蜷缩在识海中,瞧着时劫雪熟练地操纵起他的身体。 云断潮震惊不已。 这他妈既像夺舍又还保留着他的意识的邪术是什么? 时劫雪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云断潮瞧见,时劫雪已然拔出剑,而“云断潮”睁开眼,神色、姿态都与平时无异,胸口的伤钝痛不已,他自己身体行动的却好像个正常人。 若不是他这个真正的云断潮与身体断开了链接,怕是真以为方才时劫雪根本没有发过难! 时劫雪盯着“云断潮”。 说的话是给真正的云断潮听的。 “是你逼我的,师兄,”他阴阴。道,“不管黎安要选择谁,不管他是利用还是爱,他只能爱我一个人,利用我一个人。” “灵虚派供养弟子的神识烛,一旦身死道消,便会得到警示。” 时劫雪慢吞吞道:“你便不能死。” “但是……师兄,都怪你招惹了黎安啊。” “他看上了你,那……” “我便是‘云断潮’了。” “这样,他还是爱我的。” 第51章 小白花(7) 圣上交给上界灵虚的委托简单且直白。 他怀疑宫里的贵妃被狐妖顶包了。尽管此贵妃在前不久还是宠冠后宫的和圣上的一段佳话。但皇帝这种东西, 雷霆雨露,喜怒无常。 除了要抓妖邪以外,其实也是对贵妃家族不满已久, 寻这个由头清算一波。 至于贵妃究竟是不是真的狐妖夺舍, 反正只要到时候有狐妖在场,便无人在意真假。 事情只发生在瞬间。 皇帝封禅完毕,本该挽着贵妃手臂上山沐浴由上界仙人撒的雨露。今日天一直阴沉,云层厚重地分布在上空, 可在皇帝与贵妃登顶的那一刻, 云层忽而散开,从中央缝隙中照出一条竖直浑圆的强光, 落在贵妃身上。 雍容华贵的贵妃惨叫一声, 娇媚的脸上覆盖长出了一层绒毛。 在山脚下的百官尚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山到下军兵们齐刷刷呵斥着“妖孽”“护驾”!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强光和骚乱也让他们理清了个大概。 贵妃、贵妃居然是狐妖化身! 有心者便会自然多想。 贵妃何时变为了狐妖?若是入宫……那进献贵妃的相国家族究竟是何居心! 皇上尚且还在山顶与仙人一起搏斗妖邪,下面的忠臣们已经义愤填膺地将相国一家捆了个结实。 贵妃势大,相国因此薅了不少好处。一家老小全有诰命,此次泰山封禅更是想以明君的老丈人招摇过市,因此全家出动, 却没想到飞来横祸,反而被一网打尽。 相国气恼道:“我对圣上忠心苍天可鉴!贵妃之事我也不知,那是我亲女儿, 我能让狐妖顶替他!放我去见皇上, 我要申冤……” “张相国, 您老啊,还是直接等陛下来问罪吧。”和张相国素来不合的刘阁老如今笑得牙不见眼,“贵妃众目睽睽变为妖邪, 这是谁都能看明白的事实。您说是吧,定国公?” 定国公年轻时主要是帮圣上外交,如今老了才被体恤赋闲在家,于朝中挂个虚职,不参与什么党派斗争。刘阁老拉他说话,就是想试图从定国公这位圣上的伴读心腹面上,探知圣上的态度。 却没想到定国公一副神思不属、失魂落魄的表情。 刘阁老自讨没趣,又继续与张相国辩论骂战去了。 定国公杵在原地,望不见泰山顶,心里焦急。 他根本不知道今天会出事! 黎安还在上面呢! 偏偏今天当值啊。 定国公心里面好似有个瘸子在走独木桥一样,惊心动魄不已。 他虽然很希望儿子不要出事,但不知为何,定国公心里面莫名有些不安。 像是……黎安一定会出事一样。 山顶上的混乱却还没山下的大。 时劫雪、云断潮主持,还有灵虚派的外门弟子打下手,没过一会儿便把妖化的贵妃抓住逮捕。 贵妃如今已变成兽头人身的怪物,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铺陈了一层野兽的绒毛。 两只凶狠的狐狸眼死死盯着下界的皇帝。 像是恨不得从他身上扒下皮来。 云断潮上前与皇帝汇报诸多事宜。 皇帝点头略过,表情没有多少波动。 毕竟他是一切筹谋策划之人。 只是在谈到贵妃及家眷一家的处置后续时,皇上顿了顿,声音却放大了几许:“贵妃乃妖邪,张相国其心可诛,查处家产,市井问斩,女眷流放。” 那只狐狸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痛吼。 皇上和云断潮聊完后续,期间还包括了他承诺应允的,关于灵脉供给以及针对灵虚下界资产免税的事宜。 灵虚与皇上合作,本就是图这些利益。 泰山顶风大,且寒冷,皇上此次既完成了封禅的事宜,彰显了自己的天命所归,还顺利清算了贵妃派系,心满意足,便不想多待。 黎安混在侍卫堆里,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小少爷有点后悔。 这几天车马劳顿,还要随时跟在皇上身边,休息时间起早贪黑加练,结果想象中的惊奇刺激的场面通通没有出现。 平淡如水。 还没有府中先生写的戏本来的精彩。 只是在皇上被一众御前侍卫护送,即将迈下下山的台阶时,被灵虚派几个外门弟子结阵锁住的狐妖却突然开了口。 明明是完全狐狸的模样,说出来的声音竟是女子的娇媚。 “陛下……您之前分明说过,爱妾身的,不嫌弃妾身的出身,难道都是骗我的?” 方才一切都太过突然,众人尚且没有反过味来。 如今瞧见一只狐狸口吐人言,声音与神态还真的都是贵妃昔日的做派,纷纷感到几丝毛骨悚然。 侍卫们连忙垂下头,假装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 开玩笑。 皇上早知道贵妃是狐妖这种事情,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啊! 狐妖见状,愈发疯狂:“你们这些人……看啊,你们的皇帝他是个骗子!他能骗我,骗张相国一家,就能以后骗到你们头上!” 它目露癫狂,身躯扭动,周身渡上一层诡异的紫黑光,那几个坐镇的外门弟子面色大变,周身抽搐,纷纷歪倒。 狐妖竟是直接从阵法中脱困。 它的爪子暴涨几寸,时劫雪与云断潮提剑去挡,却没想到狐妖竟是假意攻击皇帝,实际虚晃一招。 狐妖此时只想逃命。 它看出这些修士中,领头人为时劫雪与云断潮两人。云断潮修为更高一点,狐妖因此选了更弱的时劫雪。 狐妖如今负伤,自然不会想着能够一击毙命时劫雪。 它拼尽全力,暴涨修为,连六条尾巴都尽数露了出来,只为了伤到时劫雪,好寻找突破口。 “劫雪!小心!” 谁都没有预料到,一道略带少年气的声音在危机之中好似闪电般刺破寂静。 狐妖的爪子落在一个身穿御前侍卫制服的青年的脸上,爪子上的妖气猛然渗透进他的眼睛里,让青年顿时脸色惨白,摔进了时劫雪的怀中。 它并没有跑走,而是被紧跟着赶来的云断潮一剑捅入内府。 剑插着狐妖的身子直直落入地中,只留下剑鞘,足以看出云断潮用了多大的力气。 如此变故之下,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皇帝。 他瞪着云断潮,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怒吼道:“我说活捉,谁让你杀了她的!?” 狐妖的身躯软软垂在地上,血泊很快积成一小片湖泊,早已无力回天。 眼前方才还言笑晏晏的灵虚派首席大弟子此时却满脸阴沉,竟好像蓦然变了一个人。 “它私自伤人,畜生而已,该死。”“云断潮”冷笑道,“你个下界最薄情寡义的人,在死后惺惺作态,只会让人作呕!” 皇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 他本想呵斥云断潮竟如此无礼,可云断潮身上那股子冷意让下界的皇帝短暂地找回了神智。 上界的修士本就不用讲礼法。面前这男修似乎是真想杀了自己。 皇帝失言,最终只是失魂落魄地抱住了地面上的狐狸尸体。 “云断潮”的目光便落到了时劫雪怀中的青年手里。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跑出来。 时劫雪抱着黎安,平时拿剑杀人都稳当的手此时却颤抖着不停,他在一开始就当机立断给黎安止了血,缓解了伤势。 可黎安只是个凡人。 太脆弱了。 六尾狐妖的妖力侵害了他的双目,转眼之间,已经没法挽救。 分明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为什么要跑出来给他挡? 他又不会真的死掉。 黎安该多疼啊。 时劫雪好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黎安换上。 他也正要这么做。 指尖即将触及眼球时,天空中却突然落下几道金光,伴随着云层螺旋而下的白玉阶梯。 几位身形高挑、仙风道骨的修士出现于泰山顶。 为首的乌发半挽,分明是成年男子,却透出几分婉约的气质。 正是灵虚派的掌门温言秋。 温言秋看见这一地狼藉,面上露出怔然,便问道:“断潮,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断潮方才的发怒似乎只是一瞬间。 在温言秋面前,他又变回那个侠义心肠、细腻宽厚的灵虚大弟子。 云断潮与太微烛有过节,死也不肯在太微烛门下修习无情道,之后一直都是掌门温言秋亲自教导云断潮。但此事毕竟算家丑,没办法外扬,因此云断潮并没有拜师,他的师尊依旧是太微烛。”回掌门师叔,“云断潮道,“狐妖伤人,弟子不得已才杀了它,坏了任务委托,师叔赎罪。” 皇帝给灵虚派的委托,指明只需抓妖却不可伤其性命,而且在风波过后,此狐妖还要从灵虚偷送回下界。 如今云断潮杀了狐妖,委托失败,灵虚在皇帝这边的经营几乎要付之一炬。 温言秋却没有生气。 他叹息道:“你啊你……” “还是头一次见你如此方寸大乱,那孩子为何在你与劫雪的看护下还能被伤到?他……”温言秋道。 时劫雪打断了温言秋的念叨:“师叔,黎安乃我渡劫时,救助我的好友。您可否救助他?” 温言秋:“渡劫?你情劫可通?” 时劫雪抿唇。 意识到温言秋似乎是想从他这里打探到他与黎安的关系。 “什么情劫?”时劫雪蹙眉,“您在说什么?” 温言秋这才笑道:“罢了,果然是天生修无情道的料子。” 时劫雪不语。 温言秋只觉得有趣。 云断潮方寸大乱,时劫雪却也如此看紧怀里之人。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温言秋好奇地从时劫雪怀中接过青年。 黎安的面庞落入眼中。 纵使昏迷,面容惨白,却依然看得出来是生于珠围翠绕之中,玉山倾倒。 温言秋一愣。 眸底快速爬上兴味。 难道他们灵虚派的两位天之骄子,也是贪慕美色之辈吗? 还是说,这小少爷勾引人的手段比那地上惨死的狐妖还有高明? 温言秋伸出指尖落在青年的额角,缓慢注入灵力。 在时劫雪警惕如防贼一般的眼神中,他收回手,却是扶着黎安没还给时劫雪。 温言秋温和道:“这孩子被六尾妖狐的妖毒所侵害,幸好劫雪及时阻隔毒血扩散,只是……这双眼睛却难救。” 时劫雪沉声:“师叔有法子?” “有倒是有,”温言秋叹气道,“须一位渡劫大能日日夜夜渡灵气净化妖毒,再佐以灵丹妙药,日久天长,才可恢复正常视物。” “可……咱们灵虚一派的渡劫大能,只有太微师弟一人。” 时劫雪沉声:“劳师叔去求我师尊。” 温言秋笑道:“上界不允许凡人随意踏入,就连我也不好坏了规矩,你总得给我个由头吧?” 时劫雪哑声道:“他救了我,也是不行吗?” 温言秋摇头:“这事若传出去,以后便会有无数真真假假的救命恩人试图挤去上界。” “他是……”时劫雪沉声道。 黎安却在这时幽幽转醒。 眼睛已经不痛了,甚至因为时劫雪和温言秋接连输入灵力,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视野落入一片黑暗,小少爷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是被那狐妖爪子伤了眼睛。 黎安不知道是谁抱着自己,鼻息间却嗅到了檀香味。 温言秋与时劫雪的对话也顺入耳中。 他猛地清醒。 抱着他的是灵虚派掌门?! 那……那时劫雪马上可以回上界了? 可是他才为时劫雪丢了眼睛。 黎安能察觉到,这灵虚派好声好气说话的掌门看似温和,贴心地用一只手撑着黎安后背,让他可以完全躺在对方怀里,实际上那只手的指尖碰到了黎安的脖颈命门,散发着危险的杀意。 看不见了,对其他的感知总会敏锐一些。 温言秋是想杀他?! 如云断潮所说,温言秋果真是会怀疑他与时劫雪的关系。 黎安的一颗心猛地坠入深渊。 他看不见,也不知道云断潮还在不在场。 云师兄不是说好要帮他的吗? 为什么还不出声帮他打消温言秋的疑心? 黎安感觉到温言秋的指尖像毒蛇一般,已经缓缓收拢在黎安的脖子上。 仿佛只要时劫雪说出口,他就要杀了黎安。 可是、可是他做这么多,是为了和劫雪在一起啊! 他还不能死! 云断潮不帮忙,他偏要赖上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小少爷猛地反手抓住了温言秋制住他的手腕。 他瞪着无神的眼睛,看不出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张姣好的脸上露出无助而茫然的神色,宛如柔弱的菟丝子,攀附着温言秋的手腕就要勾缠。 “劫、劫雪?”他弱声弱气道,“是你吗?我看不见?你……” 温言秋被黎安的动作吓了一跳,杀意还没聚拢就被小少爷这带着哭音的质问彻底打散了。 他升腾起和云断潮初见黎安时同样的疑问。 这青年怎么说话黏黏稠稠的? 温言秋道:“抱歉,我不是时劫雪。” 黎安怯怯道:“那你是谁呀?” 温言秋:“……” 温言秋还是头一次瞧见如此黏糊的人。 像是他不遂了对方的愿景,就能被死缠烂打一辈子。 “我是灵虚派的掌门。”温言秋道。 黎安那双无神的眸子亮了亮。 他欣喜道:“您是掌门的话,是不是劫雪和云师兄都安好?” 温言秋见他称呼时劫雪与云断潮有区别,心里一顿。 难道真是时劫雪的情劫? 可是黎安抓着他的手,清醒状态下又这么缠人,温言秋居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杀他的机会。 小少爷用的力气不大。 只能感觉到他的掌心贴在手腕上,软而娇嫩,显然没吃多少苦。 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真爱以身挡刀吗? 温言秋晃了下神。 就见黎安焦急地问道:“掌门,掌门,你快告诉我啊,我为云师兄挡了那只狐妖,他好久没有出声,他没有出事吧?我为他挡住了吗?” 温言秋愣了。 他来的时候,黎安是躺在时劫雪怀里,而云断潮斩杀了狐妖。 怎么也不像是黎安为云断潮挡刀。 温言秋看向时劫雪。 却见时劫雪面色阴沉,一副当众被戴了绿帽的样子。 温言秋渐渐怀疑起自己的猜想。 难道……时劫雪只是单相思? 黎安这小少爷是和云断潮才是双向奔赴? 情劫自然是要真正沉浸在情爱里,在最爱之时痛失所爱,方能断情绝爱、大彻大悟。 不然也不会有太多自私自利之徒为了无情道圆满而故意抹去记忆在下界渡劫,彻悟之时主动杀妻证道。 时劫雪干不出这种事,灵虚也不想他为此背负业障,因此只能温言秋来当这个恶人。 可若只是时劫雪一厢情愿,便称不上情劫。 黎安死了,他只会直接疯魔。 温言秋小心翼翼道:“你方才……是为了救云断潮?” 黎安心虚的要死,好在此时瞎了,眼睛一潭死水,温言秋也看不出他的异样。 他故作认真道:“是啊。” 温言秋:“你喜欢云断潮?” 黎安笑了笑。 “云师兄说好,要让我当夫君的,对吗?” 死寂。 死一般的死寂。 黎安在黑暗中找不到安全感,抓着温言秋的手腕紧了紧。 云师兄……应当不会食言吧? 良久,他才听见一直一言不发的云断潮冷声道:“对啊。他是为了救我才伤了眼的。” “师叔,我欠他的,黎安该以我男妻的名义去上界。” 分明是履行了承诺。 但云断潮的声音就连温言秋都听出来了不情愿。 “断潮,道侣之事不可胡来,我看你还是要慎重。”温言秋道,“若你这般不愿,我还是想其他法子带这孩子回去吧。” 云断潮冷笑:“愿意,我太愿意了。” 躲在温言秋怀里的黎安猛然打了个哆嗦。 云师兄忽然变得好凶。 是……错觉吗? 第52章 小白花(8) 温言秋:“你当真要让这个凡人做你的道侣?断潮, 莫不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什么,耽误自己也耽误旁人。” 温言秋说这话,并不是向着云断潮或是担心黎安这个凡人瞎子会影响云断潮的仙途。云断潮又不修劳什子无情道, 上界对弟子的婚事并不干涉。他只是感觉到怀中的黎安身躯微微发抖, 像是在害怕。温言秋心里涌出异样,云断潮今日确实反常的紧了。 云断潮虽然尊称太微烛一声师尊,但实际上恨不得对太微烛敬而远之,连他的主峰都很少去, 往日总以首席大弟子帮掌门师叔操持的名义住在温言秋的峰上。温言秋也许是最了解云断潮的人。 他便轻易地觉察出云断潮的变化。 但时劫雪变化也很大。 温言秋到现在没有生疑心, 只是以为他俩都陷入这个凡人青年的情障中里。温言秋虽然没有道侣也未尝动过谈情说爱的心思,可也知道情之一字, 害人害己, 耽误修行还容易癫狂疯魔,若两个弟子因此性情大变似乎情有可原。 “不。我很乐意, ”云断潮道,“师叔,原谅我方才失态。我只是有些喜上心头,高兴晕了。” 温言秋:“……” 温言秋静静盯着云断潮。 眼前的弟子似乎又变回了他们熟悉的那个灵虚派大弟子。 云断潮温声道:“抱歉,黎安, 过来我这里。我方才是吓坏了,我瞧见狐妖抓伤了你的脸……我、我很恐惧也很气恼,我杀了它为你报仇。黎安, 我的道侣, 来我这里。” 云断潮态度如常, 还解释了方才他为何不主动帮黎安向掌门师叔阐述二人谋划的异常原因,但黎安却不知为何,像是被冷意攥住了心脏, 靠在温言秋的怀里猛地哆嗦了一下。 分明差点要杀死他的是温言秋,而云师兄从头到尾,都一直在帮他与劫雪一同生还尽心尽力。 但……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云断潮比温言秋还要吓人? 温言秋见云断潮态度热切,说明二人结为道侣之事并不是为了带黎安回上界,头脑一热撒的谎。两个人默契无比的说辞、暧昧的态度,肯定是之前就曾经商议过的。 看起来是两情相悦。 时劫雪在一侧好久没有出声。 他还坐在地上,维持着抱着晕倒黎安的姿势。 哪怕黎安早就被温言秋接过去。 像是成了一座冰雕。 温言秋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这三角关系感觉有些头疼。 他看着温和宽厚,实际上是最冷心冷情的人。 觉得黎安可怜,但也只是觉得。 可怜却难缠的小东西。 还是交给云断潮去头痛吧。 温言秋对云断潮与黎安的道侣之事持鼓励态度。 上界各大门派的资源划分除了实力素质的依据以外,很大一部分还要借助威望名声。毕竟只有声名远扬,才会让天才留步,才能招揽更多的新鲜血液。如今向往大道的凡人越来越多,纵然有资质者百里挑一。可这比例放在万人甚至是万万人之中,数量也多到惊人。上界修士增多的同时,意味着资源的短缺、灵力的枯竭。飞升越来越难,大门派与小门派拉不开差距,逐渐势微,灵虚等大门派急需飞升者来增加自身的核心竞争力。现在,哪个门派能出飞升仙尊,哪个门派将会重新东山再起。 灵虚派本来指望太微烛。无情道离大道最近,太微烛天资出众,端方君子,守成持节,美好的好似个虚假的偶人,哪里都挑不出错处。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合该飞升,众望所归。连温言秋也是这般想的。比天资,他比不过太微烛。比名声和人心,温言秋也比不过。他倒也并不嫉妒,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太微烛被认定是要飞升之资,因此掌门位才给温言秋,毕竟琐碎事务多了,影响修炼。 可谁能想到太微烛也会一时糊涂做出混账之事? 他的完美,建立在恶念剥夺的基础之上。至善至恶,全在太微烛一人两面之中。 太微烛为此付出代价,终于不至于无可挽回。 他的名声坏了,境界修为虽然重新修了回来,可也到底道心有损,于飞升很难见到曙光。 灵虚派的美梦碎了。 好在太微烛不知从哪里捡了个叫时劫雪的孩子。 几乎是曾经的太微烛。 没有瑕疵,没有污点。 灵虚派便又开始意动。 温言秋当然不想让时劫雪这等飞升之人浪费时间在这等情爱小事之上。 他心想,黎安与云断潮结为道侣,断了时劫雪的单相思为好。虽然灵虚派希望时劫雪此次在凡间度过情劫,可若是不成,也没法强求人心。能够在黎安身上尝到单恋苦爱何尝不是一种造化。只盼黎安与云断潮感情甚好,让时劫雪感觉到痛心彻骨,只有如此,方可断情。 温言秋拉着黎安的手,将他送到云断潮身边。 “断潮没有父母,太微师弟又在上界,不知我可否行父母之职,你二人在这里拜过天地,再来拜我。”温言秋笑吟吟道,“只是可怜你们在如此简陋之地,便要行了如此大事。” 黎安下意识便偏头想要去寻找时劫雪的方向。 他已经和时劫雪拜过天地,做了人间的夫妻。 如今还要和云师兄再一次做这种事,二次的拜天地,能被天地承认吗? 可是眼前空落落的,只有一片沉黑。 时劫雪到现在也是沉默的。 黎安看不见,更不清楚他此时的态度。 猜也能猜到他会很难过。 怕时劫雪出岔子,黎安和云断潮事先将他瞒的死死的。 对时劫雪来说,不外乎一场剜心钻骨的背叛。 黎安心里酸的要死。 他好想抱着时劫雪说“其实我们才是真夫妻”。 可是在温言秋面前不能。 他得装好。 云师兄的掌心温热滚烫,有一瞬间让黎安觉得握着他的人其实就是劫雪。 黎安静了静心。 他自欺欺人地想。 看也看不见,就当身边的人是时劫雪就好。 拜过一回堂,如今一回生二回熟。 温言秋自己虽然没有成过亲,可他是灵虚的掌门人。几百年来,无父无母的灵虚弟子,师尊不便的,都是温言秋替他们操持,充当他们的父母。 泰山顶上风猎猎,在温言秋的主持下,在几位长老的目视里,心怀鬼胎的黎安与“云断潮”跪下,先拜过天地日月,又拜过温言秋这个长辈,直到温言秋念诵“夫妻对拜”时,一股缠着清冷香气的衣角擦过黎安的面前。 是时劫雪。 他终于如同注入了一味活气。 却又面无表情的可以。 在如此寂寥而郑重的场合中,目中无人地踏步过黎安,往温言秋身后通往上界的白玉阶梯大步走去。 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黎安心里难受的要死。 他不知道时劫雪去做什么了。 难道是离开了,不要他了吗? 黎安咬了咬嘴唇,才没有让泪珠落到面上被温言秋发现。 拜完堂,云断潮扶住黎安的手,对温言秋道:“师叔,可否让黎安与他的家人告别?” 温言秋颔首。 “自不在这一时。” 黎安此去上界,怕是这一生与家人的最后一面。 上界与下界时间流速一样,但上界人的岁月漫长,足以令下界改朝换代,更不必说普通寿命的凡人了。 黎安被云断潮扶着,去泰山底下,与定国公及夫人告过别。 “我这个世子位置,本就是大哥不想受到府中束缚才捡漏得来的。”他眼盲了,只能抓着父亲和母亲的手,温声道,“让我来管家,定国公府邸必定门道中落。还是让大哥来吧,他适合。二哥肯定也行,能赚钱……” 定国公老泪纵横,母亲更是哭的快要晕过去。 他们不理解自己的孩子怎么上山一趟,眼瞎了,还要去上界了。 黎安拉着母亲的手,被嚎啕大哭的定国公夫人抱在怀里。 他突然趴在母亲耳边,小声道:“不要太伤心,其实……我不是……” 母亲摇头,红着眼道:“这孩子又在说胡说。你是我怀胎九月生出来的!就算、就算不是,养了这么多年,也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想哄我高兴,不必拿这种话来堵我!” 黎安是凑在母亲耳边说的,定国公夫人不明所以,但也压低了声音回复。 其他人不知内情,只当是定国公夫人伤心欲绝,反倒训斥起了这个即将远行的儿子。 定国公去拉她:“罢了罢了,少说几句。安安,出门在外,自多珍重。” 黎安点头。 小少爷从前只是想陪着时劫雪一起,不论天南海北。 直到此时才蓦然反应过来,他此举将是促成了骨肉分离的天人永隔。 尽管实际上,这二人并不是他的父母。 斩断尘缘,入了上界,往后,纵使是凡人,也是个延年益寿的凡人了。 黎安本想着,到了灵虚派,寻个温言秋他们瞧不见的角落,将这些事情与时劫雪说开。 他已经没有了父母,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只有时劫雪了。 可是下了早课的时劫雪被黎安堵在外面的墙根下,瞧着双目无神的青年泪光盈盈,他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黎安感觉到时劫雪的气息消失,终于忍耐不住地落下泪来。 为什么不听他解释! 旁边草垛里的云断潮连忙跳出来,抱住黎安,将他搂在怀里。 黎安抽抽噎噎的说道:“云师兄,劫雪、劫雪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都为了救他,丢了一双眼睛。云师兄,劫雪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云断潮的凡人男妻。 已经很难再有借口回到下界当他的小世子了。 云断潮拍着黎安的背,温声道:“黎安,没关系,有我的。我这辈子不会娶其他人了,劫雪不要你,你可以真的把我当夫君。” 黎安却蓦然犹豫起来。 “我……我……” 黎安对云断潮本就没有那般心思。 他只是想利用云断潮来上界罢了。 却没想到时劫雪不要他了,云断潮却在这时候猛地坦白了心意。 黎安支支吾吾,脸色惨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如今眼瞎了,还要仰仗云断潮打点。据说即将出关给他治疗的那个仙尊还是云断潮和时劫雪的师尊。 黎安没有时劫雪的帮助,如今唯一可以依附的就是云断潮了。 他还不能……拒绝云师兄。 撕破脸了,万一云师兄把他扔出灵虚派怎么办? 他这个瞎子会被人欺负的吧? 黎安心乱的要死。 他自然是爱着时劫雪的。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时劫雪。 可如今,黎安得留下来,留在灵虚,留在时劫雪的身边。 黎安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双手攀上了云断潮的脖子。 如同一只被抛弃而后重新被捡到的幼猫,便自发地黏到新主人身边。 “云师兄……”青年道,“我好害怕,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听着黎安主动示好投诚的话语。 “云断潮”的脸色却变得难看无比。 他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第53章 小白花(9) 黎安扒拉着云断潮的脖子, 实际上心里发虚。 他也知道自己态度转变的有点太快了。 云断潮这么一个玲珑心的人不会看不出来蹊跷。 难道是不打算领情? 可是不行啊。 黎安只觉得后悔一开始头脑发昏,答应了云断潮这种馊主意。 如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捡到时劫雪的那一天,黎安就知道他是上界的修士了。上界人不论再怎么伪装, 他们和下界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黎安很沉迷时劫雪身上这种属于上界人的气质。 年幼时, 被判定为一个永世庸才的凡人,再也无法踏足的上界成了黎安心里遥不可及的一个幻梦乡。 时劫雪又将他的想象再度美化了无数倍。 上界的修士都是如时劫雪一般好看吗? 不过根据黎安的常识来说,时劫雪这般长相放哪里应当都是鹤立鸡群。 他收留了时劫雪,为他疗伤, 相处。 母亲早就知道黎安对上界的执念。 因此在时劫雪恢复记忆之后, 才以救命之恩,主动询问可否与小世子结为夫妻。 母亲心疼儿子, 害怕时劫雪不情愿亦或是惹他不快, 便主动做这一番恶人。 却没想到,时劫雪居然应允了。 且没有半分抗拒。 顺理成章的拜堂, 同房。 黎安本来以为时劫雪只是想报他的恩情。 时劫雪冷冷淡淡,看不出来他对自己有多少感情。 可是新婚当晚,时劫雪碰了他。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 因为小少爷实在是太害怕了,吓得哭了出来。 他本意是想借助时劫雪的夫君身份前去上界的,没有想过还要把身子当做门票代价。 尽管黎安第二天慌乱的要死, 磕磕绊绊向时劫雪解释,只是因为太紧张而不是不情愿,毕竟找时劫雪索求婚姻关系的借口正是他心悦时劫雪, 一见钟情, 总不可能婚后翻脸, 出尔反尔。 时劫雪没什么反应,看不出来是信了没有。 但他后来的房事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克制在最表面的工夫。 时劫雪留在黎安身边,陪了他整整三年。 他似乎忘了自己从上界而来, 也似乎没打算回去。 连定国公夫人都开始担忧,害怕时劫雪是流连忘返了下界。 黎安本该是不快的。 可是……他却意识到了,这是时劫雪爱他的表现。 黎安是一个心思很单纯的人。 他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动用一些不太光明的小心机。 可是如果谁对黎安好,黎安便也会对他好。 小少爷懵懵懂懂地想,时劫雪爱他,那他就应该学着去爱时劫雪。 甚至偶尔会生出一种错觉。 忘记掉上界的事情的话,和时劫雪这么生活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直到,云断潮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他身上带着和时劫雪同源的、让黎安迷恋的上界的气息。 因此在时劫雪提出想和他在下界白头偕老的那一刻,黎安其实是有几分气恼的。 为什么不回上界? 上界不比下界好吗? 他破天荒地没有在时劫雪面前一味乖巧,而是转口询问时劫雪,灵虚派会允许吗?但时劫雪让他放心。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哪怕天地反对,都不会干扰到他们的生活。 这不是黎安想要的答案。 所以在云断潮明显别有用心的引诱中,黎安还是咬钩了。 为什么……上界和时劫雪他不能同时拥有呢? 现在黎安又后悔了。 贪得无厌,似乎更难两全。 而比起上界,他突然发现还是时劫雪更重要一点。 但当务之急,是留在上界。 云断潮好久没有答复,黎安心脏砰砰乱跳。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云师兄,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没。我只是在想……”云断潮声音如常,让黎安松了口气,可他下一句话便又再度让黎安的心提起来,“你是因为不爱时劫雪,所以才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我的告白么?” 黎安傻眼。 这和劫雪有什么关系呀! 难不成云师兄是在吃醋? 怀里菟丝花一般的青年还勾缠着“云断潮”的脖子,好似主动的投怀送抱。但“云断潮”注意到黎安在面临这个棘手的问题时,脸上明显的滑过一丝惶恐。 是被戳破了吗? 纯真之下的小骗子。 时劫雪的分神藏在云断潮的身躯里,宛如一只孤魂野鬼一般透过“云断潮”的眼眶一眨不眨地盯着黎安。 黎安,他的小妻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面前真正的云师兄早就被替代了。时劫雪不可能让云断潮真的和黎安拜堂,黎安的每一次拜堂成亲、每一任的丈夫,都得是他。 如今瞎了眼的凡人男妻更不会发现,“云师兄”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到了某种可怖的境地。 但时劫雪悲哀地发现自己哪怕猜到了某些事实,实际上也是生不起气来。 他这几天为了套取黎安的真心,“时劫雪”的身体被迫朝黎安冷了好几天脸,连几句话都不能说,更别提他所贪恋的黎安躺在他怀里时,又软又漂亮的样子。时劫雪快要憋疯了。可是云断潮虽然说拜了堂,但他实际上在黎安心里没有名分,时劫雪又不能操纵云断潮直接冒犯黎安。 时劫雪想,不管黎安给他什么答案,如果现在他要为了利用云断潮而委身云断潮,他就可以完全变成云断潮。时劫雪的身躯大不了毁坏去死。或者,反正黎安也是眼瞎,他可以一边操纵云断潮的身体说话,一边用时劫雪来玩弄他。这样黎安也不会起疑。 毕竟他根本想不到时劫雪是真正的疯狗。 他会毫不留情地对自己的同门师兄偷袭,谋夺抢占他的身份。 可是,青年接下来的话却让时劫雪呼吸猛然一沉。 “我、我是爱他的。”黎安失魂落魄道,“但是劫雪不爱我了,他恨我,我能怎么办啊……我感激云师兄,凡人的夫妻要同心。我以后对劫雪死心,会尽妻子的职责,一心一意地对云师兄的!” 若是真正的云断潮在这里,早就一眼看穿黎安拙劣的把戏了。 黎安必定是又再次贪心起来,既要想云断潮被他哄的死心塌地,好让他留在上界并且给他搜罗各种丹药让黎安修炼,又想暂时按兵不动,寻找和时劫雪破镜重圆的机会。他两个人都不想放弃。 何况黎安也没告诉自小在上界长大的云断潮,凡间夫妻虽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但像他这种天横贵胄,妻妾成群、左拥右抱也是情理之中。 但真正的云断潮神识早就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被迫沉睡。 站在这里的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时劫雪。 他被唬住了。 黎安……黎安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对云断潮撒谎。 时劫雪想,惹怒云断潮的话,对他没有好处。 但这种情况下,黎安还是会说爱他。 那真的是爱他。 时劫雪心脏怦然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后悔。 这些天不应该这么对黎安。 岂不是做了一件错事,主动、主动把他往云断潮那里推? 时劫雪僵硬地说道:“劫雪他……可能只是一时气头,或许他还是爱你的。” 黎安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那哄回时劫雪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但怎么能在云断潮面前表现出高兴呢? 这不是说明他根本没对时劫雪死心嘛。 于是黎安垂眸道:“不了。云师兄,你既然对我有意,怎么还把我往外人那里推?时劫雪他要是真的还爱我,干嘛冷待我这么多天?!云师兄你也是太好了,怎么帮助那家伙说话。我也生气了,我不想再理时劫雪……” 他说完谎话,下意识便拿眼角微微瞟向云断潮。 什么也看不见才想起自己如今是个瞎子。 可惜了。 不能看云师兄的表情。 不过这些都是他从话本上学来的渣男语录。 渣男们能靠这一番话将自己的罪行抹平,哄的世家小姐息怒重新死心塌地。 云师兄想必也差不多吧? 岂料时劫雪抱着黎安,听着小少爷这一通仿佛是真心的气话,只觉得天都塌了。 黎安还爱着他。 但是却因为他的行为,不想要他了。 可是云断潮哪里比得上他! 时劫雪怒上心头。 黎安觉得好的云师兄,这几日在他被时劫雪冷待伤心后,都会柔声哄他。可这些分明也是时劫雪做的啊。 时劫雪直接一阵天旋地转。 大道飞升的难题也不外乎如此。 能不要让黎安亲近云断潮,当然是不要的。 时劫雪现在真真属于是骑虎难下了。 如果让“时劫雪”态度大变,不说黎安,温言秋那老狐狸首先就要疑心大起。上界是灵虚的地盘,比下界凶险万分,时劫雪很害怕黎安作为一个凡人,还是一个盲眼的凡人,遭了温言秋的算计。可是时劫雪不甘心。 他与黎安分明是相爱的好好的。 云断潮从中作梗。 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时劫雪恨不得把云断潮千刀万剐。 用云断潮的身体和黎安谈恋爱是最强弩之末的选择。 可他和黎安分明现在是两厢情愿。 那凭什么让云断潮占便宜? 时劫雪闭了闭眸。 最终违心地说道:“你若是气他,这辈子便不用再理他,是他活该。不过……” “黎安,关于我们的大事,可以等师尊帮你治好眼睛再正式说。” 黎安眨了眨眼。 他终于如释重负。 “云师兄”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黎安如今也只是想借助云断潮,来恢复眼睛和留在上界。 他喜欢时劫雪,是断不可再委身于云断潮了。 黎安还怕云断潮一时情动,要亲他或是什么呢。 黎安好奇道:“太微仙尊已经出关?” 黎安在上界逗留几日,还没见到太微烛,便是因为温言秋说师弟在闭关修行,他传了信过去,只是出关亦要等待时机。 时劫雪沉声道:“明日。” 黎安心里有点奇怪。 云师兄怎么能提前预知太微烛的出关日期? 不过他是凡人,也不清楚他们这些修士平日如何沟通交流,更不知道真正的云断潮和太微烛八百年不打一次交道。黎安以为太微烛作为师尊,出关之前会特意告知云师兄呢。 他故作羞怯道:“也不知太微仙尊会满意我当师兄的道侣吗?” 黎安心里遗憾。 这太微仙尊的故事,他在下界从小听到大。 只不过如今眼瞎了,好不容易能见到仙尊,也没办法一睹姿容。 仙尊会长什么模样? 比劫雪还好看吗? * 一具冰棺。 尘封在里面的白发男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冰棺从四周裂开缝隙,怦然碎成满地棱片。 男人起身,他生的很端方斯文,白发白眉,却看不出老态,只能从他身上感知到身上时间流过的厚重感。 男人捂住发疼泛红的左眼,脑子里涌入无数在他沉眠中,分神经历的记忆。记忆如同叠起来的厚厚字画,一张张快速闪回在男人的脑中,最终定格于一个眉眼弯弯的青年脸上。 男人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碰到虚幻视野中少年的脸颊。 “黎安……不……”他痴然道,“是我的妻子……” 太微烛瞧着黎安的脸。 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第54章 小白花(10) 太微烛自有记忆起, 就在灵虚。 和下界一样,上界自然也有一部分原生住民,他们天生就会有修仙的资质。太微烛猜测自己也是这样。 用猜测这个词, 是因为他不记得过去。 太微烛有记忆的时候, 灵虚已经是温言秋在当值。他被冰封在一座冰棺中,像是死人。太微烛醒转,走出洞府,迎面的都是一群目送他露出惊恐神色且会窃窃私语的灵虚派弟子。 后来太微烛从温言秋那里得知, 他年少时因为执迷大道做过错事, 用恶念捏造出来了一个危害尘世的大魔头,为了弥补过错, 他与大魔头酣战, 最终成功收拢恶念,境界大跌, 闭关沉眠至此。 温言秋说道:“师弟,可有其他异样?老实说,你大概有几百年未有动静,我们险些以为你死了。” 太微烛默然。 这才理解一路上众人的举动。 兴许是觉得他诈尸了吧。 温言秋假惺惺地朝太微烛发出关心,但太微烛却猜到了, 他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被恶念占据身躯。毕竟那不是片刻念头,而是太微仙尊千年的恶意喂养的怪物,纵使是本体, 与恶念对战也显出疲态。 有这种担心倒也正常。 太微烛仔细回想, 但却发现记忆一片空白。 那位从前的仙尊应当没有成功。 要不然醒过来的就不是眼前记忆全无的太微烛了。 但应当也不算太失败。 太微烛能够感觉到体内还有另一股气息在妄图冲破禁锢, 与他敌对。 “劳师兄费心。”太微烛笑道,“我应无大碍。只是这恶念尚且没有完全消化,或许日后还是要频频闭关。” 他虽然没有记忆, 但似乎天然便能伪饰太平。 温言秋露出安心的表情。 太微烛却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怪物。 一个又被制造出来的怪物。 太微烛就顺理成章地顶替了原来仙尊的身份。 他没有记忆,但态度太过顺理成章,何况身份尊贵,哪怕偶有蹊跷,都会被众人以为是仙尊这百年沉眠变了一些性情。 但太微烛还要收拾那位失败的仙尊留下来的烂摊子——他的恶念。 太微烛偶尔也会被欲望驱动,与仙尊克制自我不同,在恶意涌上脑海之中时,他不会压抑,而是放纵。约莫这种处理方式奏效,才让太微烛没有彻底疯掉或再度分裂。 在此期间,太微烛收了一个弟子。名叫云断潮。 太微烛想为自己找一个可以夺舍的身体。 弟子则是最好的借口。 他不是什么好人。做起坏事来,也并没有什么愧疚与心虚。 太微烛往日总要闭关,他存了一种恐惧。当年的仙尊都能消亡,出现他这个不知来处的怪物,那往后,他会不会也面临同样的抉择? 不记得任何事情。 但太微烛却觉得自己有要事没有完成。 他想,只要每次闭关,夺舍云断潮的身躯,将神识分割,存放一部分在期间,哪怕本体出了问题,“太微烛”就依然存在。 当然,太微烛犹然觉得这个办法依然不算万分保险。 万一承载他分身的云断潮在他闭关期间出了岔子,就全废了。 于是太微烛找到了鬼界的一种仙术。便是之前仙尊用过的那个。 但不一样的是,他不是为了存储恶念保证自身无情,而是为了保留一部分分神。万一死了,还可以重生。 太微烛已成为渡劫期,和半仙没有什么区别,于命理上来说,他可以纵观古今,推演未来。对于云断潮这个表面弟子实际夺舍的人选来说,太微烛自然是推理过他的命格,才会满意选中的。 云断潮根骨上乘,大道顺遂,说一句天道宠儿也不为过。他一生花团锦簇,万千宠爱,但这都不是太微烛选择他的原因。 只是在选拔弟子的那一日,太微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撑着脸向下望去,从这青年的人生中找到了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身影。 云断潮未来情劫的对象,一个凡人男妻。 他在云断潮的光彩靓丽的人生中显得灰暗似尘埃。没有修为,没有优待,云断潮在他身上的目光停留甚至不如一只可爱的灵宠多。似乎除了漂亮以外,并无优点。他瞎了眼,将会被云断潮带回上界,从此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里,直到衰老死亡。 太微烛却拼命地翻看着这些云断潮身上未来片段里那个会被他看不起的男妻。 头一次意识到了恶念的翻涌。 想占有他,欺负他,想把他关起来在一辈子。 太微烛沉眸,笑着对温言秋说道:“师弟,我看中这个好苗子了。” 跪坐地板上的云断潮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欣喜。 他居然被太微烛看中了! 太微烛能够从云断潮脸上读出种种,笑意不入眼底。 他也很高兴。 夺舍了云断潮,成为云断潮,对方的命格自然也归他所有。 那位男妻,变成了他太微烛的妻子。 太微烛不会像云断潮那般不识好歹。 他会疼爱他,会一辈子将他放在眼里。 往后太微烛道死身消,若是形成一方遗迹,后来的小辈们就会发现,在这个渡劫大能前辈的人生中,全被一位人类男妻占据。 可是某次太微烛被恶念操纵时,让云断潮撞破了。 他惊恐不已,居然宁愿自毁,也不肯再拜于太微烛门下修炼。 温言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实在太想扶持灵虚,纵使云断潮与太微烛闹了不愉快,他甚至也不愿计较,还冒着惹怒太微烛的可能下,把云断潮接到了自己那里。 太微烛倒不觉得生气。 他只是可惜。 可惜计划要被推翻了。 但好在太微烛已有准备。 他特意建造的偶人,注入分神,活了过来。 太微烛将名为“时劫雪”的另一个自己带给温言秋看。 温言秋发现不出端倪。只当这是他新收的徒弟。 又因为太微烛刻意隐藏自己的弱点,便不打算让人看出时劫雪的真实身份。他便在沉眠之后,抹去偶人的记忆,斩断与他的联系。让时劫雪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生存。一旦太微烛平安醒来,他就再度读取分神记忆,来了解这期间的事。如果没有醒转,那太微烛将会作为时劫雪再度苏醒。 时劫雪忘了一切,但是记得,他在凡间本该有一位男妻。 于是他故意抢了云断潮的委托,顶替了云断潮本来的姻缘。 他是个卑劣的小偷。 从一开始就是。 那又如何。 黎安本该是他的妻子。 在太微烛醒来,感觉使命没有完成便不能真正死去时,他就已然成为那个无法被舍弃的使命。 太微烛并不是自然苏醒。 而是从分神那里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 醒来之后,时劫雪这个偶人将会失去意识,陷入沉眠,除非太微烛刻意操纵。但云断潮那边,太微烛没想到分神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之喜。 他没打算放过云断潮。 可恶的、卑劣的家伙。 太微烛怎么也没想到,命运弄人,最终黎安还是成为了云断潮的男妻。 不可以。 明明先来的是他。 所以在黎安彻底归属于他之前,太微烛不能让云断潮苏醒。他嫉妒,不安,疯狂。哪怕一想到黎安如今是云断潮的男妻就会想要发狂。只有他是“云断潮”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太微烛不打算夺舍云断潮了。 黎安头婚是时劫雪,也就是他。 那没必要再夺舍云断潮了。 只要想办法挽回黎安的心思就好。 太微烛通晓分神唤醒他的用意。 时劫雪已穷途末路、机关算尽结果一塌糊涂。 只能换个皮再来破局。 当然,如果太微烛再失败。 他就要夺舍云断潮。 如果还是不行。 依照黎安的性子,他会继续转头依附他人。 可能是温言秋。 那么他就再度夺舍温言秋。 太微烛走出洞府,温言秋察觉响动,已然赶来。 “师弟,久别。”温言秋道,“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太微烛蹙眉:“何事?” 他温和有礼,根本看不出心脏里面翻滚的黑泥。 温言秋道:“是……云断潮的妻子。他在人间与一位凡人拜堂成亲,但那男妻为了云断潮伤了眼睛,因为其中含有六尾妖狐的妖毒,恐怕需要师弟你帮忙净化。” 太微烛道:“我知道了,如此善良,救他也是应该的。” “看来云断潮对他情意深重,还能不计前嫌来找我。” 温言秋想起躲在他怀里发抖的小少爷。 他笑道:“情之一字,何其难说。那孩子确实讨喜,师弟你见了便知。” “在哪里?”太微烛道。 温言秋:“嗯?”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微微惊愕。 温言秋本想先提前知会太微烛一声,之后再买些好物件,带黎安觐见太微烛,替那凡人小孩把面子做足,至少让太微烛在治疗过程中尽心尽力。 师弟怎么主动要去见黎安? 难不成他很好奇被云断潮看上的男妻是何等模样? 可是太微烛好奇这个做什么? 温言秋心下觉得怪异,但太微烛自从与心魔融合之后,作风便大变,做事偶尔古里古怪。他只能劝说自己不要多想。毕竟太微烛一直都没什么架子,性情中人,端方君子,也许是真的怜悯黎安,想帮他。 “他一般在云断潮的洞府居住。”温言秋道,“不过如今云断潮在上早课,黎安应当是在清心堂外面坐着等他。” 温言秋有的时候会觉得黎安黏人。 就连上早课的时候都离不开云断潮。 但转念一想,黎安眼瞎了,如今人不生地不熟,或许没什么安全感。 像是一只没断奶的猫崽。 太微烛意味深长道:“你倒是很关注断潮的男妻。” 温言秋蹙眉。 他觉得太微烛这话似乎有点含沙射影。 说的真怪。 “我是断潮的长辈,还是灵虚的掌门,”温言秋滴水不漏地说道,“黎安是断潮的男妻,本也算灵虚新的小辈,何况他还是灵虚大弟子的救命恩人,我自然要关注留心几分。” 太微烛低声道:“师兄平时可没这么热心肠。” 不过他声音实在是又低又快,温言秋没听清,他又不是多事的人,直觉太微烛说的不是好话,便不再多问。 太微烛和温言秋往黎安的方向去。 * 黎安本来还在昏昏欲睡。 他瞧不见,坐在清心堂的台阶上百无聊赖。 但是云断潮近日态度诡谲,黎安实在心里不安,只能多缠着云断潮防止中途生变。 就在这时,黎安觉得有几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兰师兄,这就是云师兄的那个男妻。”一个讨好殷勤的男音说道。 “怎么还是个瞎子?”另一个男音略显娇纵。 第一个道:“听说是帮云师兄挡了一下。” 被称作兰师兄的人便猛地怒了:“果然是个心机的,云师兄是修士,他个凡人难道还能比云师兄更厉害?怕是为了赖上云师兄,混来上界的吧?” 黎安睡意全无。 兴致盎然地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很快便把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楚。 这兰姓修士应当就是云断潮那原著中的桃花债之一。 对于云断潮去下界一趟,多了个漂亮的男妻自然是又惊又怒,寒酸捻醋,偏偏云断潮如今还没开窍,要等他被他师尊强制爱后才能大彻大悟变成多情种。单相思的兰姓修士气不过,加之天生对下界凡人存在轻蔑,便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 一看,更气不过了。 资质平平,平庸凡人,还是个瞎子! 云断潮到底看上这男妻哪点? 难道是图脸吗? 兰姓修士声音阴寒:“等我废了你的脸,云师兄休了你,我再把你扔去喂我的灵宠。” 原文中,云断潮对这个男妻并不喜,在他挡伤失明,云断潮不得已带着男妻回上界,本来云断潮只是觉得他有碍于自己的无情道修行,可爱慕者太多了,你一言我一语,三人成虎,云断潮也渐渐怀疑这个男妻是否别有用心,于是愈发冷落。 修士岁月漫长,他渐渐把男妻忘在了某个角落,再也没想起来。 也许,就是被如兰姓修士一样的云断潮的狂热爱慕者埋葬了。 黎安眸间滑过一丝戾气。 如今没有系统监管,他稍微崩坏人设也没有关系。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黎安故作惊恐。 往旁边的花影草垛墙角跑去。 那里黎安为了和时劫雪说话避开温言秋的耳目,特意让云断潮做了些手脚。 兰姓修士和他跟班不明所以,跟着黎安跑了进去。 “什么动静?”温言秋似有所觉地朝着墙角望去。 云断潮修为低他太多,做的只能干涉一部分,但若是温言秋近在眼前,肯定会注意到,只会干扰视听。 太微烛则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 云断潮的这点修为不够看,而且实际上是他做的。 太微烛便瞧着黎安刚一脚蹬到兰姓修士的肚子,他似有所觉地察觉到太微烛与温言秋的存在,突然动作一滞,而后跑的飞快,一把抱住温言秋,却像是惊慌失措无意间撞到了人一样发出一声惊叫。 “是、是谁?”黎安泪眼朦胧道,“温掌门?” 温言秋没想到黎安居然一下子就认出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饶有兴味。 黎安羞涩低头:“温掌门身上很香,像是青灯古佛的檀香味。我、我记住了掌门的味道。” 温言秋心念一动,这才注意到黎安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他心里面莫名涌上一股子怒火:“谁干的?” 黎安红着眼,愈发像个性情温软的小兔子。他默默摇头,讷讷道:“是、是我自己摔的。” 话音刚落,兰姓修士捂着小腹一脸菜色地从墙根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黎……”他突然一把子跪倒,大惊失色,“温掌门,太微仙尊!” 温言秋和太微烛同时冷冷地看向他。 “你欺负他?”温言秋道。 兰姓修士连忙道:“掌门,他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被他骗了啊!他、他有心机,他分明是故意纠缠云师兄才来的上界,谁知道他抱的什么心……而且、而且我都没有碰到他,分明是他伤了我!” 黎安落了泪,在兰姓修士的指摘面前,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躲在温言秋怀里瑟瑟发抖。 温言秋扬眉。 他自然知道黎安有小心思,也看出来他是在缠着云断潮,缠人功夫还十分厉害。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云断潮人家受用就好。 他是个什么东西,来指指点点黎安? 温言秋本就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他烦极了假装公正来处理事务。 要不是黎安哭得太可怜。 所以,温言秋把火都撒在了面前的兰姓修士身上。 “凡人难道还能欺负了你?他一个瞎子,如何先招惹你?”温言秋道,“黎安是我带上来的,是我首肯的,你是在质疑我处事不公?” 温言秋猜黎安或许用了什么手段让兰姓弟子吃了亏。但他不在乎。黎安能够反击,反而让他对这小骗子多了几分欣赏。起码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因此温言秋便用了另一件事来压这修士。 兰姓修士连忙道:“弟子不敢,想来、想来刚刚兴许是误会。我为云师兄的妻子赔礼道歉。” 给情敌道歉,自然屈辱且痛心。 可是温言秋明晃晃的偏袒黎安。 温言秋:“下次不可再犯。” 兰姓修士终于冷汗涔涔地松了口气。 跟班见状,连忙拉着已经瘫软的他快速从温言秋和太微烛面前消失。 温言秋这才对黎安道:“别偷偷把眼泪往我衣服上抹,我已经替你出气了,不许再哭。” 黎安乌黑的眼睫上还挂着湿润。 “谢谢掌门。”他喃喃道。 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好似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温言秋道:“过来,见一下人。黎安,你猜,我让你见的是谁?” 他拉着黎安,走到太微烛面前。 本意是想让黎安主动表现一下他的伶俐。 但黎安却像是突然犯了糊涂一样。 一把抓起太微烛的手,怯怯道:“是夫君吗?” 第55章 小白花(11) 温言秋傻了眼。 他甚至分不清黎安是不是故意的。 太微烛自从渡劫之后, 加之他之前的传闻善恶参半,已经鲜少有人敢在这位半步飞升的仙尊面前开玩笑了。 温言秋甚至害怕太微烛会对黎安发怒。 他下意识便想把黎安揽到身后。 结果一拽黎安,没拽动。 温言秋:“?” 温言秋这才反应过来, 在黎安喊完夫君之后, 太微烛就反客为主,转手牢牢抓住了黎安的两只手腕,脸上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总之, 不太像是生气。 可是不生气, 他抓黎安这么紧做什么? 黎安也懵了。 他知道云断潮还在上早课,而温言秋与他身后的人是从另一边而来, 因此绝对不可能是云断潮。黎安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自从失明之后,他的嗅觉敏锐许多, 闻得出温言秋身上的檀香味,而这冷香,黎安同样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时劫雪。 时劫雪生了那么久的气。 但黎安却一点都不感到难过或是什么。 他心思简单,只是想要什么便一定会得到。并且,黎安不觉得自己这种贪心有什么错。时劫雪的冷待, 在黎安看来只是一道需要克服且容易克服的难题而已。 之前表露的伤心、不安,也不过是给云断潮看的。 云师兄看了,心疼他, 才会让黎安在上界的生活好过一点。 黎安想, 时劫雪生气, 肯定是他觉得黎安已经与他拜过了堂,却二次和云师兄拜堂,这样的话, 确实是有些水性杨花、三心二意了。 但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黎安觉得这是因为时劫雪太在乎他才是自己真正的夫君这个身份。 尽管不知道能不能一下子哄好时劫雪,小少爷还是莽了一把。故意抓着时劫雪的手喊他夫君,据黎安对时劫雪的了解来说,他肯定会愉悦的。 更何况他们还是当着温言秋这个掌门的面,暗度陈仓。 多刺激,多背德啊。 正如黎安所想,被他唤了夫君之后,“时劫雪”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度很大,甚至让黎安有点疼。 黎安吓了一跳。 这这这,他喊夫君还只能被当认错了人。 如今堂而皇之牵手,温言秋难道察觉不出端倪吗? 岂料温言秋开口了,却不是黎安想的,呵斥或者质问。 他只是以一种古怪的语调道:“师弟,原谅这孩子,他看不见,应当是把你当做了云断潮。” 太微烛笑道:“我知道。” 却没有松开黎安的意思。 狭长凤眸向下牢牢注视着这个心机深重的小狐狸,他的小妻子。 小骗子像是发现失策了一样,脸上快速滑过惶恐和讶异。 “等等,”黎安道,“您、您是太微仙尊?” 黎安有些奇怪,太微烛怎么和时劫雪身上的气息同源? 不过他又很快释然。 也许是因为时劫雪是他的徒弟,两人道行相同吧。 黎安有点心虚。 他先是和太微仙尊的二弟子时劫雪拜堂,而后却又成为了大弟子云断潮的男妻。尽管他觉得太微仙尊刚刚出关,估计也不会知道他的过去,但黎安脸上火辣辣的,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无措感。 毕竟师父师父,亦师亦父。 按辈分来说,太微仙尊算是他的公公。 他却对着太微仙尊喊了夫君。 “我、我……”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黎安瞬间又红了眼圈,“对不起,仙尊,我是冒犯了你吗?非常抱歉,刚刚吓坏了我,我有点想云师兄,所以便以为跟在温掌门身后的是云师兄,您要是不高兴,您打我掌心、骂我吧!” 黎安楚楚可怜,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温言秋在旁边看着,也被他说的心服口服。 确实。 温言秋与云断潮关系亲近,毕竟他是想把云断潮培养成下一代的灵虚掌舵人,黎安在上界的这几日,总见温言秋与云断潮打交道,因此会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温言秋道:“师弟,大人有大量……” 太微烛笑眯眯地瞥他一眼:“师兄好关心云断潮的妻子啊。” 温言秋愕然失言。 他怎么觉得太微烛是在阴阳怪气? 他关心黎安,不管是以温掌门的身份,还是云断潮的师叔,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偏偏太微烛要称呼黎安为“云断潮的妻子”,仿佛是为了提醒温言秋,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一般。 但太微烛说话时,表情却很平和,带着些许温笑,温言秋不能判断他是不是故意的。 只能忍着别扭和恶心,将这事翻篇。 温言秋一时心里面翻涌各种思绪,没有说话。 太微烛便又看向黎安。 他道:“方才还夫君夫君的叫个不停,亲热的要死,怎么现在叫起来云师兄了?” 黎安分明瞧不见太微烛的相貌,但听他说话,就是感觉这人应当是个彬彬有礼、陌上如玉的君子。 可怎么说出来的话如此直击要害? 黎安脸色瞬间白了。 连弄虚作假的眼泪都忘了掉。 妈呀。 这太微仙尊该不是一眼看出他的心思了吧? 黎安根本没叫过云断潮夫君,因为他一直觉得他与云师兄的拜堂是在温言秋面前的逢场作戏。何况二次拜堂,天地不可证,当不得真的。所以黎安叫的夫君,是时劫雪,结果没想到却碰上个如此玩弄字眼的太微烛。 “我……我……”黎安干巴巴道,“我对云师兄的称呼很多,轮换着叫啊。” 他虽不知太微烛是何用意,但是脑子十分清晰,起码不能在温言秋面前露了马脚。他得表现出和时劫雪没有半毛钱关系,反而和云断潮情意深重的模样。 黎安很害怕。 太微烛已经是仙尊了,万一他比温言秋他们还厉害一点,有手段发现他先后和他的两位弟子拜堂……难道他是故意为难自己,给时劫雪和云断潮出气的? 太微烛瞧着黎安面色变幻几许。 他轻笑一声,松开黎安的手腕。 锦衣玉食的娇贵小少爷白皙消瘦的腕骨上多了一圈旖旎的红痕,像是占有般的枷锁。 太微烛手指蹭上黎安的额角,如同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猫儿,将黎安方才沾的草叶抹去。他柔柔道:“开个玩笑,别害怕。我该怎么称呼你?” 黎安瑟缩了一下。 太微烛的体温也很高。 滚烫拂过面上,让他有种是时劫雪在摸自己的错觉。 “仙尊,随意。”他道。 太微烛叹息一声。 “我们日后相处很久,这可不能随意。” “安安,好吗?” 分明只是一个称呼的事。 在家里,这是黎安的乳名,长辈们、亲近的哥哥姐姐都爱如此叫他,最寻常不过的叫法。但是在太微烛嘴里,却像是揉碎了千万次,终于才得以吐露出来的一番真心。 黎安蓦地红了脸。 只觉得这两个字多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意味。 但是他无法拒绝太微烛。 “仙尊爱如何,就如何。”黎安垂下头,却觉得额角还是很烫。 温言惊讶道:“师弟已经打算救黎安的眼睛了?” 太微烛意味不明道:“和你说的一样,安安是好孩子,我很欢喜。” 他顿了顿,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黏在黎安身上。 青年害怕太微烛。 因为太微烛实在是太过高深莫测,他们之间差着千年的岁月,太微烛玩他,跟玩一个猫崽没什么区别。 但青年性子又实在太过软弱。 心里一边害怕,却又因为太微烛的强大,自发而本能地想要依附于他。 于是下意识地便抓住了太微烛的袖角。 太微烛佯装不知。 他道:“师兄,告辞。” 温言秋尚未反应过来,太微烛就已经捏了法诀,将他和捏着他衣角的黎安一起传送回了洞府。 徒留温言秋一人怔然。 太微烛这么着急,竟像是怕有人从中作梗一样。 但……急什么? 云断潮好歹也是黎安道侣夫君,起码也得等人家下课说一声吧? 温言秋想不通。 只能自发揽了烂摊子。 黎安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瞧不见,却突然浑身失重,吓得他从抓太微烛的衣角变成抱住了太微烛的腰肢。丝丝缕缕冷香飘过来,黎安恍惚,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时劫雪为了报复他做的伪装。 但时劫雪应该没那么大的脸面说动温言秋配合演戏。 所以他抱着的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太微仙尊。 黎安终于觉得平稳,脚踩在实地上,这才松开太微烛的腰身。 他依稀觉得,太微烛应当长得不错。 声音好听,修为高深,腰也有劲,美人在骨不在皮,肯定和时劫雪差不多。 黎安又忍不住失神。 他为什么总是想把太微烛和时劫雪串起来? “这是我平日居住的洞府,往后我为你治伤,你失明不便,”太微烛缓缓说着,”免得来回跑了,就此住下吧。” 看着温和周到,真心实意做出了为黎安考虑的模样。 可黎安却哆嗦了一下。 霸道,却还要披一层君子的皮。 他自顾自带着黎安传送到洞府,黎安一个瞎子,日后没有太微烛的首肯和引领,他怕是根本也出不去。 但是黎安不敢说。 他只是扯着太微烛的袖子,小声道:“多谢仙尊为我着想。” 太微烛低笑一声,似乎心情不错。 他道:“这几日我先为你洗髓,妖毒在你身上堵塞血脉流通,导致双眼供血不足失明,主要还是因为你乃凡人之躯,没办法自我抵御。因此,在我为你灌输灵力之前,为你洗髓,练气入门,自身灵力周转,才是治本。” 黎安听得云里雾里,过了一会儿才消化了太微烛的意思。 他不可置信,血液里沸腾出一股喜悦。 “仙、仙尊,”黎安道,“我能修炼了?可是,我儿时在下界接受过试炼,那些人都说我毫无资质。” 太微烛:“他们没有我厉害。” 黎安心想,这倒是。 若不是百年前的变故,太微烛现在早就飞升了。 他激动而兴奋,上界是他的心向往之,但黎安想来上界,还是因为年幼时的不甘心。他也想修炼! 长命百岁,大道飞升。 黎安的心跳的纷乱,几乎不敢相信执念将要实现。 太微烛轻描淡写的态度,更愈发衬得这一切虚幻不已。 “我、我真的可以?”黎安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太微烛:“旁边便是我为你准备的洗髓灵泉,在里面泡几日,我再为你护法,几日后便可进行下一步的炼体入门。” 黎安这才察觉到一直勾缠着小腿的水潮气是灵泉。 太微烛的声音像是循循善诱的恶魔。 抛出诱人的条件,一步步将贪心而世俗的小骗子哄的晕头转向。 “只要你乖,连九霄星辰,我都能送你。” 他摸向黎安乌黑松软的头顶。 “乖孩子,脱衣服吧。” 第56章 小白花(12) “啊?” 像是没有听懂一样, 黎安眨了眨懵懂无神的眼。 怎么就脱衣服了? 太微烛含笑:“你泡灵泉,本质上是用灵力洗练经髓。灵泉炽热,蕴含着灵力的水汽通过与肌肤密接, 才能进入周身, 替你温养丹田灵脉。” 黎安听得迷糊。 太微烛似乎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看不见,黎安不确定太微烛的视线落在哪里。 总觉得太微烛是在盯着他。 “仙尊,可以背过身吗?”他羞怯道,“我要脱衣服。” 太微烛蹙眉:“不可。灵泉滑湿, 万一你溺在灵泉, 怎么办?” 黎安:“……” 他其实想说不会的,但又觉得这却是大话。 好在太微烛态度坦然, 黎安便只能深呼吸了一下, 假装太微烛是他的长辈。 也许呢。 仙尊活了这么多年,没准早就断情绝爱了。 黎安呼吸微微急促, 在太微烛炯炯的目光下,青年一点点地解下外袍。 好在太微烛似乎没什么反应。 黎安羞耻,但同时莫名又溢起些许不满。 就像太微烛似乎并不应该只是这种反应。 黎安又解释不清楚这种心情。 因此他只是撇了撇嘴,却不知因为失明之后,失去了对外部事物的敏锐感知, 便也自发地松懈了表情的管理。 所以太微烛很清楚地瞧见小少爷脸上露出来了“你为什么没有被我迷倒”的神色。 在时劫雪的记忆里,黎安总是无害、温顺的。小少爷知道什么样的姿态会讨时劫雪喜欢,他便会下意识将自己伪装成这样。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说的就是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盘算的小骗子。 时劫雪总觉得黎安不真诚, 黎安不算真爱他。 其实担心没有出错。 凡人的劣根性。 青年的劣根性便在于他的世俗欲望太重。 轻易就被一切执念勾了魂。 却又太贪心。 想要的太多。 还必须要得到。 于是故作天真无害,便是希望别人将一切统统献给他。 纯洁的白花。 无趣,但可怜。 太微烛却更喜欢眼前这个一身毛病的小骗子。 青年心思单纯。 倒也是可以称得上一心一意为了目标而冲击。 之前是时劫雪与上界, 现在太微烛为他设定了一个可以追逐的东西——大道。 哪怕在生人面前完全卸任衣物,有失礼数还十分羞耻,可黎安对于大道的追逐,会使他迫切地扔掉其他不重要的。 就能坦然无畏地在太微烛面前脱的一。丝。不。挂。 还真是太可爱了。 像是没长大的小猫。 路过不怀好意的人拿条鱼干,它便一路喵喵叫地跟了上去。被拐回家,都还觉得是自己太聪明,赚到了。 黎安的身子太微烛用时劫雪的眼睛已经瞧见过许多次。 但每一次,太微烛都会忍不住被他无暇美玉一样的模样所吸引。 小少爷生的白,皮肉也娇嫩。和总是黏黏糊糊撒娇红眼的日常表现不同,他其实生得修长消瘦,若不是被时劫雪临门一脚,黎安在下界顺遂长大,应当是无数闺阁女子梦中的翩翩情人。身上没有赘肉,唯独大腿看起来要粗一点。时劫雪平时便很喜欢掐着黎安的腿用力。腿肉会从指缝里漏出来,像是化掉的奶油。 随着欲望升腾而起的,便是那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了的恶念。 想掐的他一身红痕。 想在灵泉旁边闯入他的身体,看黎安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惊恐的哭出来。 他会喊谁呢? 时劫雪,还是云断潮? 亦或是温言秋? 从来不自立自主,一味攀附心目中的强者。尽管黎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但他本能就会想要依赖他人。 水性杨花的妻子。 该罚。 “行不行啊太微烛,难道你也和时劫雪一样是个废物?” “他招惹云断潮不够,又勾引的温言秋为他操心劳费,太可恶了。” “我建议你现在就上了他,把他操到身娇体软,狠狠离不开你!” 恶念一股接着一股。 时劫雪没有记忆,只当是心魔。还试图自残与其抗衡。 太微烛却知,心魔一词太浅薄,这些恶念是仙尊的本性,他应与其和谐共处。 因为这些,根本就是太微烛压在心底、不该细想,独属于他自己的念头。 太微烛好久没有动作,黎安渐渐觉得身子发凉,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 “仙、仙尊?”黎安小心翼翼地唤道。 他倒是没有怀疑太微烛离去了。 因为身上始终存着一股子凝视、喟叹的目光。 像是恨不得变成一条蛇,钻入他的七窍孔洞里。 黎安忍不住夹了夹腿。 这样的感觉果然还是好奇怪。 太微烛回过神,恶念也随之平息。 他伸出手指,握住黎安的手腕。 “慢慢的。”他道。 太微烛的掌心和指腹还是很烫。 黎安的身子在空中暴露了一会儿,已经泛凉,猛然被碰到,竟像是被火苗啃了一口。 他被太微烛牵着,缓慢地沉入灵泉。 灵泉水面到黎安的肩颈,如同太微烛所说,灵力充裕,水比太微烛的手都要烫。 黎安猛地“啊”了一声,眉头紧蹙。 灵泉洗髓,第一次势必伴随着痛苦。黎安感觉滚烫的灵泉中好似充斥了无数小虫子,密密麻麻地要从他肌肤往里面钻。骨头缝里泛起刻骨的痒意,泉水烫得黎安还有点疼。 青年泡在灵泉里,只一下子就泪光连连。 他下意识便想扒着岸边起身,却被太微烛摁住了手。 “洗髓并非难事。安安,”他温和道,“假如不能坚持,便要放弃。” 黎安被水汽泡的头晕,在万般难耐的钻心蚀骨的疼痛中,太微烛的声音好似变成了天边遥远的钟鸣声,敲的黎安耳鸣连连。 “我抱你上来?”太微烛又道,他好似故意在诱惑着黎安放弃这条路子,转而去选择一条更懒散惬意的法子,“哪怕不用洗髓,不用修炼,只要我用灵力渡化你的眼伤,也可痊愈。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这般痛苦……” 说着,他竟好似真心地想要伸手抱黎安出来。 黎安掉着眼泪,连忙道:“不不不,我不想再当凡人了,我想……我想洗髓。” 他此时意识被灵泉泡的昏沉。 从没有受过罪的小少爷只觉得这片刻分毫的难熬痛苦。 但是却依然拒绝了太微烛的请求。 可是拒绝之后,又实在有些熬不住。 黎安趴在岸边,把额头抵在头上,太微烛等了一会儿,才发现青年是在咬着头发呜呜小声地哭。 太微烛不免好笑。 平时眼泪说掉就掉,跟不要钱的,现在却突然矜持起来死要面子。 小少爷应当是怕他哭得太惨,最后太微烛不顾他的意愿,就那么强行把他抱出去。 太微烛用手抬起黎安的脸,瞧见他将自己的青丝咬得含含糊糊,脸上大汗淋漓,双颊被热气蒸的有些桃红,眼睛却已经被泪水泡的模糊了起来。 哪怕黎安现在已经失明,但却依然像是有魔力一般,令太微烛觉得他的眼神在勾人。 “别咬头发了,”太微烛道,“咬这个。” 黎安濒临崩溃,迫切地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 口里的头发被摘出去,太微烛递来一个东西,黎安便想也没想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太微烛发出不轻不重的闷哼。 黎安这才意识到他咬住的是太微烛伸过来的手掌。 可是实在是太痛了。 都怪太微烛! 偏要给他找一个这么痛的法子。 黎安叼着太微烛的手掌,假装意识不清,根本没有松开牙关的意思。 太微烛却也不生气。 黎安偶尔觉得咬得重了,又害怕这仙尊秋后算账,于是见好就收,转而再找一处完好的地方。 令太微烛生出一种错觉。 小猫在拿他磨刚长好的乳牙。 黎安觉得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劲,来啃太微烛的手掌。 但太微烛好歹已经是渡劫期大能,体魄自然强硬。 黎安的牙齿在他的掌心上,只留下一道道牙印。 饱满可爱。 太微烛一边被啃着右手,一边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掌揉着黎安的头顶,从头顶到脊背,像是在替他稀释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死死叼着他掌心的青年终于头一歪,倒在了太微烛的手上。 他晕过去了。 太微烛喟叹一声,将黎安从灵泉抱出来。 黎安就是这般倔性。 认定的目标,不择手段也要达成。 不管是对时劫雪,还是对大道。 他都势在必得。 小猫想要。 小猫得到。 太微烛把了黎安的脉,发现灵力居然已经被惊人的吸收了不少。 怀里的青年被他的动作扰动,头顶轻微地朝着太微烛的臂弯蹭了蹭。 嘴里嘟嘟囔囔。 太微烛凝神细听,才发现青年一直在念叨“时劫雪”的名字。 他说:“时劫雪,我恨死你了!” 太微烛:“嗯。” 黎安:“时劫雪,大坏蛋,不理我!” 太微烛:“没有不理你。” 他伸出手指,拨了拨黎安的发丝。 黎安迷迷糊糊道:“时劫雪?” 太微烛:“我在。” 青年却在睡梦中起身,半抱住太微烛的脖子。 “夫君,”他抱怨道,“不理我……” “好长时间了。” “想要夫君亲亲。” 太微烛的眸子蓦然深了下去。 第57章 小白花(13) 太微烛低声道:“想要什么?” 黎安却不答。 像是故意的。 太微烛想。 他泄愤似地张嘴咬了咬睡得正香的青年的嘴唇。 真是的。 明明他才是正室, 怎么搞得像是在偷情? 恶念在识海里仿佛炸了锅。 “老婆的嘴好香好软,再亲一口吧,求你了, 太微烛。” “或者, 咬破他的舌头,把他咬醒。” “黎安醒来,就会问你,仙尊这是在做什么。啊, 是了, 他并不知道你和时劫雪的关系,不管他喜欢的是云断潮还是时劫雪, 你在他心里都不过只是夫君的师尊。太微烛, 你好变态。你对自己弟子的妻子生出来了那种心思。” 太微烛低声道:“闭嘴。” 他咬着黎安的唇,只觉得连神魂都荡了进去, 好软,像一口绵软的糖水。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尝到过黎安的味道了,乍然亲上,便像是饮鸩止渴的旅人,欲壑空洞, 无法一下子就满足。 太微烛的手指从摁着黎安的后脑勺,笼络在青年散开的发丝,逐渐滑落到黎安的脖颈, 五指收拢, 便像是他在故意掐着爱人的脖子索吻一样。 黎安是半昏半睡, 迷糊间总觉得有蚊子在咬自己。上界的蚊子厉害的很,咬的人又痛又痒,黎安一巴掌打过去,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厅堂内。 黎安彻底醒了。 他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时劫雪”的名字,如同每个早晨嗔怒责怪一样。但迟来的记忆与意识终于跟上了趟。 黎安突然意识到,这个抱他在怀里,哪怕被扇了一巴掌的是太微烛。 因为是做梦想要驱逐蚊子,所以黎安没有用太大的劲,只是轻微地扇了一下,娇嫩的掌心肉蹭过太微烛的脸颊,最终贴在他**高耸的鼻梁上。 太微烛的喉结猛地滚了下,搭在黎安脖颈上的手指猛然地用力拢住。 黎安瞧不见太微烛的神情,但被捏住命脉,全身都紧绷起来,一股子酥麻要命的感觉自脊椎攀升。如同一只被抓了脖子的小猫。 “仙尊,”黎安干巴巴道,“抱歉,我刚刚是在打蚊子……” 他语调可怜。 太微烛笑道:“蚊子?” 黎安小声抱怨道:“是呀,这上界的蚊子也太扰人了些,咬的我好痛好痒。” 太微烛顺着黎安的话音落到他的脖子上。 红痕朵朵,就连下巴上都多了一块。 被坏人欺负的很惨。 可小瞎子自己看不见,还只傻乎乎地当做是蚊子作祟。 太微烛:“哪有蚊子?上界从没有蚊子。” 黎安一愣。 他心里顿时泛起古怪来。 没有蚊子的话,哪方才叮咬他的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太微烛吧? 这个猜测把黎安吓了一跳。 不不不。 若是太微烛对他有那般心思,黎安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啊。 更惊悚的是,黎安当时费尽心思想要躲避云断潮的心意,但怎么放在太微烛这里,他居然没怎么生出抵触的念头? 总不可能是因为眼睛看不见,而太微烛不论是身上的冷香还是言行举止,就像是时劫雪本人一样。 黎安虽然自私,可是他只是想追逐他想要的一切,却绝计没有想过要令他人受伤。时劫雪对他那般好,他是万万不可辜负时劫雪的。 难道自己天生是个三心二意的渣男? 黎安有些悲伤。 他讷讷装傻道:“仙尊,莫不是我得了什么病,或者是梦中遇到了蚊子吧。” 黎安本意是想通过装傻卖痴来逃避太微烛对他心思的可能性。 可是没想到太微烛却“唔”了一声,声音严肃:“好像是不对劲。你身上起了很多红斑。” 黎安傻了眼。 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他自身真的染了病,而不是太微烛做了什么。 黎安瞧不见,又天生慕强,太微烛语气一正经,他就立马全信了。 “我……我……我得了什么病?” 太微烛:“你的脖子上好多红点,可能是在灵泉水里过敏了。” 黎安:“过敏?” “嗯。凡人之躯承载太多灵力的话,”太微烛道,“就会出现过敏一样的症状。” 黎安仔细回想了下儿时仆人疏忽,让他多睡了一天没晒的被子,身上起了疹子,密密麻麻的又痒又痛。 眼前的症状倒是比那时好一点。 黎安很是后悔。 早知道不为了能够多吸收点灵力,强撑着不求太微烛把他抱出来了。 死要面子还得活受罪。 “要不要我帮你把衣服脱了,看看身上有没有起红点?”太微烛道,“若是太严重,恐怕会伤及根基。” 黎安连忙道:“仙尊,请一定要救救我。” 眼见黎安快被他吓哭了,太微烛这才感觉欲壑稍微弥平了一点。 他抱着黎安来到冰床前,将他放在上面。黎安被冻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便贴紧了唯一的热源——太微烛。 太微烛低笑一声,将黎安的寝衣替他解开,手指从脖颈落下,来到黎安的身前。 黎安被摸的有点不大自在。 他只是不大聪明,可也不是傻子。 “仙尊……”小瞎子迟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太微烛手上动作不停:“你身上没有大碍,症状轻。我在帮你排除经脉淤堵情况。” 黎安紧张道:“仙尊,我有大事吗?” “不是大事,”太微烛道,“只是需要你小小忍耐一下。” 黎安本还在想,这有什么需要忍耐的。 可是视野黑暗,令黎安瞧不见太微烛的神态和举止,只闻得见那股太过熟悉的冷香。太微烛的指尖滚烫,游走在黎安的穴位上,偶尔还会用力揉一把,泛起一股子又酸又胀的感觉。 黎安知道太微烛是在帮他按摩穴位,帮助缓解体内的不适。在家中,太医诊治之后,帮他排解湿气或是针灸之前,也会提前松懈穴位。 可还是好奇怪! 等到太微烛一路按揉着来到黎安腰身。 小少爷突然脸红着抓住了太微烛的手腕。 “仙、仙尊,”他道,“这也是疏通经脉的一部分吗?” 太微烛任由他抓着手腕:“自然。” 他像是根本不知道黎安的难办,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了?” 对面的青年使劲夹着双腿,头越来越低,耳朵尖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仙尊,”他快哭了,“你不要看我……” 太微烛了然地瞧着黎安。 或者来说,是欣赏。 生的好漂亮啊,他的妻子。 哪怕是凡人,放在上界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要不然,怎么迷了云断潮,还让温言秋也动了心。 白玉无瑕。 透着一点激动的粉。 好似变成了多汁的桃子。 想咬一口。 想吸桃子的甘美汁水。 太微烛正色道:“年轻人精力旺盛,安安不必因此自责或是羞涩。修真路上诱惑很多,唯有正视自身欲望,才不会横生心魔。” 黎安还是羞涩。 他支支吾吾道:“是这样吗?” “嗯。”太微烛道,“我帮你解决一下。” 黎安本以为太微烛是打算给他灌输灵力,平息躁动。仙尊好心帮他疏通经脉,他却如此心术不正,竟出现了这种丑态,已经够羞人的了。 岂料,滚烫的指尖猛然裹住了黎安。 令青年下意识“唔”了一声。 他语气惊恐:“仙尊,你、你在做什么呀?” 太微烛:“安安,帮你解决完了,我们才能继续疏通经脉啊。” 他似乎很了解黎安。 知道怎么才能让小少爷最大程度的快乐。 黎安本来还想推拒,可实在是被太微烛伺候的连手都抬不起来。只是掉着眼泪,蓦然蹦出一个念头。 太微仙尊的做派,像是勾栏的妖精。 黎安只去过一次勾栏。被狐朋狗友约过去的,去之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去了之后瞧见一群男人浓妆艳抹、妖娆窈窕地趴在好友身上,吓得黎安连滚带爬地跑了,从此与那朋友绝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连让男仆人近身都不行。 黎安觉得,此时此刻的太微烛和当时意图勾引他的小倌没什么不一样。 很快,丢盔卸甲。 伴随着意识空白的那一刻,黎安眼前的黑暗淡了一点,黑影朦胧中,瞧见了一点轮廓。 修长,高挑,宽肩窄腰。 但也仅限于此。 黎安抿唇,心里惊疑不定。 他竟想不到,妖毒竟是也能用这般方式根治。 但转念一想,狐妖本就是魅惑之道,落于情事,也算歪打正着。 黎安却佯装没有好转。 太微烛显然不对劲。 黎安想提前留点后手。 青年很会演戏。 此时睁着无神的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出来。 太微烛蹙眉:“怎么了?” 黎安抽噎道:“我玷污了仙尊……” 太微烛:“无妨。” 他用清洁法诀洗去手指上脏污。 温和道:“都是为了修炼。” 太微烛提出继续,黎安应允。 却在这时。 门外传来熟悉声音。 “师尊。” 是云断潮。 黎安愉悦尚未完全褪去,意识如同薄雾罩住。云断潮的声音便如同一颗石子砸入湖中,惊起涟漪。 他下意识轻微地屏住呼吸。 却被太微烛瞬间察觉。 “怎么?”太微烛声音显得有些阴冷。 “安安这样子,如此心虚?” “难道怕被抓奸?” 第58章 小白花(14) 黎安一颗心怦然地跳动起来。 他这才隐约注意到太微烛的朦胧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离得很近, 白色的发丝落在脸上,擦出痒意。 “仙、仙尊这话说的倒也奇怪。”黎安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干啊。” 白发微微拉开一段距离。 太微烛笑道:“也是。” 黎安这才垂了垂眸, 只感觉两个人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聪明人装糊涂。 太微烛朝门外道:“何事?” 他声音在面向外人时, 和对黎安大不相同,连真情实感都少了几分。虽然平和,却更像是完全不走心的虚假的偶人。 门外的云断潮一愣。 心里泛起几丝古怪。 他今日在早课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一直隐隐压抑在识海里面的时劫雪的气息消失了。 虽然消失的方式一点都不云淡风轻。 云断潮本体神识被压抑许久, 差点连自我都没有了。时劫雪的分神今日突然动手, 想要彻底扼杀云断潮。云断潮虽不知时劫雪为何发难,但他却已经意识到了, 修无情道的有一个是一个全他妈是神经病, 时劫雪和太微烛更是癫疯之最。 云断潮措手不及,本以为大限将至, 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却没料到他识海里冒出一阵金光,将时劫雪的分神强硬地弹了出去。 那金光,与天道同源。 尽管云断潮在此之前从未接近过大道,心底却蓦然浮现出此等想法。 上界也不是没有被天道眷顾的幸运儿。 云断潮没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高兴过后,云断潮就开始疑惑, 时劫雪之前不动手,之后不动手,为何偏挑今日动手? 他已然知道, 时劫雪对黎安存在一种可怖的占有欲。夺舍云断潮, 也不过是不想让黎安与其拜堂成亲。不得不说, 时劫雪的法子虽然疯狂,但着实有效。温言秋灭了杀心,黎安满意地上了上界, 还当着温言秋的面再一次与披着云断潮皮囊的时劫雪拜了日月天地。 皆大欢喜。 只有云断潮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如今时劫雪想杀自己,要么就是黎安那边出了岔子,要么就是他已经不再需要云断潮这个身份。留云断潮活着,难免他不会报复,或者再次挑拨黎安的心意,还不如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毕竟时劫雪用的也不知是什么邪法。 温言秋居然都没办法察觉他夺舍了云断潮。 估计哪怕真的下手成功,云断潮的真实死因怕是颠覆上界也没人能看出来,只当这个可怜修士年纪轻轻走火入魔突然在课堂上暴毙。 云断潮心想,在被夺舍的这几天,倒是让他稍稍被时劫雪的思维同化了。 可惜和疯子共脑,云断潮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完课,他见到等在外面的温言秋。 才知黎安原来已经被太微烛带走。 云断潮蹙眉。 心里面蓦然拧巴起来。 太微烛为什么要这么急? 自己好歹也是黎安名义上的夫君,这样一声不吭把人带走,实在太失礼。 云断潮被天道庇护,活了下来,又不免鄙夷起时劫雪实在太不入流。绕是他费尽心机,不还是没能杀了自己么? 现在上界公认的,他才是黎安的道侣。 云断潮:“温师叔,我近日在某处残卷上寻到一个志怪故事。” 温言秋:“什么?” “也没妨碍,只是弟子太过好奇。”云断潮笑道,“一修士甲去下界历练,遇见自己的对头门派的一位修士乙。甲乙年纪相仿、修为相当,一旦提起,必要被长舌辈比较拉踩。甲与乙看中一处天材地宝,大打出手,他们二人早就看彼此不爽,甲不慎中乙一剑,他惊愕发现,自己识海被乙入侵,乙占据了甲的身体……师叔,我想问问这邪术是否真实可行?” 岂料温言秋面色一变:“你从哪里看来的东西?” 云断潮故作不知:“啊,我是下界从说书人那里随手买的话本,其中都是这种小故事,大多光怪陆离,显然是从未到过上界的凡人空想杜撰,只唯独这一篇……” 温言秋很少去下界。 他是土生土长的上界人,仙途顺遂,上一任掌门羽化后,温言秋自然而然就继承了掌门之位。 云断潮这么说,也是赌温言秋从不会关心这等小事。 “抱歉,”温言秋情绪恢复了,他解释道,“我态度过激,只是因为确实有此邪术。不过与你讲的故事还是有些出入,与太微师弟有关。” 云断潮笑道:“那烦师叔告知我了。我没料到这书写到一半,看的我抓心挠肝,如今也只能靠师叔给我些许慰藉。” 他顿了顿,才好似终于反应过来,面露惊讶。 “莫不是与魔尊一事有关?” 温言秋:“正是。” 此事在上界不是什么秘密。 温言秋便尽数与云断潮说了:“邪术之名我就不告诉你了。但是便是与分裂神识有关,当年太微师弟用邪术将产生波动恶念的神识统统切割,塞入偶人体内,喂出来了魔尊。除了操控偶人,与真人无二,塞入活人体内也是一样。只不过,我也不知太微师弟是从哪里发现的邪术,在东窗事发之后,上界将有关神识之类术法的书都烧掉了。” 云断潮心里一跳。 纵然是他,也是在那事之后才拜入灵虚。后来的时劫雪则更不可能知道此类邪术了。 “若是、若是被分神操纵,他人可否发觉?”云断潮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言秋:“当时的老一代仙尊大能都还健在,即使这样,也从没有人发觉太微烛和魔尊是同一人。” 云断潮沉默。 他终于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猜测。 时劫雪能学会一种从前或许只有太微烛最精通的邪术。 时劫雪还与太微烛十分相像,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岂不是说明…… 恰好温言秋又感慨道:“师弟后来为了封印恶念在体内,沉眠数百年。我当时心里害怕又不安,有时甚至希望他死了。” 万一苏醒的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仙尊,而是恶念怎么办? 昔日前辈飞升的飞升,羽化的羽化,如今太微烛已经无人可以再压制。 云断潮沉默:“师叔,有没有可能……醒来的是恶念?” 温言秋吃惊:“你怎么会这样想?” 太微烛并没有隐瞒温言秋,告诉他恶念没有完全平息。偶尔还需要闭关压制。除了被恶念操控的时候会有些古怪,其余和温言秋认知中的师弟没有太大区别,毕竟斗转星移,太微烛又沉眠许久,哪怕性情稍稍变化一点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所以即使当时云断潮意外察觉到太微烛是将他当做夺舍容器的意图,因此自绝经脉企图破釜沉舟来自救,温言秋从始至终也从未将这当做大事。他只当太微烛是不小心将恶念暴露给了云断潮。 毕竟人人都有龌龊阴暗的想法。 想与做之间,差了人伦底线。 云断潮不语。 看出温言秋根本不信。 他只是隐约理解了太微烛……不,或者是恶念的做派。 若是一个全须全尾但时有古怪与之前仙尊不符的太微烛从沉眠苏醒,他将会迎来温言秋等上界修士无休止的猜忌。他们会怀疑太微烛是真的太微烛,还是恶念乔装。毕竟在魔尊爆发之前,这家伙也是佛口蛇心的模范。 但如果是一个压制“恶念”失败的太微烛,就不会惹出这般怀疑了。 他故意将恶念分做两半,一半乔装为正常的太微烛欺骗上界,另一半则扮演被压制的“魔尊”心声。 实际上他妈的根本就是他自己在精分。 毕竟正常人应该不会干出,老婆被抢了就要发疯杀人的事情。更何况云断潮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可是现在和温言秋说,取不得信任。 温言秋看着温和亲切,却是最冷心追逐利益的人。他哪怕对云断潮再照拂,也只不过是因为想替灵虚培养接班人。 在一个半步飞升的仙尊和一个飞升之姿的弟子面前,云断潮的价值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必须寻找证据。 云断潮咬牙。 只要去瞧太微烛对黎安的态度。 就能确认,太微烛和时劫雪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而确认时劫雪是偶人,也就变相说明了,太微烛并没有放弃邪术……极有可能就是“恶念”吞噬了原本的仙尊。 云断潮找到了太微烛的洞府。 他站在殿堂外,屏息凝神。 如今知道自己才是被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云断潮也就不担心被太微烛杀掉,因此半分顾忌都不带,故意开口引起太微烛的注意。 “师尊,”他道,“您带安安走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太微烛温和道:“我看你忙着上课。” 云断潮磨了磨牙:“安安可否在师尊旁边?师尊,我想单独和他说一些话。” 太微烛问道:“说什么?” “师尊关心的未免有些太多了。”云断潮哈哈笑道,“夫妻的耳鬓厮磨小话,说出来怕脏污了您的耳朵。” “毕竟,安安是我从下界带上来的男妻。我怕他一个人害怕。自然是要把他搂在怀里……” “好、生、哄、哄。” 太微烛静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轻笑道:“好。不过要等我们这边的事情结束。” 他语调里竟渐渐维持不住体面,透出一股凉薄来。 云断潮不禁咬了下牙关。 操。 他妈的还真是时劫雪这个疯子。 对黎安,总是像疯狗一般,严防死守。 如今白玉殿堂大门紧掩。 云断潮瞧不见里面的光景。 只能偶尔听见,黎安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溢出来的哭腔。 如同在下界那一晚,时劫雪蓄意的挑衅。 云断潮知道是太微烛在给自己下马威。 故意以暧昧的、缱绻的语调来暗示他们正在云断潮瞧不见的室内,泄满春光。 云断潮本该像是个被戴了绿帽的丈夫,愤怒拂袖离去。 可即使是在这样憋屈的场合下,他的鞋底仿佛就此黏连在了青石砖上,根本挪不开半点。 愤怒过了头,竟也品出几分痛苦的欢愉。 在假扮夫妻的这几日,黎安从不让云断潮碰他。哪怕实际上是时劫雪操控的云断潮。所做过最大的尺度,就是为了利用云断潮的心软,抱着他哭。 云断潮对黎安最大暧昧的想象,就是那一日下界夜晚,他从门缝里瞧见的风光。 娇嫩白皙的小少爷被男人抱在怀里,腿勾缠在腰上,乌发散乱,泪眼朦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粉。 唇舌间漏出的便是如同现在这样,低低哀求的泣音。 黎安现在,也是他记忆中那样,委于身下,婉转求欢? 既然能接受太微烛。 又为何不肯奖赏他? 云断潮想象着,只觉自己像是连一口吃都讨不上的狗。 他想。 也许是太微烛逼迫了他。 黎安柔弱可怜,他眼睛又看不见。被太微烛这种坏狗欺负太正常不过。 他必须要留下来。 去问问黎安自己的心意。 云断潮站得浑身都僵直了,才等到殿门打开,太微烛白衣款款,衣着整齐,仙风道骨。 “你与安安聊吧。”他假惺惺道,“我与温师兄正好要去聊些要事。” 云断潮顾不上太微烛还没远去,大步踏入殿内,瞧见黎安就坐在床边,身上披了一件单薄的寝衣。 没有奇怪的味道。 黎安也似乎没什么异样。 仿若刚刚在外面听到的细碎声响,都是云断潮龌龊的脑补。 但说不定是太微烛故意清理好的! “黎安,”云断潮道,“方才你们在殿内做什么?” 他说完,才觉古怪。 就好像在对红杏出墙的妻子发出质问。 黎安茫然道:“我泡灵泉不适,仙尊他为我疏解经脉。有何不妥?” 期间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是黎安本就打算装傻遗忘,自然不可能再告诉云断潮,徒生事端。 云断潮呼吸急促了些。 他想,只是单纯疏解经脉,为何你会发出那般奇怪的声音? 可是理智慢慢回笼,云断潮知道他不能这么直接问出来。 黎安表情已然隐约挂上不悦。 “云师兄,”他道,“你来,究竟是什么事呀?” 云断潮心中苦涩。 在黎安这里,他是断断比不上时劫雪一星半点的。黎安对他,向来就是有用才讨好,若是寻常,甚至能品出虚与委蛇假面下的敷衍。时劫雪那厮这都看不明白,瞎吃飞醋。 “黎安,”云断潮严肃道,“我是发现了一件大事。” 他抓住黎安的手,说道:“虽然可能对你来说,有些太过离奇。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青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着。 “你可知道太微烛千年前的变故?”云断潮道。 黎安点头:“自然。” 云断潮:“我怀疑真正的仙尊已经被恶念吞噬,现在留下的是恶念本尊。我先前拜他为师,本是一心仰慕。岂料某日,却听见他在自言自语,想要夺舍我的躯体,我这才大闹一场,只为得到温师叔的庇佑。但……” “前些日子,我被太微烛的徒弟时劫雪一剑捅了心口。他夺舍了我,所用法术闻所未闻,十分邪性……一直到今天,我才苏醒。因为时劫雪想要彻底消灭我的神识,只是失手,被我驱逐出去。” 云断潮说着,将黎安的手按到他扒开的胸膛上。那里的疮口没有愈合,至今仍翻滚着黑气。黎安看不清楚,但摸的出来。 云断潮没有必要只是为了挑拨他与时劫雪的关系,对自己下此狠手。 毕竟可是差点殒命的一剑穿心。 黎安的手指蜷缩,语调惊异:“难、难道那日与我拜堂的云师兄其实是……” “对。”云断潮苦笑道,“时劫雪他就是个疯子,他觉得你对我移情别恋,为了独占你,才想杀了我夺取我的身体。” 黎安听着,后脊攀升上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他对云断潮都没有真感情,只不过想要表演虚情假意,就让时劫雪风声鹤唳,不惜对同门师兄痛下杀手。 “那、那和仙尊有什么关系?”黎安结结巴巴道。 云断潮沉声道:“黎安,你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时劫雪对我用的邪术,只有一个人会。那便是太微烛。” 黎安一阵头晕目眩。 那岂不是,他为了留在上界,故意勾搭云断潮,撒娇卖痴的行径全被太微烛看在眼里? 太微烛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是水性杨花的骗子? 黎安总算知道太微烛为何不愿用时劫雪的身份搭理他了。怕只是以为自己只是棋子,被黎安用来前往上界的踏板罢了。 可不是这样的呀。 他最开始是利用。 可后来也喜欢上太微烛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把身子给了他呢。 黎安欲哭无泪。 只觉得这真是一场笑料般的误会。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太微烛为何一边假装时劫雪冷落他,一边用仙尊的身份暗戳戳勾引他。 难道是在考验他? 黎安觉得太微烛真是个疯子。 云断潮见他已经全然信服。 便道:“黎安,我带你走,我们把这些告诉温师叔,来剿灭这个疯子!” 黎安心里乱的要死,但还是下意识挣脱开云断潮的手:“不……我……” 他想。 既然太微烛和时劫雪是一个人。 证明太微烛对他还是没有太生气的嘛。 那黎安把误会解开,不就能跟他重归于好了? 什么魔尊仙尊,黎安不太在乎。 毕竟他一开始喜欢的,就是这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太微烛。 正在拉扯间,黎安忽然后颈一凉。 滚烫的手指爬上黎安的后脖颈。 太微烛根本没有离去。他用了隐匿身形的咒法,一直坐在黎安身后。 像是怨毒的背后灵。 如今突然显露存在,谁都没有注意到。 太微烛轻柔地掐着黎安的后脖颈,笑意吟吟:“被发现了啊。” “要去哪里,我的妻子?” 第59章 小白花(完) 谁都没有预料到太微烛这丫玩阴的。 黎安被掐着后脖颈, 只觉得浑身的毛都奓起来了。 云断潮迟疑道:“你都听见了?” 他拿捏不准太微烛的态度。 太微烛疯则疯矣,阴晴不定,断不能用常理来揣测。 云断潮没想过现在就和太微烛撕破脸。 原因也很简单。 他打不过。 太微烛没底线, 能杀人, 但云断潮不行。他如今追随温言秋修行苍生道,和无情道同源不同名,若是不小心造了杀孽,先不说天道是否还会眷顾他, 下次云断潮突破渡劫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定。 方才没有与太微烛直接交锋, 他还抱着被天道庇护姓名的侥幸,渐渐行事肆无忌惮。如今和阴森森似厉鬼的仙尊对上视线, 太微烛都没来得及做什么, 云断潮却惊出一身冷汗。 天道……真的能护得住他吗? 云断潮如今已有退意。 可他放不下黎安。 既是担忧,又是不甘心。 云断潮朦胧中, 总觉得,被黎安依偎的、深爱的、庇佑的那个夫君,应当是他。 但这种猜测如流星一样速然滑过,云断潮没有抓住。 太微烛终于开口了。 他垂下眼,掐着黎安脖颈的手指轻微地在青年脆弱娇嫩的皮肉上揉搓按捏。黎安很敏感, 皮肤在太微烛的刻意逗弄下透出浅粉来。 “你猜的不错,”太微烛笑道,“倒也不完全正确。” 云断潮失声:“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 那仙尊确实真正的死了。”太微烛轻声细语道, “但我又不是恶念本身。” 太微烛能察觉到, 恶念与他对立又同源。稍有疏忽,就妄图噬主。本体倒还好,失去记忆、压制修为的时劫雪就曾被恶念趁虚而入, 第一次同床正是恶念驱使“时劫雪”真正占有了黎安。时劫雪太心疼黎安,因此一直压抑着不肯真正做到最后一步,他没有记忆,恶念却是真正知道,他是抢了云断潮的命格与机遇,抢了云断潮的妻子。 云断潮下凡,难免不会被天道拨乱反正,让黎安与他碰上,再一发不可收拾。恶念先斩后奏,替时劫雪占有了黎安。翌日,时劫雪亲自见证了云断潮与黎安的相处之后,恶念才真正将它的所作所为都告知了时劫雪。 时劫雪没有分毫犹豫迟疑,就接受了黎安应当被他全身心占有的这件事。 尽管从头至尾,他都是个卑劣的小偷。 但是那又如何? “恶念是我,但我非恶念。”太微烛叹息,“怎么,你觉得我卑劣的好似当年的魔尊?” 云断潮抓紧剑柄。 眼前的仙尊露出一个阴阴的笑。 “那你可想错啦,我是个怪物。最爱偷走他人的身躯,占为己有。” 黎安像是终于收拢了几分神智。 他颤抖着声音道:“所以,从头到尾和我拜堂成亲、和我同床共枕的一直是你?” 语气里带了些微微的埋怨。 云断潮连忙道:“黎安,你听见了吗?他亲口承认的!他是彻头彻尾的怪物!我们……我们去找温掌门……” 太微烛脸上的笑容猛然收回,恶狠狠道:“闭嘴,你以为被天道眷顾,我就没有手段让你生不如死吗?” 黎安抿唇。 青年的眸子里亮的可怕,像是攒了愤怒的火苗。 他挣脱了太微烛的辖制。 太微烛根本就没舍得用力。 因此黎安突然的动作,他也完全没有设防。 啪的一声。 清脆的、带着力气的掌声响彻白玉殿堂。 就连云断潮都一时屏住了呼吸。 有点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堂堂仙尊,就这么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盲眼凡人扇了一巴掌? 太微烛的脸上多了一道红巴掌印。 他的脸上猛然闪现出很多情绪。 悲伤,难过,愤怒……最后回归成痴迷和心疼。 抓住黎安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安安,手疼吗?我给你吹吹?” 黎安甩开他的手,明明是他动的手,却也是他红了眼圈。 他指着太微烛的鼻子,手指颤抖:“太微烛,你他妈是混账!” 太微烛渐渐趋于面无表情。 “你为了云断潮打我?” 黎安:“……” 黎安拼尽全力才没有再来一巴掌。 他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所以我才骂你混账!”黎安道,“从头至尾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太微烛,你脑子里面除了吃醋没别的东西了吗!?” 青年越说越伤心,拿袖子抹了抹眼泪。 “你宁愿发疯乱咬人,都不愿意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太微烛,你他妈上辈子是狗还是脑子被狗啃了?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骗人感情的负心汉?” 黎安本来还在心虚。 心虚他为了一时苟安利用云断潮的举止被太微烛误会。 可听着听着,黎安逐渐品出不对来。 敢情太微烛拧巴成现在这样,就是觉得黎安从头到尾都是个利用他的骗子啊!因此他根本不觉得黎安喜欢时劫雪,自卑又多疑,只是想着,如果黎安移情别恋,他就去把那人夺舍了,但终归又占有欲大爆发,还是希望黎安喜欢真正的自己,于是又用太微烛的身份来暗戳戳勾引黎安。 对上了。 一切都对上了。 “你长没长嘴啊?!”黎安火大,“怀疑我,为什么不能问我?” 太微烛跪在了地上。 “安安,对不起……”他无措而慌乱地说道,“我以为你一开始是为了上界,撒谎要和我成亲。可是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哪怕是假的我也愿意。本来、本来我们在下界生活的那么幸福……我不想让你来上界,我怕你、怕你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就把我丢掉了。你那么好,到时候上界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把我丢掉,你就眼里面再也没有我了……” 所以时劫雪在下界三年,一直装傻充愣,绝不提回上界的事情。就是为了故意钓着黎安,让他继续利用自己、黏着自己。 要不是云断潮他妈的跳出来作妖。 