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在朕屋顶上打架 本书作者:灌木朱瑾 本书简介:公告:本文平行衍生时空。大家看到的世界是个乱七八糟的大杂烩。不是真的历史,就是个平行时空来的。 赵霁穿成了个凭艺术和名妓出圈的亡国君 赵霁:行8,为了晚年幸福,努力加班苟一下。 朝局刚稳住,御前侍卫突然报告,有人要决战紫禁之巅。 加班到头秃的赵霁才猛然惊觉:哎呀!我剧本拿错了!?。 扔掉手里的正剧剧本,赵霁后知后觉,生活中竟然早就有江湖贼人在祸祸他了。 御膳房经常丢菜,军械库被盗。 皇宫成了江湖人士吃饱了散步溜腿儿的后花园。进出自由。 终于,赵霁积攒的怒火在晚上睡觉一抖被子,掀出来一个江湖人士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赵霁:朕怀疑,这些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江湖门派要害朕,而且朕有证据!(‘和善微笑’.jpeg) 一个名为‘扫黑除恶’的江湖门派悄然崛起。 江湖传言,这个门派极为神秘,没人知道它的由来和具体成员。只听说,江湖遍地都是他们的人。 唯一缺点就是帮主实在长得太黑太醒目,和开封府尹包黑子有些神似。 PS: 1,综武侠,很多意想不到的人物都会出场 2,前期主角不晓得世界混乱的时候,把皇帝当正经职业对待。中后期朝黑化,霸总附体,总想把搞事情的江湖门派搞破产。 3,附带搞基建,搞内政,搞经济,搞国力。 预期计划如下: 排雷:双穿CP【天气凉了,让白驼山破产吧】(已破产) 【天气凉了,让蝙蝠岛破产吧】(已破产) 【天气凉了,让太平王世子破产吧】(已破产) 【天气凉了,让南王世子破产吧】(已破产) 【天气凉了,让魔教破产吧】(已破产) 【天气凉了,让金破产吧】(着手准备中) 4,主角自身有武力值,但打击武林黑恶势力,靠的民心!最主要还是龙气。(误) —————— 内容标签: 武侠 强强 天之骄子 爽文 轻松 主角视角赵霁互动包青天配角综武侠 一句话简介:我只想当个安静的美男子 立意:还能不能好好的了? 第1章 “小刘上个月发个烧跟我请了四天病假,这个月公司结算下来,竟然还有脸来问我要补贴!不就是39°吗?扛扛就能抗过去的事!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不能吃苦,以后也别想升迁!” 主管醉醺醺地把胳膊搭在赵霁的身上,摇摇晃晃显然是喝大了。 尽管知道此时一个合格的彩虹屁应该跟着应和‘就是就是,39°而已呀?请什么假!’但是这句话太丧良心,赵霁说不出口。 只能扛着主管,硬着头皮随口哈哈两声。全当是应和了。看主管又要开口,赵霁连忙招手,拦下一辆出租,空余的左手给主管拉开门。 出租开走前,副驾驶座上的主管把车窗玻璃摇下来,晃动着他粗短的胳膊,一下一下地够着赵霁的肩膀,估计是想要拍他。但是够不着。赵霁只能弯下腰,贴心地把自己的肩膀送到对方手里。 主管满意得挥动小手,一下一下排着赵霁的肩膀:“我就要走啦!我走后的这个位置,本来上面是想安排齐鸣,但是……主要选择权还是在我嘛!小赵你这剩下的几个月好好表现!我看好你!” 摸着鼻子目送出租开远,对主管的性格已经非常了解的赵霁知道,喝醉了的主管的这句‘我看好你’并不是在向他索贿,而是在警告他要主动加班!!! 加你M的班!赵霁对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非常没有素质地吐了一口口水。 当年,他刚进公司,就因为发烧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当时的项目组长,(也就是现在面前的这位王主管)立刻就跑到他面前,指桑骂槐一通骂,什么社会米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渣宰……反正基本能用到他身上的词汇,他老人家倒是一点都没有吝啬。他骂了多久,赵霁就在出手捶他和忍耐下去之间徘徊了多久。拳头是捏紧了又松开,几度挣扎。 可王主管这人讨厌,是真的讨厌。但是却也是真的有一股子‘公司是我家’的热情。痛风发作,疼得死去活来,都能吃着止疼片硬扛着继续工作,轻伤不下火线。所以又很得BOSS喜欢。 他在被王主管骂过以后,在‘装孙子’还是‘糊他熊脸之后潇洒走人’之间犹豫了一下,实在是觉得骂都挨完了,加上公司发展和前景都不错,咬着牙跟他道了歉。从那之后工作更加兢兢业业,生病也再没敢请假。 却没想到这么工作着工作着,就莫名其妙把自己工作到这位王主管的阵营下面了。 王主管是领导面前红人,总领导爱屋及乌,自己也入了领导的眼。 眼下,这位主管马上就要调任南方分公司总经理。 主管一走,那市场部主管的职位肯定空缺。听他的意思,自己这剩下的几个月,要是把自己锻炼成996,这主管的位置落到自己手里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对于一个没什么职业竞争力的普通本科生来说,二十多岁的主管,这职位于赵霁来说具有巨大的诱惑力。 权衡利弊之后,赵霁定下了从今天开始透支加班的初步目标,并且安慰自己,‘几个月的功夫,不就是加班,熬熬夜就过去了。’ 安慰完,赵霁叹息一声,摸摸后脑勺,借着凌晨的月色往家走。 他的身后,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手掌摸过的后脑勺几缕短发噗簌簌地往下掉落—— 几个月后,就在全市场部敲锣打鼓欢送‘半夜鸡叫’的王扒皮顺利滚蛋的当天,赵霁顺利顶着一顶从一个月前就再也没在单位人前摘下来过的帽子,坐进了王主管以前的办公室。 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室内实在是太热,赵霁扛不住,还是摘下了那顶他在人前死都不愿意摘下来的帽子,帽子离开他的头顶,又带下来几缕头发。 英年早地中海的赵霁坐在独立办公室的转椅上,侧身看着身边的落地窗。 落地窗映出他眼睛下面的泪沟和扑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赵霁恼火地对着落地窗低头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顶。他头顶的头发还是没有经受得住加班的摧残——秃了。 不过好歹换来个升职机会,仔细算来,还是值了!大不了去植发! 赵霁左右扭了扭头,时隔这么久,终于认认真真端详起自己的头顶和面颊。说实话,他不丑,但是再英俊的五官都不能够把这副‘纵.欲.过.度’似地样子,从印象的不及格分数线拉上来。 没到三十岁的人,黑眼圈佝偻腰,两颊内凹——更重要的……他还谢顶了! 头顶拳头大的空地,强光一照,光可鉴人,并且掉落头发的土地上没有丝毫要再生长嫩苗的打算。 赵霁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现在的他,和恐怖片里面的丧尸,从外观上看去,唯一的区别,可能也就剩下他身上没有腐烂了。 “唉,不管了。反正都熬过去了……头发的问题……以后少加班应该会好的吧……” 才二十七岁,却活生生活成了四十七岁的年轻人喃喃自语,顺手端起桌面上泡的枸杞,狠狠喝了一大口。 谁也没想到,这喃喃自语竟然成了赵霁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赵霁刚刚抬手放下水杯,突然心脏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抽搐和剧痛! 如此猝不及防,赵霁捂着胸口,抓起电话想叫人,手都握到手机上了,突然想到自己的头顶,拼着超乎凡人的自制力,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抖成帕金森一样走向衣架,一把抓起帽子。 心脏实在是太疼了!并且伴随着极度的缺氧,心悸,喉咙火烧一样疼痛。 赵霁手里的手机根本握不住。手一松,手机呯地一声掉在地上。赵霁低头想找,却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帽子!!只剩下帽子了!死也要把帽子戴上!!!!!!要有尊严!!!!!!!!! 连神志都已经不清醒,倒在地上的赵霁心里只剩下这么唯一的执念。 费力抬起手臂。 帽子在距离他地中海的脑门还有几厘米的时候,赵霁的手一松。整个人昏死过去。 眼前变得漆黑之前,赵霁的心都在尖叫。 我的帽子!我的头!!!!!!!我没来得及戴帽子!!!!! 再次恢复知觉,赵霁首先一巴掌把右手糊到了自己的脑袋上,想把手里拿着的帽子戴上。 结果右手空空如也,空着的手狠狠打在了自己毛发旺盛的脑门顶上,发出咚……的声响 好疼! 不过手感有问题! ?我头发长出来了? 赵霁惊喜睁眼,发现周围慌乱嘈杂,入眼景色竟然和他晕倒完全不同了。 好不容易升迁坐上的独立办公室,电脑,落地窗,高层开阔的视野……这些统统都没有了。 改而换之的则是朱红色古色古香的木床,和木床上搭着的蓝色床围,和不远处跪了一地的陌生人。 赵霁:……什么情况? “殿下!!”一个女人突然从旁边扑上来,扑到他身边的脚踏上,唉声痛哭:“您可吓坏春兰了。” 赵霁抿着嘴,突然不敢说话了。 呆若木鸡。JPEG 眼下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大吼:“你是谁,你们在拍什么电视剧吗?”,或者“这是什么整蛊游戏吗?”之类的话。 他对他自己的情况,好歹还是有点13数的。 就在前一秒,他可是心脏病发了。分分钟猝死断气的那种。 哪个电视台会趁着人心脏病发去搞什么整蛊? 再说,他脑门顶上的头发可回来了。那头发绝对假不了。是他亲生头发的手感没错。 凭借赵霁高中偷偷在被窝里看小说度过的时光,赵霁觉得自己应该是穿越了。可问题是,他现在只能够粗略判断出他穿越到古代了。 但现在是什么样的古代?架空还是历史?他是谁?什么身份? 对于穿越者来说,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除非胎穿,否则都对穿越者极其不友好。 变成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好,可眼前一看他这身体就家大业大。古代可是‘巫蛊’都能处死的年代。稍有不慎,他分分钟就能身首异处。 眼下,赵霁除了‘殿下’已经得不到其他更有用的关键信息了。 唯一能暂时指望上套套话的,就是眼前这个痛哭都不忘找角度,低垂着头,四十五度把自己的最美侧颜对着自己,低头抽噎的‘春兰’。 推理一下,赵霁觉得既然是‘殿下’,那应该身份比较高,有糊弄事的权利,总归这穿越应该不是太地狱的模式。连忙背了一句万能模板:“我不记得了。” 眼前痛哭的春兰大惊失色,一时间也忘记了摆姿势,抬起头,真情实意地更加凑近了些:“殿下落水可是不小心碰到了头?殿下可还记得春兰?” “献殷勤倒是快!”门被推开,一个长相稍微有些普通的年轻女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走进来,和满头叮叮当当的春兰不同,那女人头上只别了两个簪子。朴素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可明显,女人的身份要比‘春兰’尊贵许多。随着那女人走进来,跪了一地的人纷纷给那女人让开,就连‘春兰’都跪地靠后了少许。 女人走到床边,越过不敢凑近赵霁的春兰,稍微行了个礼,坐在了赵霁的床头,坐下就对着依旧蒙逼中的赵霁很突然抿了下嘴巴,脸上刚刚对着春兰的嘲讽瞬间全收,普通到极点的脸上不带半分表情。 垂头,木头一样硬邦邦开口,说话的内容也像是背诵课文一样刻板生硬。“殿下身体可有不适?” 赵霁:…… 他觉得他需要搞清楚,这女人是他穿越这人的什么人? 我妈?我姐?我妹?我媳妇?可问题是,要这女人真的是其中之一的身份,怎么穿得灰扑扑的啊?我这殿下家里到底是穷还是有钱? 脑子里跑了无数念头,赵霁只能硬着头皮道“你是谁?” 坐在床头的女人神色变成狐疑加重了口气:“殿下?” 春兰连忙道:“王妃,殿下刚刚说,什么都记不得了。” 赵霁:叫王妃?她我媳妇?那我是王爷? 女人终于变了脸色,转头对春兰骂:“怎么现在才说。”复又对着其他跪成鹌鹑瑟瑟发抖的一地背景道具人:“你们都是木头么!王爷都这样了,快去叫大夫!!” 赵霁:妥了,我是王爷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周围人都忙忙活活地,就赵霁一个人,这么仰着脸等大夫好似也不合适。为了防止周围人再来问他个啥,赵霁索性眼睛一闭,往后一趟——装晕! 想法非常好,但是坏就坏在赵霁演技逼真,头狠狠砸在了枕头上。 一开始他醒来的时候没注意,坐起来又变故叠出,以至于让他竟然没有留意这该死的枕头竟然是陶瓷的! 赵霁的头磕在陶瓷上。 瓷枕和头骨同时发出‘咚’的一声。 好了,根本不用继续装晕了。赵霁眼睛一黑,晕地十分彻底。 等赵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已经又围了一层人,最前面山羊胡子的老头亲眼看着赵霁睁看眼,松了口气。 这次清醒,赵霁比第一次有了更多地真实感。昏迷中,有种声音提醒他。他赵霁的身体已经死了,只是执念太强灵魂还活着。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则因为惊惧过度灵魂死了,只剩肉身还吊着一口气。 他这个魂生肉死的灵魂被塞进了魂死肉生的身体里。 从今后,于他而言,没有‘回去’,只有向前。 清楚这件事后,赵霁更加紧张。虽说有第二次活着的机会确实十分宝贵,但这里是古代! 赵霁:……紧急求,现在了,我再装哑巴能不能成功?在线等,超级急! 山羊胡撸着下巴上的胡子,背着个小箱子站起来对守在床边的女人道:“王爷已经醒了,身体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了。” 女人比刚见到的时候憔悴了一些,急道:“可王爷说他记不得了。” 老头:“殿下原本身强体壮,落水又很快被救起,身体本没有大碍,不过我刚才检查,发现殿下脑后有伤,应是落水磕蹭到后脑,伤势不小,连瓷枕都沾上了血。殿下说的记不得事,仿佛是和头伤有关。” 赵霁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看头顶床帏思索人生。所以说,我刚才磕晕了这一下,反而帮我把慌给圆了? 女人脸上终于有了些焦急的神色:“那殿下——” 老头明白王妃所指,摇摇头:“或许过一阵伤好消肿就能够恢复,但也可能一直维持此状。既然王爷醒了,那我就先行告退了。”老头鞠了一躬。 女人皱眉但还是点头,老头得到首肯,背着他那药箱弓着腰离开了。 床边的女人看向赵霁满脸担忧。 赵霁面无表情地绷着脸和女人对视,内心比脸还紧绷:…… 深呼吸,深呼吸。事到如今,必须得面对他自己个儿多了个媳妇儿的现实了。 这个媳妇儿对原身有多了解,赵霁不知道,为了避免【殿下落水之后就性情大变,会不会是鬼神作祟】这种论点出现,前期必须苟下去,哪怕是‘性情大变’也不能是现在。他必须在头一个月尽力搜集信息,维持住原身的‘人设’之后再悄悄恢复他的举止行为。这样才不至于惹人怀疑。 综上所述,他要尽全力减少自己说错话的频率和次数。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外面的门被敲了几下,之后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人弓腰进来,躬身汇报:“回王爷王妃,王国婿听闻王爷受伤醒来,正等在外面求见。” 女人皱眉,似乎对这位王国婿有着不小的排斥:“叔叔?你去回王爷才醒,身体不适——” 听着女人就要回绝,赵霁凭着下意识的直觉喊停:“让他进来!” ‘王爷’这身份职业,赵霁觉得自己应该是进了简单的人生模式。只要不夺嫡,不站队,不争权,不造反,不霍霍地太过。在这片土地上完全有资本横着走。招猫逗狗地当个纨绔!过着养老的生活,一直活到养老的年纪!虽然没有手机没有电子产品,但是锦衣玉食地过‘养老的生活’对于996到猝死的加班狗赵霁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赵霁平淡无奇的死鱼眼中第一次冒出了光!那是对未来生活十分渴望的光!他需要其他人出现,收集更多的信息,让自己能更快出去,转变完成,放飞自我! 灰扑扑神色复杂地看着赵霁:“王爷……可是记起了什么?” 赵霁失忆这事一装到底,道:“没有。不过我听这名字好生耳熟,见一面也无妨。” 王妃面色古怪,最终还是侧身行礼,回避:“王爷当心身体。” 赵霁:“恩。” 灰扑扑离开片刻,一个唇红齿白的美中年就推门进来,来人一股书生气,斯斯文文,面颊留须但是打理地非常整齐,衣服也隐隐透着华贵。那人来到赵霁床边,行了个礼后,关切地询问:“王爷,伤势怎么样?” 面对着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股亲昵劲儿的人,赵霁无法继续绷着脸,调整策略迅速变脸,态度转而温和:“无妨,只是有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对方表情一惊:“殿下记不得我?” 赵霁摇了摇头。 对方神情从担忧转成严肃“殿下失忆的消息,请务必告知幕僚……白先生,要他尽快封锁消息。” 赵霁:……??等等,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我有幕僚?搞事情用的?不不不!我不需要搞事情的! 对方向前凑了些,压低声音:“前些天大赦天下,虽无人言语,但你我心知肚明此举是仿照当年仁宗陛下。陛下的身子……是不太好了。” 对方继续放雷:“今日晨间我出去饮酒,听闻朱氏一族也有动作,仿佛是打算请托章大人——但是王爷您也放心,你我都清楚,上面对您的看法。只要您能稳住封锁消息,最后结果十拿九稳。” 赵霁瞪大了眼睛,悄悄捏着被角,深觉自己弱小无助又可怜。 您在说什么呀!我不想听懂! 为什么每个字我都知道,连起来之后隐约指向的事情却这么可怕?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危险的东西吗? 什么陛下身子不太好了?陛下身子不好和我一个王爷有什么关系…… 不是,等一下! 福至心灵,赵霁突然想到,假设他是在真实的历史中,有记载的天朝仁宗就那么几个。 清仁宗是嘉庆,嘉庆之后那几个基本所有人都倒背如流,没有大赦天下的皇帝。可以排除。 看周围的服装样式,不是元朝。排除元仁宗。 宋朝和明朝两者服装制式都仿照唐朝,具体有什么区别赵霁并不能够分得太清楚。但是‘国婿’这种称呼—— 嘶—— 陛下身子不好?仿照仁宗大赦天下?王爷还有机会继承王位? 那这位身子不太好的‘陛下’,几乎就是哲宗了吧??? 那我是啥?哪个王爷? 赵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另一边,王国婿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很重要,转头:“某必当尽力。殿下您一切放心。” 说完,扭头行了个礼就冲出门跑了。 等—— 赵霁慢了半拍,只能伸着手做暴漫脸。 你回来!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奔走尽力。你这算是尽哪门子力?助我快快送死的力吗? 赵霁颤颤巍巍想站起来,晃晃悠悠就迈出门去追。 跪在门口的那小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赵霁,弓着腰卑微又讨好道:“殿下,您想去哪儿,我扶您。” 赵霁被这么一伺候着拍彩虹色马屁,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那人笑眯眯道:“小的高俅,前一阵为王诜大人给王爷送篦子,蹴鞠还可以,得了王爷青眼,收在手下。” 高俅?这名字是真不吉利。赵霁前脚感叹,一秒被这个人名刺激地浑身一哆嗦,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幸好被高俅一把扶住,才保护住了自己的臀部。但是赵霁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知道自己身份之后,今天见到的除了王妃以外,叫得上名字来的这俩赵霁可算是全都对得上号了。 王国婿,一届文人骚客,马蚤到娶了公主丢在一边去花楼玩,纳了小妾宠妾灭妻,好悬把自己媳妇给气死。就为了这事被贬官都贬了两次的奇人。 高俅……一个踢球踢得好,被加官进爵的奇人,基本上一个小老百姓能混到奸佞的地位,拥有着绝对的知名度,就不多做赘述了。 那他是谁? 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内个酷爱,女票,女支,凭一代名女支李师师出圈的亡国皇帝。 哦,对了还得加上一句——画画画贼好,写字也写贼好的那个老流氓艺术家?? 赵霁:这么一想,我们竟然名字都撞了吗?我就说赵霁这个名字不吉利!当初为啥不早点去改名字,这名字,它是真的不吉利啊!! 第2章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遗臭万年的大奸臣扶着我,史上有名的马蚤客正在为我四处奔走? 不不不,我不想死! 皇帝轮流坐我都不介意,只要别来我家。 刀都架在我的脖子上了,我管它什么篡改不篡改历史呢。这皇帝不能当! 遥想记载,这亡国君晚年多凄凉。 这能行? 再者说,以时局来说,这皇帝也基本是个无力回天的亡国帝。 本朝被霍霍地灭国,有锅在,但这锅也不全是赵霁的。 这时间段各方的阶级矛盾已经激化到接近不可调和了。皇帝的话语权也少的可怜。当了皇帝也无非就是各方权利博弈的台前木偶。他要是选择压榨百姓,各个暗地里把控国家的氏族倒是很愿意和他手拉手一起压榨百姓。 但他要是想励精图治削贵族利益来善待百姓,那他头一个就会被众多大家族搞掉。 这题有解,但很难。得慢工出细活慢慢磨。需要加班加点,会脱发头秃,并且很可能再度过劳死。且过劳死都未必能真正改善挽回灭国颓势的那种难。 ——不是被灭国就是被赶下台,要么就是被偷偷暗杀。两条结局已经鲜明地摆在了他的眼前。 一个集团,根本不是总裁英明,这个集团就能做好的。主要看高层,中层,低层领导。 最近,最有名的那个从辉煌到灰黄的例子还没有走远。 就是那个被划入大纲的王安石。 王安石在上层推行变法,下面的人在地下给他挖墙脚拆台。故意曲解阳奉阴违,有些人还偷偷去找皇帝打小报告,在多方势力的共同拆台之下。就生生把这个变法给弄黄了。这就更能证明,你别管你多牛批,底下的人要存了心霍霍你,肯定有一万种方法把你整成傻批。 赵霁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十分清楚。哪怕王安石只是古人,他能从北宋千万人中杀出重围封官拜相,赵霁在个普通公司,天天996才勉强奋斗了个中层领导。要比王安石,是拍马都赶不上。 他就就更没有【王安石是个古人,他不行,但我一个拥有着现代思维现代人肯定能行】这种找死的想法了。 古代人是科技赶不上现代,不是智商比不上现代人。一个古代朝堂的人,靠权谋玩死个把现代人绝对是没问题的。 这种日子谁稀罕过,谁就去过。反正我不想过。 赵霁掐指算算日子,反正现在他壳子的亲哥还能喘气,赵霁好歹算是个端王,只要不造反,之后登基的皇上肯定好吃好喝伺候我。可一旦我当了皇帝的话—— 加班猝死的社畜浑身一机灵。 在这种环境下当然还是王爷好!最好挣点钱,过几年就偷偷往南方跑! 只要苟下去,就一定能苟住!! 封锁消息?你个糟老头坏得很,我信你我是二百五。 失忆这个消息,我说什么也得放出去! 赵霁也顾不上躺麻了的半边身体,被遗臭万年的大奸臣扶着,身残志坚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询问高俅:“今天是正月初几?” 赵霁记得,哲宗是过完生日之后一个多月,也就是正月十一死的。正月初四仿照仁宗的做法大赦天下,想靠这个‘大赦天下’搏一下,结果最后只搏了七八天,人没搏过天,到底还是咽气了。 王侁刚才说前几天大赦天下,按照历史来,他能折腾一下的日子可能也不多了。 一定要赶在最后时刻之前把消息给散播出去。 高俅确实很机灵,赵霁一问就立刻道:“回王爷,今天是正月——” 话说到一半,就被前方巨大的嘈杂声压了下去。 赵霁心烦意乱,扭头想要高俅再说一遍,迎面却撞上了一个笑眯眯的老太监,老太监身后已经跪了一圈儿人。 老太监见着帕金森似哆哆嗦嗦朝着他走过来的赵霁,也是一愣。估计没想到王爷,受伤了都要出门迎接他,一时之间感动到几乎哭出来,急忙快走两步,伸出双手托举住了赵霁抬起来的双手。 “王爷可要折煞奴才了,奴才谢王爷厚爱。太后密旨要王爷现在随奴才进宫。” 说完这句话,老太监很贴心地怕把王爷摔了,朝身后使眼色。 赵霁被老太监举着手臂,托举着交给旁边小厮。 小厮和几个小太监也生怕王爷受伤身体撑不住,几人压根没敢让王爷使力走路,使了暗劲儿,托着赵霁就往门口走送。 赵霁被几个人想当然地抬着往外走。说实话,这些人都伺候人这么久了,他被抬着身体都没感觉到任何不舒服,可眼睁睁看着几个人把自己抬出大门,就要塞进轿子,只想去找传说中那位‘幕僚’白先生搞事情的赵霁急了。 赵霁咸鱼怒吼:“放肆!!” 几个人连忙抬着王爷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老太监也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小声催促:“王爷见谅,太后可等着呢。” 赵霁终于从白先生的渴望中抽出了注意力,捕捉到了‘太后’这个关键词,紧急调动脑海里也不怎么充足的历史储备,把目标人物对准了太后向氏:“太后找我何事?” “哎呦,王爷,太后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下人过问。” 赵霁打听不出任何东西,也知道现在来说,向太后背后几乎代表着这个国家权力的巅峰,实在怠慢不得。 停止了咸鱼挣扎,默认几个人把他塞进马车。 王府的马车制式非常高级,也非常舒服,坐在并不算太颠簸的马车里,马车一路哒哒哒哒朝着皇宫而去。 上辈子时候,赵霁也就只去过京城那个收门票的皇宫,除了踩脚后跟的人,还有红以及特别大,没有其他任何印象。 这次进入开封的皇宫,倒是真正意义上领略了一番皇宫的风采。 车窗外的景色变换,马车越走行人越少。最终到达了宫墙之外。马车停在了右掖门的大门之下,旁边人传话,说是按理说过了右掖门就该下车,可向太后体恤赵霁身体,专门派了个小轿子过来。 赵霁下了马车换轿子,从轿子的布帘向外看去,看到轿子一路直行,似乎是专门挑着人少的地方走,从诸阁和中书省两个建筑物中间穿过,接着来到了经过西华门的一条过道,从过道路过了后宫的集英殿,最后在挂着宝慈宫牌子的建筑物前停下。 轿子外面的太监尖细着嗓音,悄声道:“王爷小心。” 赵霁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被太监扶着,将将能够达到控制自己身体不软下去的程度。就被太监搀进了宝慈宫。 一路走过,他敏感地发现宝慈宫周围的宫人比其他地方少了很多。应该是向太后故意遣散了无关紧要的宫人。现在这种尴尬的时候,把他叫来又遣散了宫人—— 赵霁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满脑子都是【无力回天】【大势已去】。他都不敢猜向太后秘密找他来到底是要做什么了。可千万别是传位呀! 可无论他脑子里到底想了多少,等真正被引进去,见了太后,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让人摸不着头脑。 赵霁只行了一个礼,就被向太后亲亲热热地拖着手臂拖了起来:“跟老身见面,不必多礼。” 向太后说罢,指了指旁边的软塌:“坐罢,不用生分。老身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今天竟是坠湖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毕竟是郡王。”话锋一转,向太后语气亲昵里又带着些埋怨“已经有好几个折子递到官家训斥你行为不端。你也要约束一下你自己。” 赵霁一脑子浆糊,完全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毕竟芯子里是个假货。想问问皇帝的身体状况吧,又怕这事他不该问犯了忌讳,觉得应该问候一下向太后,又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哼哼出一句:“臣一定注意。”说完了以后还得心惊胆战半天——对着太后称‘臣’算不算僭越?这么说可以吗? 感觉短短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赵霁已经死了又活了八百多回了。 为了找补,连忙紧跟着道:“身体没什么大碍,不过磕了脑子,以前的事情统统都不记得了……” 已经坐回去的向太后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接着面无表情把茶杯放下,声音听不出喜怒,只道:“可我看端郡王气色仿佛不差。” 赵霁敏锐察觉到周围空气改变,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改变。丈二合唱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道:“回太后,是身体健康的。” 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词取悦了太后,向太后表情恢复和善,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身边的侍女嘱咐道:“去找些人,备些补品去端王府。”又对赵霁道:“这也算是老身的心意了。” 古代好像这种事情可不敢客套,何况长辈赐不敢辞。赵霁只能又抬起刚坐下的屁股,站起来连忙称谢。 直到此时,向太后的脸上总算带了些笑意:“行了,你回吧。” 低着头的赵霁:……??? 就完了? ……就随便聊几句家常? 这群古人的肠子是黄河吗?还带这么九曲十八弯的?我不懂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不至于茶里有毒吧? 一直到离开皇宫,坐上来时的马车,赵霁都没有能搞清楚向太后这次秘密宣他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劫后余生的感觉大过了一切。说实话他刚才心脏病都要范了,即就害怕向太后对着他来一句“你继位吧。”又害怕向太后看出他和以前的端王完全不同。全程都提心吊胆地。 幸好只是几句家常。 但—— 怎么可能只是家常呢? 赵霁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到家之后的赵霁不放心。可他一个水货,又实在想不出来向太后这个举动的用意。 食不知味地随便扒拉几口饭,赵霁拉住随身的小厮,问了个方向,紧接着一头就钻进了西厢。 哲宗十岁继位,无论他之前还是他之后,那后宫的孩子简直就是一窝一窝地死。 有传说,曾经有个才人的孩子,天资聪慧,人见人夸,结果没几个月就暴毙了。 没人搞得清楚收拾孩子的到底是上面哪个女人哪只手。 反正能知道的是,加上哲宗他叔们和哲宗这一辈。两辈的男人里,能活下来的都基本不是啥正经好孩子。 蹴鞠马球,吟诗作赋,吃喝飘赌,画画写诗,实在不行还有搞道教的,搞学问的。反正其他歪门邪道你会的越多越好。 赵吉他打小在皇宫长大,教书方面自然有专门的人员。封王出府以后,虽然配了个半幕僚半教书的先生。但赵吉也是真的对正事不怎么感兴趣。那位幕僚也就是个摆设。无论是赵吉,还是和赵吉相熟的人都对这事是心知肚明。 所以今早王侁在说出幕僚之后,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这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王侁也记不得赵吉的这位被‘打入冷宫’专门负责搞搞事情,但至今为止都没怎么用上的幕僚到底叫什么了。 而今,赵霁在夜色下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手。 就决定是你了——幕僚白先生! 另一边,白先生都洗洗睡了,突然听到自己门前一阵吵吵。打开门,就见着王爷站在自己门前,搓着手怪笑,夜色下通红的灯笼映红了王爷的下半张脸。 幕僚:…… 王爷,你别这样,我害怕! 眼看着开门的白先生穿着单薄的睡衣,两根棍一样笔直的双腿在白色的裤子下面摇摇晃晃微微颤抖。赵霁做了任何人性化的领导都会做的事情——关心下属。 他亲切地握住了白先生的胳膊:“外面冷,我们去里面说。” 说完又回头嘱咐跟来的下人们:“爷今晚可能就宿在这里了,留一个人就行,其他人都走吧。” 被王爷握住胳膊的白先生几乎已经快窒息了!! 天哪!我知道王爷玩得野,也听说过有些府里有专门的精致贴身小厮。可……可我……??? 白先生也是实名制的惨。 考了进士一心报国,怎奈何消息滞后,殿试狠狠吹了一波新法,正巧赶上朝堂大换血,支持新法的官员韭菜似地一茬一茬往下割。他还没露头,就当韭菜给割了。 幸好赶上二位王爷建府,他求遍了同窗跑断了腿才谋了个差使,苟在了开封。 结果自己傍上的这位王爷爱画画,爱诗词,爱字,爱花鸟,爱蛐蛐,爱蹴鞠,爱马球,总之除了没有宏愿啥都爱。 眼看王府的人有些拍马屁上位的,又见到王侁凭借送美女混地越来越好,白先生一咬牙一跺脚,倾尽全部家底。去花楼寻了个清倌儿,买人家出来唱个曲。 但偏偏赵霁那时候已经对花楼失去了兴趣,喜欢上了俏寡妇未亡人那种调调。清倌来了,清倌唱了,清倌走了,白先生的所有积蓄跟着清倌儿一起离开了王府,一去不复还。 纵使这样,已经三十好几的白先生还是没有牺牲自己的想法。主要是他也没想到王爷能看上他。 现在,一个千古难题骤然降临。白先生甚至都来不及思考‘我的上司要潜、规、则、我,我该躺平还是嘤嘤嘤’这个艰难的问题,就看到赵霁亲亲热热地拉着他,坐下,开口问道:“白先生,你觉得本王如何?” 来了! 白先生屏息静气,严阵以待。 今天一天,白先生都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先是王国婿今天莫名其妙冲进来,面色严肃地叮嘱他要封锁王爷的消息。 傍晚王爷又一脸诡异地出现在他屋里,拉着他的手坐在他的床边,问他对王爷的看法! 赵霁不知道白先生的内心,很认真琢磨了一下措辞:“今天太后秘密召我进宫。” 白先生飞速运转的大脑缓存了一秒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王爷当做幕僚使了?自己竟然还有成为真幕僚的这一天! 下一瞬间,白先生脑子里过的东西更多了。王爷秘密进宫之后就立刻来寻自己?是太后有什么吩咐?还是说其实是皇宫里的陛下有什么指示?人人都知道宫中陛下的身体不太好,甚至有人说陛下前几日上朝时咳血了。王爷此举又代表了什么? 赵霁内心很平静。 他就是个纯种外来户。这位幕僚既然能当上王府的幕僚,最起码说明他不笨。晚上他旁敲侧击过,他平日基本都不怎么待见这个幕僚,也甚少聊天。 赵霁需要一个一点都不熟悉赵吉,但是能够信得过的从聪明人帮他分析局势。白先生是他能够找到的为一人选。 白先生一阵激动后,两秒内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按照他有限的了解,试探性地询问:“白某敢问太后唤王爷进宫……?” 赵霁皱眉:“只是寻常闲话家常。” 明明是‘秘密’宣召,可无论是对话的内容和结果,都没有任何地方担当得起‘秘密’这两个字。 白先生假模假样地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欲拒还迎:“秘密宣召,但却只是闲话家常……白某不敢妄自揣测天家想法。” 赵霁一眼看透了这位先生到底是在顾虑啥。说白了,平时不受重视的员工突然被领导委以重任,员工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免不了心里琢磨琢磨自己突然被委以重任是不是领导给自己下套呢。 于是他摆摆手:“今天这些话不会再入第三人耳朵。跳过套话,直接说。” 白先生危襟正坐:“白某只是觉得,会不会,太后本身也并不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传递某种讯息?” 赵霁沉思:“什么讯息?” 白先生:“又或许,这讯息不是要传递给王爷的?” 要我进宫,我进宫这件事本身是一个讯号,为了传达给某些人? 赵霁免不了想到神宗死的日期——正月十一。想到今天这个暧昧的信号,赵霁一个激灵,想到今天被打断的高俅的话,连忙再次询问白先生:“今天正月初几?” 白先生下意识回答:“正月十一……” 十一! 卧槽,赵霁五雷轰顶。那我内皇帝哥哥不就是明天死? 日子原来这么赶了吗? 赵霁脸上一会儿清白,一会儿涨红。 白先生似乎从赵霁的脸色中读懂了些什么,神情也凝重起来“白某敢问王爷今日的进宫路线是……” 赵霁语速极快地回忆着自己从轿子里面看到的景色:“右掖门,过诸阁和中书省,穿集英殿……” 白先生面色严肃:“今日是大值,两府和要臣需在垂拱殿觐见。” 而垂拱殿,就在集英殿边上。 赵霁终于把事情都串起来了。 感情这次的‘秘密’进宫一点都不秘密,向太后的目的就是拉着他在两府和所有要臣面前半遮半掩地露个面! 我可去你的吧!赵霁通过白先生的口,瞬间明白自己被展示了。 狠狠一拍桌子。晚了! 第3章 赵霁誓要在皇帝这口锅砸在我脑袋上之前把锅圆满完美地甩出去!“白先生,你明天立刻把我撞倒脑袋失去记忆的事情散播出去。” “王爷万万不可!”白先生经过今晚的这短短对话,已经清楚了现在时局和赵霁的立场。听到赵霁的话,立刻明白了赵霁所图为何,大惊失色地阻止。 赵霁:“为什么?” 白先生又一次陷入两难之中。 很显然白先生的天平已经倒向了一边,纵使他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不愿意……那个很有可能的位子,可一旦王爷坐上去,整个端王府的所有人都几乎可以说是白日飞升。没有人没有私心,白先生也不例外。这次沉默的很短,片刻后,他语速飞快道:“这样是对向太后大不敬!太后必会震怒!” 赵霁还算是有耐心:“怎么说?” 就算他这个消息传出去,顶多算是让向太后稍微下不来台,震怒应该算不上吧? 白先生指了指头顶:“其一,太后属意王爷您坐上那个位置,并且今天已经暗示朝臣,此时如果有关于您身体生变的消息传出来,无人能够解释您今天健康进宫的行为。其二,太后哪怕是为了向氏着想,她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也只能是您。” 白先生遮遮掩掩讲了半天,赵霁才懂。哲宗嗝屁之后,他端王赵霁头顶上只剩下一个哥哥,而且内哥哥眼睛有病,继承是不可能继承了,永远都不可能继承了。 和赵吉适龄到有两个人,只不过一个赵似是朱妃的孩子,向太后不可能看着前面哲宗就是朱氏的孩子,再继位个皇帝又是朱氏。朱氏连着出两个皇帝,很可能就直线飞升越过向太后背后的向氏坐大了。 皇位之争,不止是这些王爷们,还有王爷们背后的那些贵族。 所以对于向太后来说,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陈才人所生,因生母早亡,被养在向太后眼皮子底下的赵霁。 是以,在向太后眼里,除了赵霁,从来就没有其他选项。 如果今天赵霁全全乎乎见了向太后,还被向太后拉到人前展示了一圈,明天就昭告全天下他赵霁摔坏脑子了。那震怒的向太后保不准会不会真的派人来让他脑子坏一下。 赵霁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宝慈宫的时候,在他说他落水受伤之后,太后为何有那么一瞬的不满表露了出来。 向太后是在敲打他,让他老实些呢! “哦,对了,还有春兰。”白先生脸上的激动和亢奋渐渐遮掩不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直呼王爷小妾的名字,已经算是僭越了。 好在赵霁也没发现这个问题,脑子里都是今天的叮叮当当“春兰?” “向太后送到府上的人。”白先生暗下决心明天一早就去给祖宗烧香。 他都觉得人生就要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结果突然一个‘从龙之功’从天而降,夸嚓落在他脑袋上了!人生!就要发达了!! 相比之下,赵霁则是一脸晦暗。现在回想一下,当时从皇宫回来的这一路他还美来着。美什么美?有什么可美的?不就是死刑立即执行和死缓的区别? 哦!这该死的皇位。 这该死的黑锅!! 去他的! 要不老子跑路吧? 把王府值钱的东西都卷了,趁夜走? 赵霁抿着嘴很认真思考计划可行性。 于是站起来对着行礼的白先生摆摆手,也没看到白先生那恨不得立刻飞升的陶醉表情。阴沉着脸出门。 门口果然就剩下了一个小厮提着灯笼等在外面。 看赵霁出来了,连忙行礼躬身跟在赵霁身后。 此时夜已经深了,赵霁无头苍蝇一样在府里转了好几圈,突然回头:“府上钱都是谁在管?” 小厮怕王爷看不清路,一直都是小跑贴着赵霁,赵霁这一回头,小厮差点踩着赵霁脚后跟。一个急刹车之后,脱口而出:“王妃。” 哦…… 赵霁默默把偷银票这个选项划掉了。 先不说他这个冒牌货现在怕见到那位王妃,就算他不怕见王妃,大半夜闯进人家屋里,把人家晃起来要钱。这种举动本身就像极了要跑路的样子。太惹人怀疑了。 “那库房在哪儿?” 小厮满脸迷惘:“东阁楼。” 赵霁一侧身子示意对方“带路。” 小厮:“王爷要去查看库房?那小的去叫管家。” 把管家折腾起来,打开库房,整整一库房的金银首饰,摆件屏风。要多富丽堂皇就有多富丽堂皇。可惜大的搬不动,小的值钱的又听说都是孤品,不要说快速变现了,那些东西哪怕拿出手都带着身份印记。 赵霁让人关上库房门,彻底死心。 东西偷不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霁突然发现,他要是偷偷跑了,那他就是连路引都没有的黑户,别说跑了,连城门都出不了! 无情的现实告诉他,要么他连夜翻墙逃跑。但身上无路引无身份证明,当个怀揣许多珠宝还没有办法出手的黑户。面对抢劫,官员审查等等狂风骤雨。 要么他老实呆在这里,等待那顶明天必定会落在他脑袋上的帽子。 他没有勇气在这个陌生的古代封建社会当个黑户。所以只能等待那个帽子。 站在小花园门口,感受着无情的狂风在脸上胡乱地拍,赵霁在清晰地认知了自己面对命运的无力后,越发无能狂怒。回头泄愤:“都站在这,不要跟来,本王自己走走。” 身后越跟越多的随侍不敢:“这……王爷……” 赵霁怒瞪:“我说的话连你们都不听了不成!!”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随侍连连道歉,站在花园的入口不敢再向前一步,但是却也不敢真的离开,几个人就那么站在那里。 赵霁心里憋屈。明明知道命运却没办法反抗的无力感让赵霁觉得心里难受。但生活告诉他,当你觉得你憋屈的时候,想开点,因为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更让你憋屈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呢。 一开始,赵霁单纯想找个地方静静。 可这花园却偏地都是‘静静’! 走到假山旁边,一团粉红哎呦一声就从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扑了出来。噗通一声摔在他的脚边,衣带散乱,香肩半露,借着灯光,半仰着头含羞带怯地看着他。赵霁木着脸,把粉红给扶起来,伸手把从地上起来,顺势黏在了自己身上的人从怀里撕出来,继续往前走。 没走两步,前面就有人唱歌! 大晚上唱歌!还是吴侬软语地那种调调。语音是婉转了。但是赵霁大脑里盘旋回环地都是他公司参与后期包装制作的那个恐怖游戏里那首‘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没有美感,只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散步散出了惊声尖叫。赵霁无语地换个方向。 可刚转出假山,一个手帕就迎面糊脸上来了。手帕上面绣的鸳鸯,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开帏伤只凤,吹灯惜落花。 直到此时,赵霁才终于意识到,他开库房的行为不止惊醒了管家,顺带也惊醒了后院的女人们。 赵霁暴躁地把手帕塞到撞上来的女人怀里。内心狂骂自己的身体。 赵霁到底招了多少女人在这个王府里!?他把全开封的女支女都接到王府里来了吗!?有这么个照顾烟花生意法吗?孩子,你才十几岁,你的肾真的有好好保护好吗?? 为了躲避这些热情似火的女人们,赵霁倔脾气一下就范了。 我还不信我找不到一个清静的地方了! 于是赵霁化身暗夜的精灵。 哪里道路崎岖就走哪里,顺带还钻了几个小山洞。成功把自己越藏越深。 最终,在远离灯火和人声的地方,看到了个小门。 想都没想,赵吉就一头钻进去了。 夜才刚刚开始,大部分王府的下人要照顾主子,是不会这么早就歇下的。 除了部分粗使下人。这些人负责倒恭桶,收夜香,都要后半夜起来,所以有些需要后半夜起的人此时就睡得很早。 穿过这个小院儿,后面就是片比较空旷的空地。也不晓得平时是做什么的。不过借着微弱的月光,赵霁能看出这地方的荒凉破败。 ————然后他就看到了厨房。 虽然没什么必然原因,这家他也不熟,随便走走就走到这来,估计也是天意。 看到厨房外面堆着的柴火,赵霁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叫了一声。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心情不好了,大晚上肚子叫都没吃的! 赵霁虽然已经全然放弃跑路这条异想天开的路,但也不想转头去叫下人来给他生火做饭。好不容易能静静静,距他那便宜哥的断气时辰都可以掐着手按时辰数了。最后的夜晚,最后的几个时辰宁静。他一点都不想被乱哄哄地打扰。 权衡利弊之后,赵霁索性自己迈进厨房找找看有什么吃的。 结果厨房空得可以,找了半天,除了一罐羊奶和蜂蜜,其他一无所获。 赵霁感觉有点不对。要是王府厨房真这么空,那些晚上饿肚子的怎么办?扛过去?这很不符合骄奢淫逸的王府生活吧!?但是眼前这又却是是厨房的配置。 完全不知道自己溜达到了待拆危房的赵霁,最后,竟然还真从这破厨房里,找出来一撮淀粉。 想了想,用火石,把柴点着。淀粉倒进羊奶搅匀,整罐羊奶再倒进锅里,双手搅拌,一直到奶里面的淀粉开始结块,把羊奶搅拌凝固,找盘子盛出,最后加了一勺蜂蜜。 网红液体麻薯! 上辈子的加班狗成就感满满,端着盘子,接着灶上的炉火,看着圆润的‘麻薯’在盘子里滚来滚去,随手抄过身边的筷子,正要吃,耳朵后一个幽幽的声音:“这是什么?” 赵霁被吓地一抖,手一松,盘子坠落。 身后的人窜天猴一样速度极快蹿出,身后一捞,把盘子端在手里。 赵霁捂着噗噗直跳的心脏,看着眼跟前这个黑不隆冬突然出现,身上破破烂烂的小孩。一阵气急,怒斥:“你哪儿来的!” 小孩十二三的样子,一点都没有突然出现在别人院子里的尴尬,只是嘘他:“你小声一点,太大声别人都要醒了!” 赵霁眯着眼睛,有点想喊人来抓贼,但是又觉得这小孩儿对他的态度,有点太理所当然了。打量了一下这小孩儿,穿的破旧,也没地方藏东西,估计应该是还没偷到?就吓唬他:“……你来偷东西?在这种人家,偷金银被抓住可是要被打死的。” 小孩儿不屑:“谁稀罕哪些。我是今晚上宵禁以后肚子饿,随便找了户人家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饭菜。结果找进来就看到你在偷偷做饭……还挺香!” 小孩儿小大人一样道:“你也不想让外面的人抓住你晚上饿肚子偷偷出来做吃食吧?”下人晚上私自偷偷做吃食,被抓住是要挨罚的。 赵霁:“谁说我是偷偷——?” 小孩儿无所谓得晃晃胳膊:“不是偷偷地,你灯都不点?乌漆墨黑抹黑做?别说那些废话了,你做的这是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看着好生新奇。” 赵霁看对方这种小大人的样子,有点抠脑壳,再这孩子脸虽然脏脏的,但是五官好看,一双眼睛在黑夜也闪亮亮地发光。也忘了骂人。 小孩儿刚才没看仔细,现在接着炉火的等再仔细一看,发现赵霁衣服的布料竟然看起来不错! 立刻又狐疑起来“……你是小偷?” 赵霁黑着脸:“不是。” 小孩儿:“那你穿着这么好的衣服,却在这里偷偷摸摸?” 看着小孩死死盯着他,只要他一个回答不上来肯定就要‘出手擒贼’的架势,赵霁编谎话:“我姓白,是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幕僚,衣服是充场面的,实际上落魄得很。”白先生的身份就暂时借一下了。 赵霁:“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孩儿倒是满不在乎“后门有个狗洞,顺着就钻进来了。” 赵霁惊奇。这端王府……守卫不怎么称职呀!端王府竟然还能有狗洞? 既然对方答了,赵霁也遵守诺言:“这叫液体麻薯,这不正宗,正宗应该是鲜牛奶,外面沾上黄豆粉。麻薯软糯,黄豆粉细腻口感丝滑,到了嘴里,两种味道相继爆开,那才叫好吃。这蜂蜜就是凑活。” 小叫花子看着手里的东西。 明明是流动的,但是真的拿筷子一戳,却是黏连在一起,直道:“有趣。” 就在赵霁以为他要吃的时候,却见那孩子捧着盘子递回给赵霁:“给你。”然后托着下巴看着赵霁吃。 赵霁看他的样子,总不至于跟个孩子抢吃的,索性把盘子递给他,道:“那你吃,我再做一盘。” 小叫花子高高兴兴接过来,另一边又快速做了一盘,端着盘子,跟着小叫花子并肩坐到了地上,有点遗憾:“其实我做菜还不错,曾经想考厨师证来着,但是家里不让,就成了社畜。” 小孩儿的筷子拨成飞影,还不忘搭话:“厨子还要考较?什么是社畜?” 赵霁叹气:“正规厨子肯定要考校的,至于社畜……你可以理解成给人执笔的幕僚。对了你怎么称呼?” 小叫花子放下盘子,口齿清晰:“行七,没名字,叫我小七也成。所以你是王府的幕僚?” “对啊。”赵霁应下。想了想,小叫花子,名字里带七?随即口夸道:“七是个好名字啊。” 小叫花子抬头,疑惑:“怎么说?” 赵霁饭已经吃完,拍拍手,哄孩子道:“我知道一个叫做洪七公的武林英雄!” 小孩儿捧着盘子,双眼一亮:“洪七公?也是七?讲讲,讲讲!” 赵霁一堆麻烦事堆着,睡也睡不着,就趁着夜色讲了起来。挑着神雕部分有洪七公的剧情讲,讲完以后,小叫花子意犹未尽:“最后呢?洪七公和黄老邪决斗谁赢了?我倒是希望洪七公赢。” 赵霁翻着死鱼眼看天空,突然幻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哪怕穿越到了武侠世界,都比在这坑爹世界好很多。心气又开始不顺:“谁知道呢,或许,这决斗的结果,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小孩儿捧着碗,一脸向往:“我要更努力练武,将来成为洪七公一样的大英雄!也当丐帮帮主!学习打狗棍法和降龙十八掌!降龙十八掌,这名字听着就霸气!” 说到兴奋处,小孩儿一把把盘子放到一边,“对了,我最近也结合师傅所传,琢磨出半套掌法,却正好合了这个名字!我打给你看!” 第4章 在叫花子说要展示展示掌法的时候,赵霁心里想的是——小孩儿真可爱。 当小叫花子一掌拍碎了石砖后,赵霁心里想的变成了——牛批呀! 等小七大汗淋漓地打完,赵霁一脸惊讶:“你怎么做到这么远一掌就打破石头的?” 小七理所当然:“内力啊。” 赵霁惊了:“还真的有内力啊?” 小七点头“是啊。”说完肚子就响了。 这一通下来,刚吃进去的液体麻薯,又麻溜地被消化了个一干二净。祸不单行,像传染一样,赵霁的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声。 小七摸摸嘴巴,双眼亮晶晶:“我门口还埋了只鸡,今天刚捉的,走走,我们去挖出来,做叫花鸡!” 赵霁估摸了一下厨房的调料,道:“也可以做甜皮鸭的。” 小七:“什么什么?” 赵霁眯着眼琢磨了一下四川有名的特色甜皮鸭的做法,道:“本来应该是用鸭子,因为鸭子皮厚,最终做法做出来的口感会更加酥脆。但是鸡比鸭最大的好处就是鸡的肉质比鸭更嫩,也更容易入味。说白了,就是先把鸡去毛,去腥,加材料腌制,让鸡的皮肉之中入味,之后干锅加糖,糖色变黄以后加鸡,把鸡的皮均匀裹上糖色糖浆,再加水和各种卤料炖煮,煮熟以后捞出控水,过油再炸。炸出来的鸡表皮酥脆,肉质鲜美多汁,口感中既有糖分的香甜,又有卤料的浓郁……” 小七擦了一把口水:“那你快做!我去给你取鸡!!” 小七刚奔出门去不久,几个人就拿着火把把厨房给围了。 整个王府的这一片房子早就都给推了,王妃正打算把佣人房挪出来后,把以前的佣人房改成别院。这片地上就剩下这小厨房一个危房,是夜里干体力活的那些人偷偷留下的。 一开始听到这里有声音,他们是拒绝相信的。毕竟大半夜,就算是真的有不开眼夜闯端王府的贼,也不至于蠢到窝在连食材都没有的危房啊? 可小厨房声音窸窸窣窣,越来越大,终于有个人忍不住凑过来一看。 霍!竟还真有一个黑影就站在屋里! 那人连滚带爬跑走,飞速带着人马过来把厨房给围了。 赵霁看着外面亮通通的火光,只能走出去。 围着的人看清他的脸,立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王爷!” 赵霁想着过会儿小叫花子取鸡回来,别再吓着他,虎着脸对着这一地的人道:“都回去。顺便警告其他人,今夜谁也不要过来打扰!” 下面的人心里犯着嘀咕离开。 也不敢真的睡,派一个人去通知总管,其他人三三两两回了自己的房间,偷偷趴在自己房间的窗户遥遥关注王爷那边动静。 也不是他们想偷窥主子的生活,实在是是今天王爷刚出了事,怕三更半夜王爷又把自己给折腾伤了。 总管今晚可是到了血霉,刚睡下,想趁着大家都精神,跟自己媳妇儿做点运动呢,结果就被叫起来说王爷兴致来了要半夜查看库房。连忙穿上衣服,找人打着灯开了库房。 结果王爷在门口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王爷走了,他可不敢走,具体清点完,刚差人锁上了。结果又听说王爷要自己逛花园。 管家带着一帮人不敢走远,战战兢兢等在花园入口,等了快一个时辰,又有人急匆匆跑过来说王爷在待拆的危房自己做饭! 我的天!王爷这是怎么了!?王爷到底怎么了!!!! 跟在管家身后的一个小厮是管家的亲侄子,刚进王府没多久,在管家身后不禁念叨:“这王爷怎么跟个跳蚤似得,还跳来跳去的。” “禁言!”管家吓了一跳,回头瞪了自家侄子一眼。 带上人跑到后院,又听人说王爷不许人靠近,急地嘴唇边烧气一小圈泡,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站在了原地。 另一边,虽然嘴上说的钻狗洞,实则是用轻功翻墙的小七很快回来,一脸高兴地扬了扬手里的鸡。遇上了正出来迎着他的,饿肚子偷偷过来做东西吃的号称王府幕僚的王爷。 大骗子和小骗子相视一笑。 赵霁接过鸡,上手三下五除二做好准备工作,开始做。 小七全程双眼亮晶晶看着。 等最后炸过鸡,过油捞出来后,小七伸着胳膊就要下手。 被赵霁拦了回来,撕了鸡身上鸡皮最肥的地方,包着厨房的荷叶递给小七:“小心烫。先吃这块,这块是皮最厚,口感也应该最接近甜皮鸭的地方。” 小七吃得满嘴流油,最后恋恋不舍地啃了啃鸡最后的叉骨,一把松开满足地躺在地上:“真好吃!” 赵霁跟在他身后,也叹息。“是啊。” 小七这才想到:“这位大哥,我看你一开始神色不太好,是不是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赵霁擦擦手,揉了揉小七的头,道:“是有。” 小七:“什么啊?” 赵霁:“我做幕僚挺好,但有人另外给我寻了个活计,我不想做,但是所有的人都想要我做。我根本抵抗不了,只能被迫去做。我正在想办法。” 小七:“想出来了?” 赵霁叹气:“没有。” 小七:“不想做?” 赵霁想了想。其实说实话:“特别不想。” 小七:“那就打他们!谁逼迫你,你就打谁!” 赵霁被个半大的孩子逗笑了,积攒了一晚上的郁气消散了一些,这次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小七的话。摇头叹息:“打不过呀。” 小七想了想,咬着下嘴唇,拍着胸脯:“我帮你打!不过只能打这一次哈,我过阵子还是要跟师傅走的。” “哈哈,”赵霁笑出声来。这么麻烦的事情,被小七这么一叙述,竟然真觉得简单许多。再想想,不就是皇位?今天他面对命运如此地无力,归根结底不过是时间不够。 既然他都知道结局了,那给他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仓鼠一样慢慢谋算。人能不能胜天还尚缺定论。想开之后,赵霁也豁然开朗。真诚道谢“谢谢你,不过也不行,打了他们,还会有其他人。那个活计……想我做的人,有些还打不得。” 小七:“怎么打不得?” 赵霁叹气:“有些是我的长辈。” 小七:“像师傅那样?” 赵霁心里想着向太后,点头默认。 小七叹息遗憾:“那确实打不得。” 赵霁看着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在内心猛汉咆哮阿伟死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不过,往好处想想,这个活计要是真的接下来,最起码能挣很多银子。” 小七也跟着乐观:“不是一无是处的活计就好。” 赵霁大手一挥:“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情,管它呢!你以后有什么想吃的,来找我,我给你做!我这里还有很多独门秘方!” 小七双眼发光:“真的!??”复又想到什么,失落地摇头:“没机会了。过一阵师傅要带我南下。下次再来京城,也不知得什么时候了。” 赵霁也跟着遗憾:“那等你再来开封的时候,再来找我吧。到时候哥给你做很多很多很多好吃的!” 小七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伸出手指:“真的?拉钩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一言为定!” 赵霁也跟勾上了小七的手指:“一言为定!” 小七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我得回去了,否则师傅找不到我又要念。” 赵霁摆摆手:“路上小心,哦对了。” 赵霁从身上揪下一个玉佩,扔给小孩儿。“你拿着这个以后就能从正门进来了。” 小七本来已经走到门口,接住那玉佩,用手摩挲了一下,突然反身,从胸口掏出一本书,递给赵霁:“我小七从来不欠人人情。今天你这个朋友我交了!这个是师傅给我的内功心法,但我练的过程中总觉得有些不顺手,改了些地方,丐帮的人都是用它,但是只有这本有我的批注和改动。你拿着看看学学。等练成了,就不会有人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活计了。” 赵霁接过那本书,对这孩子对自己的真心帮助很是感动:“谢谢。” 小七有点不好意思,扭头,背对着赵霁,挠挠头,挥手道:“那我们有缘江湖再见!” 赵霁目送小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拿着书往自己印象中卧房那边去。 一直悄悄关注赵霁的下人们,包括偷偷藏在了佣人房的管事们,统统都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王爷走了。 另一部分人不放心地跟着突然出现的小乞丐,结果跟了没几步,那小乞丐就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跟着乞丐的人几乎当场就要疯。 闹鬼了!? 但想到这‘鬼’和王爷在小厨房里呆了这么久,离开后厨房也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又觉得应该不是鬼。哪有鬼半夜和王爷一起吃东西的? 几个仆人想要窃窃私语,但最终还是被管家压了下来。 管家不似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仆人,他知道江湖高人飞檐走壁。王爷虽然游山玩水,可每月总有几天会消失一小段时间。认识个把江湖高人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况且王爷既然瞒着众人,那就有他自己的考量。这些都不是下人该讨论的。 赵霁茫然无知地回去到自己屋里,依旧是睡不着。 揉着吃撑了的肚子,打开小七给的书打发打发时间。 读着才发现书的文字内容似是而非,好在文字下面还有配图。 赵霁磕磕绊绊地辨认,顺便跟着文字的指引理解下面穴位图的意思。 竟也慢慢入了神。 等再回神,发现天色竟已经大亮。 他看看手里小七给的内功书,惊奇无比。他竟然看这个看了一晚毫无所觉? 而且—— 赵霁站起来左右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并没有感觉到疲惫,坐了一夜,身体也没有酸痛,相反,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思路清晰。 站起来走了两步,身体也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等赵霁的目光再次落在书上的时候,眼神就变了。 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内力’‘内功’这种东西都是真的存在的!他现在身体的改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至于现代社会为什么少见了,可能是因为战乱的文化断带,或者其他的不可考证的原因吧…… 赵霁凭着自己脑洞瞎胡乱猜。 总归,这本内力书绝对是好东西。 尤其是小七自己的批注,原书中有些晦涩的地方,赵霁本来读不通顺,身体在练的过程中也会有堵塞的感觉,但是小七的批注会把很多东西都做出改变调整。 比如控制呼吸从百汇到天阴,这种路线,走起来别扭至极,可小七也做完善化的修改后,赵霁按照小七的方法,则通顺很多。 看来,小七说不准是个习武天才! 赵霁快乐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虽然古代种种不好,但是他竟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古代‘内功’入门了!想想就贼开心。 在他手里的这本书相当于给你一个黄冈试卷,又给你一套最优解的答案。 你只需要把答案填入试卷,再把这几套试卷背下来就行。简直就是内功修炼的捷径! 窗外鸡叫,下人们开始忙碌。 有人等在门外递上了朝服。 赵霁看到朝服又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刚刚因为内功而兴奋的情绪立刻回落。 …… “来人!就说本王昨日落水,今天身体不适,告假。” 想想出去上朝见人就头疼,更何况今天就是正月十二。脑壳更疼了。 病遁了算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他是真的落水了,理由正当且十分充分。 第5章 就在赵霁病遁的时候,距离他并不怎么遥远的皇城内正经历着一场不怎么激烈的撕比。 一大早,四个二府大臣先是去东门等候宣召,接着被带去了福宁殿。 去福宁殿的路上,曾布落后几步,悄悄凑近平日比较亲密的许将道:“昨天咱们不是看到一顶轿子去了后宫,出宫时我留意到门旁听着马车是端王府的马车。” 都是人老成精的千年狐狸,许将一点就透:“这时节,端王进宫?” 曾布的声音更低了:“也许——是太后召?” 许将微微抬头,瞥了眼四周,确定二人和其他人尚且在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之后。目不斜视“你老眼昏花,做不得数。” 这种话题本就忌讳,皇帝正值盛年,又膝下无子。 所以这事一直都是众人默认的禁忌,谁提谁倒霉那种禁忌。就算四下无人,许将也不愿多谈。 但曾布并不领情,皱眉拉扯许将:“你才老眼昏花!” 走在二人不远处的蔡卞一直都能听到身后二人的话。在曾布动作大了许多之后,回眸出声提醒:“慎言。” 曾布也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立刻闭嘴。 走在最前面的章惇其实也听到了只言片语,冷冷回首,瞥了其他三人一眼,思及端王平时行径,眼神里露出了毫不遮掩的厌恶。但是也没多说什么。转头带头迈入宫门。 四人进殿之后,发现并没有皇帝的身影,反倒是大殿挂上了垂帘。 看到这情形,四个人心里都是一顿。 向太后端坐在帘后,看到四个人都进来了,才慢慢开口:“皇帝薨逝,没有子嗣,所以老身请诸位商议。” 章惇想到刚刚许将和曾布提到的端王,根本顾不上君臣利益,甚至连恸哭的样子都来不及做。高声道:“那依典礼,简王乃陛下母弟,当立。” 此时节,年龄合适的王爷中只有申王,端王,简王。 申王眼睛有病,端王这人,章惇想到他平日行径都生理性厌恶。简王自然是再理想不过的。更何况简王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在身份上也合适。 从向太后说商议的时候,曾布和许将就想到了昨天宫门外的端王府马车,当今皇帝都是向太后亲选。向太后再选一帝王也无甚不妥。再说人已经被向太后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过遍了。向太后的意思几人又怎么会领会不到? 不过是要他们先开口推举端王罢了。 曾布正要去做太后的贴心小棉袄,就听到章惇直愣愣地把简王给扔出来了。这脾气,薅都薅不住。 曾布知道章惇楞,却没想到他要楞到这种程度,太后都明示人选了,他还要顶风上。 向太后稳坐后宫这么多年,脾气涵养都是一流,哪怕被人这么顶撞,都没有便显出丝毫不蛮。语气更是四平八稳,拒绝地十分干脆,理由也很恰当:“申王以下都是神宗的孩子,申王眼睛有疾,立次子端王吧。而且先帝也说了端王有福寿,也是个体贴孩子。” 二府四人,蔡卞不辨神色,曾布和许将两个人低头沉默。只有章惇,不满两个字几乎就要刻在脸上。 端王赵霁,那是谁?花名在外,什么花玩什么的主。 一天三顿告状的奏折吃着,都照玩不误,那能是个什么正经的好东西? 章惇扶墙都不服端王,梗着脖子就要继续战斗。却一时不查,被身后神色莫测的蔡卞狠狠拉了一下袖子,拽到后面。 曾布和许将看准机会立刻,齐齐高声道:“皇太后圣旨极允当。” 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了。 接着传人一通报,皇帝薨逝。 等流程的时候,一问,所有王爷都在前殿等着上朝。单单就他端王请了病假。 病假理由还贼恰当——落水风寒。 去他M落水风寒!章惇一把年纪,仍想飞起来踩死赵吉。 全开封谁不知道他端王赵霁落水就是前天出去游船想和同行的人摘摘荷花,震一下小船,结果不小心船翻了? 你他M因为这受了风寒,还有脸请假不来上朝!? 远在家里的赵霁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个请假给自己拉满了仇恨。 他还一腔被迫上位黄袍加身的悲愤呢,就收到了传旨,说太后急召进宫。 接完旨就又被抬进马车里了。 咸鱼赵霁:……我总觉得你们对我这个王爷缺乏应该有的尊重?! 一路上赵霁从来接他的人嘴里抠出来一个细节——两府之一的章惇章大人好像是对现在的继位人选不太满意! 赵霁瞬间就惊了。 还有这惊喜呢? 章惇?宰相啊!他对我不满意!?有这好事?不过再仔细回想一下,章惇这个宰相……仿佛好像在宋辉宗上位之后,也没干多长时间就被撸下来了?他为官怎么样?说话管用吗?历史上怎么评价的来着? 赵霁一路上都在扣头想着章惇这个人。 因为想着事情,时间过得飞快,回过神来,竟已经到了皇宫。 算了,不管了。章大人!我非常看好你!我希望你一定要坚持你的这种不满意!你等到我的! 进了皇宫,到了文德殿,赵霁远远就听一片哭声。 为了合群,他到了殿上之后,也酝酿着哼哼了几声。 在一片哭声之中,向太后宣布端王继位。 赵霁听着向太后的话,偷偷抬眼睛最前面几个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目光落在了脸色最臭的那个人身上!然后,立刻飞速地朝那人喳喳眼睛,跪地请辞:“太后,臣才疏德浅。恐无法胜任。” 说完又把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到你了!上!说我坏话!!阻止我!!!酷爱啊!美中年!! 可惜这么多媚眼都扔给瞎子看了。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只是脸色臭,用后脑勺白白受了赵霁这么多期待的目光,一动没动,屁都没放一个。 诡异的小片刻寂静之后,向太后道:“为了国家,你不用推脱了。” 赵霁低着头都听出了向太后语气里面的杀气。 实在是害怕崩人设,又害怕惹这老太太不满意,这老太太整死他。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慢慢挪到垂帘的前面,屁股在椅子上半挨不挨。最后不甘心地还想反抗一下,企图勾引出那位章惇章大人的反抗之心。 结果话刚说了一个字音,就被向太后身边的内侍一巴掌拍在肩膀上,硬按着坐下了。 赵霁:……#¥!!牛不喝水你们强按头啊! 之后的流程就压根就用不着赵霁了。 先是看先帝遗体,发丧,再哭一哭,接着传了个叫蔡京的翰林院士写奏章。 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教过赵霁皇帝登基该怎么个登基法,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该干什么。百无聊懒坐在最高的椅子上,看着底下几个人的头顶,手足无措。 往旁边瞥了一眼。一直等在旁边的内侍仿佛是等到了什么讯号,立刻高声叫道:“召——百官入殿!!” 片刻之间,呜呜泱泱进来一堆人。 站在最前面第二排的两个老头里面左手边那个突然往前几步:“臣等未闻圣语。” 赵霁惊得手里的虚拟瓜都掉了。你在说什么?我啥都没说呢啊? 赵霁张张嘴,另外一个老头立刻蹦出来:“臣亦未闻圣语。” ……有点琢磨过点味来了。赵霁悄咪咪眯了一下眼睛。这两个老头……演什么戏呢? 接着,他曾经最期待的那位章惇终于说话了:“请太后权同处分事。” 赵霁恍然。最前面这仨人演来演去,合着是要去求向太后垂帘听政啊? 不过更可能是几个人都对他这个‘名声在外’的王爷不怎么信任也说不定。 了解他们的意思以后,赵霁也非常自然地回答了。 赵霁:“朕亦同求。” 其中一个老头追问他求的结果。 赵霁慢条斯理:“母后允了。” 就算是历史忘得再多,赵霁都记得向太后是参政过一段时间的。尽管对于他来说,这皇位他根本不想要,但好歹得显得有良心一点,邀请一下向太后听政。否则那自己得多卸磨杀驴啊。 太后垂帘之后,要赵霁做的事就更加有限了。 拥有有限实权的上班第一天,赵霁的主要工作其实就是关于他自己的各项议题。 皇帝这工作,取其糟粕去其精华,也就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工作嘛,说白了,除了内容的不同。 工作的模式上来说,基本上天下工作都差不多。对此,上辈子过劳死的社畜最有发言权。 一个新人来到一个新的单位,除了尽快熟悉工作内容和工作流程,之后就是努力和同事打成一片,搞好办公室的工作关系。 皇帝这工作,也是这样。 但赵霁作为宋朝的首席CEO,全大宋都是他的了。所以虽然也要搞好关系,但并不是特别急迫。 朝堂的政治环境很迷,总的来说,他要防的只有隐藏在朝堂背后的一个又一个门阀而已。 宋辉宗他爹,他爹的爹,他爹的哥哥……经过这几辈人兢兢业业绞尽脑汁地分权,武将方面,别说是有个‘功高盖主’的将军了。站角落几个将军天可怜见都没自己的亲兵。 各种针对于军队的削权和中央集权法令轮着法子地轮下来。 弄到现在,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几个武将老头站在角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隔着重重人海都能品出点萧瑟的味道。 至于文臣,他没见过一面的便宜爹留下的一批亲信,虽然说有几个刺头,但是忠君思想都根深蒂固,没有‘皇位人人坐,有天到我家’的谋逆想法。至于宋辉宗他哥留下的……他哥英年早逝,也没来得及培养自己的势力。 但虽然说是世家门阀独大,但门阀一般都没有特别大的野心。皇帝如果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在不侵犯门阀既得利益的前提下,是自由且无拘无束的。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纵观有记载的这些年,除了个别一枝独秀的,其他‘名留青史’的几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基本都是赵吉这位艺术家一手培养,扶植起来的。 赵吉这位艺术家纵观一生,从登基开始,就一直在轮着小锄头,兢兢业业勤耕不辍地挖自家的墙角。最后觉得自己挖不过瘾,拽了几个人上来,给人手里塞了锄头要人家帮他一起挖。 现在坐了皇位虽说还是赵吉,但此赵吉早已非彼赵吉。现在的赵吉,反正是说什么也不会把高俅和王诜之流给拽搭上来,让他们帮自己挖好埋自己的土坑的。 可培养亲信这条路却也是赵霁必须要走的。今早上他就设想过。他如果要皇位坐稳,就必须江山稳固。 而要江山稳固,毫无疑问无论怎么做,归根结底都要侵犯到整个封建阶级利益。唐末之后,世家大洗牌,旧的世家大批倒下,更加隐蔽的世家门阀却在渐渐兴起。 门阀问题是历朝历代的硬伤。一个皇帝坐在朝堂,放眼一望大多沾亲带故。蔡京蔡卞这种哥哥弟弟齐上阵的不在少数。这些人此时看着老实,一旦被戳了,绝对会反噬。所以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去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在对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试探。 要做到这些,一支绝对属于皇帝,听从于皇权的核心队伍必不可少。 赵霁就这么一边坐在皇椅上,心里琢磨怎么削门阀的肉,一遍听着门阀的代表人们在底下人歌功颂德拍他马屁。 群臣都很给面子。 皇上第一天上岗,谁都没有为难赵霁,所有事项都是绕着他说的。 比如郡王妃是不是该搬到宫里,顺便封个后啊? 比如其他郡王府的女人该怎么决定位份啊? 登基大典应该定在什么时候啊?用什么规格举办啊? 赵霁坐在软垫上,看着脚下的人叽叽喳喳,恍恍惚惚觉得就像是看到了职员在讨论领导的迎新会。 “咳……” 赵霁清清喉咙,挑着重点说:“毕竟先皇早逝,登基大典不宜过度铺张,封王氏为后,尊皇太后向氏。其他郡王府中人按章程来。” 把皇帝的迎新会安排完,也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赵霁坐着提升了规格和档次的马车回家,刚到端王府的巷子,就听到郡王府门口一阵喧闹。 伸手拨开马车的车帘,就见郡王府前面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目测二三十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正站在一起。端王妃王藻站在女人们的最前面,正侧着头安静听着身边人的汇报。 赵霁看着那成堆的女人,又是一阵脑壳痛。 原身壳子极其喜欢往家里捎带名女支,加上向太后送的俩,王诜送的几个。再加上一开始他便宜哥赐的,他自己溜达碰见捎回来的…… 这导致赵吉实际年龄才17多一点,后院各类各色的女人就已经能编成一个排了。 这些人,赵霁其实一个都不想要。 一想到这一个排的‘女兵’都要跟他住进皇宫,赵霁就浑身疼。毕竟他赵霁是个天然弯,还是母胎solo的纯零。突然变成后宫,步子太大能撕着胯。 更烦的是,他对这群女人不敢亲近,也不敢太过疏远。 因为这些人都曾经是赵霁的枕边人。走太近容易露馅。 但他也不想一下子就变得不近女色‘性情大变’从而招人怀疑。 这群女人就是货真价实的烫手山芋。 赵霁心里难受,可女人们却又完全相反。对于整个端王府的女眷来说,自家王爷突然登基,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尤其是那些被赵吉揣回来的女支女们。被带回王府荣华富贵,虽然一样美滋滋。可当了皇妃,那才是天大的富贵! 她们竟然还有能够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可不把她们给高兴坏了嘛! 所有女眷恨不得长着翅膀立刻就飞近皇宫里当娘娘。动作尤其麻利积极乖巧。 赵霁差人把东西都拿全的时候,女眷们早早就都收拾好东西,安静地等着了。 本来不想连夜进宫的赵霁看着女眷们一张张跃跃欲试含羞带怯的脸。只能无奈叹息:“走,回宫。” 当夜进宫,赵霁没想到自己刚搬了寝宫,人还没住进去,就已经有小太监等着他了。 太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传向太后话,向太后推荐,升韩琦长子韩忠砚为二品辅政。 什么推荐不推荐就是屁话。 这就相当于向太后指着赵霁的鼻子要赵霁给韩忠砚升官。 升!领导要升的官,那就必须升。 这晚,写完圣旨的赵霁又是一夜未眠。 毕竟,如果他想要个有质量的晚年,那就得首先有个累成狗的青年。 明天之前,他需要彻底带入和熟悉。他是个冒牌货,而无论前赵吉有多水,人家都是正儿八经在皇宫长大的王爷。对于官员和政,治,真赵吉必然有一定敏感度。这些都是赵霁现在不具备的。 幸好国丧期间禁制夜间生命和谐运动,赵霁趁着这个机会把一堆女人一股脑塞进了后宫距离自己最远的地方,接着去了诸阁,一头扑进了各种文卷之中。首先,他得把官员的部门设置,权责分工搞清楚,在心里有个定数。 再之后,通过许多案卷侧面了解每个人的能力。 他有目的地首先翻阅了积攒下来没有批阅的奏折,了解了一下手下员工之间的关系,和宋朝这个庞大的‘公司’的一些固有顽疾。 此时此刻,赵霁再一次感谢伟大的高考,感谢历史老师不厌其烦地把王安石变法的原因和失败总结画重点让所有学生背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经历过高考的考生都能把这个知识点刻入骨髓,倒背如流。 社畜了这么多年的赵霁,基本对于宋朝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于平时的百家讲坛和宋朝纪录片以及戏说宋史。 唯有王安石变法这个必背科目是赵霁闭着眼睛都能够默写得出来的。各种历史教材都把王安石变法夸得天花乱坠。似乎阻挠它成功致使它失败的唯一原因就是这变法阻碍了广大的封建地主阶级的利益,收到了地主们的阻挠,所以它才失败了。 可即便它失败了,但它的影响还在。王安石是赵霁他爹那个时代的,但是那次的变法却对宋留下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以至于经历两任皇帝,到了赵霁这时候,朝堂上都立场分明地分成了两派,各有各的政治主张。 显然,向太后是守旧派,赵霁登基就迫不及待要提拔的韩忠砚就是守旧派的代表。 如果不出意外,韩忠砚上台之后,向太后肯定会出手,扶持守旧派,打压变法派。 以后世眼光看,变法派的主张才是对的。但对错从来都只是后人评说,身处漩涡之中的人都无法评价自己的对错。 这时期的国家畸形地好似四根瘦削的筷子支撑着重达百斤的身体。而筷子就是平民百姓。 早晚有一天,要么就是筷子折断,要么就是筷子磨尖了自己扎向那百斤的身体。 向太后支持守旧,无非就是为了她以及她背后的家族。她无儿无女,就算赵吉是她一手提拔的,可终归赵吉对于她是个外人。只有娘家,才是真正的,她的自己人。而她娘家的利益,又和所有地主阶层的利益紧紧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新老的冲突无法避免。 他要在谁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保住新政的官员,何其困难!他是被向太后给生拉硬扯拽上皇位的。向太后拽他上来就是为了让他和向太后一条心。 要是他刚上位就开始打向太后的脸,万一把这个本来没什么野心的女人被气狠了,晚上在床上左右翻了翻身,最后决定干掉碍事的皇帝再扶起来一个,或者干脆宰了皇帝自己来。 那赵霁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小看谁也不敢小看后宫这些女人!哲宗神宗这两辈,后宫这么多冤魂,到底死于谁的手里。谁也说不清。 想着这些,翻着旧的奏折到了深夜,对比着折子的内容,对于守旧和革新两派在朝堂分别有哪些人心里有了个大致的方向。但具体该怎么做,赵霁心里还是毫无头绪。突然让他一个996的上班族玩利益权衡,简直就是要了他的老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倒是想像在端王府一样找人商榷。但此时此景却和端王府有天壤之别。 且不说白先生是不是可信,哪怕白先生可信,一个远离朝堂去王府当透明幕僚的人,又能对时局有多精准的分析? 赵霁需要人,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去找可以信赖又能力强悍的人。苟住!赵霁自己一个人抠头到深夜,睡前祈祷自己苟苟更健康。 翻身上床,坐到榻上,从怀里拿出小七留下的那本书,根据书的指示,再次盘腿打坐修炼了起来。 次日,赵霁把提拔韩忠砚提上日程。 韩琦在朝堂的政治影响力不低。韩忠砚升官这件事也就大家嘴上说了说,心照不宣地走了个流程,韩忠研就走马上任了。 之后的内容就是几个部门按例汇报。 赵霁有耐心地听到一半,就有点困。 等好不容易下朝,想到明天能休沐,连轴转了两天的人终于得空,高高兴兴宣布退朝,内心雀跃,脚步轻盈地准备去过周末。 人还没走出大殿,就被太监请到了书房。 书房堆满了高高的奏折。 赵霁:…… 史上最惨皇上!! 全朝堂的员工都在准备过周末,就他!又要加班! 这和社畜有区别吗?并没有啊!! 第6章 咆哮归咆哮,工作还得做。 赵霁认命,把头埋进对成山的折子里。 很快,认命之后的他就从工作之中找到了非凡的乐趣。 乐子的来源则是这些奏折。因为有些读起来显得魔幻异常。 成山的折子里面,请安折占了一小半。 而请安折的基本内容无非就是——皇上啊,您老人家身体还好不? 或者——我祝皇上身体健康! 其中翘楚,就数任职青州州府的,名叫陈年的官员。好家伙,他那请安折,写得贼个性。好几本请安折,虽然都是拍马屁,可马屁的竟然内容竟都不带重样的。 比如——【窗外在下雨,我在想皇上您】 再如——【啊!窗外的鸟儿在叫,我请他帮我把我的惦念捎给皇上】 还有就是——【已经下了十几天雨了,难道是老天爷听懂了我的心声?啊!这就是我对于皇上您连绵不绝的思念】 鉴于赵霁其实也就才登基一天多,面前这摞小山有些是他哥病重之后就没怎么处理的。所以这陈年的思念估计也是专门献给他哥的。可很神奇,最底下竟然有这位陈大人落款为前天的请安折。语气不变内容丰富,从多角度分析着他对皇上的思念。 偏偏前天,正是他皇帝上位第一天。 这位陈大人就像是个兢兢业业的渣男,先是对他哥表达泄洪一样的挂念和思念,在他哥断气当天,无缝衔接地把马屁拍到了他的臀部上。 赵霁表示自己有感觉马屁拍在自己马腿上的愤怒。 虽然我这个人还是有点吃彩虹屁的,但是你写彩虹屁来增加我的工作量的行为真的没必要的。陈大人。 赵霁脸上露出核善微笑,抬笔在奏折上面狠狠画了个圈,力透纸背!怕暴露所以并不怎么敢写字的赵霁企图用毛笔戳破奏折来表达他的愤怒。 画完了圈之后,当然是继续往下批。可批着批着,他的情绪很快再次沉重起来,饶是再五花八门的彩虹屁都没办法稍微挽救一下他迅速下沉的情绪。 ——即将996的既视感也未免太强了些吧? 实际上,赵霁的工作量大却并不复杂。 请安的折,就画个圈表示已阅。 真正有事的奏折,放到一边等过会儿再议。 按当朝的流程,一切奏折都是二府先看,拟章程再递。 寻常的中小事后面都带着二府两院和两位宰相的建议,再加上他身后有向太后垂帘,不要说赵霁,就是放在这里一个毫无感情的画圈机器,那机器都不会有半分错处。 饶是再不复杂,都架不住这压死人的数量! 每州的州府和通判及正五品以上官员都有权直呈天子。平均两天一折,或请按或呈报本州事项。刚刚新皇登基,新领导上任,那些没办法立刻飞到眼前庆贺的官员都马不停蹄拟了折子往上递。 除了各州府,还有开封。 实权政治部门,包括户部吏部礼部兵部刑部,三司六部,尚书侍郎的折子会递上来。 治学修文画画的诸阁学士,像是文渊阁学士,龙图阁学士也会有奏折上递。 更不要说平时没事,自己制造问题也要来告告状的那些言官谏臣。 这些都归皇上管,这些奏章也都归皇上看。 这庞大的工作量!!认真每封读下来,这成山的奏折,他从鸡叫读到深夜狗吠都不一定能够读完。 当然,赵霁现在作为一个半被架空,半被垂帘听政的皇帝。真正能轮得上他现在来拍板决定的东西几乎没有。 面对这些也不是不能做个甩手掌柜。 可是,他赵霁想当个活到平安老死的皇帝,就得自强。眼前这些奏折对于他这个刚上岗的皇帝来说,是一笔绝赞的政,治财富。一些报请事项的奏折就不用说了,哪怕是最寻常的请安折,只要不是陈大人那种密集轰炸+彩虹屁连天的,都能从中细品出些别的东西。 于是,哪怕再丧,赵霁心里都半点不敢松懈。 勤勤恳恳地批了一个时辰以后,上手进入状态,越来越顺手,工作效率竟然也肉眼可见地逐渐提高,眼看就要批完了,高高兴兴抬手拿了最下面一本,抬眼一扫,就看到奏折上面清晰的大字。这正是陈年陈大人的第十五封请安折。 赵霁不由发出发自灵魂的质疑。 之前看的那些,加上眼前这个怕不是已经十五封了,十五封全是彩虹屁的请安折? 他到底是凭本事坐上他现在这位置的,还是凭他的厚脸皮和无人能出其左右的彩虹屁? 这人就不能说点正事吗?他是个专门出产彩虹屁的废物小点心吗?!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么轻飘飘落下。 连续忍了他十几封请安折的赵霁终于受不了了,打开看了一眼,确定这依旧是没什么软用的彩虹屁之后,大怒,一把把奏折甩出去,表示自己有被这些彩虹屁冒犯到,并且想骂人。 奏折落在地上,远处的字隐隐约约,赵霁瞥了一眼,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个【雨】字, 好像有事雨什么什么。 赵霁想要叉腰骂人的动作一顿,旁边的小宦官很会看人眼色,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来,估计怕触了赵霁的眉头,藏着奏折悄悄就要往另一边放。 赵霁回过神来,看到太监的举动,连忙阻止:“等等!” 小太监被吓得动作一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了。 赵霁看着缩在自己脚边上的小太监,也知道自己这是吓着他了。 原本新皇登基肯定是要启用在王府的亲信。可赵霁是个假的,原端王的那些亲信狗腿子他实在是不敢用,找藉口安顿后宫,把原来赵霁身边几个宦官都打发后宫去了。 眼巴前这个小太监属于紧急抽调,他和赵霁两个人都彼此陌生得很,赵霁是压根不认识他,估计赵霁平时也只活在这小太监的传说里了。也不知道传说到底把端王形容成了个什么妖魔鬼怪,吓得这人跪在地上还浑身肉眼可见地不停抖着。 赵霁看着化身钟表的小太监,暗暗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叹口气,放平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又平易近人:“给我拿过来。” 小太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小跑过来,跪着递给赵霁。 赵霁也没空搭理小钟表,挥手就让他退下了。 他也不是那种【啊!人人平等,你不要跪我】的神经病。 特权的封建阶级社会,谁说这种二百五的话,谁就等着被火烧死吧。这一跪,他心安理得地受着。为了小命,对这种事情接受程度都非常良好。 低头,赵霁的注意力回到手中,又看了看那彩虹屁奏折。 细细品味之下,还真又琢磨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就绷紧了,接着,他又把对屁不对人的其他彩虹屁都翻出来,比照着内容一一核对。 脑子刚刚冒出的念头渐渐得到了证实,赵霁拍着桌子站起来,对小太监道:“把……”说到一半,赵霁卡壳了一下,低头扫了一眼刚才被自己归类的其他奏折,然后才继续道“把工部尚书旬礼给朕叫来!” 小太监低头应‘是’跪着出去,出门之后倒腾着小短腿飞快地跑了。 不到半个小时,一头雾水的工部尚书就跪在了赵霁面前。 赵霁到底是没好意思把那些彩虹屁扔到旬礼面前,板着脸道:“青州暴雨已经连续十几天,为什么没有相关的汛情奏折?” 旬礼被被突然传唤,过来的一路上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连皇上要大兴土木给他自己个儿扩充后宫都设想到了,一肚子拒绝甩锅的腹稿,结果皇上一开口竟然是问青州暴雨? 旬礼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满脑子都是‘皇上怎么会知道青州暴雨!?’这句话跑马灯似地转来转去。 这可一点都不符合曾经端王在大家心目中根深蒂固的人设啊! 端王是谁! 夜御八妹的主!有名的纨绔。 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写书法,画画,搞收藏,蹴鞠,泡妹子。 端王登基,所有官员心提起来的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 提起来,的原因是领导不顶用,底下的职工肯定得加班。 松一口气则是,最起码领导不会太严苛,摸鱼什么的问题不大。 但是!陛下为什么突然画风突变!?现在问我青州暴雨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真的是陛下吗?? 跪在地上的旬礼听着赵霁的责问,竟感受到了天家的威仪和龙颜震怒之后的震慑。 即便低着头,他都能感受到身前皇上的冲天怒火,和存在感极强的压迫! 陛下原来这么可怕的吗?!天子之怒,从来不容小觑。 旬礼额头迅速沁出汗水,却也顾不上擦拭,脑子更是乱成了一团浆糊。陛下才登基一天,他是如何知道青州的事情?难不成朝中有皇上的暗探在传送消息?这么一想,旬礼的思维又跑到了暗探上,拼命反思自己平时是否有表现出对这位端王的不敬。片刻之后,又因为无法集中精神,大脑短暂停工。这么瞬息之间的工夫,所有到了嘴边的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个念头 ——端王的可怕恐怕是超出了他们以前的想象。眼前这位爷,怕是有大能力的。他以前绝对都是在藏拙! 缩在殿角落,垂着头的那个侍奉过三代君主的老太监颤巍巍低着头,做出了和旬礼一样的判断——陛下在藏拙! 而这场诡异风暴的台风眼中心,赵霁双手握住扶手,在努力压低声音给旬礼造成心理压迫之后,实际上心里正在不停开小差。脑子里全都是:我刚才有没有通过表达怒气的方式震慑住这个人? 看样子好像是震慑住了……吧? 他完全不知道他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所以就更不晓得,从他坐下批奏折的那一瞬间,他的一举一动就已经都完全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让他在所有人的心中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实际上事实是,刚刚他下朝拦住他的黄门就是象征性走走形式。毕竟新皇登基,谁也把不住皇帝的喜怒。来劝人的老太监都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这位主。要是当时赵霁直接开口说句【滚犊子,我要去玩。】 太监绝对能够当场变成屁,把自己给放了。 谁都没有想到,就这么一劝,皇帝就真来了! 而且真的就这么坐下认真批奏折了! 赵霁哪管这些人心里海沟一样诡异的脑回路?他正端正坐着,一脸怒容等着旬礼给他答案。 旬礼当然没办法回答。屯田部和虞部现下都归他管,章惇大人追着他要开封屯田划分,他忙那个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真的就没有留意过河工。 青州汛情他当然知道,但也有消息说只是淹了部分田地,其他无碍。 所以他即便知道这事,也没有往深里想过。 今天跪在这里,承受着天威震怒,更加不敢开口说自己知道了。支支吾吾,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陛下!臣却是不知情,全因近几日章惇大人叫我放下手中所有事物重新划分开封附近屯田……” 章惇…… 赵霁伸手揉了揉自己眉心。 嘶—— 好像有点麻烦呀? 第7章 或许,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不得不介绍一下章惇其人。 当时赵霁登基时候,唯一的章*赵霁的希望之光*惇。赵霁从登基就格外关注这老头,闲着没事干就旁敲侧击打听他。加上渐渐扣着脑门回忆起来的似真似假的历史。章大人算是在赵霁眼里头一批形象丰满起来的人物。 章惇,位居丞相,是个五十来岁快奔六的顽固老头。是向太后‘要搞一搞’的‘死亡笔记’名单上的头一位,亦是赵霁昨晚一晚上都琢磨着要怎么做才能保下来的新政先锋。 当然这位不止看起来很难搞,实际上也很难搞。他犹在江湖,江湖上也全是他的传说。 听闻,哲宗请他回来搞新政的时候,这老头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搞了一下跟他敌对的旧派代表。把人家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全弄走了。被他弄走的人里面还包含着曾经和他是好基友的大名鼎鼎的苏轼苏东坡。 又听闻,他当独相的时候嫌老对头司马光死地太早不过瘾,上折子非常认真地申请掘司马光的坟。皇帝都被这个疯子吓了一跳,死活没答应。 再听闻,他看皇帝的后宫不顺眼,背地里联络了个宦官,嫁祸高太后和皇后,想一举把皇帝的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都一锅端了。也是幸好皇帝虽然软和一点,但是原则问题上非常清醒,加上和稀泥水平十分高,才没让这老头把他妈和他媳妇一起连锅端了。 就这么个迷一样经常搞事情的老头,看起来比谁都像搅风搅水的奸佞,可哪怕后世,对他的评价也是赞多于贬。 因为除了掘人祖坟那件事纯属就是这老头泄私愤,其他时候,老头这么做都是有他的道理的,那就是一心为了大宋。包括联络宦官想要搞掉太后,都是因为宫里女人往自己娘家搂权利,手伸实在太长的缘故。 章惇其人,执拗,睚眦必报,小心眼,插手后宫,谁都想搞。顶着一副耿直的人设,处处招人讨厌。 但这偏偏成了赵霁想保这老头一手理由。 赵霁才登基,手中没有权势,地位不够稳固,而朝堂权利分割,他被迫站在了风头浪尖。加上又是新手业务不熟练,难免会出个错误,万一再被人抓住痛脚咬上一口,那才是真的不划算。为了防止这事情的发生,那他就得暂时避开焦点位置。 怎么避开? 给满朝文武找个敌人。 赵霁需要个人在前面给他挡子弹吸引火力,外加给他冲锋。 没有任何人比猫嫌狗憎的章惇更加适合成为焦点牌了。 更重要的是这老头办事能力确实强。 向太后联合蔡卞扶持韩忠彦上位,想从章惇手里削权,这谁都看得出来。而赵霁早从章惇独断专权堵太后也要阻止他登基的时候就打定主意把章惇立为他权利回笼之前的焦点。 他甚至比这老头自己都害怕章惇把自己给莽死。 天天担心,以章惇独断专横,谁不合他意他就劈头盖脸怼到对方脸上的行为给他自己踩雷,再自己把自己给炸喽。这两天,他都故意不提到他。就当是他从来不知道他登记之前章惇扯着嗓子唱过反对票。对种种关于他的风声也不闻不问。 谁成想,兜兜转转,到底今天还是没能避过这老头。 赵霁心思转得很快,可却面上不显。 章惇私自找朝廷命官要屯田这事,往小了说是‘滥用公共资源徇私’,往大了说,那就是‘有谋逆之心,想造反’。赵霁这时候开口如果重查就算是往严重里定性了。所以这事可不能认!得替他推了! 他抓起一个不太重要的奏章,批头朝旬礼砸了下去,装出盛怒的样子道:“章大人身居高位,问你要小小屯田划分?”这边怒喝完了,收回手晃了晃膝盖,脑子飞速运转,一边想着怎么给自己找台阶,既能够避过章惇,又能把青州的事情问实了。 这算是他登基的第一件事,章惇得保,可青州也得查。 哪怕为了青州黎民,他需要知道青州的真实情况,而不是官方报告的情况(就看那堆彩虹屁,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水分)。 现在还在正月,奏折里的什么窗外的小鸟在唱歌肯定是文学家在彩虹屁过程中的写意创作。但是‘雨’可不像。没有文学家创作彩虹屁还得虚构上连月暴雨。 这春寒料峭的天气,暴雨,冰冻,汛情。三者撞在一起,如果青州没处理好,必定死伤无数。若是当地官官相护,压下汛情,更是吃果果草菅人命。 北宋末年民间其实经常爆发起义。一伙儿地,几乎没有间断。但因为起义的主力军都是些吃不饱活不下去的普通农民。 加上起义频率过于频繁,又大都没起什么大水花,史书上除了几个差点让朝廷换天的起义,其他记载都不多。 不多并不代表没有。赵霁有些担心山东那边无辜百姓死伤太多,更担心那边人揭竿起义。 他倒不是怕自己死,他是怕起义军死。现在他皇位坐的挺稳的,真要起义,那些‘造反’的平民十有八九都活不了。可千万别他刚刚登基,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呢,身后就得被迫背上几千几万条人命。那可真折寿了。 旬礼陷入了可疑的短暂沉默。赵霁虚着眼睛有以下没一下地瞥着跪在地上的人。脑子里准备的话基本成型。见旬礼迟迟没有回禀,抽冷子又压低喉咙呵斥了一句:“说话!” 皇上登基,朝堂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章惇实在是太嚣张了,很多人敌不过就去拍马屁抱大腿,但是也有不少人琢磨太后的心思,加上实在讨厌他,暗戳戳想要挖坑把他弄下去。旬礼也是这群人之一,所以才这么白莲花似地告了个黑状。 谁承想听陛下的意思,言语中竟透露出对章惇的回护。 这让旬礼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更加惊惧。 事还没想明白呢,听到陛下那一声呵斥,脑子一片空白,用尽全身的细胞都要把黑锅甩出去。于是没过脑子地脱口而出:“陛下,要知道青州的情形,青州通判此时正在开封。” 赵霁脑子自我检索了一下这两天积累的知识储备里的小百科。 通判。州府的副官,专职水利,家田,粮运,诉讼…… 陛下表示这个方案虽然是在甩锅,但可以接受。扭头,对因为他发火而吓得一同跪下的小太监道:“去,把青州通判叫来!” 不长时间后,在宦官的带领下,一个中年人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走了进来。 还没等人站稳脚,早有准备的赵霁用绳命演出了极端的盛怒,想先发制人诈一下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叱问:“你们好大的胆子!青州的暴雨和汛情你们还打算瞒下去!?” 来人压根没想到赵霁会发这么大的火。也吓了一跳。 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但赵霁一直盯着他的表情,他的脸上虽然有些惊讶和害怕,但更多的是困惑和不解。正有些疑惑这中间是不是他想错了。 就听对方回道“回陛下,青州虽然有暴雨和汛情但却并不严重。” 赵霁这一诈没诈出来,也没从对方脸上看到说谎的痕迹。内心半信半疑,狐疑:“怎么说?” 那人道:“下官来开封述职之前,青州虽然异象频发,连降暴雨,但是主要河流还没有化冰。落雨只加厚了河床的冰层,除了出海处几个地区,其他都没有给周围田地带来过大的损失。加之陈大人已经下令雇兵丁在暴雨集中地区拓宽河道,等河床冰化时,也能预防汛情。” 赵霁没想到彩虹屁马屁精陈大人竟然不止会放彩虹屁,还是干了实事的。 心里暗暗把这事记下。如果这人说的是真话,那他就放过彩虹屁一马,若是假的,纸包不住火,藏得再严,只要细心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赵霁把青州暴雨暂且放在了一边。 道:“行了,旬礼你先回去。以后记得今天之事,引以为戒。以后事情无论大小,关乎社稷之事都要呈报。” 旬礼战战兢兢离开,赵霁瞥到旬礼后退时候苍白的脸色,突然后知后觉地心里一惊。 哎?似乎有些不对。 赵霁沉默反思。他太急躁,光想着诈一下这些人来求个真相,其他地方却没有顾虑周全。他这人设怕不是要崩! 看旬礼的表情,怕今天之内,跟旬礼交好的几个官员都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而不出三天,全开封也都会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了! 而‘通过奏折发现青州暴雨,再把工部尚书叫过来责骂一顿。’这种行为根本就不符合端王的人设。 就算现在没崩,也马上就崩了! 想到这里,轮到赵霁脸色发白了。确实没有任何人限制他一定要保持赵吉的人设,但问题是变化太大OOC太严重,在迷信盛行的古代,保不准会有人想到些其他的地方去。 就算要变,赵霁也想细水长流地一点一点改变。而不是登基之后一夜之间改头换面。硬要攀扯什么心机深沉隐忍不发也不是扯不过去。 但赵霁自认没那个本事扮演城府高深的老狐狸。他要是立那种假装纨绔卧薪尝胆的人设,翻车几率大大增加。 他不能一辈子装赵吉,总归是要把所有的行为举止和思路渐渐呈现到明面,可他若变,也得细水长流缓缓图之。否则金兵还没南下,他就被一群,封,建,地,主,当成借尸还魂的厉鬼,扔火里去了。 但眼下看旬礼的脸色,怕是已经有什么误会了。 大意了!要怎么圆? 思索间,赵霁垂头看到眼前那个还没有离开的中年人,心里正想把人打发走,却突然觉得这人的面部轮廓似曾相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叩首回答:“下官青州通判,章振。” 章?赵霁害怕是自己反应过度,谨慎地问:“哪个章?” 结果这章振竟然真的是章惇本家章家旁系。 看着下首跪着的章振,一个大胆的点子就这么很突然地出现了! 赵霁转而向太监询问:“章惇还在宫内?” 太监回到:“章大人还在。” 赵霁:“请章大人再过来一趟。” 再? 太监一头雾水。 再? 章振若有所思。 章惇本就在宫内,赶来的速度非常之快。 赵霁掐着时间,让章振在章惇即将过来的时候离开,两人在门口碰到,章惇一眼认出了章惇,有些迷惑这个族中小辈明明听说是在述职休沐,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章惇进来之后,赵霁实话实说:“青州出现了汛情差点酿成大祸,但工部尚书旬礼说他近日忙于整理章大人索要屯田,并不知情。” 章惇为人耿直可好歹常年浸淫官场。一点就透,一透就炸。 赵霁说话没头没尾,但章惇知道章振乃青州通判。 一下就想到是青州出了大事,章振顾不上其他过来上报,可旬礼不止玩忽职守,还拿他当做挡箭牌,把他屯田收集的事情推了出来,告他黑状!一个工部尚书,查个屯田需要全部精力投入?你骗鬼呢!? 但章惇眼下当务之急不是痛骂旬礼,而是他自己。知道了这事的皇上和太后会不会往更深的地方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和太后会不会心里犹豫他章惇要屯田造册到底为了什么? 又是谁给章惇这么大的权利,私下就能够指派官员为他私人做工? 这些统统都是暴露在皇上眼皮底下的问题。 赵霁下一句话直接问到了章惇心底:“章大人何故要开封屯田造册?” 章惇冷汗直冒,但还是跪着实话实说“……回陛下,臣想从开封着手,重新统计田地方便从算税亩。” 章惇还没说为什么,但赵霁却了解,肯定是新政啊。这老头耿直得很,此举并不是贪污。 但他知道归知道,肯定不会明说,他还指望章惇这个工具人帮自己解围。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在对方心底留了余地,让对方充分认识到这已经成了他手里的小辫子之后,这个话题重重提起,轻轻放下,直接转移了话题:“虽然青州汛情不甚眼中,但是旬礼的做法却暴露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章惇没说话。 此时此刻的皇上和他所认识的端王天差地别。让他不由地怀疑起来。 难不成这才是真正的端王?之前其实他都只是藏拙? 赵霁为了稳住他的人设,丝毫没有慌张。直接道:“可见鉴赏和美学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是多么地重要。朕觉得,为了避免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朕希望章大人举行一次考校。所有官员每人画一幅山水,最好是画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用画入景,景美者为上。” 章惇:……皇上果然还是当年的端王。 考校?说得好听!不过就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要群臣陪他一起画画。 章惇表示拒绝:“陛下,此事不可。” 赵霁冷哼一声:“那难不成考校律法?” 章惇想反驳,却思朝堂上很多官员对大宋律的生疏,赞叹道:“好主意!” 赵霁的演技有些拙劣,算不得精良。妙就妙在他本人二世祖形象实在是深入人心,加上章惇有些自负,非常坚信自己的认知就一定是真的。竟真的就这么被算计进去了。 赵霁试了试,工具人‘章惇’确实非常好用,加之端王的‘伟岸’名声太盛,章惇对于赵霁的乱来没有生起半分疑心。赵霁于是天马行空乱出主意,话语夹带私货,甚至丧心病狂借鉴了高考与公务员考试,什么主意馊就来什么。 比如每个人都有必考点,就是大宋律。所有官员都必须把大宋律倒背如流,分毫不差。然后默写出来,错一个字扣分。 再比如每个部加上自己的特色。工部就考治水,吏部考治学,户部考会计。所有官员,无论在朝廷哪个部门,总不至于连自己部门是做什么的,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再比如,考核可以更彻底一些,和奉银挂钩。 优秀者嘉奖加奉,差者批评不说,还要罚扣奉银倒贴钱。 赵霁旁敲侧击,章惇听着赵霁不靠谱的主意,适当提一些靠谱的建议。但这些建议其实才是赵霁真正的目的。 赵霁还不忘提点:“虽然是个考核,但是也不能徇私舞弊。” 章惇:“那是自然。” 赵霁:“要不就从六部秘密抽掉一部分学识能力优秀的官员。找个院子让他们住进去,专心出题,一直呆到考核收卷之后,再让他们出来。” 章惇:“可。” 赵霁继续自问自答:“批阅的时候要找官员吗?肯定不啊,批阅当天,从太学抽签抽几十个学生出来,也把他们请到院子里。试卷的话……就按照科举来,进行糊名吧。” 已经连可都说不出来的章惇:…… 赵霁:“顺便告诫各位,成绩虽然重要,但是宁可零分也不要舞弊,找人去考场,舞弊被抓到,直接罢官。” 章惇犹豫着想阻止:“未免太过严重,会遭到抵制和反弹。” 赵霁一脸理所当然:“准备考核难道是奔着舞弊去的吗?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一个舞弊的官员,如何取信于民?” 章惇:…… 好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章惇一心新政,很快就品出了赵霁这些馊主意下面的‘精华’。 现在朝堂最大的隐患就是冗官。一旦这种严苛到近乎变态的考核塞满整个朝堂,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从来都不是真才实学考上的进士,而是那些通过氏族门阀举荐而混上来的那批人。 漫长无望又没有尽头,还倒贴钱还评优劣,劣等还批评羞辱。 这百种手段必然会吓退一部分的人。 但这种方式要真的有效,有用。那么首先就必须要有能震得住‘场子’的监考官和负责人。琢磨了一晚,之后,章惇毛遂自荐,全权负责此事。 赵霁鸡贼地保留了‘部分出题权’誓要让宋朝的官员们也尝尝我现代天朝把人折腾地死去活来的高考,考验,考公三座大山的美妙滋味。 从天而降的巨锅被暂时性地甩到了章惇的身上。 在章振眼里,今天赵霁的所作所为背后或许有章惇的影子。 虽然旬礼眼里,赵霁突然拔高许多,不过这也不要紧,因为章振被赵霁一纸诏书暂时拖后了回青州的时间。只要章振在开封,总有帮旬礼以及开封众官员找到黑锅到底在谁背上的那一天。 其他人暂且不论,反正向太后是挺开心的,开心到已经不会留心到似乎是正在悄悄‘变异’的赵霁了。 因为章惇被‘搞’了。 章惇这个人,向太后是烦到骨子里了。 当初章惇这人甚至勾结宦官,手伸到后宫,要废后,废皇太后。 哲宗要死的时候,章惇又连夜进宫,堵着向太后非要举荐简王。 向太后这么坚定地非赵霁不立,也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章惇的这通反向扫操作。 这边向太后本来就眼睛花,也实在是不耐烦批奏折。憋着一口气依旧垂帘听政,目的一,是想把向氏一族的地位再提升一下。目的二,是悄悄给朝中换波血,把新政那一派的人赶下去几个。目的三,就是搞掉章惇。 结果向太后刚提拔上来一个韩忠砚,还没对章惇下手呢,章惇就被搞下去了! 真的是普!天!同!庆! 老太太吃饭都能多吃一晚饭! 章惇虽然还身居宰相一职,但陛下搞了一个什么考试院,从六部抽调了一小部分人。连带着章惇,说是要出题,接着一伙儿人就统统被关进了考试院,谁都没有出来过。 朝堂上,章惇不在,有部分人觉得天也蓝了,空气也清新了。 考试院内,章惇想到即将到来的大考试,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 皇宫里,一想到底下这群天天就会呜呜嘤嘤的官员马上就要考试了。身心舒畅,批奏折被气得隐隐发疼的心脏也恢复正常了。高高兴兴盘腿打坐去了。 过几天,眼看时机成熟了,赵霁通过王侁,不着痕迹地结交了向氏一族里面最得向太后宠的,经常入宫的向婉儿他哥向淳。把章惇给他的第一份题以及答案半炫耀半收买似地展示给了向淳,顺便还透露了考试的计划。 向淳虽然是个二世祖,可是却不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蠢,可是他爹总归不蠢。 于是第二天,向婉儿一顶小轿进了宫。 当天下午,向太后就见了赵霁。 赵霁把所有锅甩给了身在考试院的章惇,一脸‘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不晓得,我就是个傀儡’的样子装除了吃喝女票贝者,啥都不会的废物点心白莲花。 装完了,再把试卷恭恭敬敬交给了向太后。看着向太后收下试卷,赵霁心里明白,向太后这关算是过了。 所有人都想通过这场所谓的‘考核’,轻度给朝堂换血。 章惇想要去掉废物和旧派。 向太后想要去掉新法派。 赵霁只要把自己装扮成最方便的废物点心棋子,新旧两派就都会同意并促成这次考试。 他比章惇更加实际一些。从提出考试之初,他目光就不在世家的本家上,而在那些攀着世家门阀本家的旁支上面。 世家们想用‘考核’除去碍眼的敌人,更多推举自己人。必要需要‘作弊’。但是作弊一旦太明显,对方也不是傻子,肯定会叫停这种不公平的行为。所以为了这种‘作弊’不显眼,世家绝逼会默认自己这边旁支的牺牲。 还能顺便把章惇从风口浪尖上保下来。 毕竟,考试院这种地方,看起来是考校官员,听起来似乎十分重要。但细品之后,就能看出来,是个除了得罪人,什么权柄都捞不到的地方。 恩科的考官默认有所有考生以后考中都是他门下门生的福利。但考试院考校的是已经有官身的官员,不存在门第,更不存在投靠。 就是出试题,批试卷,给成绩。如此而已。 赵霁暂时能够想到的就这么多。肯定不完美,也肯定会有漏洞。但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毕竟第一次考试还未到来,事情到底会不会朝他期待的方向发展,谁也说不准。 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8章 朝堂虽然让人头秃,可另一边武功方面却成果喜人。 随着赵霁的内里一日千里,某天深夜甚至没有费什么力,轻轻巧巧一个纵身就翻上了顶梁之后。赵霁无师自通学会了自创轻功——蹦高。 不止轻功,其他方面赵霁也在飞速进步。能够单手举起看似很沉重的书柜,又比如他已经能够捏碎巴掌大的石头。 虽然有时会疑惑他的这种‘内功’会不会也太过骇人了。 但每次一这么想,赵霁脑海里自然而就冒出了现代社会网上疯传的‘十几米悬崖一跃而下‘李道长’’ ……这也算是正常……的吧? 在内功心法步入佳境之后,赵霁跟着开始锻炼书册之中的体术。 体术看起来简单,但人要做到却十分别扭,说实话,和瑜伽有的一拼。 但他赵霁也是大学没抢上篮球被迫去选修了瑜伽的男人!所以根本不怵,迎难而上,每天晚上都解锁新姿势,挑战新上限。竟然也没觉得苦,反而挺带劲。 就在这种寻常的日常之中,章惇带着他身后众多的黑眼圈们出关了! 出关的章惇带来了全开封官员考试的‘好消息’也带来了十分严苛的考试规则,以及他身后厚厚的试卷。 第一场考试就这么轰轰烈烈展开了。 赵霁虽然提前在朝堂上就差人放出风去,说是最近需要‘考核’。但所有官员哪个不是在‘考核’里面成长起来的?除了一部分早就拥有了考卷,并且背过答案的人,大家都理所当然认为向平常一样,写写文章就是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了。 一直到赵霁打开了可同时容纳万人的大庆殿作为考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是懵的,等寄托着章惇和赵霁全部恶意的试卷被发到众官员手里的时候,大家才第一次直面了这世界的人心险恶。 “天呐!这全什么试题?【大宋律偷窃鸡鸭者该罚篪邢这句话是否正确?】对……对的吧?” “户部新收三名文书,两名文书擅拟,一名文书擅计。首名文书言次文书擅拟,次文书曰三文书擅计,三文书言其擅拟。三人仅一人实言,问何人实言??????”这我哪知道!? “论述大宋境内主要河流汛期,并对防汛做出策论?” “论述倘若辽境内叛乱,身为礼部官员该如何乱辽境内?” 分部门坐的官员们手里捧着“专属部门试题”怀疑人生。 考试详细过程暂且放下不表,总之,第一次考试在各种意义上的轰轰烈烈之中完美落下了帷幕。 作为出题方和批阅方的印设部门考试院,其官员虽然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工作,但是却十分麻利,很快就有条不紊地把批出来的试卷选出头几名递送到了赵霁的面前。 赵霁按照排名先看了第一,第二,翻到第三名的时候,眼前一亮。 这第三名的字苍劲有力,笔锋之中带着潇洒和洒脱之意,收笔之中竟还在洒脱之余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 好字! 赵霁因为写不出赵霁那手好字,所以一直托词手受伤,不怎么写字。但是审美却是在的。 难得见到这么让人心动的字,仗着自己是皇帝,扒拉开糊名想要看一下这一手好字的人到底是谁。 结果糊名扒拉开以后,赵霁陷入了长久的怀疑人生之中。 因为上书三个大字——李寻欢。 赵霁……? ???????? ?????????? 哈? 第三名?正好叫李寻欢? 赵霁捧着试卷怀疑人生,许久之后,他扭头问不远处太监“你认识李寻欢?” 本是随口一问,结果没想到小太监滔滔不绝:“回陛下,当然识得李探花李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也是一时的佳话。奴才听说,李探花似乎武功也非常出色,在武林中也是名声在外。” 赵霁呆呆地复述:“武林?” 太监不清楚赵霁的喜怒,以为赵霁不高兴了,连忙找补:“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草莽,陛下无需介意。” 赵霁:…… 我突然觉得,我的世界好像是有些不太对劲。 虽然怀疑人生,但还有些地方尚且存疑。赵霁记得,仿佛当年的诗还有后半句,‘钦点拒作官,情义走天涯’来着?可算算日子,最近的一次科举是年前吗?要真的是李寻欢,他不早就中了探花,然后拒绝做官,去他的‘情谊走天涯了’?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参加我的‘地狱级别考试’? 又或许他也是个穿越者?弄出这么个噱头是希望其他穿越者主动过去找他? 赵霁脑子纷繁杂乱,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直接把人叫来不就好了! 于是他一拍桌子:“传李寻欢见朕!” 下令之后,赵霁整整等了快三个小时,才等到了气喘吁吁跑回来汇报的小太监。小太监小脸蜡黄:“启禀陛下,李探花今早离家,不知去向。” 失踪了?这世界上还有皇帝想见却见不到的官员?这种官员,直接把他的职给朕革了!永不录用! 想也就是这么想想出气而已。实际上赵霁甚至都无心批奏折了,满脑子都是在想‘李寻欢’的事情。 也不对。倘若他是穿越者,那他自己把自己整成探花,虽然难度大,但是尚且是可以人为控制完成的。但他又怎么能让他家里人一起配合他演戏?为了COS李寻欢,还得把他爹和他兄弟也一并整成探花?这好像也不合逻辑。 但倘若他真的是小李飞刀,那问题又来了。李寻欢不是宪宗时期的吗?跟他都不一个朝代,他怎么过来的? 翻过来覆过去,这些疑惑一直都存在于他的脑海中困扰着他。谜团也越分析越大。赵霁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直沉思到了吃晚饭,一直到了小太监来提醒他就寝。 赵霁心里很乱,骤然之间李寻欢这三个字就一下占据了他脑海之中全部的地方。 突然出现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面对一群陌生的人,又被告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试问面对这种情况谁会不害怕?他怕,但是他更觉得自己既然有了第二次生命,应该用这多出来的人生去和天搏一搏。 纵然顺应天命还能多活几年,不顺应天命就要时时刻刻提防自己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他都想选择后者。 偏偏在这个时候李寻欢出现了。 那他到底是身在大宋,被迫成为一个王国君,还是其实是在一个武侠小说里,充当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这问题实在是太重要了。 赵霁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稀里糊涂洗漱完,他躺在床上,望着头顶明黄的床幔,听着窗外屋檐上一般人听不到的冰凌化掉滴水滴到地面的细微声音。头脑中的迫切却越来越剧烈。 心跳也到了几乎没办法控制要自己跃出胸腔的地步。 在这种种纷乱之间,赵霁突然就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出宫。他需要这个答案,既然传唤不到李寻欢,山不来就我,我就向山而去。朕要亲手去揭开这个真相。 这大胆的想法放在以前,也就只是想想了。 可妙就妙在赵霁前几天刚掌握了那项名为跳高的新技能。皇宫的宫墙虽然不低,但是他避开人翻出宫去应该也不是难事。 宫内,东华门西华门以南算是前堂,守卫比较森严不说,还有些值夜班的官员。他现在住在崇政殿,从后门出去,绕过延和殿就是拱辰门,拱辰门不算高,平时也是一些粗使的宫人在进出,据说因为晚上有倒夜香的宫人,所以拱辰门会在夜里开启一次。 倘若真的出去,他需要一个不会武功并且大大咧咧,能够替他遮掩行迹的的“靶子”,以及一身能够不太过于引人注意的服装。 靶子问题,就暂且定为后宫嫔妃。他自己睡的话,值夜的太监就跪在龙床外的沙帐旁不远处。想消失肯定瞬间就会被发现。但跟别人一起睡的话,值夜太监会退出房间。要跑就容易很多。 人的问题解决了,那就剩下衣服了。 皇袍肯定不行。太监服又太惹眼。宫女服绝对是最佳选择。 但问题是他习惯性晚上就把宫女都赶走。现在突然叫宫女,就和他有啥想法似得。他现在起来,穿着皇袍出门。肯定后面肯定又会跟上一群人。一堆人浩浩荡荡围着,又会给他跑路制造困难。 要是他什么也不管直接冲出去,第二天皇上穿着龙袍在后宫狂奔的新闻就得传遍开封。 那就先找太监?换上太监服,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飞奔去嫔妃院里。找个丫鬟,打晕嫔妃和丫鬟。然后他再和丫鬟换衣服离开。 越想,赵霁的眼睛越亮。 心动不如行动。 他迅速起身,跑出龙床,掀开窗幔。揪过今夜值夜的太监里面身高体型和他相仿的一个,命令对方脱了衣服给他。 他平时为了避免崩人设,总会时不时神来一笔,祸祸一下身边的人。太监们有些已经习惯了赵霁的突然袭击,虽说皇上让脱衣服这种行为本身就非常奇怪,但被拽住的太监也没敢言语,老老实实脱了衣服。 赵霁换完衣服抬脚就走,身后呼啦啦跟上来一群。 赵霁回头瞪眼:“朕要去郭妃那里,不许跟来。”贴心留下个能让人找到的方位后,他保持着上半身的优雅,拔腿就跑。 跟着的小太监们吓了一跳,紧跟着想追。却发现怎么陛下竟然跑地比兔子还快!?根本追不上。几个太监为了追化身兔子的赵霁,一时慌了神,也忘记了通知其他人。 赵霁找准方向,跑进后苑里迄今为止他唯一一个主旨和名字,和人能够对上号的春兰院子。 春兰不愧是向太后给赵霁塞的人。本人不止能够撒娇卖萌,要放开的地方也是十分豪迈。 赵霁事后偶尔才知道,赵霁之所以落水,就是当时划着小船突然来了兴致想和春兰震一下。结果没掌握好姿势,才掉水里的。 作为一个光天化日敢在露天小船就同意震的女中豪杰,春兰成为了赵霁的首选。 此时的春兰都已经睡下了,突听门口有响动。刚想叫丫鬟去看看。话还没出口就眼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太监一把推开门跑进了自己房间,张嘴就要尖叫。 下一秒看清进来的太监那张俊俏又熟悉的脸,立刻转惊为喜,压根就没问赵霁为啥会这么一身,娇娇怯怯哼哼唧唧就扭着往赵霁身上靠。 赵霁拍拍春兰,低头在她耳边对她吩咐了几句。 春兰虽然在听到赵霁的安排以后,看赵霁的眼神就变得比较奇怪。终归,还是答应了赵霁的要求。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小太监才气喘吁吁地跑到院子外。 赵霁听到声音,知道到了表演真正的技术的时候了!对着外面吼了一句“滚!” 几个小太监听到声音,确定确实是皇上,纷纷松了口气。 可接着想到现在依旧在国丧,脸都绿了。陛下!国丧啊!您穿着太监衣服来娘娘寝宫,你这是要做什么!!? 春兰探出头去,招呼一个小丫鬟进门,接着风情万种地瞥了门外几人一眼:“谁耐烦看你们这些木头脸,都滚远点!陛下又不会做什么。嘻嘻嘻嘻。” 小太监们无语凝噎。……娘娘!您摸摸您自己的良心,您信陛下不会做什么吗?吗!! 您要是相信,您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郭妃春兰,一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成为后宫女人第一炮,喜不自胜。谁耐烦管他什么国丧不国丧。天大地大,当然是陛下最大。 如果是陛下非要……哎呀,人家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硬扭得过陛下呢?嘻嘻嘻嘻嘻。 笃信陛下肯定会做些什么,春兰对今晚到底实际操作起来是三个人或者更多人也并不介意。反正陛下是宿在她房里了。陛下要它叫宫女,她就配合得多叫了个宫女。 丫鬟进来后,在春兰和丫鬟期待的眼神里,赵霁抬手就把两个人给打晕了。 打晕之后,赵霁又把丫鬟的衣服拔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把两人拖进大床躺好,放下窗幔纱帐,制造两个人都睡在里面的样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捂着脸嘤嘤嘤嘤地往外冲。 冲之前还不忘回身把门关上。 门口围着的小太监看他一身丫鬟装往外跑,脑补了2000+以上的高速漂移车,苦着脸没敢拦。 赵霁成功混出后苑,径直飞奔到了拱辰门附近,抬眼瞅了瞅目测十米左右的宫墙,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一跳—— 没跳过去,看眼自己距离宫墙边沿还有一点点距离,赵霁不甘心,在下落的过程中,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姿势,双脚踢着墙,用力一踩。正是最后这个借力,让他成功双手够到了墙边。 赵霁双手扒着墙,用力一撑,成功翻越了墙头。接着放任自己身体下坠,安全落地。 出墙一寸不到的地方就是护城河,赵霁借着夜色往拱辰门跑去,瞅准机会,用出宫的夜香车制造的视线死角成功离开了守卫的视线范围。 此时并不晚,宋朝有区域之分,有些地方没有宵禁。 赵霁穿着丫鬟服,一路走一路问,竟真给他瞎猫碰死耗子找到了李府。李府的人虽然给开了门,可李府上上下下对于李寻欢到底去了哪里都说不上来。 既然来了,那肯定不能白来。赵霁试着找其他突破口:“那你们知道李探花究竟为何离开?” 李府下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位‘上门寻人,痴心不改’的小丫鬟,松口:“昨天龙公子过来一趟,好像是要少爷给他说媒,少爷答应下来,今天就不见踪影。” 赵霁听到这话,久久回过神来,道谢之后转头,茫然若失地走进了身后悠长的巷子。 似乎,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是重名了。 连故事都对上了…… 也不是。赵霁做出了最后的挣扎。我可以确认!确认一下…… 如果是龙啸云来才导致李寻欢不知所踪的话,如果真的按照书本故事来,那李寻欢必在‘万花楼’!赵霁不清楚这里有没有万花楼,但依旧循着大概青楼一条街的方向找过去了。 已经完全忽略了自己一身宫廷丫鬟服的赵霁,浑浑噩噩,找到花街之后,在街上随手拉个人打听有没有万花楼。 结果竟然他M的真的有? 赵霁一脸震惊,忽略了被他问路的大哥满脸震惊的表情,如梦似幻往万花楼方向奔。或许是剧烈运动导致的大脑缺氧。 在短暂的失落之后,赵霁的心跳再次开始加速距离路人所指方向越近,心入老鹿扑腾地就越是激烈。 若这‘李寻欢’非彼李寻欢,那就权当他大梦一场,回去继续老老实实996,为大宋繁荣昌盛不被灭国奋斗终生。 但倘若这里真的是李寻欢的世界,而他见到的也是真的李寻欢,他会更加兢兢业业当好以他的背景板,如果可以,他想结识他。 这种冲动是少年时期对侠客江湖的梦,掺杂上了一个社畜社会人对李寻欢人品的崇敬。 李寻欢的宽仁和侠义是圣母病,但也是绝大多数人都没办法做到的高尚。很多人不喜欢把自己牺牲到极致的李寻欢,但是从路人角度去看,不会有人不佩服他这个人本身。 赵霁就好像有了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盼头,把临时出现的李寻欢抓过来当了他的精神寄托。神采大盛,冲至万花楼。 在他看到万花楼的牌子,想要进去的时候,被个终于看不下去的人给拦住了。 “我说姑娘,你往万花楼跑什么?”拦住赵霁的是万花楼的人,一脸不高兴。 赵霁身上是标准皇宫的丫鬟服,从制式布料规格都能看出她品阶不低,不是粗使丫鬟。看样子也才十几岁的年纪,水灵灵的,这幅样貌,怕是万花楼的大部分姑娘都要自惭形秽。无论是从哪方面想,都想不到除了‘砸场子’以外的其他目的。 一直到被拦住,赵霁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身女装就往万花楼莽是不太对劲。 连忙做娇羞状低头,埋着脑袋想要现场编个理由。 这一低头,看到自己腰上本不属于自己的荷包,灵光乍现。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脸上戴上点恰到好处的骄傲,凑过去悄悄道:“我家主子是宫里最受宠的娘娘。听闻林仙儿姑娘琴棋书画自是一绝,故托我出来想寻仙儿姑娘指教一二。” 林仙儿的名头树在这里,‘拜师’确实也有。只不过贵人都不太方便启齿,来的时候都遮遮掩掩。哪里会像这个小丫头一样,低头就往里冲的!许许多多的前人例子摆在那里,那人神色放缓:“求教仙儿姑娘的话,这花费问题……” 赵霁连忙应道:“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事情能成,我家娘娘必定重重有赏!” 那人拽了一下赵霁:“那也别从正门,你随我从后门,见过鸨母请示之后,经过鸨母同意方才可以。” 赵霁连忙低头,安安静静跟着那人从偏门进去,见了鸨母。 那人把赵霁的来意说了一遍之后,鸨母摇头:“仙儿现在有客。” 还有客?李寻欢?赵霁正要激动,发现鸨母有要拒绝的苗头,立刻道:“我家娘娘是洛阳郭氏。” 这借口也就这么一说。 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赵霁最近发现,除了王家谢家,朱家,郭家也势利不小。郭春兰虽然是个不怎么重要的旁支,但好歹占了郭氏名头。 没想到竟真的有用,万花楼这楼子盖起来就是盘的郭家地盘。 鸨母自然对郭家要礼让几分。 鸨母思索一下,最终道:“那你且等着,我去问问仙儿,最后还是要看她的意思。” 第9章 赵霁的头点得飞快。“可以。” 鸨母匆匆离开,但是很快又折返回来,许是最终还是惦记郭家势力,怕惹到郭家那位大少爷,多了分心思,对赵霁道:“你且先随我来。” 心里想的则是,若是林仙儿不见,那郭家最起码也不会迁怒在自己头上。 赵霁没这么多弯弯绕,听她这么一说,便迈步跟了上去。 跟着鸨母去传说中林仙儿闺房的一路上,赵霁的心跳都在不正常地颤动。 这其实是一种挺奇妙挺难以形容的感受的。 他在现代死了,又在古代重生。重生之初又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头顶好几位大佬巨巨。他一个上班族可可怜怜地把‘弱小无助又可怜,但是能吃’体会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个世界有个‘李寻欢’。 就算潜意识知道‘李寻欢’李探花这个人是小说里虚构的,但它依然像是一剂强心针,有力地刺入了赵霁焦头烂额的生活里。 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点盼头。 并且让他想到了更多。 如果,武侠真的和这个世界并存,那小七给他的那本秘籍会不会真的有用?那他是不是出了被抬上位的皇帝,又多了一种新的选择和方向? 种种猜测,让赵霁前所未有地兴奋,连带着见李寻欢和林仙儿都变成了偶像见面会一样让人激动的事情。越是靠近,赵霁内心抑制不住的雀跃就越是清晰。 及至此,他才发现,他是期望李寻欢是李寻欢的,务必期望。 伴随着赵霁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鸨母带着赵霁也走到了万花楼楼顶的尽头,回身对赵霁道:“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问一下。” 吩咐完之后,鸨母就敲门走了进去。 片刻,鸨母出来,对着赵霁点点头。 赵霁在房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鸨母走了进去。 林仙儿对万花楼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卖艺不卖身’并不是她炒高自身身家的噱头,是真的地位摆在那里。深吸一口气,满怀着着对古龙巨巨的无比崇敬,推开了眼前的门。 看到屋内两个人的第一眼,赵霁就知道。 ——他们一定是真的。 眼前这一对,是货真价实的,真的林仙儿和真的李寻欢。 有什么东西在赵霁的心底摇摇欲坠,急欲破土而出。 都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相信不同的人看多情剑客无情剑的时候,都会根据自己的人生际遇想象出无数个不同的李寻欢。 但是这些想象,在见到眼前这人之后,就都不重要了。 因为无论你事先把李寻欢想象成何种样子,在见到屋内随意坐在窗前的人的那一刻,都会坚定地把你内心的模子和这个人合二为一。 他就是李寻欢。他不用向任何人的想象靠近。因为不管是谁,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都会拿心中的角色无限度地去贴近他的本人。 让人不自觉而产生这样的想法——啊!李寻欢原来是这幅样子。 赵霁缓慢又深重地吐出胸腔的气息,心里的澎湃似乎已经压制不住了。 喉头有点干涩,甚至眼眶都开始发热。 如长期在海上漂泊的旅人看到了灯塔。这成了迷航人最大的盼头。 赵霁握紧双拳。尽管他以前从来不追爱豆,但,那都是以前了。 现在,从今天开始,他李寻欢就是赵霁的爱豆!! 赵霁有股找到了方向的心安。他自认已经心理素质足够强大,穿越过来后遇到的种种问题都在咬牙硬抗。在这种陌生的环境和时时刻刻都必须小心翼翼的极端压力之下,李寻欢的出现像个纽带,帮他找到了曾经那个现代社会生活过的痕迹。 哪怕李寻欢只是个原来社会的二次元人物,赵霁只单纯看着李寻欢都能感觉到足够的快乐。 啊!!爱豆的力量! 从今天起,他要当李寻欢的脑缠粉! 鸨母把人送进来之后就关门离开了。 林仙儿端坐在琴前,本来想要等那请托的小丫鬟主动说话。 等了半响,却没听到来人开口,于是轻飘飘地抬起长长的睫毛,眼神落在了门口。 却发现这个来求她的俊俏小丫鬟似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寻欢? 要知道美女,尤其是自恃美貌的美女对其他自己审美以上的女人都有天生敌意。眼前这小丫头看着不大,却出奇带有一股特殊的气质,周身矜持贵气更是她都不能及的。 林仙儿有种被冒犯了的不适。 李公子是他的客人,这来有求于她的丫鬟竟然在他的房间里,这小丫鬟的眼睛竟这么不规矩! 心里骂了好几句之后,林仙儿才冷声道“既然你无心请教,那就请回吧。”林仙儿好歹顾忌对方宫里的身份,还算客气地开口赶人。 赵霁被人这么赶,终于镇定下来。 也没有不好意思,几步走到林仙儿摆着琴的桌前,脸上挂上了真诚友善的笑:“有心请教,有心请教。还要多谢姑娘答应,我家娘娘一定会感激姑娘的。”虽然林仙儿日后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赵霁从不以会变的未来断一个人品性。毕竟改变未来就是他的人生奋斗目标了。不管对方是冷脸热脸,还是先发个好人一生平安卡感谢一下。 林仙儿看赵霁脸上笑容真诚不似作伪,加上眼中也带着笑意地盯着她。心中的不快稍微减弱。端起架势“你有何求?” 赵霁张口欲言,正待接着往下编。 可此时此刻正在窗边闷头喝酒的李寻欢却突然抬手举着酒壶,眯着眼睛盯着赵霁所坐的位置,挥臂发力,直接朝赵霁的头扔了过来! 赵霁听着耳边的风声,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自然而然地扭出了平时晚上瑜伽的动作,神奇得躲过了酒壶。 李寻欢冷笑着转过头来:“到是好内力,好功夫。我到不知皇宫大内何时有了男人穿宫服的先例!” 赵霁:……哦豁。赵霁小心翼翼瞅了眼地下的碎酒壶,即为自己竟然躲过了李寻欢扔过来的东西而兴奋,又有点翻船的尴尬。 想到会翻船,但没想到小船翻地如此迅速,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面对爱豆的火热之心迅速冷却。林仙儿警惕防备的目光中,赵霁一抄手,索性往后面一摊:“我长姐乃宫中贵妃郭春兰。” 李寻欢目光微动,带着怀疑和试探询问:“长姐?你家几口人,父亲现居何职?” 春兰作为赵霁的万能挡箭牌,自然已经被赵霁运用纯属,面不改色:“三位姐姐一位哥哥一个弟弟,家父无官职。” 李寻欢听到赵霁所报信息和他所知相差无几,戒备目光稍缓:“那你为何穿宫女服装出现在此处?” 赵霁大脑飞速运转,信口胡说:“姐姐希望固住圣宠,家里也希望姐姐固宠,而仙儿小姐近年来名动武林。” 这理由算是说得过去。 李寻欢和林仙儿都默认了这种说法。 林仙儿在了解赵霁是男儿身后,再看赵霁俊秀五官,没了‘情敌滤镜’突然觉得赵霁顺眼了那么许多。虽风流潇洒不及李寻欢,但却是另一种英俊。态度也好了很多:“也难为你愿为长姐甘穿女装。” 穿女装这件事对于赵霁来说还真没什么可屈辱的。 当年在王扒皮手底下工作的时候,除了没出卖身体,比这屈辱的事情做得多了。为了客户高兴,他都抱着刚买来的洗脚盆喝过一洗脚盆的啤酒。但是看李寻欢和林仙儿同情中带着感动和认可的表情。赵霁非常机智地默认了他这种行为的‘牺牲’。 事算是谈妥了。 两人都没赶人,赵霁当然也就没急着走,反而闲话家长一般询问李寻欢:“你怎么发现我是男人的?” 李寻欢解释:“从呼吸分辨,男女呼吸有明显不同。而从你进门之后,除了一开始的呼吸略略粗重一点,之后全程绵长沉稳而有规律。所以我断定你不仅是男人,而且有内里,武功不低。” 惊喜来得太猝不及防。赵霁躲过李寻欢扔过来试探的酒壶成就才刚刚达成,惊喜的余韵没有消退,没想又从李寻欢嘴里得到如此评价。 自己竟然算是半个武林圈的了?激动异常:“你觉得我武功还不错?” 李寻欢神情赞许,点头:“我看你刚才躲避的动作大开大合,应该是走刚猛的路数,内力亦是精纯雄厚。颇有些少林的架势。只不过比少林还要刚猛些。以你武功,在江湖也应当在中上之流,以你年纪,已属不易。” 这夸奖直接夸进了赵霁心里。赵霁有些高兴,美滋滋想到自己的武功心法是小七给的。真心觉得小七真的是太够朋友了。 但是李寻欢事件就在身边,赵霁想到一半,脑子突然卡壳,不由自主得产生了其他联想。小七是丐帮?丐帮又行七? 在某种猜测破土而出之前,赵霁又飞快压灭了这些小萌芽。不不不,怎么可能?套着宋辉宗的壳子能碰到李寻欢已经是谢天谢地老天开眼了。赵霁你怎么能这么贪心呢?你不是这种贪心的人! 把这个大胆的想法抛诸脑后,从武功入手,三人竟然真的就这么聊了起来,而且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渐渐到了深夜。 赵霁开始还有些顾虑三人聊地这么投机会不会是林仙儿和李寻欢正在向下包容他,但看二人的神色不似作伪,也放下心来。三人从庙堂聊到江湖,聊到了这次朝廷莫名其妙的突击考试。 毫无准备裸考,结果考出了个笑傲大多数带小抄作弊生成绩的李探花意犹未尽地抿抿嘴:“我本要离开,忽听闻朝廷要‘突击考核’觉得有趣,加之心情郁闷,就去随意试了一试。题目非常新颖,六成需要背诵大宋律才能答对。” 赵霁装作好奇道:“那你把大宋律背过了?”作为第一个知道成绩的人,他当然知道,李寻欢的大宋律几乎全对,不过在礼部的一些具体事项上面出了差错。” 李寻欢长长叹口气:“考试那天出门前匆匆浏览了一下大宋律,否则怕是有半数都要答不上来了。” 赵霁万脸懵逼“那么长的大宋律,你就只出门前看了一遍?” 李寻欢理所当然:“是啊。” 赵霁无言以对。 突然就理解为什么我努力学习起早贪黑,却只能考上了个普通本科了呢。因为无论哪个世界,都有这种天才式的人生赢家呀!我就是在恰柠檬!很气! 本来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楼下突然嘈杂起来。 隐约有“李寻欢你给我出来!”的咆哮从楼下传来。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走出房门。 李寻欢一出现,一个年轻人就张牙舞爪地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向李寻欢,叽里咕噜大骂李寻欢无情无义。 就算赵霁都已经基本快把小李飞刀的原著给忘光了,经过这年轻人一通痛骂之后,该想起来的也都想起来了。 底下大吼大叫的人叫龙啸云。武功并不出色,因为意外救下李寻欢,被李寻欢盛情邀请住进了李寻欢的私宅‘李园’,看上了李寻欢他心上人林诗音。道德绑架逼着李寻欢替他向林诗音求亲。 要说江湖不要脸排名,他肯定能进前十。这货能在所有的事情做完了之后,在李寻欢那边装好人,明明是他暗示要李寻欢把林诗音让给他,还假模假样地装作一切为了林诗音的样子,又跑到这里来骂李寻欢,说李寻欢来万花楼是伤了林诗音的心。男士中的绿茶,绿茶中的极品。 标准的又当又立,不要脸到了极点。 赵霁侧目去瞅李寻欢。对待感情上,李寻欢这种人虽然挺渣的,但是再渣都渣不过他龙啸云。渣男和人渣,其实有着物种上的差别。毕竟渣男还算是个人,但人渣就不一定了。 楼下,在龙啸云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通,他越骂,看着李寻欢越来越痛苦的表情就越痛快。心里正痛快着。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嗤笑声。 龙啸云敏感地觉得这笑不怀好意,且是冲他而来。 循着声音,看到一个娇俏的小丫鬟正半靠在二楼的扶手。 龙啸云竖眉诘问:“你笑什么!” 有了李寻欢的前车之鉴,赵霁不敢下去,怕被发现他女装大佬的真实身份。只能站在二楼骂人渣。虽然不及指着鼻子骂痛快,但好歹也算是解气。于是声音格外清脆:“我笑你不要脸呢!” 龙啸云大怒:“你!” 赵霁:“你什么你!你冲过来说李公子伤了林姑娘的心?李公子为何会伤林姑娘的心?” 龙啸云:“自然是因为诗音心悦他李寻欢!” 赵霁:“好一个诗音心悦李寻欢。你既然知道,那你刚才又说了什么?我听你口口声不后悔要李公子替你提亲?我们来缕缕故事。你的意思是你明知道这位诗音姑娘心悦你兄弟的情况下,厚颜无耻臭不要脸地要你这位被诗音心悦的兄弟替你提亲?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都做出来了,又有什么立场来这里拽着你兄弟的领口狗吠?真当你兄弟是个死人不会跟你生气呀?” 李寻欢刚才被龙啸云骂,内心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看着眼前的兄弟龙小云,又想到龙小云口中郁郁寡欢的表妹。觉得这他有责任背负一切事情的后果。既然诗音表妹因为他而伤怀,那他便另娶他人,彻底斩断他和表妹只见的联系罢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马上就要脱口而出自己即将迎娶林仙儿的时候。 赵霁开口了。 结果他一腔奉献精神,被赵霁这一通打岔,弄得不上不下。 悲痛也不是,欢喜也不是,只能对着二楼道:“郭XIO——小姐。这是我和龙兄二人的事情。” 赵霁已经很久没碰到这种情况了。 他帮着李寻欢在这里怼绿茶男造势,就算你插不上话,闭嘴也可以啊? 张口就拉偏架,听那意思,话里话外都是他多管闲事。 我多管你——M——!!! 嘴是个好东西,不会说话就闭上。 赵霁被李寻欢这种牺牲自己造福全人类的性格气着了,更因为他的那句‘我和龙兄二人的事’气得脸色铁青怼了一句:“渣男闭嘴!!” 第10章 李寻欢被怼了这么一句,虽然不解‘渣男’到底是啥,但是从字音和赵霁表情分析也能分析个七七八八。一时间有些尴尬,竟然真的闭嘴了。 李寻欢是尴尬,林仙儿就是愤怒了。 就在方才,在龙啸云咄咄逼人的时候,在李寻欢在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李寻欢曾经频频向她看过来。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李寻欢即将出口还没有出口的话跟她有关。 他要说什么?他李寻欢心悦的其实是她林仙儿?还是想说李寻欢想要娶林仙儿? 林仙儿的心扑通扑通跳地非比寻常。李寻欢英俊潇洒,人品高洁,风流肆意,文采风流,兼之武功不俗。就算不说他万贯家财和非凡身世,单单就他本人的人格魅力,又有哪个女人不爱呢! 就在他的某些话即将出口,林仙儿的某些猜测即将成真的时候——半途杀出个郭!少!侠! 林仙儿从未如此鲜明地觉得模样俊俏的小白脸是如此面目可憎。当然,众多小白脸中,爱穿女装还毫无违和,五官俊秀得都不像个男人的那个小白脸尤为可恨!全天下毁人姻缘的小白脸都该被拖出去千刀万剐! 楼底下暗地里波云诡谲,龙啸云,李寻欢,林仙儿各怀心事。 此时的龙啸云虽然不要脸了些,终归是个少年,还未有多么深沉的心思,更加没有锻炼出铜墙铁壁的脸皮。所有小心思被那个‘少女’一股脑赤果果暴露在众人眼中,脸皮一阵青白。 李寻欢脑子却很乱。一方面本能地想要制止郭兄弟和龙兄的争执,但被怼回来以后,却又隐约觉得郭兄弟一语道破了他知道却一直逃避着的某些事实。 林仙儿此时算是想法最单纯的。她就只是单纯地想楼上的小白脸闭嘴而已。 赵霁顿了顿,攒足了劲儿想要为了爱豆的幸福生活,再跟龙渣男大战三百回合。余光瞥到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木窗之外,天空的尽头有了一抹不属于人工的亮色。 ……卧槽?快天亮了!? 要是没能在天亮之前回去,他怕是也就别想回去了。赵霁满腔熊熊燃烧的战意最终被强行按捺回去。谁成想,一个大老爷们还能整出‘零点钟声敲响你就必须离开’这种灰姑娘的套路。 他明明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的!被迫堵回去的一腔激愤最终化为一连串的谩骂“假仁假义、脸面三刀的货,抱着肮脏的心在这里装什么义正言辞呢?就像谁看不透你那副以大义绑架兄弟的嘴脸似地,呸。” 底下看热闹的人纷纷侧目。 从刚才赵霁露头起就偷偷瞥他的男人们纷纷掩面。挺好看的小娘子,可惜就是太粗俗!哎,这么一想,虽容貌不俗,但谈吐举止却及不上林仙儿姑娘的万分之一! 赵霁竟不知这一骂之下,他流失了多少垂涎他美色的男粉丝。不过估计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介意就是了。 楼下的龙啸云表示自己有被羞辱到。愤怒地瞪着楼上那女人,恨不得立刻手撕了她! 可龙啸云的怒火没来得及发出来,却看到那女人竟然毫不恋战,扭头飞奔,竟往楼上跑去! “你给我回来!”龙啸云看那女人要跑,大吼一声就要追上去。 李寻欢下意识就拦,林仙儿现在对于坏人好事的赵霁的愤怒值正在巅峰,装模作样拦着龙啸天,但大部分时候都在不留痕迹地干扰李寻欢。 三个人紧随其后,吵吵嚷嚷冲进林仙儿屋内,却发现屋子里早就空了。 赵霁往回跑压根不是怯战,单纯就是赶时间而已。他是想赶在天亮之前回去,而楼下被龙啸天这么一闹,人挤人很难出去,他看往下跑是时间来不及了,索性就回楼上,抄个近路。 从窗户跳下去,运起内力加速往回跑。 此时追上来站在林仙儿屋子里的三个人站在窗前只能看到一个黄豆大小的小点快速消失在黑夜里。 李寻欢和林仙儿十分茫然。 不是……为了贵妃姐姐的吗?你跑什么? 真的是怕龙啸云? 林仙儿偷偷拿眼角瞥龙啸云。 却见同样站在床边的龙啸云双臂发力,一把揪掉了林仙儿房间窗户上的窗棂。 林仙儿:…… 捏断别人东西的龙啸云毫无所觉,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大脑,自己要疯。 他长这么大,受过伤流过血,却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这么侮辱过!也顾不上这次过来痛骂李寻欢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恶狠狠地询问李寻欢:“她是谁!?”势要把这个女人捉出来,要她低头向他认错! 李寻欢觉得生平最大的尴尬似乎都发生在今天。这股尴尬空前强烈,甚至有些冲淡了失去诗音的悲痛:“……一个朋友。” 虽然他也被郭兄弟骂了,但郭兄弟应该也是把他当朋友了才如此的吧。 龙啸云见问不出什么,便放弃再追问李寻欢,反而自言自语分析:“那服装,是宫里的?她是宫里的丫鬟?看样式,不像是粗使丫鬟。她是贵人身边贴身丫鬟?贴身丫鬟怎敢就这么夜宿花楼!她好大胆子!”听这语气,应该是打算找到赵霁主子然后去告黑状。 但他一个江湖人,又怎么可能见得上宫里贵人?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罢了。 而飞奔中的赵霁此时此刻才不管其他人到底怎么想。他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为了赶时间,他不顾形象佝偻着身子,缩小受风面积,狼狈地如同脱了缰的野狗似的在楼宇小巷之间飞奔。 好在他方向感不错,没多走冤路很轻易就寻得了拱辰门。 人运气好了,天都在帮他。 虽然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起来,可偏巧碰上了宫门口守备更换。他顺利趁着这短暂的换班从陆路飞快越过护城河,贴着城墙,沿着窄小得甚至容不下半个脚掌的地方,蹿回到人烟稀少的宫墙处,一回生二回熟,运转内力使劲蹬着脚往上跳。 大概是知道这是‘内力’之后,心态发生了质的变化,赵霁这次感觉到自己运用内力更加得心应手了起来,顺利一下就直接双脚跳上了宫墙之上。 跳上去之后,赵霁一刻都没有多加停留,立刻纵身跳了下去,火速回到后苑,轻声从窗户翻了出去,走到床边快速和宫女换回衣服,之后穿着白色内衣往两个人中间一躺,眼睛一闭。 抓紧趁着这短暂的工夫想要休息休息。 一闭上眼睛之后,体内的内里自然而然地开始运转。赵霁在半睡半醒间自动开始了他今天短暂的修炼。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随着门外太监的敲门声,被打晕的春兰嘤咛一声转醒,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边的皇上。有些气恼于皇上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干,又有些惊疑担心皇上只是对她什么都没做,万一对她叫来的丫鬟什么都做了,那自己这个主子怕是以后要立不住了。 这么想着,视线越过皇上看到了皇上另一边沉沉睡着的丫鬟。 上下扫视,在确认丫鬟的着装完好无损之后,春兰挑眉松了口气,接着整个人没有骨头似地往赵霁胸口一扑——“皇上~~要起了。” 赵霁正在运转内功,被春兰一扑胸口正好压住了他真气流动的穴位,好悬没走火入魔。 压着暴打春兰的冲动,劝了自己好几遍‘不对女人动手,不能对女人动手’堪堪才压下去那股怒火。 但赵霁也因此暗暗发誓,他以后要是在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运气,他就是那个。 睁开眼睛,赵霁不止不能表现出生气,还要装作亲昵的样子,伸手一把搂住作精春兰:“多谢爱妃。” 按照规定,他每天都要和向太后在文德殿和二府以及其他重臣开个非常小的小会。 每隔5日,在垂拱殿,和十几个重要关节的重臣开个中会。 每月初一文德殿开大会,月中在紫宸殿开大会。 今天正巧是在文德殿开小会。昨天小会商量的主要议题是裁军和军费的问题。向太后现在处处顺心,已经不太想管事了。昨天还委婉地抱怨过,说她老眼昏花,不想批奏章了。 赵霁一边想着自己今天的工作日程和工作安排,一边伸着手等着别人伺候洗漱,洗漱完,往地上一站,张开双手等着宫女们给他穿黄袍。 等到了文德殿,昨晚发生的事情基本就已经都被抛到脑后了。 毕竟爱豆虽然是精神支柱,但是单纯的精神支柱不能让人吃饱饭。该工作的时候还是要踏踏实实工作的。 韩忠砚虽然挺年轻,但是政治经验非常丰富,在章惇进入了考试院,蔡卞接手章惇其他工作之后,韩忠砚迅速熟悉了属于他的工作内容,快速融入了那群老头之间。 赵霁和向太后两个人前后脚到了文德殿。入座之后,赵霁一抬头,有点意外地看到了章惇。 章惇此次来意也十分明确——他来公布成绩的。 章惇战意高昂。 长达接近一个月的准备工作,又是出题又是批卷,皆是在等这真正的最后时刻。他等着迫不及待想要扇烂那群不学无术的走后门烂人的臭脸。 当然,有对比就有收获。打脸之前,需要给人们看看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精英。 于是十几张试卷被展示在众人眼前。 而李寻欢又凭借着他那手漂亮的毛笔字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理所当然地,在向太后的首肯下,众人又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寻找李寻欢’的活动。 比较幸运的是,李寻欢这次在李府。 昨晚龙啸云这一顿闹,万花楼的鸨母把这两个妨碍生意的人都给撵了出来。本来呢,鸨母赶人的时候,林仙儿如果说句话,还是能让李寻欢留下来的。可偏偏林仙儿想等李寻欢说出那些当时没能说出口的话,别扭着,就没阻止鸨母赶人。 被从万花楼赶出来,李寻欢也无处可去,虽然表妹林诗音在家,但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就硬着头皮回去了。 结果刚回去就听说昨天皇上圣旨宣召。李寻欢再无视荣华富贵,可对皇权的敬畏还是有的。他爹和他哥哥都还在朝中任职呢。 一听自己竟放了皇上鸽子,李寻欢立刻换上衣服打算进宫谢罪。衣服刚穿好,另一道圣旨就到了,要他进宫面见皇上和太后。 两次折成一次,正好衣服也换好了。李寻欢于是就这么直接跟着传旨的人进宫了。 宣召李寻欢进宫这旨意下了之后,肯定不是剩下的人就这么直愣愣等他来。还有这么多要事没有商议呢。几个人暂时跳过这个,朝臣也继续呈报其他需要皇上和太后决断的事情。 李寻欢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几个人把该说的事情都说完,准备喝口茶润润嘴,正是最惬意的时候,赵霁和向太后也就坐在原地没挪窝,选择在文德殿接见这次这场特殊考试都考了高分的精英。 向太后对李寻欢的字过目不忘,大加赞赏,初始印象分很高。等李寻欢进入文德殿之后,太后一瞥李寻欢样貌潇洒自是一派风流之后,更是喜不自胜爱才心切。 刚等李寻欢叩首问安完,隔着垂帘慈祥又热忱:“好好,李探花,你抬起脸来。” 李寻欢应太后旨意抬脸,目光恭恭敬敬下垂,没有四处乱飘。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把高坐皇位上的当今圣上看了个大概。心中一惊之下,李寻欢悄悄抬头,以一种并不冒犯的角度,想要看真切陛下的样貌。但这一瞥,却还是被垂帘前面的人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陛下年轻极了,模样清秀,五官秀美精致。此时穿着一身龙袍,坐在皇椅上,此时此刻正一脸无处可诉的尴尬。 李寻欢:…… 赵霁:…… 第11章 不过尴尬这种事情,有准备的总比没有准备的更加光棍一些。 向太后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地要召李寻欢的时候,赵霁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赵霁作为李寻欢本人的最高BOSS,不止女装大佬,还厚颜无耻地假装是自己小老婆的弟弟这种事情,初一想确实非常尴尬。 但仔细一琢磨,任何人都会从心底里发出一个疑问。到底是女装大佬本人更加尴尬呢,还是下属发现自己顶头大老板是个女装大佬更尴尬呢?嘿,这可真不好说。 可能稳不住心态的人更尴尬吧。 知道避无可避,赵霁经历了从Σ( ° △°|||)︴,到 o(>﹏<)o,再到( ⊙ o ⊙ )和-_-|||,最后进化成(⊙v⊙)的转变。 退一步海阔天空。 彻底放飞自我,让李寻欢独自尴尬去吧! 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女装,加翻墙出宫追了个星而已。人活着,总不会知道尴尬和明天哪个先来。 在这个世纪性对视之中,赵霁只有两人对视的第一眼尴尬了一小下。彻底放飞自我不要脸了以后,就表现得非常光棍,并且一脸无辜。反倒是李寻欢当场愣在原地,嘴唇因为震惊微微颤抖。 ……陛,陛下?昨晚的郭少侠郭公子是陛下? 李寻欢很快发现了皇椅上放飞自我的赵霁抛之脑后的盲点。陛下昨晚去万花楼,找林仙儿这个花魁,替郭妃讨教怎么讨好男人的本事? 【我亲自去找花魁,让花魁教教我媳妇怎么讨好我】??????? 潇洒不羁流连花楼的李寻欢都有点惊到了。陛下……这么…… 李寻欢大脑空白。 不不不,我不能妄议君王,也不能私自揣度。陛下……陛下昨晚去找仙儿姑娘的那个,可能就是个借口。对!就是个借口! 赵霁还坐在座位上夸奖自己心态棒棒的呢,完全把昨晚的胡扯借口抛到了脑后,也不清楚李寻欢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已经在内心三百六十度帮他从新塑造了人设。 在‘酒色财气都沾的昏庸君主’的人设塑造方面,赵霁自己目前做得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了。 两人一个跪着拼命脑补,一个坐着一脸光棍,内心还美着给自己狂点赞。空气中一片寂静。寂静之中,垂帘中的向太后有意见了。她老人家是是垂帘又不是垂布。帘子之中总也有缝隙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况。 李寻欢的异常自然是看在眼里。疑惑道:“李探花和陛下相熟?” 李寻欢被太后的询问唤回了策马狂奔的思路,看到垂帘前的皇帝陛下悄悄朝他撇撇嘴巴。 一向无论面对什么都淡然自若的人,竟破天荒说话结巴了:“不……不……熟,只是初见天颜未料到陛下天子威仪如此之盛,有些失神。” 这马屁虽然很彩虹。 但赵霁又不是她向太后亲生的,这话放到向太后耳朵里,无非就是个路人甲夸赞另外一个跟她稍微熟悉点的路人甲长得挺好看。太后内心毫无波动,就当这是句垃圾话了。 无论何时,才华品德相同的情况下长相更好的人总能得到优待。就算他说的是垃圾话,那他也是个年轻有为,才华出众,更兼写得一手好字的说垃圾话的李寻欢。 太后就是喜欢他,加上她也迫切想要树个典型。 毕竟只有对优秀的人嘉奖越盛,才更能有理由对那些不中用,把自己考‘哈卖皮’了的官员惩罚更严苛。 端坐在垂帘后面,语气中的欣喜慈爱稍稍收敛,语速极慢却正式地道“李探花字俊秀,人更英气,此次官员考核又变现突出,该当嘉奖。” 赵霁听太后的意思知道是时候展现自己真正的技术了。脑子里翻了一遍开封的官员,装模作样应和:“是当嘉奖,朕听说李探花不止文采卓越,武艺也非凡,民间也有李家一门三父子的佳话,不若擢升集英殿修撰,母后看何如?” 向太后:“恩,从五品,也不算辱没了小李探花的文名。” 赵霁拍板:“那儿臣这就差人拟旨。” 把最帅的赏了之后,其他优秀者也挨个拟旨给与了跟他本身成绩齐名的嘉奖。 许是第一次的缘故,向太后偷偷的作弊行为倒真的没有过分,向氏入选嘉奖的只有两人,而且这两人均都是平日里有些真才实学的。这样一份名单放出来,最起码明面上拥有着绝对的公正性。 奖完了,接下来就该磨刀霍霍琢磨一下该怎么罚了。 开封正七品以下的官员比芝麻都多。一个小小的民间集市都恨不得设上个把官员盯着。 而正七品之下,从从七品至从九品,正是没有真才实学混日子的荫官们的重灾区。 这些韭菜,就算是小小地割去一茬,世家也大多懒得动弹懒得管。 这就造成了一个很美妙的结局——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小官都是水货。 赵霁和章惇暗戳戳亮出了爪子,举起了磨了快一个多月的镰刀。 咔嚓一声之后,开封内一百多份不合格者的试题以及他们的名字被呈了上来。 古代人有些就已经有了‘即使我不会,我也要写满试卷装作我会的样子,或许考官就会给我辛苦分了呢’的想法。 正确答案只有一种,可错误答案却各有各的精彩。 有的试卷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棍刑。 问大宋律偷窃该何如?答曰棍刑 问大宋律杀人该何如?答曰棍刑 有的试卷满眼凌迟。 向太后年纪大了开始花眼,本来就不太爱看字,翻了几下这些试卷,差点被气得心梗病犯了。 谁也没想到大宋境内,九品和从九品的官员之中,白痴的数量竟然如此巨大! 向太后心梗之后,把镰刀交到了赵霁手里。顺水推舟接过镰刀,顶着向太后的名头,放心地抡起镰刀勤勤恳恳地割韭菜。 大部分韭菜不是捐官就是荫官,就算停了他们的俸禄,他们也有的是办法继续出门搜刮民脂民膏。或者换句话说,支撑这些人生活的,从来就不是他们的俸禄,而是他们的‘外快’ 赵霁韭菜割得毫不手软,制定了一套直接掐断他们‘外快’的路径。这些不合格者,不止停薪罚奉,还停职,最后还要在皇城外直接张贴皇榜,所有倒数官员统统上榜,这皇榜一贴,和光天化日拉出来游街几乎无异。不合格的人不止丢钱,还丢人。 那些停职的人,职位还是他的,但是就是暂时不让上班了。等什么时候他把大宋律都背熟了,考核合格了再上班。在停职期间,敢出来继续‘工作’的,一律按照大宋律中‘冒充朝廷命官’论处。 考不及格就停职,一直考不及格就一直停职。这些学渣们,要不就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辞官,要么就发愤图强去被大宋律。 人犯法是因为不知道律法有多严苛。当这些人把大宋律背得倒背如流,就算身后有后台撑腰,犯法之前也会掂量掂量自己背的那些大宋律。 小朝会很快就散了,割韭菜割得十分舒爽的赵霁甩着手溜溜达达往出走。 却在小门看到了被太后留了一下,没来得及走的李寻欢。 李寻欢看到赵霁就满脑子都是他口中的郭妃林仙儿。在目光和赵霁相撞的第一时间就挪开了视线,老老实实低头看地。 赵霁并不知道他在自己爱豆的心目中已经洪湖水浪打浪,一浪更比一浪浪了。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我还想传旨召你,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走,陪朕去散散步。”说完回头:“你们都远些,朕要单独和李探花聊聊。” 几个小太监非常麻利地后退,和二人保持在了二十个身位以上的距离。 慢走着,赵霁找了时机开口:“和你那位姓龙的大兄弟商量好了最后谁娶你表妹了?” 几乎赵霁开口的同时,受不了精神压迫的李寻欢也开口道:“臣对昨晚之事绝对守口如瓶!” 李寻欢听着赵霁的话面色严肃:“诗音表妹不是臣的私人物品。” 赵霁听着李寻欢的话,以为他指的是女装大佬那事。尽管他并不介意,但是当今天子‘女装’这事确实传出去影响不好,点点头,默认了李寻欢的这番表态。 但听及李寻欢的后一句话,特别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表妹不是私人所有物?那你和你那大兄弟让来让去的,你要让你表妹怎么想?” 李寻欢被赵霁怼得再次语塞。 无论何时何地,赵霁总能精准把握痛点,把李寻欢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霁这男人,口口声声要把李寻欢当爱豆,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做着黑粉的行为。 他眼中的李寻欢专属偶像光环,在昨晚李寻欢和龙啸云撕扯的时候就基本散光了。但李寻欢终究对于赵霁是特别的。赵霁不忍心看着眼前的小渣男出走关外,十几年后再变成中渣男,一身病凄凄惨惨地死。 也不忍心看着天下第一美人就这么被一个中央空调式渣男和一个癞蛤蟆式渣男搞得人生不幸。 叹息一声后,神来一句:“忠孝节义?” 李寻欢被这四个字打地有些楞:“啊?” 赵霁把话说全了,重复了一遍:“朕问你你心中是不是忠在孝前,孝在节前,节在义前?” 李寻欢忙道:“回陛下,是。” 赵霁面无表情:“朕今日就给你和你诗音表妹赐婚。” 李寻欢大惊:“陛下?”这是什么说法? 赵霁看着李寻欢的表情,坚定伸手,一巴掌怼到城墙上:“就这么定了!”怼那一巴掌的本意,是想用动作表现地态度坚定些。谁承想城墙不太结实。他一巴掌怼上去,城墙就咔地响了一声。低头看去,光滑的城墙上被拍出一个手印。 没收住手的赵霁发现了这个掌印,迅速收手,一脸做错事情的惊慌。握住自己并不疼的那只拍墙的小手手,偷偷用余光瞥见听到声音迅速赶来的那群小太监们。 仗着那些小太监距离远没看清,赵霁再度变脸,表情惊喜地对着李寻欢鼓起了掌:“传说中李探花文武双全,果然名不虚传!轻轻一掌竟然就能在皇宫城墙上留下这等印记。” 赶来的小太监看着墙上嵌入墙壁的手印,再看向李寻欢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小李探花看起来文文弱弱,竟然有这种力气! 李寻欢被迫被锅,还不许反抗。 嘴巴一张就会被赵霁用眼色怒瞪! 无声地开口两次后,李寻欢认命地放弃。把毁坏宫墙这口黑锅接下,来背在了自己背上。 赵霁再次把身边的人轰远:“朕刚刚说到哪儿了?……哦,朕要下旨赐婚。” “陛下——”刚背了的李寻欢又要说些什么,赵霁比他先一步开口:“朕金口玉言,你敢抗旨,就是不忠!朕还可以格外和李尚书去交流交流感情,让你把不孝的帽子一起戴上。” 赵霁口中的李尚书自然就是李寻欢他爹。 赵霁刚一登基就熟练背诵了全开封所有从三品以上官员。有点奇怪的是,他当时心里对这位李尚书印象并不深刻,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是发现了李寻欢之后才注意到这位李尚书的。 留意到这点之后,赵霁更是发现,这位李尚书居尚书已经很多年了,按理说官职不低。可李寻欢昨天却根本没有认出来曾经是端王的赵霁。如果说李尚书之子或许可能从来没见过端王。但是风流李探花却不太可能没见过经常夜宿花楼,有名的浪里浪小端王。 这个轻微的疑问一直都在赵霁的脑海中。并由这个疑问推理出了数种可能。只不过这些可能暂时都没有事实依据,所以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从新把注意力放回李寻欢这里,不忠不孝两个帽子一下子扣下来,给他李寻欢八百个胆子都不敢抗旨。龙啸云救过李寻欢一命,可以性命相交命的大哥求他跟表妹求婚。这让他一度陷入了纠结之中。 如今,困扰他许久的情和义难以两全的纠结在赐婚的圣旨面前烟消云散。 赵霁安排好后,再掐指一算,今天出国丧,于是语气中带着欢快地让人找纸笔来,当场用自开始写字后就一直练习呢左手,亲手拟旨。 很耐心地工工整整给拟好了旨,甚至墨还没干,就让小太监小跑着去李府和李园,一路敲锣打鼓宣读圣旨去了。 这圣旨一下,第一批知道的人都是一惊。因为这婚赐地不止无厘头,还非常神奇。 林诗音只不过是一介白身,退一万步讲,报个好歹能讲出来的名头,还是江湖人给的名号。但江湖人在庙堂中人眼里就是个草莽。全开封的贵族没有人会自降身份把‘草莽’看在眼里。 另一个主角李寻欢虽然是官身,可却也只是区区从五品。 这样两个人,是如何得了圣上青眼,得圣上赐婚的呢?而且还不是那种口头上的赐婚指婚,而是直接拟旨写诏书赐婚。这无论是对于李寻欢还是林诗音甚至是李家,都是极大的抬举了。 老李家一家受宠若惊。 向太后和几个朝廷重臣开始还觉得其中有蹊跷,但在听闻林诗音是传说中江湖第一美人之后,寻思了寻思赵霁以前的德行,竟也觉得陛下这个做法一下就解释的通了。 ‘看人家小娘子美,就不顾身份给赐婚。’真的是非常符合他放浪不羁艺术家的人设。 在皆大欢喜的背景下,赵霁依旧幸运值满点地捂住了自己的小马甲,是人设还没崩的开心一天呢! 全开封城一片欢腾。 毕竟这可是自哲宗皇帝薨逝,出了国丧之后,陛下拟的第一份赐婚的圣旨。如此荣宠,李探花简直可以称得上独一无二。风头一时无两。 只不过这圣旨一下,也不是全都欢乐的。 暂时借住在李园的龙啸天失手摔了屋里博古架的玛瑙摆件,一整日都闭门不出。 万花楼花魁林仙儿手抖得更厉害了些,砸碎了一屋子的名贵瓷器。 第12章 赵霁当着爱豆的脑缠粉儿,却不由自主地操起了老母亲的心。毕竟是自己亲自在线追的二次元纸片人,跪着也要追下去。 李寻欢这人,高洁品性是真的,奉献精神是真的,确实侠义本心是真的。 不同时代不同视角对于对于李寻欢都有截然不同的解读。 放在忠孝节义为先的古代来看,李寻欢的君子之称当之无愧。在任何两难境地,他毫不犹豫就会选择牺牲自我就是最典型的举动。 原著里,龙啸云对李寻欢说过这么一段话,能够完美解释龙啸云对李寻欢的那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恨到底是哪里来的。 【一个人若肯牺牲自己成就他人,他就会觉得自己很伟大,这种感觉是会闲情痛苦的。而我要你一直痛苦。】 说白了,龙啸云想毁李寻欢,就是因为龙啸云向李寻欢要得越来越多,要到他龙啸云自己都觉得过分的地步,却看到李寻欢一点不满都没有,依然在给。 深刻认识到李寻欢的人品之后,一对比自己,心态炸了,从而产生了极端自卑扭曲的心理。 这也侧面说明李寻欢这样子有多受古人的尊敬。 但是这种万事牺牲奉献的精神,用现代的角度来看却很是招人讨厌的。全因牺牲也太没底线了。 就好比龙啸云,这货就是典型道德绑架加蹬鼻子上脸。 都这样了,你还能好脾气一让再让。行,认你是个圣人。 可你有什么资格去决定林诗音的幸福?哪里来的脸去装浪荡子把林诗音往外面推,去成全林诗音和龙啸云?你就这么肯定龙啸云能给林诗音幸福,而你给不了? 这种奉献精神换种角度来看,又是多么神经病! 李寻欢渣男就渣在这种‘牺牲自己’上。 但这种渣赵霁也有办法。你有你的逻辑圈,我就在你的圈上套个大圈。用莫比乌斯环控制你的纠结病。 赵霁是谁? 是皇帝呀! 是当今圣上呀! 他下旨,白纸黑字写着“你俩给我好好过日子。”那李寻欢就算是想要牺牲自己一下,也得想想他这做法会不会是不忠,不孝不节不义了。 几顶帽子压在李寻欢脑袋上,任李寻欢是怎么折腾都不可能扑腾不起水花来。 李寻欢其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只能上圣旨。用圣旨压人,效果立竿见影。 且说回另一边,赵霁的赐婚圣旨让李府全家都积极行动起来。 包括李园在内,所有李家的下人来来回回四处奔走准备,喜气洋洋。李寻欢他娘更是高度重视,请了命妇贵人纳彩,聘礼满满十级车,从李府开出,进了李园。 龙啸云现下还在李园没离开,眼睁睁看着李园张灯结彩,所有下人忙碌准备。 这种氛围之下,他一下子就多余了。更尴尬的是,这还是皇上赐婚,赐婚的女方林诗音还是他不久前假借生病托李寻欢提亲的对象。 李园虽没有一个人开口赶他,可这李园却也已变成了让他如芒刺背的存在。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龙啸云也是李寻欢的客人,李园上上下下都不可能慢待他。可毕竟陛下赐婚,时间紧,大家都忙。对他的照顾肯定不如开始时那般无微不至。以至于竟没人注意到龙啸云抱着他的银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李园。 离开李园后,龙啸云拉下兜帽目标明确直奔万花楼。 他承认自己卑鄙。也承认他是在知道林姑娘和义弟互生情愫的前提下,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求李寻欢提亲的。 但他所做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皆因他对林诗音一见钟情,不能自拔。纠结了很久,最终才做出这般无耻的行径。 一切的一切都因他太爱诗音。人渣嘛,总能为自己找到最好的开解借口。 加之清楚李寻欢的为人。一系列的巧合才让他咬牙决定对李寻欢开口求娶。 计划之初,明明都很完美。李寻欢纠结万分最终避让万花楼,诗音在李园夜夜垂泪,已经有些依赖于他。那日他冲去万花楼也不过只是想缩短李寻欢决断的时间。 但为何偏偏万花楼那一夜之后,已经几乎水到渠成的事情就这么脱轨了? 他在万花楼遇到那丫鬟,结果第二天李寻欢就接到皇帝赐婚。傻子都能看出两件事必有牵扯。 圣旨无法更改,但他总也要找到那丫鬟把这口恶气出了! 既然她那晚是从林仙儿房里出来的,那林仙儿应该知道那丫鬟的底细。 他敢于直奔万花楼去找林仙儿求这个答案,所倚仗的自是心里断定林仙儿心悦李寻欢。 龙啸云相信,整个开封对于这门赐婚十分抵触的,除了他,必还有她林仙儿。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说明来意以后,林仙儿爽快地接待了他。更是毫不吝啬地告知了他一个惊人的事情—— “什么?那小丫鬟是个男人?” 林仙儿点头,面上带着毫不收敛的郁气。她对李寻欢情根深种,可毕竟李寻欢也未曾许诺过她任何事情。此时的林仙儿虽郁结于心,却也不恨李寻欢。 原著中,林仙儿恨李寻欢是因为李寻欢娶她当天晚,告诉她他李寻欢最爱的是林诗音,然后新婚之夜碰都没碰她,撒腿就跑了。 那个狗男人的这些骚操作对于一个漂亮女人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林仙儿不算是好人,但李寻欢的做法也是真的狗。他日狗被林仙儿记恨报复,纯属自找的。 这次,李寻欢是皇上赐婚。林仙儿怨不了当今天子,怨不得李寻欢。一肚子怨气只能倾泻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可恨小白脸身上。 所以,她倒是真的很乐意让他倒霉一下。 反正在拉仇恨这方面,赵霁是把这两人的仇恨拉得稳稳当当的。 龙啸云过来就是想问那丫鬟的事情,好伺机报复。可问出来之后,又觉问题棘手。“郭家可是世家。” 听到龙啸云的话,林仙儿毫无烟火气地从袖口抽出一张纸,食指中指夹着推到龙啸云面前:“这是我找人查到的。” 龙啸云打开纸条。纸条上大体写了郭妃郭春兰的身世。 林仙儿:“郭家是世家,但郭妃却只是旁支。郭妃本人以前也只是当今太后身边不得宠的宫女。全凭颜色姣好,才被太后送到了当时的端王,也就是现在的陛下身边。如今新皇登基,到让郭妃和她一家得了便利,一飞冲天。许是也因此,郭妃此时正在宫中千方百计想要固宠,以至于拖他弟弟求到了我这在贵人眼里万万入不得眼的烟花之地。” 一个世家出来的妃子,找人悄悄去花楼学习讨好男人的方法,这事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龙啸云:“他能和这赐婚有关?” 林仙儿捂着嘴巴笑道:“一般人或许不行。可据说,眼下这位郭妃可正得圣宠。” 简短几句话,‘整死郭家小白脸联盟’正式成立。 林仙儿又道:“我要离开万花楼,你若真的想找他麻烦,我这里倒有个主意。” 龙啸云忙问:“什么主意?” 林仙儿扭头高升对外唤了句:“师师,你来一下。” 在林仙儿的呼唤中,门外有个人轻叩了几下门扉,一个少女推门而入。那少女极美,哪怕站在号称武林第一美女的林仙儿面前,也毫不逊色。 更妙的是,这女孩虽是花楼女子,偏偏身上却不沾染半分烟火气息。气质美艳柔和,怕是直接说她是知书达理的高门贵族大家闺秀也有人相信。 林仙儿抬手指着这女子,对龙啸云道:“她唤作李师师,是我几年前买来,一手调/教得出来的。若是造势得当,真要抛头露脸。不出一月,变可成为艳绝开封当之无愧的花魁。” 龙啸云看着那眉眼柔顺的少女,眉头高耸:“你这是何意?” 一则他至今没弄清林仙儿目的。 再则,就算这李师师再美,再有韵味。但和林诗音一比,都微妙逊色了两分。这种逊色并不是颜色,而是气质。男人见过了林诗音后,便也很难再对其他女人动情了。 林诗音是龙啸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人。 在任何情况下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就绝对再也无法忘记。她永远清冷高贵,目光中蕴含着清冷幽婉,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要动心。 林仙儿却莞尔一笑,挑眉道:“你不是恨他吗?师师就送你了。郭妃显赫,靠的不过就是盛宠。但女人的颜色能让人看多久?此前端王在万花楼门外的整条街巷的风流韵事还少吗?待师师艳绝开封之时,就是那郭妃避让三里之日。只要郭妃一倒台,再要设计一个郭家的小公子,能有多难?” 龙啸云对这提议有些心动。 李寻欢有官身,又是他名义上的义弟。他动不了。 两人成亲是圣上赐婚,他碰不得。 当今天子高高在上,他搞不得。 但这一口恶气无处宣泄,还不许他恶心恶心那姓郭的小白脸出口恶气!? 林仙儿看龙啸云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心动。也跟着绽开笑容:“这万花楼我已经盘下来了。后日我便要跟随少主启程,离开开封前往白驼山。万花楼就是你的了。能做到什么程度,全看你的本事。” 说完,把房契和地契往桌子上一放,轻轻向桌对面的龙啸云推了过去。 她本是想转卖万花楼的。 但今天龙啸云来后,她却觉得相比卖掉,似乎留万花楼给龙啸云,让他给那姓郭的小白脸人生艰难一下,能更让她痛快些。 于是毫不犹豫把万花楼一切双手奉上。 龙啸云接过契约放在怀里。却觉得刚刚林仙儿提到的名字似乎有些耳熟:“白驼山?” 林仙儿想到少主交代此行务必保密,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泄露些门内机密。立刻拉下脸来:“这事与你无关。”说罢振袖离去。 第13章 龙啸云行走江湖,也知道白驼山邪门。问出口后就有些后悔,见林仙儿直接离开,也不敢深究下去。呐呐地看了眼低眉顺眼跪坐在一旁的李师师:“从今天以后,我就是你们老板了。” 李师师乖巧应是:“是,龙爷。” 却说另外一边。李寻欢在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自然。但随着婚期的拟定,他也从那种对龙兄弟的莫名其妙的愧疚之中稍微抽离出来。 他这几天没面圣,却不妨碍他夜深人静在自己个儿被窝里琢磨琢磨那位花名在外的陛下。 陛下的传闻多不多?陛下荒唐的传闻和他那被塞得满满的后宫嫔妃一样多。 每个妃嫔,不管是有品阶的还是没品阶的,背后都代表了浪里浪端王的某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坊间艳史。 丰富的后宫种类,基本就等于是丰富的‘端王日常小百科。’ 可被真实的陛下真的就如传闻中一样吗? 传闻中陛下虽好马球蹴鞠,但身体羸弱。实际上,就在前些天,这位身体孱弱的‘陛下’一巴掌拍扁了厚厚的城墙,还厚颜无耻地把锅甩在了他李寻欢的身上。 传闻中陛下极其厌恶江湖草莽。实际上,这位极其厌恶江湖的陛下不光对江湖了解颇深,而且内力绵长深厚。 传闻中陛下好风流。实际上,陛下哪怕见到花魁林仙儿,目光都十分清正,都没有半分逾越。心里念着想着全都是郭妃。虽然替郭妃去找林仙儿这手操作是过于风骚了。但也说不准这正是陛下专情的证据呢? 综上所述,也许人们从传说中了解的陛下,其实只是陛下想让人们看到的样子? 皇帝陛下在某些人心目中的形象骤然拔高。 就在准备中,龙啸天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地出现,要来辞别李寻欢。 李寻欢现在看到他龙兄的脸就有负罪感。但偏偏这婚是皇上所赐,抗旨这两个字说出来都是大不敬。感觉到愧疚和负罪的李寻欢更加拼命地想要对他龙兄好,几乎把他手里的银钱全部都给了他龙兄,又多另外送了几个宅子。 龙啸天实在推辞不过,只得‘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李寻欢送的这些银钱和宅子。用银钱在开封也买了个宅子,更名兴云庒住了下来。 皇宫内,赵霁在一月一大考,半月一小考之中,逐渐感受到了折磨人的乐趣。 每次月初大朝,朝堂下面所有人的脸色都是肉眼可见的青白,眼框下方坠着深深的黑眼圈。一副副饱受摧残的亚子。赵霁看着这些人,就想到了上辈子临死之前的自己。一股抖S的快感油然而生。 诸位真才实学通过了万里挑一的科举成为进士,在皇帝面前排的上号的大人们尚且如此,那些从七品从九品的芝麻小官更是这样。 整整六成的人员连着一个月没有一个合格。其他两成提心吊胆,在合格和不合格之间反复横跳。一成多的人员勉强能够合格,只有不到一成的人能够取得优秀的成绩。 赵霁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悄悄给那些优秀的小官嘉奖,甚至有个成绩特别突出的名叫崔明的官员,在连着两次成绩都是优秀的时候,被赵霁破格从从八品的东头供奉官,直接一下子提到了从六品的成安大夫。 驴子只有胡萝卜吊在前面才会更加努力拉车。崔明的出现成了驴子前面最清甜的胡萝卜。 低品阶的那些在合格线反复横跳的人咬着牙,心里默背崔明的名字,把头发拴在房梁上通宵背书。 时间一长,剩下的那六成不及格的人里面,有一小半都辞官了。 有些人家并不指着家里子侄靠这几品小官挣钱。本身也有头有脸,完全是为了脸上好看一些,花钱给家里不成器的子侄请托,捐了官。结果捐了没多久就开始考试,自家孩子一次都没通过不说,还次次都被挂在城墙上批评。 捐官的时候,大家都是小官,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但名字被挂墙上可不一样了。那是用事实和实践证明自己家这个是个货真价实的废物点心。 稍微要点脸的家里,就直接逼着孩子辞官了。天天上墙,天天上墙,弄得家里人看到皇城外皇榜他们就反射性生理胃疼。人活着不好吗?干嘛这么折腾自己的脸面?反正也不是养不起。辞官回家,从此告别皇城外皇榜告别丢脸。难道它不香吗? 就这么着,尾大不掉的冗官问题被这几场地狱级别的生死考试解决了一小部分。 这其中当然也还是不可避免夹杂着各种世家之间的透题,作弊,小抄。 也被一部分人当成了剪除政敌的武器。但谁都为了自己更切实的利益不敢做得太过太明显。于是大体上还算是公平。 唯一给赵霁造成了困扰的就是国丧期过了,他必须去睡后宫这件事了。 工作到忘乎所以的赵霁一直到小太监问他打算去哪里睡一下的时,猛然警觉。 赵霁原来可是有了名的电动小马达。赵霁为了不崩人设肯定不能突然对外宣称自己突然间就清心寡欲。 避无可避的赵霁无奈之下求助李寻欢,让李寻欢通过江湖给他找了花楼里面特殊用途的迷香。 每天随便抽签决定去哪个妃嫔宫里睡。 决定去哪里之后,按流程,宫人给娘娘们清洗,他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进门,把人都轰出去,点香,确定对方在床上睡熟了后,再换着地方换着床练功。 没开车没上高速。真,只是字面意义的练功。 具体操作就是赵霁先把人迷晕了,然后在寝宫空地上,前半夜研究各种武术招式,后半夜盘腿吐纳提升内力。 自从从李寻欢嘴里知道自己内功心法非常不错之后,赵霁仿若得到激励。炼得就更勤快了,现在体质特棒,六块腹肌清清楚楚。一口气儿上下楼都能不喘气了。 在这逍遥如流水般的日子中,郭妃郭春兰,怀孕了。 刚知道消息的时候,赵霁一度怀疑自己头顶是不是出现了青青草原。 和赵霁相同又不同,向太后也并没有太高兴。 只不过赵霁吃瓜路人式震惊全因头顶疑似青青草原,皇宫满园春色关不住。太后沉着脸是因为她心里想的两个大字——丑闻。 倘若春兰是国丧之中怀孕,那就是天大的丑闻。这孩子就留不得。 太后+皇上两座大山压过去,太医不停擦着额头的虚汗,汇报了郭妃大概怀孕的时间。 太后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国丧。 而赵霁掐指一算,他头顶也依旧黑得非常良好。两个多月前,算算日子大概就是他醒来的时候。 这么算,看来在他落水之前的那个小船终究还是震了一下,并且成功一发入魂了。 厉害呀!赵霁不由在心里敬佩地对电动小马达拍起了敬佩的掌声。 他也清楚,他一个零号天然弯压根不可能实际操作得了啥。宫里也不能总一直关这么多女人,他也不碰,生生耽误人家。 在这个大背景下,他已经在着手计划遣散后宫事宜了。 反正按流程走,他也到了该沉迷修道炼丹吃丹药的年纪。 再过个一年半载,赵霁故意找个德高望重的道士来,天天凑一块交流一下感情。时机成熟往修道坑一跳,对外再宣称他沉迷黄老之术。 之后,后宫女人想沉迷升官的,就留在后宫熬资历,按资排辈隔三差五升职升待遇。不想浪费青春的就偷偷改身份让她们出宫再寻第二春。 计划是这么个计划。可怕就怕这半年内他头顶绿了。 那可就完了。不光绿他的女人得死,他这皇位也做不踏实,他也得遭向太后收拾。 赵霁之前也有孩子,虽然大都是妾生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出手人为干预,孩子活下来的虽不多,但也有几个。 春兰这肚子里孩子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解决了赵霁人设方面将要面临的最大两个可能会有点尴尬的问题。 一,春兰品阶不低,生出的孩子相较于前面的两个孩子,更容易被朝臣接受为太子。有这个顶在前面,应该也不会有老头不开眼得催他继续生孩子。 二,下药也不算长久之计。如果马达一直电动,却迟迟没有小马达出现,总有一天会有人跳出来质问质问马达的质量问题。 这下好了。春兰怀孕,一举两得。 赵霁解决了最让人扣脑壳的问题,神清气爽。加之李寻欢婚期就在最近,以至于无论李寻欢还是赵霁,两个人私下相见的时候都喜气洋洋的。 在这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开封很快就迎来了李寻欢的大婚。 李寻欢大婚当天,接到新娘子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从李园回到李府。李寻欢骑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高头骏马之上,胸前被挂上了一朵大红花,这朵红花大且艳俗,挂在胸前使李探花完全丧失了小李飞刀的潇洒,但他本人像个二傻子似得,毫不介意,笑呵呵地一路跟众人打着招呼,马蹄哒哒哒地在路上迈着碎步前进。 就是在这种情景之下,一个一身缟素的女人突然从路边冲出来,闭上眼睛,纵身扑到李寻欢的马蹄之下。 李寻欢的马受惊,唏律律地叫了几声,前蹄高高抬起,就要朝着地面上的女人踩下去。 幸好李寻欢武功了得马术竟也不差。 凭着过人的身法和计数在空中控制了惊马,使马蹄落在了一边的土地上。 迎亲的队伍也因为这突发状况一下子乱了起来。 李寻欢安抚好自己的马后,从马上翻下来,走到扑在地上的女人面前,伸手把那女人扶了起来。 那女人眼睛紧闭,即便紧紧抿着嘴唇也没有控制得住嘴唇和面颊的颤抖。 她扑出来就是存了死志。可即便存了死志,也无法克制身体本能的那种对死的恐惧。她的意志不怕死,甚至盼望她能够死去,用她的死亡发出那声她发布出来的呐喊,好让所有人听到。但她的身体却又怕死怕到了极点。 这种矛盾混合之下,让这女人平添了几分让人忍不住侧目的脆弱绝望。 李寻欢已经看出对方是故意扑到他马下了,所以问出口的话变成了:“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人此时才微微睁开眼睛。 初一睁眼,就看到了李寻欢胸前硕大的红花。 那刺眼的红花让她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双眸迅速集结出了泪水。膝盖用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的疼痛,娇小的身体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咚咚咚地在地上连连磕头:“求您,求您帮民妇申冤!!民妇有冤!!!!” 第14章 崔明死了。 无声无息地死在库房中。 一个月前,崔明刚得到了当今圣上的夸奖,从一个从八品的小官一跃成为从六品的成安大夫。 崔明升官的那天,全家都高兴极了。同僚来道贺,崔董氏的婆母甚至把家里留着生蛋的母鸡给杀了招待客人。等亲朋散去,喝得微醺的崔明搂着妻子崔董氏,两个人肩膀低着肩膀靠在一起看着外面一轮明月。崔明悄悄地在妻子耳边轻声许诺“这么多年,跟着我你受苦了。陛下是明君,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崔明发誓,为了你和母亲,我一定更加努力,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崔董氏有些害羞,推着崔明:“胡说什么,你喝醉了。” 崔明带着眼睛里的无尽星光,专注地注视这崔董氏:“我有些醉了,但所有话也都是肺腑之言。” 崔董氏抿着嘴唇,笑地幸福又腼腆。头悄悄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复又想到些什么,甜腻变成了遗憾与怅惋。一只手抚在肚子上,忧虑道“若是我肚子一直不争气,索性趁这几日家里有些银钱,我去给你相看个丫鬟买回来吧。崔家不能无后。” 崔明面带严肃,打断崔董氏接下来的话,低声唤了一句:“夫人。” 崔董氏被丈夫突然严肃的语调吸引了注意:“我在呢。” 崔明双手扶着妻子的肩膀,让妻子和他对视:“我此生只心悦你一人,当年你不介意我一贫如洗,宁肯同你本家,你继母闹翻也要跟着我,从崇州嫁来开封。我又怎么会介意有无子嗣?我宁愿过几年我们收养个和我并无血缘的孩子,也不会再娶,再纳任何一人。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崔明唯一的妻子。” 崔董氏被丈夫专注的眼神看得鼻尖发涩。眼中温热,几欲落泪又觉得脸颊发烫,害羞不已。 抬手拍打丈夫的胳膊,张嘴想让丈夫不要再说这些羞人的话了。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连空气都甜腻起来:“我也心悦你。” 以前的日子她不觉得多苦。如今夫君右迁连升三级后她亦没有终于翻身的畅快,甚至于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忧虑。她总担心这只凭所谓“考较”得来的天大好运如空中楼阁,一碰就碎。 谁知,一语成谶。 连升三级这等天大的馅饼,转息间就直接成了滔天的厄运。 一个月后,那个口口声声要给妻子母亲挣一份荣华的年轻书生就这么突然地,不明不白地死了。 尸体被发现后,衙役飞快赶到,封锁了现场,把尸,体抬进了开封府,后,就再没有人见过那具尸,体。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负责开封内一切刑事事宜的右军巡使判官竟一反常态光速赶到现场。 审判案件时更是直接跳过了必须的推鞫,检断和勘结三个阶段,迅速把此案定性为自杀。更魔幻的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竟连着把判稿判词都写完了。 就剩下最后把这判词往开封府一递。这案子在人世间就此盖棺定论。 只半个时辰不到,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崔明的妻子崔董氏初听闻丈夫自杀后,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傻了。婆母更是激动得晕了过去。泰山重的担子毫无预兆得砸在女人肩膀上。崔董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匆匆给婆母请了大夫,塞了银钱后,把婆母交给邻居照看,自己忙不迭跑开封府外。 在开封府听闻,结案的判词都已经在她来之前由开封府尹签字,崔明的案子就此定案。 崔董氏慌了。她夫君为何自杀?又怎会自杀?! 民不与官斗是常识。崔董氏也晓得这道理。可她丈夫不明不白死了阿! 她不敢置信,跑到开封府外面在门前长跪,苦苦哀求。但却遭人驱赶。 崔董氏不敢硬抗,一把拉住一个衙役衣袖,退而求其次说,就算定案,她想求丈夫的尸体,好入土为安。 却不知这话何处又惹恼了官差。她被开封府的人无缘无故拖进开封府内,拖到了人烟稀少的角落。几个精壮的汉子早就手持木棍等在那里。看她被拖去,不说明原因就开打,一直打到崔董氏奄奄一息,呼救声微不可闻。要看快要不行了,才停下。像物品一般拖着扔出开封府。 崔董氏被扔出来后就昏迷了。直到天色接近黄昏,被打地只剩一口气的崔董氏缓缓从开封府的门口缓过来。思及家中婆母,顶着血粼粼的后背步履蹒跚地回家。 没到巷口就见邻居急匆匆迎面而来。直言崔董氏离开后,大夫说崔母是悲伤过度,开了服药方后就走了。 邻居拿着药方去抓药,却不想这么短短片刻功夫,等她回来床上一片凌乱,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崔董氏登时双眼发黑,摇摇欲坠。双手胡乱在空中抓了几把,扶住身后的墙才勉强站稳,顾不上全身疼痛立即寻找婆母。 邻居也回家叫上丈夫,邻居丈夫又叫了几兄弟。 在众人四处寻找之下,最终入夜后,于距离院子不远的井里发现了崔董氏婆母已经被泡得皮肤发白的尸体。 崔董氏抱着婆母尸体哭到昏厥,后半夜,辞谢了想要帮忙的邻居,昏昏沉沉差点命都没了的崔董氏自己执拗得在路边找了辆车,把婆母尸体安置在车上,夜色中推着婆母朝家中小院而去。 还没到家,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家里着火了!? 崔董氏看着远处把天空都烧红的大火,全身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远远听着街坊邻居吵吵嚷嚷救火,甚至没敢加入救火的人群。 这哪里是走水?这分明就是要灭口!到底又是谁如此丧心病狂,竟是这般赶尽杀绝?! 那场大火之后,崔董氏就藏了起来。她不知道到底是谁要致他们一家于死地,但她却明白对方来头绝对大得超乎她一个普通民妇的想象。 平民如果有冤屈可以去州府报官,而开封百姓看起来似乎更加便利些,可直接去开封府喊冤。 但她却是被开封府的人无故打了板子扔出来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又哪里敢再去开封府?! 相比大火那一夜,崔董氏躲藏的这几天每时每刻都要比那夜的大火更加煎熬。 有冤无处可诉的绝望带给人的打击,甚至强于□□上的伤痛千倍万倍。 那日的板子毫不留情。就是奔着打死人下的手,如此狠手的伤势尚难养好。加上连翻打击。崔董氏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都会死去。她也想死,但是不甘的怨气催生出巨大的求生欲,逼着她咬牙坚持。 她不能死!!! 她本就和娘家疏远丈夫和婆母亦少有亲朋。一旦她死了,她一家经历的一切就将随着她的死去长埋地下,永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可凭什么?她不甘心!!! 凭什么丈夫和婆母这么无声无息地在这世界消失,而害死他们的人却能够继续在这世界潇潇洒洒不受任何干扰?她恨! 对于一个没有亲人,丈夫和婆母通通死去。孤苦无依,还被不知名力量追杀,时刻都活在提心吊胆里的女人而言,活着比死更难。 但这个娇小脆弱的女人,为了丈夫一家的冤情,硬是抗住了一切,咬牙坚持。 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崔明死前相信天理昭昭,她就信。 崔明死前几乎天天将陛下挂在嘴边,直言陛下是明君。那陛下就一定能帮他们昭雪。 崔董氏强撑一口气,咬碎银牙拼了命也要告这个御状。 可最大的问题便是,她须得躲避暗中的追杀,不敢明目张胆上街。皇上又身居皇城。 这御状又如何能够上达天听? 明明皇城就在那里,极目便能很轻易看到。可这么近的距离对于一个平民来说却是天堑。她的身份注定她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途径见到皇帝陛下。 偏巧也就在此时,崔董氏听到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的李寻欢李探花的婚事。 人人传地有鼻子有眼。 有人说李探花的官职是皇上钦点。 另一个人说,什么呀,你怕是不知道,李探花这个婚事都是当今陛下给指的婚呢! 人人皆道,他李探花隆恩正盛。 听着周围人的言语,崔董氏已经有些绝望的双眸之中渐渐有了希望的火花。 她计算着迎亲的日子,咬破自己的手指,凭借自己知道的字,生涩地在布上用血写了冤情书,塞到怀里。 提前一天,趁夜色悄悄来到迎亲必经的路口。缩进角落隐藏好自己,等待着那位探花的出现。 她拦马时早已把生死都抛下了,哪怕她最终不幸死于惊马,那她怀里的冤情书总归能够上达天听。 李寻欢的这场婚礼终究是没有结成。 听那民妇简单交代后,强烈的正义感和使命感让李寻欢不惜扔下了身后轿子里的新娘,把一身缟素,面色破败的崔董氏抱上骏马,简单跟随从交代了几句,随即朝皇城奔去。 他不得不这么做。 皇上圣旨赐婚,小李探花的这场婚礼说是轰动了大半个开封都一点不为过。如果这崔董氏说的都是真的,那那群想要要她命的人此时肯定也已经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了。 为了崔董氏的这条性命,李寻欢也绝对耽误不得。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抛下婚礼,什么共乘一马的男女之嫌。策马在开封城内疾走。 骏马飞驰,一路上很是顺利。等到了右掖门,通报之后,两人下马。 等了片刻,就被太监引入皇城。 崔董氏做梦都没有想到,之前在她眼里难如登天的面圣竟原来是如此简单。 一路都有些恍惚,复又担心这顺利的一切皆是她的梦境。梦醒之后她又不得不面对新一轮的绝望。 偷偷来回掐了自己许多次,直到掐得胳膊内侧红肿青紫,方才把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太监引路至文德殿。崔董氏谨记太监路上的嘱咐,进了门之后低头行进几步,便就跪了下去,头低到几乎埋进自己胸口,恭敬而顺从:“民妇崔董氏,见过陛下。” 说罢,崔董氏呼吸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忐忑得等着头顶那位整个大宋最尊贵的男人开口。 片刻,一个年轻的男人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了过来:“免礼起来罢。”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全程头都压地极低,连眼角的余光都只能看到脚尖,再看不到其他,胆战心惊地害怕冒犯了皇上。 “不行,你还是抬头吧。朕看你这个动作看得脖子疼。刚才小同子也没说太明白,你自己说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董氏想听从,又想到太监一路上交代“不可直视圣颜”。两相冲突,之下,她动作僵硬而缓慢。 崔董氏天人交战,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带路后就回到赵霁身边的小同子都快急死了。 这女人简直大胆!竟让陛下等这么久!! 可平常,在所有太监眼里脾气古怪,经常神来一笔且喜怒无常的陛下。这次面对这磨磨唧唧甚至可以说是无礼的民妇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赵霁并未出言催促,耐心温和得等着她以及慢慢把头抬起来。 崔董氏心理犹疑不定,可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抬眸,最终目光和那高高端坐在皇位上天子碰在一起。 陛下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年轻而俊秀。但过分漂亮的脸遮盖不住周身的高贵与威严。 此时此刻,那个坐拥全天下最高权利的人,正很认真得注视着她,眼神柔和。 对视的瞬间,似乎是看穿了她内心的忐忑担忧。陛下嘴角抿了一个极淡让人不易察觉的笑。 崔董氏察觉到了着抹笑,也懂了来自于赵霁的安抚。时刻都提着的心,终于在这一瞬完全落在地上。 夫君是对的。陛下是明君,一定会替他们昭雪的。 崔董氏沸腾的心情难以平复,只得强压所有思绪,把她所知所见娓娓道来。 待全部说完后,崔董氏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伸手偷偷一模,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赵霁十分耐心,听着崔董氏把整个案子叙述了一遍,抬手让现在暂时使得最得心应手的小同子把崔董氏的那份冤情书拿了上来。 大体扫了一遍。 崔董氏识得的字不多字,但极其聪慧。在部分字并不认得的情况下依旧成功把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 冤情书言简意赅,没有现在这时节拽文的废话。通俗易懂。 赵霁看罢,指挥着身边的小太监:“去把开封府右军巡使判官叫来。” 不到一炷香时间,太监回报:“开封府右军巡使判官求见!” 第15章 赵霁晓得证人保护的道理,在传巡使判官进来前,先道:“李寻欢,你和崔董氏先去偏殿等候。” 两人被太监带入偏殿后,赵霁才示意手下太监宣召右军巡视判官。 等待人进殿的过程中,赵霁紧张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右手也跟着不自觉搓起手指。说实话,他是真的非常紧张。 单单只是当皇帝,这些日子的加班都已经让他几乎都没了半条命。 更不用说再来个跨专业的审案了。查案和审案他是真的非常不可。 当年玩逆转裁判这游戏,他都是靠所有选项都挨个试一遍才能勉强通的关。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几乎快濒临灭绝的‘敏感细胞’。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精准抓住受审者的言语漏洞并且精准攻击。 但他现在除了硬着头皮上,想不出其他好主意了。 因为时间该死地紧迫!崔明的死,在崔董氏的叙述中,是开封右军讯使判官定案,开封府尹签字入册。 这两个人几乎相当于代表了整个大宋的最高司法审判机关。放在现代,那就是最高法院的院长,兼最高检检察长。这种关节出了问题,赵霁一时间上哪儿去找能审他们案子,后台又硬的官员? 何况李寻欢为了保护崔董氏,是穿着喜服,骑马几乎横穿了整个开封这么跑过来的。众目睽睽之下,消息灵通的怕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审理的时间拖得越慢,相当于给那些人更多的准备时间。 没出这事之前,赵霁甚至都还没能察觉到。自己身边竟然一个能够完全信得过的手下都没有。 赵霁一边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往前莽,一边内心在工作计划中添上了‘培养人才’顺便在屁股后面追加了许多加粗的感叹号。 左思右想的工夫,右军巡使判官已经进来了。他看起来年纪不轻,但朝服打理地一丝不苟,迈入大殿下跪行礼,所有动作都是一板一眼。“微臣叩见陛下。” 赵霁注意到,贺祁伟下跪行礼之后,还下意识专门伸手拽住了因为动作不可避免要向上翘的朝服衣襟。这种人赵霁以前也遇到过,这算是强迫症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状态了。 赵霁:“贺祁伟,你来告诉朕,崔明,一个堂堂从六品的大宋朝廷命官,为何在死后不足半天就能够断定其为自杀!?” 右军巡使判官,名为贺祁伟,年近五十。光这右军巡使判官的位子就已经坐了五年。单凭他的年龄和现在的官位,加上他确实能力有限。再往上升怕是不太容易了。如今唯一的目标就是平平安安干到致仕告老。有了这个目标后,本就小心谨慎的人更是做一步想三步,生怕行查他错。 今日一接到陛下传召,他立刻没有停歇地赶了过来,一路都在思索为何陛下传召。 刚才叩头之后,见陛下没有丝毫喊起的意思。心里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本已经做好了被陛下因任何他能想到的,或者想不到的原因问罪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陛下这番问罪却问得他一头雾水。崔明?判案?自杀?陛下在说什么? 思及最近一遍又一遍的考试,贺祁伟稍微不敬地揣度了一下圣意,把头压地更低,额头深深贴在地面,回答得恭恭敬敬,语气依旧一板一眼:“回陛下,太祖命人编纂添加入宋律的文书中有提及,倘若朝廷命官被害,开封内须由开封府少尹在内三名从五品以上官员审理,若是地方,则由府衙通判三名以上审理。” 赵霁错愕:……嘎? 就在刚刚,贺祁伟回答的时候,他差点就崩不住表情,露出黑人问号脸了。 这老头儿背得倒是真的通顺。 但是朕叫你来是问罪,你当这是考试呢?还三名以上?! 别说三名了,一个人只半天时间,结案陈词都写完了的那人不是你? 这案子不就是你审的吗?! 内心咆哮着,可另外一种声音在赵霁的内心问道。这世界上有心理素质这么好的人吗?自己光明正大潜规则,还杀人灭口。等别人兴师问罪的时候,犯罪嫌疑人决口不提自己的事,就趴在地上给审判人员背法律条款? 赵霁狐疑:“崔明的案子不是你审的?” 话音还未落地,赵霁就看到跪在地上头埋几乎都快埋进地底的人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眼睛因为震惊瞪得滚圆,眼睛下面自然衰老出现的眼袋都因为过于震惊而被生生抻平了。 “臣从未听说过什么崔明案子!臣冤枉呀!陛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贺祁伟立刻把额头用力在地面扣动,砰砰砰三声,磕头的巨大响声,甚至连遥遥坐在皇椅上的赵霁都清晰可闻。 开始审理之前,赵霁设想过这名右军巡使判官会撒一些欲盖弥彰的谎言,或者干脆给崔董氏泼脏水诬陷崔董氏。 千算万算,却还是万万没想到会碰到这种情况。还能使找错人了不成!?可全开封哪来的第二个右巡使判官? 赵霁皱眉,朝等在偏殿的小同子道:“把李寻欢和崔董氏叫出来。” 小同子飞快打开偏殿大门,把李寻欢和崔董氏传召进来。 崔董氏进入大殿,只看到跪在地面上的贺祁伟的半张脸,脸色就变了。 恶狠狠盯着贺祁伟,赵霁看她的表情,甚至怀疑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崔董氏甚至会立刻找刀,对着贺祁伟统上它一百八十多刀泄愤。 单只看崔董氏的表情,赵霁心里就已经预感到他接下来的问话很可能是多余的:“崔董氏,你可识得他?” “回陛下。”崔董氏跪到地上,双眼恶狠狠盯着贺祁伟:“我识得。他就是给我夫君定案的那个右军巡使判官!那天我跪在开封府外,开封府大门打开过片刻,我看到过他半边脸。之后就从开封府走出来几个衙役,不由分说把我拖进了开封府内!这张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贺祁伟活这么饿大,兢兢业业,哪想到锅从天降!拼命摇头:“陛下!陛下明鉴!微臣冤枉呀!!微臣愿以性命起誓,微臣为官这么多年,从未做过任何意见逾规之行为,更是从未指使任何衙役殴打百姓!” 两个人怎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说法!?如果撒谎,有人会撒这种轻轻一戳就破的谎言吗? 赵霁没料到在找崔董氏对峙的情况下,贺祁伟还能一脸委屈抵死不认的。 看贺祁伟冤屈的表情。赵霁不免开始入怀疑。是这人真的没有做过,还是他的心理素质过于强大?可问题是开封府衙役众多,他做与没做,证人一抓一大把,就到底谁在说谎这问题,也未免实在是太方便辨认了吧? 赵霁:“来人,把六日前开封府所有值守衙役统统叫来。” 殿内的小太监迅速退了出去。应该是去传人了。 中书省就在文德殿旁边韩忠砚和蔡卞今日留值,文德殿的动静闹大之后,自然而然就把中书省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朝臣不得妄议天子。但先是李寻欢大婚当日一身婚服骑着马带着一个全然陌生一身缟素的女人进了文德殿,后是开封府巡使判官被传召,接着又听文德殿出来的太监直言陛下要宣召开封府衙役? 韩忠砚和蔡卞对视一眼,从其中隐约感知到了异常之处。陛下在做什么? 这一次的宣召比宣召贺祁伟用的时间更加长了些。毕竟当天值守的衙役有些在当差,但也有些在家休沐,几十个人找齐需要时间不说,开封府也要应对人手突然不足的问题。 等所有人都找齐,衙役被依次进殿的时候,此时距离李寻欢他们到来,已经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了。 端坐在文德殿的赵霁不知道的是,在衙役还未找齐之前,王侁便借着国婿身份的便利带着一人低调地进了皇宫,进入宫门之后,两人便直奔中书省而去。 “王兄大恩没齿难忘。”跟在王侁身后的那人低声道“我赵谦来生当牛做马以为报还。” 王侁被如此道谢有些莫名,更有些紧张:“不就是进宫而已?如果你有要事,直接通报陛下上达天听岂不更好?何必要走你叔父的路子?”赵谦今日找到他,递上来几幅名画,求他带他进宫。只说有要事需要进宫找一下叔父韩忠砚。 那几幅画戳到了王侁的痒处,加之只是要去位于前殿的中书省,而不是后宫想来问题不大。王侁自然收了画满口答应。 本来王侁还没有多想,偏此时听赵谦这种感谢的语气,内心突然不安起来:“邓兄,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要去中书省做什么!?” 赵谦被王侁这般逼问,哪能不了解是自己言多必失,打着哈哈:“没什么大事,只是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罢了。” 之后便任王侁再如何追问,都不再言语。 王侁越是问不出,心里越是忐忑。把人送到中书省后,亲眼看着他进入中书省。并没有立即出宫,眼睛转动一下,一咬牙,问了皇上现如今所在,扭头朝着文德殿的方向而去。 赵谦进了中书省后,直接找上韩忠砚,把人拉到角落后,看四下无人,膝盖一软,跪在韩忠砚的面前疾呼:“叔父救我!” 韩忠砚一惊,伸手拉他,和赵谦称呼他为‘叔父’相比,他的称呼就显得极为生疏了:“平南郡王,你这是做什么!” 赵谦并没有在意这生疏的称呼,而是小声道:“……今天陛下先是宣召了右讯使判官,又传旨宣召六日前开封府当值的衙役。我……我心里实在忐忑,就问其他人六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特别之事。但无人说得上来。我便差人查了六日前案卷。发现——” 韩忠彦追问:“发现什么?” 赵谦浑身都是冷汗:“发现六日前有一例由我签字入册的案卷,但我毫无印象。” 韩忠彦听着赵谦的叙述震怒:“什么叫做你签字入册你却毫无印象?!” 赵谦摇头:“我不省得……那日我晌午喝了些酒,似乎是签过什么字,又似乎是没签。” “那到底是签还是没签!?” “我……那日我醉了……我真的不省得。” 韩忠彦:“那入册案卷是什么?” 赵谦飞快从袖口掏出一物:“我带来了。” 韩忠彦接过那物,打开一看,脸色也变了。 第16章 “崔明是朝廷命官,还刚刚受到陛下嘉奖。他的死竟然只有一个巡视判官审理?不到半天就连结案册都写好了?还是定为自缢!??” 赵谦哭道:“叔父!救我啊叔父!明明只一小壶而已,我平时都不会醉的,谁知偏偏那天——” 韩忠彦为人愚直,听后又是暴怒:“郡王竟然还当值饮酒?” 赵谦慌乱摇头:“只是一小壶,一小壶而已啊!叔父!求求您看在我是您兄长唯一一子的份上,救我啊!” 赵谦母亲是宋英宗女儿,也就是赵霁他姑。当年嫁给了韩陆轩。这韩陆轩是韩家庶长子,也是韩忠砚他哥。赵谦母亲算是下嫁,亦算是招赘,于是赵谦随了母姓。承了皇家爵位却实打实算是韩家子孙。 赵霁上位这阵子,朝堂背地里血雨腥风,新旧两派明争暗斗。 开封府尹这职位属于朝堂要职,历来都是朝廷重臣担任,有几任甚至是太子兼任的。 按资排辈也应该轮到简王头上。 就在向太后犹豫要不要启用简王的时候,章惇这老头就又跳出来反向操作,举荐简王为开封府尹。 有这个明着讨厌章惇的向太后,再加上暗地里不爽章惇的老狐狸蔡卞。简王因着这个章惇,不仅皇帝没坐上,开封府尹都没轮到他。谁也不知道这事简王到底知道不知道。但是估计他如果知道的话,怕不是要被章惇给气死。 开封府尹也不能长久孔雀,反正也是应个急,向太后就随便抽了个王族塞进去了。 赵谦不知道他位子背后的魔幻故事。坐在开封府尹的位子上如坐针毡,特别忐忑。在不知道到底是谁帮了他之前,他心里都不踏实。 结果没两天,韩忠砚空降宰相。 赵谦坐在从二品的开封府尹位子上,抬头看看自己官拜一品,比自己高两阶的叔父,刹那间觉得自己悟到到底是何人在帮他了,也觉得自己背后多了一堵巨大靠山。 从此饭也香了,睡觉也踏实了,对叔父也更亲热了。 虽然他每次叫叔父,叔父都会称呼他为‘郡王’。但是那是避嫌嘛,懂,都懂!赵谦在每次称呼叔父,得到韩忠彦满满距离感的‘郡王殿下’之后,都会给韩忠彦偷偷抛几个‘我已经心领神会’的媚眼。 心底里和他叔父更加亲近。 如今出了这等大事,赵谦更是直接来找韩忠彦求救了! 韩忠彦这人的脾气秉性愚直。他自己亲儿子他都不曾在仕途上给与什么帮助,更不用说兄长的儿子了。 但总归赵谦的呼喊还是让他有了那么一瞬的迟疑。 “愚蠢!”此时旁边有人冷然出声。 “谁!”赵谦回头,却见一个中年人怀里抱着一堆案卷,面色冷峻地站在墙角。不知道两人的谈话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韩忠砚看到来人,脸色也变差了很多:“蔡编纂?” 蔡京,也就是当朝宰相蔡卞他哥开口,直接了当:“蔡丞相久不见韩大人,差我来寻。”又转头对赵谦道:“这两月下来,陛下到底如何大家心里都有度量。郡王倘若发生事情之后即刻求旨进宫,第一时间面圣,把同韩大人所说只话尽皆说与陛下,陛下或许还会从轻发落。但郡王却偏偏第一时间直奔中书省,私下面见了韩大人。陛下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发现事情后的第一时间,如果赵谦进宫抱着赵霁大腿哭。赵霁或许还会犹豫一下要不要选择相信。 但赵谦先是直奔中书省,和韩忠彦秘密私会之后,再去找赵霁哭。是个稍微有智商的人都得脑补脑补赵谦到底和韩忠彦私会的时候说了个啥。要是人阴暗点,再琢磨一下,寻思寻思。是不是韩忠彦对皇上的考试制度不满,所以授意手下弄死崔明,好敲山震虎,杀鸡给龙看呀? 万一韩忠彦不忍族中子弟落难,再多句嘴。 那在赵霁眼里,这基本就是韩忠彦为了夺权,阴谋谋杀朝廷命官,还连带追杀命官全家,杀人灭口的石锤了。 那锤头,比钻石还硬。 韩忠彦一开始听着赵谦哭诉,注意点只在赵谦做法之上,并没有深思。 被蔡京提醒后,后背立刻就被冷汗打湿了。 赵谦也呆了。 他来求韩忠彦,就像小孩子犯错了事下意识找家长一样。 今天这事,往浅了说是渎职,往坏了说,甚至可能算上官员互相私授勾连,谋害朝廷命官。他怕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也怕没命。 当时赵谦看到那尽皆疏漏的案卷就一阵心惊,在看到判词上竟然有他的签名之后,更是差点被当场吓死。那种时候,那种情绪之下,他当然是想要寻求在他眼里是他靠山的韩忠彦的帮助。 关于蔡京嘴里的这些弯弯绕,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大难临头之下,赵谦不由怨恨起贺祁伟来。甚至巴不得现在陛下龙颜大怒,把贺祁伟当场砍头才好。 贺祁伟这人平日做事十分稳妥,处理案件也是规规矩矩,平时有些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可以省略的手续贺祁伟都绝不漏下一步。谁又能想到往日里死板的人竟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不止没有循例审判,判词也一塌糊涂! 他贺祁伟为什么不立刻暴毙?他就该立刻气绝身亡! 韩忠彦伸手把人提起来:“你是如何进宫来的?趁现在陛下或许不知情,你这就去文德殿求见陛下!” 赵谦低声道:“找王国婿帮我的。” 蔡京抱文卷的手有些酸麻,不欲牵扯进这事。既然弟弟托的消息已经传到,左右手交替了一下,不再多言一句,扭头离开了。 韩忠彦看蔡京走远,才问:“王侁王国婿?他问过你为何进宫?你怎么说的?他起疑了?” 赵谦想到他说漏了嘴之后王侁警觉的表情,以及之后王侁的追问。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完了……都完了!!” 王侁打小报告了? 怎么可能没打! 他打小报告的姿势都是欢快的小跑!说来也奇怪,在陛下还是端王的时候,其实是对王侁十分敬爱的。毕竟王侁被贬谪时游历走遍大宋的名山大川,听过许多奇闻异事。这些东西对于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开封的赵霁是一种巨大的吸引。加之王侁虽然为人风流,但诗书一绝,亦好结交一些知名的文人墨客,甚至还介绍了许多书画名匠给赵霁。 赵霁对王侁的亲近,王侁是绝对感觉得到的。 可自从陛下登基前的那次落水之后,陛下就与他疏远了许多。 王侁自以为可能是因为陛下当时伤到了头部,所以有些记忆忘记了而已。这段时间他频繁求见,陛下却因为要批阅奏章同意接见的次数少之又少。 赵谦刚刚的行为那么可疑。王侁向陛下上报,如果出了事情,可以把他摘干净。如果没出事情,那他顺便可以借这个机会表表衷心,顺便看看能不能从新和陛下亲近起来。 此时的文德殿殿门紧闭,空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就在刚才,在那一溜衙役进来的时候,赵霁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二十几个衙役中,有几个会武功。不是普通拳脚,而是有内力的那种武功,且内力不俗。 虽然衙役会点拳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一般人在内力加持之下,要么从军,要么入江湖门派从此混迹武林。怎么会呆在开封府内做衙役这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退一万步讲,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不想也不想参与江湖纷争,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就好比一个小派出所一下集中了十几个博士生一样。 说这里面没鬼谁信?! 那几人都有武功,赵霁怕他要是喊侍卫拿人,话刚喊出口,那几个人就用轻功跑了。他从自己都能翻墙出宫还不被发现后,就不怎么信任自己的那些大内侍卫们了。 实话实说,真要抓人的话,就算这几个会武功,侍卫冲出来一拥而上,也是能抓住几个的。可即便如此,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人一定能够尽数抓住。 偏偏这些人中哪怕只走脱了一个,都有可能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赵霁拼命朝李寻欢使眼色。‘朕要都扣下,一个也不放过。你能全抓住?’ 李寻欢看懂了赵霁的眼色,想点头,但点到一半顿住,然后悄悄对赵霁抬起右手,左手的袖子伸出去遮挡住举起的右手比划了一下。 赵霁秒懂李寻欢的意思——‘可以,但需要个掩护’。 等那一众衙役都跪下之后,赵霁并没有立刻喊平身,而是放任他们维持着这个最不好动作和戒备的姿势,装作不耐烦道:“太亮了。” 殿门口的小太监手脚麻利地把文德殿的殿门关上。 赵霁眼尖地发现,在小太监关门的时候,那几个他着重关注的会武功的人肌肉都紧绷起来。 门关好后,赵霁收敛内力,一掀黄袍从座位上站起来。 没等站稳,就身子一歪。随侍的小太监立刻伸手扶住。 赵霁把自己当成瘫子,当成死猪。全部力量都压在小太监身上。道:“朕膝盖有些不适,你扶朕下去。” 小太监双手用力几乎半抬着赵霁走路。 赵霁借着小太监粗重的脚步声和因为使劲儿憋出来的呼吸声,掩盖住了自己的脚步和呼吸。一步步朝那些人走去。 在赵霁和李寻欢擦身而过的瞬间,李寻欢借着赵霁和小太监身形的遮挡从衣服袖口掏出了一把飞刀。 赵霁可从来都没忘,他李寻欢李探花,江湖人称小李飞刀。是百晓生《兵器谱上》排名第三的高手。 大臣入宫都要检查搜身,可他从向太后那次召见后,就给了‘李寻欢除非必须,进宫不需搜身’的圣令。 原本这圣旨只是对‘例不虚发’这个传说的尊敬,却没想到成就了今天关门打狗的便利。 以赵霁的身形作为掩护,李寻欢手中飞刀似长了眼睛那般,朝着下跪众多衙役中,其中几人的腿脚膝盖等双腿关节处,飞了过去! 第17章 飞刀一出,惊叫一片。 那几个有内力的衙役早在关门的时候就开始防备。虽是跪着,但几人所有的注意力都统统集中在了李寻欢的身上。 只有江湖人才能更快更准确地察觉到江湖人。在他们眼里,声名在外的李寻欢就是他们唯一的阻碍。 在赵霁身影挡住李寻欢的刹那,几个人的身体都同时戒备,神经也紧绷到极点。 那些飞刀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飞刀飞向他们的同时,几人小腿用力,脚尖猛地蹬地纷纷一跃而起。 但李寻欢的刀若是能够避开,那他就不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了。 他需要陛下挡住他的身形,只是想让陛下帮他遮挡一下起手式时飞刀的方向。飞刀出手之后,便再无不中的道理。 几个跳起来的人在跳起来的同时纷纷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 这些事情叙述起来繁杂,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发生的事情而已。 其他衙役看不清谁先谁后,凭自己胡乱猜测,觉得似乎是这些人先站起来,然后双腿就纷纷都中了刀。本就因为突然被皇上宣召而害怕。此时见了血,更是瑟瑟发抖,低头避让。 殿中侍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将一群衙役团团围住,而那几个被李寻欢击伤的人更是御前侍卫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以防万一,赵霁对守在门口已经看傻了的小太监道:“开门把御前守卫都叫进来,就说有刺客。” 小太监激灵,扭头一把拉开大殿正门,对外喊道:“快快快!快来人!有刺客!” 皇上所过之处,必然是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守卫层层森严。距离最近的一个就在大殿外的门口。此时听小太监一吼,立刻飞奔而入。而后,更多人紧随其后纷纷涌入。 此时异变突生! 只见距离赵霁最近的那个衙役在右腿膝盖中刀的情况下,面部表情狰狞地突然从地面挣扎着站起来,揉身扑向了此时距离他只有两臂之隔的皇上! “护驾!!”搀着赵霁的小太监尖细着声音尖叫。明明自己已经害怕地不得了,可还是挺着胸膛,用肩膀一抗把赵霁挡在了他的身后! 那人关节中刀,站起来已经是用了极大的毅力,扑向赵霁的时候眼前发黑,在这种绝境之下必然不会再注意什么轻重。满脑子都是要劫持赵霁。 看李寻欢的刀击中之人,想必他们的计划已经暴露了。就算暂时没暴露,他们如今统统全被抓住,那群乌合之众在刑训逼供之下,把计划暴露出去也是早晚的问题了。 为了……他一定要出去!出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主子,好让主子早作打算。 那人豁出一切地冲过来,看有人挡在赵霁面前,眼中杀气大盛。竖手为抓,劈手朝那小太监的天灵盖掏了过去。 这一爪子要是掏实了,怕是小太监的脑袋都要揪飞掉。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近的距离。御前侍卫鞭长莫及,无法立刻施以援手。而赵霁身后的李寻欢又因为赵霁的身形遮挡住了视线而无法出手。 眼看,小太监就要死于非命。 就见小太监身后的赵霁突然抬手,速度极快地把头顶的冕旒硬生生拽了下来。右手握着扯下来的冕旒,抡圆了,迎着那衙役伸过来的右手狠狠砸了回去! 砰!一声巨响,裹挟着杀气的手被打到了一边。 杀手被打懵了。 他那一掌凝聚了他的内里,就连劈碎人的头骨都应该是轻而易举的。怎么会就这么被这年轻,刚继位没多久的小皇帝打开了? 偏此刻已经容不得他思考太多。在他的对面,躲藏在小太监身后,畏畏缩缩只露出半个身子和半张脸的赵霁似乎是在敲了这一下之后就力气不济了。 胳膊颤颤巍巍摇晃了两下才勉强扶稳似地停住,停稳胳膊后的赵霁在满殿群臣诧异的眼光中,甩着冕旒上面象征帝王的珍珠帘,朝着那被打傻了的衙役脑袋又是狠狠一下。 咚! 又是一声响。 冕旒这玩意,说白了就是皇冠。每朝的制式稍有不同,但大体样子都没太大改变。 几乎所有皇帝都嫌弃冕旒又重又繁琐,压得脖子疼。除了重要场合,都不爱戴这玩意。 可纵观天下,横有四海纵有八荒,哪怕是从有冕旒这玩意起,对历代皇帝来说,它都只是一个单纯的,象征着地位和滔天权势的代表而已。 没有一个皇帝能向赵霁这样全方位360°毫无死角地把这笨重玩意的用途开发到如此极致。 冕旒……竟然还能当流星锤使? 赵霁身体力行,用行动告诉众人。不止能,还很好使! 第二下之后,那衙役直接被敲晕了过去。沉沉摔在了地上。 赵霁面不改色地拿着巨沉无比的冕旒,在大殿呆若木鸡的围观者目光下,若无其事地往自己脑袋上扣,妄图把那玩意儿按回自己脑袋上。 怎奈这玩意拆的时候好拆(一拽就行)。戴的时候却很是不好戴。 赵霁状似潇洒地按了两次,次次都被打脸,哪次都没能把冕旒按在正位子上。 好在赵霁身边机灵的人不少。第二次滑脱的时候,被赵霁救下来的小太监才如梦初醒。一双眼睛泪汪汪地全是感动,忙不迭上前,双手把赵霁手里的冕旒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给赵霁戴正。 戴好了冕旒后,小太监像入了什么不得了的邪、教,似的,盯着赵霁双眼放光,突然嗷地一嗓子整个人贴在了地上:“陛下神武!!天佑大宋!!” 哗哗哗—— 一帮冲进来的御前侍卫跟着这小太监的动作扑通扑通往地上跪。身上的轻甲相互撞击发出海浪一样的声音:“陛下神武,天佑大宋。” 咳…… 赵霁完全没料到他会受这波彩虹屁,低头又见跪在自己脚边的小太监都开始激动地浑身颤抖了。 他甚至毫不怀疑,要是没有天子威严摆在这里,这小太监甚至有可能冲过来亲他的鞋! 这不是朕错觉! 朕看到那小太监偷偷冲着朕的鞋底撅嘴了!!! 赵霁:……孩子,你别这样,你这表情,朕真的好害怕啊! 赵霁没有被刺客吓到,却被表情狂热的小太监吓呛着了:“免……咳咳咳……免礼。都起来吧。” 侍卫都纷纷起来,更进一步把那些衙役往死里围了过去。用行动表达出‘你们这些贼人休想再碰到陛下哪怕一片衣角!’的坚定信念。 纷乱之中,有个衙役被吓尿了。 赵霁怕恐慌蔓延下去,再多几个人他这文德殿就待不下去了。连忙安抚道:“朕召你们来,只是有事询问,刚才中伤的几个都是有嫌疑的贼人。你们不必过于惊慌。与此事无关的人在稍后就可以离开了。” 安抚过衙役,赵霁又转身对崔董氏询问:“那日到底是那几个打得你,你现在可能分辨出来?” 崔董氏点头:“能。有他,他,还有最后一排末尾的那个蓄长须的……” 崔董氏一连指出七八个人,被指认出来的人竟足足有五个是被李寻欢钉在地上的‘会武’人士。 赵霁特意挑着剩下的那两名不会武功的人,问道:“你可认识她?” 被追问的衙役脸颊都在颤抖:“……回……回,回,回黄……皇上!认得。” 赵霁:“怎么认识的?” 那人把突然开始磕头:“皇上饶命呀,皇上饶命。当初都是贺大人叫我们这么做的呀!” “贺大人让你们做什么?”赵霁追问。 “贺大人当天交代,让我们把那刁妇毒打一顿,死活不论。” 跪着的贺祁伟突然被cue,怒道:“信口雌黄!” 那衙役听到贺祁伟反驳,一下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根结,连连告状:“皇上,当初都是贺祁伟这个狗官欺压百姓,逼着我们动手我们才打了那个女人的。我们当时只是听从贺狗官差遣,不敢不从。并不知道事情始末。请皇上明鉴!” 这么一会儿,贺祁伟就从‘贺大人’到‘贺祁伟这个狗官’到‘贺狗官’最后连名字的全称都不配拥有了。 贺祁伟委屈地就差去找个长城哭去了:“陛下!天地可鉴,天地可鉴呀!!” 王侁进来的时候,正好是这闹剧发展到最高,潮的时候。两人跪在地上,隔空对骂。 “闭嘴!”赵霁怒道:“统统都给朕闭嘴!” 两个人都不甘地闭上了嘴巴。 王侁推门的那‘吱呀——’一声,正好赶上众人闭嘴的末尾。在一片寂静之中尤为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王冼吸引了过去。 王侁见赵霁目光落在他身上,连忙进来跪下:“臣参见陛下。” 文德殿门口本应留守的太监因着听到那句尖锐的‘护驾!’一头钻了进来。这导致王侁没经过任何人通报就出现在可这里。 赵霁即惊讶于王侁的到来,又有些好奇王侁来,具体要做什么:“平身。王国婿此次前来有何事?” 王侁抓紧时间打小报告,争取做皇帝眼前最得力的贴心小帮手,做全大宋的小报告之王:“今天赵侯爷突然来找微臣,要微臣带他进宫。微臣本以为他是要面圣,却没想这赵侯爷进宫之后直奔尚书省,进去就再没出来。” 赵霁不至于连开封府尹是谁都不知道。 作为开封府尹的赵谦,他现在本就身份尴尬,现在这事一闹,更尴尬了。 他进宫没却来面圣,竟是直奔中书省而去,他这是要做什么?还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赵霁“这事发生在何时?” 王侁:“就在刚刚。” 巡使贺祁伟人证物证俱在死不承认的时候。另一边的中国好队友开封府尹赵谦却早已火速进宫。直奔尚书省了。 第18章 原本崔董氏告御状,状告开封府瞒报朝廷命官死讯,并且企图杀人灭口的时候。赵霁就闻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 从六品,这品阶放在各州府绝对算得上各州府里排的上号的掌权者。但在随便扔个砖头都说不定能砸着个郡王的开封,从六品的官员满坑满谷。根本不算什么。 何况当初赵霁嘉奖的时候考虑到了崔明的工作内容。想达到既提升他的官阶,又能让他完全不陌生工作内容快速上手的效果。 安排给他的是从六品的成安大夫。这职位是旧医官改制的军器库使,工作内容就是管理军械库,主要负责军械库的收纳归档。 有些工部兵部设计出来的新兵器,在实验杀伤力足够,批准可以使用之后,也是由成安大夫编纂入册登记。 说得再通俗点——就是个部队文职的军械库管理员。 为了杀一个军械库管理员,买通大宋开封府一众重要关节的官员?如果要把这件事情完全抹平,不止需要买通贺祁伟,肯定还要在最后签字的赵谦身上下些功夫。贺祁伟绝对指挥不了身为开封府尹的赵谦。这决定了他虽在这里面起了主要作用,但他不会是幕后操控的人。 他们的身后必定有人在操控一切。 但推测出这点之后,赵霁不由得扪心自问。这么做,真的值得吗?试问开封府内除了衙役,哪个不比一个并无什么实权的崔明有用? 这世界绝无可能有人为了区区一个崔明就把自己埋在开封府的一连串明线暗线统统都给扯出来。崔明本人不值得这个冒险,崔明本人代表的从六品成安大夫这个官职也不值得这个冒险。 这里面得有惊天大阴谋啊!赵霁十分肯定。 所以他一开始提审贺祁伟之前,设想的情景包括了【贺祁伟抵死不认怎么办】【贺祁伟认了,但不肯说他这么做的目的,不肯暴露他身后指使他的人怎么办。】 偏偏什么情景都假设了,却还是没想到真实有时候比想象力更魔幻,更出乎预料。贺祁伟不要说‘抵死不认’了,他完全就是一脸懵逼!审他的时候,他全程都是一副‘我不知道啊?’‘有吗?’‘臣没听过没见过不了解’‘臣冤枉啊!!!’的状况外。估计如果不是实在太茫然,贺祁伟都打算撞死以死明志了。 他的神态不似作伪,问题是崔董氏也绝不可能说谎。 因为她口中的大部分经历都可以找到证人佐证。从她被打,被从开封府扔出来,到找她的婆母,到最后家里着火。她这一路遇到的人实在太多,真要认真找起来,开封很多人都可以为她某一段的经历作证。 赵霁找衙役们来,本来是设想让他们佐证六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和贺祁伟以及崔董氏对对时间线和口供,判断到底谁在撒谎。 可如今看来,衙役之中混入了这些会武功内力的人,这情形让赵霁不得不开始设想另外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贺祁伟说的都是真的,而崔董氏说的也都是真的呢? 不过这种大胆的设想和怀疑的萌芽刚刚产生,就被王侁的话给掐灭了。 赵谦刚刚进宫了,还是直奔中书省。 很好很棒棒。 那他在这种敏感时候,去中书省做什么呢? 孙猴子去搬救兵了?赵谦这个弟弟做出这种弟弟行为,他是要搬来救兵,把朕当妖精要给打一顿吗? 赵霁:“赵谦去中书省找谁你知道吗?” 王侁:“应是韩大人。” 赵霁面无表情。找叔父去了。 贺祁伟这状态到底是真的还是演的赵霁不着急下定义,把它暂时放在一边。 打算先把赵谦叫过来,看看这么段时间,他走动出个什么破结果好了。 打定主意后,赵霁指挥身边小太监跑腿:“去中书省,把郡王和韩忠彦大人一起叫来。” 圣旨吩咐下去了,身边的小太监却一动没动。 赵霁:……??? 他一脸‘你怎么肥事?小老弟?’的表情看过去。 这时身边站着的不是他使唤地最得心应手的小同子,而是刚才那个挺身而出救驾,又在救驾不成反被救之后,第一个跪下拍彩虹屁,隔空撅着嘴要亲他鞋的小太监。 赵霁都瞪过去了,那小太监还一脸痴呆状地看着他。 “是。”瞧着那小太监一动不动,他身后另一个人实在忍不住,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了。 一直到他身后的人都跑出门去了,这小太监还是放空状态,双眼眨都不眨,直愣愣看着赵霁。 赵霁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人一直都这么看着我的?从刚刚控制住局面后,就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这么看着我? “你。”赵霁伸出指头点了点那小太监。 小太监受宠若惊。 “滚出去洗把脸再滚回来。” 小太监满脸难过。 赵霁:…… 这太监是否胆子也太大了? 不对,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他?我以前身边有这么一号随侍的太监? 赵霁生疑,再看那小太监满脸难过,三步一回头地看着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有种诡异的被冒犯感。忍不住伸脚,对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那小太监被踹地一个踉跄,在地上生生滚了一圈才勉强稳住身体。 赵霁压低声音怒道:“快滚!没清醒之前别回来!” 在赵霁这一脚以后,那小太监终于恢复了点正常,几乎把头埋进胸口,低着头冲向门口。 王侁和对方擦肩而过,眼角余光似乎看到那小太监的嘴角勾了一下?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饶是王侁大人见多识广,都被这一幕震惊了。猛然回头朝那小太监的方向看去,想要确认自己看到的。可那人却早已跑远了,王侁连对方最后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错觉吧……王侁讪讪收回目光。 却见那小太监一溜烟跑出了文德殿。出了文德殿,小太监脚步却未停,继续向前小跑。 终于在宫墙内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停下了脚步。 “呵……呵呵呵……哈哈哈!”刚刚站稳,角落里的人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笑声。 随着笑声,小太监原本单薄瘦小的身量膨胀。如果此时有江湖人看到,必然能够认出,这正缩骨功。 几息之后,原来的小太监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那人宽肩窄腰,由于身量变化而紧绷的衣服贴在他身体上,清晰地勾勒出了他修长笔直的双腿。 他伸手拂面,白皙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便从脸上接下来一层薄皮,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倘若有人此时看到,必会不由自主感叹上一句“好样貌!”。 这人很英俊。丹凤眼眼尾向上挑,眉飞入鬓,嘴角勾起带着放肆的笑意。 如果说李寻欢的英俊包含了他本人气质中的洒脱大气,赵霁的英俊带着天子威严和非比寻常的清秀俊美。 那这个人的英俊可以说是带着张扬和和毒蛇一样的邪气。 一个侍卫悄悄出现,朝墙角的人凑了过去。确认四周无人后,对着那人跪了下来:“九爷。那几人怕是保不下来了。手下这就动手了结他们。” “不需要。”被称作九爷的人制止“他既然要审,就给他留着玩吧。” 侍卫不知道爷口中的‘他’到底是谁。而男人也不需要手下知道。 侍卫:“可白驼山那边——” 宫九:“管他们去死。这次白驼山之事,本就和咱们毫无关系。那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 侍卫:“已经好了。” 九爷道:“你走吧,我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哦,对了。还有,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许碰这宫里的小皇帝。” 侍卫:“……是。”对于九爷,他本就不需要有疑问。只接受就够了。 赵霁对于自己竟然已经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莫名其妙遭变/态莫名其妙地盯上了这件事情,毫不知情。此时此刻,他已然化身成为了木得感情的审判机器,铁面无私地审判他堂弟。 “陛下!臣真的不知情啊!”赵谦满脸的鼻涕泡都来不及擦。脏了吧唧得看着恶心。 韩忠彦也跪在一旁发誓:“今日臣之所言,句句属实!”随时做好了没人信他他就撞柱子,以身殉国以死明志的准备。 刚刚,小太监才出门呢,没走远就碰到了前来谢罪的韩忠彦和赵谦。按时间算,假货小太监此时还在皇宫里溜达的时候,韩忠彦和赵谦就已经跪在文德殿了。 文德殿此时更加拥挤了些。这案子越审,人就越多,可怜的文德殿地板砖在今天之内,承受了它平时不该承受的许多诡异液体。 比如汗水,比如袅液,比如鼻涕,比如泪水。加上不通风,好好的一个文德殿,渐渐有诡异的味道开始弥漫。 赵霁就在这种味道中,强作面不改色状:“那卷案卷现在何处?” 在没有测谎仪,没有DNA,没有物质检测的古代。赵霁不想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时候去靠感觉判案。毕竟人会表演,也会说谎。还不如死物更可爱些。 到底是韩忠彦赵谦贺祁伟三人勾结,杀人灭口之后赵谦装疯,韩忠彦卖傻,贺祁伟装神经病。 还是他们三个人真的是被冤枉的,这其中另有隐情。 一切都得有确凿的证据后再做判断。 赵谦忙不迭从袖子里面掏出了案卷呈报上去,心里忐忑。最后的落款签字确实是他的字无疑。陛下若是以签名定罪的话,那他根本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赵霁提出想要看案卷起初,没想太多。待真正看到案卷之后,却一下突然发现了好多线索。 这线索...还能更直接点吗? 膨胀了的赵霁突然自信。逆转裁判那游戏没能通关,与我无关,一定全都是游戏的错! 第19章 首先是这第一个疑点—— 看着案卷上最后落款龙飞凤舞的署名和印章,赵霁追问赵谦:“你刚才说你喝醉了,意识不清醒时签的字?” 赵谦:“回陛下,是。” 看字虽说是龙飞凤舞,但喝醉酒的人写出来的字都是要上天的,赵谦说他已经到了意识不清醒的地步。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盖章还不往遵循文书规例子,找到签名落款的最下方,和最后一个字平齐的地方,如此准确地盖章? 这签字和盖章都并非一个醉酒的人能够做到的。说明要么赵谦在撒谎,他是在清醒的时候签字盖章。要么这签字和盖章都非赵谦所为。 这便是其漏洞之一。 接着,赵霁把案卷翻转在贺祁伟面前展示了一下:“这是你写的?” 贺祁伟之看了一眼,慌乱中没看全,但凭借着目光能扫到的那几个字看,确确实实是他亲笔所写。 “……是臣的字迹,可这确实不是臣所写的。求皇上明鉴!”老头也着实可怜,兢兢业业大半辈子,窝在开封佛系等退休呢,结果临退休之前锅从天降。【陛下明鉴】这四个字他今天一天都快说得不认识这四个字了。 明鉴明鉴,其实也就只说说罢了。但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每个案子都能准确判断出谁对谁错? 赵霁把目光转到案卷之上,这案卷书写整齐,行文规范。细细每个字每行扣去,不难发现在卷首被蹭上了一个极淡极小的墨水印,第二行一个字写弯钩这一笔的时候有些稍微出格。 两处乍看之下根本甚至都算不上问题。但贺祁伟是个连跪下都要拽平衣服的强迫症呀。 一个强迫症会允许自己的案卷上出现墨点?会写字出格? 赵霁以前认识的那个强迫症,可是看文案看到字体不认变形的生僻字都会抓狂的主。 就算这两点不足以证明贺祁伟平日的书写习惯,那看贺祁伟其他的案卷,对比之后,应该也会有答案。想到这点,赵霁交代下去“你去开封府,把贺祁伟上任以来所有的文书都给朕找来,速度要快。” 贺祁伟听到赵霁这命令,心里大呼‘完了。’ 那案卷确实非他所写,但那字迹却偏偏又真的是他的字迹。如果陛下真的差人搬来卷宗核对字迹,他字迹人证物证俱在,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实际上,这一会儿工夫,甚至就连贺祁伟字迹都开始怀疑会不会是他犯了什么癔症,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犯下了这些罪行? 受害者指认是他指挥衙役殴打她,衙役指认六日前是他亲口下令刑.讯那崔董氏,府尹赵郡王说他醉得迷迷糊糊之间看到是他贺祁伟找到赵郡王,把笔塞到了郡王手里让郡王署的名。甚至就连那案卷都绝对是他本人的字迹。 人一旦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精神病了,那距离他承认并不属于他罪行的时刻也就不远了。 很快,成堆的案卷被三个小太监抱了进来。 赵霁快步迎过去,从三个人手里随手抽出一个,快速辨认之后把案卷放下,又去拿另外一个。 不多时,赵霁把这三个人抱的所有案卷都挨个看了一遍。终于确认,贺祁伟是个货真价实的强迫症无疑。他所有的案卷都一板一眼一丝不苟,仔细读来,甚至连用语遣词都有固定的格式。整整三堆案卷,没有一份案卷有出格或者墨点的问题。 “这案卷确实非他所写。”赵霁长舒一口气。 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赵谦用这种明显的话语和行为上的冲突洗脱嫌疑,贺祁伟故意违背他强迫症的习惯,写字出格滴上墨点来洗脱嫌疑。 科学不会说谎,可人为制造的物证却存在套中套中套的可能。 但这种可能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计谋成功的基础就是必须要有人能够发现这些错误。或许赵谦的错误一般人能够看出来。但在‘心理’这两个词都还没成型的古代,鬼知道强迫症到底算是个什么毛病! 更不要说有人能够发现贺祁伟的强迫症,并根据贺祁伟的强迫症来判断这东西可能不是他本人写的,再去找他以前的案卷搬过来对比。 这种‘我能洗脱嫌疑,全靠对手智商高,能够发现盲点’的洗罪方式,相当于把决定权完全交到对方手里。除非知根知底,坚信以对方的智商一定能发现。否则没人会用这种方式豪赌。 何贺祁伟都开始给自己洗脑那些都是自己写的了。 结果在这关头,皇上竟然亲口说不是他所写? 贺祁伟老泪纵横,变成了人类的本质,复读机:“皇上圣明!” 赵霁把案卷丢到贺祁伟的怀里:“你自己看。” 贺祁伟手忙脚乱接过案卷,扫眼之后,面露喜色:“回陛下,确实不是臣所写!”贺祁伟刚才并未细看,只扫了两个字,确认了一下字迹。此刻细看,立刻就发现了那两处他看到就十分难受的‘疏漏’。这是他断然不可能出现的疏漏。连连道。“陛下圣明!” 贺祁伟的嫌疑洗脱了些,那赵谦的嫌疑随之也降低了许多。 现在最重要的‘突破口’,就成了那群已经被制服的衙役。 就想他想了很多次的设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能同时成立崔董氏说的是真话,而贺祁伟说的也是真话呢? 其实是有的。 赵霁刚才就隐约有了这种推测。毕竟,李寻欢是个二次元的纸片人,而他来自的原著,《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可是有易容术这项江湖技术的。 确定方向,赵霁吩咐侍卫把其他与此事无关的衙役带下去。 一大批侍卫带着衙役离开文德殿,略显拥挤的文德殿终于松缓了过来。大殿内只剩下了十几个侍卫,持刀警惕地看守着下面跪着的八名腿脚受伤的人员和被崔董氏指认出来的两个没有内力的衙役。 赵霁先是吩咐韩忠彦站起来,顾忌韩忠彦身份,给赐了座,才道:“李寻欢,你去搜一下。” 在【这些人很可能是江湖人】的假设下,江湖事江湖了,在场身在江湖勉强算是最了解江湖的,唯李寻欢一人。 皇上不会无端要个官员去搜身。李寻欢秒懂赵霁的意思。搜身过程中专门寻找能够成为门派信物的东西,间或留心观察这些人露出的身体上有没有类似纹身的徽记。 只片刻,李寻欢就从其中七人身上搜出了一样东西,双手托举呈了上来。 赵霁低头,就看李寻欢的手掌上整整齐齐托举着七枚样式有些古怪的铜钱,送到了眼前。 “这是什么?” “回陛下,微臣对江湖门派所知甚少,但此物微臣却偏巧知道。它被称作‘叶子钱’,是钱叶帮的门派信物。” 文德殿中,除了赵霁,其他人都对于‘江湖’事完全不了解。此时韩忠彦听着李寻欢的叙述皱眉。“那是什么门派?” 一个江湖门派,竟能干涉和左右开封府的事宜?如果此事为真,那‘江湖’也未免太过于可怕了些。 李寻欢:“钱叶帮前原本是贩夫走卒聚集在一起形成的较为松散的组织。成员大多都是低层的人物,同丐帮类似,目的也是为了在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衬。但大约在几年前,钱叶帮突然出现了一个从西域双旗镇北回来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武功高强,迅速打败了当时钱叶帮中几个老大和长老,当选钱叶帮帮主之后,在钱叶帮内建立等级制度,对帮派做出贡献之人就会被划为高等级,高等级的人可以传授内功习武。” 一群连‘内功’是啥都不太清楚的王公贵族听李寻欢描述‘钱叶帮’的发展历程,都和听天书似得。贺祁伟:“那江湖门派是如何能渗透进我开封府?不,不对,我认识那人,他十几岁便在开封府当差了。”贺祁伟说这话的时候,指着的,是缩在最后的一个年轻人。 李寻欢:“是先有了贩夫走卒,再有钱叶帮,再有帮主教他们联系内功。他们即是钱叶帮的人,也是开封府衙役。