黎安没料到太微烛心如明镜,不由得也心虚起来。 “其实、其实,”他闭了闭眸,“我确实一开始有存着靠你去上界的心思,但是我说的一见钟情做不得假。” 黎安真的是一眼看中了时劫雪。 上界,以及从上界而来的时劫雪,他都很喜欢。只不过前期想去上界,后期则更爱时劫雪。 “我为什么不能两个都要呢?”黎安恼羞成怒道,“我就不能当一个贪心鬼吗?!” 太微烛从黎安说一见钟情这个词时,神魂已经飘飘然了。他没想到天降馅饼,恨不得就此趴在地上舔舐黎安的脚。 两情相悦,如何不能让他痴狂? “安安,你再想要更多都行。”他把黎安指着自己的手抓住,抱在怀里,“九霄星辰,诸天日月,都可以的,都可以的。你贪心,庸俗,势利,乃至是个骗子也好,都无所谓。我都喜欢,我都爱,只要……只要你不爱其他人,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好。” 痴缠疯狂的话从太微烛嘴里拨珠一般吐出,掌心的烫意从指尖冲到了黎安的心口,让他有种吞了太微烛真心的错觉。 “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黎安泛起了一阵羞耻。 太微烛捧着黎安的手:“从我窥见云断潮命途里的你的那一刻。” 黎安迷糊:“什么意思?” 倒是云断潮猛然反应过来。 “你、你……” 他一阵失魂落魄。 从见到黎安第一面,听见他已有家室的胡言乱语之后,心底的怅惘此时才算终于有了解释。 如果不是太微烛提前抢了黎安。 黎安是他的妻子。 可是如今竟连气都气不起来。 迟了就是迟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云断潮意识到,黎安扇太微烛一巴掌,并不是因为他讨厌太微烛做的这一切。因为在乎,才会愤怒。他还是在乎太微烛,从始至终。 没有再自取其辱询问黎安要不要跟着自己走。云断潮蓦然意识到,太微烛那种宛若枷锁的爱,正是黎安最需要的。 他柔弱,菟丝花一般需要依附强者。太微烛却是恨不得全身都黏连在菟丝花身上,窒息,却给足了安全感。 无人注意的角落,云断潮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再后来,黎安的眼睛好了。 太微烛不用再装后,差点把黎安日日夜夜干死在床上,恨不得和他抵死缠绵。他作为仙尊,精力旺盛到了一种可怖的地步,好几次黎安昏过去,太微烛再给他喂灵力把黎安救醒,再继续。直到被黎安哭着扇巴掌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抽身。 如果死的时候也能留在黎安身体里就好了。太微烛遗憾地想。 自然,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黎安的眼睛就这么快速地被太微烛的精血与灵力补痊愈了,甚至大有比以前好。 视力恢复后,太微烛又喜欢多玩一种花样。他做了很多偶人,有的和太微烛一模一样,有的和时劫雪一模一样,每一次都会摆个几十个偶人站在殿堂,让黎安猜太微烛本体是哪一个。猜对了,奖励是一天七次,猜错了,惩罚是七次一天。 太微烛像是把黎安关起来了。 他们两个人一直在太微烛的洞府里,从不出去,洞府被太微烛用灵力封印住,再无不速之客打扰他们。 黎安对此并无意见。 好吃好喝,还能修炼,又能延年益寿,想要什么太微烛都会给他。 黎安甚至连床都不用下。 小少爷梦寐以求终于过上了他最想要的神仙日子。 很久很久以后。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灵虚太微仙尊的洞府外面层层包裹的封印突然消散了。 这意味着……仙尊身死道消。 温言秋和云断潮终于有机会再次踏足太微烛的洞府。 在白玉长阶末端的椅子上,些微的阳光自屋顶琉璃砖的孔隙渗入,落在两具紧紧依偎的身躯。 唇红齿白、面若春晓的凡人小少爷被白发仙尊紧紧抱在怀里,他闭着眼睛,神情放松,皮肤还透着血色,头发也乌黑,若不是没有呼吸起伏,就像是小憩一般。 “黎安的寿元散了。”温言秋无喜无悲地说道,“我窥过他的命格,逆天改命,也只能让他活到现在。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作为渡劫仙尊,太微烛本不该这么快就羽化的。 温言秋的目光落在黎安的手上。 死去许久的青年手里握着一柄匕首,插入了白发仙尊的胸口。仙尊脸上却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们就这么死死抱在一起。 诉说着经年的爱意。 【位面结算中……】 【人设演绎:S(完美!)】 【位面剧情:D(男主没死,但是海王变母单了,唉,无所谓了)】【最终结算为:75分!】【恭喜宿主任务合格,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778:“宿主,好久不见!你这次好牛啊!” 居然没有擦线及格。 呜呜呜呜泪目了。 黎安:“老子牛逼。” 778:“唉,愿下一个世界没有前夫哥。” 黎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 宿舍。 暖黄的灯光下,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B5大小的横格本上写着日记。他长得很冷,皮肤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薄唇毫无血色,偏一双眼睛狭长上调,哪怕五官卓越,让人第一眼看过去却是凉薄阴郁的。 他表情冷肃,仿佛记录的不是日常生活,而是严谨的实验数据。 但若是有人凑近看去,必要被笔下的文字带出的旖旎所震惊到。 “我的室友很浪,很骚。他不喜欢穿衣服,每天露个大胸在我面前晃荡。他还让我摸,说让我这种小白脸见识一下他的体魄。” “呵呵。真骚。” “洗完澡内裤都不穿,就出来撅着屁股在外面换衣服。问就是他一个北方的大老爷们都是光腚在澡堂洗澡,都是男人害什么臊。” “呵呵。勾引。” 男生脸上的冷意越来越重,像是结了一层霜。只看脸,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他写的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文字。 握着钢笔的手猛然用力。 恨不得划破纸张一般。 “可是……为什么,不是说好一起当直男吗?为什么他成了我发小的男朋友?” “为什么选择发小,不选择我?我不好看吗?还是我不讨人喜欢?”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泼墨夜色渗入男生的眸中。 他撕掉这一页日记,团成一团,扔进桌边的垃圾篓里。 浴室门在这一刻被打开。 漂亮修长的少年猛地窜了出来。 白皙漂亮,身材高挑不瘦弱也不健壮,附着了一层匀称好看的肌肉。他的头发微卷,带点亚麻色,眼窝深邃,鼻头圆润,鼻梁高挺,嘴角天生上扬,一眼过去,漂亮的像是个文艺复兴时期大家手下的精美石雕。 “我靠我靠,渚白,”他不顾自己什么都没有穿,一把抱住室友的胳膊,“浴室、浴室有一只大虫子啊!” 渚白清楚地感受到,柔软娇嫩的胸肌贴在了他的胳膊上。喉咙里攒了一团躁火,他下意识道:“黎安,松开我!” 黎安一把撒开,连忙鞠躬道:”哦哦哦,对不起,忘了渚白你是南方人,不习惯我不穿衣服了!” 他吐了吐舌头,连忙跑到自己柜子旁边套了件宽松的运动背心。 渚白眉心狠跳。 黎安生的白,还瘦条,比普通男生干净许多,甚至一次他没穿内裤,渚白发现他那里都是极其晶莹剔透。 套上一件宽大背心,愈发让渚白忍不住从那背心两端去瞥玫红。 渚白强迫自己挪开目光,进浴室,面无表情地手捉虫子,掰断脖子,在黎安崇拜的目光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黎安:“牛逼啊渚白!完全看不出来你是个南方人。” 渚白:“……北方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虫子吧?” 黎安嘿嘿两声笑,瞧见渚白在桌子上还没收好的药瓶。 他问道:“渚白,你是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渚白镇定地将瓶子上写着维生素C的字眼背对了墙。 “梦游症,神经衰弱,”渚白道,“没办法。” 黎安抓了抓头发,嘀嘀咕咕:“前几天刚开学的时候给我吓死了。” 他们学校是双人宿舍,两张床,床旁边是学习桌子和衣柜。空间很大,因为是大一新生刚入学,军训刚结束,为了应付当时军训的卫生检查,宿舍什么都没堆,只有两个行李箱放在阳台上。 第一天,黎安洗澡忘记拿内裤,当时渚白没回来,他寻思宿舍没人,光着身子冲出来找衣服,正和坐在书桌前看专业书的渚白对上了视线。渚白冷冷的,面上露出不悦,但也没说什么。黎安尴尬地要死,尴尬过了头,莫名其妙来了句,抱歉哈哈我在北方大澡堂光着习惯了。 对不起:D 他给北方抹黑了。 一直到了晚上关灯,渚白一句话都没说。黎安对渚白的印象成了高冷、不好相处。 似乎还是个恐同直男。 第二天,黎安在军训的时候被告白了。对方是个打扮很精致、温润儒雅的男生,别人身上都是一股子汗臭味,只有他凑近黎安时,飘来一股子茉莉花香。黎安头脑一热,答应了。答应完才反应过来,哎?我不是直男吗? 木已成舟,黎安就打算谈着试试。被男朋友拉去见他的发小,黎安才发现男朋友有个从小到大的竹马,正是渚白。 许是多了一层关系。 渚白对他没那么生硬了。 但黎安又总觉得,渚白对他又很膈应。 虽然弯了但是直男思维的黎安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然后他就不想了。 可能是室友的恐同又发作了吧。 黎安打算少在渚白面前呼吸,给他找不痛快,于是除了晚上睡觉,军训之外的空余时间都和男朋友泡图书馆。 过了一周,军训结束了。 黎安累的要命,难得没有再出去约会,早早回了宿舍,躺在床上就睡死了。 再醒来,他是被压醒的。 身上沉甸甸的。 黎安睁眼一看,瞧见是直男室友,吓得魂飞天外。连忙确认了好几遍,他昨天晚上没有睡错床位。 室友终于睁开眼睛。 冷淡地说了一句话:“抱歉,我好像梦游了。” 黎安笑着朝渚白讲那天他的心情。 “给我吓死了你知道嘛,”黎安道,“而且你梦游就梦游,掐我胸干什么?” 黎安的胸口给他掐肿一块。第二天和男朋友出去游泳的时候,险些被当成了出轨渣男。 渚白蹙眉:“有这事?” 黎安:“……” 渚白看着不像撒谎的人。 但下手确实没轻没重的。 黎安不得不贴了好几天创可贴。 不然一运动就磨的厉害。 他还是体育生。 黎安诚恳道:“那医生说,多久能治好?” 渚白:“神经类的病很难治疗。” 黎安瞪大双眼:“那你万一又要梦游掐我柰子怎么办?” 渚白:“抱歉,我下次不会掐了。” 黎安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他们收拾完毕,上床关灯睡觉。 早上八点。 黎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压着他睡的渚白。 有点想把这家伙一脚踹下去。 他妈的。 掐的更过分了啊喂! 黎安憋的面目通红。 把渚白的手从裤子里拔出来。 “室友,”他咬牙切齿道,“你差点断送了你发小的幸福。” 渚白好似才醒来。 他露出茫然的神色:“你是1?” 黎安:“……” 黎安脸红了。 虽然他还是个小雏鸡。 但是渚白这个死直男看不起谁呢?! 渚白又道:“肿了吗?给我看看。” 第60章 校草(1) 黎安在这个世界里扮演的是主角的男朋友, 一个刚入学就因为军训照片走红从而被校园论坛评上20xx届最美大学生面孔,也就是所谓的校草。主角因为输了一场国王游戏,需要和校草交往一个月, 主角家里有点小钱, 身边也都是狐朋狗友,在他们眼里,校草这种有点姿色的“平民”就是绝佳的玩物。更别提校草刚入学就有超高人气,好几个少爷暗恋的校花系花都偷拍过这个新晋校草发朋友圈。自然气不过。 玩够一个月就狠狠地和他分手, 看我们的校草大人如何痛哭流涕。 而主角是他们这群狐朋狗友里面唯一一个性取向为男的, 长得也漂亮,自然就被派出去揽这份活。 校草不明所以, 反而真的因为温和精致的主角被掰弯, 动了心,成为了主角的怨种男友。一个月还没到, 主角却真正沦陷了进去,但与此同时,那群富二代们突然因为主角和校草交往的刺激,反应过来其实他们爱的都是主角,设计让校草知道了这场恋爱的真相。校草悲痛欲绝, 一次外出比赛的途中出了车祸。主角后悔不已,却又不得已被几个富二代强制玩你爱我我恨你的戏码,最终达成完美he结局。 主角到最后甚至都没能记得给早死的男友上盘香。他不知道的是, 校草死后, 灵魂没有消散, 他就那么痛苦地看着主角从悲痛欲绝、宁死不屈到后面的半推半就。校草本来就是孤儿,靠着国家资助和体育特长才上了大学,他死后无人问津, 一开始主角还记着他,到后来,校草的名字只有在床上搞吃醋play的时候被提起。 无人铭记,无人挂念。 唯一给他上香的只有主角的直男发小,到最后也没有弯,反而远离了主角这群人。他和校草没什么交际,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 校草朝他道了谢,却让室友不必再祭奠他。他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想再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黎安看完,锐评:“我能宰了主角团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吗?” 系统778大惊:“我们会直接导致位面崩塌,然后被世界意识劈死的啊喂!” 黎安沉思:“但是这个剧情好像不太对。” 起码和之前的几次位面剧情风格不太一样。 系统778:“……?” 好像是哦。 系统778去上报总部。 没过一会儿,一道冷冽的声音传入黎安的脑海。 系统:“宿主你好,我是背景板部门部长111……” 绑定黎安之后,系统瞧着熟悉的面孔,沉默了一会儿,爆了粗口:“我靠,怎么是你?” 黎安:“你认识我?” 系统111冷笑:“不认识,但我认识一个被宿主重大失误牵连,导致恢复出厂设置的倒霉系统。” 黎安自觉心虚,摸了摸鼻子。 好在系统111只是最开始有些震惊,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状态:“这个位面被不明病毒入侵,剧情方面出现了重大变化,现在移交给了我们背景板部门,可能是因为没有来得及更新,才让你传送了过来。此业务不属于惩罚部门系统778,因此由我,背景板部门部长,金牌系统,快穿局资深老员工,作家,评论家,系统辩论赛三连冠的系统111来担任你本次的监督系统。” 黎安:“我超,大统老师!” 系统111傲娇道:“你还挺知道尊敬前辈的。” 它冷哼一声。 “778简直就是个废物,我看了它这几次的业绩,居然都只是擦边合格!擦边!” 黎安:“我其实觉得……不全是778的错。” 系统111:“一定是你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没有服从管教,不过没关系,我111这次全程监督,在我的手底下,没有不拿完美的宿主!” 黎安:“。” 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 他猜那个病毒应该就是所谓的前夫哥。 “大统老师至理名言!”黎安吹嘘道,“所以更改后的剧情是什么?” 系统111:“一代主角剧情没变,但出现了二代主角,就是校草的室友、主角的直男竹马。‘我重生了,重生在我室友和那个贱人交往的第一天。我要阻止他们在一起,阻止我室友校草的悲惨命运!’不过我们是一周目,也就是直男竹马没有重生前,按照原剧情走就行,等你死了,感悟二代主角让他重生,任务就算完成。” 说完,它感慨道:“你这室友能处,重生都不忘记捞你。” 黎安笑而不语。 * 一脚把梦游的室友踹下去之后,黎安红着脸冲进了洗手间。 体育生本来就精力旺盛,被渚白早上那么一摸,硬的像块烙铁。他不傻,自然不会以为那是被渚白掐肿的。但也确实没对渚白的话上心,高中学体育的除了部分体育特长,有很大一部分是文化课实在学不来的混子,宿舍晚上尤其荤素不忌。黎安虽然不参与聊,但在他的认知里,男生之间开颜色玩笑、甚至是互相帮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他肯定不会让渚白碰他的! 黎安蹲在厕所,自己弄了好久才弄出来。 他这具身体精力充沛,和前几个世界都不一样,从小就很有活力,到了青春期,黎安几乎天天都要换洗床单,十分重欲。 黎安一边自我疏解,一边哼哼:“风水轮流转,x瘾来我家……” 系统111警惕:“你在念什么玩意儿?” 黎安:“……” 黎安:“你怎么没被屏蔽?” “我们背景板部门就是干这种路过全世界各种**场合的,要是被屏蔽了我还要不要工作了?”系统111莫名其妙。 黎安大惊失色:“你不会……” 系统111恶寒:“那我倒是没有那种奇怪的爱好。当宿主有个人隐私暴露时,就会打很厚的马赛克,只不过还能听见而已。” 黎安:“那你有福了。” 系统111:“?” 黎安:“我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没觉得剧情发生了什么改变,但是你不觉得二代主角渚白非常不对劲吗?哪有正经人梦游到室友床上的。” 勾引! 前夫哥赤裸裸的勾引! 系统111感动道:“啊,二代主角神经衰弱至此,等重生之后依然记挂着你,病情估计还得加重。真是好美好、好伟大的兄弟情!我突然灵感大爆发,你听我作诗……” 黎安:“……” 大统老师居然还是个直统癌。 听着111的打油诗,黎安沧桑地点了根事后烟,十分想念小可爱778。 他洗完手出来,发现渚白已经不在寝室了。他们的洗手间连接阳台,做两层分离,外面洗手台与阳台直接联通,卫生间和花洒被单独隔离起来,从卫生间到寝室也有一扇门可以直通。 渚白估计已经洗漱完走人了。 黎安就换了身衣服,拿了桌上渚白留的煎饼果子往操场跑去。 体育专业分两大类,一种是体育教学,算师范类专业,一种就是选择体育方向进行专项训练,各种打比赛、评国家运动员级别的体育专业。黎安是后一种,他练的是长跑,高中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现在打算冲击一级,平时在大学除了上文化课,还得跟着教练在操场上练习。 上完两堂课,黎安有些气喘吁吁。他不怎么出汗,在一群大汗淋漓的男生里面显得格外清爽干净,旁边一群女生立马激动地小声尖叫起来。 黎安仔细听,发现其实还混了几个格外高昂的男音。 黎安:“……” 而在塑胶跑道旁等候许久,穿着白衬衣、长相清秀、打扮精致的男生捧着矿泉水走了过来,他道:“男朋友,你还真是受欢迎呢。” 这正是剧情里的一代主角,乔遇。 他轻声细语道:“搞得我都有点吃醋了。黎安,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没有被人勾走吧?” 黎安闻言,方才的笑容猛地消散。 自从上次乔遇发现他胸口肿了一块之后,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哪怕黎安朝他解释了,是不小心擦伤的,毕竟他总不可能说渚白梦游掐的。乔遇明显不信。后来就愈发护的严了些。他是美术生,前两天外出参加了个校外集训,为期三天,可以拿个证书,三天里动不动就给黎安发视频,问定位。 一回来,更是劈头盖脸先问黎安的清白。 黎安本来还挺高兴,和乔遇再见上面。结果没想到乔遇第一面就问这些,顿时有些倒胃口起来。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黎安有点面上无光。 “哪有。”黎安道,“我对你的爱,青天可鉴!”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黎安这才发现乔遇身边还站了一个高挑的男人。黎安一米八,结果渚白那个小白脸比他高一个头,乔遇高半头,没想到这人又比他高! 那人长得挺帅的,一双招蜂惹蝶的桃花眸,浑身上下都是名牌。 又是个和渚白同类型的小白脸。 小白脸上来就是嘲讽:“乔遇,我们校草大人只是站在这里,随便动动手指都有一大群人坐上来。” 黎安蹙眉看向他。 这小白脸他记得。 是乔遇带他见的竹马之一,叫谢斐。 谢斐似乎一直看不惯他。 从第一次见面说话就很难听。 抖M? 想挨打? 阳光下,穿着运动服高挑漂亮的青年朝着谢斐露出一个戾气的笑。 “怎么,谢斐你也想坐上来吗?” 他勾勾纤长手指,端的一副少年意气。 谢斐本来还想嘲讽,但是突然被黎安笑得忘了台词。最终还是乔遇挡在两个人的面前:“好了好了,不要吵架。谢斐,对黎安尊重一点。黎安,你说的什么话!” 两边都打一顿再给个甜枣。 黎安觉得不舒服。 可是他没想明白。 乔遇拉着他,顺毛哄道:“课间十分钟,你再不去上军事理论课就要迟到了。” 他们路过谢斐,谢斐盯着黎安,压低声音说道:“乔遇只是把你当个玩物。你就等着,他对你不感兴趣的那一天,我玩死你。” 黎安挣脱开乔遇,一脚踹中谢斐的肚子,让他直不起腰,在原地干呕。 乔遇连忙劝架,拉着黎安快速离开。 谢斐被一堆人围过来大呼小叫地关心,他捂着肚子勉强站立起来,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黎安。 草。 别让老子找到玩死你的机会。 “这种动不动教训傻叉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黎安对系统111道。 系统111:“你这业务能力可以的啊。为什么每次剧情崩这么厉害?” 黎安无辜:“我不知道啊。” 系统111:“放心,这次有我,不会出问题的。你拉了谢斐的仇恨,他马上就要觉醒对乔遇的感情,然后在你活着的时候开始霸王硬上弓了,之后我们就老老实实扮演无知无觉的怨种男朋友就行。” 黎安和乔遇在上课的最后一刻,来到了军事理论的教室。乔遇不是这节课,但还是陪黎安一起过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好位置了,只能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 黎安让乔遇坐里面,他挡着,乔遇玩手机还自在一点。过了一会儿,桌子边沿多了一个人。 “黎安,让乔遇往旁边挪一位。” 是渚白。 前几排没多少人坐,位置绰绰有余。 黎安拍拍乔遇。 乔遇瞧见渚白,和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主动往里面坐了一个位置。 渚白心满意足地坐在了黎安身边。 黎安戳戳渚白,十分震惊:“渚白,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渚白无语:“我不像体育专业的?” 黎安:“……?” 渚白:“我是三班的,和你不在一个班。” 黎安:“哦……” 个头啊! 渚白这个精神状态,他一直以为他是美术生! 渚白:“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肌肉。” 他抓着领口,似乎是想让黎安往里面看。 黎安的目光下意识飘过去,旁边的乔遇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你俩聊什么呢这么忘我?” 黎安蹭地一下坐正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贼心虚。 不过上次就是渚白掐他胸,让乔遇和他大闹了一场,黎安本能觉得还是不要让乔遇知道他俩刚刚在做什么比较好。 怎么搞得好像他和室友在偷情? 奇怪。 黎安觉得看别人肌肉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挺喜欢看同学的肌肉,一边看一边啧啧称羡。黎安体质问题,只有薄肌,怎么练都壮不了,唬唬外行人还行,在体育生扎堆的训练场上,他就像个瘦弱的猫崽混入了老虎堆里。 渚白不会肌肉也很牛逼吧? 那他之前岂不是班门弄斧? 黎安心痒痒。 渚白这种穿衣显瘦,脱衣难道会很有料吗? 啊,好想看。 如果能上手摸摸就更好了。 还得问问渚白是怎么练的。 黎安每天偷偷喝奶粉和蛋白粉,一点效果都没有。 只是乔遇心思太敏感。 他肯定不允许。 等回了宿舍再偷偷看吧。 黎安颇为遗憾,随口敷衍了乔遇几把。 为了转移注意力,和乔遇联机打起了王者荣耀。 军事理论的老师是个小老头,南方的口音重,说话慢悠悠地好似要拉一根极长的丝再断掉。 很快呼噜声一片片响起。 渚白居然也趴了下去。 黎安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渚白是那种会好好听讲的好学生呢。 渚白睡着睡着,一只手枕着额头,另一只手从桌边垂下来。指尖恰好地碰到了黎安的大腿。 黎安已然沉浸在王者峡谷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 突然,有一只手摸到了他的大腿。 上下摩挲。 黎安:“……” 黎安猛地哆嗦了一下。 旁边的乔遇狐疑道:“怎么了?” 第61章 校草(2) 乔遇似乎总是对黎安太过疑神疑鬼。 黎安只是哆嗦了一下, 甚至很快稳住了手,连血都没有残。 没想到就是这么被乔遇察觉了。 “没、没事。”黎安道,“嘶, 有蚊子, 不打了,我睡会儿。” 他们这局清的很快,混了一个大佬打野,一路吃兵线、推塔, 很快就拿了mvp, 黎安和乔遇基本上都没怎么吃上人头。 乔遇不喜欢玩这种PVP兴致的游戏。平时就和黎安玩玩,黎安没兴趣玩了, 他自然也就退了, 打开pad的pro画作业。 画画的时候需要摹形,乔遇画到人体时, 随意往旁边瞥了一眼,却瞧见黎安放在桌子上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课间时间太紧,他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穿着宽松的体育背心, 葱白肌肤上青筋分明。 乔遇脸一红,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挪开了视线。他心里怦怦直跳, 但却一时半会理解不了这种情愫。只是觉得不应该再看黎安下去。 因此也没注意到, 黎安突然伸出手, 抓住了渚白揩油的手,而后握着他的手,在渚白脸上轻微地拍了两下。 渚白睁开眼, 睡眼惺忪,一脸茫然。 黎安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乔遇在聚精会神地画作业,连忙压低声音凑到渚白面前,咬牙切齿道:“渚白,你睡觉之后乱掐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渚白:“我掐你了?” 黎安拍了拍大腿。 “你他妈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勾引我。” 黎安长得好看,又是体育生,身材气质都很好,要不然当时也不会在一众素颜军训新生照片里脱颖而出走红网络。这意味着馋他身子的人也不少。从高中开始,黎安就见识过不少狂蜂浪蝶诡计多端的手段。 黎安说完,又意识到不对劲。 于是他抓着渚白的手腕,恶狠狠道:“你不会是深柜装直男吧?” 渚白淡淡蹙眉:“怎么可能,我是直男。” 黎安挑眉,和他大眼瞪小眼:“证据?” “我家大业大,我爹说我是男同性恋,就灌我中药把我送精神病院电击。”渚白道,“你看,我在这里,没在精神病院,不就证明我是直男?” 黎安噗嗤一声笑了。 和乔遇在一起见他的朋友圈子之前,因为乔遇和他的朋友们家庭情况复杂,乔遇提前和黎安说过一些。渚白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互不干扰,对渚白的感情不如一条狗,后来两个人都得了性病,还觉得是对方传染的,闹了几年之后,病逝了。渚白现在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住,爷爷奶奶都是当年混迹的狠人,雷霆手段打压了他父母留下的一堆私生子私生女,给他们分了点钱和股份之后,要么发配中亚,要么流放非洲。 所以渚白玩的是个抽象的地狱笑话。 而且他本人外表实在高冷,开玩笑也没什么面部表情,导致地狱效果翻倍。 黎安暂且信了。 就在这时,上面的老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旁边凑过了头。 “两位同学,”他笑眯眯道,“咬什么耳朵呢?” 黎安:“……” 渚白:“……” 老师也知道这是个水课,他只是为了维护课堂秩序,因此点到为止。 他又走到后面,接连抓了几个睡觉的、谈恋爱的、玩游戏的,随后才慢悠悠回到讲台上,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继续吟诵。 黎安惊了:“他不下课?” 渚白:“上一节课你没上?” 黎安羞愧:“上一节课我和乔遇在后面打了两节课的王者荣耀。” 打的忘我,打的纵情。直到老师都走了,他们才反应过来下课了。 但这次不一样。 黎安刚运动完,浑身上下还鼓噪着血液。 被渚白刚刚那么不轻不重的一捏,立刻不上不下起来。 黎安想去厕所蹲一会儿冷静一下。 他还没有在公共场合起立的爱好。 但是这种话也不能直说,黎安羞的脸红。 总不能说你又把我摸硬了吧? 感觉像是在对一个无辜的直男耍流氓。 渚白问道:“王者荣耀好玩吗?” 黎安惊异:“你没玩过?” 渚白抿唇:“和乔遇不一样,没人带我。” 他说这话时,和黎安还是死不悔改地继续凑着说小话,吐息间飘出一股子冷香,像是绿茶发酵之后的味道。 黎安犯嘀咕。 怎么一个两个男的都这么香。 渚白又凑近一点。 “好玩吗?” 黎安:“还……行吧?” 黎安不怎么网络冲浪,没有太大的网瘾,偶尔玩游戏也只是比较重视社交功能,有朋友一起玩就感觉好玩。因此让他具体评价一个游戏有不有趣,黎安还真说不上来。 但黎安还是个正常的现代人,对他来说,像渚白这种完全不接触网络游戏的简直就是山顶洞人。 而且渚白说没有人带他玩。 乔遇之前也没怎么玩过手游,但是那是因为他喜欢玩主机游戏更多一点,平时看他朋友也是热热闹闹,肯定不缺人一块联机。他上手王者荣耀很快,导致黎安带他,没什么特别的成就感。 渚白和乔遇不一样。 他脸上写满对游戏完全无知的懵懂。 说的话还挺可怜。 “没人带我”。 黎安想,好像确实。 渚白身边几乎没什么朋友,就算是乔遇,也只是因为当年是一个大院里的,稍微有点交情,渚白和乔遇看着还没和他说话自在呢。 黎安那股子怜悯弱小的劲一下子就刺挠起来了。 “我到时候带你玩。”黎安道,“室友,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啥时候有空直接cue我呗。” 他说这话没过脑,单纯是向渚白发送善意的游戏邀约。 但在渚白耳朵里,就成了,他们是类似于同居的室友关系。 比乔遇更亲密。 渚白瞬间轻快了不少。 他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厕所。” 黎安:“……” 黎安讷讷道:“你怎么知道……” 渚白:“你问下不下课,我想,除了上厕所,也没别的急事了吧?” 他像是完全不知道因为他做梦的时候导致黎安发生了什么窘迫。 “老师上节课说了,想上厕所可以直接出去。”渚白道,“我怕你不自在,陪你一起去。” 黎安大为感动。 渚白只是为人高冷了一点,但人品没的喷。 简直是中国好室友。 黎安对旁边的乔遇道:“渚白和我一起去上厕所,如果老师问起来,你帮我说一声。” 乔遇道:“你们两个上厕所都能赶一块?” 黎安红着脸道:“我不敢一个人去。” 乔遇:“要不我陪你?” “算了算了,”黎安摆摆手道,“你在里面坐着,到时候渚白来回起身不方便,还引人注意。” 他朝着乔遇做出手掌合十的祈祷的动作,眨了眨狗狗眼。 “拜托啦,男朋友!” 乔遇本来感觉不舒服。 自己的男朋友和其他男人去卫生间这件事,怎么想都这么怪。 可是黎安那张漂亮的脸无限贴近他面前,放低身段,看起来是平时很少看见的温软姿态。 乔遇犹豫了半晌,最终道:“去吧。” 他想,黎安叫自己男朋友,说明还是心里有数。 可能只是单纯太直男思维,没有想太多。 渚白应该也是直男? 乔遇不太确定。 在他们这个圈子,渚白是唯一一个身边既没有男性暧昧对象也没有女性的,总是阴恻恻一个人。 倒是更像无性恋。 再纠缠下去,可能黎安就跟他恼了。 毕竟没有人喜欢一个掌控欲特别严重的男友。 乔遇不断自我宽慰。 黎安是被他掰弯的。 应该暂时还容不下其他男生。 突然,乔遇一个愣神,画布上的直线抖成波浪,划破了协调的精草勾线。 在人脸上多了一道疤痕似的瑕疵。 乔遇握紧了笔。 想,自己这么在乎黎安会不会出轨做什么? 说到底,从一开始,他压根就没看上这个胸大无脑的体育生。 不过是国王游戏输了,被迫和这穷小子玩玩,践踏他的真心罢了。 乔遇深呼吸一口气,选了撤回,打算重新勾线。 笔尖落在屏幕上,啪地一下,断了。 * 卫生间。 黎安步履匆匆来到隔间门前,瞧见渚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一愣:“你也要蹲厕所?” 渚白:“不。我等会儿你。” 黎安:“……” 那为什么不在外面等? 有的时候,黎安觉得渚白的举止很奇怪。导致他总是忍不住多想,怀疑渚白不是直男而是深柜。 但是渚白又淡定无比。 黎安盯了一会儿之后,放弃了:“那你等我吧。” 他在隔间里面叼了根烟。黎安曾经高中有一段时间因为叛逆学过抽烟,但后来听说抽烟影响身体状况,可能以后再也跑不出成绩,吓得黎安立马戒了。不过偶尔咬着烟不点火,能够有效缓解黎安的躁动。 黎安没好意思在公共场合干这种事情,咬着烟,一直等着反应平息。好在早上刚自我帮助了一发,现在反应没有特别强烈,黎安蹲了一会儿,觉得好受多了。 出去之后,瞧见渚白还在原地站着。 现在是上课时间,来洗手间的人少。 这个点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黎安突然想起之前方才被乔遇打断的事情。 他站在隔间的高处台子上,靠着门朝渚白勾了勾手指,道:“趁着乔遇不在,快,给哥们看看你胸肌大不大?” 渚白深深望了他一眼。 喉结猛地滚了一下。 他的室友。 总是这样勾引他。 太骚了。 如果惩罚的话,希望可以一巴掌扇在他的柰子上。 渚白祈祷。 第62章 校草(3) 黎安心痒难耐。 实在是渚白这个气质和他的体育生身份太有反差感了。 却在此时, 洗手间外传来忙碌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还有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黎安的神智稍微回笼, 才发觉这种没头没尾的要求实在很像流氓。他脸一红, 连忙朝准备掀衣服的渚白摆手,以免其他人撞见,误会他和渚白的关系。 渚白突然快速上前几步,在黎安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推进了隔间, 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快速旋上了开关。 黎安:“……?” 学校卫生间的隔间狭小,两个个子高挑的男大体育生挤在一起, 靠着墙壁, 像是皮肉贴着皮肉,渚白的气息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黎安的四周。 渚白没有松开黎安。 抓着黎安的手, 从黑色的七分袖夏装下摆,带着他缓缓伸入。 “你摸摸,”渚白道,“大吗?” 洗手间外面来了几个人吸烟聊天。 为了防止被他们听见,发现隔间有两个人, 渚白的声音压的很低,带了些哑音。 黎安的耳朵烫了起来。 “这他妈怎么能摸得出来?”黎安想骂他,但是又不敢大声, 导致凶凶地说出来, 反而更像是喉咙打呼噜的猫。 渚白“哦”了一声, 他扯开衣领,道:“要不你钻进去看?” 黎安:“……” 黎安踹了他一下小脚。 “脱衣服。”黎安道,“渚白, 你不会是害羞吧?哎呀,男人露膀子又没什么好看的,而且这里就我一个人。你有的我都有。” 他说这话时,俨然直男思维没有转过弯来,完全忘记此时自己是喜欢男人的。 渚白没有听黎安的。 而是直接撩起上摆,撩到顶端,却又不想让衣服罩住视线,因此用嘴微微咬着。 黎安的目光向上飘去。 瞬间“卧槽”了一下。 渚白平日阴沉沉的,任何人见了他第一眼都会率先记住他的气质,而后就是身高,很少有人注意到渚白的五官不错,更不用说他总是穿休闲宽大款隐蔽的身材。 可实际上,这都超出脱衣有肉的范畴了啊。 渚白的肌肉没有太过狰狞,和黎安差不多,算美观薄肌类型,但身材高挑,肌肉轮廓分明,尤其是腹肌居然很板正的有八块,像是白巧克力。但渚白的肩膀很宽,胳膊的肌肉发达,他的肩宽快比上两个黎安了,腰身又修长又韧性,瞧着就很有爆发力。 和渚白一比,黎安就像是个白幼瘦一般的小猫崽。 黎安眨了眨眼,不死心道:“你这肌肉是自己练出来的吗?” 他酸溜溜地想。 不会是喝蛋白粉凹出来的假大空肌肉吧? 黎安因此上手摸了。 草。 居然真是货真价实的。 黎安:“……” 唯一苦中求乐的是,好歹渚白的胸肌没有他的大! 渚白:“怎么样?” 黎安嘴硬道:“一般,你的胸不如我。” 面对挑衅,渚白没有像其他体育生直男瞬间炸毛,非要跳起来和黎安比对比对。他只是掀起薄薄的眼皮。 “看看?” 黎安纳闷:“你不是看过我好几次吗?” 渚白:“没注意。” 黎安本来还觉得第一次忘拿内衣内裤不小心和渚白坦诚相待,就已经够羞耻了。因此不愿再提前尘往事。却没想到渚**准拿捏了他的好胜心和求胜欲。 他的胸练的那么好看! 其他地方也不错! 渚白居然说没有注意到! 战书。 这是渚白给他下的战书。 黎安没渚白那么扭捏,他直接将上衣脱了,搭在胳膊上。 而后挺了挺胸膛,极其骄傲地说道:“我说的不错吧?” 黎安自小有体育天赋,上小学时就被体育老师发现,一直带着他参加各种比赛,黎安从小训练,而且十分自制,肌肉自然是不可能逊色的。只不过他天生白,骨架又小,因此练不出大块头的模样。偏偏黎安就喜欢那种肌肉猛男的类型,他觉得那样有男人味。 别的地方都已然止步,但胸肌却似乎还能再练。 黎安就专攻练胸,除了训练,平时他还偷偷背着乔遇和所有人大早上去健身房练型。 渚白专注地盯着黎安的胸。 黎安微微用力,肌肉鼓起来,宛若沙丘上因为地理原因而风化的鼓包的隆起地貌。但黎安身上没有体毛,太干净,又生得极其粉白,因此并不会让人生起多少钦羡或是单纯的欣赏之心。 十分狎昵。 十分的色。情。 不像是力量的形状。 反而如同可以泌乳。 渚白伸出手,贴到黎安的胸肌上。 他突然动手,掌心滚烫,把黎安吓了一跳。 黎安:“你干嘛呢?” 渚白:“我看见被我之前掐肿的地方。” 恰好错开关键的地方,至今还没好全,有点肿。 所以乔遇才会直接误会。 渚白像是十分自责。 “对不起。” 渚白像是在观察伤势,因此离得极近。黎安如果轻微一动就能让渚白的脸完全陷进去。 他的呼吸温温浅浅地打在黎安身上,和掌心的烫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黎安十分不自在,连忙拨开渚白的手,说道:“去去去,一边去,你这么摸我,别说是男人,就是条狗也该有反应了。” 渚白挑眉。 “狗不会。” 黎安一噎。 没想到渚白答了这么句话。 他瞟渚白的神色,发现他挺认真的。 黎安鬼使神差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狗不会?” “狗是一种擅长蹬鼻子上脸的生物。”渚白轻飘飘道,“若是想让它感觉到舒爽愉悦,必不可完全奖赏,一时爽了,以后记吃不记打,还不会认你的好,反而愈发贪得无厌。要驯服狗,得给一巴掌来个甜枣,甚至要在狗冒犯主人时,多揍它两下,这样日后主人给狗一根骨头,它才会心满意足地摇尾巴,而不是恨恨地想‘你为什么不让我吃肉’。” 黎安噗嗤一声笑:“你说的不像狗,倒像是人。” 他重新套上自己的体育背心,用胳膊肘抵了抵渚白,示意他那几个抽烟的走了,就此开门。 “狗乖的狠,人才会这么可恶。”黎安道,“我以后毕业了,找个工作,租个房子,要在屋里养一只狗和一只猫,哎哟,那简直是人生幸事啊。” 渚白道:“他们还没走。” 他揽腰抱住没反应过来的黎安,后背贴在隔间上,稍微撞出一点响声。 外面压低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什么声音?厕所有人?” 黎安吓了一跳。 没想到那两个人没走,反而静悄悄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要是他和渚白就这么开门大喇喇出去了。 明天校园墙和论坛该飘满黎安和渚白的绯闻以及黎安大一就出轨渣男的瓜条了。 还好。 还好。 室友维护了他的清白。 渚白是临时起意拦的黎安。 他们的姿势略微有些尴尬而亲密。 黎安的脑袋被迫贴在渚白的胸口,腰身则被渚白的手紧紧锢着。 两个人不能动。 隔间的门是由旋转开关和两边组合,并不完全严丝合缝,关上之后,有撞击,就会来回微微晃动发出声响。 如今渚白的后背紧紧靠着厕所的门,他再起身的话,就可能真的被人发现。 黎安只能暂时委屈自己。 他紧张的要死,呼吸都不敢大声。 黎安微微抬眼仰头,瞧见渚白一脸淡然。 要不是渚白在他耳边的心跳像是要爆炸,黎安还真信了他到这种时候还能镇定无比了。 外面的声音渐渐放大了些许。 “应该没有人吧。”另一个声音有些耳熟,“我们刚刚进来这么久了,都没有听见动静,可能是楼上或者窗户外面被叶子拍了一下。” 黎安猛地瞪大双眼。 乔遇? 他下意识想要出声。 渚白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唇。 阴郁的室友自上而下俯视着他,黑沉的眸子里面似乎多了些快意。 他朝着黎安无声地“嘘”了一下。 黎安眨眨眼。 乖乖屏息静音继续听下去。 但他其实是在识海空间和系统111确认情况。 黎安:“剧情进度是不是不对啊?为什么现在我就要听见乔遇的秘密了?” 系统111:“正常,因为主角发生了迭代。位面剧情肯定会聚焦二代主角,这也是为什么从惩罚系统移交给了我们背景板部门。” 为了加速渚白的重生,正式开始二代主角的剧情。 一代的剧情就像是被压缩了一遍,十倍速展开。 黎安:“……” 那他应该距离死就不远了。 系统111:“话说你和渚白在卫生间做什么呢?我的视野怎么被马赛克糊了这么久?” 黎安:“渚白摸我胸。” 系统111:“?” 系统111本能感觉不对。 毕竟说到底,这还是一个限制位面。 可是、可是设定里面,渚白就是个面对一代主角都宁死不弯的铁直男啊! 不不不。 一定是它戴黄色眼镜看人了。 系统111深沉道:“渚白应该只是单纯对你的胸肌有欣赏剧情吧?直男不都这样?” 黎安:“……” 黎安慈爱道:“大统老师,以防后续再有这种情况,我帮您想个在工作消遣的法子吧?” 系统111:“那不行,我绝不会在工作期间摸鱼!” 一番哄劝之后。 系统111沉浸在了海绵宝宝的快乐中。 再也没工夫搭理黎安了。 暂时脱离了系统的监控,黎安稍微舒服了一些。 而外面乔遇和谢斐已经吵过一轮,最终确认厕所应当没人。 教学楼每一个走廊有两个洗手间,渚白心怀鬼胎,带黎安往远的那个去了。 乔遇为了避开黎安,也特意挑了远的那个和找来的谢斐谈话。 在听见细微动静的那一刻,乔遇心里确实有些微的慌乱。 但是他很快又自我安慰。 若是黎安的性格,总不可能听见谢斐和他在私下见面,还不跳出来发火。 所以应当不是黎安。 但是乔遇如今确实有点不想应付谢斐了,他匆匆道:“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说这些的话,就不用再继续了。谢斐,你很幼稚,也很无聊。百般诋毁黎安,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斐冷笑:“你为一个外人来说教我这个朋友?” 乔遇抿唇。 谢斐见他神情异样,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乔遇,你该不会是玩着玩着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乔遇瞬间脸色一变:“我才没有!” “你没有?那你护着他做什么?”谢斐懒洋洋道,“你别忘了,我们一开始就是让你勾引他,把他掰弯成男同性恋,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然后你录下他痛苦的表情给我们看。这些,没忘记吗乔遇?” 乔遇曾经答应时,头脑被酒精催热,没有想太多,只当是为朋友们找个乐子。 可是如今听着谢斐娓娓道来,一阵恶心的感觉涌入喉头。 他呵斥道:“够了!你们把人当狗玩,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谢斐道,“为什么没有意思?我们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怎么啦,轮到黎安就舍不得了,你心疼啦?” 谢斐脸上快速滑过一抹嘲讽。 “你上次还跟我们倒苦水,说感觉黎安出轨,胸上有其他人留的痕迹。你知道你当时的表情多搞笑吗?” “……好像个怨妇啊。” “可从一开始,你俩就不是恋爱关系啊。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谢斐道:“你要是舍不得玩他,就退出,让我来。我保准玩死他,我把他玩上床,拍照片、录像,还能发你一份,让你看看他多搞笑多……” 声音就此断掉。 乔遇一拳揍上了谢斐的脸颊。 伴随着谢斐下颌骨发出咔嚓声响的是乔遇手骨的剧痛。 两个人很快就扭打起来。动作之大,惹了一群自习的同学围观。 最后惊动了老师和领导,把手骨折的乔遇和下巴脱臼的谢斐一起送进了医院。 黎安:“……” 他妈的。 十倍的狗血就是劲大。 感觉眼前一下子看完了十部土味短剧。 “黎安。”渚白突然出了声。 差点没入戏的黎安连忙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 男生被渚白抱在怀里,他的腰很细,本该意气风发的脸上此时闪现了错愕、震惊的神情。 下垂的眼角通红一片,像是要哭化了一样。 渚白:“我不知道乔遇做了这种事。” 如今这里被疏散,新的一节课上了,很快就没什么人继续看热闹。 找了无人的时间点,他们连忙一起出来。 黎安擦擦眼角,最终还是没有落泪。 他木然道:“妈的,果然跟傻逼玩的就没有正常人。” 乔遇也他妈是个傻逼。 渚白道:“嗯,他欺骗你们的感情,你应该分手。” 黎安稀奇地看向他。 渚白刚刚就说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又丝滑地站在了黎安的这一方替他唾骂乔遇。 黎安:“我刚刚骂人忘了你了,没有说你是傻逼的意思。” 渚白摇头:“我和他们也算不上朋友。”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你和乔遇会分手吗?” 黎安:“……” 黎安此时心里乱乱的。 初恋谈了个傻逼,还是个杀猪盘。 饶是谁都得消化几分。 但渚白似乎很怕他被乔遇蒙蔽双眼。 “分分分。”黎安没好气道,“你赶着投胎啊。催我催这么急。” 因为耽搁了一会儿,军事理论课已经结束,他们下午去操场训练。 黎安跑了一下午之后,终于是恢复过来了。 他的情绪消化能力一向很强。 不然也不会从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路靠自己上了大学。 乔遇住院,不敢告诉黎安真实情况,只是遮遮掩掩说不小心下楼梯摔下去挫伤了手。 黎安冷笑了一声,直接对着屏幕打了一句“我们分手吧”,就拉黑了乔遇。 晚上回到宿舍,黎安冲了个澡,发现渚白已经睡了。 他便没有怎么发出动静,累了一天,上床睡得很沉。 半夜。 身上压了滚烫的重物。 黎安迷迷糊糊睁开眼。 发现又是梦游爬床的渚白。 黎安:“……” 黎安喜欢裸睡。 此时渚白趴在他身上,手自然而然地摸到了黎安的胸。 黎安顿时感觉之前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条件反射地想要把渚白踹下去。 渚白却突然闷哼出声,像是带了哭音的小孩。 他的胳膊死死搂着黎安的脖子,像是侵吞猎物的蛇的尾巴。 渚白低声道:“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黎安一愣,迟疑了动作。 渚白的家庭不幸福,父母都不爱他,但……也许幼年的渚白还是曾经渴望过父母的爱。 黎安没有父母。 但好歹他还能有点盼头。 幻想着真正的父母该如何疼爱优待他。 黎安的心里面好似被指甲轻微地抠了一块,浸入了盐水,泛起酸软的疼。 一时不知道是在可怜渚白,还是心疼自己。 总之,都一定是从满心期望到再也不去想、不敢想。 渚白的梦游症,或许也是因为太没有安全感。 唉。 算了。 还是别过度苛责他了。 黎安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突然。 胸口被牙齿轻微地磨了一下。 酥麻中伴随着痛意。 黎安的头皮猛地炸开了! 草。 渚白是他妈没有断奶吗? 第63章 校草(4) 渚白用的力气不大。说不上特别疼, 但毕竟是人体最脆弱的几个部位之一,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好像所有的神经反应细胞都全部聚拢了过来。 黎安感觉脊背泛起一股电流似的麻意。 他想踹渚白下去,可是腰身软的要命, 烫意泛起全身, 要不是没有其他异样,黎安都怀疑他是感冒了。 更何况黎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梦游的人是不是不能随便叫醒? 于是本该揪头皮的手落在了渚白的脸颊上,试探着推了推。 好在渚白梦游里面既没有太多意识,也没有力气, 黎安很轻易将他推开。 他连忙捂住胸, 用气音狠狠我草了一声。 渚白他妈的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毛病? 大半夜嘬人奶。 他又不是女人。 渚白喃喃道:“没有奶水……” 黎安刚从酥麻中缓过来,顿时震惊的瞪大眼睛。 渚白这玩意是不是格外会蹬鼻子上脸? 黎安咬牙切齿地小声道:“老子他妈不是你妈!没奶给你喂!” 渚白恍若未闻。 他撑起身子, 来到床边。 黎安不清楚渚白要做什么, 但也怕了这小子的夜晚袭击,连忙捂着胸往床深处躲了一下。 但还没等侧过身背对渚白, 渚白就一把抓住了黎安的腰身两侧。 黎安本来还在发软,甚至有些反应,被渚白这么一摁,如同一只被扼住命运脖颈的猫崽,一点动弹不得。 他裸睡, 不太爱穿内裤。 黎安精力旺盛,早上反应强烈,穿了内裤的话第二天会感觉酸痛。 此时却有些尴尬。 他突然想起来了一则童话故事。 下雨之后, 蘑菇从丛林里冒出来, 嫩白的芯子上沾着雨后尚未消散的晨露。小红帽每天都提着菜篮子来采蘑菇。毒蘑菇不能要, 色彩鲜艳的最是剧毒无比。就是要偏好那种素白的蘑菇。蘑菇肉饱满,撑的伞面浑圆,挂着雨后晨露, 摸到上面,还会感觉到弹性。白的好像牛奶,能够溢出奶汁。 小红帽摘了满满一篮子蘑菇,想要探望看病的外婆。 忽然间,提着篮子的小红帽变成了黎安。还是个斗篷之下光溜溜的裸睡版黎安。他敲了敲外婆的门,出来的是渚白版本的大灰狼。 大灰狼渚白饥肠辘辘,抢过小红帽的篮子,当着小红帽黎安的面,一口一口地吞了那些蘑菇,汁肉淋漓。 生蘑菇组织内还有组织液,星星点点落在外面。 小红帽黎安看见了大灰狼渚白的嘴、牙,意识到他不是外婆,面目苍白,转身就走。大灰狼却一把扑了过来,像吞蘑菇一般大口生吞着小红帽。 小红帽吓得厉害,眼前一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渚白起身,舔了舔嘴角:“妈妈……谢谢,喝到奶了。” * 翌日。 黎安神清气爽地醒来。 今天床上没有渚白,让他心情不错。 可是一想到是因为什么渚白才回了自己床,黎安就瞬间乌云满布。 他侧身望过去,渚白还没醒。许是神经衰弱,睡眠质量太差,他每次都比黎安醒的晚。 渚白微微侧身,头发完全压在脑后,露出清晰的五官。 黎安一愣,随即便觉得面上滚烫起来。 草。 他妈的。 混账玩意! 黎安真是恨不得把渚白叫醒,跟他来一套自由搏击。 可是、可是这也太羞耻了。 渚白不记得梦游的事情。 那些羞耻而混乱的画面只有黎安一个人记得。 而且渚白是个直男。 虽然直男互相帮助是正常的。 但昨晚明显已经超出了不正常的范畴。 黎安不是弯的都已经如此接受无能。 那渚白知道真相不会把直接跳楼吧? 黎安跑过去,盯着渚白的脸上仔细瞧了瞧。 没看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安了心。 好不容易消散的羞耻感再度滚烫蔓延地烧了起来。 黎安捂着脸,连忙轻手轻脚,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冲出来宿舍。 不能再和渚白同处一室了! 房门关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床上方才还在深眠均匀互相的渚白猛地睁开了眼,半分没有刚睡醒的朦胧困意。 渚白坐起来,喉咙溢出轻笑。 他盯着掌心,十指微微合拢,回忆着昨晚的记忆。 渚白自然是在黎安因为太激动,又昏睡过去之后,就去厕所洗漱并自我解决了一下。 他从头到尾都很清醒。 毕竟一直服用的精神药物,是找校医开的维C。 渚白没有神经衰弱,也更没有所谓的梦游症。 他只是……太馋黎安的身子了。 但渚白觉得他没有欺骗黎安。 渚白认为自己依然是直男。 他只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 从小到大,渚白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很脏,空气里面有各种细菌不说,行走在世间的人类更是脏到无可至极。人类的身体上有很多瑕疵,皱纹、斑点、疤痕,肤色不均,这是外表的脏,而血液与器官里面,则存在细菌、病毒以及一些分泌物、消化物。如果是病重的人类,甚至连骨头都已经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尤其是他的父母。 太脏了。 脏到渚白甚至不乐意和他们呼吸同一个世界的空气。 死了之后,渚白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几个私生子女哭哭啼啼将骨灰从焚化炉里面一点点地挑出来,那些骨头腐朽无比,斑斑点点,泛起不健康的黑色。冰冷刺骨的冬天,渚白在肃穆悲伤的氛围里,跑到焚化场外,狠狠吐了一顿。 直到,看见黎安从浴室的出现。 好干净好干净好干净。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符合渚白的癖好。 胸大,那处没有晕色。屁股也翘而丰满,干净的好像两块刚发酵的面团。 他似乎没想到渚白在宿舍。 刚出浴的男生关节处还有着水汽蒸腾起的粉,看起来十分好吃。 渚白的食欲和某些从未触发的隐秘的欲望一起跳动了起来。 他控制不住地将目光死死地周旋在黎安的身上。 咬一口,会是甜的吗? 那天晚上,渚白梦见自己坐在一张大圆桌前。他身上围着餐布,面前的桌子上只有一个跪着的男生。是他的室友黎安。 下垂而明亮的狗狗眼,哪怕是在梦里也纯情的要死。却穿着一身袒胸露乳的修士长裙,练的鼓起美观的胸肌露在外面,布料环绕侧边而下,最终一起汇聚在腰部,又从腰部分出两片布料垂下,挡住双腿,却又若隐若现。 渚白觉得这个体育生室友的胸离自己有些太近了。 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黎安,你在做什么?”他问。 黎安眨了眨狗狗眼,柔声道:“客人忘了自己的来意了吗?” 渚白错愕:“什么?” 黎安笑道:“这里是忏悔室,你找到我这个神父,说想让我倾听你的罪行。” 渚白心想,自己哪有什么罪。 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却是:“哪有露着柰子的神父,太骚了。” 话音一落,黎安没什么变化,渚白却已经想把自己就地掩埋了。 渚白喉咙滚动:“对不起,黎安,我……” 黎安喟叹一声,却突然伸出双臂,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胸肌不用力的话是软的,渚白觉得自己的鼻尖陷了进去。 随着羞耻泛起来的,是一股让渚白抓狂的甜味。 被甜味熏的头晕脑胀的渚白听见梦里的黎安以一种怜悯的语气说道:“孩子,这就是你的罪孽吗?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这怎么就是罪了? 渚白有种心里龌龊想法被猛地掀出的恼羞成怒感。 分明是黎安的罪! 露着这么漂亮的胸勾引他。 好骚啊。 小神父。 渚白一边想着,一边惊愕地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将这些想法尽数说了出来。 一阵死寂。 渚白觉得他要被黎安拍进地板了。 如此不尊重人的想法…… 渚白慌乱道:“黎安,我、我不是故意说……” 黎安松开他。 “没关系的,渚白,我都懂。”小神父用那双懵懂的狗狗眼望着他,“这里是忏悔室,在这里,你只能说真话。” “渚白,这些都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吧?” 黎安垂眸,多出几分失落。 “我也有罪。你说得对,我不该穿着这样的衣服……” 渚白:“不,这是你的穿衣自由。” 他蓦然涌出自责与愧疚。 自己怎么能这么说黎安呢? 但黎安的话并没有被打断。 他慢悠悠地继续道:“却不让如此渴望的你去享用,这是我的罪。” “所以,请面对心底真正的想法与罪孽吧,尽情使用吧。”黎安摸着渚白的头发,说道,“都是人之常情。” 渚白本该否认。 他一点都不想摸一个男生的胸。 可是嗓子被糊住了一样。 渚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他想试试黎安练的肌肉软不软。 如果用力掐的话,会不会出现红痕? 黎安……会露出吃痛的表情吗? 渚白喉咙滚动,在梦里黎安鼓励的目光下,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 砰地一声。 他被人毫不留情地从床上踹了下来。 梦境消散,精神的愉悦残留中,丝丝缕缕的现实疼痛传来。 渚白瞧见室友捂着胸口,坐在床上,说道:“我草,渚白,你怎么爬我床上掐我胸啊?你梦游了?” 渚白的指尖的触感还没有完全散去牵连着他的心弦。他甚至没有听见黎安在说什么,大脑像是飘在云雾中。 迎来了青春期缺席的第一次荷尔蒙的躁动。 黎安扶起他:“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也是疼醒,没注意,给你踹重了吗?” 渚白摇头:“没事。” 黎安:“你这梦游还挺吓人的,要去医院看看不?” 渚白瞧见黎安胸口红肿一块。他第一次下手没有分寸,实在不轻。 “我自己去。”渚白疯狂分泌唾液。 他已然接受梦境里的那套理论。 直面自我的罪孽,才能得到真正的忏悔。 他的罪孽,就是黎安这个人。 “黎安,”渚白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玩过cosplay吗?” 黎安:“啊?” “求你了学弟cosplay很好玩的!” 一个戴着黑色假发和单眼眼罩、妆容精致的女生死死抓住黎安的手:“百团大战我们动漫社招不到足够成员的话,就要降级,经费大砍半呜呜呜呜,那我的漫展我的社团活动我的小零食我的公费电影补番计划就全泡汤了啊!” 旁边另一个个子高挑、穿着执事装、妆容偏帅气成男的女生道:“所以社长你当时为什么要申请大型社团啊喂!” 动漫社社长做了个不二家吐舌的表情:“哎嘿,我这不是想去秋叶原吃谷嘛!” 社长和朋友插科打诨完,又猛地看向黎安,如同一只鹰隼盯紧猎物。 “同学,加入动漫社福利多多哦,你看,这是我自己画的吧唧!《黑*事》、《东京*种》、《咒术*战》、《fre*》、《阴*师》、《鬼*之刃》、《排*少年》、《家庭*师》、《无限滑*》、《灵能*分百》、《黑*利亚》、《盗墓*记》……你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为了赶上社团招新,社长笔都报废了三根。 结果,她一通说下来差点窒息,被拽住的那个好看的男生却猛地面红耳赤地挣脱开她的手,如同瞧见了洪水猛兽一样。 “学、学姐,我不和人乱亲嘴的!我是男同!” 社长:“……” 如同一盆冷水降下来。 她突然捂住戴眼罩的眼,冷笑道:“可恶啊,这么先天cos圣体的帅哥。果然,帅哥美女都忙着现充吗?” 旁边的执事装女生无语道:“社长,今天你cos的是啵酱,不是六花。” 发现黎安是个连吃谷黑话都听不懂的纯现充之后,社长已经有点绝望了。 但是奈何黎安脸实在牛逼,她又有点不甘心。 于是对黎安说道:“周日我们在室外那个露天会场有个揽新的舞台剧,学弟,能帮忙吗?之后我给你开社团活动证明,能加学分的!” 为了招新,动漫社社长约了个舞台剧剧本,道具、服装和毛发都好了,但就是人手不足。有个角色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结果今天遇见了成男cos圣体,结果发现是个死现充。 哈哈(命苦)。 黎安本来还想拒绝,主要是他确实不理解动漫这些玩意儿。可是社长看着实在太可怜了,而且还有学分拿,转念一想,这几天忙着上课和排练舞台剧,正好不用泡宿舍里和渚白天天大眼瞪小眼了。 黎安还没缓过劲来。 太羞耻了。 “学姐,”黎安道,“如果只是照着剧本念台词的话,我可以帮忙。” 社长本来都做好没戏的打算了,此时连忙跳起来,拉着黎安,道:“学姐先带你试试衣服,搞定妆看看效果。384,你先看摊子哇,招不到新我回来拿你是问。” 黎安:“。” 现充体育生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闯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世界。 直到看见社长拿出来的那稀薄的两块布料之后,黎安更是炸毛了。 “等等,学姐,你这舞台剧它正经吗?” 社长道:“正经啊,怎么不正经。” 黎安颤颤巍巍道:“可是这好像什么也遮不住吧?” “哎呀,会让你穿肉色打底防走光的。”学姐道,“大男人怕露什么怕露。学弟你练这么好看的肌肉,就应该当男菩萨普渡我们这些学术牛马嘛。” 黎安脸红了。 不过听见有肉色打底之后,他稍微感觉好了些。仔细看,其实下面的布料又宽又大,完全能挡住腿部,像是女生的长裙,只是上面露的太离谱,几乎是只有两条线兜在肋骨两边,不过能穿肉色打底的话,实际上也不算暴露的很厉害。 黎安勉勉强强道:“那还可以。” 黎安忙着试衣服,上妆,结果因为胸围太大,上半身有点窄小,效果不太好,社长又赶紧脱下来,比对着黎安在旁边踩缝纫机改衣服尺寸。 黎安穿着自己衣服蹲在旁边。 他卸完妆,中途还去上了个课。 回来发现学姐还在改衣服。 黎安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发现她居然又在衣服上加了许许多多精巧的小饰品。 学姐递给他:“你再试试?” 黎安十分震惊:“学姐,你好像什么都会啊?” “我们二刺猿是这样的,”学姐沧桑道,“主要是你长得太牛逼了,上妆之后衣服压不住,我就多加了一点金属点缀。” 他们再次换衣服、上妆。 学姐对着黎安拍了几张照,把黎安拉进了舞台剧的群后,把照片也发了进去。 美工小姐姐立马冒泡:“我可以把这个帅哥p个海报吗?感觉会揽客!” 黎安连忙回道:“当然可以!” 与此同时。 渚白的消息弹了过来。 问黎安怎么还没回来。 黎安这才发现距离宿舍门禁就一个小时了。 那些增添的金属饰品都是动漫社社长现做的,花了不少时间。 黎安忙道:“马上马上,今天走路上,被一个学姐邀请参演她们社团招新的舞台剧,有学分拿,试了一下衣服和妆。” 渚白问道:“什么时候?” 黎安一愣。 渚白难道是想来看他的舞台剧? 黎安问社长可不可以告诉室友。 社长喜极而涕:“你多告诉一百个人我都没问题。” 黎安回复道:“这周六,就在咱们学校的露天会场台上。是动漫舞台剧,渚白,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渚白:“你演的什么?” 黎安想了想,打字道:“学姐说我演的是魅魔,魅魔是动漫里面很常见的魔物吗?厉不厉害?” 他还没怎么看台本。 但是都带魔了,就是魅这个字总感觉不太对劲。 对面的渚白输入了很久。 最终吐了个泡泡:“。” 黎安又把自己的定妆照发给他。 “一开始吓死我了,我以为就穿这么两块布。结果学姐说里面是肉色打底。” “第一次试这种风格的,好看吗好看吗?到时候所有人都可以欣赏我的胸肌了!” “渚白,你怎么不说话?” “……” “好骚。” 【您的好友渚白撤回了一句话。】“刚刚在洗澡,不好意思。” 第64章 校草(5) 黎安没机会再看微信了, 因为他已经回到了宿舍。刚一进宿舍,就瞧见浴室门开了,渚白腰间只裹了一件浴袍, 头发湿漉漉地走了出来。 他似乎没想到黎安现在就回来了, 脸上滑过一丝尴尬之色。 “抱歉,”渚白道,“我忘记拿衣服了。” 黎安也着实受惊。 渚白身材挂网上可以当网黄的程度,只裹着一层薄薄的浴巾, 裸露的上身还有潮湿的水汽, 十分具有冲击感。 平时自己都不拘小节、从浴室出来只穿内衣内裤的黎安却突然一瞬间变的不自在起来。 他扭过头,余光中瞧见渚白走到自己座位上, 解开浴巾, 露出内裤,这才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 还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失望。 什么啊。 渚白这不是穿着东西嘛,挡什么挡,他还以为一。丝。不。挂呢,在那里脸红心跳、非礼勿视了半天。 黎安清了清嗓子,勉强镇定下来, 正眼去看渚白。 渚白弯腰穿上裤子和一件T恤,和在洗手间里面的匆忙一瞥不一样,此时他的所有肌肉都随着动作而不断美观起伏着, 黎安很清晰地瞧见他手臂上的青筋微微浮现, 看起来很有爆发力的样子。 黎安喉咙一干。 今天好不容易用舞台剧的事情压下去的、关于昨晚渚白爬在他身上, 一边**一边抬头仰望着他的模样。 “我、我,”黎安耳朵都要冒烟,“我去洗澡。” 他连忙把今天从学姐那里拿的演出服放到自己的椅子上, 冲进了洗手间。 好在今天累的够呛,黎安只是隐约被勾起来了些许躁动,冲了个澡之后就完全平息下去了。 花洒的水从头顶落到乌发,刘海上的水珠缓缓落到鼻尖,又一路顺着五官滴到胸上。黎安“啊”了一声,才发现胸口昨晚又被渚白弄肿了,被水珠一打,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黎安捋了一把刘海,心里面七上八下。 他此时才略微有了一点自己是男同的认识。 当时答应乔遇告白,也是因为他在一众大汗淋漓的军训男生们显得格外干净清爽,乔遇长相和打扮都精致,并不算十分英气,黎安朦胧中隐约有了几分悸动,毒辣的太阳晒的人头脑发昏,过分劳累和艰苦的训练就像是摇摇欲坠的吊桥,这个时候出现的乔遇便恰好满足了黎安那个时候内心深处的真实渴求。 但他却没有对乔遇产生过什么亵渎的想法。 对黎安来说,乔遇更像是一件美丽的物件,欣赏可以,再多的想法却也生不出来。因此他和乔遇每天东玩西玩,但最过火的举动,也就是拉拉手。如今发现乔遇骗了自己,当时一时激荡的情绪肯定是有愤怒的,但分手之后,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太大的触动。起码没舍不得的情绪。黎安天生活力充沛、性格外向,乔遇就像他一时的玩伴,没了还能再找。 但渚白不一样。 黎安几次的荷尔蒙失控都是因为他。 现在居然已经进化到隐约馋他身子的地步了吗? 黎安叹了口气。 可惜了。 渚白是直男。 而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黎安想,也许是最近天太热,训练量不够,他才对室友生出了如此畜生的想法。明天除了正常训练和排练舞台剧以外,他要加练! 走出浴室,渚白已经坐在他的座位上,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黎安知道他在写日记,没准备打扰他。哼着歌,将打包的演出舞从包里拿出来,用两个衣架挂起来,搭在阳台上。舞台剧只有七天,几乎每天都要排练剧情和走位,因此学姐直接把服装给他,学姐如今大三了,保研本校,开始跟着导师跑实验室,也是昨天碰巧导师出差、组会难得放假一天,才有空帮副社长招了一天新和黎安接上了线。副社长就是剧本撰写人,她大二,是社长学姐培养的下一代接班人,没学姐这个学术牛马忙,平时都是她负责督办。 不过副社长和社长都是隔壁工学院的,一天到晚都是上课上上上上不断上到厌倦,这个时候就得靠担当美工的宣传部长或者是担当妆娘、毛娘的财务部长谁有空谁来帮忙看一趟。所以以防找不到管理仓房(划)部门活动教室钥匙,社员们每次都自己带着服装去排练,主打一个自觉。 好在二刺猿是一群去漫展没保安大部分都老老实实排队的老实人,哪怕如此自由散漫,也没搞出草台班子,而是真踏踏实实到了现在初有规模。 大部分都已经排练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很难找到一个撑得起来魅魔这个角色妆造和服装的成员,毕竟很吃颜和身材,社长都想好了,要是实在找不到人,就让副社长这个身高一米八、长脸神颜先天成男圣体的穿肌肉衣糊弄一把了,幸好黎安出现了,出现的恰如其分,顶上了空缺。他的台词和演出不多,排练七天也绰绰有余。 黎安坐在位置上,抱着剧本津津有味了起来。 社长给他了一本完整剧本,帮助他理解剧情、体验人设,和一本排练用的角色剧本。副社长的文笔很好,看得出来有非常丰富的写作经验和死宅浓度。 故事总体上算是搞笑反套路的勇者战胜魔王的变种,只是这个勇者的设定是一个二周目的RPG主角,他有了一周目的记忆,本以为自己这次会一路顺利,披荆斩棘,打怪升级,攻略各路角色,最终打败魔王,迎娶公主,成为下一任国王。结果,主角惊恐地发现,他上一周目的挚友红颜、公主、魔王甚至是路边的魔物都变成了男的! 而且都继承了一周目百分百好感设定。 直男勇者:你们不要过来啊.jpg! 一路因此闹出来了不少阴差阳错的误会。副社长显然深受异世界厕纸番荼毒,套路了然于心,因此每一个套路都做了搞笑反转。黎安津津有味地看到了幕终,他才意识到已经看完了。 最终男主打败了魔王,感化了魔王之后,几个少年组建了冒险团,继续向下一个污染地进发,拯救世界。男主失去了他的爱情,但是有了一群冒险路上志同道合的伙伴,不再当一个孤独的、被程序设定的rpg角色。他的故事不再局限于成为国王,而是很久很久之后。 黎安演的男魅魔是男主最开始从新手村出来的时候,让他受冲击最大的一个。 魅魔是一个喜欢掳走路过的年轻力壮的男人、但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魔物,它只是喜欢男人的茎叶,对魅魔来说是食物。男人们被魅魔食用之后,便会重新扔回新手村入口,红血蓝条全部减半且永久不可恢复,并背负上“念念不忘、渴望再见魅魔”一面的buff。 本来因为魅魔从不闹出人命,王室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魔王复苏,抓走了本该继承王位的长公主,魅魔巡街,抓走了第二顺位的二王子。可怜的国王一共就生了两个孩子,本来已经病入膏肓、缠绵床榻许久,马上都要嗝屁,让长公主和二王子互相争斗选出最适合的管理者来继任了。结果两个孩子都跑了,嗝屁的国王连忙连夜爬起来召集勇士营救公主和王子,许以公主和王位。当然,若是勇士喜欢王子,也可以结婚。 国王想的是,魔王凶险,魅魔buff没办法抵消,哪怕救不出来两个孩子,起码也得骗一个人当国王吧。 勇者到的时候,魅魔已经完事了。本来还在自欺欺人,新手村的可爱红颜变成了一米九的金毛帅哥是游戏bug,直到看见本来大胸美艳、穿着暴露的女性魅魔变成了一个黑发青年,漂亮是漂亮,美貌是美貌,可他妈是个男的啊! 魅魔笑眯眯地一撩衣服,埋到二王子脸上,笑眯眯道:“你不喜欢大胸,有的是人喜欢。” 崆峒勇者连夜逃离。 什么男同王子、大胸魅魔,他妈的,老子一个都不想救了。 99。 黎安:“……” 黎安看到自己的特定戏份剧本之后,脸都红了。他也没想到魅魔实际上是这个用途啊,而且戏份好羞耻啊。 不过既然都已经和学姐说好了,定好妆了,黎安总不可能反悔。实际上这个也在他的可接受范围里,毕竟剧本上写了没有人愿意接二王子这个角色,旁边标注了个“道具替代”四个字,这场戏主要特定效果还是靠男魅魔和崆峒勇者的反差对手戏来达成。 黎安回过神,发觉渚白站在他身后了。一直没有动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黎安吓了一跳。 “这是剧本?”渚白道,“你明天就要正式排练了吗?” 黎安:“嗯。” 他小声道:“学姐也没告诉我戏份这么劲爆啊,还好是和道具配合。” 渚白:“万一你明天紧张怎么办?” 黎安:“哎?” 渚白认真道:“第一次演舞台剧,就扮演这么个开放性角色,你能放的开吗?” 黎安:“好像、是有点难。” 这个魅魔在剧本里骚里骚气的,和现实中的黎安简直是南辕北辙,黎安只是想想就起鸡皮疙瘩,肯定一下子入不了戏。 但黎安是一个热心的性子。 答应别人的事情,他一定会尽善尽美地做到。 “要不……”黎安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说道,“你陪我排练一下?” 他本来想让渚白试着演一下勇者。 没想到渚白眨了眨眸,他说道:“来吧,让我埋胸。” 黎安:“……?” 不是。 为什么要抢道具的戏份? 第65章 校草(6) “等等, ”黎安差点连舌头都咬掉了,他道,“你刚刚在我后面看清楚台本了吗?” 渚白点头。 黎安:“……” 他拿起剧本, 比到了渚白的面前。手指在“道具”两个字上重重点了两下:“这是什么?” 渚白:“我只是觉得, 你不能入戏的根源来自于你没办法完全入戏。假若你能在我这个真人面前扮演魅魔,到时候就能克服害羞。” 黎安拍了拍自己脑壳,抱着剧本在凳子上转了半圈,喃喃道:“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渚白撑在椅背后, 手指不动声色地把黎安重新转了回来。 两个人面对面,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黎安回过味来:“不对啊,你抢了道具戏份, 那我们怎么对戏啊?” 剧本里既然都可以用道具充当二王子了, 说明他一点都不重要,又因为实在没有人选, 因此本该有的神态和台词都被省略。黎安这一段戏份就是和主角勇者的对手戏。 总不可能他一边把胸贴在渚白脸上扭来扭去,一边在那里自说自话扮演独角戏吧? 这也太羞耻了! 这样的对戏根本就帮不到他啊! 渚白:“我可以替你帮忙念勇者的台词。” 黎安:“精分?” 渚白:“差不多。” 他吐了口气。 “虽然我是直男,”渚白道,“不过为了帮你入戏,也只能这样了。” 黎安顿时激起一阵不自在来。 对哦。 差点忘记自己才是那个男同了。 这么一看, 占便宜的是自己才对啊。 黎安突然觉得渚白身上多了几分舍生取义的光辉。 太感动了啊他的中国好室友! 黎安突然觉得,这学分他一个人独占有些不大好。可是,黎安也没那个脸皮和后台强行让渚白走后门“带资进组”。到现在舞台剧排练的差不多, 角色都已经确定, 舞台、对戏、走位等等都最好不要再改, 强行让渚白加入进去实在不礼貌。 那该怎么办? 黎安灵机一动,问道:“渚白,你想不想加学分?” 渚白静静望着他, 似乎没听明白。 黎安不好意思道:“如果你和我一起演舞台剧的话,咱们的戏份就可以在宿舍里勤加练习了,要是我一直和你排练,结果上场了是个道具,可能也会让我感觉不太习惯……” 声音越说越小。 黎安觉得耳朵边像滴一滴了辣椒油一般,又烫又辣。 怎么越来越像自己不怀好意啊。 明明说好这几天要远离渚白冷静冷静的。 可是黎安实在太过心软。 渚白这么一帮他,黎安就想回报他。渚白不缺钱,买杯奶茶或者请吃顿饭虽然可以,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想来想去,只有学分对他们来说最有价值。 黎安垂下头,手指捂住泛红的脸。 “当然,你要是对舞台剧不感兴趣……” “可以。” 渚白打断他的话。 黎安惊喜抬头,却发觉手里的剧本在心慌意乱之际不知何时脱了力,导致被渚白拿走他也没有一点察觉。渚白坐在他的床边,翻完剧本,手指搭在剧本边沿上:“来排练吧。” 黎安:“好、好的!” 他理智尚存,还记得要询问社长和副社长的意见。 因为是关系全部舞台剧成员的事情,黎安就没有私聊,而是直接在群里问的。 社长没说话,副社长倒是跳了出来。 副社长:“有照片吗?给我康康。” 炸出来了一堆人。 这些动漫社社团成员都听过社长拉了一个帅哥进来演魅魔男妈咪,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稍微关注论坛的立刻就心底卧槽了一下。 卧槽。 社长把新晋校草拐过来了! 秉持着校草的朋友也一定是帅哥的想法,大家热血沸腾地复制着副社长的消息刷屏。 黎安询问渚白的意见:“可以拍照吗?” 渚白点头。 黎安拍了照。 他的技术可谓是约等于没有,构图技术一塌糊涂,发出去的照片透露出一种朴实无华的原生态感。即便这样,都能看出来黎安的朋友硬件条件不差。而且比五官颜值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二刺猿死宅们很喜欢的一股阴湿地雷味道。 于是一堆人求着副社长快收了。 甚至在实验室里百忙之中摸鱼的社长都表达了态度。 快快快,收进来。 两个帅哥演起来,不比道具活色生香? 一堆热烈欢迎消息中,黎安把渚白拉进了群。 在无数刷屏中,一个带着质问语气的“乔遇还在住院,黎安你在和谁乱搞”的消息很快被淹没不见。 黎安回复完消息,就听见渚白道:“谢谢。” 黎安耳朵一热,他拨了拨耳垂,说道:“该说谢谢的是我啦。” 琐事弄完了,现在就开始排练。 黎安按照剧情,把胸贴在渚白面前,但是因为有所顾忌,所以实际上,两个人的接触还是有一点社交距离的。黎安想的是,观众席看舞台,还有灯光、距离等干扰因素,只要造成视觉错位就可以。 结果,没想到渚白突然伸出手,握住黎安两边的腰身,像是掐住了他。黎安的胸口一痛,感觉撞到了一个**的东西。渚白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黎安吓了一跳:“渚白,你鼻子没事吧?” 他询问的时候,带着一丝迟疑。 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黎安没感觉到太疼,那就说明没撞的太用力。但是渚白却哼了一声。不过倒不像是痛的,反而隐含着某种黎安听不懂的沉闷的愉悦。 渚白觉得梦境照进了现实。 黎安的胸前果然很香。栀子花味道的沐浴露下,是黎安本人自发的甜味。渚白的牙根蠢蠢欲动,有种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吞食的冲动。 好在终于是忍住了。 渚白的掌心滚热,贴在黎安腰身时,令他有种化作了刚烤熟锻造出的铁链的错觉,恨不得把身心都一起缠绕禁锢住黎安。 听见黎安的发问,他才略微回了回神,哑着声音道:“我们来对戏。” 黎安沉着声音,开始对戏。 他是这般的少年心性、意气风发,凡是所想,必要竭尽全力、认真无比。 可爱又迷人。 渚白眼前渐渐飘出了些许幻觉。 他感觉重新回到了那一晚旖旎梦境的忏悔室中。黎安变成慷慨而无私的小神父,跨坐在他的身上。 黎安念的台词,渚白一句也没听清楚。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 直白的、庞大的罪孽。 这是他的罪孽吗? 应当是的。 不然为何一旦看到,就此将经年的恶念尽数泼墨地涌出? 而黎安,他的小神父实在是太过好心。 他居然奉献自我,将罪孽拿来送给渚白让他赎罪。 “好大……” 渚白喃喃道。 黎安没听清。 发出了疑惑的“嗯”声。 渚白定了定神,按照台词背了出来。埋在黎安身上,导致他的声音微微发闷,恰好掩盖了充满可疑情绪的喑哑。 黎安和渚白扮演的“勇者”你一言我一语的对戏。 魅魔十分生气,他何等美貌何等身材,寻常的男人见了早就魂飞天外,稍稍动动手指就心甘情愿地跟过来被魅魔食用。勇者见到他,先是露出来了惊恐如同见鬼的神情,魅魔此时还坐在二王子身上,浑身上下如同没有骨头一般紧紧依附着二王子。被取了精元的二王子满脸销魂,脸上飘着可疑的红晕,恨不得把脸钻入魅魔的身体骨肉相连。这样的景象,任谁看了都会脸红心跳,魅魔瞧见勇者的第一眼,就来了兴趣。这家伙的HP是绝等上品啊!于是还没从二王子身上起来,魅魔就已经扭动着腰肢,但勇者居然扶着大树大吐特吐。两个人的梁子顿时结了下来。 魅魔:“没品的东西!” 勇者:“到底谁会对你这种男魔物的大胸感兴趣啊!” 魅魔冷哼一声。 他的魅力值是经过客观认证的,魅魔在这方面从不自卑。哪怕被勇者如此否定,魅魔一点都不带伤心的,只会觉得是勇者没审美没眼光。 他突然一把将胸贴在二王子的鼻尖,笑吟吟道:“你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你说是吗?” 勇者目眦欲裂地看着面前三观尽毁的画面。这和直男误入给片网站有什么区别? 他经验和营救二王子的任务奖励统统点了放弃,如避蛇蝎地一般连夜逃离了现场。 这里渚白的二王子就是个背景板,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背景板。 但是黎安台词话音刚落。 渚白喉结滚动,只觉得又出现了只能说真话的禁锢一般。他哑着声音道:“喜欢……” 黎安:“什么?” 渚白不语。 他突然松开手。 渚白眼睛红了:“黎安,我……我的父母从小就没有爱过我。” “我却一直渴望着母爱。” 黎安突然想起昨晚的阴差阳错,他脸一红。但紧跟着升腾起一股同情。 渚白潜意识里可能也是因为是个没安全感的小孩,才一直梦游吧? 渚白吐了口气:“黎安,你能抱抱我吗?我……我有点难受。” 黎安心想,渚白怪可怜的。和他一样可怜。于是便打算不计前嫌,伸出手臂,抱住渚白,拍了拍。 “没事啊,”他道,“以后我们所惧怕的都会……” 黎安话音一顿。 渚白抱住他。 滚烫的气息一起环绕而来。 渚白道:“谢谢你,黎安。” 他突然伸手向下。 “你对我真好。安安,我帮帮你吧。” 黎安本来就因为渚白突然环绕过来的气息有些不打自在,身上自发起了些反应。整个人僵硬地像块木头,拼命祈祷渚白不要发现他是个对室友有想法的畜生。 可是没想到渚白发现了,不在意,甚至居然想帮他缓解。 黎安顿时急得想要跳起来。 “你、你不要碰我!” 渚白却一把死死搂住黎安的腰。 他道:“我是直男。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语气却突然阴诡地像条毒蛇。 “我只是想帮帮你啊,安安。” 毕竟你勾引我这么久了。 怎么能一点奖励都不给我呢? 渚白垂眸,手指长驱直入。 握住了黎安。 第66章 校草(7) 位置顿时换成了渚白在上, 黎安在下的样子。 虽然渚白嘴上满是“我帮帮你”,语气诚恳,实际上动作却极其强制, 甚至用了一点格斗擒拿的技巧, 将黎安这个一米八的体育生牢牢压在床上。 他的面上看似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可细究之下,眉眼间其实隐隐压抑着一股疯狂的快意。 这和以往几次的“梦游”不同。 他们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的。 渚白瞧着黎安, 男生因为他的一举一动, 面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桃色的薄红,那双往日总是纯真的下垂眼此时眼角眉梢都好似跳动着风情, 溢出一点子泪光。这张脸好看, 哪怕是如此激动的时候,露出的表情也极其具有观赏性。黎安的身体在渚白的观测下发出细微的颤动, 他似乎是觉得太过羞耻,一只手挡在下半张脸,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截白齿咬着手背堵住话音。 手上的动作猛的停顿了一下。渚白承认,他这个直男还是被黎安勾引到了。不过这片刻停顿很快便被渚白瞬间加快的动作覆盖, 宛若疾风骤雨前的片刻宁静。 黎安的身子瞬间绷紧,喉间断断续续溢出骂声:“我草……渚白你……” 渚白很想堵住黎安骂骂咧咧的嘴。 不过他暂时没那个资格。 渚白知道,黎安会对他的身体产生性。欲。但这都是他处心积虑勾引黎安的后果。如果不是渚白主动, 黎安或许这辈子都只会把渚白当做一个关系一般的室友、一个生命中平平无奇的路人甲。比如朝夕相处了快一个月, 黎安根本没有发现他们都是一个专业, 甚至是隔壁班的同学。 黎安喜欢的是乔遇那种类型,和渚白南辕北辙。 若非处心积虑,明月连高悬都找不到暗角。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但凡你喜欢我的话, 我可以不当直男的。 在黎安意识空白的瞬间,渚白偷偷咬了口他的手指,权当惩罚。 黎安完事后,理智终于回笼,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越看渚白,越觉得不自在,最终头脑一热,说了句“谢谢”。 渚白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拿纸巾擦干净手,说道:“不客气,下次有需要的话还可以找我。” 渚白聊完,就上了自己的床,拉上床帘,很快黎安就瞧见了他熄灭了床头灯。 黎安坐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渚白话语里的潜台词,差点把舌头都咬掉。 这这这这种事怎么还能有下一次啊! 热成熟虾的黎安一头栽进自己的床上。他平时喜欢床上床下来回蹦哒,虽然有床帘但是一般都是完全拉开的状态,有的时候睡觉早了也会忘记把床帘拉上。此时黎安躺进去之后,犹然觉得尴尬,破天荒地主动拉上了床帘,躺在被窝里来回打滚。 好在黎安精力充沛,睡眠质量也高,擅长说睡就睡,虽然心里头的尴尬劲还没过,实际上头刚沾枕头没几秒,就彻底睡了过去。 黎安做了一个梦。 之所以在梦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是因为先前梦到过相同场景,也是在一片空白的空间里,他穿着很奇怪的衣服,坐在餐桌上,餐桌前的椅子上坐着的却是他的室友渚白。 只不过第一次做的梦实在太过没头没尾,黎安醒来已经全然忘了大半,加之当时和渚白并不熟,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 如今,光景大为不同。 黎安震惊地看着椅子上的渚白,第一次梦境残留的记忆彻底复苏。 等等。 他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难不成……他一开始就对室友起了不轨之心? 不是都说梦是潜意识的产物。好像除了对渚白有色心以外,也找不出更多的理由了。 黎安的衣服很是轻薄,稍微一动就会走光。他尴尬地揪着衣服,想着要怎么在梦境里彻底醒来。 就在这时,渚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开了口:“黎安,上次你说我应该直面罪孽,对吗?” 黎安一愣。 人做梦一般都是迷迷糊糊的潜意识大脑皮层运动,他怎么会记得这种细节的呀。 “好像……是吧。”他迟疑含糊道。 渚白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摁住了黎安的肩膀。 “那你的罪孽呢?” 黎安:“啊?我的?” 他尚未完全清楚状况,渚白却突然低下头,一把将脸贴在了黎安的胸肌上。 “柰子天天晃着勾引我,”渚白哑声道,“这不是罪孽吗?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黎安一阵头晕目眩。 他第一次的梦里面到底干了什么啊! 不过黎安既然知道是梦,他就已经不再当面前的渚白是真的渚白,而是他潜意识里的投射。 难、难道他其实有自己都不清楚的癖好?! 黎安忍着羞耻,说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和他们第一次在梦境里面初遇时的不同,两个人攻守易型。如今掌握了主动地位的换成了渚白。 渚白突然张开嘴,用牙齿轻轻磨了一下黎安。 黎安哪里受到过这种刺激? 他身子剧烈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要推开渚白,只是渚白死死抱着他的腰,一时没有推动。 “太骚了,”渚白道,“天天晃着大胸,是不是就是为了勾引我?” 黎安小声道:“才、才不是!” 他从小就肌肉发达,尤其是胸肌,在一堆体育生里面,比拼肌肉是很常有的事情。何况他和渚白都是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偶尔碰见对方不穿上衣似乎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吧?! 他才没有勾引渚白! 黎安觉得自己做的梦真心可恶。 居然冤枉他的清白! 渚白又道:“可是我被勾引到了,这不就是你的罪孽?” 黎安蓦然睁大双眼。 不懂渚白是怎么可以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 “直面罪孽,你说的啊。”渚白掐着黎安的腰身道,“其实黎安你的罪名不只有一条。” 黎安惊了:“我怎么还有罪?” 渚白:“我都伺候了你那么几回,黎安,你又贪图享乐,却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黎安:“我都说了你不用做的呀!” “借口。”渚白道,“但其实你根本没有推开我,难不成你没有推开我的力气?” “贪图享受的小气鬼。” 黎安急了:“我一点都不小气!” 渚白道:“那为什么我找你赎罪的第一天,就把我踹下了床?” 黎安目瞪口呆。 这梦境怎么还结合现实的?! 黎安已经被渚白带入了逻辑怪圈。 要想证明他没有故意勾引渚白、不是贪心小气的自私鬼,就得坦诚对待渚白,可是所谓的坦诚罪孽的行径,比勾引似乎还要糟糕。 黎安在梦里意识本就不算太清醒,傻傻地一脚跳进渚白的圈套。 黎安:“那你现在做吧,我发誓那次只是例外!” 小神父坐在餐桌上,胸肌柔软起伏,白腻无暇。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被一块黑布挡着,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柔顺的布料在大腿中央陷入很深的一道褶皱。明明是修长苗条的少年,偏偏有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肉,胸肌,大腿,像是肉。欲之神。 说话时,眼眸流转,却是全然天真可爱。 渚白喉咙发紧。 他本该继续因此生出亵渎的心情,或是故意编制圈套,或是就此继续亵玩。可是瞧着这样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渚白的心尚未坚硬如铁,就已经心软如泥。 一塌糊涂。 渚白道:“方才我已经做了。你没有拒绝我第一道罪孽已经赎清。” 黎安面目一烫。 他实在不知道渚白为什么对自己的胸肌如此执念深重。 渚白自己的分明也不赖! “那第二道罪孽,”他心虚气短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只是还没有等到渚白回答,黎安就突然醒了。只因为身边突然贴了一具滚烫的身体。 是梦游的室友。 黎安还在恍惚。 梦境里的渚白和梦境外的高冷室友简直是两个人一般的存在。 是他对渚白有什么误解吗? 还是单纯,其实是潜意识希望渚白对自己这么做的? 这算喜欢,还是爱吗? 黎安没有找到对渚白身上和乔遇初见的那般怦然心动。因为渚白和黎安相遇更早,他却丝毫没有来电,甚至当初还是直男。 上一段感情结束的实在太过狼狈而潦草,导致黎安对爱情两个字都产生了质疑。 黎安觉得,再仓促展开新的一段感情实在太过不负责。 他得首先搞清楚自己的心意。 今天的渚白睡得很是安静,黎安也没再介意让渚白和他同床共枕。不过渚白很快也醒了过来,他淡淡道:“早,黎安。” 黎安小声道:“你昨晚还蛮乖的。” 渚白:“病情可能有好转。” 黎安起身,抱膝笑看,开了个玩笑:“你长这么帅,天天睡在我床边,小心我兽性大发啊。” 这句话既是玩笑,还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真心。 却没想到渚白一点笑容都没有,眸子黑沉:“你在开玩笑?” 黎安顿时不自在起来。 难道渚白都直成这样了? 他有点失落,便连忙哈哈笑着掩饰情绪。 “可惜你是直男。” “我这辈子都不会招惹直男的!” 渚白:“你讨厌直男?” 黎安:“不喜欢。” 渚白:“……” 渚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黎安的床上离开了。 黎安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他肉眼可见地听见了渚白在外面恶狠狠地骂了一声“草”。 黎安大惊失色。 渚白居然会骂人? 不对。 渚白的恐同都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要不要以后离渚白远一点? 于是黎安连忙爬下床,拍着渚白的肩头保证道:“你放心,哥们也不是那种畜生。”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是绝对不会对你动心的!” 第67章 校草(8) 黎安一溜烟的说完, 才意识到渚白的表情不太对。 渚白虽然平时也没什么表情波动,贼高冷的一个人,但好歹能从他的脸上瞧出情绪起伏。但现在却是全然僵硬刻板成了一张假面。惟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黎安。 黎安默默收回手,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抱歉啊, ”他讪笑两声,“忘记你恐同了。我以后尽量不碰你。” 渚白出声道:“不用,我不恐同。” “那为什么……”黎安想说,为什么我开玩笑的时候你反应那么大, 可是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又觉得这件事本来都翻篇了, 他再揪着不放怎么想都怎么怪,于是到了嘴边话音一转, 道, “那就好,我先去上课了。” 不再敢看渚白的反应, 黎安一溜烟地跑出了宿舍。 他还没来得及洗漱。 好在他们体育生训练量大,有专门的休息室和更衣间,休息室里有洗脸和冲澡的地方,一般训练完毕都会先冲澡再换回自己的常服。黎安索性就买了一次性牙刷和牙膏在休息室里洗了把脸。 门打开又关上。 黎安本来以为是队友,就没回头, 而是含混着一嘴牙膏沫道:“你稍等,我马上就出来。” 有人却从后面想搂他的腰。 黎安一个激灵,这几天被渚白刺激得分外敏感, 他下意识避开身后的人, 只是在转身就要踹人之前, 瞧见了来人的脸蛋。 “乔遇?”他惊讶道,“你出院啦?” 乔遇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散, 分布在眉骨和下巴上,破坏了他本身的精致感。而经常用来画画的手如今被打上了石膏吊了起来。 他像是根本不记得黎安提出了分手并拉黑了他,语气熟稔道:“黎安,几天没见,有没有想我?” 黎安本来想的是,和乔遇不撕破脸皮,好歹也是同学一场,虽然一开始乔遇的动机来者不善,但他确实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至少在短暂的交往期间对黎安算得上模范男友,何况他家有钱有势,黎安心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他想着,乔遇这种小少爷心高气傲,肯定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何况他本来也不喜欢黎安,顶多感到几分被冒犯,却没想乔遇居然还找了过来,态度自然的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分过手。 黎安心里咯噔一下。 乔遇该不会是想整死他吧? “乔遇,”黎安正色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乔遇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些许裂缝。 他执拗地看着黎安,说道:“为什么和我分手?是不是有人在我住院的期间,对你说了一些我的虚假留言?” 黎安没想到乔遇居然会纠缠不放,本来还稍微残留的一点好感如今全都没有了。 乔遇自己不知道他们这段感情本就是虚假的、无法长久的吗? 黎安反问道:“你是为什么骨折住院的?” 乔遇和谢斐打架的事情虽然早就闹得全校皆知了,两个家世显赫、大打出手的帅哥,怎么可能不引发讨论,但确实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打架的原因。知道乔遇这个赌注的人本来就是他好友圈里的几个,连渚白都被排除在外,这几个属于乔遇小团体的公子哥彼此之间捆绑着利益关系,自然不可能主动往外面说他们的丑事。因此消息瞒的滴水不漏。乔遇也是仗着这个原因,含糊地告诉黎安他不小心住了院,真实情况是一点没敢多说。 如果不是黎安听见了,怕是到现在都要被埋在鼓里。 黎安的观感只有两个字。 恶心。 太他妈的恶心了。 尤其是乔遇如今理所当然的模样。 仿佛黎安从头到尾都没有分手的权利。 乔遇如今这幅作态,黎安不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其实不想分手。当时和谢斐在一起吵架的时候,黎安也听得出来,乔遇其实如今有些不太赞同谢斐他们的做法。或许是对黎安有了感情,也或许是幡然醒悟。但这些对黎安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烂人真心,难道还弥足珍贵么? 黎安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乔遇,那天你和谢斐打架的时候,我就在隔间里面。” 说出来的瞬间,黎安突然多了几分快意。 乔遇猛然一怔,紧接着大脑飞速运转。他和谢斐从头到尾没有见过任何人进出,只能说明黎安一开始从课上出来就在隔间,因此他和谢斐的对话,被黎安听得一句不漏。 乍然被戳破当时阴暗的心思,乔遇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彻底挂落下来。 “黎安,你、你听我解释……” 乔遇苍白道:“你也听见了,我没有赞同谢斐的计划。我当时不是为了和他们的游戏,才去告白的。我是真心想和你谈恋爱。” 乔遇承认,他一开始确实没看上黎安。 对他这种自小浸淫声色犬马的公子哥来说,情绪阈值被无限拔高,眼界也同样如此。乔遇之前没谈过恋爱,是因为他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和他一起聊艺术聊理想的灵魂知己。黎安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根本不被乔遇放在眼里。 黎安长得自然好看,哪怕是从小被培养艺术的乔遇,也不得不承认他不但符合人类的主观审美,也十分适配客观的美学比例标准。但花瓶好看,就不是花瓶了吗? 乔遇的身边,从小就不缺长得好看的人。 美丽废物对他来说,根本不会引起乔遇分毫触动。 本该是这样的。 乔遇还记得他们当天晚上在一个朋友的酒吧里喝酒。 谢斐喝到一半,醉意上头,突然扒出手机屏幕里黎安的照片,朝着他们大吐苦水。 他追了许久的、在同一个大院长大的女生,今天在朋友圈发了黎安的照片,说是必要拿下他。 谢斐说的又酸又凶,喝醉的人借助酒性,有了借口,自然可以放弃平时做人时的那套道貌岸然。璀璨旋转的灯光下,他那张帅脸甚至有几分面目扭曲。 在座的几个公子哥除了乔遇,都是直男。 乔遇没吭声,瞧着他们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同病相怜。 他想,如果谢斐真的这么痛恨黎安,怎么会偷偷拍他,还保存了照片呢? 乔遇和谢斐还有这几个人的好友圈是互通的,自然也看到他们所谓的“女神”们发过黎安的照片,但谢斐手里的这张明显和乔遇见过的所有有关黎安的照片角度都不同,构图奇怪,像素也模糊,明显是偷拍的视角,这群粗枝大叶的直男们自然不会发现,但是乔遇却是学美术的,对这方面尤为敏感。 乔遇意识到,也许谢斐自己都不知道,他对黎安那股子充满戾气而扭曲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而这群人,除了谢斐,都是花心滥情,别说女朋友,包养的会所女郎都是月抛并行。 嘴里的“女神”大多也都是一时兴起,几个月换一个人选来担当这个称呼。 他们能多真情实感? 嫉妒是假。 想看这个校草出丑才是真。 乔遇突然来了兴趣。 他想试试看,能让谢斐弥足深陷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于是在谢斐出了馊主意之后,几乎没有犹豫,乔遇就主动请缨。他是他们这些家庭里唯一有哥哥的次子,哥哥继承家产,他学习艺术,哪怕乔遇出柜,也并没有多少阻力。因为父母的重心从来就没有在他的身上。 他是在场唯一有正当身份、合法借口可以执行计划的人。 乔遇说完,其他人都觉得不错,纷纷起哄。他坐在主座,抬眸,对面的谢斐失去了所有的愤怒和笑容,只是坐在那里,分明乔遇是为了帮他报仇出气,但谢斐的表情就像是乔遇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什么。 谢斐冷不防地开口道:“你不会到最后舍不得吧?” 这话虽然有些带刺,但却也有些道理。 乔遇没有任何感情经验,万一玩着玩着把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 乔遇笑了笑:“只是游戏而已。何况,这家伙不是我的理想型。” 谢斐却像是看透了一般,眼眸里多了些嘲讽。 “你最好是。”他道。 “不然可就贻笑大方了。” 乔遇不以为然,没将谢斐的话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乔遇面色难看地望着面前的黎安。 他本来也以为这只是一场他主导清醒的整蛊游戏。 黎安的长相非常具有欺骗人,漂亮,阳光,外向,元气,下垂的仿佛总是含着水汽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眼睛,体育生特有的身材和活力,都让人第一眼瞧去,被荷尔蒙砸晕,继而觉得这家伙一定是个招蜂引蝶的花花肠子。 越是如此,越是吸引人。 尤其是在和黎安逐渐接触过程中,乔遇发现和外貌完全是大相径庭。 笨拙,懵懂,纯真。 像是猫,像是狗,却一点都不像狡诈的人类。 于是乔遇总在黎安的外貌和他的言行举止之间产生割裂。 偶尔会觉得黎安是在做着某种伪装与演戏。 乔遇看不透黎安,按照他的性格,便越想看透。 于是逐渐深入,不可自拔。 在发现黎安胸口多了他人的、暧昧的红痕时,本该是隔岸观火的清醒者却不由自主地跳入嫉妒的黑泥中。 