钱叶帮帮众,合则迅速聚拢,分则能瞬间融入整个开封。他们不是有目的地潜入什么地方,而是他们本来就是这个地方,正在做这个伙计的人。” 李寻欢说完,文德殿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群大人若是出宫回家,遇到的卖菜大爷可能是钱叶帮的人,遇到的车夫可能是钱叶帮的人,遇到的货郎也可能是钱叶帮的人。钱叶帮很可能早就已经渗透进了整个开封。 在今天知道自己身边有个这么可怕的组织之后,在场的大人们怕是连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了。 韩忠彦咬牙切齿:“如此组织,当立刻彻查,查到当街绞杀!” 听到这话,那些被控制的衙役终于忍不住反驳:“钱叶帮创立只为自救,来未有过罔顾法度作奸犯科,亦无半分谋逆之举!大人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赵霁其实自从听到‘漠北双旗镇’这名字后,就一直拖着下巴思索。 他觉得这名字耳熟。但是拼了命地翻找也没想到小李飞刀的原著里,到底在哪里提到过这个西域的地方。 正思索着,听到那个钱叶帮帮众的话,立刻就忍不住了。抬手指着崔董氏道:“看着这妇人,你再给朕把你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那人想到六天前他亲手打下去的棍杖,瑟缩一下,闭口不言。 另一人脑子还算清醒,连连求饶:“圣上恕罪。我等从未想过要伤人性命,只是接到门主命令,要我们全力帮助手持令牌寻来的大人。” 赵霁步步紧逼:“如何协助?” 第20章 其中一衙役道:“六日前清晨一人拿着令牌找上我。我只负责把那人悄悄带进开封府内,交给陈寻。” 赵霁:“你是如何把人带进去的?” “回陛下,小的平时在西厢判官手下,经常带些小偷小摸的犯人审判。若有人问起,直说人是钱大人要的,多半人都不会继续追问。” 赵霁问“你可记得那人具体样貌?” 衙役:“他戴着兜帽蒙面,看不真切。但身形和贺大人相仿。” 赵霁目光转向:“陈寻何在?” 陈寻立刻磕头:“小的是被张二哥叫过去的,小人那天的任务便是等在那个带令牌来的人身后。张二哥把人带来后,小的就应他要求,把他带进一个空置的屋中。等他再出来,就成了贺大人的样子。” 赵霁不放过任何细节:“完全一模一样的?” 陈寻:“细看还是有些微差距,而且那人声音和贺大人不同,上面叫小人人跟着,他有什么话都是先跟小人说,再由小人代为传达。贺大人那边是狗哥在跟着。我,狗哥,吴牛,冯大力我们四个配合,避免在开封府内的贺大人和带令牌来的那人撞着穿帮。” 这么一听,那人易容的技术实际上也并不完美。之所以能发生外人混进来插手朝廷事宜,且能做得这么滴水不漏,全靠有人帮衬。 贺祁伟瞪着其中一个衙役,恨不得立刻把他千刀万剐:“是你!!那天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原是为了给贼人通风报信!”贺祁伟后怕地回忆他那周围的异样,竟是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那日对他而言,就如千千万万个曾经发生的昨天一样。没有丝毫不同,更不要说发现漏洞。 再思索得更深些,就能发觉其中问题可不止这一点半点。 来人和贺祁伟身形相似,能仿赵谦的签名和仿贺祁伟判卷的字迹,字迹甚至于真到连本人都区别不出。这都说明对方早有万全准备,有备而来。 那是谁提供的赵谦和贺祁伟字迹?对方又是如何得知贺祁伟的身高胖瘦?这事初想可怕,细思极恐 开封府大部分事宜都是由官员下令,衙役去运作执行。整个开封府到处都是衙役,衙役才是让开封府运转的基础零件。这些人本就在身边,让人如何警惕?灯下黑,说得无怪乎就是此种情形了。 钱叶帮的那个从双旗镇回来的帮主又是来头?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帮派组织提纯,再发扬和放大它特有的优势。 这人不简单。 想到这,赵霁又不免把思路放回双旗镇的问题。 他觉得这地名耳熟。那地方肯定不是籍籍无名的,总也得是个剧情地。但它到底是哪儿?他怎么完全想不起来? 李寻欢贴心得补充江湖消息,此时在赵霁不远处低声道:“似乎有流传说,钱叶帮现任帮主是白驼山外门弟子,但这留言似是而非也不真切。” 话的后半句已经不重要了,只前半句就如炸雷打在赵霁耳边。 ‘西域’‘漠北’‘双旗镇’!‘白驼山’! 我就说为什么这几个字眼听起来为什么那么熟悉。原来是这么个熟悉法。 但白驼山不是西毒欧阳锋和他侄子欧阳克的老巢吗? 现在朕所处的世界到底能不能行了?朕原本觉着《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的纸片人李寻欢真人化已经是比较扯的事情了。现在又是什么鬼?为什么《射雕英雄传》里面的白驼山会出来抢镜。 既然已经有了李寻欢,为什么还会有它白!驼!山!? 朕究竟是重生在了一个什么样的鬼世界!? ‘白驼山’带给赵霁的震撼,甚至已经超越了‘江湖门派偷偷摸摸搞事情’这件事情本身。 会不会只是重名?赵霁试着悄悄询问李寻欢:“现在白驼山掌权的是谁?” 李寻欢不由自主被赵霁的情绪带动,也压低声音做贼似得偷偷摸摸:“欧阳烈。” 虽然欧阳还是那个欧阳。但是欧阳烈这名字,赵霁从未听说过。于是吊起来的心,稍微往下放了一寸。 刚要松一口气,李寻欢继续补充:“但实际行走于江湖,处理江湖事物的是其弟欧阳锋。” 赵霁悬在半空中的心砸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片,再也拼不回来了。 文德殿中,正各有所思的众人都听到了陛下长长的一声叹息。 叹息声宛转悠扬,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哀怨。 赵霁叹完气,把手肘拄在椅子的扶手上,右手抬起来,拇指和食指按在自己眉头上揉捏。 行8。 满脸疲惫的赵霁揉了好多下眉心后,才如老人一样行动缓慢地把手放下。 来吧,都来吧。反正虱子多了也不怕咬了。 被抓住的钱叶帮成员根本不足为惧。 钱叶帮是由贩夫走卒抱团汇聚而成。这是它本身最大的优势,但也能转化成它最大的劣势。 所有成员可以在一声令下之后四散在开封城各个角落,隐没于人群之中。可反过来想,所有成员也无法和平民完全割裂。 好比眼下正在审着的这七个成员。他们的身份绝对真实,这份‘真实’必然也包括了他们的家人。 很少有人一出生就孤零零存在的。这七个人被扣在宫内,而宫外的开封城内,居住着他们的母亲父亲,兄弟姐妹以及妻子孩子。 抓都被抓住了,先不要说钱叶帮的性质导致这帮派结构松散谈不谈得上‘忠心’二字,就算人人都是忠肝义胆,愿意为了钱叶帮肝脑涂地地牺牲,但这些人也愿意让他们的血肉之亲也跟着一起为帮派牺牲? 这点,从七个钱叶帮成员开始还想隐藏一下,被李寻欢搜出信物,又一语道破身份之后,分分主动招供就能看得出来。 人的高度决定了人的眼界。 在他们看来,他们只是听从门主吩咐,做了一些很平常的事情而已。 开封府又不是天牢,寻常时候都经常有谁家婆娘大咧咧就直接进开封府寻人。他们带进去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打配合躲开贺大人也不存在太大过错。 重兵把守的卷牍他们没碰,开封府不让踏入的禁地他们没去。又没杀人又没放火。全程他们唯一做的坏事也只是把崔董氏拉在一边,打了一顿而已。 崔董氏现在好好地站在殿上,又没死。那他们能有多严重的后果? 包括李寻欢在内,赵谦,贺祁伟,韩忠彦这一众清楚事情严重性的官员脸色铁青。 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正巧当班,正巧又被‘贺大人’指示去做了一些‘小事情’的平民衙役万脸懵逼瑟瑟发抖。 只有这七个会武功的衙役,纵使被伤了腿失血过多而脸色有些苍白,但却个个精神振奋。他们这么积极地招供,也是天真得认为皇上能尽快把他们放回去。 是的。一直到现在,这些衙役依旧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多大的事件之中,也不清楚他们的行为已经对整个朝廷,整个大宋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社会影响。 假扮朝廷命官,以及辅助匪徒假扮朝廷命官。论罪或可以以谋逆论处。 “荒唐!”韩忠彦终于还是在那七个衙役七嘴八舌的‘招供’中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向赵霁躬身:“臣恳请陛下下旨,对叛逆贼人钱叶帮即刻肃清,凡查处开封百姓有入钱叶帮者,就地格杀勿论。” 韩忠彦的话后,七个衙役纷纷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眼睛被吓得滚圆,呐呐张嘴,却不知能喊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冤枉啊!小人冤枉啊!!!” 赵霁能够理解韩忠彦。 韩忠彦会如此震怒,正是因为开封府这件事情做得未免也太干净了。 先不提为何一个江湖帮派要杀一个朝廷命官满门。单说这次,如果崔董氏没有逃出来,又或者崔董氏没有找到李寻欢进而来到皇宫告御状。那这件事情很可能真的就此无声无息地在开封府戛然而止了。 今天,江湖门派能够直接插手开封府事宜,那明天会不会直接干脆就混入皇宫挟持圣上!? 退一万步讲,这些人在开封府事情做得这么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丝毫证据。那谁能保证之前有没有过江湖插手妄图左右庙堂的先例? 堂堂朝廷六品官员,江湖人说杀就杀了,还杀得毫无痕迹。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朝廷官员必定引起巨大恐慌。 日后韩忠彦站立在朝堂上,如何能够确定站在他身边的同僚就真的是他的同僚?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太过耸人听闻。一旦传出去,必然会引起朝廷恐慌朝局动荡。 钱叶帮必须灭,江湖人也必须斩草除根! “陛下饶命啊陛下!”衙役们在韩忠彦的滔天怒火中,终于后知后觉到事情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纷纷恸哭求饶。 赵霁没说放也没说杀。只对着御前侍卫们道:“你们把人都压入天牢。刚才的事情你们也听到了,这些江湖人不容小觑,定要严加看管。另外,今天殿内发生的一切事情,朕不许有半个字透露出去。若有违者,斩立决。” 侍卫们轰然应是。 军人的铁血在此刻显露无疑。纵使知道了这么可怕的实情,侍卫们依然没有显露半分震动和惊慌,动作有条不紊地上前,把人都从地上拖起来。 “等等,地上躺着的留下。”赵霁看侍卫去拖那个被他用帽子砸晕了的人的时候,出声制止了一下。 本想抬他的侍卫立刻撒手,把人扔下后跟着其他人出去了。 第21章 韩忠彦的提议是针对于他自己想象中的江湖人。 他高估了江湖人的个人能力,把他们想得过于强悍。却又低估了江湖人的数量和分布范围。有人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人的数量何其庞大!哪来什么赶尽杀绝,又怎么赶得尽杀得绝? 所以当那些衙役被压下去之后,赵霁安抚韩忠彦:“韩大人请坐。此事不急,须从长计议。” 韩忠彦没坐,反而很不珍惜自己膝盖地又噗通一声跪下了:“陛下!此事恶劣,一旦传播出去,朝廷颜面何在?陛下三思。” 对古代人来说,脸比命重。韩忠彦这话虽然不算是逼迫赵霁立刻下旨,也能听出点他话里话外杀人诛心的味道。 朝廷代表的是皇权,赵霁是皇权的代表吉祥物和最终发言人。韩忠彦话里话外翻译地粗浅一点就是【人家都骑你头上来了,你不杀他们,你不要面子的啊?】 面子固然重要,但这事也确实没到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以韩忠彦为首的朝廷官员对江湖全凭脑补,这也是现在的一大问题。 在更早,早到发现李寻欢在真正面圣之前,竟然全然不认识‘端王’的那时起,赵霁就在怀疑一些事情。今天,新增加的证据又把他的怀疑更加坐实了。 应是在某个契机出现之前以前,江湖和庙堂是两个被完全切割互不干扰的世界。于是属于江湖人的李寻欢不认识端王,而赵霁在意外碰到李寻欢之前,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寻欢他那个当尚书官拜三品的爹。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一个刚学功夫和内力没多久的人,能够完美避开大内侍卫翻墙出去。那是因为那时庙堂还是庙堂,江湖还是江湖。纵使后宫的大内侍卫一个个都是身手了得的精英,却依旧大多不会内力。 而最近,因为某个契机,两个世界正在交融相撞。这个‘契机’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李寻欢。但无论这契机是什么,江湖和庙堂相撞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可避免的趋势。 韩忠彦完全不了解江湖人,初一接触就碰到这种恐怖事件。肯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理解和想象,以为江湖人人人都会‘易容’‘拟音’‘模仿他人字体’等等,这些恐怖的技能。 但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赵霁几乎可以确定,‘易容’这东西吧,还真就不可能人人都会。 再者,易容的技术应该也存在好坏之分。就好比衙役们交代的,那个假的“贺大人”其实漏洞很多。没人给他打配合肯定会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这事之所以看起来这么可怕,还不都是因为这背后有白驼山的影子。 白驼山什么段位?它背后的大佬是全武林四大宗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的西毒。 就算现在白驼山的主人还是欧阳烈,但这门派能够培养出一个大宗师,自有它的底蕴摆在那里。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般江湖门派能够企及的。 纵然这般,白驼山以及它现在的主人欧阳烈和欧阳锋都没有直接撼动朝廷的本事。 江湖门派要真一个个都这么邪乎,那直接进宫把他宰了,易容成他把持朝政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麻烦? 一力破十。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小说里武功天下第一的那些大佬们,之所以都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智商去使些阴谋诡计,而是无敌寂寞久了,懒得动脑子用阴谋诡计。用它干什么呢?废那么多劲,还不如一剑捅过去好使。 人在拥有碾压性的实力之后阴谋诡就是个屁。朝廷命官被这么设计,恰恰正是说明对方还没有和朝廷硬刚的实力和能力。 能说宰赵霁就冲进宫来把他宰了的大宗师本就不多,还大多个个沉迷武功无暇他顾。一心想当天下第一,根本不会进宫来宰他。对权利有渴望的,如什么龙啸云,江别鹤之流,根本没本事进宫来。哦,后一个人名是他为了凑字数,假设现在的这个该死的‘大杂烩’世界有江别鹤。 至于到底有没有,赵霁表示,希望没有,就算有他也衷心祝福对方立刻暴毙。如果没暴毙,他并不想知道对方半点消息。 朕只要看不见,没碰到,那他们就不存在! 当朝天子在唯心主义这方面,学的其实也挺出色的。 对于江湖人,尤其是钱叶帮这种意境扎根开封的江湖门派。朝廷只能智取,不能强来。毕竟整个开封,贩夫走卒这些底层人民占了总人口整整九成。谁也不知道这九成里面有多少钱叶帮的帮众,又有多少人和这些帮众有着沾亲带故千丝万缕的关系。强来容易灰飞烟灭。 赵霁不想杀谁。他只想要见见那个帮主。 嗯。他就是馋钱叶帮的成员的名单。 人混在人群里才会越来越肆无忌惮。群体无意识会让大家都产生‘法不责众’的心理暗示。这种心态久了,人会发生可怕的变化。 但一旦他手里有了钱叶帮整个帮派成员的名单。相当于在现代的网络实名制似。 在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个人的行为埋单之后,每个人都会自觉约束自己。况且,一旦有了名单,钱叶帮所有成员在皇权的压力下,立刻就能被收束。 管理得当些,这个让人如坐针毡的火堆也可以变成为开封握在手里对准敌人的,最无往不利的尖刀。 说赵霁不心动,那是假的。 倘若钱叶帮真能到他手里,那特么不就是现成的送到手边的特,务,机,构?! 明朝老朱家有锦衣卫,他手里就只有一个皇城司。 是文官编制不说,还是个地里黄的小白菜。 朝廷命官不敢碰,世家大族不敢探,大辽西夏没人去,皇宫后院进不来。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天天上朝就那几个皇城司站在下面扯着嗓子嚎他们又穷又苦。 钱叶帮是个江湖帮派,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一个不花钱的,能打探消息的特,务,机,构,就摆在眼前。又能有哪个皇帝能不馋它身子的? 赵霁把让人把衙役带下去,一是他们所作所为虽确实存在藐视王法。罪不至死但也不能轻饶。再是,赵霁想吓唬吓唬他们,看看能不能诈出更多信息。 倘若他们能直接供出帮主,让他去直捣老巢。就更完美了。 要是不能,赵霁的计划b就是砸银子把事情交给李寻欢办,看看李寻欢能不能从江湖百晓生那里买到消息。 可赵霁馋人家钱叶帮身子的事情,不想明着跟韩忠彦他们说出来。 韩忠彦这老头是太后党。他现在激动全都是自己脑补自己吓自己。要是赵霁把自己馋钱叶帮的事情说了,韩忠彦琢磨过味儿来,肯定转头就找向太后打小报告。 向太后知道了,那向家就知道了。 要是赵霁还没等动手,向家就抢先把钱叶帮的身子占了。等赵霁傻呵呵去接手钱叶帮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接手了个向家间谍。那他这个冤大头得当得多冤!!雨滴都落在青青草原了。 明着的理由说不得,赵霁只能像个渣男一样用空话去敷衍韩忠彦:“韩爱卿不要激动。朕理解你的想法。但朕之前多少也算有些了解江湖,李探花也算是江湖中人。要不让他讲一讲?。” 这么说着,赵霁转头示意。 作为除了赵霁外,另外一个江湖庙堂同时脚踏两条船的人,李寻欢很能知道这几位大人在顾虑什么。 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江湖上确实有易容术。而且传言易容术高超者,戴上他做的面具,哪怕再近的距离都发现不了异常。但天下会这易容术之人,不超过五人,技艺高超者,仅两人而已。我没看到当时情形,不能断言那人所用到底是不是易容术。纵使是,他也不是高超者。” 第二句话就是:“江湖人虽会武功但也不是人人都武功高强。内力水平有高有低,甚至大部分的江湖人在单打独斗下都不可能赢过禁卫。” 赵谦表示他有很多话要说:“你一个区区从五品文官——” 赵霁插话:“李寻欢的小李飞刀在江湖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名第三。” 赵谦噎了瞬间:“那什么百晓生——” 赵霁继续:“写的东西全江湖都知道。”不服的早就找自己脑袋顶上的人去挑战了。李寻欢这第三能屹立不倒,其中含金量自己琢磨。 赵谦不说话了。确定过眼神,是杠不起的大佬。 原来李寻欢这个他平时都从来没正眼瞧过的小破六品竟然是天下第三?赵谦现在只求李大佬能爱他多些,万一他那天遭了难,大佬能记得救他一下。 当然,要是能贴身保护他就更好了。 不止赵谦,其他几位朝廷命官似乎也都是相同的看法,李寻欢的眼神都不约而同火热了些。 赵霁看众人情绪被成功安抚,这事要是翻篇了,跳过钱叶帮的问题,着手处理白驼山的事。 等审出白驼山的爪子伸这么长到底有什么阴谋之后,就挥刀去剁白驼山的爪子。它伸的哪只爪子就剁它哪只爪子。 西毒欧阳锋赵霁是打不过。可他打不过并没有关系,找能打过的人来不就行了。 北丐洪七公和南帝段智兴两个加起来,打个西毒那不和玩似得? 第22章 还巧了,赵霁在登基前认识个叫小七的兄弟就是丐帮的。赵霁拜托小七求助洪七公应该好使,倘若小七不够资格,那就求他师傅。小七小小年纪就这么强,他师傅必然也不得了。只要想找,怎么说赵霁也还是总能找到些门路的。 南帝更好说,现在大理国每任国王上任都得北宋给封号。你品,你细品。这种关系下,南宋皇帝求助于大理国段智兴,他段智兴怎么可能不给这个面子? 钱叶帮算是被人当枪使,赵霁可以放过。但用枪的白驼山必须死。不剁它一臂赵霁都难平心中怨愤。 他从穿过来后,就没有一天是完全放松的。 均衡朝局,搞世家,分权削权防止朝堂一家独大。全国不停在出事,今天水患,明天庄家歉收,后天蝗灾,鼠灾。 纷纷扰扰的奏折都已经让人头痛无比了,白驼山还就这么往枪口上硬撞,要是赵霁放过了他们,都对不起他自己这么久的努力加班!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杀了崔明!那是朕的崔明!!! 赵霁心都在滴血。 打一开始审崔明案子时候,他的心眼儿就是偏的。 倘若这事真的是贺祁伟做的,赵霁就真的能让贺祁伟给崔明赔命。无论这之后会引起多大后果他都愿意承受。 不止是为了还崔董氏一个公道,还死去的崔明一个公道,也是为了他自己出一口恶气。 按正常情况来说新皇登基不应该像赵霁这么孤立无援,啥事都自己往肩上扛,累死累活加班掉头发的。 大宋很多官员头衔都带了‘太子’两字。 本意是留给太子在皇子的时候就开始培养自己人的。赵霁是王爷登基,朝廷自然而然地会给他空出名额来提拔他自己的亲信。 但赵霁能算正常吗?他不正常啊! 以前亲信里面能叫的上名字的,几乎全是各路妖魔鬼怪乱世奸臣。别说提拔了,日常生活中赵霁都没敢提起过高俅王侁这些名字,就生怕有些有眼色拍马屁小能手为了拍马屁,把那些人提拔上来。一群人聚在一起来天天挖他家墙角? 他这个皇上当地,简直是太难了! 与其提拔上一群猪队友来给他拖后腿,还不如自己先抗一阵,慢慢自己着手培养自己的人。 赵霁登基两个月来,真正属于‘天子门下’的,就一个满朝皆知的李寻欢。而他李寻欢还是个爷,得好好哄着,因为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厌倦官场’,来一段‘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旅行去了。 李寻欢一走,赵霁就又得恢复他光杆司令的身份。 这种背景下,他是多不容易才遇到的崔明的啊!基层出身,无党无派,品性正直又没有世家在背后操控。完美! 好苗子刚看中,正着想磨练磨练。还没等磨呢,就被人给撅了。 说是血仇也不为过了。不砍白驼山,他就不姓赵! 另一边,李寻欢江湖小课堂终于告一段落。 出乎意料的是,哪怕知道了江湖事后,以韩忠彦和赵谦为首的朝廷官员派代表依然决定和江湖对立。 许是庙堂一直以来的高高在上的身段决定了庙堂不可能想要和江湖合流,又许是贵族打心眼里看不起没有官身没有身家的大多数江湖草莽。反正,韩忠彦并没有放过他‘根除江湖门派’的想法。 只不过比较起一开始的提议,被经过了科普的韩忠彦已然温和了些。“启禀陛下,臣依旧觉得略有些不妥。” 赵霁原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偏听韩忠彦说话,似乎并不赞同他。只觉内心一堆小问号。 还不妥?那你要怎么才妥? 臣觉得不妥’是他两个月来听过最常见的话。赵霁的话语权到底有多少,他心里有13数,知道自己没有翻白眼嚎出‘不服就滚蛋去’的底气。 生活所迫,露赵霁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假笑:“爱卿但说无妨。” 韩忠彦不太懂读空气这种本事,竟真的就但说无妨了:“今日文德殿内发生之事,虽陛下已然下令消息不能流出。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臣觉得,或可选择隐瞒骇人部分,只截取大体事件透露给朝臣。后日大朝会作为政事由群臣共同商讨。” 本想坚决抗议,从而暗戳戳保下钱叶帮的赵霁沉默了一会儿。 韩忠彦应该是不止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江湖’的庞大,更要让所有朝廷命官都警觉起来,提防进而想办法去对付江湖人。其出发点还是要遏制开封府事件的再次发生。 可真要动手搞江湖门派的话,现在完整暴露在眼前的不就只有钱叶帮和白驼山两个?白驼山远在西域,和西夏的国土接壤面积多,和大宋就只蹭了一小点。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人去介意白驼山的事。那还剩下个啥一目了然。 韩忠彦就是要搞它钱叶帮。意志十分坚定。 而赵霁的沉默,是因为他听到韩忠彦提到‘朝臣’之后,脑海里突然想出的计划之外的PLAN C。 这个计划C虽然又猥琐,又可耻,又背信弃义。但除了道德和良心上的谴责,赵霁想不到这PLAN C的任何坏处。它如果真的实施得当,甚至能一口气解决他很多的问题。 突然有些不想当人了呢。 皇位上的赵霁轻轻吞了口口水。 在突破自己道德底线之前,稍微犹豫了一个口水的时间,但很快,不当人之后巨大的快乐和诱惑让他很快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直接道:“允了。” 在场的唯一江湖人李寻欢对此没有异议。 他是江湖人,但同时也是庙堂中人。知道朝廷这次准备磨刀霍霍对准钱叶帮。可朝廷动手皆因钱叶帮有错在先,钱叶帮被处置也无可厚非。 大家都同意放在大朝会讨论后。江湖门派的事情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具体怎么处置还要等大朝会后。 赵霁于是下令:“此案就此了结。贺祁伟赵谦,虽无过错但难逃疏漏之责,罚奉半年。”这惩罚不算太重,也算是警示以儆效尤。两人连忙跪下谢恩。 处理完这两人,赵霁又对韩忠彦道:“那劳烦韩大人这就拟写奏折,阐明此次发生之事,留待后日大朝会由百官商议。”韩忠彦也跪下接旨。 最后,赵霁道:“封民女崔董氏暂居尚仪局,领司四,司籍。”给了崔董氏官职后,复对她道:“朕一定会彻查,但顾念你家……加之此时出宫或许会遭贼人暗害。在事情尚无明朗之前,你且领了差使去后宫女官局暂任。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是去是留皆由你自己决定。” 崔董氏连忙跪下谢恩。 赵霁指着自己使唤地最方便的小太监小同子:“去给崔董氏带路,也去女官局交代一下。”宋朝女性地位不怎么高,赵霁怕崔董氏这个空降的女官遭到女官局其他同僚的嫉恨,被穿了小鞋。他没有保护好崔明,总不能连他的遗孀都保护不好。那就太废物了。 得让小同子去敲打敲打那些人。 小同子领命带着崔董氏离开。 赵霁又对文德殿内另外几个人:“行了,都退下吧。” 大殿中还躺着一个,三个人都有些眼色,猜测陛下或许是要自己亲自审下去。但开封府相关事宜又确实已经水落石出。三人没有留下的理由,纵然想知道些后续,也只能告退。 眼看李寻欢要跟着走,赵霁眼疾手快伸手一把薅住李寻欢身后的带字。把人拎回来之后又快速放手,垂着眼皮一副思索的样子。仿佛刚才扯人家的不是他似得。 李寻欢此时穿着喜袍,胸口别着结婚的大红花。被人赵霁拉着斜跨在胸前的大红花拉了回去,疑惑回首,就见陛下正低头看地数蚂蚁。 李寻欢:……? 等该走的都走干净了,赵霁才抬眼挑眉,目光锐利地盯着地板上躺着的那人。 韩忠彦很有可能要去跟向太后汇报。他得抓紧这个时间差把眼皮底下剩下的这个人给审出来。 赵霁下令:“弄醒。” 留在文德殿两个御前侍卫去上前,提着地上人的衣领,把人揪在半空中。抬手毫不留情地开始扇他巴掌。 一连串的巴掌里,脸颊已经被打成高原红的那人慢慢挣开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迷迷糊糊的不在状态。 但赵霁压根就没信他这段生硬的表演。 早在刚才众多御前侍卫压着人离开的那时,其中一个人要来抬他,被赵霁制止把他扔下后,赵霁就已经听到他呼吸粗重频率加速了。估计这人那时就醒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都在装晕。 赵霁不惯臭毛病,直接审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连连磕头:“陛下,小人是钱叶帮门人。” 赵霁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一句都不信,但还是问:“你的信物呢?” 那人道:“小的被急招,出来得急,并未戴在身上。” 赵霁用手狠狠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扶手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朕是不了解江湖,但朕不傻!若你真是钱叶帮帮众,哪里来的胆子敢袭击朕?!” 人不可能是钱叶帮的人。 不止是因为他没有信物,还因为他是在中刀之后唯一还反抗的人。 钱叶帮都是本地人,所有本地人都会有根植在内心深处对皇权的尊敬,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冲上来就劫持皇帝。再说,钱叶帮的家人可都在开封城内,真劫持了陛下,他要是逃了,那他家人还想不想活着了? 第23章 这人在受伤情况下还不顾一切冲过来。他对皇权没有敬畏。 他敢下手,则他没有顾忌。 太平盛世,只要世道没到不造反就死的程度,就不可能有不敬畏皇权且毫无顾忌的底层人民。 但凡能活着,谁会去寻死? 赵霁实在是不耐烦磨磨唧唧地套话审问。既然已经肯定他有问题了,他不肯说,那就严刑逼供到他肯说为止。 如果在文德殿上审不出来,就让人继续加重刑罚,直到他开口:“不说是吧?来人,用刑。” “冤枉,冤枉啊陛下!”那人挣扎着大声喊冤。就好像他喊了这个字,别人听到了就能放过他让他逃过一劫似得。 再喊也是于事无补。两名侍卫箭步上前,把他死死按在地上,经验老道的太监手持棍杖步步紧逼。 就在两个太监举棍在他左右两边身侧站稳的时候,赵霁敏锐发现,地上被控制刚刚还剧烈挣扎的人偏在此时,不动了。 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赵霁慌忙高声道:“李寻欢!” 几乎同时,被按在地上的人双臂一震用内力甩开了压制着他的侍卫,争取了几个呼吸的自由。双手自由后的第一时间那人就运起内力狠狠朝着自己太阳穴两侧拍了过去! 李寻欢听到赵霁的声音后飞刀立刻便脱手而出,但还是慢了一小步。 飞刀的刀刃射穿了那人左右两手,冲力带着那人两手以诡异的姿势向后弯折。 看似是阻止了那人的自裁,但其实,在飞刀射中之前的一秒,那人的手掌就已经拍中了自己的太阳穴。头骨俱碎,当场毙命。 李寻欢的飞刀射中的不过是个死人的双手。纵使射中,也已经毫无用途。那人身体跟着飞刀巨大向后的力量倒去。 他是跪着的姿势,而临死前整个人上半身笔直立起。他死去的肌肉摆脱了大脑控制,惯性和体重带着整个尸/体后仰。在仰到刺客的身体骨头接受不了这种非人的姿势之后。咔咔两声响,他的腿骨膝盖也断裂了。 文德殿内众人都因这突然的状况沉默。 没有人料最后竟是这般情形。 大意了!赵霁懊恼过后,强迫自己冷静。想到他身上可能会存有些线索。 抬眼想要找个干苦力的,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他命令出去洗脸的小太监。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赵霁疑惑。他自己怎么完全没有这小太监回来的印象? 小同子不在,好歹也这小太监也是个眼熟的,赵霁索性直接指着他道:“去把那刺客身上所有的衣服都除去,仔细检查他随身物品,留意他身上所有的标记或纹身。” 那小太监听话地凑过去,手法干净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扒了个精光,竟然还很体贴地顺便还做好了分类。 衣服是一坨,随身物品是一坨不说,在脱衣服的时候,似乎是嫌弃李寻欢击穿对方双手的飞刀碍事,直接拔,出来随手扔到了一边。司空见惯了一般,对这破烂尸,体的血腥程度接受良好。 扒光了对方后,还能仔细身体每处检查,慢条斯理地汇报:“陛下,刺客身上的衣服和随身物品似乎没有异样,只是他的后背有一大块烫伤的痕迹。烫伤的疤痕下面有几丝很淡的黑色。奴才斗胆猜测,刺客似乎是曾经在那里有个纹身。” 烫掉的纹身…… 赵霁快步走下龙椅往前凑了些,才看清楚了那小太监所说的疤痕。那疤痕只有巴掌大小那所谓的‘很淡的黑色’更是几乎看不见。寻常人看到,可能就以为是黑痣或者皮肤的纹理而错过了。只有被这么提醒过之后,往那个方向想,才能发现它确实应该就是一个被隐藏的纹身。 人只有想隐藏身份,但这纹身却偏巧能够暴露他身份的时候,才会想要用这种对自己过分残忍的手法去除掉纹身。 很明显,他不属于钱叶帮。且他早就醒了,在完整听到了他们对白驼山的讨论后却依旧无动于衷,应该也不属于白驼山。 一个会武功且内力不俗的,既不属于钱叶帮也不归属白驼山,又背后带着能表明身份纹身的人。 崔明的死肯定有第三方势力的插手。若是没有动机的话,白驼山没道理插足庙堂之事。眼下此人之死,更加能够佐证赵霁的猜想。 现如今看来,它或许比不过地头蛇的钱叶帮,也及不上背景深厚的白驼山。但这方势力的人手精良且都具有极高的忠诚度。可到底什么样的组织能够让成员有如此高的忠诚度,一旦被擒就自裁? 这种得算是死士了吧? 赵霁想得脑袋疼,转而求助李寻欢:“你可认识纪律严苛,成员忠诚度高,以纹身代表的帮派?” 李寻欢也摇头:“回陛下,臣对于江湖了解实在有限,暂时想不出此类门派。但江湖上或许有人知道。待臣出宫后立刻就花钱买消息打探。” “启禀陛下,奴才……”搜身的小太监突然跪下,支支吾吾。 这是有发现他。赵霁眼睛一亮:“你知道些什么?” 小太监被赵霁这么专注地看着,下巴以下的脖子全红了。再抬眼睛,瞳孔含了满满水汽,鼻子旁边的脸颊也是一大片不自然的潮红:“奴才也只是猜测,或许也做不得数吧。” 赵霁心里头怪怪的。 是不是朕的GAY达出问题了?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小太监想GAY我? 他一个太监,想GAY我????? 赵霁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维持在一个正常的区间,把头脑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全扔出去,正儿八经询问:“你说,朕恕你无罪。” 小太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头埋进自己胸口,声音极低极低地道:“奴才五六岁的时候在北边生活,正好赶上蝗灾,地里颗粒无收。日子是在过不下去了,奴才父母才带着奴才来到开封。奴才在北边见过那个地方纹纹身的军士。说是只有真正的勇士才配在身上纹纹身。那是荣耀。” 赵霁追问:“北边?哪个北边?” 小太监声音飘渺,似乎是哭了,说话声音里都带着轻微抽噎:“奴……奴才……忘了。” 赵霁:“那你父母呢?传他们进来见朕。” 小太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呜……奴才父母早就死了,奴才活不下去才自求进宫。” 突然从天而降的线索又这么突然地完全断了。 这世界就是这么神奇。 就在赵霁以为崔明是死于‘政,治’斗争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了钱叶帮和白驼山。 就在赵霁已经觉得这一切都是江湖门派阴谋的时候,突然又杀出来个‘疑似他国卧底’,硬生生把事件又拔高到了‘国战’程度。 赵霁觉得他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一堆事情挤在他脑仁里,撑得他脑子疼。恍恍惚惚地,顺嘴就问了那小太监一句:“你叫什么?” 小太监老实又顺从答曰:“回陛下,奴才师傅一直叫奴才小九。” 赵霁被挤爆的脑袋冒出一个念头——七?九? 更快地,所有的信息一拥而上,把他的某些疑惑挤开,踢到一边,攻占了他大脑的全部内存。 在他有限的地图记忆中。大宋的‘北方’目前是三个政权。 一个辽,一个高丽,一个西夏。 高丽的武力值基本为零,且和大宋隔着一道渤海湾,又有辽在边境压着。实在是不像做出吃饱了没事干出来祸祸别国事的人。 剩下辽和西夏两方政权。 西夏和宋最近是年年在打。虽然两国都是有输有赢,明面上宋输的次数更多些,但实际上通过这些战争,宋不断侵蚀了西夏不少的土地。西夏有这个嫌疑。 而辽—— 讲真,宋朝在辽面前就是个弟弟。当然,宋弟弟也早就自称弟弟很久了。辽要想弄,一,下,他的宋弟弟,直接挥兵南下就得了。干嘛绕这么多弯子。故,辽动机不大。 但就是这几年的工夫,辽境内的女真族完颜他一家要造反。辽的动机不大,但是辽境内的金确实有可能挑拨宋辽关系,好让宋在他完颜家造反的空档给他站站台撑撑腰。所以女真的嫌疑也不小。 越想越觉得都有可能,又都没有可能。小九说的是真的?一个小孩子孩童时的记忆到底能不能作数? 头都炸了的赵霁十分想死。 不想干了。 真的不想干了。 再次在线求个皇帝辞职的最佳方案。 特别急,生死攸关人命关天的那种急。:) 我摊牌了,我就是个废物点心能力渣。 登基前赵霁还有脸骂原壳子里的赵霁太废物点心。现在他明白了,这个皇位绝壁就是谁坐谁废物。北宋末年的皇帝,想当咸鱼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咸鱼躺。但是想不被灭国地苟着,却是一路前行步步皆是坑。 赵霁自以为千算万算,却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 说白了就是他的格局不够。 一个前世的加班狗,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个劳累过度猝死的加班狗。他的视野还是太窄。 论能力,他甚至可能真的还不如看似吃喝玩乐,但从小在皇宫长大,经历过政治浸染熏陶的真赵霁。 第24章 登基之后赵霁的目光只集中在大宋境内。 所作出的对策也无非是些针对世家削权,保新政党,安抚旧政官员,消减冗官负面影响,还减少农民税负以避免北宋末年后期消耗国力的那连番的农民起义的出现。 只这些做法就已经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他根基不稳,论后台只有一个扶他上位的向太后。可向太后能扶他上位,他一旦过分了,向太后一样可以赶他滚蛋。 还有更麻烦的是他无人可用。跟着端王的他凡是能叫的上名字的,都是能刻在石碑上遗臭万年的混蛋们,不混蛋的他又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实力。好不容易挖到个崔明,已经被催命催死了。 偏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保持他原来的人设不崩,避免别人起疑。最后还得为了后世子孙文化传承,避免明珠蒙尘。把赵霁原来挖掘的艺术大师们给从民间揪出来。 唯一让他有些高兴的就是遇到了活着的纸片人李寻欢。 可坏处是李寻欢从二次元纸片人变成三次元后,更多妖魔鬼怪都开始了纸片人复活盛典。今天又来个白驼山在他眼前蹦来蹦去怒刷存在感。 能苟到今天这一步,他觉得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可今天一看,却终归还是格局小了。 西夏,大理,西域,辽,高丽…… 他们哪个都很可能成为赵霁在北宋末年向前路上的致命陷阱。拥有一个全局观的视角是一个帝王必备的功课。可他没有。 如今回忆,宋朝哪怕最鼎盛时期都非国力最强,如果不是南宋坚持的时间长,后面西夏又一定程度阻止了草原的铁蹄,加上辽早早灭国,金坚持不久等等原因,甚至他所处的这段历史未必会以宋命名,说不准就叫辽了。 宋除了建立之初兵强马壮,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自认是辽的弟弟国。更别说西边还有个和宋接壤几乎隔几年就要打几次的西夏。 在今天之前,看似温和的周边环境让赵霁天真地以为自己发展国内就算是地狱模式了。 今天,现实照着他脑门狠狠来了一锤子,狠狠揭开看似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潮汹涌。并告诉他:呵,太天真了。我就是给你开了个普通模式让你体验一下。地狱模式才刚刚开启。 让人焦头烂额的内政都还没走上正轨,残酷而又血粼粼的现实就又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要面临的不止有内忧,很可能还有外患。 真正让赵霁心态爆炸的不止是他今天才发现他以前没关注的‘外交’问题。更是这些地方背后将代表的巨大工作量。 退一步讲,就算小九是看错了或者想错了。那自杀的探子其实不是其他国家来的,就是个单纯的境内江湖人士。但这不代表北边那些地方不是他今天要面对的问题,以后也永远不会是他问题。 按赵霁的记忆走,老完颜家可就是这几年造的反。 原本历史,宋是馋现在属于辽的燕云十六州,和老完颜做了笔交易,帮助女真造反。 谁想到老完颜倒是真的把燕云十六州给了。但一鼓作气把辽端了以后,休养了几年就开始压着宋往死里打。硬生生把个版图不怎么大的‘北宋’打成了更迷你的‘南宋’。连东京汴梁开封最后都没能守住。 攻略都塞到手里了。有了真实的前车之鉴,赵霁现在就得考虑大宋在以后的某一天面对女真的使臣应该采取的态度。还得在那天来临之前尽快掌握话语权。 如果真到了那天,他若像现在一样说个方案,底下一堆老头站出来“陛下,臣觉得不妥。”那他还是无论能想出什么办法都没用。 那怎么才能掌握话语权? 唯有更努力地加班。 赵霁:…… 他知道要加班,也做好了加班的准备了。但谁也没告诉他要这个加班法!去,他,奈奈个熊,的,加,班! 赵霁沉浸在放弃人生的贤者时间,按照惯例开始了短暂的每天一丧。偷偷在皇椅上案几下歪着脚尖咸鱼瘫。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又很快坐正。强打精神,自己给自己洗脑。 不要丧,要积极。苟下去就是胜利。 他瘫也只瘫了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想得是反正有东西挡着,外面站着的几个都看不到。 但赵霁却百密一疏,忽略了唯一一个还跪在地上的视线盲区。 ‘小九’跪在地上,头压得很低,眼角余光正好能看到案几下面的内容。就见那小皇帝上半身威严地坐着,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是严肃端庄。但就见案几下面,明黄的靴子晃动几下。之后便见上半身危襟正坐的陛下,双腿却借着案几的遮挡,盘成了上炕的老大爷,脚心相对,脚踝想歪压在地上,两腿外八字打开不说双腿还晃了两下。 虽然很快那晃荡的老大爷罗圈腿就被收了回去。但这整个过程却都被小九完整地看到了。 瞥着这偶然发现的一幕,跪着的‘小九’被小皇帝萌了一下。但一个纯种古人,并不能够确切形容这种现代语言词汇。只非常单纯地觉得这小皇帝有趣程度加深。 赵霁老大爷似地瘫完,强打精神,自己给自己洗脑。 不要着急。把大问题拆分成小问题,再挨个用能想到的办法去解决这些小问题。 韩忠彦提议向朝臣透露江湖事情的时候,赵霁在解决钱叶帮的问题上心里已经大概拟出一个计划雏形。 现下来看,他的计划虽然只是雏形,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发展。可时间紧迫,只能博一下了。 如果那计划真的能成,既能为他一口气解决钱叶帮问题,把钱叶帮收拢到他自己的手里,又能解决现在世家对他的压力。 弱真要实施这计划,他还需要一个江湖马甲小号,还有一个值得信赖行走于暗处的自己人。偏这两个他都没有。 赵霁不由哀叹。他真求贤若渴! 如果老天有灵,他希望老天爷赐给他几个人。 他也不贪心,就要三个。 一个有脑子有大局观的谋士(白先生私心太大,用不长久),一个会断案逻辑分析能力强的新开封府尹(赵谦比他赵霁还废物,除了身份高,没有任何用处。吉祥物还有可爱这个属性呢。当值就敢喝酒的赵谦只有拖后腿属性),一个武力值不低能稍微保护下皇城教导教导大内禁卫的保镖(现在皇上已经基本成了皇宫内的最高武力值代表,皇帝陛下他自己也很方。并且表示“万一真出了事,是你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们?”) 计划的某些地方不能让李寻欢知道,且算是在利用他了。赵霁酝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难得在面对李寻欢时有了些紧张的情绪。 再次不由自主搓搓手指,赵霁屏退众人,看似一本正经安排任务。 赵霁:“小九只是说了一个可能,但江湖这边依旧不宜放弃。你到时候去江湖打探一下在肩膀后方肩胛骨处有纹身作为代表的,纪律比肩森严的门派。” 李寻欢:“是,臣遵命。” 赵霁右边的嘴角稍微有些不自然地抽了一下,本是想露个笑脸。反应过来这种刻意的笑容太过虚假后,立刻强制性抚平嘴角。闲话家常般询问:“全东京内谁消息最灵通?” 李寻欢:“回陛下,江湖百晓生最近恰好在开封,便就是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 赵霁做积极状:“朕提供银两。需要多少?” 李寻欢:“若单纯买江湖消息,去寻江湖百晓生不若去找天机阁。” 赵霁:“在哪儿?” 李寻欢:“应也是悦来客栈内。” 似乎是聊到这里赵霁被引起了一些话题:“那你们都是如何买消息?” 李寻欢:“悦来客栈,找个叫做王五钱六的店小二,告诉他鱼要入河。王五钱六会给六个牌子。上三问门派,下三问个人。上三和下三又分别有上等中等下等之分。上等是最详细消息,中等下等以此类推。拿了牌子便会被王五钱六带入暗室。” 赵霁默默记着流程,在李寻欢介绍完后,立刻又提出了他的其他问题:“在你认识的朋友或者江湖人里面,有没有武功还算不错的人愿意暂时入朝,帮朕一段时间的?” 李寻欢略微思索了一下,突然噗嗤笑了一声。笑出声后,自己也知这是御前失仪,连忙调整表情请罪道:“臣到真有个朋友。轻功或可进入天下第三,武功不错为人机敏。在江湖中朋友众多,也爱交朋友,更好管些闲事。” 爱管闲事?轻功前三? 赵霁听着这熟悉的介绍,眯起眼睛:“他叫什么?” 李寻欢坦然:“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赵霁:!!!赵霁急开心,忙道“寻你那朋友来开封。” 李寻欢:“他现在应是在江南花家。臣即刻修书一封。” 赵霁:!!!心花怒放!!已经淡了的粉丝心再次活跃,并且没有一丝迟疑地飞快爬墙:“信里顺便问一下花家小少爷花满楼是否愿来开封一趟。” 花满楼绝对算是武侠界站在巅峰的几个爱豆之一了。话说,姓花的几乎都可以当爱豆来追。赵霁想追爱豆瞬间冲动。复一细思,觉得以权势相邀,哪怕是询问过对方,也总带着些别的味道。随即立刻悻悻:“罢了。不用了。只询问陆小凤其人便可。” 李寻欢领命。 赵霁最后问道:“对了,当初初见,除了呼吸和武功,朕可有其他破绽?” 李寻欢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怀疑,认真思索后答:“脖颈之处,声音拟音虽说像是女子但气息不稳带着轻微颤动,挽发不够自然,而且走路姿势并不似已经习惯了裙摆的女子有些许生硬。” 李寻欢一口气说出许多,赵霁暗暗都记在心里。听他终于停下,追问:“还有吗?” 李寻欢摇头:“回陛下没有了。” 赵霁问得了他想要的所有信息后就赶快让李寻欢回去了。可怜的新郎官要是走的快些,应该不算误吉时,还来得及继续拜堂。 剩下自己一个人,在文德殿坐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完善计划。待计划基本完善后,看似乎还有时间,便又把头埋进了成堆的奏折之中批阅。 一个好的合格的加班狗就是要有这种主动加班的意识。 第25章 等赵霁好不容易把一堆奏折都批完之后,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被派出去的小同子也早就回来随侍在他身边。 看到赵霁抬头,才笑眯眯地悄声道:“陛下,可以传膳了吗?” 赵霁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很饿,但批奏折的时候小同子已经劝了他好几次。他要真的不吃,专门为他做的这一堆饭菜就得全都浪费掉。于是颔首:“上吧。” 小同子连忙冲身后喊:“上膳!” 一道道饭菜被训练有素的宫人快速端去了文德殿侧殿。 赵霁从座位上起来,动作幅度不大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自己腰身,一边掰着自己写字写僵硬了的手指头,一边询问小同子:“崔董氏安置得怎么样?对了,韩大人回中书省之后,中书省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小同子紧跟在赵霁身后:“崔董氏已经安置下了,不过奴才带崔董氏去宫人住所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郭妃娘娘。” 赵霁用小同子就是因为他机灵会看事。他深知小同子不会无缘无故提郭春兰,此时提上这么一嘴郭春兰。肯定是他们路上受到郭春兰刁难了。 倒是都有些其他妃嫔跟他打过小报告,说是郭妃自怀孕之后脾气古怪了些。 但在面对后宫的女人的问题上,赵霁已经把道士安排上了。他看谁都是女菩萨,是青草,是鸡蛋,是石头,是过眼云烟。这些小报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没当回事。 郭春兰又怀着赵霁最后一个嫡亲孩子。赵霁对郭春兰的宽容度是一直都定在最高限度上的。只要没犯原则性错误,就玩命往死里惯着。这也导致郭春兰在后宫权势飞涨,甚至有些隐约压了王皇后一头的意味。 大概是正处于战斗状态的郭春兰找茬找到崔董氏身上了。 也怪他没考虑周全。他当时想的是把身边的小同子派出去为崔董氏撑撑场面,省下她在女官局被欺生的人给欺负了。没想到皇帝身边的近侍陪同一个脸生的女人在后宫内行走是多么让人浮想联翩的信号。 赵霁追问:“郭飞娘娘怎么了?” 小同子说话滴水不露,坚决不去做坏人:“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专门停下训斥了我们几句。也算是主子赏脸愿意教导。” 这就是找麻烦了,而且还止不是小小刁难。 嘶—— 赵霁麻爪。这有点麻烦呀。 女官居住的地方和郭春兰住的地方可不远。 郭春兰要是虎劲儿犯了,三天两头去找崔董氏麻烦可咋办。 赵霁已经对不住崔明了,堂堂一介天子总不至于真的废物到手下的遗孀都照顾不好。 万一郭春兰真把崔董氏当情敌,以一天三顿饭的频率去找麻烦那更难办。作为纯零,赵霁特别能站在郭春兰的角度想问题感同身受。 面对这事上,他还不能直接劝。要委婉婉转。女人在面对自己在乎的问题时候各个都是福尔摩斯。怕就怕他要是不劝,郭春兰只作天作地作一小会儿,没意思了就去安心养胎去了。但他一旦劝了,郭春兰肯定会炸。 这问题得解决,却还不能言明了直接指出问题。正好今夜实行计划,顺便就还是去郭春兰那里好了。一边这么想着问题,赵霁一边拿起筷子吩咐道:“今晚朕去郭妃那里。” 小同子连忙弯腰应是。:“至于中书省那边似乎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蔡编撰好像是去找过韩大人。” 赵霁没能成功从自己脑子里提取蔡编纂的信息。一时大意,只“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至此算是告一段落,赵霁从桌面上拿起筷子,伸手朝着离他最近的那道花花绿绿的菜上下筷子。 方刚夹起一道菜凑近,就看到筷子上缀着一根细细的头发。 赵霁举着头发:……呕—— 宋朝对皇帝的食物的要求比较宽松。 没有一道菜不能吃三口以上的规定,也没有每次吃饭必须九九八十一道的要求,但每次都是用心做的,荤素搭配营养合理,色香味俱全。赵霁一直还都是挺喜欢吃饭这件事的。 摆在他面前现在给他上桌的这些,赵霁有些能认出来,有些不能。 也从来没太在意。 但他不在意吃的,不代表厨子就可以往菜里加头发!这要是放在后世,这个厨师是要被举报的! 赵霁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得过且过。抬手一扔筷子,怒道:“让御膳房厨子给朕滚过来看看他们做得都是什么鬼东西!” 御膳房的厨师们用最快的速度飞快赶到,一溜烟跪在了文德殿。 怒火冲天的赵霁看到跪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三个戴着头巾的光头后,怒火稍熄,陷入短暂性失语状态。 转身指着吃出头发的菜,质问距离他最近的秃头:“这菜是你做的?” 御厨忐忑不安:“回……回陛下,这道鸳鸯五珍烩是小的做的。” 赵霁沉默了三秒之久,有点不可思议地重复:……“这菜叫鸳鸯五珍烩?” 御厨忐忑回答:“回陛下……是……是的。” 赵霁继续短暂失语:…… 原谅他,这个菜的名字实在是好特么熟悉!他根本没办法不联想到洪七公! 赵霁控制表情背他知道的那些个剧情:“御膳房最近经常丢菜?” 御厨一脸‘神了!’的表情惊恐抬头。 赵霁:…… “你有没有怀疑过闹鬼了,求神拜佛,供奉神仙像?” 御厨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到茫然,最后转为惊喜和惊讶。一副‘陛下好厉害,竟然全数说对了!陛下不愧是神仙下凡,真龙天子!’的表情。 赵霁被御厨看得竟无话可说。 他本来是因为吃到头发,感觉怪恶心,想找人兴师问罪,但要真相估计是这黑锅御膳房不背。 别人家厨房最多闹闹耗子,他家厨房闹得很可能是北丐洪七公。 多新鲜!而是闹洪七公!…… 他就说,白驼山出来了,南帝北丐中神通还会远吗?《射雕》里面,洪七公最爱的就是皇宫御厨做的鸳鸯五珍烩,原著里,为了这口吃的,甚至连着爬了一个月的房梁,也不嫌闷。 再去看御厨们的这幅样子。就算是想往他吃的饭菜里加‘佐料’他们也得有头发啊。一个秃子怎么往菜里加佐料? 人生不易,赵霁叹气“行了,你们下去吧。以后做出来的饭菜,若是朕无法立刻食用,也不要久放,挑几个不错的就在御膳房,剩下的都拿去分给宫人。” 在今晚已经满当当的日程中,他还得再在计划里面加一条——夜探御膳房。 能逮洪七公的机会可不多。这次机会这么塞到赵霁手里,赵霁不可能不接。 倘若他真能从御膳房逮住洪七公,赵霁争取到和他面谈的机会组建联盟收拾欧阳锋,赵霁也便不用再特地去麻烦小七帮他这个忙了。 退一步讲,若最后真的不是洪七公,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 综上所述,今晚这趟他必须得走。要真的是洪七公在御膳房房梁上藏地逍遥,谁能说得清楚这次他要蹭吃蹭喝到什么时候?万一他今天这顿吃满足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呢?! 御厨被陛下这指令整得有些茫然。但还是叩头领旨,退下了。 赵霁一口饭没吃,撒手把那盘子推地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又巡视了桌面一眼,实在无法从品相上看出哪个被人动过,哪个有没有。不敢冒险赌他绝不会再吃出一根头发。干脆一扔筷子。不吃了。 “这桌撤了吧。” 第26章 不知不觉期间,今夜计划激增。 赵霁扔了碗筷以后,起身走出文德殿。看到夕阳此时已经西沉,天边朦朦胧胧带着一小抹淡淡的红色。但红色之上是东边一大片淡青,最东边的青色已然浓重,甚至连天边的月亮都已经露出了轮廓。已经这么晚了阿! 时间紧迫,赵霁差小同子去知会郭妃,自己遣散了所有宫人。口口声声自己要去散步,背着手溜达着就往御膳房钻。 原著里面只是说洪七公馋他的鸳鸯五珍烩,蹲在房顶就为了吃这菜。可没说他吃过之后会不会继续蹲。 万一洪七公吃过了,觉得满足了,拍拍屁股走人可怎么办? 若御膳房里真的是他,赵霁发誓今晚一定要把他逮住! 溜达到御膳房门口的时候,赵霁下意识屏息静气,想着放轻身段省得里面的人听到声音跑了。但停了片刻,竟什么都听不到。后一琢磨,里面的那可是个大宗师级别的人物,堂堂五绝。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又怎么可能让他察觉到气息? 瞬间泄气,整理整理衣冠,正待推门。却突然听到御膳房内有另外一个呼吸。 赵霁的武功路数大开大合,雄浑辽阔。内力加持之下,呼吸虽绵长平稳。但是缺点是除非他屏气,否则极易被发现。 刚刚他屏息之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声音,此时正待推门却听到了屏息的声音? 感情刚才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不是因为他太菜或者对方武功高深,而是他俩的呼吸频率完全重合了,所以才导致赵霁什么都听不到的?如今赵霁恢复原本的呼吸频率,和对方不再同频,自然就捕捉到了这轻微的屏息声音。 可五绝怎么会连他个武功也不知道好坏的菜鸡都能发现?而且唐唐五绝怎么可能和他的内功一个路数。他一介江湖小辣鸡,怎么能配得上和五绝一样的内功路子!? 赵霁满脑子的小问号,顺手推开了门。 屋里的呼吸声在他推门的瞬间停了。 赵霁抖,M,之魂熊熊燃烧。这就对了嘛!这才是五绝的水平! 知道对方一定不可能离开,赵霁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都没抬头往房梁上看。撸着袖子直奔灶台。 引诱洪七公的方法不少,但其中最有效的肯定是美食! 黄蓉都能用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强留洪七公教郭靖那么久的武功,他虽然未必能做出多让人惊艳的美食,但他一个现代人,挑着现代的小吃做一道,以新鲜取胜应该不难。 结果连火都没点开呢,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 被拍后背的赵霁简直不敢相信! 他的内心在尖叫。 洪七公这么好勾,引,的吗?往灶台前面一站就能刷出洪七公?这里可是大内,一个外人就这么说蹦出来就蹦出来了? 不,不对!原本想要转身的赵霁电光石火之间强行刹住了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扭过去的脑袋。 皇宫内规矩森严,一旦入侵者被人发现,那就是掉脑袋的罪。私闯禁宫,轻则自己死,重则殃及全家。偷偷进宫的人应该不会主动现身,因为被发现后除非杀了发现他的人,否则就得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洪七公不是嗜血好杀之人,以洪七公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出现。 他身后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么一想,赵霁后背瞬间炸出一大片冷汗。 …… 有人说,如果在草原上走夜路,一旦被人拍了肩膀。千万不要回头。因为拍你的是站起来的狼。它会在你转头的瞬间咬断你的喉咙。 他身后的不可能是狼,但却很可能是个偷偷潜入皇宫,还想找一两个人来杀杀的变、态。 …… 有些事,越想越害怕。 赵霁全身肌肉紧绷,紧紧握住手里的锅铲,打算等身后那玩意一开口,自己就拿着锅铲呼过去。 就算活不了,他也别想好过! 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 一道清清爽爽的清脆少年音从他身后稍矮一些的地方传出。“白大哥,你也在这皇宫里啊?” 蒙逼的赵霁,蒙逼地扭头,就见只到他鼻梁高的少年咧着嘴冲他笑地没心没肺:“白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这皇帝老儿的皇宫守卫可真是奇怪,外严内松,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进来的呢。” ‘皇帝老儿’赵霁终于把他今上午转瞬即逝的关于‘七’的那个疑惑再次拎了出来。某种非常大胆的猜测在内心成型。赵霁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抿着嘴唇,问得小心翼翼“小七,你……姓洪?” 小七点头:“对啊。”复又十分惊奇“白大哥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霁哀嚎一声,捂脸蹲在了地上。 虽然这动作很不体面,很有损皇家威严。正儿八经的皇帝都不会这么做。但这屋就一个小七,赵霁这个本身就不,正,经,的皇帝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就想尖叫! 小七就是洪七公???!!!! 我特么给洪七公做了顿饭,给洪七公讲了他作为无绝两次华山论剑?还给洪七公讲了简略版的《射雕英雄传》?我今上午还指望着给我撑腰,和南帝联手虐打欧阳锋的‘北丐’现在就是个十几岁连个头都还没能长开的孩子? 赵霁,18+的岁数,在赵霁看来,都是个脆生生的小孩子。小七看岁数,比赵霁还小不少。这不就是童工了吗? 洪七看他白大哥捂着脸蹲在地上。挺大岁数个人了,还团团自己缩在地上装可爱,分外不解:“白大哥?” 赵霁听着这声信任感十足的称呼,内心愧疚感更深,狠狠抹了把脸。决定实话实说:“我不姓白,不是白府幕僚。我姓赵。叫赵霁。” “不姓白?赵……那是国姓呀大哥?等?赵赵找……”小七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位大哥。 赵霁点头:“当朝天子。名讳赵霁,登基前是端王。之前咱俩相遇的王府就是朕的端王府府邸。” 小七后退两步:“白……赵……大哥!你不要吓我。妄称皇帝可是要杀头的!”刚才还随口‘皇帝老儿’‘皇帝老儿’叫着的小七,突然之间对皇权无比敬畏! 赵霁摇头,露出一个苦笑:“朕没有骗你。遇到你的那日,朕被宣召进宫,太后透露意思要朕继承皇位。朕并不想要这位置,当夜心烦意乱遣散了众人,却没料到遇到了你。” 小七想到赵霁那夜说的‘不想当,但别人都要逼着他当的差使。’严重怀疑人生。不想干皇帝?被逼着干皇帝?话本里,皇帝这位子不是一堆人挣破头都要削尖了脑袋往上挤的吗?画本和这人两者里面肯定有一个在骗人!但我相信画本!这些贵族姥爷的脑子都不是正常人类能够理解的。 这时候的小七才十三四,一个半大孩子,世界观都还没树立完毕呢。性格自然带了少年人的跳脱。纵使现在的世界大环境逼着十几岁的孩子迅速成长,但孩子活泼的本性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 怀疑要人生之后,小叫花子才后知后觉自己这行为仿佛是欠些妥当。身子都没弯,很是随便得拱拱手“皇上陛下,是小七无礼了,请多多赎罪。”洪七这个歉道得非常敷衍不说,内心还拼命记小账。暗暗决定,以后和这个大哥老死不相往来。 亏他这么信任白……这狗男人。他真心把他当兄弟,还把自己琢磨的秘籍送给他,结果这人竟然骗他,连姓氏都是假的! 第27章 洪七个头才到赵霁鼻梁。 说话的时候头又稍微压低了一些,扎着揪揪的头旋儿就正好堵在赵霁眼皮底下。 因为太过可爱,导致了赵霁父爱瞬间泛滥,忍不住伸手又撸了一把洪七的毛。 洪七公被突然撸毛,刷地抬头怒视赵霁,眼里全都是【你原来是这种皇帝!】的控诉。 当年端王府,两个人坐在破败厨房前,刚做晚饭投喂过洪七的‘白先生’可以摸。但是偏洪七内功的狗男人怎么敢撸他!? 赵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天下闻名的五绝之一,日后的堂堂丐帮帮主给得罪惨了! 甚至这件事情应该归类为翻篇了的那一方,开始瞎比比:“没什么无理不无理的,也是我骗了你。对了,你是不是有点没保养好掉头发?头发感觉没有上次见面的时候多了。你得注意了,否则以这个速度掉下去,会秃顶的。” 怪不得饭菜里会有头发。原来是这孩子掉头发。太可怜了,肯定是长身体阶段营养没跟上。 头发一旦开始掉就无法挽回了。他上辈子死之前就已经秃顶了。可凄惨。 哎……也不知道大家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究竟有没有戴上他的帽子。想到头发问题,赵霁抬手摸摸自己这身体乌黑亮丽并且毛发旺盛的头发,心有戚戚。 洪七:这狗皇帝在羞辱我?!!!忍不了了,小爷现在就要走! 洪七从来都不是弯弯绕的性格,忍不了了直接就扭头欲走。 满脑子头发问题的赵霁看人要走终于后知后觉到了小孩儿的怒火,连忙一把拉住小七道:“明天我叫御厨准备,再做鸳鸯五珍烩,整整一盘全都留给你。” 洪七冷笑:“我虽然是丐帮,但是我有骨气!不可能是一盘菜就能收买的。” 赵霁:“你想吃几天吃几天。” 今天只吃了一口就被人端走饭菜的洪七悄悄吞了口口水。 赵霁补刀“我送给你那个牌子永远有效。你想吃什么,从正门光明正大进来找我,我都立刻让人给你做。” 脚尖已经挪开半寸,随时做好离开准备的洪七又悄悄把自己那半寸脚尖挪正了。 赵霁最终回合:“你头发有点毛躁,吃黑芝麻能养。我会一些黑芝麻的点心,黑芝麻糯米饼,香糯软嫩,带着浓浓的黑芝麻香气,一口下去,热烫的黑芝麻就会在嘴里爆开……” 洪七被狠狠KO,剩下残血和理智负隅顽抗:“你不是皇帝嘛?怎么可能给我做吃的?!” 赵霁理所当然:“我是端王的时候还给你做过吃的呢。不过就是往上升了一职,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而赵霁的亲弟弟那位申王,最近一直在找他麻烦。弄得赵霁很想把亲弟弟扔掉,把小七抱回家养着。 而后,赵霁又补充道:“再说,你送了我那本秘籍包含了内功和身法,我都在练。不管你认不认,我都算你徒弟了。徒弟给师傅做吃的也理所当然吧。” 最后这话,即搔到了洪七的痒处,又让他别扭起来。 他一方面很自豪自己的钻研和改进的武功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和称赞,他也很喜欢当师傅的感觉,尤其是给皇帝当师傅。 但却又有些害怕作为‘师傅’应该承担的责任。 两相比较,洪七更加不想要作为‘师傅’的责任。此时气也消了,开口拒绝的时候还带上了些对赵霁的愧疚,努力编拒绝的理由:“你别这么说,我一个叫花子,当不得你师傅。再说倘若单纯论武功,我现在还是武学不够精深。虽然在江湖上算得上一流,但又不是天下第一。要当你师父,怎么也得像你口中的洪七公一样,华山论剑,成为天下最强的五绝之一方才可以的吧。” 赵霁高深莫测:“你觉得你武学不能登顶?” 有着自己骄傲的洪七激烈反驳:“怎么可能!我肯定也能成为那种人!” 赵霁点点头,继续高深莫测:“哦,那华山论剑后我就是你徒弟了?” 洪七觉得赵霁可能是傻了。 如今江湖并没有华山论剑决斗定输赢,分天下第一的惯例。再说,正常一个智商正常的人谁闲着没事干去那顶上打架玩?怪冷怪冷地。 这‘华山论剑’根本就没有,它不存在。 它就只是赵霁给他讲的话本里面的故事而已。 一个永远不存在的东西,赵霁在说什么‘华山论剑后’?这事永远不会开始,当然也永远不会存在结束。 洪七怪可怜他大哥地。作为贵族又有什么好?连江湖都没见过,竟把个话本当真了。为了哄他大哥,洪七应付道:“好的好的。华山论剑完了,我就昭告天下,说你是我洪七的徒弟。”话音一顿,想了想自己肯定是不想收徒的,也不在乎再多句承诺“而且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徒弟,关门弟子。我唯一正式传承。行了吧?” 赵霁……心花怒放! 虽然骗小孩让他有些负罪感。但洪七年仅十几岁,就已经能在江湖上排进一流,这种大粗腿,怎么能不抱住?而且他答应的可是‘关门弟子,唯一正式传承’!! 赵霁继续绷着脸让自己不要太喜形于色:“师傅……哦,小七呀,你是江湖人。我当皇帝都是金口玉言的,你们江湖人不会不讲诚信吧?” 洪七可怜眼前这个把话本当真事的大哥,被这么激将了,甚至都没有生气。和颜悦色:“你放心,我洪七说到做到,一言九鼎。” 话已至此,双方达成共识,双方都很满意。 洪七眼里,华山论剑永远不可能发生,等过几年他大哥知道这件事情了,应该也就能接受实情了。 赵霁知道,估摸着小七的年纪,华山论剑可要不了几年了。最少两年,最多四年,他就能成为五绝之一,北丐洪七公的徒弟,头顶还有【唯一正式】【真传】【关门弟子】的闪闪发光的名号。 《射雕》的原著里,欧阳克顶着白驼山唯一传承的头衔,武功渣渣都能四处浪,还不就是江湖人怕得罪欧阳克引来欧阳锋。 赵霁掰手指头数数。 五绝分别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南帝是兄弟国,随时可以去请。 今天之前,赵霁不清楚这五绝的岁数,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可能在哪里,能通过什么方式找。 如今按照小七的年纪,反着推其他四个人,除了中神通可能已经三十多奔四,其他几个应该也都是十几岁二十出头。 这个年纪的东邪应该在江浙一带,仿佛也是个世家。赵霁可以直接派人去江浙世家里面找姓黄名药师的。 西毒就让他去死。反正早晚把他和白驼山搞掉。 而最厉害的中神通,按年纪来算应是在军中? 南宋重文轻武,每次上朝武将的站位几乎都已经到角落去了。赵霁还真没想到往自己军营里扒拉扒拉江湖人这茬。这是个很好地思路呀,小笔记记一下,等有时间了去翻翻军队,看看能不能翻出一两个‘知名人士’。 赵霁因着小七的出现,对‘收集大宗师行动’的热情分外高涨起来。 江湖人捣乱又如何?待朕收集起七个大宗师级武功的人物,看朕不把你们这些插手政事霍乱国家,给朕拖后腿的江湖人士碾压成渣! 第28章 小七安慰着大哥,但还没忘记心中最后疑惑:“这里是皇宫御膳房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霁想说他是因为吃到头发,猜到御膳房里面可能藏了人,赌一把看看能不能赌到有几率在御膳房刷新的洪七公。 但—— 掉头发这件事吧。提一次两次还行,一直挂在嘴边提可能也挺伤孩子自尊的。况且赵霁本人知道御膳房刷洪七这件事本身就挺难解释。 赵霁倒是不介意给自己套上个未卜先知的人设。 可没亮出本事直接空口说自己未卜先知,也不会有几个人信他。 于是,千万言语化成了一句充满怜爱的:“晚饭吃饱了吗?我给你做个黑芝麻糊糊。” 小七大义凛然,威武不屈:“别转移话题,哄小孩儿呢?”说完,语气一顿,继续又单个蹦出了一个字音“吃。” 赵霁有预感前面那些估计都是废话,听到【吃】字,立刻动作起来。扭头利落地收拾灶台,一边点火,炒黑芝麻,一边说:“我没拿你当小孩子哄,就是事情有点麻烦,暂时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对了,你找找这御膳房里有没有磨粉的器具,找出来,过会儿我把芝麻倒出来你磨粉。” 小七四处寻摸着找东西,听到赵霁这么说了之后,也没有继续追问。 等赵霁把黑芝麻炒出来的时候,小七也已经把磨具找来了。赵霁端锅,把锅里的东西倒进去,一边让小七动手磨,一边道:“你在御膳房呆了多久了?有地方睡吗?这样多累。要不你过会儿出宫,再拿着牌子正大光明地进来。那牌子是端王府制式。你拿出来之后,大内侍卫看到后会放行的。” “唔,不了。”小七一边推着小磨盘磨,左手帮着赵霁把其他类似花生之类的坚果倒在里面混合磨粉,一边道:“我其实今晚就要走的。今年八月得参加丐帮大会。这次丐帮大会地点定在泸州,我们得提前些出发。而且师傅说他明年就要辞任丐帮帮主,丐帮要趁此机会选出新帮主。净衣派推荐南宫灵继任,北污衣派推荐我继任。” 说道这里,小七长长叹息:“我本不想当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帮主。但是净衣派偏偏推举南宫灵。那小子长的倒是人模人样,也算是器宇轩昂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小子不是个东西。我师父也不喜欢他,但是他却很是得副帮主任慈喜欢。我师父若是直言不喜,怕任长老多想。只能把我丢出来顶上。” 赵霁心有戚戚。 他何尝也不是不想做皇帝,被人硬生生拉出来游街的。 但丐帮仅次于洪七公的不应该是鲁有脚嘛?南宫灵又是哪来的。 这名字又好熟悉。赵霁觉得他一定知道这名字。可南宫灵到底来自哪里,又到底是谁? 南宫灵这三个字在心底滚了好几滚,又徘徊在嘴边。可偏偏就是说不出来。 ……算了。等想起来再说吧:“那你武功和他比如何?” 小七把磨好了的粉末递过去,挑眉带着点小得意:“让他十招都能轻松获胜。” 那还不是打他和玩似得。赵霁琢磨了一下。觉得那小七这种年纪,那南宫灵连孩子都打不过的话,估计也就是哪个书里面曾经露过一两面的配角,甚至可能戏份还不如鲁有脚。 他赵霁虽然也打不过小七,但他才练武几天? 他这种水平在江湖上可能就是个中下流的弟弟。那南宫灵应比他高不了多少?弟中弟? 赵霁自己瞎JB预测完了,还很对自己的实力评估盲目自信,很放心地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端着小七磨好的营养满满的粉末去煮糊糊:“那你此去泸州,岂不是要等到明年的丐帮大会之后才能离开。” 小七凑到赵霁旁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已经开始飘出香味的锅内,答得心不在焉:“大概吧。这要看师傅的意思。” 眼看锅里的糊糊逐渐浓稠,赵霁又起一个锅开始炒焦糖。心里依旧馋他小弟这个大粗腿,直截了当地打小报告:“白驼山欧阳锋在针对朝廷,插手内政。” 小七盯着锅里的糊糊。并不是很想处理这个麻烦。 实际上,任何能够让他感觉到‘麻烦’的东西,他都不想碰。但怎么也是大哥被欺负了。小七表现出了已经违背他自己性格的‘负责’。想了下:“白驼山?丐帮和白驼山接触不多。他们做什么了?” 赵霁趁机冲着孩子诉苦:“他们杀了朕的一个官员!我好苦啊!他们欺负我!还易容进开封试图让这个案子以自杀定案。”赵霁对面对孩子撒娇装委屈这种事毫无芥蒂,自如极了:“我今天还听说,白驼山杀朕官员这里面似乎还有辽国或者西夏插手。那群西域人帮着北方祸害咱们大宋!” “岂有此理!”小七听到这消息,怒火攻心,抬手就是一巴掌。 轻轻松松拍碎了刚才他磨芝麻的小磨。 洪七懒是懒,但他生在大宋长在大宋。从小又经师傅教导,根正苗红。满腹家国天下,一腔爱国热血! 现如今听说西域那群白驼山的人躲在暗处和西夏或者辽国搞阴谋。立刻爆炸,恨不得欧阳锋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好好和欧阳锋打上一架。 只见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币,拍在赵霁面前道:“这是我的信物,你拿此信物,整个汴梁城所有丐帮弟子皆任你差遣。另外今晚我就出宫,把这事跟师傅说去。同时会吩咐下去,让丐帮所有弟子暗自调查白驼山。大哥你放心,倘若白驼山那群宵小真的敢祸害我大宋。整个丐帮第一个不允许!”说完转身,看那样连吃的都不顾了就要立刻出宫。 吸小七顺便抱大腿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赵霁两三下炒出焦糖,把糊糊混在焦糖里面。 麻利地混合均匀之后出锅。捧着热腾腾的黑芝麻糊递到孩子眼皮底下:“先吃,吃完再出去。” 洪七吹凉了糊糊,端着碗一饮而尽。一把放下碗之后,对着赵霁拱拱手:“若是要走的话,我现在便得走了。再晚些等那几个人再回来,我要出去就棘手了。”说完直接离开。 棘手吗? 挺好走的呀。 赵霁端着碗挠头。 但人已经走了。他也从锅里盛出一些也喝了点。抹了把嘴,动身往春兰那边走。 “陛下。”赵霁迈出御膳房,甚至没注意到身边有人。突听到这声音,被吓了一跳,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小九低眉顺眼,乖巧地站在那里。 “小九?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小九低头看不到表情,只听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奴才要看见什么吗?奴才什么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一个小叫花子从御膳房走出来,然后轻功离开了呢。 赵霁心里一松。 小七武功高,肯定有办法避过人的。他瞎操心个什么劲儿。放心之后,对着小太监虎着脸凶道:“朕都说了,不要人跟着。你跟来做什么!滚,别再跟着了。” 小九诚惶诚恐请罪“是。” 满意的赵大爷背着手溜达走了。 直到赵霁身影消失,小九才抬头,脸上眉梢具带着笑意,余光瞥了眼厨房。自言自语:“我竟还是小瞧了你。短短几句,便能让整个开封丐帮为你所用?不过这事情嘛,倒越来越有趣了……” 第29章 赵霁直奔郭春兰的院子。 早就接到消息的郭春兰挺着已经有些显怀了的肚皮等在路上迎接。 赵霁点头走进去,刚在郭春兰的寝宫坐定,不会儿,就有宫女捧着托盘呈了上来。 赵霁扫了一眼,是汤,那汤看不出是母鸡还是乳鸽。但汤颜色金黄,色泽诱人,汤的最上面漂浮着一小层因为火候足而被熬煮出来的油脂。看样子就让人胃口大开。于是伸手取了一碗。 郭春兰在赵霁取后,立刻也跟着取了一碗。 用勺子撇去最上层的浮油,舀起一勺浓汤喝了一口。味道滚过味蕾入喉之后,赵霁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这汤好咸。 转而目光落在郭春兰的身上,发现她正喝得津津有味。 赵霁转而把汤碗搁下。 郭春兰眼角余光看到陛下停了碗筷,立刻也跟着放下碗,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语气殷切:“陛下可是觉得不合胃口?” 赵霁:“怎么会这么咸?” 郭春兰轻轻捂着嘴巴:“皇上赎罪。臣妾自有孕之后,就一直口淡,所以一直吩咐小厨房重盐重酸重辣。陛下吃不惯?” 这么重口味,还毫不忌口,对孩子不太好吧? 孕妇怀孕期间无论摄入什么都会有部分被胎儿吸收。先暂且不讨论这些东西对胎儿有没有直接害处,单单就只说重油重辣是会破坏孕妇的肠道循环的。 准备了好几种方案的赵霁立刻找到了最佳突破口,借题发挥一石二鸟。盛怒的样子让郭妃自己院子小厨房的那几个厨娘出来认罪。然后又让人把宫里轮值的太医扯了过来,让太医教教郭妃和厨娘食补和食物的问题。 待太医讲完了重油重辣的危害之后,厨娘连连请罪。赵霁装作大度的样子,把这件事高高拎起又轻轻放下。 等人再次都离开了,赵霁才道:“昨天下朝时朕正巧撞上李寻欢询问太庙斋郎,问得都是些关于迎亲的禁忌。朕也偏巧问了几句。太庙斋郎也言道,若孕期能够身心旷达,孩子受到的母亲情绪起伏波动越少,在出声之后就能够越加聪慧。不止是口味上你要忌口,而且在日常中也少发作你的脾气。小脾气改改” 郭春兰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陛下,臣妾平时没有小脾气。” 赵霁不为所动,甚至表示,朕撒娇起来肯定比你还萌,你跟我卖什么萌?!关公面前耍大刀啊? 陛下铁面无私地下最后结论:“总之你管束一下你的脾气。朕可不想在以后再听到后宫嫔妃言说郭妃骄横。好好照顾身子和孩子。孩子出生,无论男女,朕都升你为贵妃。” 这番话无非就是告诉她‘少作少找事,安心养胎,当个佛系孕妇。不要像个斗战圣孕妇去四处开怪’‘你的小报告都是后宫嫔妃打的。’‘你等着,等你升了,就给你升职加薪。’ 第一句是警告,第二句是给她点明仇人是谁,第三句话是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奖励奖励。 郭春兰哪里管的上前面那两句话?她的重点都在第三句话了。内心雀跃无比。 贵妃!比皇后只低两个品阶。甚至他的孩子地位都比现在后宫里满地跑的小崽子们要高上很多。 她只要生了孩子就能升职了。 有‘升职’这个胡萝卜吊在前面,驴会越走越起劲儿。 赵霁栓好了胡萝卜之后,看到郭春兰低头看着自己肚子傻笑。 此时此刻的郭春兰脸上没了娇弱和以往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媚态。全都是圣母一般的光辉。 她爱这孩子,尤其当知道这孩子在已经带给她无限荣宠的同时,还会给她带来更高的荣誉。这种喜欢更加深了无数倍。 赵霁偷偷瞥她的表情,估计她应该这阵子都会佛一些,不会去找崔明遗孀崔董氏的麻烦了。悄咪咪松了口气。 找借口赶紧催着春兰睡觉。 等遣散所有值守的人,又熟门熟路点迷香把春兰弄昏迷后,赵霁一个箭步冲到了郭春兰的梳妆台前,把屋里仅有的四五个小烛台都堆在了梳妆台前,借着烛光开始给自己化妆。 首先,男女最大的区别,第一就在喉咙。 从早就已经摸底莫明白的郭春兰放衣服的箱子里挑出一件没有制式,轻便些的衣服套上。 虽说是男女有别,但赵霁此时完全就是一副少年人的身材,纤瘦细长。加上宋朝女装都是长袖,企图在气氛上营造衣袖翩翩的仙气于是袖口虽短了,但竟也神奇地不太明显。 唯一不太对劲的就是裙子有点过于短了,已经到膝盖了。 宋朝妇女可不兴露脚踝。 但赵霁里面套着白色裤子,勉强也算是能看。 衣服弄好了,第二步便是脸。 赵霁可怜巴巴借着烛光拿着刀狠狠心对着自己眉毛下了死手。 男士眉毛粗重,女性美貌则细长柔美。 赵霁长期苦练,日耕不辍的练武基础保证了他的手尚且还算是稳的。他就这么硬拼着身体对肌肉的控制力,咬牙切齿地蹦着手臂削眉。 等好不容易眉毛弄掉一半以后,赵霁又找了粉死命往脸上糊。 差不多把脸原本的颜色给盖上以后,赵霁又找了深色女子描眉的笔往眼眶上面涂,试图通过人工手段把自己的眼睛视觉上改变形状。 以此类推,又给鼻子打了厚厚阴影。 等差不多捯饬完了,蜡烛也就剩半根了。 赵霁凭借这阵时间勤学苦练的轻功,轻而易举跳上房梁,跳窗从上次出宫的路线往外蹿。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赵霁这人生第二次出宫轻车熟路。出宫之后他的第一站就直奔城东。 悦来客栈所处的位置并不偏僻。 此时也不过才刚入夜,赵霁敲开悦来客栈的门。跑堂本是一脸困倦,待看清赵霁之后,立刻就不困了,精神抖擞,满脸狐疑:“这位……女侠,请问您这是要住店?” 他现在的样子,能够不把人吓死,全凭一张脸底子好。只见他顶啥杀马特非主流浓重烟熏妆,脸色煞白,嘴唇却抹得和刚吃过死人肉一样鲜红。鼻梁两侧还被打了厚重的阴影,被晚上的红灯楼一照,成功照出了重峦叠嶂的既视感。 也是因为他一张脸底子好。被这么毁容氏化妆,竟还能从浓浓杀马特风里面捕捉到面部线条的清秀和小清新。非常神奇地还并不算丑!? 第30章 只不过纵使他不丑,却也足够另类了。 实在不像是正常人,也归类不到名门正派。怎么看都像是个邪教中人。 赵霁自己给自己打板,为了防止那些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江湖人,他现在就算是站上舞台了。深吸一口气,调整声音,把伪音发挥到了极致:“店家你好,我找王五钱六。” 已经精神了的跑堂更精神了些:“女侠,我就是。” 赵霁按照李寻欢教的,按部就班:“鱼游入海。” 跑堂:“敢问何鱼入何海?” 赵霁:…… 李寻欢今天说的时候压根就没往赵霁要跳开他自己动作那方面想,将步骤就讲了个大概,把其中非常长的一段黑话暗号全都省略了。赵霁对这事一无所知,结果跑过来后,被这一句反问,给问住了。 装下去?不装了? 赵霁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金钱开路。 直接把提早准备好的交子扔到了对方手里。表示,一切都在钱里了。 天机阁开门做买卖,卖的是消息,五湖四海广结善缘。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口令对不上就对不上,钱能对上不就行了。 王五钱六仔细辨认交子的制式和纹样,确定问题不大之后,扭头转身,再回头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堆牌子。 这赵霁听过,他选了门派消息上等和个人消息的下等。 那王五钱六看了眼赵霁选择的,丢下一句:“跟上。”离开。 赵霁迈进门去转身把大门关上,紧跟着王五钱六往后走。 这悦来客栈看起来占地面积不小,竟是个三层的小楼。这在北宋算是个小高层了。 王五钱六带着赵霁先是上了三层,走到走廊的尽头,推门进入其中一间屋子,从屋内的博古架上找到机关,打开机关之后,门被缓缓打开出现了一个暗室。暗室其实非常窄,只能供一个人行走。王五钱六取了蜡烛点燃,赵霁连忙跟在后面,借着前面的烛光一步步跟着对方再下楼。 下到最楼下之后,王五钱六带着赵霁在地下的通道里拐了好几个弯,等赵霁已经转得彻底没办法把他所处的位置和地上的方位对起来之后,又绕了最起码好几个拐角,王五钱六才带着赵霁走过一小段向上的楼梯,推开门来到了一个挺大的院子。 穿过院子之后,王五钱六带着赵霁走到院子面前一排房子的倒数第二间,停下脚步。“女侠,到了。”说完,把赵霁挑的消息牌递到赵霁手里:“您进去之后,把这交给先生即可。” 赵霁拿着那两个牌子,走进那间小屋。 小屋比起来时诡异又曲折的路,就显得敞亮很多。整间屋子就一张桌子,一个屏风。 赵霁进屋之后,屏风后面有人轻咳了一声:“牌子给我。”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并不年轻。 赵霁走上前,把牌子放在那人递出屏风的托盘上。 托盘被收了回去,紧接着:“门派上等?” 赵霁:“白驼山和有可能和除了大宋以外的那个国家扯上关系?” 对方:“白驼山可以和任何地方有关系,也可以和任何地方没有关系。它只是个避世的江湖门派而。” 赵霁听这人说废话,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这钱,很可能打水漂了:“那什么国家能让他甘于冒险和大宋为敌?”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赵霁都觉得他是不是睡着了,结果托盘又递出来了:“这是下三的问题。加钱。黄金十两。” 赵霁:……堂堂江湖消息门派,竟也坐地起价? 屏风后面的人也知这样好像不太好,解释道:“没有任何国家能够令白驼山这种避世隐居的门派甘于冒险。但有个人或许可以。” 得,都这么说了,赵霁老实地把自己怀里的两定金子放进托盘。这是赵霁带出来的零花,大概就是十两左右。 托盘收进去之后,对方才道:“这消息确实值这加钱。江湖人几乎无人知晓这个秘密。我天机阁也是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得到了这个消息。” 赵霁催促:“是什么?” 那人:“众所周知,白驼山主人失踪数年,白驼山少主欧阳烈继承白驼山,以及它的独门传承。其弟欧阳锋在江湖行走。但很少有人知道,白驼山早在几年前就有少主夫人,欧阳少主对其夫人是百般疼爱,甚至在迎娶夫人之后遣散了所有姬妾,身边只留夫人一位女性。而那位少主夫人,似乎有西夏王族血统。” 赵霁震惊中有点不敢相信。主要还是槽点太多。 他挑着最让他震惊的反驳:“西夏王族的公主嫁给个江湖门派,西夏皇族能允许?更何况一个公主下嫁,能够下嫁地这么无声无息,整个江湖,甚至整个大宋都鲜少有人知晓?”老头,你怕不是在传谣言? 对方道:“千真万确。是那公主无意间见到欧阳少主,对其一见倾心,偷偷私奔去白驼山寻他两人无媒而合,十分不体面。故白驼山当时主人羞于让外界知晓自家少主做出的如此荒唐行径,刻意封锁消息。而西夏那边,李氏皇族视此为皇室污点,宣称公主病亡,掩盖消息。” 赵霁结结实实吃了个超级大瓜。 白驼山最精华的武功是独门传承。当年杨康害死欧阳克就是馋西毒的武功传承。 赵霁作为一个后知射雕60年的人,就算原著看得也不算精通,好歹知道其中一些惊天瓜。 好比,欧阳克名义上是欧阳锋的侄子,其实是欧阳锋的儿子。 再好比,欧阳锋在华山论剑的时候就已经是白驼山唯一,正式的武学传承了,而华山论剑……可没几年了。 把事情串起来,就成了:欧阳烈娶了个为爱私奔的西夏王族公主,为了她吧自己搞成一夫一妻。结果公主抱着一颗一妻多夫的心,和欧阳烈他弟困觉了。还因此有了欧阳克。 还得再来个前提。如果说欧阳兄弟是你一三五困觉,我二四六困觉。那欧阳锋怎么肯定欧阳克是他儿子而不是侄子? 以此为基础的巨大的前提是,欧阳烈和他媳妇得有一阵子没困觉…… 真的是我听到雨滴落在那青青草原。 爱是一道光,如此的美妙,照亮了我们想要的未来,那就是绿光。 哎……这瓜为什么越吃越猥琐? 赵霁急刹车,把思绪拉回来。初步把目标锁定在了西夏。 第31章 白驼山动机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待选选项。赵霁便暂时把白驼山的问题搁置。 问出了第二个关于‘人’的消息——“从哪儿能找到钱叶帮帮主?” 关于这个消息,屏风后面的人回答起来就顺畅很多:“万花楼,银钩赌坊,西厢民宅叁拾肆坊捌号。”赌场,花楼,小相好家。帮主大人的夜生活看起来十分丰富。 问完所有消息,从天机阁被人带出来,赵霁对于今晚的收获尚且算是满意。 但好歹出来一趟了,不多做点事情那多对不起今晚这么美丽的夜色。于是借着夜色,就摸到了距离天机阁不远的破庙。 破庙的位置是赵霁出来的过程中向王五钱六打听到的。 这破庙算是丐帮一些弟子暂时的居所。事在开封城内也不算秘密,在开封大街上随手拉住个人,问他:“哪里叫花子最多?”对方十有八九都能对答如流。故这根本算不上值得卖的消息。王五钱六自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能说的全都说了。 天机阁出来,继续往东走,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路边就开始初见破落,再继续向东,便更加破败。 这景象在寸土寸金的开封是十分诡异且耐人寻味的。或许这些破败在开封土生土长的百姓眼里,这些地方一直就这么放在哪里,它似乎原本便就是这个样子。没几个人会好奇去问一问它为什么破败。但赵霁这景象在赵霁这个外来人眼里却太引人注目了。赵霁留了个心眼,暗暗观察并记住了此地的样貌。 又向前走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赵霁才看到了那传说破庙。 破庙的四周静悄悄。这一片地区都几乎荒废,平日也没几个人走动。四周的环境寂静到连草丛中微小的虫鸣都清晰可闻。 正在赵霁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是自己走过去把人都叫醒好,还是弄出点声音让里面的人发现他好的时候。 破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微微的月光下,一个小孩从破庙里面走出来,眼睛都没睁开,闭着眼睛,一只扶着门框,一只手努力揉着眼睛。 门里传来怒骂:“给老子关门!” 春寒料峭,此时虽已入春,但夜风却依然很让人提神醒脑。 破庙破败虽说是四处漏风,可总归里面的人受到的风要比在外面小上很多。 如今那小孩一开门,一股过堂风刮过小孩的身边,吹醒了正在里面沉睡的人们。 小孩也被这冷风吹得清醒了些,打了个哆嗦。 连忙回身把门关上。 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墙角,一把把裤子绳子解开,脱下裤子,双肩晃动两下。 紧接着就是一阵细小的水流声。 等那小孩如厕完后,抖了抖身子,把裤子穿上,右手很随便地在衣服上抹了两下,打了个哈欠往回走。 该是此时困意正浓,那孩子闭着眼睛走路,压根没看到站在门前的赵霁。迫不得已之下,赵霁只好自己人为发出了点音节。“咳咳” 那小叫花子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循着声音像它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脸色惨白,眼圈乌黑,嘴唇血红,鼻子高地离谱的女人,不伦不类地穿着明显短了很多的女士衬群,露出一条厚实的白色秋裤,和笔直的双腿。 啊啊啊!!“妈呀,二狗哥!二……二……二梆子!快出来,女鬼呀!救命!!!” 随着这声尖叫,那小叫花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徒留赵霁一脸问号小朋友。 今天出来之前,赵霁从镜子里看过自己的妆容。但因着铜镜,也看不太清楚。 带着柔光美颜效果的铜镜把真实情况丑地一批的人美化了许多。美化到他一直都还挺自信自己这初化妆的试水之作。 自信到理所当然地没有把自己和女鬼画上等号。 眼看破庙门被打开,一群人手持棍棒冲出来。 在鄙视这些人的审美同时,赵霁把小七给的东西亮了出来。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看到赵霁的东西,一个刹车停住。后面的人没能反应过来,多米诺骨牌一样叠在了一起。 “二棒子,你这是做什么!” “要停下早说一声!老子腰扭了!” 前面几个叠在一起的吵吵嚷嚷,破庙门口抱胸冷眼站在那里的几人也隔着重重人海看到了赵霁手里的东西。 纷纷表情肃然,飞速跑近。 “你是何人?” “为何会手持我丐帮长老信物!?” 赵霁分辨出来后面过来的这几人都会武功,且内力不俗。暗自对比了一下他和对方的内力,发现对方明显比他要深厚得多。心内一喜,直言道:“我与洪七发现西夏贼人针对我大宋的一个惊天阴谋。他把此物交给我,希望开封城内的诸位兄弟能暂时助我一臂之力,力破西夏阴谋!” 发言慷慨激昂,内容引人热血。可偏偏看脸实在不像个名门正派。 以至于这一番话下去,并没有引起一呼百应的效果!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在这群人里面比较说得上话来的人,谨慎着措辞犹犹豫豫询问:“那敢问女侠芳名?在江湖名号是何称呼?” 赵霁把自己想好了的小马甲扔了出来:“颍州赵氏赵姝,江湖无名无号。” 几个乞丐更加惊疑了。 颍州……那岂不是皇——:“那您……?” 赵霁一脸凝重(只不过过厚的妆容已经完全遮掩了这份凝重):“暂时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 信物不是假的,赵霁又直接说出了洪七的名字,又口口声声大宋国运。几个人几经犹豫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但还是提出了最后底线:“请恕在下冒昧,我等也得需知事情前后由头,请女侠告知。若真为大宋,我等在所不辞。可若是女侠连这都不方便告知我等,那即使有洪长老信物也恕难从命。” 赵霁把事情简化:“我和洪七发现钱叶帮和西夏勾连,杀害我大宋朝廷命官。你们可识得钱叶帮帮主?” “识得。平日里没多少交际,但总远远见上过那么一两次。” 赵霁一喜,对着这人群里面内力最为深厚的那人:“你武功和那钱叶帮帮助比如何?” 那人沉吟:“伯仲之间。” 赵霁觉得妥了。小小破庙都有个人的武功能和钱叶帮一较高下,那钱叶帮的帮主看来也不咋地:“你们可否能联系到开封城丐帮内武功最高强的长老?” 一片大眼瞪小眼的寂静中,那个内力最深厚的人非常不情愿地在众人的推搡和捅咕下承认:“是我。” 赵霁:…… 惊喜来得突然,失望也很突然。 得知情况后,赵霁飞快换了个思路,转而面对在场所有会武功的丐帮成员:“如果诸位一起,可否能快速生擒钱叶帮帮主?” 第32章 天色已深,银钩赌坊内灯火通明。 赌坊大厅里面的赌徒大部分都面红耳赤,双眼凸起死盯着自己压住的桌子,癫狂地吼叫。 各种各样声音的吼叫在银钩赌坊内连成一片。 甚至人们比肩继踵,肩膀摩擦胸膛撞击的汗水都全数滴落在赌桌上,被赌桌的桌布吸收,发酵出难闻的味道。 银钩赌坊深部深处的雅座内,林仙儿皱眉捂着嘴巴,总觉得这屋里也传染上了些大堂的味道。面色不悦地训斥对面那人:“为何叫我来这?” 林仙儿对面坐着个神情忐忑的年轻男人。 男人虽然五官俊朗,但皮肤发白到了病态的地步,佝偻着后背,再加上他看人的时候总是飘忽不定的视线,总给人猥琐和畏缩的第一印象。 男人没有因林仙儿这么明显的怠慢和轻视生气,反而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实在是委屈仙儿姑娘了,这银钩赌坊虽然乱了些,但胜在绝对安全。只因我和这赌坊的老板娘平日有些交情,故而请您到这里来,希望您把钱叶帮的情况转达给烈少主。” 林仙儿阴着脸:“少主的名讳是你这种狗东西配直呼的?” 男人继续赔着笑脸点头哈腰地道歉。 林仙儿端着架子,等男人跪在她面前,才慢慢转了转手腕:“你有何事?” 男人道:“今天开封府那件事那天当值的衙役全部被传召进宫,晌午之后,大部分衙役都回家了,我差人打听,留在宫里的全都是参与了开封府那件事的钱叶帮帮众,似乎和少主联系的那位大人也在其中。” 林仙儿从进来就高高在上的表情终于变了。她急切道:“这事是何时发生的?!” 男人:“大概辰时左右。” 林仙儿内心也因为这消息混乱极了。此时看眼前这男人,越想越恨,狠狠扇了男人一掌泄愤:“废物!这种事为何不提前说?!” 男人一脸颓然:“小的一开始并没有往此处去想。直到下午,听到有人提起今日探花郎迎亲之时,有个民妇一身缟素跑出来拦下小李探花的马。小的留了个心眼,差人去打听那拦马的是谁。结果人没打听到,就听到开封府那日当值的所有差役都被叫进宫去。小的等到了有人归家,再派人去打听,那些回来的衙役都支支吾吾,派去的人也没有问出什么。但一个时辰前,小的查清了那拦马民妇是崔明的妻子。” “崔明还有家人活着??你们怎么办事的!” “是小的失职。” “你不光失职!你还该死!!”林仙儿内心惶恐。不止因为今天这事的后果,更因为这事她竟也失职到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今天是李寻欢成亲的日子!? 她放弃李寻欢,不代表已经完全放下了。今天对于她来说是糟糕的一天。不止今天,从几天前,只要随侍的丫鬟嘴里提到今天的典礼,她都会发一通火,然后叫那丫鬟张嘴。 闹到最后,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触她晦气。 可那民妇怎么就偏偏在李寻欢迎亲的时候拦马!她更是直到晚上才知晓这事。 林仙儿深呼吸,平复内心的焦躁不安:“你说和少主联系的那西夏人也在其中?他还没走?进宫去做什么!?” 男人:“小的不知,本来小的已经买同了漕运,打点好一切,那位大人随时都可以离开东京。但前天他去了一趟城东那片废墟之后,突然变了主意,说要改成三天后,也就是明天再走。” 城东—— 林仙儿在开封城摸爬滚打,已然积累了不少人脉,能够有资格窥探到寻常人触摸不到的地方。她恰恰好听说过一些传闻,说那处似乎是太平王府名下私宅。 太平王征战沙场手握重兵,其府中之人却在偷偷联系西夏埋在开封好多年的暗探?亦或者,其实是太平王本人和那西夏暗探有所勾结? 林仙儿在室内来回踱步。 不,她顾不得这么多了。现如今她把事情办成这样,骑虎难下。又哪里顾得上那西夏人的生死! 从她投入白驼山,后选择站队少主之后,她就已经丧失了许多选择的权利。这件事她必须办得漂漂亮亮,才能在白驼山有出头之日,否则她纵使入了白驼山的山门,也怕是难以生存。只要少主夫人还在,无论多漂亮的脸在白驼山都一文不值,只有成为有用的女人,才能够有出路:“被扣下的平时嘴巴紧吗?” 男人苦着脸:“都要顾虑一家老小,不可能有人为了钱叶帮死扛到底。” 林仙儿眼里露出杀气,已然已经动了杀心,嘴巴上却道:“事到如今,你通知全部钱叶帮成员暂时隐藏,你自己从水路今夜就离开开封!” 男人舍不得他亲手打下的帮派,和成为帮主之后,这位子带给他的金钱和权利:“小的必须走吗?小的可以藏起来,只要避过这段风头——” 林仙儿回身抽出她身后护卫的剑,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死在这里和离开开封,你选择一个。” 杀人灭口对林仙儿有着巨大的诱惑。可惜她现在身在银钩赌坊,听这人刚才所言,银钩赌坊的老板娘和他熟识,若是这男人死在银钩赌坊,不是自己的地盘,事情很难压得下去。 林仙儿来的时候并未多想,虽蒙面,但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有人能认出她来! 这人必须得除,但不是此时,也不是此处。 她的内心说不慌是假的。如果当朝天子真的开始查那件事相关,顺藤摸瓜早晚查到她头上,继而牵扯出白驼山。少主断不会保她。更何况她又得罪了欧阳锋少爷。能不能活下去都似乎成了未知数。 哪怕为了自保,林仙儿都必须当机立断现在就和钱叶帮,和这男人进行切割。 只要甩开钱叶帮。就算江湖上有些纷纷扬扬的钱叶帮背景的传言,可朝廷向来高高在上,不屑于过问江湖事。很可能这件事情就到钱叶帮便能截止。 男人抖着双腿,低着头,心里的恨意疯长。他恨不得立刻暴起杀了面前这娘们。但每当他一对着林仙儿动杀心,体内的蛊虫就开始发作,让他痛不欲生。只得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语气更加卑微舔狗:“仙儿姑娘恕罪,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男人麻利地滚远了。 林仙儿在男人走远后,才对身后背景墙一般站着的人:“跟着他,杀了他。” 那人一点头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林仙儿长长舒了口气,深觉得那人人出手,钱叶帮的废物必死无疑。心中大石落下。放松下来,才察觉有些口干舌燥。低头扫了眼面前的清茶,想到刚刚路过大厅闻到的这银钩赌坊的味道。嫌弃地转过头去。整理了一下衣袖,戴上遮挡面容的薄纱,施施然离开银钩赌坊。 林仙儿走后不久,她隔壁的房间就走出一个灰衣小厮,小厮在银钩赌坊内七转八转,最后敲响了其中一扇最为隐蔽的门,进去之后,半跪汇报道:“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银钩赌坊真正的主人蓝胡子差遣下人退下,转头对身边人道。“我到不知道你的耐心竟然这么好了?林仙儿那小娘们可是撬了你手里一长串的资源投到你哥门下。” 老板说话的对象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这年轻人和钱叶帮那男人又是完全相反。他虽然样貌不出众,但举手投足都带着那么点风流的韵味,加上沉稳的气度。让人第一眼见了,都只会对他的气质心悦诚服,从而不自觉忽略他不显的样貌。 哪怕被蓝胡子这么调侃,他依旧喜怒不形于色,所有心机,只在肚中九曲盘旋。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白驼山本来就是兄长的,只不过是兄长专心练武无心俗务,我才代他在江湖行走。兄长若是需要,我欧阳锋必定把手中所有全数奉上。” 蓝胡子哈哈大笑:“若要真的是你说的这样,你会派人去偷偷把那死鬼崔明的老婆保下来,又点醒她去找李寻欢?” 欧阳锋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啜饮一小口,放下茶杯:“我这么做也并不是在针对兄长,我只是不愿看到白驼山因此惹怒大宋朝廷而已。” 这么说完,欧阳锋抬手,食指一勾,对跟着他来的几个手下道:“好人做到底,去帮帮那钱叶帮帮主。唔……救下来以后就送去开封府吧。从哪里开始的,自然就要从哪里结束。” 蓝胡子这档次本来是不够资格接触欧阳锋这等级的人物的。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欧阳锋在开封的根基尽毁,不得已找到蓝胡子合作,蓝胡子才对整件事窥探了一个大概。 听到欧阳锋的吩咐,蓝胡子立刻明白欧阳锋的意思。这是要借朝廷的刀帮他欧阳锋杀人。蓝胡子想想他知道的事情经过,越发觉得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深不可测。 江湖人人都知道,白驼山一脉单传。这个“单传”包括一切。无论是武功还是门派,都是欧阳烈的。只不过欧阳烈醉心武学,才让作为庶子的欧阳锋有了一丝掌握白驼山的机会。自白驼山主人失踪之后,欧阳锋花下心血发展门派,无论是钱叶帮还是万花楼,都俱是欧阳锋在开封发展的白驼山暗线。 前几个月欧阳烈突然要不惜一切代价用开封的线做些事情。欧阳锋觉得代价太大,委婉拒绝。 可林仙儿仗着对万花楼的熟悉,私下截胡了欧阳锋的所有资源,顺便用白驼山毒虫控制了钱叶帮帮主,又光明正大带着这些资源投了欧阳烈。 正所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欧阳锋名不正言不顺,本来在拒绝把开封府资源给兄长后,白驼山内就有了些微词。林仙儿改换门庭,他甚至都没办法质问或者处置林仙儿。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第33章 可惜林仙儿到底还是低估了虽然年纪轻轻,却能在开封埋下这么多线的欧阳锋本人的本事。 欧阳锋虽然多年经营心血被连根抽走,还没办法明着反抗,但他很快就联系上了除了钱叶帮以外开封的另外一个地头蛇。 此次白驼山和西夏在开封隐藏多年的一个暗探联合,促成西夏计划的行动。就是林仙儿的投名状。 可惜林仙儿手握一把好牌的投名状因为欧阳锋的暗中干预,被林仙儿自己砸在了手里。 欧阳锋没有用多少人,只是在极其关键的时间,轻描淡写地做了几件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事情而已。 比如,他让人假造了一个女人的尸体,保下了崔明的遗孀。如果不是欧阳锋派人插手,那钱叶帮的帮主纵使再辣鸡,也不会发现不了这等疏漏。而更绝的是,整个过程崔明的遗孀甚至都不知道竟有人在帮她。 再比如,他派人指点了那女人告御状的方法。 再再比如,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竟然联系上了太平王府世子宫九。而宫九又成功说服了那本来要走的西夏暗探多呆三天。 当初答应只是多留三天的西夏奸细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送他去见阎王了。 在欧阳锋和宫九的联合下,西夏稀里糊涂地跟着所有衙役一起被押送进了皇宫,放到了刚登基的那个小皇帝面前。 若是暗探被羁押,没人敢保证他到底能不能熬过刑部的酷刑。 而假如那暗探想冲出宫,纵使他武功高强也是九死一生,大概会死在皇宫里。 哪怕他最后跑了,朝廷哪怕留心去查一下他的住所,接触到的人和生活习惯。总是能够捕捉到蛛丝马迹。 不久后,朝廷就能查清暗探的身份。 退一万步讲,就算朝廷没发现,欧阳锋也会制造些‘机会’,让朝廷发现这其中还有西夏人的参与。 ‘江湖人通敌叛国,和他国间谍勾结,暗害朝廷命官’这理由听起来都刺激极了! 就算钱叶帮做的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没关系,欧阳锋不介意送它去完蛋。 一个已经不能掌控在手里的背叛了的组织,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朝廷在彻查西夏阴谋的同时,绝对会由崔明的案子把目光集中到‘江湖’。钱叶帮首当其冲,而帮主和帮主的后台肯定也是第一个倒霉。 钱叶帮一开始到了林仙儿手里后,本应是她递交投名状过程中的宝剑,一个无往不前的利器。但现在却成了污点和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而这块狗皮膏药,会在欧阳锋的‘帮助’下,一直牢牢地粘紧林仙儿,无法挣脱。 蓝胡子啧啧称奇:“幸好老子不是你的仇人。” 欧阳锋很自然地否认:“我没有仇人。”这世界上,但凡是招惹过他的,现在都已经在地底开会打麻将去了。 蓝胡子哪里能听出欧阳锋的弦外之音,哈哈笑着离开了。 —— 此时此刻,赵霁正和丐帮一众英雄好汉蹲在草垛里看群魔乱舞。 开封城实际上是非常非常大而且繁华的。 当丐帮几人终于在去银钩赌坊的路上发现钱叶帮帮主项莨绸的时候,正有三拨人马围着项莨绸打地火热。那情形实在是太过于复杂,导致赵霁和丐帮的兄弟们没找到出手的好时机。 很明显,一伙人是奔着杀项莨绸而去。 这伙人人数最多,而且衣服都比较统一,虽然武功都菜了些。但胜在人多,且刀刀奔着项莨绸要害砍。 这种砍法,只要其中一个人有一刀能中,那项莨绸都是必死无疑。 项莨绸在众人的人海战术中捉襟见肘。他能活下来苟延残喘,靠的就是这第二拨人。 第二拨人虽然是用了‘拨’这种数量词。但也就是为了对仗工整些罢了。说白了,这拨总共就两个人。 好在这两个人都身手了得,总能够在险之又险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拨开其他方向刺过去的剑。他俩也就是项莨绸现在虽然狼狈,但还能站着,能喘气,能活着的最大功臣。 第三波……更像是一根搅屎棍。 在第一波站上风的时候,他们就去帮第二拨。 第二拨站上风的时候,他就去找第一波。 几个丐帮弟子在赵霁的带领下撅着屁股趴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女侠,眼前这情况,我们应该做什么?” 赵霁看着已经破布娃娃一样的钱叶帮帮主,很生活化地挠挠头:“再等等?”那项莨绸看起来狼狈,可身上大多数都是皮外伤,一个习武的门派帮主,身体肯定硬朗。这点小伤轻易死不了。 而看起来人数最多但武功也最菜的那帮人,就算靠着三号的抽风式间歇帮助,也已经捉襟见肘,就要快被帮死了。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负了伤,杀伤力肉眼可见飞速下滑。 很快应该就能分出胜负。 赵霁相信玄学,但不相信这是巧合。 怎么可能他白天刚审出来个钱叶帮帮主项莨绸。晚上派人来堵人的时候,他偏偏就碰到了项莨绸正在被暗杀? 说这不是杀人灭口谁信? 这些江湖逆贼的消息也未免太快了些。 讲真的,这三拨人赵霁是很想一锅端全都抓起来的。全都一锅端了再一起审,哪怕只能审出这三拨人的后台和背景,赵霁估计都满满全是惊喜。 但是他身旁这拨丐帮的兄弟武功最强的,也就能和项莨绸一较高下。 以项莨绸的武功为计数单位的话,赵霁的内力相当于十分之七个项莨绸,而其他丐帮兄弟分别相当于一个项莨绸,十分之八个项莨绸,十分之六个项莨绸…… 用他们这配置,去硬刚三伙人是肯定刚不过。 且不说第二拨‘精英’里面的那俩人看起来就比项莨绸厉害许多。 那过来当逗比的第三波人里,都有最起码四个人武功不弱于项莨绸。 赵霁就算带领丐帮兄弟门冲出去,也是给人家送菜。赵霁想等等第一批都□□挺了以后,看第二批和第三批能不能打起来。 若是真的能打起来,那就太好了,他顺便还能来个浑水摸鱼。 “女侠。”刚才破庙前上厕所的精神小伙挤了过来。 赵霁看着他好奇:“刚才你去哪里了?” 小孩一笑,露出换牙掉了的那颗门牙:“我刚才远远听到这边打得激烈,就去报了个官。” 赵霁:“你去找的开封府?”现在的开封府内都是些废物点心,来了也没用啊。 “才不是。我认得刚被调回京的羽林军的崔大人,崔大人今夜不当值,又住在这附近。我去敲开他的门报了个信。” 赵霁迷惘。羽林军能比开封府的废物点心们好多少?“什么崔大人?” “大名鼎鼎的追命崔略商呀!” 赵霁:! 四大神捕的追命? 那可真是比开封府的废物点心好太多了! 第34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 赵霁和小乞丐的对话话音都还没落呢,就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嗖地一声,从天而降,加入了战局。正是追命赶到了。 追命以腿上工夫闻名江湖。腿法精妙,其双腿更是被评价为如可硬可软、可长可短的兵器。比腿功更绝的,是他疾行和追踪的技术。小乞丐从他家通知完他跑过来的这段工夫,追命便已在他家和城中外城守备羽林军驻扎地跑了一个来回。不止通知到了自家兄弟们,更是先那群人一步跑过来了。 四大名捕的段位和这些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乙丙丁又不一样了。战局在追命加入之后,变得更加混乱。 在追命加入之前,那第三拨人眼看第一拨一个个都快挺不住了。已经开始和稀泥偏帮第一拨。 剩下的那两个帮着项莨绸的高手就有些捉襟见肘。 偏此时追命横冲直撞进了人群。本来还算三足鼎立的局面立刻混乱。 冲进战局的追命脚脚精准命中杀心最大的第一伙人。几个呼吸间,第一拨人韭菜一样倒了一片。 第三拨的搅屎棍们本来划水划得正开心。 一不留神,发现第一拨人压倒性几乎被全灭。立刻急了。想到主子的吩咐,也顾不上下手留有什么余地,出手招式一下狠辣起来。 第二拨的那两个人则在看到追命之后,默默对视一眼,边打边退,越打越远离战局中心。 身在那团大乱战中的人看不清楚,但赵霁从始至终可都是置身事外的。 那两人一退,赵霁就秒懂了他们的意思,立刻抬手指着那两个人,对身后的丐帮兄弟道:“那两个人要跑!缠住他们。” 赵霁一声令下,他身边掉了一颗牙的精神小伙儿拔腿就往里面冲。 赵霁连忙伸手把脱缰野狗似的小孩儿给拎回来教训:“小孩儿就别打打杀杀的。”又对着已经跑走的丐帮喊:“注意安全,如果实在留不住,安全为先!” 但他喊得内容到底有没有传到对方的耳中却完全未知。他最后的话还没喊完,那几个丐帮的好手就已经高喊着:“追命大人!我等前来助你!”冲了进去。 一般这种乱战最容易误伤。丐帮这么喊,是直接划下道来,告诉在场的诸人他们到底是谁的朋友。 冲进去的丐帮迎面就堵上了那两个准备退的高手。 赵霁估摸了一下那俩高手的实力,觉得实在是有些玄。提心吊胆担心那俩人穷途末路会对丐帮的几个人下死手。 好在追命也在战局之中,在实力压制第一拨人,应付疯了一样的第三波人之余,竟然还能兼顾突然冲出来帮忙的丐帮。 更妙的是远处人声突然嘈杂。脚步声夹杂着盔甲撞击的声音由弱至强。 一大队人举着火把照亮着一小片的天空,朝这边冲了过来。 正是追命呼叫的羽林军来了。 比那影影绰绰的羽林军更快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男人远远看去,周身气度豪迈坦荡。冲进人群第一秒,就用双拳架住了那第二拨人中朝丐帮人砍下的致命一刀。 我去…… 教训完不怕死傻孩子,举剑要去帮一把的赵霁都要傻了。 这人…… 铁手!??? 在知道追命的前提下,这后加入战局的男人怎么看都是铁手。肯定没跑了。 铁手的加入让战局一下子明朗起来。 第二拨的两个高手相较于四大名捕这种江湖顶级高手还是有一点距离的,他俩在铁手的铁拳和追命的腿功之下节节败退。武功最高的两人都是如此,那第三拨人就更不必多言。场上战况胜负立分。 赵霁高兴地想上天。就在今天早上,赵霁还仰天高呼他手底下没人可用好痛苦好痛苦。晚上就发现不受自己待见的外城驻守羽林军里面卧虎藏龙。 这哪里是没人可用? 这特喵的是明珠蒙尘啊! 追命和铁手都出来了,那无情和冷血还远吗? 赵霁热血沸腾。 突然就理解了很多君主‘得天下英才而用之’的豪迈。回头看看几乎啥都没有的黑不溜秋的夜空,都有种‘啊!这就是朕的天下’那种装13的感觉。豪情满怀。 怀着豪情的赵霁带着这股豪情,看到机缘巧合下滚出战局,踉踉跄跄狼狈逃窜的钱叶帮帮主项莨绸。 没有半分犹豫,赵霁偷偷从后面摸过去,随手在路边捡了个大石头,一石头把本就强弩之末的项莨绸拍晕,抬起人拔腿就往丐帮破庙方向跑。 追命和铁手犹在战局却眼观六路。 从赵霁自黑影里蹿出来的第一时间,追命就发现她了。 在赵霁自以为没人发现地拍晕项莨绸的时候,铁手也看到了。 两人并不知道赵霁的身份,只看到他穿着一身女装。上面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下面却露出一小节小腿。 脸上五彩斑斓花红柳绿不说,鼻子还特别高,高地吓人。不光高,还尖(赵霁打鼻影的时候下手太重)。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打扮都可疑极了,更不用说‘她’竟然还用石头去偷袭伤者! 铁手和追命交换了一个眼神,追命遥遥喊道:“我去追那女人!” 丐帮的弟子和追命距离很近,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追命喊的内容。 主要也是在场除了赵霁,也没有第二个女人了。 连忙喊道:“大人莫要误会!她是我们丐帮长老的朋友。和洪长老一起追查西夏贼人的阴谋。是自己人!” …… 长得比魔教还魔教的自己人……? 追命铁手沉默一瞬,比较艰难地接受了这说法。毕竟谁也没规定只有魔教才能奇形怪状的。说不准她有她自己的审美和爱好呢。 此时羽林军也已赶到,迅速把所有人围了起来,控制了现场。 有羽林军这等正规军的封锁,和丐帮的帮助,加上追命铁手两大高手在一旁掠阵。 这三拨人竟真的如赵霁所愿,一个都没能跑脱。 但很可惜,赵霁没能留下来看这场面,而是拎着项莨绸,把他拎到没人的角落。把他往地下一扔,上手就是‘啪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 项莨绸也是实名制的惨。 赵霁那一下拍地他虽说不重,但加上他本身有伤在身。那一下让他一下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深度昏迷的人,扇他几巴掌他肯定不会醒的。得多扇几巴掌。 在赵霁的手都开始疼了,而项莨绸的脸也完全被扇肿的时候,深度昏迷的小可怜终于嘤咛一声醒了。 赵霁看人醒了,立刻道:“三日之后朝廷就会去抄你钱叶帮的底。要想活命,就老实交出钱叶帮所有帮派成员的名单以及他们本人的家人和家庭住址。我可保你不死。” 项莨绸武功虽然比赵霁高,但现在重伤之下,连掉了一颗门牙的精神小伙小乞丐都一个能打他仨。自是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继续当破布娃娃,气若游丝:“你……你是谁?我凭什么信你?” 赵霁:“我乃颍州赵氏,是皇室的公主。只要你交出名单,我自有办法保你。” 第35章 赵霁今天审问开封府衙役的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那个‘不做人了’的主意就是这个。 钱叶帮不用除,也可以被朝廷捏在手里。 往简单里,想想,一群大臣视之为洪水猛兽的帮派。不过是普通身份会点武功的小老百姓。 对于老百姓而言,‘实名制’这种东西,比什么都管用。实名制下的钱叶帮,肯定分分钟就能拜倒在皇权之下。 但赵霁要的不只是这种效果。 他即要钱叶帮完全掌握在他手里,但又想要整个朝堂没有人知道钱叶帮已经在他手里了。 这听起来很拗口,真正解释起来除了让人觉得无耻,其实还是很好懂的。 那群背靠世家,整天就会‘陛下,此事不妥’的朝堂老头子们不是完全不了解江湖,害怕江湖嘛?赵霁打算把钱叶帮再渲染得深不可测些,然后把它丢到最前面,用它吸引世家的视线和火力。这样,赵霁就有机会偷偷搞事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整个朝廷若是骤然知道开封有这么个庞然大物一般的怪物,肯定会抱团开始针对钱叶帮。 赵霁即馋钱叶帮的身子,又特别无耻地想把钱叶帮丢出来给他档雷。 这也是赵霁说什么也要避开李寻欢的原因。 李寻欢这人应该是有精神洁癖,有时候轴劲儿上来,劲儿劲儿地。以赵霁对李寻欢这人的了解,若是他知道实情,那日后世家整治钱叶帮时,若是钱叶帮帮众过于凄惨,李寻欢万一圣母心突起,很可能要拖赵霁后腿。 李寻欢身上不确定因素太多,赵霁的点子又确实过于猥琐。实在是用不起李寻欢。 思索了整整一下午,赵霁才想出这个点子。 他需要一个皇室身份,用雷霆手段以权势压人,强势接手钱叶帮。这么做,即能让钱叶帮心怀不轨的人投鼠忌器,又能给所有钱叶帮成员半个朝廷‘暗探’身份,让他们更有代入感和荣誉感。以后,他们就是赵霁手底下的‘朝阳群众’。 难就难在这‘朝阳群众’不能是官方的,甚至不能让世家得到钱叶帮在为皇家服务的消息。 赵霁打算自己硬制造一个‘民间公主’。在那个公主收拢钱叶帮之后,就偷偷造些声势,助长她的民间声望。再传些她其实是公主,是太上皇民间遗珠的声音,最后由‘皇帝’‘迫于’声势和证据不得不宣布,这个遗珠是真的。顺便认回这个属于江湖的‘民间公主’。 最好,在认回公主后,让那个‘民间公主’游个街,在全开封面前展示一下。 让钱叶帮的‘朝阳群众’知道——哦,我主子真的是公主?我们在为朝廷办事。我们是当今圣上的手下。简直是光宗耀祖!我骄傲! 考虑到钱叶帮人多嘴杂,后期肯定会有流言传出来这种情况。 等世家差不多都听说‘钱叶帮竟然已经被天子收为手下’这种消息的时候,赵霁再心情沉痛地站出来。说他刚发现,自己新认回来的妹妹竟然是个彻彻底底的江湖人,而且还接手了钱叶帮。 钱叶帮以为他们的靠山是代表庙堂高地位的‘公主’。 而朝廷会知道公主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人,刚入后宫,无派无系,油盐不进,无法控制。就算有人想杀人灭口,‘公主’‘认祖归宗’之前,在民间刷出来的声望摆在那,也没人敢冒这个险。 之后只需要赵霁再演几出戏。让‘皇帝’和朝臣站在一起,去针对和孤立一半踏入江湖的‘公主’。 就能完美达到赵霁想要效果——虚拟假人抗大雷,钱叶帮抗小雷。 他赵霁只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被江湖人针对,和世家站在一起的小弱鸡。 只要他和世家同仇敌忾了。 世家放心把后背交给他了。 那赵霁绝对保证,他到时候挖世家墙角的小锄头绝对抡到残影,抡到无声无息,抡到世家怀疑人生。 至于为什么是‘公主’,因为他的‘小号’必须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就是他本人。女装是赵霁技术条件有限的情况的最优选择。 赵霁那句‘我是公主’确实震到项莨绸了。 但他项莨绸虽然为人蠢,可不傻。 也不能赵霁说他是公主,他就信。 项莨绸硬撑着受伤的身躯,胸膛起伏,烂风箱似地呼哧呼哧喘粗气:“我凭什么信你。” 早就准备好信物的赵霁从怀里掏出了晶莹剔透的独山玉印章。 印章署名——赵曙 这正是辉宗他亲爹,神宗的名讳。这也是赵霁扒拉出来私下藏好的。 项莨绸垂死病中坐起,把脖子伸得老长想仔细看看那私章全貌。那印章却只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便被赵霁一把收回。 赵霁把相同的话,用充满了诱惑的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只要你能交出名单。我定能保你性命。” 项莨绸天人交战半响,咬牙答应:“好。但你如何保证?” 赵霁用下巴点了点他们来时的方向:“你把名单默写给我之后,我把你交给羽林军,也就是追命他们。” 项莨绸见过过河拆桥,但是从来没见过有人连桥都还没过呢,就要下手拆桥。都要被这打扮怪异的女人给气笑了,甚至因为这一气,风箱似的肺部都似乎减轻了许多:“你觉得你这个主意,值得让我把我亲手发展的帮派交到你手里?” 赵霁双手抱胸,冷冰冰斜睨着他:“美得你,没有白驼山暗中帮助,你以为就凭你这种弱智的样子,能发展起来一个帮派?” 项莨绸被赵霁怼得脸色铁青,一把捂住胸口,眼看就要不行了! 赵霁才道:“有人要杀你。那要杀你的人到底是谁,我相信你心里也有数。我说了,我是朝廷的人。把你交给朝廷,是最有效帮你摆脱追杀的方法。等你稍微安全一些,我自能放你出来。” 项莨绸看赵霁那态度,几乎都要信了! 但那也只是‘几乎’。 “呸!”项莨绸眼珠急转,突然对着赵霁骂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为了谋得我手里的名单使的这个计策?” 