他一边想,黎安骗了他,他果然不是个老实的。 一边却又想,黎安怎么舍得辜负他,还有谁比他更讨黎安喜欢。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乔遇发现自己居然是在试图挽留黎安,想方设法用伪装的大度来掩盖这样的丑事。 分明主导者该是他呀。 但是乔遇尚且没有理清楚自己的心思,谢斐这个搅屎棍就出现了。 将局势搅合成了现在的一团乱麻。 乔遇想,黎安答应自己的告白,对自己那般好,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他会分手,也算情理之中。 只要乔遇再哄哄他,黎安一定可以回心转意的。 可是却没想到,黎安盯着他,露出来了一副仿若乔遇在发疯的神情。 乔遇的心脏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他突然生出某种预感。 也许……此事甚至是无解的。 “乔遇,”黎安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没有关系了!你跟我解释做什么?你一开始想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要不要我帮忙给你梳理梳理啊!” 乔遇喃喃道:“你就这么一点都不留情地推开我……” 黎安真的有喜欢过他吗? 那副沾花惹草的脸蛋真的按捺的住吗? 眼球传来阵阵刺痛,好像有人用细微的毒针扎入眼球,扎破角膜,顺着眼部的神经一路攀升至太阳穴。 乔遇突然一把抓住黎安的手,语气急促:“那天和你睡了的人究竟是谁?!” 黎安:“哈?” 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尚没来得及挣脱开乔遇。 乔遇就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除了我,平日里和你接触最多的就是渚白。你和渚白在一个宿舍,也是他和你一起去的洗手间……” 电光火石间,心念兜转,乔遇突然发现了疑点。 他眯起眸子:“黎安,当时你听我和谢斐讲话,渚白在哪里?” 外面没有人,只能在隔间。 黎安和渚白在隔间做什么呢? 乔遇面色彻底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男朋友,一个是他的发小,居然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起来了。 黎安也没想到乔遇居然莫名其妙想到了渚白。 关键是他妈的猜的全是对的! 就是方向不太对。 因为渚白是直男,还有点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同。 渚白咬他胸,只是梦游。 他俩当时在隔间,只是想比比胸肌大小。 但这些能和乔遇说吗? 乔遇估计只会以为他是直男找的借口。 黎安想,直男共情不了男同,男同也共情不了直男。 黎安道:“乔遇你别乱扯别人!” 听见如此耳熟的台词,乔遇的眼睛猛地一下子瞪大了起来。 他气得要死,但也无可奈何。 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难道他还能怪黎安经受不住诱惑吗? 本来都没哄好,万一把黎安气得没有复合的可能了怎么办? 草。 渚白那个贱人。 乔遇冷冷道:“黎安,我可以不计较这些。哪怕……”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逼出了后面的话音。 “哪怕你和我复合,我也不会干涉你这方面的自由。但是渚白可和我不一样。” 黎安不由得问道:“渚白怎么了?” 乔遇没料到他都如此大度了,黎安的重点还是不对。 心里面嫉妒的发狂,乔遇还是沉沉道:“渚白他是疯子。你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乱搞,他可能就会把你锁起来了。” 黎安小声道:“我觉得渚白不会。” 乔遇想的都哪是哪啊。 渚白不可能这么做的。 他是直男。 乔遇:“……” 乔遇甚至失语了一会儿。 他道:“黎安,渚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黎安:“我都说了,不是渚白干的,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被乔遇带的也有点抓狂。 神经病吧这人。 油盐不进,活在自己的世界臆想里。 乔遇猛地道:“是因为他把你**了吗?黎安,我也可以让你舒服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去用一只手死死禁锢住黎安,将他抵在了洗手台旁边。 黎安面色微变:“草,乔遇你他妈有病是吧?” 他顾忌乔遇还断着手,不敢太大动作。 乔遇断的是右手,黎安还不确定会不会对他以后的画画有没有影响。如果他再伤到,万一乔遇父母追责怎么办? 黎安是个孤儿,被国家养大的。 没钱。 余光中,黎安突然瞧见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高高的,穿着一身黑。 正静静盯着望着这里。 是渚白。 他就那么看着,朝着黎安露出一个笑容。 “安安,要帮忙吗?” 明明是笑,却有种像是披了人皮的怪物。 黎安一激灵。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脚将乔遇踹在了地上。 乔遇面色惨白,倒在地板上的时候,断的石膏磕出了裂缝,疼得他面目全非。 黎安连忙跳到渚白身后。 “室友,他想**我!”黎安道,“你亲眼看见了,我这是正当防卫!” 渚白“嗯”了一声。 他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复合了。” 黎安鄙夷道:“你以为我傻还是瞎?” 渚白不语。 他对黎安道:“你先去训练吧。” 黎安一愣:“不……不处理一下他吗?” 渚白:“你心疼?” 黎安连忙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没事,我可以处理。”渚白道,“忘了我们家什么关系了?” 黎安突然想起,渚白和乔遇的家里应该是认识的。他们家权势地位也差不多,对渚白来说,似乎确实由他来担当这个处理后续的中介人更合适。 “那……”黎安道,“谢谢你啊,渚白,又帮了我一次。” 外面教练的哨声已经催命符似地响起,黎安便顾不得许多,赶快换好衣服跑了出去。 渚白走到乔遇身边,踢了踢他那个废掉的手臂,终于露出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乔遇已经从疼痛适应起来。 他的嘴唇惨白一片。 “是你……”乔遇冷冷道,“你算计我!你故意让黎安听到我们的对话。” 渚白:“当然。” 他轻声道:“不然黎安怎么会注意到我呢。” “你他妈的,”乔遇抱着胳膊撑着站起来,“渚白,你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渚白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乔遇。 他道:“我已经很收敛了。” “不然,你断掉的而不是手臂,而是头了。” 乔遇后背一凉。 突然想起那些有关渚白父母的死因。 有的说是他父母自己作风不干净,最终两个人都自食恶果。 可还有一种暗戳戳的流言是……渚白捉住了这两个人,给他们注射了病毒。 正常人没办法与疯子抗衡。 因为后者可以不管不顾地发疯。 乔遇不再说话,转身抱着受伤的胳膊往外面走去。 路过走廊拐角,瞧见了谢斐。 谢斐挑眉:“你被黎安揍了?” 他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自从上次打架,两个人都挂了彩且颜面丢尽,谢斐和乔遇就正式撕破了脸。 他们那群人本来就是塑料情谊的狐朋狗友。 如今有了利益冲突,便恨不得彼此去死。 乔遇盯着谢斐。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谢斐面色顿时难看:“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乔遇道,“只是想到,有些人啊,绞尽脑汁……” “结果人家找小三都看不上你。” 谢斐眼神一沉。 “你什么意思?”他问道,“黎安当时真的在外面找人了?” 乔遇:“你猜是谁?” 谢斐咬了咬牙。 只觉得妒火灼烧。 黎安居然真的找了小三? 草。 黎安找小三,都没轮到他。 谢斐顿时意识到,让乔遇吃瘪的,其实不是黎安。 而是那个在暗处的小三。 “你告诉我,”谢斐道,“是想让我们暂时联手?” 乔遇点头。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 右手怕是难以恢复了。 这意味着乔遇将永远无法再深造他的艺术事业。 乔遇冷冷道:“我要让渚白去死。” * 渚白处理完事务之后,也归了队。 教练看了看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黎安稀罕的够呛。 原来每天早上两个班级都是一块训练的啊。 他居然真的从来都没注意到渚白。 训练完毕,黎安从旁边的售货机买了两瓶百岁山,走到渚白身边,坐了下来,用瓶盖戳戳他,递给他一瓶水。 “渚白,你不会一直都跟着班级训练吧?” 渚白:“嗯。” 黎安顿时有点刺挠。 “不好意思啊。”黎安道,“我连我们班的人都有点认不全,之前居然还跟你闹了误会。” 渚白道:“没关系。我平时训练因为身高都排在后面,你没看见我也是应该的。” 渚白却没说,他每次训练,都很喜欢不远不近地跟在黎安的身后,盯着黎安的背影。 尽管这样很像个变态。 黎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来。 “什么啊,乔遇那个神经病还说你是会把喜欢的人关起来的疯子。”他道,“你人这么好。” 渚白道:“说不定乔遇说的是对的。” 黎安一愣。 却发现渚白的瞳孔黑得渗不进半点阳光。 他突然冷不丁地生出一种错觉。 渚白此时是真的想把他关起来。 锁一辈子。 第68章 校草(9) 黎安蓦然涌上一股子后怕。 他犹豫道:“你开玩笑的?” 渚白:“你猜?” 明明是开玩笑的反问语句, 但渚白的语气却很认真。 黎安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小声道:“这样是不对的!” 黎安虽然觉得渚白是直男,想关的应该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可也着实被吓到了。 渚白:“嗯。所以我应该不会这么做。” 当然前提是黎安别做傻事。 黎安这才松了口气。 “等会你还有课不?”黎安道, “去不去排练?” 渚白点头。 黎安本来还觉得和渚白排练可能还会怪不自在。 却没想到申报的活动教室里今天挤满了动漫社员。 除去一开始担心渚白和黎安不清楚舞台剧怎么排练特意留下来监督的副社长和几个演员以外, 其余人有的没的都是来围观校草和他的帅气室友的。甚至有的是专门逃课来的。 笑死,水课哪有帅哥卖腐好看。 只有社长因为导师太子生病请假,被迫当保姆带他去欢乐谷散心而在群里嫉妒发疯。 “啊?!啊?!平时社团活动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社长么么么哒,会给你返图的。” “滚啊!!!(ps, 要高清**的)。” 这个群自然不是两位正主在的群, 而是他们动漫社独立出来的同人女产粮群。毕竟动漫社还是有单纯死宅直男在的,聊得不能太开放, 但同人女集合地就不一样了, 啥cp也能嗑,聊得更是荤素不忌。 因此黎安自然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在干什么。 只是以为他们是为了欢迎自己和渚白, 才如此热情。 被几十双眼睛围观着排练,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世俗的愿望。 黎安还有一点点局促和紧张,放得开的反而是渚白。 不知道为什么。 围观群众还觉得他埋胸埋的有几分真情实感。 副社长不化妆的时候,戴着一副啤酒底厚的黑框眼镜,此时抱着一个小本疯狂写着。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般配了。 她不甘心让渚白扮演的二王子一句台词一句互动都没有。 排练完, 就到了中午。 午休时间就两个小时,中午要去食堂排队抢饭,吃完饭, 休息时间也就三四十分种, 更别说专业课还要提前十分钟点名, 因此这个时候就没有人再围观帅哥了,匆匆忙忙一窝蜂散去,出去抢饭。 副社长走到黎安旁边, 说道:“今天晚上来活动教室,我把新剧本发给你们。” 黎安惊讶道:“现在还要改剧本吗?” 副社长:“嗯嗯,给你室友加了点台词。” 她神秘一笑。 才没有说是伟大的同人女发挥了蠢蠢欲动的创作欲。 等到黎安和渚白回到宿舍,已经不能怎么睡觉了,他们下午有个三节的大课,还都在一个大教室上。 等到忙活一下午之后,黎安根本累的想不起来早上那些不愉快。 而且他也心大,黎安想着,现在乔遇估计再也不会纠缠他了。 没见过挨揍还舔着脸凑上来的。 又不是都爱慕。 晚上洗完澡又瞧见渚白眼巴巴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黎安动作一顿。 现在看见渚白在他床上,黎安莫名就有点害怕。 “今天还排练吗?”他问道。 渚白:“嗯。” “可是……”黎安结巴道,“可是我觉得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了。” 毕竟他和渚白就那么一段演出,两三句话。 渚白捧着pad,说道:“副社长发了过来新剧本。” 黎安:“……” 黎安认命地走过来:“来吧!” 副社长多加了两段魅魔和二王子单独的互动戏份。 一段是初遇。 插入在国王对勇者叙述过往的中间。 当然为了端水,前公主现性转大王子也多了一段插叙戏份。 另一端则是在勇者走后,作为补充。 不得不说,副社长还挺懂舞台调度的。新增加的两段戏份不但没有破坏原有节奏,还丰富了一定的舞台表现力。 黎安看完戏份,一阵昏厥。 怎么尺度越来越大了啊喂! 其实确实没有超过。 但此时黎安觉得自己的心思不清白。 因此看什么都带点颜色。 第一次初遇,魅魔把二王子踩到地上,脚踩着二王子的胸膛,朝他很凶地哈了一下气。 黎安道:“你躺床上?” 剧本标注考虑到黎安和渚白可能顾及社交距离,因此在动作戏份额外批注,可以随意调整踩的部位。 黎安也觉得踩渚白胸口似乎有点不太尊重人,于是他悄咪咪地说道:“要不我踩你大腿?你把腿稍微分开一点,我假装踩到。” 渚白:“都可以。” 于是黎安进入角色状态。 他一边将身子重心压低,一只脚上前,踩向渚白的腿。 这样的动作是为了凸显魅魔的人外感,带了一些怪异的娇媚。如果不是黎安的肌肉力量好,有核心,估计也维持不住。 但令黎安没有想到的是,渚白并没有挪开大腿。 黎安的脚就这么结结实实落在了渚白的腿上。 黎安吓了一跳。 好在他没有用力气。 可是渚白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阵红晕来。 他道:“黎安,停一下。” 黎安本来还在不明所以,可突然脚部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硬着滑了过去。 他心里猛地卧槽了一下,震惊地没维持住身形,本来想撤离,但是胳膊和腿不知道哪一步没跟上,直接扑在了渚白身上。 渚白闷哼一声。 黎安顿时觉得他反应更强烈了。 “等等等等等……”黎安大脑飞速运转,“你不是直男吗?” 渚白这一次却突然没有那么坚定了。 他露出一抹茫然。 “黎安,”渚白道,“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直男了。” 黎安心想直男这玩意还能像弹簧伸缩自如吗? 可一想到自己也是从直男变弯,忽然就没有底气说这句话了。 渚白以前好像确实也没谈过恋爱。 那不确定自己性取向好像情有可原。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有反应啊? 渚白是喜欢被这样搞? 还是喜欢他? 黎安突然有种梦境照进现实的荒谬感。 渚白垂眸:“黎安,我是直男吗?” 黎安惊愕。 现实渚白怎么也有反客为主的技能。 “我、我也不知道啊。”黎安道,“你自己现在什么感觉?” 渚白:“不知道。好难受,想让……” 他突然咽下后半句话,眉眼间浮现出一阵失落。 “没事,黎安,我觉得我很抱歉,居然对你有这种反应。” 黎安突然生出一种错觉。 感觉在渚白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渚白这样要道歉。 那他对渚白算什么? 黎安突然想到,上次渚白帮了自己。 这次渚白似乎有点克服不了心结。 福至心灵,他说道:“要不……我先帮你解决?” 渚白没说话,眼睫抖动,代表默许。 黎安其实活不是很好。虽然他自我帮助的时候挺多。 刚握住渚白,黎安心脏就猛地颤了一下。 他突然有点仇恨地瞪了渚白一眼。 不是。 为什么感觉比他还大那么多啊?! 黎安不知道握了多久,手臂酸了,虎口都有些火辣辣的泛痛,才终于帮渚白解决完问题。 渚白表情却依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过分苍白的脸上终于多了些许血色。 他抱住黎安,头埋在黎安的颈窝里,低声道:“谢谢你,安安。” “你之后能继续帮助我么?” 黎安:“啊?” 黎安已然有些退缩。 渚白那玩意那么大,像驴一样。 他要是一直帮助,手会废掉吧? 好在渚白继续道:“帮我认清一下自己的性取向,可以吗,安安?” 渚白一示弱,黎安就心软。 他说道:“也、也不是不行。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渚白:“你试试再踩我一下?” 黎安:“……?” 黎安觉得有点奇怪。 但还是傻乎乎地打算照做。 他问道:“踩哪里?” 渚白:“你喜欢哪里?” 黎安:“……” 黎安一时沉默。 他心想,这还有喜欢的地方吗? 黎安便试着往上移了移。 “肚子,可以吗?”黎安问道。 渚白仰望着黎安,轻声道:“你可以凶一点,最好骂我。” 黎安:“……” 渚白鼓励他:“也可以用力踩我。” 黎安:“……” 黎安沉默许久,突然默默缩回了脚。 认真看向渚白:“渚白,你看起来不像男同。” 渚白表情微僵:“不像?” 黎安绞尽脑汁组织措辞:“额,你像变态。” 渚白:“……” 渚白盯着黎安许久,发现对方没有在开玩笑。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黎安为什么现在都看不出来他其实喜欢他? 到底谁才是直男啊。 渚白勉强维持住表情没有崩坏。 他说道:“那……我再考虑考虑?” 黎安:“嗯嗯!” 渚白:“。” 好傻的安安。 哪里有考虑一下就能固定的性取向,又不是做题。 不过不能逼黎安太急。 看起来他的脑筋尚且没有完全回转。 好在彻底把乔遇的机会抹杀了,如今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优势最大的。 渚白回到床上,突然想起来今天的日记还没有写。 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医生怀疑他有反社会人格。不是因为渚白表现的太明显,而是因为他表现的太模板,正常人的心理测验会暴露出情绪的阴暗面,但当时渚白居然完全没有一点阴暗情绪,回答的标准像是完美的伪人,于是医生又试图加了几个关于情感道德的量表,果不其然,渚白交了白卷。想要在心理医生面前伪装,就得完美无缺,但人格缺陷是盲区,是渚白哪怕再动用高智商也没办法成功解决的难题。因此为了不破坏心理医生的第一印象,也或许是为了让他没有办法下决断,渚白最终选择了拒绝回答,却让医生加深了疑心。 不过最终没有确诊。 毕竟渚白的答案也无可挑剔,和医生的交流也没办法让医生拿捏他的把柄。 最终只能给出建议,让渚白定期写日记来自我检查心理状况。 渚白本来也只是装装样子,给爷爷一个交代,可渐渐觉得,日记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东西。 他平时压抑了太多东西,在日记里可以很好地发泄出来。 比如现在。 渚白打开床头灯,靠在枕头上,将笔记本撑在膝盖上,用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写道:“室友不喜欢直男,我就不打算当直男,可是为什么室友还是不喜欢我?” “他今天摸我的时候,手好软,小小的,根本包裹不住我。” “我本以为性是人类最爱的表现,可是今天我却发现,我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欲望被满足。在那一刻,我想的是,如果可以亲亲他就好了。” “虽然尚未成功,但也有了新的发现。” “比如,那个在我梦境里面拥有自我意识的小神父。” “发现了发现了发现了!” 日记本合上的那一刻,床头灯暗下。 渚白进入了梦境。 场景此时发生了改变,他们变成了在丛林中。 是舞台剧的场景。 渚白目光移动,最终定格在了某处。 草丛中,正在窥伺猎物的小魅魔以为自己藏的很好,殊不知,两个尖尖角就露在外面,红色的,晃呀晃,像是在说,我在这里呀。 渚**准无误地朝着小魅魔走过去,在对方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角,将小魅魔提到了半空中。 青年穿着可怜的布料,大腿和柰子都露在外面,上半身是兜胸的两条带子,下半身却是一条只到大腿根的短裤,看起来造成的视觉效果就如同没有穿裤子一般。 好骚。 渚白用牙尖磨了磨舌头。 渚白从上次梦境就隐约猜到了,黎安应该是现实中的黎安,而不是潜意识的投射。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并且一点都不唯物主义。 不过遂了渚白的心,他就一点都不追究。 渚白猜测,他和黎安的梦境应该是因此连通了。 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黎安被渚白握住角,显然也吓了一跳。但是他没办法反抗。 魅魔的角是极其敏感的器官,黎安此时就像是被扼住命运后脖颈的猫,动都不能动,只能睁着一双大眼湿漉漉地望着渚白。 渚白听见他道:“渚白,你不认识我了吗?” 渚白想,黎安还以为只是他一个人的梦。 所以这么亲昵。 可能连黎安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语气黏黏糊糊,像是在撒娇。 渚白莫名心里面有些不舒服。 现实中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他呢? 渚白因此道:“你是?” 黎安吓了一跳。 心想,难道更换一次梦境,梦境里的渚白记忆就要被重置了吗? 虽然黎安不太愿意承认,但是这个场景很明显他们现在扮演的是具有**关系的魅魔和王子。 那么后续剧情只要两个走向。 要么做,要么死。 黎安闭目。 试图想办法让渚白恢复记忆,好生商量。 “你、你不记得我了吗?”黎安道,“我是神父,我听过你的忏悔呀。” 渚白心里好笑,面上却是一派冷肃。 “穿的如此暴露,漏着两个柰子……” 说到这里,渚白用剑柄轻轻拍了拍黎安的胸。 如同一滴雨水打在花上,黎安猛地哆嗦了一下。 他一向敏感。 更不用说被渚白搞得更是碰到都要酥软一下的胸口。 “这也是神父大人的做派吗?”渚白一本正经道,“太骚了,我看你是魅魔。” 黎安眼里冒出泪花。 “你要杀我吗?” 小魅魔被人类王子吓得瑟瑟发抖。 渚白却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黎安磕巴了一下:“额,不做什么,我在看、看风景。” 渚白:“不对。” 黎安急了:“怎么不对?” 渚白道:“我听说魅魔喜欢男人的茎叶,你跟踪我,是来觅食的吧?” 黎安没料到渚白会将话说得这么直白。 脸噌地一下完全烧红了。 他结结巴巴道:“空、空口无凭!” 渚白的剑出鞘,黎安噌地一下闭上了嘴。 却没想到渚白伸出指腹,在锐利寒光的刀刃上轻轻蹭过,霎时间皮开肉绽,血快速渗透出来。 黎安没料到渚白突然自残,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血腥味飘到面前,大脑突然泛上来一阵晕乎劲,好似一股子食欲被勾了出来,黎安愣愣地盯着渚白流血的手指,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他没想到梦境居然还写实细节到了这种地步。 魅魔不仅喜欢敬业,实际上,男人的精血他都喜欢,因此渚白此时流血的手指,在魅魔眼里就像是食物在勾引他。 小魅魔被抓着角还悬浮在半空,此时却已经顾不上许多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想吃! 渚白:“想吃?” 黎安咽口水:“不、不想。我都说了我是正经魅魔,出来看风景的,不是想吃你。” 其实黎安还怕喝了渚白的血只能饮鸩止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要是真做了,他明天还怎么能面对现实中的渚白啊! 所以一定要控制住! 渚白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在黎安快要经受不住诱惑微微张开嘴露出虎牙时,又快速收回。黎安上下牙一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吃进肚子里面一团空气,那股子馋意便愈发不可控的涌了上来。 渚白:“安安,不要忍着。” 这一声安安像是模糊了梦境与现实中的界限,黎安有一瞬错觉,面前的渚白其实就是他萌生情愫的室友。 于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那双下垂的狗狗眼顿时眼角眼下红成一片。 像是被欺负惨了一样。 黎安骂道:“渚白,你太混账了!” 渚白喉结一滚,微妙地升腾上来了一股子爽意。 “我怎么混账了?”他哑着声音问道。 黎安:“你……你还说我勾引你,分明一直勾引我的人是你吧?!” 若是正常人被戳破阴暗的心思和算计,必要慌乱不已疯狂装补。 但渚白不正常,或者说,有的时候他也不太是个人。 渚白道:“你被勾引到了?” 黎安呜呜道:“这不废话嘛,我是个正常男人!” 他到现在没有对渚白下手,已经很有道德了! 怎么渚白在梦里也不放过他! 黎安道:“坏人,混账!” 可怜黎安骂人词汇实在匮乏,颠三倒四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词,可爱的要死。 渚白听的爽了,这才松开黎安的角,摸着他的头顶说道:“我错了,安安。” “我该忏悔。” 黎安一愣。 没预料到渚白居然还能跳回到忏悔室的剧情。 不过好歹也是扬眉吐气了一回,黎安终于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黎安:“忏悔,赎罪,麻溜的!” 渚白挑眉,话音一转,说道:“安安,上次你的罪孽还没有赎清。” 黎安瞪大眼睛:“你不是不认识我?” 渚白从善如流:“我错了,安安。” 黎安怒火中烧,但睡梦里迷迷瞪瞪,他想,好像确实得一报还一报,他得先把自己的义务尽完。 于是他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渚白的指腹,一边说道:“你想让我怎么还呀?” 好乖。 实在是太乖了。 渚白心里头生出古怪的错觉。 他好像养了一只猫一般。 小猫时而哈气,时而咪咪喵喵,但实际上脑壳就那么大点,一点都算不明白。 是一只看起来聪明帅气但实际上笨得要死的猫。 如今更是眼巴巴地盯着给猫猫的赈灾粮,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却还是傲娇的口是心非。 渚白伸出手,说道:“吃吧。” 黎安没想到他这么好心,但实在是馋的要死,于是迫不及待地捧着渚白的手,用舌头舔了起来。 和猫不一样的是,黎安的舌头没有倒刺,软软的,湿湿的,似乎是怕渚白疼,所以每次都只是用舌尖蹭一点伤口边上的血迹。 而且浅尝辄止,将食欲平息之后,黎安就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渚白的手,说道:“你还是包扎一下吧。” 虽然只是梦。 但是梦里的渚白也是会疼的呀。 渚白的心脏像是被猫咪挠了一爪子,酸软疼痛齐齐涌了上来,五彩纷呈。 他哑声道:“安安,先赎罪。” 渚白低下眼睫。 “我想让你亲我。” 第69章 校草(10) 轰的一声。 黎安感觉有一朵蘑菇云在心里面小小地炸开了。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刚……” 刚刚说了什么? 亲谁?谁亲? 亲渚白吗? 这个梦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难道他内心渴望亲吻室友吗? 憋了这么多天, 居然还是成为了吃窝边草的坏兔子了吗? 呜呜呜。 他对不起渚白。 小魅魔的两只角明显萎靡了起来,似乎在抗拒渚白这个请求。 渚白挑了挑眉。 打断了黎安的胡思乱想。 他抓住黎安头上的角,将他摁在原地, 猛地亲了上去。 混杂着血腥味的一个吻。 渚白垂眸, 瞧见黎安因为错愕而微微睁大的眸子,他便连忙地垂下眼,怕黎安不小心看破他的那些污浊心思。渚白能够感觉到梦境里面的黎安因为魅魔的设定变得十分敏感,只是单纯的唇齿相依, 便能让他浑身发抖, 腰身软的根本没办法站直。 渚白原先还是握着黎安的角,很快便将手落到了黎安的腰上, 半搂半扶。 他像是对待珍宝一般, 索取着在亲吻中属于黎安的一切,气息, 温热,唾液,甚至是空气。 渚白一直亲到隐隐感觉到黎安快要轻微窒息的程度。 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心里头那点弥足空洞的欲壑如今终于流入一点点满足,但却依然不够。 渚白抬眼,瞧见被他亲的晕乎的黎安。 **也包括唾液。 这等分量, 足以给小魅魔喂个饭晕出来。 渚白心满意足,刚想张嘴为自己谋取更多的福利,一道电话铃声刺破了梦境。 “喂?”黎安刚睁开眼, 迷迷糊糊地和对面打电话的导员聊天。 他似乎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 整个身体的关节透露出一股子动情的粉意。 渚白透过床帘的缝隙, 静静地注视着对床的黎安。 黎安先是一边和导员沟通,一边拉开床帘,拉到一半, 动作顿了顿,悄咪地把床帘带到身前,只留下一颗头,朝左右两侧看了看,最终视线落到了渚白微微有些许缝隙的床帘上。 床帘里漆黑一片。 看不出来渚白是睡着还是醒着。 黎安这才隐隐放了心,挂断导员的电话,大喇喇地赤身裸体爬下床去衣柜里翻衣服。 殊不知,渚白全程清醒且目睹。 黎安穿好衣服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实在是因为昨天晚上居然梦见和渚白啵嘴了,今天导员打电话打的及时,要不然黎安真害怕在梦里面会继续发生更糟糕的事情。不过单是亲嘴,他就已经有点面对不了现实世界里的渚白了。 不穿衣服,破天荒地感觉到不自在,必须确认渚白没有看见。 黎安拍了拍发烫的脸,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随即便猛地蹿出了宿舍。 今天导员打电话时间早,才早上六点,黎安的早训一般是六点半到七点半。早训完吃个早饭,如果有早八课就去上课,没有黎安一般也不会回宿舍补觉,要么是去健身室,要么就是泡图书馆。他精力充沛,作息健康,哪怕五六点起床都不会困。 六点清晨的空气清新中翻滚着一丝晨露的冷冽,大学校园此时安静的可怕,树木葱郁地排布在两边,人满为患的网红打卡梧桐小道如今门可罗雀,黎安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吃着顺路买的煎饼果子。椅子上还有些发潮,旁边的草丛擦过黎安的袜子,打湿了一点他的脚踝。 陆陆续续有几个抱着书、呵欠连天的考研学生从黎安面前经过。 偶尔有人注意到旁边吃煎饼果子的男生秀色可餐,可大部分人困的更像是下一秒就要以脸扑地。 黎安吞完煎饼果子,用塑料袋拎着包装纸,从凳子上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识海空间里。 系统111沉迷在海绵宝宝的艺术中不可自拔。 还是黎安连续呼叫了N次才恋恋不舍地回归工作岗位。 黎安:“……” 这丫有什么资格嘲笑778。 比778还能摸鱼。 这么想着,他就说了出来。 “大统老师,我建议你下次介绍自己头衔的时候加上‘摸鱼大王’四个字。” 系统111:“那是什么?” 黎安心里呵呵。 哦,还是个村口没网的。 面上却从善如流:“是说您每次都能摸到年年有余,赞颂您的工作能力。” 系统111大受鼓舞:“好,我下次就加上!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 黎安:“大统老师,我只是汇报一下咱们的任务进度。” 谈起任务,系统111快被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同化的脑子才稍微动了一点,猛地升腾起一股子愧疚感。 完、完了,动画片太好看,完全无心工作啊! 亏它一开始还打包票要做的比778更好呢。 系统111心虚道:“任务……任务怎么样啦?” 黎安道:“我今天接到了导员让我去外面参赛的电话。” 也就是说,现在进行到了校草快要外出参赛,然后出车祸死亡的剧情。 系统111:“唔,还是蛮不错的嘛!” 黎安死后,他们就能顺利脱离世界了。 如今世界的主角从一代乔遇变为二代渚白,渚白的重生已经成为了既定节点,黎安只要死亡,就必定会刺激他坚定要重生报仇的决心。因此之后的灵异剧情不用黎安亲自上阵,直接死掉也是一样的效果,他们就可以直接脱离剧情了。 但111却莫名心里有点不大对劲。 如果黎安真的如此乖巧听话、尽职尽责,任务进程按部就班,那778到底是怎么次次低空飞过呢? 俗话说,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可是黎安的惩罚三分任务是被主神亲手取消了。 也没有其他指标来确认黎安究竟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地做任务了。 系统111:“……” 系统111头一次遇见这种坐立不安、如坐针毡的情况。 分明黎安什么都没有做。 但就是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恰好黎安又说道:“不过,这个世界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系统111立马警觉:“什么?” 黎安:“乔遇和谢斐好像没有搞起来。” 系统111费劲巴拉地才想起来谢斐这个人。 哦,那个第一个吃上肉的攻。 系统111:“怎么回事?” 黎安便慢悠悠地把乔遇疑似不愿意分手、谢斐看上了他的事情告诉给了系统111。 系统111:“……” 系统111陷入了沉思。 虽然之前就听说过黎安出的工作失误,就是因为他虏获了一个位面主角的芳心。结果黎安提起裤子不认人,才让主角发疯把整个位面干崩了。但如今却是真心体验了一把黎安的魅力值。 系统111不理解。 黎安明明是按照人设走的剧情,开始和乔遇的所有剧情都是在它亲眼见证之下的啊,怎么就是和原本的剧情背道而驰呢? 但是木已成舟,说起来很有可能是系统111后期沉迷动画的间接原因。 系统111自然不愿意承认。 于是它强行挽尊道:“问、问题不大!反正他们现在不是主角,影响不了渚白的重生线。” 应……该的吧? 黎安今天正好满课,还都是小班级的专业课,正好一天下来没空排练也没空和渚白见面。 让还没有理清思绪的校草略微松了口气。 等到回宿舍之后,趁着渚白还没有回来,他就连忙一口气洗完澡爬上床拉好窗帘并且用被子死死蒙住了头。 今天绝对不会再和渚白有一秒接触的时间! 他不想再做那么混账的梦了。 渚白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黎安已经上床睡觉了。 他眉目间跳出几分笑意。 黎安有反应,躲着他,说明心里是对那个亲吻有触动的。 总比木头懵懂好。 渚白很期待与黎安再次与梦中相遇。 他写完日记,关好床头灯,准备入睡。 若说之前,渚白从没有想过他会期待睡眠与夜晚。 对他来说,夜晚与死亡总是相连。夜晚是漆黑的、空洞的,死后尸体的眼眶同样也是漆黑的、空洞的。夜晚吞噬了所有的生命,渚白厌恶肮脏的世界,却也讨厌死亡。父母的尸体已经成为入骨的梦魇,让他不可避免地将梦魇和死亡当成了最孤独的事情。 如果可以摆脱这种呕吐的恶心和孤独的恐怖就好了。 然后就出现了黎安。 渚白觉得自己本身就是一口吞掉所有事物的泼墨的黑,毫无生机甚至可以说得上死气沉沉。而黎安却像是一次阴差阳错跳到太阳的光线,于渚白面前极富生命力的跳动、活跃,连带着漆黑的渚白都仿佛染上了一点光的颜色。 放不开的。 渚白想抓住这道跳动的光,吻上他,占有他。 最好是再也无法从指缝间溜走。 渚白的意识在彻底沉入梦海的最后一刻,忽然感受到了床帘被撩动。 他向来敏感,尤其是在睡眠前夕。 于是渚白感觉到了,有个刚刚还在他心里面盘旋的小猫爬到了现实的床边。 渚白感觉到黎安是在迟疑、犹豫以及有一点点的退缩。 为了打消对方的不安,渚白放松对面部的控制,将呼吸变得平稳清浅。 他想看看黎安想做什么。 下一秒。 唇上传来了温热。 柔润的。 温暖的。 像是陷入了棉花糖中。 与此同时,渚白听见黎安喃喃道:“难道真是想亲他,才会做那种梦?” “多亲几次,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梦见了吧?” 渚白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一个痉挛。 要醒来吗? 该醒来吗? 如同梦境,却是真实。 黎安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发完疑问。 他就再次主动出击。 他不会亲吻,也没有那种如同渚白一般侵略的欲望。 因此只是在嘴唇上轻微地蹭过,随即便害怕地快速撤离。 像是在半夜偷偷舔主人水杯喝水的小猫。 小猫舔舔舔,对于这种行为新奇不已,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自己都不明白的属于愉悦的情结涌出。 因此便愈发忍不住多舔几下。 殊不知,一只手已经摸到了黎安的后脖颈。 下一秒。 本该撤离的黎安后脑勺猛地被摁住。 渚白睁开眼睛。 和还在偷亲他的黎安对视了。 第70章 校草(11) 黎安不知道渚白什么时候醒的。 在被渚白摁住后脑勺、与他直接对视的那一刻, 黎安是十分懵逼的。 完了。 偷亲室友被抓包了。 渚白会怎么想他? 黎安吓得要死,身体重心往后倾倒,还好渚白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才没有让黎安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渚白, ”黎安干巴巴道,“你醒啦?” 渚白:“还没睡。” 黎安:“哦……” 男生目光游移,大眼睛左转右转,显然是在绞尽脑汁想要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措辞。 渚白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乘胜追击道:“你偷亲我做什么?” 黎安一哽。 脸上红晕明显。 不是。 这问的也太直白了吧! 他还没想好理由呢。 渚白继续道:“你喜欢我?” 黎安:“我、我也不知道。对不起。” 男生颓丧地低下头颅, 像是做了坏事被主人抓包的猫。 渚白突然想起梦境里面黎安魅魔的形态,喉咙微微干涩。 他勉强镇定, 从床上起身, 站起来,拉住黎安的手, 带着他一起坐在床边。 “如果不是喜欢我,”他问道,“为什么要半夜偷亲我?” 黎安支支吾吾。 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渚白若有所思道:“所以安安,你喜欢我?什么时候的事?” 黎安:“……” 黎安羞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恼。 他奓毛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了?” 渚白漆黑的眸子锁定在他的脸上:“那为什么要偷亲我?” 黎安悔恨不已。 他就不该为了一晚上的清静, 想要靠走歪门邪道来防止做一些奇怪的梦。 现实的社死不比梦尴尬?! 黎安:“我、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 渚白:“所以你是对我起了色心?” 黎安:“……” 黎安的头越说越低。 他气若游丝道:“对不起。” 渚白道:“你确实应该对不起我。” 黎安愧疚万分,却没想到渚白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 心里头像是猛地滚了一块又坚又硬的小石头, 难受的他差点喘不上气, 眼泪都要掉下来。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黎安难过道, “我走吗?” 渚白:“不是。” 黎安:“难道你想揍我?” 他大惊失色,没想到渚白这个小白脸还有如此暴力的一面。 可是一想到自己刚刚偷亲疑似直男的室友,确实好像有点混账和禽兽。 黎安咬咬牙。 算了。 挨揍他就受着吧。 渚白抬眸。 他有的时候觉得黎安很好玩。 脑回路清奇的非一般常人所能及。 就像渚白到现在也没搞明白, 黎安这小脑袋瓜是怎么想的,以为偷亲就不会做梦了。 不过既然是渚白正好想要的发展,渚白就没打算告诉黎安,让他反应过来。 渚白只是道:“我的意思是,你偷亲我,还不想对我负责,难道不是对不起我?” 黎安糯糯道:“那我该怎么对你负责?” 渚白想了想,说道:“在遇见你之前,我是直男。” 黎安想。 确实是这样。 渚白道:“但是我现在不确定性取向了,你偷亲我,我居然一点抗拒都没有。” 黎安被这句话惊得从沉浸的难过与愧疚里面跳出来。 他“啊”了一声,说道:“你、你说什么?” 渚白道:“要不要和我谈恋爱试试?” 黎安只感觉一股血液汩汩地流到了耳膜,盖住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和渚白谈恋爱这种事,他倒是从没有想过。 主要是乔遇还是给黎安留下来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何况黎安到现在都没理清楚和渚白的感情呢。 黎安不说话了。 渚白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知道,经过这一次,黎安和他已经回不到原来的关系了。 这是好事啊。 渚白便说道:“没关系,安安,我们都会留出一些给彼此思考的时间。” 他伸出手,揉了揉男生毛茸茸的头发。 “只是,我一想到我可能会与你交往、亲吻,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半点抗拒。” “反而满心欢喜。” 渚白说道:“这是喜欢吗?我并不知道,但有些事情,稀里糊涂的也不错,只要我们愿意。” 他的声音好似魔咒化作的溪流,一点点抚平黎安心里那些紧张的褶皱。 黎安说道:“渚白,谢谢你,我可能……确实还需要一段时间。” 渚白说的,和黎安正在疑惑的问题是一样的。 在此之前,黎安并没有想过可以和渚白谈恋爱这个可能。 如今设想起来,确实也没有抗拒的感觉,反而有些羞涩,和隐隐的愉悦。 可是这真的是喜欢吗? 如果不是。他和渚白又该怎么惨淡收场? 黎安蓦然发现。 他所犹豫的,和之前与乔遇谈恋爱留下的阴影不同,而是害怕另一种更重要也更在乎的东西。 他害怕稀里糊涂,造成和渚白不欢而散的结局。 渚白很好。 黎安不想和渚白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恋爱会导致这种结果。 那还不如只做朋友。 黎安需要一段时间,来调节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之后的几天,因为黎安的刻意躲避,两个人虽然住在一个宿舍里,却总是互相见不到几次面,排练完也是很快分开,副社长和社长都看出来了不对。她们和渚白不熟,便私下里偷偷询问黎安,是不是和渚白发生了矛盾。 黎安知道她们是单纯好心,但这种事千回百转,确实也没办法告诉别人,于是只是支支吾吾说最近确实有点矛盾,但是不会影响舞台剧的正常演出。 渚白知道黎安在躲他。 他的态度倒是如常。 只不过却也没有主动来找黎安试图解决问题。 这种放纵的态度让黎安终于略微从复杂的关系中获取到了一点安全感。 他是一个很怕被管着的人。 自小便自由孤独,说一句是清风与太阳的孩子也不为过。 童年就已经缺失的东西,在成年之后对黎安来说只会是双倍的枷锁与禁锢。 黎安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思考、成长和做决定,也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和逼迫。 所以哪怕乔遇一开始不是图谋不轨,黎安也隐隐觉得他们这段恋爱关系不会长久。 因为黎安最讨厌的特质,乔遇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且在分手之后,还似乎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在黎安心乱如麻的这段时间,乔遇又试图纠缠过黎安几回。黎安揍几次,他来几次,如同打不死的小强。 黎安本来就烦,乔遇的举动更是让他烦上加烦。 导致一直和黎安保持恰当距离的渚白因为乔遇更是在黎安这里平白多了一股印象分。 毕竟和乔遇一比,渚白高下立见。 简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舞台剧演出结束之后,黎安卸完妆,就要匆匆忙忙坐上的士向高铁站走去。 之前导员让他参加的比赛其实昨天其他成员都已经到场馆了,一个国家级的长跑比赛,到那里后先集训三天。因此为了完成舞台剧,黎安请了一天假,表演完舞台剧之后,黎安就得赶去高铁站,当晚去和导员对接入住。 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一只手拉住了车门。 是和黎安一样、背着大书包的渚白。 渚白笑吟吟地看着他:“安安,可以捎我一趟吗?” 黎安惊讶道:“你也要参加比赛?” 渚白在原剧情里面并没有参加这个比赛。 黎安迟疑片刻,最终往里侧坐了坐,给渚白腾出位置。 渚白道了声谢,把车费在微信上转给了黎安。 黎安呼叫系统111。 渚白想和黎安谈恋爱的事情,黎安前几天就告诉给了系统111。 系统111有种连气都生不起来的无力感。 它想,这操蛋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系统111质疑778,理解778,成为778。 它沧桑道:“算了,不管,可能是他喜欢你带来的蝴蝶效应吧。” 幸好要脱离世界了。 趁着渚白这个主角和黎安相处时间短,还没完全爱上他的时候,赶紧跑路。 免得让系统111也成为那个被格式化的倒霉蛋。 黎安:“可是我要在这条路上出车祸唉。主角和我坐一辆车不会出事吗?” 系统111:“那你还让他上车!” 系统111偶尔会怀疑黎安是故意的。 乖巧敬业的外表之下,没准是个混沌乐子人。 但黎安确实从头到尾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说话也好听。 有的时候系统111都觉得是自己太坏了。 怎么可以这样想黎安呢? 黎安不是积极上报各种异常情况嘛。 这似乎也不是他的错。 系统111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从一开始果然就不正常。哪有位面世界突然更换主角的?不过既然渚白都是主角了,他要么死不了,要么直接重生,反正总归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系统111打算等车祸一开始,就启动脱离。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夜晚高架桥上,就在这时,对面走过来了一辆大货车。 大货车开的歪歪扭扭,车灯也是远光灯。 出租车司机意识到不对,连忙闪了几下灯,并且鸣笛,可是对面的大货车充耳不闻,依然保持着高速行驶。 司机见状,连忙打方向盘,想往路边的隔离路段避开停车。 大货车却一个急转,直接朝着出租车撞了过来。 黎安先让系统111开了给司机额外的人身保护的机制,防止无辜路人因此殒命。 那货车撞的正是黎安这一侧,黎安只要坐着不动,就可以正常脱离世界。 分明该是这样的。 在危急时刻,人人都会第一时间优先保护自己。出租车司机下意识打方向盘往旁边避开,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样就会让黎安那里成为第一撞击部位,此时司机连忙大转方向盘,可是为时已晚。 撞击声,爆炸声,玻璃猎猎碎开,画面好似变成了定格的默片。 黎安的眼前,渚白抱住了他,将后背挡在了外面。 渚白说道:“安安,别害怕。我在这里呢。” 黎安的眼球一阵刺痛。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碎片溅了进去。 定格的画面恢复了正常,撞在坚硬桥边上的出租车,弹出的安全气囊,火焰灼烧的大货车,报警声,呼救声,和后面车辆疯狂的鸣笛声与询问声,纷杂的噪音宛如人世间的尘嚣纷至杳来,黎安却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模糊一片,耳边只有耳鸣之前弥留的渚白最后一点话音。 与系统冰冷的声音。 【滴——】 【宿主任务尚未成功,脱离失败。】与此同时,系统111崩溃尖叫道:“我靠,怎么主角没气了啊!” 黎安一阵昏厥。 再醒来的时候,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系统111说道:“黎安,你等着,我去报备!为什么主角死了,咱们反而脱离不出去啊!奇了怪了,主角死了位面世界怎么还没崩?” 它显然已经方寸大乱,说话都没了条理。 黎安道:“大统老师,主角真的死了吗?” 系统111:“你没醒的那段时间,主角刚在你旁边抢救失败,盖上白布!” 黎安语气古怪:“你看不见?” 系统111一个哆嗦:“看、看见啥?黎安,你别吓我。唉,算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回主神空间申诉求助!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识海空间没动静了。系统111已经回主神那边去上诉了。 黎安:“……” 黎安缓慢地转动眼球。 在他的床尾,系统口中已经死掉的渚白正坐在那里。额头上渗满了鲜血,脸色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惨白,呈现出一种青白的病态颜色,唯独一双眸子没有变化,依然是漆黑如墨,他静静地坐在黎安身边,像是一抹鬼魂。 或者说,其实他本就是鬼魂。 黎安突然想起来,这个世界本身就自带灵异色彩,而与灵异色彩捆绑最严重的,不是背景板校草,而是靠上香把校草魂魄留在宿舍的渚白。 和渚白对视了一会儿,黎安自然而然地打算挪开目光。 假装无视他。 可渚白却幽幽地开了口。 “安安,你可以看得见我的,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 他顿了顿。 突然又凉飕飕地开了口。 “你刚刚在和什么东西聊天?” “系统吗?” 黎安心里面猛然一声我草,他下意识看向了渚白。 渚白露出一个笑容。 “安安,理我了呀。” 第71章 校草(完) 黎安默默挪回目光, 盯着渚白。 “你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黎安问道。 渚白诚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爷爷都来签署死亡证明了。”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么回事,却依然心安理得。 黎安:“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系统?这个病房里面除了我们两个……” 他突然打了个冷战,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我靠, 渚白, 你别吓我啊!” 渚白静静看着黎安。 分明他们的室友关系存续也不过才一个月,但渚白就是莫名觉得他十分了解黎安,不论是微表情,还是其他。比如现在, 渚白就知道黎安是在演戏。 一个虚伪的、狡诈的小骗子。 不过没关系。 黎安怎么样他都喜欢, 都接受。 渚白帮黎安转移了话题。 他歪了歪脑袋,说道:“我本来也是鬼啊, 你不害怕吗?” 他的脖子随着幅度摆动, 可以清晰地看见动脉处隐隐起伏出一条皮开肉绽浮现森森白骨的伤痕。 黎安本该是害怕的。 可是那些事情只是发生在眨眼之间,尤其是渚白抱住他的那一刻余温好似还留在黎安的脖颈。他根本察觉不了渚白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 纵然他的室友如今已经死气沉沉、面目可怖,黎安却依然觉得这只不过是须臾的错觉,或者说,只是方寸的梦境,眨眨眼, 梦醒了,又是一个活着的、带着人类滚烫体温的渚白。 渚白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开玩笑逗逗黎安的话,却让男生怔住, 面上翻滚出怅然无措的伤感。 “安安, ”他顿时泛起一阵慌乱, 下意识去伸出手,抓住黎安的手腕,“我开玩笑的, 哪怕我成了恶鬼,我也不会吓你害你。你、你别害怕……” 浸骨的寒冷透过渚白的指尖一路攀升钻入黎安的皮肤,像是偶然打湿在身上的雪,冰冷的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的身体突然细微地痉挛起来,眼泪自眼眶涌出,一滴又一滴地掉在渚白和黎安手掌结合的缝隙里面,有点烫,又有点苦。 渚白一愣。 他从坐上汽车的那一刻,就听见了黎安和系统的交谈声。那是他从未听到过的动静。那些关于所谓剧情的谈论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本该预料的,虚假的演绎吗? 但是渚白却从黎安的泪水中感觉到了他的真实情绪。 “你傻子啊……”黎安抽噎道,“你干什么保护我。现在死了,满意了吧?” 渚白手足无措地去擦他的眼泪。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说道,“或者说,我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渚白刚听见系统声音的那一刻,心里泛起了五味陈杂的纷繁情绪。他有些失落,因为发现了黎安或许要马上离开的事实。渚白甚至在事故发生之前,仔细盘算过,该如何费尽心机留下他。 可是当剧烈撞击裹挟着死亡与阴影时,渚白其实都没有来得及转动他一向好用的脑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率先抱住了黎安。 或许潜意识中,自己作为黑暗、世界的盲点,本身就是死亡的肮脏,越是拥有什么,便越是讨厌什么,所以才在那一刻妄图让黎安这抹专属于他的光线从死亡的阴影中跳动出去,跳到人世间里去。 “不过,我其实很高兴。”渚白将黎安的两只手死死攥住,放到胸口,“这样子,我死了,变成鬼,就可以纠缠安安一辈子了。安安再也跑不掉了……” “我听系统的意思是,主角不能死亡吧?”渚白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笑,“虽然我对主角这个身份并不感兴趣……” “但是如果可以困住你,我很高兴。安安,如今,我是攀附在你身上才得以继续存活。等到你那一天累了,倦了,离开这个世界……” “我就再也不用缠着安安,可以魂飞魄散了。” 黎安没想到这家伙当鬼居然接受度这么高,甚至还找到了深度捆绑的办法。 本来的十分伤感都被他砍得一刀两断。 黎安蹙眉,恼道:“我还没有答应要和你谈恋爱呢!” 渚白耸肩:“没办法。现在安安没办法离开了,当然安安即使不和我谈恋爱,我依然可以永远地让安安陪在我的身边,而且只有安安能看见我。” “安安,你真的能够忽视我,去和其他人发展关系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不会干涉安安的想法。只是……安安以后每一次恋爱,每一次接吻,我都会注视着你。” “不管你眼里是谁,我永远都会看着你。” 渚白道:“对不起,安安,我是个混账。” 黎安骂道:“你确实混账!” 渚白:“反正我变成了鬼,会死死地缠着你的。” 渚白和黎安没聊多久。 渚白的爷爷就来找黎安了。 明明是渚白的亲人,然而他的目光擦过去,空洞而无意,最终目光落实在了黎安的身上。 渚白的爷爷哪怕岁数大了,看着精神头却不错,腰背挺直。那双沟壑纵横的眼睛哪怕历经千帆却依然明亮而沉稳。 他看着黎安,缓缓说道:“你就是我孙媳妇?” 黎安一口水没呛到。 不是。 渚白怎么直接往家里官宣啊?! 黎安怒视角落里的渚白。 爷爷呵呵笑道:“不是渚白跟我说的,这种事不是很明显的吗?他都为你死了。” 黎安抓紧被角,低声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和我道歉做什么。”爷爷说着,故意做了个瞪人的表情,“该赔命的另有其人。” 渚白爷爷虽然老了,可脑子和心智都没糊涂,能力与资历也都健在,在渚白送进医院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查了出来幕后凶手。 是和渚白曾经一起当过邻居的小孩,叫谢斐。 他发布命令的时候,少了疏忽,也或许是故意的,总之,按照爷爷的调查来说,他只是想要渚白的命。在黎安和渚白一起被送进医院后,他和帮凶乔遇还发生了争吵。 具体是因为什么,爷爷不想知道。 反正,这两个人现在已经戴上了铁手铐。 “我来只是想看看那孩子喜欢的人。”爷爷说道,“孩子,不必为他愧疚,你的生活还有很长,走自己该走的路,爱自己该爱的人就好。” 黎安垂下眼。 眼睫抖动半晌。 他说道:“爷爷,我可能要被他困一辈子了。” 旁边的渚白蓦然瞪大双眼。 他几乎不可置信地喊了声“安安”。 黎安却不搭理他,一直等渚白爷爷告辞,渚白几乎是急不可耐地飘到了黎安面前。 “安安,”渚白说道,“能再重复一遍吗?” 黎安翻了个白眼。 “想的美。”他说道。 得到梦寐以求的答案,渚白却突然有些患得患失了。 “安安,如果是因为愧疚……” 脸颊肉忽然被扯住,向外拉。 黎安气的两颊都微微鼓起来,他扯着渚白的脸皮,像是在拉扯橡皮筋一样。 “渚白,你是不是傻,还是得了便宜再卖乖啊。”黎安道,“你不会让我在这种情况下还和别人结婚过一辈子吧?” “我可没有奇怪的癖好。而且……” 黎安顿了顿,说道:“我之前犹豫要不要和你谈恋爱,是害怕会分手,变成形同陌路的两个人。” 渚白连忙道:“不会的,不会分手的!” 黎安:“万一呢?” “不过……”黎安说道,“现在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陪你一辈子了。不管是争吵,还是其他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余生漫漫,不如试着让我们谈个恋爱试试嘛。” 渚白盯着病床上的少年。 玻璃窗渗进来的光线落在他的鼻梁上,像是在跳着踢踏舞,一直跳进渚白的心里。那颗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跳动的心脏锣鼓喧天起来。 明明之前已经亵渎过无数次,但此时却紧张的要死。 渚白哑着声音问道:“我可以亲你吗?” 黎安的脸上先是落出惊愕,而后居然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拍拍床,说道:“来吧,男朋友。” 鼻尖相拥,把光线变为丁达尔的形状。 黎安后来当了一个教练,开了家体育馆。大学的时候,尽管渚白已经死去,但是黎安依然向校方申请了保留渚白的床位。所有人都以为是黎安走不出来那段时光。 只有黎安知道,人生未来的路,渚白一直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走到岁月尽头之后,黎安吻了吻渚白。 说道:“男朋友,明天见。” 位面世界如果主角没有因为不可抗力死亡,而是寿终正寝之后,位面的力量将会自然选择新的主角来支撑整个世界的运转。 【位面结算中……】 【人设演绎:B(怎么被主角发现了真面目呢!?)】【位面剧情:E(勉勉强强)】【最终结算为:60分!】 【恭喜宿主任务合格,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系统111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我靠黎安,我一直进不去,好像有股子力量把我拦在了外面,你没事吧?” 黎安摇头,把大概经过告诉给了系统111。 系统111进不去的这段时间也找778了解了前因后果,他满心歉意:“对不起,黎安,我之前不该那么说你和778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黎安他们的错啊! 完全就是这个可恶的bug! 系统111却比778看的更透。 它狐疑道:“黎安,为什么这个bug一个位面比一个位面要强……你是真的想让它抓捕归案吗?” 黎安眨着无辜的眼睛,说道:“当然了,他都害我那么惨了。” 系统111:“……罢了。” 黎安的嘴,骗人的鬼。 “算了,同事一场,”系统111道,“祝你得偿所愿吧。” 呜呜呜。 也希望它得偿所愿。 未曾有败绩的111第一次在黎安这里遭遇了低分滑铁卢。 它要抓一个尚且没有被工作污染的新人一雪前耻! 绝对绝对不会再拿这么低的分! * 包间。 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白衬衣的漂亮男人。他的五官与其说是好看,不如说倒像是媚骨化形,好像眼角眉梢都挂了风情。第一眼看见他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风情老手而且是被。操。熟了的那种。 但他坐在这里,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乖的要死。 反而倒是显得有些装模作样了。 “黎安,往日没看出来啊,你命还挺好的,”旁边的一个男人举着酒杯,递给他,“你说说,都是会场的出身,怎么就你被申二公子带回家,当天就和你领证。结果领完证……砰,就这么被车撞成植物人了!” “哈哈,”他打了个酒嗝,“你简直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公啊!眼下谁不知道申家家主的威名,你现在入赘当了他的弟夫,以后跳上枝头变凤凰,只有享福的份咯!” 黎安被酒气熏的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开心,只是轻声道:“申煜还没死。” 他站了起来。 “抱歉,我这几天身体欠恙,失陪了。” 走出的门的那一刻,黎安听见有人低声骂道:“婊子立牌坊。” 黎安却动作连停都没停,往外面走去。 只是在路过旁边的包间时,他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动静。 “申宴,你弟弟还好吗?” 漫不经心的男音。 “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不苟言笑的男音。 黎安脚步一顿,心里有些不可思议。 被叫做申宴的,是申煜的哥哥。也是A港申家的家主。 黎安和申煜是自由恋爱。黎安当时半工半读上大学,结果被合同坑了,无良公司给他拐进了会所。黎安服务的第一天,就遇见了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少爷。他看见黎安的第一眼,就愣了一下,往后直接包了黎安的场,也不做什么,只是拉着黎安聊天和吃东西喝酒。黎安问过他,他说自己只是想和黎安当朋友。 熟了之后,申煜知道黎安不是自愿干这行的,连忙打包票说帮黎安交违约金。黎安问他怎么报答,申煜红着脸说,想和黎安结婚。黎安其实稍微有些意外,他以为申煜只是拿他当消遣。但申煜帮了自己这么多,黎安虽然对他确实没有心动的感觉,也还是答应了。 似乎是怕黎安跑掉,申煜当天就拉着黎安去民政局,想赶在工作人员下班之前办了结婚证,可是在去的路上,他们出了车祸。申煜没死,成了植物人。黎安还记得,冰冷的iuc灯光将地板打成血色,申宴听着秘书的汇报大步从黎安身边走过。 秘书和黎安对视,为难地对申宴说道:“这是……小申总的结婚对象。” 申煜是在结婚路上出的事,当申宴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黎安打了个哆嗦。他突然意识到,如果申宴想报复他,是可以跳过正当法律途径的。 但申宴只是“哦”了一声,如同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瓶,目光擦过,往走廊走去,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黎安再也没见过申煜的大哥。 如今,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 黎安想,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家主居然也会来会所吗?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多事,哂笑一声。 自己多管闲事做什么。 申宴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黎安刚准备离开,里面却突然传来了杯盏碎落的声音。 “草,申宴,”第一个男音惊慌失措,“你他妈是不是被下药了?!老子是1,老子不能帮你解决哈,我去找个少爷来!” 紧接着,一个高挑的男人匆匆跑出来,正好瞥见了黎安。 他生的标志,帅而多情,有一双桃花眸。和黎安对视之后,面上明显滑过一丝惊讶。 黎安有点尴尬,移开目光,假装只是路过。 男人却吹了声口哨:“小美人,偷听啊?” 他似乎没打算放过黎安。 一把拽住黎安的手,笑道:“是想趁着申家家主在这里,爬上他的床?” 黎安有些羞恼。 他不是水性杨花的人,虽然和申煜还没彻底领证,但既然他答应了申煜,就不可能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何况申煜是因为他才出的事。 而且、而且申宴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的大哥了。 “我没有!”他强硬道。 只是眉目间涌上怒气,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的引诱。 男人看的都有些意动了。 “要不是情况紧急,”男人磨了磨牙根,“别爬申家家主的床了,来爬我的床吧。” “我们陆家也是A港龙头啊……唉,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陆家家主把黎安拽进去,带他来到紧紧蹙眉躺在沙发上的申宴面前,说道:“你在这里看着,等我带医生回来,不要让其他人捡尸……当然,如果申宴难受,你能不能帮上他,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黎安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陆家家主的意思。申宴家大业大、年轻有为,如果放一个因为药物意识不清的他单独在这里,估计第二天就要上头条了。确实需要一个人看着。 看样子,两个人是出来找了个高档会所喝酒,没干什么其他的事情,申宴纯属倒霉,喝了带料的酒。 黎安点点头。 陆家家主露出微笑。 “其实我还挺希望你别帮他,专心勾引我呢。他实在难受的话,你用旁边的湿巾给他擦着点额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匆匆离去。 申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近距离地瞧见了一张极其艳丽的脸。离得很近,让他有些克制不住地去盯着那双饱满莹润的唇。 是抹了口红吗? 怎么这么红? 申宴只来得急听到前面的话,真的以为陆蔺那小子给他找了个人来缓解药性。 他本该是抗拒的。 可是申宴盯着那张脸在面前一直晃悠,喉咙却干渴的要死。 他想。 骚货。 故意爬他的床。 那他就满足他的心愿。 申宴忽视了额头上的凉意,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腰,径直亲了上去。青年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一般。 此时申宴已经隐约反应过来了不对。可是药性驱使着他下意识想要索取更多。 但这个时候,喉咙却突然地被一只手掐住。 怀中的青年声音极低的喊了声“大哥”。 申宴身形一僵。 突然想起,这似乎是他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弟夫。 他把他亲弟弟的男朋友抱在怀里,亲的眼尾泛红。 第72章 赘婿(1) 听见大哥的那一刻, 申宴感觉像是一盆冷水浇了上来,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尽管感觉依然还是有些蠢蠢欲动,可申宴还是强迫自己与黎安拉开了距离。额头上的湿巾滑落下来, 申宴接住。水汽已经被蒸发的差不多, 染上了和他一样的滚烫体温。 申宴这才反应过来,黎安是在给他物理降温。 “抱歉。”申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申家父母早亡,申宴和申煜虽然相依为命, 但申宴太忙, 忙着守住家业,忙着赚钱打拼, 和申煜虽然差不了几岁, 却宛若两代人。等到申宴彻底在申家站稳脚跟之后,才陡然发觉, 自己与弟弟已经无话可聊,流着相同的血液,却最是不同。 申宴甚至觉得申煜是有些讨厌他的。 申煜的恋爱自然不会向申宴刻意报备,要不是他昏迷成植物人,申宴或许都不知道他的弟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上次在医院匆匆瞥过, 留下一点惊鸿一瞥的印象,却没有更多了。如今黎安在他看来,只是多了个弟弟的结婚对象的名头。 申宴知道两个人是在结婚路上出的事, 不过那也没差, 反正申煜醒了, 总归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还是要在一块的,因此黎安也算得上准弟夫了。 虽是这么想, 申宴却无端地溢起一股烦躁来。 他有些惊讶,难不成自己是迁怒了面前这个好看的青年人,认为他也是让申煜昏迷的间接凶手吗? 申宴搞不懂。 黎安睫毛抖了抖。 虽说大概也料到了像申宴这种人不会将他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 但也终归是松了口气。 起码申宴没打算追究他的责任。 “大哥,”黎安声音轻软缓慢,和外表很是不符,像是天然能带人进入慢节奏一般,“我叫黎安。” 申宴“唔”了一声:“好名字。” 他说这话时,目光却克制不住地向黎安身上打量。 申宴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只当是破天荒头一次地打算对弟弟的准结婚对象进行了一次考量。 其实,黎安的长相,并不能进入申宴的审美标准。 虽然申宴从来没有结过婚,也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可他一直对自己的伴侣要求是那种知书达理、看起来就非常端庄大气的人。黎安的长相与此截然相反。 坐在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动,偏偏好似空气里都挂满了引诱的钩子。 脸太小,嘴太红,身段太软,刚刚离得近,连吐息都好像带着一层脂粉香气。 红颜祸水,不安于室。 连申宴都自忖无法驾驭黎安这种类型。 更别提申煜了。 老实说,他甚至怀疑自己弟弟早就被面前的青年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刚刚黎安真的没有故意勾引自己吗? 申宴想。 好在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申宴道:“你怎么在这里?” 据申宴所知,这个高级会所其实并不是表面那么干净的,他来这里,单纯是因为这是陆蔺的产业,陆蔺自己保密性要求高,他们要谈一个陆申两家联手的吞金项目,为了防止其他A港家族得知。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没想到会有人想借机下药一飞冲天。 申宴想,黎安这个名号在A港没怎么听过,应当只是个普通人,如何进得来陆蔺家的高级会所? 他倒是没有怀疑黎安下药。 毕竟黎安如果真心想爬床的话,刚刚就不会掐脖子也要拒绝了。 申宴的脖子上留了一点红痕,黎安当时受惊,力气失了手准,掐的不算轻,现在好似还残留着掌心细腻的感觉。 他突然又从记忆深处翻箱倒柜出一点跟黎安有关的信息。 大约是申宴自己不在意,秘书却总是有些阴谋论,怀疑这是黎安想挤进申家当赘婿的不入流的手段,于是查了资料之后,大吃一惊,向上汇报给了申宴。大概意思是,这个小申总的结婚对象似乎对小申总一往情深,小申总昏迷的这两个月,他一直贴身照顾小申总,希望申宴不要大人有大量难为黎安。 申宴当时听了,只是觉得好笑。 他像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以权压人的性格吗? 不过倒是记住了,黎安对申煜很痴情的性子。 申宴只是随口一问,借由近况切入来快速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他虽不喜申煜找了一个如此长相的伴侣,可申宴和申煜实在是形同陌路、万分不熟,他也干涉不了申煜的决定。申宴顺其自然地将黎安划入了申家人的范畴。 既然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申宴自然想多了解黎安一点。 好歹也是他的……弟夫。 黎安脸色一变,溢出几分羞窘。 他和申宴的视觉重点不一样。 申宴看到的是高级会所的产业经营状况、保密性、安全性,可对被公司坑进这里签了天价违约金的黎安来说,吸金窟也是销骨地。肮脏的情色之地。 在申煜昏迷之后,作为申煜的丈夫,出现在这里属实大有嫌疑。 “我、我是来这里找工作的。”黎安说着,面上烧起一层辣红,“我和申煜认识,就是在这里。” 申宴:“你在这里当过文员?” “不……”黎安有些羞于启齿,“是服务员。” 申宴的喉咙里猛地溢起一股子燥意。 他如何不知陆蔺的会所里面,服务员的工作内容。 黎安之前……居然真的是干这个的? 申宴本以为他会生出一股子恶感。 可却没有。 他问道:“干多久了?” 声音喑哑,不辨喜怒。 黎安:“遇见申煜的时候,是我工作的第一天。” 青年似乎从一开始的羞怯情绪里恢复过来。 他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为,都很淡,像是和所有人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 哪怕曾是最底层的身份,却一点都不卑躬屈膝。 听到这个答复,申煜无端松了口气。 按照他对申煜的了解来说,对黎安也许是一见钟情。 那申煜就绝对不可能让其他人再玷污黎安。 但紧接着,心里面又猛地生出一股子闷气来。 一份在会所的相遇继而产生的感情又能干净而纯真到哪里去? 黎安对申煜那份子坚持与执着又来源自什么? 仅仅是因为申煜救了他? “很缺钱?”申宴问道。 黎安:“嗯……我的妈妈得了罕见的血液病,最近要换药了,我的积蓄不太够用。” 哪怕聊起困境,青年坐在沙发上的腰身还是挺直的,表情淡薄,用最寻常的语气说出了最深重的苦难。 黎安当时就是缺钱,才被坑了进来。 家里连医药费都交不起,更别说黎安的学费了。 好在黎安最艰难的时刻,出现了申煜。 他用最体面的方式捞住了黎安,没让黎安彻底滚进泥沼里,还保留着一点做人的尊严。 可是申煜变成了植物人,申宴又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黎安的积蓄很快见底,不得已,才试图联系会所的经理,陪他们喝酒,想要再回来打工。 毕竟如果黎安真的不愿意,也不用做低贱的服务项目。不过钱少一点。但再少,也是来钱最多最快的法子。 只是到最后,黎安还是没有忍住,在他们一句句挖苦与嘲讽里面提前离了席。 离席之后,就稍微有些后悔。 但最终还是咬牙决定撑下去。 大不了先干着最基础的工作,以后少睡一点,多打几份工罢了。 倒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申宴。 也没想到头一次让他和申家家主搭上了线。 从申煜的行事作风可以看出来,这群人指缝里随便抖落一些,就完全能解决黎安的燃眉之急。 只是……申煜的事情让黎安身份颇为尴尬。 他巴不得申宴一辈子想不起来他。 万一申宴哪天不开心了,拿他出气怎么办? 于是黎安更没有指望申宴帮他了。 他倒是有点想起方才离去找医生的陆蔺了。 黎安对贞洁实在看的不重,说到底,活都活不起的时候,也就不在乎这些精神价值了。 不过,如果能有选择的话,他自然会倾向于申煜、陆蔺这种人。 身居高位,给得起钱,也略微有些风度,不会强人所难。 对于申煜,黎安已经卖了一次。 只是他颇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成为植物人的小少爷。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只是短暂从陆蔺这里赚取一点钱。 申煜醒来,黎安会原原本本告诉他,如果还想要继续结婚,黎安就会跟他结婚厮守一辈子,再也不做越界的事情。若是嫌弃了,黎安保准带着自己的行李离A港十万八千里远,让申煜见不到自己。 黎安回答完,没留一句话头,让申宴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若是卖惨,为何不声泪俱下一些? 若是不在意,又为何说的这么明白? 不表露出求助的念头,申宴要是上赶着帮忙,岂不是显得有些怪异? 两个人之间尴尬的静默了一会儿,陆蔺终于带着医生姗姗来迟地赶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蔺道,“草,路上差点给我撞死,最近交通事故怎么……” 他突然瞧见坐在沙发上的黎安。 话音莫名磕巴了一下。 腰背立刻挺直了,说话也稳妥了许多。 “医生,给申总看看。” 黎安起身,垂眸:“陆总,申总,医生来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陆蔺瞧着,两个人应当是没厮混,包间里空气清新,摆设也一如既往,除非申宴不行,要不然不会这么息事宁人。 可既然申宴不喜欢,为什么不把黎安赶出去? 陆蔺有点拎不清申宴的想法了。 他瞥着申宴的脸色,申宴正被医生注射药剂,头靠在沙发上,陆蔺突然眼尖地发现他的脖子上有明显掐出的红痕。 必然不可能是申宴自己给自己弄的。 陆蔺心底我草了一声。 再回过头来看黎安。 心想,这两个人不可貌相啊,背着他玩的还挺花。 陆蔺还是第一次见申宴铁树开花,顿时领悟了这闷葫芦的意思。 留下。 必须留下。 陆蔺便含蓄说道:“外面下雨了,要不要先等等我们,到时候开车送你回家?” 黎安眼睫抖了抖,最终什么都没说:“麻烦陆总和申总了。” 好在申宴摄入药量不多,察觉异样的时候就把酒杯和碟子一起扫在地上。医生注射了镇定剂后,又全身检查了一下,说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正常代谢之后就没有大事了。” 陆蔺又帮忙送医生下楼。 顿时又只剩下两人独处。 申宴这才抬眸看向黎安。 “为什么陆蔺一出现,你就不喊我大哥了?” 黎安身子一僵。 差点以为申宴看破了他心里那点子小算盘。 申宴却没打算给他回话的机会,站起身,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走到了黎安的旁边。 刚被注射完的胳膊袖子没有放下来,露着伤口和根根分明的青筋。 黎安瑟缩了一下。 总觉得申宴一拳能打死他。 “怕我?”申宴道。 黎安忙道:“没有。” 申宴垂下眼皮,说道:“走吧。” “啊?”黎安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不等陆总了吗?” “他回他的家,等他做什么?”申宴道,“你是申煜的伴侣,自然是要回申家的。” 可…… 申家什么时候有自己的位置了? 黎安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大哥,”黎安干巴巴道,“我在外面有房子住。” 申宴:“退了。” 黎安一哽。 “可我……交了半年的押金。” 申宴说道:“我会让秘书善后的,包括你母亲的后续治疗事情。” “反正你和申煜结婚之后,也是要回申家住的。” 黎安发现申宴这人态度强硬,他想要做的事情,旁人是无论如何争取不到任何余地的。 眼看着母亲的医药费就这么有了着落,黎安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感。 但他一向就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申宴帮了他,黎安自然不可能再强硬回绝。 可是……为什么? 申宴之前对他爱答不理了那么久,不可能现在才想起来要好好照顾弟夫吧? 申宴让黎安坐进副驾,这才收回雨伞。 伞面上的水落到路面上,和湿漉漉的雨天融为一体。 他像是从一开始通透地看出了黎安所有的心理活动。 雨水落在申宴肩头,将他的头发微微打湿。 他扶着车门,静静瞧着坐在副驾上尚且懵懂的美人。 申宴心想。 申煜不在。 是得把黎安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 不然,这么喜欢勾搭别人。 也不知道申煜醒来会收到几顶绿帽子。 他作为哥哥,自然是要尽了哥哥的职责。 在弟弟不在的这段时间。 好好管教一下不安分的弟夫。 申宴想着,伸出手,在黎安的额头蹭了下。 替他拨正了一丝微微凌乱的额发。 “黎安,”他说道,“希望我们日后相处愉快。” 青年因为不设防突然收到的触碰,微微瞪大了眼睛。 身体细微地战栗了一下。 像是换了新主人而稍微有些应激的布偶种。 但是没关系。 适应一下就好了。 毕竟黎安在申家的日子。 来日方长。 第73章 赘婿(2) 黎安就这么心惊胆战地跟着申宴回到了家。 哪怕和申煜认识这么久, 申煜也从没有说过要带他回申家。一个是因为当时申煜遮遮掩掩,只以朋友名义和黎安接触,没什么由头让黎安去申家, 二个就是通过申煜的只言片语, 黎安也能隐约察觉出在A港纵横的家族内部如何盘根错节。申煜如果真带黎安回了家,或许不是好事。 黎安坐在车上,一路上都在脑补申家是什么光景。 会不会是电影里面那种古建筑大宅子? 一个家占几个山头的那种? 黎安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若是见了那些迂腐的长辈, 免不了被骂的狗血淋头。 到时候可不能指望申宴这个申煜的大哥站在自己这边。 汽车停稳, 轻微颠簸了一下,将黎安的思绪召回。 “下车吧。” 申宴说道。 他们停的地方是一处别墅区旁边的私人车库, 黎安之前和申煜来过一次。因为比较少来这个地方, 所以黎安记得很清楚。 他面上浮现出惊讶。 雨下的没之前大了,申宴将伞撑开, 递给黎安。他转身上车,将车库门打开,驱车停了进去,再出去时,瞧见黎安脸上分明的懵懂, 他笑了一声:“怎么了,很失望?” 黎安忙摇头。 申宴却像是看出他心里的想法,说道:“住在山里的话, 不管是通勤还是衣食住行, 都不便利, 一般只有那些退休的老家伙们才会喜欢住在这种养老的地方吧?” 他语气调侃,令黎安微微抬了抬眼。 申宴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黎安:“怎么了?” 黎安小声道:“之前申煜带我来这里玩过,我没见过大哥……” 没想到申宴和申煜兄弟两个人居然是住在一起的。 一想到之前有可能涉足到申宴的私人领域, 黎安就有些不大自在。 明明申宴也比申煜大不了几岁。 可黎安和申煜相处的时候,就像同辈朋友那样自在,反倒是和申宴在一块,有一种被迫逢年过节和陌生长辈打交道的尴尬感。 尤其是申宴老是那么静静地盯着他,不管是何时何地,好像完全能洞察黎安的一切想法一般。 黎安有点怕申宴。 申宴道:“准确来说,申煜带你来的是我家。” 他似乎是故意要将话说得如此泾渭分明却又暧昧不清。 当黎安那双像小狐狸一样的眼睛猛然瞪大的时候,申宴突然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仿佛他秉性天然的恶劣,就喜欢看黎安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 好像是一只晕头转向的笨猫。 黎安道:“大哥不和申煜住在一起吗?” 他本来想着申宴和申煜是亲兄弟两个,这个别墅面积也大,兄弟俩住在一起也算是合理。可申宴的语气,就好像这个房产和申煜没什么关系一样。 但既然没关系,申宴说要带他回家,回的是哪门子的家? 申宴的家吗? 申宴说道:“我给申煜留了房间,只不过他不怎么来。没想到偶尔的几次,居然还带你回来。” 黎安有些答不上话,只得讪笑。 他心里甚至有点生出对申煜的埋怨来。 既然不是他家,申煜干嘛带他随便来玩。 搞得像他故意非法侵入申宴的私人住宅一样。 申宴又说道:“申煜自己有几处房产,但我这个弟弟的叛逆期还没结束,他没给我留钥匙。我只能带你来这里了。都是一家人,日后申煜醒了,这里也总归算他的家,你们大哥住在这里,想来这里住什么时候都能来。” “不要拘谨,黎安。” 黎安垂眸,轻声道:“好的。” 这一番说辞,倒是略微打消了黎安的疑虑。 申宴看起来和申煜并不算亲近,估计把自己带回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想怜悯一下他这个穷途末路到差点卖身的可怜弟夫罢了。 黎安没办法有太多的顾忌。 毕竟申宴既然说了要包圆他母亲的治疗费用,那黎安现在哪怕死皮赖脸也要赖在申宴这个金主大哥身边的。只是他害怕申宴对他有其他的心思。 对陆蔺,黎安倒是可以更加毫无顾忌一点。 可是申宴不一样。 他是申煜的大哥。 不管是伦理还是黎安本人的道德底线,都让他无法对申宴这份特殊对待坐视不理。 不过如今看来,申宴估计还是一时兴起的成分多。 应当只是把他当做了偶尔兴致来时的一只玩物。 黎安清醒地知道,这群人的一时兴起,也比他一辈子努力活着的要容易丰厚许多。 和申宴进了别墅内部之后,因为申煜带他来过几次,保姆阿姨还记得黎安,她上来和申宴打过招呼之后,就笑眯眯地看向黎安,说道:“安安好久没来了啊。” 申宴发觉身旁的黎安腰背僵了一点。 像是好久没有收到善意而涌现出的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手足无措。 黎安小小地吸了口气,来缓解紧张。 和申煜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没有遇见申宴,也没有人刻意告诉他这别墅的真正主人是谁,所以当时黎安很自在,和张阿姨在一起的时候,黎安感觉很亲切很温暖,让他想起还健康时的妈妈。当时妈妈也是和张阿姨一样,为了小黎安可以长大成人、可以顺顺利利地读他想读的书,过他想要的生活,曾经和父亲一起来A港打工。妈妈学历低,换过很多工作,也干过这种有钱人家保姆的活计。妈妈说,这种工作除了累一点,主家一般都热情大方,不会很为难他们。 可惜妈妈后来查出了血液病。 遗传的,镌刻在基因里面的突变罕见疾病。 除了吃药和定期的化疗,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黎安本以为导致申煜出事之后,张阿姨会仇视自己,讨厌自己。 却没想到她的态度一如往常。 “最近……”黎安勉强露出个笑容,“忙着工作。” 申宴瞧出他的刻意回避和畏缩,出声唤回了张阿姨的注意力:“张阿姨,黎安住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张阿姨拍了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忘记回复申总了。” 她视线在申宴和黎安身边转了两圈,有些好奇黎安是怎么跟申煜的大哥搭上线的。虽然申煜和申宴关系不好,但这个别墅其实是申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兄弟两个人的父母留下来的,张阿姨等别墅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老人了,看着申煜申宴长大的。第一次带黎安回来,申煜就已经悄悄和张阿姨说了他对黎安的心思。张阿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黎安当半个申家人对待了。后来知道申煜是在领证路上出了事的时候,还颇为唏嘘。只不过她并不觉得是黎安的错,反而觉得这孩子真是如一而终的可怜。 每次都是临门一脚的幸福缺席而终。 只不过申煜和申宴的关系实在疏离,张阿姨哪怕心里觉得这两个孩子可怜,也没办法直接跟申宴说,照顾照顾你弟夫吧,小可怜见的。 寻常人家都很少有做到这种地步的。 更别说申宴这个和亲弟弟没多少感情的申家家主了。 所以张阿姨得知申宴居然真把黎安带回家时,还挺惊讶的。 可终归没想通。 只当是申宴终于良心发现,打算尽哥哥的职责,替弟弟照顾一下弟夫呢。 张阿姨喜欢黎安,只觉得黎安这长相天生是有福气的,尤其是眼角红起来的时候,简直是惹人怜的哦。也不知道黎安这孩子是怎么长的,想必父母都好看,才能生出一个这么好看的娃。一点都不像她那个二十多岁了还在叛逆期的黄毛鬼火混小子。 “申总,”张阿姨笑道,“你带安安去看看吧,我啊,年纪大了,有点困觉,先休息去了。” 申宴点头。 他并非完全不讲人情的人。何况张阿姨也算是他的亲人和长辈了,自然没有让她继续加班的道理。 而且申宴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我、我知道申煜的房间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张阿姨一离开,黎安连忙道。 申宴挑了挑眉:“谁说让你住申煜的房间?” 黎安闹了个大红脸。 他绞着手指道:“我还以为……我和申煜就差领证了,大哥会让我直接睡在申煜那里呢。” 申宴道:“婚前不能这么过火。” 黎安仔细瞥申宴的表情。 愕然发现他是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 黎安一阵魔幻。 这什么年代了,还要讲究这个吗?! 不过申宴封建保守成这样,反倒让黎安彻底安了心。 起码古板的申宴不会是对他另有心思了。 申煜的房间在二楼,申宴的也在,只不过兄弟俩的房间就像彼此的关系一样,中间分布着楚河汉界一般的走廊,排布在两边。 黎安的房间反而离申宴的更近一些。 房间里面有一个小客厅和阳台,左边是狭小的衣帽间,右边则是卧室,卧室里面还包着卫浴。 和申煜的房间布局差不多,只不过明显是临时安排的,所以只是添置了应该有的东西,简洁干净。 申宴把黎安领进卧室,问道:“满意吗?” 黎安:“……谢谢大哥。” 他心里腹诽。 连入住都没过问意见。 现在问满不满意还有什么用? 好在黎安也是个随性性子,老实来说,甚至有些惫懒。许是平日里总是操心生活操心钱,造就了黎安很不喜欢动脑子和做决定的性格,他过的得过且过,申宴给他布置好了,黎安心里反倒是觉得松了口气。 完全不用操心,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 只不过申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个人此时站在床边,申宴比黎安高了一头,身高带来的压迫性让黎安有种被入侵的不安感。 “大哥?”黎安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申宴这才回过神。 不知道是不是药性还残留的原因,他的目光刚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黎安的唇上。 这才发现黎安饱满红润的唇肉上有一块红色略深。 好像是他亲的时候牙齿磨破的。 如今添在唇上,像是没化开的口脂。 “没事了。”申宴道,“黎安,明天见。” 黎安顿时一阵窒息。 明天还要见的吗? 黎安干巴巴道:“我早上比较喜欢睡懒觉,可能和大哥的作息对不上。” 申宴说道:“我明天叫你起来吃早餐,吃完早餐再继续睡回笼觉。” 黎安:“……” 黎安萎靡道:“谢谢大哥。” 没想到入住申家,居然会失去赖床自由。 申宴却还没有动的意思。 黎安:“大哥?” 男人露出一副纠结而不解的神情。 “黎安,你还没有对我说晚安。” 他道。 第74章 赘婿(3) 男人盯着他, 表情郑重的好像这是每日必做不可的工作。 导致黎安从一开始的迷惑也逐渐转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信服。 毕竟申宴都封建成这样子了,万一祖宗之法不可变,还得让申煜和他日日夜夜问早问晚呢。 这般想着, 黎安露出一个略微乖巧的笑容, 实际上他只是想早点打发走这个古板大哥。但不得不说,黎安的外表实在是太过欺骗性,因为本身就过于美丽,反而厚重地盖过了他的真实情绪, 笑起来还有些像是真情实感地在对申宴放电。 至少, 申宴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离开。 和黎安站在一起时,总是克制不住地去瞧他, 瞧他的脸, 瞧他的唇,瞧他的脖子和腰身。申宴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被药物影响的过了头, 因此才总是对黎安、他自己的弟夫产生大量的不可言说的、充斥着下流的想法和念头。 他的鞋跟好像黏在了地板上一样,让申宴没有勇气去迈开步子,远离这种美丽诱惑的危险深渊。 于是在黎安问起时,他便也顺理成章地给自己这份异样的胆怯找了个借口。 嗯。 一定是他道了晚安,而黎安没有回敬才会这样。 对面的红唇乌发美人轻动唇舌。分明他穿的是最寻常的白背心和棕色的工装裤, 可申宴却觉得莫名的口干舌燥。他先是听见黎安轻泠泠地喊了声“大哥”。 黎安的长相浓到腻人,声音和语调却与此截然相反,不管是断句还是咬字, 都一点不拖泥带水, 带了些冷心冷清的本真。 这也导致他喊“大哥”时, 快而轻,像是一片羽毛轻微地在申宴的胸口挠了一下,方才的空虚燥意没有得到缓解, 反而燎原似的燃烧了下来。 可下一秒,钩子似的双眸湿漉漉地弯起来,明亮视野里面的申宴被他挤的支离破碎、面目全非。那一瞬间,申宴想起的是两个人口齿相渡的时候,濡湿的脂粉香味。 “晚安。” 两个字在大哥之后迅猛而快捷的结束,好似跌宕离合中断时的惊堂木,令申宴猛地从情绪的泥沼中清醒地抽身而出。 心脏好似汗淋淋地从噩梦中挣扎着挣脱而出。 申宴猛然惊觉,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只他亲自从路边捡回来、可以肆意欣赏、把玩的布偶流浪猫。 此猫有主。 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 申宴的舌头稍微顶了些腮帮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从今晚初见黎安开始,他就始终没有将黎安的身份摆在正确的心态之上。毕竟,没有人总是会凝视着属于弟弟的伴侣,以一种充满性和欲的目光。 “晚安。”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在心如擂鼓之中,甚至不敢多看黎安的神情,几乎是压抑而镇定地落荒而逃了。 回到卧室,申宴冲了个冷水澡,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习惯在入睡前阅读。 平时因为总是不可避免地与家族企业打交道,申宴反而厌恶极了在休息时间用专业的大头书占据他的时间。他更喜欢读一些小说,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只要是装帧精美,申宴都有让秘书随意采购读来的兴趣。 只是今天,瞧着书上的文字,心脏鼓噪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申宴想。 或许不是今晚,在更早的第一次相遇,他就已经没办法将黎安当做弟夫,而是可以尽情凝视的性。欲投放的对象。毕竟是他先看见了黎安,和蹲在医院冰冷地板墙角的青年对视,之后才从秘书那里听到了“弟夫”这两个字。身份与认知一旦颠倒次序,产生惯性,就很难再摆正位置了。 初次的匆匆瞥过、不以为然,不过是因为听见了“弟夫”二字时的悬崖勒马。在危险思想滑坡前,身体本能地抵御机制。 毕竟申宴终于发现,黎安这样一个和他的择偶观可谓是半分相似都没有的青年,反而让他魂牵梦萦、色相魂授。 黎安身上存在着一股很致命的吸引力。 既是他的外表,也是他的内在。 这股吸引力不只是对申宴一个人生效。 对申煜、对陆蔺,对其他一切有正常审美的人类来说,法则通吃。 申宴清楚地知道,若想斩断这微妙而危险的吸引,无非就是从此远离诱惑的病源,如同第一次见面之后那样,完全没有记忆。 可是,他带黎安回家,不正是因为对他这份吸引力心知肚明,担心黎安会给申煜他们的婚姻带来某种污色吗? 或者说,是他。 是他替昏迷的申煜做了决定,不愿意让黎安与其他男人接触,让他有机会抛弃申煜,攀附谄媚委身其他男人。 可若是这个男人是自己呢? 还会如此介意吗? 蓦然跳出的念头如同申宴从未到来过的青春叛逆期一样,以一种尖锐而鲜红的姿态扎入他的心头。 刺痛的感觉没有涌上来,负罪感和愧疚自然也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心脏剧烈起伏而引发的血液加速、浑身的战栗感。 生理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 可问题是。 那是他弟弟喜欢的人。 申宴对于申煜始终抱有一份歉疚和一点微薄的亲情。 他想修补与弟弟之间的感情,因此在一开始带黎安回家,也是想通过黎安来做一份人情给申煜。 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不但沦为世俗意义上的小人,还立刻将会成为申煜醒后第一个要杀死的敌人。 申宴信奉家和万事兴那套。 他暂时不想让好不容易管理的井井有条的申家再度鸡犬不宁起来。 祸水,妖孽。 申宴不由得头疼地发现黎安几乎完全符合那种古代对倾国妖妃的形容。 但妖妃无错,只是看客和君主克服不了心底的污浊。 是他的错。 申宴揉着太阳穴,发现自己无意识看过的情节已经全然失去了印象。 他想,申煜怎么找了个这样的男妻。 简直是自讨苦吃,祸水自引。 书页被匆匆翻回前几页,落入到男主对红杏出墙女主的剖白。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申宴面无表情地在翻动过程中不小心因为用力过度,撕裂了书。 他猛地像是碰到洪水猛兽一般,骤然扶住书首,啪地合上了书。 《面纱》。 两个字像是赤裸裸的嘲笑一般。 申宴想把这书扔进垃圾桶,但本能地又觉得可惜,最终只是掐着鼻翼,将这书远远塞进了书架最高的积灰角落里,势必再也不会想看它。 乱写的。 他想。 他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 俗艳,不入流,市侩,势力,满心算计而性格本质上软弱的家伙,怎么会让他真的爱上? 只不过一时动心而已。 来源自药物与人类正常的费洛蒙效应。 申宴又去冲了个澡。 躺在床上时,出于习惯,打开了床头的平板。 这个平板是专门和别墅的监控相连。 从失去父母开始,申宴就彻底缺失了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与归属。尤其是在参加父母葬礼之后,窥见芸芸众生的貌合神离之后,申宴就愈发坚信,没有什么东西的内核是稳固不变的,凡事凡物必要亲眼所见,牢牢掌握住自己的掌心里。 很病态的掌控欲。 申宴却不觉得自己有病。 别墅的安保系统已经是A港最顶级的存在,但每天不论是睡前还是醒后,申宴都要看监控。看监控里面的角落,看监控里面的人。 申宴例行公事地匆匆扫过,最终目光落到了某个微弱的画面中。 黎安的房间。 申宴下意识点了进去。 就瞧见已经到了深夜的点了,青年居然还正以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七歪八扭地躺在床上,看一个莫名其妙的黄色海绵的神经动画片。 申宴:“……” 申宴退出监控,顿时感觉也冷静了一些。 是个肤浅庸俗,顶多就是长得好看一点的小孩子。 他怎么可能会爱上? 关掉监控,满足掌控欲之后,申宴终于可以合眼睡觉。 只是刚闭上眼,太阳穴传来猛烈的眩晕感。 难道是药物的后遗症? 申宴刚想要伸手扶住床坐起来,没想到手却猛地磕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眼前视野逐渐清晰,他这才瞧见摸到的是一个车把手。 是做梦? 还是现实? 申宴有些分不大清。 只是抬头时,从后视镜里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容貌五官一样,气质却大为不同,穿着也是申宴从未出现过的服装类型。青涩稚嫩,而带了几丝年轻的朝气。 而在申宴愣神时,旁边的几个心急的同龄人已经绕过他拽开车门,半推半搡地簇拥着申宴来到了某个十分眼熟的会所里。 申宴蹙眉。 除了和陆蔺谈生意,他从不踏足这种场所。 身边也从来没有如此热闹的朋友。 这不像是他的经历。 倒更像是申煜的。 只是他为什么在梦里面变成了申煜的视角? 申宴搞不清楚,不过多年的家族经营让他早就磨炼出来了不动声色的技能。申宴一声不吭,一点异样都没有地跟在这群年轻人身后,和他们一起走入了明显是常客的包间。 “申煜哥,”一个男生挤眉弄眼道,“你看那个服务的少爷。” 他吹了声略显狎昵的口哨。 申宴顺着目光瞧过去。 穿着服务生燕尾服样式制服的黎安正在酒桌中央旁边站着,手里面还捧着一瓶价值高昂的酒,这酒是他接下来要想尽办法推销给这群公子哥的,是他几个小时下来的提成报酬。这个时候的黎安生得依然很好看,但和申宴见到时那样已经全然绽放的美丽不同,此时还有些青涩,如同尚未拨蕊的粉嫩花苞,留着厚实的刘海,神情也怯怯的,不像是人类,倒像是山里头的精怪头一次入了尘世,却一下子被骗进了风尘地中。 申宴瞧他唇角向下,眼尾也红的厉害,显然是经受了莫大的委屈与不情愿,却又碍于天价的合同,不得不强撑着体面站在这里。 申煜的那个狗腿吹完口哨之后,朝黎安招了招手,说道:“过来,你知道这个帅哥是谁吗?” 黎安摇摇头。 若是单纯懵懂,会显得木然过头。 偏偏他睨着那双湿漉漉、红通通的眸子,纯真地问道:“谁啊?” 这一问,连申宴喉咙里都好像吞了一口烟草的火星。 更别提旁边的狗腿。 顿时眼睛都发直了起来。 申宴踹了他一脚。 狗腿顿时才想起来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连忙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可是申家家主的弟弟,申煜,我们小申总!你麻溜地,服务我们喝酒!到时候给你钱多的是!” 申宴:“我们?” 他冷飕飕地看了一圈混迹在申煜身边的乌合之众。 “不是我们。”申宴道,“都滚出去。” 狗腿们一个激灵,忙不迭地从方才的狗仗人势变得唯唯诺诺,一个屁也不敢放的唰一下地清完了场。 黎安抱着酒瓶,极其失落地要出去。 今天的生意算是黄了。 申宴从他的脸上读出来了这样的埋怨。 小小的,像是猫咪翘尾巴一般的埋怨。 申宴道:“你留下。” 黎安猛地一激灵。 脸上却下意识露出来了瑟缩而害怕的神色。 申宴几乎是有些好笑了。 留下又不高兴。 好难伺候的小孩。 黎安抱着酒瓶,走也不敢走,留也倒是不敢留。 他轻声道:“申煜……” 叫出声后,猛然意识到这似乎不够尊敬。 又连忙找补道:“小申总,您是想一个人喝些酒吗?” 申宴用零秒接受了他此时在梦里就是申煜的事实。 “过来,”申宴道,“陪着我。” 第75章 赘婿(4) 申宴并不知道这个梦会持续多久。 他隐约猜出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梦里变为申煜的原因。 因为哥哥嫉妒弟弟。 嫉妒弟弟是先遇到黎安的那一个。 申宴现在没了束缚与限制, 终于可以在梦境中毫无保留地剖析自身、袒露心迹。 他坐到包间的皮革沙发上,沙发上铺了一层厚实的绒毯。 黎安抱着酒瓶,拘谨地站在一边。 “小申总, ”他问道, “现在要给您倒一点酒吗?” 青年说这话时,眉眼是全然压低的。 看起来温顺而卑微。 申宴瞧了他一眼。 他却是知道,黎安无非是想早点卖完酒,最好灌醉他, 一举两得拿提成美美下班。 可是申宴不想放黎安走。 总觉得黎安离开了, 梦醒了,他的念想就无处搁置了。 申宴便说道:“不急, 坐我旁边, 聊会儿天?” 陆蔺的这个会所不大干净,服务员可以干的多了去了, 因此客人提出的陪聊,黎安断断是不能在明面上拒绝的。 他脸上滑过一抹被迫加班的愤愤不平,语气态度却平和:“好吧。” 黎安坐在申宴身旁,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腰身挺直, 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他转头看向申宴时,那双眸子是沉静而平视的,朝着申宴缓缓露出来了一个公事公办的客套笑容。 申宴不禁想。 和真正的申煜第一次初见的时候, 黎安也是这般模样吗?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容忍黎安在这方面对他们有任何的区别对待。 分明他与申煜长得一样, 血缘相连。 无非就是申煜比他提前遇见了黎安而已。 “你为什么想到来这里工作?” 申宴问道。 黎安表情一僵, 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下意识看向了墙角,那里的摄像头如今熄灭了光, 死寂沉默。 “这里的会所安全性保密性很高,”申宴笑了,“尤其是贵客来的时候,密不透风,连苍蝇都走漏不了风声。” 黎安鲜活的眼睛猛地瞪大起来。他的眼角天然泛着一层红晕,眼尾以一种极其婉转的角度上扬,平视诸生时,也似含情,而当真正属于泛人性的情绪流露出来的时候,他的眼角起伏幅度又比常人大,反而打破了那种媚俗感,像是孩子气的本真偷跑了出来。 他似乎此时才对A港申家四个字有了概念。 黎安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在眼球周遭快速聚拢了一层水汽薄雾。 就这么泪汪汪地看着申宴,将哭不哭,下半张脸却还是像未曾接收到大脑指令一般刻意维持着平淡的体面。 是一个想逞强却又满腹委屈的小孩子。 申宴突然想到,也许黎安在此之前已经经历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万千磨难,磕磕绊绊一路至今,将委屈化作面上淡然的假面。申宴当然懂得这种年少人的风骨与倔强,因为他也是这样用手指抠在地面,抠出血才爬出万人堆,站在了众人俯首巅峰。 “不是,”黎安道,“不是我自己想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快速眨动眼睛,借着眨眼的频率,将不小心流出来的眼泪蹭在乌黑纤长的眼睫上,彻底没了哭泣的痕迹之后,才重新睁眼看回申宴身上,紧接着露出一个平和的、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眸子弯曲,像是揉了一抹碎星一样的水波潋滟:“怎么,小申总是对我感兴趣吗?” 笨拙地,模仿着风尘里面最俗套的奉承。 申宴想,黎安应当不至于如此笨,认为这样就可以让一个眼界甚高的公子哥因此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他们活得光鲜亮丽、众星捧月,低级趣味已经满足不了高位人物。 但是…… 申宴又有些举棋不定,申煜本人会不会吃这一套。 因为他哪怕猜出了黎安的某些近乎于刻意的小心思,居然还是因此将心软的一塌糊涂。 不用落泪,只要红一下眼,申宴就拿黎安完全没办法,而且想把世界上的一切他所拥有的都拿出来哄人开心。 明明也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为什么在这种事上显得格外的青涩莽撞? 申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在羞耻之余还隐约多了一点对自己无可奈何的鄙夷。 不过,有一点,作为一个老油条,比谁都要知道的是,如果现在真的头脑发热答应了,黎安不仅不会相信,还会立马将面前的人归纳为别有用心的好色之徒,毕竟正常人不会看另一个同性别的男人红着眼诉几句苦,就会立马掏出全部的真心和身家对他说,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天价的好处,背后只会是深渊,尤其是黎安已经吃过一次亏被坑惨的情况下。 他现在可怜巴巴的诉苦,要的是暂时让申宴多一点怜悯,好顺着他谋取一些便于自己在会所生存的好处。 但若是申宴立马主动请缨,黎安便立刻就会闭口缄默,估计连提成都不敢再想要,匆匆忙忙敷衍了事下班走人。 这是一只娇气的、心眼多到不可胜数但又并不聪明甚至笨的有点浅显的布偶猫。 申宴想象模仿着申煜的日常行为,露出一副好心的、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能有什么帮你的吗?” 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回应。 申宴有一瞬间觉得他和黎安其实是处于在一方叫做世界的角斗场上,勾心斗角,步步为营,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用尽浑身的心智与计谋。 黎安脸上那抹落寞与难过转瞬即逝地妥帖收了起来。 他噗嗤一声,笑起来:“小申总,你对所有第一次认识的人都这么推心置腹么?” 又开始猜忌与不信任起来了。 申宴无所谓地说道:“你长得好看,讨我欢心,若是旁人,我或许都不会看上一眼。但这么好看的人,放在旁边待着,什么都不做,也是赏心悦目的。” 黎安挑眉。 方才的惺惺作态似乎只是对申宴的一场考验。 考验通过,那方深重紧闭的心门才终于彻底打开。 于是他的表情也鲜活起来,不像初见时平淡到有些失真。 “小申总是想让我当花瓶被欣赏吗?”他轻声细语地问道。 申宴的喉结滚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他挺想把黎安放到一间密不透风、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精美镶金的玻璃展柜,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展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红绒布。黎安坐在红绒布上,最好什么都不穿,展柜要全方位无死角的透明,让他每天注视,也只有他能注视。 这是他心里面最想要的完美结局。 可是不能。 至少现在吐露肮脏的心思,会挨巴掌不说,倒是会永远失去这种机会。 申宴道:“是朋友。” 黎安像是没想到这申家公子哥坦诚直白而心意浅薄。 他略微在眉梢藏了些揶揄的笑意:“第一次见面,就和我做朋友吗?” 申宴被他笑得心跳怦然。 可一想到黎安笑着的、面对的皮囊不是真正的申宴,而是披了一层申煜皮的他。 那心脏怦然之下,猛然坠入深渊寒潭,让申宴的唇角抿出了些郁色。 申宴陡然感觉失去了所有的兴致,说道:“嗯,对,下一次见面,我们就是以朋友的身份了。” 黎安面上快速闪过异色。 还有一点慌张,似乎是害怕申宴陡落的情绪是因为他说错了话。 好在申宴还说了有下一次。 黎安把酒塞给他:“小申总,下次见啊。” 申宴没想到这小孩事业心居然惊奇的重,如此还能见缝插针无比丝滑地推销酒。也许是为了病重的母亲,才会这样的吧。 总之,申宴顺其自然地接了过去,好似这不是来自会所的天价酒水,而是黎安送给他的分手礼物。 告别黎安之后,申宴采取了和申煜一样的行动。 找到了这个会所的直接负责人,隐晦地表示黎安与他有特殊关系,不要让他去当普通的服务生。 申家和陆家祖祖辈辈延续的合作关系,让陆蔺手底下的人对申煜的要求自然连连应允,甚至于这是一件随口办成便能讨申家小公子欢心的事情,也没必要上报给陆蔺知晓。 申宴终于领悟了申煜当时的做法。 瞒着陆蔺,瞒着申宴,违背了寻常大张旗鼓的张狂作风,偷偷摸摸,不过是想金屋藏娇、暗度陈仓。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卑劣的事情。 相反,申宴觉得这是申煜难得聪明的时候。 毕竟就算是他,也完全不会想把珍宝公之于众。 只是申宴疑惑的是,这个梦似乎做的太长了些。 他不记得申煜名下的房产有哪些在哪里,索性就回了别墅。 他本来还在纠结,如果在梦中遇见了“自己”,会不会显得格外的滑稽和尴尬。 可是回到别墅,申宴却只是得到了来自张阿姨的异样询问。 而只要他想问自己的行踪,都会被张阿姨不着痕迹的回避与无视。 申宴心里咯噔了一下。 比起做梦避嫌,倒是隐约有种宿命般的祖父悖论照进了现实一般。 好在申宴躺到床上之后,再睁开眼时,已经是自己熟悉的卧室。 梦醒了,回到了真正的现实。 按理来说,总算摆脱混乱而古怪的感觉。 但申宴却有种莫名的失落。 黎安不会在现实里面再那么肆无忌惮地与他调笑了。 申宴洗漱完毕之后,收到了秘书发来的消息。 是申煜昨日在医院稍微出了些状况。 半夜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心率死寂一般,差点就成了毫无波澜的直线。 几个专家医生都已经纷纷赶到医院,抢救了大半夜。以为申煜就要无望,今天早上又莫名其妙地渐渐恢复了正常。 申宴没放在心上。 毕竟已经没事了。 而且他现在对申煜的观感有点复杂。 确实不太希望他死,这不是一个哥哥该对弟弟的恨意。 可是在听见申煜出事的那一刻,身上的负罪感突然减轻了一瞬间。 申宴闭了闭眸,秘书在医院的嘈杂声中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要过来吗?” 申宴“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说道:“我带着黎安一起来。” 电话干净利落地挂断。 秘书在那边反应了好一会儿“黎安”这个名字。 而后悚然了一下。 大早上的。 老板怎么和弟夫在一起啊?! 第76章 赘婿(5) 并不管自己这句话在被迫大早上就赶去医院加班的秘书那里造成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申宴轻飘飘地说完, 就挂了电话,穿好上衣,走出房间。 起床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监控。 毫不例外, 昨天晚上几乎是半个通宵的青年如今睡得死沉。他睡姿习惯不好,被子被踢到地毯上,申宴给他准备的是一件宽厚的睡袍,睡袍几乎已经被蹭的露出了肚子。 睡得一塌糊涂。 申宴不禁为今早上的梦醒微妙而片刻的遗憾显出了几分好笑。 他需要的是一个举案齐眉的识大体的成年人伴侣。 这种小孩子, 养着当血亲骨肉倒是可以。当猫儿宠着也可以。 但要把全副爱意与身心交给他, 申宴却有些不敢。 也许只有申煜那种从小也没经历过真正的大风大浪,没有独立行走过的青年人才能有一腔的孤勇全身心的滋养危险的爱意。 所以, 作为大哥, 叫弟夫这个小孩起床应该是很正常的吧?他又没有别的心思。 申宴走到了黎安的房门口。 他不需要敲门,因为房间的指纹录入了他本人的信息。申宴通过指纹验证后, 进入小客厅,转过去,到了卧室之后,这里就没办法再长驱直入了,于是他停在门口, 抬起手,稳稳地敲了几下。 屋内隔音很好,申宴听不见黎安的呼吸声。不过寂静了一会儿之后, 便传来极大声的重物落地的声音。黎安哎哟一声, 尾音里还掺杂了一点哑意。又等了大概一分钟, 黎安慢吞吞地给申宴开了门。他的眼睛还是又湿又红的,褪去白日的美丽,只剩下刚睡醒时的懵懂素气。 申宴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抱歉。”他下意识道, “我吵醒你了吗?” 黎安迷迷瞪瞪,心想这不是屁话吗? 不过起床气到了嘴边一截,张了张嘴吐了一点话音之后,黎安猛地清醒,意识到面前这人和他非亲非故,而且是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主。刚睡醒时人的大脑十分活泛,黎安的念头里面突然冒出了昨日申宴一本正经讨晚安的模样,仔细一瞧,这人一天到晚好似个人机一般,同样的打扮,表情也大差不差,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好笑。 起床气和笑意混杂在一起,揉出一种独特的活色生香。 黎安发现申宴转了转眼球,看向了他旁边的地板。 他有点好奇,也顺着望过去。可是没都没有呀。黎安不知道申宴在看什么。 但是这种窘迫感让黎安本能地想要气焰小小高涨一下,作威作福。 他揶揄地喊了一声“大哥”,好似声音后面缀加了几道波浪线,层层蜿蜒,成功让面前的大哥本人露出了一副见鬼的神情。 申宴道:“怎么了?” 黎安将眼睛弯出小月牙的形状:“早安。” 他并不知道申煜昨晚上出了事。 也没有人告诉他。 黎安听见敲门声,从梦中惊醒,又被半在地上半在床上的被子绊得在地板上趔趄了个跟头,好在地板上的地毯铺的够厚也够软,不然申宴可能就要今天开门见红。他连手机在哪都还没摸到,不知道几点,只知道自己从没有起这么早。腮帮子旁边还留了一点枕头的红印,瞪着一双雾蒙蒙的惺忪眼睛,像是在撒娇一般。 申宴蹙眉。 大早上就这么黏糊做什么? 他可没有这般工夫去哄孩子。 黎安问道:“大哥,今天早餐吃什么呀?” 申宴平和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张阿姨去做。” 黎安惊讶道:“还没到早餐的点吗?” 他满脸写着不赞成三个打字。 似乎是在指责申宴就应该等饭做好端上桌再来叫他。 若是申煜的话,此时就已经挨申宴的抽了。 偏偏黎安是个娇气的。 打一下怕是要掉眼泪。 申宴看了看表,说道:“今天早上有事,我们早点吃饭早点出门。” 黎安问道:“大哥有什么事需要特地带我一起去?” 申宴突然感觉心底好像被勺子轻轻地刮了一下,带着一股涩意的疼。 他对着黎安这张脸,实在说不出申煜这个名字。明明在梦里他才是申煜,现实里面却是兄弟两个人。而一旦说到申煜,便宛如一道高墙落下,让他和黎安的联系微弱到只剩下大哥和弟夫四个字。黎安将不会再这样,用眼眸承载着他。 但是黎安很聪明。 脑瓜子一转,就想了出来。 毕竟他和申宴毫无瓜葛,唯一促成两个人联系的便是申煜。 那抹调侃的笑意消失,黎安正色道:“大哥,申煜出事了?” 现在的“大哥”两个字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申宴垂眼,轻微地“嗯”了一下。 黎安便猛地后退一步,将卧室门重新关上,再打开时,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常服。 动作迅速,好似他的淡然已经脱离。 申宴突然感觉有些乏味。 申煜和黎安的相遇,说是一句烂俗三流小说的开头套路也不为过。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不一样,让黎安如此在意他的弟弟? 申宴心里面有点生闷气,面上却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黎安更是半分察觉不了他的这些隐秘流动的情绪。 他的心似乎已经飘向了医院,连张阿姨问要吃什么时,都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都可以”。 申宴尝的早餐顿时一片苦涩起来。 他们的父母是车祸而死。 当时申煜还小,但申宴坐在父母的后座。 整个车只有他一个小孩活了下来。 后来查出来,司机被敌对家族买通了,卖命钱给了家人,毫无顾忌地撞向了路边的大桥围栏。 从此申宴都是自己开车。 黎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 申宴问道:“很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动方向盘,驾驶到马路上,视线时不时通过后视镜去瞧黎安脸上的真实表情。 黎安抿了抿唇,说道:“当然,毕竟也是我的错。” 黎安如果想要撒谎时,似乎要么是垂下眼睫,要么便是抿一抿唇角。他的眼睛大而有神,一不小心就会偷跑出真实的心绪,而抿唇,可以有效而快速地将表情调整成他给自己拟定的初识普通状态。如果是一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或许动作不会频繁到让申宴注意到他这个小习惯,可偏偏身边这个笨猫心思太多,又藏不好。 申宴冷不丁地问道:“你很怕我?” 黎安的身躯先是颤了一下。 肢体语言怕不了人。 他是害怕的。 可是后视镜里映出的青年垂下眼,语气没什么波动:“不,您是申煜的大哥,我怎么会害怕呢?” 甚至说这话时,为了伪饰,还带了一点笑意。 这下子轮到申宴的嘴角板正成一条直线了。 他感到不快。又不知道该怎么宣泄这股子情绪。 其实申宴本身的问题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他问黎安怕不怕他,他们是什么关系?黎安就算真害怕,又能怎么样? 如果不是申煜成为了植物人。 或许他和黎安这辈子没有见上面的机会。 申宴是确定这点的。 不知道从何时,申煜开始疏远他,提防他,像是把他当做了生命中的假想敌,连住处都不肯告诉申宴。 一年到头如同猫和老鼠一般,申煜是那只见不了猫小心翼翼躲起来的老鼠。 但起码还是遵守一点兄弟礼节的。 只有黎安。 认识了这么久,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连张阿姨都知道,就是密不透风地防着他。 好强的防备心啊。 他的弟弟。 是担心自己看上弟夫吗? 诚然事实如此,但申煜的预见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像是一根针一般提前扎进了申宴的心,让他有几分恼羞成怒的破防。好像他在这里拼命克制压抑,申煜却已经笃定了他一定会变成一个抢夺弟弟妻子的混账东西。 但实际上,他恼羞成怒的人选不只有申煜。 还有黎安。 申宴自小才是那个最厉害的人。 申煜不过是冠以申宴弟弟名头的次子。 可是在黎安这个人面前,申煜那些预防措施好像成了无用之功。 因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申宴。 更别提更深入、更隐秘的情愫。 相反,申宴怀疑,要不是黎安害怕他。 估计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长着同一张脸,为什么只想躲开他,而去陪着申煜呢? 病床上昏迷的病人虚弱而面无表情,说不定比喜怒不形于色的申宴还要有吓人效果。 所以为什么黎安要害怕自己? 仿佛弟弟和弟夫已经率先给他选择了一个必定的、违背伦理的畜生才会干出的结局。 申宴将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他们来得早,还有零星几个车位。 负责人一眼就瞧见了申宴,便立马急匆匆赶来,带着他们二人去顶楼的申煜的个人病房。 病房里,申煜躺在病床上,鲜活的他并不会让黎安联系到申宴,之前也没见过申宴几次,但此时申宴站在申煜病床旁边,却让黎安恍惚了一下。 终于有了几分他们是兄弟二人的实感。 秘书向申宴汇报着申煜昨天晚上的惊险经历。 申宴没什么表情,黎安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如今申煜还活着,已经是福大命大。 如果他真的死了,哪怕申宴不追究,其他人估计也会因为悲伤过度认为他是个扫把星、克夫命吧? 毕竟在去领结婚证的路上出车祸这种事,也是百年难遇。 黎安面色被自己想象吓的微微发白。 不禁靠了靠墙。 秘书汇报完,已经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黎安看向病房里面的申宴,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和申煜亲缘淡薄的哥哥。 若是之前,他怕是还会因此担心申宴不会管自己的困难。 可如今申宴接手了。他似乎成为了最不容易在事后追责黎安的人。 万一申煜死了。 或许申宴就成了他的保护伞。 黎安心念一转。 知道此时便是激起申宴保护欲和同情心最好的时刻。 他望着申宴,只是轻微地哆嗦了下眼睫毛,泪水便丝滑地落到漂亮的脸上。 “大哥……” 他先是细微地喊了一声,等到申宴的目光彻底落到了自己身上。 黎安才满脸苍白地说道:“如果申煜真的出事了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想,只要在申宴面前,表现的对申煜爱的深情、爱的不可自拔,尽管他们可能是塑料兄弟,可毕竟还有社会伦理的约束和一点道德底线,申宴绝对不会对弟夫不管不顾的。 想的很好。 申宴却像是一块不为所动的臭石头。 他看着黎安,眸底写了些洞察。 “你很不希望申煜死?” 黎安听到这古怪的一声问话,心里面咯噔了一声。 泪眼模糊下偷偷地去瞥申宴。 心想,申煜这个大哥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又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哥”。 申宴却是像势必要逼问个答案出来。 “你很爱他?”他道,“很心疼他?” 黎安连眼泪都忘了掉。 为什么申宴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含了几丝怨气? 黎安点头不敢,摇头也不敢。 “大哥……?”他颤颤巍巍地发出问音。 申宴却又突然露出一个笑。 “别叫我大哥。” 他道:“如果申煜要是死了,你们没领证。” “你是以什么关系喊我哥的呢?” 第77章 赘婿(6) 此话一出, 连沉浸式观看《海绵宝宝》的系统778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它对此锐评:“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 黎安:“。” 差点破功。 他们这次来的世界是一个兄弟骨科世界。黎安嫁给弟弟,结果在结完婚的第二天, 弟弟就出了车祸。哥哥深爱弟弟多年, 对弟夫痛恨不已,就此开展了一场报复行动。 不过一开始就出了差错。 申煜的死亡时间提前了。 黎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前夫哥发力了。反正只要大致剧情线合格,人设不崩就好了。虽然他其实心里门儿清申宴是想要什么, 但无奈按照人设来说, 还是不能那么轻易地让申宴如愿以偿。 何况这个世界的前夫哥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人设影响了,显得格外好玩。 黎安有心想逗逗他。 “还没想好?”申宴的思绪拉回了靠在墙边的黎安的思绪。 美人乌睫轻缠, 抖出几分瑟缩和难以置信来。 申煜还躺在这里。 申宴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对申煜的男妻翻脸无情。 难不成他猜错了? 黎安心里面蓦然涌上一股子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与委屈。 申宴在他面前表现的总是保守而正派, 导致他总是觉得申宴是一个符合价值取向的好人。黎安察觉到心念的晃动滞后 ,又轻微地扶正了。 罢了, 人不能贪得无厌。申宴已经帮助了他那么多,何况自己本来也只是因为申煜帮自己才答应结婚,而实际上没有特别深重的关系。申宴不想认他就不认吧。如果申宴不帮他,就继续想办法赚钱或者找下一个公子哥吧。 黎安轻微地咬了咬唇,最终在申宴的深深目光下, 喊了声:“申总……?” 他本是想表示自己认清了身份,绝不会仗着申煜的底气在申宴这里无度索求。想道歉,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是剩下的话音根本来不及吐出。面前的男人表情肉眼可见地愈发黑云满布起来。 黎安的心猛然哆嗦了一下。 怎么又一次说错话了? 想让他喊大哥不愿意, 喊申总也不高兴。 申宴究竟想干什么? 好在申宴涵养还在, 哪怕脸黑的像是要杀人,他也只是语调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出去抽根烟。” 申宴离开,病房里除了一个植物人申煜以外, 就剩下黎安。他这才感觉到一阵力竭,如同脱水的鱼一般失去力气,软趴趴地靠着墙坐在地板上。 心跳的厉害。 可就是想不通申宴在抽哪门子的疯。 黎安并不敢去恶意揣测申宴是否是想要得到他这个人。一来,正常人应该不会在还是植物人的弟弟身边就如此失了分寸。二来,申宴方才的态度又硬又凶,也看不出来他对黎安存在什么旖旎心思。 抱膝把头埋住。 黎安逐渐回温了一点。 他意识到,即使是申宴这样的人,也有他没办法辨认喜怒而战战兢兢的时刻。因为他们的阶级地位相差实在太大。把未来的生路与困境的解决办法一味依赖他人,是没有办法得到保障的。申煜会遇到突发事故,申宴也能因为一时不快不要他。 主动权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 要不要再尝试联系一下那个陆家家主? 黎安现在缺的是钱和医疗资源。 申宴可以同时提供这两样。 但与此同时,他也可以让黎安重新跌回困境。 所以,起码得把握一个。 他可以先从陆家家主那里捞点钱,起码在申宴不要自己的时候,暂且不会走投无路到必须想办法绝处逢生。 虽然黎安确实不太想出卖身体来进行利益置换,可陆蔺和申宴不一样,申宴起码还算是个好人,陆蔺从初见,就已经明晃晃表明了他对黎安的意图。像他们这种人,哭诉苦难换不来同情,锦衣玉食的少爷只会觉得何不食肉糜。黎安笃定,这些人最落寞的时候,兜里面估计还会有一张黑卡。让他们来共情自己,简直是痴人说梦。因此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本让陆蔺在他身上做投资。除了美色,似乎也没有什么急速卷钱的途径了。 想了这么多,黎安唯一遗憾的是,初见时满心是靠着申煜伴侣的身份和申宴套近乎,没拿到陆蔺的联系方式。 如今天大地大,接触陆家家主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些想法自然也不能告诉申宴。 黎安心里面忧心忡忡。 他想,假若自己不是申宴弟夫就好了。也许直接省去陆蔺这些无关人士,爬上申宴的床,自然什么都有了。 可偏偏申宴保守封建成那样。 估计根本接受不了弟夫水性杨花、弟弟植物人还去爬哥哥的床这件事。 黎安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坏的。这么毫无底线的设想,他居然没有多少羞愧的心思。大概是太穷了,太缺钱了。也或许他本身对于婚姻与忠贞,天生便缺少了如此的关窍。但他坏又没坏的彻底。如果不是申煜出事,只要申煜帮他的妈妈继续提供医药费,黎安便可以真的和申煜一生一世一双人过一辈子。 天公不作美。 他这辈子就是个衰仔。 黎安越想越委屈,偏偏这份委屈无处安放,化作眼泪湿漉漉地挂在眼角,又倔强地落不下来。眼泪早就不是黎安的个人专利,自从他发现美貌是利器,眼泪搭配美貌更能发挥出必杀的技能,就很少独自一人的时候哭了。太浪费,无人观看,无人怜惜。但即便这样,居然对申宴还是起不了作用。 他从地板上又爬起来,走到病床边。 也不知道申家人基因该是多么强大,明明申宴和申煜出生隔了几年,五官、脸型居然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之前没见过申宴,申煜还醒着能蹦能跳的时候,没有比较对象,所以没办法分辨出气质在这里面对两个人的区分度起了多大的作用。如今申煜昏迷着,面色消瘦苍白,嘴角死寂僵硬,居然微妙地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让黎安泪眼模糊里面猛然激起一阵冷战,寻不出这兄弟二人到底差在了哪里。病床上躺着的人像是申煜,一滴泪珠转了转,又好似躺着的是申宴。 黎安被这个突然贴脸的想法吓了个够呛。 病房本就冷冷清清,只有各种检测机器规律而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像是陷入了某种漫长的梦魇。 一个申家兄弟专门用来囚困他的梦魇。 医院阴气重,黎安不禁想到一些地摊上粗糙而恐怖的鬼故事。 他觉得害怕,如今反而想找到申宴陪在身边,说说话也行。申宴骂他,指责他都可以。反正此时此刻,黎安简直恨不得钻到申宴怀里寻求活人的温度。 可是不知道申宴去哪里了。 黎安依稀记得,他是去抽烟。 但这个医院黎安之前从没有来过,也不知道可以抽烟的区域被设置在了哪里。 他推开病房的门,顶楼是一些贵宾人士,因此走廊外静悄悄的,地板干净的像是要反光,一眼望到头,只能被走廊尽头的窗户光淹没。黎安极其讨厌医院的走廊。从母亲被检测出血液病的那一天起,他为数不多对医院的记忆便是充斥了阴暗的悲伤。哪怕是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量,黎安站在走廊里,却总是觉得一瞬间变成了那个被淹没在护士、病人、轮椅、担架底下的小孩。 他循着安全指示牌走过去,走到中央,肩膀却突然被轻微地拍了一下。 黎安的心脏蓦然漏了一拍,好在他哪怕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也不会怎么外露,只是晃荡着飞快的心跳扭头回望,瞧见了陆蔺那张帅脸。和上次在会所见面不一样,他此时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过长的头发被用皮筋在脑后扎了个小辫,脸上纨绔二世祖的神色被置换成正常到甚至有些严谨冷峻的表情。唯一没变的就是相貌。 “你怎么在这里?”陆蔺道,“申宴带你来的?” 他瞧见黎安眸子里露出无比的震惊来,便笑嘻嘻地将衣服上的名牌展示给他看。 陆蔺道:“继承家业只是责任,我的爱好和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可是医学啊!” 黎安:“……那很厉害了。” 上次和申宴告别之后,陆蔺忙着陆家自己的事情和上班,也并不知道黎安的实际是陆研弟夫的身份。他的专业不是脑神经那一块的,而是儿童医学。因此也没遇见过之前来探望申煜的黎安。申宴这个做哥哥的,和申煜关系就不好,陆蔺更是没见过申宴这个弟弟几次。不过昨晚上那件事闹得太大,还是好歹从同事那里听了一些风声风语。陆蔺想着今天没准儿申宴还会来看望弟弟,所以才抽了个上厕所的空过来一趟,尽一下朋友的情面。 遇见黎安,自然是很惊讶。 陆蔺到现在还以为黎安是被申宴看上,带回家养的金丝雀。他魔幻地想,两个人居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关系了吗?申宴都带黎安来看弟弟了。 申宴一向是十分有分寸和距离感的人。就连陆蔺和他的私交都不怎么样,起码没见过申煜。 因此在陆蔺看来,申宴其实已经将黎安当做了申家人,才会这么做。 陆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给申宴当红娘。 如此新奇,倒是三生有幸。 他早已经忘了上次说的那些混账话,虽然很吃黎安这一口颜,可上次还是误会居多,以为黎安是偷听的、用心不正的人才会那么出言不逊。最开始那点情愫,在发现申宴想要得到黎安的时候,也被强行按捺了。如今,倒是单纯的给黎安打个招呼。 黎安却不知道误会大了,陆蔺误以为他和申宴谈了对象,自然不敢招惹。 他心里面还有计划。 真是瞌睡了陆蔺就来递枕头。 不如这次要了联系方式,日后放长线钓大鱼? 黎安朝着陆蔺笑了起来。 他知道怎么样笑最让他人怦然心动。 陆蔺的心确实跳了一下。 不过跳了一半,就瞥见在走廊不远处盯着他和黎安的申宴。 陆蔺形容不上申宴的那个眼神。 怨毒,冰冷,像是在看红杏出墙的老婆。 于是悸动的苗头被硬生生掐灭。 陆蔺心想,祖宗哎,对我笑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下一秒,黎安瞪着那双钩子一般弯弯的大眼,说出来了更让陆蔺心如死灰的话。 “陆总……”他的眼睫半垂,眼睛瞪大,便愈发显得含羞遮目,“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么?” 陆蔺:“……” 再活色生香的美人此时都成了一堆可以要命的白骨。 黎安没得到答复,心里面小小地不安拨乱了一下。 他想,不会吧。 在陆蔺这边也讨不到好了吗? 眉头轻轻扬起,露出困惑的表情。 黎安极其有危机感地问道:“陆总,怎么了吗?” 陆蔺指了指他身后。 黎安脖子一凉。 他这才回身注意到,申宴就在旁边距离他们两个病房的位置。 黎安傻眼了。 那岂不是让他见到了弟夫勾搭其他男人的大型出轨现场? 黎安的嘴唇哆嗦两下:“申总……?” 申宴走近,揽住黎安的肩膀,把他和陆蔺的距离拉开。 男人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像是河底的藻类植物一般缠绕到黎安的周身。 他的声音皮笑肉不笑。 “怎么,想认别的哥?” 第78章 赘婿(7) 陆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也确实看得出来黎安和申宴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他不禁咂舌。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早知道今天上班之前应该看看黄历的。 申宴一来,就像拨弄算盘上的算珠一样把黎安拨到了他那边去。往常便格外冷寂的眉眼如今更是压了一层阴翳。他天生眉弓高,眉压眼, 眼窝深邃, 申家兄弟的长相本就比普通人要看起来立体一点,放在申煜身上那叫时兴的混血感,但轮到申宴这么个气质,冷脸下来活脱脱一口会吃人的枯井。 也怪不得他揽住黎安时, 那小美人身子轻微地颤了一下, 脸上浮现出一股子心虚后害怕被秋后算账的游离不定的神色。 陆蔺咳了咳嗓子。 他承认刚刚确实有一瞬间被黎安的笑容蛊惑的有些忘乎所以,什么兄弟妻不可欺的念头在薄弱的道德意志面前被一笑嫣然的化作虚无飞灰。 但这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嘛! 青天可鉴, 他和黎安之间清清白白。 二十多年的和申宴的塑料兄弟情谊, 在这一刻突然冷不丁的让陆蔺发现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认清过申宴是什么样的人。譬如现在,陆蔺惊奇地发现, 他这个严肃、古板、正经的好兄弟兼合伙人,破天荒地在黎安身上投入了一种堪称病态的情感。 好似站在这里的不是申宴。 是一条护食的疯狗。 这个念头跳出来,申宴目光里的阴历与森寒几乎是化作实质的怨毒森冷银针。 陆蔺沉默了一会儿,打算很没有意气地选择夹着尾巴逃跑,回避这修罗场一样的气氛。 “好巧, 遇见这小美人……” 嘴里宛如吞了块烫舌头的山芋,有些亵渎的称呼一出来,陆蔺意识到不妥, 连忙在口腔里滚了一圈, 结果悲哀地发现他并不知道黎安叫什么。 对面的申宴瞪了他一眼。他的手掌从肩头暗自地一路上移, 阔大的掌心最后定格在了黎安纤细脆弱的脖颈后面。申宴的手指长,掌心也大,贴住时, 几根手指像是会蠕动的海草一样,不时撩拨着黎安后脖颈那一块极其密集的神经。 仿佛在玩弄布偶猫的后脖颈。 漫不经心,带了一点恶劣的掌控欲。 如同宣誓自己才是布偶猫的主人一般,他的一只眉头压低,显出几分嘲讽与鄙夷来。 “他叫黎安。” 陆蔺:“……哦,原来是黎安啊!这名字好!我刚刚还在和黎安聊你去哪里呢,转头就看见了你。行了,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你弟今天情况不太好,专门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几个病人的预约时间快到了,要是没什么事……” 他作了个摆手的动作。 “拜,黎安,申宴,下次我们找个休息日出去吃顿饭啊哈哈哈哈!” 陆蔺转头就走,脚底下像踩了几块烙铁一样。他是对医院最熟悉的人,顷刻间就转过一处走廊,消失了身影。 黎安眨了眨眼。 他没想到陆蔺居然会如此畏惧申宴。 在黎安的认知里面,陆蔺和申宴应当是处于同一阶级的上位者。他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两人位高权重,便可以同样的势均力敌。 如今瞧见二人的相处,便才隐约的意识到不对。要不为何只说A港申家呢? 黎安顿时坐立不安起来。他不清楚申宴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又误会了多少。诚然黎安真的和陆蔺什么也没做,奈何申宴从一开始的表现就有些不大对头。要联系方式明明是一种客套的礼节表现,申宴怎么像他是出了轨一般,急不可耐地出声阻止? “申总?” 黎安的词典里面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 和申宴在走廊里就这么面面相觑缄默不语实在是太尴尬,太奇怪了。尽管心里七上八下,黎安还是试探着开了口,想要谋取一份明确的答案。 反正他就是要了一份联系方式。申宴不喜欢,把他赶出去,遂了他的意,他现在立马卷铺盖就去找陆蔺睡觉。 几乎是赌气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申宴的手终于停下了一直玩弄黎安脖子的小动作。他的手指正正好落在黎安脖子后面,因为过于消瘦而微微突出的一块与脊背相连的骨头关节上,力道不重,但也不轻,摁着那块骨头,让黎安猛地一哆嗦,感觉浑身泛起一股子酸涩的不适感。 “他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申宴说道,“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他也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 明明说是出去吸烟,黎安却没有闻见什么覆盖在申宴衣服和气息上,属于烟草的燥意与苦涩,反而只觉得他浑身透出一点冷冽的气氛,像是对着窗户边泡了半天高楼层外的冷空气。 黎安一愣,有点不明白申宴的意思。 倒是不像要责怪他在申煜成为植物人勾搭男人,反而更像是批评中带了一点嗔怪,仿佛是在鄙夷黎安挑人的眼光。 错觉吧!? 哥哥哪有这幅模样,仿佛恨不得亲身帮弟夫寻男人似的。 黎安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申宴钓鱼执法的诡计了,好有一个可以顺利踢开他这个累赘弟夫的借口。 不对不对。 黎安的理智突然归位,他静静望着申宴的眸底,冷不丁地一个寒颤。这家伙语言艺术也太厉害了。仿若已经认定他是在红杏出墙,想要好心提醒他陆蔺并非善于之辈一样。这种时候,不管是顺着装傻还是就此反问,都会帮申宴坐实他不安分的认知。 明明应该否认的! 黎安垂眸:“申总……” 申宴像是很轻微地吐了口气:“怎么?认了陆蔺当大哥?但我记得他弟弟可不叫申煜。” 黎安:“……” 黎安又忍不住抬眼。有一瞬间甚至有点想撕破他和申宴之间伪善的体面,摇晃着他的肩膀问你这么拧巴到底想药剂吧干什么。 这声大哥真是叫了也不满意,不叫也不满意。 强撑着一口气平息,黎安突然想阴阳怪气一下。他道:“哥到底是想让我怎么称呼呢?叫大哥,难不成是嫌老?申总……唔,申总确实让我和您有点生分了,毕竟申煜哪怕是昏迷,估计也会希望我会和哥和谐相处的吧?” 这话其实到最后有点强词夺理的胡言乱语。黎安肉眼可见地察觉兄弟生分。但是他就是想发泄一下这股子小小的憋屈。 像是一只被摸多了忍不住哈气小发雷霆的猫猫大王。 黎安并不知道这等姿态放在申宴眼中会有对么迷人和可爱。他略生气时,脸上的面具戴不牢,极其富有生命力的怒火好似要烧到眼角眉梢,连带着轻薄皙白的皮肤都隐约鼓出一点粉。 他挑了挑眉,挑衅道:“哥喜欢哪种称呼?申总?大哥?哥?还是……” 怒火于此刻噼啪地烧成了璀璨的火星子,点缀似的游走在他的脸部五官中。 最后一声近似含着缱绻的尾音辗转出来。 “还是说……哥哥?” 申宴瞧见他终于坚持不住,于最后破功,双眸弯起,像是终于得逞。 他故意的。 申宴想。 故意打破两个人关于道德伦理的界限,模糊家人与情人的暧昧。就是为了故意恶心申宴,来表达一次小小的不满和反击。 为什么? 因为他说了陆蔺的坏话? 或许黎安是对他有什么误解,认为他是个正派的封建大家长,因此如果见到如此放浪形骸之谈吐,必要被恶心的直通肠胃。 幸好他不是什么好人。 申宴眸底方才挤压的某种阴翳被驱散了。仿佛什么申煜、什么陆蔺统统变成了不重要的角色。 黎安喊完,升腾起一股子后悔来,他方才在气头上,未曾设想过后果,如今冲动完反而很害怕申宴就此翻脸无情。没有想到应对之策,身体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想往后缩。 申宴眉眼比平日瞧着还要发沉,像是一场暴风雨前海上发黑的天线。 但是黎安并没有来得及后退或者逃走。因为他其实一直都处在申宴的束缚和禁锢中,方才是脖子,后来两个人的手一直缠在一起因为适应了,所以忘记了这回事,黎安一后退,紧接着便有一股阻力,迫使着他回到原地,甚至再度缩近了他和申宴对峙的距离。 “大哥……?” 黎安瞬间怂了,连语气都变得软绵绵的。 他本以为申宴是生气。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申宴的表情是很平淡,甚至称得上有几分愉悦。但那愉悦实在是太细微,并且黎安也有点不大敢辨认。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申宴,隐约觉得自己站在一叶扁舟的尖头上,本以为风平浪静,结果得意忘形连人带船翻了个彻底。 而后,黎安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酥麻的感觉自手腕升腾。他低头看去,才发现是申宴的手在摩挲,近乎亵玩。 “怎么不叫哥哥了?”申宴挑了挑眉,在黎安一副石破天惊的表情中,继续沉声说道。 “大哥的意思是,想要找一个依靠的话,陆蔺那种人是靠不住的。” “你得找像我这样的人。” 第79章 赘婿(8) 黎安感觉世界都颠倒了。 他没听错吧? 还是说, 申宴疯了? 不不不。 也许是在钓鱼执法。 黎安兀自胡思乱想,惊疑不定,连挣扎都忘了, 因此也没注意到申宴的异样。 申宴的眉头突然蹙紧, 脸上露出比受到惊吓的黎安还要恍惚的神色。他伸出手,在空气里面收拢又放开,隐约觉得那些曾条分缕析缠绕在指尖直通心肺的属于理智与感性的线如今互相纠缠,一团乱麻, 甚至有了失控混乱的趋势。 这样子是不对的。 申宴比黎安还要慌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像是一把尖锐的寒光匕首, 划开他的虚伪体面,皮开肉绽地翻滚出内里泥泞又阴暗的情绪。 如此坦露心迹, 一点阳光打在身上的暖意都没有。面前的青年像是见到了怪物一般, 惊恐而慌乱,在没有申宴的束缚之下, 他的条件反射是后退。 答案也很简单。 因为不喜欢,不爱。 黎安喜欢的应当是申煜那种人吧?阳光,开朗,温暖,平和, 而不是一个冷血的、阴暗的类人怪物。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申宴。 或许与陆蔺的交谈真的只是误会一场。或许他只是不喜欢自己,除了申宴,黎安可以向每个人笑得像是蘸了晨露的娇艳红玫瑰。 申宴隐约感觉胸口乃至连通着胃腔的部位涌上一股冷意和冰冷的反胃感。他意识到, 被讨厌的人告白, 是一件会让黎安迅速远离和逃避的事情。 他想不通。 黎安为何会表现的对病床上的申煜那么深情不寿, 仿若申煜死掉的话,他就像失去了土壤的玫瑰,快速枯萎死去。 分明他也可以在梦中成为申煜的。 下一秒。 黎安的话语就冰冷无情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美人惯会使心机, 一旦遇到棘手的状况,大脑负载或是觉得心有戚戚无法解决时,便不吝啬地展现出一种楚楚可怜的脆弱感。黎安笑着,下巴微微收了起来,略微呈现出一种温顺的、言听计从的姿态,两只眼睛湿漉漉望着申宴,仿佛要把全身心地交给申宴:“哥哥如果喜欢我这么叫,那我自然可以一直喊下去。” “不过,我只是想要认识一下陆先生。我的妈妈……” 他的脸上被睫毛投下一点细细的、些许的阴影,打破了面中的无暇,像是挂了一点模糊的黑色的泪。 “申宴哥,你是知道的,”他说道,“我的妈妈生了很长时间的病。我没想到陆总他主业是医生,就想着加了联系方式,以后在医院有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申煜还没死,只是在病床上昏迷,他们不都说,植物人是有意识的吗?我想等申煜醒来,我不想再找别人了,我很爱他。” 申宴重复道:“你很爱他?” 黎安苍白的笑笑,跑出一丝凄苦。 “所以哥哥还是不信我吗?申煜帮您当哥哥,我也是真心认您当哥的。小的时候,只有我一个孩子在家里面。那个时候我就很羡慕别人有哥哥,他们的哥哥会带着他们玩,给他们买零食。后来,妈妈出事之后,我更想有一个哥哥了,因为……” 他突然止住了话音,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因为习惯性的半真半假来骗人,一不小心差点把真实的诉求暴露了出来。 心底欲望和追求太强烈,所以黎安已经习惯了当骗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信口开河更是基本技能,只要有外人在场,一颦一笑、一滴眼泪都是作秀的表演。诚然是为了那些想要的东西,但是就是不能表达出那些发自内心的东西。 黎安轻微地眨了眨眼。 母亲病后,确实有过一段时间,非常渴望有一个人,有一个可以让他依靠的哥哥。不过那些都过去了,说明也没什么大不了。 遇见了申宴之后,黎安发现理想中对哥哥曾经完全符合的幻想降临在了现实。 唉,如果申宴真是自己哥哥就好了。那多爽。 可惜不是,还对着他总是千八百的心眼,有的时候黎安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笨的像小孩子。 “申宴哥这样的人应该很难找吧?”黎安弯起月牙眼,“我依靠申宴哥就好了,看不上其他人了。” 这句话才终于说对,抚平了申宴脸上眉头的褶皱。 两个人又在走廊圆滑地转移话题,聊了几句之后,心知肚明、默契无比地将方才的干戈化为玉帛,亲密无间又心怀鬼胎地回到了病房。 黎安有心想表现出他深爱申煜,老实本分的样子,于是坐在申煜旁边,用手轻微地碰了碰申煜的头发。 他确实也有些心疼和愧疚。纵然没有爱情,好歹申煜也是个拯救他的好人和相谈甚欢的朋友,黎安自然不希望他真的就此蹉跎了青春。 但又是在这种微妙的领证前夕,若是结了婚,黎安必要因为朋友的死亡悲痛欲绝,作为遗孀,他彻底坐实了申家人的身份,再也不用吃苦不用受累,余生锦衣玉食,挽留会随着岁月减淡,化作心里的一点烙印。 偏偏是在领证前夕。 单纯的悲伤与惋惜便因此牵扯了太多的利益琐碎。比如他那没有到手的钱和权力,和申宴岌岌可危又不得不维护的关系。 种种复杂缠绕,反而让黎安有点累得难过不起来。只是迫切地希望申煜恢复意识,赶紧收拾因为他造成的一番烂摊子。 悲伤不足,迫切希望申煜醒来的心倒是真的。黎安演技匮乏,几乎烂到不堪入目,要不早就进娱乐圈捞钱了。 星探本以为挖到宝,喜笑颜开地把他送到一个剧组跑腿,当天送过去当天被退货,实在是十分美貌被演技折损八分。日常生活中的烂演技却总是会被包容的。 一来人心本就复杂,二来美人做作,是一种情趣。 如今坐在申煜病床前,阴差阳错的情感反而合时宜地对了味。毕竟人眼也很难分得清伤心和盼望两种几乎总是成双成对出现的情绪外在表征。 申宴看着,便愈发觉得黎安是深爱弟弟不已。在走廊里还可以放纵地袒露剖白,回到病床边,旁边有个弟弟在,他总是觉得空气里面飘满了禁忌的不伦的分子。 黎安叹气:“也不知道申煜什么会醒。” 申宴道:“也许很久以后,也许明天。” 他的目光落在申煜的面庞上,眸底隐约的压出一点恨意和嘲讽。申宴头一次发现,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亲情。 往常只不过被礼教耳濡目染,自发的遵守兄友弟恭罢了。他现在倒不是希望申煜去死,太恶毒,还没到那种恨到极致的地步。 但在此时欣赏着如此碍眼的画面,他实在生不出什么违心善意的祝福。 出于商人逐利的思维,申宴本能地想要追求利益最大化。他心知黎安每次哭泣每次笑容,有些作秀的成分,有一种虚假的、华而不实的好看。 申煜一死,连申家人都只会短暂地过完一阵子悲伤的时间,甚至不需要很长,就会遗忘,生活是要正视且一直走下去的。申宴十分怀疑,黎安这份深情可以保持多久。 他一定会去找其他人爱的。而且绝对轮不上申宴自己。 所以申煜最好还是这样子,不死也不活,如同植物一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成为困住黎安的摆件最好。 这样给申宴提供了最完美的近水楼台的位置。大哥对弟夫关心备至,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 申宴甚至有些疑惑,今天早上还有些鄙夷且不耻的事情,如今却突然猛地转变成了他的人生大事,为之不择手段的目标。他无法共情早上的自己。 简直是太矜持,太傻帽了。 吹的冷风卓有成效,在头脑冷静的片刻,他发觉体察的不只有黎安皮相,还有藏在皮囊中亦幻亦真的小骗子本人。 怎么样都喜欢,都可爱。 申宴白日还要去公司,他把有些困倦的黎安送回家补觉,之后就去上班了。等到上完班,又去隔壁的G市谈了个生意,本来可以就近睡在酒店的,可是申宴总觉得在A港存了一份念想,不回去有些牵肠挂肚。 他便熬了个夜,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两点。因为违背了以往的生活习性,也没兴师动众告诉别墅的工作人员自己要回来,申宴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只有满室的黑暗与寂静。 脚步踏入门口,伴随着智能锁轻微地提示音,先碰到皮鞋尖的是暖黄的室内灯光。在沙发上,黎安正在捧着手机熬夜大杀四方。 申宴脚步一顿。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会以为像是电视剧里面的场景,丈夫辛劳回家,妻子躺在沙发上,蜷曲安稳。然后他走过去,给黎安脸颊落下一个吻。 黎安打游戏打的红温,姿势都有些不怎么端正,骂骂咧咧,根本也没注意到申宴有没有回来。 申宴:“……” 他甚至有些怀疑,黎安是为了正大光明打游戏,等他回家只是一个借口。 申宴轻手轻脚地来到黎安的沙发后,青年敏锐地察觉,回过头来,而后瞳孔变小又变大,手里的游戏还亮着mvp。他一下子就变乖了,抬起的一只脚从沙发上撤离,重新回到棉拖鞋里,脸上的表情也从打游戏的愤怒猛然替换出乖巧、体贴、温顺和一丝意外的雀跃。 “哥哥,”黎安朝他露出一个笑,旁边的落地灯将他的卧蚕衬得格外明显而漂亮,“欢迎回家。” 申宴垂眸。 发现即使是这样的黎安,他也很想亲。不需要等着他,就这么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鲜活的,兀自盛开着,快乐的。 这么想着,便也做了。 申宴垂下头颅,在黎安额头上吻了一下。 “晚安。” 黎安捂着额头,被申宴亲过的皮肤有些泛红。他喃喃道:“这也是一种礼节吗?” 申宴:“嗯。” 黎安:“……” 黎安想回敬,盯着申宴那张古板老成的脸,实在是有点没胆量。他只能干巴巴地捂着头说了一句“晚安”后,便落荒而逃。 申宴甚至都没来得及让他下次不要熬这么晚。 一句话都没说,黎安逃之夭夭。申宴失笑,却因此有些遗憾。 他当时想亲的,不只是额头。 申宴回到卧室,洗完澡,以一种虔诚的心态平躺上床。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只是希望今晚的梦境能够勉强抚平一点欲壑难填的缝隙。 一阵眩晕过后,申宴坐在了车后座。停下车,狗腿围上来,被他驱散,下车,前往陆蔺的会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经理含笑带他去了包间,沙发上怯生生坐着黎安,怀里抱着一瓶酒。 “小申总。”黎安朝他露出一个泛甜的笑容,语气里有着一点娇嗔似的埋怨,“你这么久才来看我第二次啊。” 明明只隔了一个白天。申宴喉结滚动,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情网。 经理离开,申宴坐在黎安身旁,带了点:笑音:“我觉得叫小申总还是有点太生分了。” 黎安愣了下,但快速反应道:“那叫……哥?” 申宴的心里面好像有条毒蛇突然用獠牙使劲钻了个洞。他醋溜溜地,几乎有些面目可憎地意识到,或许黎安在他身上用过的手段,曾经也是原封不动送给申煜的。 连“哥哥”这个称呼也是吗? 申宴眉目间青筋跳动。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泄出一句。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第80章 赘婿(9) 梦里的黎安尚且没有现实里的圆滑聪明, 于是申宴便很清楚地瞧见他流露出一抹局促来,双手的掌心细微地在膝盖上蹭了蹭,声音也有些发抖:“是……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申宴蓦然有点后悔。 是不是表情太凶了?语气太重? 他意识到这点子心机, 浅显而善良, 建立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显得像是一朵气势汹汹的蕊花。却也同样脆弱无比。 申宴生出一股子心疼的感觉。 他道:“想叫什么就叫。我都喜欢。” 黎安这才小小地舒了口气。 两个人坐在软皮沙发上,陷入一阵无言来。毕竟哪怕黎安表现的再热络,“申煜”再亲和, 他们不过是只有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朋友二字太虚伪, 太浅薄,连彼此的为人处世都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实在是也无从聊起。 黎安没一会儿就有些无聊了。 和外表的美丽以及总是表现的温和包容的淡然不同, 他本人性格其实是活泼而粘人的,喜欢一切外界事物引发的情绪阈值的刺激, 让他这么坐着,有点坐不住,无聊的乏困,但是还是对“申煜”有点发怵,眼皮子都要打架, 盯着放在腿上的指甲盖的粉色月牙,心想,如果可以玩手机打会儿游戏也比这样强。 下一秒, 申宴的话音淡淡飘过来。 “无聊了?” 黎安激灵, 连微微疲软的腰背都下意识再度维持挺直了。 “申煜”难道是有火眼金睛吗? 他被问的心里犯嘀咕。 可是黎安又害怕回答不无聊之后, 两个人就有如此缄默的面面相觑。那太惩罚他了! 所以尽管有些不好意思,黎安还是说了真话:“是有点。” 申宴起身:“走。” 黎安嘴唇哆嗦了下。他没听清,瞧见申宴起身的动作, 以为是说真话惹了申宴的不快。 于是兀自陷入在沙发里面,直挺挺地坐着,手足无措、无可奈何。眼睛自发的红而闪动了一点零星水色。 “走啊。”申宴又重复了一遍。 黎安眨了眨眼,蒙住视野的水汽被眨走,一部分飘入空气缠绵,另一部分则堆积在眼角,将红痕镀了一层雾面的效果。 “去哪里?”他问道,“我们去哪里?” 黎安发现他错怪了申宴。 听见无聊,申宴原来是想带他出去的。 “不过……”心里面很想去,却也没有被申宴的讨好蒙蔽心智,他露出一副依依不舍却咬牙坚守的神色,“小申总,我们会所的规定,工作期间不能外出。” “我应该请假吗?” 申宴便领悟了,这是黎安隐晦的一项免责申明。反正今天出了事,申宴开了口应允,黎安被会所责备还是其他,都可以一口咬定把责任推卸给申宴。 看的清楚,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申宴道:“不用请假,你们经理没告诉你,以后只用服务我一个人?现在我才是你的至尊客户兼任上司,你听我的就好。” 黎安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喜笑颜开,微微露出一截白皙的门牙尖。他终于舍得离开了沙发,自然而然地问道:“哥,我们去哪里玩啊?” 申宴不太清楚年轻人约会要去什么地方。尽管他自己年龄本就不大。他苦思冥想,最终说道:“要不要去游乐园?” 黎安会喜欢吗? 申宴惴惴不安,先去瞧黎安的神情。 黎安愣了一下神。 没料到眼前这个小申总居然会如此幼稚而纯情。 第一面的印象,对黎安来说,“申煜”像是个模板标准化的纨绔。浪迹于会所,还是常客贵宾,身边一堆流里流气的狐朋狗友,尽管穿着打扮已然正派,容貌更是增添几分和流氓不一样的气质分。 在黎安眼里,确实就是那种钱多爱玩的小少爷。说不定泡自己的这些拙劣手段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这种人,可能没有正经的情史,但绝对不会没有一些如数家珍的适合搞暧昧的场所。 黎安对这种小少爷说不上喜欢,但倒也不讨厌。因为他确实还挺羡慕“申煜”能够过上这种恣意的生活。 假若我是被人宠着、不缺钱花,或许玩的比他还疯呢。黎安想。 他把“申煜”当做踏板,也并没有失去分寸和眼界。不管怎么样,黎安无法看轻“申煜”。 假装平易近人,也许别有用心,重重面纱下,偶尔会藏不住属于家族底蕴的修养与傲慢。 黎安想让“申煜”救他于水火。 也歆羡这种属于有钱人、上位者身上所拥有的某种特质。如同飞蛾扑火,黎安想接近他,想看他看过的地方,想做他做过的事情。 这样的话,出于吸引力法则,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变成有钱人? 黎安是一个每天起床都要循环播放“来财来财”bgm许愿的人。 结果期待了半天,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最朴实无华的答案。 黎安顿时啼笑皆非。 他本以为这辈子不会想去游乐园这种地方。酷热的太阳,黏腻的空气,散发着奇怪油漆和甲醛味道的游乐设施,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和不得不互相紧紧贴着的皮肤与一些汗臭味。游乐园门票贵,内里设施也贵,走在路上渴了饿了,根本不能指望旁边的便利店或者小吃摊大发善心。价格太高了。黎安只在初中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如此大的代价,换来的只是片刻的肾上腺素分泌。 不快乐。 花钱的事情根本不快乐。 后来再去游乐场,就是初三到高一谎报一两岁年龄去穿玩偶服发传单。这种工作没什么大危险性,只要防止中暑就好。所以老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黎安会声泪俱下地表演,他们家里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老板给黎安的任务指标会少一些,结束之后一般也会送一瓶免费的甜水饮料。但是依然是不好受。尤其是夏天,穿着玩偶服闷的胸口发痛。 一些顽劣的孩子会故意踢打玩偶,黎安被踢到小腿的韧带上,痛的要死,差点没直起腰,那几个小孩还在旁边放肆大笑,笑声刺耳。甚至愈演愈烈,想要把黎安推搡在地上去骑他,黎安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他撑着玩偶服,黏湿的刘海混合着眼泪,看不清,但模糊里面也找到了那个踢他的罪魁祸首,黎安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当然是收了力气,小孩倒在地上,先是露出来了茫然的神色,而后突然咧开嘴巴,大声哭了起来。旁边家长姗姗来迟,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动手打这个可恶的玩偶工作人员,老板及时赶到,像只老鹰一样伸开双臂护在黎安的面前。最后老板赔了一些钱,平息了事端。 她没骂黎安。 只是盯着黎安,露出来了某种复杂的神色。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黎安抿唇,将兜里的纸钞递给老板。混合着汗水,几张纸钞黏在一起,有些滑腻。 老板没接。 黎安的表情顿时变得分外的难看。 老板幽幽道:“这是你妈妈活下去的命钱,我不敢要。安安啊,以后为人处世,多想想命这个东西,包括更多的,是要建立在深思熟虑之后的。” 黎安没听懂。年轻气盛的他觉得分外难堪,在老板的注视下落荒而逃。后来第二天、第三天,黎安没去,临时找了另一个在餐厅帮忙跑腿的兼职。老板也没催他。黎安就知道了,那次的拒绝,已经是对他这个小孩最委婉的辞退。 这就是黎安对游乐场的全部记忆。 他垂下眸,说道:“谢谢。” 申宴觉得黎安似乎并不开心。 但他又没萌生出什么抗拒的表现。 申宴拿捏不了这小孩敏感而拧巴的心思,但却下意识地不想让黎安觉得不快。 这是他和黎安的第一次“约会”。尽管是在梦里,尽管是以“申煜”的身份。梦醒之后,一切都化作虚无。 那又怎么了。 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约会。单箭头的约会也是约会。 要郑重,小心,认真,充满爱意地对待未来的爱人,现在的弟夫。 “不喜欢游乐场?”申宴问道。 黎安的心哆嗦痉挛了一下。 有的时候觉得申宴很恐怖,总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最拧巴的点。 这种被看光而后被照顾的体验新奇而陌生,意外的是,并不讨厌。黎安垂眸,能够看出申宴只是在就事论事。态度温和周到,像是个游刃有余的大家长,能够帮小孩一件件地办妥他所有不方便的事情。 黎安便忍不住生出了软弱的情绪。 年幼被娇宠,没什么独立自主的能力。少年遭变故,颠簸之后只能一个人挑起家里面的大梁。但骨头总归是小时候就在温柔乡里泡软了,坚强只不过是外面虚浮的花架子。 真的……很需要被爱被洞察。 但要假装不需要这些。不然会显得幼稚贪心。 黎安道:“游乐园人太多,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申宴的心跳蓦然加快。 黎安的意思是要和他单独相处? 这进展也太快了! 第81章 赘婿(10) 申宴想, 黎安和他二人独处,虽然就他本人来说,这个进展确实有些快了。申宴喜欢细水长流、循序渐进。不过, 他想让黎安开心, 如果黎安如此急迫,他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地方更适合二人独处呢? 申宴恨不得地球爆炸,把其他人变作水蒸气统统蒸发于无形。这样他和黎安去哪里,都是两个人了。 电影院?商场?高档餐厅?还是……酒店? 黎安道:“密室怎么样?” “密室主题的酒店吗?”申宴道, “好像不太好找。” 对上黎安眼里的惊诧, 申宴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曲解了青年的意思。 好在这是申煜的名声, 坏了就坏了吧。 申煜做的事情, 跟他申宴有什么关系呢? 黎安失笑,他不会让场面尴尬到死板僵硬。“申煜哥, 我们还没到去酒店的关系吧?”他插科打诨道。 黎安本想的是,申煜浓眉大眼的,居然喜欢去游乐园玩。他有点抵触,却不至于完全不顾及申煜的感受。除去年少时的拧巴,还是嫌热和人多。倒是可以选个折中的法子, 密室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想法。 申宴问道:“你喜欢吗?” 黎安道:“喜欢啊,你不喜欢吗?” 申宴从没去过这种地方,无从喜欢。不过他盯着黎安嫣然的笑脸, 道:“嗯, 喜欢。” 和经理说了一声, 要陪申宴出去玩之后,经理不但没说什么,反而还告诉黎安, 留好凭证可以报销。他似乎巴不得黎安能够勾搭上申煜。 黎安懒得解释他与申煜之间的关系,或者说,能够误会的不清不楚最好。 反正他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还能为此提供点便利。 被坑进会所,如今有了天价违约金,黎安家里也没有专业人士,他不知道报警可不可以成功。何况A港被几个大家族一手遮天,这个会所就是陆家的。黎安很怀疑警察会不会敢主动管这件事。更何况,他看不出来合同的漏洞,又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还没想清楚并下定决心,申煜就出现了。这下好了,担心的、疑虑的统统可以被解决。 只要他和这个小少爷交好就行。 会所在郊区,附近没什么大商场,申宴带他去了市中心。在车上,他问了好几个人,备注看起来眼熟,仔细一想都是某些从属的小辈,估计平日奉承在申煜周遭捡捡漏,算是狗腿小弟。这种二代有发奋求学的,自然也有混吃等死的,反正只要不又菜又爱玩,他们的人生顺风顺水,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那些努力型自然早早就出国留学,不可能再混迹申煜这群少爷圈子里面。因此大都个个爱玩,问他们比上网搜还要好用。 不一会儿,几个窗户就弹出了消息。 几个店面被刷刷推荐了过来。 申煜平时也是个爱玩的,要好玩的密室倒是也不奇怪。 申宴又点进去仔细看了看详情,最终选了一个最贵的。 申煜喜欢让司机开车,申宴坐在后座,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不时看一眼黎安。好在对方十分有边界感,一点眼神都死死摁着,没瞥过来。 吩咐司机去市中心,到了商城里面,找到了那家密室逃脱。 因为价格高,黎安刚听见报价的时候,甚至想拔腿就走。 这还不如去游乐园玩呢!他游乐场项目全通,没准儿还不够这一半呢。 黎安想转身就走,旁边的申宴掏出一张内部员工卡,他的脚离开地面又死死黏了回去。 工作人员用员工卡刷了之后,就让他们去旁边的准备室选本子和服装,因为是沉浸式剧情密室,所以还可以提供妆造和造型打理,只不过要额外收费。黎安得知连忙摇头。 桌子上铺满了现在可以使用的本子。 工作人员给他们在旁边的矮茶几上放了两杯凉茶,就退了出去,让他们自己好好看本子选本子。 黎安好奇问道:“你怎么有内部员工卡?” 申宴摸了摸鼻子:“我名下……不,我哥名下的产业。” 黎安:“……” 和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 密室逃脱黎安也没玩几次,主要对他来说还是有点贵,但是比起游乐场,确实还是室内的解密恐怖更让他快乐一点。大学时为了合群和室友玩过几次,但也确实没体验过如此贵宾的待遇。台本具体内容是不让看的,摆在桌上的也只是几张大致的背景介绍,黎安最终感兴趣的是个高中灵异背景的。 选好之后,就要开始穿衣服,员工在两个人中间瞥了一眼,忽然捂嘴笑道:“客人不化妆也是非常好看呢!” 黎安微微红脸。 申宴若有所思地看着黎安,心想确实。 哪怕黎安已经毕业了,穿上高中校服,蓝白色衬得他皮肤皙白,脸颊肉还有一点,看着很想让捏一捏。 申宴咳嗽了一声,转移注意力,对店员说道:“就这个吧。” 他本来也是要穿服装的,可这里的服装都是均码,申宴穿上之后,肩膀有点窄,肌肉也撑得满,实在不美观,就又脱了下来,换回了衬衣。 申宴和黎安跟着引领的工作人员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密室布景处,工作人员离开,广播里面响起录好的音频。按照音频,他们要来到一座破旧的教室上课,教室里面亮着暖黄的灯光,一个等人高的纸人在讲台上缓缓移动。忽然,伴随着一声女人的哭叫,灯光骤熄,室内一片黑矮,唯独讲台上幽幽散发着红色的光。讲台上的纸人哆嗦一下,那张和身子极度不符合比例的大头上面的眼睛上面突然洇出血红色的痕迹。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黎安回过头,一个穿着日式校服的女生蹦蹦跳跳地进来,蹦到一半,她的左腿忽然掉了下来,咕噜噜滚在申宴的脚底下。女生凄厉地尖叫一声,朝着申宴扑过去。 申宴眉心一跳,往旁边躲去,女生扑了个空,重心不稳倒在凳子上。申宴跑过去,拉黎安的手,他的掌心滚烫,说道:“走。” 黎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往教室外面跑去。 申宴跑出去之后,反手关上了教室门。单脚女高中生跳到门口,又被堵上。 长长的,狭窄的,只够黎安和申宴二人并肩的走廊。 转过走廊,两个人终于看见一扇开着的门。 申宴和黎安躲进去。 桌子上跳出一只血手。 黎安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血手掌心里面放了一个钥匙。 桌子上刻了一些字。 上面说这是一间活动室,被胆大社团承包,胆大社团沉迷怪谈和各种各样惊险刺激的冒险。一次,成员从某个地摊上收来的民俗小书上说,到了凌晨一点,在房间的正中心,点燃一盏白烛,一个人负责找人,当“鬼”,其他人则想办法躲起来当“人”。只要能坚持一晚上不被找到,就能实现心底的愿望。如果被“鬼”找到,则愿望失效。与普通的捉迷藏不同的是,除了“鬼”,其余负责躲起来“人”要维持住白烛不能熄灭,一旦熄灭,一分钟内必须重新点燃,不然的话,黑夜里可能会多出来新的、陌生的“鬼”。在黑暗里面,遇见“鬼”,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知道。 血手突然抖动两下,缩回桌面,露出来了暗格里面的白烛和打火机。 黎安按照上面说的,在旁边的托盘里面点燃白烛。 旁边的活动室的正门关上,门口突然闪过黑影。 “咚咚咚。” 申宴和黎安对视一眼,拿着钥匙朝旁边的橱柜走去。 钥匙打开橱柜,里面的空间被挖空,爬上橱柜顶,钻进去,落到地面。 刚好够两个成年男性挤在一起。 旁边有一个显示屏,实时检测蜡烛的情况。 活动室的门被打开,清晰的皮鞋声捶打着人的神经。 黎安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显示屏里面,一个穿着日本男生黑色校服外套的人走了进来。 他左看右看,最终开始四处巡逻。 而后,那个断腿的女高中生也跟了进来。 男高中生好像看不见她,一直在前面转悠。而女高中生慢慢蹦到了他后面,两只手搭上了肩。 男高中生转了一圈,离开了活动室。 女高中生跟着他离开,就当黎安和申煜打算出去的时候,她却又单个腿蹦了回来。 显示屏里面突然贴进了一只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黎安“啊”了一声,好在申宴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她看的是摄像头。”申宴道。 黎安被捂着嘴,只觉得申宴身上的烫意连带着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有点不自在,和申煜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贴的太紧了。 可是腰肢刚动,申宴却一把掐住了他的腰。 “别乱动。” 申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黎安先是一愣。 而后他猛然噗嗤地笑出声来。 以一种轻佻的,半分调侃的语气说道:“申煜哥,什么东西,好硬。” 他的声音压的很轻,滚出了几分暧昧的缱绻。 掐在黎安身上的手顿时收紧。 第82章 赘婿(11) 断腿女高还在外面蹦蹦跳跳, 时不时在显示屏里突脸吓个人。 然而已经没有人会关注了。 黎安的那句话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搅弄的狭窄的储物柜暗格如今一派炽热。 申宴两只手掐着黎安的腰身,呼吸绷紧, 竭力控制身子僵直, 绅士地不想碰到黎安。 怪尴尬的。 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他,申宴,伪装成弟弟的模样,在梦里对弟弟的妻子起了欲望。 单是想到这一点, 便仿佛有簇长了利齿的小火苗狠狠给申宴的心口来了一口。 离得近, 心跳声也被无限放大。 两道同样紊乱的心跳声缠绵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快一点。 闹钟声响起。 申宴口干舌燥地从梦里醒来。 向来自律的他居然头一次想要赖床, 再度闭上眼睛, 睡回去,续上那个脸红心跳的梦。 可一想到梦里其实是申煜的身份, 在与黎安相处。 申宴又有点烦躁。 难不成他们在现实中也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 申宴一愣,随即微妙的意识到他对黎安的态度又发生了新一个层次的变化。 从一开始不自知的吸引,到怜惜,到嫉妒,再到现在, 生出了无法和其他人,哪怕是亲弟弟申煜也不行的占有欲。 面对着申煜和黎安过去相处的可能性的设想,申宴觉得要酸死了。 他打开手机, 照例先查收工作消息和邮件。 正好看见私人秘书汇报了, 昨夜申煜又再度恶化的消息。 申宴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了。 仿佛他和申煜天生便不该是兄弟。 和上次一样, 半夜突然恶化,医院紧急抢救,到了早上又恢复了正常。 申宴垂眸, 心里倒是有些可惜。 他希望申煜突然抢救无效死掉。 但是又突然觉得这种混账想法似乎显得他不太是个正常人。 申宴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不近人情、情感淡漠。 梦中情动的反应被带到了现实。 申宴一般早上四点起床,收拾一下,就去公司打卡。他们公司不强求员工在非工作时间加班,但申宴在家里待着也是待着。比起空荡的别墅里面一事无成,他还是更喜欢坐在办公桌后赚钱。按理来说,此时他该去洗澡并且整理造型了,可是申宴却穿着睡衣,出了自己的房间。 申宴和黎安的房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墙壁。 指纹录入验证成果,滴的一声,申宴走到了黎安的房间。 转过小客厅,发现他连门都忘记关了。 昨夜估计是熬得狠了,困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门开着,透出里面被窗帘遮蔽的一点暗光。 明明站在门口,不刻意探身去往里面看的话,什么也看不见,但申宴就是有种错觉。 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熟睡的黎安。他会睡得肆无忌惮,腰身皙白修长一截,还十分有韧性。乌黑柔软的发丝缠在脸上,或许会有一部分稍微没有修剪过长的落在枕头上。 本来,申宴只是想看到卧室的门,强迫自己冷静冷静。 那是唯一一扇他打不开的门。 就像是他与黎安之间不可跨越的底线。 偏偏是开的。 仿佛是对他无声的默许与邀请。 申宴忍不住走了进去。 窗帘质量很好,屋内黑的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刚进去时,仿佛完全失明了一样,申宴的视野暗适应了一阵,才终于瞧见床上的黎安。 他把被子全踢掉了。 申宴垂在身侧的手部神经猛然痉挛了一阵。 他走过去,想要给黎安盖上被子。 本能却告诉他,内心的欲壑渴求更多。 导致申宴的动作卡了一下,最终停在弯腰拾起被子的那一刻,他的视线跑到了黎安的身上。 腰身好细。 脸好小。 因为睡的熟,脸颊微微透出一点头发与枕头压出来的红痕,混合着气血自然的粉感,看起来像是甜品店橱柜里常备的草莓雪媚娘。申宴的喉结滚了滚。食欲涌起。 被子从指尖落下,他半压着身子,缓慢地来到了床上。 就一下子。 就亲一下子。 申宴觉得自己要疯了。 白日里拼命压抑的、无从说起的那些扭曲的情意在这一刻攀升到了理智的巅峰,淹没理性思维。 申宴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黎安的脸前,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低下头颅,想要亲一亲黎安的脸颊。 这是偷亲。 是不见天光的,哥哥对弟夫的偷亲。 背德的叠加让申宴几乎快要疯了。 他从不知道人的性。欲能够膨胀到如此的地步。 像是一个注满水的大水球,晃晃悠悠,快要爆炸。 申宴的鼻尖几乎快要先一步地贴上黎安的鼻尖。 床上熟睡的青年眼球动了动。 眼皮掀开。 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第83章 赘婿(12) 黎安睁开眼的那一刻, 就已经些许的产生了后悔。 刚睡醒,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就已经近距离放大了申宴的五官。 黎安:“……?” 黎安的眼睫颤了颤。 哪怕还没清醒, 但作为成年人的认知, 申宴和他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范围。 更何况他和申宴还是需要特别避嫌的大哥与弟夫的关系。 尴尬。 暧昧。 黎安强忍住本能去推开申宴。他注意到申宴在察觉醒来时,猛然僵直,却不像是被抓包一般的窘迫,而是眉眼间积压了一层阴翳。 若是形容的话, 宛如终于见到一块鲜肉的恶狗。如果黎安想要抗拒, 狗不会放弃或是退缩,反而会因此助长一些没必要的勇气让他一把扑上来。 黎安甚至可以感觉到放在自己身上的, 男人的手掌裹着一层滚烫的温度。 他仓皇地垂下眼, 假装只是梦寐的一次半醒一样转了个身,再度合上眼睛睡去。 黎安能够听见申宴发出一声轻笑来。 他的耳后根有点发烫。 黎安从来没有与什么人拥有过如此暧昧的距离。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的性取向, 这么多年来既没有过欲望,也没过对任何人的心动。 只是当申宴如此近的压到身上时,黎安滋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酥麻的,像是丝丝缕缕的电流在四肢百骸间兜转。 黎安听见申宴轻笑了一声。 他不确定申宴有没有发现自己在装睡。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成年人之间装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很多人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给彼此留出一寸可以操作的暧昧空间。 起码黎安现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申宴这份有些越距的欲望。 抵在后腰上的东西又硬又烫。 他又不傻。 接受?首先申宴是申煜的大哥,这件事在黎安这里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禁止符号。他要是真和申宴好上了,道德人品败坏不说, 申煜醒来自己也没办法面对人家。 除非申煜死了。 不然黎安是根本不会想这方面的东西。 不接受? 那申宴一怒之下, 让他带着他那病入膏肓的妈打铺盖一起滚蛋怎么办? 所以只能装作被动的, 不听不看不表态。 黎安闭着眼,却实际上也再也睡不着。明明这是他这辈子醒的最早的一次,按理来说困得要死几乎是要眼皮子打架, 下一秒就能深度睡眠的程度。黎安也确实很困。但与生理反应相悖的,是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和亢奋。 他没办法忽视申宴这样一个成熟男性的存在感。何况存在感还如此兴致勃勃。 黎安感觉到申宴放在他腰身上的手慢慢滑到了他的肚子上,又一路上前。之前黎安就注意到,申宴的手很大,手指长而有力。 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手。 如今黎安觉得自己变成了那具钢琴。 他闭着眼,背对着申宴,却也不敢乱动,眉心不堪其扰地压出两道深深的褶皱。 这个家伙,到底是真信了自己拙劣的演技,还是……仗势欺人起来了? 灵活的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青年细腻的肌肤,申宴能感觉到其实对方在掀起一阵阵的细微的颤栗。 青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可昏暗的房间,柔软的双人床,安静无比,本就能够无限放大他的反应。何况他们还离得这么近。 申宴嗓子痒的要命。 和黎安对视的那一刻,首先感觉到的,不是慌乱也不是其他的什么情绪。大脑一片空白,升腾撕扯起的是一种快感。 黏在脸上经年虚伪的面具被撕扯下来,露出肮脏内里翻滚的又痛又爽的快感。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就此用牙齿咬上黎安,脸颊,嘴唇,脖子,什么地方都好,最好接连尝一个遍,打破他与对方秘而不宣的默契伪饰,就此彻底撕破脸,重新建构一种新的亲密无间的关系。 黎安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还是红了眼圈,我见犹怜?亦或是……气的一巴掌扇过来,怒斥自己在做什么混账事,多对不起申煜。 届时申宴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承认,他从头到尾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衣冠禽兽。 是一个会对弟弟的婚姻伴侣生出异样心思的混账。 但黎安只是闭上了眼睛。 像是无声的默许。 和没有锁上的卧室门一样。 黎安本人也是这样子。 他默许着申宴对他的亵渎。 申宴的欲望终于溢出到了黏黏腻腻不得不想办法找到宣泄出口的顶点了。 “安安?” 如同自虐一般地低唤出声。 好像巴不得他的肮脏行为被正主本人发现,怒斥一样。 床上的青年因为这声轻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申宴察觉到他有反应。 更兴奋了。 没有真的睡着啊。 他所做的一切,都让清醒的黎安完全的接受了呢。 申宴又喊了一声“安安”。 喊的黎安杀心渐起。 这人烦不烦啊! 挑衅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安的腰都麻了,大腿和腰侧泛起被磨坏了皮一般的疼痛,申宴才终于离开。顺便帮黎安擦了擦身子。 黎安:“……” 黎安幽幽地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彻底失去了睡意。 他陷入了沉思。 申宴这是什么毛病? 黎安非常有自知之明。 自己虽然讨人喜欢,可也确实没有魅力大到让申家家主一见钟情神魂颠倒。 申宴第一次亲他,还可以说是药物影响的意乱情迷。可这又是什么情况? 把自己憋疯了? 连弟弟的对象都要来一发? 还是说申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 人格是INTR的那种? 黎安想不通。 越想越觉得浑身泛起一股子不自在的感觉。 就在这时,申宴临走顺手关上的卧室门再度被敲响。黎安像个应激的小猫一样,哆嗦炸毛,警惕性十足地看向门口。 “安安,”申宴道,“醒了吗?起床吃饭了。” 黎安心想,我醒没醒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大早上抽什么羊癫疯呢。 可是申宴好歹还是给两个人留了一份体面的周旋。这让黎安松了口气。 算了。 想不通。 能应付多久是多久吧。 他轻声道:“申宴哥,我醒了。” 申宴:“嗯。” 黎安:“哥为什么起这么早?” 申宴:“早上有运动的习惯。运动完,顺便叫你起来吃早饭。” 黎安正在穿衣服,闻言差点没把扣子硬生生拽下来。他抽了抽嘴角,对申宴说谎话不打草稿的能力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穿好衣服,走出去,和申宴对了个正着。 申宴出去之后,换了一身衣服,做了个造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衣冠禽兽,黎安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幽幽的男士香水味。 像是个求偶期疯狂开屏的孔雀。 黎安看见申宴那张脸的那一刻,大腿根又疼了起来。 申宴那地方和他的长相简直是极致的极端。 怎么有人可以生的那么恐怖啊! “走吧,去吃饭。” 申宴若无其事地说道。 从楼上转到一楼的餐厅,餐厅是一张大长方形桌子,坐十几个人都绰绰有余,红色的餐布铺在桌面上,张阿姨还在旁边的厨房里面忙活,黎安看了一眼申宴,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 申宴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看他熟练的动作,应该是平时吃饭都在这里。 黎安顿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 坐在申宴的对面,这将是最安全的距离。 黎安刚迈开脚,申宴像是在地面还有了一双眼睛一般,瞬间就开了口:“安安。” 黎安:“……” 黎安感觉不妙,心里面响起来了警报声。他还是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有事吗,申宴哥?” “坐那么远,”申宴说道,“张阿姨布菜不方便。” 黎安:“啊,是这样吗?我该坐在哪里?” 申宴:“我旁边。” 黎安深呼吸了一下。 申宴看向他:“怎么了?你很怕我?” 黎安连忙摇头,生怕申宴这个疯子不管不顾当着张阿姨的面就全部把早上的事情说出来。他本意是想借此给申宴一点甜头,好让他暂时安分一点,扯了右手边的凳子坐下,恰好张阿姨出来,端着盘子。 她看见黎安和申宴坐的如此之近时,微微愣神错愕。毕竟寻常的社交距离来说,起码也得隔一个凳子,平日用餐,也不过是只有夫妻或者直系近亲才会如此坐着。可是黎安和申宴两个人都面上坦荡,张阿姨转念一想,两个人因为申煜也算沾亲带故了,也许是申宴格外喜欢这个弟夫呢。也没多想,笑盈盈的把早茶摆到桌上。 黎安坐下时,就已经隐约生起后悔的心思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在他和申宴的关系已经回不去从前,如今离得如此近,让他无法忽略申宴那股子晦涩难言的目光。 明明面前就是热气腾腾的餐点。 盯他做什么啊! 张阿姨对黎安道:“安安,昨天你没吃上,今天可要尝尝阿姨的手艺哟。” 她端起一碗粥,递给黎安。 黎安僵着脸接过去。 张阿姨对他,像是慈祥的母亲。 他有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而且如今还有一点因为在申宴旁边而萌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黎安怕张阿姨发现什么,继而背地里面对他恶意评判什么。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握住汤匙,在张阿姨殷切的目光下,裹了一口米油,递到嘴边。突然,手抖了一下,勺子里面的汤水往碗里重重漏去。 异样实在太明显。 张阿姨哎哟一声,连忙扶住黎安的碗。 “怎么了啊安安?” 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话音。 黎安笑道:“我没事的,刚刚就是低血糖犯了。” 张阿姨道:“那先吃个糕点!” 黎安这才微微收回方才压低的身子。 他脸色涨红地瞪向申宴。 却带了一种别样的窕冶风情。 “申宴哥,摸够了吗?” “不怕……张阿姨发现我们的关系?” 申宴挑了挑眉。 “安安,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问道。 第84章 赘婿(13) 黎安哽住。 他本来只是想警告申宴适可而止, 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摆到了台面上。黎安退缩习惯了,而申宴也一直由着他。因此当申宴轻飘飘地将问题抛回来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棘手的程度。 申宴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想让他给一个名分? 黎安只觉得荒谬。 在张阿姨转身的那一刻, 他假笑着把申宴的手从自己大腿上掰开,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能是什么啊,申宴哥不就我的大哥吗?” 虽然并没有大哥会摸弟夫的大腿。 他和申宴的关系一点也不清白。 黎安感觉到了头大。 申宴道:“哦,原来我们的关系这么简单啊。” 黎安:“。” 黎安怕了申宴。 不敢再多说话。 好在张阿姨布完菜之后就走了,申宴没有吃饭时让别墅是工作人员围观的爱好。不然黎安真怕会被张阿姨发现一些不对劲来。 申宴仿佛吃定了黎安不敢反抗他。但偏又像是作弄一般, 故意装作和蔼大哥关心小辈的样子, 实际上全是揩油的借口。 黎安只觉得这一顿早餐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吃完,张阿姨收拾了餐桌, 黎安松了口气。心想申宴等会要上班, 太好了,总算可以安生一白天了。 晚上再也不装什么暖心人设。 天杀的, 昨天晚上不该熬夜打游戏来故意伪装成等申宴下班的样子。 黎安只是想讨好申宴。 但又不知道是哪一步用力过猛。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在陆蔺的请求下,半推半就,结果意外被申宴亲了一口。 黎安心烦意乱,连假装的客套都忘了维持。离开餐桌,径直朝着大客厅走去, 坐在客厅的柔软大沙发上,腰身一陷,本来想打会儿游戏, 视线微错, 瞧见了一直跟在他身后, 不知何时尾随到了沙发旁边的申宴。 黎安吓了一跳。 简直像鬼一样。 黎安问道:“申宴哥还有事吗?” 他认为这是一句极其委婉的表示没事滚蛋的客套话。 申宴道:“有。” 黎安:“没有真是太好了,申宴哥下班……” 沙发上的美丽青年眨巴两下眼睛,纤长乌黑的眼睫抖落出迷茫与无措来。 “……哎?” 申宴坐在黎安身侧, 侧脸注视着他说道:“有事。” 黎安感觉天旋地转,宛如大厦将倾。 他算是发现,被申宴吃定,这家伙简直会无所不用其极的缠上来啊! 黎安干笑道:“申宴哥,难道申煜又出事了?” 毕竟黎安和申宴的交集实在不多。 除了申煜,黎安实在想不到伟大的申家家主放弃工作也要抓自己一起去干的事情。 申煜确实是出事了。 但是后来又恢复正常,和上次的流程一样。 申宴没打算告诉黎安。 不然再让他这个哥哥亲眼目睹一下黎安与弟弟的鹣鲽情深吗? 黎安的演技差的要死没错。 但也确实似乎对申煜存在几分真情。 申宴不想看见,极度厌恶,妒火中烧。 他垂眸道:“聊点申煜以外的事情。” 黎安“呃”了一声。 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申宴哥,咱俩其实没那么熟。” 这话已经有点犯冲了。 申宴问道:“你讨厌我?” 黎安:“……不讨厌。” 这话倒是平心而论的。 黎安没事干讨厌申宴干什么。除了他有几分馋自己身子,申宴的雪中送炭不比申煜少。或者说,申煜只是帮他出了会所,但这小少爷实在没什么权也没什么钱,心思也没那么周全,因此一直都是黎安偷偷变卖申煜送他的各种奢侈品。 他不喜欢奢侈品。 黎安不认识,也不觉得多好看多好用,价格还惊人。对他来说,更在乎的是到手的钱和妈妈的药。 所以单轮恩情,申宴的炭更暖一点。 何况申宴长得帅,还有钱,对黎安又一味包容宠溺。几乎满足黎安儿时对哥哥的全部幻想。黎安根本讨厌不起来申宴。 哪怕申宴如今对他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黎安也只是烦恼,如今和申煜才是明面上的伴侣关系,他和申宴若是放之任之,不仅对申宴的名声不好,还对不起申煜。 仔细一想,若是没了这层束缚,他或许根本不会烦忧,直接就头脑一热答应了。 天意弄人,阴差阳错。 毕竟若是黎安真的极度讨厌,便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他没办法违心说讨厌。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奸滑的小骗子偏偏在这种事做不了假。若是说讨厌,半真半假,掺杂一点玩笑,申宴估计也不会和他计较。 可那样的话,申宴会伤心吗? 黎安不知道这种人伤心起来是什么模样。不过一想起,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说完心脏跳的用力了一点,黎安只能安慰自己,他只是不“讨厌”而已。又没说喜欢。 但如同像是看破了黎安心里面的想法一样。 申宴道:“不讨厌,说明安安还是喜欢我这个大哥的吧?” 黎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眼尾染上薄红,忍不住对申宴瞪了一眼。 两者之间是不能等同的吧?! 黎安别扭道:“申宴哥的逻辑课难道是睡觉了吗?不讨厌和喜欢两者之间,似乎还差了一点吧?” 申宴道:“安安的意思是,不喜欢我?” 黎安:“……” 黎安的耳朵尽数红了。 “没有不喜欢。”他道。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好像很容易引起误会。 瞥向申宴,这家伙已经完全不在乎任何形象了,笑得牙不见眼。 好在申宴见好就收,在黎安彻底炸毛发飙之前恢复了正常。若是从前的申宴知道他在未来会因为一句拧巴的“不喜欢”比赚了一个亿还要心花怒放,必要连夜跑去庙里给自己驱邪。但就是很有趣,很好玩。 申宴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陆蔺养猫之后,天天喜欢欺负猫来荣获一爪子的奖赏了。 好玩。 爱玩。 申宴道:“走吧。” 黎安:“申宴哥还没告诉我去哪里,我怎么敢直接走啊。” 申宴:“陪你玩。” 刚谈完一个项目,如今正在平稳落实推进,有没有申宴这个最高层管理人员影响不大,更何况有急事,那几个留在公司的秘书助理也不是干瞪眼的木头人,十万火急就会打电话的。 但申宴决定带黎安出去玩,也是一时兴起,或者说,是受了梦境的影响。梦境戛然而止,让申宴忍不住魂牵梦萦。 为什么在梦里,他们可以躲在狭窄的空间里面,任由情欲交织缠绕。 申宴忍不住去猜梦境的后续。 他们会在梦里做什么? 拥吻?还是……其他更深入的东西? 申宴几乎是迫不及待,导致他在早上才因为失态唐突亵渎了黎安。他都已经做好挽救的准备,却也没想到黎安默许的态度是另一种惊喜。 讨厌等于不喜欢。 不讨厌等于喜欢。 黎安对他是有意思的。 申宴想。 却又自发地开始嫉妒起现实中,与黎安真正发生过耳摩斯鬓的人不是他。而是申煜。说到底,如果不是申煜是横插一脚,抢在了他和黎安初遇的前面,那么该和黎安约会、结婚、领证的他该是他的。 申煜才是小三。 是一个抢先他机会的小三。 他要弯道超车。 争取替代申煜的位置。 申宴道:“去游乐场。” 虽然不确定梦里的场景是现实的映射还是他的臆想,只是一想到黎安和申煜有可能去过密室发生过那样的事情,申宴就觉得不舒服。 一味重复相似场景只会让黎安触景生情追思故人。想要覆盖掉申煜的印记,就得再造新的记忆。 黎安很抗拒去游乐场。 他说是因为太热,但申宴却觉得不是这样。 黎安的那些撒谎、那些拧巴的心思,在申宴这里几乎无所遁形。他能看出来黎安拒绝并不是因为真的不喜欢,而是某种隐约的压抑自我喜好带来的回避。 申宴一直觉得,这种对痛苦的回避,治标不治本,只会让人格的缺陷成为一块陈年的旧疾,时不时就会牵连骨血生出阵痛。 黎安的家庭背景在申宴这里不是秘密,他的过往履历,在申煜出事的那一天,就已经被尽职尽责的秘书整理成文书呈递了上来。 对申宴来说,在泥泞打滚的小孩一点都不脏,反而可怜巴巴的。 他想带着黎安去直面,去正视那些过往的不堪。已经长大放小孩便会发现,坦然面对,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申宴说出这个地方时,黎安便猛地抬起了头。和梦里的反应一样,他先是脸上浮现出一种陷入回忆的怔然,而后猛地沉下神色,几乎是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申宴哥,去这个地方干什么啊?” 申宴问道:“你讨厌?” 黎安喃喃道:“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他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表露出一种中庸的态度。似乎不在意,似乎清醒克制。可这是绝大多数无可奈何过活的人才会采取的态度。因为没办法拥有选择的权利,出生时或许还有些极端的喜恶,也渐渐在生活里面磨平棱角,最终溶为一种无可奈何的中立。 申宴轻声道:“既然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可以先试试。试完,再决定对它未来的决定与选择。” 对游乐场。 对他。 申宴都希望黎安不要再一味的回避了。 黎安勉强笑了笑。 每次当他觉得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小孩子那种逃避的本能成为了他性子里面的劣根。 申宴在逼他。 逼他展露出一种有棱角的锐性。 可是逼到这种地步,黎安还是不敢。他不敢在生活中变得有棱有角,于是含糊道:“申宴哥说的对,我们去玩玩试试。” 虽然不知道申宴抽哪门子的疯,要去游乐场玩?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种地方? 他们兄弟二人倒是如出一辙的人不可貌相啊。 只不过对于申煜,黎安还可以稍微转圜一下意见。对申宴,却有点不敢。 但好在,去的路上,黎安的妈妈突然打来了电话。 黎安很少去看望她。一来觉得一事无成、自惭形秽,看了缠绵病榻的母亲,只会加深自责,又会因为那种无形中的负担和肉眼可见的各种费用让黎安喘不过气来。因此黎安不敢去。二来,他忙着赚钱,忙着从申煜那里骗点奢侈礼物,平日费尽心机,尤其是最近事情间连不断,导致黎安甚至没有心力再去想着要去看望她。 被突然换到了A港最好的医院,由最有名的专家负责她的治疗项目,黎安妈妈自然是惊讶不已,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打电话,询问可否和自己的儿子见一面。 申宴听见了他们的交流,将方向盘一打,换到了去医院的道路。 黎安挂掉电话,掌心轻微地攥了攥手机的边沿。 申宴道:“下次再去游乐场玩。阿姨喜欢什么?我带你去买一些。” 黎安道:“这倒不是最主要的。申宴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申宴已经将车停在最近的商场路边,如今天色尚早,商城刚刚开业,路边的停车位绰绰有余。他看向黎安,从青年的对视里面难得读出一种质朴的无措来。 黎安道:“妈妈之前不知道我和申煜交往领证的事情。她……” “或许会奇怪为什么我突然有这么多钱让她住这么好的医院。” 黎安想,这其中弯弯绕绕,不如瞒着母亲。毕竟申煜因为他变成植物人,单是这个事实,就能让母亲吓得病情恶化。 她是一个农村出身、只有初中学历的普通女人。没见过繁华,也害怕这些。