赵霁:??? 也可能是皇帝当久了,以前为了目的能屈能伸的加班狗赵霁俨然已经不太能忍受这种给脸不要脸了。 看他那样子,明明就是已经对赵霁的话相信个七七八八了,依旧保持这种态度,看他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应该就是这货死里都还没逃生,就贪上赵霁刚才报的‘贵族’身份,想以此为筹码,多换取些报酬。 朕能惯你这臭毛病? 赵霁:“那你去死吧。”说完扭头就走。 一个门派,有帮主那不也得有副帮主? 他项莨绸只是最佳选项却不是唯一选项。朕还能被他给威胁了去? 项莨绸死都没想到赵霁转身就走,不光走得决绝,还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都傻了!不是,这不是讨价还价吗?你倒是还价啊!你不还价你怎么知道我不答应呢!你回来啊!项莨绸被急的逼出一连串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声音沙哑低吼:“你回来!我有全部名单!被我藏在一个地方。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第36章 自项莨绸开口唤回赵霁之后,赵霁就占据了谈判的主要话语权。 需求更急迫的项莨绸只能被迫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那边,等羽林军把在开封聚众闹事的那群人都抓起来后,很快就在丐帮的带领下找到了经历了身体和心灵双重打击,奄奄一息的项莨绸。 追命和铁手自然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找了个架子,把人抬回了回去。 赵霁根据项莨绸提供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名单。 美滋滋往回走。 和上次没有任何不同的赵霁驾轻就熟地找到守备最放松的那处宫墙,运气轻功纵身一跃。 在越过宫墙的瞬间,只听耳边一阵风声传来,接着腿肚子就是一疼。 赵霁在半空中失去平衡,狼狈地从宫墙上面摔下来,倒载进泥里。 在泥里打了个滚,赵霁捂着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的右腿。左脚拼命蹦上了假山,屏住呼吸。片刻,下方有车辙压过地面的声音。再一会儿,就听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从他下方传来:“冷血,再推我向前一些。那夜闯皇宫的贼人定没有走远。” 赵霁屏住呼吸,呲牙咧嘴。右腿依旧没有任何知觉,感觉就像是已经不属于他了一样。 脑子也乱成一片。 一些他一直都忽略的小细节一个个往外蹦,嘲笑着他的无知和粗心大意。 怪不得小七今天说,‘这皇宫外面严里面松。’‘再不早点走,就不好走了。’ 风一样的缺牙小乞丐说‘追命正巧今晚不当值。’ 而围堵犯人的时候,竟只来了追命和铁手。 这一切细节都指向了一点——无情和冷血今夜当值! 他们所属哪里? 羽林军! 羽林军职责何在? 护卫皇城! 他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这一点!? 躲在假山上面的赵霁连呼吸都不敢。脑子里也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一会儿在想自己的腿是不是就这么断了,是不是要截肢了,他会不会变成历史上第一个瘸腿皇帝。 一会儿又委屈极了。觉得自己在自己家,被自己保镖给打了,而且还不能反抗,还得躲着保镖。这上哪儿说理去。 但一会儿清醒些的时候,又告诉自己,不能被发现。现在他一身女装,这种打扮,被发现了更麻烦。 这么想着想着。突然心里一惊。底下到底是何时起,竟然一丝声响都没有了? 这么一想,赵霁后知后觉自己身后竟然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赵霁没有发现洪七的呼吸,是因为一开始洪七的频率和他完全一致。 而他没有发现身后那人的呼吸,则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呼吸! 也只有在赵霁刚刚发现的刹那,才听到了那人短促并且非常轻的一个一秒左右的吐息声。那声音轻到直接被屋檐下冰凌融化落在地面碎裂的声音遮挡住。 身后有人!?赵霁被吓得头发都要飞起来了。 就在赵霁想站起来想要转身反击的时候,一把剑已经横在了赵霁的脖子上。剑的主人非常公式化地开始审问:“说,你是谁?为何夜闯皇宫?” 赵霁:…… 如果他脑袋顶上能写字。 那他一定会写上大大的【吾命休矣】 第37章 人在遇到绝境的时候,一般会有两种反应。 要么,想得很多。 要么,大脑一片空白。 赵霁的大脑空白了。 打,打不过。跑,跑不赢。 腿还瘸了。 当时那把剑距离他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男主人应该会把剑扔到地上。因为赵霁决定说一句实话。虽然赵霁这辈子说过很多实话。但从没有哪句实话比它更真。真金一样真。 赵霁维持着背对着冷血的姿势,有点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滋润滋润自己干涸的喉咙。终于张嘴:“Wo——zh——wo——” 该怎么说?朕是皇帝?奇奇怪怪的。 我其实是当今天子?好像也奇奇怪怪的。 赵霁犹豫呢,冷血却懂了,隔着假山朝后面喊:“师兄,是个哑巴。” 举手投降状,还在整理措辞的赵霁:!!!?????? 去你的! 骂声没喊出来,赵霁就被拎着后衣领子提溜起来。 接着双脚就悬空被提起来了。 冷血用提小猫崽子的姿势提着赵霁,从假山上跳了下来,落在了无情的车轱辘面前。 无情更是只长了一张帅脸,却不干人事。瞥了一眼一脸花红柳绿的赵霁,直接下令:“许是魔教刺客,把东西都卸了,带回去审。” 赵霁听不懂‘东西卸了’是什么意思,但眼见冷血一把抓住他下巴,眼看就要使力。赵霁哪里还能猜不出‘东西卸了’是指的什么。这两个人是怕他是死士,被抓住咬碎毒药自尽,想卸他下巴! “住手!我是皇上!我是赵霁!” 赵霁用自己还能动的脑袋,疯狂左右摇摆着自己的头。疾道。 这句话确实给无情和冷血带来了一定的迷惑性。 江湖上,人们喊打喊杀,打急眼了,占了下风的无疑都会骂几句娘,类似【我是你,祖宗】之类的。 但【我是皇帝】这是什么路数? 眼前这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诡异。翻墙企图私闯禁宫不说,明明就是个男的,却穿着女装,还把自己打扮成魔教的样子。现在又开口说他是皇帝? 倘若追命在这里,一句【我还是玉皇大帝呢!】可能就要脱口而出了。 幸好,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安排。今夜当值抓住赵霁的不是追命,而是无情和冷血。两个人虽然有一脑门小问号,却都没有碎嘴子。 更幸好的是,诸葛正我今晚也在值。 更幸好的是,千里迢迢刚被调回来的诸葛正我前几日大朝会中,缩在大殿角落远远目睹过天子真颜。 更幸好的是,这老头眼神不差。 这就间接性拯救了赵霁和无情冷血的小命。 诸葛正我听到传令说是无情冷血亲手抓捕了一个夜闯皇宫的江湖人士。思及和他交好的蔡京叮嘱他的那句‘江湖恐生事端’连忙赶到现场。人没靠近,就听着了赵霁那句嗓子都喊匹了的嘶吼。 诸葛正我听声音。确实是当今圣上的声音。人未到,心先凉了几分。 待赶到现场目睹自己两个弟子压着的那个奇形怪状的人之后,心更凉了。虽然那脸实在是看不真切。但身形确实应当就是陛下无疑了。 “住手!”诸葛正我连忙喊住自己两个弟子。 赵霁被撒开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紧随诸葛正我而来的那一大群拿着火把的羽林军。 赵霁连忙对着诸葛正我遥遥指了一下(你),又把手指挪到他的身后(把他们)。紧接着甩动手腕,把手用力往远处一甩(赶走!!!) 诸葛正我心有灵犀,一眼就看懂了赵霁的意思,连忙转身。低声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遣走了紧随而来的羽林军。 等人走光了,立刻飞速跑到赵霁身边,提起铠甲就跪下了:“陛下恕罪。” 陛下为什么会传女装?陛下为什么会把脸弄成那个鬼样子?陛下为什么要在自己家翻墙?(话说,陛下到底是怎么翻墙进来的?那城墙两米啊!)这些诸葛正我暂时都不想知道了。 他俩徒弟现在一个正揪着陛下的下巴,另外一个虽然好好地坐着,但那右手可时刻都没放松,直直对准着陛下的心脏呢。 这是大不敬! 无情和冷血两个人内心震惊,但到底还是也跟着跪了。 三个人跪了一地。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诸葛正我心里忐忑,赵霁心里也忐忑。 两边都忐忑的情况下,好像也分不出来谁更忐忑些。 “恩……咳。”最终,还是赵霁扛不住压力,清了清喉咙“起来吧。不知者不怪。” 三人起身。 赵霁快速接受了自己已经掉马,无力回天的事实。有了李寻欢发现他女装事件再前,赵霁的脸皮也再次有了质的飞越。他顶着那一脸惨不忍睹的大浓妆,很自然地伸手一把撑在冷血身上,这一动作之下,发现右腿还是没有知觉。想了下,索性全身都靠在了冷血身上,企图用体重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被迫当了人肉担架的冷血:…… 冷血的年纪也不大。 但是和练武已经练了这么久,看起来还是小鸡子一样的赵霁不同。 冷血的铠甲下是柔和的肌肉线条。身形健硕,他一声不吭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随时准备进攻的猎豹。而看他的脸,又能感觉到少年人的温暖,活力,朝气,以及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毅。 冷血被赵霁这一靠,靠得浑身僵硬。寻常时候他和师兄有些说笑打闹也有过这等亲昵的距离。但却几乎从来没有和外人有过这等亲昵的举动。更何况这个自来熟靠在他身上的人,是五官模糊的当今圣上。 赵霁破罐破摔式老赖,指着自己的右腿:“不能动了。” 无情对着赵霁腿的方向弹了一下,赵霁只感觉又腿突然一疼,紧接着,所有关于右腿的感知都从神经末梢传达到大脑。 右腿好疼,肯定青了。 赵霁在心里痛骂无情。下手要不要这么狠!他可是穿着女装翻墙的。就是说无情出手的时候是以为他是女生的。这人不会怜香惜玉的吗? 怪不得叫无情。 赵霁揉着腿,琢磨说辞。 他正缺人,老天就把四大神捕和诸葛正我送到他手里了。那不用简直就是对不起老天爷。 况且他辛辛苦苦准备的马甲都被扒了,总得叫这五个人给他些精神损失费吧。 赵霁在心里搓了搓小手手,打算抓住他们这些人狠狠压榨。 诸葛正我能用,而且会很好用。 和道德洁癖李寻欢又不一样,李寻欢的道德洁癖里带了点侠客的浪漫主义精神。但诸葛正我却是务实实用型,而且还另外点亮了忠君属性。 这是个神帮手,不是猪队友。 第38章 赵霁翻过来的地方位于后苑, 附近就是个假山,假山再往前走过去一些就是瑶津亭。 鉴于这地方实在不是个可以说话的地方,赵霁虎着一张脸,差遣那个刚才胆敢把剑放在他的龙脖子上的冷血:“去郭妃寝宫小楼, 把朕的龙袍给偷来。” 诸葛正我:…… 冷血:…… 无情:…… 三个人比较要脸的人, 都不能理解当今圣上, 怎么能把‘去吧朕龙袍偷来’这句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更不能理解圣上一身不伦不类的女装,顶着那一脸一言难尽的妆容,是怎么能把腰杆挺地笔直,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甚至谁盯着他的脸多看两眼,他都敢瞪回去。 虽说……他们归京之后,是听到些类似陛下登基前身为端王, 品行有些一言难尽的流言。 但谁会想到是这种一言难尽法啊? 被差遣去跑腿的冷血甚至内心没有对赵霁的使唤产生出哪怕一丝丝的不高兴,反而是满心庆幸。一低头,飞快后退,奔跑离开。更有甚者他奔跑的过程中生怕自己跑得不够快,用上了轻功。 因为他怕,他再在原地呆上哪怕一盏茶的时间,他的世界观会崩溃。 剩下不良于行的无情和诸葛正我就比较倒霉, 只能风干在原地, 等待陛下下一步差遣。 赵霁的脸皮其实比三个人想象中要更薄些的。他也不好意思。 怎奈郭妃的粉底实在是太好用,因内心窘迫而产生的红晕完全被厚厚的粉底遮住, 导致也没人发现陛下现在其实脸都红了。 赵霁硬撑着不去想自己女装翻自己家墙头, 又被自己家保安当场擒获这种事,清清喉咙:“咳——去瑶津亭等他回来吧。” 三个人到了瑶津亭,赵霁用权势压人,先把诸葛小花和无情给审问了一个遍。 从对话中提炼到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诸葛正我原来是在开封任职, 赵霁他哥继位期间,也就正好是章惇章大人叱咤风云,搅风搅雨的那几年。因为章惇大人执着于去掘老宿敌司马光的祖坟,在带人去的过程中,诸葛正我看不下去,拦了一下,章惇的派去的人甚至还被当时没有入诸葛正我门下的追命给揍了。 章惇本身就对武官有特别深的偏见。 此时一看,觉得诸葛正我和他手下弟子还有那个追命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样子。 直接暗箱操作,把诸葛正我降职贬谪,甩到宋辽交界的真定府驻守。让他们师徒去荒郊野地吃自己去。 这一驻,就是好久。 一直到赵霁登基,赵霁为了保树敌颇多的章惇,把章惇赶去了考试局,向太后扶上来的韩忠彦接手了一半章惇的工作。加上诸葛正我和苏轼两人素来交好,而苏轼在韩忠彦面前勉强说得上话。 苏轼就为老朋友说了几句,韩忠彦初步拟定,把诸葛正我暂调回京,现任职羽林军左将军。 赵霁震惊。 原著里面叱咤风云的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敢跟权倾朝野的蔡京拍桌子瞪眼珠子的诸葛正我现在竟然这么落魄。 偏巧就巧在诸葛正我现在是羽林军左将军。 古代以右为尊,左将军无论是在官职和地位上都要次于右将军,也会相对增加许多杂事。但和右将军相比,却又多了更多的机动性和灵活性,想必虽然来京不久,对开封的了解应该也不少了。 赵霁分析完诸葛正我的汇报后,沉吟一下。把今天的事情全部都向诸葛正我叙述了一遍。 “陛下?”诸葛正我有些吃惊。 自古开封查案有开封府,皇帝贴身护卫有右军旗下羽林军。 他又是个刚被调回京的,陛下为何会把这么紧急又私密的事情告诉于他们? 赵霁也能明白诸葛正我的疑惑。恰好,他有个最最完美的理由。 只见赵霁耷拉着一张脸,右手拇指和食指从膝盖上搓起一小撮衣服,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 诸葛正我摸不着头脑:“回陛下,罗裙。” 赵霁面色沉痛:“你以为这是普通的女装?!这是朕的计划!”这么说完,赵霁就把自己设想的整个民间公主的计划大概说了一下。 诸葛正我和无情都听懂了。试着站在赵霁的角度,稍微去理解为何陛下会对他们两人如此和盘托出。 一边认真在内心分析白驼山和西夏的事情该如何查下去,一边又觉得有些体谅陛下这番做法的苦衷。 但——诸葛正我心里嘀咕,陛下这主意好是好,也行得通。但是也未免太过迂回了吧?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正好这时跑腿的冷血回来,赵霁天寒地冻,在凉亭里就地扒了身上女装换上了那身轻便点的龙袍。男装龙袍一换,少了服装的辣眼加成,虽然赵霁此时依旧五官模糊鼻梁高悬,却也勉强能看了。 赵霁和颜悦色:“诸葛爱卿,你觉得朕的主意如何?” 诸葛正我:“陛下计划极其周详,但还是稍微——”欠妥 赵霁阴测测盯着冷血,思及自己还在疼痛的右腿,又狠狠剜了眼不良于行的无情,内心满满都是报复的黑泥,打断了诸葛正我后面的话:“既然诸葛大人也觉得不错,那这计划就继续着手实施。只不过朕思来想去,朕一人跑来跑去跑上跑下,或许还要偷偷夜里出宫,终归还是麻烦了些。要是再被人从墙头打下来,就更不得了了。” 无情听出赵霁画外音,双手放在膝盖,坐在那轮椅样子的座椅上面,深深低头:“请陛下恕罪。” 赵霁装作大度的样子,点头:“朕金口玉言,说不知者不怪,不追究这件事,就一定不会治你们的罪。只是朕觉得朕一个人做这些事情难免有所不便。”说到这里,赵霁伸手笔直地指向了冷血:“不若冷凌弃帮朕当这个公主,如何?” 冷血原本低着头,听到赵霁这话,惊地抬起头,眼睛都瞪成了正圆形:“陛下?” 赵霁瞪眼:“你们要抗旨?” 冷血:…… “臣,不敢。” 同样的夜晚,赵霁这边的夜生活异彩纷呈,却不知,李寻欢这一夜也是过得波澜壮阔。 从宫内回去之后,他到底是误了吉时,婚礼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喜婆不知所措。 她当喜婆和媒人一同主持婚礼这么多年,不是没碰上逃婚的。前些年还发生过准新娘在大马路上就被人拦了路,新娘家家丁还一头雾水,就见新娘从轿中扑了出来,纵身扑进拦路那年轻人怀里,两人一骑绝尘离,就此离开开封的。 本来婚礼进行到一半,准新郎抱着个全身白的女人骑马离开已经够称得上谈资的了。 谁也没料到等到了下午,骑马一骑绝尘离开的人又回来了,还一脸可怜巴巴地堵在没真正成亲的准新娘门外求原谅,甚至还跑过来询问她们婚礼能不能继续。 这谁敢给你继续啊?中午都已经过了,吉时一定是赶不上了。 一旦给你继续了,你说你们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或者更简单些,婚后不幸福,谁知道会不会回来找她们这些无辜工具人算账啊!? 再说,哪有结婚结一半,出去办个事,等回来再继续的? 其他人说什么不给李寻欢继续办婚礼,李寻欢傻眼了。 比李寻欢更加尴尬的是林诗音。 接亲的过程中,表哥差遣人过来传话给她,叫她一定要等他,然后就走了。 林诗音一贯都是被动接受逆来顺受的性格。心慌意乱之下根本拿不定主意,只满脑子都是李寻欢的‘等他’,待侍女询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脑子一热,就吩咐队伍继续行进了。 这让外人看来,就是迎亲的队伍里面的新郎都跑了,新娘子还自己一个人上赶着巴巴自己把自己送上门。 婚礼没成,林诗音却已经迫不及待自己主动进了李府的门。 明明是个明媒正娶,却把自己搞得和个见不得人的偏房似得。 现如今婚礼是没办法继续了。 李寻欢不愿委屈表妹,坚决不踏入表妹房间一步,在得知今天确实已经不能继续仪式之后,说什么都要再娶一次。 一直到李老爷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小儿子这种作妖法,拿着大棍子追着打,一连打断了三根才算解气。打儿子打累了的李老爷气喘吁吁,指着房门:“诗音已经进了李府的门,若是再迎亲一次,你要全开封人怎么看待诗音!?”说完又找了几个人把儿子绑了扔进房间。 林诗音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内心感动地一塌糊涂。 待李寻欢被丢进来之后,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睛里面蕴进了一层难得的温度,连忙上前帮李寻欢解开绳子,低声叫了句:“表哥。” 李寻欢满心愧疚,在看到林诗音一身红装的样子后,愧疚中还带着一丝新婚丈夫的羞涩:“诗音……” 两人四目相对,屋内空气升温。 林诗音飞快低下头,害羞中,想起一事,从身边的包裹里拿出一物,交到了李寻欢手里:“表哥,你出门时有人来找过你,要我把此物交给你。可你回来时——” 李寻欢在关外受伤,被龙啸云所救,等再归之日,龙啸云向李寻欢表明心迹,在兄弟和爱情之间实在难以抉择的李寻欢就找了个由头住去了万花楼,从那就再没见到林诗音。 李寻欢回忆起他之前种种,长长叹息一声。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为何叹息。 叹息过后,他拿过手中的布包,问道:“这是什么?” 林诗音道:“王怜花托我交给你的,他还要我代为转达,希望你替他寻个心性好,品性好的徒弟,好传承他的衣钵。” 王怜花这名字天下皆知,李寻欢当然不会没听说过。 李寻欢归京之后,只听说王怜花已与沈大侠伉俪结伴归隐,远游海外,却没想到王怜花竟然在出海之前来寻过他。 一惊之下,低头看向怀中之物:“他为何要留给我?” 王怜花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才子。 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所学之杂,涉猎之广,武林中恐怕只有传说中暂居江南的黄药师才能出其左右。 结合王怜花其人,再低头看向布包,一时间心有所感,李寻欢伸手打开了布包。 只见布包里面却是薄薄一本书,书名《怜花宝鉴》。 李寻欢翻开扉页,简单看了几眼。 越看却越是有些心惊。 这本书中,竟不止有王怜花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下毒术,甚至是易容术,苗人蛊术,波斯摄心术…… 李寻欢手捧着这书,明明非常轻薄,却觉得它重过千斤。 今日在文德殿发生的事情飞速在他脑海里闪过。 最后,那一幕幕画面定格在了崔董氏那张哭泣绝望的脸上。 自古侠者以武犯禁。现在还有多少江湖人眼里还有所谓的律法铁条?这本书留在江湖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王怜花说得很清楚,要李寻欢保管这本《怜花宝鉴》,如果有可能,他委托李寻欢帮他寻找一个能够继承他衣钵的人。若是此事放在以往,李寻欢定会把这本秘籍珍而重之地藏起来,等倘若哪天,他碰到江湖上有心性好,天资高,悟性强的人,再把这本书传授给他。 但在发生了如此多事情的今天,李寻欢握着手里的怜花宝鉴,做出了一个平时的他绝对不会做出的决定——把怜花宝鉴上交给国家。 陛下胸有乾坤又爱民如子,无论是对待百姓还是江湖人都有广阔的胸襟和胸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第39章 皇宫外, 五讲四美的当代优秀青年李寻欢内心决定要把《怜花宝鉴》上交给国家。 皇宫内,李寻欢眼里有着广阔胸襟的陛下却正干着逼,良,为, 娼, 的勾当。 针对于钱叶帮的事情, 诸葛正我明明有更优选项,但赵霁此时已经被仇恨的黑泥蒙蔽了双眼。说什么都要让冷血假扮公主。 冷血头皮都要炸了。他觉得目前几乎已经能够称得上是他十九年以来,人生路上遇到最大的绝境。硬着头皮找借口“但是臣的身形和发色确实不符。”冷血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像今天这般热爱他绿油油的头发。 赵霁扫眼瞅了瞅,冷血虽是绿发碧眼,但不打紧, 头发颜色可以染,眼睛颜色可以遮。 只不过冷血也确实是比他要高些,且身上的肌肉也和他的身材形成了比较鲜明的对比。不甘心点头:“到是如此。” 冷血悄悄松了口气。却听赵霁话锋一转:“那就盛崖余女装吧。” 无情:……??黑锅是怎么能这么自然地甩到他身上来的? “陛下恕罪,臣双腿……”无情话未说完,但一双眼睛低头看腿,意思不言而喻。 赵霁满不在乎,“好解释, 就说是夜里翻墙, 被打残了。”句句不忘提点盛崖余——你可得记得,你把朕腿打伤了。 说完从地上把女装捡起来, 塞到了无情的手里:“虽然左将军麾下羽林军没看个真切, 但是朕相信,朕的羽林军,眼神应该都挺好使的。这衣服以及她的主人还有她主人身上发生的故事就劳烦诸葛左将军和冷凌弃长使以及盛崖余长使了。” 赵霁意思简单——你们给朕天上捅了个窟窿,那你们就得跟朕补上。 编故事解释的事情, 朕就不再事必躬亲了。当然,不止这次,以后也都交给你们处理了。 这件事情就此定下。 赵霁转而给诸葛正我安排其他工作:“朕口中崔明的案子,左将军可有什么看法?” 这么问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 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查案就是提刑和开封府的工作。越过提刑和开封府,去问个武官羽林军左将军算是个什么事!? 可问题是,这两个人,一个真敢问,一个也真敢说。 诸葛正我能被排挤,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虽不笨,但是也不耐烦一些太过弯弯绕的打机锋。 既然陛下这么耿直,又诚心诚意问了,诸葛正我也没必要装成惶恐不敢说的样子做作一下。于是很直接:“陛下此前想法是对的。” 赵霁有些丧气:“可纵使这样,根据已经有的线索,也只能查到白驼山和西夏有所牵扯。线索到此就已经完全断了。” 关于陛下为何要亲力亲为跑出去查案子这件事,本身就是不怎么正常的。 皇帝,那不是领导吗?直接嘱咐下去,让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了。干嘛要亲力亲为? 这就像是一个大企业的总裁,看到有个小文员的企划书PPT编页有问题,直接上机自己手动又去做了个PPT一样。 但我们陛下怪异的可吐槽点实在太多,多到诸葛正我已经麻木到不想去琢磨陛下身上到底什么事情合理,什么事情又不那么合理了。 反正都几乎不怎么合理就对了。 诸葛正我:“其实这案子掰开来,可以算成是两条线。开封府这条线查到了钱叶帮,又由之牵扯出了白驼山。最终隐约指向了西夏。之后却再无别的线索和头绪。但如果这条线暂时到这里已经陷入僵局,那或许可以从另外一条线入手试试。” 赵霁来了精神:“什么?哪条线?” 诸葛正我:“陛下可曾想过,崔明只是一个刚上任不久的小小成安大夫,为何白驼山会动用钱叶帮的力量不惜付出巨大代价也要杀掉崔明?” 赵霁跟着诸葛正我的思路:“你的意思是,要从他们杀崔明的动机入手?” 诸葛正我点头:“正是。” 事发之初,赵霁只以为这是有人在搞事情想要搅黄月考计划。但之后牵扯出来这么多人,这种可能性反而变得完全没有了。 诸葛正我捋着自己微微小的胡子茬:“他们会杀人灭口,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因为崔明发现了什么。要么,崔明的存在成为了他们的障碍。” 赵霁被诸葛正我的思路引导:“若是崔明撞破了什么他们的阴谋,那就算是临时起意激情杀人。准备应该会有些仓促。但整个事件,能看出来他们全程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甚至早就挑好了开封府内接应的人。不可能是激情杀人。” 那就似乎只能是崔明挡了他们的路。 可崔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成安大夫。能挡他们什么路? 有了新的思路,走到死胡同的案情又迎来了柳暗花明的转变。 去查崔明的话,即可以去查军械库异状,又可以去查崔明那具失踪了的尸身。 诸葛正我正色请旨:“若陛下不嫌弃,臣恳求陛下降旨,臣愿去开封查找崔明尸身。”诸葛正我对于大宋有着浓厚的热爱和热情。更何况这背后危害极大,他更不可能放过。 赵霁从石凳上站起来,和村头蹲在大石头上唠嗑晒太阳的懒汉一样,扭着腰看了看自己屁股上有没有土。看到龙袍上脏了一小块后,赵霁伸手揪着后面的衣服,捏起来搓了搓。 把灰揉搓掉,才转身,慢条斯理道:“盛崖余,明早你回去准备准备,扩散一下朕那位民间妹妹的声望,朕不日便接你回宫。” 盛崖余可疑地卡顿了几秒,才缓慢道:“臣遵旨。”话音虽然还是清清冷冷,和刚在在假山底下赵霁听到的那要‘痛打落水狗’的语调稍微有些不同。赵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幸灾乐祸,但就是觉得他能感受到无情一千万分的不愿意。咦嘻嘻嘻嘻,有点高兴可咋整。 赵霁扭头,对着诸葛正我道:“你现在是羽林军左将军?唔……朕记得先帝在世时你曾救过先帝一次?朕在此在此感谢诸葛大人。” 赵霁又没有以前的记忆,又哪里能记得诸葛正我有没有曾经救过先帝?能这么说,纯粹是因为这是四大名捕中关于诸葛正我的背景介绍之一。 赵霁下JB乱蒙,瞎猫碰上死耗子。 诸葛正我对赵霁说的理由并没有否认,只是谦虚道:“陛下言重了,这都是身为臣子应尽本分。” 赵霁借坡下驴,顺势就给人升官了。 只可惜武官和文官不是一个系统的,就算赵霁再想,也没办法把人一下挪到开封府当府尹,只能把人往机动性最强,干啥都能管一下子的地方按“这羽林军左将军不用当了,明日朕拟旨,擢升你为八十万禁军总教头” 自己徒弟把皇帝打了一顿,皇帝竟然还会给自己右迁。 赵霁在诸葛正我心目中的形象稍微高大了一些些。陛下虽举止行为略显不妥,但能有次胸怀,当是一代明君的好苗子。陛下都有如此胸怀了,那他刚才以为陛下让冷血和无情女装是陛下在泄私愤的想法也大概是想左了吧。 诸葛正我大人自我洗脑第一波完毕,半跪谢恩:“臣,谢陛下圣恩。” 赵霁挥一挥龙袍,潇洒离开,只给三人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以及一句遥遥传来的——“都起了吧。” AC装地非常完美,退场也满分! 赵霁心里有点美滋滋,脑海小剧场疯狂脑补自己的英姿在他们三个人眼里的样子。 三人从地上起身,一片寂静中,冷血冷凌弃突然眨巴着他那双异色的眼瞳,问出一句其实其他两个人都埋在心底的疑问:“陛下……会不会把脸给忘了?” 他刚才拿龙袍回来的时候,明明也拿了热乎乎的湿帕子。本意是要陛下擦把脸的。但是陛下却在换上龙袍以后,却只拿那帕子擦了擦手? 无情右手扣动了一下手边的轮椅,“陛下只身一人便能查清如此多的事情,想来陛下应该会思虑周全……”的吧。 诸葛正我揪揪胡子,也有些纠结。 要不要去提醒陛下? 三个人纠结一下,最终还是对皇帝陛下的信任占了上风。 陛下终归是陛下。是一个能只身查到钱叶帮,掌握人的心理,用三言两语就击溃钱叶帮帮主的心理防线,拿到钱叶帮名单的十八岁天子。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但三个人不知道,他们的陛下终归还是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赵霁,是真的把他的脸给忘了。 翻墙回了郭妃寝宫之后,赵霁今晚甚至都没有向往常一样修炼内力,而是到头就睡着了。 回来的这一路太惊险了,加上平白无故被人打了那一顿,赵霁实在也是累极了。 这一觉,就到了天亮。 清晨,把赵霁从睡梦中叫起来的不是清晨唱歌的小鸟,而是清晨醒了尖叫的郭妃:“啊!!陛下!陛下你怎么了陛下!” 赵霁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就看到郭春兰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赵霁:……似乎是看着他的脸? 我没卸妆?!! 赵霁内心尖叫,面上还不能显露,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训斥郭春兰:“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郭春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飞速跑到自己梳妆台边,想要找镜子。 看到自己的梳妆台又是一声尖叫:“啊!!” 哪个小蹄子,竟敢碰她的脂粉!!!? 第40章 昨晚, 赵霁化完妆之后,走之前肯定是把梳妆台收拾干净了的。 但他还是不了解女人。 女人在对待自己的化妆品上,那双眼睛就是显微镜,能精准判断出自己的化妆品和上次见有什么不同, 少了没有, 具体又少了多少。 尤其是这些在深宫里, 连个电视节目都没有,天天也没啥娱乐活动的女人。 尽管她平时不会去碰,但闲着无事回去把玩。加上赵霁昨晚对自己脸使用的是绝对致死量。 那能发现不了,才是真的有鬼。 郭春兰暴怒之后,很快就想到陛下的脸。 心里惊疑不定。 她进宫陪伴太后之前,虽然只是个郭家旁系, 但好歹算是半个脚踏入了开封的上流圈子。自然也知道些秘闻。传说中开封的花家的小少爷就分外热爱红妆,偷偷偷他母亲的脂粉在脸上涂抹。被发现后,被暴怒的花老爷硬生生打断了腿,在花府闭门不出整整三四个月份。 郭妃这人,在很多时候,她的各种底线其实是非常低的。这也导致了她对各种异常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强悍到不像是古代人。就好比前些日子,赵霁第一次要出宫找李寻欢的时候, 嫌一身太监服太显眼, 要换套不怎么显眼的衣服,叫郭妃叫个宫女进来。 郭妃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三……咳咳。并且飞速接受, 还把自己使唤的最得手的大宫女叫进屋子, 帮她一起固宠。 在她的眼里,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没有她自己更重要。而她能够有眼下这些荣华富贵,靠地不就是陛下恩赐? 老板对部下这么信任, 又给升职又给许诺。部下又怎么会不能容忍老板的私人小怪癖呢? 于是郭妃犹豫了。 一个合格的演员肯定是会给与观众他们最想要的表演。 陛下还是郡王的时候,落水之前的那段日子。 一开始,郡王喜欢娇娇弱弱我见犹怜的小白花,郭春兰整日穿地一身青翠,发誓要做春日里那抹路边最惹人怜爱的小花。 郡王后来又爱上了傲骨调调,春兰就又把自己白色的衣服都翻找出来,又把头顶的朱钗都扔了,换上最朴素的一支,吊起眼角,化作冬日里盛开的梅花。 郡王游湖,一时兴起,想要试试小船稳不稳,晃悠悠是不是能更有意境。郭春兰就一边低头嘤嘤嘤,一边一双手脱衣服比谁都快,顺便还能帮帮四体不勤脱衣服都不太成的郡王。 虽然最后二人用行动证明,小船确实很不稳,以后都不要再试了,试了会有生命危险。但这不能妨碍春兰依旧是那个OPEN的女孩纸。她内心的惊疑和犹豫,是在思考她的表演方向。 陛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脸? 她是该回头,惊喜地赞美陛下的脸画地真的好美,比她见过最美的女人还美? 还是该拿着镜子跑回去,让陛下自己看看自己脸上那惨不忍睹的样子? 郭春兰在犹豫,赵霁帮她做了选择。 赵霁:“朕的脸上有什么?把朕的镜子拿来!” 郭春兰低着头,迅速拿着镜子往那边跑。 赵霁听着郭春兰朝他跑过来的同时,与他们只有一个屏风之隔的外面,被赵霁一同打昏的值夜丫头呼吸渐渐粗重。这是要醒的征兆! 赵霁一急,一把夺过郭春兰的镜子。 白天照铜镜和晚上照铜镜又有了本质区别。 最起码,光线好了,柔光效果减弱了,美颜效果没有了。 赵霁一脸铁青和铜镜中的魔鬼大眼瞪小眼。 我的天,朕到底是画了一个什么鬼样子出去的!? 朕原来就是挺着这么一个鬼样子去找的丐帮?去审问的项莨绸?去和四大名捕认的亲? 赵霁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并且暗下决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小马甲朕是绝对不会再穿上的。就丢给无情,让他一直穿下去吧! 屏风外面的小宫女嘤咛一声,听声音已然是醒了。赵霁死都不能让其他宫里人看到这张脸,于是飞快对春兰道:“你去找个湿帕子,快去。” 郭春兰通过这句话,一下找到定位了。 陛下这应是晚上偷偷化妆,化完妆自我欣赏的时候一不小心睡着了!她揣着球,却身手矫健麻利地找了个手帕,沾上水给陛下擦脸。 春兰手法很好,动作很快。 只片刻,赵霁就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虽瘦弱,但英俊潇洒,俊秀内敛的小伙子了。 擦完脸之后,赵霁翻脸不认人,拍着床暴跳如雷:“把昨夜值守的羽林军统领给朕叫来!” 已经换完班正要回家休息一下的无情冷血再次被叫道了皇帝面前。 一身龙袍的皇帝陛下面色铁青:“朕昨晚寝宫有人闯入。你二人这羽林军长史到底是怎么当的!” 无情冷血心里一惊。以为是因为上半夜发生了那件事情,导致他们下半夜出了纰漏,连忙请罪:“陛下恕罪。” 冷血关切:“陛下可有伤到?” 皇帝陛下一身正气:“无人伤亡,可那贼人竟闯入寝宫偷用了郭妃的胭脂涂在了朕的脸上!” 一直鹌鹑一样,因着赵霁发怒,缩在角落避免被牵连的郭妃,听到赵霁这话后:……?? 无情:…… 冷血:…… 无情和冷血偷偷换了个眼神:陛下昨晚到底还是忘记擦脸了? 冷血回了个眼神:可能? 赵霁痛惜道:“朕竟没料到,江湖的贼人能如此目无法纪无法无天!前有贼人潜入开封修改案卷,后有贼人潜入皇宫往朕脸上涂抹些妇人所用胭脂。岂有此理,朕断断不会容忍江湖人继续如此放肆!而你二人也皆有守备不利之责,也罪责难逃。坐轮椅那个,你以后不用来了,在家闭门思过四个月。站着的那个!所有在京武官三日内举行大比,你守擂。被从擂台上打下来一次,便罚奉一月。” 无情品了品赵霁的命令,又有些疑惑:陛下是故意没擦脸的? 为了找个由头把无情正大光明遣回家,好让他换身份进宫当公主。顺便在武将军营内快速选择一批武艺高强又比较有忠君思想的军人提拔上来? 冷血也摸不着头脑:可能? 在场最清醒的只有郭春兰。她老母亲一样偷偷慈爱地瞥着陛下。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陛下看起来这么暴跳如雷的样子,其实就是在恼羞成怒。 虽然以前郡王也待她很好,但显然,现在的陛下更可爱些。不知不觉,春兰自己都不知道,她看赵霁的眼神异化成了老母亲般的慈爱。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远了。而有些媳妇,处着处着就成了妈妈粉了。 之后的小朝会,赵霁更是直接宣旨。 朕要公平。文武百官都是朕的贴心小帮手,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文官都要一个月一大考,半个月一小考,那武官也要考试的呀。朕要一碗水端平。 文官都已经快半年了,武官也开始考起来吧。 既然文官考的是本身职责,那武官就考排兵布阵,武器使用,新武器研发,对待帝国战略部署,战役应对,战术策略,近战实际操作和武官本身武功。 小朝会中的文官老头们频频点头。深深觉得陛下说话在理,是不能厚此薄彼。 武官也是得考试,他们以往都觉得武官大字不识一个,肯定无法写出些像样的策论。但如陛下所说,考校些排兵布阵也总是好的。 赵霁又开始夹带私货,在武官的考试大纲中加上了个人武艺,就想广撒网看看能不能再捞上来一个藏在军中的‘诸葛正我’。 被文官都挤到边边的武官各个都想骂MMP。 宋朝文官是什么待遇?武官是什么待遇? 一碗水端平?以前他们文官喝水用的是海碗,武官用的是沾粗小碟。怎么待遇上没人站出来要‘一碗水端平’。到了考试了,一个个站出来要什么公平?你们公平过吗你们!臭不要脸的。 有些脾气暴躁的武官当场暴跳如雷,指着点头最起劲儿的文官鼻子痛骂:“去你的,你她,娘,的,脸呢?还要吗?你就说你公平了吗?东边战事吃紧,年年要军费,你们年年削。好,反正现在西夏和辽暂时都安稳点了军费你说削就削了吧。可你跟老子在这里要个屁公平啊!?” 能站在小朝会上的,都得是三品以上的。武官被欺压地再厉害,三品以上的武官肯定也不会忌惮于给其他文官甩脸子。更何况武官后台有太平王坐镇,虽说忍让文官,但却都没在怕的。 户部侍郎被对方指着鼻子一顿问候母性长辈,也被憋出火了:“怎么了?国库空虚,大家都没钱,你以为只有你穷?南北饥荒,流民安置不需要钱?你以为就你们当兵的金贵!?” 赵霁都被小朝会一帮老头给吵傻了。 原来有个什么议题,都是文官这帮老头互相吵,吵急眼了就指着鼻子互相骂。武官一直都是抱着胳膊看热闹的。 今天武官一加入战局,赵霁才真正了解到武官们吵架的战斗力。 什么荤话混话都往外冒不说,明明吵架上他们占着上风,对方都毫无还嘴之力了,还有个武官越想越气,偷偷伸腿踢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文官的小腿肚子。 那个文官哐当一声就跪地上了。 狼狈爬起来以后,对着那武官怒目而视:“你踢我!” 踹人的武官死不认帐“你可别自己抓破腚赖别人!你自己没站稳倒的,关老子屁事!” 赵霁:…… 第41章 小朝会吵成一团, 而让朝臣吵成一团的始作俑者坐在皇椅上呆若木鸡。 眼看底下几个老头已经从嘴上战争进化成手脚战争,经常在赵霁说话的时候蹦出来:“臣觉得此时不妥”的抬杠老头也被老当益壮动手能力极强的武将薅掉了几根胡子。 虽然不成体统,但很爽。 赵霁很快从呆滞状态变为兴奋,在向太后没在的小朝会上肆意放飞自我, 双眼放光, 并且表示很想抓把小瓜子磕着看戏。 “咳咳!”小瓜子的事情只能是想想而已, 因为二府出声了。 蔡卞终于看不下去,皱眉呵斥:“殿前失仪,成何体统!” 哎…… 听到有人出来拉架,赵霁悄悄悄悄叹了口气。 他以为没人听到,但身边的小太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错误地以为这是陛下不满,立刻扯着嗓子喊:“肃静!” 无论大小朝会,赵霁身边都带个嗓音调门高的小太监。这也算是每个皇上的标配。 要不小朝会还好,大朝会不在文德殿。那么大个厅,古代又没个扩音设备。总不能皇帝坐在皇座上扯着嗓子吼,底下的群人稍微靠后点的伸着脖子听。实在听不到再伸手去捅咕捅咕身边的人:“哎,咱陛下刚才说的是个啥?”那场面得多搞笑? 所以必须得配传话小太监, 而这小太监的调门优势在此时一览无余。 蔡卞的那声呵斥只能让蔡卞附近的人停下等, 而小太监那一嗓子下去,最后面那几个已经动起手来的都渐渐停了。 成吧。 赵霁戏没看过瘾, 就被喊停了, 带着点恋恋不舍和意犹未尽地看了眼自己左手边比较靠后的那几个人。 那边站着的赫然是言官队伍。也有可能这群老头觉得自己食君之禄得忠君之事,平生最大的热爱就是找事和抬杠。不管赵霁说啥都得先反驳反驳,弄得不反对他们就算不务正业了似得。 日常找事喊‘不妥’的,就数他们喊得最凶。 看来这群言官不止惹赵霁暗地里讨厌, 武官也有不老少讨厌他们的。 刚刚赵霁坐在最顶上看的清清楚楚,好几个武官都针对那群言官发起了间歇隐蔽性下黑手。 你捅咕他一下,我蹬他一脚。武将很爽,赵霁也看得很爽。 此时骚乱被小太监喊停了,赵霁只能恋恋不舍地把自己吃瓜的目光从那边收回来,危襟正坐,道:“诸位爱卿也能有些也听说了昨日在宫中发生之事,朕的武官考核,考核武官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便是针对的是些江湖匪徒。” 昨日? 消息灵通的其实在傍晚就都受到了相关的消息。 但昨日都只是隐隐约约的消息。因为那传言太过骇人,有些人并不是十分相信。 如今众人竟算是侧面从陛下的嘴中得到了证实,一下子,朝堂就安静了。 韩忠彦听到这个话题,立刻上前:“陛下,臣有本要奏。” 赵霁:“呈上来。” 随着赵霁这话,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小步跑了下去,拿了对方递过来的那奏折,又折返回来。 赵霁打开,其中内容和韩忠彦之前说的相类似。 最靠后位子的编纂蔡京也缓步出列:“陛下,臣也有本奏。” 两人的出现就好像是个信号,紧接着,几个早就联络好的人一同发力。开封府尹,几个郡王,平日和韩忠彦交好的几个旧法派代表,都纷纷递上了奏折。 奏折纷纷扬扬递了上来。 各个朝臣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大家的目的说白了都只有一个——剿灭钱叶帮,彻查开封府事件,封禁全部江湖门派。 饶是赵霁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些文官巨大的梦想给吓到了。 果真是舞台有多大,梦想就有多大。 这些文官,也是真敢说呀。 除了彻查开封府事件这个靠谱,剩下两个哪个能干? 剿灭钱叶帮?你们真的知道整个开封的钱叶帮有多少成员吗?昨晚拿到名单的赵霁表示,那几乎是整个开封五分制二的总人口!你们要给开封来个小屠城?也不怕全开封的贩夫走卒半夜里偷偷往你们家院子里扔大粪! 封禁江湖门派?你们以为我们在一个什么地方?这个综合了不知道多少武侠的小破世界,我都不知道它能有多少个武林门派,封禁全部?你敢说我都不敢听。 怪不得今天吵起来之后,有几个武将下手特别黑。 看来是平时气狠了。 文官的官场习惯就是一刀到底,他们会自己有个预期的心理价位,然后开口提出一个超过他预期很多的心理价位,再等你跟他砍价。 就好比武官说战事将起,文官心理预期是想要燕云十六州,但是开口就说:“你去把大辽给我打下来吧。顺便把大辽的皇帝抓过来我们玩,玩,他。” 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听到这些文官说的狗屁话,都容易被当场气死。 赵霁偷偷抬手,想捂一下自己的血管,抑制一下刚刚因为听他们汇报而飙升的血压。 武官们生气,但还能和这些人讨价还价。 可这群文官这次提的意见甚至都不是有还价余地的,他们是认真的! 李寻欢没资格来小朝会,这相当于满朝文武只有他赵霁一个人知道,他们是身在一个武侠为主的乱七八糟世界,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些文官无知者无畏地要去封禁江湖门派,还讨论得兴致勃勃。 赵霁:…… 不不不,我就想苟着先偷偷积攒实力,你们不要这么狂野。你们狂野了,我容易死。 江湖和朝廷不一个系统。 赵霁自己知道自己话语权实际上少的可怜,可江湖人眼里,皇帝就是头头,是拍板决定一切的人。 一旦真公布了一个什么剿灭江湖门派,那些门派第一反应肯定是——狗皇帝看我们不爽要灭我们!走!我们去,干,他! 赵霁晓得韩忠彦想搞钱叶帮,为了赶时间连夜出去搞定了钱叶帮帮主,又通过丐帮联系钱叶帮帮众隐藏下去保护自身。自以为已经万无一失了。 结果谁想到,这帮老头子会这么狂野连江湖也一起搞!? 赵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桌子底下拼命扇着小手给自己鼓气。 答应是肯定不能答应的,只能冷处理一下。于是使出转移话题大法:“昨夜皇宫有江湖贼人闯入。幸得羽林军左将军诸葛正我及时擒住那贼人。朕亦听闻诸葛正我素来勤勉自持,屡次救先帝于危难之际,却从未贪功。今又立此大功,擢升禁军总教头。” 诸葛正我是当年被章惇亲手发配出去的。 章惇肯定要反对一下。 于是站出来想说说‘臣觉得不妥。’ 但赵霁接着道:“关于开封之事,朕已经差诸葛正我调查了。他已于昨日查出,江湖门派钱叶帮其背后亦有门派操控,那操控门派正是西域白驼山,而白驼山于西夏有所勾连。”赵霁既然已经是皇帝了,已经升到顶顶了,断然没有再往上升职的可能。这些他的功劳随便按到需要它的人头上也无所谓。 这消息,是谁都不知道的。 此消息一出,群臣哗然,一开始雄心勃勃的‘封禁全部江湖门派’也就随之被抛诸脑后了。 第42章 群臣哗然的原因很简单, 宋和西夏以经将近三年没有再起大战,边境有些摩擦也终归是小打小闹。 但这西夏派遣密探埋伏在大宋心脏开封,又是杀大宋官员,又是勾结江湖门派篡改开封府案卷。这是要搞大新闻啊? 小朝会在众大臣的心事重重之中落下了帷幕。 结束之后, 赵霁接到了李寻欢的通传。 赵霁挪了挪屁股, 继续去了后面的紫宸殿接见李寻欢。想等李寻欢说完了事情后, 他顺便把追命或者铁手叫过来,催催诸葛正我那边的查案进度。 李寻欢被宦官引着,进入了紫宸殿。 行礼叩见陛下,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珍而重之地交到了赵霁身边的小同子手里。 等小同子捧着书小跑过来, 赵霁往托盘上一扫,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怜花宝鉴》?? 哦!对!赵霁一惊之下,浑身精神振奋。是有这茬! 《怜花宝鉴》的作者王怜花,是武林外史里和沈浪相爱相杀的好基友。有名的啥都会啥都懂。在李寻欢的故事里,天机老人也跟李寻欢说过,王怜花和沈浪夫妇携手出海之前,王怜花想把这个倾尽他毕生心血的书交给李寻欢。但李寻欢不在, 王怜花自觉自己看人极准, 就把它交给了深爱李寻欢的林诗音。 后面的事情就一波三折了。 李寻欢外出受伤,被龙啸云救了, 就把龙啸云一起带回去了。龙啸云就搞携恩要挟那套, 李寻欢对自己发起自杀式自残,自己泡万花楼,把林诗音逼走嫁给龙啸云。 反正总之最后李寻欢出走关外,龙啸云继承李园和林诗音结婚。这书就也没后文了。 嘶—— 赵霁抬头看了看李寻欢, 又低头看了看那本书,又抬头看看李寻欢。朕只是追个爱豆而已,怎么下个催婚的圣旨之后竟然还能刷出来这么个绝世秘籍? 李寻欢怎么就把这书给他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本书得有多值钱啊?原著小说里,天机老人只侧面提到过几句,就晓得这本书里有易容,蛊术,操控人心神,下毒,占卜,还有王怜花的内功心法武功秘籍。 就这玩意,若是丢到江湖上,绝对能掀起一大阵血雨腥风。受万人争抢。 李寻欢最终没拧巴,和林诗音结婚,婚后林诗音把《怜花宝鉴》给李寻欢这点,赵霁并不意外。 但李寻欢把书给赵霁,赵霁就有些意外了。 他隐约可记得,王怜花的交代是让李寻欢给他找个传人。找传人都不是应该往江湖找吗?找他做什么? 李寻欢以为赵霁不懂这本书的内容,竟然自顾自开始解说了:“此书乃王怜花所著,几乎涵盖了他行走江湖的所有精华。臣觉得,此书中提到的很多技术过于危险,不应存在于江湖之中,故将它呈现给陛下。” 赵霁有点懂了。 李寻欢不想让它在江湖呆着。要把这个上交给国家。 而他赵霁,就是那个被上交的国家。 那他就毫无负担地收下了。 赵霁美滋滋伸手拿过书来:“朕明白了,朕一定会差人好好保管。你有心了。” 李寻欢送完书就走了。 等李寻欢一走,赵霁就派小同子跑腿去叫追命,自己则坐在原地开始看怜花宝鉴。 怜花宝鉴的内功心法部分,和赵霁现在修炼的内功心法有些冲突。所以赵霁大略看过之后,就直接跳过了心法那部分。 心法之后,还带着些招式。 一般来说,心法是一定要和招式相合的。就比如小七的内功雄浑有力,他武功的招式便大开大合。 这本书的心法和赵霁的内功有冲突,但招式却又很怪异地并不相克。 赵霁对着招式,虚空比划了几招,发觉真的能行,说不准还会很好用!立刻全副投入,书读得入迷时,还会间歇性发出几声赞叹: “呀!” “哦!” “这样!” “这个好!” 不知不觉间,竟直接看到了追命前来。 追命参与过昨晚一战,曾经有幸遥遥目睹过女装赵霁的真容。纵使赵霁当时粉扑得再厚,但总归是和丐帮一起出现,劫走项莨绸和项莨绸私下有过那么一小段时间的相处。 今早下班的无情和冷血顶着一脑门官司和后半夜睡得十分香甜的追命铁手碰了头,四个人略微一交流,基本就什么都知道了。 跪在地上的追命拼命回想着昨晚灯下那张犹如魑魅魍魉的脸,实在没有抬起头来和赵霁对视的勇气,老老实实低着头汇报情况。 传达诸葛正我要他带到的消息——“启禀陛下,世叔已于今日清晨,找办法寻得了崔明的尸身。虽说是找到了,但却有了新的问题。世叔觉得那尸身似乎有些不对劲。” 赵霁把秘籍放在一边,皱眉追问:“怎么个不对劲法?” 追命:“世叔说,他观那尸身的腐坏程度,似乎和崔明的死亡日期有些出入。似乎是更加早了些。” 赵霁有些疑惑:“‘似乎’是什么意思?你们没找仵作吗?朕过会儿下旨,叫刑部抽调最好的仵作过去帮忙调查。” 追命答道:“找是找了,但是因为崔明本身死亡就已经有段时间,变量太大。世叔一连请了五六个仵作,都没办法确定。或许刑部的大人能够胜任,但也不能确定是否可以确定日期。” 赵霁也听出问题确实棘手了“刑部的仵作都未必可以?那该如何?” “世叔说,他有一知交好友,那人精通诸验复检,查探尸身。精通邢狱且检之无失。或许他能解开这个问题。” 赵霁了然:“那叫他过来。” 追命道:“这人现下正在洛阳,为提点刑狱,巡行各部。” 赵霁思考了一下洛阳和开封的距离,觉得现在就下旨,让对方赶过来协助查案完全不是问题。于是道:“他是何姓名?朕这就拟旨把他速速传召入京。” 追命一字一顿:“洛阳提刑,宋惠父,宋慈。” 赵霁正待拟旨的左手一顿:“谁?” “宋惠父。” 赵霁:“真名,不是字。” 追命:“……宋慈。” 赵霁:……宋慈?仵作?提点刑狱?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宋慈吧?! 这个宋慈,我爱了爱了。 赵霁兴高采烈,连忙落笔,快速拟旨,写完,连吹干都没有,就立刻丢到小同子怀里:“快马加鞭,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洛阳,把宋慈给朕叫来。” 小同子接了圣旨就要跑,赵霁连忙喊住他:“等等。” 小同子站住,回身等赵霁接下来的旨意。 只听赵霁道:“嘱咐去接的人,给朕好好照顾着点这位宋慈。”如果这个宋慈真的是他心里想的那个,那这人可是个大宝贝!而且还不是李寻欢无情冷血这种皮糙肉厚的习武之人。他是个文弱书生,需要我们大家爱护他。 小同子得了这么句旨意,一头雾水地抱着怀里的圣旨往外跑。 留下赵霁美滋滋,掰着手指头偷偷数他麾下现在的人手。 四大名捕,诸葛神侯,李寻欢,再加上个宋慈。嘿嘿嘿。 低头看看现在还跪在下面的追命,挑眉:“还有事?” 追命道:“臣进宫之前,正碰上奉命调查军械库的铁手,他告诉微臣军械库那边没有任何异常。” 赵霁搔了搔下巴“就是说现在唯一的异常之处只有崔明本人的尸体,军械库那边也毫无所获?”如今唯一的线索悬于崔明的尸体上面,但能否发现崔明尸体的异样,还是个未知数? 赵霁啧了一声,低头抬左手拟旨:“那朕还是拟旨一封,你拿圣旨,去刑部调人,能不能行,都先让刑部的人去看看吧。” 本身现在的科学技术就不足够能够把人的死亡时间精确到一个大体的范围,况且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再过几天,尸体腐坏的程度就会大大加深。赵霁担心就算是真的宋慈来了,也没办法。 倒不如先让刑部的官员去看看。 追命低着头凑上前接旨。 赵霁看到追命那双举过头顶的双手,才后知后觉这人好像从进来就一直都是一副想要把头埋进□□里的架势。 于是嗖地一声把奏折收回来,黑人问号脸:“你脖子受伤了?” 追命听着这话,把自己个儿脖子又一次往下压了压:“回陛下,没有。” 赵霁:“那你这是干嘛呢?抬头。” 追命:…… 闭上眼睛,拼命把昨夜灯光下影影绰绰的脸扔出去,追命壮士断腕一般猛地抬头—— 对上了一脸小问号的当今圣上。 这脸和昨天差距也太大了吧! 追命凝望圣颜,竟发现完全无法和昨晚看到的那张脸重合起来。但随之又想到了无情嘱咐他的最后一件事情,抽搐了一下嘴角:“启禀陛下,无情说他不良于行,而军中认识他身形的人又太多,哪怕妆容再厚,恐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赵霁:“没事。朕会易容。” 追命:……??? 赵霁迎着追命惊讶的眼神,晃了晃手里的《怜花宝鉴》:“虽说还在学习,但是朕稍微翻了一下,起记载的各种方法也不算太难。你们就只管给无情造势便好,待朕稍微练熟了易容,一定能把追命易容成朕昨晚的样子。保证不差分毫。” 这么说着,赵霁想起今早上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那张脸,默默在心里补充。就算易容不算精通,化成那个鬼样子的难度其实也不大,无非就是多浪费点胭脂水粉罢了。 第43章 追命身负无情的希望而来, 却注定要把最坏的消息带给无情。 无情注定无法逃脱袭击圣上之后带给他的苦楚。这苦楚不是来自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昨晚暗器一时爽,事后女装火葬场。 被迫十分热爱工作的赵霁送走了李寻欢和追命,自己撩着袍子往御书房挪, 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好几轮地狱级别的考试筛选下来, 朝堂上无论是新法派还是旧派都已经暂时有了微妙的平衡。章惇前日竟不知怎么, 和曾布一起偷偷去求见了向太后,请旨求向太后还朝。 赵霁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以为章惇这又是要反向操作刺激老太太,还以为向太后被章惇这么一刺激,再怎么不愿意涉政,都得再加把劲多干两天。却没想到向太后应了。 小同子自觉自己已经是赵霁的心腹了, 说话里带了些忧郁:“御医说,太后的身子最近似乎并不十分康健。” 人老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向太后这个岁数,放在现代或许还得为了要不要提前退休挣扎一下,但在医学不发达的现在,已经算是个十足十的老人。 赵霁心有戚戚:“嘱咐下去,让底下的人多注意看顾着太后的身体, 另外叫御医以后每日得都去给太后请脉。” 他自以为即将发生的‘幼帝夺权’‘血雨腥风’统统没有发生。原本掌控巨大权力又有娘家撑腰, 所向睥睨的向太后,没有迷恋手中滔天权利。而是正缓慢有度地主动退出了朝堂权力中心的地方给赵霁挪位子。 向太后的退出意味着赵霁比以前稍微有些自由发挥的空间了, 但也意味着他的工作量更加繁重了。 赵霁随便填了两口中午饭, 便坐在书房批阅奏折。 正批着,天色突然暗了。 之所以这种环境上的变化能够立刻引起赵霁的注意,是因为它不似往日的乌云遮日。往日乌云遮日只是让光线有所减弱,而现在, 则是天空在几炷香的时间迅速完全黑了下来。 就好像乌云压城,风雨欲来。 赵霁皱着眉头停笔,站起来绕过巨大桌面走到窗前。 推开窗户便清晰地听到了窗外的惊呼:“天狗食日!” 窗外,太阳已经被一挡住了大半,只剩下那一丝丝月牙状的弯钩。可那弯钩也已经摇摇欲坠。 夜色骤临。 元府三年的日食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赵霁从窗口向外望去,路边的宫女和内侍俱已向着天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回眸转身,又见殿内一众内侍也尽皆朝着太阳方向跪下。 身边竟只有小同子,蜷缩着身体,似是极其害怕,却没有跪下。 赵霁扬眉:“你不害怕?” 小同子要怕死了。但还是悄悄道:“奴怕。”天狗吞日何其可怕,看天空的情况,或许几息后,整个开封就会彻底陷入黑夜。但他要看顾陛下,所以不能跪。 赵霁转身回去,路过小同子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怕就找个地方坐下,坐稳了。”这句说完,赵霁一把推开宫门,对着外面道:“来人,传朕指令,张灯。朕就在这里。开封有朕坐镇,那天狗纵使把太阳完全吞了,也得给朕囫囵再吐出来!” 人在不知所措之间,纵使下意识听从那些坚定而有力的声音。 赵霁这句话用上了内力,声音传了很远。 诸多宫人都听到了。 听到声音的宫人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瞧了过去,就见年轻的陛下背着双手,一双眼睛看着已经半黑的天空,无所畏惧。 陛下的这话给了许多宫人勇气。 小同子麻溜地跑回殿里点亮了大殿的所有烛火。 跪了一地的宫人们也纷纷从地面站起来去点灯。此时的宫人虽步伐快速,但已然已经不再慌乱。 只有赵霁,背着手装13完,在暗处偷偷叹气。 麻烦呀。 先皇薨逝,新皇登基。再碰上这该死的日食。 以古人的迷信程度,针对他的流言肯定一夜暴增。赵霁这段时间没少折腾文官。那些文官明日肯定借着这日食做危机公关敲打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他出错,肯定就会有人说是因为他昏庸导致的日食。 现代人谁都知道这就是个天文现象,但古代人可不是啊,再加上古代人丰富小脑瓜的想象力…… 日子又要难了。 赵霁看宫人已经在各忙各的,没空搭理他了。就对着天空已经就剩一条缝的太阳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垂头丧气坐回书桌打算开始写罪己诏。 前庭乱作一团,后宫内也人人自危。 在后苑距离郭妃小楼附近的一个墙角,小太监小九站在阴影里,背挺得笔直,瞅着远处那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突然道:“天狗食日,紫薇星乱,正位不稳,侧袭危亡。懂了?” 小九身后跟着的一个宫女打扮的人略一思索,轻笑了一声:“属下明白了,若有机会,属下定当如此告知王皇后。” 小九颔首:“要一字不差。” “是,九爷。” 九爷满意道:“那边的事情已经给你们铺好了路。最近宫内的羽林军实力大增,其他人都必须撤离。你们两个一定要行事小心,不可露出半点端倪。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显露出武功。尽量避过羽林军,也不要出现在我们的陛下面前。” 宫女一愣:“陛下?” 小九慢慢眯起眼睛:“我们的陛下可和传说完全不同,他会武且武功内力皆不俗,若在江湖中,算得上一流好手。别被他骗了,在他面前,呼吸步伐要尤为小心。” 宫女立刻低头:“属下定谨记在心。” 不久,整个开封就被黑暗吞噬了。 可这日蚀来得快去得也快。 也就黑了那么半盏茶的时间,世间又渐渐开始恢复光明。 赵霁点着灯在案几前面写罪己诏。看似稳得一批,实则内心慌如老狗。 明天上朝可咋整? 一对老头肯定得逼逼今天的日食。 罪己诏写好了可能都不好使。 我有什么办法才能让那群逼逼机闭嘴? 日食完全结束后大约半个时辰后,追命今日之内二次进宫,带来了两个糟糕的消息—— 昨晚追命带着羽林军和丐帮联手抓住的那三批人,跑了一大半。 赵霁听到这消息头都炸了。暴怒:“你们是吃干饭的吗?抓都抓住了,还能让人给跑了?那项莨绸呢?他没出事吧?” 追命低头:“项莨绸和其他人是分开关押,并没有危险。是昨晚那些人被擒住之后,是暂时关押在羽林卫驻地的。驻地条件简陋,天狗食日的时候,其中两个武功最强的人在最黑的时候出手,打伤了羽林卫,毫不恋战轻功逃了。就在我们要追赶的时候,又有另一批人来劫人,一时不查之下被贼人走了空子,也走脱了几个。此事全部都是属下失职,请陛下降罪。” 赵霁气狠了:“你不说朕也肯定要治你们!你们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给朕去开封府领板子。打完以后罚奉半年!” 赵霁本来想把他们几个撸下来。话到嘴边突然发现,要是把他们撸下来,就没人能帮他查崔明的事情了。只能委委屈屈地把‘降职’两个字给憋回去,不伦不类地来了个打板子。 调整了一下心情,赵霁问:“从没跑的人里面问出点什么来了吗?” “剩下的人全都是白驼山外门弟子,据说是听令万花楼的林仙儿,杀钱叶帮项莨绸灭口。” 除了‘林仙儿’这个有用信息,剩下的毫无用途。白驼山这消息得了相当于没得。 “还有吗?” 追命:“其中一个杀手指认,他认得后面突然杀出来保护项莨绸的那两个高手的其中之一。是白驼山二公子欧阳锋麾下。” 赵霁有点意外:“那两个功夫强些的,是欧阳锋的人?” 林仙儿指挥着白驼山外门杀人灭口,但欧阳锋却在派手下救人? 这个事情出乎赵霁的预料。但同时也让他陷入了更大的谜团之中。 和第一个糟糕的消息一比,第二个竟然更能让赵霁接受些。 追命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刑部派过去的仵作并不能够确定尸身的具体时间,犹犹豫豫。 对于这件事,赵霁本身就没报太大希望,于是也就不存在失望。叮嘱好追命一定要保护项莨绸安全,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挖出更多消息之后,就让追命离开了。 等天色真正渐暗,四周都点上灯了之后,赵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快快乐乐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揣着怀里的怜花宝鉴,打算回去挑灯夜读仔细钻研。 在路上就被郭妃给堵了。 “陛下,今日这事……宫里难免人心惶惶的。昨日臣妾弟弟送了两位女道长进宫,本是要为臣妾祈福,今日见到这景象,那道长说她愿布阵为宫内女眷祈福。” 赵霁侧头看了看郭春兰说的那两位道长。 她二人俱都是非常年轻的女子,只不过样貌很普通。不过在道袍的加持下到还是有几分仙气在。想了想今天的事,也没多想后宫规矩之类的,很随便地点点头:“也好,朕允了。” 赵霁答应了郭妃之后,就自己钻回小屋闷头研究他刚得的《怜花宝鉴》去了。没承想,今夜后宫许许多多的妃嫔因为他的这个决定而无法安眠。在后宫做法是一个很隆重的事情,一般应是由皇后操办。现在突然交给郭妃,这其中代表了在后宫女人们心中不言而喻。 陛下已经有日子没在后宫走动了。偏偏却对已经有孕的郭妃极好。 人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以前,端王流连花丛,新鲜阵一过就换一个人宠。其他人尚且还能心理平衡些。今日看到某人得宠,背后哼哼两句‘看你几时完’,‘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但陛下现在甚少踏足后宫,仅有的两次也均是宿在已经有孕了的郭妃那里。这代表了什么?郭妃要专宠了?陛下动了真感情了? 是夜,陈才人低眉顺眼地坐在王皇后的寝宫。 王皇后的贴身宫女端茶进来,瞥到王皇后那已经显怀,甚至比郭春兰还要大上许多的肚子,有些忧心忡忡:“娘娘,陛下为人,您是知道的,您又何必瞒下去?” 陈才人也跟着劝道:“是呀皇后娘娘。陛下虽然独宠那郭妃,但您是正宫娘娘,现在又有孩子傍身。那郭妃再嚣张跋扈都不可能越过您去。” 王皇后死死咬着嘴唇,指甲都几乎掐到肉里:“怕就怕那郭春兰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前一阵宫里传出陛下答应郭春兰的孩子出生就会晋她位分之后,玉儿就在我房间花盆里找到了让女子绝孕的药。幸好当时发现的早,才没有伤到孩子。” 陈才人捂着嘴惊呼了一声:“什么!怎么能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娘娘,您查到是谁了吗?” 王皇后闭上眼睛:“去找人查了,说那盆栽只有郭妃的人动过。想是她要我不能生育,她好母凭子贵一步登天。” 陈才人惊慌失措“娘娘,您可以跟陛下说呀。陛下一定会严查到底的。不行,我去跟陛下说去!” 王皇后拉住站起来的陈才人,眼里闪过一丝讥诮:“自陛下登基以来,就只来过我这宫内两次!你莫去了。纵使你去了,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连累了你。我自隐瞒下消息,等胎稳了再说便是了。”说完又叹息“表妹,这宫里我能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刘才人拍了拍王皇后的手:“娘娘放心,我必护着娘娘。怎么说我也算是太平王府的人。那郭春兰再跋扈,想也不敢招惹太平王府。但,我却不信陛下能如此绝情。” 原本在端王府还敢打骂怒踹郭春兰的王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被磨平了她原有的锐角。心如死灰,嘴角勾着嘲讽的笑:“郭妃说天宫食日不吉,陛下就越过我去,直接允了道长在她的院子里开坛。陛下绝情?我倒希望他绝情。怕就怕他不止有情,而且一腔情谊还在那毒妇身上。” 陈才人突然低声道:“娘娘,这话我本不该说的,但是如今我却觉得我不得不说了。” 王皇后看着陈才人:“但说无妨。” 陈才人低声道:“今天傍晚,我看到郭妃院子里有人在偷偷烧东西。我留了个心眼,待对方走后,去查看那火盆,灰烬里竟真的找到了一个批注!” 王皇后:“什么批注” 陈才人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这才紧张兮兮地道:“天狗食日,紫薇星乱,正位不稳,侧袭危亡。” 王皇后刷地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花瓶。身体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身子,急迫地双手抓住陈才人:“正位不稳?郭春兰,她真的要害本宫??” 陈才人被王皇后抓痛,低呼一声。 王皇后回过神来,松手放开了陈才人,失魂落魄:“果然,那郭春兰不是个好东西!” 陈才人忙道:“娘娘,没关系,您还有肚子里的小皇子呢。只要您顺利诞下小皇子,想那郭妃再跋扈,还能如何?凭她的身世,顶多是个贵妃,论家世显赫甚至不如高贵妃。您不用忧心。” 王皇后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是,我有小皇子。他必是我将来大宋的太子!我倒要看郭春兰能嚣张到几时!” 后宫女人们天大的误会,以及在暗处滋生的某些阴谋,赵霁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他哪里是光不去王皇后那,他恨不得都不踏足后宫任何一个宫妃那里。 他一个小弯钩,可以和后宫美女做好姐妹,但真的受不了一个两个见着他,就朝他扑过来还往他怀里钻的架势。 经常去郭春兰那,完全就是赵霁借郭春兰院子出宫,借习惯了而已。 还有一点就是和赵霁和郭春兰相处很舒服。 郭春兰这人,能很快发现对方需要的性格,并且根据对方的需要调整自己。 在她扑了赵霁几次,发现赵霁对她积极的投怀送抱略微抵触之后,顺着赵霁的需要就又变成矜持才女人设。 赵霁也是因为跟她相处很舒服,才一直都没更改他的出宫路线。 却完全没想到。这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亲近’的象征,也导致这惊天误会的产生。 至于王皇后那,内心抗拒的赵霁是能躲就躲,生怕王皇后发现他是个冒牌货。结果躲着躲着,也这么给自己躲出事来了。 对于后宫发生的事毫不知情的赵霁晚上看了半宿怜花宝鉴,又练了会儿武功,最后坐在床上盘腿修炼内力。 等天亮,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琢磨着怎么招个道士进宫。 他觉得他每日在后宫转悠的日子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找个道士进来,塑造一下他沉迷道法的人设。好正大光明地不去后宫。 等他在各种水银朱砂里面泡的‘神功大成’了之后,就加深修仙人设,顺便遣散一下后宫,把后宫不想守活寡的那群女人送出宫去,给她们一笔钱叫她们再换个身份改嫁。 第44章 不出赵霁所料, 第二天专属内阁的小会变成了新皇批判大会。 宰相和宰辅二府四个老头缩在后面遥控指挥,几个一品老头在前面冲锋陷阵跟赵霁讨价还价。 赵霁的罪己诏也果然如他预料中那般没什么软用。除了应对天狗食日时候的英明神武给他加了点分,其他地方都被批得一无是处。赵霁被几个逼逼机围着逼逼了一早上,被迫签订了许许多多的‘丧权辱皇’条约。 条约一:赵霁必须在择定吉日率群臣主持祭天。祭天的地点在皇城外的小山上, 赵霁必须徒步爬山以示诚意。虽然爬楼梯很累, 但赵霁咬咬牙表示——没关系, 朕有有诚意,朕爬! 条约二:减少文官月考次数,由半月考改为一月半一考。出这主意的老头梗着脖子非说是因为考试频繁,致使官员处理事务时间减少,效率降低。如此以往将民不聊生。赵霁就没弄明白这个十万八千里转折的‘所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赵霁没懂,其他人却看起来懂了的样子嗯嗯啊啊地附和着有道理。 赵霁只能讨价还价, 以让礼部工部和考试院联合给武将出题,并且一周内准备好这第一次的武将考核,且劝说武将同意参加考试为交换,允许了减少考试频率的提议。 条约三:下诏纳谏。 纵使平时的时候,那群言官也没闲着。赵霁一旦下诏纳谏了,这就相当于给了言官们一把尚方宝剑。赵霁甚至能够想象的到将来的日子里雪花一样飞进皇宫落在他书桌上的各种谏言折子。 言官队伍干啥啥不行,告状第一名。放在现代, 那就是一群群老师的贴心小棉袄, 一群群无所事事的告状精。 赵霁以前端王的时候,言官们告他状的折子一天三顿饭地往他哥书桌上递。等他一开这个纳谏口子, 小告状精和老告状精们相当于找到新的宣泄口肆意告状。 但就算赵霁再不愿意也没辙, 前脚向太后刚放权,后脚就天狗食日了。他只能用这些条约来证明他不是个瘟神。 三条条约,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就这么定了。 明日的大朝会上赵霁就得下旨宣布。 好不容易熬到小会散场,赵霁趁没人注意到他, 往皇椅上一出溜葛优瘫。没等多休息几秒呢,小太监来报,说是宋慈被带到了。 这么快!! 赵霁连忙坐正,嘱咐小同子把宋慈带进来的同时,交代另外一个小太监要他快去传召诸葛正我入宫。 洛阳到开封,直线距离193公里,中间隔着个巨大山脉。传令官带着文文弱弱的宋慈宋大人,在跑死了两匹马后,奇迹般地,竟然在一天之内回了开封。 就是苦了宋慈。 接了个圣旨就即刻上路,一路上风尘仆仆不说,甚至是连夜赶路连眼睛都没有合一下。 也是小同子的传令有误,他没搞懂怎么能‘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带来’的情况下兼具‘好好照顾宋大人’。于是原话给了传令官。 传令官扣头想了半晌,觉得既然快马加鞭在前面,那肯定是时间上要紧些。 于是随身携带了七八个棉花垫子出发了。 宋慈骑着垫在马鞍上的七八个棉花垫子日夜兼程来到开封。大腿内侧托了棉花垫子的福没有磨破,但也是因为棉花垫子的存在,搞得宋慈下地之后觉得□□怪怪地,走起路都不由自主开始罗圈腿。 赵霁召了宋慈进来之后,看到文化瑰宝宋大人不止罗圈腿,黑眼圈,一脸疲态和狼狈,干净的下巴上还露出一小撮胡子茬。连忙让人准备了椅子,好方便宋慈在诸葛正我进宫之前先稍微休息一下。 赶了一夜路的宋慈疲惫到了极点。谢恩之后坐在椅子上。 宋慈面圣后,开始还有些忐忑,但见赵霁给他安排了椅子要他休息,交代完了便又低下头去批阅奏折。期间完全没有再跟他搭话的意思。面圣的紧绷神经也渐渐放松,到了后来,竟真的睡了过去。 诸葛正我的速度也很快,几乎听到消息后就立刻进宫前来领人了。 赵霁把小睡了会儿,精神明显变好的宋慈交给诸葛正我,又询问了一下诸葛正我关于林仙儿的消息。 得知林仙儿依旧在逃之后,就挥挥手让两人出宫了。 及至下午,诸葛正我再次请旨进宫。这次进宫的诸葛正我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宋慈查验过之后,断定崔明的死亡时间应该已二十日有余。” 赵霁从听到这汇报,从奏折里面拔出自己的眼睛:“确定?” 诸葛正我道:“宋大人用了三种以上的方法反复查验过了,崔明的尸身腐化程度,必定是死亡了二十日以上的。” 那这时间就很不对劲了。 崔明被发现死亡和崔董氏被开封府针对是八日之前。崔明案案发之后,诸葛正我也调查过崔明在最起码九日前还在军械库出现过。但宋慈的查验结果却是死亡已二十日有余? 若是宋慈的结果是真的,那崔明死亡后依旧出现在军械库里的又是什么东西? 有了开封府案卷篡改的先例,赵霁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易容术。诸葛正我也想到了这点。在进宫汇报之前,先去了一趟军械库,把军械库那边一月之内的所有调档案卷都呈报了上来。 赵霁从小同子手里接过案卷,对照着有崔明签名的入卷册挨个核对,顺便询问:“之前可发现这上面有什么异常?” 诸葛正我道:“案卷做得非常干净,但臣还是发现恰恰好在十五日前,有一批神□□是经崔明之手,列入的战损之列。” 赵霁对照着册子往后翻了几页,很快找到了诸葛正我口中的神□□签条处。疑问道:“为何你会觉得它是异常?” 诸葛正我道:“神□□因射程较远,一直都是我大宋军中攻城必备的配套□□。但又因它的制式,以至于单人也能够使用,与神□□起报战损损毁的还有一批专门配套的铁骨立锥箭簇。而那批箭簇上面都刻着大宋虎卉营军中印记。” 赵霁没有听懂其中诸葛正我其中深意,合上手中册子,神态认真地看着诸葛正我:“看来,诸葛将军已经猜出贼人暗杀崔明的原因了。” 诸葛正我点头道:“神□□除了攻城,还因着它的远射程广受我宋朝斥候的热爱,是刺杀的热门直选。而一同丢失的箭簇上又有我大宋的标记。” 刺杀……? 赵霁突然被点醒。 这是要偷他宋朝的标记物器去暗杀,来个栽赃嫁祸! 心真脏。 现如今最大的嫌疑人是西夏。 宋朝西临西域,北靠辽和西夏,东和高丽毗邻,南边还有大理。 嫌疑人黑心西夏,暗地里搞去他大宋的武器。只要拿着这武器,随便在西域各国,辽,高丽,大理里面挑个高层领导人暗杀。 都不一定要成功,只需他们派出去的刺客能把箭射出去,且被人发现,那这黑锅大宋就背在背上甩都甩不脱了。 赵霁拍案而起。 跑到朕的国都,杀了朕的崔明,偷了朕的武器,还想栽赃嫁祸朕? 想什么呢?你们怎么不上天! 第45章 赵霁越想越气, 伸手捅小同子:“你去把所有交上来的文卷即刻送往旁边中书省。顺便传朕口谕,在明日早朝大朝会之前,朕要礼部草拟好一份可行决策。针对此次军械库丢失神,弓, 弩, 所有相关人员, 包括报批和复核官员一律严惩不贷!” 西夏现在只是‘重要犯罪嫌疑人’而不是确切的罪犯。赵霁除了已经买到的消息说明了白驼山唯一有交集的就只有西夏。其他并没有确切证据。 这就导致他现在有些尴尬。因为哪怕赵霁现在就发个檄文去找西夏兴师问罪,都害怕西夏不要脸死不承认。 兹事体大,外交方面的东西最好还是明天大朝会群策群力一起讨论。 解决完外交和体制内问题,赵霁接下来就磨刀霍霍向叛徒。对着诸葛正我道“即日起全城提高戒备等级,把你调查的东西给赵谦一份,朕这就下旨通知开封府配合你全面封锁开封。你带着朕的圣旨丢给赵谦去。叫他加派人手。全开封外城羽林卫和开封府一同配合, 掘地三尺也要把林仙儿抓出来。” 钱叶帮和项莨绸就把刀子,是没有大脑的工具人。 但作为宋人的林仙儿在几乎全部知情的情况下,不仅配合敌国潜入开封,还主动杀了开封官员盗取大宋兵器,更有甚者在开封当街派人追杀项莨绸杀人灭口。 谁给她的胆子如此藐视朝廷? 这群江湖人真当朕和朝廷不存在呢! 她这种程度的叛国罪不可恕,绝对够她死上一百次的了。 赵霁气得头发都又要掉了。恨不得立刻揪出林仙儿来,把她头给揪掉。 什么江湖第一美女。 江湖上美女多着呢, 美女就可以叛国?一张脸蛋而已, 除了能对个别色欲熏心的酒色之徒能起点作用,剩下根本毫无用处。更绝无可能成为她的免死金牌。 “若是抓住林仙儿, 直接押回开封府审。审完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严惩不贷。若抓捕过程遇到抵抗,给朕就地格杀。” 诸葛正我肃然接旨:“是,臣即刻通知下去,通缉林仙儿。” 但林仙儿虽是标准土生土长的宋人, 但林仙儿再背后的那股势力就…… “那白驼山那边——” 西域形势复杂各国林立,白驼山有自己的独立财政,加之门派弟子个个武功高强,外门弟子众多。几乎就是个国中国了。 赵霁怒火中烧,豪言壮语:“白驼山也跑不了!朕誓必生擒欧阳锋欧阳烈两兄弟,叫他们去大宋监狱里吃牢饭!” 出完这口气,赵霁想了想‘五绝’名号,稍稍怂了一下,自己给自己找补:“你出宫后顺便快些催催礼部兵部,把擂台赛和武艺考校一同准备好,全军下达通知。最晚后日就进行。顺便差人去江南找名为黄药师的年轻人急招入宫,另外差人去大理请段王爷来开封做客。” 欧阳锋已经有些难搞了。继承着白驼山所有一脉单传武学的欧阳烈很可能更加难搞。 赵霁愁到头秃。 天降四大神捕对于现在的赵霁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呀。 圣令下达后,迅速传到了文德殿旁边的中书省。二府再次求见陛下求问详细事宜。 赵霁本想直接撸着袖子上阵,给蔡卞他们讲讲那些臭不要脸的敌国奸细到底是怎么和大宋叛徒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来祸害朝廷的。 可偏巧他早上差人找的道士找来了。 更偏巧,一下来了三个。 赵霁在听到其中一个人名之后,就立刻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把几乎全程参与过的追命,扔给二府和中书省在值官员汇报案件调查情况和调查进度。 自己则撩起龙袍就要往门口跑。 小跑了几步,突然回过味来。宋可能已经曹操那种不穿鞋就跑出去拉人家小手那一套了。他这么直愣愣冲出去,怕是会把他吓坏。 于是蹭蹭蹭跑回龙椅,一脸期待地搓搓手,然后双手放在膝盖,乖巧地坐在龙椅上,清清喉咙,柔声细语地对着小同子道:“快把三位道长请来吧。” 小同子敢对天发誓,他伺候陛下这么久,却从没有见到过态度这么温柔殷切的陛下。 被陛下这种情绪带动,小同子也对来的那三个道士有了强烈的好奇。于是加快步伐走出大殿,小跑了一小段路,来到了等传召的宫门口。 门口站着三个道士,三个人从左至右看去。 第一个道士一袭标准的道士长袍,手拿标准的道士三件套,衣袖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八卦。小同子认得此人,正是著名道长刘混康道长。一直在开封都颇有威望,在道法上也很有建树。先帝和过世的几个王爷也经常会问道于这位道长。算是全大宋的道教名人。 第二个道长相比于刘混康道长,籍籍无名了些。最起码小同子是没认出这位道长。只见他穿了一身麻布的短打道袍,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包裹的一角露出些朱砂。看起来应是在炼丹方面有些心得。 这第三位道长便更加普通了。只见他穿着青灰色的朴素道袍,头上简单插了一个青色道簪。明明是冬天却穿着一双看起来应该是缝补过的单鞋。外貌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没有蓄须,虽是一副好样貌,但和刘混康道长的仙风道骨一比,这第三位道长更像是个饱经风霜血雨的军人,而不像道士。 小同子只匆匆扫了三个人一眼。 立刻就觉得能让陛下如此期待的,肯定是刘混康道长无疑了。 于是殷切地对着那刘混康笑道:“刘道长好。” 刘混康朝小同子见了个礼。 小同子侧身对着三人道:“陛下已经在等着了,请三位道长跟我来。” 文德殿皇椅上。 赵霁满心忐忑,心跳加速。 上一次他这么心跳失速还是上辈子的高中时期。 当时他暗恋同篮球队的那个校草级别的队友,那天他们打完球,他刚喝了两口水,那人就在他背后拍了他一下,要他手里已经喝过的水瓶。 水瓶递出去的瞬间,对方的拇指擦过赵霁食指的骨节。 赵霁的食指就从那个瞬间开始,整整烫了三天。哪怕之后的很长时间,每每赵霁一想起来,都能感觉到食指的皮肤传递给他的不同寻常的温度。 但总归暗恋就是暗恋。 那时的赵霁对自己和生活有很清醒的认知。 加上当时的人们对小弯钩的态度并没有像十年后那么包容。赵霁也不想自己的生活产生太大波澜。更何况那队友每天放学都有一群女生簇拥,想来一个天然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小弯钩有什么兴趣。 赵霁不想一时冲动导致自己生活变成一团乱麻,在发现自己的心跳在面对那位的时候已经救都救不回来了之后,就主动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两人一直做朋友也不错,就算后来那男生发现了赵霁的疏远,主动来询问过赵霁,但赵霁都以学习为由搪塞过去了。之后更是为了圆慌,主动退出了篮球队。虽然退出球队以后也没怎么好好学习,但总归不在同个班级的两人自那之后交集少了很多,两个人也渐行渐远了。 但是! 赵霁发誓,他现在心跳速度根本就不亚于当年初恋喝他水瓶,蹭他食指的时候! 他都不知道。原来等一个人还能等出初恋的感觉来。 在赵霁焦急的等待中,小同子进来了!身后带进来了三个道士。 第一眼,赵霁就认出了他期待的那个人。 如果是这个名字的话,也只能是他。 三个道士依次对赵霁行礼。 一直到第三个人行礼自我介绍的时候,赵霁如愿听到了想听的内容:“贫道全真派,王重阳。” !!! 此处!应该有掌声!! 全真派王重阳!竟然真的是大名鼎鼎的中神通王重阳! 五绝里面,赵霁最最没有报希望的就是王重阳。 主要是王重阳虽然最强,但是也路子最野。 当过兵,上过战场,自己拉过队伍,退伍就进了活死人墓,出来后就当了道士。 这种跨越幅度超大的职业范围让赵霁根本无从下令。 他要是让人撒开往在军中找,万一王重阳已经出家了呢? 他要是让手下人全天下撒开网去找王重阳。万一找出来一堆重名呢? 结果最没报希望的人竟然自己主动蹦跶到他眼前来了。 妈呀!这到底是什么神仙中神通,竟然能直接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朕有王重阳在,就!问!还!有!谁! 朕这就杀上白驼山,生擒欧阳锋欧阳烈,统统抓起来,扔到天牢里面去。 第46章 御前的这三位道长均都有各自的来头。 刘混康道长自不必多说, 先帝在位是就经常是先帝的座上宾,经常被请进宫来。赵霁今早嘱咐人找几位道长进宫之后,礼部的人快马加鞭立刻就联系了刘混康。 第二位,则是开封内比较有名的炼丹道士。 昨日天狗食日的情形太吓人, 当日开封不少居民就因天狗食日惊厥过去。众所周知, 炼丹修道的道士们手里的药, 除了那些用朱砂水银炼的,吃了真能加快修仙仙途,送人早去面见祖宗的。 其他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位道长也是生了付热心肠,在此时机非但没有把药囤积起来炒价格,反而还把自己炼的一些个安神丹按成本价特价甩卖。 于是此道长一夜成名,迅速火遍了开封。 一夜成名的道士就被这么开封府想急着立功, 好让赵霁放过他的废物小点心赵谦,打包给送过来了。 而三位中,就数王重阳的故事最玄幻。说到他的进宫历程,就不得不提到苏轼。挺早以前,苏轼被章惇章怼怼贬官去了南边,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劫匪。正好碰上从军伍里退出来的王重阳。王重阳在危难之际,顺手就把苏轼给救了。 苏轼对此感激涕零, 正巧王重阳也打算向南, 两人结伴走了一小段。期间迅速打得火热,成为知己。 三个月前, 苏轼被调遣归京, 结束了他的贬谪生涯。赵霁登基以后又发现苏大人已经老大不小了,没敢真放肆使唤他。就给他挪了个文渊阁的轻差。在文渊阁意气风发一展抱负的苏大人当即就修书一封给他曾经的知己王重阳,问他愿不愿意来领略一下开封的风土人情。 盛情难却之下,王重阳就过来了。 机缘巧合, 他在和苏轼一同湖边赏景的时候碰到了王侁。 王侁这人,男女关系混乱,为官也不怎么清廉。但偏偏是个货真价实的文艺男青年。 那家伙,平时和苏轼老能聊了。都能一起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再者,大宋这时候文官都挺流行逛花楼的。文采风流,那不逛逛怎么能风流得起来。苏大人也是个文官,对王侁的男女关系还真的并没有太过介意。 苏轼见到王侁,觉得王侁也是他知己,王重阳也是他知己,就本着把自己知己介绍给另一个知己的念头,给王侁介绍了一下王重阳。 王侁其实全程都没怎么听懂那通江湖上的称呼,就光记得王重阳是全真教掌门了。 那之后没几天,天狗食日。王侁呆在自己家里,看着那天狗食日,福至心灵就想到王重阳了。道士,掌门,那得挺有威望的吧?嘶——我要是明天引王重阳去觐见,陛下会不会夸奖我? 在家闲着的王大人第二天天没亮就去请了一头雾水的王重阳和他一起进宫。 经历了种种神奇的波折,王重阳就这么来到了赵霁的面前。 本来做法事是礼部的工作,开封府内知名的道长就那几个。谁也没想到王侁和赵谦两人一个比一个能急皇上之所急。 陛下前脚要礼部请个道长,他俩后脚就一前一后把道长给送来了。而且送来的速度比礼部都快。 宫人也没多想,就直接安排了他们三个人一起面圣。 赵霁在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囧了一瞬,紧接着龙颜大悦,重重赏了王侁。顺便抬手写了几个字条去骂赵谦。大体内容就是【你不全力帮着诸葛正我追查林仙儿,瞎蹦跶什么呢!】 等在宫外的王侁接到消息,顺便看到了又被陛下训斥的赵谦心理不止平衡了,还太舒服了。高高兴兴哼着小曲回家去了,路上不忘总结经验教训,以后多多学习多多琢磨,力争做全开封最会拍龙屁的第一人。 赵霁骂了赵谦,但也不会苛待他找的道长。对刘混康和那个炼药的道长表达了他的烈欢迎之后,嘱咐礼部的人把他俩接去礼宾院,顺便要礼部敲个祭天的日子,准备祭天一切事宜。 王重阳则被赵霁亲切友善地单独留下唠家常。 “王道长一路过来辛苦了。” “回陛下,一路观赏景色,却并未觉得苦。”本来面圣嘛,王重阳没在怕的。哪怕被陛下单独留下的时候,王重阳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自从那两位道长离开之后,陛下原本炙热的眼神单独看向他的时候比一开始他们三人面圣的时候还要更加滚烫了几分。这就让王重阳有些吃不消了。那种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到让他不自在了起来。 “那也辛苦了,王道长是全真教的掌门?陕西离这里这么远,路上风餐露宿难免让人疲惫了些。”赵霁眨巴着纯洁的大眼睛企图通过攀关系拉近距离。 可惜事与愿违。 陛下这么个寒暄法,王重阳却是实在扛不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前年才因着和林朝英打赌从活死人墓搬到景阳宫,去年因为去山东传教收了全真七子才匆匆建立全真教。现在的全真教,叫是叫这个名字,其实就是几间瓦房,几进院子,弟子才几十人。 王重阳的全真教名头甚至不如他本人在江湖的名字传的响亮。和苏轼碰到王侁的时候,王侁虽然口头:“久仰久仰。”但眼睛里的茫然做不了假。 但,这才应该是正常反应! 眼下陛下的寒暄却句句在点。一听就是真的认识他王重阳,真的知道可怜兮兮才成立的全真教。不光知道全真教,甚至还知道全真教位于陕西!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江湖上都鲜少有人知道的事情,陛下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陛下查出了那件事? 那边还不知道自己炙热的态度已经把王重阳弄毛了的赵霁,还在拼了老命回忆王重阳他的事迹,企图通过‘忆往昔峥嵘岁月’让王重阳和他从心灵上亲近亲近。 “我看王道长英姿勃发,似乎是当过兵?” 王重阳:……“回陛下,是。” 赵霁:“哎呀,那王道长武艺肯定不错。对了,王道长那之后去建立了全真教?现在全真教发展如何?” 噗通—— 在赵霁的寒暄下,王重阳当场就跪了。 赵霁自以为已经和王重阳聊进心里,可以彼此交心互相引为知己的赵霁被王重阳这一跪跪得满脸诧异:……?!!咋了这是!? 跪下的王重阳一脸凝重,语气低沉却分外真诚严肃:“陛下,贫道幼年居于北边,辽年年压境犯我大宋子民。 贫道实在愤慨,确实带着乡邻组成过小支的军队自发抗辽。但所作所为皆是邻里乡亲为了护我大宋边境安宁,绝无逆反之意。 之后贫道离开家乡通过武举时任阵前兵马校尉时,经历过大大小小数百次战役,哪怕敌众我寡也未退一步。 因着某些原因贫道辞官后,所有钱财均是贫道部下和以前邻里筹得。皆因为他们信任贫道,才交于贫道,为的是未雨绸缪,近几年时局不稳,万一再起战争,那些钱财和兵刃可供给前线兄弟。 但纵使如此,贫道也万万没有谋逆之心啊! 贫道前年搬出活死人墓,所有一切财物尽皆留在了活死人墓中。贫道分文未用。陛下自可派人去取。若陛下觉得贫道有罪,所有罪责贫道一人承担,贫道甘愿赴死,只望陛下勿要迁怒于那活死人墓中的住客。” 赵霁听着王重阳的叙述。渐渐就明白王重阳为啥会突然给他跪了。 青年时私自拥兵。 退伍后又筹集大量钱款购置兵器?这不是谋反这是个啥? 大宋重文轻武,说白了就是因为老赵家兵卒起家,实在是害怕了手下的将军们走老赵的老路。所以对于武将的压制是特别大的。刑罚罚起来也很严重。 以上这些罪名,若是真坐实了,按大宋律,王重阳活不了。那些钱全充公不说,恰好住在活死人墓里守着那一堆钱的林朝英也得被抓起来,最轻判个琼面发配。 赵霁看王重阳凝重的表情和决然的眼神。怎么看不出他已经做好了坦然面对死亡的准备? 好奇地拖着下巴:“你当过阵前兵马校尉。年少轻狂私自集结小队可以说是年少轻狂,但当过兵后,既知筹钱屯兵器是杀头死罪,为何还要做?” 王重阳双膝跪地,但脊梁绷得笔直,答出的话字字铿锵:“贫道驻守边疆时,年年军费经过层层盘剥,到了低层士卒手中已所剩无几。七年前燕云失陷,其中确有我方战备不利,但我大宋又何止输在战略?最后那战,贫道和诸位弟兄在临城死守整整七日,后方只送来一车搀着石子的稻米作为军粮! 那战我们输了,临城全面失守。整个驻守临城的兵卒活下来的不足十人。贫道被人救起,醒后去追问上峰此事却被处了军法。再然后,等战事休了,贫道就辞了官衔回乡。 这些年贫道囤积钱财,只为倘若我大宋再起大战,在前线的兄弟们最起码可以吃顿饱饭。可以不用那些木棍都能敲断的兵刃。” 赵霁手指敲着膝盖,面无表情:“大胆!王重阳,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 王重阳豁达地坦然一笑:“贫道没有谋反之心,所作所为亦无愧于天。若陛下降罪,贫道愿以死明志。” 赵霁:“诬陷朝廷命官,构陷朝廷,囤积钱财购置兵器,私自拥兵。你说你没有谋逆之心?” 王重阳道:“贫道既然敢说,自然没有‘构陷’一说。守边的军费到底何如,贫道相信陛下英明自能够查明真相。” 赵霁板着脸追问:“朕听说你武功高强?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连面圣都能毫不慌张。那为何不跑?想来若你哪怕跑了,朕这整个皇宫都没有一人拦得住你。你自可逃出皇宫远离开封,回去携带钱财逃往其他国家。或者干脆隐姓埋名继续逍遥。” 王重阳摇头:“贫道自知所做之事皆是大逆不道。但贫道实在是不忍临城之事再次上演。故而囤积了钱财。现如今陛下已全然知晓,若贫道逃了,那自愿给贫道钱财的往日下属,村民,住在活死人墓的友人都会受到牵连。一人做事一人当。” 死战不退,却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的经历让王重阳不怎么会死守法度,甚至选择了在违法的边缘左右横跳。 但他终归是宋人。一腔爱国的热血并没有因为那次的失望而被浇灭。 这两种情绪埋在他的心里,造就了现在这个满是矛盾的全真道士。 他能坦然地违法,甚至自己家后院埋了那么多兵器的情况下都能毫无负担地来面圣。 但你说他视法度为无物吧。事发之后,在完全能跑的情况下他却选择留下赴死。 王重阳这人看似矛盾却其实他的为人处世都有着自己的标准和原则。说白了,他爱的是大宋而不是宋朝。他热爱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以说,活在大宋这片天空下的人们俱是他的软肋。 哦豁。 赵霁眯起了眼睛。 抬手揪住了王重阳的小辫子:“朕听你所言,似乎真有此苦衷。那朕就派人彻查当年案件。若你说的是真的,朕定当严惩当年处世军官,且下旨告慰临城和那些年无辜战死的千万将士,且日后严查军队军饷开支来源。” 王重阳眼睛一亮。挺直的背弯了下去,重重扣头:“贫道代临城和无辜死去的兄弟谢陛下恩典!” 赵霁欢快地拨响了内心的小算盘:“别急着谢,你终归是触犯了我大宋律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罚你就任羽林军神威军,贴身护卫朕的安全。任期嘛……先干上三年。” “陛下!”小同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顾不得御前失仪,慌慌张张就要制止:“此时不可,万万不可呀陛下!”哪有把造反的反贼留在身边贴身护卫的道理?私藏兵器且屯兵的反贼就应该当场格杀呀! 王重阳呆愣地把头抬起来。 赵霁完全把小同子的话当不存在,撩起龙袍一步步迈下台阶走向跪在大殿上的王重阳。 单说王重阳这人,放眼天下,能打得过他的能有几个人?华山论剑可是天下武学的高光时刻,王重阳可是在最高光时刻都能一骑绝尘的人物。王重阳若是要杀他赵霁,都不用犹豫,直接随手路边捡起个石头扔过来,怕是这个大殿都没人能挡得住。 赵霁走到有些愣住的王重阳身边,弯着嘴角眉尖,柔声诱哄:“朕想要个强大的大宋,朕要朕的大宋万国来朝,天下向往。大宋不再缴纳岁币,人民和乐,百姓安居。你来了开封,看这开封的百姓,记住他们的惬意笑脸。朕终有一日要我大宋每一寸疆土的百姓都带上那笑颜。你既然恨边疆军费盘剥,那留下来,先给朕干上三年差使,亲手自己去掐断那些腌臜。” 苍天为鉴。赵霁没穿越前明显就是入错了行。 他要是去干励志讲师,就凭他那张脸和这种不知道哪里抄来的酸唧唧的词。没准事业飙升甚至都不会掉头发的。 王重阳明显被赵霁给他画的大饼里面描绘的未来场景说动了。眼神震颤,非常想从此就跟着赵霁干了。 但关键时刻,王重阳想到了人丁稀少的全真教,以及他参悟的道心。火苗熄灭了些。 赵霁抓紧时间继续加火:“朕不逼你还俗。你依旧可以做道士打扮。若全真教有需要,朕可以放你半个月的假,你自可以回全真教处理教务。朕只留你三年。你不想看看丢失的燕云十六州是如何重归我大宋?你不想再去趟临城祭奠你的战友兄弟?” 王重阳想。 他都想疯了。 临城一战是他毕生的遗憾和悔恨,是他心底的伤疤。他建活死人墓不再外出,都是因为临城那战他空有绝世武功却面对城破无力回天的失措,和对军队,对大宋朝廷的失望。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现如今,大宋的君主站在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参与重新夺回燕云十六州,愿不愿意重新踏足那早已不属于宋朝的临城。王重阳胸口剧烈起伏,心潮澎湃热血上涌,一股激动的热流涌上眼眶,双手抱拳,字字铿锵有力:“臣!愿为陛下赴死!” 好几年悟出来的道心? 不要了! 只要能重见大宋辉煌,道心什么的,等大宋辉煌之后再捡回来吧! 赵霁扶住他的胳膊肘,把人扶起来,一脸圣母似的慈祥:“赴死就不用了,你去帮朕把欧阳锋和欧阳烈抓过来吧。” 内心正壮怀激烈,热血地一塌糊涂的王重阳:……?嘎? 第47章 重振大宋的第一步, 到底怎么就成了生擒白驼山欧阳两兄弟了呢? 赵霁给出了很完美的解释。因为那俩货串通敌国要搞大宋。 虽然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但已经被洗脑了的王道长临危受命,去白驼山捉人。 明明进宫的是三位道长,等出宫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位道长和官拜四品的羽林军神威将军王重阳大人。 刘混康有身份地位在, 心态还算平和。 被赵谦找进来的那个道长瞪着王重阳, 眼珠子都要出来了。明明都是面圣, 为什么就只有你能一下就官拜四品?还是个武将官衔,你到底是走了什么后门? 那道长期期艾艾凑过去,想打听打听王重阳是个什么路数,但又觉得贸然开口有些掉价。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见王重阳一副心事颇重的样子,连看都没看他径直离开了。 那炼丹的道长追了两步,实在没追上, 便讪讪退了回来。 其他两位准备一周之后的祭天,而王重阳则回到苏府,打点行囊,准备奔袭千里,和追命铁手配合,三人勇闯西域白驼山。 王重阳那边的行礼收拾到一半,今早刚被骂了一通的赵谦就给赵霁带去了两个好消息:“陛下, 林仙儿抓住了!刚刚审出来, 欧阳烈此时就在开封!” 欧阳烈就在开封?开封可是他们主场!赵霁高兴坏了,连忙吩咐人拦住通知要走的王重阳和追命铁手, 让三人留在开封待命。自己则招了审讯林仙儿的开封判官询问详情。 此时, 被关在开封府衙的林仙儿则一点都不好。她伤痕累累,蓬头垢面,背部有个巨大的伤口血流不止。 至于她这几天的经历,还要说回最初银钩赌坊那夜。 当时, 她派人杀人灭口之后左等右等等不到消息回复。派出去的人也犹如石沉大海。 自知可能事情有变,林仙儿再也等不得了,急忙准备打算连夜出城。却没想到今夜不知怎么了,开封街道灯火通明,四处都是羽林卫。 打听过才知道,说是什么有几伙贼人当街斗狠妄图杀人,已经全部被关了。 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逃窜危害百姓才加派的巡逻队伍。 听到这消息,林仙儿内心不妙的感觉加重。自觉很可能被抓的人里面有她派出去的人手,想立马脱身,却无法走脱。 她武功稀松,唯有轻功还算是能拿得出手。能站稳脚跟亏得是一副七窍玲珑心和她本人的胆大心细手段黑。 但现如今,钱叶帮已指望不上了,而她掘走的大部分白驼山原本属于欧阳锋的人马全部不知所踪,且推测很可能已经被羽林军抓了。她独身一个女子,要连夜离开开封尚且困难,何况就算离开开封,又要她如何能走到西域寻得白驼山? 她已经把事情办砸了。真的去了白驼山,少主怕不会轻易饶了她。 开封呆不下去,她背叛了欧阳锋肯定会被记恨,而唯一能够投靠的少主又不会接纳一个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废物。 林仙儿仓惶地藏匿在开封街巷的阴影处,突然发觉这世界之大,竟已无了她的容身之处。 很快,她想到了万花楼和龙啸云。 于是拉下兜帽,径直往万花楼去了。 林仙儿奔去万花楼的时候,正好是赵霁翻墙头被自己家保安队长从墙上打下来那阵。赵霁和四大名捕还没通气,是故林仙儿一路虽略有波折,但总归路上还没有人针对性地去围堵她。 龙啸云虽是万花楼名义上的主人,但大概是觉得经营花楼的名号听起来并不怎么雅观。很乐意接手这产业拿万花楼挣的钱财,却又不怎么希望外人知道。自然也不在万花楼常住。 也幸亏是这样,林仙儿才没有被龙啸云当场捉住扭送官府。 总之,逃亡至万花楼的林仙儿幸运地撞上了李师师。被当做花魁培养的李师师自然有自己的单独房间,加上李师师顾念林仙儿这几年教导的情分,便私自收留了林仙儿在自己的居所之内。 后半夜,赵霁和诸葛正我以及无情冷血通气,铁手和追命也在外面审出了第一批人是林仙儿派的。整个开封暗地里开始收紧口袋寻找和逮捕林仙儿。 没多久,这种暗地里的逮捕被放在了明面上。 等次日,全开封大街小巷便都贴满了林仙儿的通缉令。 林仙儿毕竟是曾经名动一时的花魁。就算通缉令的人物画像和真人有些差距,但见过林仙儿的人却并不算少。更何况在林仙儿原来大本营的万花楼,更是几乎人人都认识林仙儿,这就让林仙儿更加不敢踏出李师师房间一步了。 “师师,师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万花楼的教导皱着眉头,呯呯呯地敲着李师师的房门。 李师师从房内走出来,动作迅速但不显刻意地回身把门关上,低垂着眉眼,带着柔顺的笑,语气温柔:“怎么了?” 教导叹了口气:“小厨房告诉我,你这几日的饭量有所增加,要我来提醒你,注意饮食,提防身段走样!” 李师师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笑着道:“您放心,我在门子里这些年,又经仙儿姑娘亲自教导。这些我自己省得的。只是这段时日在房间里想出个新的舞蹈,练习得勤了些,才会经常感觉到饥饿。” 教导听到那个名字,一下子紧张起来:“嘘——可别提她!晦气!” 李师师看教导紧张的样子,眼神有些晦暗,亦有些唏嘘。林仙儿曾经在万花楼何等风光,短短几日,却已人走茶凉。 教导到由此打开了话匣子:“她在万花楼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晦气。你看,果真吧,她前脚离开咱们万花楼,后脚就全城缉捕她。怕是她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才会如此。以后你守着客人的时候可千万别提她的名字,多晦气啊!我听说现在官家已经开始进楼子里搜人了。” 说到这里,教导长长叹了口气:“我现如今只希望官家万一来咱们万花楼搜人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在晚上,别扰了客人的雅兴。” 李师师笑着道:“ 您且放宽心,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东家顶着。” 教导想到指望着万花楼挣钱却又嫌万花楼名声不好连来都鲜少来的那位东家,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更想哭了。千言万语,汇成了又一声叹息:“这日子呀,且过着吧。” 李师师打发走了教导,转身回屋。 林仙儿听到关门声后,从屏风外面走出来。想来把两人的对话都听了去了,此时一脸怨毒地盯着屋门的位置,冷笑道:“我风光时就围着我姑娘长姑娘短,落魄时便视我为腌臜。可真是人情浅薄世态炎凉!” 李师师到底是顾念林仙儿曾经的搭救和教导之恩,有些关切又有些着急:“姑娘,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全开封都在追捕你?” 林仙儿摆手:“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说罢,又闭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气。无力地坐在身后的床上,呆愣出神喃喃自语:“这世上,果真谁都靠不住。” 说完,又一双眸子看向李师师:“师师,你记住,这世界上谁都靠不住。最最靠不住的,就是所谓的情爱,就是男人。男人,都,下,贱。你得豁得出去,用你能付出的一切,用身体,用手段,去换取权利,再把一切权利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活得肆意。” 李师师坐到了她的床边,有些担忧地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别说那些了。你现在该怎么办?我担心官兵在开封街巷找不到你,下一步就开始搜楼。这里……他们肯定会来的。” 林仙儿灿然一笑,胸有成竹:“你放心,我已想到了去处。” 李师师追问:“哪里?” 林仙儿把李师师握着的手抽了出来,笑:“这便与你无关了。我怕你知道的太多,反而牵连到你。总之,待天色将黑我便离开这里。”要不说论起不要脸,还得数林仙儿呢。 人家李师师冒着巨大风险藏下她,结果她说翻脸就翻脸,一句‘与你无关’就直接把李师师划成了外人的范畴。明明是不相信李师师,怕李师师出卖她,还自己找补说什么怕牵连到李师师。林仙儿在某些方面也算是人才了。 好在李师师也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回身翻出自己一堆首饰塞到了林仙儿怀里:“我这里没什么财物,只有些首饰。你可以当掉作为盘缠。” 林仙儿假惺惺推拒了几个回合,便把那些尽数收下。 待夜色一落,便起身往城东而去,目标便是东城区那片破败的废墟。 那里道路纵横,更加易于躲藏,加之更深处似乎于太平王府有些关联。轻易不会有人查到那里。林仙儿打算先在那处藏身,待风头过了,再寻机会出城。 很巧,在林仙儿动身出发的时候,东城区的那片废墟深处的院子里,两个男人正背手赏月,听着外面很远地方丐帮聚会的鬼哭狼嚎。 欧阳锋对着身后人道:“我到有些好奇了。九爷既然把这外围弄得如此破败,想来就是不想被人打扰,那为何会容许那些叫花子住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 被称呼为九爷的男人没骨头似地摊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那折扇的扇骨用的是碧绿的翡翠,扇面是江南的丝绸。不论扇面绣工,单单只材料便已价值连城。拿到市面上,怕是轻而易举就能换得开封一个三进的大宅子。但如此贵重之物,九爷只是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半年前,爷在那破庙屋顶上喝酒赏月,碰巧看到个小乞丐和狗打架抢食。看得新奇,就问他要什么赏赐。结果那小乞丐告诉我他有破庙能容身,已很满足。爷心情好,就默许把那破庙赏给他了。” 开封的其他丐帮成员怕是永远都不会知晓,他们栖身的破庙并不是无主的。只不过,在更早之前,那破庙的主人就已经把破庙给了他们中的某人。 “对了。”九爷一收扇子“你放过来的那女人怀孕了,麻烦的要死,你什么时候把人接走?” “怀孕了?”欧阳锋眼神晦暗,算着欧阳烈出关的日子,想到他远远瞥见的女人的肚皮:“他到好兴致,一出关就……那女人就先放在你院子里吧。我还要拿他引欧阳烈上钩。” 九爷把扇子扔到地上,眯着眼睛重复:“我说她怀孕了。她当妈妈了。” 欧阳锋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是又如何?” 九爷抬脚把扇子踩断:“不如何,你滚吧。” 欧阳锋一头雾水,但被宫九如此态度对待,也没有生气。只笑了一下,起身潇洒地告辞离开。 宫九在院子里,盯着地面被他踩碎的折扇,突然撇嘴:“我不高兴了。” 没人应和,只听宫九又道:“你们派人,找机会把诸葛正我和他四个徒弟引过来,让他们看到那女人。” “是。”黑暗处,有人应道,接着,那回应之人便运起轻功飞身离开了。 第48章 宫九盯着他眼前那被踩碎的翡翠折扇。 半晌, 又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轻功跃起,落在最边缘的院墙上。 在墙头站稳后,他没骨头似地斜靠在高出院墙的那棵杏花树上, 那杏花已经长出了些花苞, 枝叶也开始繁茂, 甚至有几枝树枝悄悄伸探出了围墙。 从他现在站的角度径直看过去,恰好能看到更深幽的院子里的某间屋子。 一个面容憔悴消瘦的女人枯坐于那屋子的窗前。 恰逢此时,有一个仆人推门进入。也不知里面经历了些什么,或者说,是那二人到底说了什么。总之,很快, 那屋子便隐隐约约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不久,木质的托盘和各种食物被人从门内扔了出来,洒落一地。 送食物进去的仆人也被推搡了出来。 那仆人被推出来后,好脾气地默默蹲下,把所有食物都收拾起来,端着托盘沉默着离开。 宫九在那仆人走出小院之后,纵身跃到他的面前, 面色不虞:“她还是不吃?” 仆人躬身:“是, 她一直不吃,说除非我们放了欧阳锋。” 宫九嗤笑一声, 也不知到底是在笑谁。 “她不吃, 就不吃吧。以后按时间送餐,若她再丢出来,就连她下顿的一起免了。她丢早饭,就连中午饭都不用再给她送了。这么喜欢饿着, 索性就饿个痛快。” 那仆人点头。 宫九一言不发呆愣了几秒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终于回过神来,准备离开。却听意外到了远处兵刃撞击的金鸣声。 待宫九飞身赶到那声音传出的地方,只见自己的人正在围攻一个一身深灰长袍的年轻男人。那男人武功极高,明明出手招式狠辣,但却似乎并无伤人之心,只是仿若有什么目标一样,并不在乎打斗过程中的输赢,而是径直往后院更深处闯。 宫九远远看着,发现那男人眉眼间依稀似乎能够窥得欧阳锋的某些影子。但和欧阳锋极其类似的五官排布在欧阳锋的脸上,就显得有些平庸乃至于有些无趣。 可偏在那男人脸上,只轻改变了一下五官的距离和形状,就变成了一种让人见之难忘的英俊。 宫九只凭对方的五官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以及来意,玩味地笑了一下,对着正和那人激战的手下高声:“停手,放他进来。” 激战正酣的手下在令出的瞬间就统统停手,抽身后退。 没有了对手,那男人也停下动作,遥遥朝着房檐上的宫九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往里走。 就在那闯进来的男人正准备迈进某个院落的瞬间,空气中响起一声古怪的竹笛声。两个白衣的少女从斜刺里杀了出来,挥舞手中的剑直袭男人的要害。 那人根本没把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地一侧身,避开了那看似惊天动地毫无死角的一剑,顺便砍倒了那两个女杀手。 紧接着,又是一声短促的竹笛声。 男人脚边草丛晃动,许许多多毒蛇从草丛中爬出来,张大了带着尖锐毒牙的嘴巴,朝着男人咬去! 那个男人本应该是能够避开,却没料到刚刚被他砍倒的其中一个女刺客竟拼着一口气扑过去,再次挥剑直取他的心脏。后有毒蛇前有刺客,男人一时不查被满地汹涌而至的毒蛇咬中。 这些蛇毒不容小觑,竟似乎是专门克制内力高手的。蛇毒很快就逼至他的心脏。 男人脸色铁青,几次运功想要把毒蛇的毒液逼出体外,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每次一运功,那些致命的蛇毒便借由着他运功更加加速在他周身经脉的蔓延。 男人正解决那毒素,又见那两个女刺客不怕死地还要继续朝他袭来。 逼不得已,他只得后退,暂时退出这地方。 而恰好便是这个时间,林仙儿来到了城东的废墟,在废墟外围徘徊了一下。 接着,她远远听到了破庙方向来自丐帮的吵闹声音,投鼠忌器,不敢继续向北,干脆转了个小弯,窜进了巷子。 也就是这么巧,窜进巷子的林仙儿迎面就撞上了硬闯失败只能退走的那男人。 在看清那男人面容的瞬间,林仙儿心头一喜,连忙跪地:“少主!” 身重毒蛇剧毒的欧阳烈心头一片暴戾,此时正无处宣泄。看到跪在他面前的林仙儿,想到他遇到的诸多不顺都和眼前这女人脱不了干系,于是直接话都不说,便是抬手一刀劈了下去。 林仙儿听得耳边的破风声,身体先于一切,下意识往边上一避,紧接着背后感到一痛。 欧阳烈那一刀丝毫没有留情,本是照着林仙儿的后勃颈而去。那一刀更是在林仙儿的背上留下了深深伤口。若不是她避得及时,怕是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少主……”林仙儿疼得脸色惨白没有了一丝血色,背后锥心地疼痛是她自涉足武林之后从未尝到过的。偏此时她却已顾不得伤口的疼痛。 身重蛇毒已是强弩之末的欧阳烈看到林仙儿杀意大涨,招招都是要置林仙儿于死地。 林仙儿被中毒的欧阳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为了活下去,只得踉踉跄跄转身向另外的方向跑去。 幸好老天爷这次并没有绝了林仙儿的后路。 她只跑了一小段,就碰到了正加紧四处抓捕搜寻她的冷血和追命。 被官家抓获和从此香消玉殒之间,林仙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首,主动把自己送上了门去。“救……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林仙儿哭喊着扑到了追命的怀里,我见犹怜地嘤咛一声。接着便晕了过去。 追在林仙儿身后的欧阳烈喘着粗气,藏身在破旧废墟的尽头,不甘地看着林仙儿落入冷血和追命的手里。纵使心里特别想立刻杀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怎奈身体内蛇毒开始发挥作用,内力能使出来的竟然不足三成。要他以现在的状态去对上四大名捕只有被抓的份,只能不甘地离开。 等追命机警过来这边的废墟角落查看的时候,终究是慢了一步。欧阳烈已经远遁,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而林仙儿自然就被带去了开封府审理。 从昏厥之中醒来的林仙儿首先便是感觉到了背后的疼痛,紧接着睁开眼看清了眼前这破败的牢房。回忆起她晕倒前发生的那一幕,林仙儿悔恨中掺杂着惊恐。开封府的人都还没审,林仙儿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知道的全都说了。 半柱香后,林仙儿的口供整理成了笔录被放到了赵霁的面前。 林仙儿果然是掌握着最关键线索的钥匙。在她的口述里,赵霁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霁花大价钱买到的消息竟然真的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 白驼山真的有个为爱私奔的西夏公主,也真的是欧阳烈媳妇。其名为元宁儿。 两个月前,这位白驼山的少主夫人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上了她现任西夏君主的父亲。苦苦哀求,希望西夏君主能够允许她恢复西夏公主的身份。 公主私奔是皇室的惊天丑闻,从那公主为爱私奔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配是西夏的公主了。西夏君主怎么可能让她认祖归宗?于是就出了一个难题为难她。 ——只要她能够挑拨起宋辽两国大战,就让她认祖归宗。 这很难,元宁儿确实做不到。 但她丈夫却可以。 刚巧练武闭关出关的欧阳烈听闻元宁儿为了这事烦恼,二话不说就联系了欧阳锋,向他索要其在开封经营的全部势力,要欧阳锋全力协助元宁儿。 欧阳锋自然是不愿的。 开封是他多年经营,不可能要他全部经营去为了给一个女人重回皇室而陪葬。 欧阳锋那边还在考虑。但偶然间听到了这个消息,觉得这是个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的林仙儿立刻借着她万花楼积攒下来的势力和资讯釜底抽薪,抢走了全部欧阳锋的势力投靠了欧阳烈。 于是一系列栽赃的计划在几个人的手里渐渐成型,元宁儿也趁此机会联系上了西夏潜伏在开封时间最久,埋得最深的探子。 眼看大局将成,一切都是这么天衣无缝。 却未料到崔明的遗孀不知怎么逃过一劫,还成功告了御状。 更糟糕的是,他们所有人都明明都已经给西夏探子铺好了离开的路。那西夏探子却偏偏在临走的前一天去了一趟城东废墟,再出来之后,开口便要延迟三天离开开封。 之后的事情,便是赵霁亲身经历的了。 西夏探子在被赵霁点破抓住之后,为保西夏秘密,自杀了。 林仙儿想要断尾求生,派出去的杀手却尽皆被抓。想要找个地方暂避风头,却不知为什么遭到了突然出现在开封城内少主的追杀。 开封府的地牢竟成了这位风华绝代的一代花魁最安全的避风港。 赵霁皱眉看完了整份的口供,目光看向已经成了专职跑腿的追命:“朕觉得还是不对。” 追命点头:“师叔也觉得不对。崔董氏毫无武功,一介女流之辈,就算是运气再好,也不可能躲过钱叶帮这种江湖门派的追杀。” 赵霁拿手指划拉着口供上面的几处地方:“况且,林仙儿的口供是,她确实是派人杀了崔明案相关的所有人员。这不合常理,林仙儿和项莨绸以及他们所有人不可能不约而同地犯下一个这么愚蠢的错误。而那个死在文德殿的西夏间谍就更蹊跷了。” 林仙儿的口供中确确实实提到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把那间谍送出开封的准备,但那间谍中途去了趟城东的废墟,再出来后便要延迟三天再走。这又是为什么? 是什么原因让他改了主意,在这么危机的关头,却依然要坚持三日后再离开? 第49章 赵霁用手敲打着桌面:“这东城那片废墟到底是什么来头?” 追命道:“回陛下, 您翻……咳,出宫那夜,碰到了世叔他们,最后和无情冷血提到的那个东城, 我们去查过了, 东城大片地其实都是有主的, 只不过它们的主人对宅地并不感兴趣,也不善打理,就一直荒着。只有最中间有个三进的宅子尚可住人。” 赵霁:“主人是谁?” 追命:“太平王,王爷常年驻守边关,能回京的次数确实少了许多。” 赵霁抿着嘴偷偷在心里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 他刚登基的那天背过老赵家的族谱。赵霁这辈的年轻人里,他算是大的, 再往下那些王爷好些的勉强到了十几。不可能去驻守边关。 再往上一辈就几个叔叔,常年沉迷艺术,炼丹,以及道教文化,天文地理。也没有能打仗的。到底是何时多了一个太平王? 老赵家这辈也没有异性王爷啊? 而且‘太平王’这个名字也未免太耳熟了! 赵霁认真回想,终于从各类纷繁的记忆中扒拉出了陆小凤传奇里的太平王世子宫九。一拍桌子,急道:“朕这就出宫。来人, 摆驾开封府!” 皇帝出宫手续何其繁琐。 但偷偷出宫却可以一切从简。 周围几个人想劝, 但赵霁啥劝都不听,直接遣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请示向太后, 另一边又让人备好了车马, 叫王重阳和四大名捕诸葛正我他们在宫门口待命。自己换好了衣服,待向太后一点头,赵霁立刻就撒丫子奔出皇城。 反正只要他跑路的速度足够快,待在皇城内的中书省正在办公的那几个整天念叨他的二府老头就追不上他。 等马车走出城门口, 赵霁确实地看到了四周逐渐热闹的街景,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一穿过来就被传召进宫,当时提心吊胆地,也没心情仔细欣赏,等回了王府之后,第二天就全府搬进了皇宫。更加和这皇城外的街景无缘。也就中间夜里出来过两次,但整个开封白天和夜晚都各有各的不同韵味。 很快,马车就到了开封府。 赵霁从马车上跳下,低调进了开封府。 一刻钟后,开封府府门打开,几个衙役抬着林仙儿的尸体出来。 之后就有消息从开封府内悄悄传出,说是林仙儿被押入开封却一言不发,直言有军国秘密只能讲给陛下。在当今圣上单独御审的时候,却妄图挟持要挟陛下逃走,最终不小心重伤了陛下,林仙儿本人也被当众斩杀,陛下也重伤陷入昏迷。 有人混在人群中,跟着衙役去了义庄,待衙役离开。亲自去掀开了那蒙着脸的席子,确认了究竟,才从义庄离开。 当夜,赵霁带着包括宋慈在内的一大批人偷偷在丐帮所在的破庙碰了头。 赵霁:“确认了?那群去确认‘尸体’的人最后真的是拐到这里才消失的?” “臣不敢追地太死,不过确实是在这片消失的。”负责今天白天追踪的追命,也跟着赵霁的音调降低了声音小声回答。 “陛下。”诸葛正我挤过来,满脸的不赞同“陛下本不必来此亲自涉险。” 赵霁小声道:“事急从权。今天审林仙儿的时候你们也听到了。这宅子里关着欧阳烈要找的人。他已经受了重伤,林仙儿被我们抓住的消息又肯定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当时时间紧迫,只有造成林仙儿那种情况的‘死亡’才能让对方放心下来觉得我们没得到太多有用消息。但假死只能暂时性迷惑那宅子里的人,今天之后,他们也肯定会尽快撤走。今晚,是欧阳烈和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不来也只能在开封府内‘将养’但开封府和这里比,也未必比这里安全。” 诸葛正我依旧心有不满,但赵霁话说到这份上,也只能虎着脸不再言语。 大家静静等了许久,后半夜,破庙后面的宅子突然就乱了。 “来了!”等在破庙的众人精神一震,纷纷朝着那有声音的方向跑去。 今晚不止是赵霁他们的唯一机会,也是欧阳烈的唯一机会。 太平王世子和开封地头蛇蓝胡子联合起来要在开封藏个人,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欧阳烈不能在他们把元宁儿转移之前将元宁儿救出来,待他们把元宁儿转走,偌大开封,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即便欧阳烈身重蛇毒,但还是来了。 刚迈进院子,各种各样的陷阱和袭击就犹如狂风骤雨一般朝他扑去。 欧阳烈强撑着抵抗,一步不退,亦做好了跟对方长时间耗下去的准备。却没料到侧面方向突然几人纵身跳了进来。王重阳带头,追命铁手紧随其后,几人一跳过来就快速加入战局。 大家各有各的目的。欧阳烈想进后面的小院儿,杀手想杀了欧阳烈,王重阳和四大名捕则想要生擒在场所有人。 场面彻底混乱。 赵霁见已开打,也跟着飞身跳上了墙头,扶着这废墟之中精致小院儿围墙上的那棵出了墙的杏树观战。突然听到小太监小九的声音,尖声叫道:“陛下?” 赵霁下意识朝着那声音看去,没看到小九却看到两个人翻过围墙,再定睛看他们的动作,竟是要跑? 赵霁连忙收回视线,看到王重阳已经控制住了欧阳烈,连忙道:“西北方向,跑了两个!” 王重阳远远得了消息,提剑就去追。 赵霁待王重阳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琢磨过味来。 他出宫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同子,那小九的声音到底是哪儿来的? 站在太平王府的院墙,赵霁仔细琢磨着那个【九】字,品过味来,猜了那个小太监小九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旦解开了这个谜团,更多的细节也对应了起来。一些困扰着赵霁的疑问也有了答案。 赵霁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暂时不提,且说王重阳动作迅速,很快就和要跑走的那两人交上了手。 逃走的那两人武功不如王重阳,加上冷血的加入,很快两个逃走的人便被打败,押了回来。 诸葛正我手下的其他羽林军也配合着开封府的精锐,动作迅速地从小院的最深处带出来了一个憔悴的女人。 那女人第一眼看到被王重阳押着的那人,激动地喊了一声“阿锋。”挣开羽林卫的搀扶就要向这边跑。 但跑到一半,才看到中了蛇毒,已经脸色青白的另外一个和‘阿锋’五官相似的人。懦懦地停住了脚步。 欧阳烈身负重伤,在中了蛇毒的情况下又强行运功,身体状况已经极其糟糕。 纵使这种情况,欧阳烈在看到那女人后,低低喊了一声‘宁儿’便又不要命地挣扎,竟是想挣开押解住他的两名衙役,再次运功想要抢人。 王重阳点了手里押解的两人穴道,暂时封了二人内力。把两人交给羽林卫,长剑一翻,转而轻松控制住了强弩之末却又情绪激动的欧阳烈。 赵霁看欧阳烈这又一通激烈运动,现在看起来状况糟糕极了,就好像马上就要断气了似得。连忙让今天跟着一起过来的宋慈给欧阳烈看看。 元宁儿看看和死人似的欧阳烈,又转头看看被点了穴道的欧阳锋。 几经天人交战,终究还是颤抖着嘴唇开口:“阿锋?他们把你给放了?” 欧阳烈刚被宋慈急救,喘匀了口气,此时听到元宁儿这么说,又差点背过去怒道:“宁儿!你清醒一点。欧阳锋根本没有被抓,是他串通了蓝胡子和太平王世子把你关在这里,就是为了杀我!” “不……他们说若是我不想办法让西夏探子多留三日,他们就会杀了阿锋……” 赵霁看看欧阳锋,看看欧阳烈,再看看摇摇欲坠的元宁儿。觉得事情似乎很棘手,修罗场预警,前方核能。 欧阳烈道:“从始至终,所有事情都是他所为,是他救下的那个崔明的妻子,是他阻止了林仙儿去追杀项莨绸,都是他!是他在破坏你的计划!” “所以这都是骗我的?”元宁儿不可思议地转头朝着欧阳锋,眼泪涟涟。 “你说阿烈如若发现我俩之事,必定会杀了我俩。你说只有我从新当回西夏公主,有西夏国做靠山,你我才能安全。届时你便和我一同重归西夏双宿双栖这些都是假的?你哄骗我从新联系哥哥,求着哥哥让我重回西夏,主动接下来大宋盗取武器,趁机挑拨宋辽关系的任务。却背地里偷偷给宋朝官员传递消息要我行动失败?我不信,你不可能这么对我!” 欧阳锋低垂着眼眸并不答话。 反而是欧阳烈满脸悲痛和苍凉:“他又哪里是在针对你?这分明是在下套针对我。你入了开封便再无消息,他料定我出关之后必定着急寻你,查到开封后会顺便帮你。他要的是我插手,然后借宋的手,置我,置整个白驼山于死地。” 元宁儿捂着嘴崩溃,跪倒在地:“不,我不相信!阿锋,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只是宋人的阴谋……” 欧阳烈被王重阳以剑压着,动弹不得,对着欧阳锋方向连连冷笑:“庶出果然就是庶出。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放心把白驼山一切经营交给你,而你竟每天都想着怎么毁了白驼山!” 庶出两个字狠狠刺激了欧阳锋的神经。 欧阳锋自事发后就一直沉默,是不想被外人瞧去他太多心事。此时被那两个字扎疼,猛地掀起眼皮,一双眼带着恨意看向欧阳烈:“从我出生起就不断有人跟我说,我不配习得白驼山真传武功,我不配碰白驼山一切,我只能卑微地在你之下小心翼翼地活着,吃你咀嚼过的那些无味的垃圾。甚至我母亲自我出生起便被沉塘了。这都是因为我是庶出。” “凭什么?我对武学的热爱并不比你欧阳烈少,但我却这辈子都碰不得白驼山真传。凭什么?你不愿意管那些俗事,甩到我手里,待你练功够了,抬手又要把事物说收回去就收回去,这又是凭什么!我的东西,若它脏了,我宁愿它粉身碎骨不再存在!白驼山就该从上到下换血一番。你手上的白驼山,我不想要也不屑要!” 欧阳锋神经质地一甩肩膀想要挣脱押解他的衙役,但没有成功,右脚在地上碾动几下,冷笑:“你不是爱着元宁儿这蠢女人吗?我便要趁你闭关把你最爱的东西都抢过来,要你最爱的人亲手去毁了你最爱的白驼山。” 欧阳烈皱眉:“闭嘴!你不配提宁儿的名字!” “哈哈,我不配?”欧阳锋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过之后,鄙夷地撇着元宁儿:“下,贱,轻,浮,人,尽,可,夫。的玩意儿,你以为她是什么圣女?只三言两语哄骗两句就能骗,上,床,榻,的,东,西,你竟也能视若珍宝。” 彻底撕开面具的欧阳锋情绪崩坏,用尽了他能想出的最恶毒的词语统统丢在元宁儿身上。仿佛这样痛骂一个女人,就能从伤害她身上体会到报复的快感。 看,你欧阳烈不是嫡子?不是什么都唾手可得? 我偏要把你视若珍宝的女人踩进土里。 欧阳烈愤怒:“闭嘴!闭上你的臭嘴!” “啊!!”元宁儿终于受不了她视为情郎的欧阳锋这般侮辱,又听到欧阳烈对她这般回护,无颜面对欧阳烈。两种情绪,悲羞交加之下,尖叫一声,崩溃地晕了过去。 “宁儿!”欧阳烈挣扎两下,想要去查看元宁儿的情况,却被王重阳制住无法动弹。 赵霁面对三人这种等级的修罗场,手足无措。 其他几人包括王重阳在内都没谈过恋爱,也比赵霁好不到哪儿去。 好在宋慈起到了稳定军心的重要作用,秉着医者仁心的态度,立刻上前为元宁儿诊脉。 虽说宋慈是个法医,但法医也是医。处理紧急情况的时候,也是聊胜于无。 剩下众人继续沉默。 欧阳锋的畜生程度,实在是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承受范围。大家都在默默刷新自己的三观,以期能够赶得上时代的万千变化。 元宁儿晕倒之时,欧阳锋看向元宁儿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脚步朝她那里挪了半寸。但更快,他握紧双手强作不知,转身对着赵霁道:“陛下,既然你们要抓的叛国贼人已经抓住,我可否离开?” 赵霁被欧阳锋的脸皮惊到了:“你觉得你可以离开?” 欧阳锋僵硬扯着嘴角,估计是想潇洒地笑一下,但毕竟前一秒他还在情绪爆发中,早已在眼前这些人的面前撕开了虚伪的面纱。此就算想,也强做不了潇洒。干脆作罢,面色阴沉:“自然,白驼山和西夏阴谋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甚至还出手救过那个被杀的军械库官员的妻子,后来也派人去救了项莨绸。大宋明文铁律,我并未触犯任何一条。我自是清白的。” 说得好有道理,但不管用。 赵霁表示,朕就是法律。 能让你这种人渣跑了?你可教唆了,教唆犯也是犯。而且按照百年后的法律,教唆犯从重。朕比较想跟着以后的走。 赵霁抬手,刚想派人把欧阳锋也捉住。听正在给元宁儿诊治的宋慈突然道:“陛下,元宁儿已有三月有余的身孕,只是一直营养不良所以肚子不显。此时情绪激动之下,胎位不稳,有滑胎之像!” “不可能!” “不可能!” 欧阳锋和欧阳烈双双惊叫出声。 欧阳烈嘴唇发白“我……我一个多月前才出关……大夫!你是不是看错了!” 宋慈不太高兴:“我医术虽然并不算是精通,但看胎这种事情还是看得准的。陛下,元宁儿腹中胎儿似有危险,得快些到安稳的地方好好将养。” 人命最大。赵霁连忙道:“那换地方。” 欧阳锋脸上的表情奇怪到近乎狰狞。似乎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是……是我的孩子?宁儿怀的,是我的孩子?!” 赵霁有些不耐烦这个人,但又瞥了一眼他的表情。突然觉得,似乎这个孩子对于欧阳峰来说有特别的意义,不动声色反问:“你很珍惜他?” 欧阳锋出神地看着元宁儿:“白驼山全倒了也没关系,我再建,宁儿的孩子,就是将来白驼山唯一的主人。” 原本想抓欧阳锋的赵霁在听到这话之后,瞬间改了主意,脸色一沉:“那你在想屁吃。” 欧阳锋:…… 赵霁:“滚吧,朕不抓你。但元宁儿串通白驼山盗取大宋武器这件事情事态严重,朕要多扣留元宁儿一段时间,想来西夏有错在先,被朕抓着把柄,也不会为了个已经逐出皇族的公主跟朕翻脸。而朕会让元宁儿好好将养,直到她生下孩子。朕不介意收养一个专门为了大宋而活的孩子。” 欧阳锋听出了赵霁话里的意思,慢慢,慢慢瞪大了双眼。 赵霁:“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孩子到底是男是女,是和何模样。但你记住,若你和你的狗屁白驼山再设计大宋,朕必会派你的孩子杀上白驼山亲手取你首级。” 欧阳锋发疯了,不顾形象地大吼:“你不能这么做!” 赵霁理所当然:“在朕的大宋,朕的开封出生的孩子,自然就是大宋的孩子。关你屁事!”赵。钮钴禄。霁翻着白眼离开。 欧阳锋还要再追,却被王重阳顺势打晕。 赵霁偷偷瞅身边的冷血和王重阳:“朕的主意是不是确实太阴损了点?” 冷血哼了一声:“还是太轻!” 王重阳同仇敌忾:“王某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人渣。” 甚至冷血还出馊主意:“要不把他也带走吧。先关起来,等元宁儿的孩子出生之后再放出来。到那时候他肯定就再也找不到那孩子了。” 赵霁震惊“原来你是这样的冷血!……好主意。就这么办。王重阳,把这人一起带走关起来。” 第50章 一干涉案人员当夜就被带回了开封府关押起来, 元宁儿则被单独看管起来。 后半夜,元宁儿就醒了。想到今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心如死灰。不敢相信自己一腔热血都错付了人渣,又羞于再见自己的丈夫。 只要她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肚皮, 想到这孩子和他的父亲, 越发觉得绝望。热恋时的浓情蜜意全都成了扎人的刀子, 前几日还能让元宁儿感觉到幸福的微微隆起的小腹,也在此时变成了她人生中永远抹不去的梦魇。 元宁儿期间几欲寻死,最后都被赵霁专门从宫中调出来的宫人给拦住了。 另有太医早就跟赵霁汇报,说是元宁儿在有孕前期因为什么都不吃,已经眼中营养不良了。就算这孩子真的不想要了,若要堕去腹中胎儿, 以元宁儿这虚弱的身体,怕是挺不住,会厥过去就此长眠。为今之计只能好好供给营养把身体补上去。可元宁儿的身体亏空太大,若要真的补上去,怎么也得个把月。 但个把月后,早就胎稳了。要打孩子就更不可能了。 元宁儿和腹中的孩子就这么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要么一起好, 要么一起死。 而元宁儿的精神状况根本不可能照顾得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也就是说, 赵霁为了出口恶气而瞎比比的事情就要成真了。 这孩子还真就是被朝廷预定了。 赵霁这边还有最后几个问题需要得到确认。元宁儿这边已经精神崩溃,肯定问不出什么了。 而欧阳锋那边…… 赵霁是真被这个老毒物的人渣程度给惊到了, 短时间内不想见他。 想来想去, 竟然能问的人只剩下了一个躺在天牢里有进气没出气的欧阳烈。 处于种种原因,赵霁在大朝会之前,短短地去见了欧阳烈一眼。 欧阳烈的蛇毒已经解了,但身体的伤还在, 脸上不带半分血色,盘腿枯坐在天牢的角落。 现在依旧暂居开封府府尹的赵谦陪着小心跟在赵霁的身后,见欧阳烈面对赵霁的到来无动于衷,连忙眉头倒竖:“大胆!陛下到来你这乱臣贼子也不见礼?!” 赵霁和欧阳烈两个人都无视了赵谦叽叽喳喳的哔哔声,赵霁思索一下,道:“元宁儿已经醒了。” 蜡像一样的欧阳烈在听到元宁儿这三个字后,终于动了动眼珠,目光难得落在了赵霁的身上。 赵霁继续:“她问题不大,只是身体有些亏空但能养回来。” 欧阳烈活动了一下双腿,把身子转了过来,正对着赵霁:“宋朝的皇帝,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赵霁:“你们的计划中,偷得武器之后藏在了哪里?” 欧阳烈:“没有藏,直接当天就走漕运的水路被送出开封了。” 赵霁:……期望着武器还能留在开封的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赵霁定了定神,继续追问:“那你知道西夏皇族要怎么利用那些武器吗?” 欧阳烈:“开始是要刺杀辽国,但自那个西夏间谍改口要继续留在开封之后,便又来了一批人。后来接那批武器的人,是带着武器向青州方向去的。” 从开封往西,过了青州继续向前便是胶东地区。去辽应该向北,而那些人竟是向西—— 赵霁:“高丽?” 欧阳烈默默无声。 赵霁根据欧阳烈的供述脑子飞快思索。 高丽和宋其实说白了都是辽的弟弟,况且两国根本连领土都不相交,两国之间还隔着个老大哥辽。两国要打怎么打?两个弟弟跑到老大哥地盘上打一架不成? 这种事情赵霁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天方夜谭,西夏怕是只有脑子坏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这其中就必有隐情:“来人你见过?是什么样的?” 欧阳烈:“我只是听说,人是林仙儿接的。” 赵霁:…… 我去! 这么重要的信息,开封府专人没审出来,四大神捕没问出来,赵霁自己专门去了一趟开封府照着林仙儿的脸给死囚易容的时候,林仙儿甚至都能死咬住什么都不说。 这赵霁是真的没想到,都性命攸关了,林仙儿竟然还能藏下一个这么重要的底牌。他们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林仙儿被闭上绝路。以为这次她会老实点。谁承想那女人刚刚死里逃生就转着心眼故意隐藏重要信息。 她这是要留到她自己墓里变成无字墓志铭吗! 要是林仙儿现在就在赵霁面前,赵霁很难保证自己能不亲自立刻动手干掉这女人。深呼气一下,赵霁平复了情绪,继续追问最后的几个问题:“你又是如何知道元宁儿在那个院子里的?” 欧阳烈:“宁儿到了开封不久就失去了联系,我发现宁儿失踪之后,立刻想到了西夏那边,动用手段想要调查那个西夏人的时候,却发现我在西夏的行动开始处处受人掣肘。带出来的人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失踪,好不容易打听到那人最后去了一趟城东。我在那废墟附近暗地里找了好几天,才发现欧阳锋已经和太平王世子和蓝胡子勾结在一起了。而宁儿就被关在那院子里。” 欧阳烈的叙述非常平淡,但是赵霁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他最后这段日子的艰难和其中血腥的味道:“昨日在院子里,在知道了元宁儿和欧阳锋事情时,你愤怒的点只是欧阳锋侮辱了元宁儿,而不是元宁儿的背叛。你难道早就知道元宁儿和欧阳锋的事情了?” 这句问题欧阳烈没有回答。 赵霁等了很长的时间,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这个八卦的问题,打算离开的时候。 突然听到欧阳烈很轻又很平淡的声音:“我此次出关,就是因为长老给我汇报了欧阳烈和宁儿最近交往过密的消息,我硬忍着真气逆流强行出关的。我……不怪宁儿。是我明明给她承诺,却最终没能实现承诺陪她。” 赵霁静静听着。 欧阳烈:“我和宁儿是一见倾心。当时我们都知道彼此的身份,我自那一面之后也回了西域。没想到半个月后,就在白驼山的山脚下发现浑身脏兮兮的宁儿。她是和西夏皇室闹翻了强行跑出来的。在来白驼山的路上吃了很多苦,钱袋到最后也丢了。就是凭着把脸涂得黑漆漆,后一路装作叫花子乞讨着,硬是这么寻到了白驼山。当时她甚至不知道怎么上山,正悄悄在集市打听。我找到她后,她也没有委屈,只是冲着我一直笑,笑道我都心软了,根本没办法板着脸训斥她。” 欧阳烈:“在那之前,我也有姬妾,但认识宁儿之后,我就只能看到她一人了。” 说着,欧阳烈似乎是陷入了人生之中非常美好的回忆中,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那笑容并没有在他脸上呆很久,稍纵即逝。很快,欧阳烈的脸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眼睛深处有些悲痛和怅惋:“我遣散了所有姬妾,保证今生都只有她一个妻子。可惜我总以为我们的时间有很长,于是不经意就忽略了她的感受。” 欧阳烈对武功极其痴迷,经常因为要练武而闭关。短则几周,长则小半年。 他觉得他和元宁儿有一辈子的路要走,忽略了陪伴。 一开始,元宁儿还会向欧阳烈撒娇。 但欧阳烈闭关的次数多了,元宁儿便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疑神疑鬼地质问欧阳烈是不是还爱她。 欧阳烈并不是不爱元宁儿,而是他人生中除了父母以外最重要的两个,便是元宁儿和武功。他虽深爱元宁儿,却也不愿放弃他在武学上的追求。但他却一直以为,这都是小问题。他觉得两人相处,一辈子的细水长流足够让元宁儿看清他的为人。 却没想到,欧阳烈能够给的,并不是一个愿意为了爱不顾一切奔走千里的人想要的。 此时有一缕朝阳从窄小的窗户,射,了,进来,光束洒在欧阳烈的脸上,欧阳烈的一半脸埋在阴影中,另外一半接受着阳光的眷顾。这种浓烈的光影让欧阳烈的表情都模糊起来。说不清他到底是在自嘲地笑,还是在悲伤地哭。:“最后这次闭关,我在告知需要闭关半年之后,宁儿没有闹,反而脸色有些欣喜。我以为宁儿是已经开始渐渐接受了,却……” 却没料到自己头上长草了。 赵霁为钢铁直男默默在心底插香。 欧阳烈是知道元宁儿的事情才强行出关的。 他宁愿拼着经脉受损也要出关,在知道元宁儿甚至坏了欧阳锋的孩子之后,不止愿意原谅甚至还愿意主动帮着元宁儿去谋取她的西夏公主之位。 所以说,人也是贱,脾,气,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他失去的东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元宁儿深爱着他的时候,他不顾元宁儿的感受强行闭关,让元宁儿守活寡。却在知道元宁儿给他头顶种草之后,又这么轻易放弃了他热爱的武学强行出关。 赵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们这两口子,虽说听起来每个人都可怜兮兮似乎情有可原,可两个人都对着赵霁的墙角做了不可挽回的手脚。已经把大宋视为自己一辈子奋斗目标的赵霁是不可能因为听了两个人的八点档的狗血爱情故事就能选择原谅他们的。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还是朕的大宋最重要。 你们敢动它,就得给朕付出代价。 审过欧阳烈,赵霁又揪着林仙儿去审。 这次没再在乎她有伤在身了。能用什么刑罚都招呼上了。 林仙儿顶不住疼痛,说了实话——“来接的是高丽人。似乎是西夏转手把那些东西卖给了高丽。” 赵霁:总有乱臣贼子想要害朕! 大朝会,所有参与大朝会的文武百官都得知了整个案件的具体情况。 欧阳锋欧阳烈和元宁儿三个人的爱恨情仇和修罗场列位大人其实都不在乎,他们更在乎的是去芜存菁之后的加粗加黑需要醒目提醒的事件。 西夏!撺掇着他们的西夏公主!又联合上在开封的探子!勾结江湖门派杀害朝廷命官,窃取宋朝军械并企图嫁祸!最后还把点子和武器又转手卖给了高丽? 西夏咋这么聪明呢?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天气凉了,我们去打打西夏的秋风吧。 人证物证聚在,要是不让西夏吐几个城池过来,我大宋岂不是还真成了软柿子任人揉捏! 第51章 原本宋是以和为贵, 哪怕别人欺负到头上了,文官们就打不打问题都得磨磨唧唧争执上半天。但妙就妙在赵霁凭空多了个叔叔太平王。太平王镇守边关数十载,基本上就是个战无不胜的军神。这就让文武百官有了跟西夏刚一刚莽一下的底气。 大朝会就在这种同仇敌忾的互相友爱的氛围之中结束了。 会议以搞死西夏并且敲打高丽为主基调。 以‘三个统一’‘四个提防’为目标。 即—— 统一一切文官势力和武官势力搞死西夏。 统一大辽老大哥,去打西夏小报告, 告诉大辽君主西夏要搞宋朝武器去暗害他。 统一大理段式和西域诸国围攻失去了主人现在又失去了两个少主, 正群龙无首摇摇欲坠的白驼山。 四个提防, 即—— 提防钱叶帮发展,提防白驼山反扑,提防西夏再蹦跶,提防高丽搞事情。 总之,三份国书经过蔡京编纂之手,短短一上午就迅速成型。 给西夏的国书是——你撺掇你们公主干了些什么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家公主都还在我们开封关着呢。人证物证具在, 你们给老子等着!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平王正在赶去边境的路上,孙子们,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给高丽的国书是——你们自己收了些什么东西,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有点13数。我们这就昭告天下,你敢用就等着被你们袭击的国家秋后算账。 给辽的国书是——大哥,大事不好了!西夏和高丽偷了我们的东西要去搞你!你当心些呀, 嘤嘤嘤。 三个国书中, 单单就只有给辽的国书把蔡京的文采体现得淋漓尽致。即描绘出了宋可怜又无辜的白莲花形象,又非常深刻地进行了侧面的打小报告行为。 跟着三份国书一起发出去的, 还有赵霁亲笔写的让太平王放开手放飞自我使劲儿打的圣旨。 当然, 赵霁很刻意地‘顺便’在圣旨里面加了个‘家信’。 家信情真意切地谢过了这个常年在边关吃沙子劳苦功高的他便宜叔,顺便跟他叔讨论了一下子女教育问题。 在信中,赵霁拼命暗示:“叔啊,您可能得打完仗回京来管管您儿子了。老大不小的人突然叛逆期了。我抓白驼山叛徒的时候, 都是从他院子里抓的。” 堂堂一个皇帝,连‘告家长’这招都用上了,也是他是在没辙了。 赵霁在东城废墟的宅子就想明白了宫里的小太监和宫九之间的关系。 了解陆小鸡原著里宫九到底是个啥德行的赵霁,心里隐约猜出来。 宫九这个坑爹儿子易容伪装成小太监进宫,西夏也掺和一脚,欧阳兄弟的事情也掺和一脚。 必定是攒着更大的坏想暗害赵霁,以达到坑宫九自己个儿爹的目的。他倒是非常想立刻法办了宫九。可没想到宫九滑不溜秋。竟然在崔明案子的全程都没有留下把柄和证据。 赵霁抓住欧阳两兄弟后,当晚就派人去敲了太平王府正门。 太平王世子被带到赵霁面前,一副被人叫醒了懵懵懂懂的样子出来面圣,当赵霁告诉太平王世子贼人在他的院子里被擒获的时候,宫九一脸震惊,大声喊冤:“那院子臣就从来没去过,只是恰巧贼人用了臣的院子。臣冤枉呀。” 哪怕今天上朝之前,赵霁拿着欧阳烈的口供怼到宫九鼻子下面,宫九都能像模像样地喊冤:“他一个暗害我大宋忠良的贼人之言,又怎可相信?陛下,他是要暗害微臣。望陛下且不可轻易听信贼子挑拨!”那话说得叫一个冠冕堂皇。 赵霁手里没有铁证,大朝会上群臣又愤慨异常,指望着不败战神太平王给大宋狠狠出一口恶气。 赵霁实在是不好前脚怼着他便宜叔冲上前线去打仗,后脚在开封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法办了他叔的亲儿。 就算赵霁心理和明镜似得,绝对肯定眼前这个身材高挑英俊里带着邪气的太平王世子就是当初跪在他附近朝着他鞋底撅嘴的雀斑小太监。也确定宫九不可能无端改变了容貌身形进宫这一趟。肯定是进宫在他赵霁家后的院做了些啥。但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法办了宫九,在旁人眼里这不是鸟尽弓藏又是个啥? 老赵家祖宗还得杯酒才释兵权。 到了赵霁,连酒都不喝了,老鸟还打着仗呢,直接就把小鸟给抓起来了。这不光是朝堂上不好看,到了民间也不好听。 万般无奈之下,赵霁只能一边‘你等着,我告诉你爸爸!’一边叫宫里的人暗暗调查这一阵有什么异常。 但这一调查,就是两个月。 调查到郭春兰肚子更加圆润了,调查到太医来报告皇后怀孕了,而且孩子月份比郭春兰还足。 赵霁都没查出来宫里到底发生了个啥。 赵霁本来还怀疑是郭春来带进来祈福的女道出了什么问题。但羽林卫回报说那两个女道除了进宫第一天被郭春兰带着四处走动了一下,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郭春兰院子里祈福。 甚至其中一个女道连屋门都没迈出来一步。 那个一步没动的女道士赵霁疑心,专门绕道去看过。但那女道的呼吸微弱,不止没有一点武功,反而因为祈福长时间不活动加上为了减少活动一直吃的不多。都有点有进气没出气了。 后来听到皇后怀孕的消息。赵霁吃了一惊觉得也有可能是宫九搞的鬼。但偏偏皇后亲自求情,说是隐瞒怀孕全都是她自己的主意。因为她胎位不稳,有些迷信,觉得得胎位稳了才能公告天下。 对这事一窍不通的赵霁专门找人打听,还确实有这种说法。也不了了之了。 最后赵霁倒是怀疑过太平王府送进来的一个才人。 但找人盯了那才人好几天。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加上那才人算是宫九他义妹,曾经因为家庭情况在太平王府寄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这姑娘没少被宫九欺负。全开封都知道宫九和那妹子不对付。 查来查去,哪里都像是被动了手脚。但哪里都有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它被动了手脚。 这就很气。 就好像是在电梯里有人放了个闷屁。 你确定有人故意放了屁在暗害大家。但是却不知道是谁放的,以什么方式放的。 赵霁就在这种持续怀疑的纠结情绪中,和开封一起迎来了初夏。 当开封城内所有花竞相绽放争奇斗艳的时候,边疆传来了太平王大胜的消息。 此次国战,因着宋准备充足,气势汹汹,加上太平王熟知西夏几个边城将领的带兵打仗风格。这仗赢地一点都不艰难。很快就吞了西夏三城。连下三城之后,西夏快马加鞭递来了降书。 和西夏降书一起到的,竟然还有高丽的婚书。 高丽就很耐人寻味。 宋的国书递过去快两个月了,高丽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今宋大胜西夏,西夏的降书都还没送来,高丽的婚书就已经来了。 高丽君主的婚书简单明了。他要把自己个儿女儿送来宋,两国和亲,以示两国永以为好。并且在国书发出的同时,高丽的公主也已经出发在路上了。 这和亲和地。真的是强买强卖。 赵霁话都没说,高丽就把他们公主塞赵霁手里。还朝赵霁挤眼,示意赵霁:你看,我们都把公主送给你和亲了。从西夏那里接手你武器的事情,我们就快快乐乐地默认翻篇呗? 赵霁:……无F可说。你以为你们送来了什么倾国倾城的稀世珍宝啊?给个小弯钩送公主?我后宫里这些女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还给我塞? 又过了几天,追命贱兮兮地回来禀报。 为啥高丽这么有底气,觉得送个公主就能平息大宋怒火,让宋把以前的事情一比勾销?皆因为那送来的公主还真是个倾国倾城的不得了人物。 听说那公主虽不是陛下亲生,但很得高丽皇帝的宠爱。是去年才因为个什么什么原因被接进宫的。 她不止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还拥有无数文人都自叹不如的才智。她一进宫就解决了困扰高丽国君的一个巨大难题,之后更是因为擅长异域歌舞而一下子吸引了各位皇子的视线。高丽上到太子下到各个郡王都为她所倾倒。 用追命的话说,那就是适龄的皇子和青年才俊大臣都爱她,不适龄的皇子都依赖她。 这女人只要说一句话,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估计都有人不要命想绑着炮仗往天上飞飞试试能不能给她摘下来。 赵霁:……嘶…… 牙疼。 听追命的这种叙述我为什么会有一种高丽阴险国王把把他国家搅得鸡犬不宁的灾星塞给我的感觉? 赵霁更加觉得高丽国王明着是给他塞宝贝,暗地里是准备暗害他。 但很可惜的是在对待这个问题上,君臣不同心了。 文武百官看到了这个婚书,竟然都觉得这是牌面,各个非常高兴欢欣鼓舞。 连连道这都是大宋国运昌隆。 赵霁表示很恼火。这些人是被宋朝和亲和出心理阴影来了吗?明明那高丽阴险老头就是给朕塞炸。弹。啊?你们给朕清醒一点! 第52章 在高丽公主更加之前到来, 并且已经迫在眉睫的,便是由礼部操办,赵霁主持的这次祭天。 虽说天狗食日已经过去有段日子了,它对开封造成的恶劣影响和在人们心目中留下的阴影也在渐渐消失。但终归对于全开封来说, 这祭天不办一下, 怎么都不是个味。 赵霁作为北宋的领导人, 就在礼部卜卦算好了最适宜的日子,摆着长长的车架携文武百官一同出了皇城。 从皇城正门出来,过了东西景灵宫后,便是朱雀门,从朱雀门离开便来到了外城的新街。 新街之后,就是赵霁此番祭天的那座上清慧灵宫所在的小山。 等车架一停, 赵霁被小同子搀扶着走出来,身后是跟着皇帝车架徒步的浩浩荡荡的百官,而百官的外围,是此次护卫的羽林卫。羽林卫的更外层,是挤挤挨挨的开封百姓。 既然是为了安抚百姓的不安,那此次的祭天之行就断然没有隐瞒消息这一说。 是以,许许多多的开封的老百姓都挤了过来, 想得见天颜。 接下来的山路需要徒步, 理应是由专门官员引路,赵霁走在头排, 二府宰相和宰辅紧随其后, 接着是一品二品官员依次以品阶排序。赵霁甩开想要扶他的小同子。快步走了几步之后,回头想瞅瞅最近风寒身体有些不太好的蔡卞蔡大人能不能跟上。 却没料到他这一回头,隔着茫茫人海,被羽林卫拦在最外面的百姓动了。 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带头, 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陛下万岁!” 接着,‘陛下万岁’的喊声山呼海啸一般穿透了遥远的空间距离传了过来。 赵霁被那些高喊的声音震惊到了,循着声音,就看到羽林卫之外,前来开封的百姓跪了一地。 “怎么……”赵霁不理解。 他才刚刚登基不久,又碰上了天狗食日这么晦气的事情。在百姓中的声望理应不高的。赵霁扣脑壳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在民间会有这种声望。 赵霁有些蒙逼,但是又觉得一堆人都这么喊他了,好像不做出点回应也不太好看。于是伸手朝着远远的那一片一片的小黑点挥了挥手。不挥手还好,这一挥手,那片小黑点们又是一阵尖叫。 赵霁摆摆手把小同子招了过来,问得真心实意:“开封百姓为何会这样?” 小同子:“陛下龙威正圣,这乃是我……” 赵霁转过身,一边继续往上爬,一边打断小同子:“别拍马屁,挑重点。” 小同子一脸委屈:“奴说得句句都是实话……”虽说这句也是马屁,但小同子很又分寸又恰到好处地暂停了他无意义的垃圾话输出。“不过这些百姓应该是因为陛下设立考试院和最近那个崔明的案子才会如此敬重陛下。” 赵霁撺掇着章惇,把大宋律纳入考试范围的技能考试的红利正在慢慢显现出来。 事情,是从皇城外不宵禁的那个最著名的大宋贸易中心‘御街’开始的。 很偶然的机会,御街卖刀具的人在路过街巷的时候,其携带的刀具不小心伤到了街边的珍禽。飞禽的店家自然是不干的,拉着刀具的店家理论。两个人争论越来越大,最后从嘴仗进化成了手仗。 拳脚无眼之下,又波及了其他几个店家。 眼看越闹越大,管这个片区的官员来到亲自处理。 按照以往,这种事情就是各自打二十大板,再两个人都罚些银子。就完了。 但那个官被考试考地头昏脑涨。看到这个情况下意识脑子就蹦出了大宋律。以前的惯例处理的方式正式向大宋律低头,那官员凭借着背诵本能去处理了这件事情。 处理结果和过程公平公正公开。 原本差役过来后,那两个打起来的店家都有些害怕。 没料到这次官家不止没抓他们,没打他们,反而给了他们都听来算是合理的处理结果。 最先感受到考试红利的,是市场。 但最先明白这次考试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都是巨大红利的,还要数太学的学生。 太学可不止有达官贵人的子弟,还有出身贫寒但天分极高的子弟。太学诸位一交流,各种考试的有利一面便被那群太学的学生挖了出来。 大家又正值冲动的年纪,【一切为了大宋】这种口号老滑头的中年人可能只是喊喊,可太学学生们有些是走心又走肾的。这一通利弊分析下来,一个个学生肾上腺激素飙升,恨不得立刻就科考,他们好考取个功名投入天子门下为大宋做贡献。 于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大宋天子就被供上了神坛。待这些学子回家之后,各种关于陛下的彩虹屁又统统经由学生之口吹给了学生的家里。 若说以上这些还都只是能惠及一小部分人。 那已经编成了戏本的‘小李探花大婚,含冤崔董氏当街拦惊马伸冤,陛下英明神武,四大神捕合力查案’的故事,打从它正式入驻开封各个酒楼之后,那酒楼基本就是座无虚席。 到了后来,几乎开封的幼儿都能似模似样哼哼上两句‘只见陛下双眉一皱,便知这事情并不简单!’ 以上种种,赵霁在开封人民心里的起始印象分就已经超标了。 哪怕赵霁走了霉运正巧赶上天狗食日,被几个老头硬逼着参加了祭天,都被人们美化成了‘陛下心系百姓,为了安抚百姓而去祈愿祭天’。 赵霁一边爬山,一边听着小同子跟他叙述。等小同子把彩虹屁融入到故事里好不容易拖拖拉拉讲完,几人已经转眼到了山顶。 刘混康早早率领他太清观的众弟子守在了山顶。见赵霁出现,率众给赵霁行礼之后,由早就等在旁边的礼部官员引着赵霁走到已经准备好的山巅平台处,正式开始祭天。 赵霁先站在平台,接过刘混康递过来的香,向天一拜。 接着转身,按照指引进入山顶的庙宇中,拜过上清宫。 从上清出来,最后结果那有小孩儿胳膊一样粗的巨大香,点燃之后朝天三拜,接着把香插到巨大的香鼎里。 仪式就算是完了。 接着就是把他拟稿润色过的罪己诏读一读,读完了再说些‘啊,朕即为天子,理应担万民之责。天狗食日,一定是朕不够勤勉,朕以后一定会更加勤勉。’。 祭天的衣服沉,冕旒沉,鞋子沉。赵霁还是有武功底子的,都被折腾得够呛。实在难以想象以前的皇帝到底是怎么能撑下这一整场祭天还仪态不崩的。 好在,这一切疲惫在下山之后都得到了很有效的缓解。赵霁到了车前,望着远处久久不散去的人群,心里五味杂陈有点小骄傲,也有那种自己努力的成果被人看到并且肯定了的开心。再次冲着远方的人们挥了挥手,赵霁才钻进车里。 祭天第二天,也就是下旨让言官可这劲儿上书的第二天。雪花一样的言官奏折纷纷扬扬飘到了赵霁的书桌上。 言官大事小事都得管管。 就连张先娶了个小妾,言官们都围绕这件事情从七八个不同的刁钻角度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上参。 传说中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先生,被言官们的奏折批评地一无是处。 赵霁扣着毛发旺盛的脑壳,咬着笔杆批奏折。终于在重重奏折之中看到了好清纯毫不做作,和其他那些妖艳jian货完全不一样的一位叫做晋龙云的言官的奏折。 折子不是参谁,而是跟皇帝汇报汇报,说开封城内多处出现祥瑞。 晋龙云折子之后,就是赵霁他弟的一个折子,说是他家王府后面生出来一个祥瑞芝草。之后就是一通彩虹屁,说什么陛下祭天乃众望所归之类的,末尾邀请赵霁去看。 赵霁对这些甚至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人为的狗屁祥瑞不感兴趣。但他的‘沉迷修道无法自拔’人设计划中,他得开始渐渐和各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亲近了。 于是举着奏折对着小同子晃悠了一下:“请示向太后,就说开封内出现多处祥瑞,亲王府就有一祥瑞仙草,朕要去看。”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赵霁出宫动作十分迅速。几乎向太后那边一同意,赵霁就出发了。 赵霁这次出发一切从简,没带几个护卫。却没料到在王府门口碰到了早早来堵他的李寻欢。李寻欢并不是独身一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这年轻人长得十分好看。但比男人的长相更加夺人眼球的,却是他嘴巴上面,修剪地和眉毛一样整齐的胡子,和他眼窝里那双带着纯净自然和洒脱的双眸。 陆小凤? 赵霁甚至不用完整掀开车帘,只是隔着缝隙窥得个几眼,就已经猜到了这人的来头。 待他掀开车帘,从车上走下来之后,李寻欢和陆小凤都要跪。被赵霁一把拉住:“朕是微服,不需要行此大礼招惹不必要的目光。” 说完这句,赵霁的目光落在陆小凤身上,装作自己并不知道的样子,询问李寻欢:“这位是……” 李寻欢道:“他就是陛下要我寻找的江湖人——陆小凤。” 陆小凤适时拱了拱手,低声道:“拜见陛下。” 赵霁点点头。 陆小凤道:“草民急着求见,是还有一要事禀报。” 赵霁:“什么事?” 陆小凤:“草民来的路上,听闻南边已经死了许许多多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大侠,草民便绕道前去调查,是以晚了些时日才赶来开封。” 赵霁:“那你查到什么结果了吗?” 陆小凤:“那些大侠皆是死于天一神水之手。” 第53章 赵霁都快被这两个名字给刺激出心理阴影来了。 安排小同子立马去羽林军通知四大神捕和暂时在那边待命的王重阳, 谢过了陆小凤和李寻欢后,顺便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看祥瑞。 李寻欢和陆小凤堵在这里却不是为祥瑞而来,实则是今日陆小凤赶到开封,觉得这事着实有些棘手, 告知了李寻欢。李寻欢欲带着陆小凤去面圣, 但正巧那时赵霁刚刚出宫, 两人是赶在车架前面专门来这里堵着赵霁的。消息已经带到后,两人自然没有继续进去的必要,辞谢陛下后就跟着小同子一起离开。 留还要硬凹人设的赵霁,自己一个人扣着隐隐发痛的脑壳进了郡王府。 赵霁他弟卫王赵俣带着全府上下夹道欢迎。把赵霁迎进了府,顺便殷切地领着赵霁往后院走。 路过前厅时候,一个端水的侍女不小心把怀里端着的托盘里面的茶水洒出来少许, 溅到了赵霁的衣角。 就算赵霁觉得不太碍事,但似乎赵俣觉得问题非常大的样子。赵俣也是不想好好一场彩虹屁行动最后搞得马屁拍到马蹄上。诚惶诚恐差人带着赵霁去偏厅换衣服。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偏厅的另外一侧,两个人正静静隐藏在王府的两颗树上。 仔细观察,就能发掘两人并不互相认识。只见其中一个较为低矮的树上,一个白衣的江湖人正惬意地靠在树上,眼睛时不时向下瞟下树下的情况。 而那男人身后, 一个更高的树上, 一个女子正恶狠狠地瞪着那白衣侠客的后脑勺。 赵霁进了偏厅,换下只溅了一点点茶水的暗黄衣服, 听着屏风外窸窸窣窣, 又见四周并没有赵俣所说的备用衣服便抬头对着外面道:“衣服呐?”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隔着屏风一件带着香气,被叠得整整齐齐得白色衣服被恭恭敬敬递了过来。 现在是挺流行在衣服上熏香的, 但是赵霁不喜欢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熏香,大多数熏香的味道对于他都属于雷区。为了避雷,就干脆直接就不让人在自己衣服上熏了。 赵霁接过王府准备的衣物,闻着这味道,觉得尚且属于他能够承受的范围,皱着眉头不太情愿地把衣服换上了。 结果换上竟然大了!? 赵霁揪着放下就会拖地的白色长袍,莫名其妙转出屏风:“赵俣呢?他不知道朕——”多高?衣服为什么这么长!? 可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是一疼。 赵霁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待赵霁恢复神智,先感觉到四周晃晃悠悠,然后又感受到了偶然也会有剧烈的颠簸。赵霁没有妄动,闭着眼睛分析局势。 他被打晕之前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那打晕他的人武功必定远在他之上。从感知到的环境中,似乎应该是在马车中,赵霁他又不知道他到底晕了多长时间。那人又为什么要劫持他。但他们现在还在开封吗?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楚留香!”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他头顶不远处响起。 赵霁的所有分析化为了一草原狂奔的草泥马。 他霍地睁开眼睛,直视对方:“你觉得Z……我是楚留香???” 和对方对视之后,赵霁才得以有机会直视那劫持他的人。劫持他的人是个女人,从举止看起来似乎是年纪已经不小了,可岁月却对她格外优待,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时光的痕迹。 她很美,很年轻。若不是过于沉稳的坐姿和饱经风霜沉淀的双眼,几乎无人可以从她身上窥视得她年龄的秘密。 她眯着眼睛:“事到如今,香帅又何必再辩驳?我跟了你整整一天,我又怎么会认错?” 既然是找楚留香的,那他可真的就是无妄之灾了。赵霁虽然更想骂这人既然能跟了楚留香整整一天,为什么还能劫错。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态度真诚诚恳:“问题是我真的不是楚留香。” 那女子冷笑一声:“没想到堂堂香帅竟然连这些担当都没有吗?” 赵霁:…… “这位姑娘,请问您觉得我哪里像是楚留香?” 那女子道:“郁金香盗帅,踏月而来,一身白衣,香帅这一身白衣和郁金香的香气到不是虚名。” 赵霁脑门的小问号多得都要自己搭积木建房子了。 怎么?我身上的香味是郁金香? 怪不得我感觉这衣服长了这么多。 感情这根本就不是留给我的。这是楚留香的衣服。 赵俣给我准备这衣服干嘛?朕这弟弟莫不是要借刀杀人妄图谋朝篡位不成。这不像他那个蠢样子能想出的阴谋啊? 赵霁其实并不太能够分辨香味。但这女子说是,他身上这一身白袍子又各种疑点,那便是了吧。 他都没想通自己的愚蠢欧豆豆为啥要骗自己穿楚留香的衣服,却见马车内女子眼内杀气大盛:“若是香帅连这都不承认,相比其他的我也不必问了。香帅就自己去地下向我可怜的女儿道歉去吧!” 说完抬手就要下毒手。 赵霁都疯球了。 这女人武功实在是太强,赵霁根本不是对手,若是对方真铁了心要杀他,他必死无疑。 连忙顾不得天子形象,狼狈避开对方致命一击。紧接着一个咸鱼突刺,在马车里找角度挺直了身体,两个无措的小手呼啦呼啦撩着自己的袍子:“这衣服不是我的,你看!它长了!长了!!” 让一个男人承认自己比别人短,这其实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但在性命攸关之际,于赵霁来说,再羞耻的事情便都无足挂齿了。 那女人迟疑地停下手。 瞅了瞅,确实是长了。 狐疑看着赵霁:“那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穿楚留香的衣服?” 赵霁估计了一下。如果他说他是当朝天子,能存活的几率可能不大。 这女的抬手就要杀人,看起来并不是太尊重大宋律法的样子。估计一旦她知道自己劫持的是皇帝,直接杀人灭口弃尸荒野,然后逃走隐姓埋名的几率比放他走更大。 于是可怜兮兮往自己身上套马甲:“衣服的事情具体我也不清楚。这其中定有误会。我是卫王赵俣。” 如赵霁所料,这娘们果然没有对朝廷该有的尊重,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赵霁:“卫王?” 一副早已作奸犯科前科,累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架势:“那你说你不是楚留香,是卫王,你如何证明?” 赵霁立刻浑身开始翻。 幸好他只换了外袍,内袍还是他自己的。摸遍全身找到了他一直随身携带,准备让无情当做冒充公主的那个他爹印章。 一把从裤兜里掏出来“神宗亲印!” 那女人狐疑凑过来,仔仔细细看过之后,倒吸一口凉气:“您……真的是卫王,不是楚留香?” 赵霁看女人恭敬的态度,有点明白过来了。感情她不是无视律法,而是刚才压根没信他自曝的身份。 连忙矜持地把印章收回来,点头:“是。” 女人连忙道:“王爷恕罪,草民原本只想要为女复仇,捉拿楚留香,却不料阴差阳错竟误伤了王爷。” 赵霁端着架子,轻轻摆手:“无妨,方正你也并未真正伤害到本王。你女儿到底遇到了何事?你为何说是被楚留香所害?” 赵霁这么一问,轮到那女子尴尬了。她本以为赵霁就是楚留香,她劫持他出来只是为了最后质问楚留香一句为何要如此害他女儿。面对一个必死之人,自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通。现在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楚留香,可偏偏她很多事情都已经说开了头,此时若要隐瞒,似乎更加困难些。于是含混道:“草民江湖人称雄娘子,楚留香那贼人为了骗一样物品,欺骗草民女儿的感情,盗得物品之后便不知所踪。草民女儿便是因此自刎。” 说道这里,雄娘子陡然悲伤。 他只在女儿出生之后,见过短短数面。这些年在江湖漂泊,想到女儿,总能够安慰自己,只要人活着,总也有机会能看到她。却没料到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女儿幼年的记忆竟成了他唯一仅剩的回忆。他最后连尸体都无法得见。在外面费尽艰辛打听出了仇人,结果最后关头,临门一脚还绑错了人。 赵霁也在低头反思自己的愚蠢。 他自己女装次数也不少了,怎么就没发现眼前这人是男的呢? 雄娘子正是楚留香故事中的人物。 是个武功高强,貌似天仙的男.采花贼。 顺着他所说推断,那他那自刎的女儿应是司徒静。 楚留香传奇中,司徒静是神水宫水母阴姬和雄娘子所生。 若说雄娘子是个美艳绝伦风情万种,能比得过这世间大部分女子的男人。那水母阴姬就是威武雄壮,阳刚英俊,比过世间万千男儿的女人。 而且水母阴姬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 在楚留香的世界里,整个武林分铁之魂--中棠,水之母--阴姬。水母阴姬成为能和铁血大旗门掌门的铁中棠,并驾齐驱的新一代武学标志,其武功可见一斑。 但就这么赫赫有名的两个人,生下的孩子倒成了小可怜。被妙僧——无花骗了天一神水不说,还偏了色,最终自杀。 而无花把骗了司徒静之后偷得的天一神水给了他弟,他弟用这毒,毒翻了自己的养父厚颜无耻地继承了他养父的丐帮。 从头脑壳中努力终于拼出故事的赵霁:…… ??不对劲儿啊! 无花的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个没见面的亲爹,就毒死了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丐帮帮主的养子弟弟,是叫什么玩意来着?朕记得仿佛是南宫……灵? 小七说要去泸州,是要去阻止副帮主任慈的养子‘南宫灵’继任丐帮帮主来着? 现在司徒静死了,天一神水被盗了,赵霁自己被雄娘子当成楚留香劫持了。那就是说天一神水现在很可能已经落到了南宫灵手里?!他就是赵霁想的那个南宫灵吗? 坏了!小七!!!!!!! 赵霁扑到马车口,掀开帘子:“停车!快停车!” 驾车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勒住马车。停了马车之后,车夫一脸茫然地扭头瞅赵霁。 赵霁望着周围这一副荒山野岭的景象惊了,回头追问雄娘子:“这里何处?” 车夫答道:“翻过前面这个山,天黑之前就能到顺昌嘞。” 顺昌这地,赵霁恰好知道。毕竟是他便宜爹的封地。说白了,就是现代的阜阳。 阜阳距离庐州,也就是合肥直线距离二百多公里,距离开封直线距离三百多公里。 两相比较,简直可怕。 我凑?我一闭眼一睁眼怎么三四百公里就没了? 赵霁霍地转头看向雄娘子:“我昏了多久?” 雄娘子小心地道:“出城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开封突然开始戒备森严,我又看你有要醒的征兆,就上了些迷香。但王爷你又好像对迷香有抗药性,中途又要醒……草民……草民就又多下了些。结果这一下,好像是下多了。王爷您已经睡了三天了。” 赵霁:…… 他对后宫下迷药的行为终究还是遭到了无情的因果报复。 如果他按照剧情推断的时间线是真的,南宫灵此时已经拿到了天一神水。那他根本来不及回开封,再通知无情冷血他们。 人命关天。只能自己来了。 赵霁反身钻回车里,压低声音对雄娘子道:“外面那人信得过吗?” 雄娘子早年没入江湖之前是个书生,也曾想过要参加科考,虽然已经入了江湖这许多年,好歹心里还保存着对庙堂的敬畏,如今面对赵霁这种询问,道:“只是临时租用的马车。”言下之意,这人肯定是信不过了。 赵霁朝雄娘子面前凑了几步,又开始满口跑火车胡编乱造:“本王知道你,不止知道你,还知道你女儿便是神水宫司徒静,而那司徒静的母亲便是神水宫大名鼎鼎的水母阴姬。本王说的可对?” 雄娘子一脸震惊,胸口起伏倒吸了一口凉气:“王爷是如何得知?” 赵霁继续忽悠:“早在你进京之前,就已经有人发现了天一神水被盗,并由此查出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禀报了当今圣上。你劫持我那日,就是圣上去我府邸告知我此事,要我协助四大神捕调查。我自然知晓。不止知晓你的事情,我更知道你女儿司徒静并非是楚留香所害。真凶另有其人,告知你真凶是楚留香的这人,想必也是怀着恶意告知你此事的。” 这可不,水母阴姬爱女人,不小心睡,了,雄娘子之后才发现不小心把个男人给,睡,了。可雄娘子又实在是太好看,性格又胜过许多女人。雄娘子一个伪娘就这么硬生生把水母阴姬那个百合掰直了。 只不过这直也就只直了那么一阵而已,后来雄娘子要走,水母阴姬不得不放人的情况下,虽然放走了雄娘子,但是一直都对他念念不忘,以至于后面找了个和雄娘子很像的替身。 那替身可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被个女人掰弯了,痴情一片,最后发现她自己是个男人的替身。 替身妹子的一腔爱意都往雄娘子和他生的姑娘身上突突。不光纵容司徒静自刎,还去骗雄娘子仇人是楚留香,最后又亲手把雄娘子给杀了。 想到此处,赵霁不由地又想到了现在还在监狱里的欧阳兄弟二人组。偏头看着雄娘子。觉得自己真的是承受了太多正常人不能承受之八点档修罗场。 虽然赵霁也不知道为何现在这雄娘子为啥没被他媳妇的替身给干掉,反而跑到开封把他给劫出来了。但这不要紧,雄娘子虽然是个早晚都逃不了大宋正义铁锤制裁的采花贼,但目前相比较,他的威胁性不大。 大的是无花和南宫灵这两个行走的生,化,武,器。 雄娘子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演变成了最后的镇定。一双漂亮的柳叶眉皱出让任何男人都会心生爱护和联系的弧度,有些忧伤道:“那真凶到底是谁?” 赵霁:“你自然知道,神水宫遗世独立守备森严,外人自不可能轻易进入,更不要说能够认识司徒静,并且诱骗她了。除非……是收到了神水宫的邀请,光明正大进入。而最近神水宫只邀请过一个人。” 雄娘子:“谁?” 赵霁:“无花。” 雄娘子:“妙僧无花?……我不信……” 赵霁:“谁又能相信司徒静是大名鼎鼎的水母阴姬是和你雄娘子的孩子呢?”这句话纯粹是给雄娘子上眼药了。暗暗指出,他口中消息的真实性绝对可以保证,且提点雄娘子,这世间不可思议的事情且多着呢。 雄娘子略微有些失魂落魄地向后一坐。 赵霁道凑过去:“本王现在有急事欲前往庐州,但本王堂堂一个王爷,被你劫走后开封必然要生乱。你若是信本王,立刻快马加鞭回开封。把本王给你的消息带到,本王去庐州代你为女报仇。” 雄娘子比较委婉:“……王爷,虽然您会武功,但您的武功在江湖尚且属于一流末,二流顶尖……”虽说是个还可以的水平,但是想要去和秒僧无花对上,就有点吹牛皮了。 赵霁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中庸的渣渣,没成想从雄娘子听到了高出他自我估计的评价。 但他一开始提议这样,也并不是就要直接杀上门去生擒无花和南宫灵。 庐州按小七所言,如今可是丐帮的地盘。 小七+小七师傅+不知道为啥被从丐帮帮主位置上撸下来降职为副帮主的任慈。 三个人还不能控制住一个南宫灵一个无花? 再者,赵霁武功不太可,可旁门左道已经非常可了。 《怜花宝鉴》真的是不负盛名。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几乎无所不包。 赵霁这段时间一直都拿它当睡前读物,祭天之前又借着各种理由向礼部索要了许多的材料偷偷自己练。 别的不说,单说下毒和易容就已经十分熟练了。想闯荡个江湖应该是一点都不困难。 刚来这世界的时候他还担心过没有路引没户口该怎么办这种愚蠢的问题。 但户口和路引问题在武侠世界就压根不是问题。实在不行,他在庐州城门口,抬着小七给的信物,当场化身净衣派乞丐估计都完全能进城。 就是开封那边…… 赵霁真心实意地发愁。 开封怕是已经乱套了…… 三天时间,他整整消失了三天。这可如何是好。 ———————————————— 赵霁所料一点没错。 当日他进偏厅换衣服,一去不回。 赵俣等了许久,试探性差人进去看,结果就看到个信封,信封上面带着淡淡的郁金香的香气,信上直言‘借王爷腰牌和衣服一用。’ 赵俣读者信,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稀泥似地,任周围奴仆再如何唤他都没能唤回他的神智。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一直听说江湖人可怕,但谁也没说过江湖人要来借个衣服和腰牌,会把陛下顺便掳走呀! 他写个奏折,只是想趁祥瑞机拍拍马屁而已。谁成想拍个怕屁竟能拍出如此天大的祸事!陛下在他卫王府失踪,这可说不清楚,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小同子通知完四大名捕,要回卫王府接陛下。王重阳想要回全真教一趟,便和小同子同路要向陛下告假。 两人刚行至卫王府,隔着一面墙就听到了赵俣绝望的哀嚎:“找!给本王把这个混蛋抓出来!本王要把他碎尸万段!!!” 王重阳察觉到事情不对,直接闯入卫王府内。 赵俣晓得王重阳是陛下宠臣,没顶住压力,在王重阳的逼问下,很快就说了。 很快,四大名捕和已经休息了的李寻欢和陆小凤也接到了消息快速赶到,几个人围着那页带着香气的信笺。集体无言。 一会儿,李寻欢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率先打破了死寂:“这是……盗帅楚留香?” 陆小凤尴尬地摸着胡子:“似乎是。” 王重阳已经近七八年都不太过问江湖事,对着名字并不太熟悉:“是谁?” 追命眨眨眼,搔搔喉结,问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问:“楚留香挟持陛下做什么?” 南楚北陆。 楚留香和陆小凤在江湖上的风评不错,也都是抓住贼人上交朝廷的见义勇为好青年。好端端地怎么会来劫持陛下呢? 诸葛正我当机立断:“封锁消息,通知整个羽林卫的自己人,全程收紧,抓捕楚留香,务必不能让楚留香把陛下带出城!” 楚留香在湖边垂钓,因着钓上来一堆尸体,好奇心爆发开始查案。顺着线索断断续续查到了开封。 可线索到了开封似是而非地指向了皇城司。 楚留香一个江湖人,没有立场调查衙门的事情。只得去偷了卫王的腰牌和衣服冒充混进去。 待他取得了线索,刚从皇城司出来,就被王重阳,四大神捕,陆小凤,李寻欢团团围住。 最近和赵霁混得最多的冷血一脸冷漠对着被围在中间,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楚留香怒道:“楚留香!我奉劝你,束手就擒,若你伤了陛下分毫,我定不会放过你!” 楚留香:??? 陛下?陛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 远在阜阳的赵霁正为难于该如何派雄娘子回去。却感觉到前面一阵颠簸。 接着就听到外面一声大喊。 赵霁和雄娘子从马车窗探出头去,看到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山贼从路边冲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山贼面黄肌瘦,大概是饿极了,说话都哆哆嗦嗦:“把钱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赵霁:…… 雄娘子:…… 不是,这些人是认真的?感觉这些人脆脆地,随便打一下都能断胳膊断腿的样子,赵霁一个人都能打他这样的三百个不成问题。 雄娘子被这些人给气笑了。 正要说话,突然两个人影直接冲了过来。 瞬间之后,这些人便全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了丝毫反抗能力。 其中一人收手之后便不再动作,快步走到一旁,冷冰冰地抱着胳膊,斜靠在了树上,低头看地。 而另外一个则朝赵霁和雄娘子走了过来。 走过来的那人武生打扮,穿着一身蓝色的外罩长袍,一脸侠气。周身气度非常,一双眸子注视着某个人的时候那格外认真的态度估计得迷倒一片开封少女。 那人朝着赵霁和雄娘子遥遥一拜:“让两位受惊了。” 雄娘子并没有受惊,要是展昭不出手,他都要出手了。被抢了活有些不爽,眉毛一挑,找事道:“你又是谁?” 那人丝毫没在意雄娘子的态度,爽朗道:“在下展昭。” 两人的对话赵霁都已经不在乎了。 或者,整个世界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他直愣愣看着展昭身后,那个抱着胸垂首低头,浑身写满了‘别惹我’的人,耳边都是心脏轰隆隆的巨大跳动声。 嘴里低低念出一个名字“……孙笧……” 第54章 赵霁的声音很轻, 几乎是含在嘴里念出来的。 但很远地方,那抱着双臂低垂着眉眼的人却在赵霁这声之后,霍地抬起头朝赵霁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隔着许多的距离相撞。 在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很突然地,那靠在树上的人笑了。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冰封的雪山, 写满了生人勿近。可这笑一露出来, 便如同雪山解封, 冰雪消融,万里大地春暖花开。 展昭的视线在赵霁和身后那人两人只见徘徊一下,回头对着他还算熟识的同伴道:“公孙先生?你们认识?” 赵霁紧张地双手都在发抖,连忙找窗框把双手放在上面,双臂用力紧紧抓住。控制自己的动作避免内心震动的外泄。 “这位……公孙先生?”赵霁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弱难以压制的颤抖:“公孙先生真是好身手。” ‘公孙’先生吧怀里抱着的剑很随意地别到后腰,迈步朝赵霁他所在的马车大步而来。 修长劲瘦而有力的双腿在开了口的衣袍之中若隐若现。 他几步走到赵霁的车窗前:“多谢这位小公子的夸赞。这位公子道好生面善, 仿佛我们前生见过?”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眼睛带着笑意,专注地盯着赵霁的脸,就好像这世界除了赵霁再也不配有任何人能入得他眼。最后的“过”字更是尾调上扬,带着缱隽,配上那上挑的眼尾,带上了种说不上的味道。 展昭“嘶——”了一声, 默默退后两步。 公孙先生这是中邪了? 赵霁没顾得上对方的态度, 眼放精光,身子几乎探出马车的车窗:“我看这位公子也眼熟地紧。” 孙笧便是赵霁现代时候高中暗恋过的篮球队的队友。 自那人出现后, 赵霁的目光就扎在他身上挪不开了。他来这里这么久, 见过李寻欢,见过王重阳。本来以为再荒唐的事情都不足以动摇他的心神了,却穷尽自己所有的想象力都没想到在这么一个混乱的世界能再次遇到曾经的故人。 赵霁心头剧震,不自觉脱口而出了那个名字。本来还在担心面前这同样长相的年轻人是不是老天爷给他希望又让他更加绝望的巧合。而现在看他的反应。竟不止相似,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真的孙笧!他也过来了! 原本赵霁以为他的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没想到落后面竟然来了个连续的‘起起起起’!多谢老天爷! 比悸动更先填满赵霁心头的,是巨大的惊喜。 好比是鲁冰逊独自一人漂流荒岛,独自建好了房子。在这空无一人的荒岛上,原本已经做好了就此孤独一生的准备,结果谁成想这荒岛上竟然有其他的同伴。 而这同伴还是旧日相识。 不再孤独的欢喜总是会比情爱来得更迅速,更汹涌。 赵霁非常豪迈地抬手猛锤了两下自己的心脏,对着自己来了一招壮士捶胸。在小内伤的情况下终于夺回了自己不受控的心脏的控制权,接着低头一个猛子扎下了马车。 他往下扎,孙笧就在马车边伸手,赵霁把手搭在孙笧伸出来的手上下了车。两个过年未见的人仿佛就像是昨天刚刚说了再见那样熟稔和默契。 孙笧把赵霁接下来,竟然直接伸手放在赵霁刚才猛锤的胸口揉了揉。赵霁没来得及惊愕,便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孙笧的手掌隔着衣服烘烤着赵霁刚才为了克制自己心跳锤出轻微内伤的地方。 外来的内力并没有和赵霁体内原本雄浑的内力起半天纷争,反而温柔柔顺地调节着赵霁身体的经络。 孙笧很快便把手收了回去。无奈地看了赵霁一眼,眼神温柔:“果然有内伤,哪有人用上内力锤自己的?” 赵霁摸了摸自己胸膛,竟然一点运功的滞缓都没有了,内心震惊,悄悄压低声音:“这是什么?” 孙笧弯着眉眼,弯腰凑近他,仿佛为了响应气氛似地也悄悄道:“半段锦。” 半段锦,在四大名捕里出现过,是诸葛正我的拿手武功,这武功存在的意义不为伤人只为救人。是一切武侠中非常少见的能给自己和团体加MP的武功。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赵霁骤逢好友,又见对方似乎也另外有他自己的经历。有太多的话想问,但现在的场合并不适合他们细谈。 目光一瞥看到孙笧身边一脸担忧的蓝衣少侠:“展昭?” 展昭……公孙……笧(策)? 镇定了些的赵霁终于把理智找了回来。眼睛一亮,盯着孙笧的双眼:“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孙笧道:“有个高丽来客在庐州境内被人劫走,我和展护卫二人循着线索追到附近。” 展昭听孙笧和这个陌生俊俏公子的对话,全程听得胆战心惊。他担心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公孙大人怕是真的中邪了。 展昭和‘公孙策’共事的时间好歹算算也快两年了,虽然不敢说完全了解公孙大人,但自以为好歹能稍微摸到对方的脾气性格。 公孙大人很少笑。展昭仅有的几次看到公孙大人笑,都是公孙策极为愤怒的时刻。每一次公孙策笑了之后,引起他怒火的人都会发生极其惨烈的悲剧。 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公孙大人,和怒极反笑,歪着嘴角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公孙大人。这两种形态才是公孙先生的常态。 谁能想到日常冻死人的冰山会突然解封?还一下就对一个人如此温柔小意?往日不苟言笑的公孙大人都能引得县衙府外车水马龙,各色大家小姐暗戳戳坐着家里的马车堵在门口,以期和他来段偶遇。若是让庐州各个适龄小姐看到如此形貌的公孙大人,怕是要当场疯过去半城人。 惊疑不定的展昭听到公孙策直接就把自己的官职和他们此行的目的一起说了,眼看就要说得更详细些,立刻阻止:“咳咳……” 公孙策冷冷瞥了一眼拼命咳嗽的展昭。行走的冰山再次开启最强烈的冷风模式。 展昭:…… 就在展昭都要忍不住拔剑给公孙先生驱邪的时候,公孙策的目光终于挪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展昭的咳嗽起了效果,公孙策到底没有把所有事都说完。待他看向赵霁,目光再次暖意融融:“你呢?” 赵霁面色复杂一言难尽。 公孙策看到赵霁这幅样子,眉头锁了起来。目光在赵霁不合身的宽大长袍上巡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赵霁头顶简单不朴素的男士发髻上。 眼神立刻就变了。 下一秒,展昭和赵霁就看到公孙策转身拔剑,毫无征兆地对着赵霁下来的车厢就是当空一剑! 凌厉的剑气直接震碎了马车。 雄娘子狼狈从马车中跳出来,跌跌撞撞在地上狼狈翻滚了一圈,好不容易停住身体,捂着内伤的胸口噗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看样子是因为这一剑受了不小的内伤。 车夫身后的马车炸了,马车前的骏马受惊唏律律地嘶鸣,扬起前蹄要奔。被公孙策快步上前,一把自空中拉回了,回身朝展昭丢了个眼神。 展昭和公孙策毕竟共事几年,这些默契还是在的。虽然不知道为何公孙策会骤然发难,但还是很快地飞身直奔到受了内伤的雄娘子面前,挥刀,刀刃逼近对方咽喉。控制住了起身想跑的雄娘子。 雄娘子恶狠狠瞪着公孙策,略带些担忧得瞥了一眼公孙策背后的赵霁,似是害怕公孙策会对赵霁不利。痛骂:“小贼!你要做什么?” 公孙策握着已经安抚下来的惊马,朝瑟瑟发抖的车夫抱歉,挪动身形,直接挡住了雄娘子的视线,对雄娘子的态度倒是因着他向赵霁那关心的一瞥而好上了一分:“做什么?我该问你才是!这位小公子头顶发髻是皇家样式,却穿着不合身材的白色长袍,衣袖处略有破损,后颈处埋入发间的部位有不甚明显的淤青。明显就是曾经受到过攻击。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会有胆子劫持皇亲国戚?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法度!” 展昭并没有靠近赵霁,此时听到公孙策的分析,神色一肃,把抵在雄娘子喉间的刀又逼近几份。 雄娘子一时失语,低垂着头:“我去开封,实则只是想要绑楚留香,失手误伤了卫王殿下。一切都是误会。” 公孙策听了雄娘子的解释,眯着眼睛冷冰冰道:“你既知是误会,为何不把卫王送回?”这里距离开封可是数百公里的距离。 赵霁在公孙策背后:“因为我刚刚才醒。” 公孙策转头心疼地看了眼赵霁,接着对着雄娘子厉声道:“数百公里才醒?卫王昏了几天?为何会这么久!” 雄娘子讪讪:“卫王有些功夫,我当时以为卫王是楚留香,就下了些迷香。也……也不是太久,才三日而已。” 孙笧真心实意地后悔自己刚才打得太轻,应该狠狠多打几下的。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交给车夫:“实在抱歉,刚才情况紧急,擅自破坏了你的车架。这些钱就当是赔偿。你快些离开。” 车夫接过那银子,脸上瞬间完成转忧为喜的形态变换:“好说好说。大人客气了。”又探头朝公孙策身后看去,瞅着那他拉了一路,昏睡了一路的漂亮小公子:“王爷吉祥。” 赵霁对着车夫点点头。车夫乐颠乐颠地把银子装在自己的布包里,翻身骑上其中一匹马,又把另一批马的缰绳放到最长,远远拎在手里,说了声‘驾’,骑着马走远了。 第55章 待那车夫走远了, 趁着展昭去绑雄娘子的空档,赵霁嗖嗖两步蹿道孙笧背后嘀嘀咕咕:“我不是卫王。” 孙笧转着身子亲昵地凑近赵霁,嘴唇几乎要贴上了着赵霁的耳朵:“我知道,等翻过这山进入阜阳城, 你先吃点东西, 我盘个快马匹立刻送陛下回京。” 这距离仿佛中并没有着重体现出臣子对于当朝天子的尊敬, 反而有点……放肆? 赵霁一路昏迷,加上有武功底子,现在虽饿身体状态却不错。 本来饥饿的感觉还有,可孙笧这一凑近,饥饿的感觉瞬间就被抛至脑后。耳朵感知着对方说话时候带着体温的吐息,恍惚觉得他的耳朵可能已经炸了。 如果没炸, 那它为什么会这么烫? 且这滚烫竟然好似能传染,以光速蔓延到了脖子和脸颊。 赵霁红着脸往后退了好几步,强制隔离拉开距离。 自他登基后,已经被无数人叫过无数次的‘陛下’,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单单只是说了‘陛下’两个字,就把他叫到腿软。 我可能快不行了!赵霁想捂胸口。孙笧有毒。而且这么多年没见,似乎更毒了。 以前的心动还能控制, 但现在听他说话我都腿软。 公孙策看到赵霁后退的动作, 眼神暗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又是那副温暖和煦的样子, 轻轻歪了歪头, 疑惑地看着赵霁:“怎么?” 赵霁抬手想啪啪啪打打脸,再次使用暴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手刚抬起来,就想到刚才孙笧对他用的半段锦。 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胸口好像也不太好了。它的炽热程度更是已经后来者居上, 很快反超了正剧烈燃烧的耳朵脸颊和脖子。 赵霁更害怕他前脚打完脸,给自己物理降温,后脚眼前这个纵火犯就用手再运功,用半段锦把自己脸上的火再点起来。 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讪讪把手放下。 抿着嘴巴吞了口口水:“你……你怎么知道……Wo……” 公孙策看向赵霁的眼神柔得不像话,语气中带着笑意,轻声:“卫王赵俣,申王赵似。而赵霁(JI)只有我们英明神武的当朝陛下。” “我们”?赵霁听着他这似是而非带了些许暧昧的话,试探性看向孙笧的双眼,缺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清正,根本不掺杂任何别的有关风月的复杂情愫。 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丧地低下头。 又是这样。 一个人怎么可以无辜到这么可恨的地步。 赵霁虽然上辈子的人生中就那么一段初恋,而且还是暗恋。 但是哪怕后来他快奔三都要结网了,都从来没有后悔过高中时候他主动断开和篮球队联系的决定。 就是因为孙笧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直男中央空调。 以前他就这样! 要赵霁喝过的水瓶,打完球洗澡的时候来摸他的腰,夸他腹肌漂亮,平时勾肩搭背,说话时候凑得很近。赵霁好几次神经错乱,都以为男神在撩他了。 但每次抬头对上对方那双无辜单纯的眼睛,都能迅速清醒。 GAY达没有响。眼神太纯洁。 孙笧就是个和兄弟接触毫不顾忌的死直男。 比被发好人卡更悲哀地是什么?是暗恋的对象明明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但是却总在撩拨你。 而且高中正好是年轻气盛的时节,因为孙笧的存在,赵霁不得不每天多跑几趟体育馆去冲冷水澡,用物理降温法控制自己的亲生小兄弟不要太活跃让他出丑。 赵霁能这么快速下定决心斩断情丝,不得不说,还是孙笧的撩拨起到了无比重要的助推器的积极作用。 在那种几乎无时无刻的撩拨下,赵霁要么疯球,要么变,态。 为了自保,赵霁每天临睡前都得念叨上两句给自己洗脑: 劝自己别爱他,两个人没结果。 远离他,守初心。 才能保护自己每天坐过山车飚上飚下的脆弱小心脏。 火速离开篮球队后,孙笧堵了他几回,赵霁每次一心软就看孙笧的眼睛。他那充满了爱与关怀,大哥哥一样的眼神比啥镇定剂都管用。 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赵霁咬牙切齿。 暗暗在心底口嗨。兄弟,我劝你清醒一点。我现在是皇帝了。你要再这样撩我,我就让王重阳抓住你,把你关进我后宫里,废了你武功搞强制爱!朕是大宋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时候你跑不掉的,我跟你说!绝对不是吓唬你。 愤愤想完之后,赵霁又垂头丧气地认了。 赵霁不舍得那么对孙笧。 何况他乡遇故知本就是一件喜事。哪怕这故知和赵霁一辈子都只是知己,也比赵霁贪心不足搞砸一切让知己变仇人来的好。 孙笧见两个人明明气氛正刚好,赵霁就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又不说话了。 看着如此样子的赵霁,孙笧不免又想起赵霁刚刚那带着躲闪意味明显的后退两步,觉得眼前这情景像极了赵霁高中躲开他的那段日子。想起些不好回忆的孙笧心底风暴骤起。手死死掐在手心,把直接手心掐出血来。 反正这里荒郊野外,除了自己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真正的卫王又远在开封。要不……干脆把赵霁给绑了? 绑进深山,只有他们二人。 赵霁会些武功,但武功不高,肯定跑不出去的。 展昭刚把雄娘子绑好,回过头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孙笧的表情。 吓得立刻就把剑拔出来戒备道:“公孙大人?” 公孙大人这表情展昭熟悉。是他的专属标配。 若是嘴角再上挑些,就完全和他要发飙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了。 可那位不是说是卫王吗? 卫王到底做了何时让公孙先生露出这种表情?! 不行,一定得拦住公孙先生。卫王纵使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也好歹是个王爷。公孙先生若是在这荒郊野外把王爷给打了,那就坏了。 展昭警惕的喊声唤回孙笧的神智。 孙笧紧绷的双手陡然一松,轻轻呼了口气。 不可能的。 回过神来的孙笧自嘲。 当年就舍不得那么对他,如今失而复得,就更加舍不得了。 两个满脑子黑泥,都想把对方给绑了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矮一些的抬起头来,满脸正直,浑身洋溢着社会主义兄弟情的积极昂扬。 高一些的垂头和他对视,一脸正经。眼里全都是长兄般慈祥温柔。 天造地设。 两个人之间气氛和谐地都让展昭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展昭:……许是出来的路上日夜兼程,太过疲惫。刚刚看错了……吧? 赵霁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暂时放在一边,对孙笧压低声音,避着雄娘子急速道:“他是雄娘子,无花偷了天一神水危害武林。庐州最近正在准备丐帮大会,我担心南宫灵要对我家小七下手。” 孙笧眼瞳一缩,很精准地抓住了重点:“南宫灵要对谁下手?” 赵霁以为孙笧是不认识预备受害人,说了全名:“洪七。洪七公。” 孙笧不动声色:“你说的这些是怎么查出来的,走皇城司的路子吗?哦,对了,那个洪七为什么是你家的?你们是朋友?” 赵霁终于后知后觉,他男神是个现充,可能真没看过太多武侠。那就麻烦了。本来还指望男神去救小七。现在看来,他搞清楚人物关系都得好半天。 迫于无奈,赵霁再次把面前三个人包括上雄娘子再次排列组合。再瞅瞅展昭后面拴着的一长串人。 直接问了个最现实的问题:“你和展昭谁的武功更高强些?” 展昭抢答:“自然是公孙先生的武功更强。” 孙笧没否认。 赵霁从众多排列组合的方案之中揪出方案四,用从怜花宝鉴上学的点穴,半生不熟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戳过去。最后把包括雄娘子在内的人都戳到仿佛就地化成蜡像,才对展昭道:“二位借一步说话。” 展昭茫然地跟着赵霁走到了距离那群人但还能随时观察到他们动作的距离,就听到赵霁突然对他道:“朕乃当朝皇帝。” 展昭:……?? 赵霁接着道:“朕当时出宫去卫王府上观赏祥瑞,不知道因为什么阴差阳错被雄娘子带出了开封。” 展昭惊疑不定,瞅着公孙策。 分分钟卫王变皇帝就已经挺玄幻的了。但公孙先生看样子竟然没有丝毫意外?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冒充皇帝可是忤逆的重罪。正常一个王爷也不可能随便大街上拦着个人就口嗨:“嘿,我是皇上。” 这么草草随口说一声,展昭不太相信。但以防万一若真的是皇上,他们此时是不是得跪? ……公孙先生?展昭目光往公孙策那边瞄。 是要拔剑押人,还是跪下叩见? 到底怎么回事给个反应啊。 公孙策在展昭的目光中直挺挺往下跪:“臣叩见——” “免礼,快快起来。”赵霁连忙抱着跪到一半的孙笧胳膊,把人抬起来。看向展昭:“朕无故失踪,此时开封必然打乱。朕本应该即刻起身返京。但刚才朕从雄娘子处听得了更加重大的秘密,庐州要发生大事。加之此处距离庐州不远,朕给你一样朕贴身信物,拜托你快马加鞭立刻动身前往开封,去到开封可去李园寻得小李飞刀李寻欢。把东西交给他,告诉他们朕现在安好,去过庐州之后便回开封。”说完之后,赵霁把他的发簪揪下来递给了展昭。 孙笧胳膊很自然得顺着赵霁扶他胳膊起来的动作塞进赵霁怀里。 展昭没顾得上眼前俩麻花。面色一肃,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抱拳道:“展某定当竭尽全力。” 赵霁想到他离开前的开封。一切已经步入正轨,似乎朝堂也相当稳定。但问题是没人能够确定稳定的朝堂在新皇失踪三天之后也能够依旧稳如泰山。 若是向太后继续摄政还好,但若有人以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种理由推趁机另外一个王爷上位。他还活着并且很快便能返回开封的消息就会让他某个准备继位的弟弟和他自己都尴尬。 虽说他唯一的一个哥和仅剩的几个弟弟们不太可能对他下杀手,但架不住弟弟们的母家会不会有这天大的胆子。况且门阀的野心和他们的胆子一向都是成正比的。 直到此时此刻,才来得及细细思索开封问题的赵霁发现,若是遇到了最坏的情况,那问题……可就麻烦了。 深深吸口气,赵霁咬着下嘴唇盘算片刻:“你去到开封之后,先向李寻欢打听一下朝廷的情况若是局势复杂,你便——” 说到此处,赵霁低头在贴身的内衣里面翻找起来,从内兜摸出一张薄薄的面皮,正是一张易容的人皮面具。那面具是他学怜花宝鉴时候自己制作以自己的脸为模子的残次品。远看没有什么问题,可近看就能够看出不小的破绽。但此时也聊胜于无了。把它递给展昭:“你便拿着这个去找四大名捕和王重阳。他们自会保护你,你戴着这面具叫诸葛正我联系章惇,韩忠彦和蔡京。叫他们想办法拖些时间。” 蔡京此人执笔过他的登记文书,从崔明案中也看得出此人心态颇稳。能稳住大局,头脑也很清醒。可用。 赵霁登基为了保章惇做了不小的努力,纵使章惇被派去了考试院,但考试院性质高,所以章惇依旧官拜一品。还是说得上话。 韩忠彦自赵谦那事之后,应也是承了赵霁人情的。更何况他本就是向太后的人,向太后本身就最属意他继位,之后执政过程中赵霁也能感觉到向太后对他的满意。所以韩忠彦必定也可用。 韩忠彦章惇两个一品,加上蔡京这个从三品编撰想来应该能短时间控制得住朝堂上的风口。 何况情况未必真的糟糕到了两帝相争的地步。 毕竟诸葛正我他们在开封城肯定也会走动运作。 ———— 开封很平静。 不是赵霁想象中的最坏情况。情况非常好,比赵霁的最好情况还要好。 开封平静地就像是陛下没有丢过一样。 甚至,开封皇城内,竟然还有个‘陛下’端坐在文德殿的皇座之上。此时正神色恹恹地听着言官上奏参‘他’不顾安危私下出宫。 坐在皇位上的陆小凤枯了。当日他们捉住楚留香后审问了半天,才弄懂,当时陛下要去偏厅换衣服,只一扇屏风之隔的另外一边楚留香正在偷衣服。 楚留香偷了衣服,拿自己衣服冒充之后就从后窗离开了。 之后换好了楚留香的衣服出来的陛下,似乎从偏厅刚出门,就立刻被不知道什么人劫持了。 知情者楚留香被以偷盗宫中财务之名,被羽林卫关进了牢里。 诸葛正我思考地更深了些。 听李寻欢要上奏向太后,建议全城搜捕陛下,立刻制止:“此举不妥。” 此中的变故太多。 没人确定贼人到底是冲着陛下而去还是冲着楚留香而去。 若贼人是冲着楚留香而绑了陛下,一切只是误会,那还好说。 但若贼人本就是为了绑架陛下呢? 对方没有刺杀而是劫持,那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在他们没有达到目的之前陛下安危可保。但一旦他们全城搜捕,很难保证这举动不会让贼人狗急跳墙做出伤害陛下的事情。 况且陛下登基之前有世家推荐过申王赵似,只不过被向太后一力压了下去。 如果真到了全城搜捕的程度,申王背后的朱氏肯定会得到消息。到时候朱氏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出手干预,让陛下再也无法回朝? 众人中王重阳对赵霁的期待最大,他还等着赵霁之后一展抱负,帮他实现毕生愿望洗脱之前临城耻辱。 而李寻欢对赵霁的感情最深。陛下虽然时不时会出口怼人,甚至更多时候会怼得他无话可说。但他能最终和诗音走到一起多亏陛下,这段时间陛下也对他多加照拂。 四大神捕虽和陛下相处时间不多。但大家共同经历了崔明案件,破获了西夏的阴谋。战友情谊摆在那里。何况所有人心知肚明陛下是个仁君更是个明君。入朝为官,所有人的终极人生目标就是得遇明君共创盛世。 朝廷不能乱。 可该如何? 就在众人犹豫的时候,宫九找上门来,送来了一张轻飘飘却胜却千金的人皮面具。 顺便带来两句话: 第一句话:把楚留香放了吧,告诉他苏蓉蓉她们正在本世子府上做客,要他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若是找到了陛下,自可来世子府接人。 第二句:卫王殿下也在我府上,且大概十日左右都不会离开。 众人沉默片刻,虽不知宫九到底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又到底是何居心。但却不得不承认,纵使有些行为不端。过于在违法的边缘反复横跳了,可他的方法确实是最好的。 宫九的意思,若是贼人为楚留香而来,那就让楚留香自己解决。 若贼人是为陛下而来,那就放出贼人劫持了卫王的消息,让开封府和羽林卫集合人手,昭告天下寻找卫王。 其他人挣扎了一下,有些心动。本来众人还以为这计划李寻欢这种道德洁癖会受不了,却没想到陛下在李寻欢心目中的地位竟然胜过了他的精神洁癖。 全票通过,人皮面具,就这么扣在了唯一没有在人前出现过的陆小凤的脸上。 第56章 若是太重要的国事陆小凤也不可能就直接敲定主意。众人运用集体的力量把陆小凤弄得仿佛大病一场, 并成功骗过了太医。太医谨慎地提出陛下风寒过重,不适宜太过劳累的建议。 赵霁他哥就是小病没重视,结果小病成大病。 有了累死一个皇帝的前车之鉴,其他大臣都视赵霁为易碎物品, 轻拿轻放, 格外重视。 听到太医这个提议, 几个平日和赵霁关系还算比较好的朝中大臣去了向太后寝宫,求了已经步入退休养老阶段的向太再重新接回一些国事处理。 向太后退休甩着胳膊刚清闲两天,真实意愿其实并不怎么想接受这次的反聘。 此时此刻赵霁的温柔体贴再次起到了作用。他嘱咐小同子好好照顾太后,并且规定御医一天一轻脉的事情,向太后心里门清。故而再不愿意,可向太后终究还是顾念了和赵霁的半塑料母子情, 答应几位大臣的请旨。 一番安排后,陆小凤的主要任务是负责装病,以及带着苍白的脸色去上上朝。 说实在的,除了无聊,也没什么其他让人为难的了。但偏偏陆小凤最受不得的就是无聊。 白天的无聊若说足够让陆小凤枯一半,那晚上的自由时间,足够让陆小凤枯完一整个小凤变成风干陆小鸡。 因为陆小凤是个喜欢睡在女人堆里的浪子。 而陛下的后宫, 佳丽三千。 后宫之中, 温柔小意者有之,大家闺秀者有之, 倾国倾城着有之。 被郭妃和皇后两座大山压久了的妃嫔们其实也非常寂寞。现在陛下病了, 而郭妃和皇后双双有孕不能侍疾。于是大家都开始蠢蠢欲动,每能够得上级别的妃嫔都把自己往死里打扮,然后端着各色食物殷勤小意地在陛下面前转悠。 陆小凤枯地非常彻底。风干了救不回来的那种枯。 简直就是把黄鼠狼丢进鸡窝里。 鸡还一个个主动往黄鼠狼面前蹦。 虽说这对于黄鼠狼来说十分残忍。但黄鼠狼是个十分有职业道德和职业素养并且忠君爱国的黄鼠狼。 他虽然渴望再去女人堆里美美睡上一觉,但也不会去刻上了‘陛下专属’的女人堆里睡觉。 麻烦就麻烦在, 他能正人君子,但时局竟然在强迫他。 他进入皇宫的当天晚上,皇后就把一个陈才人光明正大走了明路送过来了。 陆小凤胆战心惊地劝走了陈才人,回房宽衣,伸手要掀被子,入手一片光滑。 陆小凤惊地当场就松了手,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瞪着不远处床榻。 一个女人毫不避讳地从被子堆里探出头来,见陆小凤如此瞪着她,嗔道:“怎么这种表情?我是鬼吗?” 陆小凤认出这女子是跟着陈才人来的一个宫女。陆小凤之所以在如此紧张又匆匆忙忙的情况下依然能记得眼前人的身份,皆因为这宫女太美,美到让她屈居宫女似乎都有些明珠蒙尘味道的地步。 陛下后宫美女众多,燕瘦环肥,这宫女在如此美女云集的后宫依然能够仅凭姿色越众而出。 是以陆小凤对这小宫女印象不浅。 但印象再深又有什么用!?陆小凤震惊“你……咳咳,你来朕房间里做什么!” 那女子直接掀开被子,被子下面是光滑的大片肌肤。她毫不在意地把自己整个身躯展示在空气中,尽态极妍。伸手扯住了陆小凤的衣领,一个用力,把呆呆的陆小鸡扯了过来,紧接着整个人趴到了他的胸口。 陆小凤正要挣开这女子,就听到把头贴近他胸口的女子轻声道:“我叫沙曼。我知道你不是陛下。陆小凤。” —————— 远在阜阳城的赵霁头顶隐约翠绿。 不是因为开封城内发生的这些他并不知情的事情,而是因为公孙策告诉他,他和展昭从庐州追踪而来,皆因为高丽送来的和亲公主在庐州境内,突然失踪了,现在,追着她而来的三名高丽皇子正在大闹庐州府。 赵霁:…… 高丽老头果然送来的是个麻烦。 第57章 赵霁他们三个在树林中当场做好了分工, 展昭接下信物一脸凝重地抱拳行礼,之后便骑上快马离开了。 雄娘子的问题则成了比较棘手的问题。是他把赵霁挟持了出来,挟持天子可是死罪。 但念在他又确实不是冲着赵霁来的,真要较真处罚也不近人情。 问题是若就这么把他放了, 他又采花的案底加身。 …… 赵霁好好琢磨了一下, 踱步到了雄娘子的面前, 慎重道:“你本是重罪,但恤你是报仇心切另有原因,死罪可免。” 雄娘子被绑着双手站在最前方,正酝酿着怎么逃跑,听到赵霁这话,连忙半跪道谢。“多谢卫王殿下开恩。”没有参加过赵霁三人小会的雄娘子至今依旧以为他只是绑了个卫王。 赵霁这次没有虚让。等人结结实实得跪实了, 也没让人起来,就着他这姿势继续道:“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本王恤你爱女心切,给你机会将功折罪。本王现如今要去阜阳,在阜阳休整过后启程前往庐州。到达庐州之后便能够寻得迫你女儿自杀的罪魁祸首。” 雄娘子急切:“若王爷真能抓住那凶手,求王爷恩准草民亲自手刃真凶。” 赵霁拒绝:“江湖事江湖了的习俗才导致如今江湖和朝廷处处切割,尔等江湖人也在此等环境中养成了慢待朝廷的性格。本王不想此类事件再次发生。那真凶只能抓到之后交由庐州府府衙按大宋律处置。” 雄娘子:…… 赵霁瞪眼:“你可有异议?” 雄娘子连忙低头:“草民不敢。”一边这么说着, 一边暗自盘算等王爷找出凶手, 他半夜就摸过去把凶手干掉。 赵霁颔首,眼神示意他男神给雄娘子解开绳子。 公孙策一剑挑开雄娘子身上的捆绳, 赵霁继续道:“你暂且看管这些犯人, 好生看管半点都马虎不得。” 雄娘子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既然决定依靠着卫王的信息渠道,自然在找到凶手前一切好说。爽利道:“遵命。” 载着赵霁和雄娘子过来的车夫已经赶着马车走了,被抓住的五个山贼自从被抓住之后就老实地像是行走的小鸡崽子,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状态就知道他们被抓住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应该也没有押送困难。 公孙策是骑马和展昭一同来的。但一人一马在数人面前确实也是不好分配。 公孙策毫不犹豫地直接把马的缰绳直接塞到了赵霁手里:“王爷请上马。” 赵霁到底还是有点王爷的自觉,没有和男神谦让来谦让去。拽着缰绳翻身上马。几人加速赶路,不到一个时辰的脚程,在翻过小山坡后就见到了官道,顺着官道又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就来到了阜阳城。 但此时又碰到了困难。众人若要进那阜阳城,后面绑着的人解释起来很复杂,真的要走流程便又得浪费小半天的时间。雄娘子自告奋勇留下来看管这些面黄肌瘦的山贼,由孙策进城买些干粮和补给,卫王大人负责进城好吃好喝给自己补给妥了。之后众人在城外集合继续赶路。 赵霁很爽快地同意了雄娘子的提议,一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全心全意信任雄娘子完全不怕他跑了的样子。公孙策虽不知赵霁为何是这样的表现,但却还是顺着赵霁的举动默认了这个提议。 待赵霁和公孙策一前一后进城,走出好一段距离后,公孙策才问:“那人甚至敢去卫王府绑人,你不怕他跑了?” 这一路上行人渐多,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故意探听他们二人的谈话。赵霁便道:“他本来就是为了给女儿报仇才做出的这些事来。真凶没抓住之前,他不会跑。他还指望着我帮他找害他女儿的真凶呢。” 对武侠完全就是知识盲区的公孙策脑补了一整出的大戏,觉得赵霁这些日子肯定很苦,不止要管朝堂,甚至连江湖上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有些心疼,道:“江湖上的事情你都知道?皇城司查出来后直接向你汇报?” 赵霁‘嗨呀’了一声,想到男神还什么都不知道。连忙给公孙策科普:“你知道包拯吧?” 公孙策点头。 赵霁循循善诱:“但是历史上包拯是仁宗时期的,而且没有公孙策呀。还有你不觉得隔空劈碎马车,轻功,易容。这些不会很不科学吗?”告诉公孙策这个世界不正常+很邪门。 公孙策:“……说来,我也觉得这世界不太对劲。” 赵霁一拍手:“对呀,那雄娘子要找的害她女儿的凶手正是无花,而那无花是楚留香系列武侠世界里的一个主角。”说到此处,赵霁拽了拽手里白色拖地长袍:“这衣服也是楚留香的。就算你不看武侠,楚留香这名字你总听说过。” 赵霁说得兴起,没注意到落后他半个身子的公孙策在听到‘衣服是楚留香的’的时候,眯着眼睛瞪了这衣服好几眼。 之后才道:“楚留香道是听说过。怪不得……那这里其实是武侠小说之中?” 看起来,男神自从重生之后,对什么妖魔鬼怪都接受程度十分好了。 赵霁把水母阴姬和雄娘子的爱恨情仇给大体科普了一下,然后把南宫灵和无花两个特别不是东西的人单独拎出来游街了一下。 最后总结:“这世界乱七八糟的,可不止有一个楚留香,好比小七就是洪七公,我在开封还收了四大名捕和王重阳。不过这些都以后再说。且说那雄娘子毕竟武功不低,真要看着他,肯定看不住。那倒不如直接告诉他我会帮他找到害他女儿自杀的凶手。如此一来,他肯定会留到抓到真正真凶为止,这期间也会任劳任怨地跟我卖命。”这也就是赵霁能够放心让雄娘子留下看家的原因。 这就好比赶路的车夫在驴子眼前挂个红萝卜一样。 赵霁继续逼逼:“而且水母阴姬武功高强,若是她过来,不宜硬来。不如扣了雄娘子,用他来让阴姬镇定下来别搞事。” 公孙策提醒:“我看那雄娘子的脾性,不像是甘愿把到手的凶手拱手让人之人。你注意他阳奉阴违,等到时候你抓出凶手他擅自截胡偷偷杀掉对方。” 赵霁自信:“他杀不掉。” 无花武功之高,绝对不是雄娘子想要‘偷偷’就偷偷地了的。再说,一旦到了庐州那便是丐帮的地盘了。雄娘子根本没机会动手。 等雄娘子到了庐州,赵霁利用完劳动力,再让包拯找机会查查有没有雄娘子采花受害人的案底。若是有,就把他以正当理由关上那么一年半载。借以控制水母阴姬让她别发疯。 说白了,赵霁把凶手这根胡萝卜挂在雄娘子面前,赶着‘驴子’往庐州走,一路上尽情使唤。让驴子自己欢欢喜喜自己主动走进监狱。 雄娘子就算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无济于事的。屁用没有。 赵霁根本不怕他有自己的小九九。等他们一旦真的到了开封,现实和赵霁,会用规模庞大高手如云的丐帮,教雄娘子重新做人。 时间紧迫。加之赵霁急着去庐州通知丐帮和回开封,随便找了个距离城门口最近的酒楼,坐下点了两个上菜速度最快的小菜。等待期间,公孙策出去了一趟准备他们接下来的干粮,若是能够找到,便再顺便租个马车。 以阜阳和庐州的距离,若是能够尽快出发,从阜阳日夜兼程赶路,大概明天傍晚众人就能够到达庐州。 赵霁坐在位置上等待期间,很突然听到了身后一桌人集体的吸气声。 转头循着那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坐着的那几位小姐正绞着手帕凑在一起兴奋地说着什么。 再朝她们目光所及之处看,只见外面不知何时过来一位漂亮的公子。 那公子眉如远山目含春水,嘴巴微微向上弯曲的弧度让人觉得纵使他没有表情也像是在温柔地微笑。而那双溢满了春水的眼睛眼波流转,让人觉得他在看着你,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好俊的小公子。” “嘻嘻嘻,那你要不要去给递个香囊?” “别胡说,看他的样子,怕是在等什么人。” “哎呀,他好温柔,你看你看,那小二把茶水洒在了他身上,他竟然都没有生气。” “是呀,尤其是那双眼睛。真温柔。” 对啊。 赵霁皱着眉头在心里接道。 那双温柔的眼睛,是真的有问题。 乍一看那小公子好似一个正常人一样,但是在有人靠近他的时候,他的头会先微微侧倾。 刚才那个小二端着茶杯靠近他的时候,他也是头侧倾,之后才挪移着身子躲避的。 一个正常人不会有如此下意识的小动作。 他有这样的动作,怕是这位小公子的双眼不能视物。 赵霁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门边那位小公子走了过去,在靠近他的时候,再次观察到那小公子耳朵微动。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后,知晓对方在努力听声辩位,便又刻意加重了步伐,用以提醒对方。 走到他的身边后,赵霁客气地询问道:“这位公子,我看你似乎需要帮助?” 那小公子听到赵霁的话,露出了有些感激的笑容:“其实在下和朋友约在此处碰面,只是不知道为何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没有来寻我,请问这位公子,能不能麻烦你看一下四周有没有一面竖着的黄色旌旗?” 赵霁四处看了看,很确定地道:“没有。” “这样啊。”小公子垂眸像是在思索。 半垂的眸子把他本就纤长的睫毛拉得更加长了。 那是一种用现代粉丝的话说,就是‘好想在哥哥睫毛上打滚’的长度和弧度。浓密纤细到让赵霁有些嫉妒。 也太好看了吧? 赵霁看他这思索的表情劝道:“若是久等不到,不妨回家吧?我送你回去?” 那小公子摇摇头,露出有些忧心的表情“他几乎从不会无故迟到,我有些担心他别是遇到了麻烦。” 一个漂亮的小瞎子,被朋友放了鸽子之后,不是猛吐苦水站在街边骂街,反倒还担心起放他鸽子的朋友。 赵霁老人地铁看手机.JPEG. 觉得某种既视感实在太强,但又觉得世界这么大,大宋幅员辽阔,哪里可能出门就遇到各种各样名人。左右徘徊,试探性地询问道:“你在等谁?方便告诉我吗?我或许能帮你找一下。” 第58章 眼盲的小公子摇头婉拒了赵霁的帮助:“多谢这位公子。只是我这边情况复杂, 而我等的那人,公子未必会认得。” 赵霁脑海左右互搏,天人交战之际,听到了他原本坐的那一桌后面的几个姑娘的再一次窃窃私语。只不过这次谈论的主角很明显变成了他。 “呀, 那个小公子也好漂亮。” “哎呀, 还真是, 他一直背对咱们,我竟一直没有发觉。” “可看他衣服怎么那样?是落了难吗?” 商量着商量着,那桌的闺秀们莫名其妙的母爱就上来了。 好看的人都各有各的帅法。 比如李寻欢和陆小凤就带着风流倜傥的味道,而王重阳和冷血的英俊中因为他们过于一本正经的性格所以带着冷峻的气息,追命是狂放不羁。 可明明都是帅,这些人走在开封的街上, 总能受到大家小姐的追捧。哪怕冷冰冰如冷血,看谁都不给好脸子,也都总有几个脑子不怎么清醒的小姐就吃他那一款,积极往他面前凑。 偏偏赵霁。 只有赵霁。 他的帅气仿佛就是点错了BUFF,总能获得一些莫名其妙的加成。 其中母爱加成占据了所有增益BUFF中的最大比例。 赵霁和那位小公子站在门口,两个人都是一样五官精致的俊秀。但盲眼的小公子在如此惹人怜爱的情况下,得到的都是女子们的倾慕。可到了赵霁这里, 只剩下了莫名其妙增多的妈妈粉们关爱孩子般的疼惜。 “……那小公子看起来好可怜。要不我们凑些钱去给他?” “可是如果我们贸然给他, 他会不会觉得冒犯?” “那该如何是好。”刚才对着盲眼公子流口水,跃跃欲试时刻准备把手里荷包塞出去的, 穿着绿罗裙的姑娘很是哀愁。 “要不这样, 我们装作需要帮助的样子,给那小公子机会让他帮我们。等他帮了我们,我们顺势把钱给他?” “好主意。” 赵霁:…… 他第一次暗恨自己的内力过于深厚,竟然听全了身后诸位姑娘的脑补大戏。 却见他面前的小公子很突然地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刚才还婉拒他的小公子话锋一转, 变成一脸困扰:“这位公子,在下被家仆送到此处,而家仆有事走开,现在无处落脚。若公子不嫌弃,烦请公子能不能送在下回到悦来客栈?” 赵霁犹犹豫豫抬起胳膊,主动把自己的手肘送到对方手中。总觉得眼前小公子是突然拿了什么了不起的剧本:“自然是可以。” 对方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那多谢了。在下眼睛不能视物,从此处走回客栈确实麻烦。公子大恩在下无以为报。用些阿堵之物回报公子未免有些玷污了公子一番美意。但在下家中却只有阿堵可以作为谢礼。也请公子不要介意。” 赵霁伸胳膊扶着对方,听他这段话,终于明白过来他刚才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了。 请他帮忙,再顺水推舟送他些金银?这不是那几个姑娘讨论的套路吗? 眼前这小公子也都听到了?眼盲能听觉这么灵敏吗? 赵霁再次运用话术丢了一个水包试探对方:“在下不胜感激。可否容许在下知道一下公子名讳?” 那小公子眯着眼睛笑得让人非常舒服:“花满楼。” ! 我凑。竟然真的是!活的呀。 赵霁心跳狂飙。 当初他听到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时候,还想着要见见这位爱豆界完美无缺的冉冉启明星。都是陆小凤朋友,西门吹雪太冷,司空摘星太滑。只有花满楼,人品样貌性格样样满分。纵使身体残缺眼睛失明,却能保持心态阳光正直,没有任何怨尤地热爱这个世界。 这种爱豆才是爱豆界的典范。 可惜当时的赵霁不能离开开封。又觉得私自下诏,要一个眼盲的小公子千里迢迢跑到开封,就为了给他看一眼。这种行为太不是人。只能作罢。 却没想到被劫持来开封,阴差阳错竟然见到了爱豆。 好了。 新爱豆就在眼前,此时不翻墙更带何时。赵霁甩开了前位爱豆楚留香,火速翻墙。 带着小公子往前走了两步的赵霁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酝酿好了台词,正要开口。就闻到一阵香气从身后传来。 这香气。 三天以前赵霁可能还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但现在,他不止能分清,甚至已经能把这香气单独拉进自己黑名单关进小黑屋了。 ——那是郁金香的香气。 一个人从赵霁身后飞速经过,跑进酒馆,很快,又从酒馆探出头来。四处打量了一下。 在看到赵霁身边的小公子后,眼睛一亮。风风火火走了过来:“敢问公子可否是花满楼公子?” 花满楼朝着楚留香的方向看去。点头:“正是在下。” 很多时候,花满楼的表情和表现都会让人忘记他是一个瞎子。 他在和楚留香说话的时候,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正正好好地对上了楚留香的双眸。就好像他能看到一般。让所有和他说话的人都感觉到了舒服。 楚留香道:“我从开封而来,陆小凤托我给你带个话,说你若等不来司空摘星,便不用等了。” 花满楼皱眉:“他怎么了?”以往,这种事情陆小凤都会亲自来说的。托人来传话,就说明他遇上了脱不了身的麻烦。“需要我帮忙吗?” 楚留香尴尬地摸摸鼻子,想到那天挣扎无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行糊上人,皮,面具的陆小凤。又想到被关在世子府的他的红颜知己们。 一时之间产生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怎奈此时牵扯颇深,不能说得太多。只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罢了。”说完话锋一转,又殷切道:“花公子?可否需要在下送你回江南花家?” 花满楼再次拒绝:“前几日家里和我一同出来的家仆说还能见到司空摘星事先说好留下的标志,但就在三日前,无争山庄的人来了阜阳,说他偷了无争山庄的东西,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正在寻他。自那之后他就失去了踪迹。我有些担心。还是再多等些时日吧。” 楚留香道:“也好。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你和你小厮路上当心些。” 一直以为自己在楚留香眼中隐形了的赵霁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花满楼。确定在场只有他和花满楼两人。楚留香口中的小厮除了他绝对再无旁人了。 我? 小厮? 楚留香是不是想死!? 他霍地转身。 楚留香因为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心里大惊。 这人为何穿着的是他的衣服!? 刚才这人一直背对他,衣服又有些脏污破破烂烂,楚留香便没有留意。此时看到这人正面,一下便认出了他的衣服。 大惊一秒后,大惊变成了大惊失色。一把抓住赵霁的胳膊:“你这衣服到底是从哪里捡的?给你衣服的到底是什么人?” 楚留香看这衣服破烂成这样。觉得可能是劫持陛下的贼人把陛下的衣服给扒了丢了出来,担心陛下真的出什么意外,急迫地整张大脸一下凑近了赵霁:“十万火急,你快说!这衣服原来的主人非比寻常,若是他有任何闪失,怕是你我都有性命之忧!” 赵霁慢条斯理地把胳膊从楚留香手里抽了出来,又递回花满楼手里。让他扶好了自己,四处看看确定此时的此处人并不多,才道“朕可没有性命之忧,但香帅就不一定了。” 楚留香听到赵霁这话,一双猫似的圆圆杏仁眼慢慢,慢慢无限放大。仿佛被雷劈傻了似得,先裂开嘴想笑,但那嘴角的弧度甚至没有完全扬起来,就复又落了回去,耷拉着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急忙对着赵霁想要下跪:“请陛下恕草民无礼。” 赵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人拉起来。 可他一手把楚留香拉住了,花满楼那边竟也快速反应过来赵霁和楚留香话里隐约透露的意思,也要跪。 赵霁一手拉着一个,压低声音:“都站起来。不要暴露朕的身份。” 楚留香的红颜还被扣在宫九手里。此时急迫地很。 被赵霁拉起来之后,就急火火地凑近赵霁眼前:“陛下,咱们这就回开封吧。” 赵霁眼角余光看到酒楼里那几个姑娘已经站起来朝他而来了。再一想她们的计划。只觉头皮发麻,一把把楚留香推了过去:“你去拦住她们。” 再一瞥,道路的尽头公孙策正手里提着干粮正朝这边而来,连忙拉住花满楼朝公孙策迎过去,丢给楚留香一句:“过会儿悦来客栈聚头。”便匆匆离开。 一炷香后,赵霁,公孙策,楚留香,花满楼四个人聚在了悦来客栈花满楼的房间里。 赵霁询问楚留香:“现在开封到底如何?” 楚留香一个劲儿摸着鼻子:“自从陛下……被人掳走之后,太平王世子就送去了一个人,皮,面,具。现下陆小凤正戴着人,皮,面,具在开封佯装陛下身子不爽利。” 赵霁:“那朝政如何?” 楚留香:“在下离开开封之前,听李探花说是向太后正在处理,二府辅政。” ……那我就不太着急了呀。 赵霁一下子轻松许多。 诸葛正我他们真心给力。 如此说来,他到可以在外面多呆些时日,不用这么着急往外赶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向太后…… 但他可以去找些武林中失传的天材地宝,回去给太太补补身体呀。 楚留香试探性问道:“到底是何贼人如此猖狂,竟敢劫持陛下?好在陛下神武,想必是杀了那贼人自行脱身?” 赵霁一听他提起这事,就来气。阴恻恻地瞅着楚留香:“贼人名为雄娘子,他本要绑你的。结果你把你衣服递给朕,叫朕换上。待朕出去,那雄娘子仿佛也是眼睛瞎了一般,不看身高身形就胡乱下手!” 楚留香后背挺得笔直。后知后觉自己这问题算是正正好好撞在枪口上了。 第59章 香帅摸鼻子的手由此摸地更加频繁。 也多亏了他鼻梁挺直, 否则他那个摸法,早晚得自己亲手把自己的鼻子给撸直了。“是草民连累陛下了。但草民有一事不明,那雄娘子为何要绑我?” 赵霁道:“只因他听了消息,说你潜入神水宫, 偷了天一神水, 还间接害死了司徒静。” 楚留香还是那个经常被莫名其妙甩黑锅的楚留香。听到这事, 顿觉六月飞雪,累觉不爱。连连辩解“楚某从未做过此事。说来,倒是因为我发现了死于天一神水的高手尸体,顺着线索查到开封,又察觉到线索在皇城司,才潜入卫王府去偷的腰牌和衣服。” 花满楼道:“陆小凤也是告诉我, 他发现江湖上有人在用天一神水霍乱江湖,而司空摘星约他在这阜阳城会面,好似也要谈些相关的话题。但他又接到急召要即可动身前往开封,才拜托我代他来此见司空摘星。” 赵霁听着两人的话。呲了一下牙,不自觉露出了牙龈。 怪不得花满楼说他在等人。原来是司空摘星约了陆小凤,但陆小凤来不了,于是拜托了花满楼来此和司空摘星碰头。那即是说, 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很可能是一条线, 楚留香那边是一条线。这两条线虽然都指向了天一神水。但两方的路径和侧重点都有所不同。 权衡了一下,赵霁还是选择先从皇城司这边下手。问楚留香:“那你去皇城司查到了些什么?” 楚留香道:“什么都没查到。但这恰恰就是古怪之处。草民可以确定, 皇城司一定有问题。既然对方能做得这么干净, 那就说明里面一定有不止一个其他势力的人。” 赵霁听到楚留香这斩钉截铁的话,那个愁啊。愁地都能感觉到自己青青葱葱的发际线在再次飞速后移。 怎么前两天开封府混进去的叛徒刚被揪干净,这皇城司又进叛徒了? 朕这到底是朝堂还是筛子,怎么这么不结实。 再者, 他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特,务,机,构,大明老朱家的锦衣卫能让人闻风丧胆。 老赵家也就有个皇城司,虽然也叫间谍,但还没啥权利,还要受各方势力辖制。可即便这样,赵霁对他们还是爱与宽松。觉得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他还是间谍机构,怎么也还是能从敌国探听点消息来。 甚至赵霁都打算放些权利和拨些款项给小可怜皇城司了。结果现在,楚留香过来告诉他。他自己的间谍机构混进去间谍了!怎么,间谍机构还兴开套娃了?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赵霁为了自己的头发,垂死挣扎:“你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楚留香道:“回陛下,我在湖钓的时候,除了发现了几具江湖高手的尸体,还发现了一个面部尽毁的官差的尸体。这本来就很不寻常。若只是江湖人意外因天一神水而糟了暗算,那为何会有官差的尸体?庙堂和江湖所距甚远。这本就难以解释,加上草民又仔细搜过他的尸体,最后竟真的从他后脑勺的发髻深处,发现了被头发遮挡的一个小小的纹身。那纹身是皇城司的人在辽潜伏之时,能够辨别同伴身份的印记。” 作为知道凶手,知道结局的赵霁,根据结局倒推回来。不得不承认最大嫌疑人无花和南宫灵都确实没有理由杀官府的人。 因为无花和南宫灵的目的无非就是把江湖搅乱。他们对朝堂并不感兴趣。而且他们和朝堂也完全是不同的两个平行线。 就算退一万步讲,另一个热衷于搞事精大业的嫌疑人——无花和南宫灵他们兄弟俩的妈妈。那位大名鼎鼎的石观音李琦。也只在大漠和西域搅风搅雨,对宋的兴趣不大。更不可能教唆他俩毒杀官差。 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何会杀官差? 只能是那官差自己撞到了他们手里,威胁他们,或者对他们有所图谋。 这么逆推出了结果后,赵霁还是有许多疑问:“但是你怎么肯定皇城司有问题?” 楚留香道:“因为草民去皇城司翻找了其中的机密档案,发现所有皇城司暗探皆都是正常状态被记录在册,只有一个从辽回来的暗探,自从回来就告假,说是去照顾母亲。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相关记录了。” 那只能是有什么人派他去做了其他任务,并且帮他篡改了档案。 赵霁严肃点点头:“皇城司是该整治了。”说完又对公孙策道:“帮朕把楚留香拿下。” 赵霁这句话说得太随便了。 就好像是很随意地对公孙策说了一句‘帮我倒杯水’似得。 正常情况下,走走流程也得是【怒而拍桌】【大喊一声大胆】然后再说【拿下】。 这没头没尾也没个预告,就这么平平淡淡。 楚留香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公孙策一脚踢翻,压在桌子上了。 楚留香一张帅脸被压成了饼饼。 其实他也是可以反抗的。但他心里更明白,若是在此时反抗,整个大宋恐怕就再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于是只能被迫成饼 迎着楚留香惊愕的双瞳和不可思议长大嘴巴的表情,赵霁面无表情宣布:“楚留香目无法纪,视朝廷律法为无物,擅自闯入大宋重要机构皇城司,竟然还翻阅了机密文件。加上盗取亲王腰牌,盗取亲王服装,假冒亲王。数罪并罚,直接押去庐州,打入庐州大牢,等候庐州府府丞包拯亲自审过后,严格按照大宋律判。” 饼饼状的楚留香大喊冤枉:“陛下,求您开恩。草民也是为了整个江湖的稳定迫不得已。而且臣来之前,太平王世子把草民的朋友们留在了太平王府。若草民不能回去,那他们……” 赵霁不为所动:“你且安心坐牢。待朕回京,你的朋友自然会被放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楚留香的脸完整地变成了一长条的苦瓜。脸苦,声音声音更苦。干涩地不停道:“陛下开恩。” 赵霁端坐在椅子上,表情矜持:“要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 楚饼饼眼睛一亮。 赵霁问公孙策:“你可否知道他这些罪名,按照大宋律须得怎么判?” 公孙策看到赵霁身上的衣服,就能想到赵霁被雄娘子一迷迷了三天,没吃没喝,醒了还遭受了雄娘子一波袭击。 非常气愤。 用一张公事公办的脸企图公报私仇:“回陛下,大宋律需要流放,或者关押80年。” 赵霁根本不知道公孙策这么说就是纯粹为他出一口气。还以为公孙策是懂了他的意思。非常欢快地为两个人的默契在心底点赞,然后板着脸道:“楚留香,你为朕做事,可以抵消牢狱之灾。只要你为朕效力十年,那八十年的牢狱之灾自可免除。你可同意?” 楚留香又想摸鼻子了,怎奈手被压在了桌子下面,没有什么可发挥的空间。只剩下了能逼逼的嘴巴:“可是陛下……” 赵霁铁面无私:“要不效忠朝廷10年,要么牢底坐穿80年。没得选。” 楚留香:…… 见楚留香这样子,赵霁放缓了语气,谆谆善诱,仿佛路边拿糖诱,拐,小朋友的,怪,蜀,黍:“你在为朝廷效力期间,并不需要每天上朝,只要能保证随叫随到就可。” 楚留香只得委委屈屈:“……草民谢陛下隆恩。”哪里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呦。看陛下这架势,分明就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再说自己确实有错在先,蓉蓉她们现在又在太平王世子的手里—— 唉…… 生活不易,楚饼饼叹气。 楚留香可怜兮兮地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自己麾下眨眼间又多了个小主角,赵霁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 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仪态不崩,赵霁颔首:“那等此事过了,你去开封找王重阳报道。以后你在王重阳麾下,日后和陆小凤一起受他直接管辖和调动。” 楚留香无精打采:“……是。” 赵霁语气缓和:“你也不要太排斥。朕正打算组建一个江湖门派,待那门派建成,你们自可直接并入那门派之中。并入之后,便无需守庙堂的规矩。” 说完了,象征性地随口问了问安安静静坐着的花满楼:“花小公子是否也愿意加入朕的门派?” 花满楼神情严肃:“恕草民冒犯,在下可否知道陛下所建江湖门派是为何事?” 赵霁:“铲除江湖像白驼山这种的黑恶势力,严厉打击像偷盗天一神水并且还毒害江湖中人的违法犯罪行为。对正常生活的武林门派。朕是不会去管的。无论何处,大宋都是朕的大宋。朕要对朕的子民一视同仁。既然都是大宋子民,所有人都理应受到朕的保护和庇佑。这才称得上合格君主。” 一通话说得乱七八糟。 但花满楼却在听了这话后,温柔平淡却坚定地道:“回陛下,草民加入。” 第60章 若是说楚留香的故事线, 是起于发现尸体,终止于楚留香潜入皇城司盗得资料 那么花满楼和陆小凤的故事,就要从司空摘星说起了。 大约一周之前,海上的一个贼头子海天阔不知用了什么途径, 找到了司空摘星。不惜耗费重金请司空摘星去偷盗一个盒子。 他甚至连那盒子的样貌, 制式, 都描述地清清楚楚。 但在司空摘星还未行动的时候,海天阔就又突然反悔,找上门去,一开始说他不想要了,要司空摘星不必去偷了。 说到后来,又变成了‘自己另外寻得了法子, 用不上司空摘星了,’也不想听到司空摘星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消息很随意地通知了一声,就大摇大摆离开了。 到此为止,还只是单纯的交易行为。虽然海天阔确实讨厌了些,但还能忍受。 可次日,就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冒出来要来追杀司徒摘星。 司空摘星本身便精通易容, 身形外貌皆可变化。滑溜地像是泥鳅一样。那些人自然对他无可奈何。 看对方怂了, 司空摘星便像弹簧,Duang, Duang地雄起了。 都是行走江湖, 谁还不要点牌面咋滴? 于是满脑子都是‘报仇’的司空摘星,开始详细调查到底最近惹了谁,又有谁应该是在故意给他使绊子。 人在回忆的时候,一般都是先从距离自己最近最清晰的事件开始回忆。司空摘星就很随意地决定了他要从海天阔入手。司空摘星刚下了这个决定, 还未等动身去寻他,就先一步听到满江湖都在传海天阔死了的消息。 一代海上霸主的海天阔的死状惨极了。被人发现的时候是整个尸体都被裹进裹尸袋,扔在湖里的。 自称一辈子都离不开水的人最后竟是‘死’在了水里。也不清楚他的尸体到底在水里被泡了多久,反正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泡到了发白膨胀起皮的地步。 江湖上纷纷扬扬的传言已经出了无数个版本。 有经验的,看过海天阔尸体的一个老江湖断言,海天阔必是死于了神水宫的天一神水。天一神水无色无味无嗅,若有贼人拿着天一神水决定挟私报复,那整个江湖的江湖人怕是都要处在不干开口吃饭的惴惴不安之中了。 司空摘星真的以为这只是个很小的小案子。却没料到竟把神水宫也牵扯进来。 神水宫绝世独立却不代表它是好惹的。 司空摘星听到了神水宫这三个字,终于有了危机感,放弃单打独斗的想法,不再光想着自己风骚一把的事情。直接托人传了紧急口信,联系了陆小凤。 可能海天阔当时也是出于种种顾虑,只大体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没有细讲。司空摘星循着蛛丝马迹,发现海天阔在死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这阜阳城。他说了一句‘要先走一步,来这阜阳城探听一下消息,’便又消失了踪影。 之后的事情就大家都知道了。 花满楼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到阜阳,代陆小凤在酒店门口,等待黄色旌旗的出现。 那黄色的旌旗也是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两个人事先约好定下来的暗号。 被陆小凤委以重托的花满楼很是知晓问题的严重性,比约定得时间还要早来了几天。 本来想的是要做好事前计划,提前准备的足够充分,他们就能在紧要关头互相做个照应的。却没料到他来了阜阳城的第二天,就来了一批无争山庄的人,他们大街小巷四处串门,号称是司空摘星偷了他们的东西,此时正满大街寻找司空摘星。 但不止他们找不到,赵霁也不可能知道。 原本花满楼来的第一天,跟他而来的仆人就看到的那个黄色旌旗。在无争山庄来到之后,便不知道怎么,消失了。花满楼也一直都没有再等到司空摘星再出现。 故事听到这里,花满楼停顿了一下。 赵霁也顺手接了杯热水。小板凳乖巧坐姿.jpeg地听花满楼继续讲述。他可以非常确定。天一神水一定在无花手里,最起码肯定是曾经被无花偷出了神水宫。这点事毋庸置疑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当南宫灵无花兄弟两人,和蝙蝠公子撞在一起。 一个小BOSS加一个BOSS的组合对战单一BOSS。到底谁能赢? 赵.吃瓜皇帝.霁,衷心希望他们三个都别赢,互相消耗,互相折磨。等他们互相折磨地差不多了,好方便赵霁收网,一窝端。 第61章 赵霁还有些东西想问, 却突然看到花满楼的神情一变,对着众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明所以地赵霁想开口询问,从放开楚饼饼之后就一直坐在赵霁身边的公孙策竟也动了。只见右手向后一伸,飞速抽出身边的剑, 笔直地朝着众人的头顶投掷了过去! 公孙策的内力不俗, 那剑嗖地一声, 直接穿透了房顶屋檐。剑饼在穿透屋顶之时顺便还震碎了几片瓦片。 赵霁只听头顶上有人闷哼一声,紧接着几滴血水从被公孙策扔上去的剑震开的屋顶口子处滴落了下来。 竟然是刚刚头顶有人!? 赵霁目瞪口呆。这次竟他是真的是没有丝毫察觉,有人能够这么无声无息,在赵霁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在屋顶行走。那人武功暂且不论,但轻功必定在洪七之上。 赵霁的武功和内力是经过了雄娘子认证的,在江湖上属于二流。听起来不太好听, 但是在甚至存在十八流的江湖,二流的武功确实算是尚且有自傲的标准了。 怎奈他呆的地方不太对,整间屋子除了他一个二流,剩下的都是一流高手。 伴随着那几滴血彻底落在地面,坠落的血滴在地面砸出一个水滴的巨大水晕点的同时,花满楼楚留香和公孙策都动了。 三个人都分别有他们各自的方法。 公孙策取捷径,直接运起轻功, 朝着他自己砸开的那个口子用力一跃, 整个人揉身而上,硬是用内力和剑气莽了上去。在本就有空缺的地方震出个更大的口子, 整个人硬是穿了过去。 花满楼紧跟在公孙策的身后。 而楚留香则是推开了房间的窗户追出去。 最先跳上屋顶的公孙策也是最先发现那趴在屋顶偷听他们的那人离开行踪的。 他一跳上楼顶, 举目四望,直接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远处一个正捂着右手手臂,用轻功狼狈逃窜的身影之上。 公孙策,在往前追了两步后, 余光看到楚留香和花满楼纷纷都离开了那个房间,又看到下面路的尽头,一队人正兴师动众排场特别大地往这边来。 眸色一深,回头一把薅住跟在他身后跳上来的花满楼,对他道:“守着他,有人来了。”说完又借着赵霁看不到的视线死角,动作丝毫不温柔地把小花公子给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了。 刚冒头就像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被塞回去的花满楼:……??? 赵霁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花满楼以飞上去的姿势极其快速地又飞下来了。 赵霁:……??? 被塞回来的花满楼似乎凭借第六感读出了空气中飘动的赵霁本人散发出来的强烈求知欲,凭着耳朵听到的呼吸声找到准确的方向,对着赵霁道:“公孙先生去追了,是他让我回来的。而且要我告诉陛下,有人来了。” 花满楼这句话一落,就和在印证花满楼的话似得,门外配合地响起了“咚咚咚”地敲门声。 跟着花满楼一同来的那个仆人在门外小声道:“少爷,外面来了好些个无争山庄的人,说想要见您。” 花满楼歪着头朝着赵霁的方向‘瞅’。赵霁明白花满楼的意思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在外人面前,可以称呼我为卫王。” 两个对好了口供的人就这么走出了客栈的房间。 待两人走下楼去之时,赵霁站在楼梯口,见客栈一楼站了十几个大汉,而大厅正中的那桌坐着一个侧面对着他们的年轻人。 老话说得好,美人在骨不在皮,楼下这人单单只是一个侧后方的侧影,便已能显现出他本人三份姿容。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侧面的下巴线条刚硬和柔和并举。该有力量的地方不少一分,该柔和的线条也不少半点。鼻梁挺直,鼻梁上的微小绒毛在温和的暖色调阳光下透着光。 赵霁和花满楼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一楼的那公子正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茗茶细细品酌,听到楼梯的脚步声,只见他一震衣袖把那杯茶轻巧放回自己面前的木质案几上。 生活化气息十足的客栈竟让他这一副做派生生营造出了一派风雅的味道。 赵霁清楚得记得,刚才他进来这客栈的时候,还见到不少客人在一楼吃东西,这么短的时间一楼的人能走得这么感情,看来这漂亮青年似乎已经叫人在这处地方清了个场。 那喝茶的青年听到楼梯的脚步声,只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这么一个动作,就能初步窥得此人。 而待那人站起身,完整地转过身来的时候。 赵霁不用任何提醒,便瞬间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了。 因为他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的绑带。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很多瞎子。