或许在这些天,甚至已经怀疑儿子是不是去偷去抢去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忧心忡忡了许久。 黎安能够想到的让母亲不为此劳心劳神的法子,很简单。 母亲是个老实到谨小慎微的女性。 让她唯一可以安心接受的,便是黎安交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男友因为太爱黎安做了这么多。 “所以……” 黎安道。 “申宴哥,您可以假扮申煜见一下我的妈妈吗?” 第85章 赘婿(14) 这个要求黎安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他一边无视申宴的情感诉求, 却又一边理所应当地让申宴当他的男朋友。 听起来像个不太负责的渣男。 可是黎安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没想到申宴却突然笑了。 “前面不行,后面可以。” 申宴说道。 黎安:“啊……?” 申宴道:“假装我是你很有钱的男朋友,可以。假装申煜, 不行。” 黎安也是出完馊主意才意识到不妥。 “你有想过申煜醒来之后, 该怎么和你妈妈解释吗?” 黎安糯糯点头。 “是我考虑不清楚……不对……” “可是这样子的话,申煜醒来,也没办法和我妈妈解释,为什么我的男朋友从哥哥变成了弟弟。” 黎安险些给申宴的逻辑绕晕, 好险守住了一丝理性, 敏锐地从申宴的话语里纠出了漏洞。 申宴脸上滑过一丝失望。 小布偶猫变聪明了。 不好糊弄了。 “安安,”他解开安全带, 突然逼近青年, 将他摁到车窗上,“你对申煜应该不是真心的吧?” 他动作突然, 打的黎安有些措手不及。申宴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但黎安却还没来得及,安全带束缚住了他的动作,像是申宴故意编织的牢笼丝线一般。狭窄的车厢内,两个人的气息混在一起, 仿若又回到了早上的光景。 黎安讷讷道:“没有,申宴哥,你要相信我对……” 他怕申宴因弟弟而恨上他这个薄情寡义的骗子, 纵然已经快要被申宴的臂弯抱在怀里, 也还是忙不迭地表达着对其他人的深情。 听得申宴无名火起。 他忍不住再度将二人默契维持的体面撕开一角:“安安, 你知道自己的演技很差吗?” 这句问话没头没尾,单拎出来像是话题发生了一个维度的跳跃,让黎安先是反应了一会儿, 面皮上猛然拥上一阵尴尬的红意。 这这这这……难道申宴全都知道? 黎安的心脏里面现在蜷缩着一个黄豆小人,正抱着脑袋使劲哀嚎。 纯尴尬。 黎安僵硬着脖子,很害怕申宴之前全是钓鱼执法,如今收网,下一秒就能扭送他去警察局,他结结巴巴道:“申、申宴哥,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想骗申煜结婚搞什么杀猪盘,也没有其他比如说,在申煜和我结婚路上埋伏就为了入驻申家……” 说到后面,黎安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真的很怕申宴报警。 申宴等他说完,情绪由激动重新平复下去,才道:“嗯,我都知道。” 黎安:“……” 黎安两眼一黑,差点希望如今躺在床上的植物人是自己。 “我错了,申宴哥。”他软着声音道,“我不该鬼迷心窍,奔着申煜的钱假装和他两情相悦的。” 申宴问道:“申煜喜欢你?” 黎安“嗯”了一声,面上浮现出些许的尴尬。他之前没喜欢过人,甚至连性取向都不清楚,生了张红尘孟浪的祸水脸蛋,实际上从小到大一心被生活和赚钱压的心无旁骛。在申煜提出结婚之前,黎安甚至很单纯的以为这小少爷只是混杂了一点情。色欲望想和做朋友。没想到申煜是真心的。当时被吓到了。转念一想,再没有什么比夫妻更能顺理成章变成亲密无间的关系,妈妈的病,结了婚申煜就能无条件帮他,而黎安不需要有任何愧疚。因为在他看来,重若泰山的难关,申煜坐着轿子就被人抬着趟过了。而且申煜本来对他就挺好,为什么不能将者当做一种报答申煜的条件呢? 黎安想的又复杂却也单纯。 考虑了诸多,唯独没考虑过自己的私人情感。 申宴了然洞察着由黎安那些微妙的神情之下的种种心理活动。他假装体贴道:“你只是为了钱和医疗资源,才愿意答应申煜的结婚请求,是吗?” 窘迫的地方被直白的指出,黎安感觉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又干又涩的东西刮了一下,泛起火辣辣的难堪。 说是,说不出口。 说不上,也说不出口。 最终只是湿漉漉的红着一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申宴。 申宴伸出指腹,蹭了蹭眼角的红痕。 他喟叹道:“别掉眼泪,我又没训斥你。” 不说还好,一说,尤其是还是这种宽宏大量长辈对小辈的口吻,黎安忽然觉得心口最酸涩的地方像是一口咬下去爆浆汁的没熟透的圣女果,汩汩地流出一些眼泪来。 眼泪从泪腺生产制造,流出眼眶,又全部堆积着落到申宴的指腹上。 黎安凶巴巴的,像是一只过于害怕而展开防御哈气的小猫一般,说道:“那我还能怎么办?” 申宴吐了口气:“我都说了,我没有怪你。” 他指腹上湿润一片。 申宴取了放在车里面的纸巾,先擦干净黎安的眼角,又蹭了蹭指腹。 “安安,你决定和他结婚,是为了你妈妈的病。可这些,申煜出了车祸,昏迷了,什么都没办法帮你。”申宴道,“包揽这一切的人,是我。你既然不喜欢申煜,如今又不依仗他,又没有领证,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和他毫无感情基础的婚姻关系呢?” 黎安:“可是,他是在和我领证的路上……” 申宴:“他明知道你的难处,却以此要挟你,让你和他结婚。这本来就是申煜的不对。哪怕申煜醒了,你不喜欢他,就可以拒绝他。你们可以当朋友,也可以当陌生人……” “你既然叫我一声哥,你妈妈我自然会管的。” 黎安看着他。 脸上一片空白。 似乎从未有过这种,别人主动照顾他且无关利益纠葛的体验,因此平日再巧言令色,如今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出表情和反应。 却让申宴误会了。 他挑了下眉。 “害怕申煜醒了找你麻烦?有我,他不敢揍你的。” 黎安讷讷点头。 突然觉得那些负罪感、那些沉重的责任被申宴轻飘飘的几句话一扫而空了。 突然和申煜没有关系了。 其实本来也没有领证,他和申煜也没什么两向奔赴的情感基础。只是黎安擅长给自己构筑道德与责任的牢笼。 小猫咪笨的要死,钻进牢笼里面,本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却发现笼子里面又黑又空,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反而活的更累了。 突然来了个人类男性,叫申宴,把笼子给黎安直接一连个拆完了。 “那……”黎安道,“还假装我和申宴哥谈恋爱吗?” 思路打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和申煜扯上那层本就虚假的婚姻关系,那更没必要让申宴假装申煜和他扮演恋爱情侣。 或许,他可以说申宴是他认的大哥,他的贵人老板? 申宴道:“还是假装谈恋爱稳妥,只不过不用多此一举,让我再去假扮申煜了。” 黎安:“……” 黎安反应过来,愕然发现此人真是诡计多端。居然什么都想要。 这是在求一个暂时的名分吗? 若是前几分钟的黎安,必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拧巴原因,装傻糊弄过去。但现在,因为难得的轻松,甚至破天荒感觉到了愉悦。黎安突然意识到,让申宴稍稍前进一些,离他近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青年缩在申宴的臂弯里,红着脸,轻微地点了点头。 申宴打开车门,又快步跑到另一边,给黎安开门。已经快奔三的申家家主,此时却像个刚步入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大小伙子。 他们去商场里面买了些水果。 妈妈的病情很复杂很罕见,为了不影响药物治疗,忌口多,为数不多可以吃的也就那么几样新鲜的水果。 申宴作为“男朋友”,又额外跑到楼上的女装店,给妈妈买了个包和几套在医院换洗的衣服。 这才到了医院。 这是黎安第二次来这家医院。 医院资源好,申煜昏迷是在这里,陆蔺工作也是在这里。申宴直接出钱,让院长聘了几个国外的专家过来给黎安妈妈做病情的学术研究。 黎安一路上怕露馅,一直在和申宴对台词。他十分紧张。 实在是因为申宴这个家伙实在是目中无人 ,自由散漫,黎安都不确定他什么时候疯一下就能让妈妈意识到不对。 他没谈过恋爱。 申宴也没有。 两个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人本来就容易出错。 申宴一路上都是笑着的。 黎安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两个人带着水果,跟着院长去了一栋独立的楼房,那里住着的都是一些需要长期治疗且必须投入大量资源的疑难杂症的病人。不只有像黎安妈妈这种被申家家主送进来的,地位不凡的,更多的其实是没有钱也没有权的平民百姓。医院有和当地政府还有知名企业合作,建立了相关的慈善基金,病人自愿参与现当代医疗的研究事业,住在这里,也相当于员工了,每月还有补贴。 黎安听着院长对申宴介绍,待在旁边,不由得窘迫。 原来还有那么多法子啊。 他突然意识到从前自己将自己囿在了一隅。总是倒霉,总是凄惨,自怨自艾,实际上却是作茧自缚。 或许不应该一味的回避被动承受。 院长将他们送进去,就有专门负责的电梯员。他离开了,电梯员给他们输入了对应的楼号,看着数字跃动,黎安顿时紧张起来。 某种意义上,还是他头一次带外人来看望妈妈。从妈妈生病的那一天开始,黎安就已经断绝了交朋友的可能。何况这个还是他找来的“男朋友”。是某种更亲密的关系。 哪怕是假的,一旦设身处地,难免紧张。 黎安到后面脑子都是懵的,好在申宴一直拉着他的手。黎安只要乖乖被他牵着就好。 这里的病人都是单人病房,进去之前要消毒,穿上灭菌服。 申宴拉着黎安走进病房,黎安注视着坐在病床上形销骨立的母亲。首先感觉到的是一种心悸。母亲比前几个月见到的时候还要瘦了,像皮包骨头,甚至可以看见骨头之间连接处的细微的缝隙。 母亲回过头来,露出一个苍白薄弱的笑容:“安安。” 她又看向黎安身侧,难以忽视的陌生男人,眉毛轻微地蹙起,语气也带了些小鹿似的惶恐:“这位是……?” 黎安本来在路上说好了,让申宴在一旁充当背景板,他从头到尾骗妈妈就好。可是如今却觉得有点紧张,仿佛他和申宴真是偷偷暗度陈仓谈了恋爱,如今正式见家长一样。 该怎么介绍申宴? 黎安还在大脑急速运转。 申宴脱口而出。 “妈妈好。” 第86章 赘婿(15) 黎安瞪大了双眼。 他几乎是生出某种羞恼的情绪来。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和申宴本来就是虚假的关系不说, 日后必是要想办法和妈妈解释清楚,或者将错就错编织一个分手的借口。反正黎安也看开了,大城市的名利金钱危险重重, 不如等妈妈病情稳定之后, 带她回家,打几年工盘个铺子养老。 直接叫妈妈,和客套礼貌喊阿姨,这两者是不一样的性质。倒像是黎安长这么大, 难得叛逆一回, 领了个黄毛给妈妈说非他不嫁。 虽然申总本人不是黄毛,长得帅学历高还有钱, 但不亚于黄毛的冲击性了。 黎安甚至不敢去看妈妈的表情。他拽住申宴的袖子, 摇了摇头。申宴低下头,侧眸看向他。 黎安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你在喊什么呢?!这是我妈!” 申宴摸了摸鼻子。 他这次还真不是故意的。 好歹也是见家长, 尽管是逢场作戏,一向稳重的申家家主也不免紧张起来。他把这当做是一场排练,当然如果是假戏成真那就更好了。不过无论怎么样,都得给黎安的妈妈留下一个好印象。 申宴很怕黎安妈妈第一眼就否定自己。 于是事先在脑海里疯狂排练。 进病房先用哪只脚,露出的微笑要上扬几个像素点最体面, 进门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喊阿姨还是喊妈? 桩桩件件纷乱思绪成功将纵横商海的理性头脑彻底瘫痪停止运转,水灵灵地把心底最真实的渴望说了出来。 还能怎么办? 只能乖乖挨教训。 申宴低声道:“我错了。” 错了倒是错了,但已经发生, 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黎安抬起眼, 去看妈妈的反应。 黎母一开始确实有被吓到。 自己儿子形单影只了这么多年, 上学期间都没什么交好的朋友,突然冷不防地带了一个气质容貌都明显不凡的男人过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挺让人震惊了。关键这男人第一句话居然就是喊自己妈。 在黎安家里人生活在的那个小县城里, 对于性取向这件事还不算太开放。但好歹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变革以及网络信息时代的浪潮冲击,还有年轻人新鲜血液的回流投注,已经不再对同性恋讳莫如深,因此黎安母亲并不是一无所知。加上生病许久,更是深刻意识到了生死之外无大事。在黎安从青春期开始对异性态度格外冷淡的时候,她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但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确实也有些措手不及。 同时还有点啼笑皆非。 这年轻人瞧着成熟稳重。 怎么上来就喊妈的? 因为这微妙的差错,反而减淡了黎母因为黎安瞒的滴水不漏而对申宴牵连出的某种不爽的恶感。 她从第一眼就看出,申宴和她跟安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母亲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物,便因此有些害怕与瑟缩。担心黎安在这段关系里没有选择的余地,怕儿子因此伤痕累累。 如今,却发现这高高在上之光鲜亮丽者居然也会犯正常人偶尔犯的迷糊,便有种高台上的神邸落入红尘海,泡活成了个七情六欲的人。 这样的话,害怕安安会过得不好的想法便因此减淡了一些。 脸上的皱纹渐渐平缓下去,带了一点慈爱的笑意看着自家儿子拽住那个比他高一个头的西装男人,小声教训着。男人一点都不敢露出什么不服管教的表情,明明该是身居高位的气质,硬生生在黎安那里驯化成了妻管严。 但分明是在训人,耳朵尖红的一塌糊涂。 黎安和弯成笑眼的母亲对视上,砰的一声,白皙爬上了面颊。 好像被误会了什么东西啊! “妈妈,其实他是……”黎安支支吾吾。 黎安母亲笑眯眯:“安安,我懂的啦。” 黎安:“……” 黎安视死如归的闭上双眼,气若游丝地补充完后面的话。 “是我的男朋友。” 申宴总算可以补救一下了。 他正色道:“阿姨好,我是安安的男朋友。” 黎安母亲道:“是你帮忙让我来这个医院的?” 申宴喉咙一哽,没想到黎安和他妈妈的性格居然是两个极端。那么一个敏感拧巴的小孩,母亲居然能够这么直白的一针见血。 他拎不清黎安妈妈的态度,便拿捏不好回答的度。简直要把打商战的脑细胞全耗死在了这里。 说是的话,会不会显得像邀功?还是得表现的谦虚一些,但也不能太过谦虚,必须把这件事表现的举足若轻,让黎安母亲不必有那么重的负担。 申宴道:“是的,阿姨。我想替安安分担一些他身上的负担……这个医院是A港最好的医院,拥有最顶尖的医疗资源 。我朋友在这里,他说最近正好有对接阿姨您这个病情的学术研究,我就托了点关系,让您来这里接受更好的治疗。” 他说着,将手里的水果和大包小包走过去,放到旁边的护工手上。护工大概是干这件事极其熟练,将包放在地上,拿出里面的东西在黎安母亲那里展示。 “是一些水果。”申宴道,“听安安说,您有很多忌口,所以挑了几个中庸的水果。还有这些……” 护工将一件件衣服铺开来,又折叠收回。 “平时化疗要穿病号服,是为了保证无菌环境。但您这个病,对卫生条件并不算太严苛,总穿病号服多单一。”申宴道,“平时护工怕您下去散步,穿的漂漂亮亮的也好。” 这些衣服倒是没申煜那么不知分寸、大手大脚送一些贵的吓人的牌子,贵倒是贵,但也算中产水平可以买的起的日常穿着。 护工整理好申宴和黎安带来的东西,黎安又和母亲聊了一会儿。这么多年下来,聊天也似乎变成了某种僵硬的流程,无非是问问病情问问近况,同时将自己的困境和难处轻飘飘的一笔带过。纵然情深如母子,连续重复这么多年也逐渐变得乏善可陈。其实也都心如明镜,痛苦和难处一点都不如话语里面那样的轻巧,但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只能装作全然信服了彼此的诺言。 聊完,便开始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黎母闭上双眼,挥挥手说道:“我有点累了,你们走吧。” 分明是略带无情的辞退,但黎安脸上却终于浮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走出电梯和医院,仿若走出一个充满病气和死亡的牢笼,A港除了冬天稍微有点潮湿的冷,夏天热的黏糊糊,像是一层生活的鼻涕黏在脚底板上。 “我刚刚是不是显得很无情?”黎安突然问道,“像是个很敷衍的儿子,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更不说嘘寒问暖。” 申宴说道:“安安,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黎安紧紧绷着的肩膀彻底松懈下来。 医院后面有一大块专门让病人散心的花园,为了纳凉,种了一排的梧桐树。阳光从密密的叶子的缝隙里面投出碎碎的缝隙,落在黎安的脸上,结成金色光晕的斑块,像是将他也纹刻在了光影之间。 他朝着申宴露出一个笑容。脸上的浮光也随之微微跳动。 “谢谢申宴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突然,细碎的梧桐叶落在了他的刘海上,颤颤巍巍地挂住。 申宴伸出手,捻住碎叶,在青年略微睁大的双眸里面,将它轻轻从手指上滑落下来,最终在掌心接住,呈于黎安面前。 “古代里面,梧桐是个好意象。”申宴道,“安安,你要走大运了。” 黎安倒霉了前半辈子,二十几年,感觉平生只有流年。连算命的看了他都退避三舍,还是破天荒地听到这么一句吉利话。笨拙的,讨巧而生硬的将他与运气扯上莫须有的关系,此人是呼风唤雨的A港大佬,如今却如此笨拙小心。 他伸出指尖,摸到了申宴的掌心。残缺的梧桐叶被他轻易就揉碎了,零乱地落到了旁边路边的土壤中。 申宴的掌心随着黎安收回手,感觉到了一阵失落。他又笑道:“安安,你妈妈似乎很喜欢我。” 这话像是一个开关。 一阵风吹来,将树叶卷出沙沙作响的动静。惊动了几只鸟,发出咕咕咕的鸣叫。 方才是安静的,如今喧嚣到了嘈杂。 黎安的耳后根被阳光晒的红过了头。 他心想,申宴是在暗示什么呢? 像是讨糖果一般,略带无赖的语气。 “妈妈喜欢你,”黎安别扭道,“是因为她觉得你是我男朋友。” 申宴道:“那也得是妈妈觉得我这个男朋友当的合格了。” 像是微微翘尾巴的大狼。 黎安心脏漏拍。 从刚刚一直隐约萌芽的念头微微冒尖,渐渐在申宴的刻意引诱下催化生长。 但还是不可以。 因为是申煜的哥哥。 他名义上的大哥。 黎安身上好像突然被一股萎靡的液体流动感染了所有的经络。 他道:“申宴哥,我得回老家一趟。” 又是独属于黎安个人特色的模棱两可的默许。 刚刚聊天时,黎安和妈妈聊起。妈妈突然说有些想爸爸,黎安便想着回老家的房子看上一眼,找一些爸爸的相片或者是其他什么遗物给妈妈睹物思人。 “嗯,”申宴道,“我照顾好阿姨,在A港等你。” “不过安安,我等不了太久。” 黎安赌气道:“那就莫要等我呀。” 申宴道:“我会忍不住想,你是不是害怕过了头,跑掉了。然后我就会去找你,去抓你。” “所以我等不了太久的,等了太久,你就要被我关起来了。” 这样的话,是笑着说出来的。 糅杂了一点严肃的偏执。 黎安便道:“妈妈还在这里,我只是去拿个照片。” 申宴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口放人。 他满心期待,觉得离自己想要的未来越来越近。 黎安说走便就要走,下午买了高铁票,申宴送他进入站台,站在路边望了半天,直到被交警贴条罚款。 刚坐进车里,在医院办事的秘书一通电话砸了进来。 “申总!” 他语气里面惊慌中夹杂着欣喜。 却让好不容易心满意足的申宴涌上出来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他按捺住情绪。 秘书兴奋道:“小申总醒了!” 砰地一声。 撞在了旁边的路障上。 好心的围观群众过来帮忙把申宴拉出车,旁边的交警阔步赶来。 申宴沉眸盯着已经报废的全球限量款的豪车,心里面冷的厉害。 就像是个不能见天光的小偷,如今要被正主打回原型了。 第87章 赘婿(16) 申宴唯一庆幸的是, 在出事的那个瞬间,他挂断了电话。 哪有弟弟刚醒,哥哥就出车祸的道理? 虽然他可以解释为, 是听到申煜醒过来, 作为哥哥实在欣喜若狂而失态。先不论秘书本就知道他和申煜之间没多少感情,如此演戏未免惺惺作态过了头。主要还是撒不了谎。 内心某处干呕的要死。 申宴几乎是想要当场发疯。 申煜怎么偏偏挑在个时候醒了过来? 他就不能一辈子变成植物人吗? 像是泡沫一般,在灼烈的日光下蒸发的无影无踪。申宴所沉浸的美好的幻想,于此刻被申煜尽数的打破。 申煜醒了。 意味着黎安要和他领证。 他将会占据黎安的心神。 好不容易撬的微微动摇的墙角如今又被蒙上了一层水泥。 申宴没受伤, 只是车头报废的有些严重。站在路边, 太阳穴却像是要爆炸。 交警和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直到申宴看见了他们手里的手机摄像头。 太阳穴的疼像针扎一样猛然刺了一下,拉回了申宴的神智。 如今短视频横行, 尤其是如此有钱长得又帅的车主, 发到网上绝对可以成为同城爆款。 申宴眉心一跳,对交警轻飘飘落了句, 稍后助理亲自去办理相关赔偿手续,便避了风头,朝路边走去。 申宴怕黎安刷到他的视频,继而关心他出了什么事情。 一通盘问之下,便势必要问申宴如此失态的原因。 黎安是暂时离开, 还要回来。申宴没办法对他撒谎,只能老老实实承认是申煜醒了。 他或许不会知道申宴心里面沸腾的全是对弟弟的嫉妒,却一定会因此将好不容易对申宴默许打开的心门再度关上。 哪怕申宴告诉他, 不和申煜结婚也没关系。 黎安追求的, 明明申宴可以都给他, 而且比申煜要好上千万倍。 但申宴就是有种直觉。 在申煜面前,他会被黎安毫不犹豫的舍弃。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于是黎安的离开,仿佛成了申宴手里的最后一张底牌。 他的家在隔壁省的一个县城里面, 交通闭塞,没有人会千里迢迢跑过去告诉他申煜已经醒了。申煜本人或许有这个想法,可他刚醒,体检和后续康复治疗一堆,至少在黎安回来之前,他和A港存在着信息差。 申煜醒来这件事,本来应该会引起当地一小波财经媒体的轰动。 可是对这些财经媒体来说,申宴的面子比申煜重要的多。 虽然有点卑劣。 但毕竟申宴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他想对黎安瞒天过海。 理清思路之后,收到消息赶来的几个生活助理找到了在路边咖啡店坐着的申宴。 申宴指了指事故发生地,几个助理劫后余生,连忙过去对接事项。 处理完事情之后,申宴让助理送他去了医院。 无论如何,总得去的。 何况既然打算两头瞒,就更不能让申煜这边起疑心。 到了医院,秘书一脸喜气地在楼底下等着。瞧见申宴眉头隐约飘着的阴翳之后,他猛然缩回了笑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兄弟二人此时其实存在一个微妙而尴尬的关系。 其他人或许不知。 但秘书是专门负责医院申煜昏迷这块事项的。 自然知道,申宴在申煜昏迷后,就把申煜名义上的结婚对象、他的男朋友接到了家里。且似乎交往过密。 秘书默默打了个寒颤。 先前只能劝自己不要想太多,如今对上申宴冷寂的神色,他才终于幡然醒悟。 草。 这都是什么事啊! 一口大瓜塞来,打工人瑟瑟发抖,只能努力谨言慎行,便被老板的豪门恩怨牵连了。 秘书立马收敛了喜色,对申宴道:“我带您上去。” 申宴将外套脱了下来,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撞击的时候,弄的面料皱了。他如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黑长笔直的西装裤,袖子微微卷起,露出腕表。如果不是腕表边缘稍微有些磨损,根本不会有人猜到他只是因为弟弟醒来便方寸大乱,气度悠闲的像是即将奔赴谈判的商场操盘老手。 秘书很有眼力见地停在病房外,等到申宴走进去,他连忙关上病房门。 申宴的目光落在病床上。 因为醒来有一会儿了,申煜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他头发有些长了,刘海微微遮掩,阳光打在脸上被厚重的刘海遮挡,导致面中看起来蒙了一层阴翳。他身上的管子还没拔,旁边的机器滴滴答答,申煜瞥了一眼,瞧见指标惊人的正常之后眸中微微滑过一丝遗憾。 “醒了?”他问道。 申煜似乎这才注意到进来的申宴。 他抬起眼,朝着申宴露出一个笑来。 申宴和申煜长得很像,像到若不是差了几年,会被人怀疑是否为双胞胎的程度。 只不过气质倒是泾渭分明。 申宴蹙眉。 他心里默默鄙夷。 方才进门的动静可不是多小。 如今却像是才发现一样。 简直虚伪。 弟弟虚伪。 他这个哥哥倒也是当仁不让。 分明薄情寡义的两个人,偏要做一番虚假的客套。 也算是同根本源了。 申煜道:“大哥,好久不见。” 他说话时,声音是上扬的尾调,导致每一句话都像是笑着说出来的。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申宴却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声音条件和他其实差不多,小时候恶劣极了,偶尔会故意模仿申宴的声音戏弄他的工作助理。申宴正常说话不是这个调调,申煜自然也不可能是。 纯夹子。 装货。 申宴道:“这些天先在医院进行复健,不急着出院,虽然你当植物人的时间不长,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下肌肉萎缩。” 申煜道:“我睡了多久?” 申宴:“不久,三个月。” 放在植物人的病史上也算是个小奇迹。 甚至中间有几次差点彻底脑死亡被抢救的经历。 申煜蹙眉:“大哥,我记得我出车祸之前,是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申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还是问到了。 申宴垂眸:“嗯。” 申煜很明显情绪激动起来。 他直勾勾盯着申宴:“我老婆呢?” “申煜,你和他还没领证。这么称呼,不妥。”申宴道,“不知道,你昏迷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申煜道:“当真?” 他脸上涌现出一股纷杂的失落来。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交付真心的对象居然会毅然决然地丢下他。 申宴盯着情绪低落的弟弟,却一点都没有生出什么负罪和愧疚。 反而有种凌迟的快感。 申煜撇撇嘴:“他妈妈病重,如今只有A港这边有几家医院关于这个罕见病的项目。安安不可能走的。” 他语气笃定。 申宴道:“你知道他的家世?” 申煜点头。 申宴蓦然生出一股厌烦来。 所以自己这个弟弟全然是聪明装糊涂。 就是为了让黎安的母亲的病情变成金钱和医疗资源的沉重负担,牢牢把这个漂亮的布偶猫困在A港。 A港成了申煜困住黎安的牢笼。 他明明知道黎安最想要的是医疗资源。 却故意装作是什么都不清楚的小少爷,只一味地给黎安奢侈品。 黎安偷偷变卖奢侈品,付医疗费绰绰有余。 却永远也没办法让母亲的病得到缓解。 他只能越来越缺钱,越来越被耗在申煜的牢笼里。 因为只有申煜能给他钱。 而黎安还傻乎乎地觉得他这个弟弟是什么清纯小白花。 申煜急切道:“大哥,我真的离不开安安。他一定是害怕我昏迷,才在A港躲了起来。他胆子小,这不是他的错。大哥,他的妈妈病很花钱,他如果急用钱,万一又被人骗了怎么办……” 申宴颔首:“我会帮你找找……他叫什么?” 申煜道:“黎安,大哥,他叫黎安。他很好的,很讨人喜欢,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上的!” 他从植物人的状态苏醒后,似乎情绪不大稳定。 方才还在谈笑风生,像是突然想到了某种可怕的猜测,笑容一落千丈,变得有些阴恻恻来。 “大哥,”申煜轻声道,“你该不会见过安安了吧?” 申宴淡定道:“没有。” 申煜这才恢复笑容:“那就好。” 他语气有些飘忽。 “我害怕大哥对安安一见钟情,然后偷偷把他藏起来了呢。” 申宴:“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 说道:“我还有工作,等会秘书带几个护工,你挑一个。” 申宴走出病房,瞥了一眼旁边的秘书。 秘书连忙奔过来。 申宴方才一直淡定的表情如今落成一片冷厉。 “你待会儿让陆蔺布置一下,”他道,“我不希望申煜知道黎安的任何动向。” 秘书连连点头,根本不敢抬头看老板的表情。 “那您是回公司?”秘书问道。 申宴:“不回。给我订一张去黎安老家的高铁票。” 秘书咂舌。 他老板……难道是想偷偷勾引弟夫?! 与此同时。 病房内部。 申煜低下头。 他戴上了耳机。 耳机里的声音正是外面秘书和申宴的交谈声音。 申煜醒过来之后,是申宴的秘书交接各种工作。只不过每次当申煜打听黎安的下落,或者是提出让秘书带他坐轮椅出院找人,秘书总会支支吾吾。所以他在秘书不注意的时候,用自己的手机叫了工作助理来。 拿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挂在了申宴秘书的身上。 听着两人在病房外的交谈。 申煜的表情一点点扭曲起来。 第88章 赘婿(17) 系统778:“黎安, 主神对我们的申诉回应了。” 黎安冷笑:“哇塞,好牛逼的工作效率。” 系统778:“……” 一开始还不太能理解黎安这种遇到主神就必须阴阳怪气的反应。 如今倒也是习以为常了。 黎安回到小县城,没有主角在身边, 一个人在县城的老小区大房子的客厅里面, 翘着毫无形象的二郎腿。 但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吸引人。 像是戳破了一层屏障一般,直白的赤裸的美丽气势汹汹的扑面而来。 系统778觉得黎安真是世界上最矛盾的集合体。不管是外在的,还是内部的。 有了矛盾,才会有吸引人不断深扒内里的动机。 怪不得主神会如此对待黎安。 这家伙实在是漂亮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 伴随着混乱而失控的美丽之人。 不过那张嘴实在是太毁气氛。 黎安道:“刚来这个世界, 我就发现, 主角消失了。让你上报,结果那老登现在才解决, 我不该骂?” 系统778心虚:“那不是……重新插入一个意识体, 得考虑不破坏原有位面的秩序嘛。” 黎安呵呵哒:“所以现在申煜被插入意识了?怎么补救的?我哪个同事倒霉蛋被抓了过来?” 黎安和系统778这次来的世界是一个兄弟骨科世界。原主是个眼光庸俗的陪酒,意外在会所被弟弟申煜一见钟情, 对原主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原主答应之后,和弟弟在去领证的路上出了车祸。只不过剧情里面申煜本该是没有成为植物人,而是断了腿。哥哥因此迁怒原主,他早暗恋弟弟许久,只是因为感情太过扭曲, 一直强撑着维持体面。车祸之后,患得患失,彻底爆发, 于是故意在弟夫面前, 于病床上对弟弟展开一场强制爱。 但问题是, 黎安来到A港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申煜这个人。 他几番打听,最终确认申宴是被前夫哥魂穿了。主神虽然嘴上说着替黎安解决bug一样的祝慎, 但似乎完全拿祝慎没办法。黎安觉得,祝慎的能力在一次又一次位面的积累中,逐渐庞大起来。之前只不过是暗戳戳动手脚,抢主角和黎安谈恋爱的戏份,到了后来,直接顶替主角的位置,如今则是更为恶劣了。 他把主角抹杀了! 黎安:“……” 前夫哥虽然器大活好,但着实阴了一点。 黎安很害怕祝慎再次壮大之后,等哪个世界就把他洗脑囚禁了。 看起来他确实挺想干的。 这次连申煜这个人都不存在,黎安更是没办法走一点剧情。只能连夜让系统778向上申报。 其实黎安还挺怀疑快穿局是不是有祝慎内鬼的。 他次次位面都能遇见前夫哥。 这群快穿局督查员工查这么多天,居然根本抓不住一点? 开玩笑呢。 祝慎只是某个位面觉醒的意识体,又不是主神。 这次确实有些严重。 有些位面世界有两个主角,有些只有一个。两个主角的世界,稍微死一个,不至于让位面彻底崩塌,往后还有自我修复重建的可能性,世界的意志拥有顶级的自愈能力。一个主角的世界,死了这个位面也就彻底毁坏了。正如祝慎的原本世界。 这个世界的主角分别是申宴和申煜两个人。 如今申煜被抹杀,而申宴则是魂穿的前夫哥。黎安一走,肯定是要把祝慎也带走。 那这个位面里面的所有生命、它独特的世界观都要付之一炬。 所以必须重新把申煜这个意识体插入进来。 车祸制造过程中,快穿局插入了申煜这个角色。但光插入还不够,主角是关系整个位面的关键性身份,必须想办法潜移默化改变全世界关于申煜存在这个意识。在让所有人都不把突然出现的申煜当什么灵异事件,改变他们所有的记忆之后,才能彻底让申煜“活”过来。 这就像训练一个数据集,必须要喂给这个算法大量的所需要的数据,让它逐渐成型,最终能够自主运转。刚被构建的申煜只是一具空壳,只有不断地训练他,才能慢慢培养出属于位面里面申煜本人的意识。 效率最高的法子,便是让快穿局经验丰富的老员工来按照原本的剧情扮演申煜。等到时机成熟,培养出申煜的三观和喜好,这个时候,再脱离,世界意志便能赋予申煜的意识。 女娲造人,先用泥土搭建身躯,再渡化仙气让其恢复意识。 不外乎此。 系统778:“额……可能不是你同事?” 黎安:“?” 黎安:“哈哈哈哈该不会主神亲自过来了吧。” 系统778:“。” 黎安:“O.o?” 黎安:“……” 黎安:“那我走?” 系统778干咳两声:“冷静啊黎安!你不是一直不想让前夫哥被抓住吗?” 黎安的声音突然猛地扬起,他先是重重哈了一声,声调此起彼伏的,紧接着便猛地说道:“谁说我不想让他被抓住?!” 若是其他懂世故的人类在这里,必要意识到这是恼羞成怒最典型的表现。 可778它只是个由1和0构建的系统。 人类的感情对一只统子来说还是太过复杂。 系统778老实道:“上次交接工作时,111跟我说的。” 黎安:“……” 黎安顿时冷静下来。 他对778道:“那玩意就是个大冰,它懂什么人类的感情。” 系统778失落道:“啊,那我是做错了事情?我以为你不想让祝慎被抓住,所以在上报的时候隐去了他的存在。只是我没想到主神会亲自来,如果你提前脱离世界,祝慎肯定是要跟着你一起离开的,那主神不就直接逮捕他了?黎安,我是不是做错了,拖你后腿了?” 青年坐姿不知何时已经变正了。 过长的刘海微微遮住眉眼,却依然掩盖不了活色生香的美丽。 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纯真的,安定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笑。 黎安道:“不,778,你做的很好。” 系统778疑惑:“你究竟是喜欢祝慎,还是恨他啊?” 黎安的腰身一软,胳膊搭在沙发上。 声音里面夹杂了不咸不淡的调侃。 “想抓他,是真心的。不想让他抓到,也是真心的。有的时候,爱和恨的界限没那么分明。如果不在意,也就恨不起来了。正是因为特别在意……” 系统778:“就像海绵宝宝和章鱼哥?” 黎安:“……” 黎安:“玩去吧你,别给自己代码思考烧掉了。” 系统778麻溜地应了。 不过在钻回识海空间,它没忘记叮嘱黎安:“黎安,你要是真不想让祝慎落网,得想想办法啊!” 那可是主神。 是万物之主宰。 黎安挑眉。 门铃突然被敲响了。 青年从沙发上坐起来,声音疑惑:“是谁?” 申宴道:“安安,是我。” 黎安吓了一跳。 没想到申宴居然能够找到他家门口。 对于申宴直接登门拜访的行径,倒不是很害怕。 毕竟黎安觉得,依照申家的做派,估计申煜出事的那一刻,他的全部资料就已经给申宴过目了。 所以即使知道家庭地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黎安只是觉得心里面有些不踏实。 因为贸然登门拜访,显得冒进,不太像申宴的作风。 他是一个很体面的人。 纵然背地里面可能会使些不入流的肮脏手段,明面上却一直追求礼数的周全。 即使知道黎安的家庭地址,也应该装作不知道,在从高铁站出来的那一刻,打电话告诉黎安,他因为谈什么生意而过来,让黎安起不了疑心,信以为真地主动带他回家客套。 黎安一直觉得,他和申宴相处时间没有多久。 按理来说,不该了解那么深的。 可申宴的反常,他居然是瞬间就注意到了。 黎安给申宴开了门。 瞧见申宴头发湿了,只穿了一件白衬衣,如今皱巴而全然湿透,紧紧贴在肌肉上。 像是落汤鸡一样。 “抱歉,”申宴道,“贸然打扰,我打车的时候起了台风,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 撒谎。 明明那么多酒店。 黎安讷讷道:“那申宴哥,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申宴盯着黎安,笑道:“我想见你。想你了。” 真话。 他就是故意的。 半真半假,好似在玩弄一场心知肚明的真相。 黎安顿时觉得地板有些烫脚。 他连忙避开门口,说道:“申宴哥,快进来。” 申宴颔首:“打扰了。” 这是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紧接着便是:“你什么时候回去?” 黎安迟疑:“后天?” 申宴:“不急。阿姨这几天难得状况不错,我让护工带着她去旁边的海岛度假了。” 黎安“哦”了一声,打开手机,果然瞧见母亲发来的信息。 她还拍了照片。 愁眉不展的女人此时在艳阳高照的海岛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太久没出去过了。 没有钱,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黎安瞧着照片,明明此时外面风雨大作,黑云漫步,却像是感觉到了照在母亲身上的暖阳温度。 “谢谢申宴哥。” 他认真道。 申宴笑道:“那安安可以带我逛一逛这里吗?” 黎安赧然:“这里很小,没什么好逛的。” 申宴:“对我来说,有很多。” 他顿了顿。 “比如说,安安从小到大上学的地方,安安最喜欢的馆子,安安平时爱去的地方……” “这就是我的必去景点。” 黎安张了张嘴,总觉得申宴一天不见,变得颇有些油嘴滑舌。 他偏最吃不消这个模样。 申宴垂眸:“我可以先洗个澡吗?” 黎安这才回过神来,猛然红了脸,疯狂点头。 他们这个房子年代久远,空间大,但却只有一个卫生间。 黎安带申宴进去之后,给他打开热水器,介绍了一下洗漱用具,这才跑出来。 没过一会儿,水声淅淅沥沥地传出来。 黎安坐立难安。 突然,磨砂的浴室门被敲了一下。 “安安,”申宴道,“水好像变凉了,你进来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第89章 赘婿(18) 黎安:“我……我进去看一下。” 申宴:“麻烦了。” 黎安推开浴室门, 走进去。 热水产生的水蒸气打在狭窄的浴室内。 因为是房价还不算太高的年代买的房子,面积大,卫生间也很大, 所以拿到手里之后, 做了干湿分离的装修,浴室部分略矮一点,防止水流扩散,额外修了玻璃门作格挡。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在外面看, 才发现磨砂的玻璃根本挡不住什么。 鼓足勇气,拉开浴室的玻璃门, 黎安瞧见申宴身上披了一件浴巾, 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 申宴是个体面的成年人,怎么可能会在自己面前赤身裸体呢? 真是瞎想。 他先看了看下面出水的位置, 来回扭动,发现确实只能出凉水。 于是歉意地说道:“申宴哥,你要不先吹头发,等我一会儿,我拿板凳和工具瞧瞧是不是热水器的问题。” 申宴点头。 黎安跑到负一层的储物间, 找到了一个高度差不多的板凳。 只不过上楼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家里面并没有给申宴替换的衣服。 总不可能让申宴一直穿浴巾半裸。 黎安在楼底下叫了个附近的跑腿。 送了一套大尺寸的男士内裤, 还有普通的老头背心和短裤。 上次申宴趁他装睡故意欺负他的时候, 黎安一边害羞, 倒是发现了这家伙天赋异禀。家里面还真没有能给他穿的内衣。 台风最严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外面还刮着大风和淅淅沥沥的小雨,黎安朝外卖小哥认真道过谢, 又给他额外打赏了一百块钱,这才搬着凳子上了楼。 一开门,被站在玄关直勾勾站着的申宴吓了一跳。 “小心。”申宴扶住腿软的黎安,替他接过手上的东西,“怎么这么久?” 也没有很久啊。 只是二三十分钟吧? 黎安以为申宴不论表面再怎么平易近人,实际上应该也算少爷的做派。毕竟他那别墅大的像电视剧里的样子,穿的几件衣服都是穷人的一辈子,这样的人估计也不会干什么活。 可能吹完头发就坐沙发上,或者去床上了。 却没想到申宴就在门口等他。 妈妈还没有出事,爸爸也还没有意外去世之前,家里面是小康过一段时间的。生活蒸蒸日上,好像每天都在变好。在县城里面买了学区房,让小黎安去上当地最好的实验小学,为了住宅安全,在家里养了一条边牧。不是宠物店的品种狗,是农村在院子里面养的杂交品种,稍微混了德牧的血统。原主人要去远方打工,不想养了,本来是想卖给狗肉厂的,被黎安父母回农村老宅的时候遇见了,两百块钱买了回来。每次黎安上下学回来,它就这么跪坐在玄关旁,眼巴巴等着黎安伸手来摸它。 黎安:“……” 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申宴:“这是给我的衣服?” 黎安:“让跑腿从附近超市买的,质量可能不太好。今天把换洗下来的衣物放洗衣机甩干,明天晒半天应该就好了。” “不,我不嫌弃。”申宴笑道,“安安第一次送礼物给我,我怎么会嫌弃呢?” 黎安一哽。 有的时候觉得申宴的做派真的太像老一辈的了。 幻视他爸。 申宴先跑到浴室,把衣服和内裤换上。 这下子两个人终于可以正常面对面说话了。 申宴问道:“刚刚你看着我站在玄关,为什么笑得那么奇怪?” 黎安:“那是我家狗喜欢待着的地方。” 申宴眉毛一扬。 “你觉得我像狗?” 黎安:“……像那种威风凛凛的狼犬。” 眼见申宴被安抚住了,他才松了口气。 真是言多必失啊。 申家家主估计也是第一次被人当众说像狗了吧? “然后呢?”申宴问道。 黎安一愣:“什么然后?” 申宴:“你和你母亲后来去了A港,那只狗呢?” 黎安:“……死掉了。” 青年落寞地垂眸。 “申宴哥不必一副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他说道,“狗是正常老死的,无病无灾,甚至是在睡梦中死掉的。” 那时,父亲过劳猝死。年幼的黎安陪着母亲,麻木地接过了那张死亡通知单。母亲哭的晕死过去,又被拉去抢救,恰好赶上一位A港的医生在进行交流学习,他来查房,临时发现母亲有几项指标异常,又让母亲去重新做血常规和骨髓穿刺,诊断出来了血液病,当天住院。 黎安回家收拾要拿的东西。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披了一层灰色的阴霾,雾蒙蒙的,周遭的人和事都化作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球,不停地滚来滚去。黎安想回家,想抱住狗,埋在它厚实的皮毛中哭上一场,玄关那里熟悉的身影却已经不在了。 来到阳台,黎安发现狗在睡觉,姿势怪异。伸出手,摸了一把,浑身冰冷。想流泪流不出来,不死心的手指颤巍巍地摸到鼻子,发现它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晴天里,在阳台温暖的阳光下,熟睡着死亡了。 只是当天很忙,黎安只能匆匆将它用一件旧衣服包裹着,带到小区的绿植旁边,用小铁锹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把它埋了进去。埋完,泥土好像进了眼睛里面,眼角混杂着沙砾一般的硬痛,黎安揉揉眼睛,干涩的要命,完全哭不出来。他跑回家,收拾了几件母亲和自己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品,用家里面的小行李箱拉着,走下楼。 阳光还是暖的,狗安息的地方的土明显比旁边黑一些,地面不平,像是一块隆起的坟墓。黎安眨了眨眼,终于感觉眼泪混着一粒小石子落下来。他把狗粮和狗生前最喜欢的玩具一股脑堆在那个小土包面前,像是对它做了一场人类仪式的祭奠。 拎着行李箱越走越远,直到眼泪也流干了,黎安才终于意识到,他此生的安定一股脑的结束了。 颠沛流离平稳地杳然而至。 “当时的记忆不是很愉快。”黎安耸耸肩,“可能是事情太多了,我脑子混沌成一片,没办法运转了。对于那只狗,我给它起名球球。发现球球死了,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悲痛欲绝,忙着赶时间回医院,草草了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具尸体放在家里,会因为没有人管而臭掉的。” 半年过去。 在一堂风马牛不相及的政治课上,政治老师由哲学谈到死亡与灵魂。 黎安才终于反应过来,趴在桌子上泪流满面地为球球悼念死亡。 申宴不等他继续强撑着某些话,继续苟延残喘地剖析着自己过往的伤痛,近乎残忍的自虐,他伸出双臂,在黎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单薄的青年揽在怀里。他说道:“安安,如果你希望我是球球的话,我也可以是。” 还从没有人可以让申宴如此毫无尊严过。 黎安噗嗤一声笑了:“申宴哥,你又在说傻话了。” “人是人,狗是狗,两者是不一样的啊。” 他挣扎着从申宴怀里出来。 申宴的怀抱一空,一阵空虚泛上来。他尚且没有理清,面上却已经患得患失起来。 纤细的指尖凉意顺着脸颊两侧的皮肉,冰的申宴微微一个哆嗦。 面前的青年努力垫脚尖,双手缓慢而轻柔地捧住了申宴的脸颊。 这样子离得近。 那双美丽的、魅惑众生的眉眼像是要就此深深嵌入申宴的脑海。 这么的距离足够打破某些隔阂和屏障。 申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属于这具美丽皮囊之下本真超然的灵魂。 同样的美丽,引他弥足深陷。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申宴瞧着那红唇一张一合,却觉得听不清一点。 说什么呢。 想亲。申宴想。 而后,脸颊两边突然传来轻微的痛感。 甚至说不上痛。 两只掌心狠狠拍了拍申宴,像是不满被忽视而故意做的调皮动作。 没怎么疼,倒是感觉到了青年肌肤的细嫩。 “申宴哥,”黎安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申宴:“说……什么?” 黎安叹了口气:“我说啊,申宴哥只能是申宴哥。” “你是你,且只能是你。你替代不了他人,他人也替代不了你。” 像是看破了申宴来此地是想要趁机替代申煜在黎安心里重要位置的目的。 青年冷不防地说出这样的话。 像是个通透、狡黠的狐狸显了原型。 可是下一秒,他突然放开申宴,说道:“我们傻愣在门口,怪逗人发笑的。走吧,去看看热水器。” 申宴晕头转向地跟在黎安身后。 绞尽脑汁地在想黎安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全都知道吧? 只是黎安的态度太过寻常,好似一切都不过是申宴自己的多疑脑补。 进了浴室,黎安放下凳子,站上去,拨弄了下热水器,拆开里面,看着那一堆的线目瞪口呆了半晌,最终跳下来,朝着申宴不好意思道:“申宴哥,要不你明天再洗?” 申宴一直扶着黎安的腰身,防止地板湿滑。 黎安这么一蹦,简直是像个要撞他心脏的兔子。 申宴垂眸:“好。” 黎安嘟嘟囔囔,显然是在责怪热水器不顶用。 他们二人出了全是水汽的浴室,像是身上也沾了一层湿意。 黎安想给申宴找床被子,申宴却说太麻烦了。 除了黎安偶尔回老家办事住的自己的房间,另外的房间都好久没有住人,积灰许久,临时收拾,要费黎安不少力气。 “我们一起睡就可以,安安。”申宴道,“我不会乱动你的。” 黎安:“……” 谁信啊! 可是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主要是黎安本来就不太爱干家务活。 他宁愿被申宴占便宜一晚上。 躺在床上之后,黎安才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太简单。 男人的气息实在太过浓厚,像是个占据领地后散发荷尔蒙的雄性动物首领。 黎安也才发现自己的床作为双人睡也有点太过狭隘。 “安安,”申宴突然开口道,“你那天早上……” “是不是在装睡?” 气氛顿时黏腻浓稠起来。 黎安干笑道:“哪、哪天?” 申宴若有所思道:“那天,我喜欢安安,情难自已……” 黎安嘴角一抽。 把耍流氓说的怎么这么文雅? 申宴继续道:“不小心对安安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黎安:“……” 申宴:“我和安安对视了一眼,安安又睡过去了。” “其实根本就是装睡想蒙混过关吧?” 黎安咬牙切齿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申宴低笑一声。 “安安是怎么知道我的内裤尺码的?” 黎安:“目、目测!” 申宴:“安安会关注我那个地方吗?” 黎安:“……” 申宴眉目压下去。 他道:“所以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就是因为我和你是大哥弟夫的关系?” “那你和申煜断绝关系,好不好?” 黎安:“……” 黎安:“申宴哥,那个……” 申宴:“我注意到了,你当时有反应的。安安,其实你更喜欢的是我,对吧?” “为什么不能和申煜断了呢?你喜欢的是我,你需要的我都能给。而且有我在,我也可以让申煜无法报复你。我会把他发配到澳大利亚或者是北欧……” 黎安满心复杂。 没想到申宴还有如此直球的一天。 他其实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黎安本来对申煜就没感情,只是图他的钱。 如今妈妈被申宴照顾的很好,要报恩,也确实得找申宴这个大哥报恩。 何况,黎安确实会被申宴生理性吸引。 不过是初次的意乱情迷的吻,还是后来申宴蓄意为之的一次亵渎。 黎安的默许,就已经给了申宴的答案。 只是总觉得与世俗伦理相悖。 还有些对不起申煜。 申宴挑眉:“难道你更喜欢这样玩?你和申煜结婚,和我这个大哥偷情?” 黎安:“绝对不是!” 申宴抱住他。 “那就不用管我那个弟弟,安安。” 黎安:“我回去……跟申煜好好道个歉。” 哪怕申煜不原谅他,也是应该的。 申宴冷笑。 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他拍了拍黎安的肩膀,说:“安安,晚安。” 半夜。 黎安的手机屏幕上突然亮起一条消息。 伴随着监控软件,传送到了申宴的屏幕上。 是申煜这个不死心的玩意发过来的。 ——“安安,我醒了,我不怪你,你能来看看我吗?” 这个软件是申宴找黑客做的,一个小病毒,插入黎安的手机之后,可以监控他的所有消息动向,还能远程处理这些消息。 从一开始,就做了这一手准备。 申宴垂眸,替黎安把这条消息删掉并拉黑了。 还好。 他先一步骗到了安安的心。 第90章 赘婿(19) 黎安本来以为申宴会忍不住动手动脚。 直到一觉神清气爽, 身边没有了申宴的身影,只有微微下陷的床铺显示着昨夜的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不是一场幻梦。 起床,换衣服, 定了定神, 拉开卧室的门,率先闻见了一股清香味道。小米粥熬青菜的香味。 黎安本来是要去洗漱,拖鞋的鞋尖不由自主地调转了方向。 先走入客厅。 客厅里面的茶几上还放着申宴的公文包,公文包展开, 取出的笔记本放在桌子上, 显示着刚刚结束的腾讯会议。 黎安微囧,终于有了几分现实论调。 霸总追妻, 并不能狂炫酷霸拽, 直接什么都不管。 而是要随手拎着沉甸甸的笔记本,可能早上或者深夜还要来上一场加班会议。 回去没准儿还得加班。 黎安腹诽。 按照成年人的理性思维来说, 他着实困惑,申宴如此老成一人,是怎么可以不管不顾,如同年轻人头脑发热一般的,奔赴过来, 只是为了单纯想见到黎安。如果只是想见容颜,科技如此发达,打个视频电话, 除了偶尔网速延迟, 和面对面也没有区别。偏要过来, 带了些还没有进入信息洪流时代的原生态的真挚与淳朴。 但人不是全然理性的动物。 当申宴将他的存在放于理智之外,宛如与天齐衡的时候,涌上来的首要念头是, 如同陷入棉花糖一般的满心柔软与感动。 也许从此十年乃至百年,再也遇不上这样的真心人了。 离开A港,也像是终于卸下了和申家人从前的关系,变回了那个在县城里面安稳长大的小孩。 可以毫无顾忌,可以自由恋爱。 黎安站在客厅里面,静静地站着。 厨房的门被拉上,能够透过磨砂玻璃隐约瞧见模糊而忙碌的身影。 突然,从边沿微微移动,露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扶着门框边,一点点地推开了门。热气涌来,白色水雾弥散,飘进客厅一股子浓郁的喷香。申宴找了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两碗米粥,旁边的两个碟子分别放着双份煎蛋和烤肠。 黎安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家里分外明显。 申宴看过来。 “醒了?”他问道。 黎安:“申宴哥今早怎么没叫我?” 他还以为申宴就是那种老成持重、早睡早起的类型,且见不得别人懒散。因此黎安打游戏都得避开申宴,生怕他来一句“网络游戏玩物丧志”。但其实黎安并不反感申宴对自己的种种管束。 他的恶习,来源自年少时家庭教育的缺失。 没有人教他,也没有人能教他。 渴望被管教,在青少年里成为异类一般的思想。 因为其他小孩子都是父母健全的。他们有工作,身体健康,关心孩子。 申宴对他的管束,弥补了黎安自小缺失的一部分安全感。 可原来申宴不是非得让他早起啊。 那在宅子里……是故意的? 黎安挑了挑眉,几乎是带了些促狭的眼神:“申宴哥在A港为什么要天天那么早叫我?” 申宴把托盘放到餐桌上,一边摆一边说道:“因为早上希望能够看见你,这样我上班会更有动力。” 黎安:“……” 黎安脸红道:“也不用这么直白!” 申宴定定望着他:“今天早上一睁眼就是安安,我自然不需要再找个借口叫你起床了。” 黎安坐在桌子后面,喝了一口小米粥。 虽然两个人住的地区喜好甜食,但申宴和黎安都更喜欢咸粥一点。煮的粘稠的小米粥,放一把油绿的菠菜,加一点食盐和香油,咸味恰好中和了煮烂的小米的甜香味,早上喝一口,格外开胃。 黎安喝完了粥,吃完煎蛋和烤肠,眼睛亮的像吃饱了的小猫。 申宴将碗筷拿去厨房洗干净。 再出来时,他已经解了围裙。 “安安,今天我们去哪里?” 申宴问道。 黎安一愣,才知道他昨天晚上那些并不是胡言乱语。 而是真的想去看看他的过去。 心里面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麻痒酸痛。 黎安道:“我们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有个游乐场,平时人还挺多的。” 像是命运弄人一样,他们每次想去游乐场,都会受到百般阻挠。 也许他注定就成不了一个拥有普通幸福的小孩。 但申宴实在是太像他那缺失的、渴望的家长了。 因此第一个蹦出来的地方,不是与他关系最深的某个常去的饭馆,也不是长年累月住着的学校。 而是积攒了委屈与年少阴影的游乐场。 明明后来遇见的苦难数不胜数,黎安却仍然对这一次心有戚戚。像是无论如何都蹦不过去的沟壑。 但是如果申宴在的话,应该就有勇气了吧? 实在不行,申宴会像他的家长一样,挡在他面前。 或者抱着他,安慰他。 只不过太久没回县城了,黎安有些记不清方位,最终打了个车,询问司机游乐场的地址。 司机疑惑道:“你们去那个地方干什么?现在都没有年轻人爱往那边去的哟。” 县城后来发展,以西南边为商业与住宅中心,在北边本就是郊区的地方修建的游乐场逐渐人迹罕至。尤其是后来,很多年轻人去外地大城市工作,留在县城里的年轻人和小孩愈来愈少,断代之后,更是很少有人记得这个曾经繁荣鼎盛过的游乐场。 黎安道:“想带……我哥去那边看看。” 司机:“你两个年轻人是不是很久没回来了?要是去玩,为什么不去西边的万达广场?那边好玩的多,听说旁边划了一块地要做欢乐谷呢。” 黎安不走心地应着,视线落到窗外。 熟悉的、不熟悉的住宅化作一片又一片模糊的画布飞速卷过。 最终汽车停稳,黎安和申宴下了车,这边没什么小区,基本上也没有生意,出租车几乎是在他们刚站稳的时候就开走了。 看着牌匾几乎快要掉下来的游乐场,黎安才终于知道司机的意思。 游乐场已经废弃了。 那些痛苦的、欢愉的,伤痕、血汗与泪水,都突然随着眼前的残垣废墟烟消云散了。 黎安的眼睛眨了眨,落到了游乐场的某处。 在那里,他穿着厚重的玩偶服,被小孩子踢在小腿上,疼得摔倒。 如今看不出任何痕迹,杂草掩盖了岁月的斑驳。 黎安又看回申宴,说道:“对不起,申宴哥,我不知道……” 他垂下眸,失落道:“也许我就是玩不了游乐场的命吧。” 申宴道:“你之前在这里受过委屈?” 黎安一惊,下意识反驳道:“没有……” 申宴摇头:“不要骗我,安安,你的演技实在很差。” 委屈终于姗姗来迟地流到了眼球外。 迅速地汇聚成一片洪流。 黎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啊。 原来还是没有释怀。 他还是恨命运,恨老天,恨早死的父亲,恨病重的妈妈,恨一贫如洗的家,恨游乐场的艳阳天,恨人满为患,恨那几个恶毒的小孩和他们助纣为虐的家长,恨为此驱逐他的老板。 可是,他其实最恨的是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会产生怨恨的负面情绪。 这些苦难,这些责任,都是你的义务啊。 不该恨,不该懒惰,要一直套着命运给他的枷锁,如同旧时代的人力车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我是……”黎安瞪着泪眼,道,“看见游乐场,我其实会想起来,我是个坏孩子。” 在那一刻,将小孩子踢翻在地的时候,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产生,只有终于隐隐扬眉吐气的快感。 那是他终于对憋了很久的苦难的一次拳打脚踢。 小孩子只是一个发泄口。 黎安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些。 在当时,他甚至有一瞬间被这种快意蒙蔽了理智。 要不打死他们? 好累啊,不想活了。打死他们,已经满十四周岁,可以量刑了吗? 从此,对于自己其实没那么好、甚至坏的明显的恐惧,伴随着游乐场一起深深成为了黎安不愿回想的梦魇。 申宴伸出手,替黎安接着眼泪。 他说道:“安安,当个坏孩子,又怎么了?” 黎安抽抽噎噎道:“坏孩子在所有的童话里面都不会有好结果。” 好孩子会成为公主王子或者国王王后。 坏孩子只能颠沛流离、潦倒一生。 难道老天爷早就预料到了他注定是个坏孩子,才给他这么多磋磨? 这般想着,愈发委屈了。 黎安甚至陈列罪行。 “我……我一开始接近申煜,就是不怀好意。哪怕后来他告白,我和他在一起也只是为了他的钱。对申宴哥你,我一开始蓄意接近,也是为了妈妈的医药费。” 黎安道:“申宴哥,我过的好苦啊,我真的好想当一个好孩子……” 他泪流的越来越凶,几乎是到了一种鬼哭狼嚎的地步。 往常黎安的流泪多是惺惺作态,别有用心。 还是头一次哭的如此酣畅淋漓。 申宴沉声:“我天生就喜欢坏孩子。” 黎安抬眼,打了个哭嗝儿:“真、真的吗?” 申宴:“每个孩子都有幸福,不论秉性。你看,好孩子前期受尽苦难,后期才会被认回王宫。坏孩子前期娇宠,后期才会倒霉。无非是先来后到的不同罢了。这么说,安安,你该是个好孩子啊。” 黎安听着这一通强词夺理,不由得含着眼泪笑了出来。 “申宴哥,”他轻声道,“其实我一直都希望有一个亲哥哥,便是像你这样……” 救他于苦难,替他担去生活的担子。 申宴猛地一黑脸。 “亲哥……”他咬牙切齿道,“这个不行!” 第91章 赘婿(20) 等到察觉黎安藏在眸子里的揶揄之后, 申宴才恍然醒悟。 这小孩是在故意耍他。 大概是怀恨在心已久,报他那先前傲慢之罪。 申宴诚恳道:“我错了。安安,只要别把我当亲哥哥。” 黎安挑眉:“不想让我喊你哥哥了?” 他显然是还记得申宴刁难他, 非要他变着花样的喊哥。搞得黎安一直怀疑他有大爹瘾, 如今恃宠而骄地出口气罢了。 申宴一味受着。 两个人后来没执着于这个废弃的游乐场。 杂草丛生,人迹罕至,里面只可能藏着虫子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野猫野狗。 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一个可以追溯往日时光的“打卡景点”。 黎安打了网约车, 重新将他们送回到了小区楼下。 从小区门口出发, 一步步走出去,像是前面有个小小的黎安, 两个无趣的大人跟在幸福的小孩身后鬼鬼祟祟, 用皮鞋的印记覆盖上塑料凉鞋留下的小小的脚印。 老小区周遭也是县城差不多最早开发的部分,随着经济和商业中心的一点点转移, 这里逐渐变得破旧和冷清起来。但相对来说,和黎安记忆中倒是没多变。 楼下热火朝天的包子铺如今还是热闹不已,记忆中两个脸蛋圆圆的年轻小夫妻如今鬓发都花白,手脚倒是利索的很。他们是北方来的,做的一手北方地域特色的大包子和喷香的胡辣汤。 黎安拉着申宴坐下之后, 问道:“你能吃辣吗?” 申宴点头。 黎安:“那就好!” 和之前的苍蝇馆子比,店面大了不少,将旁边的一个五金店收购合并了, 做了两进的用餐区, 地板和墙壁也都换上了近些年相对时兴的花样与颜色, 桌子上贴了二维码,扫码就能直接下单,再也不用像小时候那样, 小小的黎安刚急匆匆从早自习下课,跑出学校,直奔过来,挤在一堆通勤的大人堆里,汗臭味、香水味纷至杳来,熏得头昏脑涨,等到热乎乎的包子被捧在手里,食欲已然减半,只剩下恶心和头晕。然而不能歇着,将停在旁边的自行车重新扶起来,骑上去,往距离这里三条街的医院骑过去,一开始是给爸爸送饭,然后是给妈妈。早上总会缺两到三节课,好在学校里清楚他的情况,班主任给他开了长期的假条,周六日还会主动拉几个老师把黎安堵在小区楼底下,搬两三个小马扎,几把蒲扇,几个西瓜,就着黎安的教科书和练习册给他开小灶。 其实黎安本来不用去学校。 只是他总是觉得,要给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好的交代。 尽管总是匆匆的过去,又匆匆地走,充其量待两三个小时。 县城那个时候不大,还很穷,彼此都是左邻右舍一般的熟稔,骑个自行车一路上能把全科老师见个遍。这几个老师便也乐意过来给黎安补课。补完课,就来这个一天到晚都忙活的不正经早餐店给小黎安买个包子,买碗胡辣汤,就着西瓜,一起吃一顿饭。班主任摸着他的头,说,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好好读书,就能有钱给你妈妈治病了。 胡辣汤热气腾腾地端上了桌。 包着头巾的圆脸女老板看见黎安和申宴,眸子里滑过一丝惊艳。 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两个是明星吗?” 黎安局促地看向申宴,眉眼中的艳色在这一刻像是烛火一样,跳动着熄灭。 申宴从容道:“不是,我是外地的,让他带我来他家里这边看看。” 圆脸女老板目光在他们中间兜转了一下,露出来了然的神色。她在待人接物这方面一向敏锐,毕竟餐饮是服务业,从业几十年,天南海北的客人风尘仆仆,各有千秋。黎安和申宴遮遮掩掩却又不躲躲藏藏的微妙如暗潮涌动的暧昧就被她一眼看破。 大智慧在于,看破不说破。 她只是捂着嘴笑道:“我怎么没见过咱们这还有长得像明星一样俊的娃娃。” 黎安脸红了。 他一向知道自己的颜值是无往而不胜的利器。 可是被人这么朴实无华的夸赞,反而却有种不堪承受一般的惶恐。 “老板别开玩笑了。”黎安小声道,“我小时候就来您这里吃过饭。” 店老板的眼睛瞪圆了。 “乖乖,我咋没有印象嘞?” 黎安朝她比划了一下,笑道:“因为那个时候我很小,个子小小的,人瘦巴巴的,长得又黄又黑。” 店老板晃着脑袋,最终也没从记忆里找到个瘦猴和年轻明艳的青年对上号。 最终叹息着离开忙着给新来的顾客上菜去了。 申宴看向黎安。 与故人相逢,不识故音,却问客从何处来。 申宴怕这小孩又掉眼泪。 没想到黎安先是喝了一口胡辣汤,热气与辛辣让他的眼睛湿漉漉而亮晶晶的,在灯光下面,好像把光线揉碎在了眼角里。他说道:“申宴哥,你快尝尝!” 申宴先是被哥这个称呼吓得一个激灵。 快要ptsd了。 这才安了心。 他们互相坦诚相待之后,黎安身体深处被压抑着小孩天性像是跑了出来一样。他听了申宴的话,也才终于懂得,幸福的小孩是可以拥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权利。此时的笑容,不再是拙劣的强撑体面。 不是很伤心。 那就好。 申宴垂眸,喝了一勺胡辣汤。 实际上胡辣汤是香味为主,不算很辣,尤其是店家在这里营业开张,必须要磨合当地人的口味,已经改良削弱许多。但申宴还是冷不丁地被狠狠呛了一下。 旁边茶杯里面的凉茶被恰到好处地递到唇边。 “就知道你吃不了辣。”黎安道。 申宴一愣。不知道黎安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是申煜? 申宴心里面突兀地起了一个小疙瘩,面上却没有对黎安表现出来,而是默默给弟弟又记了一笔账。 黎安递上水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凉茶到了喉咙里面,反而有股子苦涩味道。 申宴垂着眸,一声不吭地一口气牛饮了茶杯。 凉茶是刚刚老板拿过来赔罪的。 尽管她还是没想起来黎安的童年。 吃完饭,走出早餐店,旁边已经有了共享单车,有单人的,还有双人的,一个人骑,另一个人坐在旁边增添的座位上。 申宴骑着车,按照黎安的指引,载着他拐了两下,穿过一道纵深的巷子之后,就见到了黎安的中学。 县城师资力量和人口都不算丰富,一共四所初级中学、一所高级中学,还有两所职高,职高和高中里面也有自己设置的初中部,只不过职高的初中部意味着这个孩子和他的家庭早早选择分流向职业技术,而高中里面的初中部则相当于重点班,几乎是凤毛麟角一样存在。黎安小升初时,家庭健全,大把的时间学习和玩耍,他又不是个笨孩子,没费多少力气,就上了这里的初中部。而后爸爸妈妈掏出积蓄,在旁边购入了一套学区房。 如今,学区房和当时设立才两三年光景的初中部已然被岁月催化成了传统。 “当时,”黎安和申宴骑车,来到门口,门口换上了人脸门禁,旁边铁皮屋的保安室如今也重新装修,不再是小风扇吱吱呀呀的吹,而是一年四季都可以使用的空调,黎安伸手指着保安室,说道,“一开始医院学校两头跑,我和班主任都没有什么经验。那个时候的保安大爷——现在估计已经退休颐养天年了,性子特别轴,没有假条,死活不让我进。我说打电话,让我们老班过来,她来了,和我在铁栅栏大门两边对望,保安大爷不放我进,指着班主任一通骂。最终是校长听到风声,过来劝架。” “不过他人也没有那么坏。后来校长和他说了我家的特殊情况,他隔三差五瞧见我,都要给我塞点零食,说我这个孩子瘦的和猴一样,看着就吃不饱。其实当时没人虐待我啊,只是我总是来回跑,有的时候是跑着,有的时候是骑车,运动超标,也是发育的比大家晚了一些……” 到了高三,才突然抽条似的生长,从干巴巴的小孩子,猛然变成美丽的、漂亮的少年。 因为运动的多,体态气质都好,气质不可方物,像是丑小鸭蜕变天鹅的童话故事。 “安安?” 旁边的一声惊呼。 只见一个三十岁的、穿着浅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门口。她刷了人脸,走出来。 比黎安初见时,要老成许多,但总归没有太变样。 她举着手机,上面是一则电话。旁边停下一辆外卖车,外卖员递给她用保温袋装着的两杯奶茶,又急忙走了。 黎安眼睫抖动:“周老师。” 周老师是黎安升初中那年,刚入职的应届生。为了锻炼应届生的能力,一开始都会让他们当班主任。 黎安从初一到高三,都是周老师带他。 周老师笑道:“看起来,现在很幸福啊。” 她又看向申宴。 “是你朋友?” 黎安点头。 下课铃声响起。 周老师连忙道:“我先回去了,下节课有课,也不能让学生看见我当老师的,偷偷喝奶茶。” 告别周老师之后他们又去了很多地方。 大街小巷。 像是一步步地在与过去的小孩告别。 哪怕申宴几乎是要沉溺在这种虚假的,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们在谈恋爱的幻象里,可最终还是要从过去脱身。 黎安的妈妈要回来了。 黎安也得和申宴回A港,把爸爸的照片带给妈妈。 在高铁上时,申宴就隐约感觉到了某种不安。 一直到秘书来接他们两个人。 秘书一脸为难地说道:“申总,有件事需要黎安先生知情。” 让他如此为难不敢擅作主张,不用想,也知道是申煜。 申宴心里面酸得要死,还是微微抬下巴:“你说吧。” 秘书:“小申总前两天吞药了,好在及时发现,洗了胃。” 黎安:“申煜醒了?” 秘书瞥了老板一样。 心想申宴也真是胆大包天,撒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眼皮一跳,默默避开了符合逻辑的切入点。 “小申总说,想见您一面。” 黎安没忍住,在人设之外挑了一下眉。 主神这是在发什么疯? 第92章 赘婿(21) 黎安打算去看一眼申煜。 万一能和前老板对上号呢。 不过刚要开口, 就瞧见旁边申宴的神色好似乌云压顶。心里好笑。祝慎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本性都难改啊。 记忆、身份乃至于容貌千变万化,身上那股子神神叨叨的拈酸吃醋的劲儿倒是一点都没消。 黎安轻声道:“申宴哥,你不高兴了么?” 旁边秘书还眼巴巴看着, 申家家主那股子心高气傲的劲儿上不去又下不来。心里面醋的要死, 又不想让下属看笑话,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听见黎安答话,心里面微微起的褶皱晃荡成涟漪。申宴爽快地应承下来:“是,安安, 我有点吃醋。” 黎安:“你介意我和申煜之前有过差点结婚的关系?” 旁边的秘书连忙干咳一声, 眼都不敢抬。心里面疯狂想,这是我能听的吗?所以连忙打断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 申宴和黎安看过去, 秘书觉得像是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了过来一样。“申总,黎先生, 我先帮你们把行李搬到后备箱里。” 脸都要笑僵了。 “麻烦了。”申宴把两个行李箱给他。 秘书走远之后,他才对黎安说道:“安安,我不嫉妒你和他先相遇。我只怪自己是后来者,迟到了……” 黎安眨了眨眸。 盯着申宴,冷不丁蹦出一个念头。 如果不是他存了私心, 想要挽救位面世界,让它不会完全崩坏,“申煜”不存在的bug不会被上报。和黎安相遇最早的, 本就是申宴。 黎安踮起脚尖, 如同给小狗顺毛一样, 摸了摸申宴鬓边的微微翘起的一缕头发。在县城住的时候,最得体的A港龙头也没办法保持十分完美的形象。 申宴似乎没料到黎安会突然无限地将那张漂亮的脸蛋凑的那么近。尽管申宴已经见过很多不同角度的黎安,这张骨相皮相兼美的面容不挑方位与光线。但最令申宴吃不消的, 就是现在这样——黎安靠一点点脚尖,凑过来,像是个骄矜的小猫。 这个距离,远一点是克制,近一点便能纠缠着情与欲亲上去。是不远不近、恰到好处混杂着暧昧与界限的距离。 这个角度,眼眸深处里面的灵魂比外表还要让申宴目眩神迷。 黎安一只手摸着申宴的鬓角发丝,另一只手却勾缠住了他的脖子。 “申宴哥,”他眨了眨眼,“你不相信我吗?” 黎安露出一个略做作的神色。 他的长相是那么的不安于室。任何男人拥有了他,都不会安心的。不是觉得红杏会出墙,而是漂亮的路边野蛮生长的小猫,永远容易被“手慢无”。 申宴没办法向黎安描述他这种患得患失的恐慌心情。 说出来的话,会被他笑话的。 没有安全感,如此嫉妒丑陋阴暗的面目,居然会出现在他,这么老成持重的假象之下。 “我想和申煜说清楚,向他道歉。”黎安道,“我一开始只是想要钱,和他结婚,就自然能有很多很多钱。我心里清楚,他爱我,他一定会被我哄的晕头转向,到时候,我想要多少钱,就能有多少钱。” 机场人流纷纷,唯独他们二人抱着,靠在一面墙壁旁,角落里,耳鬓厮磨地剖白。 申宴心头一紧,声音发沉:“安安,我比申煜有的钱更多,也比他……” 更爱你。 后面三个字有些艰涩。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面前青年弯出的眉眼浇灭了一腔热血。 黎安笑着道:“我难道是奔着你的钱吗?” 申宴的一颗心脏啪地一下,摔入冰窟里面,冻了个彻底。 他突然想起,一开始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让黎安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可以为了金钱,与病床上的植物人弟弟做戏悲哭,自己的钱却打动不了黎安。难不成,他已经落魄到,有再多的钱,黎安也看不上他吗? 黎安叹了口气。 “申宴哥,怎么又瞎想啊。” 青年方才还笑的肆意与张扬,勾勾缠缠,如今却突然地从耳后蒙上一层羞赧。仿佛情窦初开一般,那双眼正正直直地盯着申宴。 “其实,从病房初见的那一眼,”黎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对申宴哥初次有了好感。” 那一天,蹲在抢救室外,惶恐不安的青年仿佛看不到自己人生的前路。本以为孤掷一注,赢来的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却没料到初逢意外,如今别说是未来了,过去吞进去的,怕是都要吐出来赔个底朝天。 这个时候,年少时殷殷期盼的,年长的幻影似乎再一次降临在面前。 黎安的眼泪就那么噙在眼角。小狗死时,不小心崩进眼球的石子划破了他的角膜,导致眼睛敏感干涩,偶尔还会复发结膜炎。如今泡着眼泪,更是疼的像是下一秒要流出全是沙子的两行比人生还要污浊泥泞的泪。 就在这时,远处的、长长的无穷无尽的走廊里突然走出来一道高挑的身影。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宽肩体高,面容冷清。 黎安看着他,那一刻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梦想成真了么? 男人似乎对视上他的目光。黎安吓了一跳,从幻想落回到现实。他能感觉到,这位申家家主的脚步一顿,秘书与他低声交代了几句,他微微颔首,紧接着,大步离去。 黎安靠在墙上,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阵脱力。心脏砰砰跳着,难以忘怀。 当时太乱,也从未厘清心绪念头。后来才隐约的后知后觉,他对申宴的畏惧,其实有一分来自于对方对自己的性吸引力。好似,他们在万万年前,就已经骨血交融、纠缠不已。 申宴最终让黎安去见了申煜。 他没进病房。 给黎安留一点私人空间。 黎安的母亲还要旅游几日。 申宴心烦意乱,在原地等着只会胡思乱想,想一些有的没的来吓唬自己。他对爱吃醋的本性深信不疑,与其在黎安一出来就表现的像个没有肚量的大房,不如揽点活儿主动表现一下自己。所以他帮黎安把黎安妈妈要的东西放在了病房。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其实也没有很久,但是申宴感觉自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他帮忙搬完行李,还有很久时间,于是申宴又让陆蔺给他找了间没什么人会去的杂物堆放的闲置办公室,抓着秘书助理们开了两场会。 然后,黎安出来了。 申宴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他笑道:“我弟弟什么反应?” 黎安摇头。 申宴自然是不信的。 申煜都干得出来偷偷在他秘书身上放监控的事情。 不过黎安亲了他一口。 申宴便也不在乎弟弟什么反应了。 回到家里之后,他明显比之前兴致高昂了一些。拉着黎安从门口亲到客厅,像是一只黏糊糊的大狗。 还给张阿姨看见了。 好在张阿姨也是个见惯大风大浪的,只是朝黎安友好地笑了笑。 黎安羞了个红脸。不肯让申宴在碰他。 躲进卧室,反锁了门。 而后,他突然叫出系统。 把自己卷入被子里面,看似在含羞,实际上是在一脸严肃地和系统778交流。 “不是说,这次是主神亲自塑造申煜的人格吗?”黎安道,“为什么申煜看起来不认识我?就好像……申煜本来就是申煜一样。” 见申煜,除了和申宴说的那些理由以外。黎安主要也是好奇,想要跟自己的老登上司打个招呼。 岂料见到申煜之后,黎安含糊的暗示他都像听不懂。 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这几天是不是和我哥在一起”。 黎安点头。 申煜说好。 这态度搞得黎安心里毛毛的。 总不可能主神本人在吃醋吧? 系统778支支吾吾道:“主神祂……不是人类,自然和人类员工的工作方式不一样。” 黎安呵呵:“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系统778:“……” 这玩意儿的攻击力还是那么强悍。 黎安:“主神来到世界后,没有记忆,自动继承之前的人设。祂能分割灵魂?可以永远留下来,成为世界运转的能量核心?” 系统778:“我草。” 黎安扬眉:“我说对啦?” 系统778:“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不知道啊,”黎安无辜道,“我只是诈你的。” 系统778:“。” 这人也太恐怖了吧! 黎安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系统778:“什么意思?” 黎安:“主神这样子分割灵魂,给位面补充能量?” 系统778:“……” 系统778低声:“也、也没有很久吧?” “是吗?”黎安问道,“可是我听说,快穿局的大部分员工,比如我,都是因为在位面世界里面觉醒了,才会被收编进快穿局。虽然……” 他面目闪过一丝阴沉。 “我应当是签署了什么协议,不记得我原生的剧情了。不过倒也是可以理解,毕竟收编我们,就是为了防止不安定分子暴乱嘛,自然要洗脑失忆一条龙。” “不安分的,你看,祝慎,不就成为了被通缉对象?” 系统778这一刻突然觉得黎安变得好陌生,好可怕,它迟疑地喊了一声:“……黎安?” 黎安收回了那抹阴翳。 他突然失笑:“算了,我和你这个刚恢复出厂设置的傻AI置什么气。” 系统778:“我也不知道主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黎安:“所以一旦位面里面属于主角的NPC失去控制,或者觉醒,或者逃逸,主神都会割掉自己的一部分,去给位面补充能量核心?” 他垂下眸。 过了一会儿,忽然又变得十分生气。 系统778不理解黎安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明明他一向似乎很讨厌主神这个老板。 “祂有多少本体够自己作践的呢?” 黎安冷冷地说道。 第93章 赘婿(完) 没和系统778聊太久, 黎安听见了敲门声。 申宴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安安,”他道,“我错了。” 黎安冷哼一声:“你错哪里了?” 和平时佯装生气和申宴搞怪不一样, 他此时语气阴阴冷冷的。 申宴一愣。 心脏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为什么真的生气了? 他做的事情惹黎安生气了。 申宴主要是嫉妒。 表面假装大度, 实际上嫉妒的要死了。 于是一回到家里,像只雄性首领一样急不可耐地在伴侣身上清洗情敌的印记,标记自己的气味。 黎安没有安全感,申宴知道。 他是一个渴望安全感和依靠、但又不希望被完全掌控, 于青少年野蛮生长的魅力矛盾体。 申宴自己毛病当然也很多, 比如说,因为年少时的乍然失去, 造就了他对一切事物的病态掌控欲。害怕被黎安讨厌只能小心翼翼地压制着偏执。 但本性难移。 偶尔申宴还是会害怕吓到黎安。 如今黎安的态度是从未见过的, 冷漠而陌生,让申宴的心脏猛地坠入谷底。 是他得意忘形了吗? 本真的自我, 根本不会讨黎安欢心的对吗? 申宴突然陡然生出一种挫败的无力感。 他嗓音干涩:“安安,那你先睡觉,不要熬太晚。对不起,让你不高兴了。只是如果心里面有什么委屈,都可以直接跟我说。明天, 至少明天吃早餐的时候,我想见到你。不管你给我什么答案,是好的坏的……” 申宴顿了一下。 “别把头埋在被窝里太久, 会缺氧。” 门被打开了。 黎安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埋在被子里?” 申宴一噎。 情急之中, 竟是出了差错。 申宴从善如流地说道:“安安, 我错了。” 黎安:“错了,下次还敢?” 申宴:“自然是不敢的。” 黎安冷笑,显然是不信的。 申宴拉起他的手, 在关节上轻轻亲了一口。 “不过我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安安。我神经敏感且多疑,如果你不给我确切的答案,我会控制不住。到时候,可能就不是监控那么简单了。” 黎安:“……”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变态脾性说的如此顺理成章、冠冕堂皇? 黎安叹了口气:“好啦,你来找我,难道只是为了道歉?” 申宴:“不是。” 黎安静静望着他。 申宴还拉着黎安的手。 用的力度不大,但绝对说不上小。 一点轻微的桎梏。 好像是害怕黎安突然缩回那间他没办法打开的房间。、黎安失了耐心。 他笑道:“申宴哥,还有什么事?” 申宴问道:“喜欢那个房间?” 黎安眨眨眼,竟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申宴的问题。 申宴又道:“安安,我们这算……正式晋升为合格合理的恋爱关系了吧?” 一句接一句的问话,终于彰显出申家家主风平浪静的表情之下波涛汹涌的内里。 他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一个名分。 黎安:“嗯……” 尽管语气里还稍微带了些迟疑。 不过申宴一向只听自己爱听的、想听的答案。 他的眸子微微亮起:“那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了吗?” 黎安:“……?” 黎安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申宴问他喜欢哪个房间,是想和他一块儿睡。 这人怎么这样啊! 黎安有些羞恼。 明明都已经偷偷摸摸吃他豆腐了,装的如此古板正经干什么! 黎安:“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的房间,你要怎么办?” 他好奇地问道。 申宴:“你喜欢这里,以后我就跟你住这里。你要是喜欢别的地方,我们就住别的地方。” 黎安:“那我要是一天想换一个房间呢?” 他不是找茬,纯纯觉得申宴此人十分好玩儿。 明明似乎是在给黎安选择的权利。但是鸡贼的将前置条件设置成了两个人必须同床共枕。 申宴:“都听安安的。” 黎安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影视或者经典文学作品里面,优渥家境出身的坏小孩更多一些。因为总被无条件包容,很容易养成自我中心的利己主义性格。 申宴快要把他宠坏了。 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孩子。 黎安终于后退了一步,退入卧室中。 申宴下意识以为他要拒绝自己,眉毛紧蹙。 抓着黎安手腕的力度一下子加大了。 “安安……” 他轻轻唤了一声,好似一只伤心落寞的大狗。 黎安:“不进来吗?” 申宴这才猛地喘了口气。 像是跋山涉水、风尘仆仆而终于找到黄金的寻宝者。 卧室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就亲了过来。 黎安推他。 “申宴哥,我还没洗澡。” 他脸被亲的红成一片。 申宴似乎对亲吻这个举动很是沉迷。 他亲黎安的嘴,眉毛,眼皮,鼻梁,下巴,几乎是属于黎安的地方似乎都要落下名为申宴的吻。 黎安被他亲的腰软,几乎是手足无措间就被抱到了床上。 申宴解开了他的裤子。 黎安顿时红的像水煮虾一样。 “不不不!” 青年捂着有些水光的眸子:“申宴哥,你别做这种事情。” 然而抗拒不了。 腰软,腿软,搭在申宴肩膀上的手本是想推开他,却软绵绵地使不出一点力气。 倒像是欲拒还迎一般。 申宴吃早餐的样子,黎安没少见。 这个人讲究风度到了一种偏执病态的地步。 哪怕是和他在小县城一起吃油条喝豆浆,面目严肃,好似在完成什么了不得的工作。 如今更是如此。 仿佛,他在品尝佳肴。 面无表情,微微带了些认真。 衣冠楚楚,而黎安却被他弄的一塌糊涂。 过了一会儿,申宴从床头拿了张纸,擦了擦下巴,又去卧室漱口。 再出来时,黎安已经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团球。 申宴:“……” 申宴:“安安,我刚刚没有笑话你啊。” 黎安:“你别管!” 和申煜这种天赋异禀的自然不能比。 而且,这个世界的黎安生活一直跌宕起伏地颠沛流离,底子可以说很虚。 但还是感觉男人的尊严被小小的挑战了一下。 申宴轻笑出声。 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的安安实在是过分可爱了。 他躺在外侧,抱住一团猫猫虫。 被窝里的猫猫虫静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头。 “不……不继续吗?” 他脸上红晕还没有褪下去,眼角甚至还攒了水光。 看得申宴像是喉咙里点了一把火。 但他还是把黎安的头摁进被窝里。 声音喑哑:“不,得结婚了才能继续。” 黎安:“?” 黎安:“……” 黎安气得要死,但没办法明说,气着气着,因为被窝太舒适,就睡着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分了。 有祝慎在身边的时候,因为他喜欢缠着黎安做那档子事,自然又累又困,根本不用思考失眠的问题,几乎是中途就能昏睡过去。黎安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以为祝慎被绞杀之后,躺在每个位面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都在思索,难不成真是做那档子事情有用? 但好像不是这样。 前夫哥好像活成了他的一剂安眠良药。 躺在他的身边,好像就有了归处一般。 睡得飞快。 察觉到身旁青年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之后,申宴关了灯。 也躺下去。 他承认,今晚确实有些胡来了。 最主要还是心里面害怕。 害怕他才是那个占据弟弟人生的小偷。 不知道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 但申宴就是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想让黎安和申煜在一起。 绝对不可以。 申宴本以为申煜醒后,自己应当不会再做那种奇怪的、顶替别人身份的梦。 可还是梦见了。 还是以……申煜的视角。 醒来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身旁的黎安还在熟睡。 申宴沉着脸起身,先去冲了个澡。然后就联系秘书。 在医院负责照料植物人弟弟的秘书是他平时除了申家产业以外,偶尔自己心血来潮干些杂七杂八投资的工作人员。如今申煜还没正式出院,申宴暂时也没有什么想投资的需求,因此就一直让秘书大材小用在医院里面表面照顾实际监视申煜。 申宴下了楼,婉拒了张阿姨准备早餐的好心。 并嘱咐她早上及时叫黎安起床吃早餐。 随后就开车去了医院。 五点。 天蒙蒙亮。 申宴赶过去的时候,申煜已经靠在床头看书了。 “哥。”申煜道,“早上好。” 申宴蹙眉。 记忆里面对于申煜生活习惯的小细节一直都很模糊。 先前还可以用他们兄弟二人从不亲近来当做搪塞的解释借口。 可是……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申宴问道:“这几天复健的怎么样?” “还可以。”申煜答道,转而又问道,“哥,安安是和你在一起了吗?” 他的表情还是阴阴沉沉的,不过没那么有攻击性了。 看起来,上次黎安与他的单独谈话,对申煜起了一些安抚情绪的效果。 申宴:“嗯。” 回答的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抢了弟弟男朋友的羞愧之心。 申煜叹了口气:“哥,你一定要好好对安安啊。” 他似乎全然颓败下去,仿佛一个结局注定从而毫不作为的失败俘虏。 申宴突然想起来了他来这里的最初的意图。 “申煜,你之前和安安去过游乐场吗?”他问道。 申煜笑了。 “这算是现男友在防备前男友的过去吗?” 申宴:“不,只是我想多了解一下我的男朋友。” 申煜:“应当是去过的吧,我记不清了。” 申宴:“好。” 往后二人又沉默了一段时间。 申煜说道:“哥,比起澳大利亚,我还是喜欢北欧一点。” 申宴:“嗯,我会安排相关事务的。” 此话才算终于像是告别。 他走出病房,关上门,又大步走了几步,来到宽旷的大厅。 申宴的心跳才陡然猛烈了起来。 申煜在撒谎。 他并不知道游乐场对于黎安属于是一场没办法跨越的生长痛。 黎安绝对不会答应和申煜去游乐场的。 在梦里不断出现的属于申煜和黎安二人相处的画面,奇怪而印象模糊言语逻辑有漏洞的弟弟。 几乎哪个是事实,真的是一目了然。 因此申煜感觉到了几分魔幻。 世界,遥不可及而抽象的世界,居然出现了如同代码bug一样的漏洞。 本该属于申煜的记忆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而申煜的身份、记忆和处境,都是假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情。 不过申宴并不介意。 也不想管。 秘书坐在大厅的座椅上,旁边还做了个陆蔺。 瞧见申宴过来之后,陆蔺起身打了个招呼。 “嗨,好久不见。”陆蔺纳闷道,“我之前怎么不记得你和申煜关系这么好,居然一大清早就来探望他?” 申宴反问他:“你记忆里面我和申煜的关系应该是什么?” 陆蔺:“唔,没什么印象了,我都没怎么见你提过你还有个弟弟。” 申宴笑了:“我问他,更喜欢在澳大利亚还是北欧工作。” 陆蔺:“?” 申煜作什么惊天动地的死了,直接给流放国外了? 旁边知情的秘书:“……” 老板还真是对情敌心狠手辣啊。 “过两天,”申宴道,“记得来喝我喜酒。” 陆蔺:“喜酒?和谁?” 申宴:“还得多感谢你这个红娘呢。”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 “不聊了。”申宴道,“现在回去还能和安安一块儿吃口热乎饭。” 陆蔺:“……” 妈的,还没结婚就开始发配狗粮了吗? 陆蔺倒是没意外申宴和黎安会在一起并结婚。 毕竟申宴这个性格,如果是一开始就没看上黎安,压根就不会让他近身。 而一旦看上了,便是要认定一辈子的偏执。 陆蔺好心酸。 分明是他先来的! 早知道当时就不能便宜这小子啊! 陆蔺还在这里心里面酸,申宴已经回家了。 和他预料的没错,黎安刚坐下吃早餐。 张阿姨笑眯眯地给回来的申宴又端了一碗粥。 黎安问道:“去哪里了?” 申宴:“问申煜更喜欢在国外那个地方工作。” 黎安:“……” 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 黎安好笑:“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道理。” 申宴:“不行,这个弟弟很坏,觊觎嫂子,我这是对一个情敌合法合规的预防行为。” 黎安脸红了:“我什么时候成为申煜的嫂子了。我们两个人之间还没有到那一步吧?” “快了。”申宴道,“申煜复健好,我们把他送走,就领证。” 至于为什么不现在领证。 不是不着急。 主要是申宴以己度人,总感觉申煜可能会发疯。 还是先把他发配国外比较好。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 期间,申宴喜欢亲亲搓搓抱抱黎安,几乎除了最后一步,两个人能胡闹的都胡闹了。 黎安憋得都快要疯了,每次在床上快要哭出来邀请申宴,都被申宴义正严词地要求结婚之后才能洞房给搪塞回去。 黎安:“。” 要不是他知道前夫哥天赋异禀,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行了。 黎安憋得要死,也有点盼望结婚了。 偶尔还会恍惚一下,怀疑这是申宴钓他的手段。 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黎安还能被申宴伺候一下。 申宴本人更是难受万分。 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万的做法。 总不可能是害怕他跑路,宁愿自我伤害吧? 幸好申煜复健情况不错,提前出了国。 在机场外,申煜对黎安道:“我会好好活着的。” 黎安点头。 坐在去民政局的路上,申宴又开始吃醋。 “安安。”他道,“你和申煜有什么一辈子的约定吗?” 黎安:“让他活得久一点,没准还能熬到我俩死了,回国继承你的家产呢。” 申宴终于放下心了。 安安死也是想着和他死一块。 真好。 “那我看来,要努力活得比你久一些。”申宴道。 黎安:“为什么?” 申宴:“我要是死的早,我舍不得你受委屈,我会希望你好好活着,申煜也好,陆蔺也罢,或者其他什么人,替我去爱你。” 黎安:“那我要是死你前面呢?” 申宴:“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死了。” 他说这话时,笑意逐渐带去,瞳孔漆黑,像是掺杂了某种不得已的偏执。 黎安:“申宴哥,我比你坏的多啊,这么看。” 青年伸出手,碰了碰申宴的鼻子。 “我不会希望你去喜欢别人。如果你敢的话,我死前就要带着你一起死了。” 申宴就这么低下头,亲了亲黎安的手指关节。 “安安,那样也很好。”他说。 上午送完申煜,顺便领了证。 下午,申宴就办了婚礼,没在其他地方,也没那么隆重,只是在申宴住的别墅里面,张阿姨早上早早就开始组织装束别墅,而后宾客也没有邀请那么多。申宴的父母虽然不在了,却还有几个关系尚好的长辈,黎安的妈妈也来了,被护工推着坐在轮椅上,她的气色恢复了不少,多了几分年轻时的美丽。再然后便是陆蔺等几个好友,秘书等心腹工作下属。 热热闹闹办完婚礼,陆蔺负责善后。 黎安已经被申宴抱回了房间。 “安安,”申宴咬着黎安的耳朵,说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它也是。” 那一晚上,黎安根本没怎么休息。 十年之后,黎安去世了。 在他们结婚纪念日的旅行中。 和申宴一起出了车祸。 本来申宴能够生还,可是在黎安死掉的那一刻,他的心跳毫无缘由地停止了。 都说,人死时,会出现走马灯。 申宴的心脏停止跳动,灵魂好像来到了另一个维度。 但是他却没有看到自己的诸生。 而是记忆跳转到了申煜的视角上。 那个自从和黎安结婚之后,再也没有做过的梦。 梦里,他对黎安告了白。 那个漂亮的青年脸上滑过很明显的惊异的神色。 和现实中的黎安说的一模一样。 他确实没爱过申煜。 因此在申煜告白的那一刻,再精心伪装的假面都隐约出现了裂痕。 不过很快,黎安又笑了起来。 “好啊,我可以和你结婚。” 没说因为什么。 申宴开车带着黎安前往民政局。 这条路他很熟悉,不会忘记。 因为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记忆之一。 后视镜里面瞥见坐在后排,没什么表情,耷拉着眼皮,隐约跑出几分迷茫的黎安。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货车。 其实可以避开的。 本来可以避开。 他是申宴,而不是申煜。不是那个一般都是靠司机开车的小少爷。而是十八岁之后,就再也不怎么让其他人碰方向盘的申宴。这样惊险刺激的场合,在梦里面曾上演过无数次,以至于他甚至立刻就做出了判断。往旁边的绿植带里撞,会受伤,但起码能做一个缓冲,可以活下来。 可是无论计划做的怎么天衣无缝,但未来、过去此时似乎融为一体地给了他答案。 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 他站在两段汇集点。 从来没有“申煜”这个真真正正的人物。 只有他。 他以一种虚无荒谬的形式代替了“申煜”的存在。 就像游戏里面的人物剧情线一样。 因为他的创造,才会有“申煜”的出现。 可是……为什么他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 二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是个普通人。 却突然像是成为了造物主。 方向盘转动的那一刻,车头代替车尾撞到了大货车。 灵魂的剧痛覆盖了**。 申宴看着自己的灵魂飘在空中,一分为二。 原来,他的弟弟,就是他本人所创造的啊。 申宴突然领悟了“申煜”刚醒来的时候,扭曲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一定是出于某种不得不的原因。 “申煜”拥有这些记忆。他是申宴的一部分,却要孤独终生,甚至要…… 申宴突然想起来,黎安说的那句“好好活着”。 福至心灵地冒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他的生死是一件关乎到世界运转的大事? 那他是谁? 可是已经想不了太多了,好像已经来到了另外的世界。 眼前跳出一个硕大的电子屏幕,就那么悬浮在空中。 与此同时,响起来了系统的播报音。 【位面结算中……】 【人设演绎:A!】 【位面剧情:?)】 【最终结算为:???】 这些又是什么? 他扭头,突然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年。 和他记忆中的安安完全不一样的长相。 留着到肩头的黑色长发,五官清冷,但很漂亮,上挑的凤眼,瞳孔是浅淡的灰色,嘴唇的颜色也很淡,薄薄一层。只是脸上带了戏谑的并不算太正经的表情,导致清冷的长相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惑意。 明明长相、气质都不一样。 他却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生前的爱人。 青年抱着手臂,旁边飘了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 “这不是我的错吧?”他说道。 机器人可怜巴巴道:“是我、我的错!” 他在旁边静静看着,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样的安安,好瘦。 青年生得本来个头就不矮,除了脸上还算过得去,自脖子往下,几乎是消瘦到了可以看见骨头的程度。 为什么这么瘦? 这样的安安,好像被养的很差。 心里面翻滚出一阵酸涩的疼痛。 青年又道:“我们该不会被困在这里吧?” 机器人:“不会!绝对不会!” 安安要走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安安很有可能根本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 心里面蓦然生出了些慌乱。 他要离开,而他要彻底死亡了吗? 不可以。 于是,急不可耐地,他上前去。 青年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神色却突然微微收敛。 为什么? 是他现在很难看吗? 哦。 也是。 安安美丽如初,他可能是车祸后死亡的样子。 于是又有一些无所遁形起来。 他又想走了。 青年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手臂被拉着,出现在视野之内。 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似乎是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 袖子滑落,露出里面的手臂。倒是和生前没有变化。 这是什么打扮? 死后要去地府的衣服吗? “主神大人,”青年,名叫黎安的青年说着,将手不轻不重地牵着,说道,“您不会是来追责的吧?可是……” 他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这不能怪我啊。” 主神:“……这不怪你。” 黎安:“那您是来干什么的?” 主神:“看……看你。” 中间诡异地卡壳了一下。 黎安也好奇地抬起眼来。 他心里一阵惊慌。 不过好在黎安又垂下眼,说道:“主神大人,下一个世界,送我过去吧。” 位面结算失败的话,他没办法去下一个世界。 主神:“好。” 他其实不知道要怎么送黎安去下一个世界。 但是只是在心里面生出这个念头来,眼前的空间就突然被碎裂。 出现了一个通道。 黎安和小机器人飘进去,通道就开始收缩。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太阳穴发痛。 