但温文儒雅,如美玉,如魏晋名士,如清脆玉竹的瞎子。这世界还真不多。 其中一个正站在赵霁的身旁,那楼下必定就是他心心念念刚才吃瓜的时候还巴不得他快些自己灭亡掉的原随云。 古老大真的是很难捉摸的一个人。 似乎他老人家世界里面的BOSS,十个里面有九个比正道还正派,气质好,实力强,还美。 美,强,还不惨。这本身已经够气人了。了似乎还不够似得,要他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正派更完美无缺。 南宫灵是,无花是,原随云是,甚至石观音也是。 讲真,看到这个样子的原随云,赵霁真的无法和原著里面那个蝙蝠公子对上号来。 毕竟蝙蝠公子是个小BOSS,就算是个帅到让人惊为天人的小BOSS,好歹得露点邪气才能符合人设的吧。 哎,人家就不。 这脸…… 哪怕是眼睛挡着,都一点都遮掩不住他的帅气。而且不光帅,他那一张脸,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宗名门大派。 赵霁心情复杂地盯着大厅中的小BOSS。 小BOSS精准地找到了赵霁和花满楼所站的位置,笑着朝楼上拱了拱手:“花公子,还有这位公子,二位好。请恕在下冒昧。打扰了。” 花满楼笑着朝原随云点头:“这位公子好,敢问如何称呼?” 原随云带着爽朗又温柔的笑声,道:“无争山庄,原随云。” “无争山庄!”花满楼惊叹:“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我才是久闻花家七公子大名。” 两个瞎子隔空精准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而且聊地比赵霁这个全程都能看到的人都还要熟稔几分。 楼下,原随云一个侧身,邀请二人“花公子,请上座,我叫人泡了些家中新采的茶叶。还请花公子和这位公子不要嫌弃。” 花满楼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整个人挡在了赵霁和原随云的中间,装作毫不知情地向下走去:“哪里哪里。是少庄主客气了。” 赵霁跟在花满楼的身后半步,注意到花满楼这个有意为之的动作。 心里一暖。 这是什么绝世神仙爱豆!竟然在保护我嘛? 两个人向下走来,楼下的原随云耳朵听到了两个人的走位和方向,头微微侧了一下,从两个脚步声中,着重注意了一下另一个。 赵霁和花满楼两个人其实很好分辨。花满楼的武功轻灵飘逸,赵霁的武功路数大开大合。 原随云只一个呼吸间就已经对花满楼身后那人有了个大概的认识。身形修长,身高尚可,修的是刚猛路数的内功,武功并不算一流。但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被花满楼特意护在身后? 他不知道赵霁是谁,来之前也只打听到他们是花满楼在路边而然遇到的。但既然花满楼会悄悄保护这人,那这人身份必然比较敏感。不适合现在就探听。 把这些推断都埋在心底,原随云佯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大部分的关注和热情都倾注在了花满楼的身上。 他把两人让进座,笑道:“不用如此生疏,花公子可直接称呼我名讳即可。” 花满楼道:“那就称呼为原公子好了。不知原公子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原随云叹息一声:“我早前听闻花公子和陆小凤司空摘星都是朋友。前些日子因为家里人弄错了,导致盗仙司空摘星对我无争山庄似乎产生了些误会。可盗仙的隐匿本事着实了得,我和家人苦寻许久都没寻得结果,偶然听说了花公子正巧也在这阜阳县,特来拜访,望花公子可以代为转达。消除误会。” 花满楼:“哦?那原公子可否告知花某你们之间到底是何误会?” 原随云:“也是我们最近听闻近日有天一神水出现在这江湖上。在下担心那天一神水会在江湖掀起波折,便差人调查此事真伪。后来便听得那海天阔似乎知道一些天一神水的线索,正想要寻那海天阔。偏偏无争山庄还未等到真正行动,就听到海天阔已经死了,而海天阔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司空摘星。我便叫手下人在阜阳城寻找司空摘星的踪迹。而这中间又出了岔子,这才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花满楼道:“可我听说是他偷了无争山庄的东西,无争山庄才寻找他的。” 原随云满脸窘迫,苦笑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岔子了。我当时只嘱咐管家去找盗仙。但管家却以为是盗仙做了什么,便派出人手不分青红皂白遇人便说盗仙取了在下家中物品。实不相瞒,就在前天,在下手下的人还曾经碰到过但当时他对无争山庄的误会太深,听说我们自无争山庄而来后,便更加激动。甚至于动手反抗,打伤了我许多人受后,便最后和个突然杀出来的陌生人一起离开了。” 花满楼:“他去了哪个地方?” 原随云:“这……在下并不知情。 花满楼叹气:“实不相瞒,在下最近也完全没有他的消息。” 原随云抿着嘴角失落地低下了头。 一旁旁观的赵霁在心里佩服地鼓起了掌。明明都知道花满楼不能视物,却还能把所有表情运用到这么淋漓尽致。原影帝名不虚传。 原随云叹息一声:“本来我们只是想要解开和盗仙的误会,但自那天盗仙和那个陌生人离开之后,在下越想越不对,现在反而有些担心盗仙了。” 花满楼:“为何这么说?” 原随云:“和他一起离开的那陌生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时和他们交手的无争山庄的人有几个内脏几乎被完全震碎。那陌生人武功不低且出手狠辣,根本不给人留活路。” 花满楼也沉默。 听原随云这些话,他不由更加担心起至今渺无音信的司空摘星。 “对了,”原随云在这种静静的沉默中突然道:“我来时听到这边有器物破碎损坏的声音,刚才这里是发生了何事?” 花满楼委婉地拒绝了原随云表达善意和帮助的友谊之手:“不妨事,只是有贼人潜入,而且我们这边的人也已经追出去了。” 花满楼如此说,原随云便也不再强求。 弯着嘴角带了些敦厚,温和地笑了笑。 三个人沉默了一小瞬。 原随云在这种骤然的静默中,将头转向了赵霁的方向。就好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花满楼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似得:“哦,对了,还忘了请教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宋对几个王爷还是蛮苛刻的。赵俣空有钱却没有势。 实在没什么别的好图他点啥的地方。加上从出生起的活动范围就一直都是在开封。也绝对不会招惹到仇家。就算是朝堂在江湖中再被削弱和弱化,总还是勉勉强强算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属于赵霁的这个名字叫做‘卫王’的小马甲,赵霁穿得高高兴兴。暂时没有换一下或者说是小马甲再套个小马甲的想法。直接道:“本王乃卫王赵俣。” 赵霁这身份也实在是太出乎原随云的预料了。 他假设过许许多多种可能,可却偏偏从未想过赵霁竟然会是个王爷。 而且赵霁也是相当没有卫王的牌面了。正常流程不是王爷一见人首先就自我介绍,介绍完了之后对方跪下行礼,行完礼再各说个话。 怎么卫王就这么有耐心,静静听完了他们所说的所有谈话内容,最后才说自己是卫王。 但若赵霁真的是卫王,那花满楼刚才的保护动作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原随云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躬身行礼:“王爷。” 赵霁完整地受了他这一礼,等他这躬行扎实了,才道:“免礼。”相同的情形,其他人要鞠躬要跪,赵霁怎么也得客气客气,拦一下。但是像原随云这种‘反,政,府,的□□,走,私,头头,赵霁并不想跟他这种身份的人客气。 原随云此次来找花满楼,也就只是为了盗仙司空摘星这一件事情。 见该嘱咐的都已经嘱咐完了。毫不迟疑地起身告辞。 告辞之后便带着一帮人呼呼啦啦真走了 赵霁和花满楼等他彻底离开了之后两人才转身上楼。 楼上房间,竟楚留香和公孙策都已经回来了。公孙策手里还拎着一个被破布塞住嘴巴的人。 两人进屋,落后一步的花满楼转身把身后的门关上。 可本来已经受伤老实下来的那人在看到花满楼之后,又激动了起来,含着嘴里的破布,拼命地呜呜呜呜。冲着花满楼的方向哼哼。 花满楼关门回身就听到了这声音。 花满楼:…… 他朝着公孙策的方向道:“敢问公孙先生,可否拿开他堵住嘴巴的东西?我听他的声音,似乎是故人。” 公孙策连腰都没弯,直接反手抽剑,用剑挑着把那人嘴巴里的布条拨了出来。 那人嘴巴一能说话,就连连哀嚎:“花满楼?这些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今早我看到你在酒店门口被人拖走,还以为你也被他们的人控制了呢。” 花满楼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心思:“你是觉得我被人劫持了,怕我有危险,才踩着房顶过来,是想保护我的?” 那人沉默以对。 “多谢。”最先洞察时局的花满楼现是认真道谢,然后朝着公孙策解释道:“他便是司空摘星,不是恶人。还烦请公孙先生将他松绑吧。” 待绑住司空摘星全身的绳子被解开,花满楼才道:“让你忧虑了。只是他们也并不是歹人。” 说完了便对剩下包括赵霁在内的三个人详细介绍。“这位是公孙策公孙先生,庐州府通判。” 司空摘星:……?行业跨度这么大的两个人是怎么能碰到一起的? 在司空摘星的疑惑之中,花满楼手指微微位移,指向了楚留香的位置:“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香帅楚留香。” 司空摘星:…… 花满楼把最后的大头戏放在了最后:“这位是……卫王殿下。”虽然他并不愿意这么瞒着朋友。但此处毕竟是阜阳,开封距离这里也很远。在赵霁没有授意之前花满楼不可能强行报他本人的身份。 一个官差加楚留香加一位王爷? 这组合有够奇怪。 司空摘星连忙后退两步,对着赵霁行礼就拜。拜完了之后就在内心小声逼逼。逼逼完才想到这个问题。“对了,陆小鸡呢?他为什么没来?” 花满楼:“他现在还在开封,有重要任务走不开。” 司空摘星瞅着花满楼,怒道:“陆小鸡也太过分了!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门!?” 花满楼道:“我是和花家家仆一起来的。陆小凤实在是因为陛下那边催得紧,又恰好发生了天一神水被盗的案子,分身乏术。抽不开身才拜托的我。”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刚刚还在下面,说你和无争山庄之间存在误会。” 司空摘星整个身子一塌,软趴趴地靠在桌子上:“这就说来话长了。” 第62章 阜阳城内赵霁和公孙策他们正待在花满楼那间破了屋顶的客房内, 坐在矮矮的小凳子上,听司空摘星讲那过去的故事。 城里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城外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城外深林中, 雄娘子正拔出剑戒备着, 带着赵霁和公孙策交给他的那群拦路的流民往官道上跑。碍于山路难行加上大部分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们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他们身后,隐隐绰绰。杀手和树影融为一体,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来追杀的敌人,而哪些又是树影树叶。众人分外疲惫,□□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之下,崩溃到疑神疑鬼, 草木皆兵的地步。 —————— 为何会变成这样,还要从他们当初分开的时候说起。 自赵霁他们往阜阳城方向离开之后,雄娘子就把所有流民绑成了一个串串,用一根绳子把那一串人串拴在了树上,然后把从山贼身上收缴的一些不方便带进城的兵器往身边一扔,随后便找了一块有太阳的草地,揪了根草咬在嘴里躺在地上休息。 人串之中, 有个人藏在人群中, 蹲在地上,抬着被绑住的双手焦虑得用牙咬着自己大拇手指的指甲盖。 那人年纪不大, 但许是常年被海风吹, 被烈日暴晒,他本身的皮肤状态非常糟糕。乍一看和四五十的人并无两样,只有细看才能从眼眸出找出些年轻的影子。 而他面颊上,有一道从眼角斜到嘴唇唇角边上的巨大伤疤。 这狰狞的伤疤让本就带着煞气的人看起来更加凶恶。 他身后, 那个带头的流民看他这个样子,悄悄凑到他的身边低声安慰:“狗子,你别着急。你不是都听到了?这次那些大官里面还有个王爷!咱们又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抢上些什么嘛。再说另外一个大人也说了是带咱们去庐州问问那个什么高丽公主失踪的事情。你且宽心,会没事的。” 被他叫狗子的人烦躁得压低声音:“二叔!你不懂。我……哎!我就是怕官兵!” 那个带头之人劝人不成,反被训斥。 但见他如此被个小辈训斥,也没有生气。只是缩了回去,暗地里埋怨自己。对啊,二狗子出村是当海贼去了,这又是偷偷跑回来的,又如何会不怕官兵! 雄娘子看似睡着了,但好歹有赵霁给他的红萝卜吊在前面,怎么也会尽职尽责。是以,他虽看起来是躺着的,但精神集中,一双耳朵却也没漏下任何可疑之处。 自然也听到了那个‘狗子’和他叔之间的聊天内容。 听到那狗子说他怕官兵,和那位狗子他二叔一样,觉得理所当然,没有往深处多想些东西。 这种风平浪静的闲暇只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躺在阳光下闭上双眼的雄娘子突然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 实际上,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雄娘子选的地方已经算是远离了官道。按理说这里偏僻,不太可能会有人过来,更不要说这么明显的探视。 到底是有人误入,还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的? 这种疑问在雄娘子大脑中转了一个圈儿,接着便被立刻否认。不,不是误入,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那目光如有实质,带上了浓厚的恶意。刀子似地扎着人的肌肤。 雄娘子猛地睁开眼睛,向窥探的方向看了过去。但那边树木茂盛,什么也看不到。雄娘子毕竟是习武之人,也算是武林上的一流好手。当即随手捡过一个石子朝那个方向丢了过去! 石子没入森林,树叶扑簌簌动了一下。但除了树叶的摩擦声也就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了。 打中了?跑了? 周围杂音太多,而那目光又隔得太远。饶是雄娘子内力深厚,也无法从众多的杂音之中分辨到底是否击中目标。只得从地上站起来。拿起剑朝那边走了过去。 被绑住的串串们看到绑他们的那个比小娘子还漂亮上许多的大侠,突然从地上坐起来,随手朝着一个方向扔了什么。 正纳闷呢。 就看到那大侠扔出东西后,侧耳听了几息,又站了起来。冷着脸对他们道:“那边有人,我去看看,你们给我老实点!” 所有串串统一齐刷刷点头,表示他们会很乖很老实,绝对不乱动。 雄娘子并不是很相信他们的保证,但刚刚那窥探的目光恶意太重,他被那目光看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怎么都放不下那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雄娘子的背后,隐藏在串串群里的‘狗子’,在听到雄娘子说‘有人’之后,就整个人入赘冰窟,面无血色,抖若筛糠。 “坏了,他们来了,他们找过来了!”狗子嘴巴张张合合,却因为太过恐惧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狗子?狗子你咋了啊?”他二叔最先发现了自家子侄的异常,有些担心得挤了过去,看狗子不太清醒,像是吓魅着了的样子,连忙抬着自己的串串手,朝狗子的两边脸颊狠狠锤了两下“你醒醒!你咋了?” 狗子的脸就这么被他二叔擂了两下。 二叔在做流寇之前是个地道种地的庄稼人,手劲非同小可。只两下,二狗的双眼登时就变成了两大片乌青。 好在,狗子也被二叔如此狠手给锤醒了。被锤醒之后,狗子眼里一片狠意,再配上他脸颊眼角处那几乎横贯了他整半张脸的刀疤,终于显出了些贴合他本身身份的亡命之徒的意味。 二叔看到狗子恢复神智,正要高兴,却见他抬起膝盖,直接一膝盖顶断了自己的手腕腕骨,咬牙把断手从麻绳之中拽了出来,然后又低头去咬他另外一只手的绳子。 嘶—— 嘶—— 一时间周围的串串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抽气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二叔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狗……狗狗……狗子。你这是?” 干嘛呀?怎么这么狠? 满口是血的狗子扔下绳子要走,走之前扭头看了眼二叔和二叔后面一脸震惊的串串,短暂地犹豫了一瞬。 追杀他的人肯定已经来了,或者一炷香,或者下一瞬,那些人就会从天而降,鲨掉所有知情的,不知情的,或者只见过他们的人。就像曾经那次一样。 他明明可以自己走的。自己走的话,目标小,被发现的概率低,也更好隐藏。 是的,他应该自己走的。 可他在面对着当初从死人堆里把他扒出来的二叔那双茫然无知的眼睛时,突然觉得心脏一抽。 他狠不起来。‘狗子’在老家行二,所以也有人叫他二狗子。二狗子大名楚雄,自幼在楚家村长大,年少无知,加着少年气盛不愿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便跟着几个路过的人一同落草为寇。 楚雄的记忆不太好,但总记得他离开村子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如今甚至爹娘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可前几天,却是这二叔哆哆嗦嗦把他从死人堆拖了出来,甚至不问他这些年干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直接把他也带上了路。 楚雄不想这个几乎陌生却还愿意接纳他的二叔平白无故地变成冤魂。 心思猛转,改了主意,快步跑到雄娘子曾经躺着的地方,从那堆他收缴的东西里,翻出他们这些人劫道时候拿的‘武器’,从中检出一个小匕首,一刀把所有串串们手上的绳子全部割开。 压低声对他们道“他们就要来了。别多问,跑!想活命就跑。” 说完这一句话后,便带头朝着雄娘子离开相反的方向跑着离开。其他几个被他放开的串串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二叔是第一个从懵懂状态中醒过来的。 他看着二狗跑远的背影,一咬牙,跟上了二狗的脚步。他不知道二狗到底为什么要跑,但是他从小看着二狗长大,还是第一次从向来吊儿郎当的人眼里看到那么浓郁的恐惧。 到底是什么让他害怕成这个样子? 能让以前村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都害怕成这个样子的东西,他一点也不想碰到。 雄娘子去查探,绕着那一小片地方转了一圈。果然什么都没有。加上他顾忌着背后那些赵霁交给他的人,不能往前追太远,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 可等他回去,迎接他的不是那群看起来乖乖的串串们,而是一小滩的鲜血和一地的碎绳。 “……好!好得很!”雄娘子俯身捡起染着血的那节绳子,见那绳子上清晰可见的牙印,捏着绳子咬牙切齿。 他武功不低,加上现在年岁渐长。从神水宫离开之后,便再也没人敢这么愚弄他了。 一群看着老老实实鹌鹑一样的串串竟然还敢集体造反了? 雄娘子怒火中烧,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怒气冲冲朝着血迹的方向追了过去。他势必要把那些莫名其妙敢逃跑的串串们一个一个抓回来,狠狠敲打教训一顿! 已经跑入深林的楚雄身体情况并不太好。本身就陈伤未愈,此次又因为要逃,强行把左手弄折,跑起来跌跌撞撞。全靠一口气撑着了。 第63章 越深入深林, 路便愈加难行。几个人毕竟干过一段时间的路匪,对山路尚算熟悉,是以速度并不慢。 楚雄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带路,其他几个人跟在后面。 越远离官道的地方因着常年没人维护, 树木都是杂乱生长的。 开始因着树影斑驳。有阳光投射下来, 楚雄一个常年靠太阳判断方位的海贼还能够寻找到方向。可越走, 树荫越重,直到最后,茂密又高大的树木和层层堆叠的树叶已经完全都遮挡住了太阳之后,楚雄分辨方向方面也出现了困难。 “二狗。”一直紧跟着他的二叔拽了一下他身后的衣服,把他拉得凑近了些,神色不安得“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着咱们呢?” 本就因为伤势而面无血色的楚雄听到二叔这句话, 脸一下变成了惨白。冷汗几乎瞬间就湿透了他后背的衣服,后勃颈根根汗毛直立,他用能动的右手狠狠抓住了二叔的手臂,前近一步,情绪激动,但却碍于隐藏,只能压低声音:“谁?哪个方向?” 二叔被他的表情吓坏了, 慌忙摇头:“许是我年纪大了, 感觉错了吧……” “你们等等……”串串里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句“超子不见了!” 楚雄回头, 一瞬间心头就慌了。真的少了一个人。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整整是11个人, 而现在包括楚雄在内,已经只剩下十个了。 二叔不可思议“人丢了?怎么丢的?!”这里是深山,但却没有陡崖,不可能有人不小心失足滑落, 再说,就算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此处确实有些沟壑,人也掉下去了。但超子要是掉落在坑里,不可能不发出声音的啊? 第一个喊出‘超子’不见了的那个人莫名紧张:“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他一直在我身后的。就在刚刚,我还听到他说他有些体力跟不上,有些累了……” 前一秒还在人群中,后一秒便突然消失了。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大家背后都有些毛毛的。 “怎么办呀?要不咱们去找找?”人群中,有人这么说道。 “找不了了,找不到的,他已经死了……”楚雄喃喃自语。 无论被楚雄怎么吼怎么骂都不曾生气的二叔一巴掌狠狠拍向了楚雄的后背“你说什么呢!”然后对众人道:“家乡发水,又遇到山匪,咱们是实在活不了了才离开的村子。咱们多少人出来的,我就得保证全须全尾得把大家带回去。走,大家四处找找他,说不准超子也就只是脚滑掉坑里,坑又太深他喊了咱们又听不到呢!” 几个人被二叔说动了,正想往回走,那个第一个发现了超子不见了的人却不说话了。 他直勾勾得盯着一个方向,声音有些哆嗦“你们快看看,那个是吗?” 众人朝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距离他们不远的树枝上面,不知道何时挂上了一个血肉模糊体型庞大的肉块。 二叔的眼睛都直了“那是……什么?” 几个人朝那方向走了几步,这才真正看清了那肉块真正的全貌。 那就是个被砍掉了头和四肢的人,体,躯,干,身体的皮被全部剥了下来。剥,皮的人下手极快极很,且非常稳。以至于整个躯干被完整地剥,掉,了,皮之后,肌体的血液还没有流失殆尽。 此时,被挂在树上的躯干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着血红的血。 “超子!!”有人喊了一声想要扑过去,却被楚雄用尚且能够活动的手腕抓住,狠狠往后一甩“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了,你怎么知道是他!” “但……”发现它的那个人嗫喏,刚刚他们讨论的时候,那地方还什么都不曾存在,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那里竟就多了这么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块。而超子恰好又消失了,它不是超子,又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受不了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惊叫着跌坐在地上。 有人扶着树呕吐起来。 大家都见过死人,这年头死人并不稀奇。 战乱死的,淹死的,被烧死的。各种各样的死法都有。 但从来没有见过死后还这么完整地被剥了皮的。 这已经不是在单纯的鲨人了,而是完完整整的虐,鲨。 大家围在一起,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走,快走!”楚雄一把拽起了二叔“如果来的只是他,我们还跑得掉。” 当初他回岛之后,就是‘它’悄悄潜入岛上,一边偷偷鲨人,一边向外面传达信息。只要人足够多,他便不会太明目张胆地行动。 二叔一把拉住楚雄:“狗子,从我们遇到你,你就一直什么都不愿意说。行,我们怕刺激你,你不愿说我们就不多问一个字。可现在都发生这种事情了。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你嘴里的‘它’到底是什么?” 狗子扫视了一圈精神萎靡的人们,抿着嘴,神情依旧焦虑:“我们快些离开这里。一边走一边说。” 二叔“那我们往哪里走?你倒是说说,我们能往哪里走!?” 楚雄神情恍惚了一阵之后,突然很小声道:“大不了咱们去东京,去告御状!” 狗子的故事其实并没有多么跌宕起伏。 当初他离开村子后,确实是加入了一个很小的海匪帮派,但帮派的老大是个二傻子,没多长时间,帮派就被紫鲸帮吞并了。楚雄因着八面玲珑,人缘不错,在原老大被杀了之后,成了海天阔联络小帮派的磨合润滑剂。 渐渐地,随着海天阔用楚雄越用越顺手,也就把他当成了心腹。有些事情也会带上他。 前一阵,有个女人带着个皇家的令牌找上门来,要帮主帮忙联络,从丐帮的南宫灵手里偷一个净瓶。因着那女人所付银钱数量确实很诱人,老大就答应下来,加上整个丐帮现在的所在地庐州距离楚雄的老家其实并不太远,海天阔就带上了熟悉地形的楚雄一同出门。 去到庐州之后,来找老大的那个女人一直都没有露面,老大却变得神秘兮兮的。 过了几天,老大突然让他收拾收拾,去堵个人。 楚雄到了地方,才知道老大要堵的,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当然不是楚雄这种人能堵住的。索性司空摘星也没想跑。 具体两人谈了什么,楚雄并不知道,只知道老大见过他之后第二日,便又被什么人约了出去。楚雄等老大再次回来,就见老大意气风发地告诉他,他们傍上了一个皇族,他们紫鲸帮要发达了。 作为海匪,若是能傍上皇族,那确实是最一本万利的买卖。 东海一片,倭寇海匪比比皆是,但海匪也分大海匪和小帮派。 楚雄知道,其中最大的海帮,他们背后靠的,就是东京的大人物们。 他们会假扮倭寇,专门劫持皇商和皇船,杀光商船上的所有人灭口,肆无忌惮。 老大一直都眼红那些最大海帮,如今知道自己竟然能攀上皇族,更是高兴地包下了阜阳最大的花楼,整整喝了一整夜的酒。 但老大说接下来的事情,贵人并不希望太多人介入,于是让他自己回紫鲸帮。 他连夜回了紫鲸帮,却没料到,他的身后,缀着毫无人性的恶魔。 现在想来,紫鲸帮毕竟是海匪,帮主选地的时候考虑到了朝廷围剿和其他帮派进攻等等问题,驻地所选理应非常隐蔽,但为何会对方会这么快就摸到了紫鲸帮,并且还朝外面传达了信号,把后面那批人引了过来屠岛?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人能找到紫鲸帮帮派驻地,必定是当时就远远缀在楚雄身后,跟着他上的岛。 楚雄那夜是自己一个人登岛,岛上的兄弟们把他迎进岛,他跟兄弟们说,老大联系上了京里的贵人,有钱赚,帮派里的兄弟们自然非常高兴。当晚,不当值的人们都聚在一起大醉了一场。 后半夜,醉倒的楚雄被尿意憋醒,睁开眼睛后,摸索着去找茅厕,走出门去,没有摸到岛上的树,却摸到了一个黏黏糊糊的物体。 他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烛火凑近看,眼睛还没有看清,却先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扑鼻的血腥味让楚雄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八分。连忙凑近仔细辨认他摸到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见那是个挂在树上的巨大肉块,肉款是那种扁平的椭圆形,几乎没有棱角。楚雄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肉块都似曾相识。 夜里的海风很大,海风从岛的四面八方把海腥味送到了岛的中央,顺便也送来了比刚才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楚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回身拿了灯笼,朝更远的地方照了过去,就见森林影影绰绰,吊着十几个如他身边这么大的肉块。 他拿着灯笼举到最靠近他的那个肉块附近细看,发觉那哪里是肉块,分明就是被削去了头颅和四肢的人棍! 天! 心灵的巨大冲击,眩晕感和恶心感叠加在一起,伴着他喝了一夜的酒从胃里翻江倒海得喷了出来。 他吐了一地,一边擦嘴一边往回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岛上进东西了,得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去! 楚雄转身跑进厅里,把所有醉倒在大堂里面的人全都叫了起来。 一群醉鬼宿醉状态,昏昏沉沉,并不能很快清醒,骂骂咧咧地跟在楚雄的身后。 浓浓的酒意在走出屋子之后,先是被冷风吹走了一大半,后又见到悬挂的十几具人,棍,立刻便什么醉意都没了,纷纷抄着武器回去,用烛光把整个岛点得灯火通明。 待岛整个都亮了起来之后,在岛的最外围值守的人才反应过来,派了一个小队询问诸人到底是何情况。待他们也看到那悬挂的东西,才后知后觉——“艹,齐豫呢?他拉屎怎么现在都没回来?” “姜潮也没回来。” “艹,大熊也丢了。” “奶,奶。的,虎子呢?虎子谁看到了?” 一阵兵荒马乱。 待大家聚齐了人手,挨个清点,竟发现只小半夜的功夫,失踪的人手和那些肉块的个数竟完全对上来了。 如此一来,失踪的那些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简直不言而喻。 这算什么? 海天阔手里的海匪都不算是善类,大部分人手里都是沾了人命的。 这时代,落草为寇不代表就心理变,态,他们鲨人也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虽对人命没有负罪感,却也不会虐杀。可现如今,眼前的景象竟让他们这些鲨人如麻的海匪都起了冷汗。 不可能是岛上的兄弟下手。 只能是岛上进东西了。 “搜!”二当家看着树上挂着的随风摇摆的肉块,大怒“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下黑手的孙子给我揪出来!” 众人分散开。 但一个时辰后,又死了两个。 那东西不会和成群结队的人正面冲突,却会找到任何机会和空子去偷袭落单的人。简直是防不胜防。 所有人都明白‘它’在消耗他们,但是却不能够把‘它’给揪出来。 二当家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连忙把岛上散开的人召集了起来。 既然它只会偷袭,那就是说它没有实力和众多人硬刚。他们在明,敌人在暗,这么找下去只会损失掉更多人手,不如现在集齐众人,等待白天来临。 只要白天,海岛上视野清晰,量那个混进岛来的东西也没办法继续藏身。 众人待在海岛,度过了后半夜。果然那东西没有再来袭击。 但整个紫鲸帮也没有料到,天亮之后,还没等他们对混进岛的老鼠进行清剿,他们就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到底是什么麻烦?”二叔追问。 楚雄咬牙犹豫。 二叔急道:“怎么?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们?” 楚雄:“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们,而是告诉了你们,我怕你们会有更大的麻烦。” 有人悄悄道:“这不是已经是最大的麻烦了吗?” 楚雄听到了这句话摇头:“不,不一样。如果你们知道的只是这些,若是今天能从‘它’身边逃开,最起码不会有更大的麻烦,但之后的事情,你们一旦知道了,很可能像我一样,要面临永无休止的追杀。 “到底是什么!”二叔都要被他给急死了“最起码死前也让我们死个明明白白吧!” 楚雄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轻飘飘道:“官兵。” “什么?” 楚雄“一支不知道部队不知道编号,没有由来的官兵,全副武装把整个岛都围了起来。岛上老弱妇孺,只要是能喘气的,一个都没放过。” …… 二叔不可思议“官兵围剿你们又算什么?”二狗他们是海匪,当然会面临官兵的围剿。 楚雄“我们天天在海上走动,自然会清楚附近的官兵,但围剿我们海岛的官兵铠甲制式和平日见过得海军完全不同,且人人伸手了得。我们全岛都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围着楚雄的人们听到楚雄的话,纷纷陷入沉思。 楚雄:“他们的筛查极其严格,控制住整个岛后,就开始屠杀,最后还把尸体都堆在一起补刀。本是绝无生还可能的,但老天有眼,让我叠在死人堆里逃过了一劫,又因为倒下的地方已经靠近海边,涨潮之后海水把我和其他几具尸体冲进了海里。我泡在海里迷迷糊糊睁开过一次眼睛,看到岛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他们虽然没有追我们这几具被刮走的尸体,却烧掉了整个海岛,和海岛上的其他人。” 在之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二叔从海边的死人堆里扒出了面熟的二狗,看他还有口气,就带着他一起走了。 待二狗醒了,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二叔带回了阜阳。 楚雄又惊又怕,但想到帮主海天阔或许还在这阜阳城,想到老大说的他找到了‘靠山’,便压下这种害怕,想到整个岛上惨死的弟兄们,突然想试探一下是不是老大傍上了皇族,所以要把他们这些曾经的手下赶尽杀绝,好给他洗白铺路。 结果一进阜阳城,楚雄却打听到了老大已经死了的消息,且他死亡的日子,甚至比海岛被屠的日子,还要早上了那么几天。 一切又陷入了谜团。 为什么会有一队见都没有见过的官兵突然围了海岛? 楚雄是个聪明人,他想到海天阔神秘兮兮地说他傍上了‘皇族’,而非皇上。 说不准那批官兵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或许,能让他们这些人生的唯一希望,就是去开封,面见圣上,求圣上彻查。 一个皇族,能够训练出一支实力远远胜于紫鲸帮所有帮众的士兵,能有手段避开种种盘查关口到达海岛。这绝非易事。 更何况他们能悄无声息得出现,先派单个人上岛,通过单个人的‘虐,杀’打击人的心灵,让整个海岛收缩起来,内缩寻找凶手外围疏于防范戒备。最后由外围包围攻击,让人措手不及。 这些步骤有条不紊,他们绝对进行了不止一次类似的行动。 紫鲸帮绝对不只是一个个例。 以上这种种行为和造反无异。 楚雄想得明白,只要他能带着他们活着到达开封,只要他们能够告得御状。他或许会因为累累罪行而入狱受到惩罚,可最起码他能够保下身后这群相信他,救了他,待他如手足的乡亲。 二叔听了楚雄的分析,一拍脑门就要往回走。 被楚雄一把拉住“二叔,你要做什么?” 二叔:“这何必去东京?你忘了抓住咱们的那些官爷里面就有个王爷?直接去求那位王爷呗。” 楚雄摇头“不行!太巧了,为什么咱们遇到这个王爷之后,原来的杀手能这么快又找上咱们?” 二叔:“那你是什么意思?” 楚雄神色难辨:“……你怎么知道……要追杀我们的‘皇族’不是这位突然凭空出现的王爷?” 楚雄的猜测实在太符合逻辑。所有人一想,都觉得汗毛倒立。对啊。王爷不应该在东京?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在这紧要关头,能凭空冒出来个王爷! 第64章 阜阳在南, 开封在北。若要去开封,就须得往西北而行。 没有太阳的条件下,楚雄这种常年靠太阳辨别方向的人也有些束手无策。好在他们之中有个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就见那人凑到附近最大的树旁, 蹲下身子看了片刻, 便站起来指着某个方向道:“是那边, 朝那边走。”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偏离了一瞬,等再回头的时候,却见到那辨别方向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站着的无,头,尸,体。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 那辨认方向的人本人甚至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 他的手还在朝那个方向空洞地伸着,在空中悬浮了几秒,才自由落体似地垂下去。而他的手垂下去的同时,身子也一软,整个人轰然倒地,脖子的断口本洒出大量鲜血,喷出来的血把距离他最近的两个人都淋了个湿透。 ‘啊!——’变故突生的时候, 很少有人能够保持理智, 被热乎乎的鲜血洒满了一脸的那人抬着手,惊慌地看着自己手臂衣服上满满的鲜红色, 张着嘴, 却只能发出几个音节。看样子,竟是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 楚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长臂一伸,一把拉住那被洒了一身血的两人, 拼命后扯。 几人后退了十几步,保持在安全的距离抬头。 那死人背后的树上却什么都没有。 “我这儿呢。”身后的不远处,一个沙哑的声音满怀恶意地笑道“你们看着天是在找什么呢!?” 楚雄骇然。他什么时候去的后面?!连忙扯着人又转过头来跟声音的来源拉开距离。 那人这次没有再变换位置,似乎也不打算跑了,右手拎着一个球状的东西,一下一下地上下甩动。眼睛盯着众人:“选吧,看看你们是想要一起死,还是分开死。” 楚雄他们看得真切,这人手里拎着的,分明就是刚刚他们之中还在辨认方向的同伴的头颅! 楚雄往前走了几步,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挡在了那人和同伴之间,变相把同伴都护在了身后:“你终于敢出来了?包括紫鲸帮的那个海岛,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那人很随意地把手里的头颅往地上一扔,布满了血液的双手随便在自己身上的黑衣服上擦了几下,一双狼一样的眼睛贪婪地在这些人身上巡视了一圈,桀桀地笑了:“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但那又怎样?你想错了。我不是因为你们人多所以才藏起来,只是在拿你们消遣罢了。” 突然出现的那个人非常瘦,看起来就好像是皮肤下面紧紧包裹着一个骷髅架子似得。两颊颧骨高高鼓起,可眼眶却深深往里面凹。眼底有着深深的黑眼圈。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从腰间抽出了什么线一样的东西,握在手里,随后抬起右手,舌尖舔了一下手背上刚刚没擦干净的血渍,一双眼睛贪婪而嗜杀地对着眼前众人的:“跑吧。若你们分散开来跑,若是运气不错,没准能活下来也说不定呢?当然,若你们要一起死,我也不介意。嘻嘻。” 楚雄因为经历过一次,所以有些太理所当然了。他想错了一个事。 在帮派的海岛上,杀手或许没实力直接对上整个岛的人,所以才选择隐蔽。可对付不了一个岛,却并不代表这杀手没本事对付十个身体虚弱风吹就倒的流民。 一开始他没有现身,也不过只是单纯地在享受这场‘狩猎’罢了。他想先杀一个人,在这群人中制造恐慌,再出现,如同现在一般,正式宣告这场狩猎的开始。 面对着唯一还算有点实力但却受了重伤的楚雄,和他身后那群废物,那男人嘻嘻嘻地笑着,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他们。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楚雄他们的心尖。 ‘咚,咚,咚!’ 他晃着手中滴血的丝线,楚雄猜测,那应该就是他的武器。 猎人打量猎物似地看着他们。甚至还有闲暇张开嘴唇轻轻提示“跑吧。”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是来自九幽深处催命的符咒。 跑?不可能的。 这人身法鬼魅,看起来不止轻功不错,想必力量也很强。而反观楚雄这帮人里,只有楚雄年强算得上有些身手。但楚雄身上有伤,就算楚雄身上没伤,单对单对上这人,都不一定有把握百分之百能够活下来,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 可为了身后的人,楚雄不得不硬着头皮挥舞着唯一带出来的刚刚给他们砍断绳子嗯武器,冲了上去。 那人看到楚雄挥剑朝他刺来,兴奋得尖叫一声,揉身迎了过去。 几招之后,楚雄便落了下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楚雄就浑身皮开肉绽,气喘吁吁开始后退。就像楚雄预料的那样,那人手里的线就是他的武器。它本身特别细,却硬度很大。哪怕不留心稍微剐蹭它一下,都有可能被蹭掉一层皮。 加之它形状变化自由。细丝不易让人察觉。更是棘手得很。 勉力支撑的楚雄后退之后,便终于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人无趣地耸耸肩。 随后舔着嘴唇,愉快地迈向了他眼中已经毫无抵抗的‘待宰羔羊’们。 跪在地上完全被对方打地毫无招架之力的楚雄神情绝望。正待咬牙站起来,视线一转,却又突然聚焦到某处,晦暗的眼神不由得一亮。 那人发现了楚雄的变化,敏锐察觉到楚雄似乎在看向他的身后。有些想要回头确认情况。 楚雄也注意到了向他们走来的那人神色的变化。心猛地下沉。 那人刚要转身的时候,便听到楚雄非常急切地对他道:“你看身后。” 已经转过去一丝弧度的那人黑色的瞳孔在白眼球内快速转了一圈:“你们在诈我?” 楚雄刚要回答,(我不是我没有)。那人却听到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另外一个男人包含了怒火的声音“诈个屁!” 雄娘子怒气冲冲,一剑戳过去,那人竟然直到雄娘子开口骂人,才发现自己背后不远处竟站了个人。心底一惊,飞速转身。但哪怕他用了他能用上的最快速度,在雄娘子眼里,他的速度也还是太慢了。 雄娘子直接抬手出剑,毫不犹豫地把人怼了个对穿。 那人完全没能够躲开雄娘子的攻击,只是避过了要害。 雄娘子瞥这不远处那个让他看到就反胃的人棍,不等他开口说任何一个字,抽,出,他那个刺出去的剑,紧接着快速又在他后背刺了一剑。这一剑挑断了那人的后背脊柱。 剑还没拔出来,那人就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死了?” 其他人窃窃私语,楚雄的表情像笑又像哭。看清那杀手确实断气之后,更是长长舒了口气。 楚雄在那人面前,甚至都已经完全绝望了。他刚刚那番表演,也只是想帮雄娘子制造偷袭的机会,却没想到雄娘子这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精致的人根本不在意这个楚雄费尽心思帮他找的机会。因为他够强,比那杀手还要强很多。于是偷袭还是正面怼对于雄娘子来说,难易程度是一样的。 给楚雄他们这些人带来绝对梦魇和压制的杀手,就这么被雄娘子轻轻松松干掉了。 雄娘子确认那人没了气息,才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把所有人护在身后的刀疤脸,兴师问罪:“让我好找!说!是谁带头跑的!” 雄娘子武功很高,按理说根本不可能这么半天都追不上一群老弱病残。 他来得这么迟,纯粹就是因为他迷路了。 …… 楚雄当时为了逃跑,确实流血很多,这也成了雄娘子能有个大体方向追他们的,最有效的指路明灯。但他也不是漏斗,不会一直滴血。 雄娘子追着血迹,追到一半就没踪迹了。那时候他身处的地方四面的树已经几乎快把视线都遮挡住。更加难以寻找。 幸好他运气不错,在彻底走反之前,先是看到了一个冲天的信号烟,把他引道了这附近,又因为这个青衣楼的变,态,得意忘形,鲨人剥皮,血腥味顺着风在树林里飘出很不近的距离,雄娘子才得以顺着浓厚的血腥味找了过来。 若不是这种种巧合,怕是他早就追丢了。 待雄娘子看到众人的时候,正好看到带着青衣楼身份印记的杀手磨刀霍霍向串串们。 王爷当时交代他的是看好,那这群人就得手脚全乎地等到王爷回来。雄娘子再一转眼,看到挂在树上那位,当场就爆炸了。 恨不得把这个青衣楼的千刀万剐才好。根本没听到楚雄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前因后果。 此时也只想拿他们这群人出气“你们怎么惹上青衣楼的刺客了!”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楚雄算是江湖人,其他人都没怎么接触过江湖。连‘青衣楼’这个名字都陌生地很。 雄娘子倒是熟悉青衣楼的印记,可这杀手变,态,是着实变,态,但武功不咋地。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头。若不是身上也有明显青衣楼的印记,雄娘子怕也分辨不出来。 即使分辨出来这人身份,雄娘子也不明白。一群匪徒到底是怎么能被青衣楼追杀。 几个人面对雄娘子的逼问,面面相觑。 有人正要说话,却见他们正对面不远处的雄娘子面色一变,直接抬剑朝她们砍了过来! !!! 剑尖之下的那人连躲的机会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等死。 却见那朝他劈下来的剑最终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砍中了空中的某个东西。 叮一声脆响。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被雄娘子打落在地上的东西上面。 雄娘子看到那东西,脸色一变:“快走!是连环弩!” 他话音还没落呢,数不清的箭弩就从他们的斜后方射了过来。因着连环弩的射程长,加之树林之中的视野受到了限制,直到此时万箭齐发,众人才发现,他们竟被从一侧包围了。 雄娘子此时也顾不得发火撒气,咬牙持剑挡在这群人的身前,掩护着他们:“找个能辨认方向的,朝官道上跑!到了官道,寻得主路就去求助阜阳城守城的官兵。” 楚雄绝望:“没有的,要杀我们的就是官兵!” 雄娘子吃惊:“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引来官兵的追杀!?” ———— 话说回城内司空摘星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讲述了他的经历。 他为了查原因来到阜阳城,当时顺手挂好了和陆小凤约定的标记。 可他挂好后,都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到无争山庄四处在寻他。 司空摘星留了个心眼,易容成了一个街边算命的老道士,偷偷打听无争山庄为何要找他。 但无论怎么打听,都是一句【司空摘星偷了无争山庄的宝物】 这可放屁吧! 司空摘星,猴精猴精。到底偷没偷,他本人能不知道嘛? 他帅气的大眼睛一眯,觉得这事绝对有鬼。很自然地就把无争山庄和海天阔的死联系上了。 可在他正要进一步调查的时候一个叫做勾子长的高个子男人找到了他,说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秘密,只要司空摘星帮他偷个东西。他便告诉司空摘星所有来龙去脉,还答应有重金作为酬劳。 司空摘星是个江湖上叫的上名号的知名人士。 虽然不像陆小凤那么爱管闲事,但事情都到了他头上,他也不愿意一直一头雾水。加上那酬劳实在诱人。就答应了。 “怎么总是有人在叫你偷东西?”楚留香开口。 两人都以‘盗’开头,可怎么就别人一想到这种事情就去找司空摘星,只有楚留香的背后,黑锅又多又厚又黑。 再想想还被太平王世子关在世子府的蓉蓉他们,以及自己刚答应下来的加入门派—— 黑锅专业户楚饼饼内心有些复杂。 司空摘星刷地坐直身子,挑事儿道:“我因着我技艺最为娴熟?” 赵霁拦住要说些什么的楚留香:“我们的同伴还在城外等,你别打岔,长话短说快些说。” 司空摘星把注意力放回到赵霁和他正在叙述的事情上:“嗨!也是我运气不好,碰到勾子长的时候,正好无争山庄的人把我们两个围了。为首的人还冲着我喊什么我身边的人不是好人之类的,我没听他们的。和勾子长一起走了。” 那正好就是司空摘星去取掉等陆小凤的信物的时候。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司空摘星偷到了东西,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却没想到勾子长是真的不是东西,拿到了那个被南宫灵藏起来的小瓶子后,卸磨杀驴就想要置他于死地。 司空摘星至此才算彻底明白,一直堵他,劝他不要和勾子长走的无争山庄才应该是好人。他们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来帮他。怪不得最后那次无争山庄明明围住了他们,却没因为忌惮没有下死手,才让他们二人得以逃脱。 而那个看似在帮他的勾子长,才应该是真正图谋不轨想要害人的罪魁祸首之一。 赵霁听完了司空摘星的叙述,叹为观止。 这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你以为你在第一层,其实你在第五层。” 知道剧情的人都知道,勾子长本来就是蝙蝠公子(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手下的人。 原随云一边光明正大派出无争山庄的人,说些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模棱两可的话,敲锣打鼓把司空摘星逼到他的对立面。 一边又派自己的手下勾子长出现,和司空摘星一起对抗无争山庄,顺便偏司空摘星偷东西。 等东西到手,勾子长再‘原形毕露’袭击司空摘星。 若是司空摘星死了,那正好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若司空摘星逃了,那勾子长和无争山庄对立,已知勾子长是个坏人,一般情况下到了这一步,就能推导出曾经‘劝’司空摘星远离勾子长的无争山庄是好人了。 这样,哪怕司空摘星在江湖上说些什么。无争山庄都是当之无愧的正义之士。 自己建了个小号,大号唱白脸,小号唱黑脸? 赵霁又想了想刚才原随云过来给花满楼上的眼药,说的些什么‘和司空摘星一起走的人非良善之人’,要花满楼‘时刻当心。’之类的。更加深刻体会到原随云的阴阳师属性。 若不是知道原著,自己演自己这种事情,谁又能一下就想到? 知道一切的赵霁还在思索自己能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才能让自己说的话更加真实可信,突听到门外有敲门声。 距离门最近的楚留香开门。 一个皮肤黑黝黝,长相还挺帅气的中年人探进头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众人头顶破破烂烂的房顶,调侃道:“呦,这里可真亮堂。” 第65章 没等其他人询问, 来人便慢悠悠地把一整个身子挤了进来,瞪得像铜铃的大眼睛慢慢慢慢地眯了起来,眼瞳在屋子内扫视了一圈,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之后对着屋内众人拱手:“诸位, 我是庐州府包拯。打扰一下, 我能否借那边那位公孙先生用一用?我这边的事情还挺着急的。” 赵霁:……emmmmm‘用一用?’ 神还原的人物他见了很多, 从李寻欢陆小凤,到花满楼楚留香。甚至宫九。 但是眼前的包拯和哪个版本的包拯都不一样。 完全没有‘青天大老爷’该有的威严和气质,乍一看,到像是个年轻版本的和蔼可亲居委会大爷。周身洋溢着一股大熊猫一样不争不抢,慢悠悠的氛围。只有偶尔眯起眼睛来的时候,透露出的那抹精光能让人窥得他‘慢悠悠’之下的不平凡。 就是遣词造句有点过分超前了些。 赵霁和公孙策两人都没想到, 本应在庐州府的包拯竟然来到了阜阳城。 按照时间和距离来说,赵霁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慢。他们二人刚到阜阳,原本应该呆在庐州的包拯也前后脚出现了。 那就是说,这人或许比他们更早一步到达庐州也说不定。 公孙策许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包大人惊天动地的遣词造句,忽略掉了几个动词,直奔主题“发生了何事?” 包拯能找到这里也算是个意外。是不经意间看到了客栈马厩里面那匹专属庐州府的‘公务马’,试探性地问了问店小二, 才找上来的。屋内其他人是何身份并不知道。 可和公孙策公事几年, 也相信公孙策是拎得清的人。既然他直接问了,想来这一屋子的人应该也算是可以信任, 含混了一些词语之后, 把不涉及秘密的事情说了出来:“丢小姐的那个大户人家又找到了点线索。天天去府上催我,正好丐帮出事了,一些线索也指向了这阜阳城。我就找过来了。” 本来只是吃瓜的瓜田里的赵霁听到‘丐帮’两个字,一把扔掉手里的瓜, 一拉住包拯的胳膊急道“丐帮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可有人员伤亡?有没有孩子受伤?” 赵霁的后背,公孙策面色阴沉。再一次想到了赵霁那句‘我家小七’。内心想找洪七‘切磋切磋’的冲动压都压不住。 包拯没想到赵霁会有这么大反应,被他这么突然一下扑过来,吓了一跳。原本眯着的眼睛再次瞪成滚圆。黑漆漆的皮肤都有点吓褪色变白色了少许。足足拖了三四秒的时间,才道“丐帮并无大碍,只是抓了个凶手……你又是何人?” 赵霁把手松开,恢复王爷气度:“卫王。” 包拯没反应过来:“谁?” 司空摘星看包拯这表情,想到了一炷香前同样吃惊到怀疑自己耳朵的经历,感同身受,贴心地解释:“大宋王爷,卫王殿下。” 包拯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选择相信,直接见礼:“臣,庐州府包拯拜见卫王殿下。”主要是这一屋子人没必要一起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就为了来骗他玩。 赵霁伸手托了一下包拯的胳膊,道:“免礼。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包拯道:“南宫灵用天一神水毒杀江湖人士,并且要趁着丐帮选举再次下毒。好在被现任丐帮帮主被人赃俱获捉拿归案。”说完,包拯不忘评价一句:“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被抓了?赵霁意外。一个小BOSS甚至都没来得及在江湖上搅风搅雨,就被抓了。听起来好像是对小BOSS这个属性的侮辱。 “现任丐帮帮主?少年?”司空摘星精准捕捉到重点。“我记得丐帮代帮主似乎是个老翁。” 一时间这么多人搭话,本来想冒个头就走的包拯困惑地看向公孙策。 第一遍求助的眼神被公孙策非常理所当然地无视了过去。 包拯也不气恼,估计是和冰山一直待在一起,已经被冰山冻习惯了,丝毫不觉有异,被公孙策单方面断开请求连接之后,锲而不舍地再次发出求助申请。 在他第二次发求助的目光申请的时候,正巧目光和赵霁对上。 公孙策本来不欲答话,但见到赵霁和包拯的目光对上,又见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之后,又一起投到了他的身上。迎上赵霁的目光之后,没有迟疑地立刻转变态度,无缝衔接,春风化雨,侧身对着包拯,一位一位介绍道:“楚留香,司空摘星,花满楼。” 若是以前包拯可能还不认识这些人。但经过丐帮的事件,包拯紧急拽来了张龙赵虎给他恶补了一路江湖知识。这些人又偏巧都出现在包拯记忆犹新的江湖知识里。 张龙赵虎这一路开的是‘江湖速成班’,在精简掉大批人的‘速成班’里,都有这些人的姓名。包拯立刻明白了这个房间的超高级江湖配置。不多说废话,直接道:“丐帮帮主以将帮主之位传给了少年洪七。” 赵霁吃了一惊。小七竟然已经是帮主了?怪不得包拯会说出那句英雄出少年。 可不是嘛。他可能得是丐帮最年轻的帮主了。 唯独楚留香,他对谁是并不感兴趣,他的关注重点在南宫灵的身上。不敢置信:“南宫灵……?怎么会是他……” 丐帮之中,他虽识得洪七,却和南宫灵交好。楚留香不敢相信平日行事光明磊落做事一板一眼的南宫灵竟会用天一神水下毒,更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个和他一起在水中捉海龟的朋友竟是造成如此多起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包拯眯着眼睛,半眯的瞳孔中精光大盛,气势摄人。道:“传闻,似乎是因为他虽是任慈养子,其亲生父亲却是天枫十四郎。天枫十四郎死于和任慈副帮主的决斗,而南宫灵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欲为父报仇。” 赵霁对包拯的印象再次改观。 原来包大人是黑汤圆那种人设嘛! 楚留香听到此处,唏嘘。“包大人。”思及以前和南宫灵的相处,楚留香一时之间有太多话想问南宫灵。他总觉得南宫灵似乎不应该是注重于生恩而不顾养恩之人。心神不宁地摸出他腰间的折扇,打开又合上,两次之后,摸着鼻子站起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可否能见他一面?” “这恐怕不行。”包拯拒绝“不止是因为他是众命案的重犯,更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死因恰恰好就是那天一神水。” 众人又一次陷入静默,默默消化着这个消息。 “对了。”赵霁目光转而落在司空摘星身上“你说勾子长要杀你没有成功,那他呢?” 司空摘星露出抵触的样子:“他袭击我的那晚,我在他偷袭我之初就有所察觉,若是他自己一人,断然不可能赢得过我。但那夜又杀出来一个人,武功了得。我一时不察,让他们抢了那小瓷瓶。我不敌他二人联手,只得逃了出来。” 赵霁又看向包拯:“南宫灵被抓是在何时?死亡又是在何时?” 包拯联系到赵霁和司空摘星的对话,预感到他似乎已经碰到了案件的线头:“昨日清晨被丐帮擒获送到府衙,昨日辰正左右被发现死在牢里。” 赵霁挑眉再看司空摘星:“你们那瓷瓶是何时从南宫灵身上取得的?” 司空摘星霍得坐直身子,眼睛都直了,喃喃自语:“前天夜里……那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天一神水?勾子长让我偷的那个就是南宫灵手里的天一神水!?” 包拯一拍桌子,笑呵呵的形象瞬间收敛,居委会调解大爷立刻变身都市精英法官,连连追问:“你们偷了他的天一神水?那你们昨日辰正时在哪里?” 司空摘星:“但我们偷得那小瓶子就连夜离开了,辰时左右我们应该也还在来阜阳这边的路上。” 勾子长最有嫌疑,却没有完整地作案时间。 包拯:“一直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到了撕破脸之前,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吗?” 司空摘星喃喃道:“对的……我们是在一起……不,不对,他中间去见了个女人。或者说,是那女人来找的他,当时那女人脸上蒙着面纱。但身上有股非常特别的香气……” “什么女人?能更详细地叙述一下吗?”包拯追问,其他几个人也专注地凑近了些。 却见司空摘星摇头:“完全看不清,她全身无论是身形还是面容都进行了各种遮挡,根本看不清楚。只有那香味,我好想记得在哪里闻到过。但到底是哪里我记不得了。” 赵霁追问:“那你说的他们见面的地点是在哪里?在何时?” 司空摘星:“卯时左右,在寿县附近。” 包拯思辰一下:“寿县距离庐州只见有夜游山,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到达,快马也不行。但那女子到底是谁?” “不成。”司空摘星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我回趟寿县。我觉得我闻到过那味道,或许回寿县就能想起来我到底在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说完又看向花满楼:“你归去时小心些,下次陆小鸡再要你跑腿,你就打断他的腿。我若再遇到陆小鸡,肯定也会替你教训他!” 说完就要离开。被赵霁一把拉住“若你只为了调查这个案子,不若和我们一起?” 专项小组建立的时候司空摘星还不在,他对于赵霁的真实身份也一无所知。花满楼清楚赵霁在对待这事情上的决心,也挽留道:“王爷已经决心亲自彻查,你若也要查案,不如留下我们一起群策群力。” 司空摘星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摇头:“我自己也没有头绪,你们没必要和我一起,万一白跑一趟也是浪费时间。” 司空摘星说道这份上,赵霁也不好强求,只道:“那一切小心。” 司空摘星一把端起桌面上的水壶,咕咚咕咚一股脑一饮而尽,之后把水壶放下,对着众人一拱手:“我省得。多谢诸位关心。我若在寿县找到线索,一定去庐州通报诸位。” 说完之后,司空摘星就从顶楼破开的大洞里面飞走了。 包拯眯着眼睛微微探头,朝着天空追着司空摘星离去的方向看去,眼睛空洞洞的:“此处到真是有心了。夜晚可以观星,视野想来也是妙极。” 赵霁听着包拯这句极其像是嘲讽调侃的话,仔细打量他的脸,怎么也没从他脸上发现真挚之外的感情。那不对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是店家装修,是被暴力破坏的吧? 带着这种疑问,赵霁越看越觉得他的这种迷离的眼神有些眼熟。 从客房拿出纸笔,写了两行小字,后退两步,举着纸:“包大人,这几行字写了什么?” 包大人的目光落在赵霁的手上,一双瞪得像铜铃的眼睛又一次慢慢眯了起来,双手背在背后,头略略往前凑了凑,看样子像是想走过来。 赵霁道:“包大人,稍等,就站在那里。” 包拯迈出的步子一停,眼睛眯地更加深邃了。一字一句读道:“贼贼?” 赵霁沉默地把写着【贰贰】的纸放了下来。 原来包大人偶尔的深邃,竟然只是因为近视眼吗…… 第66章 司空摘星离开这件事情, 只留下些遗憾。 赵霁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贰贰】团成团扔掉,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左手托着左腮,右手的食指在桌面上无意识扣动思考问题。 在‘当当当’的声音里, 赵霁渐渐把已知的线索串联起来。但总觉得其中还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就像是缺了几块的拼图。完整地图形的轮廓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但因为地图缺失的那几块,让他始终不得要领。 赵霁的目光落在包拯身上:“包大人,请坐。”包拯又一次眯起眼睛。 但这次的眯眼,不是因为近视而导致的条件反射,而是审视和思量:“……是,卫王殿下。” 赵霁:“啊, 对了,我不是卫王。” 包拯:……???(地铁,老人看手机.jpeg) 赵霁说出这话之后,包拯留意到一屋的人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心底疑惑更深。 冒充王族,这可算是重罪。 但又有什么样的人会冒充王族冒充地如此理所当然? 这答案呼之欲出。 包拯一掀衣袍,半跪下来:“臣, 包拯拜见陛下。” 赵霁欣赏地看着包拯。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你刚刚所说的‘丢失的小姐’, 是否就是此次高丽和亲的那位公主?” 包拯:“回陛下,是。” 赵霁:“那高丽丢失的公主又和南宫灵是如何扯上关系的?” 包拯皱着眉头:“此事说来, 确实蹊跷。原本高丽应有青州直接到达东京, 可那车架却绕行来了庐州。其中的人都道是那公主在路上水土不服身体不适,需要医治才就近选择了庐州。但那高丽公主消失得也实在太过恰好,臣觉得其中似乎有些关联,就暗地里询问了公主身边的人。从其中一个人身上询问出, 改道是公主的主意,而就在她下令改道之前的一天,她恰好碰到了丐帮的南宫灵。” 嗯……? 赵霁追问:“她是如何失踪的?” 公孙策坐在赵霁的身旁,闻言轻声说:“她到了庐州之后,就一直在自己的车架里面,毕竟是公主,庐州府接到消息守卫在外围,她的所有贴身护卫,都是由高丽的护卫守卫的。平时外围审查非常严格,也没什么事。但突然她随身的侍女就告诉我们公主要进山中狩猎。” 包拯同仇敌忾,一直到现在都觉得那公主是不可理喻“非说是高丽的公主的身体已经转好,她感念大宋对她的照顾,要亲手打一只大雁呈献给陛下。我们要拦,但随行护卫的高丽四皇子却跋扈非常,甚至拔剑威胁。最终我们双方妥协,各退一步。高丽公主可以狩猎,但是不能进山林深处。只能在划定的护卫圈内狩猎。”说到这里,包拯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但狩猎当天,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一伙儿流民蹿了出来,惊了公主的马。惊马带着公主奔向了深山深处,臣当时几乎是立刻派人追了过去,但循着踪迹追过去之后,却只找到了公主的马,马上并没有人。那位公主也从此不知所踪。有人怀疑公主是被人掳走的,而元凶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伙恰好出现在那里的流民。为了防止意外,臣也组织了好几次巡山,都一无所获。只得暂时通缉那伙流民。” 赵霁看向公孙策:“包拯口中的那伙流民就是你今天抓到的那几个?” 包拯一停,惊喜道:“公孙先生,你们竟然已经抓住那伙流民了吗?太好了。或许能从他们嘴里审问出些什么。”。说完之后,又自顾自高兴。“最起码也得让他们交代清楚,他们是如何出现在守卫森严的护卫圈内的,到底是他们无意闯入,还是被别人故意放进来的。是否有幕后的主使。更进一步,说不准还能审问出公主现在被他们藏在何处也说不定。” 花满楼:“那既然如此,为何包大人能够断定她决定改道和南宫灵有关?” 包拯:“我们审了许久,最后还是从失踪公主的一个贴身丫鬟身上找到的突破口。她说,公主在见到南宫灵之后的眼神非常奇怪,甚至因为白天的失态,还在夜里和同她一起来的四王子昭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赵霁:……???仿佛有瓜? 包拯沉迷叙述案件无法自拔,一时嘴快。说完看到赵霁的小问号,立刻息声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位公主是过来和亲的。她和高丽四王子到底如何,不是他这种臣子能够讨论的。 包拯息声了,公孙策却特别‘没有眼力见儿’地接力道:“四王子昭几乎就是在明恋这位和亲的公主解树。” 说完这句话,公孙策还故意沉默了几秒。等看到赵霁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才道:“据说那位公主其实也非常属意那位四王子的。” 包拯一脸震惊!!!!! 公孙先生???你醒醒! 你面前的是陛下!这么光明正大暗示陛下即将和亲的公主有问题可还行?妄议君主可是大不敬! 包拯近视眼,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公孙策平时就是个大冰山,很少有表情。 是以,一般情况下,公孙策的冰山和眼神能够震慑住大多数人,却震慑不了近视眼包大人。相对应的,包大人看不清公孙策的冰山,自然也看不请公孙策的和善。虽然他能感觉到公孙策的态度好像非常奇怪,但他看不清公孙策的脸,自然无法像展昭一样,在公孙策笑起来的瞬间就能成功判定公孙策是中邪了。 包拯是一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公孙先生好像是中邪了。 平时都是冷冰冰的冰块一块,这么温柔的语调是哪里来的?!而且还这么白痴直接就把陛下头上可能长草的事情说得这么明白?得赶快给他驱邪! 被迫长草的赵霁默默地摸摸自己头顶。 又觉得【解树】和【昭】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他现在日子过得一团糟,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赵霁:“这么说,这个公主是对南宫灵一见钟情,为了南宫灵故意找借口绕道庐州。” 包拯摇头:“这其中最重要的问题便是,她在看到南宫灵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恰恰是在听到【净衣派,南宫灵】这个介绍的时候,才震惊地盯着南宫灵看了很久。” 不是因为脸,而是因为名字? 赵霁一遍又一遍回想原著,但他遗忘的部分太多,尽力想得起来的部分,却和高丽没有任何关系。南宫灵唯一能和大宋之外的地方扯上关系的,一个是他亲妈是观音,一个就是他早就死了的爹天枫十四郎。 问题是是观音在西域,天枫十四郎在东瀛。这两处地方也和高丽不搭边呀。 赵霁:“还有其他什么吗?” 包拯:“有一点很奇怪,但臣也不能确定此事具体和那位失踪的高丽公主有没有关系。”包拯只是直觉觉得这事有古怪,但是具体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 赵霁:“怎么说?” 包拯:“那位公主曾经专门找了外围护卫的人,闲话家常的时候,无意间询问过,现如今的少林寺都有什么年轻的得到高僧。” 赵霁听到这个问题,就觉得不好了。“她问到了什么?” 包拯:“那护卫说,他只介绍完了妙僧无花。高丽公主就不再听别人的介绍,让他离开了。” 若说之前还有百分之六七十的犹豫,这下,赵霁几乎百分之百确定,那个高丽公主有问题了。 对‘南宫灵’这名字感兴趣,专门找人询问了少林寺的妙僧无花?这么有指向性,简直不能更明显了。 包拯的叙述,让赵霁找到了缺失的几块拼图,渐渐地一整个事件的脉络逐步成型。 赵霁:“那位公主,很有可能是借机自己离开的。包拯,自她消失之后,使团内是否一切正常?” 包拯摇头:“公主失踪之后,我们派人寻找,使团内也乱成一团,随行的四王子和十王子吵了一架,之后四王子便说要自己寻找公主,强行离开了使团。” 赵霁:“四王子离开之后可否回来过?” 包拯知道赵霁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询问,立刻警觉:“他中途回来过一次。” 赵霁:“派人盯紧了那个四皇子,他若再回来,找人盯上去。” 包拯无奈:“那四皇子武功不低,臣手下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怕是略有不足,若他有心要甩开臣的人,他们追不上的。” “这好办!我来。”楚留香自告奋勇。他对南宫灵还是有友谊在的,现如今听包拯他们的话,南宫灵偷盗天一神水,并且还妄图加害自己养父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不会为朋友狡辩,但却愿意为了已经死去的朋友讨个公道,就算南宫灵十恶不赦,那也应该经过朝廷的判罚。而不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狱中。为了那段一起捉海龟的岁月,他也势必要查出到底是谁害死的他。 包拯说这句话的本来目的,是想要赵霁把公孙先生还给他。 但赵霁不开口不说,看公孙策的意思,他似乎更想继续留在赵霁身边帮忙。被抛弃了的包大人如同空巢老人,显得萧索又孤寂。无人可用的包大人有点悲伤。 幸好楚留香的出现,缓解了他的尴尬。 赵霁点点头:“也好。”目光在楚留香和包拯只见转了一个圈后,转脸,面对着包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包拯。” 包拯见赵霁如此正式地称呼了他的名字连忙见礼:“臣在。” 赵霁:“这案子结束之后,你便来东京吧。朕认命你做开封府府尹,顺便帮朕带个小组。” 包拯:? 开封府府尹能听懂,后面那个是什么? 赵霁解释:“朕打算成立个‘江湖啥都管’门派,你在任职开封府府尹的同时兼任门主。” 第67章 赵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把现在已经知道的所有信息归类汇总。 他们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以下几个。 其一,是南宫灵偷了天一神水,顺便用它杀了很多江湖人,最后死在了天一神水手上的问题。 其二, 是高丽公主失踪的问题。 其三, 是蝙蝠山庄的问题。 从包拯审问高丽公主的侍女得到的消息来看, 高丽来和亲的搅屎公主一定是认识‘南宫灵’和‘妙僧无花’,因为包拯口中,她见到南宫灵的时候并没有异样,真正让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的时候,是在知道南宫灵是丐帮,又是净衣派掌门养子的时候。 而她又是在确认了无花和南宫灵他们两个之后, 才改借道庐州的。就是说很可能,那个高丽公主不是被劫持失踪了,压根就是自己跑了。那她为什么跑,跑去了哪里。这都是未知数。唯一能够基本确定的就是,她应该也是知道剧情的。 这么看来,相较于有痕迹可循的无花和原随云,一个完全未知数的搅屎棍公主才可能是赵霁最大的麻烦。 从剧情上, 赵霁知道天一神水是无花所偷, 交给了南宫灵一部分。最后也是无花用天一神水杀了南宫灵灭口。若是按照剧情走,南宫灵肯定是死于无花之手。但问题是赵霁直觉, 觉得此次南宫灵的死亡不是按照他既定的剧情走的。他确实有可能无花杀的, 但更有可能是其他人下的手。因为很显然,蝙蝠山庄的原随云已经在不属于他的故事里提前下场了,而且还和这件事情牵扯颇深。 最后就是蝙蝠山庄的问题。原随云一边派了自己明面上的‘白道’无争山庄的人敲锣打鼓把司空摘星骗到他的对立面,又派了自己手下勾子长去设计司空摘星, 和他一起偷天一神水。并且勾子长已经成功把天一神水拿到手了。司空摘星说中途有个女人来找过勾子长,那个女人又是谁? 从白驼山的事情上,赵霁吸取的经验便是,所有人做事情,都有他本身的内在逻辑。而且不会和原本的人物性格有太大OOC。 若按照这个经验,此事件本身就存在一个很明显的悖论。 原著里,后出现的原随云在故事里并没有企图插手无花和南宫灵的复仇大计。如今看来,为什么他会做出这么悖离原著的行为? 赵霁猜测,或许是原著里,他对两人的复仇大计并不感兴趣,但现如今,新出现了一种动机,这种动机推动了他的行动。 要么,原著里他不知道南宫灵手里有天一神水,而现在,有人专门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呼—— 想到这里,赵霁深深突出了一口浊气,深深觉得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实在也太多了。 更觉得确实需要一个完全属于朝廷的江湖门派,来专门针对这些以为自己在黑色地带,就整天吃饱了没事干想搞事情的江湖人士们。 “走吧。”赵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思及包括原随云在内的几个人,冷笑了一下。“咱们这就去庐州,朕到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庐州府内搅风搅雨。” 既然东京那边有诸葛神侯坐镇,加上陆小凤顶着,那展昭把他的话带到了之后,估计很快王重阳就会赶来。 赵霁且不说公孙策的实力有些深不可测,就单说楚留香花满楼,哪个不是江湖一流?赵霁还真的就不怕这些人找事,反而怕他们就此老实下来让赵霁抓不到把柄。 赵霁:“对了包拯,你说你是查南宫灵的事情而来阜阳,到底所谓何事?” 包拯:“臣其实也不清楚,只是得9了消息,南宫灵在事败被发现之前,曾经想要出逃,他逃的地方便就是这阜阳。臣觉得他既然要逃,那这阜阳理应有人接应。高丽那边的几个大臣和几个皇子又天天去庐州府衙闹,左右阜阳距离庐州也不远,臣就先行过来阜阳看看。但如今公孙先生既然已经捉住了当初的那几个难民,臣到想现在去见见他们,问问他们当日发生之事。” 赵霁点头:“那好,我们便现在出发。雄娘子还等在城外。不要让他等太久。” —————— 城外深林,被赵霁他们惦念的雄娘子已经十分狼狈了。 以他的武功,若是想要从这些□□剑雨之中走脱其实也并非难事。可他不光要顾忌自己,还要顾忌身边这些人。自然处处受制。 加上深林之中视野受到的限制十分多,他此时也已经有好几处挂彩。 漂亮到岁月都放过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非常长的疤痕。看那伤口的深度,就算是伤口好了,最后怕也是要留下不浅的疤痕的。 但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只能一边催促识别方向的那人快跑,一边在最后断后,替他们挡下大多数致命的箭。 雄娘子潇洒一生,几乎很少为什么人活着,为什么事情负过责任。哪怕当初水母阴姬已经怀孕,他在得知了阴姬怀孕,且怀的还是他的孩子的时候,都执意要走,丝毫不顾念曾经有过夫妻之实的感情,也没考虑过为人父的责任。 却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反而到了四十多岁,一下子要他担上十几人的性命。 要走,他随时都可以走。 但他一走,这一群老弱病残怕是都要去见阎王。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卫王许给他的承诺起了作用,还是身前这些人仓惶却互相扶持的背影起了作用。总之,每当他想撒手不干了的时候,心底都会出现个声音,不停地劝他【在熬一会儿吧】【再熬一会儿就好了】 结果,就这么熬着熬着,熬出了一身的伤,熬到了他的内力已经开始有透支的迹象。他都依然还在留下和离开之间犹豫徘徊。 “嗖——” 一个箭矢角度刁钻地从雄娘子的左手边飞了过来。 雄娘子拧身拿剑把那箭矢砍掉。却发现几乎在那箭矢朝他袭来的同时,另外一个箭矢也朝着他的右颊而来。 此时他的身体为了即打下那第一个箭矢,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八字形。此时听到破风声,只能勉强挪动一下自己的脑袋避过致命伤。 但脸颊被强力的□□穿透这种事情却是注定逃不开的了。 啪—— 走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殿后的楚雄伸手,用手臂把那箭矢拦了下来。楚雄武功不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没时间想什么招式去打开那箭矢,只能把自己当成盾牌去用。 那箭矢穿透了楚雄的左臂,串肉串似的扎在了楚雄的胳膊上。 楚雄皱着眉头,疼地低声吸气‘嘶——’ 他的左臂的手腕早在一开始逃亡的时候,就被自己折断了。此时手肘到胳膊之间的这段距离又被□□箭矢穿透,怕是此时,他的左臂是废到不能再废。 除了疼痛,他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哪怕想要控制左手的手指活动,大脑的指令都已经无法传达到左手了。 所以他抽了两声气之后,狠狠心,右手握住扎在他胳膊上的‘肉串签’的顶部,把箭尾的部分折断,在,狠狠一拔—— 一下便拔了下来。 美中不足,血红的肉中掺着一丝丝箭尾的木屑。 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 这些□□都是特制的,弓箭的头部都有很大的倒钩倒刺。若是握住尾羽拔,那会被倒刺带下更大的一片肉。 雄娘子脸上的伤疤还没有结痂,一直源源不断地又血液从他的脸上滑落。血液从伤口滑落的过程中接触到皮肤实在太痒,他抬手用破了的右手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然后看向楚雄:“谢了。” 楚雄咬着牙坚持,双唇都完全没了血色,有气无力道:“谈何谢谢,反倒是我们,还得要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两人还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前面带路的那人道:“看到了!看到官道了,从前面那个陡坡上下去就是。” 雄娘子大喜:“那快走!” “不行!”楚雄反驳“可以靠近官道,但是不要真正到官道上去!” 雄娘子怒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支支吾吾,现在了,又不让我们去官道。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雄:“追杀咱们的使官兵,但是不知道哪个王公贵族囤的私兵。”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雄娘子吃了一惊“屯私兵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楚雄:“我知道!但是那位背后的背景很深,咱们碰到的每一个官兵都可能和他又牵扯,或者干脆就和他有勾连。” 雄娘子:“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们往西,可以直接回阜阳找卫王!” 楚雄:“大人,您还没明白吗?是王公贵族在屯私兵,他们要造反!卫王也是王爷,您怎么知道那些兵不是卫王的!?” “卫王若想杀你们,早就可以动手了。” “可他若是担心人多嘴杂,大人又武功高强,他无法确定一定能杀我们全部人灭口,所以才隐瞒呢?” 雄娘子一时语塞。 “那怎么办呀!如果不下去,再往前走些,就没路了!”带路的人有些崩溃地朝身后喊道。 楚雄也有些不知所措:“反正不能去官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这句话。只见他话音刚落,众人就看到极目所及之处尘土飞扬。紧接着,就听到马蹄声。 雄娘子的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绝尘而来的一队铁骑。 那队铁骑人数不多,可装备却没有任何标记,而且盔甲的制式仔细看去,似乎也与现在的州府士兵并不相同。 楚雄也看到了那队骑兵,立刻崩溃:“就是他们!快跑!往山上跑。就是那些人屠了我们帮派!” 跑? 可又能朝哪儿跑呢? 左后方是紧追不舍的□□手,左前方山下就是新杀出来的一队骑兵。 退无可退,他们几乎就已经成了跑不出去的瓮中之鳖。 雄娘子一狠心,咬牙道:“掉头!我们回阜阳。” “大人!”楚雄喊了一声。 雄娘子:“卫王是我绑出来的,我如此冒犯他,他都答应帮我找害死我女儿的凶手。我不相信他是造反的逆贼……无论是哪个王爷都不会是卫王!我们回阜阳!”他赌那位王爷是个货真价实的贤王!雄娘子从未如此把希望放在一个人身上豪赌,可偏偏他却觉得他会赢。 第68章 青衣楼的鲨手尽管已经被雄娘子给鲨死了, 但他所埋下的那些仿若炸弹一样的威胁却在这紧要的关头全部暴露了出来。那之前他放的信号可并不是真的这么善良,只是为了给雄娘子指路。 信号成功传递出了鲨手想要传递的信息,完成了它的使命,更是引来了他之后源源不断的鲨手。 无论是身后藏在树林深处的弓手, 还是山坡下面奔骑而来的骑兵, 所有人俱是有备而来。 山坡下面的人自远方骑马奔来, 为首的骑士第一眼就看到了山坡上面影影绰绰的几人。在令旗的指挥下,所有骑兵训练有素地,以极快的速度维持着固定的队形,朝雄娘子他们所在的方向逼近。 且危险却不仅仅止于山坡之下。众人身后的弓,弩,也依旧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已经有几人被流失命中手脚, 这种紧要关头自然也顾不上包扎。如此,包含了‘老弱病残’人员的队伍组成,又恶性循环地拖慢了本就不快的队伍整体的逃命速度。 众人听着那身后一直都没有停歇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马蹄声。 一声‘希哷哷’的声音从身后马蹄的方向传来。 雄娘子回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那队轻骑中的其中一匹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竟已翻上了那个陡坡, 出现在了刚才众人短暂停过的那个山巅。 此时,第一个驾马翻上山巅的骑士正握紧缰绳调整方向, 朝着他们的方向策马而来。 “来不及了。”楚雄听着声音越来越大的马蹄声也跟着回头, 在看到那冲上山峰的骑士之后,吼道“再快些!就要被他们追上了!” 本就惊弓之鸟似的人们听到楚雄这喊声,其中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便肝胆俱裂, 双腿一软,好像再也走不动路了。 不行的。人怎么可能跑地过马匹? 跑不了了! 相同的绝望感不约而同地慢慢爬上了所有人的心底。 “艹!”雄娘子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几人的状态,骂了一句,杏眼一瞪,眼中杀意大盛。 此时刚刚有个朝他而来的箭矢,被他闪身避过。那箭矢深深,插,到了雄娘子所在位置身旁树木的树干之中。 楚雄面对同伴的这种绝望的气氛,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雄娘子右手拿着武器,左手闪电一般探出,那白皙柔滑秀丽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捻住那根没入了树干深处的尾羽,手腕发力,竟是直接把那入木七八分的,带着倒钩倒刺的箭矢空手拔了出来,接着反身朝后投掷而去! 这一掷裹挟上了雄娘子大部分的内力,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朝着那奔驰而来的马匹而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竟然精准地命中并且穿透了那马匹的眼睛。那马只来得及吃痛地嘶鸣一声,甚至连反抗和因为疼痛而引发的抽搐都没来得及,就被从眼睛扎穿进去,穿透整个马匹大脑的箭矢夺去了性命。 骑在马上的士兵只感觉坐下马匹突然哀鸣一声,接着遍直直朝地面摔了下去。 甚至,他下坠的过程中感觉肩膀一疼。 被甩下马的士兵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堪堪稳住身体。待那人稳住身体之后,首先先看向自己疼痛难忍的身体。一低头,便见一个箭,弩,深深扎进了自己的肩膀。 这箭……到底怎么来的?又从何而来?那边的弓,弩,手不可能无故攻击自己人。士兵想到一种可能,心下骇然,转头去看跟着自己训练多时的骏马,就见那倒在地上早已气绝的马匹右眼完全被打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黑窟窿。 士兵被已经死去的马匹和马匹眼睛上的黑洞洞的窟窿吓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转头瞅了瞅此时已经跑远了的那群人。 若要箭矢从这么远的方向而来,穿透整个马匹的头颅,再钉上他的身体,估计须得三四人合力的强弩才能够做到。 但他追他们追得紧,比谁都清楚那群被追的流民身上连弓,弩,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强弩。况且,刚才也就只有落在最后那人朝后看了他一眼,抬手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只是随手一扔,就能扔出这么远的距离,甚至还能够完整击穿马匹坚硬的头颅!? ……到底是什么怪物!? 士兵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心生胆怯。 如果他当时冲地近些,或者那箭矢再向上半寸。 会不会那时他的情形就如这死去的战马一样,被射个对穿,之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在他的身后,更多的士兵驾着骏马骑上了山坡。 骑上山坡的人看到了倒地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副都头!?” 马下那人捂着伤口站了起来,心思急转,道:“通知下去,控制速度,我们只需在外面列阵逼迫和围堵那些人即可。剩下的事情交给那肆都。”说着目光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密林深处。他不想自己的人手有太多不必要的折损。 而密林那处,正有源源不断的箭矢从密林中,射,出。 山坡上发生的事情,密林之中骑士口中的‘肆都’的暂代首领副都头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雄娘子那悍勇的一掷不止吓住了骑兵,也吓住了密林中的人。 “娘的!”那人目瞪口呆。 在他身边,藏在掩体之中不停发动弓,弩,的士兵们也吓得不清。 “梁都头!”眼看被他们追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群人继续向前跑,但很多人却被雄娘子那举动吓地不敢再贴更近。 没人不怕死。 虽然士兵早已应该习惯看淡生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害怕。 在面对天堑一般的实力面前,大部分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些绝望和胆怯。 雄娘子最后的那一掷,石破天惊,竟是直接吓住了两方追击的人马。 而做出这一切的雄娘子并不知道他那最后一扔给对方造成的心理压力。 他那一扔,几乎是挤压尽了自己全部的内力,拼到极限才抬手掷出了那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天雷地火的一击。 代价就是,他的内力也因为这个消耗过大的举动所剩无几。投掷箭矢的左手也因为脱力而不停颤抖着。 他当然知道此时应该谨慎,不应再浪费内力。但眼见身边的人在看到那翻上山坡的骑士瞬间丧失了斗志,雄娘子觉得,此时此刻需要他做什么让这些人重新燃起求生的意志。 是以,他想都没想地拽过了那根正巧落在身边的箭,扔了出去。 扔出那箭后,雄娘子就后悔了。 他也没料到,一时冲动之下,竟又因为这一击浪费了大量内力。 他应该走的。 应该在一开始就走的。 如此反复地犹豫,让他在这群人身上越投入越多,便越不愿意以前的投入功亏一篑,便愈加不能脱身。 但他的后悔也只是一瞬。 一息之后,他就想通了。此时他的内力已经几乎完全亏空,若是不能由此让这群废物提高士气,那他这内力浪费地也太冤枉了些。 故而,他挑着眉眼,凌厉地瞅着那两个被吓得魂不附体,几乎瘫软在地上的人。 悄悄把脱力颤抖的左手背到身后,冷笑道:“没用的东西!怕什么?老子还活着呢!” 许是那一击的威力太过骇人,足以让人从新燃起信心。 又许是雄娘子眉梢眼角带出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激起了人的逆反心态。 树林中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完全的寂静。 所有人都那么直愣愣盯着雄娘子的脸。 雄娘子自是美的。 即便他几乎从没有穿过女装,但自他年轻时,便有不计其数的人只看他的脸便能忽略掉他身上的男装,而为他所倾倒。 若是他再年轻上几十岁自可和林仙儿争一争武林第一美女的名头。 岁月从不败美人,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美的。 只是那种逼人的艳丽已经被沉淀出了更加复杂而多变的韵味。 此时此刻,他脸颊上长长的疤痕还在向外渗着鲜血。 滴下来的鲜血染红了他肩膀和袖口的素色长衫。 往日武功高强却只游走于律法边缘,行事也并不光明,甚至可以说卑鄙的书生,此时此刻正手持武器,堂堂正正站在林中,字字铿锵,高高挑起带着浓烈讽刺味道的眉梢,冷哼着对眼前的人道:“给老子站起来,只要腿还在你身上,就给老子跑。老子答应过卫王要保你们,就肯定说到做到。你们就给老子紧着点皮子!现在放弃?未免还太早了些。” 包括楚雄在内的所有人,在看到雄娘子冷笑的那一瞬间,都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慕强的心态是所有人类从出生起就刻在骨子里的。 在场所有人中,没人觉得雄娘子脸上的那狰狞的疤痕丑陋,反而觉得雄娘子整个人仿佛在幽深的深林之中发光似地,美得惊心动魄。 所有人肾上腺激素飙升。 原本绝望的情绪,似乎都被这嘲讽的冷哼完全冲淡。 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靠人拖着才能前行的那两人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的恐惧和绝望似乎也跟着雄娘子刚刚扔出去的那箭矢一起,被丢了出去。 竟是恢复了求生欲和斗志。 “等等!你们看那里!”突然,在最前面的那个辨别方向的人指着某个方向,兴奋地高喊。 众人目光随着那带头人兴奋的高喊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第69章 楚雄他们在林中逃生的同时, 在城外遍寻不到雄娘子踪迹的赵霁众人,也发现了官道不远处被楚雄用牙咬开,后又砍碎的那几段绳子。 “他们跑了?”赵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可思议“他们跑什么?” 公孙策和展昭抓住他们的时候, 明明一个个老实地不行, 怎么只离开一会儿功夫, 这些人就跑了?还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跑? 那一截沾着血沫的绳子上面满是牙印,就算众人没有见到过当时的情景,但只光从这些断了的绳子上面也能窥得些他们逃跑的过程。 蹲在地上检查附近现场的公孙策从地上站起来,眉头紧皱:“一开始雄娘子应该是把他们绑在一起,然后系在那颗树上的。”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空地上那颗比较低矮的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又或许,是什么人出现在了这附近,雄娘子去查看,而那些人中的一个人就趁着这个功夫挣脱开绳子。然后又找了一把利器,割断了其他人的绳子。随后众人一起离开。” 包拯眯着眼睛:“为何你会认为是有人出现在这附近?” 公孙策道:“雄娘子武功不错。若是他在看守,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得了。只有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吸引住了雄娘子的注意力,把他引开, 那些人才能有逃跑的机会。” 一直沉默着的花满楼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处, 有很轻的硝石的味道。” 花满楼话音一落,楚留香立刻飞身朝他指的方向而去。 赵霁扣脑壳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展昭和公孙策在树林里第一次控制住他们的时候, 那些人都表现出了极端的顺从。如果他们是不甘心被抓, 那怎么也应该反抗一下。不可能被抓的时候立刻束手就擒,在被看管的时候,却又不惜付出巨大代价又要逃跑。 花满楼拖着下巴猜测道:“或许,那个未知的人才是关键?我们不如找找那人的身份线索。” 包拯眯着眼睛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实如此。” 这处地方堪称人迹罕至, 不可能有人无故出现。 片刻,去顺着花满楼指的方向探查过去的楚留香面色严肃地走回来。“有问题。”众人目光落在了楚留香的身上,就听他道:“我在花公子所指的方向处,看到了青衣楼杀手的标记。” 公孙策眼神瞬间深邃“我们顺着血迹的方向找过去,路上当心些。但不要太过深入,若真是青衣楼,既然有标记,那这周围或许还有其他的人。” 公孙策说完,花满楼和楚留香不知道是被公孙策提醒了什么,也跟着沉下脸来。 赵霁和包拯都有些疑惑。赵霁询问:“这是怎么说?” 花满楼解释道:“青衣楼只是一个杀手组织,只要对方给出足够的钱财,他们自会完成雇主所有的要求。但无论如何,青衣楼的杀手不用火器。” 或者可以说,放眼现在的整个大宋,除了道士们一个个寻仙问道炼制‘丹药’时需要用到硝石,剩下的,便是军队传递信息发射信号时会用到了。 众人循着血迹找了过去,又在血迹即将消失的时候,凭借着浓厚的血腥味和野兽的痕迹,找到了一具无头男尸,一个被吊在树上的血粼粼的剥皮肉块,以及一具青衣楼刺客的尸体。 在看到除了青衣楼刺客以外的那两具连人样都已经看不出来的尸体的第一眼,赵霁就趴在树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其他几个人脸色也不太好。 更加糟糕的是,众人在这里发现了大量交战过的痕迹,以及许多插在树上的弓,弩。 看起来,青衣楼的刺客虽然死了,雄娘子也找到了逃走的众人,但情况依旧并不乐观。 “这箭,矢,不简单。其中必有大问题。”包拯吐过之后,一抬头便看到了插进树干的箭矢,立刻抬起袖子简单擦了擦嘴角,便把全副心神放在了那树的箭,弩,上。仔细研究过后,继续道:“□□是军队制式,却没有具体编号,应该是偷偷私造。有一队刻意隐瞒自己身份的兵卒在追杀他们。”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随着发现的线索越多,赵霁等人却更加茫然。 按理说,这些流民应该只是高丽公主失踪的人证。为何会出现军队的弓,弩,来杀他们灭口? 第70章 从发现箭矢的此处开始, 之后所有的痕迹都尤其明显起来。 血迹,箭痕。还有插,在树,干, 上的箭弩…… 这些都成了明明白白的指路标记。 但偏偏这些标记越多, 众人就越觉得不妙。 ——那些人能活下来吗? 只凭雄娘子一个人, 能护得下那群风一吹就像要倒了似的的人? 雄娘子会不会直接就跑了,甚至不会去管他们的死活? 这些疑问和担心都徘徊在赵霁心底。幸好这一路走来,除了一开始的两具尸体,之后就再无枉死倒在路边的冤魂,这倒让赵霁有了些安慰。 众人循着痕迹一路前行,看着那树干上极为密集的箭矢, 人虽没在当场,却也能想象的出来当时临场战况的激烈程度。 树林茂密处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顺着痕迹跟到后面,赵霁已经在一片幽深之中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箭,矢,的数量开始变少了。”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公孙策突然道。说完这句话,他继续保持着快速疾行的速度, 继续道“从我们发现他们遇袭的那处开始, 这一路走来,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的树干上都是箭矢。一开始一株树上大约目测十五支上下, 但现在树干上的箭矢已经下降到了五支上下。这就是说明, 对方考虑到箭囊有限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收缩射,箭,击发的频率。” “那岂不是说雄娘子带着的那群山匪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大了?”纵使楚留香嘴上再不愿意, 在这种紧张刺激的高强度追踪之下,都不自觉带入了朝廷的角度,真心实意地为了雄娘子带着的那些人的性命而忧喜。 “不。”公孙策摇头。 没有丝毫武功,靠体力硬是跟上了众人,没拖后腿,没喊一句累的包拯,听到公孙策的话,骤然回身,隐约确认过身后的路程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走在包拯身边的赵霁好奇。 包拯道:“我们走来,箭,矢所中范围大约在八丈之距。以公孙先生目测的计数,追他们的那些人到了此处,大约已经射出了少则八千,多则万数的弓弩。每个弓,弩,手,所携带的箭囊,以这种连弩所需要的小型弓弩来说,最大的承载在百支上下。再多便会影响到弓,弩,手的动作和准确度。以此计算,追他们的人怕是在两都以上。” 此时的军,队,‘都’是最基础的单位,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营。 若是在战场上,区区一两都确实无法决定一整场战役的胜利与否。 可在大宋境内深处,是怎么凭空冒出这二百人来的? 而且,那箭,矢,只是减少,并不是消失。 就是说在前期如此浪费的情况下,到了此处,追击的人也只是觉得箭矢的消耗过大而缩紧了口子。 几人越追,就越是沉默。 而雄娘子逃亡的路线,却在靠近陡坡之后,突然改变。 在官道附近,众人终于借此机会辨明了方向。而看四周的痕迹,雄娘子他们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最终竟是选择折返,试图回到阜阳城的方向。 就在他们改变方向的陡坡之上,稍微平整的土地上印着密集的马蹄印。 赵霁看那一片马蹄,皱起眉头。 一到两都的弓箭手在后面追杀,一都的轻骑兵从侧面包夹?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手笔,调动了接近半个营的人手,竟就只是为了杀些流寇? 还是说,这些流寇之中有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知道了些什么,有人要杀人灭口? 赵霁回想那些人乖乖束手就擒的样子,不由又有些怀疑。他们真的知道一些值得有人花如此血本灭他们口的惊天秘密吗? 包拯口中,这些流寇只和高丽公主的失踪隐约有关。 可别说是高丽公主,就是高丽老国王在国内失踪了,也不值得有人废如此周折杀人灭口。 那群流寇一定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不行。”一直都是走在最前面的公孙策却在此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赵霁,面色严肃不容拒绝道“陛下,您不能再往前了。”追杀雄娘子他们的那些人咬得距离很死,加上规模又不少。刀剑无眼,要是他们真的就这么追上了追杀者,那么双方的交战是谁都避免不了的。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公孙策都绝不会允许赵霁继续再涉险。 这场突如其来的追杀有组织有预谋,其中肯定又牵扯上了更多的东西。 调动整整小半个营的士兵去追杀区区十几个流寇,没经过圣令,也没有任何通知和任何请示奏折。参与追杀的所有兵卒在大宋境内来去自如。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如果真的追上了,对方肯定也会对他们紧追不舍杀人灭口。 赵霁几乎脱口而出‘没关系,我可以’的下意识反驳,在舌尖转了一圈之后,变成了紧咬住的一个音节,带着浓浓不甘心的——“好。” 若是实力连自保都难,那不拖后腿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作为半武侠中的纯文职人员,包拯秉持着对自己实力的百分百认知,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划到了‘拖后腿’组,强忍着过度运动后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后退半步,站到了赵霁身侧,朝众人做了个辑:“就拜托诸位少侠了。” 考虑到赵霁和包拯两个人回去的路,楚留香道“既然如此,那花公子便同陛下和包大人一起——” “不。”花满楼坚定拒绝道:“还请香帅和陛下一道。” 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花满楼为何要辞决楚留香的建议。 因为就算回去,路上也未必就是绝对安全的。再说回去的一路,两侧都是密林,万一一时不查,还是有概率碰上掉队的追击者。花满楼虽自保毫无问题,但终归是武功不及楚留香,赵霁的武功在江湖顶多算是二流偏上,包拯又毫无武功。楚留香和赵霁包拯一同回去才是最优选择。 几个人很快达成共识,分成两组,花满楼和公孙策继续顺着痕迹追下去,而赵霁他们则要顺着眼前的斜坡下去,顺着官道回到阜阳。 待人走远了,赵霁就见包大人又盯着某一处,慢慢地把眼睛眯了起来。 虚起的眼皮底下,黑色的瞳孔发出智慧的光芒,对着赵霁挤了挤眼睛:“陛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去报官,通知驻守各营出兵吧?” 赵霁看到包拯凑过来的表情,感受到了强烈的学生时代,被人撺掇逃课的既视感。总之,这表情不太像是个正派人物,到有点像个反派。 楚留香一个几乎不理庙堂的江湖人都都觉得不对劲:“报官?” 半个营的人马,既然能从天而降出现在阜阳城附近,若说他们和阜阳城没有关系那谁能相信? 本身他们三个人被踢出队伍,就是出于对陛下安全的考虑。结果眼前这个黑黝黝怎么还开口就要陛下去自动送货上门?去告诉参与造反的人有人造反,这是生怕不能打草惊蛇还是生怕对方捉不住他们三个。 就在楚留香都要觉得包拯是叛徒而拔剑砍人的时候,却见赵霁摸着下巴,眼睛一亮:“好主意!” 楚留香:……????? 赵霁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包拯的主意,确实可以。 赵霁这几个月的皇帝总算是没有白当,难得追上了包拯的思路。 大宋分禁军和厢军。一般募兵,强壮的人会入选禁军,而瘦弱的人会自动划分为厢军。 禁军受皇权直接管辖,分护卫东京的禁军和驻扎各州府的禁军。厢军则驻守地方。 而大宋除了禁军和厢军之外,还有各村镇的民兵。 此地位于阜阳附近,但距离淮南也不远。 就算对方再军中已经打通了关节,但也能只是其中一两个重点关节而已。 他们不可能买通全部驻守。 此处距离开封又不是‘天高皇帝远’若是有人能在天子脚下把人全都收买了,那直接揭竿起义就得了,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 再者就是,此处距离庐州极近。包拯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样子。而他作为庐州府府丞,统管整个庐州府。有人去打点的话,他必然会知晓。若是连包拯不知道,就只能说明他们的手伸直连庐州都没有能伸过去。 在以上两点的基础下,如果赵霁同时通知淮南和阜阳两地驻守的厢军,以及驻扎在淮南西路的禁军。 三方出面,互为掣肘。 就算其中一路或者两路都出了问题,在没有把握完全干掉不知情者的前提下,就算他们有问题也只能选择缩着。 往深里想。 赵霁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平乱,而是救人。 平乱这种事情,回开封查清楚,该派兵派兵,该抓就抓,就完了。不需要他们现在就身先士卒去龙潭虎穴闯一闯。 当务之急是把雄娘子和那群莫名其妙被卷入如此大事件里面的流民找到,并且保下来。 他们能说动三方互相知道彼此的人同时派兵,其中的奸细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灭口。但在知道无法灭口之后,下一步的行动肯定是要通知同伴撤离,省下山中围堵雄娘子他们的那半个营的人手一起栽进去来个人赃并获。 完全能够和赵霁目前的需求不谋而合。 赵霁把军伍制度一说,楚留香立刻击掌赞叹:“妙极。那我们这就行动?” 赵霁仿佛一个冬天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大爷似地揣着手“或者,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更加完善一些。” 第71章 “既然要调三军, 那必然不能直接言明实情。不若告诉他们,此片山林之中山匪猖獗,绑架亲王‘卫王’?” 真的卫王因为闲着蛋疼请赵霁去看祥瑞,导致赵霁被绑, 吃了瓜落, 此时正老老实实被关在宫九的世子府内。 既然决定追求刺激, 就要贯彻到底咯。 赵霁决定把‘卫王’这个身份带来的利益最大化,直言道“我们兵分三路去通知和调遣阜阳,淮南厢军,以及泰州府禁军。理由就用‘此山内山匪猖獗,甚至妄图绑架卫王。’此条。” 安排完这个,赵霁低头寻找自己身上的东西, 想看看他身上随身携带的物品里面,到底怎么能把所有道具利用最大化,从而让这个理由变得更加真实可信。 哪怕很多年后,在香帅已经从美青年变成了美中年,又从美中年变成了美老年,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那种世界观崩塌的感觉犹在眼前, 记忆犹新。 他只见赵霁从不知道哪里, 掏出来一张易容的面具,挥着那薄薄的面具扣在了楚留香的脸上。又左扣扣右扣扣, 从怀里抠出来个水壶, 扔到了楚留香的怀里:“你拿着这个。” “这是何物?”楚留香接过水壶,顺手打开打开水壶的壶塞,一个手指粗细的肉虫从壶底“嗖”地一声蹿了出来,灵巧地扭动着自己看似笨重的身体就要跑。 楚留香在看清窜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后, 捏着酒壶的手僵硬住了。 “哎?”赵霁伸手一把捏住那个越狱的肉虫,把它从新塞回了壶里,从僵硬的楚留香手里把壶拿过来,盖上盖子。又用调酒师调鸡尾酒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潇洒地一阵摇晃,晃完了之后,又把那酒壶贴在耳边,听了一阵。 之后,神色有点尴尬地把酒壶递到楚留香手里,嘱咐道:“你还是暂时别打开了。时间太短,听声音好像只是个半成品。但你也别担心,估计再等关它个七日左右,应该就练成了。” 楚留香顶着脸上薄薄的面皮,一双桃花眼死死顶着赵霁递过来的水壶,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长相怪异,身上黏黏糊糊湿湿嗒嗒,看起来就让人生理性恶心,并且一点也不想触碰的肉虫。 对着甚至敢空手捏它的赵霁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敬仰之情。重重吞口口水,声音干涩:“……陛下……这……是什么?” 赵霁低着头,继续从自己本就不厚的衣服里面掏东西,一边道:“子母连心蛊,你那个是子蛊。和母蛊有天然的联系,哪怕相隔千里,它都能准确回到母蛊身边。我从阜阳城里现炼的,虽然没失败,但看它这么活泼,估计现在也没成。算是个半成品。你好好装着就是了。” “哦。”楚留香摸着鼻子,拉开衣襟把酒瓶往自己衣襟里面放去。 就听赵霁道:“对了,你塞紧口子,这种蛊没练成之前特别不老实,尤其喜欢逃跑,还喜欢往缝隙里面钻。书里提到,它有从人耳朵里钻进去的记录。” 楚留香嗖地一声,把怀里的酒瓶抽了出来,用右手握着,努力让它和自己的身体保持在最远的距离,一件扭曲:“陛下……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赵霁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猪皮做的易容,人,皮,面,具,思考着该改哪几个地方好让它改变五官成为赵霁想要的样子,没有留心捕捉楚留香话里的情绪,很正常地道:“我自己炼的。不过技术不太成熟。多炼炼应该就好了。” 楚留香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耳边全都是世界观崩塌的声音。 比陛下会武功更让人惊讶的是什么? 是陛下异想天开地妄图建立一个能够起到庙堂职责的江湖门派,并且雏形都已经被陛下攒起来了。 但这也只是陛下显露于人前的冰山一角而已。 每当楚留香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算是了解陛下了之后,陛下总会有新的惊喜等着他。 陛下还会易容?还会炼蛊?明明陛下练的功夫都是大开大合的名门正道的路数,怎么会搞‘蛊虫’这种魔教作风强烈的东西?爱好也未免太过于广泛了些吧? 尤其刚才那虫子。 楚留香连看到都觉得怪恶心的,陛下竟然亲自上手捏,捏完了还面不改色地摇晃酒壶,还放在耳边听…… 包拯受到了视力限制,其实完全没有看清壶里蹿出来的那东西具体长了个什么鬼样子。是以对赵霁‘玩虫子’的看法并不像楚留香这么激烈,反而好奇地盯着楚留香的脸。 此时,被糊上了易容面,具,的楚留香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样子。包拯再近视,好歹人的模样还是能看到的。于是奇道:“陛下,这是又是何物?” 赵霁终于从袖子里面找出了两片极细极薄的金叶片,一边拿着金叶片对手里的面皮做修改,一边道:“人,皮,面,具。” 包拯:…… 人?皮? 察觉到气氛微微微妙起来的赵霁,后知后觉补充道:“小猪仔的猪皮做的。枢密院叶文渊的样子。楚留香既然轻功和武功最好,你直接去调淮南西路台州府的戍守禁军。虽然很多地方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但所有禁军的统领都应该认识叶文渊。叶文渊其人不爱说话,就是个木头脸,你说完该说的话,之后就一言不发,便绝对不会露出破绽的。“ 说话间,赵霁已经把手里的面具也修改好了,抬手便要往包拯脸上糊。一边动作一边感叹:“若是在开封就好了。直接取出枢密院紧急调令的铜牌虎符去调兵,哪用得着这番工夫。” 楚留香听到赵霁这话,恍然大悟一般,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陛下说的可是这个?” 赵霁目光跟着楚留香的动作,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见楚留香的手上,竟赫然正是赵霁刚刚提到的枢密院特质虎符。 !!赵霁惊喜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楚留香道:“我离开东京的时候,诸葛大人便把此物交给我,说若是我在寻找陛下的过程中遇到什么紧急情况,直接去戍守营卫亮出这个。”这么说着,楚留香又想摸自己鼻子了。 但碍于脸上薄薄的人,皮,面,具,这一摸,并没有真正触碰到鼻子,也只是隔着皮蹭了蹭而已。“当时我隐约听到了些江湖的风声,思来想去陛下若是穿着我的衣服被人劫持。如果是和我有什么仇怨者,唯有最近发生的天一神水案。加上陆小凤要我来阜阳一趟。所以我就直奔阜阳来了。刚进阜阳城就遇到了陛下……” 当然这牌子就完全没有了用处。以至于楚留香都快把它给忘了。 此时一拿出来立刻受到了赵霁的重视。 赵霁喜道:“那你去淮南西路的泰州府直接持虎符过去便好。”说完,伸手把楚留香脸上的面皮给撕了下来,转头糊在包拯脸上。 却在糊上去后,发现面具贴在包拯脸上,虽然也算贴合,仔细看脸部也看不出太大破绽。 可偏偏对于包拯本人来说,没有问题便成了很大的问题。 面具是仿照叶文渊样子做的,叶文渊本人是开封最普遍最广泛的那种文弱书生类型。整体肤色偏白,包拯脸上贴上叶文渊的面具,只见包拯整个人,除了脸是白的,脖子和双手以及露出来的双臂都黑黝黝的。 就好像初学化妆的女孩子不计代价地把粉底全都涂在脸上,导致连和脖子完全分层了一样。看起来就十分突兀。 面对着这情形,赵霁思考几秒,决定放弃把包拯全身都涂白的想法,追问:“还有谁和你同来?” 包拯:“张龙和赵虎。” 赵霁道了一声:“也好。”便又把面具从包拯的脸上小心地揭下来。 面具两次易主之后,弹性和粘性相较于一开始第一次黏在楚留香脸上的时候,已经变得有些差了。赵霁小心翼翼把它放回到一开始存放它的丝绸口袋里,虚虚系了一个绳结,之后递给包拯:“你我二人先即刻赶回阜阳,把面具交给张龙赵虎他二人其中之一,让他们去淮南,咱们再去找阜阳城驻守厢军调军。” 包拯听赵霁的意思,竟是要亲身去一趟虎穴,直接面见阜阳城厢军,连忙拒绝:“陛下,此事还是有些凶险,阜阳城厢军出军开拔之事,只臣一人去商议便可。” 直接闷头莽过去是他的主意,虽然危险性不算太大,但也做不到能够完全地规避所有风险。 包拯怎么可能同意当今天子去陪他赌这种小概率的事件冒险? 赵霁狡黠地摆手:“大可不必如此惊慌。朕不是有勇无谋的莽汉。也不会置臣子生死于不顾。我们若是能踏入阜阳城内,便无需再害怕些什么。” 然后,包拯和楚留香就眼睁睁看着赵霁从他哆啦A梦般的胸前怀里掏出了一小串铜钱。 楚留香总觉得那串铜钱似曾相识,眼睛直勾勾盯着赵霁手里的东西:“这是……” 赵霁:“丐帮帮主弟子,哦,不。”赵霁想到包拯带来的消息,从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现任丐帮帮主的信物。” 楚留香眼睛都要直了。 这种类似的东西,他在南宫灵手中见过。这可不只是‘信物’这么简单! 它亦是代表了这物品持有者本人。 丐帮可以有人不认识洪七和南宫灵本人,也可以没见过他们的真容,但不可能不认识他们本身的信物。 若如包拯所言,洪七那孩子若是真的成了丐帮帮主。 那这个完全能代表他本人的信物就已经一跃成了类似‘帮主令’的存在,其在丐帮中的地位仅次于打狗棍。 这么重要的,能够代表身份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到陛下手里的? 楚留香越看赵霁,越觉得赵霁深不可测。 陛下手里只要拿着这东西,怕是拍拍手便可随意调动整个阜阳城内所有丐帮成员。 怪不得陛下如此自然地要去阜阳城驻守厢军那边的龙潭虎穴闯一闯。 怪不得他能如此自信地说‘不必惊慌’ 只要有城镇的地方,就有丐帮。 只要有丐帮的地方,陛下的安全就绝对能得到保障。不要说什么‘深入虎穴’,只要在大宋境内有丐帮的地方,试问陛下哪里去不得? 第72章 赵霁手里的这信物还是当初调查白驼山的欧阳两兄弟时候小七给他的。 小七自给他这信物之后, 便只身去了庐州开始为丐帮大会做准备。 而赵霁那边活捉了白驼山两兄弟和那位西夏公主之后,也没找到机会把这东西还给小七。就这么留在手里,留到了现在。 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再用到它的这天。 信物在手,此处又距离庐州极近, 城里丐帮的高手不少。武力值最低的一组反而因为那信物成了最安全的一组。三人先是从官道回了阜阳城, 见到了等在西城门的跟着包拯来的张龙赵虎。 几人碰头之后, 便兵分三路,各自离开。 为了贯彻‘卫王’的人设,赵霁临时修补了他仅剩的唯一一个他自己按照他样子做出来的他自己的面具,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微修改了一下鼻峰眉梢。戴上修改后的面具,赵霁便似了真正的卫王八分。 再说两人本来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相似之处本就有许多。如此一改之后,只要不是熟悉二人的人,根本不会看出破绽。 易容后,赵霁和包拯作为武力最弱组,没多废话。直接找到了丐帮成员,并亮了信物。 因着事情紧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丐帮所有身手的好手就都围在了赵霁的身边。 赵霁戴着卫王的人, 皮,面具, 和包拯连带着身后跟着的几名丐帮武艺身手皆属上等的弟子一起, 直接就去敲了阜阳城外戍守厢军的营门。 阜阳城厢军的都指挥使徐天于上月刚刚更番,原是从衡阳调至此处的。若说对于手下熟悉的程度,徐天本人远远不如手下的副指挥使汪俊。 原本徐天来了之后还有些提防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汪俊。但相处下来,也发现汪俊日常行事并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在处理妥当一些事情的同时,也张扬也不居功。 为此,徐天留了心眼,专门打听了一下这汪俊为何多年滞留在此处担任副指挥使。无论怎么打听,听到的传闻都说是他因为耿直顶撞了上司。加之他本人并不善钻营,于是很多事情上面都吃了不小的暗亏。是以他能力不错,虽然许多年前便坐上了这副指挥使的位置。 却在成为副指挥使之后,就再无升迁了。 耿直? 徐天觉得手下这个不善言辞但是办事妥帖称得上面面俱到的人,和他打听到的事迹有微妙的不符。但汪俊也确实不善言辞,也确实很少往他面前凑。 于是徐天抱着这种矛盾的心理和汪俊相处一阵。 