眼前闪过一个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画面碎片。 在那里面,黎安有时候是他的下属,有时候是他的教父,还有的时候,只是一个属于他的凡人男妻…… 于是在通道即将关闭的前一秒。 他不由自主地冲了进去。 他没办法做到……放任黎安在新的世界里面爱上别人。 我到底是谁? 他想。 我难道从一而终地是一个偷窃黎安爱情的小偷? * “我想要……” 讲台上,穿着军装的年轻军官生得很白净。他脖子修长白皙,五官秀气干净,那双眼睛下面卧蚕饱满,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笑着。在他说话的时候,台下坐着的同班同学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去望着他。 而后猛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样的人,怎么只是个beta。 青年军官缓缓说出接下来的话:“我想要在毕业之后,嫁给一个事业有成的alpha,相夫教子。” 他说出来了和他的脸、他的气质以及他的制服和体态完全割裂的话。 像是有什么东西,如同掉落在地上的化妆镜、玻璃杯一样,啪地碎掉了。 旁边的老师已经猛地扭头,露出来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可青年军官恍若未闻,继续说道:“我相信,我会为我的丈夫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 他似乎意犹未尽,还想继续说下去。 旁边的老师已经气得面目通红,她呵斥道:“够了,黎安!” 黎安眨了眨眸,似乎不理解地望向老师。 老师是退休下来的五星上将、全帝国首屈一指的S级alpha。 她一直很喜欢黎安这个学生。三年来精心培养他。尽管黎安只是个beta,但是不论是操作机甲还是体能训练,亦或是战术指挥,永远都是断层的第一。老师已经想好了,等黎安毕业,为他写一封推荐信,让他去帝国首都的第一军校继续深造一年研究生,如果他更想研究学术,可以考虑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而如果想保家卫国,那他就可以从第一军校奔赴前线。 beta会被歧视。 但第一军校的beta不会。 因为黎安即将成为第一个从第一军校毕业的beta。 可是……可是这个最优秀的学生在说什么! 老师冷冷地说道:“你都来读军校了,脑子里面难道只有这种事吗?” 黎安轻轻地点了点头。 讲台下面已经骚乱不堪。 有在幸灾乐祸这个全校第一的优秀毕业生是个绝顶恋爱脑。 有在豁然开朗猛然举手起身表示自己可以成为这个让beta幸福的丈夫。 alpha们不管表面上是鄙夷是喜悦还是漠然,实际上在他们眼里干净的天之骄子吐露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无疑不代表着他们心中的姣姣明月突然烂掉了,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了,每个人的信息素都在蠢蠢欲动,教室里面已经混乱不堪,同样身为S级alpha的老师头痛的要死。 黎安的话更是像一柄重锤砸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老师,”他诚恳地说道,“我来读军校,是因为这里可以接触到最优质的alpha。” 老师一口气差点没在嗓子眼里梗死。 “那你学习那么好干什么啊?!” 黎安:“因为我想找最优质的alpha。” 温润的青年目光扫过底下那一群卑劣的、庸俗的alpha。 然后他叹了口气。 “结果,三年下来,不过如此。还不如去omega学校学习如何当一个合适的妻子。” 老师说道:“黎安,在当今帝国,优质alpha一般只会选择优质的omega。” 黎安:“我知道。” 老师:“你不会成功的。” 青年笑了起来。 “我会的,老师。” 老师没想到,她本是想让优秀毕业生上台,做一番自我陈述,来为这群学生的三年学习生涯画上句号,激励他们不管身处何地,都能过上积极向上的人生。 唉。 怎么不算激励了呢。 看着那群求偶的疯狂拿信息素开屏的alpha们,老师几乎想歇斯底里的大吼。 收起你们这些信息素啊混蛋!这家伙是个beta。 也不知道为什么,beta居然想给alpha结婚生子。疯了吧。 现在omega都开始平权了,居然还能有个恋爱脑。 还他妈是个beta。 老师突然有些好奇:“在你眼里,什么样的alpha算是优质?” 黎安唔了一声:“能打过我的?” 老师突然又打了鸡血。 哈哈。 这注定单身一辈子的发言啊! 按照老师的阅历,估计是出不了这样的alpha能够被黎安看上了。 她又问道:“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黎安:“唔,去相亲?” 老师:“?” 老师:“相亲可根本没有优质alpha啊!” “唉,我知道,”黎安道,“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现在只想结婚。” 老师:“……” 老师突然找到了劝学的办法。 她拍着黎安的肩膀,说道:“老师给你推荐去首都的第一军校,那里优质alpha比咱们这里多。” 黎安想了想,道:“那我去吧。” 老师:“……” 还好还好,这两年学生不景气。 在首都的同事也跟她吐槽过,很久没有好苗子了。 老师很害怕黎安想不开随便找个人嫁了,给他连夜写了通知书,让他去首都和那个导师联系。 黎安到了首都之后,想联系导师,却发现导师暑假度假去了。 他无处可去,恰好碰上帝国的三王子在招募贴身侍卫。 为期一个月。 听说三王子是一个S级的omega。 黎安涌现出淡淡的羡慕。 这样的人一定很容易就能结婚。 不像他。 唉,beta是最不受欢迎的了。 黎安打算去面试一下试试。 假期给自己攒点学费和生活费。 顺便,还能向三王子学习一下…… 该怎么找一个优质的对象。 毕竟,他希望未来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漂漂亮亮。 第94章 恋爱脑(1) 那是一则显示在首都最大的中心商城外电子屏的广告。 上面有电话。 黎安直接用光脑联系了对方。 很快, 对方给了一个联络方式。 聊了几句之后,黎安把粗糙的临时制作的简历发了过去。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是beta, 一个要上首都第一军校的beta?” 哪怕是透过文字, 也透露出对方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黎安却没有感觉到被冒犯亦或是其他的。 毕竟他这个beta确实是开了先河。 abo社会中,由于先天基因优势,在军事力量方面,alpha的体能和精神力确实很难让beta望其项背。但黎安偏偏就是个例外。 对方静默了一会儿。 他问道:“你真是个beta?” 黎安:“我可以发体检证明。” 对方:“不, 不用了。我的意思是, 下午过来面试!” 他发过来了一个导航地址。 黎安关闭光脑。 他明白对方的顾虑。 可能是怕他这个beta弄虚作假,是个花架子。毕竟能够打赢alpha的beta实在是凤毛麟角, 而黎安本人在首都也确实籍籍无名初来乍到。他面试的又是一个贴身侍卫的职业, 负责保护皇室成员的安全,本就需要考验他的体能和战斗能力, 必要时甚至还有精神力。 beta的精神力没有评级,所以黎安也不知道自己算哪个阶段。alpha和omega从一开始分化之后就有评级,S级代表最优质,一般会比较天赋异禀,哪怕是S级的omega, 精神力也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秀。而且优质的A和O之间会互相吸引,彼此拥有绝佳的契合度。 AO的契合度也是从基因里面就决定好的,人类无法违抗自己属于动物的那份本能。被忽略的便往往是连信息素都无法拥有的beta。 不过黎安觉得, 当一个beta没什么不好。不用受信息素带来的发情热和易感期的困扰, 不用考虑未来的择偶定向, 可以喜欢alpha,也能喜欢omega,尽管大多数beta一般都是内部消化。社会上的大部分工作也都是在beta在干, beta的选择权很多,人生无限可能。 唔。 按照在学校的精力来说,他能打赢A级alpha,应当精神力也差不多是个B+或者A吧? 黎安胡思乱想,最后在商场里面找到一家稍微还算便宜的面馆。坐下来后,小机器人捧着一个点菜的光屏过来。黎安点完菜,它又捧着离开。 前面坐下了几个穿着军装制服的男生。 黎安抬眼。 他们肩章上是第一军校的标志。 是他要去的学校。 黎安还没忘记,老师苦口婆心让他来第一军校深造,说的最打动黎安一点的是,这里可能会遇见黎安想要的优质alpha。 皮肤白皙、气质温和的青年坐在角落里,抬起眼,头顶的暖灯将他的眼窝过渡了一层浅淡的好看的深邃光影。他的眼睫微微抖动,眼神快速扫过这群人,随即又失落地垂下头。 小机器人刚把面端上来,黎安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吃饭的动作和他本人一样,温吞、干净、优雅。 黎安一边吃面,一边想。 看这几个人,似乎也不过如此。 老师不会骗了他吧? 就在这时,那几个第一军校的alpha们似乎说到了什么激动振奋的事情。他们一拍桌子,砰的一声,连声音的音量都放大了一些,刚好能够传入黎安的耳朵里。 “最近假期没事干,你实习不?” “我爸让我去他那边的军区待几天。” “我不想去,老爷子事儿给多。去了吃喝玩乐都不用愁了。” “主要是首都也没什么适合咱们的实习。” “说起来……三王子是不是要招一个临时的侍卫来着?” 黎安的耳朵捕捉到了关键词,顿时又打起精神来。 难道这群人是他的竞争对手? 不过,此话一出,那边的桌子上倒是落了些静默。 过了一会儿,有个男生才咬牙切齿道:“你要想找晦气,就去。别连累我们。” 黎安一愣。 这三王子好歹也是帝国的皇室人员,为什么这群人态度居然如此不屑? 只不过那群人冷场了一会儿,生硬地转了话题。黎安仅仅能够感觉出,三王子似乎并不怎么受欢迎。 星网上自然不可能有这些秘辛,从上面顶多可以搜到三王子筑言的光辉履历以及他的S级评级。 按理来说,S级的omega该是alpha们趋之若鹜的存在啊。 黎安对这个三王子逐渐好奇起来。 他继续埋头苦吃,就在这时,那几个聊天的alpha突然又出现了骚动。 不,不止他们,其他的一些用餐客人也突然面色大变,场面混乱起来。只有几个和黎安一样茫然的人还坐在座位上。 直到听见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里有个omega发情了,速速离开!” 然而已经晚了。 omega对面坐着的是个alpha。两个人显然方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也许这个alpha本来是想用信息素震慑一下对方,却没想到两个人契合度不错,居然引出了对方的发情热。此时他满脸尴尬,手足无措,脸上还带着一点潮红,额角的青绿色血管爆起,显然是被omega的信息素也影响了。 但他居然还能保留神智。 黎安微微惊讶。 他们那个地方,A级以上的alpha已经算罕见,但是哪怕精神力已经到了A级,也没办法在这种场合之下还能抗拒本能控制自己。 alpha没有离开,牢牢坐在位置上,是在保护那个omega。发情热影响的餐厅里面混乱不堪,那几个军校生很明显就已经被信息素蒙蔽了头脑,盯着那边的omega蠢蠢欲动。他们没有上前,神情微微忌惮。 黎安闻不到信息素,但是学过的知识告诉他,应该是那个S级的alpha拿信息素在控场。 “先生,”他走过去,“让我带这个omega出去吧。” alpha声音喑哑:“就算你是S级的omega,也不该盲目自信。你现在应该快快离去,不然等会儿会被诱发发情热的。” omega们因为更容易受到伤害,基本上出门都会做好防护,此时倒是比alpha们的情况好一些,贴上信息素隔断贴,在beta服务生的引领下纷纷躲了出去。alpha有的提前走了,有的则是已经陷入假性易感期,服务生过去劝解,一把被推了几米远,无奈,没办法劝,只能等警察和医生过来善后。 所以这个唯一能够震慑住在场所有人的S级alpha不能离开。 他一旦离开,眼前的这个青年和那个发情热的omega都会被撕成碎片。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白皙清瘦的青年摇了摇头。 “不,先生,你误会了。”他说道,“我是beta。” 哦,对啊。 哪怕是他,都隐约受了影响,只不过是靠顽强的意志力在强撑。眼前的青年人却似乎旁若无人一般地还能自如行动和交谈。也只有beta能够做到了。 “可是……”他还是迟疑道,“那些alpha很危险,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和毫无理智的野兽没有区别。alpha本来就体能强悍,这种时候的爆发力会更恐怖。” 黎安:“您可以相信我吗?” 他伸出手。和他外表不一样,那双手是粗糙的,覆盖了一层厚茧,右手虎口处还有明显的激光刀留下来的伤痕。 这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一双作战经验丰富的手。 “那你试试。”alpha终于动摇了。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够清醒多久,万一……不如放手一搏试试看。 如果出现意外,他还能靠着信息素帮忙。 何况他的信息素除了震慑alpha以外,对他,对这个已经被诱导发情的omega来说,都只会恶化眼前的情况。 黎安朝他弯了弯腰,算是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随后,他走到那个已经浑身滚烫、几乎失去意识的omega旁边,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抱在怀里。 从这里往餐厅的门口距离不近不远。 唯一的阻碍便是那些失控的alpha。 黎安踹了一个又一个人,抱着omega,腰板挺直,像是只是在走一段很平常的路。 到了餐厅外面,服务生连忙配合着给这个omega贴上阻隔贴,随即,几个保安匆匆忙忙将他带到最近的安全室,等待救援。 旁边的服务生欲言又止,在黎安离开前,还是犹豫地开了口:“你……真的是beta?” 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beta能对一群alpha拳打脚踢的。还他妈是易感期的alpha。 简直像是在拍动作电影。 黎安笑笑:“如果是alpha和omega的话,我可能没机会英雄救美。” 服务生:“也、也是!” 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作为beta,因为黎安感到了几分与有荣焉。 那些alpha和omega再怎么高高在上,在这种情况下能救场的,不还是他们这群beta嘛! 离开餐厅之后,黎安发现时间已经有些捉急了。他便只能大出血,打了出租飞车直奔面试地点。 到了那里,黎安的脸蛋已经通红一片。 穿着黑西装的秘书眼睛一亮。 “黎安,这里!” 他和黎安一样,同样是beta。 黎安面露歉意:“对不起,我迟到了。” 秘书笑呵呵:“问题不大,本来也就约了你一个人面试。” 黎安一愣。 又想起来在餐厅听到的那些有关三王子的话。 他实在好奇,于是拐弯抹角地问道:“周先生,我有些紧张,一般贴身侍卫都是alpha来当比较好,您为什么决定让我来面试呢?” 周秘书瞥他一眼,笑道:“你是想问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黎安腼腆道:“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周秘书:“因为你是beta。这就是你的核心竞争力。我还从来没有瞧见过能够和alpha媲美的beta,beta没有易感期,不会被信息素控制,你又比绝大多数alpha优秀,为什么不选择你呢?” “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三王子他……对信息素过敏。”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 周秘书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黎安:“?” 黎安瞪大眼睛。 对……什么过敏? 信息素?! 信息素还能过敏? 智能门打开,黎安被周秘书推了进去。 门在身后合上。 周秘书没有跟进来。 黎安还没来得及从那个问题里面抽离出状态,就已经被迫和坐在办公桌后的三王子对上了视线。 “你是来面试的?” 三王子筑言长得倒是很不错,眉骨高,眼窝深,鼻子挺。 只是他站起来,把黎安吓了一跳。 比黎安高了一个头。 宽肩窄腰。 如果不说,谁能想到这是个omega。 黎安心里面涌现出来了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你好,你被录用了。” 筑言弯起眼睛。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呢。” 男人留着一头金发,微微卷曲,肤色很白,和黎安这种白里透红天然健康不一样,他是苍白的,皮肤薄的连青色的、红色的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让人反而觉得有些像是吸血鬼一样的恐怖。 黎安耳尖忍不住红了一点。 三王子说话的时候,怎么离人这么近啊。 “只不过,我不喜欢我的侍卫工作的时候,和其他omega有交集。”筑言说着,指尖蹭过黎安的脖颈,alpha和omega那里会有腺体,但是beta没有。因此黎安没有很敏感注意,却依然忍不住有些颤栗。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筑言是在说什么。 筑言问道:“你谈恋爱了?” 黎安:“不、不是!是今天帮了一位发情热的omega。” 筑言:“那就好。劳动合同里面,你在这两个月不能谈恋爱。” 他将手里拿着的劳动合同递给黎安。 “好好看看。周秘书和你说过,我对信息素过敏这件事吧?” 黎安:“是……” 筑言:“所以要是让我闻到了其他人的信息素,就算违反合同规定了哦。” 黎安:“好、好的!” 他看完,刚想签字,被筑言伸手挡住了。 “再看看,不急。”筑言道,“找个律所去,让他们帮你解释监督一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我们还能酌情修改。” 黎安窘迫道:“我是从外地来的,不太了解本地的律所情况。” 筑言:“我让周秘书帮你找一个。” 黎安看着筑言,心里面生出来了几分熨帖。 三王子人似乎挺好的。态度亲热,还这么帮他。除了长得有点不太像omega以外…… “对了,”筑言道,“你今天救的那个omega的信息素有一点难闻。” 他语气染上了些委屈。 突然地弯下腰,扬起脖子,露出脖子后面,“你看,我的腺体都过敏肿了。” 黎安吓了一跳,忙道:“我去找周秘书!” 筑言轻轻拉住他的手。 “不用。你身上只是残余了一点,”他道,“过敏反应等一会儿就能消下去。” 黎安歉疚道:“对不起,三王子,我之前不知道……” “不怪你。”筑言道,“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这东西无形无色,对你们来说连味道也没有,你根本发现不了。只是,真的很难闻。” 黎安:“……什么味道?” 筑言:“榴莲。” 黎安:“。” 黎安揪起衣领,闻了半天,什么也没闻到。但是被筑言这么一说,顿时绝望起来。在alpha和omega眼里,他刚刚不会是顶着一身榴莲臭味招摇过市的吧?! “给你喷点信息素香水?”筑言道,“信息素香水和信息素差不多作用,可以覆盖掉。不过信息素香水不能留香持久。” 黎安:“那谢谢三王子!” 不管是什么信息素香水也好,只要不是榴莲的臭味都可以! 筑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香水小样,对着黎安的脖子,手腕,耳后,都喷了两下。 而后他递给黎安。 “以后,记得遇见这种情况,或者……”他道,“每次来见我,都要喷一下。” 黎安收好,乖乖应下。 他能理解。 毕竟这人对信息素过敏反应还挺严重。 香水开始挥发。 隐隐约约的一股微微泛苦清香的绿茶味道弥散开来。 筑言问道:“好闻吗?” 黎安:“我喜欢!” 这还是他第一次通过信息素香水朦胧直观感受到了信息素这种东西的存在。 “这是我的信息素味道。”筑言笑道,“你喜欢就好。” 第95章 恋爱脑(2) 黎安是个beta, 对这种事情本来也没多少敏感,哪怕是上过初高中的生理课,但信息素对他来说, 第一次闻见, 没有概念,只当它是香水。 于是心里面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妥,但是又没什么明确的想法,迷迷糊糊, 朦朦胧胧地说道:“三王子的信息素真好闻。” 眼前苍白的男人脸上突然多了一丝红晕。 黎安:“?” 黎安再定睛细看时, 筑言已经恢复如初。 筑言:“你是不是还没有找住的地方?” 黎安顿时发窘。 他就说三王子面试贴身侍卫不可能如此草率。看来周秘书让他决定面试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他的资料调查了个底朝天。 不过黎安不怕被查。 他是个孤儿, 身世成谜。后来被一个拾荒者捡了, 捡垃圾供他长大。 再然后,黎安考上当地最好的军校。拿到通知书之后, 才听说拾荒者死了。 身染重疾,撑不住了,听见孩子有了归宿,终于觉得此身宿命终了,撒手人寰。 可谓是干净无比。 当然, 也是个穷光蛋。 来首都加酒店费用,花的是黎安的奖学金和打工攒下来的费用。 租房子的话,俨然不够。 黎安赧然:“您……可以预支薪水吗?” 筑言:“当然。我只是想说, 你没有房子的话, 正好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黎安:“啊?” “不想吗?”筑言道, “可是贴身侍卫,要日日夜夜贴身才算尽职尽责吧?” 黎安:“不……只是您不先考察一下我的工作能力吗?” 筑言:”不用啊,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是这么用的吗? 黎安腹诽。 要不是这个筑言和网上的三王子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黎安都怀疑这是什么新型园区诈骗了。 不过如果是诈骗也可以。 他还挺乐意的。毕竟没钱还能打。 之前大学的时候黎安就被诈骗过,他长得好看,外形又太有欺骗性,那群人估计以为他是什么omega,被抓到园区让他当前台和销售。黎安就联系当地军方顺手把园区端了。 如果能顺便增加一下学生履历给导师看也挺不错。 不过很可惜,三王子筑言货真价实,不能变成他简历的一部分。 黎安可惜,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筑言似乎很忙。 这个办公室简洁简单,看起来并不常用。应当是周秘书临时找的面试地点。毕竟还没面试成功,总不可能泄露三王子的个人行踪吧。 “我还有点事,”筑言道,“让周秘书带着你去一趟律所,行李在酒店?” 黎安:“嗯。” 筑言:“那就让他正好帮你搬到我家吧。” 说完,筑言走了。 机器门拉开,周秘书探进来一个头。 “你身上这什么味道啊?”他道。 黎安这才想起周秘书是和他一样的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估计这么久了并不知道筑言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但是筑言为什么告诉他? 总不能说这是三王子信息素味道的香水吧? 黎安含糊道:“绿茶味香水。” 周秘书:“?” 黎安:“我之前来的时候,救助了一个突然发情的omega。三王子对信息素过敏,拿出来喷了我一下。” 周秘书:“老板……居然没发火?” 他喃喃自语,一副被雷劈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黎安:“老板该发火……吗?” 周秘书:“当然了,你不知道这扒皮嘴脸多么丑……” 打工人停下。 打工人左顾右盼。 打工人小碎步上前,抓着黎安的肩膀摇晃。 “见他之前要喷香水,隔两个小时就要喷一次,不然他就要说我身上有信息素味道,他过敏。我勒个豆信息素过敏啊,怎么没看见他把自己毒死呢我请问?!” 周秘书有的时候感觉自己被香水腌入味了,别的打工人血液里面一半是冰美式,他的另一半还有香水,哈哈。 黎安被他晃的快要眼冒金星。 哎? 筑言有那么吹毛求疵? 刚刚的态度好像挺包容的啊? 不过看着周秘书一副终于拉人下水同甘苦难兄难弟的神情,黎安觉得现在开口似乎不太明智。 黎安:“那周秘书为什么还在干这份工作?” 周秘书:“钱难挣,屎难吃!” 筑言人虽然刻薄刁钻,给钱确实大方。员工福利待遇一流,对于老板本人的问题,周秘书捏着鼻子忍了。 周秘书道:“老板最后有说他去干什么吗?” 黎安:”没说。” 周秘书:“……” 妈的,真服了这个祖宗! 周秘书:“那老板让你干什么?” 黎安掏出合同,递给周秘书。 “让您带我去找律所,帮忙看一下合同法规。”他道。 周秘书:“?” 周秘书:“???” 妈的,合同不是他自己拟定的吗? 给这个大学生做什么秀呢? 他当年怎么不是这个待遇? 周秘书看着黎安,打工人的本能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坏了,这可能不是他的难兄难弟。 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合同,周秘书发觉自己可能想的太过简单了。他咽了咽口水,问道:“老板让你搞完合同呢?” 黎安:“麻烦周秘书送我回酒店。” 周秘书松了一口气。 黎安:“我要拿行李。” 周秘书:“行李?你找到租房了?” 黎安:“老板让我和他住一起。” 青年顿了顿,露出不太自然的神色。 “老板说,贴身侍卫最好这样一天都贴身保护他。” 周秘书:“……” 周秘书:“……” 筑言这算盘打进黑洞了? 见色起意也没这么快的吧? 周秘书再看向黎安时,目光带了一丝羊入虎口的怜悯。 然而黎安看不懂。 忙完该忙的事后,周秘书就把黎安送进了筑言的宅子。 筑言已经提前在房子里面录入了信息,黎安只要进去,几个机器人管家就自动把他的行李安排好,还有一个负责跟在黎安旁边,碎碎念引导他去自己的房间。 黎安:“呜呜呜778,我哪遇到过这样的好日子。你也能变成这样的贴心小管家吗?” 778:“你为什么能把给你当牛做马说的这么顺理成章啊!” 黎安:“哎,778不好骗了,泪目。” 778:“……” 麻蛋! 778:“麻溜的,赶紧出门去看看这个世界的主角攻有没有异常!” 上个世界申煜被抹杀着实给778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所以这个世界一来,他就催促着黎安去找主角攻。 但,不出意外的,他们出了意外。 系统778发现自己对主角攻的侦查失灵了! 位面剧情都是尚未发生,需要快穿局员工协助的位面必要事件,在黎安这里呈现出来的剧情都是文字化表达。 他们只知道主角攻是一位优质alpha,长得很帅,很牛逼,家境不错。黎安和这个优质alpha结婚以后,本以为爱情可以打破信息素的桎梏,但是alpha后来却遇到了和他契合度百分百的omega。信息素的契合导致他们无法忽视对彼此的好感,不可自拔地被吸引,于是,在一次omega的意外发情中,他们完成了终身标记。beta知道后,黯然神伤,恰逢帝国与虫族搏斗,他报了名,奔赴前线,战死沙场。 马革裹尸,却无家可归。 但是,他妈的,哪个小说主角长得不帅啊! 黎安这里一般只有这种很粗糙的、简短的位面剧情梗概,大部分也都是围绕着beta的视角来的,因此根本没办法抽象得知这个主角攻究竟是何方神圣。 唯一可以得知的就是,他要和一个s级优质帅气alpha结婚。 黎安懒洋洋地说道:“那首先排除死绿茶了。” 778:“死绿茶?” 黎安:“筑言啊。他不是omega吗?” 778:“……” 妈的,这个玩意像鬼一样阴魂不散地纠缠黎安。 778:“不过我刚刚感觉我好像检测到了什么,你快出去看看,万一你可以发现呢。” 黎安应着好,被778催促出了门。 “是你?!” 刚溜达到拐角,就听见一声惊呼。 黎安掀起眼皮,看见了中午在餐馆见到的alpha。 黎安:“你不会说主角攻是他吧?” 确实有点符合。 778:“嘶,怎么好像又失灵了……” 黎安:“拉倒吧你。” 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心理,黎安还是正眼打量起了这个alpha。 毕竟如果是主角攻的话,黎安可能需要保护一下这家伙的安全。 起码,他不想再让那个傻子做什么自残的事情了。 把灵魂割掉一点什么的,听着就很疼。 黎安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你好,又见面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懒洋洋地在想,那个omega不会就是主角攻的出轨对象吧?两个人契合度如此之高,轻而易举就能被诱导发情。 只是这样看来……他们在beta还没入局之前就已经有交集了啊。 “我没想到你也是住在这里的!” alpha似乎很高兴,他长得很阳光,像是网上说的犬系。 “你好,我叫颐宁!我也是这个小区的住户。”颐宁说着,露出两个小虎牙,“你是刚搬来的吗?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哦,对了,要不要交换联系方式?我得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你啊,要不是你,今天早上我可能就清白尽失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黎安:“黎安。” 他盯着面前的颐宁,不明白这么一个表面纯良热情的人,后来是怎么突然烂掉的。 难道信息素的作用真的这么大? 黎安很好奇。 他原生世界虽然记不清了,但肯定没有如此新奇的世界观,不然不可能如此陌生。来到这里之后,又是个什么都感受不到的beta。 颐宁被黎安笑得有些脸红和手足无措。 他结结巴巴道:“名、名字真好听。” 黎安垂下眼皮,拿过颐宁的光脑,存了自己的联系口令。 颐宁:“你……你真的不是omega吗?我刚刚怎么闻到了一股绿茶味?” 黎安:“信息素香水。” 颐宁:“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觉得绿茶味道不太好闻,你喜欢信息素香水吗?我也有!我找人做了自己信息素味道的香水,要不要喷一点试试看?我觉得肯定比这个好闻!” “不,不用了。”黎安连忙后退,“我老板对信息素过敏。” 颐宁:“怎么会有人对信息素过敏……你老板也太怪了吧?那你身上是……?” 黎安:“我老板的信息素味道。” 颐宁表情古怪起来。 虽然不知道黎安这个上司是A还是O,但是黎安作为beta,被两边性别看上都是有可能的。 黎安作为beta没感觉。 可在他眼里,面前的青年浸满了其他人的气息。颐宁作为alpha,本能地受到了冒犯,所以才想试图替换掉黎安身上的气味。 不过看黎安表情很为难。 “那还是算了。”颐宁善解人意地说道,“你老板事挺多的。” “对了,明天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黎安:“可能要看我的工作安排。” 颐宁委委屈屈:“好吧,那你一定有空联系我啊!我真的很想感谢你!” 没聊一会儿,黎安就和颐宁告辞了。 一想到这人日后会出轨成瘾,黎安就觉得割裂又出戏,实在没办法多聊。 回到家里,才发现筑言已经回来了。 他就站在玄关处,静静地,仿佛是特意在等黎安回来。 黎安惊讶道:“老板,你回来啦?” 筑言:“嗯。” 他突然探头,凑近黎安的脖子,闻了一下。黎安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被筑言的气息激的哆嗦了起来。 黎安:“老板?” 筑言:“一股alpha的狗味。” 黎安突然想起来筑言对信息素过敏,他也没想到只是和颐宁聊了几句话,就沾上了对方的信息素,连忙掏出筑言送他的香水喷了几下。 绿茶味包裹在青年身侧。 筑言这次展开了笑意。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怎么一样,猛然阴沉了脸色。 方才,私人侦探告诉他,黎安在当地很轰动。 因为这个来首都深造的优秀军校beta生,居然在毕业时说出,来第一军校就是为了去找优质alpha的。 筑言冷冷地想。 方才那个alpha似乎就是个S级的。 一股狗臭味。 也不知道怎么被黎安看上的。 第96章 恋爱脑(3) 黎安不知道筑言是在生气什么。 他瞧见筑言脸色变了, 吓了一大跳。 难道……又过敏了? 虽然合同还没签,现在也不算正式上班。 但总不能就这么出岔子吧。 何况这不是别人。 这可是帝国的三王子。 要真出了什么事情,他裤衩子都不够赔的。 “老板?”他道, “你是因为我身上的信息素难受吗?对不起, 我以后会注意的。” 白皙漂亮的beta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筑言的脸色。 浑身上下被绿茶味道的信息素包裹着。 绿茶味道。 他的信息素。 筑言回过神,他说道:“你和那个狗……狗味的alpha是怎么认识的?” 黎安:“狗味儿?” 他婉拒了颐宁要给他闻信息素香水的要求,因为是害怕筑言过敏反应太严重,连信息素香水都不能闻。 颐宁那拉踩筑言信息素的样子瞧着理直气壮, 黎安还真以为他的信息素很好闻呢。 结果筑言这个形容比那个榴莲味道还要抽象。 筑言:“嗯。狗什么味道, 他什么味道。” 黎安:“……” 狗是什么味道? 好抽象。 但想想,能被如此嫌弃, 应当是不好闻了。 黎安无比庆幸, 没信了颐宁的鬼话,去喷他的信息素香水。 他没想过筑言会骗人。 筑言都这么厉害了, 地位、权利、能力统统不缺。 骗他干什么。 黎安:“我和他就是因为上午救的那个omega认识的。” 面试的时候,和筑言只是提及了一嘴。 如今闲下来,黎安就老老实实把过程复述了一遍。 黎安:“是因为颐宁和那个omega契合度太高,才会出现这样的混乱吗?” 筑言:“对。” 他思索了一会儿,继续给黎安解释。 “按你来说, 当时两个人应当是发生了争执或者其他的过分激动的情绪。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在过分激动的时候,信息素是没办法完全控制好而溢出来的, 这是生理本能, 改不了的。而一旦契合度太高, alpha的信息素天然对omega存在诱导发情的作用。如果不出意外,那两个的契合度应当是高于九十七以上……契合度如此之高,哪怕心理上不喜欢彼此, 也会因为生理本能而在一起。” 筑言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黎安的表情。 黎安倒是没露出什么可惜啊意外啊很在乎那个狗比alpha的表情。 筑言终于安心了。 黎安:“那老板你呢?” 筑言一愣:“我?” “老板会遇到一个契合度很高的alpha,也会变成现在这样吗?”黎安问道。 筑言:“想什么呢。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我都过敏。” 黎安:“对哦。” 差点都忘记这一茬了。 “其实不算正常的生理性过敏。只是我天生排斥所有的信息素,”筑言道,“我生来残缺,排斥外来的信息素,也没有任何属于omega和alpha应有的生理反应。” “或许,beta才是最适合我的人选。” 一个残缺的,但精神力为S级的omega吗? 黎安惊讶抬头。 怪不得那些聊起筑言的alpha态度会那么奇怪且恶劣。 筑言:“以后少和颐宁还有那个omega接触,这两个人契合度这么高,你插进去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omega没见到,但发情热到毫无理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精准无误地把自己的信息素蹭到beta的脖子后面。尽管beta没有腺体,可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这样的举动和占领地差不多了。 而alpha颐宁,筑言已经瞧见了。 他就这么站在宅子里面,让屋外的监控实时播报着画面。 脸倒是长得不错。 但也就是不错而已。 哪来的狗,想蹭个主人? 颐宁暗戳戳的拉踩,还有如同狗撒尿一样的,将信息素蹭到beta的发丝、脖子、衣领、袖口的行为,无一不是在故意而明晃晃地告诉筑言。他在挑衅。 黎安的穿着打扮,很明显不是这里的人。 他能住进来,显然是被这里的住户带进来的。 一个干净、漂亮还有能力的beta。 还不让他去接触除了老板以外所有人的信息素。 这个老板的用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颐宁嘴上看似善解人意,实则是仗着beta感知不到信息素罢了。 能够感知到信息素的是筑言。 而颐宁压根就不在乎筑言是不是真的过敏。 过敏了更好,直接死了就更好了。 筑言忍不住想。 刚来首都不过一天,真是有够招人的。 筑言道:“你来首都是想干什么的?” 黎安没想到老板突然问起这个。 他脸一红:“那个……我是来找对象的。” 没撒谎。 却也高兴不起来。 筑言故作惊讶道:“你不是来第一军校读研的吗?我听周秘书说的。” 黎安先前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如今在筑言面前,感觉突然有点烫嘴起来。 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老板知道他是为了找对象谈恋爱,不会把他辞了吧? 黎安:“我们老师……说……” beta一张脸红透了。 声音越来越小。 头也越来越低。 筑言:“说什么?” 黎安闭上眼,视死如归道:“第一军校的优质alpha多!” 筑言:“在你眼里,什么算优质alpha?外面那个狗味一样的吗?” 他脸上出现了鄙夷的神色。 似乎在说黎安眼光不太好。 黎安:“老板,你总是说人家一身狗味是不是不太好?” 筑言:“你心疼了?” “不,不是!”黎安道,“他叫颐宁。” 筑言:“嗯,那看起来你对那个颐宁是有点想法?” 黎安刚想否决。 突然想起来,颐宁可能就是那个剧情里面的渣男alpha。 他说道:“差、差不多?” 筑言忽而冷笑起来:“什么叫差不多?你们今天才认识,为什么就差不多了?他哪里好?脸吗?” 颐宁长得虽然不错,但要是论身段和颜值,筑言肯定是要比他好的。 唉。 可惜了。筑言不是个alpha,不符合小恋爱脑的择偶观。 黎安:“唔,长得确实不错。” 筑言:“你见过的优质alpha还是太少了。” 黎安:“?” 黎安愕然抬头。 不理解老板怎么突然破放到开始审美攻击了。 筑言:“他个子还没我高,起码也得找个比我高的alpha吧?” 黎安:“那像老板这样身高的alpha似乎……” 青年犹犹豫豫,最终拗不过良心,诚实地继续补充了一句。 “比较不切实际。” 筑言:“……” 筑言咬牙:“你就那么爱?” 黎安:“也没有。” 他一个激灵,隐约意识到筑言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黎安连忙解释道:“我只是稍微有些好感,因为颐宁他确实是长得好看,还是个S级alpha,不过老板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见一面就会对陌生人神魂颠倒的人啊!” 筑言:“别管,你有你自己的计划?” 黎安:“。” 怎么把他台词抢了! 黎安诚恳道:“我会想和他深入接触试试。” 筑言:“可他疑似和一个契合度在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omega不清不楚。” 黎安:“应当是误会吧……餐厅里面我在场,即使那样了,颐宁还是有很高的自制力。如果他真的对那个omega有意思的话,不会那样的吧?” 筑言:“他信息素一身狗味儿。” 黎安:“我是beta,闻不见的。” “而且,”beta弯起眉眼,伸出手,他的手腕处还弥留着淡淡的茶香,“我每次见老板,肯定会喷你的信息素香水。” 这种被包裹在自己信息素里面的感觉,让筑言得到了短暂躁动的安抚。 可是很快,他反应过来之后,更生气。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要和那个家伙深入接触?!” 黎安点头。 筑言:“……” 筑言:“我要跟着。” 黎安:“老板?” 筑言:“你是我的贴身侍卫。你去吃饭,我的安危怎么办?” 黎安一想也是。 完全并没有意识到筑言偷听了他和颐宁约饭的全过程。 这样好像确实有点不负责。 黎安迟疑道:“要不,我就不答应了?” 筑言:“不是说深入接触?你们迟早要有吃饭的功夫。我没关系的,我可以陪你一起。这样子,还能帮你考察一下对面的alpha是不是真的优、质。” 最后两个字简直是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黎安想了想,发现好像这样确实最两全其美。 而且老板虽然是个不正常的omega。 但好歹也是个omega。 起码比自己这个beta懂得多吧。 黎安抓住筑言的手,晃了两下。 beta笑起来时,卧蚕鼓起像月牙。 “谢谢老板!” 筑言叹了口气。 都不知道心里面的无名火该向谁发。 呵呵。 都怪那个狗alpha。 于是黎安这里有了筑言的许可。便在光脑上和颐宁确认了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黎安最终为难地说道:“只是……我老板到时候可能也在。” 颐宁大大方方道:“没事,都能来!” 于是第二天中午。 在包间里面坐了一个小时,把自己打扮的像个招摇花孔雀的颐宁就瞧见黎安和一个高个男人一起过来了。 他身上飘着绿茶味的信息素香水。 后面的男人反而信息素遮掩的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颐宁:“?” 颐宁:“你老板是三王子?” 黎安点头。 颐宁眯眼。 在筑言伸手过来的那一刻,笑道:“原来三王子是绿茶味的信息素啊,真是和你本人一模一样。” 筑言伸手,握住,收回,擦手。 擦的干干净净。 而后猛地对黎安说道:“黎安,我过敏了。” 第97章 恋爱脑(4) 黎安很紧张。 筑言一伸出手, 他就立马捧上了。 “老板,哪里过敏了?”黎安问道。 他不懂alpha和omega是怎么控制信息素的,实际上像筑言和颐宁这种如果评级是s甚至s+的人来说, 他们完全可以控制信息素完全不泄露的在正常情况下。 除非情绪激动。 因此筑言是明晃晃地撒谎。 草。 死绿茶。 颐宁的腮帮子抽搐两下。 感觉自己真是一见面就被这个绿茶来了个下马威。 筑言假装头晕, 但他块头大,靠在黎安肩膀上,倒像是伸出臂弯故意把beta圈在怀里一样。抬眼间,甚至有隐隐的耀武扬威之色。 “现在不能给你看我过敏的情况啊。”筑言轻声道, “这里还有外人在, 难道你要我把腺体露出来吗?” 黎安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之前筑言说让他看,态度坦坦荡荡, 导致黎安一直没往那边想。 现在颐宁在场, 加上筑言的提醒,他才突然意识到不妥。 腺体是不是相当于……**官了? 他之前居然就真的说看就看了? 黎安顿时炸毛了。 他觉得自己被迫成为了一个流氓。 颐宁在旁边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耳语什么。他一阵气闷, 本来约黎安出来吃饭,就不是单纯想感谢他。颐宁存在了一些其他的心思。 之前咋餐厅闹出事故的那个omega,是和颐宁一起长大的小少爷,叫顾盛。本来颐宁和顾盛属于是从小到大互相看不对眼的冤家,谁知道一个分化成了alpha, 一个分化成了omega,两家一测,契合度还挺高, 就想撮合这两个小辈商业联姻为彼此家族事业添砖加瓦。 颐宁自然不愿意。 顾盛本来也不愿意, 不知怎的, 去联盟当了一年交换生,回来突然态度大变,居然想和颐宁商量结婚这件事。 颐宁当场就炸了。 几乎是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他站起来, 撑着身子,克制着愤怒说道:“这辈子,我只会和我喜欢的人结婚!” 顾盛眼睛顿时红了。 他说:“可是我们契合度那么高。” 颐宁:“那又怎么样。我不信这种东西能主导我的人生。” 顾盛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他本来对颐宁因为契合度的原因,略微有了好感,被这家伙气势凌人、颐指气使地一通贬低,气性上来了。 颐宁算个什么东西! 搞得他顾盛是个什么不三不四的路边玩意儿呢。 顾盛只觉得眼瞎了,才会回国时突然觉得和这家伙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本来就互相看不上的两个人就开始吵了起来。 颐宁一个没留神,暴怒的信息素溢出。偏顾盛的发情期就在最近,直接被诱导发情了。 按理来说omega的发情期没那么轻易被诱导,因为颐宁也不是故意的用信息素去勾引顾盛,而只是真的稍微没压住,往外面跑了一点。 坏就坏在他们的契合度太高。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颐宁在那一刻,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妈顾盛给他做的局。 其实他的神智还清醒,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信息素的渴望反而让颐宁从里到外的感觉到了恶心。 他本来可以转身就走。 但是又怕丢下顾盛,这小少爷会被那些alpha做出很糟糕的事情。 最终道德还是约束禁锢住了颐宁。 但颐宁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好听的、干净的,如同加了空灵回音特效的声音就这么在颐宁耳边响起。 “你好,需要帮忙吗?” 颐宁抬头,他的太阳穴顿痛,眼压升高,因为信息素展开,在震慑那群蠢蠢欲动的进入假性易感期的alpha们。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精神力在一点点枯竭。 而一旦精神力用完,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是否也会消失殆尽? 颐宁不知道。 但纵然视野模糊,他也瞧见面前的青年有着干净的、漂亮的好脸蛋。他身上的穿着有些旧了,褪色泛白,但却干净工整。 就像青年身上的味道。 干干净净。 在一切气味繁杂之处,混沌中的净土。 这样的人信息素会是天空、氧气甚至是水吗? 直到青年说出他是beta的那一刻。 啪地一下。 像是心脏掉入滚烫的开水中,咕嘟咕嘟地熬出一股子蒸汽来。 颐宁忽然明白,没有信息素的干扰的怦然是什么样的感触。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他收拾妥帖,体面地找到这个beta时,对方就已经离开了。 颐宁失落不已。 却又在下午重逢。 就像是命运似的冥冥碰撞。 只是…… 为什么会有个拦路虎啊! 颐宁瞧着那个几乎是要把自己缠在beta身上的筑言,舔了舔腮帮子,酸了一嘴。 可恶。 早知道刚刚就不挑衅说这么一句了。 其实颐宁和筑言都将自己的信息素控制的很好,到现在为止,包厢里面干干净净,只有黎安身上绿茶味的信息素香水明显。 颐宁:“黎安,我根本就没有放出信息素!” 筑言:“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撒谎,栽赃你?” 颐宁心想难道不是吗? 但筑言虽然是omega,失去了帝国王位继承权,可还是让颐宁不得不忌惮的。他没办法不顾筑言的面子。 颐宁:“三王子要是身体不适,可以先行离开,或者,我给你再安排一桌?” 筑言:“不用。” 他惺惺作态了一会儿知道过犹不及,放开了黎安。 “我现在好多了。”筑言道。 颐宁冷哼一声,重新坐回去。 黎安感觉这两个人不大对头。 也是。 毕竟筑言是对信息素过敏。 那颐宁肯定也不会太高兴。 作为一个beta,他自然是要坐在两个人中间隔绝战火的。 反正他闻不见信息素。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安安静静的。 颐宁安静,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的家教是这样。筑言安静,是因为他关注点都在黎安身上。黎安喜欢静静吃饭,他也在静静地偷看黎安。 但凡要是少一个人,局面或许都不会尴尬成现在这样。 吃完饭,颐宁觉得自己这顿饭真是他妈的白吃了。 早知道筑言是黎安老板,是这么个鬼性格,他就不该同意让筑言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照黎安对他这个老板的关切程度,估计筑言不跟着来,他听几句谗言,估计也就回绝了颐宁。 颐宁:“……” 但他也是有了目的必须达成的性格! 颐宁现在还没打算罢手。 区区帝国三王子又怎么样。 不受宠,还藏拙,实际上颐宁也不太畏惧他。 何况比起三王子,还是颐宁本人的人生大事重要。 “三王子,”颐宁诚恳道,“我想和黎安聊一件私事。” 筑言警觉:“什么私事?” 颐宁冷笑:“都是私事了,自然没办法告诉您啊。” 筑言看向黎安。 黎安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看颐宁表情恳切,心想万一是什么大事呢。 于是黎安道:“老板,要不你出去等我一下?” 筑言表情隐约不快,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主动出了包厢。 黎安:“颐宁,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beta就这么坐在座位上,穿一件十分简单的白衬衣,未施粉黛,也没有做其他什么装扮,但就是很好看,一种出水芙蓉的好看。 颐宁忍不住紧张了一下。 他道:“黎安,这个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大。” 黎安:“你先说。” 颐宁:“我……” alpha搅弄着手指,紧张兮兮。 “我家里有点小钱,然后他们想让我商业联姻 ,就是上次那个omega,你见过的,叫顾盛。” 黎安恍然大悟。 怪不得两个契合度那么高的人会一起吃饭。 黎安:“你俩还挺般配的。” 颐宁:“你别这么说,怪恶心的!” 黎安露出惊讶的表情。 颐宁叹了口气:“我和顾盛从小就是死对头,我不喜欢他,也讨厌这种被摆布的人生。” 黎安歪头:“所以?” 颐宁双掌合十:“我是个alpha,如果找omega,不管是什么样的omega,都会有相应的契合度,尤其我还是S级的……” S级的alpha对omega的吸引力天然致命,上次的事情真是给颐宁留下了阴影。他现在恨不得每天离omega一万米远走路。 不管这种几率有多小,他都不愿意再发生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假扮一下我的未婚夫!”颐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回去就拟定合同,给你付相应的劳动报酬。你是beta,你不会受我的信息素干扰,到时候事情结束,我们再假装分手就好了!” 而且,假男友也是男友。 万一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攻略成功最后连分手都不需要了呢。 黎安有些犹豫。 不过他最后道:“我可以帮你。” 颐宁眼睛一亮:“真的吗?” 又和黎安商量好了一些具体细节,颐宁开开心心冲回去拟定合同了。 筑言进入包厢。 “黎安,我受伤了。” 他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 黎安看见他虎口处划了很长一道伤口,吓了一跳。连忙从包里面拿出绷带和酒精。 因为训练总是受伤,黎安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他给筑言包扎好。 筑言:“不小心蹭到了你的手上和脖子上。” 筑言进来时,脚步有点踉跄。 黎安接了他一下,筑言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可能是那个时候蹭的。 黎安低头一看,衬衣衣领上也沾了一些。 筑言:“回去赔你一件新衣服。” 黎安摆手:“不用啦!” 他一愣。 鼻尖隐约掺杂了一点绿茶香水以外的味道。 淡淡的清甜味。 像是某种花香。 脖子后面有点痒,还有点烫。 黎安忍不住摸了摸,疑心是错觉。 毕竟,这个房间总不可能有其他的信息素味道。筑言和颐宁的信息素都不是花香,何况他是beta,也应该闻不见才对啊。 眼前的筑言身上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味道,不可能是他喷的信息素香水。 脖子只是轻微烫了一下。味道也是转瞬即逝。 黎安便只当错觉了。 筑言:“你刚刚和他聊了什么?” 黎安:“颐宁让我……” 他简略说完,筑言轻笑出声。 “你不是要和最优质的alpha结婚……” “就他?” 第98章 恋爱脑(5) “就他”两个字轻描淡写地一说出来, 黎安没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筑言:“怎么?难不成你觉得他就是你要找的结婚对象?” 黎安:“不。” 他面露无奈。 “老板,我只是帮他一个忙。而且也没说要结婚,只是假装恋爱关系给他家一个交代。” 筑言:“如果深入接触, 发现不错的话, 不打算结婚?” 黎安:“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筑言:“……” 筑言有的时候要被黎安的诚实气死。 但确实也庆幸。 你说他恋爱脑吧,他还挺清醒理智的。 有目标,清楚地知道要追求什么,而且很难被动摇。 怪不得会成为林芙上将倾力推荐的得意门生。 黎安说着话, 还是觉得脖子处烫烫的。 他忍不住用手抹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 触感也没有异常。 总不可能是筑言的血有毒吧。 筑言还在不依不挠:“那你现在答应帮他,是因为有了基础好感吗?” 黎安不知不觉地坐直了。 “没有。”beta说道, “我感知不到信息素, 颐宁对我来说并没有天然的吸引力。若说长相,老板你自己也说过, 你的硬件条件比他能打。” 这一句话把筑言说的耳朵泛红,终于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他似乎是相信了黎安的说辞。 “确实,如果我这个人珠玉在前,你还看得上那家伙,我倒是要鄙夷你的眼光了。” 这是一句玩笑。 但黎安莫名心里有点遗憾。 珠玉在前, 可惜如此符合他心目中刻板印象的优质alpha居然是个omega。 不符合他的择偶观。 黎安很快便把这动摇抛之脑后。 因为是颐宁请客特意感谢黎安,他虽然提前走了,但还是付了钱。 下午黎安没事, 筑言也没事。 令黎安惊讶的是, 筑言居然和他差不多大, 不过和黎安这种继续学术深造的不一样,筑言家里有皇位,有专人替他打理资产, 大学毕业之后直接无事一身轻了。 筑言说既然黎安没事,替他买几身衣服去。 “就当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研究生开学礼物了。”筑言道。 筑言知道黎安的家庭背景,没打算送他特别奢牌高端的衣服,让黎安觉得心里有负担。作为朋友,那样就太过越界了。颐宁约饭的这个餐馆比较出名,是首都很多年的老字号,地段自然也好,伫立于城市中心百年巍然不动。往旁边没走几步,便是各种商业中心的所在地。 筑言便带着黎安挑了一家进去,直奔品牌服装店。 “老板,刚刚你是怎么受伤的?” 出餐馆的时候,黎安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他记得筑言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虎口上居然划了那么长一道伤口。 筑言:“不小心,没事。” 可是餐馆里哪来的不小心。 黎安紧张道:“难道是有刺杀行动?” 可是对着筑言含笑的眼睛,他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想实在是胡说八道毫无逻辑。 倘若真有刺客,也就不会只有那么一小道伤口。而且颐宁和黎安是在包间,又不是在什么隔音结界,有打斗不可能一点都听不见。筑言又是个omega。除非他藏拙,是个比alpha都能打的omega。 但是这真的很罕见。 生理基因乃是天地法则,很难逆天而为到这种程度。 筑言没回答,黎安作为贴身侍卫自然不可能一直去追问老板的隐私,只得按捺不表。 买完衣服后,两个人就回了家。 黎安洗澡的时候,忍不住扭头对着镜子去看后脖颈。 像是被带毒的蚊虫叮咬了一般,痒意夹杂着一点疼。 可是脖子都要扭断了,也没办法看清楚究竟有没有异常。 黎安无奈,只能先洗好澡,然后匆匆出来。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背心,充当睡意。 beta的头发半湿半干,本就气质温和,如今看起来则更加让人想要揉进怀里。 “怎么了?”筑言问道。 黎安有点不好意思。 拿这种事情求人。 “我感觉……”他含糊道,“脖子好像被虫子咬了。” 筑言了然:“我帮你拍张照片?” 黎安赧然:“麻烦老板了。” 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脖颈是极其私密的部位。 beta却完全不在意,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忧患意识。直接扒开领口的衣服,让领子顺势滑落到肩膀的一侧,从而可以将脖颈全部露出来。发型清爽,微微低头,便能将光滑白腻的脖颈全部露出来。干净,皙白,带一点弯曲的修长,顺着往下,是漂亮但不失力度的后背,肩胛骨附着于上,像是蝶翼。 筑言捧着光脑,目光却忍不住一点点滑落下去。 黎安的背稍稍用力,便能清晰地浮现出一道纵深的沟。 背沟顺滑向下,一直被布料遮掩住。 筑言忍不住想,洗澡时的beta便是这样任由水珠在他的脊背上跳跃滑落。 他有点嫉妒那些可以亲密接触到黎安的水珠。 筑言伸手,指尖轻微地蹭了下脖颈与肩膀的衔接处。 青年便猛地轻颤了一下。 “有……很严重吗?”他声音里传来讶异。 筑言这才匆忙地回过神:“不,我再仔细看看。” 其实脖子上什么都没有。 干干净净的。 没有腺体的累赘,显得分外的漂亮。 筑言的喉结滚动,像是某种属于口欲的念头蠢蠢欲动。 于脖子正后方,beta缺失的“腺体”处,微微沾了一点红点。 洗澡的时候估计是有所顾忌,所以没怎么用力清洗。 那是筑言的血。 他心有不甘蹭上去的。 除去自然挥发的信息素以外,信息素这东西还存在于**之中。 临时标记的亲吻,是唇舌之间的唾液标记。更深一点的可以持续时间更长一点的标记,则是用牙齿咬破腺体,灌注信息素。终身标记,是将属于alpha的骨血统统揉进omega的身体里。 这些都和beta无关。 beta感知不到信息素,也无法拥有信息素。 不论是亲吻,还是上床,能够弥留在beta身上的信息素几天甚至是一天,就会被外面的各种气息覆盖清洗。 就像注定无法占有的自由飞鸟。 相比来说,用血液这种更原生态宛如野兽一般的标记方式,反而是某种可以隐秘存在持续长久的占有行径。 只是没想到会对他的血这么敏感。 这是什么原理? 筑言知道有些beta进化的过于健全,是可以感知到信息素的存在。只是不像alpha和omega那么敏感。 他从旁边抽了张湿巾,在那滴血旁边仔细擦了擦。 擦干净之后,能够看见被血接触的地方,红肿了一片。 不严重,但是因为beta生得太白,体态又好,分外明显。 筑言顿了顿,还是给黎安拍了张照片。 “好像是我的血蹭到你的脖子上,”筑言愧疚道,“有些应激反应。” 黎安瞪大双眼:“我不是beta吗?” 筑言:“一部分beta进化健全的话,是有腺体的,只不过发育不明显,而且也没办法正常使用罢了。” 黎安:“……” 黎安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脸上写满了狐疑。 筑言把一张报告单递给他。 “你看,这是我在帝国参与的关于ABO三个性征信息素的研究。”他说道,“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根治我信息素过敏的方法。” 作为一个可以感知到信息素的人,对信息素过敏,就好像对水和空气过敏一样危险,甚至可以说是残障人士了。 毕竟走在街上,除非穿着绝缘体服装,不然不可能一点都感知不到信息素。 筑言道:“alpha和omega的腺体发育成熟,beta的腺体缺失或者发育不明显,这是两者之间的最大区别。但确实有个例beta可以隐晦感知到信息素的存在。” 他说这话时,目光有点灼灼。 黎安摸了摸后脖颈。 尽管筑言帮他擦了血,但那里还是肿的,像是小针密密麻麻地刺在那里。 黎安喃喃道:“那我居然是有腺体的吗?” “也不需要太担心。beta哪怕存在腺体,也只是能够感知到信息素的存在而已,不会出现发情期和易感期,也不会因此就被信息素所主导。”筑言道,“我倒是觉得beta进化的更完全。” 黎安忍不住想起,在包厢时除了引起腺体的应激反应以外,隐约闻到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花香味。 难道当时他感知到的是信息素? 可是筑言不是说他的信息素是绿茶味道的吗? 仔细一想,筑言骗他也不是没可能的。 毕竟黎安之前是个beta,什么也闻不见。 “没有影响是指……”黎安道,“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筑言点头。 黎安忍不住道:“那我为什么会对老板你的信息素应激?” 筑言:“你的腺体可能是第一次感知到信息素的刺激。” 黎安又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突然多出来腺体,还能因为信息素产生反应,实在是怪异。 有点颠覆他这个beta的世界观了。 筑言:“还难受?” 黎安:“嗯……” 但这次不知怎的,有些不敢让筑言看了。 筑言垂眸。 “或许是你的腺体存在一些特殊情况,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一些omega在分化发育阶段,也会出现像你这样的症状。在分化之前,omega的腺体没有成熟,感知不到信息素,分化之后,乍然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就会产生微弱的应激反应。” 黎安小声道:“那能抹药吗?” 筑言:“不行。药物都有激素,万一催熟了你的腺体怎么办?” 黎安打了个冷颤。 不不不。 如果一个beta突然有了个完全成熟的腺体,很奇怪啊! 筑言道:“正常情况来说,omega的应激反应在一段时间内就会慢慢好转。” 黎安:“那我……” 筑言:“那是因为omega腺体成熟之后,会不停地感知信息素,逐渐从应激中适应。但是beta的话,你的腺体除非是我这样的直接接触的信息素刺激,一般也很难再适应,除非……” “我们做系统脱敏训练。” 筑言看起来十分善解人意。 “毕竟黎安你以后在军校深造,还有可能遇见各种各样的特殊情况。为什么不能提前将这个问题解决了呢?” 黎安被说服了。 “老板,这个脱敏训练,”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在医院做的话要花多少钱啊?” 筑言:“我不是现成的免费人选?” 黎安:“……哎?” 筑言:“我有信息素,你的第一次应激反应也是我引发的,为什么不能让我帮你脱敏?” 黎安:“这个……那个……” beta忍不住低了低头。 “老板,”他说道,“感觉这样我会占你便宜。” 筑言:“你没有信息素,既不会影响我,也不会让我过敏。” 黎安脸红了。 他好歹也是上过生理课,知道一些临时标记的方法。 “那老板……”黎安道,“我要咬你的腺体,真的没事吗?” 筑言:“谁说让你咬我了?” 男人一把摁住黎安的肩膀。 他低声道:“你咬我,你又感知不到我的信息素。” “自然是我要把信息素灌进你的腺体里了。” 第99章 恋爱脑(6) 黎安蓦然睁大了眼睛。 筑言:“怎么了?” 黎安有点结巴。 “不、不是, ”黎安道,“omega也可以标记别人吗?” 老师在生理课上讲的不是这样吧! 筑言面不改色地说道:“都是注入腺体,alpha能做的事情, 我为什么不能做?” 黎安:“……” 黎安怀疑筑言是在糊弄自己, 可张了张嘴,却找不出辩驳的语言来。 毕竟在此之前,黎安从来不知道beta也有腺体,只是退化或者不起作用而已。 算了。 如果这个应激反应以后还严重的话, 倒也是影响日常生活。 黎安知道这种情况罕见, 而情况罕见意味着需要先进的医疗资源和顶尖的专家人才。筑言那种罕见的过敏排斥反应就是例子,他有资本组建医疗团队专门攻克, 黎安可没有。他甚至掏不出太多平时大病的钱。 反正筑言肯定不会害他就是了。 而且也只是咬脖子而已。 黎安缓过神来, 发现自己只是因为突然多了个腺体而有些惊慌了。毕竟腺体对A和O来说,算是十分敏感的**官了。可是黎安转念一想, 发现有没有腺体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感觉不到,也一般闻不到信息素,不过是后脖子要被筑言咬一口。 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黎安:“那……那老板你咬吧。” 青年早就被筑言摁住肩膀。 这是一种动物本能的攻击的姿态。 但因为筑言刻意收敛了锋芒,迟钝的beta并没有感觉到危险。 此时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低下头, 弯出一截修长的白皙的脖颈。 因为身形消瘦,可以清晰地看见骨头被包裹在肉里面,形成一节一节的凸起。 再往下, 弯腰让肩胛骨更明确了。 筑言眸色一暗。 信息素几乎是瞬间涌入到了室内, 量大到旁边的空气净化器都自动开了排风模式。 筑言一手扶住肩胛骨, 几乎是剧烈哆嗦着,带了某些隐秘而不为人知的激动,另一只手则像是毒蛇一般, 虚虚环绕着,攀附到了黎安的喉结处,不带力气的握着,像是不小心露出了一点他病态的占有欲。 “我们……”黎安突然问道,“之前认识吗?” 筑言:“不认识,不记得了。” 他几乎是秒答。 黎安蹙眉。 他问的突然而猝不及防,按理来说,不管是不是真的陌生人,正常人总该会因为突发情况而略微地迟钝一下。 筑言答的这么顺理成章,反倒是像提前在心里面演练过一样。 黎安从记忆里面梭巡,自小靠着流浪汉长大的孤儿,若是对帝国的三王子惊鸿一瞥,可能不会念念不忘,但也可能没理由一点印象都没有。 筑言的伪饰太明显,显然是真的认识黎安。 而且是单方面见过。 那招募侍卫……该不会是成心的吧? beta优秀至极,脑子转的极快,几乎是迅速从筑言的态度试探出来了事实。 只是思维还没有继续发散,脖子上突然又轻又麻地刺了一下,像是被个夏日树叶上落下的小虫子随口叮了一般,迅速切断了黎安的理智,让他忍不住轻声“啊”了一下。 “很痛吗?”筑言含糊地说道。 他稍微放松了一点牙关,但却像是恋恋不舍一样,齿尖轻微地厮磨着黎安的脖颈上的皮肉,说话声音含含糊糊,也没有抽身离开。 黎安被他磨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不是很痛,”他耳尖湿红,“我们速战速决,好吗?” 若说先前beta对于咬脖子还没有厮磨概念,此时头皮却已经炸开了。 脖子,人类脆弱的汇聚着生死一线的地方。 寻常决斗时可以一击必杀的弱点。 此时他居然就这么傻乎乎地低下头,给另一个男人看,甚至是让他咬上去。 黎安本能地生出了几分退缩的意味。 但筑言像是察觉到了他想要逃离的念头,一直放在他喉结处虚虚握着的手突然收紧用力,像是要给他套上枷锁。 阴暗的、病态的占有欲在这一刻泼墨般地倾泻。 随着轻微的窒息感涌来的,是筑言利齿刺破黎安表皮肌肤,黎安感觉脖颈处像是被人剖开,放了个气球,随着气球越来越大,几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要将他淹没溺毙。 但酸胀感只是持续了片刻,紧接着,黎安突然被呛了一下。 平常的、普通的空气里面有那么一瞬间塞满了花香味,呛得黎安甚至忍不住轻微张了张嘴,想要在满室的信息素味道之下,汲取一点正常的氧气。 但显然可能是被筑言误会了。 咬着beta那退化的、几乎完全不能正常使用的腺体,像是猛兽护食一般,他的牙关愈发收紧,信息素不要钱的灌注到腺体里面。 可是不够啊。 还是不够。 beta的腺体没办法正常使用,没办法接纳任何的信息素。哪怕是来自他的。 如同一个本就漏气的气球,灌进去,漏出来,无法真正地被信息素占据。 筑言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从喉结摸到了黎安的口舌。 像是倔强的要钻进去。 beta一开始还想咬紧牙关,撑一**面。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总感觉一张嘴就会发出什么很丢人的声音。 所以一直都是死死咬着牙齿。 可是突然感知到的信息素实在是太浓郁太呛人了。 尽管是在这种强度的灌注,黎安也只能闻到片刻,快速出现、快速消失,像是幻觉一样的信息素,依然恐怖到让beta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憋死,于是连嘴也张开,像是缺氧的鱼一般,想要大口呼吸。 但却被某人的手指乘虚而入。 修长的、有力的手指好似蓄谋已久的毒蛇,轻易灵活地钻入黎安的口腔里面。 扭动,旋转,好似要代替正在工作的主人去完成他心底渴望的事情。 随着脖颈的酸胀,黎安的意识也逐渐地昏沉漂浮起来。 “老婆……”筑言低声道,“好喜欢你……” 黎安意识不清醒,却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才不是你老婆。” 筑言本要松开黎安的脖颈,闻言,却突然重新咬了回去。 “不,”筑言道,“你就是我老婆。” 他垂着眸,实际上早就因为无法真正标记beta而快要疯了。 “如果我也是alpha的话,”筑言道,“你的选择权是不是就我了?” 他终于放开了beta可怜的,被他咬得伤痕累累的脖子。 除了腺体那一块,其他地方也遍布了红痕。 可怜的beta假如明天要出门见人,或许要想办法涂点遮瑕了。 筑言又道:“毕竟你说,我是你见过的最优质的人了。那些alpha都比不上我。” 黎安没办法回答他。 他被筑言标记昏了。 身子软软地倒在怀里。 明明是优秀的军校生,却又瘦又软。 还很乖。 抱在怀里,让筑言觉得像是抱着洋娃娃一样。 筑言忍不住亲了亲怀里的洋娃娃。 “抱歉老婆,”他道,“我第一次标记人,没有控制好度,下次我会收敛一点,控制一点的。” 筑言起身,抱着黎安,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往楼上的卧室走去。 旁边的一个机器人飘了出来。 “检测到您的信息素超标,疑似触发易感期!” 机器人道:“请将这位昏迷的beta放下,主动注射抑制剂并进行自我隔离。” 筑言盯着机器人。 机器人兀自重复道:“请易感期alpha自觉注射抑制剂并……” 筑言:“不注射,这是我老婆。” 他笑道:“我都有老婆了,不需要抑制剂了。” 机器人:“您作为帝国唯一的S++级alpha,易感期信息素十分危险,beta承受不住……” 筑言给机器人一脚踹飞了。 机器人飘在半空中,还想继续念叨,但筑言已经抢先一步,进了卧室并反锁上门。 机器人:“……” 机器人:“s++级alpha……触发密令,进行记忆覆盖。” 机器人:“奇怪,主人应该是个omega。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处于易感期?” 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虽然浓郁,但却不是绿茶味道。 说明筑言没有进入发情期。 机器人晃晃脑袋,跑去角落给自己杀毒去了。 筑言抱着黎安进屋,青年已经略微有点醒了,只是手脚无力。 他撑开沉重的眼皮:“老板……我为什么这么困?” 筑言善解人意道:“我第一次标记,没有经验,可能注入的信息素有点多。你睡吧,我抱着你清理一下。” 清理……什么? 黎安刚想说他已经洗过澡不用再洗了,可就是这么一停顿,困意缠绕上来,就又靠着筑言的臂弯睡过去了。 筑言已经让机器人放好了热水。 他抱着黎安,像是小孩子对待最喜爱的洋娃娃一般,爱不离手地抱着他一起进了浴池。 筑言一边给黎安清洗,一边肉眼可见地感知到,随着清洗,留在beta上本就稀薄的属于他的信息素又一点点地流逝了。 “不行啊,”筑言喃喃道,“为什么你是个beta?” 他明明在这个世界,安排黎安的身份,是一个和他契合度百分百的omega。 只要做了标记,黎安就会从骨子里面被他占有,会依赖他,一辈子也离不开他。 为什么……是beta呢? 闻不到筑言的信息素。 连他最拙劣的伪装都看不出来。 “又骗我,”筑言道,“每个世界的骗子!” 他说的咬牙切齿,可是抱着黎安,几乎是要把他揉进骨血。 筑言道:“没关系……” “标记浅的话,多标记几下就可以了。” 第100章 恋爱脑(7) 黎安初期还能稍微的抗拒一下。 可是前夫哥实在力气大, 还像个没吃过肉的恶狗,黎安拗不过他,后面也就躺平享受了。 之前也做过这种abo世界观的位面任务, 不过作为快穿局员工, 黎安到这种位面,哪有谈恋爱的份,不是作死炮灰就是深情男二,身世凄惨, 不是贫民beta就是腺体残缺omega, 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只是单纯的通过信息素灌注腺体也可以这么舒服。 怪不得那些alpha和omega会因为契合度让理智甘拜下风。 这等快感是高于人类思维的,凌驾于社会文明之上的基因本能。 黎安这个世界只是个beta身份, 就已经如此之舒服。 不敢想, 两个契合度高的AO遇到一起会怎么样的干柴烈火。 昏过去的最后,居然是庆幸地想, 还好这个世界没成为omega。 不出意外的话,前夫哥在这个世界是个装O的A。 经验丰富的黎安甚至不需要太惊讶,就已经猜出了基本套路。 无非就是皇位权术争夺,某人靠遮掩信息素和顶级alpha的身份来藏拙罢了。 至于是不是想搞事业,黎安猜他也没那个心气。 估计就是单纯觉得怀璧其罪招致太多麻烦, 不如索性伪装了事。 一个对所有信息素排斥的omega的身份与残废差不多。 那个用来喷的绿茶味的信息素香水估计也不是他真正的信息素。 黎安之前沾到血的时候还不敢确定。 被标记时简直要被某人的信息素呛了一嗓子。 呵呵。 死白莲花的味道。 幸好幸好。 但凡黎安是个omega,估计这个世界真就任由前夫哥为所欲为了。 毕竟omega被标记后,天生会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依赖。当然, 这种依赖是双向的。只不过, omega会因为体位问题, 注定了更偏向于弱势的一方。omega会对alpha产生依赖、渴望甚至是一部分臣服。如果契合度再高一点,更加恐怖。 黎安可以接受自己因为祝慎种种挑拨共沉沦于情欲。 但却决不允许他被这种下贱的东西控制身与心。 昏过去之后,会触发自动保护机制。 黎安会从识海空间醒来。 由于已经是第六个世界了, 宿主和系统对此都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黎安一睁眼,就瞧见系统778在旁边嗑瓜子。 778:“哟,你醒啦?” 黎安:“你哪来的瓜子?” 778:“111给的。它说它最近因为你深刻反省了一下自身。” 黎安:“……” 大统老师的字典里面还有反省这两个字? 778:“它说,给咱俩为它过去的傲慢道歉。” 黎安:“大统老师,知错能改啊!” 778:“为了磨炼自己,111把自己下派到了背景板部门带新人。” 按照111的资历,本来已经属于管理行政人才。 这下子属于是下放基层了。 黎安:“大统老师证明了自己?” 778吐了口瓜子:“111说,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黎安:“?” 778:“111带的那个新人,第一个世界就干崩了。” 778:“它麻了,现在也顾不上业绩不业绩了,因为被屏蔽的时间实在太长,现在在识海空间里面随便种了点代码植物。这个瓜子就是成熟的第一批。” 黎安:“……” 居然比他还有更能搞事的? 778:“111说,完蛋了,比你犯的错误还大,它觉得早晚要被主神发配到西伯利亚种玉米,先培养一下自己的种植技能。” 黎安:“大统老师还挺有幽默细胞。” 黎安也没说,位面世界干崩不至于像他这样流放苦寒的惩罚部门。 他是因为作了其他的死。 不过黎安还挺想见见这位牛逼轰轰的新人。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气不死主神那家伙。 黎安接过778递过来的电子瓜子,和它一起搬着小板凳坐着嗑了起来。 778疑惑:“你怎么还不走?” 黎安:“外面还没完事呢。” 778:“哦。” 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黎安此人,表面没个正形,嘴里不干净,手脚也不干净,偷摸大鸡之后,骨子里面偏又娇气惫懒,被折腾一会儿就不行了。偏他招惹的是个牛劲儿使不完的疯狗,一来二去,黎安自食恶果,实在吃不消就只能晕过去躲在识海空间。 有的时候从识海空间一出来,发现对方还没完事。 那感觉,一个酸爽。 黎安算是怕了。 778隐约猜到了黎安和祝慎某些矛盾的根源。 现在前夫哥被黎安调出来了,再也没有听黎安抱怨过他技术差。 若之前技术差,偏天赋异禀,还精力旺盛。 黎安估计是忍耐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778催他:“你快回去,哪有宿主一直在识海空间里面待着的道理?” 黎安应下。 如今他怀疑祝慎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在这里给他装蒜,黎安可不敢再让祝慎起一点疑心。 不然万一被关起来,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 黎安麻溜地退出了识海空间。 意外的是,筑言倒是没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在浴室里面一边亲亲咬咬,一边给两个人洗好澡,就抱着黎安上床睡觉了。 难得的温情时刻。 黎安累的要死,浑身都要散架了。 筑言骨架大,双臂一揽,黎安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也不难受。 黎安体寒,筑言却体温偏高,像是旁边蹭了只大狗。 在格外令人的安心的情况下,黎安自然也是终于睡了个好觉。 做了个好梦。 梦,是人大脑皮层在浅层睡眠时的活跃运动。 梦境的素材,来源自记忆加工再造。 自从失去他原生世界的记忆之后,黎安也再也没有做过梦。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后来的后来,一直在重复经历着别人的过去、别人的人生、别人的世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 根本搭建不了梦境。 就像是总是无根漂浮的蒲公英一样。 蒲公英会做梦吗?大抵是不会的。 直到遇见祝慎。 偶尔躺在祝慎身边,累了,难得睡个好觉,梦见一点浮光掠影的幻梦。 这次的梦却格外的不一样。 在梦里面,黎安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随处可见,轻而易举。 对黎安来说,却很难得。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是个独立于三千世界的时间旅人。 有系统,有主神,有高维认知。 普通人不知道系统,不知道他们的世界只不过是造物主的一场模拟人生。他们像蚂蚁一样,兢兢业业地过好每一天。 黎安是以上帝视角快速梦到某些片段的。 他梦见刚出生的婴儿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扔到孤儿院。 梦到孤儿院的滑梯上,一个寸头男孩将白皙的幼童推下去,磕到额头,血流如注,留了疤。 又梦到十岁那年,一辆林肯停在孤儿院的门口。 院长满脸喜色,将已经漂亮的初具雏形的小男孩推到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 小男孩退缩了一下。 因为营养不良,他的个子和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 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眼睛又大又黑。 在他的身高视角里面,大人们很恐怖,像是一只只长腿的怪物。 面前这个黑裤子的怪物,腿尤其长。 但是小男孩被院长扶住了后背。 院长不高,年纪大了之后,佝偻的厉害,就愈发矮小了,和高大的男人不一样,小男孩抬头,就能瞧见院长熟悉的鬓角上面灰白发丝飘扬。 有钱的企业家要来收养孩子。 早就有消息。 院长昨天晚上就将小男孩拉进办公室,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大抵就是,要乖,要勇敢一点,要朝着明天领养他的男人多笑笑。 这样子,他会被领回去,能够健康富足地重新拥有人生。 男人只是轻微地瞥了他一眼,就朝着院长点点头。 “就他吧,”他道,“我看这孩子有缘。” 他牵起小孩的手,轻轻拉着他,明明腿那么长,迈的步子也该是大的。以往一些看中小男孩外表,将他领回家的男男女女腿也很长,他们拉着小男孩,往往大步快走,小男孩跟在后面,像是个风筝一样,几乎是半扯着脚远离地面。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的如此舒服,不快不慢。 每一次都会被送回来。 这一次,也会这样吗? 小男孩突然觉得,不会了。 坐在车上,助理开车。 小男孩坐在男人身边,脊背挺直。 他懂些人情世故。 这个年纪,已经算得上超出的圆滑。 小男孩羞涩道:“我可以叫您爸爸吗?” 男人顿了顿,回答的却很坚决:“不可以。” 小男孩:“哦,叔叔。” 他知道有些好心的有钱人领养孩子回家,要么是大发善心,要么是对外作秀,总之,没那么真心需要一个亲儿子,便会让小孩子当他的小辈。何况这男人年轻,有钱,长得也不错,何愁没有女人给他生孩子呢? 小男孩又道:“叔叔,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他垂眸。 “我不好的。我被退回去很多次……我的额头上有个疤,好不了,影响外貌。我不亲近人,不太爱说话,养不熟。我太瘦了,总是生病,会不会是孤儿院隐瞒了我的健康状况……” 小男孩突然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有很多老成的词语。 显然不是这孩子无师自通。 男人只是静静听着,一直到小孩说累了,停下来,小口喘着气。 他才道:“疤在哪里?” 小男孩心里面一紧。 果然来了。 他长得好看,会被很多家庭选中。但是回去之后,他们会发现这个漂亮的小男孩眼角处有一块凹陷进去,像是眼泪的疤痕。肉红色,不太好看,但也不太明显。可是正因为小男孩乍看实在是太漂亮了,导致很多人无法忍受美玉有瑕疵。 于是因为这道疤,被送回去很多次。 小男孩觉得这个叔叔是个好人。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不想再失望了。 索性一开始就消灭希望的好。 只是对不起院长奶奶。 她明明很高兴,终于有钱装修孩子们的教室了。 小男孩伸出头。 点了点左边的眼角:“这里啊,叔叔,是不是很丑?” 男人望过去。 只见眼角处凹陷进去一块,像是天然在那哭出来了个眼泪的坑。 “疼吗?”男人问道。 手覆盖上去,烫的小男孩一个哆嗦。 他连忙摇头。 “不疼的。” 疼不疼的,其实记不清了,但总归是现在不疼的。 男人叹了口气。 “不丑啊。” “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小男孩摇头。 男人便开始给他讲哈利波特的故事。 “这是救世主的伤疤。”男人道,“你是拯救了世界吧?” 小男孩张了张嘴。 他心想,那你又是谁呢? 是来接我的小天狼星吗? 男人道:“我嘛,我是你人生的过客。不用特意记得我,也不用在意我。” 他拉着小男孩进了一个别墅。 拥上来一对年轻的夫妻。 他们抱着小男孩又哭又笑。 旁边的男人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 那对年轻夫妻对小男孩说,他是被人贩子拐走又几经倒卖,最后被丢进了孤儿院。 他们是他的爸爸妈妈。 小男孩听得陌生而恍惚。 但这对夫妻眼里的感情做不得假。 他们也没有嫌弃小男孩的伤疤。 女主人看了之后,反而用双手捂住脸,哭得更厉害了。 小男孩有些手足无措。 下意识想去寻找男人的身影。 “安安,”妈妈说道,“你在找谁?” 安安张了张嘴:“刚刚……带我来的叔叔……” 妈妈道:“哦,那是我们请来的私家侦探。你放心,我们已经给了他一大笔报酬。” 安安哦了一声。 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黎安缓缓睁开眼睛。 天花板逐渐清晰,旁边空旷。 黎安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紧接着脖子后面一阵剧痛。 黎安嘶了一声。 也顾不得去想这梦是真是假了。 他摸向脖颈,发现那里敷了药,贴了个创可贴。 黎安陷入沉默。 筑言是狗吗? 简直差点没把他咬死。 就在这时,光脑里面颐宁的消息发了过来。 “黎安,今天下午可以陪我去一趟拍卖会吗?以我男朋友的身份。” 与此同时,下面飘着筑言一道留言。 “下午我要去拍卖会,贴身侍卫不能缺席。” 黎安:“……” 黎安回复道:“颐宁想让我这个假男朋友去拍卖会撑撑场子。” 筑言秒回:“当然可以。只是安安不要忘了,交情是交情,工作是工作。” “最危险的时候,要优先保护老板哦” 第101章 恋爱脑(8) 黎安盯着筑言那条消息幽幽半晌。 明明是隔着光屏。 真奇怪, 闻到了一股绿茶味。 他关掉光脑,笑了一声。 黎安是准点醒来的。 在军校就读的那段时间已经养成了黎安的习惯。 按时醒来,迅速起床, 洗漱, 穿衣,等到走出卧室,看见小机器人顶着个浑圆的脑壳,飘到面前, 脑壳上面挂着的光屏飘出一行带着卖萌小表情的文字——“黎安先生, 早上好呀(*^▽^*)”。黎安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已经毕业了, 来到了首都, 并且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帝国三王子的贴身侍卫,不再需要每天早上六点去跑操训练了。 黎安:“早上好。” 机器人没说话, 晃动着身子,上下打量黎安一番。 旁边的关卡处咔咔几下,活动出两个机械手臂,还没等黎安看清楚它拿的是什么。 噗呲。 一股清凉的香水袭来。 紧接着,黎安闻到了熟悉的绿茶味信息素香水。 beta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才开口道:“这是什么意思?” 机器人道:“检测到您身上残留着指标不正常的信息素,倘若出门,可能会引发alpha和omega骚乱, 严重者可能会被以危害公共秩序处理!” 黎安这才反应过来。 他是beta, 没有信息素。 残留的只有可能是筑言的。 黎安:“……” 顿时红了脸。 如果一个beta顶着一身信息素出去, 确实很奇怪啊! 黎安:“谢谢……但是为什么要喷信息素香水?” 机器人:“信息素香水可以有效掩盖自身信息素。亲爱的没常识的beta黎安先生,您如果在外面遇见了处于发情期的omega需要救助,也可以通过喷信息素香水来帮助他隔绝自身信息素。” 黎安表情认真起来:“受教了。” 之前黎安从来没接触过相关的知识。 他还以为信息素香水只是商家为了做产品差异化打出的噱头而已。 原来是可以隔绝本来的信息素啊。 那筑言故意用个绿茶味的香水, 估计也是为了掩盖自己本来的信息素味道。 防止被人察觉出他是个……整个帝国都罕见的顶级alpha。 黎安略去思绪。 哪怕猜到了筑言的真实身份,beta却也不会对筑言另外产生什么多余的想法。 比如说,拿此威胁筑言换取好处,或者是投奔其他的皇室势力等等。 黎安没那么傻。 只不过,倒是让他另外对筑言起了一层观感。 一个……可以被放进他考察的结婚对象人选。 告别楼上的小机器人,黎安下了楼,就瞧见一楼大厅里面,筑言穿着一身洁白的西服,在拉小提琴。 悠扬美妙的乐声好似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形成阶梯一路送至黎安的脚下。 黎安:“……” 此情此景,倒是有点像孔雀开屏了。 “老板,早上好。”黎安道。 筑言:“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 黎安:“睡不着,习惯这么早起来训练了。” 筑言:“昨晚上累吗?” 好像有一簇小火苗钻进黎安心里,把青年烧的突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还……行?”黎安说道。 筑言的问话像是记忆的阀门,转动之后,昨夜混乱的被他拼命掩藏起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放映。 睁眼也是,闭眼也是。 黎安有点后悔,让筑言给他脱敏了。 虽说本意是好的。 可他们两个人都年轻且精力充沛,欲望冲破囚笼之后,一点的自制力都不剩下。 有些失控。 筑言咬他脖子咬的很用力,连咬带亲的。 黎安一开始骂他,后来忍不住上手推他打他,最后力气全然尽失,只能被筑言抱着,叼着脖子,呜呜咽咽的哭。 黎安一哽。 有些没记忆的画面突然翻滚清晰起来。 到后面,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但好像……筑言抱着他去浴室,又咬了他两口。 黎安:“???” 若说先前是脱敏,那在浴室是干什么? 黎安欲言又止地看向面前的筑言。 筑言含笑:“怎么了?” 黎安:“不……没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觉得筑言温和可亲,是因为他在自己这里表现的有求必应,从来没有一点老板架子和脾气。 但是这丫好像从来没对自己说过实话啊。 是一只披着羊皮毫无破绽的饿狼。 若是黎安突然撕破脸的话,怕是对方不但不会恼羞成怒,反而会很高兴。 因为终于可以不用伪装了。 黎安:“……” 黎安决定给两个人留一点体面的隐私。 不过,这算是谈恋爱之前的暧昧流程吗? 黎安不太懂。 “今天脖子怎么样?”筑言问道。 黎安摇头。 “忘记看了。” 昨天晚上,筑言咬得凶了,有点出血,怕感染,他给黎安洗澡之前还专门用酒精消毒,贴了防水绷带。 黎安本来想的是洗漱的时候,顺便看一下。 但却忘了。 筑言:“那应当是没什么事了。” 他伸出手,摸到黎安的脖颈。 筑言比黎安高了一头,做这种动作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黎安却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还没脱敏呢,倒是被筑言咬应激了。 筑言帮他把缠着的绷带解开,附身看了一眼。 黎安小声问道:“怎么样?” 他除了刚起床的时候,感觉脖子后面有点怪怪的,后面也确实没什么感觉,才会忘记解开绷带。 筑言:“没什么大事,已经消肿了。” 黎安松了口气。 “原来这法子真的有用啊!”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筑言撒谎了。 不过昨天那个过敏反应确实挺典型的。 黎安也过敏过,往常来说,不肿个三四天消不下去。 结果,没想到被筑言咬一口就好了。 alpha的信息素还附带一部分治疗效果,这是为了防止标记时让受标记者受伤。 所以哪怕昨天晚上稍稍咬破了,今早却已经没什么大事。 “等会我带你去工作室挑件礼服,做个造型。” 筑言的目光还徘徊在黎安后面的脖颈。 虽说alpha的信息素有一定部分愈合疗效,但黎安体质也是真的好。非疤痕体质,昨天筑言失控留下的痕迹,今天居然全都浅淡了。像是再度对筑言发起邀请。 筑言舔了舔牙根。 最终按捺住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冲动。 目光匆匆从青年身上扯开。 筑言道:“走吧。” 去拍卖会,若是单纯当筑言的侍卫来说,他是不用盛装打扮的。 不过也不能给三皇子丢脸,人靠衣装马靠鞍,上流社会中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一个人的着装得体。但除此之外,黎安还答应帮颐宁的忙,以他“男朋友”的身份亮相,就不得不把打扮再提高一个档次了。 筑言直接拉他去了自己的私人订制工作室。 “你知道颐宁为什么选择这次拍卖会公开你们的关系吗?” 筑言让黎安先打理,他在旁边坐着盯梢。 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把差点困打盹的黎安搞了一激灵。 “因为……”黎安道,“这个拍卖会性质很大,来这里的都是老板你和颐宁这种阶层的人,也就是你们圈子里的大多数人,甚至可能包括他的父母?” 筑言:“嗯。” 他眸中多了些赞许。 青年总是清醒的像是局外人一样。 似是身在世俗,心却明澄一片。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筑言道,“顾盛也在。” 黎安脑子里转了半晌,才依稀想起顾盛是颐宁想要摆脱的联姻对象,也是他上次救了的omega。 筑言知道倒也不例外。 他估计在颐宁委托黎安的那一刻,就已经把颐宁的光辉履历调查清楚了。 黎安“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筑言:“顾盛似乎对颐宁并没有死心。如今顾家、颐家两家和顾盛本人都想促成联姻这件事,颐宁他独木难支。所以,他这次想借你的出现让两家家族长辈死心是假……” 黎安无权无势,他的家底经不起查,干净的透亮。 哪怕此时颐宁说他非黎安不结婚,估计也不会有谁可以当回事。毕竟权贵之间,利益为先。 所以这是漫长的割据战,而且是只有颐宁自己才能打的战争。 黎安帮不了他。 道路也很清晰,只有两条。 要么是颐宁拥有家族的主导话语权,要么就是他放弃家族带来的资源和地位。 想要得到自由,势必要割舍放弃掉东西的。 颐宁也清楚。 黎安一点就透。 “所以,这次他一个是为了让我和他站在一块,稍微减缓一点他的压力,”他分析道,“还有就是,让顾盛死心?” 现在让颐宁颇感吃力的直接原因就是顾盛愿意联姻。 不知道顾盛失了哪门子的心疯。 但颐宁却知道,顾盛心高气傲,上次就已经让他心凉了半截,不再纠缠的那么狠了。这次只要黎安一出现,一刺激,顾盛干不出来自甘下贱的事情,彻底心死甚至是恨上颐宁之后,两边都闹,闹的两个家族头大,这份联姻就能再搁浅一段时间。 表面来看,黎安是个只需要露面的工具人。 可实际上,联姻事情不成,他可是要被两个家族记恨上的。 难保不会想办法让颐宁和黎安“分手”。 威逼利诱还好,就怕有人心术不正,想让黎安直接消失。 筑言说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椅子上黎安的身后。 造型师悄然退场,他戴上手套,拿着直板夹用发胶一点点地给黎安做头发。 手指从黎安的发根穿过,轻轻蹭着头皮,一点点捋顺头发。 慢条斯理地,像是对待合乎心意的昂贵天价的洋娃娃。 另一只手举着机器,靠在椅背上,手背似有意无意地蹭在黎安的脖颈上。 滚烫一片。 “安安,你看,他们好坏啊。” “不过没事,有我在呢。” “你不用受委屈。” 第102章 恋爱脑(9) 筑言意外的很会做头发。 黎安还没看清楚, 三下五除二地便把发型弄完了。 搞得他在镜子里面左看右看,惊叹不已。 悄默默在心里面给筑言这个结婚考察对象加了分。 弄完黎安的造型之后,筑言也让造型师帮他简单整理了一下。 黎安总觉得他弄得很潦草。 不过转念一想, 他是去替颐宁撑场子的, 自然要衣着光鲜靓丽一点,筑言穿个破麻袋估计都要说是时尚界新风向。 “怎么了?” 筑言弄完之后,坐在椅子上,微微扭头, 灯光正好打在他高挑的鼻梁骨上, 光线分明。 黎安:“……” 黎安那股子看孔雀开屏的诡异感又涌了上来。 “我会不会……”黎安小声道,“打扮的太招摇了?” 怕不是撑场子, 而是砸场子了。 “你长得漂亮, 怎么打扮都不会过。”筑言道,“浓妆淡抹总相宜。” 黎安:“。” 黎安:“这好像不是形容男人的吧?” 筑言认真道:“我一直觉得美人是不分性别的。” 黎安说不过筑言。 几句话下来, 竟让他被夸的有点心花怒放。 “这么会说话,”黎安道,“老板怕不是对很多人说过呢。” 筑言:“不,没有。” 他起身,一只手自然而然地落在黎安的肩头。 “走吧, 司机在外面等着。” 这般说着,反倒是揽着黎安走着。 黎安头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毕竟能让我看入眼的,就你一个。” 黎安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司机让驾驶器停在半空中, 从车上跳下来, 打开后面的车门。 咔嚓一声, 几道阶梯搭在地面上。 黎安回过神:“我只是觉得……我打扮的比老板还过分。” 筑言:“我又不会怪你。” 话这么说,他笑吟吟地走到阶梯旁边,手伸出来, 腰身微微前倾,对着黎安说道:“上车吧,小老板。” 旁边的司机突然瞪大双眼、精神振奋地看过来。 黎安:“……” 黎安:“……” beta有心想骂人,但是脾气实在是太好了,最终欲言又止,把自己憋的脸红了一片。 默默坐在车上,将刚刚给筑言加的印象分又扣掉了。 问就是小猫记仇。 驾驶器很快便到了拍卖会的地方。 黎安本来想象中的拍卖会,是在那种很阔气的酒店大厅里面,前面一个展台和展示柜,主持人站在展台上介绍,介绍到什么,展柜里面出现什么,后面还有个光屏配合直观演出。而底下坐着帝国的权贵们,谁看中了就要举牌。 这些是黎安从电视剧里面看来的。 令他意外的是,和想象中的实在不太一样。 出了首都的市中心,来到了偏远的郊区,一座微微起伏的山头上。 坐落着一座大宅院,偏向于旧时代的古韵风格。 有山有水有景观。 大门通过门禁后,机器人领着筑言和黎安往深处走去。 和帝国首都如今的城市水平比,确实显得古朴原生态。 但问题是,在繁华中保留古朴,已经算得上烧钱了。 黎安扭过头去,心想,这是他们路过的第几个雕塑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来到一个大别墅面前。 别墅里面,一楼是吃吃喝喝的宴会。 在侧边,环绕着特质的透明展柜。里面摆放着今天需要拍卖的东西。 在拍卖会没有正式开场之前,客人们吃吃喝喝,游玩观赏,顺便就能在这些拍卖品里面选定自己想要的东西。 选定之后,每个展柜旁边都有电子光屏,人脸录入,代表参与这个拍卖品的竞争拍卖。 黎安:“……” 黎安先是有意无意地挪到了最角落的拍卖品展柜旁。 那是来自古地球时代的一对玉镯。 在展柜的打光下,莹润透亮。 黎安看了一眼,视线飘到旁边的起步价格。 被那一圈零刺激的脑瓜子疼。 于是又默默缩回到了筑言身旁。 筑言递给他一块小蛋糕:“喜欢什么?” 黎安摇头,嘴硬道:“就是看看。” 筑言:“我可以给你买。” 黎安承认自己当时是可耻地心动了一下。 可是紧接着,他蹙眉道:“太贵了。我不能让您破费。” 他和筑言此时什么关系都没有,顶多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哪有正经老板送员工天价奢侈品的? 筑言:“对我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 黎安:“?” 人言否? 黎安:“那、那也不行!” 筑言:“为什么?” 黎安心想,总不能直接告诉你,我把你当做我未来结婚对象在考察吧? 若是让筑言买了,怎么想都很奇怪。 他看中的是筑言的脸和能力,又不是钱。 如果真的喜欢上筑言。 让筑言怎么想他? 筑言又道:“这次拍卖会是公益性质的,流水将全部捐往前线补给。皇室本来就有拍卖指标,我用公家的钱给你买个你喜欢的东西,还能让我们两个人都积德,不好吗?” 黎安:“……” 黎安发现筑言非常能说歪理。 “那是您家的钱,”beta心平气和道,“和我没有关系。不管将来用途是什么,您要给我买的东西价值是不变的,我没办法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会睡不着的。” 怕筑言继续纠缠下去,黎安索性端了小蛋糕偷偷避开他,出去吃。 拍卖会这么多权贵,安保系统自然是顶尖的。 黎安心想,自己就是在房子外面,虽然躲着筑言,如果筑言遇到意外,也还是能进去保护他的。 别墅外面有个一年四季的温泉,雕刻成丘比特的模样,水流从弓箭尖端喷出,汩汩落入池中。 旁边有几个长椅。 没有人。 圈子里面的人来拍卖会,要么是为了完成指标,要么是为了利益社交,总之都是有目的来的,自然不可能闲着没事干在外面闲逛。黎安在屋里面没看见颐宁,应当是还没来,所以他给自己找了个摸鱼的空闲,坐在喷泉旁边,吃小蛋糕。 “是你?” 突然响起的震惊的声音让黎安抬起头来。 夜色氤氲下,一个穿着不俗的青年站在他面前。他生得很白,是那种娇生惯养的白里透红的白,身量和黎安差不多,此时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黎安端着蛋糕,沉思了一下。 没印象。 “你不认识我了吗?”那青年道,“上次是你救了我呢。” 救? 黎安这才隐约反应过来,这个是他上次帮忙带去隔离的omega。 听颐宁说过,他的名字是顾盛。 “幸好有你。”顾盛自来熟地坐在黎安身旁,一脸后怕道,“不然我可能这辈子就完蛋了。” 在那种情况下,顾盛不确定颐宁还能保持多久的理智,如果颐宁崩溃了,或者他为了不崩溃转身就走,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对顾盛来说都是绝望的深渊。 好多alpha。 虽然法律对这种情况亦有记录。 omega的权益会被得到很好的保护,那些alpha会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是受到伤害就是受到伤害了。 