意外发现汪俊虽平时闷声不吭,人却是非常不错的,而且做事有条理且细致。 徐天初这个正指挥使来乍到,对手下的士兵和以往的训练一无所知。正头痛于到底该如何训练,就见汪俊却对手底下的几个‘都’都如数家珍。无论是不知日常巡逻或者考校都游刃有余。 在试探□□给汪俊处理过几次重要事件后,发现对方都办得毫无疏漏之后,赵天就放心地把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汪俊处理了。 赵霁找上门来的时候,汪俊正在较场上训练,而作为正指挥使的徐天则在营帐中呼呼大睡。 赵霁被人引至徐天的营帐门口,带路的人小声地对着里面叫了几声:“指挥使,指挥使?” 这种喊法就很精华了。 是压低了声音去‘喊’的。 明明声音低到可以和蚊子媲美,但那士兵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嘶吼的呐喊调子。 赵霁都快被这士兵从嘴里喷出来的气音给气笑了,骂道:“大点声!” 那个‘声’字还没收尾,就见一个稻草的枕头自那营帐中‘嗖’地一声飞了出来。 伴随着还有从营帐里面发出的怒吼:“叫魂呢!老子到要看看老子好好地是谁在这鬼哭鬼叫地诅咒老子!” 那声音由远及近,接着营帐的厚重布帘被人从里面大力掀开,一张络腮胡从营帐中探出头来。络腮胡眯着眼睛,里面带着浓浓的,被人打扰到的不悦情绪。对上了赵霁的双眼,狐疑地用眼白瞥着赵霁:“你谁啊!?” 赵霁看他那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又转身看向来的路。身后较场上,所有士兵整在操练。 敏锐得发现不对劲的赵霁,皱着眉头,抬脚就把大胡子怎么来地给怎么踢回去了。 大胡子是个武将,但却并没有点亮武功属性。可能战场厮杀不在话下,但1V1和大部分江湖人士比堪比送菜。 被赵霁一脚踢得蹬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蹲在了帐中的床上。 “M的!”大胡子血气方刚,直接拔刀“活腻歪了,敢来爷爷的地盘放肆!” 赵霁在那一脚之后,立刻紧跟在后面,右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见大胡子拔刀,立刻又是一脚。 徐天受第一脚的时候,可以说是毫无防备,但是赵霁的第二脚却是他在拔刀的时候踢的。徐天拔刀出鞘的情况下,面对这雷霆一脚,依旧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只空出嘴巴喊了一句:“放肆!来人!” 赵霁两脚之后,想了想他弟平日的做派,模仿着他弟的表情,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冷笑了一下,右脚踩在大胡子身后的床沿之上,弯下腰逼近大胡子,右手拎着对方的衣领,左手用力就是两巴掌。一边打,一边重复他的话:“来人?放肆?” “你!”大胡子挣扎着想要反抗。 赵霁看对方不老实,左手不停,继续扇他连环巴掌。 大胡子挣扎扑腾,但无论怎么都于事无补。 十几个巴掌下去之后,大胡子终于学会了安静。 赵霁等对方安静下来,才晃了晃扇对方巴掌的左手:“睡醒了?” 大胡子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徐天不说话,他是真的清醒了。 营门也不是纸糊的,一个人能不受通报长驱直入,出现在他的帐门口,并且踹他几脚,连扇他这么多巴掌,在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情况下不受阻拦。那此人一定不是他一个区区指挥使能够抗衡的。 徐天虽说是醒了,但今天被下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不说,日后所有人一提起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在帐中被人连扇了数十个耳光。他的威信和威严也到头了。是以,醒了是醒了,但该恨还是恨的。 此时的徐天低着头,闷声道“下官已经清醒了。” 赵霁挑眉,把手脚一并收回来:“知道本王为什么打你吗?” 王爷?徐天皱眉。怎么会有王爷来到此处? 老赵家所有亲王虽有封地,但却没听说过谁真的去封地的。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算他们真想去,皇帝也不可能真让他们去。一堆王爷养羊似地被圈在东京汴梁,如果没什么意外,一圈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徐天内心虽是如此想着,但好歹还是抱拳到:“下官愚钝,求王爷指点。” 赵霁指着外面:“大白天,所有人都在校场训练,你作为主帅的正指挥使,却在营房睡觉?” 徐天低头不语。 赵霁低头,一把拎着人的衣领,把他提在半空中,恨不得晃一晃,好把他脑子里的水分都给晃出来。 进一步用更加浅显易懂的话去提醒手里拎着衣领的大胡子本人:“本王如此畅通无阻来到你的营帐门口,哪怕进来打你这么久,外面的人都连吭都不吭一声。这就是你的驭下?” 有一说一,老赵家确实是对武将管得严了些,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很正常。 但今天他能如此成功地单方面吊打这个大胡子,这背后的问题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赵霁是个王爷,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他突然出现的时候,哪怕底下的人确实对于指挥使很陌生,也不会就这么带赵霁过来。 赵霁这个‘王爷’只能管一时,可管不了长久。 就算是装装样子,也总会有人专门提前一步向大胡子通报,毕竟表面关系也是关系。功夫都做到了,也能防止大胡子秋后算账。 这也算是正常的‘职场文化’了。 但看今天此等情况,赵霁能如此畅通无阻一路通行,一定是有人授意过的。 再想想刚才带路的那兵卒一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蚊子音’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怎么在进入营门的时候,哪怕说了是王爷,都需要重重核验身份。反而真正进来了之后,这一路上就只有一个兵卒带路。 几个人一路畅通无阻,无人阻拦,直接就把赵霁带到‘上班期间公然摸鱼’午睡的大胡子门口来了? 赵霁绝不相信今天之事没有人授意过。 而那授意之人的目的,要么是给大胡子一个下马威,要么就是想要暗自削弱大胡子在军中威信。 说白了,这都是宫斗都嫌磕碜老掉牙的,一些零碎上不得台面却有点效果的小手段。 啧。 赵霁有预感,他中奖了。 他可能真的自己找到‘叛军大本营’里来了。 这大胡子就是个自己被架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废物。 白长了这么大个子。 徐天在赵霁拎着他衣领的时候,还低垂着头暗自记恨。 但赵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凑在他耳朵附近的话语则如同一道惊雷,直接敲醒了大胡子。 是了。 他轮换过这么多地方,就算兵将之间互相不熟识,需要话大把时间磨合,很多时候甚至都还没等磨合好,他就又被调至另外的地方。 但纵然这样,他的治下也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没有任何人通报,就被外人长驱直入闯进他帐中的情况。 第73章 汪俊!这个人名在徐天醒悟的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徐天上下牙关紧闭, 死死咬住牙槽,低头认罪:“臣失职。” 怪不得他一直都觉得汪俊怪怪地不对劲。果然这人包藏祸心! 赵霁松开手后退两步,抱着胳膊,看面前的大胡子脸色数变。静静等了一会儿, 才问道:“你叫什么?” 徐天翻身跪了下去:“下官徐天。” 赵霁点头:“看样子你知道是谁在背后动手脚了?” 徐天低垂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只瓮声瓮气地闷声道:“知道了。” 赵霁:“是谁?” 徐天不知道赵霁为何有这么一问, 但还是回答道:“应该现在的东营副指挥使汪俊。下官接到调令来到此处的时候,就发现东营副指挥使汪俊三年内,都没有离开过阜阳戍守厢军军营。”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把自己的势力盘根错节地覆盖在这整个阜阳城厢军之上。 如果说真的有一个人能够完全掌握住整个阜阳城城守厢军,那那个人非汪俊莫属。 “这不对吧?”赵霁并不怀疑徐天的判断,只是单纯对于事件产生了巨大的疑问。 赵霁:“他作为将官怎么可能没离开过本营?” 徐天:“说是期间反复有几次, 都是顶撞长官被关了禁闭,又被降了军职。待到恢复军职之后,枢密院下军令的调营的调度便要重新计算。” 到了调走的时候就犯错。等不调走了就官复原职?赵霁敢打赌,就这种反复横跳法,这汪俊若是没有问题,他能把眼前这徐天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但汪俊能有胆子压着这条底线来回搞这么久,还没被上面发现, 他上面一定有人给他兜底。 徐天说完就道:“下官这就去抓汪俊问罪。” “回来。”赵霁把起身欲走的大胡子抓回来。 徐天可能只以为汪俊在阜阳军营里面结党营私而已。赵霁却因着比他知道的事情更多, 自然能够看到更加宽广的视野。阜阳城外山上,追杀雄娘子他们的半个营的人马从何而来? 这些人马归根结底, 不管是汪俊和他背后的人藏起来的私兵, 还是直接就是抽调的阜阳城内戍守的人手,应该都和这位已经牢牢扎根阜阳厢军军营内部的汪俊脱不了关系。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群人真的和汪俊没有丝毫关系。 他们总不可能凭空出现。 赵霁一开始不知道几百人浩浩荡荡冲进山里,他们从何处借道, 又是哪个关卡的人帮他们做了掩护和隐瞒。如今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汪俊了。 一个怎么想都和‘谋反’脱不了干系的人。 徐天要是直接莽过去,就算徐天自己不害怕,赵霁都害怕徐天被‘病死’。 都已经走出去几步路的熊一样的壮汉,又被赵霁拎小鸡崽子一样拎了回来,毫无武将的尊严。 赵霁:“本王过来,就是为了此事。本王在后山发现了山匪,来找你们调兵剿匪。” 徐天挠挠头,不大的小眼睛里面满含疑问:“这后面的山里面有山匪?数量何如?”他驻兵此处,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值得戍城厢军出军清剿的山匪。 赵霁:“几百人,有装备□□弓弩手,且弓弩手弓弩数量充足。另外还有一都左右的轻骑。” 几百个人的规模却毫无动静甚至于阜阳厢军都发现不了异样的山匪?配备着数量充足的弓,弩,甚至还有骑兵存在? 这…… 徐天举起自己蒲扇大的手掌,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犹在梦中。 这哪里是什么山匪?这特娘就是造反吧?!等等?这特娘的难道和那个姓汪的有关系?嘶——姓汪的好大手笔! 赵霁见徐天的目光由虚转实,复而凝重。便知道徐天应该是已经明白过来了,最起码也是心理有数。 便接着道“立刻点齐人手,拔营,进山,剿匪。” 徐天大惊:“王爷?”哪里有让黄虎狼去看鸡窝的道理。眼前这王爷怎么明明都知道了汪俊有问题,怕是不止汪俊,这整个阜阳的守备厢军都有些问题,怎么还要他去校场点人手? 此时赵霁耳朵一动,听到了大帐的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是他们进帐太久,一开始徐天还骂骂咧咧骂两句,现在帐中什么声音都没了,于是便有人过来偷听。 听到那偷听的人靠近,赵霁直接朗声道:“本王在山里被山匪给劫了!已经把本王的腰牌交给了两个随从,叫他们分别带着本王的腰牌,信物,和临行前陛下赐给我的虎符,去调了泰州府禁军,和淮南府厢军。你也立刻给本王出兵。三面夹击,势必要把那山匪在后山全部剿灭,一个不留!” 说完,赵霁还顺便抬手在军帐中的沙盘上,山林的地方狠狠锤了两下。 锤那两下的时候,赵霁还不忘分神出来去关注帐篷外面的动静。 就听到那边静了几秒,似乎是被吓住了。过了一小会儿,帐篷外面的人才慢慢后退,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赵霁回头,跟一只跟在他身后的丐帮高手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丐帮的人立刻悄悄退出帐篷,去追那离开的脚步去了。 汪俊的嫌疑暂时只存在于徐天的口中,至于真相到底如何,赵霁需要自己去调查发现。 之后,赵霁才背手往侧面让了几步:“徐将军,请吧。” 徐天作为一个不怎么需要在前线拼杀的武将,今天估计算地上是他脑子在近五年来绕得圈数最多的时候了。着实是有些废脑细胞,大脑里面的处理器也被烧得滚烫,几乎就不工作了。 盯着赵霁愣了好一会儿,才分析出来赵霁的这句‘请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霁见徐天一动不动盯着某处发呆,就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掀开了帐篷的帘门。 最冷的月份已经过去,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偶尔有风吹过,清爽惬意。 徐天被帐篷外面温柔拂面的风唤醒,心里大概有了些计较。能做上将官位子的,除了极少部分勇武非凡,可一人抵百的。剩下的再怎么不转弯都好歹读到过些兵法。 让他们像内宅的女人,像朝堂上的文臣一样,绕着圈宫斗,政斗。 估计武将的战力平均值绝对低于文官系统。 但低于文官系统也不代表武将就都是些脑袋大脖子粗的大老粗。 他们中的位高者既然能在朝堂上把文官骂得节节败退讨不到半点便宜。徐天也不至于太过丢人。 经过赵霁多番提点,已经明白了赵霁的意图。 便大步迈出去,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地喊道:“人呢!都给老子滚出来,收拾收拾东西,进山剿匪!”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阜阳厢军营里面已经有三个都都集结完毕。 身材高大的徐天一身铠甲,站在校场的高台上,大声道:“阜阳城外有山匪,作恶多端,平日便时常骚扰百姓,如今更是直接有不开眼的,伤到了王爷。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拿上武器,跟来自一起进山剿匪!” “指挥使!”平日和徐天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副指挥使疑问:“直接开拔?我们该如何布阵?怎么围堵?他们若是跑了怎么办?” 赵霁被徐天请到了首位,徐天宣布事项的时候,便一直在暗中注意观察着所有到场的副指挥使。 只是每个人都打量了一圈之后,饶是赵霁,竟也是没能从中辨认出徐天口中的那个名叫‘汪俊’的副指挥使。 下面站着的四个副指挥使样貌虽每个人都不相同。但都是皮肤黝黑,身上带着战场的杀伐和干练。 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第一眼便让人感觉鹤立鸡群的存在。 等等? 赵霁眯着眼睛,突然看到站在左侧最后面的那个黑黝黝朝他的身后递了一个眼神。 没多久,几个人便拎了几个酒坛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高台的旁边,放下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高台上,徐天面对那个副指挥使的疑问,大手一挥:“无妨,此次进山剿匪的不止我们阜阳城守军。王爷还派人征调了淮南城守兵,以及驻扎在泰州府的禁军。我们三军呈三角之势,正好能够包围住整个后山。我们只管守住我们的这个方向,不让一个山匪走脱就好。” 在徐天说这话的时候,赵霁的所有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那个往后递眼神的副指挥使的身上。 就见他听到徐天说‘三方兵马’的时候,瞳孔震了一震,紧接着,身体虽然挺直没有动,右手的食指却勾了勾。 又有几个人悄悄凑近侧面的高台。 恰逢此时,徐天道:“来人,上酒开拔。” 呯—— 几个士兵手足无措地站在几个碎掉的酒坛旁边,看向徐天:“指挥使恕罪。” 徐天自从知道了汪俊有问题之后,自是一刻不敢大意。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都一直紧紧盯着下面。 对于底下人的小动作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那两个摔碎了酒坛的士兵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无妨,再上些新酒便是了。” 赵霁从位子上站起来,踱步到了高台的旁边,侧出身子去看高台下面那两坛摔碎了的酒。 脑子里自动对照《怜花宝鉴》 液体浑浊,是正常现象。此时节的酿酒技术并不算高超,最常出现的就是各种各样粮食酿的酒。 其中自然会有沉淀。 但最常使用的几种剧毒,都或多或少会改变酒中沉淀的性质。 第74章 砒霜会让酒的沉淀物微微发白, 叶枯草会让沉淀减少。 有些则和酒混合之后,直接就会发出难闻的气味。 但是这些洒到地上的酒都不具备以上的表现。 没有表现不能代表它就没有毒。 赵霁可不相信底下几个人眉来眼去,就是为了给他们搬上来两坛好酒再打碎摔着玩。 玩味地笑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 从侧面走下去, 大喇喇地走到了高台下面那一堆破碎的酒坛旁边, 撩起长袍蹲下来,就那么近距离看了起来。 凑近没有刺鼻的味道,排除几种菌菇类的天然制毒。 沉淀没有任何变异,排除掉水银等石头练出来的毒。 那是什么? 赵霁伸手拿起了一个碎瓷片,从碎瓷片的断口处,看到本应洁白的断口处因为沾上了酒水而有些发黄。 哈。 赵霁心里有了计较, 把碎瓷片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站起来,顺便放下了手中捻着的衣角。 他想遍了所有致命的,不致命的毒,可终归是想差了。那酒里面的不是毒,而是泻药。 剂量经过了仔细斟酌的泻药。 初一喝下去的人并不会感觉到不适, 大约半个时辰, 那泻药才会在人体内发生作用。 也对,这些人再如何胆大包天, 怎么可能对着这成百上千人下毒? 赵霁的动作可把徐天给吓坏了。 他是看到底下人的动作, 但他顾忌打草惊蛇,甚至都没有下去查看。 当他在想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地偷偷抓住打碎酒坛的那两个人,严刑逼供问出他们到底在酒里放了什么的时候,就感觉身后一空, 接着,就看到赵霁下去了 下去了? 就这么当着那几个副指挥使的面? 心神剧震的不止徐天,还有那个一开始给身后人使眼色的那个副指挥使。 当他看到那位王爷撩着袍子蹲下去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 他知道了?他看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 老汪! 指示手下偷偷下泻药的那个副指挥使求助般的目光投注到他斜侧方那个,从一开始就垂首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那人——老汪,你说句话呀! 赵霁敢下去,是因为这块遮羞布对于赵霁来说,遮不遮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遮他的。 他可是和七八个人一起敲开的营门。从他进来之后,该知道的人肯定就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前脚天降兵卒在后面那山的深处追杀雄娘子他们,后脚他一个堂堂王爷就遇到了山匪,而且正巧还就也是在同一个山里? 若此处军营全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或许还能够孤注一掷杀人灭口。之后把罪名随便推到某个替死鬼的身上便可以了。 可偏偏这营也不尽然全都是他们的人,要灭口,操作上面的难度便又再一次大大增加。赵霁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做好‘灭口’的准备。 让这些人最终不敢轻举妄动的,还是赵霁身后跟着的人。 这几个丐帮高手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兵卒驻扎在阜阳城外,偶尔也会进城。 进城次数多了,听到的传闻就多了,更有几个人,曾经因为手下闹事而和其中几个人交过手。 具体经过不堪回首。 总之,那次被教训后,让几个军营里面仗着自己力气大的‘刺头’都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这几个字。 丐帮污衣派那破破烂烂的叫花子衣服,都快成了某几个人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了。 中层的将官和副指挥使们,也由此更加清楚那几个丐帮侠士的身手。 若是要暴起杀人灭口。 首先,得把非自己人的那一部分干掉,然后还要在一个个身手都足以以一当百的丐帮大侠的保护之下杀了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卫王’。最后,还要鲨干净今天在场的所有丐帮大侠。 在得到消息之后,不是没有人设想了一下美妙的‘鲨人灭口’计划。 只不过这计划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具体实施起来,那绝对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而只要他们不能孤注一掷,对于着赵霁他们痛下杀手,那便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赵霁放在火上面烘烤。 骑虎难下,却又不得不去‘剿匪’。 而让他们彻底熄了心思,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徐天。 徐天在高台之上说得清清楚楚。 王爷虽然在这里,但他已经拍了另外的人手去抽调了另外两营兵马。整个阜阳厢军都是被刺过字,入了军籍的。他们或许可以带着亲信,去某个谁都不知道的海岛,一夜之间杀尽岛上所有活人。 却承担不起在自家营地,自己家门口杀害王爷的罪名。 若是他们敢在这里动手,所有人都会面临他们无法承担的后果。 赵霁这次来阜阳,即便是‘误入贼窝’‘被包围了’。 可种种底牌叠加起来,瑟瑟发抖地反而成了对方。 仅凭着区区十个人,和几句话,赵霁就完成了对数千人的阜阳厢军营的‘包围’,把所有人都捏在了自己手里,对方想跑都跑不了。 有恃无恐的赵霁,在充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顺便又给某些人心理施压完毕后,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难得和颜悦色地对高台上目瞪口呆的徐天:“咱们出发?” 徐天:……“上酒!开拔!” 待底下的人第二次搬酒上来之后,赵霁走到徐天的身边,指着刚才对身后人使眼色的那个武将:“他是汪俊?” 徐天端着手里的就酒碗,正准备一饮而尽,突然听到赵霁的声音,差点呛到,连忙把嘴巴里的酒水吞了下去,道,压低声音道:“他不是,他的斜前方那人才是。” 赵霁意外。 原来那个从头至尾连眼睛都不曾转一下的,看起来一身正气的武将才是传说中的汪俊? 再一想,觉得自己估计和纸片人呆久了,脑子便地有些懒。下意识就想以脸判断好坏。 可谁也没有规定坏人脸上一定就得清清楚楚写上【大家注意,我是反贼】,反而是这种沉得住气,能够完美掩盖住自己所有行为和表情的人,估计才能够真正地做成大事。 徐天被这种人坑。 真的死了,也死得不冤。 喝完酒之后,徐天很快宣布开拔。 赵霁和包拯以及丐帮过来帮忙的几个高手一起,走在队伍的中间。 在徐天军帐中,因为听到了偷听者的声音而偷偷跟出去的那个丐帮高手趁着人多,悄悄出现,不着痕迹地走到了赵霁身边。声音很低地道:“我跟着去看过了,他离开徐天的营帐之后,就去找了在校场练兵的一个副指挥使。” 赵霁:“具体是哪个,能叫得上名字来吗?” “能,就是那个汪俊。” 稍微停顿了一下,那丐帮弟子才继续道:“他们谈话的时候是在较场上,四周露天,我不能走得太近,藏在一边,具体他们说了什么听得也不真切,断断续续的。但几句话之后,那人就又匆匆返回去。” 赵霁追问:“他反身回去做什么了?” 丐帮弟子:“应是写了什么东西,接着就寻了个信鸽,把那纸条绑在了信鸽的腿上,放飞了。放信鸽的人是盯着信鸽飞远了才走的。您交代不要暴露身形,我就没能把那信鸽打下来。” 赵霁摇头:“不需要打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信鸽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赵霁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那必然是要山里的人赶紧跑路。 现如今,他们已经进山,另外两路估计此时也在路上了。山里的骑兵要撤的时候行动还勉强方便些,那些‘弓弩手’若是不抓紧抽着空子,在包围圈还没围紧之前跑出来,可就要被三路人马一起包汤圆了。 聪明些的人,面对此‘绝境’,肯定是要把山里面的大部队抓紧撤出来,再下令自己人,在搜山的时候碰到任何活口都‘杀无赦’。 可雄娘子再怎么说都算的上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 只要他在,赵霁便不怎么相信他们有能浑水摸鱼杀人灭口的机会。 ———— 就在赵霁和包拯同徐天一同带着阜阳城守城厢兵进入那片山林的同时,雄娘子他们竟奇迹般地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完整的故事,就要从当初雄娘子那射,穿,了,第一个冲上山坡的骑士的惊天一剑说起了。 雄娘子那一剑,不止让从山坡下面官道而来的骑兵起了忌惮的心理,更是震慑住了一直追着他们屁股后面打的那些树林深处的弓弩手。 马上的人想的是——如此远的距离他都看似挥挥手般如此轻易地穿透一匹马的头颅。那如果追地更近一些,是不是就谁靠近谁死? 而弓,弩,手,想的则更加简单一些——不要暴露自己,保存箭,矢,在不能保证一击必杀的前提下,不要再给那个杀神提供武器了。 两方都因为雄娘子那几乎耗尽了自己最后仅剩的一丝内力投出的一剑而惊惧的时候,雄娘子的心里只剩下了一种情感。那种情感就叫做后悔。 所有有关‘心理’的课程,都逃不过一个名字,那便是‘沉没成本’ 人在付出很多之后,在选择放弃和继续之间,很多人都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了,为什么不多坚持坚持呢?万一最后再坚持一下就成功了呢? 已经投入并且沉没的成本越多,付出的人便越加不舍得放手。 一开始雄娘子只是为了查清楚自己女儿的死因。 但赵霁用‘看守流民’跟他换一个事实真相。 雄娘子觉得这比买卖并不算亏本,看一个弱鸡和一群弱鸡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且也没有什么难度系数。 在遭到青衣楼的刺客窥探,去探查回来之后,发现一群弱鸡串串竟然跑掉之后,雄娘子之所以会追,也只是觉得追上他们是一件非常简单且成本不高的事情。 只要是追上了他们,把他们找回来之后,雄娘子照样可以拿这个去换取赵霁的消息。 只不过,这种沉没的成本在出现杀手之后就开始失控。 雄娘子每时每刻都在走和留下之间犹豫。 想走的时候,思及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万一在坚持一下,就能把这些人带出去了那? 万一再坚持一下,发现事情不对的赵霁就找回来了呢? 随着背后追杀的力度越来越大,雄娘子‘坚持一下’的心态越来越弱。 就在他马上就打算要抽离战场飞身离开的关键时刻,楚雄拿自己的手臂挡了射向他的致命一箭。 人很容易被气氛带动和感染。 如果没有任何前戏铺垫,楚雄直接就这么挡了一箭,雄娘子也许内心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触动。 主要是,前,戏,铺垫的实在是太足了,同胞和战友的情谊闪闪发光。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洗脑神曲一遍一遍洗刷着雄娘子的大脑。 以至于雄娘子一时鬼迷心窍,又没走。 这一留,就留到了刚刚他耗尽所有内力的全力一击。 一击之后,雄娘子猛然醒悟,肠子都开始因为后悔而变成青紫色。 应该走的! 现在内力都没了,怎么办!? 就在这关键时刻,有人喊道:“快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人喊的方向之处。 只见,那里是个断崖,而断崖的一侧,凸出来一条窄窄的小路。 !!!!! 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现在众人面临的两大危机,其一是身后紧追不舍的骑兵,其二一直连续不断的箭,矢。 那条路道路狭窄,只能一人通行,那马匹自然无法踏足。 而道路曲直,走过一段路之后,便能拐进山里。 只要有两个武功好些的人断后,挡住只能由一个方向射来的箭矢,那么理论上,所有人都能够安全地通过。 只要通过了这一段的路程,之后便是完全的视线死角。 身后的追兵要想继续追杀他们,就必须从小路顺着那方向追过来。 但…… 就算追过来,也只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走在那只能一人通行的小路。 雄娘子只要守在那路上,就相当于一次对付一人。 只要不是一拥而上,只对付区区一人,哪怕雄娘子此时的内力已经耗尽,只剩招式,却又有何难? 第75章 一行人蹿上陡崖, 几步就和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几人刚往陡崖那个方向跑去的时候,追杀他们的追兵也看破了他们的想法,稍微有些收敛的箭雨再次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好在陡崖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也不算远,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上了陡崖。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动作很快, 在左边是峭壁右边又是深渊的情况下, 都丝毫没有犹豫地快步前行。 在他之后, 众人也都紧随其后登上了那处狭窄的小路。 密集的箭雨在众人转过山脚完全走入视线死角就停了。 走得靠后些的二叔伸手撑着腿被射中的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转头看到身后果然再没,有,箭,射,来, 一脸逃出生天的兴奋:“活下来了,咱们全都活下来了!” “哈哈。” 前面的几人被二叔压抑不住声音的欢呼,带动了情绪,也跟着放声大笑。 在生死边缘压抑了这么久,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情绪上的宣泄口。 没有了如影随形,不知道下一秒又会从何处而来,轻易取走他们性命的箭, 矢。而且此处又注定不可能有骑兵追过来。一下轻松了许多的几人快活地笑着, 就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峭壁上的小路太过狭窄,二叔不敢回头张望, 只能脸朝前高声喊着, 好让身后的人听到:“二狗,你注意点身后,如果后面的人转过那个拐角就高声喊一下。我们看不到后面。” 楚雄沉着脸:“他们不会走这条路追咱们的。就算暂时安全了,也断然不能放松。最前面的, 你如果体力有些恢复了就快些走。这条路可能是咱们难得能休息的一条路了。等走出山里,又是一场硬仗。” “什么?”楚雄语速太快,二叔没有听清。于是大声朝前喊着:“你说慢点!” 楚雄:“我说快走!应该不会有人来追咱们的,但是咱们现在也很危险!” 雄娘子那最后一扔对身后无论哪一方的追兵都是非常强的震慑作用。 追兵里面骑兵放慢的脚步,弓,弩,手,减缓的箭,只,这些都是证明。在此余威之下,身后的人不太可能会踏上这条只能容许一人同行,且人在走的过程中连回头都费劲的山路。 这么直接追上来,就相当于他们在一直连续不断地送等级1的菜鸟去给满级大佬切瓜练经验值。 这种陪本买卖当然没人去做。 从正路追危险性太大,况且他们也怕追地太死,再次激起雄娘子的凶性,逼着兔子咬人。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正如楚雄所说,身后的人不敢追过来,并不代表他们就此逃出生天。 众人左手边便是峭壁,但峭壁并没有太高,抬头细看便能够看到峭壁之上的山巅。 而右手边,虽是陡崖,可这陡崖也不是质量高度完全过关的那种,从他们站着的地方看下去,目测距离陡崖下面平地的距离也不过五六十米的样子距离。 他们目前就处在一个向上能看到山顶,向下能看到山脚的位置。 追兵碍于雄娘子的存在,尽管不会走这条路追过来,但是却可以绕路。 后面暂时因为地形而不敢向前的追兵完全可以趁着他们现在因山路难行,速度最慢的时候,快马加鞭,绕到他们头顶,埋伏在他们前行的必经之路上,等他们经过就从山顶上扔大石头。 也可以绕路到山下,追上他们之后,从山脚下的位置,朝他们射,出,弓,弩。 以雄娘子他们现在这种扭头都困难的样子,等身后的追兵都已经绕道到了山脚下并且瞄准他们之后,若他们还是在这种类似的山道上,绝对不会有丝毫还手之力。 欢快情绪被现实立刻浇灭。 开始的轻松欢快心情被楚雄短短几句话就染上了厚重的阴影。大家心情沉重,不约而同地噤声,低头匆匆而行。 事情往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大约前行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众人依旧没有走出这条或许悠长的盘山路,可山路上的众人却已经听到了催命般的马蹄声。 那轰隆隆的马蹄声雷鸣似地打在众人心间。 楚雄朝着侧后方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极目远眺,便看到几十个轻骑直直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来的骑士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人和他们共乘一马。若眼睛再好些,便不难现那些人袖间鼓起来的弓弩形状。 有些奇怪的是,初见数百的骑兵,真正追来的人,竟只有区区几十。 为首的骑士速度很快。 转眼之间就已经驾马飞奔至了山脚。 骑士身后的弓,弩,手,抬起了手臂,手中弓,弩直直对准了走在最前面的人! 这些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完全想好了对策。 雄娘子身手了得,他们奈何不了他。 可如今山路上众人都只能被迫变作一队,贴墙而行,那直接标准距离他最远的那些人,一个一个从前往后杀回去便好了。 山上的人看到骑士身后弓,弩,手,的弓,弩,所指方向,心里着急。 被闪烁着寒芒的剑尖指着的为首一人更是两股战战。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巨石突然从山顶滚了下来。 竟然山上也有人? 楚雄心里着急。 急迫地转身想要跟身后的雄娘子说些什么。 却见那从山顶滚下来的巨石直接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以及其近的距离擦过队伍最末尾的雄娘子的身后,滚了下去。 直直轧向山下的那小队骑兵。 为首的那人连弓弩都已经瞄准好了,为了躲避那从天而降冲着他们所在方向滚来的索命巨石,不得不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先行跑远。 山巅上,为了尽快追上雄娘子而选择爬到山顶的公孙策亲眼看着那巨石冲散了最下面悬崖底下的骑兵阵型。花满楼侧头,一双眼睛‘看’向他:“下面人多吗?” 公孙策把刚才拔出来砍岩石的剑收回剑鞘:“很少。” 花满楼有些懊恼:“我们选错了路。早知道,应该选下山追的。” “不错。”离了赵霁之后的公孙策惜字如金,说话的频率大大降低不说,每次开口都没有超过两个字。 花满楼还要询问,便听到几声脚踏之声。 夹在山路中间,拼命抬头看着天空的楚雄便见,山巅有个人探出头来,紧接着便纵身一跃,就这么直直地跳了下来—— 楚雄!!!!!! 在楚雄惊愕的目光中,公孙策身体急速下落。 公孙策下落的速度快,却不是大头朝下真跳楼似地往下。 他每经过一段距离,就控制身体,用脚前掌踩在他实现看好的落点之上。 看起来惊险万分,但每次遇到危险都能游刃有余地避过。 山下的骑士刚躲开那大石头,再抬头就看到了从悬崖顶端纵身往下飞的公孙策。 吓得手里的缰绳都要握不住了。 怎么又来了一个??!!! 开始追杀的队伍那么庞大,但最终追来的只有他们几人。 是因为就在刚刚,他们接到命令,说是有人要进山搜山。只留下了非常小的一部分人继续追杀,大部分人则直接离开了。 留下的他们几个是被下了命令的,追杀继续,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现在迫切地想要一个巨大的成功。 来时的路上,他原本已经想好了完全的,针对雄娘子的方法,计划速战速决。 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却还能半路杀出‘程咬金’来。 第76章 赵霁隐约知道公孙策武功很高。 这点从公孙策当初当空一剑就能把马车中的雄娘子逼出内伤就能看出来。 但他却不知道公孙策的武功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平。 假如以雄娘子为计数单位, 欧阳锋和王重阳都能轻松虐他。但是王重阳的武力值必然又大于了欧阳锋。 说白了,雄娘子虽然是江湖里武功一流的高手,但他的水平却实在不适合作为衡量超一流的计数单位。 但此时公孙策这自山巅轻松的一跃,却能够侧面反映出他深厚的内功底蕴, 和精确到非人的身体掌控能力。 可惜这一跃, 也是跃了个寂寞。 山下的骑兵丝毫不懂武功, 山腰的雄娘子虽懂武功但他眼里江湖上一流之上的便都是超一流,超一流之间因实力距离他实在太过遥远,以至于他也无法分清伯仲。 唯有同站在山上武功理解透彻的花满楼能窥得公孙策这纵身一跃之中,体现出的惊人实力。 山下几十人组成的小型骑兵于公孙策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在山腰和山脚下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几乎没有丝毫减速地垂直坠落。落地后第一时间便是挥剑直指那躲避巨石的为首骑兵。 山腰上的人眼睁睁看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那曾经追得他们仓皇逃跑骑兵便被统统制服。轻易地如同当初他们拦路抢劫的时候,那人制服他们一样简单。 超一流的宗师之下,无论是一流还是末流,都同样不堪一击。 孙笧把人都摔下马,然后挨个检查了对方的嘴内,辨认出他们并没有在嘴中□□之后,就利落地卸了每个人的下巴, 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处理完这一切, 才抬头看向半山腰眼神闪烁地望向他的那群流民。 楚雄正心里忐忑地探着头向下瞅着,蓦地撞上了公孙策抬头向上的目光, 心跳骤然加速。 他以为山脚下的公孙策会跟他们说些什么。 但是没有。 公孙策只是抬头清点了一下人数, 确定虽然这些人中有些伤势较重,却是除了开始那两句‘尸,体’之后,便没有再多的人员伤亡后, 便直接收回了目光。 冷漠,疏离。 这才是孙笧的常态,才是展昭和包拯他们认识的孙策日常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在没有赵霁的地方,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全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没有半点人味,冰冷地像个被提前预设输入程序的机器,极其高效地把控制住的所有人铠甲用剑挑开,又把人的腰绳抽出来,用腰绳把面前一地,因为卸了下巴没法自控地流着口水的人绑起来。 把人都一个不落地绑成串,公孙策才对着山上的方向道:“下来,有马。” 而自刚刚公孙策那一跃而下后,花满楼也用自己的方法下山。 虽说他下山的速度肯定不及公孙策,但此时也已经到了半山腰,正好到了雄娘子他们中间,落脚的地方是那几人的中间,站在走在队伍中间几个人挤挤挨挨给他挪出来的地方。 听到公孙策这一声不大但是清晰的话,花满楼很快懂了公孙策话中之意。温和地转头:“诸位身体可还能撑得住?接下来可能要委屈诸位了。” 即使花满楼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这却不妨碍他依然有双多情又温柔的眸子。 很多时候人们面对着他,都会有种正在被他友善地注视着的错觉。只有非常认真且善于观察的人才会发现他眸子没有焦距的小秘密。 花满楼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正对着‘二叔’的,那位二叔早就因为公孙策那神勇地从天而降而打心眼里被他们折服,现在被这年轻温柔的后生用这种充满关怀的目光看着。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不委屈不委屈。我们还要多谢诸位大人哩。要是没有你们,我们可能命都没了。” 花满楼又侧脸看向他的右手边,有些为难:“接下来可能有些冒犯,请诸位见谅。” 二叔找急忙慌地摆手:“这句话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冒犯呢!一点都不——啊!!!——————————” 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花满楼挽上了他的肩膀。 说第二句的时候,花满楼用同样的姿势挽住了他另一边那人同样的位置。 第三句话的话音未落,二叔就感觉身体被人往悬崖外面一拉。紧接着脚下一空,再然后,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下跌去。 “妈呀!!” 被花满楼拉着的两个人叫地鬼哭狼嚎。 那巨大的声音甚至在空旷的山谷之中产生了回声。 就听到满山都是3D循环播放的 ‘妈呀……’ ‘呀……’ 花满楼带着两人落地,公孙策在他下落之时和他擦肩而过,几个纵跳,寻找到了着力点跳上了山腰。也一手拉上一个就这么直直往下跳。 花满楼行动突然,但动作堪称温柔。二叔也就只是受了惊吓而已。 可公孙策就是行动突然,动作也突然了。 被他拉着的两人前一秒还在目瞪口呆看着花满楼拉着他们的同伴跳崖,后一秒就一边一个被公孙策拉着胳膊捉在手里,身不由己地往下跳。 雄娘子看了眼悬崖下被绑着的人,和那些人身后的马匹。略一思衬,懂了对方如此行动背后的深意,扭头,挑眉看向楚雄:“自己下得去吗?” 楚雄探头看了一下五六十米高的陡崖,缩回身体,苦笑一声:“不行。”他也就是身手好些,还远远没到可以像他们这些武林中人似地随时跳崖的水平。 雄娘子用内力倒逼,拓宽了一下静脉。快速让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估算了一下自己恢复的内力,又看了一眼悬崖的高度。 伸手搭在楚雄肩膀上,刻意避过了楚雄为了救他而被穿透的那半边受伤的手臂。对他说了一句“准备好。” 提前打了声招呼,雄娘子便运起轻功,动作堪称轻柔地带着楚雄,一路专门挑些相对较为平坦的地方作为缓冲和落脚点,飞身跃下。 雄娘子提着一口气,带着楚雄落到山脚之后,已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内力。 脸色相较于开始,便更加苍白了几分。 落地之后,就放开了楚雄,趁着花满楼和公孙策一手两个地一趟一趟往下运人的机会,径自走到了一边,坐下运功打坐,调整自己混乱的内息。 场面一时十分和谐。 除了花满楼和公孙策很偶尔在往下拉人的时候,会碰到个别恐高的化身成尖叫鸡叫两嗓子。 其他时候都堪称安静有序,和流水线生产似得。 等公孙策松开最后一个人后,面对着已经被他救下来的半山腰的一众人道:“上马,去庐州” 在公孙策和花满楼的眼里,既然这附近能空降宋兵,那阜阳淮南就都不安全。直接上马直奔庐州才是最明智之举。 庐州是包拯的地盘,而且赵霁和包拯现在应该也在回庐州的路上。 惊魂未定的二叔琢磨过味来,麻利地跑到其中一个马匹前,翻身上马。又招呼其他人:“二狗子,柱子,哎,叫你们呢。快过来,咱们快走。” —— 而此刻,公孙策以为正在庐州路上的赵霁,正囧囧有神地骑在马上,听着前面山谷里360°回声的尖叫。 ‘妈呀……’ ‘呀……’ 要是非说这声音的主人此时性命危在旦夕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个危在旦夕的人应该不至于嘶吼出这么有底气的音调。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被吓着了。 “前面是怎么了?”赵霁凑到包拯旁边说悄悄话。 包拯也很茫然,但却表示:“这声音很耳熟。” 整个山脉中,无论是从阜阳而至此处的徐天;亦或者晚了一步才接到调令出兵,但正巧就在附近的楚留香和泰州禁军;还是张龙赵虎以枢密院正使身份引至此处的淮南厢军。都被这山谷里传出来,又经过各种回声放大了无数倍的尖叫吸引,朝着那个方向聚集而去。 赵霁的队伍中,一开始下药的那副指挥使听着那尖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心总是突突地狂跳,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回头看了眼浓密的深林,一咬牙,叫来亲信,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一支小队悄悄离开了队伍。 一会儿,散落在队伍中的其中一个丐帮弟子便凑近了赵霁的身边:“您叫我盯着的那个人派了一队人快马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了。” 赵霁秒懂反派们的小九九,冷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快走几步赶上了距离不远的徐天,道:“本王突然想到,那些贼人似乎有几个穿着你们阜阳厢军的制式铠甲。” 徐天听得一愣。 而徐天左右的副指挥使大惊,高声反驳:“不可能!” 赵霁怒道:“大胆!你是在质疑本王?还是说你觉得本王在故意扯谎诬陷为我大宋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复而阴测测地威胁:“你能为你说出口的这句话负责吗?!” 那副指挥使的眼珠在眼眶内颤动几下,紧接着连忙翻身下马跪下:“王爷恕罪,下官……下官只是觉得,定是有贼人偷偷偷了战死士兵的铠甲,冒充阜阳守兵。” 这副指挥使这句话可正中赵霁下怀。赵霁直接道:“本王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贼人所穿和阜阳的将士们一模一样,也会有些麻烦。为了避免这些麻烦,不若徐指挥使即刻下令,所有士兵皆摘下头巾系于右臂。之后在这林中,若在看到有人没系头巾,却穿着带有阜阳守兵徽章纹样的铠甲,一律杀无赦。何如?” 徐天虽有些不能明白赵霁此番到底是为何意。 但也知道这个王爷不是善茬,不可能无缘无故无事生非。 立刻积极配合,道:“善!传令下去,所有人右臂系上头巾,凡铠甲带有阜阳戍守纹样,却没有系头巾者,杀无赦!” 跪在地上的那个副指挥使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要倒。 赵霁端坐在骏马上,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爽快极了。 敢在朕面前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朕现在就教教你‘死’字到底怎么写! 第77章 短暂的风波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那个从赵霁出现就一直在不停搞些小动作的副指挥使, 在多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之后终于学乖老实下来。 只是神情愈加焦躁不安。 赵霁总觉得他藏着坏要搞事情,使了个眼色,慢慢地贴近他,走在他附近的位置。 那个副指挥使一开始沉浸在自己的焦躁中, 没有注意到赵霁的靠近。 兀自皱着眉头, 眼睛紧盯着手里的缰绳。 片刻, 神经质地抬起右手,背过手来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的指甲盖。离他不远的赵霁于是便听到了牙齿磨指甲时那种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赵霁:……??! 那人咬了半天手指头,估计还是没想到什么。依旧皱着眉头,却抬起头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估计是想从人群中找到盟友,使个眼色再偷偷商议一下对策。 可抬头盟友没找到,却终于看到了已经贴他贴得只有大概一臂之距的赵霁。 副指挥使:!!! 副指挥使被赵霁吓得鼻孔张大, 瞳孔缩小,脸色煞白,双手颤抖。 赵霁:…… 赵霁只和楚留香短暂地待在一起不到半天的时间,看这副指挥使这种惊吓过度的样子,却反射性也和楚留香一样,想摸鼻子了。哦豁。有点尴尬。 他一开始只是想靠近防着这人在搞幺蛾子,可那时候那人可能是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赵霁靠近他,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霁看他没有反应,就稍微又靠近了些。 随着他沉思的时间的流逝, 赵霁的胆子便也越来越大, 最后也就忘了他这还属于‘偷偷观察’之列,直接大喇喇地就怼在他附近。 谁料到他不是故作不知,而是真的不知。 赵霁被他吓一跳的表情也吓了一跳。 两个人互相被吓套娃一下。 如今,赵霁瞅着那副指挥使的脸色实在不佳, 也是担心他真把人给吓死。在心里思考他要不要后退一些。 还未及思索出结果做出决断,最前面的队伍就乱了。 指挥使徐天高昂激亢的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的大吼从前面传来:“弓箭撤后准备,刀枪都布阵设防,都给老子上!杀无赦!” 喊到最后那句杀无赦的‘赦’的时候,徐天甚至嗓子都喊破音喊劈了。空气中都是快活的因子。 徐天喊完这句话之后,他身边的旗兵便把他的原话转变为旗语,在半空中挥舞。 第一面旗子挥舞起来之后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另外的一个旗兵挥舞出同样的旗语。 所有信息丝毫不差地迅速在庞大的队伍之中传递。 赵霁才知道,看似进山之后就被打乱的队形竟然依旧是依旧严格遵守着某种规律的。大约每百人左右的范围内就有一个旗兵负责互相传达命令。 也是这些旗兵的存在保证了每一个命令都能快速传达。 收到命令的人按照徐天的安排进退有序,赵霁他们在一堆有规律运动的人之中便显地有些醒目了。 赵霁担心他守着的这个副指挥使有不应该有的小动作,但却又很想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短暂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留下丐帮一个高手和包拯在这里盯着那几个有问题的人,他则和其他剩下的丐帮弟子一起凑到前面。 徐天此时站在树林的最边缘,赵霁越是靠近徐天的那个地方,视野就越加开阔。最终,在走到徐天身边的时候,也看轻了正在胶着的战事。 就见他们不远处的一条狭窄的小路上,身着大宋军队铠甲的小队兵卒正被两个人围攻着。 虽然那小队兵卒人数不多,却好歹也有几十个人。 那是几个人被两个人包围了不说,还被单方面虐,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场景略微显地有些怪异和荒诞,可毕竟包围他们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花满楼,一个是赵霁他男神。所以这画面无论再荒诞,赵霁都有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底下被围攻的那些人手臂上并没有系头巾,随着徐天的一声令下,小坡上的兵卒有一小队人正抄着刀,朝战局正酣的中心摸了过去。赵霁忙道:“那两个人是本王的人。” 徐天的目光落到英勇无畏,以两人之数,声势浩大地合围了那几十人小队的战局,发音都带着不能平静的小颤音:“王爷放心……来人,给老,子,传令下去,咱们的人过去的时候都小心些。只杀那些没有系头巾的贼人就可,但刀剑无眼,但不要伤到两个侠客。” “不,不。”赵霁明白徐天误会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是怕你们的人冲下去,万一真动起手来他们伤了你的人马。” 赵霁武功不怎么样,但好歹大概的眼光还在。 公孙策和花满楼能围几十个人,那同样水平的士兵,再多几十个也是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徐天本还有点不信,狐疑地觉得眼前这王爷是在吹牛。 可很快,现实就给了他响亮的耳光。 他的命令还没有传达道,先遣的那支小队就已经冲下去了。 围着头巾的小队冲下去,本就是针对那些没有围头巾的人和那两个‘侠客’。 刀兵短接间,两队铠甲认均出了对方。 “老吴?怎么是你?” “滕大哥,你怎么没扎头巾?不对,你在这里做什么?”阜阳守兵也就那么点,大家早就互相都认识。 短到了只有两个呼吸时间的会面认亲之后 战场上形势再次逆转,两边的人无意识联合起来,对抗只有两个人的‘怪物组合’。 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那些戍守兵卒在冲下去的过程中,直面了公孙策和花满楼以两人之数,直接就围了数十人的光辉事迹。此时一发现被围的是自己比较眼熟的面孔,脑子下意识就把被围的那些弱势群体划为‘兄弟’,而团结起来去抵御‘外敌’。 能立刻就发现他们胳膊上没有标记的人是少之又少。 也幸好徐天后面的这个命令下得快,才得以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公孙策和花满楼在反抗的整个过程中都刻意避免杀戮,只求把人控制,而不是杀死。 两人正想办法,想看看怎么把这些人也抓起来。就听到平地惊雷,又有一队人马朝他们而来。 花满楼侧耳听着声音,表情很不乐观:“数量上可能有些吃力。” 蚁多咬死象的事件公孙策也懂,道:“吃力就杀。” 杀死一个人,可是比活捉一个人要简单多了。 两人正这么想着,就拿着各种长短兵器的兵卒就这么冲过来了。 最后,还好歹是徐天的命令,救下了这些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却依旧不自知的兵卒们。 第78章 徐天下达命令的令旗后一步传到。 正在交战中的人虽然开始没有注意, 可越到了后面注意的人就越多。呐喊声和兵器对撞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很多人不知所措。 令旗要他们不许对付那两个‘武林’人,却要他们对自己人下手? “怎……” 迟疑的情绪只存在了片刻。 “军令如山!”有人在队伍中这么喊了一句。 这一句惊醒了许许多多正在迟疑的人。 此时很多军人入伍一干就是一辈子,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要在身上刺字的。 和犯人的处罚不同,兵卒的刺字更多的是代表了他们的身份, 刺字是福利也是限制。 他们能够享受比一般百姓好上一些的待遇, 相对的, 他们也肯定要更加严格地遵守某些规矩。 服从军令就是其中一条。 军令之下,哪怕对面的人是以前自己勾肩搭背一起喝酒的朋友,只要他们当一天兵卒,只要他们身上的刺字还在,那他们就必须得遵守上级的一切命令。时刻准备刀刃相向。 “老刘?你怎么回事?!” “你们……” 没有在手臂上系头巾的人们一脸惊慌地看着一开始还站在他们这边帮助他们的兄弟们,在眨眼之间就翻转了刀刃的方向, 开始毫不留情地攻击他们。 公孙策和花满楼的压力骤然轻松。 两个人虽都觉得此种轻松来的有些莫名,来不及细想,又听身后的队伍中传来两声‘呜呜’悠长的号令。 队伍之中,赵霁正骑马立在徐天的身边。“本王自是相信你能够办好。” 徐天侧着头,嘿嘿笑了两声,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声音中带上了些讨好:“王爷仁慈,竟愿意放过那些逆贼。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若是那些没有围头巾在手臂上的贼人愿意乖乖束手就擒, 我们便不会赶尽杀绝。” 那‘呜呜’的号令传达出来的, 正是这个信息——只要愿意扔掉武器投降,可以生擒。 “受降, 受降。” “不要打了老李, 我受降!” 都是一家人,这信号一出大家都能明白。没戴头巾的那些人听到这号令,一下听出这是自家队伍里面‘投降留活口’的意思,早就没了战意的人们, 纷纷扔掉了手里的武器,大喊着蹲了下去。 他们是和大部队一起出的营,行进没多久,都头就过来点人,说是指挥使要派他们先走一步探路。 这些人被调离队伍之后,甩开拖慢速度的大部队,速度一下提升。 往前奔袭,很快就到了此处山坡。 也理所当然看到了躺了一地的官兵和两个看起来非常‘小白脸’有些过于英俊的两个‘侠客’正在绑人。 以他们的视角,立刻就在脑海里下意识地判断出了谁是敌人。 凭借几十人的人数优势,直接朝着那两个人‘包围’过去了。 结果,冲过去的小一百人就被两个人给反‘包围’了。 围地死死地,甚至在压着打,甚至他们两个其中一个人还专门负责看逃跑的人。逃跑都不行,只要逃跑就抓回来继续揍。 他们就这种支撑速度,明显也已经算是支撑时间久的了。 如果不是公孙策和花满楼不想伤及人命,只想捉住他们问话。他们跪的速度只会更快。 自以为能够凭借人多势众包围别人,结果反被别人给包圆了的人们万脸懵逼,拼死抵抗。终于等来了身后的大部队。 结果人还没逃出生天,就听到‘自己人’那边下令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没有围头巾的这伙人心态瞬间爆炸。 战意这种东西早八百年前在和花满楼和公孙策交手的时候就被丢远了,加上又碰到‘自己人’冲出来要对他们杀无赦,其中一些人眼神闪烁,已经在考虑直接跑路做个逃兵遮了脸去西域或者蛮荒之地讨生活了。 此时听到他们那边说什么‘投降不杀’。扔武器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就生怕下一秒那边改了主意。 等他们都已经抱头蹲下,身后更多的人涌了过来。 涌过来的人群把他们全部包围了起来,之后,便见人们向两边让开个口子。徐天和赵霁他们骑着马出现。 “指挥使,冤枉啊!” 被围住蹲在地上的一个人看到徐天出现,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大声喊冤:“我们冤枉啊!” 徐天似乎认识那个喊冤人,皱着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道:“是徐都头让我们来的。” 徐天一愣:“徐都头?徐玉?!” 答话的那人看徐天情绪激动,嘴巴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心里七上八下,最后竟是闭嘴了。 徐天翻身下马,几个跨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深处蒲扇大的手把他提了起来:“我问你是不是徐玉!!” 那人被徐天拎着衣领提到半空中,脸因为缺氧被涨得通红,双手无措地抓着徐天的手,人本能的强烈求生欲让他开始挣扎,用指甲去抠徐天的手。 徐天眼睛瞪地滚圆,抓住那人衣领的动作不变,甚至连手臂被抠出血来都像是根本没有留意似的。 “我问你话!回答我!” “……是——咳咳,是!” 那人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面挤出几个气音。 徐天一愣,手一松,把手里那人扔到地上,霍地转身:“把徐玉给我找过来!” 身后一阵骚动。 赵霁不清楚那个‘徐玉’和徐天到底什么关系,只感觉让徐天如此表情大变,他们之间的关系怕应该不浅。名字相似应不是巧合。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期期艾艾地过来:“回指挥使,徐都头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徐天瞪眼。“给我说清楚。” “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徐都头,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找不见徐都头了,咱们带出来的人已经都确认过了。半柱香之前,好像便再也无人看到徐都头了。” “你!!” 徐天暴怒,但那怒气却又不知该对谁发作。 双目赤红,喘了好几口粗气之后,握着双拳闭上眼睛。 片刻挣开。 再挣开后,徐天有些疲惫地道:“都绑了,回去审。” “冤枉,冤枉啊!”几个人还欲再叫。 被心情糟糕的徐天阴测测地回头,恶狠狠的眼神,瞪地闭上了嘴巴。 徐天:“回去的路上,这些人谁多一句嘴,就地杀了。” “是。” 赵霁不清楚徐天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徐天这句充满漏洞的话说得很不明智。万一有人趁此机会就说这些被抓住的人反抗,借此机会全部杀了灭口呢? 这些人再如何好歹也算是证人。总能从他们嘴巴里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被全灭了。 直接交代道:“本王留着他们有用,若是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在里面想要动些手脚,你们所有看管的人都要受到诛连。” “……是。” 控制好了所有人,正要收兵,突然听到左边传来剧烈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肖片刻,一队重装的骑兵就出现在山路另一边的入口。 那队骑兵和徐天的兵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眼看过去,两支就像是‘民兵’和‘正规军’的区别。高下立判。 无论是体型体态,还是装备。他们都要高出徐天的人马一大截。 而在一片黑压压的铠甲之中,出现了个‘万黑从中一点白’。那人跟在为首的骑士旁边,白衣服白马,甚至连脸上的皮肤都是晶莹剔透的白,英俊而又飘逸潇洒。 赵霁看到那个白点,就清楚了这群黑甲的来历。想必这些人便是泰州府的禁军了。 公孙策早在赵霁出现之后,就收了剑站回赵霁的身侧。 楚留香带着他带来的禁军从山路的那一侧出现的时候,公孙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匹马,骑着马踱到赵霁身边。 看清混在‘禁军’里面的楚留香后,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黑色骑士们的军旗“‘泰州禁军’……?” 怎么样?朕是不是很厉害?赵霁挑着眉,神采飞扬地看向公孙策。 回头却只看到了公孙策紧皱的眉头。 赵霁:??三方军队互相制衡。这主意很棒啊。为什么公孙策会是这种表情? 赵霁在懵逼的同时,徐天也在懵逼。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徐天经历了好几轮的背叛。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徐天在懵逼。他甚至已经开始不知道哪些人能够相信,那些人又不能相信。 此时看着这队几乎可以称得上从天而降的人马,神色戒备:“注意戒备!” 赵霁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被公孙策皱紧的眉毛弄地有些心烦意乱。这一乱,就稍微分了点神。 好在两队中还存在‘爱与正义’的使者。 楚留香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里面,骑在马上的赵霁和公孙策,以及稍微距离他们靠后些的花满楼。高声道“王爷!” 赵霁的注意力也因为楚留香的这声‘王爷’而被叫了回来。 目光转到楚留香身上。 对着徐天道:“那个正是本王叫去征调泰州禁军的侍卫。” 听到对方算是‘自己人’,徐天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神情也不似一开始的如临大敌。 他的人手真的和对面那队骑兵撞上,怕是异常绝对的硬仗,而且是必输的硬仗。 身体虽是放松,徐天下巴茂密的胡子丛里的嘴巴却不自知地抿紧。 心头的惊骇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这王爷竟真的能够调动禁军? 一个王爷,若是闯进厢军营里,所有人或许都得给他几分面子。毕竟厢军的很多事宜都要依仗东京的运作和走动。王爷还是有些权柄的。 但禁军不同。 禁军直属陛下管辖不说,它作为精挑细选的最精锐队伍,没有虎符是不会听任何无关人员人指挥的。哪怕王爷亲自去了都不好使。 怎么可能被一个王爷的亲卫如此轻易地调动? 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是那侍卫手里有虎符。 可所有王爷,如若没有意外,肯定都被‘关’在开封。按理说陛下不可能给任何人权柄。 连权柄都不太可能,更不要说什么军权了。 放眼整个大宋,有且仅有的几个特殊情况,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其中最出名的例子,便是赫赫有名的军神太平王。 但他虽然带兵打仗驻守边境,带领番军。可他的亲儿子太平王世子却被关在东京,终生不得离开东京半步。算是半个质子。 说白了,在大宋。若是想要掌握权柄,首先便是要得到陛下绝对的信任。但这种信任之下,也不是完全可以为所欲为的,必须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太平王能够得以在边疆的代价,便是其唯一的嫡亲儿子永远无法长在他的膝下。 太平王在边疆,太平王世子在东京。父子二人分隔两地,一年便只能在太平王述职的时候,很稀少地见上那么几面。 太平王世子从降生到长大到如今这般年纪,见到太平王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太平王尚且是个非嫡系的王爷,都被如此对待,卫王可是当今陛下同父异母的嫡亲哥哥。 陛下竟然能放他出京?且把如此大的权柄都交到他的手里。 卫王圣宠如此之隆! 徐天的胡思乱想中,楚留香奔到眼前,进入了队伍中,对着赵霁遥遥抱拳:“王爷,泰州禁军在进山的路上遇到轻骑兵冲阵,活捉七十余人,死亡五十余人,还有弓,弩,手,若干,所有一干人等皆在后面,等待王爷御审。” 看来,追杀雄娘子他们的那些人,尽管提前收到了消息,却依旧没来得及跑路。 有一部分就这么被楚留香和堵过来的泰州府禁军捉了个正着。 楚留香正待再说几句,众人左边的山崖的山顶突然有些碎石滚落。 注意到碎石的人抬头向上看去,便见山顶山巅,人影憧憧。在最上面竟是也有一支数量不小的队伍。 张龙和易容成枢密院官员的赵虎探着头往下看。 废了好半天劲儿,才终于从小米粒大小的一堆人中找到了赵霁。 待他们下山之后,便道,从山上他们来的方向,总共擒获弓,弩,手,约百十人。 三方人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包围进山。 这种规模之下,竟是真的把山里的人捉了个七七八八。 至此,张龙赵虎调来的淮南厢军,楚留香叫来的泰州府禁军,加上赵霁去阜阳城寻的厢军。三方的人马终于会师。 赵霁大手一挥,淮南厢军和泰州府禁军,以及徐天带着的阜阳城厢军,大家一起回阜阳城的厢军驻地。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安静。 在这种安静中,赵霁又忍不住想到了公孙策的那个皱眉。心里好似有个疙瘩,有些不舒服。 控制马慢下来,走到公孙策的身边:“你在想什么?” 公孙策侧头看向赵霁,突然伸手一拉赵霁的缰绳,把赵霁的马往他的方向扯了扯:“小心。” 赵霁被拉得晃了一下身体,但赵霁会武功,平衡能力也不弱,一下就恢复了平衡。稳下身体的赵霁转头就朝他的左边看去。就见他刚才走的地方的左边,又一个箭,矢,的,尾,羽,插在树上。 那箭矢应该是雄娘子他们被追杀的时候留下的。 只不过那箭,手的准头不足,这支明显,射,歪,了,高出人许多。 但赵霁在马上,刚才又侧着头注意力都在公孙策的身上,真的没有注意到那箭尾。如果不是公孙策这一拉,说不准就一头撞到那箭尾了。 虽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脸被划个口子怕是在所难免。 看到那箭尾之后,赵霁转头,右眼眼角的余光又一次看到了公孙策的那种表情。 漂亮凌厉的眉峰向中间聚集,像是对什么不满意,又些嫌弃,又像是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可等赵霁的脸完全转过去之后,公孙策的那种表情就又消失了。眼睛带笑,又带点无奈:“还望王爷小心些。” 赵霁强忍住自己想要扣头的欲望:“你……不高兴?” “没有啊?”公孙策非常诧异。 赵霁抬起手,想说点什么,但手抬起来又觉得不太对,又把自己的手放下。可放下手之后又觉得不甘心,索性操控着马往公孙策的方向靠了靠,两个马上的人挨地很近之后,赵霁才抬手,用手指食指的指尖碰着公孙策刚刚皱起眉头的地方:“你刚才皱眉了,我看到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 公孙策感觉着额头上专属于赵霁的体温,神情有些纠结:“真的没有……” 赵霁见这人不说实话,有点难受。这人明明就是有不悦,但是却不愿意说。赵霁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客套了。 这种客套本身就带着疏离。 疏远和客套相对比下,自己用手指戳对方脸的行为有些过分亲昵且怪异了,便嗖地收回手指,撇过脸去不看公孙策的表情,生硬道:“那算了。” 可这句话说完,赵霁又有些后悔。 就算公孙策‘不对他交心,心里的事情不愿意告诉他’这种事情让他有点失落。可转念想想,好像他也没资格打听对方太私密的事情。 赵霁瞬间把错误归到自己身上,患得患失地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忙找补:“你不愿意说就不说。” …… 片刻,赵霁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从身边传来。 赵霁因为这声叹息心凉了一半。 他……会不会觉得我挺事儿精的? 也是,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应该是挺隐私的。我瞎问什么! 叫你瞎问! 赵霁恨不得在自己心里抽自己大嘴巴。 却听到公孙策在叹气之后,轻轻道:“别多想,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怪我自己。” ? 已经在内心反思,并且赌咒发誓自己之后再也不瞎打听公孙策隐私的赵霁一脸问号地扭过头去。 此时两人附近的人不多,公孙策低声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去调兵,看到你的时候,有些后怕。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霁也跟着小声:“可是我找了丐帮的弟子,确保万全之后才去叫的人。” 公孙策眼里的笑意更重,其中夹杂着淡淡的无奈:“我知道你很优秀,一直都是这样。你愿意涉险,肯定有足够自保的底牌。但是——” 我只是有些讨厌让你涉险的我。 如果我当时能够想到更好的办法,如果我的武功更强些…… 公孙策在看到赵霁和一整个营的兵卒出现的时候,内心抑制不住自己的各种自我厌恶。 他不喜欢看到赵霁身边有不安定的因素,半分都不想看到。 但是后半句实在是太暧昧了。 公孙策害怕这种话一旦再说出口,会把人再次推远,像多年前的那次一样。连忙生硬地转了口风:“但是我觉得我太没用了。” 赵霁:??? 男神……似乎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些吧。 完美主义都这样吗? 竟然恐怖如斯。 公孙策和花满楼救下了雄娘子,几乎活捉了全部追杀他们的小队,顺便还抵抗了徐天队伍里偷偷溜出去为了灭口的那些人。 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没用? 公孙策没用的话,那他不就是废物点心? 不行不行。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赵霁想到当年孙笧的各种风云事迹,重拾了他曾经对于大神的敬仰。 果然学霸+校霸+校草的人生,就是绝对的完美。 重拾了曾经的敬仰之情,开始那种被疏远之后的别扭也淡了许多。 赵霁的心情从新好了起来。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如有人一起回驻地。 小小的驻地骤然挤了三方人马,顿时有些挤挤挨挨,就连平时训练的校场都沾满了人。 徐天清出一个最大的帐篷,供给众人商议事情。 赵霁找了丐帮的几个高手保护包拯,帮助他和张龙赵虎一起审理被他们一起带回来的那些人,而自己则在帐篷里和三方的指挥使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徐天对于自己的厢兵军营被挤占之事,有些微词“王爷,人确实有些多了。” 阜阳厢军军营外面有一大片的空地,那些空地和军营内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在徐天看来确实没有必要大家全部都一窝蜂进入到这里。 赵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那本王且问你,你们刚才所说的徐玉到底是谁?” 徐天在听到徐玉这个名字之后,面色变得有些难堪:“回王爷,那是臣的族弟。当初家里困难,我们便一次应招入军,我经过考校,入了禁军营,他因为略微有些不足,去了民兵,之后我们也算是各有际遇,我因着去了边军,和西夏干打,赢了几仗,渐渐到了现在的指挥使。而他也在厢军混得不错,竟然也到了都头的位置。” 徐天过来之后,正巧看到徐玉。两人相认后,徐天在感动之余,更是平日就对徐玉有许多照顾。 除了不能给他升职,基本能帮到的都会帮一把。 第79章 赵霁道:“本王下令三军尽驻, 是怕你无缘无故被‘病亡’了。” 徐天听到这不客气的话,先是脸一黑,后又一白,惊疑不定“王爷, 您的意思是……” 赵霁:“你当真知道你这军营中还有多少你可信之人?”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徐天总不至于对自身现在的情况还是一点13数都没有吧? 整个阜阳军营, 上到副指挥使,下到小小都头,就算不是都叛变,但出问题的肯定也不在少数。 单看一个营里,一个指挥使四个副指挥使,徐天之下的四个副指挥使中知道有问题的最起码就两个往上。 副指挥使都是如此, 那这个营能要的估计也没几个了。 赵霁让所有人进驻,防的就是阜阳城厢军里面有问题的那些人再动什么手脚。 进山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忌惮于被发现,几乎算是明目张胆派人。如今事情就差最后一层没有捅破的薄薄窗户纸,若不是三军进驻,所有人乌泱泱挤在一起,没准不到一个时辰徐天就能‘突发疾病且病危’。 只要掌握一定证据的徐天一闭嘴, 赵霁就算想查,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充其量也就只能抓出几个他发现的人。而其背后藏地更深的幕后黑手完全有机会就此撒手消失。 还算是开窍的徐天闭嘴了。 他后退几步, 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觉头晕目眩。 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副指挥使心有反骨,多加照顾的族弟背叛于他,出了营帐,这满校场的原阜阳驻守厢兵还有多少是自己人? 徐天能官拜指挥使, 没有任何裙带关系,全都是自己真刀真枪到疆场拿命和战功换来的。 自他十四岁招募为禁军,十五上了边疆,期间多次和西夏大辽冲突,开始还害怕,但习惯且麻木之后,便不觉得害怕了。 后来品级渐渐向上,从前线调到地方,之后他又频繁地就任过许多地方的将兵。离开沙场之后便只剩下无休止的操练,排兵布阵,轮班守值……枯燥且乏味的日子更让他忘记了戒备和警惕。 反正将官总是会在每隔一段时间后便就任于不同的地方,做相同的事情。 将不识兵,兵不识将。 如今,徐天坐在地上。却只感觉心底阵阵发凉,不止找回了曾经的警惕,更是找回了久违的恐惧。 后知后觉他竟已经有真么多次险死还生。 他不害怕来自前面的兵刃,却害怕来自身后的暗箭。 “王爷。”徐天尚且还坐在地上怀疑人生,包拯的声音出现在帐帘之外“臣已经审过了。” 赵霁挑眉:“那快进来。” 包拯审的是被楚留香他们两方人马擒住的杀手,以及后面被公孙策和花满楼制服的阜阳城守兵,还有好不容易救下的那些流民。 听到传召之后,包拯进入帐中。眉头紧皱:“回王爷,擒住的那些杀手都是经历特殊训练的,嘴很紧。暂时没有审出什么有用讯息。” 赵霁早已经料到了这种结果,毕竟这些人是出来干犯法的事情,不可能有人还会随身携带‘身份证明’。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没有其他特征吗?” 包拯道:“只从其中一个人的右肩铠甲的深处发现了一个非常小的镂空雕刻纹饰。不过那纹样很是奇怪,臣问过其他人,似乎是南边一些驻守海岛封地的水军会在肩膀的铠甲处弄上这种东西。可南方驻守营部众多,臣一时半刻也查不出纹样具体应对哪个海岛。” 赵霁:“那受降带回来的那些阜阳城守兵呢?” 包拯:“他们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臣去审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坚称自己是冤枉的,是被那个叫做徐玉的小都头叫走的。” 赵霁:“那徐玉可有下落?” 赵霁这么一问,包拯本来黑黝黝的脸色更黑上几分:“臣根据他们所提供的徐玉最后消失在众人视线的时间地点和方向派人找过去了,但找到的希望不大。有很多人看到徐玉传达完命令后便离开了。” 接连两个坏消息出炉,很难让赵霁相信这就是所谓的‘审过了’:“那你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包拯道:“臣从流民口中得知,那高丽的公主并不是因为他们而离开,他们曾经见过高丽公主去往庐州丐帮净衣派的驻地。” 恰逢此时,外面又传来一声通报打断了赵霁的思路。 “报!” 赵霁:“进来。” 那人进来后,立刻单膝跪地,汇报了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徐玉的尸体找到了。” 上午静悄悄离开了队伍的徐天族弟,那个‘徐玉’。终究还未等到徐天找他问清楚为何背叛,就已经先一步变成了尸体,硬邦邦躺在一个简易的木板上面。 外面的人是请示过赵霁,把人抬进来。 只见他脸色铁青,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淤青。 对于真相的渴求让赵霁也没了那么多讲究,探着头看他的尸体:“被勒死的?” 包拯:“只是伪装,他脖子上的勒痕的纹路清晰,但却没有青紫也没有扩散,那颈子上的痕迹应是死后才被人勒上去的。” 迎着赵霁疑惑的目光,包拯解释了一句:“宋慈宋大人层也在江南任职过,下官有幸拜读过宋大人的勘验记录。” 加过宋慈BUFF的包拯,探案能力比传说中更上了一层,道:“看他口鼻处发污,似乎是中毒,但什么毒就……陛——王爷?”话说到一半,包拯就看到陛下挽起袖子撩着袍角蹲下去看尸体,惊地某个称呼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及时反应过来,强行改了称呼。 赵霁蹲下凑近徐玉的尸体,先观察了一下包拯所说的地方,见那地方真的有小片青紫,皱眉搜索了一下《怜花宝鉴》之中的毒物介绍,非常艰难地从脑海里扒拉出十几种可能导致唇下微微青紫的毒物。缩小范围后,便动手掰开他的口鼻,只见他的口唇内部深处舌根的部位已经有些溃烂。 便又凑上前嗅了嗅。 包拯看着赵霁这一系列的动作,急地原地踏了两步。 先是觉得‘陛下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妥?’‘凑这么近有些危险吧?’‘陛下,您闻什么??’‘哎,算了,拦不住拦不住。不管了。’ 赵霁从那人口鼻处闻到了些味道,在心里对毒物有了个大概的范围之后,却又更加迷惑。转头询问包拯“你说那批抓到的人可能是南边海岛的驻军?” 包拯连忙应是:“正是。” 赵霁:……? 但是这人中毒的特征,分明是高山一带才会产出的毒物草药。 若真具体划个范围,应该是大宋西北,靠近龟兹的那边的祁连山附近。 到底是何人,能够同时牵扯上大宋最南边的沿海岛屿的同时还能和大宋西北的龟兹西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霁掰着手指头细数他目前所知道的世界和牵扯到的人——似乎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石观音。 可就算石观音勉强和西域挂钩,海岛又是哪里来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又走进了死路。 每次就在赵霁觉得事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其他的事情,告诉赵霁‘不,事情还能更糟。’ 又一个兵卒前来禀报,说军营外面有人来找包拯。 把人唤进来后,才发现那找来的人正是包拯留在庐州的王朝。 王朝带来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包大人,您快些回去吧。高丽使团出问题了。” 这段日子,高丽在大宋境内丢了个公主,所有庐州的官员都只见使团内部一直在闹。却没想到他们在闹的同时,早就已经偷偷派人快马回了高丽报信。 此时收到报信的高丽君主直接以君主身份向朝廷递了国书要人。意思就是‘和亲公主也是公主’我们高丽带着诚意来,你们宋人却转手把我们的诚意弃若敝履,还把和亲的公主直接弄丢了? 泥人还有三分血气,若是你们大宋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别怪我们自己过来讨回公道了。 递出国书的同时指挥高丽兵卒借道大辽,大兵直逼宋东北边境。 大宋因为白驼山事件而得来的优势瞬间变成了劣势,反而还被高丽抓住了机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一顿埋汰。 之后的事情,被丢出帐篷的徐天就全都不知道了。 包括徐天在内的所有的人都只知道,那位卫王在营帐里发了好大的火,摔了许多东西。纵使营帐中铺着厚厚的地毯,都能听到营帐内传出的泄愤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等营帐内稍微平静之后,帐外众人便见赵霁走出营帐,脸色很不好看,嘱咐身边人道:“留一部分人在此看守,剩下的人开拔,和本王一同去庐州。” 命令下达,刚挤进阜阳城营地没多久的其他两军有条不紊地撤出了大部分人手。 原本挤挤挨挨的军营瞬间空了大半。 阴暗处,注视着这一切的人,慢慢勾起了嘴角。 “果然老天爷都是站在咱们这边的。”有人悄悄道。 “咱们还在担心那些人说漏了嘴,现在到不用担心了。” “做事情的时候记得手脚干净些。” “大人放心,这种事情,咱们兄弟几人早就做惯了。” 汪俊和几个亲信聚在一起,听他们讨论,眉头紧紧皱着。 “老汪,你想什么呢?”被赵霁派丐帮高手一直盯着的那个副指挥使,踱步到隐藏地很好一直都没有露陷的汪俊身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汪俊的胸膛。问完这句话,那人又转头对着其他几个人道:“不可大意。” “大人您放心。”其中一个人应和道。 汪俊眉头紧锁:“庐州当真出事了?” 那副指挥使拍着胸脯给汪俊保证:“千真万确!从那位大人那边也传来了这个消息,高丽大军压境。此地距离庐州可不远,卫王听到这消息,肯定会先把此处的事情放一放,赶去庐州。你还在担心什么?过了今晚,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一张嘴能够把我们的大事泄露出去了。” 汪俊瞥了那人一眼:“噤声!一切慎言,告诉你不要把这个挂在嘴边。今天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我们又怎么会出现如此大的疏漏!” 被汪俊训斥的那个副指挥使被汪俊瞪地一缩脖子,有些呐呐道:“我这不也是心疼那位大人带来的人,想着帮大人分忧。” 汪俊低声呵斥:“那位又哪里轮得到你来分忧!我们自是只做好自己的事便罢了。” 那人把脖子缩地更深了些。 汪俊叹口气:“罢了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你去看看手下的安排,这次务必要万无一失。” 那副指挥使连忙点头出去了。 待他出去有一会儿后,汪俊才幽幽地说:“把他也一并处理了。” 汪俊身后那人有些吃惊“大人?” 汪俊抬手捏捏鼻梁“他暴露太多了。没人保得了他。” 营帐中的王爷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那个副指挥使却太蠢了。从开拔之前在酒里下泻药,到他派人去指示徐玉调兵。 汪俊敢保证他的这些小动作怕是都已经被王爷看在眼里了,现在他还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不过就是对方还没有秋后算账罢了。 “是。”那人双手抱拳行礼之后,就退下。 汪俊目光放空地看着天边:“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他用手按了按胸口。 纵然所有事情都看起来是那么万无一失,可他却总也觉得不踏实。 一直到外面盯的人来报,泰州禁军只剩下了百余人左右,而淮南的厢军更是只剩下了区区数十人后,汪俊才稍微有些放下了怀疑:“离开的那些人,我们的人还在盯着?” “回大人,一直盯着呢。若是有什么异动,跟着的人一定会立刻发信号回来的。” 汪俊前前后后把所有的计划想了一遍,确定这计划几乎完美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天黑就动手。” 当夜,就连老天都在帮汪俊似的。 明明是个圆月,那硕大的月亮却被厚重的乌云遮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光线。 营地内四处点着灯笼,却总有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那些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正迅速酝酿起了杀戮和灾难。 一队全副武装的人悄悄摸近了看守犯人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包拯没来的及审完的人几乎全部都被关在这里。 赵霁走得急,只来得及押上和高丽公主失踪有些关联的那几个流民,剩下的人假如都带上会拖慢行进的速度。高丽那边已经大军压境了。着急快些解决问题的赵霁是肯定不能带上剩下的人的。 迫于无奈,那些人只能被迫留在了阜阳军营,加大看守的力度。 汪俊派的人此次的目的,就是为了干掉这些人,杀人灭口。 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了最外层的守备,朝里走。 非常顺利地就摸到了看压犯人的地方。 汪俊在看到那木栅栏之后,知晓成功在望。一直提在心里的那口气稍微松了些,扭头对身边人道:“把大人给的毒都下在他们水里。”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声音轻飘飘的:“那位大人给的?” 汪俊正要不耐烦地把药甩出来,突然惊觉事情不对。那声音他竟从未听过。 一惊之下,汪俊迅速拔出腰间的刀,刀尖对准了那声音的方向:“你是何人?” 那声音带着笑意,轻快地道:“关门打狗的人。” 那人声音刚落,汪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 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就在这刹那间灯火通明。 汪俊就看到他白天时候以为已经走了的王爷,在火把最旺之处,抱着胳膊,笑眯眯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赵霁啧了一声,对着跟在汪俊不远处的楚留香道:“活捉。本王要活的。” 第80章 汪俊内心的震惊已经到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地步。 怎么会? 其他两军离开的大部队走的人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跟着去的人一直都没有传回来什么异变的消息。那这位卫王又是怎么能出现在这里的! 这些想法只在汪俊的脑海里存在了一瞬。 很快他就发现赵霁身边的人少得可怜。 是了。 他恍然。大部队不可能躲过他派过去的人,但只有几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还是做得到的。可这位王爷怕也是太天真了,就算他们眼下已经没办法杀人灭口,可就凭那位王爷身边带着的区区这点人手, 竟然还大言不惭要‘活捉’? 汪俊也不再隐藏, 沉声道:“弟兄们, 事已至此,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随我冲!活捉了那王爷,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赵霁听着汪俊在下面给他的人鼓舞士气,不为所动。 早就站在汪俊身边的楚留香可容不下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逼逼什么‘活捉’。 怎么说楚留香也算是半个朝廷的人了,陛下现在属于他直属领导的上级。况且自己的红颜可还因为陛下的缘故,在世子府‘做客’呢。汪俊这么明目张胆瞎吵吵, 简直就是不把他楚留香放在眼里。 楚留香出手快如闪电,矮身一个快步就蹿到了汪俊的身后。 汪俊在喊‘活捉王爷’的时候,何尝没有防备楚留香。 他身边几个贴身的护卫也在发现楚留香的第一时间围在了他的身边。 可奈何楚留香的身法实在太快,鬼魅一般的速度又岂是常人所及? 众人就见眼前一花,楚留香就已经轻轻松松地一把拎起了汪俊的后衣领,甩手朝着空中抛去。 汪俊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的姿势,就感觉到自己脚下一空, 他整个人竟就这么被甩到了空中。 !! 汪俊在半空中双目瞪地滚圆。张口欲叫, 却没来得及叫出口便感觉自己身体重重在空中一停。待他回过神来,才骇然发现, 他又被另外一个人拎在了手里。 汪俊被楚留香上天的时候, 所有人俱是惊叫躲避,只有公孙策逆着人流而上,伸手接住了汪俊。 他汪俊再如何,好歹也是武官, 拥有着和标准武官相符合的标配身材。 那么一大块,二百来斤的肉,楚留香敢扔,公孙策敢接。 两人一来一回,还未等汪俊的人手彻底回过神来,汪俊竟就已经落在了赵霁身边不远处的公孙策的手里。 两军对阵,自己这方的首领没来得及使出一招一式,就被扔茄子似地玩闹着丢到了对方的手中。 无论从哪一方面,对于汪俊的人马来说,它的打击都是巨大的。 更不要说,在这之后,赵霁身边那些看起来很少的人马一个个都发挥出了和楚留香类似的骇人手段。 这便是赵霁有底气,仅仅凭借这自己这边少得可怜的人马,就敢说出‘活捉’的真正原因。 他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从上午他收到消息之后,看到营帐外面的丐帮弟子,便想到了这个主意。 他先是借着高丽传来的真消息,表现出震怒的样子,私下派遣一部分士兵悄无声息地摸出营地,和阜阳城内随时听候调遣的一干丐帮弟子互相换了衣服。 后来,走的大部队是千真万确的军人,但留下来的这些,中间却藏了大部分和兵卒互相换了衣服的会武功的丐帮弟子。人数虽少,却个个可以以一敌百。 赵霁那句话可没夸大。 说活捉,就是活捉。 早有准备的丐帮弟子一拥而上,‘活捉’两个字来得轻轻松松,一个都没能跑掉,死就更不可能了。 其中个别人的嘴巴里倒是真的藏了毒。 但看起来不老实的,都一个个被丐帮弟子给卸了下巴。 莫说是奢求什么能咬碎嘴巴里藏着的毒胶囊了,他们能闭上嘴巴阻止自己口水滴滴答答往下淌,都是奢望。 眼看战局已定,就在赵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听到破空声。 习武之人对于破空声总是十分敏锐的。 赵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支角度刁钻的袖箭直奔他而来眨眼间竟然已经到了眼前。 本来就距离赵霁不远的公孙策立刻扔下手里提着的汪俊,叫了一声“小心。”,挥剑打掉了那支箭。 那箭尖几乎贴着赵霁的鼻尖被打落下去。赵霁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就听到了刀剑入肉的闷响。 他瞳孔微缩,霍然转头看向刚刚为了救他,被公孙策扔到地上的汪俊。 正巧看到地上的汪俊呕出了一口鲜血,闭上了眼睛。 淦! 赵霁快步走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汪俊的身边,把他翻了过来。就见一簇箭羽深深没入了他的心脏位置。 公孙策也蹲过来,用手试了试汪俊颈动脉的脉搏,再抬眼看着赵霁,摇了摇头:“没有心跳了。” 赵霁不甘心汪俊就这么死了。咬着牙,伸手把那个只剩一小节尾羽的箭徒手拔了出来,就见那被染红的箭尖透着一丝丝不详的青黑。剧毒,见血封喉。 赵霁皱着眉头,反身捡起被公孙策打掉砍成两节的箭,再次意外地发现射,向他的那箭上竟然没有涂毒。 只有射,向汪俊的这个箭被涂了毒。 便是说,有两个人在人群中向他们这边射箭。其中一个人虽然对准的是赵霁,但是却是为了用赵霁的危机吸引公孙策的目光。那人本意在赵霁的性命,且计算足够精确,掐着时间足够让赵霁和公孙策即能来得及反应,又会产生片刻混乱。 在两人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向着赵霁过来的那箭的时候。 暗藏玄机的另外一人给汪俊送上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对比后的赵霁一把扔掉手里的两簇箭,怒道“彻查!” 周围的人感受到赵霁的怒气,一个个噤若寒蝉。而箭,矢,来的方向早已没了任何可疑人员的痕迹。 彻查的命令是下了。可赵霁心里也清楚。他能够抓出搞鬼的人的几率已经很小了。 对方在这种近乎穷途末路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心思准备一支带毒,一支无毒。可见他们对于自己的行动有多么自信。 所有人忙忙碌碌查到后半夜,最终一无所获。 包拯连和汪俊一起被抓的人也挨个审了一遍。 结果果然不尽如人意。 进山追杀雄娘子的番队确实来自南方一个海岛,但他们只看虎符听从调令,并不知道自己的直属上级到底是谁。 而阜阳城内的这些和汪俊一伙儿的人,大部分是收了汪俊的好处和封口费,才不得不和汪俊站到一条船上。并不清楚他们听命于谁,又效命于谁。只听汪俊称呼上峰为‘那位大人’他们也便有样学样地如此称呼。 迄今为止,他们唯一帮汪俊和‘那位大人’做的事情,也就只有放那队来自海岛的追杀人马进山而已。 所有的信息中,就只有海岛的位置还算重要。 有了海岛位置,赵霁怎么也能算出那片地方到底属于那些人管辖。 要养活这么多的正规军队,日常补给绝对不可能少。是以,它所属的直隶州府官员也是赵霁目前手里攥着的为数不多没有断掉的有用线索之一。 乱七八糟的线头终于有了眉目,赵霁松了一口气。 转眼却看到包拯和公孙策都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样子。 赵霁不解:“还有什么问题吗?” 包拯的眼睛再次眯起来。 这次不是赵霁的错觉,而是里面真的闪烁出了锐利的光芒:“可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赵霁老老实实摇头:“何处奇怪?” 包拯:“陛下可还知道训练一支入今天我们擒获的这种精锐军队的开销?” 赵霁回忆着户部送上来的折子,估摸道:“一年算上军饷,大概七千两左右。” 包拯:“一年尚且如此,今日咱们捉住的人可早在那处海岛驻扎了四五年之久。” 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支出。 公孙策接道:“但是他们却被派遣出来,只是为了杀楚雄灭口。” 今夜一夜的审问时间,楚雄最为配合,把他知道的和遇到的全都说了。公孙策和包拯此时不止知道了流民中的楚雄是海匪紫鲸帮的成员,更是知道紫鲸帮被人一夜灭口,只剩下了楚雄一人或者。且这队人马出现在这里竟只是为了杀楚雄灭口。 私自训练军队固然是谋逆之罪。 但是任何事情都总得有个利益价值的衡量。 赵霁顺着包拯和公孙策的提示,跳出了局部的思维,从整体宏观的角度去看这个时间,心底也在一点点发凉。 幕后黑手直接从海岛抽出一队人马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地追杀不说,甚至还动用了他们埋在阜阳城厢军内的钉子。抛开板上钉钉的‘谋逆’之罪不论,这幕后之人愿意花这么大的手笔,不是恰恰说明他所图比这些还要巨大? 楚雄和紫鲸帮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 值得一个在大宋潜藏了多年的逆贼不惜付出这么多年的心血为代价也要除掉他? 赵霁搓了搓手臂。 隐隐觉得,这些手段,应该是奔着他来的。 否则这普天之下,到底有什么是值得耗费如此巨大成本的? 赵霁追问:“那个楚雄还说了什么吗?” 包拯摇头:“他知道的便只有这些了。或许更多的线索,会出现在死于天一神水的紫鲸帮帮主身上。” 死于天一神水…… 赵霁不及包拯多谋善断,却有个知道剧情的先天优势。 天一神水,是无花透的。这点赵霁早就已经告诉了大家了。 原著里,无花偷了天一神水,和南宫灵一起霍霍江湖。 但如今任慈没被南宫灵害死,而南宫灵的阴谋也被小七戳破,最后死在了天一神水的手里。 无花的下落赵霁暂且不知。 可他们在阜阳城内碰到司空摘星的时候,司空摘星却说过他被勾子长骗着去偷了南宫灵的天一神水,在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了一个香味独特的女人。 勾子长分明是蝙蝠公子原随云的手下。 赵霁不自觉眯着眼睛。 觉得这些线索马上就要串起来了,但在串起来之前差那一个关键的节点。或许想通了这个节点,他便能够明白这个看起来云山雾罩的大阴谋背后更深层次的东西。 总是还欠了些火候。这种只差一层窗户纸的感觉让人抓耳挠腮得憋闷。 左右赵霁自己想不明白,便不再委屈自己。 趁着这时候四下也没有别人,守着花满楼楚留香包拯和公孙策他们,直言道:“骗司空摘星去偷天一神水的勾子长是原随云的人,原随云是蝙蝠岛的主人。” “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楚留香吃惊“怎么会?”惊讶完,楚留香摸着鼻子疑惑得看着赵霁,眼里疑惑几乎要化成一个实质的大大问号,冲出眼眶“陛下是怎么又知道的?” 咱们大宋的陛下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身为大宋天子,练武功也就罢了,竟然还能有丐帮长老令牌。而且还会易容,还会鉴毒,还会养蛊,现在看来,对江湖的了解程度怕是江湖百晓生都望尘莫及。 陛下到底什么野路子啊? 还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陛下不会的吗? 赵霁无法解释,只能高深莫测道:“皇城司的消息。” 哦。 在场几个人不由得对传说中的皇城司升起了深深的敬意。 多年以后,若是有人要问起什么时候起,皇城司的地位开始拔地而起的。 楚留香都能回想起多年前的这个夜晚,陛下高深莫测的表情,以及之后的日子里,不断出现在他们身边的那句同样的——【皇城司的消息】 但此刻,所有线索都已经摆在了众人的眼前,只待又一个线头将他们全部一一串联起来。 可串线索急,高丽的问题更急。 为了抓人生生拖了一天的赵霁他们,在审完之后,把人交给信得过的守兵押去庐州,一行人则还未等天色大亮,就提前上路了。 第81章 如果说所有坏的事情都会赶在一起到来, 那么,所有好的事情也总会相约而至。 稍微有了些头绪的赵霁,竟然在进庐州城的时候,就那么恰恰好碰上了司空摘星。 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跟在赵霁他们身后的楚雄通过司空摘星腰间的玉佩认出了司空摘星。而不放心楚雄的伤情, 硬是跟着一同的楚雄他二叔则认出了司空摘星身边的味道。 包拯再次把瞪得像铜铃的眼睛眯了一下。 毕竟这里也算是包拯的地盘了。 城门口人来人往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公孙策便催促着众人去了庐州府府衙。 待大家在庐州府府衙坐定之后,司空摘星便先是对着那个满脸皱纹和风霜的中年男人追问道:“你闻到过这种味道?到底是在何处闻到过?” 楚雄二叔挠着后脑勺:“那日,贵人们围猎,我等不小心闯入,惊了其中一个贵人的马屁,惊马从我们身边蹿过去的时候, 我闻到过。因为这香味有些说不上来,但还怪好闻地,我就记住了。” 楚雄二叔口中的‘贵人’,除了那位搞事情的高丽公主,也没有其他人了。 赵霁目光落在司空摘星伸出来的手帕上:“这就是你说的香味?” 楚留香嗅觉不好,什么都闻不到。 但花满楼五感除了视觉,其他皆超乎常人, 竟然很快就分辨出了其中的味道:“这味道确实奇特, 不像是寻常香囊的味道,清冽之中带了些冷香, 也不知是如何调配的。” 司空摘星有些迷茫:“我先是去了和那人分道扬镳时候的城镇, 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这香气的线索。正相反,我手里的这手绢,是宝月楼的东西。” 咦? 花满楼疑问出声。 众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他眨眨眼睛, 带着些许困惑:“实不相瞒,宝月楼……是画家的铺子之一,不算太大,经营的是香粉的生意,最近一直在亏损,家兄早就想把那铺子盘出去了。” 司空摘星:“所以我才奇怪。我发现它还是意外。” 司空摘星白跑了一趟,一无所获,便只得认了这个哑巴亏,临走之前想来庐州再最后见一面花满楼。 却不想在路过一个小县城的时候,闻到了有个姑娘身上竟出现了类似的香味。 司空摘星易容成女子,在那城里呆了一整天,才接近了那姑娘,从那姑娘身上套出了他想要的信息。 那姑娘身上独特的香味并不是自制,而是来自城里一个快要经营不下去的香粉铺子。 那姑娘一边把玩着腰间的荷包,一边兴冲冲地对着高她一头的司空摘星道:“姐姐,你真的是好眼光。我也觉得这香味好闻又独特。艳而不俗,刚刚闻到的时候,给人感觉冷冷清清地,但是仔细嗅过后,就能从其中品出几分高雅和热情。” 司空摘星的化妆技术都是生活所迫学的,又哪里懂什么香味背后的‘高洁品性’硬着头皮在那里跟小姑娘硬聊。 没想到那小姑娘也是个爱香之人。 司空摘星从香包入手,简直是正中她的下怀。小姑娘高兴极了,拉着司空摘星说个不停,期间还一个接一个地拿出自己的私藏。 什么水果香气。 什么冰雪香气。 什么森林香气。 什么海浪香气。 司空摘星说到这里,捏着手帕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 那个难熬的下午,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再也闻不到东西的味道了。 而且—— “海浪和森林的香气是什么鬼东西?”海水不是腥的吗?森林不是腐烂的味道吗? 从传闻中听说过现代化妆品专柜各种扫操作的赵霁回忆起他们办公室似乎有个小姑娘就酷爱‘白开水’的香气。 但海浪和森林,赵霁实在不敢相信这么‘前卫’的香味种类会出现在现在这种环境:“你这个呢?” 司空摘星想到当时他头昏脑涨地从那小姑娘数十个香包里,冒着嗅觉失灵的风险,千难万险刨出来的这种味道,学着那当时小姑娘的口气道:“初雪的味道。” 赵霁:初雪?……这种浓烈而又熟悉的既视感! 赵霁:“那铺子你去过?” 司空摘星:“去过了,又废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那个铺子确实快要关门了。但是却在老板都下不了决心的挡下,一个人找上他,卖给老板四张调香的方子。老板差人按照那方子调香,调出来的香气大受欢迎,让那店铺瞬间起死回生。” 楚留香就不明白了:“一个快要关张的铺子,能有余钱去买方子?” 不管哪个行业,方子都是最核心的‘商业机密’价值绝对不菲。 司空摘星:“那老板说,对方不要钱,只要“古分”,还要一个冠名权。” “冠名权?”有人疑惑。 司空摘星挠着后脑勺:“说是那人以后提供的所有方子,统一叫蛇乃儿”说罢,还添了一句自己的评价“奇奇怪怪的。” 赵霁:…… 楚留香又追问:“那古分又是什么?” 本来自己也对那些奇奇怪怪名字弄的有些头晕脑胀的司空摘星终于不耐烦了:“反正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了。” 这么多的巧合加在一起,赵霁下意思去看公孙策,却没想到正好公孙策也向他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互相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视线。 赵霁清清喉咙,问司空摘星:“那卖掉方子的人有没有去过那铺子收钱?” 司空摘星摇头:“听老板说暂时没有。” 赵霁刷地站起来,对着包拯道:“你去派些人,守着司空摘星说的那铺子。”既然已经到了卖方子的地步,对方肯定是缺钱的。暂时没去过,不代表她永远不回去。 包拯低头抱拳应道:“是。” 司空摘星回答完众人的问题,目光落在伤痕累累的楚雄身上:“你见过我?” 楚雄苦笑:“大当家去找你的时候,在窗户外面堵人的就是我。只不过您当时并没跑,所以一直都没见过我的正脸。但是我在窗户外面的缝隙里看到过你身上的那个玉佩。” 回答完楚留香的问题后,楚雄才继续道:“这个味道我也闻到过。就是这个味道的女人自称是王族找上门来,我和大当家才出门一趟,然后便发生了之后这种种的事情。” 事已至此,赵霁终于把所有的线都串起来了。 那个传说中的惹事精高丽公主,怕是和赵霁他们一样都是知道武侠剧情的人。 她在和亲的路上看到了南宫灵,认出了南宫灵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先是伪装成皇族去接近紫鲸帮,要紫鲸帮帮她去南宫灵那里偷天一神水。 从紫鲸帮帮主发现尸体的日子算,紫鲸帮帮主死的时候天一神水应是还在南宫灵的手里。 南宫灵用天一神水杀了紫鲸帮帮主,那公主扑腾找事之心不死,看紫鲸帮帮主折在了南宫灵的手里。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又搭上了原随云。 在紫鲸帮帮主死之前,恰好去请了司空摘星一起去偷东西。紫鲸帮帮主死了,可司空摘星还活着。 作为活着的知道秘密,且最有可能从丐帮的南宫灵手上偷到天一神水的人,原随云一边借无争山庄的势,在明处给司空摘星施压,另一边,又偷偷派勾子长去接近司空摘星,帮助司空摘星,骗得他信任要司空摘星继续去偷那天一神水。 最终,司空摘星得手了。 勾子长便打算杀人灭口。 其实原随云怕是也料到司空摘星不是那么容易被灭口的。 所以才在勾子长穷图毕现之后,再借着无争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做和事老,主动找上了司空摘星的朋友花满楼,跟花满楼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想要借着花满楼告诉司空摘星,他当时给司空摘星施压,是为了司空摘星好。 因为勾子长不是好人。 这个时候司空摘星已经吃了勾子长的亏。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哪怕猴精如司空摘星,也很难不入原随云的圈套。 得到了这最后的一块拼图之后,赵霁总算是把事情的前后因果都顺了下来。 可紧随而至的,便是更大的谜团。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这其中应该只牵扯到了无花和南宫灵,以及原随云和高丽公主。 那凭空出现的那些屠尽紫鲸帮全岛,又千里追杀楚雄想要灭口的士兵又是谁的人马? 哦,对了。楚雄和雄娘子口中,其中还有江湖组织青衣楼的杀手参与。 别人推理都是根据线索去推结论。 赵霁是知道了结论,倒着把整个事件完整的故事起因推测出了个七七八八。 对着大家给出的时间线,赵霁一再确认之后,便把他推理出来的这些东西都说给了众人。 面对着大家惊疑的眼神,赵霁已经学会了习以为常地把日常甩锅机构单独拉出来溜溜了。 别问,问就是皇城司。 包拯听了整个的故事线闭环,恍然大悟。又根据赵霁说的话,提供了新的思路:“那我们也不是走进了绝路。最起码青衣楼和南宫灵这两条线还没有完全断。我去看看南宫灵的尸体,没准能发现其他线索。” 南宫灵死后,他的尸体是在庐州府的监牢里的。 但任慈顾念毕竟父子一场。 南宫灵已经死了,昨日种种在任慈的眼里也已经随着南宫灵的死亡而画上了句点。 终归还是不忍心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死后尸身曝尸荒野,或者被抬到义庄。 从开封府求了尸体,摆在丐帮自己的院子里,打算过了头七就给南宫灵安葬。 赵霁公孙策和包拯找过去的时候,南宫灵的头七还没过。 已经成为了丐帮帮主的小七蔫不拉几地在丐帮总坛接待了他们三个,引着他们三个去往任慈的院子:“任伯伯已经好几天没吃没喝了。那南宫灵也着实该死。我一直以为他不是东西,却没想到他不是东西到了甚至打算对任伯伯下手的地步。真是白瞎了任伯伯和任伯母还为他伤心落泪。” 赵霁走在小七的身边,听着他絮絮叨叨。 一路上,开始是骂南宫灵,骂了一阵以后,又为任慈打抱不平。 最后开始骂他师傅。 说他师傅老不休。 包拯跟在一旁,看到这样子的洪七,有些好笑。 庐州是包拯的地盘,当然少不了和丐帮打交道。南宫灵阴谋被戳破的那晚,就是洪七把豆虫一样不老实,被捆着还扭来扭去的南宫灵送来的。 那时候的洪七虽然个头不高,脸也过分稚嫩了些,但举手投足都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帮主’了。 却没想到堂堂丐帮帮主,在遇到陛下的时候竟然会变得如此孩子气。 赵霁插嘴:“老不休?” 洪七这句话纯粹就是吐槽道激情处,顺嘴说出来的。被赵霁一说之后,立刻转移话题:“……啊……没……” 洪七侧后方的一个人笑了一声。 “老帮主一直孑然一身带着帮主四处闯荡江湖,帮主早都已经习惯了。没料到帮主继任仪式上,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白衣白裙女子,从天而降,拜倒在老帮主的身边,称呼他为宫主。帮主有些不适应罢了。” 洪七瞪眼:“谁能适应?你能?” 那人叹口气,道:“我也没想到,老帮主竟然是当年大名鼎鼎叱咤江湖的灵鹫宫的宫主。” 赵霁走路的动作猛地一停。 瞳孔震颤。 啥? 啥??? 小七师傅……是灵鹫宫宫主? “小七,你……”赵霁纠结了一下“你师傅怎么称呼?” 洪七道:“他说他改称呼了,以前为了行走江湖把称呼给隐了。如今卸任丐帮帮主,便改回了原来的名字。叫虚竹子。” 赵霁:…… 这倒是真没想到。 人生处处有惊喜。 赵霁:“那你师父现如今是回灵鹫宫了?” 洪七提到师傅就又丧气起来:“应该是回去了。” 认真说起来,洪七道不是真的在怨他师傅。之所以这么满满槽点,无非都是因为他觉得丐帮帮主这个担子实在太重而已。好不容易碰到赵霁,下意识就想吐苦水。 几人说话间,转过几个回廊,便看到了飘出院门的白纸。 任慈的院子中央停着一口巨大的棺材,任慈一身缟素,背对着赵霁坐在棺材的旁边。 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头来。 看清洪七之后,起身对着洪七行了个礼:“帮主。” 任慈怎么也是副帮主,还是长辈。小七赶紧还礼:“任伯伯,都说不用如此客气了。” 任慈神情疲惫,但还是强撑笑颜:“礼不可废,否则你帮主的威信何来。” 洪七叹了口气,想再劝,但总归还是坳不过任慈的执拗。目光落在南宫灵的棺材上:“任伯伯,我几个朋友想看看南宫灵。” 第82章 任慈是认识包拯的。自然理解了所谓的‘看看’一定不是单纯的在外面看看棺材, 顺便上柱香这么简单。 长长叹口气。 没有多说什么,侧身让开了空:“请吧。” 包拯成了任慈这份人情,对着任慈鞠了一躬:“多谢任副帮主。” 任慈摆了摆手,迈步走向房间, 顺便伸手拉了一把听到声音出来看情况的任夫人, 牵着任夫人的手, 一同进了房间,又转身关上房门。 用行动告诉众人——【请便】 公孙策右手抓住棺盖,轻轻用力,轻易地用单手把那盖子掀起来放在了一边。 那棺盖一掀开,赵霁就看到了正面朝上,双手抱在一起放在胸前, 神态勉强算是安详的南宫灵。 南宫灵很年轻。 眉毛有棱有角,五官深刻。 哪怕闭着眼,都似乎能感受到来自于他那张脸自带的‘一身正气’BUFF。 有些恶人,天生便长了一张人间正道的脸。 南宫灵的衣服和头发应该是都被人刻意打理过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哪怕被南宫灵这么背叛,任慈夫妇都想最后的最后,让南宫灵走得体面些。 第一眼,赵霁就从对方的口鼻之处确认对方确实是死于天一神水。 第二眼, 赵霁发现, 对方的小指指甲里竟然有几丝布料。 “包拯。” 赵霁转身喊了一下专业人员。 包拯顺着赵霁视线,目光也跟着落在了南宫灵的小指。 却是一愣。 紧接着, 包拯眯着眼睛凑得更近了些。 近到几乎就要爬到棺材里了。 包拯维持着那种距离和那种姿势看了好一会儿, 才抬起头。凑到赵霁耳边,小声道:“南宫灵死之后,臣检查过口鼻和指甲,臣确定, 当时他的指甲里没有任何东西。” 有意思。 赵霁挑挑眉:“取出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霁必然是相信包拯所言的。 南宫灵死的时候没有的东西,在南宫灵收拾完仪容,停棺等待头七的时候却出现了? 傻子才会觉得这是南宫灵蹦出来又往自己小拇指甲里塞了些纤维。 倘若这死人指甲里的东西不是死人自己弄上去的,那就肯定是活人弄上去的。 可活人往死人的指甲里塞东西又是为了干什么? 这不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包拯把小拇指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凑到几乎鼻尖的位置,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道:“陛下,好像是僧袍的丝。” 僧袍? 哈! 听到‘僧袍’两个字,赵霁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有人知道是无花偷了天一神水,这小拇指里的东西应该是陷害无花的。 赵霁哼了两声,才道:“走吧。” 包拯疑惑:“陛下已经通过僧袍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赵霁道:“不知道是谁所为,但知道一定不是谁所为了。” 无花又不是那种觉得自己小日子过得太顺利,就喜欢给自己增加难度增加挑战的人。不可能前脚把南宫灵杀了,后脚往南宫灵手指甲盖里塞自己僧袍的丝。 不难推断,肯定是有人要陷害无花。 ‘陷害’这两个字,本身就代表无花确实不是这次凶杀案的幕后黑手。 而知道无花的事情,又有能力陷害他的,除了原随云,就是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横插出来,调兵追杀楚雄的幕后黑手了。 赵霁心里有了计较。 三人辞别了任慈,又被洪七带着离开丐帮总坛。 赵霁看现在天色正晌午,索性时间还有的是就骑着马,就想顺便跟着包拯去高丽使团驻地看看。 那伙子高丽人为了个惹事精公主,已经骑在庐州人头上拉屎撒尿好久了。 包拯为了大宋愿意忍气吞声忍他们。 赵霁可不太愿意。 而且赵霁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都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 这些人作威作福这么久,就算是不看僧面,看在庐州这么照顾他们的份上,总也得念着点别人的好吧? 哎,他们就不。 一边吃拿卡要,一边竟然还写国书回国把高丽公主丢了的事情打小报告。 反正赵霁是真心觉得。西夏的掌权者不要脸,高丽的这几个高层竟然在脸皮厚度上能和西夏厮杀出个平分秋色,也是十分了不得了。 赵霁此番过来,本就不是充当什么爱与和平使者的。他就是来处理所有麻烦的。高丽使团既然已经成了麻烦,早处理早休息。 自从知道他叔太平王打仗非常牛批以后,说实话,赵霁还真的就不担心打仗了。非常牛气。这就是有底气的人的风采。 打仗就打仗呗。 大不了赵霁回去找王重阳看住宫九,再举全国之力支持太平王。高丽想打仗就奉陪到底陪它打。看谁打得过谁。 ╮(╯▽╰)╭ 高丽使团的驻扎地在庐州城城郊的一处景致特别优美的宅子里。 赵霁三个人还未等靠近那处庄园,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一个漂亮精致的马车嗒嗒嗒得从道路的另外一边转了过来。 那马车赵霁眼熟。 马车前面的马赵霁眼熟。 驾驶马车的人……赵霁也挺眼熟的。 所以马车里坐着的人并不难猜。 只不过赵霁身为一个‘王爷’,出场的牌面竟然低了对方一头,被搞得有些不高兴,语气自然也就称不上多么和善:“无争山庄少庄主?” 赵霁话音刚落,就见一只骨节分明又白皙地如同洁白白莲花的手撩开了马车的帘子,露出了里面那人的脸。正是眼上蒙着黑布的原随云。 原随云探出头来,头对着赵霁的方向。 勾着嘴角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站定之后施施然对着赵霁行了一礼:“王爷。” 赵霁‘嗯’了一声,态度不冷也不热。 原随云就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赵霁态度似的,毫无阻碍地继续道:“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赵霁拉紧了手里的缰绳,“与你无关。” 原随云似乎是没想到赵霁的态度会真么恶劣,稍微愣了一瞬,但这一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很快,他便风度翩翩道:“草民有事要去拜访高丽使团,王爷是否目的也是那处?不如我们一起?。” ???赵霁震惊这人脸皮这么厚?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吗? 自从知道原随云从出场到现在就没干过一件好事之后,赵霁对这个人的印象基本就维持在负一百和负二百之间徘徊。 而且今天,他在看到原随云的马车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觉得原随云绝对不是单纯的‘偶遇’这么简单的。 他是有备而来,专门来这里堵他的。 赵霁的第六感向来不错。那赵霁自是更不可能接受他的邀请。 正在赵霁抿着嘴巴要直接拒绝的时候,林中突然嗖地一声射出来一个弓箭,紧接着,就是一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的猛虎的咆哮:“嗷!!!!” 巨大的猛虎咆哮之中,夹杂着几声人们兴奋的叫喊声。 公孙策拉着马声凑近赵霁戒备。 几秒之后,树丛一阵抖动,一只几乎目测有两三米的巨大老虎夹着它身体带起来的巨大的风刮了过来。 “小心。” 原本公孙策已经拉住了赵霁的缰绳,却见到距离他们不远的原随云突然脸色大变,朝着赵霁扑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赵霁心头转过一个念头。 原随云是故意堵在这里的,那老虎应该也是原随云实现设计好的。 