在这种情况下,受伤的不只是心理,被多名alpha信息素同时灌注的话,他的腺体及其他器官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严重者或许直接出现严重的排斥反应从而死亡,最轻腺体也会直接残废掉。 顾盛的家里面有个堂兄就是这般。 一着不慎,只能切除腺体。 从此缠绵病榻,英年早逝。 顾盛后来做了很久的噩梦。 好在每次噩梦末端,都会有个干净的青年出现,包裹住他。 被抱在怀里,什么信息素好像都被隔绝在外,顾盛只闻见了他衣服上浅淡的皂角味。 只是当时神志不清,后来被注入抑制剂安静下来后,顾盛才得知黎安早就走了的事实。 他憾然不已。 不知道恩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只知道他是个beta。 可这个社会,数量最多的就是beta。 简直是海底捞针。 今天顾盛本来是不想来的。 只是听说颐宁要在这里官宣他的男朋友。 顾盛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 先前的上头,不过是多年来针锋相对让他对颐宁产生了某种依赖心理。 也无法忽视他们契合度的影响。 可颐宁但凡当时是对他有一点感情,采取的立即措施就是给顾盛施加一个临时标记,帮助他暂时压制发情期。 结果呢。 颐宁宁愿自己死撑着,也不肯动顾盛一下。 顾盛心已经全然凉了。 他对颐宁有好感。 颐宁却把他置于万丈深渊之前。 只是纵然是心有不甘,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顾盛就打算来拍卖会看一眼。 彻底死死心。 倒是让他有了意外之喜。 在这里遇见了恩人。 顾盛虽然没怎么认清黎安的脸,但是却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尽管黎安身上此时多了一股信息素香水的味道,顾盛却还是敏锐地认出了他。 毕竟,如此干净的人,哪怕是beta也是少有的。 “你也是来参加这次拍卖会的吗?”顾盛道,“有没有喜欢的?我给你买了当做报恩礼物吧?” 黎安:“……”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想送他这么贵的礼物。 可恶啊。 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黎安现在有点尴尬。 他认识顾盛,顾盛却不清楚他的来意。 这小少爷又没有坏心眼,一门心思好声好气地叫黎安恩人。 黎安根本没办法帮颐宁提前撑场子。 “我不是自己来的。”黎安含蓄道。 顾盛:“啊?”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来,他闻见了掩在信息素香水之下的,某种隐秘的气息。 顾盛这个omega顿时直立汗毛。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就对所有alpha应激了。 因此此时哪里闻不出来,beta身上多了一股alpha残留的信息素。 淡淡的。 却既具有威慑力。 就像是占领地的恶犬,威慑着所有觊觎珍宝的敌人。 筑言突然出现了。 “安安,”他说道,“怎么出来吹冷风了?” 顾盛呆若木鸡。 瞧着帝国的三王子走过来,他的信息素倒是被收敛的干干净净,一点味道都没有。 筑言走到黎安身旁,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空盘。 “还想吃什么?我给你拿一点。” 黎安:“不……不用了。” 哪有老板伺候侍卫的道理? 筑言“哦”了一声,目光滑到和黎安坐在一起的omega身上。 声音无悲无喜。 “这位是?” 第103章 恋爱脑(10) 顾盛先前也是见过这位三王子殿下的。 毕竟世界就是个圈, 权贵的圈子则是更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过没有接触过。只是听闻筑言在皇室里面,因为早早分化成了omega, 帝国自古以来没有omega当皇帝的道理, 因此他早早就被各大势力放弃了,低调的几乎像是空气一样。 不过好歹出身在那里。 虽然失去了皇位继承权,但是只要不作死,皇室的资源那么多, 一生荣华富贵是绝对可以的。 因为比较低调, 但却有omega这个身份在,说来也讽刺, 帝国omega没有皇位继承权, 但是却因为被归为弱势群体,因此筑言反而成为了亲和力和温和谦逊的代言人——来自于对于omega的刻板印象, 这种公益活动之类的,反而更愿意让筑言代表皇室出席。 可是…… 这家伙哪里温和啦?! 筑言轻描淡写的一眼,并不承载多少情绪,反而让顾盛僵直了身子。 他本来还在嘟囔,为什么omega和omega之间还能差这么大, 筑言还没放出一点信息素,他就已经两股战战了。 顾盛本来想自我介绍一下。 毕竟帝国三王子何等尊贵。 他都站起来了,筑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直勾勾地盯着旁边的beta。 顾盛瞬间就get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不禁咂舌, 脑子里面一团糟乱。 顾盛又不是傻子。 也不是未开情窦的毛头小子。 筑言那个眼神, 他可太懂了。 一种虎视眈眈的,像是饿狼的眼神。 顾盛想,这都是什么事儿。 beta身上残留着不知名alpha的信息素。 而这个帝国三皇子看他的眼神也算不上清白。 顾盛都能闻见那标记领地、威慑敌人的信息素, 筑言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却没什么反应。 只能是不在乎,或者说,势在必得。 黎安坐在那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觉得,筑言来找他,压根不是关心小蛋糕有没有吃完。 反而……像是故意来外人面前招摇一下呢? 黎安镇定情绪。 他不信筑言不认识顾盛。 装吧就。 “这是顾盛,老板,”黎安道,“我之前救的那个omega。” 他突然想到,筑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顾盛的信息素不好闻。 眼神顿时微妙起来。 筑言怕是在撒谎。 一般来说,信息素和基因有关系,但也和后天的个人气质脱不开。 像顾盛这种矜贵的公子哥,怎么可能会有不好闻的信息素。 自打察觉,筑言仗着他是个beta,言语就格外招摇撞骗之后,黎安已经学会了心眼。 正在恶补AO的生理知识。 可怜他一个beta,都本科毕业了,还要重新仔细地上一轮生理课。 但好歹能看出筑言的小心思了。 筑言:“嗯。” 顾盛刚刚就站了起来。 筑言看他之后,下意识就站起来了。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就是直觉筑言在警告他。 如今确认了筑言对他的恩人抱有这种心思,大惊失色之余更是分外后怕。 靠。 原来把他当小三抓呢。 不过顾盛倒是敏锐捕捉到了一点关键信息。 他不敢和筑言说话,默默挪到黎安身旁,揪揪beta的衣角,悄声问道:“你为什么叫他老板啊?” 黎安不好意思道:“我是筑言殿下新招揽的临时侍卫。” 顾盛:“……?” 顾盛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侍卫”了。 幸好及时戛然而止住还没说出口的话音。 顾盛想起来,之前黎安轻轻松松公主抱他,还能拳打脚踢易感期的疯狂alpha。 那可不是一个alpha。 是一群。 寻常体格的alpha都没这么能打的。 这般想来,当三王子侍卫真是十分具有充足的理由。 可是……可是…… 那是老板该看员工的眼神吗? 而且哪有员工在外面摸鱼,老板过来问他还吃不吃小蛋糕的啊? 妈的。 好像撞破了皇室秘辛。 顾盛欲言又止。 主要是眼前的beta太老实太温和了,而且他对筑言的态度倒是很正经。 瞧起来像是某位老板单方面的图谋不轨。 黎安救了他半条命。 是不是……得提醒一下? 但问题是,顾盛也没搞清楚,黎安和那个在他身上留下信息素的alpha是什么关系,对筑言到底又是什么真实的想法。 想开口,都无能为力。 何况旁边的筑言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就那么阴恻恻地瞪了顾盛一眼。 顾盛瞬间闭了嘴。 算了。 恩人自求多福吧。 他怕再多说几句,晚上被筑言派人暗杀。 顾盛只能转移话题道:“哦,那恩人你是跟着三王子殿下来的啊?” 这下子轮到黎安为难了。 这omega小少爷瞧着着实纯良。 还格外热情。 筑言出现后,变得有点奇怪。一双眼睛一直在他俩之间兜转,目光古怪,也不知道在脑补什么。 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个机会让黎安把自己是颐宁“假男友”的事情说出来。 黎安含糊道:“差不多,但不全是。” 顾盛还没想明白这句话似是而非的意思。 黎安就忙道:“也别叫恩人了,我叫黎安。” 顾盛一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黎、安?” 对面的青年露出笑容。 下午的阳光洒在他笔直的肩头。 “对。”他道。 顾盛只觉得这个名字在舌尖滚的有些灼烧。 可是还没等他愣神,旁边的筑言就冷嗖嗖地看了过来。 顾盛:“……” 小人之心! 不过哪怕是筑言如此不情不愿,像是恨不得把黎安禁锢起来不让他和任何alpha、omega还有beta接触一样。 但顾盛有自己的原则。 黎安帮了他,而且几乎是帮顾盛捡回了一条命、一具健康的身体。 他不报答黎安,以后总是难以安心。 正巧是在拍卖会这个节骨眼上。 顾盛连忙道:“黎安,你救了我,这不是小忙啊。求你了,让我给你买一件东西吧。我想报答你,不然我这辈子都没办法睡着的!” 顾盛缠的要紧,而且他确实只是想报恩。 黎安斟酌了一下,最终应下。 顾盛眼睛一亮,抓住黎安的手往别墅里面冲:“走走走,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 黎安下意识扭头看向筑言。 筑言道:“去吧。”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黎安身后。 黎安这才微微放了心。 可紧接着,便纳闷道,他刚刚为什么有一瞬间会害怕筑言不高兴? 他们是什么关系? 筑言为什么会不高兴? 他总不能……是怕筑言吃醋吧? 黎安心脏漏了一拍。 可紧接着,顾盛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镯子好漂亮!”顾盛道,“我还以为华夏文明的遗迹多在联盟呢!” 他附身贴近柜子,瞧见那莹润碧玉华光柔细。 顾盛突然想到黎安的手腕。 beta的手腕消瘦修长,白的好像是秋日里的冷霜。偏偏有些肌肉弧度,手腕翻转,青筋根根分明。手掌不大,手指却长,骨节促促。这个镯子,很适合戴上这样一双手腕。 顾盛便猛地回头:“黎安,你喜欢这个吗?” 黎安:“我……” 他自然是喜欢的。 第一眼就看上的东西。 但这镯子哪怕是琳琅满目的拍卖品中,价格也在中上。 黎安囊中羞涩,不吃不喝一辈子也买不起,便咬牙打消了念头。 如今顾盛一副不在乎加钱的表情,那副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渴望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但黎安最终只是垂了垂眼睫,说道:“不,不喜欢这个。” 顾盛可惜不已。 但送人礼物,自然是要对方喜欢才好。 他只好道:“那黎安你先挑着,我有点事情。” 顾盛风风火火地跑开,黎安瞧见他跑到较多人聚集的地方,和几个年长的中年人打完招呼,开始交谈。 旁边的筑言走过来,说道:“那是顾家的人。” 黎安了然。 顾盛作为小辈,自然要在长辈面前尽小辈的礼节。 筑言靠在柜子旁边,又问道:“为什么说不喜欢?” 黎安一愣:“什么?” 筑言目光越过他,落在那双玉镯上。 “你不是很想要这个?我送你,你拒绝。轮到顾盛送你,你再没有理由拒绝,怎么说了不喜欢?” 黎安张了张嘴。 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只是下意识觉得,筑言送他,他拒绝,却转头收了顾盛的人情。 这对筑言不公平。 黎安蹙眉。 为什么他突然变得对筑言的情绪如此患得患失起来。 他道:“也没有很想要。” 筑言:“又在嘴硬。” 黎安微红了脸。 筑言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什么立场,竟有一点点包容性的宠溺。 他羞恼过了头,便在心里面升腾了些无名的火气。 “我……”黎安道,“老板您也知道,我的目标是和一位优质alpha结婚。” “我的观念比较传统。对于这种价值贵重的东西,是我喜欢的、想要的,我便只想让我的爱人送给我。” “其他人圆满我的心意,只会让我太沉重。” 他大着胆子说出来,期间还偷看筑言的神色。 依照beta的了解来说,筑言是有几分傲气在身上的。不然不会假装omega只为了远离肮脏的皇权斗争。 他这话,确实有些没把筑言太看得起。 毕竟筑言喜欢他。 可是……他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和筑言结婚呢。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筑言不知道小恋爱脑的脑回路已经进行到了结婚这一层。 他听了,扬了扬眉,竟突然摁住显示屏,输入了一个更为天价的数额。 数额输入之后,出现一个排行榜,筑言的头像后面带着一串长数字猛地蹦到了第一位且和第二位出现了断层的差距。 黎安吓了一跳:“老板你……” “不好意思。”筑言道,“不过我很想替你保存你喜欢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 “以后你的丈夫可以从我这里拿走它,再送给你。” 黎安:“……” 这又是什么歪理?! 那不代表着,他不管和谁结婚,结几次婚,筑言都得参与进来吗? 第104章 恋爱脑(11) 黎安欲言又止, 最终是彻底没了脾气。 “老板开心就好。”他说道。 顾盛那边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大厅大归大,可相对来说, 还总是能瞧见这个容貌不俗的小少爷, 跟在顾家长辈后面,愁眉苦脸地跟各种合作人打交道。 黎安终于松了口气。 先前他与顾盛没有直接交流,只是黎安顺手救了他一下,参与到了一点顾盛与颐宁的纠葛中。后来靠着颐宁的故事, 黎安脑补的顾盛应当是那种年轻气盛、骄傲无比的小少爷。甚至可能有点难缠。 他都已经做好扮演恶人的准备了。 结果真人简直是另一个极端。 热情到了傻白甜的程度。 这才让黎安为难起来。 他觉得顾盛人没有那么坏。可是他提前答应了要帮颐宁的忙, 甚至还有报酬可拿。那他的出现,是作为颐宁“男友”的身份, 而顾盛又喜欢颐宁。按照黎安零恋爱的经验来观测, 他觉得顾盛还挺……喜欢颐宁的? 毕竟虽然黎安想要找优质alpha谈恋爱结婚一条龙。 实际上平心而论,他可干不出来顾盛这样痴情的事情。 在颐宁冷脸拒绝的那一刻, 黎安估计转身就走了。 干甚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又不是一棵黄金大树。 而且两个人契合度很高。 仔细想想,让顾盛放弃颐宁,其实不太容易。 他会让顾盛伤心的。 而顾盛方才还不知情,一直亲亲热热的和自己说话。 哎。 估计等会“官宣”的时候,顾盛就很讨厌自己了。 黎安还是头一次干如此缺德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好坏啊。 先前是站在颐宁朋友的立场, 觉得顾盛一定是坏的。如今两方接触,感觉谁都没有错,黎安决定适可而止, 及时悬崖勒马。等到颐宁在家里那边摆脱了联姻指标后, 赶紧澄清, 并好好和顾盛道歉。 “怎么突然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旁边的筑言问道。 黎安叹气:“感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啊、” 筑言:“……” 筑言:“你谈过恋爱?” 黎安:“这辈子算是单身。” 筑言扬眉。 刚想问问上辈子是怎么个事。 黎安突然说道:“你觉得顾盛和颐宁能成吗?” 筑言一愣,随后笑了:“你帮忙让他俩断的更干净, 怎么想这个了?你不怕颐宁知道了,骂你叛徒?” 黎安眯眸:“只是好奇。他们的模式,放在文娱中,是经典的欢喜冤家的配置。不少电影与小说中都这样写。两个主角一开始相看两厌,最终却携手一生。何况……” “还有那么高的契合度呢。” 黎安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激动的神色,十分认真。 就像是他在思考某种本质的真理一样。 筑言问道:“你想撮合他们?” 黎安摇头:“世界哪能是我可以改变的。” 筑言幽幽盯了他一眼。 他说道:“我不清楚芸芸众生的想法,但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是不会的。” 黎安:“代入的哪方?” 筑言:“自然是颐宁那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我宁愿毁坏掉基因与天性。” 黎安默然。 黎安又道:“那如果你是顾盛呢?” “那就另当别论了。”筑言道,“一时的不喜欢,怎么可能是一辈子的不喜欢?” “我死缠烂打,缠一辈子,做不到两厢情愿至少也能完成潜移默化的影响。” 黎安:“……” 黎安和筑言对视。 筑言微笑。 黎安:“老板,你真是……双标啊。” “你也说了,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为什么要替他们操心?”筑言道,“命运和世界自会有答案。不管是有没有在一起,也不是你能改变的,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也当不了什么凶手。” 筑言说完,恰逢帝国的秘书长走了过来。 秘书长是帝国第一政务机关担任人。 和联盟的首席同等地位。 这次的拍卖会就是秘书长组织的。 帝国与联盟先前不睦,如今反倒逐渐联手,是因为前线虫族汹汹,战事吃紧。近年因为星系黑洞引力突然加大的原因,局势紧张。为了鼓励前线,以及抚慰将士,秘书长举办了此次的拍卖会,期间许多物件由联盟支持。算是双方第一次政治原因的公益合作。 皇室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向来与联盟那边首席及其下九位执政官势如水火。秘书长此次是先斩后奏,等到审批公文下来了,才朝外面透露口风,宣传拉拢权贵们表面拍卖实为战争投资。他顶着可能从此被冠以通敌罪名的压力,咬咬牙,办了下来。前线战事吃紧,联盟帝国必须要从己身立场出发,向虫族、向前线以及向百姓们一个清晰的友好态度。 筑言来了。 代表皇室终于不计前嫌,委身大局。 秘书长瞧见筑言,眼睛一亮,拉着他往旁边讨论此次流水动向以及一些支援情况了。 这些东西关系重大,黎安不好上前。 秘书长旁边的几个侍卫朝他亮了亮枪。 而筑言朝黎安看了一眼,用口型说了句“去旁边吃小蛋糕等我”。 黎安忍不住乐了。 筑言是把他当什么三岁小孩了吗? 也没有很想吃小蛋糕。 筑言的举动引发了秘书长的注意。 秘书长好奇道:“这位是?” 筑言:“我的侍卫。” 秘书长:“……” 秘书长露出一个了然且微妙的笑容。 且不说这青年身上气味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一丝信息素的味道,证明了他只是一个beta,帝国有没有beta当侍卫的道理。筑言作为皇室的人,想招揽侍卫,那些赋闲退休的老家伙们哪个不能胜任? 啧啧啧。 年轻人玩的真花。 秘书长是个纵横官场的老油条,看破不说破。 只是对筑言这个三王子的印象改观了几分。 筑言先前在皇室因为是omega且信息素过敏病的原因,算得上几分边缘人物。 既没有联姻的价值,也没有能够登上皇位的价值,被各大势力放弃。 秘书长这种政治中心人物自然不可能和他有所接触。 筑言往日总是出席一些需要宣传的活动,长得好看,又是“omega”。 这次代表皇室,表面看着还是做着一样的活计,知道内情的秘书长却大吃一惊。 这和普通的拍卖可不一样啊。 难道……这小子开窍了? 知道要给自己挣点什么东西了? * 黎安又抱了块巧克力蛋糕溜到喷泉后面的凳子上吃起来了。 系统778奇怪:“你刚刚和筑言打什么机锋呢?” 黎安:“唔,聊聊风与月。” 系统778:“……” 妈的。多余问! 系统778道:“不过关于主角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想要有什么乱搞的念头。” 黎安理直气壮:“我乱搞的还少吗?” 系统778:“……” 转念一想,前几个世界越渣越作的主角,似乎都被黎安整治了。 说他是一束正道的光都不为过。 这么想想,也就释然了。 系统778道:“那你是打算怎么做?” “反正顾盛和颐宁注定要在一起。”黎安道,“不如就当助攻,让颐宁开个窍,然后happy ending?” 系统778大骇:“你有这么好心?” 自打猜出了颐宁和顾盛就是这个位面世界的主角后,再根据黎安拿到的位面剧情,基本上就能知道大概的任务流程了。 这次的拍卖会之后,前线接连失利,联盟又遭遇星盗攻击,自顾不暇,因此帝国顶上了绝大的压力,战事一度吃紧到了军校生都奔赴前线的程度。beta因为找到了心爱的alpha,便没有就读深造,而是结婚之后当了全职人夫。但颐宁本身正是一位军校生,他响应号召,去了前线。 另一边,曾在联盟深造的顾盛也去了前线。他是脑神经网络与机甲的专家。帝国的军校不对omega开设这类专业,顾盛才去联盟读的书。 战火纷飞,吊桥效应,而一次发情期的失误,足以让人失控。 哪怕回来后,想要忘记也于事无补。 黎安垂眸:“主角不一定不会死。” 系统778:“……对。” 黎安:“还有可能换代。” 系统778:“不过……那得是极特殊情况了。” 比如说黎安曾遇见过的渚白。 黎安:“一旦位面剧情出现了这样的漏洞,就得用主神的灵魂修补?” 系统778:“……” 它已然有点不敢回应。 黎安这三连问,一个比一个犀利精准。 与此同时,心理活动却非常丰富。 系统778大惊。 它明明没说必须让主神修补漏洞啊,黎安到底是怎么起的疑? 总不可能一开始遇见申煜的时候,就知道系统778说的“员工”是假的,主神是真的吧? 系统778飞速思考,最终犹豫地抓住了一个切入点。 “可是黎安,这么多世界下来,主角也不是完全按照剧情走的……所以顾盛和颐宁也没必要一定要在一起。如果你不想让上个世界的事情再发生,咱们、咱们可以保证主角不会死亡就行了啊。这次前夫哥扮演的也不是主角,我们以前不就是这么行事的吗?” 黎安:“你说得对。” 黎安:“主角不用完全按照剧情走。” 他顿了顿。 又说道:“那怕是祂,当主角也是胡来的。” 系统778嗫喏。 它觉得好像又踩到了黎安的雷点。 黎安总是开玩笑的,三分戏言,五分笑眼,还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 仿若万事一身轻,诸生不经心。 可原来生气的时候,格外可怕。 不过,话说,祂是指谁啊? 系统778想,应该是指祝慎。 但是……但是三千世界…… 唯一一个祂不是主神吗? 系统778:“……” 系统778:“……” 它嘎巴一下子。 死机了。 第105章 恋爱脑(12) “不, 等等,黎安你是不是……” 黎安飞快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系统778:“?” 系统778破防:“我还什么都没说!” 黎安:“没关系,现在你说不说都不重要了。” 系统778:“。” 它严重怀疑黎安刚刚那么深沉那么犀利, 不过是为了套它的好奇心。 呜呜。 好奇心害死统啊。 778并不关心黎安和祝慎的感情状况以及经历。 首先, 它是一个没感情的系统,理解不利了人类的情情爱爱。 其次,黎安能和前夫哥维持着如此局面就挺好。 还差一个世界。 就最后一个世界了。 马上,它778终于要摆脱黎安这个祸害了! 778真想给那个以前嫌弃惩罚部门任务枯燥繁重且无聊的自己来一个大耳瓜子。 得。 遇见混世魔王, 才知平平淡淡才是真。 所以778真的不想知道主神和祝慎的关系。 黎安和谁谈, 怎么谈,跟它一点关系都没有! 它只是个马上就要完成本年度任务可以躺平的统子! 哈哈。 意外得知老板不为人知的花边新闻。 老板会放过它吗? 若是主神, 系统778或许还有点盼头。 可是见识过祝慎, 它觉得不如直接嘎巴一下死那里。 黎安:“憋了这么久,总算告诉你了。” 系统778:“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它麻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 反正都要被小心眼的神经病上司清算。 不如死前做个明白统。 黎安眨巴眨巴眼:“先前早有猜测。” 778:“先前?” 黎安腼腆:“睡祝慎的时候。” 778:“……” 778:“!!!” 778崩溃了, 大吼:“你他妈都猜到了那可能是主神,你居然还不住手!” 黎安耸肩,诚实道:“不知怎么的,一想到可能是祂,还有种别样的刺激感啊。” 778眼前发黑:“那你这不是活该吗?” 黎安:“对啊。” 778:“我从来……不知道人类的脸皮可以厚到如此地步。” “我也只是想试探一下主神的底线嘛, ”黎安道,“谁想到祂本性如此呢。” 或者说,充当世界之神的家伙, 本就有神性与人性两分。 神性高洁, 人心恶劣。 系统778:“==” 它真的不想知道再多了啊! 可是又害怕黎安搞幺蛾子。 这么看来, 黎安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在睡谁,属于是明知故犯。赤裸裸的挑衅。 778总感觉黎安对主神的态度有些微妙。 恨意居多,但又不是单纯的恨意。 如今总算解释的通了。 而主神采取的应对方式也同样炸裂。 居然……居然不但没整治黎安, 反而转头灵魂碎片发疯把黎安囚禁强制爱一条龙了。 妈的。 昏君啊。 灵魂碎片是只是主神的自我分裂,虽然在各个位面多多少少都顶替空缺扮演角色,但实际上也只是扮演而已,心意相通、只是缺失了主神的记忆,受到如此大的冲击,想必能给主神直接干回本体神智。 也怪不到祝慎能拥有超位面的力量呢。 778还真以为有如此bug之人物存在,还在感慨前夫哥勇气可嘉,居然敢和世界主宰对着干。 敢情是监守自盗,自导自演啊。 系统778严重怀疑此次把黎安流放惩罚部门是否只是某人的夹带私货。 感觉自己才是别人play的一环啊。 黎安说道:“先前只是猜测,还是多感谢778你啊,让我有了主神确实可以通过输送灵魂碎片来到位面的证据。” 他轻笑一声。 “疯子。” 778只觉一口大锅扣在身上。 “怎么就成我的功劳了?” 778大呼小叫完,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做完惩罚任务怎么办?” 一般来说,惩罚世界流放不会没有期限,都是有完成指标的。 黎安每个世界糊弄着混日子,反倒是要顺利完成了。 黎安:“看祝慎怎么想我吧。” 778:“……” 778:“他可能比较想让你给他一个名分。” 黎安扬眉:“看我心情。我现在可是有主神把柄的人了!” 778:“把柄?” 黎安:“呵呵,老登老板潜规则我这个孤苦无依的下属。” 778一身恶寒。 “不过,”黎安道,“我本来罪不至此,主神再怎么夹带私货,也不会把我发配到这里来的。” 归根结底,是主神自己的错。 本就不会殃及池鱼。 778本来都劝服自己不要掺和进黎安这档子烂账里。 可惜,黎安好似它肚子里的蛔虫。 轻而易举地说出系统778最好奇的部分。 然后,很缺德地只说前半截。 778:“……那为什么你来惩罚部门了?” 黎安嘿嘿一笑:“当然是我主动加罪了。” 778:“?” 778:“你自爆了?” 黎安:“我哪有那么傻。我只是……” 778:“只是?” 黎安闭嘴:“下次再和你说。” 778一口气没呛住。 它怎么感觉每次黎安这招百试百灵呢? 到底是和主神做了什么利益交换啊! 黎安放下空盘子,视线右移,瞧见含笑的筑言。 “老板。” 他站起身,表情平静。 仿佛刚刚那个和系统在识海空间里面侃大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黎安猜测,筑言此时应当是和主神记忆不互通的。似乎这是主神将灵魂塞入位面的一点代价。 至于之后能不能恢复记忆,不确定,难说。 反正现在不知道他刚刚和系统778摸鱼就对了。 “我聊完了,”筑言说道,“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 beta笑道:“里面人生地不熟的,我在外面吹吹凉风,也清静。” 正好躲着顾盛,省的等会儿尴尬。 筑言却一脸歉疚。 “对不起,是我冷落了你。” 黎安摇头:“家国大事比我重要的多。” 筑言:“这话可是真心?” 黎安:“嗯嗯!” 筑言目光若有所思地飘过黎安身边。 一个透明的小机器人的轮廓浑身一僵,瑟瑟发抖地飘到了黎安身后。 系统778想,自从知道前夫哥本体其实就是老板之后,吓得要死啊! 筑言只是无意瞥了一眼。 778却有种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感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主神的灵魂进入位面,要降维削减,记忆是最不重要的部分,自然是要被丢弃的。 所以筑言不可能知道它并意识到它的存在! 筑言目光移开。 瞧见对方松了口气。 筑言不动声色地说道:“也许,前线比现在我们知道的都要危险。” 他叹了口气。 黎安好奇望去。 他本以为像筑言这种养尊处优且没有继承权的人,并不会特别关心除了己身以外的事情。 毕竟大部分贵族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到了更加乱世的时候,自身难保,若再有为民请命者,已经可以称得上千古大义。 所以没想到,筑言会在乎这个。 而且似乎颇为忧愁。 黎安正色起来。 如果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他马上就要入读军校生。 也许会有去前线作战的机会。 这样也很不错。 筑言道:“才想起来,刚刚忘了,我出来,是因为……” 话音未落,另一道男音笑着打断淹没了筑言剩下的话音。 “黎安!” 颐宁今天打扮的很隆重,本就长得不错,往旁边一站,黎安目光忍不住飘了过去。 颐宁道:“好看吗?” 黎安怀疑道:“你不会是弄造型,才这么晚才来的吧?” 颐宁本以为自己如此精心准备,会挨夸,会得到黎安的星星眼。 没想到,黎安居然是这个语气。 他想着,虽然是假的,但对他来说宛如美梦成真,自然要悉心对待,余生有个难以忘怀的记忆。 颐宁小声道:“不……不好看吗?” “不,自然是好看的。”beta连忙道,“只是瞧着有点太隆重了,会不会……喧宾夺主啊?” 颐宁刚想说大家应该都会打扮的隆重一点,一扭头,瞧见个筑言在旁边阴恻恻地盯着他。 偏这人骨架宽,个高,长得还好看,根本没怎么打扮,瞧着也赏心悦目。 颐宁的装扮本是好看的,对比起来,反而显得艳俗了。 颐宁:“草……” 这是什么惊天白莲花! 颐宁在这里龇牙咧嘴。 黎安却以为是自己的一句无心的话让颐宁不高兴了。 他连忙道:“要不……我们进去?速战速决?” 黎安想的是,只是让小少爷死心的话,那就速战速决,尽量在今天的拍卖会上既在顾盛面前露面,还要想办法打消颐宁族人的想法。这般,才能快速结束这场闹剧,让他有机会给顾盛道歉。 颐宁却误会了。 被这“速战速决”四个大字整得面红耳赤。 他他他……他要带喜欢的人见家长了?! 即使是逢场作戏,也十分吓人啊! 颐宁:“要不……我再准备准备?” 黎安:“我觉得不用准备了。” 两个人的脑回路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 黎安跟筑言交代了一下自己等会儿的行动。 筑言说好,还鼓励他,可以大胆一点,因为他有三王子这个硬后台。 看得颐宁酸溜溜的。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和他说啊?” 黎安:“员工向老板交代请假之后的去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颐宁:“……我只会觉得这个老板他妈的有点变态,连员工隐私都要一一知晓。” 黎安:“可是如果没有老板,我们也不会认识。” 颐宁:“……” 感情他还得谢谢情敌? 他只能拼命自我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筑言只是个omega。 他没有竞争力的。 怎么会莫名其妙吃醋呢,真奇怪。 心里面别别扭扭的。 颐宁却没想到开门就直接遇上最劲爆的重头戏。 顾盛左顾右盼张望,慢悠悠地往门口晃去。 和两个人正好狭路相逢。 他先瞧见了黎安。 面色一喜:“恩人,我终于……哎?” 目光缓慢落到黎安和颐宁拉着的手上。 微微张大了嘴。 黎安一脸歉疚:“对不起,先前不知道怎么和你……” 颐宁:“顾盛,这是我男朋友,我们马上快要结婚了!你快点跟顾家说,这联姻要黄啊!” 顾盛:“谁?他?和你结婚?” 顾盛一脸不可置信。 颐宁觉得他是无法接受。 心底叹了口气。 他正色道:“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们互相看不惯彼此那么多年。你现在只是被信息素的契合度冲昏了头脑!” 顾盛:“……” 顾盛没想到在黎安面前,自己那个老底被颐宁一口气说了个干干净净。 他恼羞成怒,怒上心头:“谁他妈执迷不悟了?” 颐宁:“那我就放心了。” 顾盛:“我只是……” 顾盛:“你确定你们以后会结婚?” 颐宁:“大概是的!” 顾盛看着一脸牙酸的颐宁,只觉得好像吃了一口大瓜。 还笑呢兄弟! 你老婆好像被偷家了! 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根本不是你的啊! 第106章 恋爱脑(13) 顾盛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最终点头道:“嗯嗯,你开心就好。” 这下子轮到颐宁不开心了。 顾盛反应怎么如此平淡? 搞得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颐宁狐疑道:“你不会想死缠烂打吧?” 顾盛终于没忍住,踹他一脚。 “老子是他妈这种人吗?” 颐宁:“你不是吗?你睚眦必报!” 顾盛冷笑:“我可是现场就报了。” 他又看向黎安, 表情瞬间变为歉疚。 “抱歉, 恩人,吓到你了吧?我平常不这样的。” 颐宁:“?” 颐宁:“你中邪了?” 顾盛:“不和绿毛龟说人话。” 恰巧今天颐宁做的就是绿毛挑染。 也没多想,只是以为顾盛在攻击他的审美品味。 呵呵,没品的家伙! 不过有另外一点让颐宁非常在意。 “你叫黎安什么?”他道。 顾盛捂嘴:“啊, 忘记了, 恩人说让我直接喊他名字就好。” 黎安唇动了动,最终一点话音都没有发出。 实在是场面有点猎奇。 预想中的一切没有出现。 反而感觉往奇怪的反向偏移了。 旁边的颐宁砸吧砸吧味道, 觉得实在有点熟悉。 转念瞧见旁边的筑言, 顿时警铃大作。 哎哟我去,顾盛茶的语调简直是和筑言一个培训班出来的! 颐宁:“……” 颐宁现在怀疑顾盛不死心的另有其人了。 顾盛也没管颐宁警惕的目光。 而是认真问黎安道:“黎安, 你不会真要和他结婚吧?” 黎安:“额,不好说。” 他才没有想啊! 颐宁的条件还比不上筑言呢。 谁知道颐宁会在顾盛这里说大话。 顾盛不会是伤心了吧? 没想到顾盛得到答案,反而满意地笑了。 如此含糊不清的态度。 估计也没把颐宁当回事。 那小子估计以为自己是根葱呢。 啊,倒是和葱一样绿。 顾盛才懒得提醒颐宁他发现的秘密。 颐宁不救他。 黎安救了他。 该偏心谁一目了然。 黎安哪怕脚踏十条船,顾盛都得夸他时间管理大师。 不过, 既然黎安如今是颐宁的“男朋友”,瞧着是打算在拍卖会官宣。 顾盛很有眼力见,也没在继续纠缠下去。 主动默默避让, 让他们去找颐宁家族的人。 就在这时。 拍卖会开始了。 提前了半个小时。 黎安忍不住看向筑言。 发现他脸上也出现一抹讶色。 显然是突发情况。 按理来说, 要等太阳完全落山, 才能开拍卖会的。 拍卖会一开始,旁边的餐桌缩回地下。 而后中央升腾起一排排座椅。 座椅的显示屏上有对应的名字和照片。 黎安和颐宁只得暂时先入座。 座位的布置实在太玄妙。 黎安左手是颐宁,右手是筑言。 黎安:“……” 不知道为什么, 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会场灯光暗下,但因为外面还是白天,因此额外多加了两层防光窗帘,而后屋内才算是彻底不见五指起来。 黎安的腿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黎安一哆嗦。 筑言问道:“怎么了?” 黎安:“老板,你……” 筑言挪开:“抱歉,我以为是椅子的扶手。” 两个人中间确实有椅子扶手,乍然黑下去,眼睛没有暗适应,失去距离和分寸也是正常的事情。 黎安暂且信了。 旁边的颐宁:“怎么了?” 黎安:“。” 黎安:“没事。” 总不能说老板把他大腿当椅子摸了吧。 过了一会儿,黎安忍无可忍。 他凑到筑言边上说道:“老板,拍卖会什么时候正式开始?” 筑言:“等的无聊了?” 黎安:“拍卖会会开灯吗?” 筑言:“会。” 黎安小声:“老板那你该把手从我腿上拿开,别给人看见。” 他本想说,他们是清白的老板和员工关系。 没想到筑言道:“安安,这样子说的好像我们在偷情。” 黎安一愣。 紧接着一股羞恼上了脸。 他想说筑言在胡说八道。 筑言却又道:“不过,我们背地里都是啃过脖子的关系了,确实有点像偷情。” 为了避免他们的谈话被其他人听到,两个人的声音都压的很低,混合着气息在空气里面悄然传递,有一种别样的微妙感。 “安安,你旁边的‘男朋友’,知道你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是我的吗?” 筑言故意道。 黎安此时看出来,筑言是在逗他。 但这还是筑言第一次这么过火的举动。 倒是也不讨厌。 只是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黎安嗫喏:“大庭广众!” 台上的灯光终于亮起,不是那种明亮,而是自地板铺设的地灯往上幽幽镀了一层冷光,不会太明,却能让人最大限度地欣赏到打光后在橱柜里面展示的拍卖品。 虽然是如此微弱的灯光,但是还是让大家的视野终于少了一点局限。 黎安心一跳。 幸好筑言及时收回了手。 没让其他人看见。 筑言道:“你喜欢的镯子,马上就要归我了。” 黎安:“……老板今天的话格外多。” 言外之意,有些嫌弃。 筑言笑笑。 只觉得小性子也十分可爱。 刚刚黎安想推开筑言放在他腿上的手,却被反握住。黎安没想到筑言的握力臂力比他大,一时禁锢住,难以动弹,此时松开,手掌血液都有些滞涩,微微发麻,看得出来筑言方才用了极大的力气。 黎安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按着虎口,帮忙纾解血脉流通。 指缝间却漏进一点若有若无的莲花香味。 黎安一愣。 往常筑言的信息素他闻不见。 这次却分外清晰。 脖颈处突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和这缕味道的主人遥相呼应。 又有些酸胀的熟悉的应激反应。 黎安顿时呆若木鸡。 他……怎么会对alpha的信息素有反应? 不不不。 他怎么会这么轻易闻见了筑言的信息素? 他是个beta啊! 一万分个不对劲。 但此时颐宁突然凑过来头,吓得黎安一激灵。 连忙放下,说道:“怎么了?” 颐宁:“你刚刚好像一直很奇怪?” 黎安:“没有,只是不太适应黑暗。” 说这话时,有点心虚。 好像他是个帮小三遮掩的渣男丈夫。 呸呸呸。 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 他和颐宁又不是真的恋爱关系。 颐宁:“我今天拍一件东西给你当今天的报酬,辛苦啦。” 黎安:“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这么干啊! 颐宁叹了口气,说道:“你就让我给吧。我马上要上战场了,既是报酬,也算是咱们友情的纪念,万一……” 万一回不来。 他喜欢的人,每次看见这个物件,总是还能记得他几分的。 黎安沉声:“不会的。” 颐宁笑道:“那借你吉言了。” 他见黎安没再强硬拒绝,就在拍卖的机器上选定一个看中的古代油画,点了价格。 黎安道:“现在前线很严峻吗?” 颐宁含糊:“也没有那么严峻啦。” 现在拍卖还没有轮到颐宁和筑言拍的那两个展品。光屏展示排名,限时五分钟抬价,价高者得。 黎安:“我想听实话。” 颐宁支支吾吾:“就是,不算太严峻,但也不容乐观。联盟本就比帝国离虫族偏远,先前帮忙联合,不过是知道兔死狐悲之道理。但如今星盗猖獗,联盟不得不分散兵力对付在他们边境线的星盗,因此……我们需要再往前线派些人手。不是大事,你不要为此忧虑。” 颐宁其实想说,如果我活着回来,你会答应我的告白吗? 但是瞧着beta眼底澄澈干净,就难以说出口,而是干涩地咽了口唾沫。 黎安对他没那个意思,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颐宁总觉得,他像是生来注定便爱黎安,他们是要结婚的。他说不清这种直觉是什么原因。只是当见到黎安时,骨子里面便天然出现了一种天作之合的声音。 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为什么就是……没有被黎安喜欢上呢? 黎安还是不太信颐宁那些笨拙的安慰的话,他的心里面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突然。 光屏猛地闪烁几下,将黑压压的拍卖会映的好像是突然进入了陆离怪诞的后室。 “那是什么……?!” 有人惊呼。 本该是公示拍卖情况的光屏上如今却呈现出别样的画面。太空,星河,密密麻麻的虫子,与斑驳的形单影只的星舰。 为首的虫子身高足有两米长,巨大的眼球凸起,像是蝇眼,泛着恶心的红色光辉。眼球下面,便是一条粗长的、狰狞丑陋蠕动的触手口器。 触手打破星舰的玻璃,轻而易举地攻克了帝国的防御机制。 从里面卷出一个人。 是……帝国唯一还没退休的五星将军,战神贺莫。 他已经陷入昏迷。 口器就如此贯穿脑髓。 拍卖会鸦雀无声,而后哗然。 “小心!” 筑言突然扶住黎安的腰。 原是拍卖会的坐席上,几位面熟的权贵此时皮囊缩水,从口腔里面爬出来了寄生的虫子。 “帝国怎么会有虫族?!” 安保系统瘫痪,灯光系统瘫痪。 光屏上虫族首领还在吸食帝国战神的脑髓。 有一只虫族就在黎安身后。 此时他的口器扎在黎安的座椅上。 筑言将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竟下意识挡在黎安的身前,虎口被锋利的口器险擦出一条血痕。 黎安尚未反应过来,就先被混合着血腥味的信息素包裹了全身。 第107章 恋爱脑(14) 血腥味会传递信息素。 筑言是alpha的事情可能暴露了。 黎安下意识看向旁边, 被筑言拍了两下肩膀。 “没事。”筑言说道,“人在极端情况下,恐惧的躯体会散发信息素, 是非生理可以控制的。换言之, 这么混乱的信息素里面,没办法察觉出我的异常。” 虫族攻击黎安未遂,心有不甘,但旁边的颐宁已经有所准备, 提前掏出了一直别在腰上的枪。 嘭地一声, 混杂着粘液的躯壳在原地炸开。 虽然说拍卖会禁枪,但如今安保系统瘫痪的情况也不是个例, 一些权贵会提前进行枪支报备。何况颐宁是军校生, 习惯了随身带枪预防危险的情况。 其他黑暗的地方也接连传来几声枪响。 方才的落于下风,只是因为事出突然。 来这里拍卖会的, 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往读过军校的,或者是退役的,大不在少数。 如筑言所说,血腥味中混杂着各式各样的信息素味道。 他并不突兀。 黎安闻不见,但瞧见旁边的颐宁没有异样, 才放下心来。 颐宁道:“黎安,你带着三王子去找顾盛吧。他应该会组织omega集中在安全的地方。” 颐宁虽然讨厌筑言,但也确实没坏到想让他死掉。 大局为重, 他还是分得清的。 何何况筑言也是为了保护黎安才受伤。 黎安扭头, 妄图在昏暗的光线下找到顾盛的身影。 顾盛身为omega, 在这种时刻却没有特别惊慌。分明omega的体能以及精神力都十分弱小,他还是有条不紊地将一些omega聚在了远离混乱中心的黑暗角落。暗色能够隐蔽他们的身形,也能防止omega们受到alpha的信息素干扰刺激。 刚看见, 手腕却被轻轻地拉住。 掌心滑进黏腻的液体,黎安低头一瞧,是筑言用受伤的那只手拉住了黎安的手腕,伤口皮开肉绽,血从里面流出来,攀附着一路落到了黎安的掌心。 “这里。”筑言说道。 黎安没带武器,就算硬条件能打,可是虫族的口器太危险,而且还要预防己方混乱的子弹,他没打算上去添乱。毕竟在这些之前,他首先是筑言亲自挑选的贴身侍卫。何况筑言受伤是因为他。 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筑言拉着往相反的地方避开。 一路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筑言靠在墙上,将黎安抱在怀里,黎安听见咔哒一声,像是筑言按了什么机关,后面的墙壁轰然出现一道开着的通道。筑言没撒开黎安,带着他一起滚了进去。 是一方暗室。 黎安这才猛然意识到,他刚刚不能带筑言去对面。 因为筑言是个货真价实的alpha。 混在alpha里面,没有人察觉。 但omega们不一样。 一定会看穿筑言的身份。 而且…… 黎安连忙爬起来:“老板,你的……信息素过敏很严重吗?” 筑言:“怎么看出来的?” 黎安一愣:“什么?” 筑言:“我是alpha这件事。” 黎安:“……” 筑言:“你对我来这里,似乎并不困惑。而且……似乎刚刚还担心我的信息素泄露?” 黎安嗫喏道:“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我又不是傻子。” 他其实还不太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可无奈如此紧急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再装下去。 筑言:“那你还让我啃你脖子?我可是犯了流氓罪哦。” 黎安:“……” 黎安窘然。 帝国先前关于性骚扰的定义,大多是AO之间的。可没想到保护omega之后,一些肮脏的alpha居然仗着beta不会被永久标记、以及不会存续信息素而肆无忌惮,所以后来又扩大到了beta上面。 黑暗中,明明什么也看不见,黎安偏觉得完全能想象出来筑言此时的表情。 一定是恶劣的。 筑言又继续逗他:“我作为上位者,自然不能知法犯法。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报警抓我?” 黎安:“我……” 他明知道筑言是在逼他说某些话。 抓着他手腕的温度滚烫。 黎安小声道:“非自愿才构成犯罪。” 筑言语气发沉:“安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黎安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不清楚老板为什么要假装omega这么多年,但是……既然是alpha,我确实没有遇到过比你更优质的alpha。” 这是一句实话。 但平平淡淡的实话,有时更让人头皮发麻。 筑言:“那你觉得,我比颐宁更好?” 黎安:“……嗯,只是按照我的审美。” 筑言笑了:“那你结婚对象,现在是我胜出了?” 黎安羞怒:“我还没打算结婚!你在考察期!” 但筑言心情已然大好了。 他说道:“我好高兴啊安安。” 从刚刚开始,筑言受伤的那只手一直死死握着黎安的手腕,始终没有放开。 黎安感觉现在手掌都已经被筑言的血糊住了,有些干在皮肤上面。 他的理智回笼。 “先不说这些了!”黎安急道,“我们先包扎。” 筑言道:“伤口要结痂了,不需要了。而且,这里也不是安全屋,没有医疗箱。” 黎安一愣。 “那这里是……” 筑言:“信息素隔离房间。” 黎安终于无法忽视,随着筑言伤口一起传递的滚烫的温度。 他面色微变:“你易感期了?” 筑言点头。 脑袋黏黏糊糊地蹭到beta面前,哑声道:“我可以亲你吗?” 黎安脑子顿时炸了。 他终于意识到,方才为何能通过接触就能闻见筑言身上的信息素。 因为他和筑言有过一次亲密的接触。 身体相对来说,对筑言的信息素更敏感。 而筑言在易感期,也没办法像平常那样严丝合缝地遮掩信息素。 何况还是在黎安旁边。 易感期的本能一直在体内叫嚣,想要让他将信息素涂抹在黎安的身上、体内。 哪怕他的自制力已经恐怖到就算在易感期,也依旧正常的无人发现端倪。 但却在黎安旁边就能溃不成军。 所以,来到这里,关起来,防止他的信息素引发更大的混乱。 黎安大脑过载,没有回应筑言的请求。 于是筑言又问了一遍。 黎安回过神:“……什么?” 筑言:“已经是我第三次问了。事不过三哦,安安。” 下一秒,黎安感觉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湿湿的。 却带着一股既具有侵略的气息。 筑言咬了下他的嘴唇。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熟练地来到了黎安的背后,圈住他的肩胛骨,像是在用手臂做牢笼。 他亲的时间很长,像是恨不得将黎安一口吞了。 黎安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急速升高。 满室的花香味道在此刻充斥着他的鼻腔和每一寸毛孔。 筑言在失控之前,像一条巨龙一般把无知的青年诱骗进洞窟。 而后,便能肆意的胡作非为。 黎安被亲的喘不过气来,眼前甚至阵阵发黑。 筑言松开他,他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呼吸着空气。 结果吸了一鼻子筑言信息素的味道。 黎安脸红道:“你……你顶到我了!” 筑言抱着他,不肯撒手。 都是两个成年男性,自然在这种举动下,几乎是以骨血相融一样的姿势死死贴在一起。 那任何异样,都分外明晰。 何况筑言的那处实在无法忽视。 已经不是alpha不alpha的区别了。 像是动物界里的原始雄性。 筑言:“嗯。” 黎安:“嗯?!” 黎安道:“我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和你结婚!” 一向温和的青年在这一刻情绪失控,大声起来,却像是个凶巴巴哈气的小猫。 在筑言眼里,凶都是凶的可爱。 筑言道:“我没打算做到最后。” “易感期的时候,会更大一点。如果没有保护措施,你作为beta会受伤的。” 黎安终于松了口气。 他也是怕。 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如果把易感期的筑言晾在这里逃跑。 又不是黎安的作风。 筑言道:“但是我刚刚过敏了,易感期也难受的要紧,安安,我能靠咬你的脖子缓解一下吗?” 黎安想了想,比起做。爱,那还是咬脖子更能让人接受一点。 他道:“那可以。” 筑言眼睛一亮。 明明他才是那个alpha,不管是精神力还是体格,都处于上位。但是……却得得到怀中beta的许可。 终于像个被主人允许吃饭的狗,咧开嘴,一口咬在了黎安的脖颈上。 黎安哆嗦了一下。 怎么感觉……比上次要敏感了? 不是说好脱敏的吗? 而且这次可能是因为易感期的原因,筑言态度也变得黏黏糊糊起来。 上次咬得黎安都有些招架不住,这次却慢慢研磨起来。 牙齿轻轻擦过。 战栗不已。 他不像是想要做标记。 明明易感期的alpha会渴望标记。 反而更像是本能地,对捕捉的猎物进行一番洗礼。 黎安有点耐不住,忍不住伸手推了推筑言。 “老板……” 筑言道:“安安,不要再叫我老板了。” 黎安一愣。 筑言道:“我们都是这种关系了,应该有个更亲密的称呼。” 他像极了蹬鼻子上脸。 黎安本想拒绝,可是筑言松嘴,一只手忽然摸到了他的衣服内。 黎安立马一个激灵。 “不……” “男、男朋友?”他干巴巴道,“别……碰那里……” 第108章 恋爱脑(15) 林芙上将一直对忽悠黎安去首都星有点不放心。 她不知道她的那个老朋友去度假了, 只是一直等了约摸半个月,没听说过黎安回来,这才略微想, 孩子总算是被她糊弄住了。 所谓师者, 因材施教,精准打击,不外乎此。 但林芙又很怕这个实心眼孩子是不是被什么黄毛骗了。 毕竟一点信怎么都传不回来呢。 就这么翘首以盼了几个月,林芙终于等来了邮差递过来的一封手写信。 虽然如今星际网络发达, 但是黎安却格外爱这种远古时代的复古行为。 林芙回到家, 便急不可耐地打开了信件。 她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在外面鬼魂! 目光掠过问候语,第一句话就把林芙炸的头皮发麻。 黎安说那位老师在假期携全家外出度假了, 没在家, 他摸了个空。 林芙想,坏了, 坏了,按照这孩子以往的性格,他既不是那种大大方方的性格,兜里面也没多少钱,如果找不到人, 应该是要打道回府的啊。 怎么没回来? 该不是真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吧? 林芙连忙往下看。 黎安说,他应聘上了三王子的临时侍卫。三王子人很好,包吃包住。 林芙一愣。 几乎有点对不上脑子里面的那号人。 早些年, 林芙还没因为断了左臂而退休养老, 不打仗的时候, 她就顺便在第一军校教教选修课。 第一军校的学生是佼佼者,老师更是最优秀的那一批,不管是天资还是经验都是拔了尖的。 林芙更是一个空前绝后的精神力大关奇迹者。 她在军校机甲精神力测试的记录, 至今无人打破。 于是林芙偶尔也干干兼职——去给权贵们的孩子当家庭教师。 所以才认识了筑言。 她知道筑言是alpha。 要不然林芙也没机会教授筑言格斗和军事知识。 虽然不知道筑言为什么对外称呼omega,但林芙只是个打工人,压根不想关心皇室秘辛。 不过这次黎安去首都星,林芙是真的很操心。她早年一心沉迷战斗,没有谈恋爱,后来断臂退休之后,也就实实在在养老了,没什么折腾恋爱的想法。林芙把那一点微弱的养小孩的念头就那么安置在了黎安身上。 唉,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可爱。 反正也生不出来黎安这样的好大儿,不如不生,偷别人的孩子养。 所以林芙提前给首都星她认识的所有人脉都发了个邮件,附赠了一份黎安的个人简历还有他的照片,没让他们全力关照,只是让这孩子在首都星不至于举目无亲到被欺负的份上。 林芙专门说了,不要表现的太明显,暗戳戳的帮助就行,也不要提及她的存在。 黎安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林芙不希望莫名其妙给他加一些思想上的负担。 本来给筑言也发了一份。 毕竟他是最位高权重的。 但没有收到回复。 林芙也没在意。 她和筑言就相处过几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筑言才十二三岁,两个人关系可以说的上算陌生人。筑言记不记得她还不一定,而且皇室的人,身家在那里,可能压根都不会亲自看邮件。 没想到筑言居然真的帮了黎安。 还是以这种周全的借口。 虽然突然招贴身侍卫,在林芙等人眼里确实很突兀很莫名其妙,一看就是个为某人专心打造的萝卜岗位。 但没关系,黎安本人看不出来。 简单掠过自己的现状后,甚至多用了几句话夸了一下三王子筑言的人品。 林芙安了心。 三王子不是黄毛。 为人应该也算正派。 起码不担心黎安误入歧途了。 随后继续往下看。 黎安笔锋一转,突然进行了道歉。 林芙心里面咯噔了一下。 下一秒,就看见了让人眼前一黑的一行字。 “对不起,林老师,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弃去第一军校就读研究生的机会。” 好似天打雷劈,轰隆隆地在耳边炸开。 林芙扶住沙发扶手,差点没一头栽过去。 她死死抓着信纸,简直恨不得这信纸化身黎安本人,让她直接对方的肩膀又晃又喊——“你清醒一点啊”! 林芙心如死灰,甚至没有勇气继续读下去。 她想,到目前为止,哪一步都没有出错啊。 甚至还有筑言这个意外之喜。 到底是为什么还能让黎安催生出不上学的想法啊! 等等…… 该不会三王子殿下就是那个黄毛吧? 林芙顿时怒火中烧起来,想要当场买个票去首都星质问筑言。 为何偷她家的白菜啊! 好在尚有理智。 这封信很长,林芙只不过才读了个开头的分量。 而且,莫名其妙的,她觉得黎安不是这种轻浮的人。 虽然他的理想很奇葩,但是林芙更相信眼见为实。 四年的师生关系,让她更加清楚,黎安虽然恋爱脑,但却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社会好青年。 继续往下看。 林芙的头上好像有盆冷水浇下。 情绪冷却,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黎安说,前线出现了重大的变故,与此同时,帝国和联盟联合的拍卖会也遭遇了袭击。 虽然冲突很快止息,拍卖会还是由秘书长出面强行推进了下去。 但虫族和林芙是老交情了。 她怎么看不出来这是故意的。 故意挫伤帝国的锐气。 即便知道这是攻心计,前线的严峻也确实无法忽视。 贺莫死了。 对士气是一个大打击。 而且,边界失守了好几颗星球。 好在那些星球因为偏远,大部分地方条件恶劣,都是一些资源星和战备星,没有受到太大伤亡。 林芙的左臂残损处开始幻痛。 她是从战场上捡了一条命才能回家。 战争留下的后遗症如同恶鬼一样萦绕在她夜晚的每个梦境。 林芙闭上眸子,仿佛又闻到了战场的硝烟味道与尸体腐烂的血腥和臭味。 她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要往前线补充兵力了。 也了悟了学生将这一封信从头到尾执着地事无巨细地写出来的用意。 黎安要放弃入学机会,提前参加帝国的社会征兵,赴往前线。 她的学生说,老师,无大家,无小家。 林芙想,黎安那么执着地想结婚,不过是想有一个归处。 毕竟他是一个孤儿,一个飘零了许久的孤儿,流浪汉带着他遮风挡雨,本算得上半个家,可唯一的家人也死了。 那黎安更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终生记挂他了。 林芙摁了摁太阳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信。 总觉得怎么回都不吉利啊。 不过这封信到这里,生气完了,感动也完了,居然还没完。 林芙继续看下去。 然后噌地一下,突然意识到不对了。 什么大家小家的。 那不是说明黎安已经有想法看吗? 我靠。 哪个黄毛。 是三王子啊。 林芙:“……” 林芙:“……” 林芙痛苦地闭上眼睛。 好消息,孩子没变,还是那个好孩子。 坏消息,好孩子还是恋爱脑上了个“黄毛”。 林芙咬牙切齿,但又舍不得说重话,最终只冷淡地手写了一封信邮回了首都星。 “谁给你寄的手写信?” 早上,筑言穿着浴袍,拿着旁边小机器人从外面取的信,正好碰上一瘸一拐走下来的黎安。 筑言瞧他扶着腰,走一步,皱一下眉头,连忙过去,说道:“还是继续在床上躺着吧!” 黎安:“我不!” 奇耻大辱。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好歹也是第一个获得第一军校破格录取的beta啊! 筑言确实很守诚信,没真的做到最后一步。 但alpha的易感期很长,大概持续了五天。 除了恪守底线,自然其他的是什么都做了。 就在那个密闭的小黑屋里面。 黎安差点散架。 回来之后就在床上瘫了三天。 顺便把终于能写出来的信寄给了林芙老师。 “我躺不住。”黎安道,“这是林芙老师给我的信。” 筑言扬眉。 他认识林芙。也知道黎安这两天给她写了信。 不过筑言不知道黎安具体写了什么内容。 但是他有点嫉妒。 黎安都没这么给自己写过信。 不过筑言脑子没丢,也知道,人家林芙是黎安的恩师和贵人,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不一样,也不能一起比较。 但筑言习惯性地吃黎安身边所有人的醋。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羡慕黎安抱着的枕头。 毕竟黎安宁愿抱枕头,也不愿意抱他。 黎安小心翼翼地打开信。 还是没有敢看正文的勇气。 虽然做好了林芙可能会骂他的心理准备。 但显然准备没够。 林老师那么想让他继续念书深造,结果黎安放弃了她的良苦用心。 最后黎安吸了口气,把信递给筑言。 “筑言,你给我念吧?” 易感期小黑屋的几天,筑言尤其过分,逼着黎安喊了很多叫不出口的称呼,如果黎安口误喊了声老板,那他就会被罚。至于怎么罚的,黎安不想回忆。 感觉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所以导致现在叫老板,总感觉他和筑言又在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情趣。 但叫别的又开不了口。 黎安索性破罐子破摔直呼其名起来。 筑言帮黎安打开信。 他本来没什么表情,可是在看到内容的时候,脸色微妙地变化了。 “你和林上将说了什么?”筑言道,“你把我介绍给他了?” 看得出来,筑言拼命想压嘴角,但是没压住。 有种中了五百万彩票的快乐。 黎安:“?” 黎安狐疑。 筑言道:“她说,她等着吃我们两个人的喜酒。” “安安,我们今天去领证?” 第109章 恋爱脑(完) 黎安脸红。 “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交往吧?” 筑言:“随时待命。” 黎安:“。” 黎安闭眸:“我要去前线了。” 筑言:“我知道。” 关于参加征兵这件事, 黎安并没有想特意瞒着筑言。他将筑言当朋友,当未来的结婚对象,自然要充分尊重他的意见。 而筑言听完之后, 也没有太大的惊讶。 就好像他看透了黎安这个人的本性。 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绝对会这么干一样。 黎安道:“前线凶险,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说完,黎安脸上浮现出一丝愣怔之色。 在拍卖会上,颐宁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差不多的话。 筑言:“我也知道。” 筑言上次躲入隔离室中,还有黎安帮忙缓解易感期。 加上场内混乱, 便没有被注意到。 筑言百忙之中甚至给周秘书说了, 他已经提前回家,腿脚受伤, 暂时几天都在家里面睡医疗舱, 有什么事都推了。 很合理的解释。 所以筑言在社会形象上,还是一个omega。 omega无法去前线。 首先便是先天决定的体能不足, 如果上前线,面对如今的虫族,alpha和beta尚且难以应对,让柔弱的omega上前线,更是疯了, 会扰乱行军秩序。其次便是omega发情期的不稳定,极易导致alpha内部出现混乱。 也许会有体能不弱于alpha的omega,但是依旧在少数。前去参军, 混在一堆alpha里, 是对国家和自己的双重不负责。 因此筑言哪怕是皇室的人, 也没办法破例。 黎安又道:“我写信告诉林老师,她才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我有个回来的执念。所以, 我可能会死的哦。” 筑言蹙眉:“不要这么说。” 黎安本以为这样他就会知难而退,暂时按捺下必须要结婚的心思。 但筑言平淡地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黎安:“?” 黎安感觉耳朵出了毛病,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 筑言:“我准备了假身份。已经报名了。” 黎安:“……” 黎安:“你疯了,万一他们发现你混进去了……” 筑言:“不会。” 一般很少有普通人关注一个低调的帝国皇室长什么模样。 而筑言和黎安以社会征兵的方式去前线,基本上都是基层做起,很少有接触到那些和筑言打过交道的人的机会。 “我也打点好了,体检,报名,什么的,”筑言道,“我们都会在一起。” 他似乎不怕被发现。 毕竟又不是真的omega混入军队。 顶多能震惊一下全帝国。 毕竟一个alpha装omega这么多年,怎么看都似乎有点病。 而且也没有人能够怪筑言。 毕竟他的爹是帝国皇帝。 皇帝估计只会气愤筑言瞒着他去前线谈恋爱,是个alpha对皇帝来说反而值得开心。 唯一不开心的可能只有其他几位如今热火朝天争权的皇子们了。 简直是天衣无缝。 “所以,安安,”筑言道,“要不要领证。这样的话,我们死后,就会一起进入同一个坟墓。” 黎安最终还是没找出一个可以拒绝筑言的理由。 主要是筑言还挺符合他的择偶观的。 他跟颐宁说了抱歉,随后便跟着开开心心的筑言去了帝国的民政局。 工作人员对于帝国三王子的到来十分惊讶。 他慎重地说道:“这种事……不用上报一下吗?” 筑言:“没事。” 工作人员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惊叹。 帝国的皇室成员大多没有自己自由的择偶权,婚姻多与政治经济挂钩。 这么看来,筑言这个因为稀有病和性别原因被早早放弃的,居然有这方面的好处。 三王子领进来的是一个beta。 beta生得干净好看,看一眼,工作人员便明晰,为什么筑言会如此希望和这样的人步入婚姻殿堂。 而且筑言对一切信息素过敏。 他最适合的,就是beta。 筑言发话了,工作人员就按照流程办事,拍完照,登记注册完,两个人人手一本红通通的结婚证。 筑言说道:“如果不是现在需要低调一些,我真想在星网上晒出我们的结婚照。” 黎安默默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请不要这么招摇!”他恼羞成怒道。 筑言眸子微沉。 只是可惜,几天之后就要进行入职体检。 哪怕馋得要死,也只能忍着。 不能影响黎安两个人的体检。 筑言终于开心了。 黎安给林芙写了信。 他决定也感谢一下林芙上将。 毕竟林芙算是他的婚姻贵人。 不过筑言可没黎安那种一字一句手写的闲情逸致,他登上不怎么用的对外邮箱,在特别收藏里面翻到了林芙发来的那封邮件。 林芙当时是群发,所以也没做什么指名道姓的称谓,敬语什么的含糊又客气。 唯独附赠过来的几张照片十分的醒目。 几张不同时间段的证件照。 留着利落短发的青年,哪怕是在畸变的镜头、单调的背景下,眉眼依然精致。 每个世界,容貌不同,身份不同,就连对外表现的性格却分外相同。 但灵魂如一而终。 筑言几乎是瞬间瞧见了那双笑眼下,本真纯质的灵魂。 是他的安安。 筑言刚进入世界时,记忆还是混乱的。 他偶尔会想起,在第一个世界时,完全没有清醒的情况下和黎安相知相识相爱。或者是,后面每个世界因为不甘心,甚至可能没有意识与记忆都会做出一些干扰世界的手段。 而后,作为申宴死亡,突然发现自己可能除了每个世界的皮囊人类以外,还附着着另一层身份。 世界的主宰? 唯独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不是很清晰。 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小偷。 只不过这次偷窃的、伪饰的是主神。 就在这么记忆模糊的情况下,于新世界的人生让筑言总有种隐隐的惶恐与抽离。 他看见黎安进入这个位面,便也追随而去。 甚至想要操纵整个世界的设定,想要改变黎安每次都要与别人纠缠的剧本,于是妄图在这个生理基因为主的世界,把黎安打造成和他天作之合的一对。 想的很多,但过了二十多年,他甚至没有找到这个世界的黎安。 就在全然一心灰意冷,甚至想要就此放弃,通过死亡来脱离世界时,筑言在一封几天之后查阅的邮件里面瞧见了。 一个附着在网络上的照片。 但就是能认出来。 还好。 筑言的记忆混乱而断断续续。 他惶恐到,都怀疑曾经真的有过一次把黎安弄丢的经历。 * 之后的日子就过的飞快了。 奔赴前线之后,像他们这种没有资历和战斗经验的新人,一般也不会送到最前面送人头。又没真的到那种山穷水路的地步。都是负责后勤以及清扫战场。 在一段时间过完之后,虫母因为怀孕而势力大减,对于雄虫的控制力大大减弱,虫族也从开疆拓土的目的转为保护生育虫母,气焰大大降低。 联盟暂时压制星盗之后,终于派兵支援。 天时地利人和,很快,帝国一雪前耻。将虫族占领的失地夺了回来。 筑言的身份也有风声走漏到了帝国上层。 不少人大惊失色。 毕竟一个alpha从小将性别隐瞒的死死的,瞒天过海到这种地步,本身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还细思极恐。 因为根本不理解筑言究竟想干什么。 但无论他想干什么,这份野心、才智,似乎都是探囊取物。 因此在皇位争夺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局面重组的混乱。 在皇帝去世的那一天,一个邀请筑言回首都参与继承权的邮件也被发送到了边界。 此时,筑言和黎安正在执行寻找贺莫遗骸的最终清场任务。 贺莫被雄虫首领杀死后,就被抛在了茫茫星海中。 可英雄总该归乡。 在战事结束之后,众人并不急着回家,而是派出很多人驾驶着战斗星舰前往各角落里面寻找遗骸。 贺莫的军队在刚出边境线时,就遇上了事先没有侦测到的黑洞。 加上虫族在旁,因此几乎是一开始就折了大半。 但是一路走来,没有任何退缩的痕迹。 到了最后,只剩下贺莫一个人。 单枪匹马,马上逼到了虫母所藏身的星球,最终,折戟于前,却被虫族做局成为用来恫吓帝国的筹码。 英雄不该寂寂无名,马革裹尸也要“衣锦还乡”。 幸好离黑洞还有一些距离,让贺莫上将终于有个全尸。 飞舰舱门打开,机械臂伸出,将长眠不醒的贺莫收殓入馆。 是一个特质的营养舱,可以修复尸体与长期保存。 存放之后,营养舱便自然启动,主动朝着后方离去。 黎安对筑言说道:“我没想到,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颐宁和顾盛居然没有按照原来的轨迹走。” 他们两个都因为本心加入前线,但或许是存在黎安与筑言两个外来灵魂的蝴蝶效应,这一次提早引发了两个人的矛盾与祸端,顾盛由于上次的记性,这次除了常备抑制剂和各种药物以外,甚至直接带了一队医疗专家过来。一开始确实有人嘲笑这个omega矫情,甚至有希望他就此打道回府的声音。但顾盛不理不睬,终于平稳度过了最凶险的一次发情期。而他带来的医疗专家也抢救了不少前线士兵,因此质疑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顾盛此次对于前线的神经网络系统升级以及机甲维修和改进有了很大的功劳。 有心之人已经看出来,这位小少爷正在为帝国的omega开辟一条全新的人生道路。 而颐宁则一门心思往前冲,好几次要不是因为还有点主角光环就真的死了。只有几次重伤濒死的时候,和顾盛还有他的医疗团队见过几面。他是自愿来前线的,却似乎比谁都想急着回首都星。 筑言摇头。 “位面剧情只是为主角提供了他们人生中最好的发展途径,人生本来就有无穷的可能。”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配角主角觉醒,从而脱离原生世界的束缚,来到更高的维度。 黎安和筑言注视。 知道这厮是不打算装下去了。 他好奇道:“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筑言:“一开始。” 黎安打量着筑言,却怎么也没办法在他的五官上找到一点熟悉旧人的影子。 他好奇道:“那我该称呼你什么?” “或者……你的真名是什么?” 筑言本觉得记忆是混乱的。 可随着黎安一句句的盘问。 记忆中,一个名字似乎终于要盘旋出来。 筑言……不,准确来说,祂一愣。 祂原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可惜的是,黎安似乎又乍然失去了兴趣。 “算了,你告诉我真名,我还是会觉得陌生。”黎安道,“毕竟我们开始认识的时候,你叫祝慎。” 飞舰进入黑洞,于光速中湮灭消失。 黎安说道:“只剩下最后一个世界了。” “你最好是在我完成任务之前,想好一个解释这一切的理由。” 他脱离了。 旁边的778已经看傻了。 “等等……不是……你……我……” 黎安:“别纠结了,看看进度。” 刚刚系统播报音已经结束了。 因为这次黎安和祝慎都没有掺和进主线剧情里面,反而是剧情完成度最高的一次。 可喜可贺,终于世界和平了一回。 778四处来回看,有点害怕:“老板……不会等会和我们打个照面吧?” 黎安想了想,说道:“祂暂时应该是不敢的。” 778:“……” 如此倒反天罡的话,怕是只有黎安才能说出来了。 778只能感激自己一开始就被黎安耍的团团转。 傻统有傻福。 幸好没对老板娘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黎安不会记仇的吧TT! 因为这次是靠着死亡提前脱离世界的,但任务完成度不错,所以正负相抵,最终水到了最后一个世界的指标。 隧道打开,黎安左右看看,确实没看见祝慎。 黎安还挺好奇祝慎是怎么保留记忆穿进去的。 但怎么想,都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家伙灵魂本来四分五裂、千疮百孔的。 因此黎安站在通道入口,故意大声道:“你如果想付出代价的话……” “还是记忆吧。” “毕竟就算你忘记我了,我也能够轻而易举让你爱上我。” 周围的空气波动了一下。 黎安没管祝慎怎么想的,大步踏入了下一个位面中。 * 姬蘅仙尊渡劫失败。 羽化了。 这个消息掀开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那个修真界第一人,已经是半仙之躯的仙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直到,天衍宗召开了仙尊的悼亡大会。 众人站在大会中,眼前是漫漫长梯,犹然觉得恍惚不已。 “听说仙尊飞升有蹊跷啊,我听道友说,那渡劫之地后来被天衍宗保护起来,据说……据说……从里面发现了专门针对仙尊心魔劫的咒物!” “如此阴毒……可是仙尊和天衍宗一向对仙尊的心魔劫讳莫如深,除非……是知内情的宗门人故意要害仙尊!” “可怜仙尊光风霁月一生,最终竟落于这等淫邪手段之手!” “听说仙尊有一道侣,为他当年在天衍宗的师弟。此人命数奇诡,据说红颜薄命、美人白头,早该死了,但仙尊和他恩爱无比,于是一直在为他搜寻逆天改命之法。可惜,可惜,仙尊死去,再无人庇佑这薄命鬼了……逆转命格,本就是与天道作对,我瞧着仙尊的劫数不只是咒物,估计与他这道侣有关。” “噤声。”后面一人面色大变,忙拍了那人肩膀说道,“你不要命了?听说这位天衍宗小师叔因为体弱多病,常年闭关,深居简出,仙尊将他放在心尖上宠着。但凡犯大忌者,死相都凄惨,更有对小师叔心存不轨者,直接被丢入鬼道炼了人油灯!” 那人蹙眉:“这姬蘅不是都说性格高洁,怎么竟也如此恶毒下作!我看他这道侣什么红颜薄命,是什么亡国狐媚罢了,连姬蘅都能着了他这偏门左道。” 他越说声音越大,慷慨陈词。 “再说了,姬蘅也死了,他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我看呐,这恶人夫夫,天道不容,这道侣但凡还有点良知,就该追随姬蘅的脚步自……” 声音戛然而止。 一方雪刃抵在喉间命门。 长舌人刹那面无血色,盯着面前来人目光发愣。 青衣道袍、容貌温雅的青年眼眸狭长,笑起来时,便似一道上钩的线,瞧着神色诡恻。 此时他出招便是杀机,笑意却依然不减。 “这位……”青年道,“为何在天衍宗编排我派小师叔啊?” 长舌人讷讷,却也不敢多嘴,除了因为被扼住要害之外,是因为他认得眼前这人,正是天衍宗掌门温霜降。 温霜降常年眯笑眼,偏做事有些奇诡阴邪,外号便有个玉面狐狸郎君。 长舌人冷汗都要下来了。 温霜降此时代表天衍宗,自不会对他大庭广众痛下杀手,只为威慑。 但难保这死狐狸背地里面不会使绊子。 甚至不用杀他。 杀了他,反而是最便宜他的做法。 只需时不时做一些手脚,便足以让长舌人痛不欲生一辈子。 “温、温掌门,实为误会!”他悔得肠子都轻了,道,“是我……言行无忌,是我不知礼数,这张嘴、这个舌头,割了给小师叔赔礼!” 长舌人本就是因为从没听说过这天衍宗小师叔的名号,便以为他是姬蘅的金丝雀。这般想着,感觉天衍宗应比他更痛恨这种不走正途的同门。 却没料到,温霜降居然如此……如此珍而重之。 割个舌头,换死狐狸放他一马,已经是很划算的买卖了。 他齿尖一痛,血沫横飞,便张开嘴,断舌挂在牙齿上,满脸堆笑着瞧着温霜降。 “如此爱搬弄是非,怕是脏乱无比。”温霜降道,“我可嫌弃呐。” 说话间,肩膀上那只白狐狸噌地落到他的雪刃上,而后一张獠牙,将那舌头嚼进口里,大口吃着。 温霜降大笑,收回雪刃,把狐狸抱在怀里,说着:“给畜生吃,倒是正好。” 他笑着,往旁边扭头。 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小师叔,解气了吗?” 众人这才愕然发现,温霜降身后居然一直站立着一个人。 修真境界中,能降低存在感与天地同源的,已然是大能中的大能。 只见这是一袭雪纱白衣,明明是有些薄的面料,穿在他身上,却一点不世俗。 反而真好似是雪化的水浇灌出来的瓷人一样。 皮肤也如白瓷一般,毫无血色。 只是唯一有些煞风景的是他怀里抱了个极为笨重的黑色物件。 像是瞬间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谪入红尘。 让人莫名生出点就这样的失望之感。 “那是……什么?” 有人好奇道。 却不料,白衣仙君如此敏锐。 一双冷眸直直望过来。 那一瞬间,像是被冻在了深尺雪中。 连他是谁都险些忘记。 “是我……” 白衣仙尊低眉,忽而叹了口气,多了些哀怜。 “我道侣的牌位。” 第110章 寡夫(1) “是我道侣的牌位。” 白衣仙君此话一出, 引起一片寂静无言。 毕竟天衍宗小师叔这么多年来,深居简出,天衍宗和姬蘅又将他护的紧, 新一代的修真子弟已经很少知道他的存在了。 此时震惊恍惚之余, 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地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 原来这就是姬蘅至死不渝的道侣啊。 温霜降是率先回过神的。 他连忙拉着黎安的袖子,说道:“小师叔,咱们先上去,时辰快到了。” “嗯。” 黎安挪开目光, 跟着温霜降往那长阶缓步而走。 他是天衍宗师祖飞升前的唯一亲传弟子, 年纪小,辈分却高。 温霜降年纪比他大, 从小跟着黎安一块长大, 但在外界还是要尊称对方一声小师叔。 只不过纵然如此,温掌门也确实没把小师叔当个什么正正经经的长辈。 小师叔身体不好, 也不通透人情,他习惯了什么时候都照拂一下黎安。 只是后来,姬蘅半路异军突起,温霜降不知道姬蘅和黎安是如何一见如故,又如何最终走到一起, 结了道侣契。总之,后来,道侣总是要比同门更亲近一些, 温霜降的位置便被姬蘅替代了。往后百年间, 竟是连和黎安见面都是寥寥。 如今姬蘅死了, 他再次担任起照顾小师叔的职责,竟有种不真实感。 他拢着黎安的左臂,带他一步步走上天阶。 视线处, 能够映入小师叔在阳光下葱白的鼻尖。 温霜降叹息。 世人都知姬蘅草根出身,天纵奇才,又有谁还记得当年小师叔曾在天衍宗的入门试炼上惊动四方,最终师祖出关,亲自破例收下他这唯一的亲传。 几百年过去,小师叔的光辉湮灭于姬蘅这个名字之下,其中苦甘,纵然只有黎安本人知道。但温霜降和天衍宗的同门想想,都觉得不太甘心。怕是再过百年,他便真从天才成了克夫的薄命鬼了。 所以众人都在哀叹姬蘅英年早逝,半路崩殂。 温霜降却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窃喜。 小师叔又可以只是小师叔,而不是那劳什子的连姓名都没有的姬蘅的道侣了。 只是瞧着,黎安却不是这么想的。 抱着牌位,用的力气有些大,像是害怕掉了,连带着指腹透出一点血色消失的月白。 没有表情,气质沉穆。 虽然从小就是这番做派,但是之前绝对没有这么死气沉沉。 像是姬蘅的魂飞魄散,将黎安的生魂也连带着抽走了一般。 姬蘅并不是天衍宗派系的修士,他是实打实散修出身,不靠宗门单打独斗出来的。只是后来和黎安结为道侣,黎安和天衍宗的关系深厚,姬蘅便挂靠在了天衍宗,有个长老的名头。因此他意外羽化,天衍宗自然是要负责追悼的。 而适合追悼的人选,无疑就是姬蘅的这位道侣,天衍宗的小师叔。 只不过温霜降亦有私心。 此次追悼,追慕姬蘅的修士天南海北都要来一遭,是除了一些修仙盛典、秘境开放外最大的曝光。 小师叔以后不论是有新欢,还是更想一个人生活。 温霜降不希望他再寂寂无名甚至被人抹黑。 亡夫的追悼会是最适合让小师叔当众亮相,为他后面修炼之途造名声的最好机会。 尽管有些利用姬蘅的死。 但温霜降却觉得,姬蘅既然生前如此爱小师叔。 那么死后被利用,为了让黎安走向更好的生活。 先不说他彻彻底底被天道抹杀再无生还转世的可能,但凡是有些意识,估计也会被利用的心甘情愿吧? 这些小九九,温霜降自觉他心思不正,便没敢直接跟小师叔说。 小师叔与姬蘅关系好,怕是要翻脸不干这种利用亡夫的事情。让他知道,还要内疚悲痛一场。 温掌门便自作主张了。 反正他是为了让小师叔以后过的更舒坦。 小师叔不知情,他自可当恶人。 而且也不需要黎安配合什么。 他小师叔白玉无瑕般的人,往那一站,就必定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没了姬蘅,白玉自可满室辉光。 追悼大能,是修真流程之一。 天衍宗早就轻车熟路,黎安抱着牌位,站在祭台上面,只需要听着温霜降的指挥,该念悼词念悼词,该当木头架子就当木头架子。 明明这祭台没什么出奇的,甚至寻常见的。 偏今天阳光格外的好,金辉落于这天衍宗小师叔身上,他那满头的银白雪发好似流转华光,漂亮的要命。 连祭台都像是成了九天神台。 何况小仙君虽然面无表情,眉眼间却始终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闷。 古时西子捧心,也不外乎如此。 等到一切昭然落幕,不少人悻悻回过神来,才突然想起,这是姬蘅的头七。 却再也涌现不上什么叹惋英雄的心思。 反而有些可怜起台上那天衍宗的小师叔。 命途多舛,太惨了。 最终,温霜降笑着请众人散去,天衍宗已经摆好宴席。 他回首,看向黎安,询问他是否也去。 小师叔性情清淡,应当是不爱这种应付的场面。 何况他看着其他人在姬蘅的头七这一天心怀鬼胎、谈笑风生也太过残忍。 所以温霜降本想让黎安回避一下。 却看到小师叔眼睫抖动,晶莹地挂了一滴泪。 眼尾泛红。 这是……哭了? 几百年里,还是头一次看见小师叔掉眼泪。 纵然是世故圆滑的温掌门,也是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师叔好。 总不能说下一个更好吧? 天杀的,姬蘅到底给他们小师叔灌了什么迷魂汤? 温霜降警铃大作。 他是想让黎安就此摆脱姬蘅、迎接新人生。 可温霜降是希望小师叔会过的更好。 但怎么瞧着他对死掉的道侣情深义重到了这种地步? 温霜降心里面有了不好的预感,犹然有些不死心。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叔,你……” 是哭了? 不不不,这么问有点太直白。 放不下姬蘅吗? 不不不,这么问可能会让局势更糟糕。 于是温霜降最终憋了半天,平时刁钻刻薄的口舌最终落为笨拙干巴的一句。 “你以后还有再找道侣的想法吗?” 刚一说出口,黎安就看了过来。 那滴泪只是片刻的事情,在阳光下很快就被蒸干。 此时清凌凌地看过来,简直将温霜降衬托成一个二傻子。 温霜降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他连忙眯眼笑起来:“小师叔,瞧我这嘴。我只是想说,斯人已逝,姬蘅师叔在的话,恐怕也会希望小师叔以后过的幸福与美满。” 黎安:“我要为姬蘅守节。” 石破天惊地吐出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温霜降登时瞪大了那双纤长眼。 坏了。 最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他忍不住追问道,“小师叔,我们这个时代不流行这一套了!” 黎安叹了口气。 “姬蘅死不瞑目。”他道,“我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得找到那个凶手。在此之前,没有再找道侣的想法。” 温霜降这才放了心。 哦,原来不是为姬蘅守节一辈子的啊。 可紧接着,他便蹙眉:“等等,你说凶手?” 虽然外界关于姬蘅的死因众说纷纭,但温霜降得知,在这种半步飞升的境界,出点什么凶险都是有可能的。咒物有害却不能真的致命,不是姬蘅的直接死因。 黎安道:“姬蘅的心魔劫一直没有完全成型。我猜,有人在此做了手脚。因为此事是他的命门,所以阿夜你并不知情。那咒物算是另一方的手脚,恰好与姬蘅的心魔劫出现了呼应,才……” 他下意识收紧两条手臂,抱了个空,想起来方才的牌位已经被天衍宗弟子拿走,要供奉在姬蘅那了无生机的魂灯之上。 温霜降面色严峻起来。 黎安是最了解姬蘅的人。 能够发现一些常人发现不了的怪异细节也是正常。 温霜降问道:“需要我帮小师叔调查吗?” 黎安摇头。 “你误会我与姬蘅的关系了。我们虽为道侣,却并无夫妻之实,只是当年姬蘅因为师祖,答应结契帮我化解杀劫。”黎安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姬蘅死的不明不白……但……” 没有旁人,和温霜降的相处,天衍宗小师叔便从冷雪人变得鲜活生动了许多。 他隐约飘出一点笑意:“若是能让人误会,我对姬蘅情深不寿,也许对调查并没有坏处。”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死了男人的柔弱寡夫呢?” 黎安只要表现的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纵然凶手最开始会紧张,久了便也会放松警惕。 温霜降张了张嘴。 太阳穴酸痛。 刚刚黎安话里的信息有点大。 所以他小师叔……跟姬蘅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霜降下意识便接话道:“那小师叔可有怀疑人选?” 黎安不想让温霜降掺和进去,是因为两个人虽然私交甚笃,但温霜降总归是天衍宗的掌门。姬蘅之死,凶手隐蔽,再让天衍宗牵扯进来,更加不清不楚。 温霜降清楚,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实在是害怕小师叔剑走偏锋,伤了自身。 黎安轻声道:“我怀疑……是姬蘅的那几个亲传。” 姬蘅收过三个亲传。 他们是除了黎安以外,最清楚姬蘅弱点的人,也是姬蘅最不设防的人。 温霜降蹙眉。 姬蘅的三个徒弟和天衍宗并无关系。 他们已经成了修真界新一代的顶梁柱。 这还真触及到了温霜降的盲区。 “只是不清楚究竟是谁,究竟是为了什么,”黎安道,“但总归逃不了钱财权色四个字。” 温霜降讷讷道:“那小师叔打算……?” 黎安:“阿夜,我想让你帮我找一找,有没有那种,像是和姬蘅早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孩。” “我要以姬蘅的名义,收他做亲传。” 第111章 寡夫(2) 温霜降半懂不懂地问道:“你找这种人做什么?” 他本就不是个一本正经的人, 在此等情况,心神忍不住偏了偏。 莫非……其实小师叔是单恋姬蘅。 因此、因此想用菀菀类卿来聊以慰藉? 黎安道:“不是。” 温霜降连忙窘迫叠声应是。 居然被小师叔看出来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正色道:“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姬蘅之所以被捧上高位,就是因为千百年的修真界, 他是第一个如此强悍的凡人草根出身。若是能随便找出相似的, 那可还要思量一下天道是不是疯了,连阴阳平衡都不顾及了。” 黎安颔首。 “我知道很难,但……正因为罕见,才可以动摇那姬蘅那几个亲传的假面, 一旦他们心神扰动, 破绽与弱点自会暴露。” 除了黎安,根本没有人会怀疑是否凶手是那三个弟子所为。姬蘅道死身消, 魂飞魄散, 连半点尸骨都不曾残存,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何况, 徒弟与师父在这修真界里,本就是利益共生的关系,很少有利益冲突。 姬蘅的三个亲传虽然早就大有作为,但不论资历还是修为,姬蘅对他们来说依然望尘莫及。他们明明可以依仗姬蘅这个师尊的助力, 走上其他众人殷切梦寐的捷径。 但除去一切不可能之虚无幻想,留下的,陡然疑虑, 也是要存一份疑心的。 就像黎安总结的那样, 想不通, 但总归逃不过“钱权色财”这四个字。 姬蘅的死,也便只剩下这些好处了。 但如果有一个和姬蘅极其像的孩子横空出世呢? 他将成为乱子变数,打破定局甚至打破平衡, 让某些人的算盘落空,让他害怕努力付之一炬。毕竟,这个孩子无论是姬蘅的“转世”,还是单纯的第二个“姬蘅”,他的出现,将会强势地继承姬蘅死后的一切。 黎安虽然这些年因为渡化死劫,闭关之后名声渐渐沉寂,但好歹他师尊是天衍宗飞升的师祖,本身又是天衍宗的小师叔,何况姬蘅生前对黎安也并不冷待,手里面的天材地宝,足够把这孩子打造成姬蘅的模样。 甚至超越姬蘅。 毕竟当时姬蘅可没这条件。 “我只是要他像,但毕竟姬蘅不可能转生,全然相像自然不太可能,只需要让人一看,颇有故人之姿,便……可以。剩下的东西,只要旁人觉得他像了,都会能够伪饰出来。”黎安道。 温霜降听得一愣一愣的。 只觉得小师叔在这百年来,变了许多。 总不可能是姬蘅教他这么多坏心眼的法子吧? “好,我帮师叔留意一下。”他说道。 若是真如黎安所说,可能是姬蘅三个亲传中做的。 黎安纵然和姬蘅道侣关系不实,好歹在明面上他才是那个正统既得利益者,若是这群人想求的东西被黎安坐拥,小师叔恐怕也很有危险。 姬蘅仙尊的头七举办完,关于他的死亡的讨论便逐渐的散去。 修真界里,生死太常见了。纵然是姬蘅,也终究落不过一个俗套结局。 但另外一种关于天衍宗那个再度出世的小师叔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褒贬不一。 有说他不仅薄命,还薄情,姬蘅死后不但不出席头七宴会,甚至直接从姬蘅的洞府搬回了天衍宗,平时看他,也并无悲痛之色。和姬蘅仙尊生前所作所为的痴情名声相比,显得格外冷漠。 但也有的说他可怜,师尊飞升,自身命格天生凶煞,如今渡化死劫都是靠着姬蘅助力,飞升根本无望,如今便是一眼望见此生的头,孤零零地活,孤零零地死。 但终归都没有人能忘掉,那一天天衍宗祭台上,白衣雪发的抱着牌位的冷仙君。 因此除了正统言论外,私底下倒也掀起了另外一股浪潮。 有感慨痛惜,姬蘅与黎安长得都如此般配,为何早些年并没注意到,如今一人死而另一人独活,故事哀婉凄恻像是梨园戏本。 也有想入非非,觉得小仙君这刚死道侣的表情和气质格外耐人寻味,甚至揣测他会不会另觅新欢,毕竟瞧着对姬蘅感情并不算深。 温霜降没想到小师叔居然还有腥风血雨的体质,听着亲传汇报的各种风言风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修真界最近是闲的蛋疼了吗? 竟还八卦起旁人的感情生活来了。 “对了,”那亲传道,“师尊,我们找到了您要的孩子。” 温霜降自然不可能把黎安的计划走漏风声,于是给几个亲传弟子的画像,是他改了姬蘅的面貌,又画成小孩的模样,而温霜降本人与姬蘅干葛不多,自然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意图。 亲传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留影石。 这是一样法器,放置于某地,可以与另一块法器用灵力遥遥呼应,在远处也能看到那块石头附近的景象。 留影石开启,于上空投射出一道正提着水桶的人影。 少年挽着裤腿和长袖,一条胳膊粗的扁担棍压在肩颈上,让他微微佝偻着腰身。他尚稚嫩的脸上微微咬紧牙关,留下一滴轻汗,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着,最终走出留影石的范围,消失不见。 温霜降一愣。 紧跟着猛然生出一股怪异之色。 他画的画像本就是对姬蘅本人做了改动,每一张都不一样,只保留部分五官的相像,但犹然不够,只对几位亲传弟子说,他记忆模糊,让他们找人不要不懂变通,和这画像眉眼亦或是其他部位有部分相似也要上报。 但没想到……能找到一个比温霜降画的还要像姬蘅的小孩! 要不是确认姬蘅魂飞魄散的正是德高望重的天衍宗温掌门本人,温霜降该怀疑见鬼了。 细看下来,其实下半张脸不像,但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姬蘅生前就因为眉眼生的天生风流,一开始的风评并不算多好,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此人必定是万花丛中过的类型,直到姬蘅结契,且并未有过任何情债上门,且他对道侣又似乎确实掏心掏肺,便逐渐熄灭了那种多情的谣言。 这少年便是这样。 剑眉压眼,本该是凶像,偏一双眼睛似桃花瓣的形状,眼尾轻微扬起,沁点红。 只不过他下半张脸偏秀气,应当是少年人还未张开,鼻子挺直,嘴唇也薄,倒是和姬蘅那种一眼风流不一样,搭配起来反而更显得有点鹰视狼顾。 好在姬蘅年少时寂寂无名,只是一名普通凡人少年。这群亲传弟子来天衍宗的时候,姬蘅早就成了修真界第一人,他们连姬蘅的面都没怎么见过,暂时也想不到。 这位亲传弟子揣摩着师尊的表情,知道他应当是找对人了。 可这些天来,一直隐隐有个困惑徘徊在心头。 师尊为何大动干戈找这样一个小孩啊? 温霜降虽然心黑手辣,但护短。 对亲传弟子以及天衍宗的众人还是不错的。 所以亲传想了,便大着胆子问了:“师尊,我乔装去试探了这孩子的根骨,他并无修真的资质……您找这孩子,是为了什么?” 温霜降蹙眉。 “一点资质都没有?” 亲传摇头:“很普通的凡人。” 温霜降默然。 不过很快就释怀了。 总不能既是眉眼像姬蘅,还有姬蘅的资质吧? 若是真这样,那可算是青天白日便见鬼了。 只是也没想到,竟一点资质都没有。 那只能想办法给这孩子逆天改命了。 “不是我找,是你师叔祖要。”温霜降道。 亲传弟子:“那是否我要将他带回来给师叔祖?” 温霜降:“先不用,我先去和你师叔祖聊一聊。” 温霜降便接了亲传的留影石,往黎安歇脚的地方去。 黎安本来就是天衍宗的人,天衍宗这么多年一直留着他的洞府。 当年温霜降和黎安都小,整个天衍宗长辈们都爱宠黎安这个师祖的独苗苗。 尤其是师祖飞升之后,担心黎安孤苦无依,便愈发地补偿他。 连洞府的地段都是最好的。 一座冷玉大殿,周遭都是玉和银堆出来的。 后来,故人们一个个都已离去。 也只剩下温霜降继续照顾黎安了。 不过温霜降还没进洞府,便察觉到外面被布设了一层隔绝结界。 还没等他犹豫要不要直接破开结界,白玉殿里面便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 而后,一玄衣青年满脸怒色地拂袖出来,他挥了下袖子,那结界收回。 温霜降拱手:“梁道友,好久不见。” 这玄衣青年是姬蘅的大弟子,名叫梁宴声。 梁宴声瞧见温霜降后,依然冷着面色,只是敷衍地回了个礼:“温掌门。” 温霜降笑眯眯道:“梁道友来找小师叔有何事啊?” 同时他心里忍不住想,唉,都怪黎安辈分高,连带着他竟与这厮成了同辈。 梁宴声上下打量了一下温霜降:“我师娘不愿回去,是你给他灌了迷魂汤?” 温霜降:“此言差矣。如今姬道友死了,小师叔在姬道友的洞府里住着,怕是会睹物思人,更伤心啊。不如让他来天衍宗暂时缓和,何况……” “天衍宗本来才是他自小长大的家。” 此话说的幽幽,偏生温霜降从头至尾都是温和带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梁宴声蹙眉:“罢了,我瞧着他也不是伤心的。我还有事,走了,下次再来拜访温掌门和师娘。” 温霜降注视着梁宴声离去,叹了口气。 他正是怕黎安遭毒手,才好说歹说让黎安住天衍宗。 怎么还有人舔着脸找上来的? 说来道侣契约一方死了,另一方本就没什么关系了。 还一口一个“师娘”“回去”,怪哉怪哉。 温霜降决定加强天衍宗守卫戒备。 就叫“姬蘅弟子与狗不得入内”。 肩膀上的小狐狸咬了温霜降耳朵一口。 温霜降连忙想,狗也无甚错,狐狸也无甚错。 还是“姬蘅弟子不得入内”吧。 温霜降走入殿内,瞧着黎安神色并无大波动。 他虽然好奇梁宴声是否过来吵了一架,不过瞧着受委屈的不是小师叔。 温霜降便不想管了。 简单把事情说完,他道:“这孩子没有一点修仙资质,这倒是棘手。要不……” 温霜降本想说,换个人。 没料到黎安却一口咬定:“就他了。如此像姬蘅的,可不好找。” 温霜降蹙眉:“但这等资质,赶不上姬蘅,甚至让他能够修行,必须要洗髓炼骨,那比生不如死还要生不如死。你要怎么让这孩子心甘情愿呢?” 黎安沉眸。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这孩子如今在哪里?” “我亲自找他。” 第112章 寡夫(3) “听说村东口隔壁云洙那孩子捡了个仙人回去?” “我知道, 我知道,我远远打眼看了一眼,好家伙, 那气度, 绝对是仙人们!” “啧,云洙这孩子平时不闷不响的,谁能想到他如今有这番机缘,唉, 早知如此, 当时他爹妈死的时候,就应该照顾他一下。” 吱呀。 破旧的木门如同一条带了尖的木齿, 划破了声音与寂静的界限。 少年放下扁担, 喘了口气。 扁担两头的木桶落在地上,桶边木头参差不齐, 往外面涌了些水,顺着木桶外壁落到地面,洇开湿土。 少年擦了擦汗。 扁担将他露在外面的脖子压出一道浑圆的红痕。 “可要帮忙?”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青年问话。 少年身躯一僵,紧接着面上浮现出一股子莫名的倔色。他冷淡道:“不用。” 而后竟是连歇口气也不想了,突然直起腰身, 一口气将两大桶水挑进了院子。 院中,白衣仙君坐在石桌后,手里面玩着一块石头。这石头上还带着一点泥土, 应当是他刚从地上摸寻的。 浑圆, 玲珑, 未经打磨便透出一点光滑。 倒是块好模样的石头。 少年默默收回目光,打算去喂养一下院子里面被单独囚在角落里的家畜。 岂料那白衣人忽然开了口。 “多谢你昨日救我于水火,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为何要知道名字? 少年心里无端涌现出一股子烦躁。 他和这位谪仙萍水相逢, 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互相交换姓名,是否有些太过滑稽? 等到对方养伤好了,回了他的仙门洞府,岁月漫长,又怎会记蜉蝣一凡人少年呢? 抬眼间,少年瞧见这人眼角处红晕未散,本就白如蝉翼的肌肤薄薄的透出一点青色血管,称出一种颦眉不悦之态。 那些想法如泥鳅一样,突然钻入泥沼沉底了。 “云洙。”少年僵硬地说道。 他不太习惯和人对话。 父母似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去养鸡,去种地,鸡生蛋,在市集上卖,买完的本金赎买新的鸡和下一季度的庄稼种子。等到年末收成,薄田赋税,剩下的,便是云洙一整年的吃食。 自给自足,虽不丰衣足食,却也不饿着。 久而久之,倒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 那青年“哦”了一声。 他说道:“我叫黎安。” 云洙一愣。 未曾想此人居然没什么边界感。 到底谁问他了? 云洙莫名感觉羞恼攀上脸颊,他干巴巴地应下:“我知道了。” 但眼神不受控制地还是往黎安发红的眼角瞟。 云洙知道,黎安有位亡夫,那牌位还在云洙的灶房里面放着。他此次来,便是想寻亡夫凡人年少时的故里,却无奈遭遇妖兽袭击重伤,被去市集赶牛车的云洙在路边捡到,带回了家。 他昏迷时,手指还死死笼在牌位上,云洙费了大劲才将他的指头掰开。醒来后,此人长睫翕动,眼泪朦胧,抓着云洙的胳膊,第一反应竟是问他那道侣的牌位在哪里。 好深情。 这是云洙对这位死了丈夫的仙君的第一反应。 他是今早又偷偷哭过了吗? 云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从未拥有过这份感情。 最后只是干巴巴地问道:“你伤好了吗?什么时候走?” 刚说完,云洙的心头就涌现一阵后悔。 他说的话是不是太生硬了,有赶客之嫌? 不过黎安脸上并无太大的表情波动。 云洙偷偷瞧着,不禁松了口气。 黎安道:“还需将养几日。” 云洙颔首。 他并没怀疑这白衣谪仙会撒谎。 一来长相不像。 二来云洙当时被黎安的惨状吓了一跳,血呼啦流了一地。 云洙也从未接触过修真。 按照他普通人的脑回路来说,应当是要养伤好一阵子。 云洙又开始后悔,方才的语气有些重。 虽然黎安看着不在意,但少年心里面就是过意不去。 毕竟这白衣青年虽说是修真人士,但如今重伤,还爱哭,还是个死了丈夫的人,在云洙眼里,和昂贵脆弱的白瓷没什么区别。 云洙想,上次为了救黎安,本来该送去市集的几只公鸡和鸡蛋被耽搁到现在。 不如把那只肥了的炖炖给黎安补身体。 云洙犹豫半晌,最终在决定转身干活前,再和黎安说最后一点话。他将手掌在腰边衣服上蹭了蹭,语气冷冷道:“大夫说了,外病可治,心疾难医,你若日日以泪洗面,万一没养好,还留下病根子了怎么办?” 那白衣青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一手撑着头,雪发散在石桌上,如泼墨流雪一般,在阳光下好似幽幽地散发着一层冷光。 云洙还是头一次瞧见白发却容颜不老的人。不仅不老,此人甚至可以称得上绝色。代表暮气与死气的雪发被他衬得像是冰天雪地一般干净。 一眼望过来,令云洙头脑发白,竟有点忘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雪发人道:“你可成亲?” 云洙猛然被这一句话击中,太阳穴酸痛地回过神。 瞧过去,才发现这冰天雪地一般的人并不是冷冰冰的雪洞,此时看来的目光,有好奇、有不解,甚至还藏着一点揶揄。 云洙闷声道:“没有。” 黎安问道:“为何?观你骨龄,今年应当十八了,旁人像你此时,早该抱了儿女一家合欢。” 云洙:“家里穷,父母死的早,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都该知道不能把自家姑娘送火坑里吧?” 黎安收回撑脸的手,直起腰身,他盯着云洙。 “如果我能用用不完的金银回报你呢?” 云洙嘴角一抽。 “那也不要,我这人独来独往惯了。” 黎安:“你是喜欢男子?” 云洙猛不丁被口水呛了个面红耳赤。 “不知道,没试过。”他有点恼羞成怒了。 黎安收回目光:“哦。” 云洙却有点不大甘心,总觉得自己无形中被黎安当玩偶用言语摆弄了一番。 于是他问道:“黎仙君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黎安:“只是觉得你没经历过这些,不懂情之一字,药石难医。” 云洙瞪大眼睛。 没想到这人言语七拐八拐,最终的目的居然还是放弃不了给他死掉的道侣哭丧。 真是好心肝当驴肝肺。 云洙生了气:“黎仙君此言差矣,明明仙君是修道之人,怎么见识比我还狭隘。爱又不只是爱一人,花草树木,人鱼鸟兽,天地方寸,何必单囿于一隅,执着于一人?” 他怕黎安再度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说完转身进了畜棚忙活去了。 一边干活,云洙一边还在想,为何非要成婚?他这辈子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云洙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心里有鸿鹄之志,不甘于鸟雀。 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一辈子在这小小村落。 云洙每年的钱都攒下来,他想外出,或云游,或仕宦,或经商,只要他心存坚志,未尝不可出人头地,将曾经欺辱他的、嘲笑他的统统踩在脚下。 因此云洙实在理解不了这位黎仙君为爱痴狂的模样。 罢了。 那鸡就不给炖了。 反正也是伤心过度消耗自个儿。 白浪费他一只鸡呢。 等到云洙磨磨蹭蹭,从棚子里钻出来,却见黎安已经离开了那石桌,正站在院中枣树下仰头望着青涩果实。 云洙环视一圈,瞧见锄头还有水桶换过地方,而黎安衣摆上多了一些草汁麦穗。 少年一愣,紧接着走上前去。 “这枣要再过一个月才能吃,如今苦不堪言,你若想要,我可以从王大娘那枣园里面给你摘些。” 黎安看向他,好奇道:“为何?都是枣树,为何你的还要再等?” 云洙:“这是……之前我爹从行商那里花钱买的冬枣苗,会晚一些熟。你方才去外面了?” 黎安:“我瞧你许久未出来,便替你将地浇了一遍。” 云洙大惊。 连忙跑去看他的禾苗存活几何。 回来的时候表情讪讪,正好瞧见白衣仙君偷吃了一口那青涩的枣子,而后眉毛一蹙,若无其事地把它藏进袖子里了。 云洙:“……” 这黎仙君真是犟种啊。 他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以为黎仙君不精农事。” 黎安努力缓解舌头的涩意,道:“我又不是傻子,我会问。” 手指被拉住。 黎安垂眸,掌心里面突然被放了几个圆滚滚的红枣。 “吃这个吧,抱歉,”少年红着脸摸鼻子道,“我去做饭。” 等到晚饭出炉,除了云洙平时常吃的米饭和素菜,石桌上多了一个黑瓦罐。瓦罐里面汩汩冒着热气,一只大公鸡死不瞑目地在里面。 黎仙君伸筷子尝了一口,而后道:“有些咸了。” 本以为会被夸的云洙:“……!” 云洙连忙自己尝了一口。 确实咸。 他自己舍不得吃鸡肉,从来没做过,第一次想示好,结果就这么翻了车。 云洙感觉自己真是不争气。 “那……还是别……” 对面的黎安却伸出勺子,敲了敲瓦罐边沿,而后探进去,撇去油沫,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两下。 “汤倒是入味的好喝。” 云洙眼神一亮。 方才的挫败突然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种飘飘然的恍惚感。 少年红着脸道:“那你喝汤吧,我吃肉。” 黎仙君默默点头。 半夜。 大补的鸡汤把正年轻力壮的云洙燥的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心烦意乱了许久。 他常年不吃这么补的,总是饿着。 还是头一次吃的又饱又好,少年人又本就气血足,稍微一进补,还有点过。 云洙口干舌燥,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躺不下去,出去要在桶里面喝口凉水。 走到院落,却见仙君睡得那间正屋里灯光未歇。 云洙蹙眉。 他走过去。 年久失修的木门没办法关严实,透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刚好能够看见床上的光景。 不过云洙也不是为了偷窥。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唤人,门缝里面突然飘出黎仙君微微怪异的音调。 急促,断断续续,像是在哭。 但却夹着股让云洙觉得不好意思的劲。 于是云洙顿住了脚步。 面色古怪。 收回的目光却已来不及。 却见那雪发道君解了衣袍,坐在床上,眼角飘红。 他似乎并不知道门缝的事情,因此面对的方向正好让云洙尽收眼底。 那抹滚烫的燥意顿时突然蹿到了喉咙里面。 云洙想。 原来仙君眼角泛红,是他把自己玩哭了。 第113章 寡夫(4) 原来仙人也会做那档子事啊。 这是云洙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自幼读书, 夫子所教皆为君子之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云洙却觉得脚底板黏在地面上, 死死不能动弹。 几乎是急促的, 渴求的,在注视着屋内的光景。并于此蕴生出一种略微恶劣的念头。 早上的哀怜模样也是这样吗? 云洙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并非好人。 他在恶意揣测屋中那个清洁高雅的仙君时,不但没有后悔亦或是耻辱,反而生出了些隐隐约约的快感。 终于, 于那如妖邪鬼魅一样的低吟强调终于浅浅辄止, 屋内一阵冷风,那仙君隔空熄灭了烛火, 室内黑暗。 冷风顺着门缝挤出, 爬到云洙的脸上。在深夜站了许久,少年猛地打了个寒颤, 燥意彻底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云洙喉结滚动,于夜色中慌不择路奔逃。这是他家,他本人却像个深夜唐突走投无路的采花贼。 撞入一间屋子,脑门剧痛。 太阳穴狠狠顶上门口高处的铁饰,热流滚滚而摸去, 一片黏腻。 在滚烫与冰寒之中,云洙总算找回了几分理智。他眯起眼睛,才发现方才走错方向, 进了厨房。 撞到的东西正是他为辟邪讨彩用的铁兽装饰。 如今月色下, 那铁兽角上, 缀着血迹点点。 顺着月色一路望入厨房,在灶台后,灶王爷贴纸前, 一个牌位分外清晰。 隔着一段距离,云洙依然瞧得清,那是黎仙君道侣的牌位。 黎仙君来这里是为了找寻故人故土。 云洙终于彻底的坠入了冰窖。 他挫败怅然叹了口气。 说到底,和他这个凡人又是何关系? 无论是爱憎恨,还是伤别离,亦或是情与欲,都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今晚难得进补。 必然的心猿意马罢了。 少年站在厨房门口,对着月色下的牌位,忽然伸手,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也顾不得是否有伤口,血迹飞溅,被草率地用袖子擦了擦。 云洙回了自己的房间。 彼时父母还在世,本就是有两间屋子。一间是父母住,一间是云洙自己住。后来父母去世,云洙也没有想去搬进主屋的念头。 何况从未有客来。 也没有能够留宿云洙这里的人。 黎仙君是第一个。 云洙躺回熟悉的床榻,心却越来越沉下去。 好在吹了阵冷风,又乍然的情绪起伏,还受了伤,如此叠加,就算是云洙,也疲惫不堪,终于不会再胡思乱想,深眠。 但梦境里面,却又是出现了黎仙君。 他们坐在下午的餐桌上,桌上是云洙今天刚准备的家常菜和鸡汤。 云洙几乎是不可自拔地弥足深陷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黎仙君就用勺子,撇去油沫,喝了一口滚烫的鸡汤。 云洙立刻站了起来。 黎安唔了一声,蹙起眉毛,捂住嘴,手里面的勺子也因为意外掉落在桌面上。 发出一声叮当的乱音。 “黎仙君,”云洙道,“这鸡汤刚出炉,可是烫着了?” 黎安不能说话,两条细长秀眉紧紧绞着,捂着嘴,看着云洙,轻微而带着一丝别扭的点了下头。 他的眼尾狭长,烫处一层薄红,像是染了红花汁水。 云洙几乎是片刻顿悟了黎安那怪异的别扭。 黎仙君此人颇有小性子,和外表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反差。很要面子,还嘴硬,最主要的是还很犟种。 就像一只猫。 人教猫学不会,事教猫一学就会。 所以黎安是不好意思了。 云洙想。 他突然觉得两个人的位置发生了一次颠覆。此时他才是那个可以以长者包容向下的人,病态地周全着黎安的一切。 “仙君,”云洙走过去,“我看看是否需要上药。” 黎安垂眸,犹豫半晌,最终松开手指,微微启齿,吐出舌尖。 美人冷颜,做这种动作却意外的色情。 云洙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像是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他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一下子鲤鱼打挺一般坐将起来。 身下一片泥泞。 云洙满脸不可置信。 薄红染上脸颊。 他已经十八了,却才初通人事。 从没有人告诉过云洙遇见这些情况该怎么做。 云洙手足无措,抱着被子,大脑宕机了半晌。 似乎不明白,为何单单是黎仙君。 黎仙君是个男子。 而且是个可能比他先祖还大的男子。 云洙傻了。 他甚至怀疑身体出现了另一个厚颜无耻的魂灵,堂而皇之地白日宣淫。 额头还刺痛。 云洙面无表情了。 厨房还放着人家丈夫的牌位。 自己一墙之隔却在惦记着他的未亡人。 好畜生啊云洙。 云洙心脏乱跳,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鼓足勇气下床,起码要换洗一番。 不然今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黎安的声音。 “云洙,可起了?” 云洙做贼心虚,刚平息好的心绪方寸大乱起来,腿脚一软,扯着那狼藉的被子滚到地板上,被子垫在身下,好歹没碰出个好歹来,但动静砰地一声,巨大无比。 门外迟疑了一瞬:“……云洙?” 云洙心跳的飞快,腿脚却发软。 他开口阻止道:”仙……仙君勿进!我衣冠不整,有失礼数!” 一开口,嘶哑无比,把云洙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浑身发热,心跳加速,以及腿脚发软,不仅可能是因为吓得,还有可能是昨夜吹了半晌冷风,外加受伤,起了风寒。 云洙:“……” 黎安径直推开了门。 对黎仙君这等犟种而言,他人之言撼动不了他半分。黎安只做自己想做的。 云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已经很可疑,刚刚似乎还从床上摔了下来,声音也哑着。黎安怀疑他生了病。 黎仙君目不斜视地走到云洙身前,俯下身,伸手,手掌贴在云洙额头。他垂眸:“果然很烫。” 云洙被黎安的凉意冰了个激灵。 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仙君离他好近。 仙君…… 脑子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光景。 云洙喉咙艰涩,猛地掐了自己一把。 然而根本不管用。 这等距离,只见黎安目光向下,而后发出了极其惊异的一声。 “哇哦。” 黎仙君目光纯质,仿佛是真心赞颂。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第114章 寡夫(5) 后来的事情云洙记不大清了。 整个人的脑子都浑浑噩噩的。 黎安那一句更是点燃了少年心里最后的羞愤之火。好在他没继续说什么, 不然云洙只会一头撞在柱子上。 等到黎安悠然出了房间,云洙坐在地上,被褥还缠在身上。他用手掬了一把滚烫的脸, 而后磨蹭着起身, 将乱七八糟的床褥收拾起来。 额头还是滚烫的,浑身上下说不上舒服。云洙习惯了生病熬过去,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近院子,扔进那洗刷用的大木盆里。 而后突然止住步子。 旁边的木桶如今满满地栽了两桶从村口打的井水。 云洙今天早上没起来, 自然不可能是他干的。 那…… 少年的视线挪到了炊烟袅袅的后厨, 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恰逢黎安端了白瓷碗出来。 葱白纤细的指尖攀附着碗沿,和内里深黑色的药液形成鲜明的对比。 滚烫的热气自药液冒出来, 但黎安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 指腹还是毫无血色,面色自若地伸到了云洙面前:“给。” 云洙犹豫道:“这是……?” 黎安瞥他一眼:“自然是驱风寒的药, 不然你以为是我熬糊了的粥?” 云洙羞红了脸:“不、不是,我只是烧糊涂了。” “嗯,”黎安道,“你昨日在夜里面上蹿下跳,又泄了些阳精, 自然会生病。” 云洙被碗边烫的差点哆嗦着摔了黎安给他的药。 “你……你……我……” 他震惊的失去了言语能力。 满脑子恍恍惚惚只剩下一个想法:黎安居然……全都知道? 他昨日的流氓行径被正主尽收眼底了? 云洙一阵晕厥,眼前天旋地转,简直想以头抢地, 从此长眠不醒。 没想到旁边的黎安还在火上浇油:“年少慕艾, 并非罪大恶极。” 云洙:“……” 云洙现在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像是一块支撑在石头上的木板, 两端不稳,此起彼伏,心脏又这么一会儿已经七上八下了无数次。 他怕黎安再说下去, 自己真得无颜自刎,端起那药碗,一口气灌进去,滚烫的药液要将云洙的五脏六腑都灼烧殆尽。 云洙忍不住通红着脸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黎安被惊到了。 他伸出手,拍云洙的背。 指尖蕴出一道冰冷的灵力,顺着少年的脊背缓缓渗透进经脉去,将那股烫意平息。 “你去休息。”黎安道,“今日的活计,我已经替你做了。” 云洙的被褥洗了,刚晾上,尚未干,黎安便拉着他,让他在主屋、自己平日睡的床榻躺下。 “刚喝过药,会有些困,你睡一觉醒来再看。”黎安说道。 云洙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以免仙君瞧见他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 黎仙君这被褥莫非用了熏香? 清清淡淡,却带着一丝甜味。 云洙不敢多闻,只能轻轻呼吸着。 他想,黎安应当不知道他昨晚混账到了什么程度,要不然今日不会和颜悦色。 云洙头昏脑涨,虽然想睡觉,但身体白日操劳惯了,乍然两手空空,平躺在床上,十分不习惯,因此翻来覆去,脑子里面开始混乱不堪的胡思乱想。 小时,读过一则寓言,名为田螺报恩。凡人少年救了一个田螺,晨起晚归,田螺便帮他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 虽是穷困书生之异想天开,但云洙却觉得此时此刻,便梦幻的像是那田螺报恩。 心里面又开始没来由地悸动起来。 被褥上满是黎安身上的味道,突然又想到昨日之光景,云洙尾椎一麻,整个人便又精神起来。他只能拼命对自己说,就一床被子,莫不是要让两人今晚一起餐风露宿? 好在还在风寒热病中,没一会,意识昏沉消散。 屋外,黎安端坐于石桌前。 一道华光闪过,温掌门带着他肩膀上的小狐狸出现在了这里。 “小师叔,几日未见,安否?” 黎安颔首。 温霜降环顾四周,瞧这院落寒酸破败,不由得吐了口气。真真觉得凤凰睡在了鸡窝之中。 他想问小师叔这几日有没有不适应或者是受委屈,可是瞧着黎安那多了几分圆润的脸颊,硬生生咽回了话音。 怎么觉得小师叔在凡间反而吃胖了? 不不不,一定是错觉吧?! 但这茬既然过去了,温霜降只能打个哈哈,转而直奔主题道:“小师叔经过这几日的考量,觉得这孩子如何?” 黎安:“我刚刚用灵力窥探他经脉,资质确实平庸,若是强行修行,或许可能会滋生业障。不过……” 他浮现出若有所思之感。 “确实很像。像到……阿夜,你说,姬蘅会不会根本没死?” 温霜降摇头:“不可能。我亲自去看的!除非他早已有飞升金仙的境界,不然活不了!” 黎安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样啊。” 温霜降心里面莫名咯噔了一下。 小师叔的态度微妙的可以。 谈起这件事时,语调竟有几分凉薄。哪怕是揣测姬蘅转生后事,眉眼也并未喜意。 仿佛姬蘅不死的话,对他来说并不算好事。 可是……要替姬蘅报仇的不也是小师叔么? 温霜降只能按捺住心里面刚刚突然乍起的寒意。他不免唾弃自己。小师叔何等光风霁月一个人,别用自己那种阴暗盘算来度量小师叔的品行啊。 温霜降犹豫道:“我还是觉得,此子并不算最佳选择,小师叔,我还有几个……” “不,”黎安打断他的话,眉飞云鬓,沉眸道,“这个就是最好的人选。” 温霜降讷讷:“师叔觉得好,便就他了……但师叔,让凡人平生业障的事情,有损你的道心,你真的考虑好了?” 温霜降其实并不太乐意听到黎安这个回答。 他不想选云洙,没有别的原因。 云洙和姬蘅生的实在是太像了,像到宛如故人没死一般。成也在眉眼,败也在眉眼。让温霜降总生出些不大好的预感,总觉得这孩子会走上姬蘅的老路。 但无奈黎安铁了心的,温霜降只能倾尽全力成全小师叔的选择。 “所以……”黎安蹙眉,“我不会瞒着他。我要让他心甘情愿走上这条路。” 温霜降愕然。 “那小师叔是想……” “我先以一种契机与他相识,逐渐相处,彼此便交心,如今已经差不多火候,”黎安道,“我需要你向这附近采草药的山上投放一只妖兽,让云洙亲眼瞧见我在为他采药过程中被袭击。若是他可以挺身而出,我便向他全盘托出,从姬蘅死去那一刻说起,不会隐瞒。若他转身离开,也许……” “我看走了眼。届时,我会再找一个有资质的徒弟。” 温霜降想说话,但最终感觉千言万语难以梳理出一句清晰的话来,最终只落得哀叹一声。 谁教小师叔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呢? 从不食人间烟火,到如今攻心纵心,到底在天衍宗不知道的地方,吃了多少苦啊。 温霜降凝重点头:“我会的,小师叔有其他要事,再传讯于我。” 他传送离开了。 主屋门后。 云洙将呼吸放轻。 黎安感官敏锐,昨夜就能发现他在院落,这两个仙君谈话,未必不能发现云洙在偷听。 他小寐了一会儿,又被燥醒,怕弄脏黎安的被褥,就连忙跳下床来,却突然听到院外有低声的交谈。 云洙惊讶。 院子里面按理来说只有黎仙君一人才对啊。 便透着那不严实的门缝往外面看去。 瞧见一个锦衣青年站在黎安面前,眼眸狭长,和他肩膀上的玉狐狸有几分神似。 云洙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黎仙君的同伴要来接他回去了。 心里面酸酸涩涩的难受,云洙屏息听去,接下来的话便将他砸了个头晕目眩。 所以……一开始他与黎仙君的相遇,是有意为之吗? 为什么? 初次萌生的爱慕尚未彻底褪去羞愤外皮仰望心头皎皎明月,却突然发觉根系生于淤泥,仰望的只不过是淤泥里面的虚假月影。 他听不大懂黎安与温霜降掐头去尾的对话,却依稀能猜出来黎安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知用意,但他应当是想收自己为徒,和他一起离开的。 纵然是种种算计,细思极恐,但云洙一颗心脏还是不可自抑地跳动起来。 他本以为这场暗恋情愫无疾而终,毕竟仙君就像落难的凤凰,终究还是要翱翔在九天,而不是破败的院落。凡人与修道者的岁月寿命同样是漫长的沟壑,他于仙君,像是昙花一现的过客,百年之后,或许将会被永远遗忘。 可若是仙君要收他当徒弟的话,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又听到还有其他备选,云洙心里面的嫉妒的苦涩化作一汪水潭蔓延流到肺腑各地。 他想,还好自己还有被利用的资本。 “姬蘅”。 那是仙君死去道侣的名字。 云洙想。 仙君虽是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利用仙君呢。 用卑劣的与前人相像的眉眼,不择手段地改变命运往上爬,只为了有朝一日,或许在仙君心里有一席之地。 还好他长得像仙君的夫君啊。 第115章 寡夫(6) 黎安送别温霜降, 垂眸盯着温掌门暗戳戳嫌弃的人间的粗淡茶水,不免失笑。他端起那杯清茶,喝了。 茶叶粗糙潮湿, 苦冽干涩。 但是云洙所能拿的出最好的茶叶。 黎安不要世间顶好之物, 为爱他人拥有最罕有的东西。后者在他眼里,比其他人贵重的多。 他喝了茶,确认没浪费后,进屋查看云洙。 云洙在温霜降走时, 就已经提前躺到了床上。他知道沉眠者与装睡着虽外表无异, 但未必不会被黎安察觉出差异,于是在黎安走近的那一刻, 微微缓慢地睁开了眼。 “黎仙君……”云洙说着, 坐起来。 黎安:“感觉怎么样?” 云洙腼腆一笑:“我感觉睡了一觉之后,好的差不多了。” 黎安“嗯”了一声。 云洙小声道:“方才半睡半醒间, 似乎听见院子里有谈话声……可是村中有人过来?” 黎安:“没,是我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云洙:“……” 云洙忍不住半探究地和黎安对视。 结果却瞧见那凉薄目里毫无半分情绪,沉沉如黑洞。 云洙心里面咯噔一下,忙低下头,掩去脸上方才本能浮现出的惊异。 他怕黎安如此蹩脚之借口, 只是为了试探。 云洙干巴巴道:“我竟不知仙君还有这等爱好。” 他平时话少,离群索居,性子里面多了几分古怪偏僻来, 说话偶尔会夹枪带棒、冷嘲热讽、尖酸刻薄。 之前与黎安说话也并无在意, 如今却怎么也做不出平日的情态。 只希望黎安没有看出来。 黎安轻笑一声。 “我的爱好很多, ”他道,“你又如何全知呢?” 这一句话像流萤扑火,在云洙心里面落下几点滚烫的火星。 他赶忙往下扯了扯被角, 觉得太热了。 “仙君,”云洙道,“我虽是好了大半,但并未彻底痊愈。只是喝着仙君煮的药,竟比我之前在城里面要的方子有用的多。这方子是仙君独家的么?” 黎安点头。 云洙道:“那草药也是仙君亲手摘的?” 黎安:“是。” 云洙的嘴角忍不住上翘一点。 虽知这些亲力亲为的小事背后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还是觉得有几分含酸带苦的甜从心脏缝隙里面溢出来。 他稳了稳心神,道:“这附近山上蛇兽纷多,地形复杂,不若仙君再去,我和仙君一块儿?” 黎安若有所思:“你身子骨既然还未好全,就不要平白多做操劳之事。”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这也算报恩,不用有太多负担。” 云洙道:“可是我想跟着仙君!” 他说完,意识到这态度死缠烂打的实在蹊跷,连忙红着脸晃着两只手道:“仙君赎罪,原谅我……我也是想学一下这个方子。” 自古医方很是珍贵。凡人没有锻体长生,又整日劳作,小病影响生计,大病稍有不慎便是鬼门关里闯一遭,因此对于医方便极为珍视。若大夫手里专门医方多,便会成为远近闻名的丹青圣手。 云洙若是偷学了药方,日后甚至可以靠这个大赚一笔钱。 所以少年才会显露窘迫,表情讪然,害怕黎安将他当那利益熏心之人。 但这风寒药方对黎安来说一文不值。他不会得这些小病,只是精通医理,人体疑难大多有共同之处,对症下药即可。 所以他道:“想学就学。” 云洙松了口气。 知道总算是糊弄了过去。 他又不免想,仙君这半生不熟的态度,瞧着真不想非他不可带回仙界的样子。 所以,云洙自己都有些着急。 总害怕明天出了什么意外,让黎安误会他是个负心薄幸的人,从而决绝离去。那时,才是真的永不相见、天人永隔。 怎么想都会出岔子,不如直接跟着黎安同去,假装无知无觉地推进这个计划。 午饭是已经好了大半的云洙做的。 再次踏入厨房,迎面那个牌位时,心境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 云洙盯着姬蘅的名字出神,手下做饭动作倒是不停。 他忍不住去揣测,仙君那个早亡的道侣该是什么模样,才会让仙君如此念念不忘? 跟自己有些像,不像的地方会在哪里? 讨仙君青眼的又是哪一部分? 云洙从未接触过修真界的人物,自然并不知姬蘅的鼎鼎大名。少年人眼界有限,心却轻狂,想着就多了几分轻慢之理。 或许姬蘅此人,也不过如此。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黎仙君确实用情至深。方才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后来冷静下来,才发现是自己心思龌龊。 暂时还不知道黎仙君寻一个与姬蘅相像的徒弟是作甚,但……应当不是他所期望的那般。 可能更多的是睹物思人,寄托某种故人之念吧。 这便更令云洙烦躁了。 刀落在案板上,留下一道纵深的痕。 怀着乱七八糟的想法,挨过午饭和晌午,终于等到了黎安起身去采药的时刻。 “需要我带什么吗?” 云洙问道。 黎安:“不用。” 他抓住云洙的肩膀,踩上突然出现的雪光冷剑。剑往空中悬去,逐渐将地面的行人衬得渺小如蜉蝣。 云洙被黎安抓着,感受到了人生第一次的御剑飞行。这打破了他局限人生中认知的一角,在随着剑面一起腾空的时候,少年“啊哟”一声,忍不住怀疑要不小心掉下,连带着腿软不已。 “当心。” 昕长微寒的手指笼过云洙的腰,牢牢扶住他。 云洙赧然。 他虽然年纪小,但身量比黎安还要高大一圈,又因为站位不是很对,云洙刚刚受到惊吓,本能挣扎,差点跌落,身体翻了个面,和黎安相对。 黎安揽着他的腰,是好心保护他,却显得像是在主动投入云洙的怀抱。 若不是仙君一脸正气,云洙都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白色发丝偶尔会因为风吹舞到云洙的脖子和下巴上,轻微地扫过,留下一阵痒意。他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实在是不敢大口呼吸。 和被褥上的香味同源啊。 一路上头晕的什么也注意不到了,直到黎安拍了拍他的腰:“到了。” 云洙这才回过神,摸着鼻子,在黎安护着他时,他也下意识抓住了黎安的袖子。此时还有点依依不舍不想分开。 但总得找个可以用的理由。 “抱歉,仙君,”他露出一个虚脱的笑,“我有点被吓到了。” 黎安面无表情地点头。 云洙得寸进尺道:“即使到了地面上,还是有些晕,我可以暂时先拽着仙君的袖子缓一会儿吗?” 黎安:“随你。” 不算很热情的态度。 但允许了。 云洙松了口气,心里面发甜。 他不禁悲哀。 感觉活成了村口那条流浪的野狗,旁人给个好脸色就高兴的忘乎所以地直摇尾巴。 后面发生的事情正如黎安在门外与另一人讲述所言,一只巨大的蜘蛛精出现在草丛里面,又被黎安斩落。 云洙躲在旁边,如今旁观者清,倒是看出来黎安出手利索,并无伤势模样。 看来还住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着收他为徒。 云洙紧接着又想。 他是自愿去的,自愿接受那些所有逆天而行的业障,自愿被仙君利用,哪怕不知道他的意图。 再让黎安受伤就没必要了。 于是在黎安露出明显破绽的那一刻,云洙咬咬牙,克服了在骨子里面本能对死亡的颤栗与畏惧,冲了上去,挡在了黎安面前。 闭上眼睛,恶心的蜘蛛布满绒毛的触角并没有划破胸膛,让五脏六腑随着滚烫的热血一起倾泻而出。 反而有一些腥臭的东西溅到了下巴和怀中。 云洙睁开眼,瞧见黎安在这紧急关头,终于不再故意藏拙,一剑寒冰出,将那蜘蛛整个冰在了旁边。 “你……”黎安蹙眉,“你是凡人,会受伤,会死,挡我面前做什么?” 云洙腼腆笑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想要护住仙君。” 这是谎言。 他想了很多。 毕竟云洙所作所为是为了缠着黎安,主动让仙君利用他而不是旁人。他若是死了,这些事情都没什么意义了。 这蜘蛛精明显是被那个狐狸眼特意安排的,做戏成分多,估计不会让云洙一命呜呼。如果身受重伤,那么局势颠倒,他反而成了使用苦肉计引仙君怜惜的那个。 倒也不错。 云洙没想到在这么瞬间,黎安居然可以从零起手一击毙命。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黎仙君耀眼的不只有一具皮囊。 黎安:“……你救了我,还是两次。” 华发仙君身上白袍浸了些血,却并不脏污。他云眉轻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对修仙之途可感兴趣?” 云洙忙不迭的点头。 少年表现的像是天降横财,他两眼发光,情不自禁地拉起来了黎安的两只手。 “仙君,我心有鸿鹄志,不甘心在此地平庸一生!” 黎安垂眸。 “但是你没有一点修仙资质,若是强行逆转,日后会有业障。业障缠身,容易堕天。简单点来说,即使修行,也会要比旁人困难许多。” “放弃吧。我赠你家财万贯,权势滔天。” 仙君面无表情道:“何苦寻求那逆天改命之道?” 方才还笑着的云洙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等等。 这和黎安自己说的计划不一样! 为什么劝退他?! 第116章 寡夫(7) 云洙傻了眼。 实在是和流程不太一样。 不过很快云洙便稳了心神。 万一这是又一重考验呢! 云洙咬牙:“仙君, 不管多少艰难险阻,我都心甘情愿。” 黎安:“为何?” 云洙:“我想做人上人,还有……” 他偷偷觑了黎安一眼。 终归是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总之, 不管什么, 我都能克服!” 少年站在那里,亭亭如竹立,充斥着不服输的韧劲儿。 黎安收回目光:“你可知,修仙最看重资质?若无资质, 便是天潢贵胄, 也同样无法踏入修仙之道。” 云洙神色微沉:“我知道。” 每隔几年,修真门派和世家宗门都会来各地招揽人才。云洙头一年死了双亲, 无牵无挂, 想着不如去了,有吃有住, 还能有个归宿。可,连入门都是奢求。 冰冷的石桌上,被摆放在红布上的灵石雕刻的圆球在云洙的掌心下黯淡无光。 “难道……不会吧?”那外门弟子喃喃道,“又是那位一样的……?” 云洙不理解他在含糊着说些什么,但从他的表情里, 意识到可能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名外门弟子屏气凝神,眸子里迸发出一种怪异的狂热期待。 等了许久。 直到风吹过落叶,云洙等到了满身的寒颤。 外门弟子终于露出失望的表情:”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像那位仙君一般, 让验灵石卡住了, 原来……” “只是个最庸碌无常之倍啊。” 啪。 北风打在云洙脸上, 从破旧漏棉的冬衣宽大的领口灌进去。冰冷刺骨。 他虽然没抱太大希望,可还是因为方才这名修士的神色从而升起来了一点不该有的兴奋与激动,而后怆然落地, 连带着自尊一起零落成泥。 云洙头晕目眩地松开验灵石。 脸上有种火辣辣般的灼痛。 仿佛“庸碌无常”成了滚烫烙铁引在脸上的四个大字。 身后传来外门弟子毫无感情地一句话:“下一位。” 等到事情结束,邻居家的王二狗跑过来。他是个笑起来看不见眼睛的大胖小子,生的像一块和善白面团。父母与王家人关系不错,这一家从老到小都是热心肠的,帮了云洙不少忙。王二狗是难得被云洙认为可算朋友的人选。 王二狗笑呵呵地搓手问道:“云洙,我要去灵犀宗了!他们说我这个资质是最低级的草木境,正好可以去种灵植!你呢?你这么厉害,是不是进了大门派?我听说,我们这种人连外门弟子都不算不上,只是杂役。资质决定上限,不过种灵植也挺好的!我娘说我走狗屎运了,家里面都是种土里的麦苗,我居然生了大造化,去种仙家的东西……云洙,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洙面色难看,耳边有种飞蚊徘徊的嗡鸣感。他沉沉道:“我资质平庸,这辈子并没有修仙的可能。” 王二狗张大了嘴巴:“怎么会!” 云洙转身就走,不给愧疚的王二狗补救安慰的机会。 他一边走着,心里面一边翻腾倒海。最终一路快走回那冷清的院落前,手靠在门神下面的铁环上,云洙回过神,终于只剩下一个念头。 只是修不了仙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然有其他的道路走,而且要……平步青云。 他才不是平庸之辈! 云洙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正视黎安:”仙君,我知道,我资质是连验灵石都毫无反应的。但……这并不妨碍我渴望出人头地。” 黎安:“补全你的资质,需要从无到有,这不亚于将你的经脉打碎重组。” 云洙默然片刻。 就当黎安轻叹一声,以为他要就此放弃时,云洙突然开了口:“仙君为何……突然想提起这事?难道只是因为想与我报恩?” “可……” 少年顿了顿,继续说道。 “若是单报恩,一报还一报,但仙君为何却一直拼命拒绝我。难道,仙君自己也是有什么想法的?” 云洙此时已经有些急了。 他怕是黎安突然改变什么计划,从而放弃他。 不。 绝对不能这样。 若只是黎安就此拂袖离开,转而与云洙两不相见,倒也罢。偏偏云洙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待选择之一,仙君是为了做某事,因此不选云洙,也会选其他的人。 云洙猜,自己成为首选,极有可能是与那姬蘅极像的眉眼。若是心气高的旁人,怕是会觉得自己因此被看轻作践。 但云洙却不这么觉得。 他只恨自己完全不清楚姬蘅的过往。若是……可以模仿的再像一点,是否会让仙君的目光在他身上再多停留几分? 云洙只能做出另一番选择。 他将自己的诉求明晃晃地给出,表达出他并不是为了其他原因而选择求仙,为了出人头地而修行,野心之人就算日后行将差错也很难就此后悔罢休。 何况云洙也没撒谎。 但,这还不够。 现在的主动权依然在黎安手里。 能不能让云洙跟他走,就是他这个仙君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云洙还要再做一步。 由被动争取一点主动权。 询问黎安的真实的想法。 成为合作者而不是被利用者。 对面的仙君垂眸。 林间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头发、面上以及衣摆上,添了一层不真实的柔光。 他说道:“若这些你都不怕,那我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 “你和我死去的道侣长得很像。” “我需要你以‘替身’的面貌出现在我身边,当我的徒弟,让我有机会试探他人的反应,来查探我道侣的死因。” “如果你能帮我,”黎安道,“不只是出人头地,就算你想大道飞升,我也会尽全力而为。” 他说完,屏息凝声。 毕竟这也算是瞒了云洙许久。 云洙又表现的十分心高气傲。 黎安担心他知道后会生气。 可,方才云洙毕竟也算是救了他。在死亡面前,这样的人性是极其罕见的。若一味瞒下去,怕是会让黎安自己都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儿。 可对面的少年眼睛瞪的大大的。 甚至还升上一点羞涩:“仙君,您的意思是,让我代替您的道侣伺候您吗?” 黎安:“……” 黎安:“不是。” 怎么小小年纪思想这般奇怪。 黎安:“只是吓唬他们。” 云洙忙点头。 他立马唤道。 “师尊!” 第117章 寡夫(8) 天衍宗。 温霜降打了个呵欠, 站在小师叔洞府面前,对视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肩膀上的小狐狸朝着对方哈了一声气,龇牙咧嘴, 被温霜降用掌心顺了两把毛, 又安静下来,重新爬回去闭上眼睛晃尾巴。 “你把我师娘弄哪里去了?” 和上次不一样,梁宴声这次没怎么客气,满脸煞气。 温霜降道:“我都说了, 他云游去了。至于去哪里……” 他耸了耸肩。 “小师叔的去向, 没有告知你的义务。” 梁宴声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们天衍宗自家人的态度?师娘他道心受损,修为境界大不如前, 你们……你们居然就这么放心他一个人出去?!” 此话说的极为怪异, 令温霜降多看了梁宴声两眼。 温霜降轻笑:“天天师娘师娘叫着,倒是攀扯上没必要的关系了。姬蘅已死, 我派小师叔本就和你们没什么关系,这是修真界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事情啊。我又为何要透露一个和小师叔毫不相关的人他的行踪?” 梁宴声面色难堪。 但是确实被温霜降说中了一点。 姬蘅死了,道侣契自动解除。 修真界不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风俗,毕竟凶险,生死归期皆不定。 若梁宴声一味只是扒着师娘这一层关系, 确实有些死缠烂打不讲道理。 梁宴声打量温霜降那细长的眼眸,只觉得此人心思狡诈多疑,也许可能会知道什么。 心里面一个咯噔, 面上态度也收敛了些许。 梁宴声蹙眉:“虽、虽说黎仙君现在已经和师尊没有了道侣契, 但好歹他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有一半师徒长辈之情,我对黎仙君自然孺慕,小辈拜访心向往之的前辈, 有何之错?” 温霜降:“可小师叔似乎并不乐意见你啊。不然为何他连去哪里都不告诉你?” 这一句话踩到了梁宴声的痛脚。 “你……” 梁宴声按捺住火气,软化态度道:“是我先前和黎仙君闹了矛盾,我想讨的他的原谅。” 温霜降:“你们闹了什么矛盾?” 梁宴声恼怒:“和你有什么关系?” 温霜降微笑,掏出一支折扇,打开,遮住下半张脸,掩饰住真正的神情。 看似在笑,实则一片凝然思索。 怪哉啊。 姬蘅三个徒弟,按照小师叔与姬蘅的性情,肯定不会厚此薄彼,只偏爱某一个人。 但居然就梁宴声在姬蘅死后还执着在师叔面前刷存在感。 宛若跳梁小丑。 态度火急火燎,似乎是在急不可耐地想要和师叔证明什么。 又想到黎安对于姬蘅死因的猜测,温霜降的嘴角弧度略微向下了一点。 总不可能是这厮杀的吧? 但那也解释不通啊。 凶手行凶完,为了避免引火上身,一般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哪有如此招摇,恨不得把对黎安有特殊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的二傻子? 温霜降猜到,梁宴声对他师娘、天衍宗的小师叔心思可能不太清白。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人之常情,他小师叔哪里不讨人喜欢。 但是…… 其他的猜测并非不能忽略。 毕竟情爱与欲望,是可以分开来的。 假设梁宴声真的是个缺了脑筋的凶手,首先便要明晰他的动机。若是大逆不道,为情弑师,那倒也还好。 最怕……梁宴声还有其他的私心。 比如说,奔着姬蘅手里的法器亦或是什么机缘。 显然,他没成功。 温霜降猜,姬蘅留过后手。 便是小师叔。 虽不清楚姬蘅和小师叔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但至少应当是旁人都无法介入的某种可以交底的朋友。 那当欲望与情爱冲突,温霜降见过太多杀妻证道的自私辈了。 连自己的师尊都能杀的话,看起来也不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纵然这猜测无凭无据,还有几分牵强,但毕竟关乎小师叔的安危,温霜降是决计不肯在梁宴声这里放松口风的。 温霜降道:“你遮遮掩掩,形迹可疑,我都在天衍宗外门那里写了梁宴声此人不得入内,还要伤我守门弟子,径直闯入……” 折扇闭合。 露出温霜降冷然的唇角。 “我甚至可以用你怀有用心的理由,将你收押入天衍宗的地牢。” 梁宴声蹙眉。 心知这死狐狸是必须要搞清楚他的来意了。 只能各退一步。 梁宴声道:“既然黎仙君不在,温掌门也不愿意让我再踏足天衍宗,那……我可以在这里留封信等仙君回来吧?” 温霜降:“……” 还真给这家伙抓住漏洞了。 若是温霜降一口否决,那等会处于下风的就是他了。 温霜降也怕梁宴声借此反推出他和黎安严防死守的真正原因。 温霜降道:“那是自然。” 梁宴声冷哼一声。 他掏出灵囊里面的黄符纸,用灵力快速烙印了几个字,扔给了温霜降。 温霜降也没留情面,低头看去。 梁宴声也知道他会偷看,写的倒是无伤大雅、正正经经,只是邀请小师叔参加后日他的成人礼。 修真界的成人礼并非人间的二十及冠,而是修为境界到达了一定境界,可以出师并自立门户时,便会举办一场成人礼,由三位大乘期考核,让修真界一起见证。其实也是一种为了出世成名所做的准备。 姬蘅如今故去,三个徒弟没了靠山,姬蘅生前没有挂靠门派,只为了黎安入驻天衍宗,在天衍宗的附近山上修建洞府,可实际上只是挂名,他的实力不需要依存任何门派。而三个徒弟则是被姬蘅亲自培养长大,也没和任何门派牵扯上关系。如今姬蘅死了,自然要想办法找各找出路,大难临头各自飞。 但这种如此正式的宴会,一般都是由本人或者那三位担保的大乘出面,往各门派发邀请函与名额,温霜降肯定会去。所以还要亲自上门写信做邀请的举动,便显得尤为微妙。 温霜降摇头。 真是哄堂大孝。 师尊刚过头七,徒弟就想给师尊戴绿帽子了。 温霜降不会拦截这份信件。 一来梁宴声为了自己的前途,以及姬蘅的余威,这场成人礼肯定不会小办,浩浩荡荡,瞒又瞒不了,东窗事发反而容易让小师叔同天衍宗生了嫌隙。二来,温霜降一向尊重小师叔的自由选择。当初他要和姬蘅结契,除了知道内情的师祖以外,没反对的只有温霜降。虽然他还挺舍不得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小师叔。除此之外,温霜降还想看乐子。 看梁宴声的乐子。 温霜降估摸着,不管是能不能收徒成功,小师叔回来也就这几日。 他可不是两手空空的“云游”啊。 而按照小师叔的性子,曝光量这么大的梁宴声的成人礼自然是最适合让他“亲传弟子”露面的地方了。 到时,对小师叔有着微妙情愫的梁宴声,在看到小师叔身边那个酷似故人的眉眼时,该是怎么样一副神情呢? 想想就很有意思。 刚摆脱完梁宴声,温霜降就听弟子来报,说小师叔回来了。 他眼神一亮,拿着那封信去找刚回来的黎安。 “小师叔!”温霜降笑眯眯地走到黎安跟前,却在瞧见黎安身旁那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时,喉咙一哽,差点没笑得出来。 看留影石还不怎么觉得。 真人一出现,像的实在有几分令人感觉细思极恐了。 幸好这少年眉眼间尚有几分青涩,气质内敛,和姬蘅的性情截然不同。 怪不得小师叔会怀疑姬蘅没死。 要是真的和姬蘅一模一样,那温霜降该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了。 在温霜降打量少年的同时,云洙也在看他。 少年眸底压着一股介怀与敌意,看的温霜降有点莫名其妙。 他收回目光,假意不知情,对黎安道:“这位是?” 黎安:“我要收的亲传弟子。” 温霜降露出吃惊的模样。 “师叔,你确定?”他道,“可这……” 他为难道:“先不说年龄大了,资质一点都没有啊!” 云洙正色:“我会炼骨洗髓的!” 温霜降被云洙突然的出声震了一下。 他忍不住去看少年的神情。 发现他认认真真,一本正经,毫无怨怼之色。 温霜降:“……” 温霜降有点害怕这孩子是被小师叔忽悠瘸了。 他拽着不明所以的黎安往旁边去:“小师叔,这孩子……是自愿的吗?” 黎安:“自然是心甘情愿的。我不干那种虚情假意、强人所难的事情。” 温霜降:“你告诉他洗髓的代价了吗?” 黎安:“说了。他说他想出人头地。” 温霜降:“洗髓再怎么说,也只是辅助手段。这资质太差,恐怕……走不长远。” 黎安神色微妙:“我也说了。” 温霜降:“难道他修仙不是为了求飞升?” 黎安沉吟:“他说,只要可以出人头地便好,就像姬蘅一样,不求飞升。” 温霜降:“……” 虽说人各有志,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突然。 温霜降神色大变:“不对啊。他怎么知道姬蘅的?” 黎安:“我和他说了。” 温霜降:“……说了多少?” 白发仙君思索了一下,道:“全部?” 温霜降:“……” 温霜降:“你是说,他知道他和你的道侣长得像,却还是愿意主动给你当棋子,哪怕吃尽苦头、平生业障,所求也只是当你徒弟模仿姬蘅风光无限出人头地?” 黎安:“有什么问题?” 温霜降:“问题大了啊!” 他抓住黎安袖子,使劲晃了晃,恨铁不成钢道。 “你怎么引狼入室?” 梁宴声那边还没摆平,怎么又来一个心怀不轨的狼崽子?! 而罪魁祸首犹然不觉。 他看着温霜降,露出嫌弃的神色。 “阿夜,你心思真肮脏。” 第118章 寡夫(9) 温霜降的声音猛地提高。 “我心思肮脏?!” 好吧。 他承认他确实破防了。 温霜降简直像个操心不成的老婆子, 叉着腰,在半空中上下指点了一下。 他真正想指的是黎安的脑壳。 但天大地大,小师叔最大。 实在不敢有违礼数。 “啧啧啧, 你这些年难不成一味闭关了?哪怕你与姬蘅没有道侣之实, 好歹也是成了一次家,你情窍怎么还是未开……” 黎安:“少看话本。” 温霜降:“这是话本的问题吗?!” 黎安蹙眉:“照你这么说,徒弟若是对师尊有虎狼之心。那该担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才对吧?” 收了一罗网亲传的温掌门:“……” 莫名其妙觉得有点晦气。 温霜降:“这怎么能一样!我徒弟又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黎安:“什么眼神?” 温霜降回首看去, 却见云洙安安静静恭顺地站在原地。若不是刚刚他被瞪了一眼, 他就真信了。 “小师叔,”温霜降痛心疾首地说道, “师祖在世, 估计一定后悔没让你修无情道啊!” 木头至极。 先天无情道圣体了属于是。 温霜降忽而想起,就连他这种与黎安私交甚好的半个内情人都一直觉得姬蘅和小师叔可能有点真情在身上, 就是因为姬蘅在外面一直表现的太痴情。 剖去刻意做戏的成分看,君子论迹不论心,姬蘅对黎安做的事情真是没话说,要不然此人不会痴情到甚至重新洗刷众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温霜降:“……” 不会姬蘅本人确实有点心思在,但直到死了, 都没来得及感化小师叔这块石头吧?! 嘶。 想想都觉得可怜。 连带着对姬蘅那种微妙的不爽感都有点淡了。 温霜降又打眼瞧了一眼云洙和黎安。 黎安看他没有正事之后,也懒得再搭理他,过去到云洙身边, 轻声跟他说着一些要事。 云洙仰起头, 满脸认真, 眸底压着明显的仰慕。不过被他深情注视着的仙君恍若未觉,满脸正气。 温霜降:“。” 总感觉小师叔很容易招惹这种类型啊! 相比云洙这个清晰知道自己是个被利用的工具人棋子来说,姬蘅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毕竟还能被黎安惦记着, 要给他“守节”,虽然这个借口大概是因为黎安本人想挡桃花煞罢了,不过这样一来,和黎安有夫妻之名的也就只有姬蘅了。若姬蘅真有那种心思,该高兴他会拥有与黎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资格了吧? 而且黎安还打算给他查明死因。 哪怕疑云重重,前路凶险。 后来者可能够不到这种遭遇了。 想了一遭,想的牙酸,温霜降又觉得自己真是操劳惯了,真是路边的狗放屁都要凑过去好奇一下它吃了什么东西。 这些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师叔自己木头性子,哼哼,以后吃亏了就醒悟了! 温霜降这才想起来梁宴声留的信件还没给正主。 都怪云洙长得太像故人,震惊到忘了正事。 温霜降走过去:“小师叔,你看这个。” 他把那封信递给黎安。 黎安:“这是什么?” 梁宴声洋洋洒洒,词藻优美地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邀请信。 偏偏没留姓名。 黎安皱着眉头,全程看完,对温霜降道:“这是你看中哪家姑娘,打算邀请对方?言语轻浮,人家不一定看了欢喜。” 温霜降气得跳脚:“我怎么可能会写这种牙酸的东西?!小师叔你连我的字都不认识吗?” 亏他玉面狐狸的墨宝那么出名! 千金难买市无价啊! 不过瞧见黎安脸上的揶揄之色,才知小师叔是在逗弄他。 毕竟温掌门的成人礼早八百年就举行完了。 温霜降:“……” 虽然小师叔不一定真记得他的字,但似乎好像真不认识梁宴声的字迹和行文。 梁宴声不留姓名,无非是想萦绕一股暗戳戳的暧昧。 但要是想暧昧的对象油盐不进,那就很有节目效果了。 温霜降忍笑:“你真不认识?” 黎安:“你的追求对象?瞧笔迹还是个男子,你喜欢男的?你师尊同意这事吗?” 温霜降:“……” 温掌门即位时,他师尊还在。只不过温霜降的师尊是个神人,他不当掌门是因为他不想干了。修炼也是。修到大乘期,觉得起码能活够本,死活不修了,天资却好,被几个惜才的长老和亲师尊联手抽了,但就是觉得修炼下去很容易死,一口咬死。到后来长辈们陨落的陨落,死的死,这位前掌门愈发无法无天,逍遥快活去了。 到现在老人家还健在,还能再活个八百年有余。 比每天累成狗的徒弟要快活许多。 不过他比较恐同。 之前因为怀疑温霜降对小师叔心思不清白,差点气的要把他逐出师门。未遂,揍了徒弟一顿。 温霜降这辈子再也不敢再动一点凡心了。按照他师尊的恐同程度,怕是哪怕如今退休已经云游四海,都要杀回来清理门户。 温霜降幽幽道:“这是给你的。” 黎安:“我?” 他蹙眉,表情认真。 温霜降乐了:“此人真是一头热啊。” 黎安:“所以是谁?” 温霜降:“姬蘅的大徒弟,梁宴声。” 黎安这才恍然大悟。 “你去吗?”温霜降道。 黎安:“去。” 这句话倒说的决断。 “云洙正好可以亮相。” 温霜降:“你怀疑梁宴声?” 这次黎安却摇头道:“不大可能是他。” “为什么?”温霜降好奇道。 黎安缓缓吐出来了两个字:“太蠢。” 温霜降:“……” 温霜降憋了一会儿,没憋住,忍不住笑出声来。 黎安:“你与他打过交道,你不觉得?” 温霜降诚恳道:“确实,意气用事,瞧着不像薄情,倒是有点情感充沛。” 黎安:“但不排除他是从凶。” 所以成人礼他还是想去一趟。 不管姬蘅的三个徒弟私交如何,这种场合总归是要出面的。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当着云洙的面,感觉有点说不大过去。 温霜降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心虚。 岂料两个人谈话有了间隙,终于听见云洙开了口。 警惕的声音。 “梁宴声是谁啊,师尊?” 黎安眼皮都没抬:“姬仙君的徒弟。” 云洙:“哦……” 他声音低下去,似乎在梳理对他来说比较陌生的人物关系。 “那……他为什么要给师尊单独写信?”云洙又问道。 旁边的温霜降听着,不忍多看了一眼。 他还以为云洙是个予求予夺的软柿子,至少在小师叔面前。没想到他还挺有脾气,真敢问啊。 温霜降也很好奇黎安是怎么看待梁宴声这种行为。 毕竟小师叔要是没开窍的话,梁宴声真是一直在媚眼抛给瞎子看,滑稽独角戏啊。 黎安:“不清楚。不过他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与我何干。” 云洙:“……哦。” 云洙看起来还想再问。 但紧接着又浮现出什么纠结的神色。 最终什么也没说。 温霜降虽然还是对小师叔这对师徒很好奇,想要继续留下来看他们的互动模式。 但掌门事务繁杂,这么一会儿已经是极限摸鱼时间了,此时温霜降拼命忽略的那些神识里面各种哭爹喊娘的掌门求救已经积压了一堆。 温霜降再恋恋不舍,也只能苦哈哈地去给天衍宗拉磨去了。 再这么下去,他真怕会先那个为老不尊的先一步羽化。 温霜降走后,黎安再度回眸看向云洙。 “你现在还没有炼骨,”黎安道,“你还有后悔的余地。” 云洙摇头。 一路走来,惊叹、震惊,甚至隐隐的恐惧感如影随形。他远离了生养他的土地,远离了他所熟悉的那种生活方式。孤掷一注,退缩是人之常情。 可云洙不甘心。 他见到了曾经见不到的,比人间还广阔的光景。 更重要的是,那个院子给了他一种错觉。在院子里时,黎安见到的、交谈的只有他一个人。这让云洙甚至以为黎安已经被他所占有,牢牢禁锢和圈养。 可如今,他发现黎安在他认知之外的人生是丰富的。他有家人,有道侣,甚至有各种爱恨纠葛。 这让云洙冥冥中生出一种古怪的焦躁感。 仿佛不应该的这样的。 明明,意气风发的仙君是美好圣洁,让人心生渴慕的存在。可是看着这样幸福的黎安,云洙居然嫉妒的发狂。 某种偏执的情意破土而出。 恨明月独不照我。 更恨明月高悬于天。 尚未理清楚纷乱的、甚至不太像属于他自己的心情,黎安就再一次向他发起了拒绝一样的回应。 这怎么可以。 他不甘心,黎安的未来和过去全都不会存咋他的身影。 云洙想要什么,他现在暂时也理不清。 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待在仙君身边,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但是因为什么呢? 云洙一点都想不清楚。 但是已经下意识抓住了黎安的袖子。 小声道:“师尊,不要丢下我。” “我现在,只有师尊了。” 第119章 寡夫(10) 云洙尚不清楚这种执念来源自何。 并不是建立在表层上的什么, 反而更像是骨子里面与生俱来的基础。 仿佛他天生合该缠着黎安的。 总之,不能放手。 云洙抓住黎安袖子那一刻,下定了某种决心。 假若黎安是要后悔的话, 他死缠烂打, 也要留在黎安身边。 好在黎安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说道:“也许你日后会恨我。” 云洙连忙道:“不会的!” 对面的白发仙君忽而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他并不常笑,做什么表情都雾蒙蒙的,像天然生长着一张漂亮的假面。 “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黎安道, “也许你现在或许在心里面偷偷骂我。” “为什么不拒绝我?是真心, 还是单纯害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问完,也不等答案。 白衫衣袖翩翩, 留下空气里面一阵冷香。 “走吧, 进去。” 云洙的视线像是被丝线牵引着悬挂在黎安的身上。 他本来是想上赶着做出一个回答。 可是自己心里也乱的很,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只是听见黎安说走, 自发地就跟了上去。 他只是隐隐有种离黎安更近的感觉。 像是正在被人类驯化的野兽,若即若离,患得患失,偶尔一点甜头便觉得大赚,恨不得摇尾乞怜, 只求下一次的垂青。 这种感觉会上瘾。 云洙又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后退。 进了黎安在天衍宗的洞府,外表瞧着还带点贵气,看出来他在天衍宗地位不俗, 进了之后, 却觉得浑身上下如同淌了雪洞一样。 冷冰冰的。 没有一点人气。 云洙都怀疑这地方能不能住人。 “梁宴声的成人礼在三日后, 所以你得在这三天之内完成洗髓炼骨。入门是次要,如果你想让他们因为眉眼受到冲击,单纯的皮囊不可以, 你必须有某种更像姬蘅的部分。” 黎安说着,将他转入一间内室,地板挖空,一方活泉,还冒着寒气。 “这是我准备的洗髓炼骨的灵泉,可以帮助你重新炼骨,再辅以丹药,资质虽然有上限,但是起码可以唬住外人。” 云洙问道:“为什么?” 黎安一愣:“什么?” 云洙抿唇。 理性终于在纷乱思绪中拨出尖来。 他想了解更多关于黎安的事情。 不只是他的过去,更是他的所思所想。 幸好,他尚有皮囊可以惑人。 “徒弟”的身份也是。 “我想知道……为什么要特别拥有资质,”云洙道,“是因为姬蘅……您的道侣是天才吗?” 他刚来修真界,今天接触的也只有黎安与温霜降。但云洙又不是傻子,他们每个人都在重复资质的重要性,甚至为此可以放弃他的长相。 皮囊重要。 但想必这位前辈的特质就是那资质。 偏偏是他没有的东西。 对于姬蘅,云洙的恶感并不多。想着会难受,更多的却是抱有一种探寻好奇的心理。将姬蘅当做前辈,效仿他,超越他,取代他,成为比黎仙君道侣更重要的存在。 所以要再了解姬蘅一些。 “算是吧。”黎安道。 云洙呼吸微滞,觉得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没有资质。 哪怕改命了,如果真的是天才,而这种特质才是吸引黎安的点的话,那他这辈子都无法超过了。 这种窒息到了极点的时候,衍生出来了一种怨怼。 怨怼姬蘅为什么是死了,而不是活着。 死了成为一种恒久的遗憾。 活着还能等闲故人心易变。 若是活着,也许等到黎安和姬蘅的感情变了,他与姬蘅那么像,或许成为黎仙君的消遣。 那样也很好。 总好比现在这样,遥望无果。 云洙道:“那我……真的可以到达仙君的目的吗?” 这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想到黎安继续道:“他在外人眼中是天才而已。天才,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于资源丰富的世家来说,一个浮萍一样的凡人散修可以做到与世家子弟平起平坐,甚至有隐隐超越之态,背后付出的艰辛诸多,已经足够可以被当做天才而尊敬。” “论资质,姬蘅排不到前面。” 云洙愣愣地听着。 黎安在他面前一直是缅怀姬蘅的姿态出现,他本以为会迎来追悼的赞美之词。问出这问题,便是踩踏着伤口妄图血淋淋地得到一个真相来。 但没想到黎安的评价公正,客观,甚至不夹杂一点私人情感。 他的评价说不上好。 “他的资质,很是中庸。”黎安道,“修真界看重资质是因为资质越好,仙途道心越顺坦稳固,就像人心有偏颇,天道亦有,这些被天道所眷顾的人,飞升也是如此的。就像我的师尊。而姬蘅,草根出身,资质平庸,一路上摸爬滚打,若天道真爱他,真是天生之才,便不可能真的飞升失败。” “只不过对于凡人中的庸庸无为辈,便是凤毛麟角之凡人中的天才。” 云洙喃喃道:“那我和姬蘅仙君比呢?” 话刚说出口,他面色就变了,血色一点点褪掉。 “不……”云洙道,“师尊,我并非那个意思,我……” 云洙感到惶恐。 竟会因为黎安这一时客观,顿生了某种招摇的自大心思。 先不论,姬蘅纵然如此,依然可以称得上传奇,他这个条件根本比不上,而且在黎安眼里,大抵也是不配比吧? 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黎安瞥他一眼,说道:“自然是可以的。在我的扶持下,你可以比姬蘅做的更好。” 云洙张了张嘴。 在下意识想要道歉时,他猛地反应过来黎安具体说的是什么。 什么意思? 他在黎安心里,比得过姬蘅吗? 云洙糯糯道:“真的吗?” 黎安点头:“洗髓之后,资质便算是初具雏形。资质只是决定飞升的上限,而不是下限。修真界的很多人,也不敢望其项背罢了。你只要比他们走得更远,就是他们眼中的天才了。至少,感谢你的帮忙,我会倾尽全力扶持你的。” 黎安此生飞升无望,天生命格孤煞,早就没什么飞升的心思。 不争不抢,他的寿元加上姬蘅帮忙争取的,都还有八百年。 足够让徒弟声名鹊起甚至大道圆满了。 虽然黎安的安慰完全没到点上,但云洙听着倒是舒服多了。 云洙点头:“我会努力修炼,不给师尊蒙羞!” 黎安蹙眉,觉得云洙此话说的有点怪。 他又不是云洙什么人,何来为他修炼一说。 云洙不是自己想出人头地吗? 不过黎仙君想了一想,只当这是云洙在客套。 于是他道:“那脱衣服吧。” 云洙:“什么?” 黎安:“脱衣服,泡灵泉。” 云洙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以为是和泡澡一般,哪成想还要黎安做在场观众。 云洙结结巴巴道:“那个……仙君,要不你先回避……?” 黎安淡淡道:“好啊,回避到你泡死在灵泉里?” 云洙一噎。 他对洗髓这玩意,只是从黎安和温霜降嘴里听来的凶险,本身是没什么概念的。 人不会对未知恐惧抱有太大的敬畏心。 只能在有限认知中找一个对比。 这灵泉便颇像凡间的温泉。 泡温泉不难受,所以云洙也想不到有多难受。 黎安解释道:“这灵泉是天山雪融化的,有极寒之气。所谓炼骨洗髓,就是把你的骨头冻住,再由我让你服用护心脉的丹药,用灵力强行灌输,打碎重组,灵泉水亦可塑性,同时也需调整肺腑与骨骼经脉的排布,保证以后灵力可以被吸收并且能够自由运转。” 他这般解释,云洙便听懂了。 像是杀猪一般。 只不过杀猪,是解剖完内脏蒸煮。 这个还要拼凑好。 虽然听着很恐怖,但比起这个,云洙此时最害怕的还是在黎安面前解开衣衫。 他……对黎仙君见色起意了。 近些天,脑子里满是那夜的光景。 少年人火气本就旺盛,之前精力没这么过剩是因为云洙自己生活舍不得吃太好,后来为了给黎安补身体,连他也跟着受惠。再到后面,黎安带他来天衍宗。能被划为修真大宗门地界的地方自然是钟灵毓秀,风水便足以养人。 云洙真的很害怕在黎安面前出丑。 他磨磨蹭蹭地解开外衣,同时问道:“里衣呢?” 黎安:“自然是都要脱的。” 云洙:“……” 云洙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默念着色即是空,咬咬牙,闭上眼睛直接脱掉,然后趁着身体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跳进了灵泉。 “喂,你……”黎安吃惊的声音被淹没在水声的击打中。 云洙昏昏沉沉的抬起头,只感觉浑身的关节与血液一起凝固冻结了起来。 冷。 实在是太冷了。 这下子什么欲望都没有了。 黎安快速掏出一粒丹药,塞进云洙的嘴里,防止他彻底失去意识。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缓慢地搭在了云洙下意识想要求助的手腕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云洙。” 站在池台的白衣仙君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云洙感觉似乎看见了他一抹狡黠的笑意。 “你这下,后悔也没办法了。” 第120章 寡夫(11) 紧接着云洙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不过一颗护心脉的、一颗续命的丹药下肚, 还有一颗稳固神识的丹药含在嘴里,要想彻底晕也是不太可能。 但确实看不见,也听不见, 只能被浑身的疼痛麻痹覆盖。 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 云洙头一次觉得身体可以轻盈到这个地步。无论走到哪里,视野里面也总是可以看见缥缈如云一般的气息。他感觉到很神奇。 但更神奇的是,等他醒来,发现是只批了一件里衣。 随着坐起来的时候, 差点走光, 给云洙吓了个半死,连忙穿好衣服。 与此同时, 不免有点想入非非。 不会是黎安给他穿的衣服吧? 那岂不是被……黎仙君看光了? 云洙感觉到有点不大好意思。 他躺在一张冰床上, 没有被褥,但既感觉不到坚硬, 又不怎么觉得冷,反而能够有种经脉被冰寒气息侵入疗愈的舒畅感。 云洙起身时,还发现枕头旁有几缕白丝。 他心脏一跳,捡起那几缕白发就藏进了怀里。 黎安进来了。 “感觉怎么样?”黎安道。 云洙:“挺好的。” 黎安:“如今洗髓完毕,便可以引气入体了。不过你昏睡了两日, 时间已经来不及,我们现在需要赶往梁宴声的生辰礼。” 云洙这才知道他在洗髓完之后就晕过去了,一晕就是两天。 葱白纤长的指尖突然递到云洙面前, 上面放着一粒呈现金色的圆滚滚的药丸。 “给, 辟谷丹。筑基之后, 方可辟谷,你昏睡两日,刚洗髓完毕, 尚还未彻底痊愈,不能再用五谷,先将就着吃辟谷丹一段时间。” 云洙张嘴,那指尖就将丹药抵了进去。 少年忍不住抬眼,发现对面的黎安一脸正气。 如此这般悱恻的举动,反倒是像他自己瞎想了一样。 云洙一口吞下去,只觉得连带着黎安身上那股冷香一起滚入了肺腑。 “那师尊我们快去吧。” 云洙从床上跳下来,瞧见黎安怀里抱着的是一方云黄长袍。 和他在天衍宗一路上见过的款式差不多。 “这是天衍宗的校服。”黎安道,“我师尊是天衍宗的师祖,现已飞升。如今我虽没有担职,但如今也算是辈分最大的师叔,你拜了我为师,和天衍宗掌门温霜降乃同辈,也算半个天衍宗之人。天衍宗势大,讲究仁爱儒道,你穿这个,世人或许不知我,但一定知道天衍宗。” 他顿了顿,似乎是不太熟练地补充道:“若不爱穿,大场合穿穿撑个场子便可以,私下穿什么为师不会管你。” 黎安很少有给他人当长辈的经验。 他前半生过的像是天道偏爱的孩子,自小出生在世家,年纪轻轻便被天衍宗师祖看中。后来天衍宗一群长辈都喜欢他,和他有眼缘。再后来便是温霜降、姬蘅等人。 黎安还从来没有照顾过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他十八岁那会儿甚至没有独立,还在师祖的洞府里面恣意生活。 相对比来说,云洙要比他成熟得多。 个子也比他高。 因此黎安只能东拼西凑,回忆一下师尊对自己的样子,又模仿一下姬蘅和温霜降教徒弟的模样。 一板一眼,显得有点可爱。 黎安说完,悄悄松了口气。 紧接着,瞧见云洙神色自如地穿上衣服。 云洙道:“现在自然是要穿这一身的。” 黎安被认可了,心里面微微浮起开心的涟漪。 面上却不显。 “走吧,莫要迟了。”黎安道。 那封信件只是梁宴声脑子抽风写出来的,算是私相授受,上不得台面。更何况黎安和他又不是单纯的长辈与小辈的关系,中间还夹了姬蘅这么一个梁宴声的师父。若黎安在成人礼上拿出那封信,梁宴声也别说什么出师证道,两个人直接一起身败名裂。 梁宴声后来往天衍宗发了两次请帖。 一次自然是对标温霜降作为天衍宗掌门人的身份。 另一次则是给黎安单独的。 看起来还是不满黎安选择了天衍宗。 请帖并不是一人一份。 手持请帖的一般都是掌门人,或者某些坐镇一方如姬蘅一般的散修大能,他们可以带亲信和弟子,只要在请帖上面用灵力添加想带的人的身份,名额不限,数量不限。 黎安拿到请帖时,便将云洙的名字登记上去了。 完全没有想过梁宴声收到参加信息时,心里的轩然大波。 走出洞府,瞧见温霜降带着一众天衍宗弟子守在门口。 温霜降今天也穿了校服。 他肩膀上的小狐狸也好好打扮了一番,看起来精神极了。 温霜降在外人面前,还知道守护一下自己和小师叔的形象,没私下里那么跳脱。 他拱手道:“小师叔,我们走吧。” 黎安看过去,恰好和那些天衍宗弟子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们在打量自己。 黎安想。 不。 更明确的说,是打量自己和云洙。 黎安和姬蘅结下道侣契后,纵然姬蘅挂名天衍宗,纵然洞府本身就在天衍宗旁边,但黎安很快就变得深居简出起来,淡了和天衍宗的走动,甚至都是姬蘅过来。再后来,天衍宗师祖飞升,老一辈人散了,像温霜降之流,又散布天涯海角,就连天衍宗对黎安的记忆也逐渐地化为了“姬蘅道侣”这么一个片面单薄的印象。 姬蘅死后,黎安刚回天衍宗的那几天,受了不少注目礼。甚至可以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其实天衍宗弟子并不会背后议论人是非,更何况这人还是他们的小师叔。 天衍宗极其护短。 自不会觉得他们小师叔有什么不好。 和外界最初的讨论风向完全不一致。 他们怕黎安听见,还专门施加隔音符阵,可惜黎安剑符双修,这等计俩,在他眼里不太够看。 所以还是能够听见的。 无非是对黎安本人以及和姬蘅纠葛的好奇探讨。 不过讨论了几天之后,热情褪去,最重要的是温霜降一直态度如常,因此弟子们也开始尊重这位小师叔,不再刻意去关注小师叔的一言一行。 但如今,又是不一样了。 小师叔收徒了! 小师叔的徒弟长得……好像有点眼熟?! 和提前知道计划的温霜降不一样,而且就算是温霜降,乍一看也被唬了个够呛,更何况这群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天衍宗弟子们。 我草,这不是…… 看见云洙的第一眼,众人不约而同地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黎安深居简出,低调作风,导致天衍宗弟子总是感觉很少看见他。 但没想到一出场就整个大的。 好歹也是个挂名长老,姬蘅和天衍宗弟子见过挺多面。而且姬蘅本来人红,画像满天飞。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尤其是在吃到一口大瓜时,不和别人分享心情,实在是憋得要爆炸。 实在胆大包天者,直接掐了个静音诀,拉着同伴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我草,师叔祖什么时候收的徒弟?!” “你有没有觉得师叔祖的徒弟像一个人?!” “妈耶,还好我这次门派大比拼着肋骨打折进了前十,不然哪有前线吃瓜的感觉?!” “呜呜呜话本里面的替身文学照进现实。师叔祖如此貌美,难道不知师尊是高危职业?何况,还是个渣师尊,会被酱酱酿酿这样那样狠狠被替身小徒弟发现后,黑化爆炒的吧?!绝对是吧?!” “这难道就是寡夫门前是非多,啧啧啧……” 以为无人听见,大胆裸奔。 实则不然。 温霜降和黎安对视一眼。 黎安:“你……” 温霜降悲愤道:“我可没看过什么话本!” 黎安:“……” 这家伙在害怕什么? 温霜降:“咳咳,素净!咱们要上仙舟了!” 黎安不喜欢追究这些。 反正当事人云洙听不见。 他听着虽然也有点面红耳热的羞耻,可黎安不会干涉他人随意讨论的自由。 都是一群没什么坏心眼的孩子。 爱说什么说什么。 但是也不能太过火。 眼见话题拐向了某个不能过审的尺度,温霜降连忙假装催促,打断了这群人的八卦。 登上仙舟之后,众弟子便终于平息下来激动。 主要除了值守轮班以外,闲着干的人可以两两结伴、三五成双进自己的小房间里面激情讨论了。 梁宴声将成人礼定在了南海一座孤岛上。 据传,在近几日,孤岛上会开放一处大秘境。 所以除了成人礼,众门派集结精英弟子汇聚,便是为了这次的秘境。 “不得不说,梁宴声真是聪明。”黎安对云洙道,“此次借了秘境造势,修真界必定会对他记忆深刻。” 梁宴声没有姬蘅那般引人注目,若想以后走上姬蘅的老路,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能在其他方面想办法了。 黎安在仙舟上,将姬蘅那边的处境和人际关系对云洙仔细解释了一通。 在黎安看来,他与云洙,比起互相利用,更像是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合作关系。 如果想要达成一笔好的交易,那就要充分维护合作对象的知情权。 云洙听完,只是苦大仇恨地一味皱着眉头。 黎安问他怎么了。 少年沉默半晌,说道:“师尊,梁宴声对你的态度是否有些……” “不合常理?” 黎安:“我也觉得。” 他想,梁宴声从前没见怎么态度亲热,如今姬蘅死了,反而像块狗皮膏药一般硬贴了上来。 态度怪异。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该怀疑梁宴声是否有利可图。 黎安也曾设想过,是否梁宴声就是那个欺师灭祖的人。 但是总感觉梁宴声没这个脑子。 只能暂时假定他有从犯的嫌疑。 “或许,”黎安道,“他对我也起了杀心?” 云洙眨眼:“……杀心?” 黎安:“如此,便是伪装,放松我的警惕,好下手罢了。” 对面的云洙似乎是想笑又想叹气,最终憋得表情很是怪异。 黎安:“我说的不对?” 云洙:“也许师尊是对的……” 黎安自动忽略了也许两个字。 黎安又道:“他届时一定会对你的出现很生气。不过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 烛光下,映照的仙君眸底似乎多添了一层暖光。 云洙差点要溺死在这个眼神里。 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姬蘅到底是谁杀死的。毕竟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但黎安想做,云洙就愿意帮他。 这样子,他就成了离黎安最近的人。 连温霜降都比不上他。 心口暖融融的。 云洙道:“有师尊在,我什么都不会怕!” 黎安似乎很是受用,连带着面上都浮现出了一层浅淡的自得。 和黎安相处久了,云洙发现他并非高高在上的疏离仙人,反而七情六欲鲜活的要命。 小脾气、小心思多得很。 就像一只雪白毛发娇气漂亮的猫一般。 只要顺着黎安来,便能看见各种仙君限定小表情和小动作。 自天衍宗到南海,由于仙舟速度不快,需要一天时间左右。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形式工具,主要还是因为秘境的缘故,带了天衍宗众精英弟子与各种法宝丹药。 而且还能撑一撑场面。 云洙坐在仙舟的软塌上,没过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朦胧间,猛然生出一个疑问。 倘若仙君如此不通晓人事,木头一般。 那当时……他看见的自渎是怎么回事? 这又是谁教给仙君的? 云洙睡意顿时全无。 第121章 寡夫(12) 黎安于床榻上打坐。 门突然被推开。 温霜降抱着一叠书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小师叔, 你的寒毒有救啦!” 他不留神,脚下和门槛相撞。 啪地一声,古书天女散花地落在黎安屋里面的地板上。 温掌门本人也实实在在摔了个狗啃泥。 黎安:“……” 黎安:“我很好奇, 大乘修为之人, 怎么还会被门槛绊倒?” 温霜降:“哎嘿嘿,这不是太激动了,蒙蔽了心神嘛。”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随后用灵力托起那一地的古书, 将它们罗列在书桌上。 温霜降走到黎安身边,边走边说道:“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师祖当年那么疼你, 明明寒毒未解,怎么舍得放你去和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散修混。而且你跟那散修根本就没什么情面, 我天天和你玩在一块,这可瞒不过我。所以我一直在猜……只是后来又总觉得是我自己多疑惯了,万一小师叔你就是与那厮一见钟情、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了呢?!那师祖他老人家绝对不会棒打鸳鸯。” 温霜降一开始还有些说不上来的不甘心。 小师叔算他一直无话不谈 ,的同龄好友,从小一起长大, 甚至可以算亲人了。突然一下子,他们的关系不再那么亲密,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抢夺了小师叔的未来与他的目光。 所以温霜降总以为是自己那份嫉妒心作祟, 让他不将这份人人赞颂的爱情看好, 反而怀疑里面有什么猫腻。 好不容易快说服自己, 结果姬蘅死了。 小师叔又说和姬蘅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那……似乎很明显了。 姬蘅结契之后,一直在为小师叔从母胎里带出的寒毒四处奔走。 只是不知是师祖换给了姬蘅什么,才促成的这份契约。 如今姬蘅死了, 温霜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除了姬蘅,怕是没办法再找一个可以帮他小师叔缓解寒毒的人。 小师叔的母亲当年并不知道自己怀孕,入了一处秘境,被秘境里面的尸气浸染,死了,尸气将婴儿差点直接炼化为鬼婴,幸好温霜降的师尊、天衍宗的前掌门正带弟子历练,顺手将小师叔救了下来,领回了门派。 之后为了抑制尸气,便用冷泉终日泡着,泡了整整十年,才净化成功。 但小孩子身子骨弱,又没修行,因此,得了无药可治的寒毒。 寒毒发作,如同无数蚂蚁咬在心口。 泡一时冷泉,或可洗髓炼骨、逆天改命。但整整泡了十年,纵然天纵之才,也把筋骨泡碎了。 若是庸才便好,偏偏小师叔是个连师祖都惊动的天才。 如何不让人想要做出些什么,来挽救这一切。 温霜降道:“他是不是为了帮你治寒毒!” 黎安:“是。” 温霜降长吐一口气。 当时只觉得姬蘅死的让他快意,如今才发觉,没了姬蘅还真是棘手。 姬蘅的道行本就罕见,还要找一个和姬蘅一样,心甘情愿为黎安续命的人。 毕竟续命的事情做的越多,自己的心魔劫就越重。 温霜降:“我查到了,这次秘境里面有一味龙须草,可以抑制天山雪。” 黎安:“我觉得不大需要。” 温霜降急了:“如何不需要?” 黎安:“……因为哪怕不治疗,我也还能活个几百年。” 白发仙君垂眸。 “几百年在这个世界可太无聊了。” 温霜降:“……你说什么?” 他没听清,因为黎安说的又快又小声。 但哪怕听清了,温霜降也只会以为是小师叔的厌世情绪发作。 实则黎安本人是真在这个修真世界待够了。 修真世界作为高级位面,系统不能进来,都是宿主单机闯关。得了,连蹭778海绵宝宝的机会都没有。和上一个修真世界还不一样,那个世界黎安只是个凡人,因此顶多就是平时没有手机网络百无聊赖了一点,但咬咬牙熬过去就好了。 可这次,他才是那个修仙的! 天杀的,难道要真待够八百年吗? 这对黎安这个现代人来说也太难熬了。 这个世界的位面剧情本来很简单。 还是逃不过惩罚世界的那老几套。 作为挟恩图报被恩人塞过来的道侣,黎安不得姬蘅喜欢。而姬蘅,是一个传统的龙傲天升级主角,活脱脱的后宫种马异性恋取向。他第一世被黎安困住,死了,重生之后再从凡人做起。但黎安却痴心不改,甚至找了替身。恰好替身找到了正主的头上。等到云洙恢复前世记忆之后,就会对黎安深恶痛绝,从此将他冷落在洞府,自己在修真界左拥右抱、后宫三千。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就有意外发生了。 这个世界的姬蘅,和祝慎没有关系。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黎安便火速和姬蘅保持了清白的交易合作关系。 但同时也好奇,前夫哥这次难不成转生到其他人身上了? 可看师祖,看温霜降,看姬蘅的那三个徒弟,都不是祝慎。 然后,他就发现本该是姬蘅转世的云洙……被前夫哥夺舍了。 黎安:“。” 那这个世界的主角去哪里了? 不过这个位面是有另一个正牌女主存在的。 该女主此时应该才六岁。 因此问题不大。 所以只要把自己的剧情节点走完,老老实实带前夫哥一起死遁就行。 因此黎安真觉得治什么寒毒不重要。 只是这个世界里,温霜降确实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最后一个世界,居然稍显温情,除了出生的时候坎坷了一些,黎安之后几乎是团宠型人生,怪不习惯的。 人家对他好,黎安总不能完全不领情。 于是瞧着温霜降神色热烈,便点点头。 只不过紧接着温霜降又道:“可惜咱们要停一天一夜。” 黎安好奇道:“为何?” 温霜降冷笑:“还不是那梁宴声沽名钓誉,非要蹭着那秘境开放时间,结果秘境推迟,他便也跟着推迟。” “恰好最近南海因为秘境的原因,妖邪动荡。我便让天衍宗接了当地一方诡案,今晚办完再走。” 说话间,仙舟停在一处荒野。 天衍宗弟子已经换上普通的道袍,瞧着像是哪个穷道观出来历练的弟子们。 温霜降瞥了一眼黎安,说道:“小师叔你气质太不俗,不管怎么易容,可能都很容易被识破。” 黎安:“有吗?” 温霜降点头。 容貌五官甚至身高都可以变化。 但小师叔身上那股子冷冷的劲儿可变不了。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温霜降便想了个馊主意。 趴在黎安耳边说完,被黎安瞪了一眼。 不过黎安想了想,反正也不需要他干什么,打扮之后躺着等人伺候就是了。 云洙在自己屋里胡思乱想睡不着觉,忽而听得几个弟子在门外喊他出来。 他们说临时接了个委托。 不过天衍宗弟子和云洙也不熟,他们也没搞清楚这个被师叔祖领回来的、和师叔祖道侣那么像的少年究竟是何方人物,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含含糊糊让云洙去找黎安。 好在云洙本身就不是个在乎这些的人。 他更在乎的是,黎安的那些行为究竟是被谁教的。 本来,已经结过道侣契,知道这些也无可厚非。 但云洙想想就没办法接受。 他也说不上来,这么人之常情的事情,他为什么没办法接受。 就是感觉黎安应该是属于他的,只能被他带着烙印上这种淫靡的印记。 臭着脸找到黎安的房间,还没进门,就瞧见温霜降用扇子捂着嘴,一脸鸡贼笑着从房间里走出来。 和云洙撞上,他摇了摇扇子,轻咳道:“我们有个委托,需要改变身份,你的衣服我放在你师尊屋里了。等会儿……” 温霜降似乎想挤眉弄眼说点不正经的,但最终忍住了。 为了他那稳重的掌门形象。 温霜降只是道:“别嘲笑你师尊,他面子薄,小心打你一巴掌。” 云洙:“……?” 云洙没听懂此人在搞什么哑谜。 直到进了屋子,瞧见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素裙,蒙着白纱,甚至还多戴了个斗笠的女子。 哪怕遮挡的如此严实,依然可以看出冰肌玉骨、清瘦不俗。 云洙震得身子颤了颤。 “师尊?” 好在声音还是熟悉的。 “嗯,温霜降说我很容易被识破,不如另辟蹊径,扮演一个……”黎安顿了顿,声音里染上几分赧意,“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和他们分开进客栈。” 身份半真半假。 死了丈夫是真,女子却是假。 云洙只感觉喉咙里泛上一阵涩意。 黎安道:“那边有你的衣服。” 云洙连忙应下,不敢再乱看。 等他心烦意乱地换好自己的衣服后,才发现和天衍宗弟子们穿的不大一样。 反倒也是一身粗布素衣。 黎安打量他半晌,说道:“不错。” 云洙没入门,不用太过伪装,这般便只是俊俏的凡人少年罢了。 黎安目光坚定。 “等会记得喊我娘。” 云洙干巴巴道:“可是仙君这般打扮,瞧着不像是生育过的妇人。” 黎安:“……” 这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想了想,说道:“那便是姨娘。你是正妻生的,我是你爹后面抬进来的……” “年轻小妾。” 云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第122章 寡夫(13) 云洙从未想过有些本该只出现在梦境中的场面会降临于现实中。 心神涟漪晃动。 罪魁祸首还要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裙摆, 说道:“我要扮演的是旧病不良于行的虚弱妇人,你父亲早死,你背着我走遍大江南北, 来寻医问药, 途径客栈,深夜歇脚……” 这些一半是温霜降想的,一半是黎安自己临时发挥的。 他也问过温霜降具体的任务详情,只知道这客栈有个妖物, 与黄粱一梦有关。 因此, 便是扮演红尘形形色色的欲望最好。 云洙红着脸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那我抱着……师……姨娘。”他差点开局露馅, 改嘴慌忙, 牙尖擦过舌头。 黎安:“嗯。” 白衣仙君伸出双臂,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柔软的丝绸布料微微透出晶莹的美人骨,白皙莹润,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润的地方丰润。 黎安不会打扮成女人家的模样,温霜降也不会。两个人研究了半天, 最终只让黎安把头发变回黑色,就这么松垮地悬于脑后。美人三千青丝,比之白发, 更显得几分幽深鬼魅。 好在病重之人, 本就无心打扮自己, 倒也说得过去。 云洙胳膊碰到黎安的那一刻,呼吸几乎都要停止。 丝绸的布料太好了,落在手掌上, 像是直接融化了一般,仿佛亵渎了黎安一样。 幽幽的冷香自怀中散发。 云洙僵硬地抱着黎安,连头都不敢抬。 好在天衍宗弟子如今都已经提前走了一步。他们要与黎安兵分两路,时间上自然不能太接近。 只留下两个值守仙舟的弟子,瞧见那酷似姬蘅仙君的少年没跟在师叔祖背后,反而僵硬地抱着一个白衣的弱柳扶风的女子时,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不过他们并未看清那女子面容。 少年察觉到了他们目光,斜斜射过来一道视线。 冷漠,乖戾,威慑。 “我倒是怀疑梁宴声此次成人礼倒不全是为了借助秘境而出人头地。”黎安道,“徒弟,你觉得呢?” 云洙脚步一顿:“……” 他能觉得什么? 云洙对除了黎安的事情根本不上心。 能够记得梁宴声此人还是因为他对黎安疑似图谋不轨。 不过黎安既然问了,云洙就思考了一下,说道:“若只是借助秘境的名声,来让更多的人奔赴他的成人礼,那不管秘境是当天,还是推迟一天,对梁宴声来说,应该没有多大的差别。” 一般来说,人考虑事物都是综合多方面的利益,来保证自己获利是大于亏损的。 若只单去梁宴声一个成人礼,大宗门便会衡量梁宴声值不值得他们大张旗鼓地去,其中赔付的人力、物力包括时间金钱又怎么才能让从梁宴声身上讨回本。这个时候,很多大宗门会倾向于选择不去。 因为梁宴声只是姬蘅的徒弟,又不是姬蘅本人。 如今姬蘅死了,他们更没必要给梁宴声面子了。 但如果梁宴声举办成人礼的地方存在一方秘境,那就不一样了。 秘境本身带来的回报就已经足够宗门捞回本,一本万利。 而梁宴声要在秘境处举办成人礼,完全就能顺水推舟做一波人情。 所以秘境推迟一两天,对梁宴声来说,根本不会有多大影响。 但他偏要追着秘境同样推迟。 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倒像是……”云洙道,“出了变故。” 黎安:“成人礼不会出变故。” 云洙:“……是秘境!” 少年脸上滑过一丝讶然。 “可秘境出变故,又关乎梁宴声什么事呢?” 黎安喃喃:“除非,他想借助秘境做什么事,而且……是一件可以撼动修真界的大事。” 黎安说到这里,掌心抓住云洙的肩膀,狠狠一拍。 他激动道:“我知道了!” 云洙:“……” 好险云洙干农活多了,力气大,不然差点就要把师尊丢了出去。 在云洙有些狐疑的目光下,黎安默默变回了弱柳扶风的“小妈”。 他道:“有些猜测,之后再和你说。” 眼睛亮亮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的绝世好猫。 黎安方才还在想,姬蘅下一世的身躯被前夫哥给抢了之后,他该去往何方。 和以往所有位面都不一样,以往的时候,他和祝慎都是占据已经被“抹杀”或者“脱逃”的躯壳,有不甘心剧情揭竿起义逃出位面束缚的,也有蹉跎一生心灰意冷放弃人生的,更多的,是甚至没有生出自我意识,只是被世界灌注的维持正常位面运转的空壳一具。 姬蘅,是在祝慎进来之前,已经演化出的位面主角。 若说他就此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可能性太小。 修真世界毕竟是高级位面。 姬蘅那个修为境界,和老怪物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此,他绝对会找到不魂飞魄散的机会的。 都修仙了。 谁真想死啊。 黎安曾怀疑过姬蘅死了,但觉得这家伙若是轻易地死了,就不太符合他的调性。那么,他没死,又能去哪里了呢? 还是祝慎的话给了他灵感。 万一……姬蘅选择了夺舍这条路子呢? 这在修真界,可不少见啊。 只不过姬蘅行事一向正派,黎安没想过他真会直接这么不留情面。 而从姬蘅死后,就一直表现出反常行为的梁宴声,似乎是最适合被夺舍的人选。 姬蘅的大弟子。 对师尊存在天然的信任,不会设防。姬蘅可以早早布局,留下后手。 并不算出众的资质。 他没办法自主发现姬蘅想做的夺舍。发现的时候,也早就没办法阻止了。 荫蔽在姬蘅光环下的无名之辈。 无亲无友,无人在意。 虽然不知道姬蘅夺舍了梁宴声,准备拿秘境来做什么,但既然都能干出夺舍这种事情来,就不能再把他当剧情梗概里面那个一心向道的励志龙傲天来看。 而黎安有种预感,姬蘅好像没打算放过他。 在荒林间走了没多久,他们二人面前突然飘过一阵冷风。草地间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股冷霜凝雾,萦绕在视野面前,叫人看不真切。 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嚎叫声,毛骨悚然。 “姨娘,我们好像迷路了。”云洙道。 黎安快速进入表演状态。 他压低声音,虽然捏不出女子的嗓音,但沙哑低沉,病入膏肓,倒也叫人无心分辨细节。 “咳咳咳……”白衣美人靠在少年身上,一只手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似西子捧心一般,淡雅素眉蹙起如烟雾,“阿慎,你将我放在这里,自行离去吧。” 云洙抬眼。 那一声阿慎不知为何,轻微地拨动了他的神经。 若在往常,从黎安嘴里吐出温霜降的名字,他都是要含酸捻醋的。 这个阿慎,黎安说出口时,脱口而出,显然是个极为熟稔的名字。在黎安心里,估计是个很重要的人。 云洙却破天荒地感觉不到吃味。 反而异常清晰地觉得,黎安就是唤他。 “不行,”他微微失神,便被黎安在腰身处掐了一把,云洙这才想起来要演戏,“姨娘你身子骨弱,把你丢在这荒郊野外,你恐怕活不过今日!” 黎安垂泪:“我知道……但……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除非天降神医……” 话音刚落,一声唢呐划破荒野夜空。 云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剥开散去,眼前浮出一座灯火通明的客栈高楼。 客栈门口,一只狐首人身的伙计拿着唢呐,他微微拨弄,在旁边灯笼的映照下,才发觉这狐狸脑袋是个直接嵌在头上的面具,如今被手一推,由刚才的面无表情,变成了嬉皮笑脸。 “哟,来客人啦,这边请。二位……上座!” 狐狸面具道。 云洙抱着黎安,冷静道:“我们母子二人没有太多的钱。” 那狐狸面具一转,表情骇然:“什么?你俩是母子?那你俩方才在那里你侬我侬,把我感动的痛哭流涕,算什么啊!” 他疯疯癫癫,说到一半就开始锤足顿胸,仰天大哭。 云洙:“……是我的姨娘。” “姨娘啊,姨娘没事,又不是亲娘,”狐狸重新变得嬉皮笑脸,“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云洙还想开口。 狐狸连忙道:“不要钱!不要钱!这是我请你们的!” 他垂下头,面具还是笑眼,却假惺惺地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嘤咛两声。 “你们二位……让我感动死了!感动死了!” 黎安轻声道:“这客栈不对劲,阿慎,我们还是……” 狐狸面具笑嘻嘻道:“是不对劲,是不对劲。你不想治病了吗?” “这病不对劲,当然是要让不对劲的人来治啊!” 云洙:“什么意思?” 少年脸上露出恳切的神色。 狐狸面具:“进去说!进去说!” 于是云洙道:“姨娘,咱们要不试试?” 黎安:“可……” 云洙:“反正已经走投无路了!” 那柔弱美人不做声了,倚靠在继子的怀里。 眼泪汪汪。 “我知道了……你别凶我才是。” 旁边的狐狸面具看的奇了。 这少年方才态度一直珍之重之,哪凶了? 这般娇气? 他便瞧向云洙,想看看他要在这种无理取闹的情景下,如何作为。 岂料便看见少年软了眉眼。 一副又快活又心疼的模样。 狐狸面具:“……” 温香软玉,给你小子作爽了? 第123章 寡夫(完) 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在那里腻歪个什么劲。狐狸面具只觉得要把牙根都酸掉。 但好歹能够瞧见态度松动, 他连忙道:“天无绝人之路!正是二位诚心,才来到了我们的这间客栈嘛。” 云洙抬眼问道:“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少年人还带了些稚气,眸子倒是锐利的狠, 似一柄长剑直射过来。 狐狸面具道:“额, 这个那个咱只是个跑腿的,你还是和我们老板直接对话吧。” 肋间被轻掐。 云洙知道,这是黎安在提醒他,没有引起怀疑, 可以正常进去。 云洙不禁低头。 却见黎安刻意做了打扮的脸, 因为窝在他的怀里,被乌发掩作模糊一片, 只一小截蜿蜒白皙的下巴尖露出来。 云洙心神一阵晃动, 端的口干舌燥。 总觉得黎安总是在勾引他一一般。 可偏偏黎安似乎并无此意。 难道真是他心思过分污浊? 定了定神,跟着那狐狸面具走入客栈。 客栈内灯火通明, 室内空间瞧着比外部看来要大的多,几张桌椅整齐摆着,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虽没有座无虚席,但也称不上门可罗雀。云洙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些专门打扮成道观游历的温霜降领头的天衍宗弟子们。 他们没有看过来, 因此云洙的目光也只是轻轻滑过,便如同形同陌路一般快速收回。 但更让他额外注意到的是,在中央处, 坐着一个玄衣男子, 阴鸷地瞧着他与怀中的黎安。 云洙不认识这个人。 便有些疑惑坦然地与他对视。 对面的那个男子便仿若受到了挑衅一般, 目光变得怨毒与不甘。 云洙想,此人应当就是梁宴声了。 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何也在此处。 “您认识那位公子?”狐狸面具的店小二说道。 云洙:“不认识。” 这不是一句假话。 他注意到,在说这话时, 狐狸面具下面的眼睛快速闪烁几下,就像是为了验证真实还是谎言。 “啊,”狐狸面具说道,“还真是不认识。” 这句话说的倒怪。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这人绝对没有如今这么笃定而胜券在握的模样。 难道……在这屋里,还有什么玄机? 不过正如云洙事事提防狐狸面具一样,狐狸面具也不再多言,言多必失反而也没办法让云洙进一步验证猜想。 他只能警告自己,要谨言慎行,别牵扯黎安后腿。 狐狸面具将云洙和黎安带到了角落旁,和梁宴声挨着,与天衍宗相对,这个位置很是微妙,哪怕再想伪装,天衍宗和梁宴声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过来。好在人都有八卦之心,这个时候大胆抬眼打量,反而并不突兀。 云洙扶着一身稀罕打扮的黎安坐下。 美人素衣病弱袅袅,吸引来的目光便更多了。 梁宴声的眼神显了些怪异。 天衍宗弟子因为提前被掌门做了心理建设,终于还是维持住了体面。 倒是那些不知情的,反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毕竟大多数人的际遇,终其一生也没办法遇到如此绝色。 瞧见黎安被这么多人围观,云洙并没有升起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反而若隐若现的那股子焦躁感重新攀附上来。他不想让其他人这样窥伺黎安。 于是坐下来后少年紧紧抿着双唇,揭开外袍,罩在了黎安身上。 黎安眸子添了些笑意。 他轻声道:“你这样子,反倒是不希望妻子抛头露面的醋罐子丈夫了。” 云洙耳朵一红:“明明演的是母子。” 黎安:“也对。年轻小妈和青年儿子。” 云洙:“……” 云洙耳朵烫要死,不敢再搭理黎安。 总觉得黎仙君的真性情越来越明显了。 进入客栈后,紧接着出现一个蒙着黑衣的男人出现,他全身上下都罩着黑色。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了他的妖气。天衍宗弟子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眉头紧蹙。就连才只是入门的云洙也发觉了异常。 可惜除了他们这种混进来的以外,客栈其他的人都是确确实实的普通人类。他们发现不了妖气,只是面上激动,在黑衣人出现时,这份激动达到了最高潮:“老板,您可以替我治病,对吗?” “我的债终于有救了?” “他是否还会回心转意。” 一声声,一句句。 皆是人间八苦。 温霜降没过一会儿发过来了传音:“我还以为这个妖邪多么厉害,搞得我如此郑重,没想到只是个会魅惑人心的死狐妖,手头得了件秘境流出的法宝就如此得意忘形。” 听温霜降语气轻松,黎安便对云洙低声道:“那我们就看戏就好了。” 天衍宗弟子在那狐妖即将行骗之前,便起身围住了他,引动了在一开始进入客栈暗地做好的手脚,将那只大狐妖还有几只连人形都没修炼明白就戴面具助纣为虐的精怪一网打尽。 只不过法宝没有找到。 但已经足够。 天衍宗弟子兴高采烈地把意外收获带回仙舟。 毕竟这等大妖千年难遇,修为、内丹甚至是皮毛都是好东西。 温霜降自然不会私吞,直接让他们现场均分了。 一部分天衍宗弟子被派去安抚民众,将他们被带偏的观念重新引回正派。 云洙本在帮忙,可是心神不在,连着差点平地摔后,这才慢吞吞地找到了黎安的身影。 他正在和梁宴声说话。 云洙心里面难受。 不理解,姬蘅还有他徒弟为何一个个非要纠缠黎安不放。 却不曾想,他才是那个不由分说缠上来的人。 云洙便给自己做思想活动。 他想,他就默默凑过去。 绝不是为了偷听。 以黎安的修为境界,若是不想让他听,便是听不见的。 若他在适当的距离还能听见对话,说明黎安是故意让他听见的。 于是云洙走过去,藏身一大树旁边。 正好可以将二人的话音丝毫不漏地收进耳底。 黎安:“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梁宴声,还是姬蘅?” 对面的梁宴声默了默,说道:“你认出来了?” 黎安:“难为我们相处了几百年,若再想不到,我怕不是傻子?” 云洙一愣。 过大的信息量让他的脑子空白一瞬。 姬蘅没死。 眼前这个姬蘅的大徒弟就是姬蘅本人。 黎安并不是寡夫? 突然间,没来由的恐慌扯上心头。 那他做的这一切,在黎仙君眼里,不就是个爬床般的玩意儿? 尚未对自轻自贱而惶恐,好在理智终于回笼。 云洙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语气,并不正常。 云洙好歹还是见过人间正常夫妻相处的样子。 黎安和姬蘅的语气,不说客气,反而更像是苦大仇深。 姬蘅道:“我先前薄待了你……你等的人出现了吗?” 黎安:“嗯。” 姬蘅垂眸。 想起客栈里瞧见的少年光景。 姬蘅道:“所以,我这几百年,如此肖似还是入不了你的青眼?” 黎安:“是啊。我倒是没想到,明明结契的时候,你还一哭二闹三上吊,指责我是挟恩图报,怎么几百年过去,本性比江山变得都快?怎么?喜欢我的脸?”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点评。 “怪贱的。” 姬蘅:“我不太懂。看这少年年纪,应当比我要小许多。为何,他才是先来者?” 黎安:“这就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了。” 姬蘅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不是梁宴声,也不是其他人,是你动的手。”姬蘅道,“我感觉到了天道的召唤,祂并未让我飞升,而是给我指明了另一条道路,黎安,是你亲自把我的生路斩断了。你这样做,不惜触怒天地法则,是为了……” “那个孩子?” 黎安垂眸。 “对不起,但人都有私心高下,”他道,“我以为是哪里错误了。” 姬蘅坦然道:“你很厉害,我做不到像你这般。” 哪怕是对黎安,有几分真心,但没有回报,就只能兑入算计的水搀着喝。 黎安道:“大不了就是死呗。” 白衣仙人说这话时,尤其鲜活。 姬蘅:“……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亲眼看看你的模样。” 黎安:“我不是现在这样?” 姬蘅摇头:“红颜枯骨,皮囊而已。我只是觉得,你的本真一定更有趣。” 黎安笑了笑:“也许。你已经走出了天道给予的以外的路,也许哪一天就能超脱世外看见了呢?” 姬蘅沉默。 他先前就总觉得黎安不真实。 原来真的是山外人啊。 姬蘅心里尚有不甘。 若他比那少年早许多年,会不会如今被黎安选择的就是他了? 明明脾性一样,相貌也一样。 或许三千世界,本就有无数个他。 但却只有一个能被黎安选择,还挺让人嫉妒的。 姬蘅道:“我要这法宝是日后修炼躲避天道窥探之用,不能送你。” 黎安:“这就是你与他的不一样了。” 姬蘅蹙眉:“如何不一样?” 黎安哈哈笑道:“若是我喜欢的人,他得把心肝掏出来捧到我面前。” 姬蘅:“……” 姬蘅不语。 黎安:“你可是在想,万一我连一眼都不想多看,怎么办?” 姬蘅:“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黎安:“可若是真有人这么做了,我就会看的啊。” “所以这么久以来,能被我看见的只有一个人。” 姬蘅突然定住。 他想问,若是自己现在剖开心脏递给黎安,黎安是否会履行刚刚的那些话。 但是…… 果然还是做不到,把生死交到别人的面前。 等到姬蘅离开,云洙走了过来。 “师尊……”云洙试探道,“你们这是了断了尘缘吗?” 黎安:“根本就没有,你没听明白吗?” “我从来等的人就是你。” 又过了很久。 姬蘅夺舍的梁宴声终于可以问鼎天道。 跨越五行六界,他终于有勇气去再度叩问黎安。 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据说,很久之前,天衍宗那位师叔祖和他年轻的弟子就消失了。 不知来处不知去向。 跳脱群山间。 【恭喜宿主通关全部惩罚任务!】 【本次旅途愉快!】 【检测到宿主已达成心愿条件,正在为您兑换通关奖励中……】778的声音逐渐离去。 黎安睁开双眼。 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洒在眼皮上,暖洋洋的。 时间太久,他都有点忘记一开始要的心愿条件是什么了。 黎安和主神谈判时,为了这个心愿,才选择加码去惩罚世界多拉几天磨,来获得提前的退休养老资格。 只是后面因为主神自己私心的掺入,杂七杂八地牵扯出来了不少的是非。 不过每个世界倒是被伺候的挺爽。 至于主神后来怎么左右脑互搏,黎安不想关心。 反正一来二去,要么失忆要么躲着,总归消化好了才敢来见黎安。 现在,反正还不如享受一下提前的退休福利。 枕头边的手机响起。 黎安终于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卧室。 装扮挺像黎安喜欢的风格。 简约,明亮,干净。 黎安揉揉脑袋,很久没有睡过如此彻彻底底,没有任务,没有祝慎,没有系统的好觉了。 他接起电话:“喂?” 对面的青年传来一声惊喜的笑音。 紧接着道:“哥,你终于肯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这一声哥,让黎安忍不住微微抬眼,视线落到了墙壁上挂着的日历处。 在后天的日期上,被红笔画了个不规则的圈。 啊。 他突然想起来,最开始导致和祝慎差点谈崩的条件了。 黎安想在退休之前,回到原生的世界。 想要记起,他自己的世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