若是单纯为了对他赵霁不利,不会有人搞这些华而不实的小花招。 那么原随云是别有所图? 这些心思在赵霁的头脑里转了一圈。 赵霁的舌头抵了抵上膛。 突然有些想要知道原随云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于是赵霁对着公孙策使了个眼色。 凭借多年的默契,公孙策秒懂,瞬间松开了手。 第83章 细看的话, 不难发现那老虎的四肢和后背都插着几支箭。 那些箭深入肌里,氤出些血迹,染红了老虎受伤处的毛皮。困兽的老虎被追击者激出血气,此时看到了人, 不管不顾地纵身扑了过来。 赵霁坐下的马匹在听到虎啸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安了。原随云扑向马匹上的赵霁, 赵霁骑着的骏马便直面了紧跟在原随云身后的老虎。 惊吓过度的马嘶鸣一声, 扬起前蹄,不听指挥地向后夺命而逃。 已经扑过来的原随云落在了赵霁的身后,双腿一夹,竟是和赵霁共同坐在了奔逃的惊马上。 赵霁只感觉到身后多出个人来,而且那人还右手从他后背的后腰穿了过去,伸手去抓他正在抓着的缰绳。这些突然亲密的动作都让赵霁适应不能, 而后勃颈处感受到的来自对方轻微的鼻息更是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是废了很大的毅力才控制住了自己反手把身后的人怼出去的下意识动作的。 要忍住! 为了知道原随云到底要做什么,赵霁真的是付出太多了。 认真说,从赵霁登基之后,就再没人敢这么贴在他背后了。 宫里规矩多,不可直视圣言,不可贴近圣驾,不可骤然高声。 这些规矩也主要是为了防备皇帝陛下被刺杀。 这要是放在平时, 有人在皇宫里敢这么突然地贴到赵霁屁股后面来, 不用赵霁说什么,那人早就被乱, 箭, 射,成筛子了。而且赵霁还能保证那筛子的窟窿分布地一定很均匀。 马背上原随云看不到的地方,赵霁狠狠翻了个白眼。 原随云没有视力,却感受得到在他坐到赵霁身后之后, 赵霁紧绷的肌肉。他一手穿过赵霁的腰和赵霁一起握住马的缰绳,一边还在赵霁右耳边说话:“殿下莫慌,我来安抚惊马!” 赵霁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在他攥紧了拳头打算把身后的原随云擂下去的时候,那半转头的时机,正好看到原随云用没拉住缰绳的左手狠狠抽了他马屁股一下。 赵霁:…… 赵霁满脑子都是‘他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赵霁蠢蠢欲动就要锤原随云几下的铁拳再次因为好奇心被强行憋了回去。 好吧好吧。 为了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都忍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放松肌肉的赵霁面无表情地感受着骏马被抽之后,因着那疼痛和惊慌的情绪便地更加失控的颠簸。 “殿下不要害怕。”原随云感受着马匹的颠簸,听着身后的虎啸,但偏偏就是没听到赵霁的反应,若不是听到赵霁加速的心跳,他都开始怀疑这个王爷是不是个不会害怕的傻子了。 可加速的心跳不会骗人。 原随云猜测赵霁是吓得忘记了尖叫等等一些列的步骤,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他从天而降时候的话。 赵霁一脸冷漠,看着马匹自动绕开眼前的树木,眨眨眼。 他确实不慌,心跳加速也不是因为惊慌,而是因为心理性厌恶,和大脑强行压抑住身体本能反应后,身体发出来的抗议。 且不说他自身有武功而且武功还不错这点。问题就是他身后不远处就是公孙策,那个一剑能把雄娘子逼出内伤的公孙策。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让他害怕的。 但是听到原随云这话…… emmm…… 考虑到赵霁偷摸用手弹了一下自己的脉搏,用穴位刺激自己的脉搏,让它运动地更加剧烈些,然后朝着前面‘啊啊’地叫了两声。 叫了两声之后觉得太假,不太好办,一脸冷漠又委委屈屈地弹了自己的另外一个穴道,强行让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到而瑟瑟发抖似得。 两个穴道点下去,终于把原随云的思路带偏了。 原随云自是能听出赵霁会武功。但三脚猫的武功也是武功,二流的武功也是武功。任凭原随云想破了脑袋怕也不会知道他以为的‘王爷’到底都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赵霁两个穴道戳下去,无论是身体反应还是心跳,都伪装地太过成功,毫无破绽。 原随云的眼睛看不到,反而更加信赖自己的听力和感知能力。 赵霁害怕到这种程度,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但他对自身的绝对自信,不相信普天之下有人能够骗过他的感知。思索一秒就认定赵霁是个会武功的草包王爷,语气更加柔软:“王爷不要怕,草民定会护您周全。” 呵呵。 要不是亲眼看到你去拍朕的马屁股,朕差点就信了。 这么想着,赵霁瞥了一眼原随云紧贴着他腰的那只手,有些纠结。 虽然听起来听不可思议的,但是原随云确实在控制惊马奔逃的方向。 他到底要带着朕去哪里? 这个念头一直徘徊在赵霁的脑海中。 赵霁坐在马上,即想立刻把那支手砍了,又觉得‘忍都已经忍了这么久了,要不再忍忍?说不定再多忍几秒,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呢?’ 钢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忍耐是有用且有回报的。 没有多久,赵霁就看到视野一片开阔,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悬崖。 原随云竟带着他来到了悬崖的边上。 怎么? 要制造我的意外死亡? 赵霁第七次攥起拳头,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把原随云给锤下去了。 拳头刚攥紧,便听身后的原随云开口道:“殿下,前面悬崖下面我知道一个洞口,请殿下相信我,我自会保殿下平安。” 赵霁并不想相信他。 但‘悬崖下面的洞口’对赵霁有不小的吸引力。 赵霁舔舔嘴唇。 嘶—— 这里是哪里? 武侠世界呀。 悬崖底下能有的东西可老多了。 什么绝世神兵,武林秘籍,这都不算什么。说不准还有因为出不去,已经放弃抵抗,拿武力威胁就要传功给你,你不要还跟你翻脸的一代宗师。 ……我竟然有些心动,真的想看看底下有什么,这可怎么办? 第84章 悬崖下面的小洞对赵霁有吸引力, 而身后一直紧跟着的公孙策又让赵霁放心。 赵霁在短时间内就在心里完成了衡量。 在原随云带着赵霁从悬崖边的马上纵身一跃的时候,赵霁感受着身体的失重感,一边不忘转头,幅度非常轻地对着扑到悬崖边的公孙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然后赵霁就被原随云拉着掉进了悬崖峭壁上生长的茂盛灌木丛之中。 公孙策扑到悬崖边, 只来得及看到赵霁面朝他比的那个手势, 公孙策甚至没能来得及伸手去抓他, 便眼睁睁看着比这那么中二手势的赵霁,下一秒被灌木‘吞’了进去。 悬崖下,赵霁被原随云环着腰噗噗砸着灌木下落,悬崖上,孙笧一刻都没多等,直接跟着赵霁消失的方向丝毫没有半分迟疑地也跟着跳了下来。 赵霁这边, 灌木的树叶并不紧密,它接住二人,但也只是稍微起到了一点点缓冲的作用。 赵霁只感觉后背被灌木的枝干打了几下,飞速下降中的身体稍微停滞了一点点。但几秒钟后,穿过那小片灌木的赵霁身体继续加速度往下跌落而去。 而就在两人下坠越来越快的关键时刻,原随云动了。只见他伸手按动腰间,赵霁跟着他手部的动作一起低头, 就见一个绳索从原随云的腰间弹飞出来。绳索灵活性非常强地勾住了其中一个灌木的根部。 紧随着这第一个绳索之后, 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整整八条绳索整齐地飞出, 分别勾在悬崖的石缝, 灌木的根部……等等一切可以让它们抓住的地方。 随着八条绳索拉紧,原随云和赵霁下坠的速度猛地一停。 原随云被那八个勾住悬崖的钩子拉住,而双手也没闲着,在弹出腰带后便环抱住了赵霁的腰。 绳子绷紧之前, 两人可都是在加速度下降的过程中。当绳子绷紧的时候,来自绳子向上的拉力和两人向下的重力又那么一瞬间的互相撕扯。 赵霁只觉得自己被原随云双手环住的腰一疼,五脏六五差点被挤出来。 还没等赵霁缓过劲儿来,那拉住原随云身形的毫无弹性的绳索在不可能上下弹动的时候,变成了一个不小的秋千,开始贴着悬崖左右摇摆。 原随云抓住时机,带着赵霁朝着悬崖上一株夹杂着红色和绿色的灌木丛荡过去了。 已经有了准备的赵霁跟着原随云一起撞向那看起来薄薄一层,后面看起来除了峭壁什么都没有的灌木,不出意外地撞进了那些植物挡着的洞口。 这边赵霁已经双脚落地,而另一边的孙笧则随着越向下追,表情越阴森,时刻压抑着的情绪和眼底的黑泥也在蓬勃生长。 他到底有没有哪怕半分作为皇帝的自觉? 哪里有帝王会如此不顾一切孤身犯险的! 既然赵霁这么喜欢冒险,与其放任他在外面出现任何意外,倒不如由他自己直接杀到崖底,杀了那个唯一知情的原随云,再把赵霁强行绑到深山中关起来。 山洞里,赵霁落地后,接着洞口树叶透出的微光稍微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 这洞的洞口虽小,内里却别有洞天。再往里走四五步的位置是个平台,平台之上是一具披着衣服的枯骨。无论造型还是样子都充分在向世人展示‘我是个有故事的骷髅呦。’ 原随云就在身边,赵霁蠢蠢欲动的脚步往骷髅那边挪了半寸。 但未等到赵霁真正行动,背后便是轰地一声。 身后遮挡住洞口的灌木丛被人从外面连根斩断,甚至连根部连接的悬崖石壁都被削下去了一小块。 本来隐蔽非常的山洞一下子就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赵霁愕然回首,从洞外被进来的刺眼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眯着眼睛,正看到逆光走来的公孙策。 他对着公孙策比‘嘘’的姿势,传达的意思是想要公孙策瞒住原随云,悄悄跟上来的。他还以为公孙策懂了那姿势。 着实是没想到公孙策会这么拉风地出场。 看来是没懂! 赵霁扼腕。 小遗憾的情绪只在赵霁心头一闪而过,之后便被他完全抛到脑后,朝着公孙策迎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遮蔽物没了就没了吧。最起码现在光线好了。” 他走到公孙策身边的时候,这句话也才刚说完。 公孙策眼瞅着赵霁一边絮叨,一边朝他走来。内心的黑泥和翻腾的各种负面情绪也随着他的靠近被压了回去。 赵霁很自然地一把拉住了公孙策的袖子:“你怎么找下来了?” 公孙策深吸一口气,瞥了眼在洞内充当壁画的原随云:“我没拉住你,就追下来了。” 第85章 说完这句, 公孙策话锋一转,眸色加深:“殿下也太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了。” 孙笧不高兴了。 赵霁从这句话里一下就捕捉到了对方的情绪,咳了一下,呐呐地把拽住公孙策袖子的手放下来:“你不是在后面嘛。” 这算是什么理由!? 公孙策耸着好看的眉峰低头, 目光恰好扫到了赵霁脸上, 赵霁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夹杂了点委屈的表情。 他因为亲眼见着赵霁从悬崖上被人拉下去时候各种惶恐和担忧而产生的怒火,在赵霁的表情中瞬间消散。 这世界上总会有这么一个人,你只要看到他无辜的表情,所有的负面情绪就会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负面情绪全线溃败的孙笧垂死挣扎,妄图保留最后一丝追究赵霁责任的情绪:“殿下对我是不是太过于信任了。” 这话说得……赵霁五官皱成表情包:“这叫默契。”‘信任’这种东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只有默契才能形容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铁到变成吸铁石正负极那么铁。 公孙策最后一丝丝的情绪也被赵霁的表情包完美击败。 赵霁情绪到位,差点漏嘴:“ZHE——咳, 只要有你在,本王便无须担心后背。” 就算知道赵霁这句话的意思是为了阐明两个人关系好,并且公孙策武功高。但公孙策还是被这句话弄地有点心跳失律。 噗~~—— 已经被当做壁画的原随云可以安安静静当壁画。但其他不知情的人却并不可以。 赵霁站在洞口,面对着公孙策。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恰好两个人都很安静的刹那,赵霁的身后响起了噗噗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是宛转悠扬, 且很醒目。 听到声音的赵霁转身, 和公孙策一同把目光投了过去,透过大‘落地窗’带来的良好视野和光线, 看到山洞深处骷髅的后面, 一个小土堆鼓了两下。 那土堆每一次向上鼓都会发出噗噗的声音。 连着三声‘噗噗’后,小土堆被彻底从地下掀开,一个人头从里面冒了出来。 “啊!!”冒出头来的人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黑暗,而是刺眼的光。探出头的第一瞬间就叫着拿双手捂住了眼睛。 紧接着的动作就是不管不顾地往土里钻, 妄图钻回去。 人或许捉不住打洞的土拨鼠,但怎么也不可能抓不住一个打洞的人。 公孙策见此情况,立刻两步上前,挥动手里的剑,一剑刺进土里,双臂用力要把人戳出来。 原随云看不见,可只凭着听力也猜到了周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马上要去拦公孙策。 但于此同时,赵霁也动了。 他无端觉得原随云要他过来,又安排了一个土拨鼠,肯定另有所图,必不会伤他。自知很可能打不过原随云的前提下,听着胸脯用自己身体去干扰。 “你!”公孙策把人从土里挑出来,回头一看赵霁挺着胸帮他拦原随云,已经差不多消下去的火气欻欻往上蹿。直接伸手把赵霁拉到身后,轻轻敲了下赵霁的额头,接着又狠狠一脚踹到原随云的胸口。 原随云躲无可躲地中了这一脚,后退了五六步最后堪堪停在了洞口的悬崖边上,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捂着胸口只觉五脏六腑气血翻腾。 公孙策身后,赵霁捂着被敲了一下,但一点都不疼的额头,蒙逼地怀疑人生。 公孙策身前,原随云捂着被踹了一脚,非常疼,且肯定是受了内伤的胸口也在怀疑人生。 空气中可疑地安静了几秒后,受伤最重的原随云默默吞下了到了喉头的血沫:“我并无伤害殿下的心思。” 公孙策低头看向在在地上缩成一团,刚刚钻洞上来的那个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随云运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才道“有人想见殿下,所以才托我来此。” 赵霁想笑:“想见本王?” 且不说赵霁原来的身份,就说他现在,可是顶着王爷的名头在江湖行走。什么人这么大的架子,想见个王爷,拜帖不递,也不上门求见,还得他这个王爷亲自找上门去? 原随云不可能听不出赵霁这话里的反讽,但还是坚持把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脸上带着明显讽刺味道的赵霁在看清原随云手里那东西的时候,讽刺的表情刹那转化成狐疑:“他找本王?” 原随云点头。 赵霁喃喃自语:“他找本王自可去本王府邸找去……他怎么能离开开封的?” 原随云听到赵霁语气里的纠结和不敢置信,向前走了几步,靠近赵霁,把东西放在赵霁的手里。才道:“王爷您又是用什么方法离开的开封?那位大人自也有自己的方法。” 赵霁死鱼眼盯着原随云手里的那方简王的私印,心里十分想现在就把原随云抓起来,人证物证押回开封作为简王谋反的铁证。 大宋每个王爷都有那么一两个私印。这不稀奇。 可原随云手里举着的那个印章,是简王亲自雕的,算是他的最得意之作,几乎天天当个配饰挂在身上,连上朝都挂着。赵霁可瞅着它不止一次两次了。 认错哪个都不可能认错这私印。 如果这都不算石锤,还有什么才叫石锤! 他还在这里云山雾罩地纳闷阜阳到底是被谁蛀的,紫鲸帮到底是被哪个孙子给屠的。元凶就这么大咧咧跳出来了? 赵霁开口就想让公孙策把原随云拿下,但即将出口的话头在赵霁的舌尖转了一圈。又觉得不对。 从对方杀人灭口的行事手法来看,对方出手狠辣,很少会留下明显有指向性的把柄。而且很擅长各种灭口和封口。 原随云手里的这个印章,是简王的私印不假,但整个开封,只要是认识简王的人,就没有不认识他这个宝贝私印的。 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不可能差距这么大。 一边偷偷摸摸,单方面联系,一有不对就杀人灭口,甚至就连亲下属都不知道自己主子到底是谁,的人,不管怎么想也不可能突然改了性格,这么放心地把能够代表自己身份的东西交给另外一个人。 第86章 于是赵霁保持着合理的怀疑, 把那句本应对着公孙策说的“拿下。”换成了对原随云说的“他找本王做什么?” 原随云只道:“有大事相商。” 赵霁:“本王若是不去呢?” 这信物这么放心给我看?简王是真不怕‘卫王’去当今陛下那里打小报告? 原随云准备充分,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小叠东西:“那位大人只有一句话要在下转达‘若是王爷不愿意应邀相见,五日内,这东西必定会出现在开封, 出现在当今陛下的书房里。” …… 好样的。 你或许不知道。我要是不答应, 你手里那玩意还得五天才能到开封, 具体什么时候能真正到我手里,除了玄学,还得看我什么时候回去。 但是我要是答应,这玩意分分钟朕就能看见了。 赵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原随云手里的东西,丝毫不遮掩自己‘十分想看’的想法,努力装出被威胁的愤怒:“那是什么?” 原随云并不知道赵霁的此‘好奇心’非彼‘好奇心’。往前走两步, 双手举着那东西就送到赵霁面前去了:“请王爷过目。” 赵霁伸手拿过那打东西,随手翻了翻,发现这竟然是本账册。 账册上详细记载着老林家‘走,私’的流程和物品。 卫王赵俣他亲生母亲是林贤妃,林贤妃的祖父曾经是三司使,总管财政,到了林贤妃她哥这辈, 老林家的家主就职枢纽处, 总管河运这块。赵俣他亲大舅就借着水运之便,一直在走, 私, 往自己手里搂钱。 其实想想,在大贪和巨贪遍地的现在,靠着河运往自己怀里搂钱也不算什么惊天大事。 但这账册上却有很多奇怪的代指,且这些代指的数额都十分巨大。 赵霁把目光从账册上挪开:“‘洋’是什么?” 原随云摇头:“草民不知。” 赵霁冷哼着把账目扔到原随云的怀里:“就凭这?”这算是把柄, 但不算什么惊天把柄。绝对不值得‘卫王’涉险。赵霁时刻谨记自己的‘角色定位’,仗着原随云看不到,演技十分浮夸。 原随云一张俊脸上浮现出敦厚的表情,人畜无害地道:“草民只是听说,似乎辽那边每年都会收到大批不知名来历的武器。且做工精良。” 赵霁表情凝固,眼神严肃:“你是在说本王的母妃家里有人卖国?” 原随云表情茫然,动作却不急不缓地对着赵霁鞠了一躬:“草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如王爷随我走上一遭,去见见那位大人?” 赵霁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被威胁的纨绔,用带着怒意的声音吼道:“带路!” 原随云叫了个名字:“徐璐。” 被公孙策踹到一边的那个挖地洞上来的‘土拨鼠’半死不活地抽了一下,非常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纵然浑身都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他冒头的地方,从土里掀出一块板子。 赵霁这才有机会看到那人的正脸。 那人的五官非常平凡,没有丝毫特色。属于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长相。 但这个长着大众脸的人却拥有一双非常奇特的眼睛。 他的眼睛瞳孔不是黑色的,而是淡淡的浅灰色的。骤然看上去,就和得了白内障似得。 因为那双颜色怪异的瞳孔,赵霁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这几眼之后,赵霁又发现了问题。那人在面对黑暗的时候,表情会非常平静,而脸抬起来的时候,表情就会变得怯懦。 洞口起到遮挡光线作用的灌木早就被公孙策都砍掉了。没了灌木的遮挡,阳光不可避免地漏了进来。 原随云站在最外侧,挡住了部分光线,其次就是公孙策,然后是赵霁。 三个成年男性的体型确实对遮挡光线起到了一定的正面积极作用。 赵霁只几眼就分辨出来,钻地出来的那个人的‘怯懦’情绪是对光,而不是对人。 每当他们三个人晃动,不经意露出一丝丝光线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害怕地抬头往‘亮’的方向瞥。 那人把板子打开,露出下面看起来似乎深不见底的地道。 赵霁只见那个人从怀里鼓捣了几下,掏出一个不大的夜明珠。 在夜明珠拿出来经过他眼前的时候,他的表情不可避免地扭曲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客服了某种情绪,把夜明珠举过头顶,率先钻了进去。 赵霁和公孙策对视一眼。 跟了进去。 一开始的时候,赵霁还在想那人既然这么不愿意见到光,为什么还要举着夜明珠。 但随着几人越走越往下,赵霁便明白过来那夜明珠是专门为了他准备的。 底下漆黑一片,很快,夜明珠竟然成了唯一的光源。 夜明珠能散发出来的亮光实在有限。赵霁扶着墙壁,磕磕碰碰之下,终于走过了长长,长长的楼梯,双脚踩在了平地上。 不远处,有水声传来。 赵霁:“这里是何处?” 紧随而至的原随云道:“这处是在下发现的地下暗河,暗河直通外河,殿下放心,此处绝对隐秘,不可能有人能够找到殿下行踪。” 赵霁:“他呢?” 原随云:“那位大人不在此处,但之后的路,请王爷谅解您或许便不能看了。也请王爷忍耐一下。” 带路的那人一把把夜明珠收到怀里。 最后的一丝光明也消失了。 一丝光线都投射不进来的深山腹地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条柔软的丝帕被放到了赵霁的手里。原随云:“王爷请牵着这条丝帕,徐璐会带领您的。” 赵霁一手拉住丝帕,另一只手和公孙策紧紧相握,两人从一开始进入山腹地就没松开过。感受着那个‘徐璐’带着他来到一个地方。接着,原随云又开口了:“殿下面前便是条船。请殿下弯腰进船。” 赵霁左手丝帕右手公孙策,闻言一把撒开了抓住丝帕的手,伸手向前。 试探性摸到了一个木头质感的框框上。 心里明白此处便是‘船’的入口了。赵霁用手扶着边框,防止磕头,率先钻进去。 赵霁伸手,公孙策也钻进‘船’里。 两人钻进来后,原随云也挤了进来。接着一声巨响,‘船’门被从外面关上了。 第87章 黑暗中的船舱通风性极差, 赵霁的鼻子里面充斥着劣质的防水油的味道,其中还掺杂着某些东西受潮发霉的气味。 逼仄的环境,深处绝对的黑暗中长时期失去视觉的无助。这些情绪都挑动着赵霁的神经,刺激着他焦躁的情绪和火气一点一点上涨。 轰地那下关门的声音后, 刚才好歹还算稍微有些流通的空气彻底静止。 赵霁拿手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你要如何带我去?去到何处?” 在这种环境中, 原随云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剧烈变化, 端方君子的气度伪装倒是从来都未曾卸下来过:“王爷请放心,到了您自会知晓。不过出山的水流或许会有些湍急,在下扶着您?” 这话音刚落,身边就传来衣袖摩擦的声音。 赵霁知晓这是原随云刻意制造的响动,不止是用来提醒赵霁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也算是一种请示。 但他的这种周到也并不会让赵霁感觉到这人有多贴心。赵霁直接拒绝“不必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黑暗中赵霁一点都没憋着烦他的情绪。只不过这种带着明显反感情绪的话, 放到‘卫王’这个被以母妃家族威胁的王爷身上也同样适用。所以原随云没有起疑,而是抬手敲了敲身边的船舱。“走吧。” 不知道外面的人具体做了些什么,木质的‘船’在外面那个白眼睛的驾驶下,吱呀一声离开了岸边。 待‘船’真正开起来后,船本身风,骚,的晃动模式, 立刻证明了原随云所言非虚。 地下暗河水流湍急, 赵霁本来端端正正好好地盘腿坐着,待船真正动起来后, 船身几乎立刻就斜侧方翻转了个90度。赵霁有防备之下, 猝不及防都差点让这不老实的船身给掀翻了。 他连忙伸出胳膊,想撑住两边。手倒是伸出去了,却还没等扶稳,整个船身又是剧烈一震。 本来身体就不稳的赵霁身体失控, 大头朝前地向自己身体的前方拱了过去。 赵霁以为自己的头怎么也得疼上那么一下。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来,他反而大头朝下,一头钻进了一个拱形的怀抱里。 头没有撞到木板,却也撞上了实质上硬度和木板不相上下的肉,体,上。根据他撞进来的弧形感知,赵霁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是一头撞到了某人的腹肌上。 ‘唔……’没有撞到木头疼,但还是疼!黑暗中赵霁呲牙咧嘴。 大头撞到腹肌,还把头给撞疼了。这简直不可思议,也是对赵霁头骨硬度的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不愿意承认这种耻辱的赵霁把后面已经憋到嘴边的哼哼全部吞了回去。 真男人不能叫! “殿下。”原随云的声音从赵霁的身后传来,紧接着,身后窸窸窣窣。大概是原随云想过来象征性保护一下‘吃到了苦头’的赵霁。 赵霁没有回他,反而被把他脑门撞疼了的腹肌主人扶着肩膀,坐直了身体。 黑暗中,公孙策的声音近在咫尺,说话时候带着体温的呼吸噗噗地骚扰着赵霁头顶的发旋:“殿下,您还好吗?” 赵霁大头朝下拱进了公孙策怀里,又被他温柔地扶着肩膀扶起来。 赵霁:…… 头实在是有些疼。赵霁没办法,只能借着黑暗,趁着谁也看不见谁的这个空档,偷偷伸手去揉。 揉没两下,就感觉扶住他肩膀的双手其中一只手离开了他的肩膀,接着,一个热源贴上了他的额头,热源小心地贴在赵霁额头的皮肤上动作十分轻柔地揉动。一边揉动,一边还说话往赵霁头顶发旋那地方吹热气:“疼吗殿下?是刚才磕到的?” 全黑的环境中,失去了视觉的情况之下,触觉被无限地放大。 赵霁感受着皮肤之上的接触,听到自己胸腔之中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速‘咚咚咚咚咚’鼓点欢快,节奏有力。 不行,不能瞎跳。 赵霁甩着脸贴到身侧的船舱上。一边用物理方法给自己疯狂降温,一边偷偷捶打自己的心口。 其他时候它想瞎鸡,儿,跳,也就跳跳吧。这时候身边还跟着个原随云呢。原随云这蝙蝠听力可不是一般好。赵霁不敢再用点穴再违背规律地制造心跳,生怕他之前的小动作也跟着露馅,只能猛汉硬锤,通过硬核物理攻击让自己的心脏它老人家暂时放慢一下脚步。 啪! 赵霁锤了胸口第一下。 心口剧烈跳动的小兔子被锤了一下,老实了很多,但还在蹦跶。 赵霁抬手想要第二锤。 啪—— 第二锤锤到了肉,却没疼。 赵霁:……?? 被船颠懵了的赵霁没能立刻反应过劲儿来,又用力往那肉上锤了两下,甚至最后一下加上了内力,竟也还是丝毫没感受到自己胸腔的疼痛。 我百毒不侵金刚不坏了? 赵霁把手拿开一段距离,想牟足劲给自己来下狠的。 一直被他打的‘□□’在这时动了。 它包住了赵霁撤出去准备拉开阵势狠狠来一下的拳头,拉着他远离了赵霁的身体。 黑暗中,用手抱住赵霁的拳头的公孙策,语气轻柔,其中又带了些不细品都品不出的无奈“殿下别打了,疼。” 最后那个字尾音悄悄上扬,赵霁这么近距离听到,感觉就好像是撒娇似得。 被摔地半傻的赵霁后知后觉。原来自己那几下子没感觉到疼,都是因为打在了公孙策的手掌上吗? 赵霁又有点想捂胸口了。他胸口拼命蹦跳的小兔子终于在听到那个但这缠绵尾音的‘疼’字,彻底失控。从轻微蹦跳变成了坟,头,蹦,迪!阿,伟,猛,男,死,了! 嘶——赵霁暗暗倒吸凉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好好说话,别别撒娇。” “好好。”公孙策一边说,一边拽着赵霁的拳头拉到自己的身前,长臂展开,半环着虚虚抱住了赵霁:“殿下小心。” 赵霁被公孙策这种半抱着的动作弄得心惊肉跳。 可很快,所有短暂产生的遐思和旖旎就全部消失了。 因为他们乘坐的船开始像是一个过山车一样疯狂摇摆,上下翻飞,四处乱动,左右乱扭。 公孙策最后那个动作很显然是听到了外面水流不同寻常的声音,注意到了变化,从而提前做好了准备。 赵霁被公孙策保护在怀里,好歹身体算是稳住了,没有再东倒西歪。 在这种保护下,竟也渐渐习惯了这种颠簸。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长时间,这场煎熬的颠簸才终于告一段落。 赵霁等了好久,确认没有下一次的剧烈摇晃了,才坐直身体,朝着虚空中原随云的方向问:“到了吗?” 原随云的声音很稳。 仿佛刚刚没经历过这场异常剧烈的‘云霄飞车’的原随云话音轻柔道:“回殿下,路才走了半数不到。咱们至今还没有出山。” 第88章 据原随云说距离出山还早, 但好在已经不太颠簸了。 又等了好一阵儿都没有再出现太过突然的颠簸。就算没有光线,什么都看不到,但基本可以确定众人已经经过了激流区域。既然已经平稳,避过了撞头风险的赵霁终于舒服了。赵霁一舒服, 就特别想让别人不舒服一下。 黑暗中, 赵霁眼睛一转, 对着记忆中原随云的方向:“我认识几个江湖人,他们都说无争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极其特殊,用‘泰山北斗’来形容都不算过分。纵使自傲如薛衣人都不愿意去直面无争山庄的锋芒。你作为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为何会愿意插手朝廷的事情?” 被高高在上地供着不好吗? 赵霁也不是不知道。原随云不愿意当个高高在上的吉祥物,不愿意别人提起无争山庄都是夸夸称赞,却提到眼睛瞎了的少庄主只得憋半天, 最后才来一句充满哀叹的‘可惜了’。所以原随云穿了个马甲,建了一个海上的销金窟,当上了暗夜里的‘蝙蝠公子’□□走私当之无愧的地下帝王。 他能试着去读懂原随云对于江湖和自己缺陷的执念。但却想不通一个江湖人为什么要牵扯进庙堂之争,而且这一争,就是涉及满门抄斩的‘敏,感,话, 题, ’——造反。 赵霁的脸是对着自己左手边的,但他话说完后, 右手边不远处, 原随云的声音就幽幽传来:“人在江湖,总有那么几分逼不得已。” 赵霁因着方向错了,尴尬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把头转向了原随云的方向:“本王不信。” 逼不得已的造反? 一般这种话,被削权的王爷说出来更加具有可信度。 你一个江湖人, 朕逼你什么了? 虽然朕确实想把你们这些混黑的,半黑不黑的,游走于法律边缘的江湖门派肃清一下。 但朕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吗? 你总不能告诉我,因为你未卜先知,知道朕在一年后要对你下手,所以你就联系了造反的王爷打算先对我下手? 这句话说出来,说给鬼,鬼都不信! 原随云声音很无奈:“自白驼山少庄主欧阳烈和欧阳锋被擒,关于大宋的地牢之后,堂堂白驼山一个西域门派转瞬间分崩离析。陛下现在看我们这些江湖人不顺眼,一切为了自救。” 赵霁:…… 白驼山后遗症这么严重呢?真的?我不信!(鲁豫访谈表情包) 赵霁:“江湖门派何其多?如果陛下真的要打压江湖门派,白驼山的欧阳烈欧阳锋串通敌国在大宋境内谋杀官员的事情就是个绝好的理由。打压门派这种事情,若他要做,趁着白驼山这个绝好的由头送到手里,早就借机做了。” 原随云语气保持着一贯的那种让人生不出恶感的敦厚:“您还是不了解陛下。” 赵霁被这句话憋地难受。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被人怼了,怼的理由还是他不了解他自己。 …… 赵霁被气地怒极反笑:“以前我倒不知道,现在看来,本王确实是不如少庄主了解陛下更多些。”反讽意味十分浓厚。 原随云察觉到赵霁的怒气,不愿在此时和赵霁发生太大争执撕破脸。于是轻声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草民听闻王爷在朝堂也被处处掣肘?”这句带着名为‘挑拨’的刺中下之后,原随云又道“当然,草民一介江湖人,也只听了些流言碎语,相比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以讹传讹的多些。” 赵霁连想都不想,就赞同了他那句自谦的话:“确实都是以讹传讹,挺上不了台面的。” 原随云:…… 被针刺了两次后,原随云越战越勇:“草民听说王侁王国婿因为合了陛下的喜好,频频被嘉奖……” 这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就是告诉赵霁,就连王侁一个小小的王婿,都因为各种原因圣眷正隆,而他一个堂堂‘卫王’却被排挤出了朝廷政治圈的核心。 就事论事,在面对明显的亲王待遇不如宗室的局面,真的卫王赵俣会怎么想,赵霁不太清楚。但总归那句‘王侁频频被嘉奖’就绝对是扯淡。 赵霁扒拉着自己的印象,他上一次嘉奖了王侁,还是因为他打小报告成功出卖了同为开封府府尹的赵谦,赵霁才嘉奖了王侁这个小报告小能手的。 ‘频频’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你——”赵霁对着原随云的方向拖长了音开口。 原随云原本张开嘴,妄图继续煽动赵霁情绪的,听到赵霁开口,就收了声音。 便听到狭窄的空间里,赵霁一字一顿:“读书是个好事情,唉,也对,你瞎了,读不了书目光短浅也不是你的错。但你也可以找个博学的天天读给你听吧,别像中年妇女似地四处打听家长里短有的没的的事情。更何况你说的这些玩意也没个靠谱的。八婆都没有你这么八婆。整天没事干,你哪怕秀秀花呢?绣绣花,也比像你这样乱传播谣言强。” 赵霁其实并不喜欢用别人的缺陷去攻击别人。 但是他更烦原随云这种‘因为我眼睛瞎了,所以全世界的人都欠我一双眼睛’的神逻辑。 过于优秀的人确实是会因为不完美的缺陷而产生心理落差。 但同样是眼盲,花满楼能去爱这个世界,你原随云也同样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就算不用你去爱这个世界,但你也总不至于报复世界吧?! 面对原随云,赵霁直接火力全开。以让原随云‘看不惯自己,却干不掉自己’为乐。 赵霁怼原随云,一方面,是因为他出宫至今,都没揪出幕后黑手,反而被幕后黑手耍地团团转,怼原随云,他能出口恶气。另一方面,赵霁也能通过激怒原随云来试探对方的底线。 赵霁坏话当面说道这份上,原随云都没有翻脸,那对方的底线是真的低。 差不多掌握了对方底线的赵霁彻底放飞自我,根本不带怕的。 漆黑一片的船舱中,原随云额头青筋爆出,双手死死捏住手里的扇子,几乎要把扇骨掰断。 今天之前,他平生最恨就是别人用可怜和怅惋的语气说出那句‘可惜是个瞎子’。 今天,他的平生最恨怕是要改上一改。 卫王嘴里说出的每个字能成为他的平生最恨。 什么叫‘瞎了所以目光短浅?’ 原随云就是因为那句瞎了,心理扭曲,为了争口气才创建的海上销金窟。他自认眼盲心不盲,运筹帷幄,掌控大局,作为暗夜帝王操控和控制一切。如今却被个纨绔子弟说‘目光短浅’,像个中年妇女,只知道家长里短? 如果换个环境,换个人说这句话,原随云可能还不至于生气。 夏虫语冰,燕雀鸿鹄。他不屑于让那些无知的人知道他的思想,因为他们不配。 凡人不会了解崇高的人心中所思所想。 但赵霁的口气,赵霁的内容,却很奇异地像针似地不停戳着原随云的自尊心。 就算原随云不断告诉自己,眼前只是个废物,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依旧没用。 赵霁的语调和内容精准地扎到了原随云所有不能让人触碰的软肋之上。 啪—— 黑暗中,原随云控制不住怒火,最终还是把手里的扇子掰断了。 原随云虽然脸上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却神奇地还能维持声音中的洒脱敦厚:“哦?那具体到底是如何?还望王爷赐教。” 既然对方诚心诚意地要求了,赵霁就大发慈悲地说了:“王国婿只因为开封府一案受到过陛下的口头称赞,却并没有受到嘉奖,而且本王也没有受到陛下任何慢待。” 赵霁一边把原随云气个半死,一边品着从原随云身上得到的不得了的情报。 原随云的话里,赵霁很轻易就知道了一个事实——威胁他的那个人一定不是简王。 开封的这些个王爷里,卫王算是半个小透明,暂且不提。 他简王想当初可是继位的种子选手,章惇章大人的主推。朱家整个家族使了劲儿把他往上拱。 虽然被向太后敲打下去了。 但简王没登基,他的所有势力却不可能因为被敲打下去而就此偃旗息鼓。 朝堂中的事情,不要说简王,连卫王都了若指掌。 但原随云口中的关于朝堂的消息中,道听途说经过各种人传人之后异变的‘谣言’比真实消息更多些。 简王要真的和原随云一伙儿,两人到了简王连信物都能放心交给原随云的地步,那根本不可能不告诉原随云朝堂实际情况,只挑着那些道听途说的八卦跟原随云说。 原随云得到的信息不是一手的,而且失真严重。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得到的肯定也不是一手消息。 原随云背后的合伙人,不是简王,不是卫王,甚至不会是开封的任何一个王爷。 哪怕太平王和宫九都没可能。 人家太平王都属于朝堂武将的核心人物,就算他远在边疆消息之后,他那些天天在朝堂上和文官动手的小弟也肯定会按时跟他汇报情况。 宫九就更不可能了。他在东京的势力盘根错节,有时候知道的那些个情报,赵霁都未必能知道。 范围圈一缩再缩。 赵霁偷偷眯眼睛。 他觉得很快,他就能揪出幕后黑手了。 原随云强忍着内心的愤恨,默默消化着赵霁所说出来的话。一时竟分辨不出赵霁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或许卫王说的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这卫王被边缘太久了,卫王自己以为自己知道的事情是真的,但其实那位王爷告诉原随云的才是真的。 原随云的思路陷入了真真假假的莫比乌斯环的真假套娃之中不可自拔。 谁也不天生就是喜欢被骂被怼。原随云作为堂堂无争山庄的少主人,更是鲜少有人会如此冒犯。若不是他和那位王爷现在是合作关系,那位王爷的计划需要卫王的加入,且卫王身边这护卫武功深不可测。原随云怕是早就忍不住动手把赵霁给鲨了。 原随云沉默了许久,本不欲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但又想到他们的计划,又不得不继续套话。 忍耐着,好不容易压下那股怒火,再开口便谨慎了很多:“王爷,似乎对当今陛下推崇?” 这句话相当于白说。 赵霁怎么可能不推崇他自己。 黑暗中,赵霁笑了一下,歪着的嘴角中,露出了一小节洁白的牙齿。 不过室内伸手不见五指,谁都没有看到赵霁的那抹笑意。 狭窄的船舱中,只听赵霁悠悠说道:“曾经有个老虎要吃狐狸,狐狸就骗老虎,说‘我才是这森林中最厉害的,其他动物都害怕我’老虎不相信,狐狸便带着老虎在森林里转了一圈,两只动物所经之处,百兽震惶,纷纷避走。老虎信以为真。” ??? 原随云没搞懂为什么赵霁会在这个时节给他讲这么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狐假虎威,这故事放在战国时期,听起来似乎还有点新意,但是现在这年头,连小孩子都已经听了无数遍的故事,到底有什么好讲的? 赵霁的故事明显除了这故事本身,还有个□□版本的故事后续。只听他接着道:“后来老虎知道了这件事情,找上门去,把狐狸给咬死了。” 原随云:…… 赵霁一字一顿,加重语气:“咬死以后,剥,皮,抽,筋,挂在森林最高处的树上。以儆效尤。” 狐假虎威只能逞一时之能,不可能让你一世嚣张。 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 赵霁内涵完对方,甚至在黑暗中都不往用怜爱的目光对着黑暗中原随云的方向。 朕贵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就都是朕的儿子。 那有儿子不孝顺,妄图谋反又怎么办? 当然是不可能原谅他。 找出他来,剥,皮,抽,筋,裹上鸡蛋液和面包糠,扔进油锅里,不止香,还能馋哭隔壁小孩。 “噗——”公孙策笑了一声。 赵霁后脑勺的胸口震动了一下。 至今依旧被公孙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圈在怀里的赵霁,此时此刻才想起他还上半身整个躺在公孙策的怀里。感受着后脑勺处传来的震动,一脸狂拽酷帅的表情僵硬住了。 我凑…… 云霄飞车晃了一路,赵霁躺地太舒服,竟然已经习惯了。 哪怕是之后不再颠簸了,他都忘记了他原本是躺在公孙策怀里这件事情。抿着嘴,把狂拽酷帅的王霸表情收敛了一下,赵霁晃了晃身体想从对方的怀里爬出来。 幸好船舱一片漆黑,谁也看不见谁。否则靠在一个男人怀里,还腆着脸露出一脸狂拽的表情,那被别人看了去才是真的彪。傻彪傻彪的。 结果刚起一半,一双手就拦着他脖子下面锁骨处的那小节胸膛,以不冒犯却也不容置疑的力度把赵霁按了回去。 赵霁被按着躺回公孙策怀里,一脸怀疑人生地向后看。 当然,身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公孙策感觉着赵霁毛茸茸的脑袋不安分地在自己胸前晃来晃去。 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放手,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但感情却控制着身体不舍得放手。 在此之前更早,早到刚和赵霁相遇的时候,公孙策就已经在瞬间完成五年三步走计划。之后的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万万不能越线,要温水煮青蛙。 先一步一步靠近赵霁,争取半个月到能让赵霁潜意识接纳他的存在,能随意靠近赵霁而不被赵霁下意识的防备而排斥的地步。 然后从小动作开始,慢慢接近,一步步蚕食。 等赵霁完全习惯了并且适应了他的存在,离开他会有不适应的时候,再一举发起进攻。 计划很完美,但实际操作却总有意外。 就比如现在,赵霁就躺在他的怀里。两个人亲密无间,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对方的心跳。 人生最难的过程不是追求得到。 而是你把珍宝抱在怀里,却又不得不松手。 公孙策心中,情感和理智拉锯了一会儿,代表理智的小人几下就把代表情感的小人给打死了。 公孙策一手搂着赵霁,另外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运气内力就是一招隔山打牛。 船舱毫发无损,而船舱外面的水流被公孙策的内力干扰,形成了不小的浪花,打向了船舱。 船舱内,赵霁正疑惑地要开口,就感觉小船又是一阵颠簸。 瞬间了然闭嘴。 哦,原来是‘过山车’还没结束。 躺回去的同时,顺便拱了拱在公孙策怀里的脑袋,心安理得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船舱内的原随云:…… 赵霁就算会武功,他那武功也就只能在众多二流的菜鸡之中争个菜鸡之王的地步。 公孙策有意要瞒着他的话,赵霁是肯定发现不了的。 但在场可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这不还有个原随云嘛。 原随云是个难得一见的武学苗子,会的功夫多且精,加上他本来就不靠眼睛活动。很轻易地就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 沉默了一会儿,原随云突然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王爷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怕是对王爷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心思。 卫王姬妾无数,肯定不会喜欢一个又臭又硬的男人。 那护卫武功高强,一般这等高手都是自傲的。愿意屈尊去当个王爷的护卫,怕也是一片真心。 但也是真心最好利用。 若是爱而不得,再受些刺激,怕是要走极端。那必定是些十分‘美好’,让他身心舒畅的极端。 第89章 接下来的这段路程赵霁不想回忆。 总之就是十分迷幻。 每当赵霁觉得已经度过了湍流区, 想要坐直身子的时候,总会很巧地打过个浪来,震得小船东倒西歪。 到了后来,赵霁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些浪了。一个山上的地下河, 到底哪里来的如此多的暗流?这简直就不科学! 但无论如何, 小船最后总算是平稳了。 这时候的赵霁对于时间的概念已经相当模糊了。不过赵霁估计,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那悬崖下面的山洞过了大概两三个时辰左右。但碍于黑暗的环境,也有可能实际情况比他的感知要短。毕竟人被剥夺了视觉之后,对于时间流速的感觉就会变得迟钝,何况还要加上剧烈的颠簸来分散注意力。这种时间上的衡量也许也做不得数。 在船平稳了之后,又行了好一会儿,封闭的船舱才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赵霁一直都处在黑暗的环境中,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 骤然有阳光照射进来,无论是谁,肯定都受不了。 赵霁被突然出现的光线刺了一下。反射闭眼抬起手,想稍微遮一下那光线。 手抬起来半天,感觉竟出乎预料地好使。在彻底习惯了光线后,赵霁闭着右眼, 悄悄眯起左眼, 睁眼试探外面。 这一睁眼,才发现自己觉得手掌遮挡光线好用, 是因为他的手上还叠着另外一只手掌。 公孙策的手掌附在赵霁手掌之后。在两只手掌的阻挡之下, 当然只有细微的光从两人的指缝漏出来。 拖一开始遮光的福,赵霁睁眼习惯后,用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就适应了这突然出现的光线。 赵霁眼睛找回视觉的第一件事, 便是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们所在的棺材一般的‘船舱出口处’和原随云一起出现的那个少年正手持一根竹竿站在船头。那少年的双眼上绑着一条厚厚的白布,直身而立。虽拿着撑船的竹竿,却已经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只静静站着。 赵霁扫视完善法可陈且狭窄逼仄的船舱,目光掠过入口处的那少年,投向了少年的背后。 他从狭窄且几乎全密闭的‘棺材’般的船舱中探出头去,只看到外面一片辽阔的水面。极目所尽之处,几乎全都是水。 如果不是庐州根本不临海,赵霁都要怀疑他们现在是在海上了。 “在这里停下做什么?”在确认四周不见人烟,船舱之下的水深不见底之后,赵霁回头询问坐在船舱之中一动不动的原随云。 这撑杆的少年是他的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少年停下动作任由船飘在水上,总不可能是那少年憋不住了想方便。 船舱里的原随云老神在在:“王爷身边的这位武功着实不错,就连在下都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同他对上之后,能够获胜。” 赵霁:……十足把握?获胜? 那你怕是高估你自己了。赵霁在心底里小声逼逼。 按战力评估,眼前这人和楚留香能打地有来有回,或许略胜于楚留香。 公孙策的武功是楚留香亲口承认过的优于楚留香。 拿不在这里的楚留香作为工具人计量单位来看,怎么看怎么都是公孙策完胜原随云。 “所以呢?”赵霁把对话进行下去。 原随云从怀里掏出个药丸:“请王爷的护卫吃下此物,草民才能带王爷继续前行。” 赵霁扭头进了船舱,走到原随云面前。船舱矮小,站着实在是太委屈自己的腰,所以赵霁索性干脆蹲下,凑近了原随云手里托着的那东西。 一蹲下,一股蚀龙草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赵霁秒懂对方要做什么。他这是要限制公孙策的内力? 拖赵霁前些日子勤耕不辍,连日常下了早朝都不忘翻上两三遍《怜花宝鉴》的福,赵霁或许手残,但理论知识绝对丰富。在闻到那股代表性的强烈味道之后,内心一秒就得出了结论。但还是装作不知地问:“这是什么?” 原随云:“王爷放心,不是毒药,只是一种封锁内力的药物罢了。吃下此药物之后,不可以运用内力若强心运功,则会使血液倒流入心脉使人走火入魔。” 赵霁:“他是保护本王的。凭什么要吃这种东西?”对一个纨绔王爷来说,绝对不可能会允许自己的打手没了武功。 原随云一脸为难:“但是若他不吃,在下也绝对不可能带两位去见那位。” 赵霁呱唧呱唧鼓掌:“那行啊,那正好,我们不去了,你送我们回去吧。” 原随云怕是忘了,几个时辰之前,可是他拿‘证据’威胁赵霁,赵霁才跟他走这一趟。 现在又拿不去做要挟?搞得就好像谁求着去他那破地方似得。 赵霁鼓掌的时候,原随云脸上的表情还能保持风度翩翩的状态不崩,但是赵霁说出那句‘回去’之后,原随云温文尔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 场面一时安静极了。 原随云不得不再次拿出东西,提示赵霁——你母亲娘家造反的证据可还在我这呢。 赵霁不带怕的,挑着眉和原随云硬刚。 大有‘要么我们不吃,要么你送我们回去。’的架势。 两边焦灼较劲之际,原随云终于道“此处常年无风,若要离开,必须得有经验丰富的人掌舵才能离开。若王爷执意不做选择,我们有的是耐心赔王爷等下去。” 啧。 意思就是,若他不同意,原随云和他那个小瞎子手下就一直一动不动? 赵霁养尊处优许久,不太愿意再忍耐饥饿和口渴。加上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已经大概猜测到这里到底是哪里了,也犯不上继续为了一个小破药浪费时间,便直接抓着公孙策的手,刷刷写了几行字。 然后转身对着原随云道:“行,药拿来吧。” 第90章 赵霁走过去伸手去接那药丸。 原随云手托着那药丸纹丝未动, 只在赵霁的指尖因为拿那药丸的时候擦过他手掌心的时候,心里划过一丝狐疑。 卫王贵为一个王爷,为何会替手下护卫拿这药? 转念一想,护卫吃这药压制他的内力, 而原因只是为了卫王。卫王殿下替那护卫答应, 心里应当是有愧疚感的, 这么一想,‘王爷跑腿’这件事情也不是解释不通。 赵霁捏着药丸,前后瞅了瞅原随云和船边那个眼睛上绑着布,木头一样杵着竹竿站在那里的人。 仗着这两人都看不见,赵霁趁着这几步路偷偷做手脚。 刚刚他在公孙策手心里写的两个字便是——放心。 早在原随云拿出这药,赵霁通过味道闻出它的用途之后。趁着和原随云讨价还价的空隙, 赵霁已经从脑子里过了七八种可能和假设。 首先他想到了解药。 这药听起来玄乎,但追究其药理,只要一味药材就能破了它的药性。那就是龙涎香,问题就是解好解,药难寻。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去找鲸鱼粑粑去?皇宫倒是有,但皇宫有有个毛用! 当初赵霁能被人从卫王府劫走, 就是个神仙局。各种机缘巧合凑巧导致了这最终的结果。会变成这样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他赵霁出门去自己亲弟弟家看个祥瑞, 总不至于全副武装。 如今他身上带的东西,总共就这么几样, 已经全部物尽其用了。 解药这方法被排除之后, 赵霁退而求其次,设想可以用蛊压制它的药性。 但炼蛊界的小学生赵霁,迄今为止对于很多蛊的炼制只存在于理论上,缺乏实践性。抛开之前的不谈, 最近他就只实验性炼了一个蛊,功能单一只能寻路不说,还失败了。算是个半成品,而且它还不是完整的,另一半还在楚留香手里。 炼蛊不能行了,再退一步,可以以毒攻毒,用毒药压制毒药的药性。 赵霁最后就是选择了这方法。 他专门有个暗袋里面装着几味药,但都是毒药,而且威力不大,连雄娘子这种江湖勉强算是一流武功的人都能通过运功很轻易地暂时压制住它们的毒性。 本来为了防身的袋子,一到高手遍地的江湖反而没了它一展身手的机会。 但可巧,其中有味毒药,可以和原随云手里的药异曲同工,原随云的药是压制内力。吃下之后,若人想要强行催动体内内力,便会重伤,但赵霁带的这草药,却是短时间内逼出人全部内力,人会在服下之后,全身爆发。之所以叫做毒药,是因为它的副作用是,人吃下去之后,内力还是那些内力,之所以会内力猛增进而爆发,全靠药泄洪式地打通筋脉。 在内力不变的情况下,突然地爆发期过后,人会迅速衰弱。 所以这药也叫做毒药,也叫做救命药。 至于它到底是何用处,端看它用在何种地方。 但这药的药性和原随云手里的药的基础药剂本就属于同源。 人若是先吃了赵霁手里的药,之后再吃原随云这种毒药。两种效用相反,却药性同源的药会在人身体内中和。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人会高热,且身体燥热难耐。 但都是大老爷们,燥热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赵霁这几步路走下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捻搓那药丸,趁着捻搓的过程,把自己暗袋里面的那个毒药涂在了药的最外层,递给了公孙策。 公孙策看到了赵霁一路上所有的举动。 见赵霁信心满满地把那经过‘加工’的药递到了他的面前,歪着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从对方手里接过这药。 原随云却突然在此时开口,说了句让赵霁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位大人倒是对王爷忠心耿耿。” 赵霁直觉这人不会说好话,回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原随云朝着公孙策的方向拱拱手:“在下称赞王爷的护卫对王爷一片忠心。心意深重。” 公孙策两只手指捏着那被‘加工’过的药,回首看向原随云:“只一个药,便是心意深重了?” 原随云一双眼睛,非常精准地‘落’在了公孙策的指尖:“武功和修为到了大人这种程度,天下荣华理应皆是浮云了。大人此番牺牲,不可能为了名利,只能是为了人了。” 赵霁皱眉。 公孙策却眉峰一动,眼睛看向原随云,似有所指地道:“言重了。”说完,直接把手里的药吞了下去。 原随云长身而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赵霁看到公孙策喉结上下移动,吞咽完成之后,身后的原随云才坐了回去。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面前:“二位请坐,接下来的路,会比较难行。” 赵霁走到船舱中央坐下,公孙策跟着坐到了他的身边,原随云伸出手,两手轻轻拍了两下,门口撑船的小瞎子便伸手一把拉上了船舱的门。 船舱再次陷入黑暗。 只不过这次,已经不是完全黑暗了,估计是照顾到赵霁的心理,有微弱的光从外面照进来。 木门留下的小缝足够光线进入,却不至于让船内的人通过缝隙看清外面的景物。 赵霁眯着眼睛,在大脑里换算了一下。 他们还关门,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不想让他看到外面的东西? 但他刚才出去一探头,除了水就是水。这么大一片,目力所及都看不到岸边的水域,赵霁都险些以为这里是海了。可现如今看来,他们怕他看到,是不是就说明之后会出现岸边? 地图上距离庐州的大型水域不少。 但是巨大的,四周看不到岸,没有任何地标,会让人产生‘这里是海’的错觉的巨大水域却只有一个——巢湖。 按照赵霁心里预估的时间计算,从庐州的山里到巢湖,时间上大差不差似乎也能对上。 而巢湖是通海的。 赵霁坐在船舱,感受着小船晃晃悠悠,在黑暗中木着一张脸,装作发火地试探道:“到底多久才能到?本王饿了。” 原随云:“王爷稍安勿躁,就快到了。” 赵霁乒乒乓乓地跺脚:“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本王饿了!” 原随云感受着身,下,因为赵霁跺脚而产生的摇晃,还有木质畸形小船吱呀吱呀濒临散架的声音:“王爷稍安勿躁。” 赵霁试了几次,发现原随云除了翻过来覆过去的稍安勿躁,其他什么都不说了。心里清楚他可能也试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就安静下来。 漆黑的环境中,三个人维持着诡异的安静,船虽然摇晃,却还算是平稳。 没多长时间,赵霁就被这小船给晃困了。 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他入睡的时候不知不觉,醒来的时候却是被热醒的。 赵霁在睡梦中一个激灵醒来,睁开眼睛,皱着眉头觉得热。 好半响清醒后,才琢磨过来,不是他热,而是他的身后热。 公孙策吃的药药性已经发作了,赵霁睡着睡着就又靠到了他身上。而此时的公孙策全身滚烫,这股热意很快透过不算厚的衣服传到了赵霁的身上,于是赵霁才被热醒的。 发现热源之后,赵霁探身去摸公孙策的额头:“怎么样?还好吗?” 公孙策用右手握住赵霁放在他额头上的右手:“还好。” 赵霁眯着眼睛想看清眼前人的样子。 在发现实在是难以看清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原本还维持着少许光线的船舱似乎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原随云!”赵霁兴师问罪。 却无人回答。 公孙策道:“他走了。” 赵霁:……?? 公孙策苦笑:“这药的药效发作的时候来势汹汹,我有段时间失去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 黑暗中,赵霁瞪大了双眼。 不可能。 两种药和在一起的药效只会让人感觉浑身燥热,却并不会让人失去意识。 若只是他一个人睡过去,那还能用‘恰好’来解释。 但公孙策也失去意识,就一定不是巧合了。 这小船上肯定被人动了手脚。 赵霁心思转了几转,反身,把公孙策的手拉在自己手里,翻过来在他的手心写了几行字。 ‘外面有人?’ 公孙策也学着他的动作,在他手心写道‘一个,撑船’ 撑船的少年还在外面? 看来,原随云趁着两人都失去意识的时候下船了。 赵霁苦恼了一瞬,复又探身过去试了试公孙策额头的温度。 入手除了明显高于常人的温度,还有薄薄的汗珠。 赵霁担忧:“还好吗?” 只吃那两种药,却是只会让人燥热,不会对人的身体产生太多危害。但问题是,这船舱内很可能还存在让他们都陷入昏睡的第三种药。 他不确定所有药的药性相加之后,会不会对人身体产生伤害。 面对赵霁这个问题,公孙策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道:“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热。” 赵霁敏锐抓住了公孙策的这一秒的沉默,从里面品出不对劲儿,见公孙策不肯说,忙回身,在船舱内仔仔细细从新摸索了一遍。 本打算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慢慢摸索了一整圈后,竟然还真让他在船舱的角落处,找到了一小节的香灰。 赵霁捻着少许香灰凑到鼻尖,闻了闻,只是普通的催眠类迷香,对人身体的伤害程度本来就不大,船舱内一片黑暗,想来原随云也不可能是现场点燃的,只可能是事先提前把这些香灰带上船,趁赵霁和公孙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撒出来一些。 催眠的香药力不大,烧成香灰的威力更小的可怜。 但好处却很明显。那就是它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赵霁这个理论用药大师一时不查,竟然也着了道。 第91章 这种迷香本身就对人伤害不大, 加上只有香灰。那问题就更不大了。 赵霁后退几步,在黑暗中,靠原有的方向感坐回公孙策的身边。 之前,黑暗之中赵霁经常靠着公孙策, 按理说两人怎么也应该互相习惯彼此了。 可这次, 赵霁明显感觉他坐下的时候, 身边人身体猛地一僵。 ??恩? 赵霁不解地看向公孙策的方向。可惜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把开口询问:“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他担心是两个药剂合在一起的燥热让公孙策难受。 燥热也分很多种,分很多程度。万一公孙策体质特殊,特别不耐受,受药物影响产生极端反应也是有可能的。“有不舒服的话要记得立刻跟我说。” 赵霁说完,过了很久才感受到身边人原本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 等对方彻底放松,才继续道:“很难受吗?你出了好多汗。” 距离不远处的公孙策暗地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光听声音到还算正常:“不难受。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赵霁想了想,觉得还是放心不下,想用土办法给对方降温。就用手撑着船底站起来:“我去找外面的人,用布沾上点凉水给你擦汗降温。” 恰逢他说话的工夫,一个急浪打在他们乘坐的‘船’上。小船立刻随着风浪剧烈左右摇晃了一下。 赵霁正在‘起’的时候, 下盘不稳, 一个没留神,控制不住身体朝后倒去。 ‘啊!’在半空中的赵霁含在嘴巴里的声音还没发出来, 便感觉身后一阵轻柔的掌风, 把他掀出去了。 赵霁:……?? 赵霁被公孙策用轻缓的掌风推着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 一脸懵逼地回头。 他也不是成心想占公孙策的便宜。 也没指望这一下倒他怀里。 但是正常本着人道主义关怀,怎么也应该拉一把吧。 用掌风把他掀出来这算是什么操作?! 赵霁还沉浸在蒙逼的情绪中。却听到公孙策着急地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但在就快要靠近赵霁的时候又停下。 公孙策:“……”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反正赵霁是觉得自己从寂静中读出了对方略尴尬的情绪。挠挠头, 转了话题:“身体还难受吗?” 公孙策开口回答赵霁,语气如常,只不过声音里多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已经习惯了。” 赵霁还没等说话,又是一个浪。 他身体晃了两下,在朝着公孙策的方向倒下去之前,凭借着他的工夫最终维持住了向前倒的姿势。 却在维持住身体平衡的下一秒,被对面的公孙策伸手抓住了胳膊。好歹算是主动帮他了。 但这一抓,赵霁的感觉更怪了。 公孙策一开始是正面面对着他,可偏偏却在扶他的那一瞬把身体侧了过去。 那姿势就像在捏什么很脏的垃圾,因为怕那垃圾污染了自己的衣服,所以拼命拎着垃圾的一角远离自己似的。 无数小问号铺天盖地山呼海啸地占领了赵霁的头顶。 怎么了这是?嫌弃我? 还是因为我没交代清楚,擅自让孙笧吃药,所以孙笧生气了? 男神在我印象里也没这么小气啊? 赵霁发自内心地来了个灵魂三连问。 只不过这三问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他。 此时又一缕非常细微的光照了进来。 赵霁的注意力瞬间全部被光吸引了过去。 他眯着眼睛凑近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光来自船舱的缝隙。确定了这个事实以后,赵霁凑到缝隙的边上,从里面朝外面细看。 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只有一小片光晕映入眼帘,细看,那光晕属于天空中的月亮。 原来他四周的黑暗并不是因为船舱又被封死,而是因为现在已经完全天黑了。此处本来光线就不充足,所以才没有太多的光线漏进来。 赵霁在里面敲敲门。 正在行进中的船在赵霁敲门的时候就停了。外寂静了几秒,接着赵霁就听到一个人飞速靠过来,把门打开。 打开门后,月亮的光便比缝隙中洒进来的更多了些。接着这个机会,赵霁看到天空正是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从天空撒到了地面和湖水之中。 赵霁看完了眼天空的月亮,回头想要寻公孙策,却无意间看到月光之下,船舱中的公孙策轻轻把两只手交叠,放在了身前。 借着月光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赵霁眯起了眼睛。 这姿势……好眼熟! 同为男人,赵霁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一个让他有点不敢相信的事情——男神……升旗了? 有了这样的联想之后,赵霁以一得百,想明白了公孙策为什么要用掌风把他掀出去,也想明白了他第二次摇晃身体不稳的时候,他为什么会用捏脏东西的姿势拉他。 赵霁从自己脑海里拼命扒拉看过的《怜花宝鉴》,核对药理。找了半天,才想起其中一小段的记载。确实,公孙策吃的那两种药中没有女眉药的成分,只会产生燥热感。 但加上原随云偷偷撒上的香灰,就会放大感官,使人变得极其敏感。 这种情况,不是女眉药,却胜似女眉药。 因为很少有药能让人在保持清醒的情况下只刺激人的感官。这种刺,激,赵霁没有体验过,但是王怜花书中记载的大体意思就是——这个时候若是给与刺激,柳下惠都受不了。 赵霁身前不远处,拉开门的蒙布少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等着赵霁开口。 而那少年面前的赵霁则侧完全没能顾得上他,只扭着身体侧身朝后。拧麻花似地向着身后,嘴巴半张半合。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发出音节。嗖地一声回转身去,把麻花恢复成直条,对着静静站在他面前等他开口的少年:“还有多久到?” 少年道:“三个时辰。” 赵霁:“我们睡了多久?” 对方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对于后一个问题,少年没有吭声。 赵霁从衣服前襟撕下一块布,走出船舱,在格外窄小的船的边缘弯下腰,用身,下的水打湿了手中的布。 水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不像是海水的咸腥,但是也不像湖水的味道。 有些像是两者味道的中和。 赵霁记下这些,转头走回船舱中,把打湿了的布片递到公孙策眼前:“擦擦额头降降温。” 公孙策盯着赵霁手里的布。 这是赵霁刚刚从胸前撕下来的…… 于是,公孙策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公孙策:…… “不用了。” 赵霁挠挠头,直接弯腰探身,伸手一把把公孙策的手拉过来。想把沾湿的布直接塞到对方手里,又怕对方不用。 索性直接就拉着胳膊,把公孙策拉到了他的近前,探身直接给公孙策擦汗:“你也别嫌弃,凑和一下,先把温度降下来。一直都这么热的话,身体也扛不住。” 拉住公孙策胳膊的右手再次感觉到了公孙策衣服下的肌肉再再一次僵硬了。 擦完汗,赵霁一直有留意,从他推开船舱门后,再也没动一下。回头示意:“不走吗?” 少年:“二位见谅,剩下的路要委屈二位了。” 赵霁眯眼:“什么意思?” 就见那少年伸手,刷地一声,就在赵霁的面前,当着着急的面把门关上了。 光关上不算,赵霁还听到咔咔两声。 待这两声之后,赵霁再伸手拉门,门纹丝不动,根本不像刚才一拉就开。 重回伸手不见五指环境中的赵霁踢了一脚木门。又害怕自己会武功,劲儿太大,万一一个没收住把船给踢漏了。甚至委委屈屈地踢都没敢用力踢:“这么个破船还要机关?!” 门外,那少年听到赵霁这一脚的声音后,低声补充:“这门的机关连着船底,二位若是破坏了门的机关,那船底必会开始漏水。还请二位见谅。” 赵霁翻着白眼死死盯住木门的另一边,肚子里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了的原随云翻过来覆过去地骂。 骂完一遍之后,也没辙,只能走回去坐下。 满心都是原随云搞个破船还得在门上装机关的扫操作,赵霁就把前一秒的尴尬跑到了脑后,甚至在心里骂道正酣的时候,还不忘对着身边的空地拍了拍:“坐,听他的意思,咱们还得很久才能到。 说完这句话以后,赵霁身边不远处窸窸窣窣响了几声,公孙策挑了个距离赵霁不远也不算太近的地方坐下。“接下来怎么办?” 赵霁感觉公孙策的身体依旧还是僵硬的。劝慰道:“那药也只是来势比较猛烈,其实药效并不能持久,再多忍一会儿,很快就过去了。别太紧张。” 这么劝完,他又摸着黑掏出自己袖子里的迷你小酒壶,晃了晃,然后放到耳边听里面的声音。确认过声音后,才道:“听声音,我的子母蛊好像成了,以防万一,等我摸摸……好,另外一半在。” 说完,就打开酒瓶的瓶塞,在黑暗中用手去试了试自己这边蛊的状态和长度。 全部用手试完了一边,才惊喜道:“成了。” 这蛊一成,无论他们被拉到多么空无人烟的无人管街道。都能被楚留香找到。 第92章 公孙策静坐调息, 赵霁就掰着手指头数时间。 船就那么大点,船舱外面又有原随云的人。封闭的空间只封上了视觉,隔音可没封上。 现在难得遇到了这么安静的时候,赵霁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公孙策。 他是怎么过来的?都经历过什么?是什么时候开始练的武功? 也想跟公孙策说一下原随云和楚留香陆小凤宫九的事情, 甚至想要对着公孙策狠狠吐槽一下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欧阳锋。 但外面有人。 在黑暗中安静了好一阵儿, 赵霁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已经完全平稳, 终于坐不住,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摸索过去。 很快,他就摸到了公孙策以盘腿姿势打坐时候的膝盖。赵霁顺着膝盖捞起对方的手,把公孙策整条手臂都抱在怀里。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赵霁感觉到已经放松下来的公孙策身体再次僵硬。 赵霁连忙悄声解释:“我要你的手。”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之下, 赵霁感觉自己怀里的那根手臂直接邦邦硬,硬到了最大程度。 “……你要我手做什么?你……也热?” 哈? 赵霁一时之间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也没仔细往深里想手和热有什么具体关系。所以不知道孙笧是怎么从他要他手臂的举动联想到热。直接反驳:“写字。” 怀里的手臂骤然一松。 但紧接着又变得僵硬。 赵霁忍不住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怀里手臂手肘以下的小臂:“别紧张,放松。” 怀里的手臂就像失控一样,越捏越硬。 赵霁:“……我是让你放松,为什么你越捏越硬?” ……? 话出口, 赵霁才觉得自己好像开了个代步车, 而且车速还不慢的那种。 连忙住嘴,又惊觉公孙策不可能听不出这个车, 现在后悔都无力回天。整个人石化在当场。 身体因为懊恼羞愧, 变得和公孙策一样硬。 石头对石头。 两个都僵硬的人一时间寂静无声。 等赵霁建设完心理,才终于算是从石化中解脱出来。清清喉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咳咳,这船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公孙策本想答话, 突觉手心一痒痒,细细感受了一下,识别出来赵霁是在写字,内容是【发热过去了?】 赵霁写完话之后就停下动作,静静等待对方的回复。等了一会儿,听到一声轻轻的‘恩’,从公孙策所在的方向传来。 得到回复之后,赵霁精神振奋,一连写了好多【这是药的副作用,熬过去就好了。过会儿你偷偷试一试内力恢复了没有。上岸之后不要暴露你内功恢复了这件事情。】 既然公孙策这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他就不用再忧心这些事情,把精力专注于放在他们该怎么去到原随云老巢就成了。讲真,赵霁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胆子这么肥,在造反被满门抄斩的边缘反复横跳的到底是哪个王公贵族了。 总之一旦知道,他和公孙策两个人,根本不用继续在这里听他们演什么乱七八糟的威胁戏码,宗师之下,连一流都是渣渣。两个人直接莽上去,包围,生擒一条龙服务。 如果不幸遇到了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蝙蝠岛上有那么一个大宗师,那赵霁也不是拖后腿的人,两个人全身而退也还是没有问题的。 时间还很长,四周又一片漆黑,在完全剥夺了视觉感知的环境因素之下,赵霁完全沉浸在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互相在手心里写字的消遣之中。 两人趁着这段难得安静的时光互相聊了很多。 赵霁把他从来到这里碰到的所有人事物都说了一遍,顺便写了些自己对这个看起来有些混乱到搞笑的世界的猜测。 相比于赵霁故事的异彩纷呈,公孙策的故事似乎简短了许多。 【因为一些意外……醒了就来到这里了。】 公孙策的家世不算好也不算坏,虽说不是名门望族,但总归衣食无忧。 和赵霁原身想要证明船上运动不会翻船,最后证明了运动一定会翻船,并且原身还因为这个变故给吓厥过去了这种扯淡理由相反,孙笧的原身则是一个非常正经非常学究,非常贴合读书人人设的原因——寒窗苦读,不幸风寒。硬听着也要读书,结果书是读了,人没挺过去。 赵霁醒来之后,没有太大不适只是后脑勺隐隐作痛,而公孙策醒来则是浑身无力酸痛。那病非常难缠,不止熬走了原身,甚至连孙笧也几乎要熬不过去。 他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醒来的时间远远少于他昏睡的时间。 就在他的家人都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要不行了的时候。 一个老太太经过那个县城,听到了公孙策大病都要学习,最后把自己学床上再也下不来的故事,心生感动。 老太太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人。 她并没有觉得这种苦学精神有多么值得赞扬,只是想近距离看看这个神经病到底长得个什么样子。 结果半夜趴在屋顶一看,眼睛扎在公孙策身上就再也下不来了。 鉴于旁边没有第三个人,所以关于老太太的所有看法都来自于她亲自口述,然后又由公孙策转述给了赵霁。 这曲折的转述中,哪怕经过了两个人的演绎和淡化,都没能淡化掉老太太本人对于明珠蒙尘的悔恨。 “要死啊?你读书!你这根骨,是世间少有的练武奇才,你为什么要浪费你的天赋去读书!还把自己读到床上去下不来了。丢人不丢人。” 总之,老太太在重病中的公孙策房顶守了整整两夜,好不容易把人等醒了,抓紧时间交了公孙策一段内功心法。 让公孙策修炼的同时,又用不知名功法把自己的一部分内力转到公孙策的身上,成功帮助公孙策续了一命,把人从死亡边缘给强行薅了回来。 然后以公孙策师傅的身份自居,扔了基本秘籍,要公孙策答应她一件事情,飘然离开。 赵霁双眼放光地提出疑问:“那位在江湖可有名号?” 公孙策很认真地在赵霁的手上写道【就算有名号,她也不曾报过姓名。】 赵霁略微失望。 在武侠世界,女性的绝世高手简直凤毛麟角,知名度比较高的,也就只有和王重阳相爱相杀的那位了。 大概是感受到赵霁失望的情绪,公孙策补充道:【但是她应当和灵鹫宫,铁血大旗门,自在门的韦青青青都有关系。】 赵霁:……问号挠头 都有关系?这未免跨度也太大了。 公孙策【扔下的秘籍中有半段锦,但是和诸葛正我使用的半段锦还是有轻微区别,我观察它的内力走向和经脉疏通,和韦青青青的运转方式相似。】 【和大旗门灵鹫宫有关系,则是因为她走之前问我要的一个承诺,就是八年后,我需要代表她,和灵鹫宫,大旗门成就最高弟子一决高下。】 赵霁:…… 突然好奇.jpeg 毕竟,他回忆了一下,似乎大旗门和灵鹫宫的精英弟子,他竟然都认识? 赵霁:“你打听过他们?” 公孙策:“灵鹫宫在江湖上的传言早就已经很少了。自天山童姥死后,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都被解了生死符,江湖上就基本没了灵鹫宫的消息。而大旗门最近这些年的消息也几乎没有。” 赵霁嘿嘿嘿傻乐。 【我觉得你怕是赢定了。】 公孙策:?? 几人去庐州的时候,就发现小七的师傅是灵鹫宫的。还江湖人称虚竹子。 贴着原著往前推,赵霁觉得,应该是乔峰死后,把自己的丐帮传承交给了自己二弟,而虚竹和梦姑结婚,继承灵鹫宫。 梦姑一个堂堂公主,虚竹一个还俗和尚。两个人都不是会认真经营门派,想把门派发扬光大的那种人。 灵鹫宫的传承估计就只剩下宫里的那些等着落灰的藏书。 但整个灵鹫宫都不可能有人在武学上的造诣超过被天山童姥强行传功的虚竹。 再说,小七几乎是跟着他师傅长大的。 那四舍五入,灵鹫宫宫主的传承不在灵鹫宫,而在丐帮。 小七估计就是虚竹这个灵鹫宫宫主比较拿得出手的弟子了。 小七之后会成为大宗师。这是必然的。 但现在他还是个孩子,距离宗师级别还有不小的距离。 公孙策的武功比小七高应该不是问题。 而大旗门就更不必说了。 现在江湖上最混得开的大旗门弟子,正是前两天两人还天天见着的楚留香香帅。 赵霁想了这么多,索性直接就把现在涉及到的世界给公孙策科普了一下。 故事情节什么的,只要不重要的统统掠过,重点介绍里面的每个人物。 公孙策也不是全然无知,虽然他看的武侠不多,但著名的人物好歹也听过几个。 在赵霁的叙述之下,很快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也立刻想明白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蝙蝠岛?】 赵霁猛点头【很有可能】 搞这么多噱头,无非就是不想让人看到过去的路。又关小黑屋又去海上的,原随云这个举动,简直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带他们上海岛似得。 第93章 后半程的路, 两个人在黑暗中就这么你写两句,我写两句,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赵霁正写到兴头上的时候,小船突然一震。正待询问怎么了, 就听船外有人敲了敲舱门:“到了。” 伴随着这两个字, 舱门刷地一声被拉开。 上次拉开的时候, 赵霁还得适应半天阳光。 这次舱门被拉开,赵霁没有半分不适。 因为船舱外面依旧还是一片漆黑。 就冲这外面黑成了这个样子,赵霁断定十有八九原随云这是把他们带到他老巢蝙蝠岛来了。 “小心。”身边有手伸过来,是紧跟着他出来的公孙策。 赵霁摸黑,很自然地牵住伸过来的那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后,赵霁转过脸, 对准了空茫茫的黑暗处,开口想问问原随云在哪儿,张开口的瞬间就感觉拽住他的公孙策手臂一紧,把他拉进怀里。 下一秒,才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风声。 此处不应有风,却有风声传来。想来那风声应该是什么人的动作。 赵霁皱眉抬头,在空中嗅了嗅, 一下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分明就是在船舱中的那助眠香的加强版。 赵霁嗅到这味道的第一时间就伸出双手, 左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右手转了个弯去捂公孙策的。但是两人猝不及防之下, 都吸入了少许。捂嘴的效果并不太大, 聊胜于无。 左手自己捂自己到还好,就是苦了右手。 公孙策略微重的鼻息带着温热的水汽若有似无地撩拨赵霁触觉最为敏感的手心。 我凑! 赵霁在内心哀嚎。要命了呀! 身体上一紧张,心里就又开始骂原随云。来自祖安的祖传问候语,优美到没有办法打出来的中国话。 赵霁和公孙策都会武功, 这迷香人有防备之下起作用不大。原随云这到底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赵霁在心中默默骂人。待感知里,迷香应该都飘散之后,才松开自己的手,声音冰冷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王爷见谅。”原随云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在距离赵霁很远的地方。随着原随云接下来的话,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原随云正朝着他们走来:“以防万一,有备无患而已。” 谁会为了‘以防万一’,给谈判对象下迷香?原随云态度的变化像极了恋爱中的渣男。一开始还会编些像样的理由。被拆穿多了,竟然连理由都懒得想了。 这么扯的理由,哪个有智商的人会信!? 赵霁提防原随云提防得紧,却实在没想出来原随云可以通过催眠迷香能够达到什么阴谋诡计。 就很气。明明知道原随云在设计他,却捉不住原随云的小辫子的感觉可实在是不太美妙。 冷着脸,打定主意,摆出说什么也不合作的态度“本王既然已经来了,你去通知简王出来吧。” 原随云:“王爷舟车劳顿,在下特地为王爷的到来做了充足的准备,还请王爷随在下移步。” ?有病病?你招待我个锤子!赵霁搞不清楚原随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提防心骤起。手臂向后伸了一下,想要拉公孙策的手。 可伸过去的手刚摸到公孙策手臂的衣袖,就被公孙策飞快躲开了。 赵霁:…… 此情此景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几小时前赵霁被公孙策用内力‘掀飞出去’的时候。 原随云听着空气中衣服的摩擦声,分辨出赵霁和公孙策两人的动作。觉得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果然…… 赵霁一伸手捞了个寂寞。想到船舱里的尴尬时期,很体贴地没有继续锲而不舍地捞公孙策,把手垂了下去。行8,你不方便我就不拉你了。 黑暗中,公孙策感觉到了赵霁垂回去的手,心里一紧。想伸手去拉他,又怕暴露自从吸进原随云下的药之后的身体反应。手臂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原随云能通过声音大体判断人们的动作。此时此刻赵霁放下手的动作,在他眼里成了赵霁觉得公孙策不识好歹的愤怒。愉悦的笑意加深:“王爷,请” 赵霁冷着脸想怼他‘你让我往哪里请’就感觉手心一柔软,被人塞了一条绢布。 他扯着绢布被绢布另一头的人带着往前。最终被带到了一个石室面前。 石室内深处有微微光线透出。里面的桌子上点着一根有和没有差不了太多的蜡烛,且那蜡烛摇摇欲坠看起来马上就要熄灭了。但好歹这成了一片漆黑中唯一的光源。 赵霁前脚刚迈进石室,背后的大门立刻狠狠落下。石门来势汹汹却没有任何攻击性。偏偏就只隔开了赵霁和公孙策。 他在石墙落下的瞬间就绷紧了神经,警惕周围的环境。本是提防未知的攻击,却没想一直用绢布牵着他的人在此刻,突然反身扑进了他的怀里,香香软软的。 周围气氛瞬间从武林群侠传变成了金瓶梅。 若不是灯光是黄色的,估计上演一出‘红,灯,区’也毫无违和感。 怀里的香软女人只穿了一件薄纱,没有肚,兜,没有外裙,甚至那一层薄纱都要穿不穿地斜斜搭在肩上。 盈盈白嫩的肌肤甚至产生了比那微微的烛光都要亮上几分的错觉。 “大人。”女人的声音像出谷的黄鹂,清脆娇嫩:“您辛苦了,奴家伺候您。” 赵霁:…… 他任由女人甩着有些腻味人的香味,在他怀里狠狠滚了几圈。在那女人伸手想要解开他外袍衣带的时候,才一把握住了对方那柔软白皙的双手:“不用。” 女人被拒绝也不气馁,把她细软柔嫩的手轻巧地从赵霁的手中抽出来,食指点着赵霁的胸口画圈,空着的另一只手锲而不舍地往外拨了拨肩膀上的衣服。 而她身上,那根本遮不住任何东西的薄纱又因为她的动作往下掉了掉。 女人瞎了,虽然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其中的韵味却更加勾人和放肆。 最吸引人的不是全果,也不是包得严严实实。而是似有若无的那种风情。媚而不俗,妖而不艳。 在各种训练之下,这里的女人们虽然瞎了,却都很懂到底什么样的表现能够留住男人。 在蝙蝠岛这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销金窟里,这座岛背后真正的主人很是晓得怎么调,教,他手下的女人,让她们成为他销金窟里面赚钱的工具之一。 诱,惑是很诱,惑。可惜赵霁是个同。 这份别样的风情注定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不会得到任何形式的回复。 “不用伺候”赵霁坚定地把她握过来的手抽了回来。扶着对方的双肩。“把衣服穿好。” 女人感觉到赵霁双手抚摸上她的肩膀,正待娇羞低头,就觉得肩膀一沉。 赵霁探着身子从石室里面的床上揪过被子围在了她的身上。“你盖着吧,挺冷的” 女人:…… 都被包成蚕蛹了,女人竟然还不死心。亦或者,出于对蝙蝠洞主人的畏惧,而不敢死心。 又拿手去勾赵霁的衣服带:“多谢大人体恤,但是奴家更喜欢大人的衣服,大人结下外套给奴家嘛~好让奴家能够感受一下大人身体的温度。” 赵霁第二次把女人的手抽出来,回答得质朴且真诚:“不行,我也冷。” 女人:…… 石室内,赵霁和个只穿着薄薄轻纱的可怜女人正在抢夺他自己外套的归属权。石室外,公孙策面若寒霜。 他不想被赵霁察觉,是以才避开了赵霁的手。但避开赵霁这个动作本身就已经让产生了巨大的愤怒。之后这一路,尽管两人没有牵手,公孙策却也是几乎寸步不离地贴着赵霁的。 谁想一个转眼的工夫,他只落后了半步,面前石室的门就被合上了。 “打开。”公孙策转身对着距离他们不远的原随云冷冰冰道。 “少侠稍安勿躁,我落门也是为了你着想。”原随云体贴道:“您现在的状态……呆在王爷身边就不怕王爷起疑?” 公孙策直接拔剑:“是你?!” 石室内,那女子无言片刻,幽幽叹了口气:“您要出去,我不拦您,石门的右侧有个拉环,拉开就能打开机关出去了。” 这么轻易就能放我走?赵霁狐疑地盯着这个瞎眼的女人。 正猜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吱呀两声,一根铜管子从石室里面钻了出来。 刚伸出来的铜管尽职尽责地传达着它听到的内容。 赵霁分辨了一下,铜管里的声音是两个男人的对话,再仔细一听,那对话的对象竟然就是公孙策和原随云。 此时,铜管内,原随云猫哭耗子道:“您现在的状态……呆在王爷身边就不怕王爷起疑?” 嗯? 赵霁想要拉机关出去的手一顿。 公孙策怎么了?他状态确实很不对劲。 公孙策非常不合作,惜字如金:“是你?” 说完后,又道:“下药,卑鄙。” 原随云:“在下的药只是助眠而已,只不过和你一开始封印内力的药一同食用,会产生一个有趣的副作用,它会放大人身体的感知。” 说到这,原随云笑:“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药,若是毫无欲,念,就不会受任何影响。”受影响的,都是内心本就存了欲念。 公孙策一剑朝着原随云刺去。 但因为没有内力,被原随云躲开了。 原随云躲开公孙策的攻击之后,继续道:“王爷知道吗?若是王爷知道了你对他抱着些别样的心思,王爷会怎么想?” 石室内,赵霁攥着铁环,听着铜管里传出来的两人对话,面无表情在心里回答【会高兴死】 赵霁现在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开门出去打死原随云。 都怪原随云瞎逼逼,竟然让他产生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来自祖安的亲切问候在赵霁的嘴边舌尖结结实实滚过一圈之后,赵霁继续漫无目的地想。要是他真想对我怎么样,甚至不用动手,我敢现在立刻就脱了衣服扑到他身上。 赵霁的身边,那女人安静地站在角落,如同个尽职尽责的漂亮花瓶。 偷偷用看不见的眼睛‘瞥’向赵霁。 她感觉到赵霁周身环绕的低气压。 也是,任谁被自己下人幻想了,都会不高兴吧。 原逼逼竟然还没有停止,他道:“石市内带着王爷进去的女人是我这里最受欢迎的女人。王爷怕是此时正沉醉在温柔乡中。听闻卫王在京中的侍妾就有十多人。他若知道了你的心思,只会觉得恶心,会把你赶得距离他远远地。” 赵霁迷惘了。 这铜管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专门准备好了为了给他听墙角的。 本来赵霁还以为是什么阴谋,最次也得是什么高段位的挑拨离间。 但听来听去,怎么就是些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赵霁看不到的石室的外面,公孙策听着原随云的话,攻势陡然凌厉。 原随云没想到对方只用剑招就能逼地他如此狼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石室,继续道:“再如何都遮掩不了你有反应了的事实。你若是一直怀着这种心思呆在王爷身边,用不了多久的,王爷很快就都会知道。你想过到时你又该如何?” 赵霁不想听下去了,直接伸手用力,把门从里面打开。 公孙策此时已经完全把原随云的话带入到了上辈子的时候。 就好像身临其境,再次感受到了当年不得不放手的无奈,和临死之前在医院病床上的巨大遗憾…… 公孙策周身抑郁的气息越加浓郁,黑气犹如实质似地从脚底开始慢慢上升。就在黑泥即将淹没他整个人的时候,耳朵一动,听到了身后机关响动。 待他回头就看到石室开了。 赵霁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来。 出来就不耐烦地对着原随云大火:“简王呢?就算是王兄,也断然没有让本王等这么久的道理。” 公孙策在赵霁出来的瞬间停手。原随云顺势也跟着停手,察觉到赵霁的怒火,十分“贴心”道:“殿下休息地可好?” 赵霁心里怒极,语气丝毫不加掩饰:“没休息,如果你不找个姑娘来抢本王的衣服,本王或许会休息地更好些。” 抢衣服?! 公孙策目光朝里看去,就看到石室内可怜兮兮地站在正中央,裹着被子和蚕宝宝似的那个女人。 第94章 那女子楚楚可怜地裹着被子, 在微微蜡烛光晕之下,弱小可怜又无助。 公孙策冷冷瞥了一眼那个蚕宝宝,就算裹着被子,也不难想象她之前的衣着到底有多‘清凉’。 露出一个‘黑泥专属’微笑, 公孙策用理智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往赵霁方向走了两步, 在他身后不远地方站定。 却不料赵霁出门以后就想着原随云的话,心里正生气,抱着手臂蹬蹬蹬快速后退了几步。 两人一个向前,一个后退。多亏了公孙策反应能力超凡,才避免了撞在一起的事故。 可事故是避免了,两个人衣服摩擦却暴露了不少的问题。 赵霁感觉后背有被身后人的衣服轻轻拂过。 但这就很离谱了。 公孙策的衣服再方便行动也是有下摆的。而和不受控制的下摆相比, 上衣则规规矩矩,加上腰带的束缚,上半身几乎说是贴身也不为过。 赵霁背对着公孙策,感受到的却是紧贴着公孙策上半身的衣料擦过他的后背,而不是宽松的下摆? 这怎么可能?公孙策难不成是撅屁股挺胸站着的? 赵霁皱眉回头。 距离他不不远随侍保持戒备姿势的公孙策长身而立,身形笔直,犹如参天的翠竹。 站姿非常笔直, 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赵霁发现当他的目光落在公孙策身上的时候, 孙笧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他悄悄眯了眯眼睛,联想到原随云的话, 心跳加速。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又因为这个想法变得整个人都亮了。 他拿手稍微压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心跳, 思来想去,还是没能忍受住确认想法的诱惑。 悄悄对准了公孙策的位置,脚下用上了内力,拼了老命用自己能用到的最快的速度, 瞅准时间,脚下使了内力朝后面退去! 周围视野不好,公孙策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应对来有可能来自各方面的威胁,距离赵霁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加上赵霁又是拼了老命的超常发挥。事情发生地太快,赵霁的速度太急。终归还是撞上了。 两人身体接触也只接触了一瞬。下一秒,公孙策身体后撤,伸手接着赵霁。语气有些无奈“小心。” 赵霁感觉自己的后背撞到了公孙策的前胸。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足够了。 经过刚才那一撞,他可以肯定,在两个人接触的瞬间,公孙策撅屁股了! 赵霁心花怒放! 难不成原随云说的竟然是真的!? 药虽然三样叠加的效果有那么一丝丝不正经,可两个叠加却是正经的。 上次在船里公孙策身体出现异样,赵霁把它归类为他的药和克制内力的药相加出现身体燥热,再加上催眠药物,互相叠加而导致的。 可燥热期只有一次,又早就过去了。 哪怕原随云在他们下船的时候再下药,燥热的药效不再,能够对公孙策产生影响的,就只剩下了放大人的五感而已。 再回想一下,公孙策下船之后,是从什么时候又开始躲他的? 似乎是从他贴身凑过去,用手去捂公孙策嘴巴之后。 赵霁往前走了两步,回头。 公孙策依旧直挺挺站着,直得简直都可以和竹子比直。但谁能想到这根竹子在身体闪避不及的情况下会下半身后撤? 今天之前,赵霁无数次恨过这人是怎么能和大渣男中央空调似的。又撩又直。 但在刚刚,他发现这根笔直的中央空调似乎也不是那么直…… 在接受了钢管直男并不怎么直这个设定之后,赵霁把以前遇到的种种被‘若有似无撩’的经历重新从脑海里提出来,走马灯似地过了一遍——他那是真的在撩我吧? 这边,赵霁带着狐疑,悄悄着瞥公孙策,那边,搞事小能手原随云不甘寂寞:“翠娘可是这里最受欢迎的人物,王爷不喜欢?” 赵霁从这句话中,把‘非要他衣服的人叫翠娘’这个信息提炼出来,只掀了掀眼皮。没什么想回应他的欲,望。 公孙策周围被赵霁莫名举动变得有些混乱的气场,突然一肃。 赵霁看看公孙策,又看看蚕宝宝。 赵霁:…… 几秒钟后,赵霁偷偷瞅着公孙策,对原随云道:“韵味倒是有那么几分,但四周都是石头,又那么暗,本王没心情。” 同样一句话,原随云和公孙策得到了不同的信息。 原随云露出一个微笑,而公孙策本来柔和的面部线条陡然变得冷峻! 赵霁:嘻嘻? 赵霁往蚕宝宝的方向走了两步,努力想出了一句听起来有那么两份文绉绉的夸奖:“灯下美人,看翠娘这我见犹怜的样子,倒是本王刚才唐突美人了。” 公孙策跟着赵霁的动作往前迈了几步:“王爷要是喜欢,属下帮王爷赎回去。”话是真么说的,但整个人却挡在了赵霁和蚕宝宝翠娘的中间。 赵霁:咦嘻嘻嘻嘻。 试出了想要的结果之后,巨大的狂喜淹没了赵霁。 但狂喜过后,心酸和愤怒纷纷涌到心底。 明明是个弯的你跟我聊女生追你?跟我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是个弯的你骗我感情? 看你刚才的表现,是不是也喜欢我? 敢不敢不闷骚?! 当初我要是知道你不是钢管直,咱俩早八百年就在一起了。 有这么一瞬间,赵霁脑子里出现了两条选项。 选项A,催着他快些说清楚,有情人终成眷属。 选项B,为了报复一下孙笧是个弹簧弯还要强行钢管直,导致两人阴差阳错错过这么久,折腾他一下,让他吃醋。折腾够本了再公开。 但飞速地,选项B被赵霁扔进垃圾桶并人工粉碎。 能说清楚的事,折腾个屁。万一再折腾出个什么曲折来,我找谁哭去。 要出这口恶气,等两边都说开了,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它不香吗?好好的小甜饼不吃,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个虐恋情深阴差阳错的剧本?! 做出决定后,赵霁果断抢过品如的衣服套在身上。 抬起右手,欺负原随云看不见,光明正大地当着原随云的面,对着公孙策比了个数钱的心。 公孙策:!!!!!! 原本冷冰冰的高岭之花脸上瞬间变成了饼状图,五分惊慌两分蒙逼两分狂喜还有一分无措。 原随云听着赵霁这边衣衫不停摩擦,以为只是这位王爷单纯是个多动症患者。继续自己的剧本:“殿下要是喜欢翠娘,翠娘便送于殿下了。” 正安静地充当着花瓶的翠娘听到原随云这话,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激动地全身轻颤。 蝙蝠岛对江湖人来说是销金窟,人间天堂,但对这里的女人来说却是无间炼狱。 她们被弄瞎了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不停面对每天过来的江湖人,迎来送往。不知道白昼黑夜,甚至大部分都失去了活着的感觉。 如今她却可以出去了!? 想到可以再次接触到温暖的阳光,听到海浪,虫鸣,鸟吟…… 翠娘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她知道她不能哭。 因为赵霁还没有答应‘要她’。 公孙策脸上的饼状图半响没有更新数据变化,赵霁默默又加上了左手。 两个小心心? 公孙策:!!!饼状图更新了,原本占五分的惊慌变成了六分。 赵霁:??? 怎么这人情绪不对劲儿? 赵霁一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原随云,一边对着公孙策开口,默默比了一个嘴型‘笔芯’。 刷—— 公孙策脸上的饼状统计图实时更新,六分无奈,三分苦涩,加一分绝望。 赵霁一脸懵逼,张嘴想要再说个口型,却被公孙策上前,用手轻轻盖住了嘴巴。 这举动,无论是公孙策对皇帝,还是孙笧对赵霁,都不合理极了。 就在赵霁不明所以,持续蒙逼的时候,摇摇欲坠的烛火终于灭了。 环境重新恢复了黑暗。 一片漆黑中,赵霁听到来自公孙策的声音,其中带着掩饰不住颤音,压抑着情绪,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别走。” 赵霁的大脑飞速运转,差点把CPU烧坏了的情况下,才从山路十八弯中找到了比较合理的解释。 他怕公孙策讨厌他,对着公孙策装直。莫非孙笧也是相同思路?! 赵霁在石室里听到的来自原随云的步步挑拨,可能公孙策是真的听到心里去了。 正恐慌着,赵霁出来了。不光出来了,还一顿扫S,A,O,操作,把公孙策‘又升旗’的这一个事实给试出来了。从公孙策的视角来看,赵霁刚才那些举动完全就是在试探公孙策是不是真的对赵霁有想法。那一个钢管直,试出来身边一个基,佬,对自己有友达以上的想法会怎么样? 正常来说,就算不绝交,也基本形同陌路了。 问题是不是的啊!你想错了!世界上最让人急得抠脚的事情就是——明明你在表白,但你爱人却以为你在跟他绝交。 赵霁着急,感受着轻轻放在他嘴巴上的那只手无法自抑的颤抖,再想到那句带着颤音近乎卑微的‘别走’。心疼地一塌糊涂。 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 他大脑一片空白,急于说清楚,却又不得方法。 鬼使神差之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地。 竟然伸出舌头,拿舌尖抵了一下放在自己嘴巴前面手掌的手心。 赵,钮咕噜,霁,短短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不光穿上了品如的衣服,还砸烂了品如的衣柜,把品如的衣服全抢过来了。 第95章 公孙策感觉到手心异样的濡湿, 心神巨震。 身体瞬间僵硬,大脑后知后觉开始处理身体接收到的信息。卡顿了一下,才终于回神,嗖地一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赵霁趁着这个功夫, 抬手, 把孙笧的左手拉到自己跟前。 几乎同时, 公孙策用他能动的左手一把拉过赵霁的左手。 此时时间紧迫,赵霁顾不上其他,飞快在公孙策的手心写‘我心悦你’。 写的时候感觉公孙策竟也在他手心里写了同样的话。内容分毫不差。 赵霁愣了一下,接着飞快继续‘从高中。’ 接着感觉自己的手心也被对方写了三个字‘读书时’ 赵霁:…… 公孙策:…… 赵霁有些被彼此没有商量好,却一模一样的举动惊到了。震惊的同时又带了点甜。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下去。 此时此刻四周一片漆黑,石洞内却很凉爽。是个互相表白心意的环境。 怎奈周围不相干人等实在是太多了, 破坏了氛围。 头号不相干人很应景地开口,打破了两人马上就要酝酿起来的旖旎气氛“王爷?” 原随云听着赵霁和公孙策两个人在那边窸窸窣窣。 一开始,原随云还能够从两个人发出的声音听出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但是到了后面,在两个人的肢体紧贴得太紧,并且传出不停摩擦的响声以后,就实在是不太好分辨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了。那些窸窸窣窣到底是什么? 环境黑是给,但电灯泡也是实在多。 赵霁不方便说太多。一肚子的话暂时憋回了肚子里, 最后在公孙策手心里写了几行字, 就松开。和公孙策分开,转身对着黑暗中的原随云声音传来方向:“你说的人, 我收下了。”话音都没落下, 自己还被公孙策捏在手里的左手手心就被对方捏了一下。 两人刚表白完心意,粗坛子就被砸碎了。赵霁只得直接跳过了‘送女人’这个话题,问道:“简王呢?” 原随云:“王爷稍安勿躁,在下这就带您过去。” 又是被塞到手里绢布带路的老套路。 几人在山洞中左拐右拐, 大概走了两柱香的时间,他前面带路的人终于停下了步伐。 赵霁跟着停下,听身后的原随云对着他的方向:“王爷,再前行便是简王殿下所在的石室。”赵霁迈步就要继续向前。又听原随云道:“简王交代,其中可能涉及些许皇室机密,所以王爷的护卫不能一同前往。”那意思,公孙策是不能继续了。 到底是要多小心?先给喂压制内力的药。喂完药还不放心。 对方是来求合作的。那他们就是在平等的地位上。赵霁不愿意事事被别人掌握主动权。冷冰冰道:“药已经吃了,还要禁足?给本王一个合理的理由。” 原随云“殿下这位护卫武功实在是不容小觑,在内力全失的情况下依旧能和在下缠斗不落下风。石室内贵人怕有意外。” 公孙策抽剑防备。空荡荡的空间内,利刃出鞘的声音变得十分巨大:“刚才的情况不可能发生第二遍。” 赵霁听到公孙策拔剑,回头。眼睛依旧什么都看不到。他身后的颜色除了黑色还是黑色。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会害怕,但他却因为知道浓厚的黑暗之中有双眼睛会一直时刻注意着他的一切动作而安心。跟着道“他是本王的人,理应和本王一同进入。” 面对赵霁和公孙策的不配合,原随云到像是已经处理过一遍类似事情似得,熟门熟路:“石室内无一人会是王爷您的对手,不信您可以上前几步自己确认。”赵霁菜,也是以公孙策楚留香作为参照物。但总归二流也是流,认真说,比十八流好太多了。 赵霁运功,‘听’地方。里面的呼吸粗重到他都能听出来。 确实室内有两人,一个完全不会武功,另外一个武功比他还菜。 没有意外,他一个人进去就能锤爆那两个小朋友。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其中一个人手里有个什么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暗器,那赵霁进去就算面对的是两个能一拳一个的‘小朋友’,也是白搭。 原随云这人不作死不找事的时候,堪称领导的贴心小帮手。 赵霁想到哪里,他就能安排到哪里。 都撕破脸的情况下,还能端着自己沉稳敦厚儒雅的人设不崩,慢慢道:“王爷放心,石室内亦没有光线。”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没有光线,人家手里有暗器也看不见你。 所有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安全都不叫安全。黑暗中,公孙策满脸不赞同,想开口拒绝,赵霁却退了两步,退到他身边,摸索着从长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对原随云道:“可以。本王去。” 公孙策手里的是个和酒壶类似形状的容器。只有把那容器握在手里的人,才能感觉得到容器内是有什么东西的,它一边发烫,一边在那容器内四处游走。 赵霁对公孙策叮嘱:“帮本王拿好,本王找了好久才找到能采郁金香花蜜的虫子。你好好照顾。” 郁金香……? 在船上被恶补了知识的公孙策听着这句暗示,握紧瓶子,抿着双唇,也从怀里掏出根不知道哪里找到的树枝,塞到赵霁手里。:“若有问题,还请殿下折断这树枝。” 赵霁把树枝塞到袖子里。另一只手拉了拉一直都没松开的绸缎,对着绸缎另外一头,给他带路的人:“走吧。” 待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刚踏进那石室的范围,就听里面其中一人:“本王不干!” 赵霁听着那说话的人的声音,瞳孔微颤,石室里的人竟真的是简王? 相对于简王话语里面的激动情绪,另外一个就沉稳粗多,只是带着笑意道:“王爷不必着急给我答复。” 简王:“……” 赵霁就在此时被人牵引着迈了进去。 带路的人在进入石室之后,立刻松手,然后飞速越过赵霁往外跑。 那人前脚刚跑出去,后脚石室的门就重重落下。 赵霁已经有过一次被机关关住的经验,这次连流程性惊讶都没了。 反而是简王很给面子,色厉内荏朝着他站的方向吼:“那是什么声音?你们关门了?为何要关门!?你们把本王囚禁于此,是目无法纪,是要杀头的!” 赵霁快速了解情况——幕后之人果然不是简王。他也是被‘请’进来的。 室内总共就三个人,新人不是简王,那自然就是另外一个稍微会些武功的人。 会武功的那人听到了赵霁进来的脚步声,冲着赵霁的方向道:“卫王殿下。” 简王的反应比谁都大,一下子蹦了起来“卫王?王兄?你也来了!?” 赵霁憋着声音,闷闷地‘恩’了一声。 那会武功的人道:“卫王殿下向右一步之后,应该便能摸到石椅,卫王殿下请坐。” 赵霁的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分辨着会武功的那个人说出的每一个音调。再三确认,这人的声音确实没经过任何修饰,且赵霁也确实没见过他。 微微眯起眼睛,赵霁按照对方说的,找到了椅子坐下。 屁股刚碰到座位,就听到那会武功的清了清喉咙:“我刚才的提议,还请简王殿下好好考虑。” 简王:“不可能的。小舅舅被冲昏了头脑,本王却没有。” 赵霁压低声音,装作不耐烦:“到底何事!为何如此拖拖拉拉!” 只听会武功的那人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在下只是想走简王殿下的门路推荐两个歌姬,再由卫王殿下把那歌姬送与当今陛下。” 傻子才会相信只是送女人。 赵霁:“若只是两个女人,你又何必大费周章搜集本王母妃本家的消息?” 简王赵似狠狠一锤身边的器具,那边乒乒乓乓响作一团:“你们胆大包天,竟还同时威胁两个王爷?!” 会武功的那个人面对赵似发火,并不急躁。相反,赵似的怒火越盛,他便能越是平淡。 赵霁:“本王已经知道阜阳城内的情况,私自屯兵,且买通整个阜阳守城。这些都是掉脑袋的大罪。本王不信你费如此周折,就是为了送两个歌姬给陛下。谁都不是傻子。你且把你要做的事情说明白些。” 听到赵霁这话,那人终于笑出声来:“殿下英明。” 赵霁在黑暗中俏皮地翻起了白眼:“不敢当。” 那人:“我前几日巧合得了一种毒药,它无色无味,不易被察觉,却见血封喉,若人中毒后,必会全身爆裂而死。” 赵霁:……听这叙述……是天一神水没跑了。 那人说完这个,话锋一转:“当今陛下荒淫无道,尚未登基前的风流韵全开封无人不知。登基之后也横征暴敛,政事上更是昏庸无能。什么官员测试,只不过是他为了盘剥官员和勋贵的名头。德不配位,他不配在那座位之上。” 赵霁:……听别人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泼脏水。这经历很奇妙。 赵霁不由发出灵魂疑问:“官员考核有问题?” 那人高声:“有问题!所有官员为了考校而背题,一心只有测试,而不问政事。而这一切的原由,全都因为陛下的一时兴起。如此昏君,怎配呆在那位置上?” 赵霁:……他表示,他有被冒犯到。 我不配?你配? 你配钥匙吗你就配。 配几把钥匙啊你! 但凡有个花生米你都不至于醉成这样。 赵霁冷笑追问这人打算怎么祸害自己:“所以你要我们配合,对皇帝下毒?但就算他毒发身亡,东京的一切权柄可还掌握在向太后手里……” 那人:“我在沿海早已训练了大批精兵良将,只需要简王殿下持手牌放行,我们的人马藏在简王殿下封地内,而卫王殿下派人里应外合打开内城城门。关闭西城门和北城门,便可趁羽林卫收缩拱卫王庭之前一举攻入皇宫!” 说道激动处,那人刷一声站起来,双手在空中飞舞产生了不小的动静:“皆时,我与卫王殿下和简王殿下共天下。” “共天下?”豁,好家伙,赵霁挑眉。 口气够大。 一下子就整出来三个皇帝。 第96章 三个皇帝这种牛皮吹出去了, 赵霁气归气,脑子却很清醒。 很多事情也想明白了。 这人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步,若是最后他和赵似都不低头同意,怕是就没可能活着离开这蝙蝠岛了。 还没成功就许诺其他人权利的例子不是没有。 成功和失败的比率暂且不论, 但是能盘这么大个局的人肯定不会在事还没成之前就逼逼赖赖。 这人一定有后手。赵霁垂眸沉思。只是这后手到底是什么, 还不确定。 赵俣正在气头上, 脾气在爆发的边缘游走。那个人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道:“二位王爷无需立刻答复我,可以慎重考虑再做出决定。” 赵霁抬头,在黑暗中弯着斜弯了一下左边的嘴角。觉得这事情有意思极了。 他已经把皇室族谱背了一遍,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这人一定不是皇室直系。赵霁直系这一枝, 包括赵霁的亲叔叔,总共就那么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符合这人的条件。 第一会武功的就没几个,会武功的人里面有可能练出内力的就一个人,而那个叔的封地不在海边。 做过简单的排除之后,赵霁才开口试探:“既然要把我们拉上船,总得跟我们讲讲你详细的计划吧?我们做个风险评估, 再做自己的决定。” “风险……评估?”那人嘴里念叨了一下赵霁嘴巴里冒出的全新词汇, 赞叹:“妙极,这四个词的组成和搭配简直妙极。” 赵霁:“马屁先不着急拍, 给我讲讲你的计划, 以及你需要我们的地方。” “皇兄!”赵似急了。“你糊涂!” 赵霁转头:“你要想就找个人带你出去慢慢想,若是不想听也可以出去。” 他这话刚说完,简王赵似那边就窸窸窣窣,接着就是“来人!带本王出去!” 在绝不造反这块, 赵似的底线守得是死死的。 赵似这举动有些出乎赵霁的预料。 毕竟几个月前,现如今的简王赵似是被章惇强烈推荐的人选,而且母家势力极大,未尝没有登基的可能。最后如果不是向太后非要扒拉赵霁,这位子可能也不会落到赵霁的头上。 那件事后,朱家的氏族也没忘记拉扯他让他和赵霁打擂。 这样一个和皇位只差一个头发丝的距离擦肩而过的王爷,一个赵霁登基后依旧有不小权柄的王爷。 若以前,赵霁并不太相信这人对他,以及他屁股底下的位子没有特殊想法。可现在来看,这人分明对于皇位的欲望淡地很。 赵似这么强烈要求出去,坐在上首那人就敲了一下石壁,很快外面的机关启动,有什么人进来,把赵似请了出去,又再次落下机关。 不知道具体多大的空间这次就剩下了赵霁和对方。 赵霁:“现在你可以讲讲你的计划了?” 那人:“东京城那位陛下私自微服去王爷您的卫王府上观赏祥瑞这件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 赵霁:……哈? 我被劫持出来的工夫,怎么我偷偷去赵俣府上的事情就被传播了? “……怎么这么说?” 那人:“陛下去卫王府观赏祥瑞,已经被被言官上谏了一次。事情还未平息,便又传出消息,那位‘陛下’一时不查竟吸引了刺客,刺客把卫王当做了皇帝掳走。咱们的那位天子肆意妄为,却害得王爷您身处险境。在您出事的第二天,上百名文官就跪在了朝堂前请愿,各种参他的奏折也足以堆成一座山。”其他人说出‘陛下’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带着带着恭顺。只有这人,言语之中带着的‘陛下’只是为了戏谑和调侃。 赵霁听他的叙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东京出问题了。 楚留香寻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陆小凤和诸葛正我他们已经压下了消息,而宫九对外宣称卫王在他府上。怎么才这么几天时间,所有的说法都变了?!如果是穿帮,那又到底是何处穿帮的? 原本淡定的赵霁因着这个突发的消息而走神了片刻。 直到对方呼唤赵霁“王爷?” 赵霁听到对方叫自己,回神:“本王在听,你继续。” “王爷此次回去后,必定受到朝堂内外关注。”而陛下必定也对王爷心存歉疚在。王爷归京,若是趁此机会邀请陛下去王府,想必那位陛下不会不应。 届时,我会挑选两个歌姬送给王爷,王爷趁陛下探望的时候,把歌姬送给他。之后的事情就由我们的人动手。” 赵霁冷笑:“我送陛下的人下毒导致陛下死亡?谋杀亲兄德不匹位,本王留下如此明目张胆的证据之后,又如何当得起你说大位!” 骗人也不至于连理由都不编。 再蠢的王爷也是皇宫政治圈浸淫多年,都是千年的狐狸,这么明显的漏洞,他们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那人哈哈大笑:“王爷稍安勿躁,其实这才是重要的地方。您可知,我得到的毒药是什么?” 赵霁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这个知识点对于一届王爷来说超纲了,为了符合人设,硬装不知道:“是什么?” 那人:“正是天一神水。是江湖门派神水宫的毒药,世间罕见。而我给王爷准备的两个要进献给陛下的歌姬均来自神水宫。” 赵霁:“神水宫又是什么鬼东西?” 那人:“是个江湖门派,王爷有所不知,它在江湖上有着超凡的地位。若是汴梁城皇宫皇椅上的那位出了任何问题,我保证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神水宫。” 赵霁:“你的意思是,一个江湖门派给了你他们不传的绝世毒药,给你拍了两个他们门派中人,助你去杀皇帝,又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么一叙述,这事可笑不可笑,坏事帮你做,黑锅帮你背。那神水宫图啥? 图你不洗澡? 那人解释:“神水宫南宫燕和我合作,只要咱们登上皇位,昭告天下发布一个通缉令便可。” ‘南宫燕’这个名字,赵霁一下就明白对方的这个‘通缉令’到底是冲着谁去的了。雄娘子男身女相,和女身男相的水母阴姬发生了点什么以后,雄娘子威胁水母阴姬把他放离神水宫。南宫燕是雄娘子离开后,水母阴姬的新宠。据说长相极似雄娘子。 南宫燕好好一个美女,为了水母阴姬都姬了,到头来才明白自己就是雄娘子替身。这么大的刺激砸下来,正常人十有八九都得心理,变,态。南宫燕要弄死雄娘子情有可原。赵霁明白,但卫王不明白。于是顺着话题多了一问“什么通缉令?” 那人:“整个大宋境内张贴抓捕一个江湖称号‘雄娘子’的采花贼,抓到之后杀无赦。”她要他死。不止人死,人格也要一起社会性死亡。这得是深仇大恨,还得是不挫骨扬灰不爽的那种恨才做得出来。只要雄娘子在大宋境内,就得面临最高追杀令下永无休止的追杀。 赵霁心底抽气。这娘们是真狠。 为了水母阴姬,宁可出卖神水宫也要弄死水母阴姬的旧情人雄娘子。赵霁当然也好奇南宫燕到底是怎么和这个憨批以及原随云撞在一起的,但是眼下正事要紧。 赵霁:“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真有这么一个江湖门派愿意背下谋杀天子罪名,然后呢?拱卫皇城的羽林卫其中的实力可是惊人。” 造反和起义听起来相似,本质却不太相同,对方‘先,毒,死,皇上,再控制向太后。’的方针,不像是要揭竿起义,而像是要走控制住对方,只让朝堂小范围流血的篡位造反剧本。不是带兵一路打道东京,那出动的人马必须少而精,还得快。 从海边到开封的路可不近。一路奔袭,如何进城,选取多少战力。这都是问题。 那人:“一路上几个重要关隘我已经打点,现在只需要简王点头,我们的人马可以藏于简王封地的无人简王府内,随时听候差遣。” 赵霁脑子里琢磨了一下赵似的封地。 他的封地紧贴着东京。 如果有支兵藏在那里,确实能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汴梁。 那人:“到时以狼烟为讯号,一旦宫内得手,我们的人马立刻冲进汴梁城。到时还要麻烦王爷您派人打开城门,顺便关闭距离羽林卫驻扎最近的城门。” 这计划骤然听起来,竟然可行性还挺高的? 赵霁装模作样地思考,实则是继续套话:“你是谁?” 对方连计划都说了,对自己的身份却滴水不漏:“待大业成功之日,王爷自会知道我到底是谁。” 第97章 计划交代得再明白, 只要不说自己姓名,那他这计划都是瞎扯,不足为信。 赵霁在心里给这个计划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收身坐了回去:“本王需要和简王商量一下。” 这要求提得合情合理。 对方点头, 不一会儿, 石室被从外面打开, 一个人拉着跌跌撞撞的简王就进来了。 简王被请到座位旁边坐下的时候,怒火已经隐隐到了爆发的边缘:“又是何事!”堂堂一个王爷,被诱骗到这个洞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呢!他赵似好歹也是曾经和皇位擦肩而过的男人。 后台够硬,家世够好。 赵霁继位之前的皇帝甚至是赵似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赵霁他缩着脑袋游山玩水,朝政连碰都不敢碰的时候, 赵似都已经甚至能天天进皇宫给他哥聊天了。 这么个天之骄子,都被人骑在脸上这么挑衅威严了,根本不可能没有怒气。“你们最好一次都说完!” 赵霁出声:“是我叫他们把你带过来的。有事相商。” 简王转头,那股即将爆发的怒火在即将倾泻到赵霁的身上之前,被赵似仅有的那么一丢丢理智拉了回来,虽没有发火但态度还是不太好:“那王兄所谓何事?” 赵霁并没有立刻回答赵似,而是对着空气中的另外一个方向:“本王希望有个单独的空间, 方便本王和王弟商谈接下来的事宜。” “王爷请便。”那人爽快从座位上起来, 带着赵似进来的那个人窸窸窣窣朝着会武功的人方向摸过去,牵着那人离开。 石室的门彻底关闭以后, 赵霁沉心静气屏住呼吸, 再三确认室内没有除了他和赵似之外的第三道呼吸声之后,才开口:“你是为何会来这里的?” 赵霁现在的声音是他依照印象中赵俣的声音,刻意模仿的。 虽说不是十成十相似,但是也像了七八分。反正忽悠赵似是足够了。 赵霁不提这茬还好, 一提这茬,赵似的怒火一下全都出来了:“还不都是舅舅……前些日子他一直忙这忙那,现在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又正逢前几日天气晴朗,小舅舅就来我府上找我去山庄射猎。我就跟着小舅舅去了,结果到了山庄就被硬拉到了这里!” 赵似是朱妃亲子,朱家的人都贼能生孩子,光嫡系就十八个之多。 赵霁琢磨了一下,赵似口中的‘小舅舅’,应该是朱家现任家主的最小儿子。 现如今年仅二十出头,就已经官拜从四品。 能在如此年纪爬到这种程度,一则,是因为他生在朱家,是家主最得宠的小儿子。有朱家作为后台在他背后撑着,本身的起点就比别人高那么一节。 当然,除了家世,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人极其善于钻营,或者说,就爱钻营。 一边是家里使劲儿,一边是自己努力往上爬。 听闻朱家本来是想通过家族的渠道给他谋个差使,但是他嫌弃走家族的路子之后便职能局限在朱家掌控的几个部门之中,晋升渠道不宽。于是十八,九岁的时候,就毅然参加了科举,想走恩科的路子。 最后虽然不是状元榜眼那么耀眼张扬,但也是万一挑一地中了进士,加上了朱家使劲儿。起点就给安排到了吏部。 又因为他这人和赵似年纪相仿,加上争气,赵似被朱贵妃教导,很是亲近这人。朱家也乐见其成,本来是把他往哲宗身边送,培养个天子近臣,江山社稷的左膀右臂,顺便延续一下朱家的辉煌。 哲宗身子不太好了的那段时间,赵似呼声最高。连带着平日就和赵似关系最为亲近的这人也意气风发。 赵霁继位之后,考了这么几次试,朝堂来了小幅度的换水,他能中进士,那在一般人面前是挺优秀的。可入朝为官,现在大殿里的一大半都是进士。他在一群进士中,就普通了。 能坐到这么高位子,可能这位公子是确实在钻营方面很有研究,真正考试后,其他方面也就是个平均水平。几次考试成绩都是不上不下的平均分。 有人因为考试成绩而被降职,有人连升三级,就只有他蹲在原来的位子上,从赵霁登基到现在动都没动一下。 得,赵霁对号入座找到这人之后,这么一分析,竟然连动机都出来了。 回忆完‘嫌疑人’的人物生平事迹,赵霁在内心的小本子上把这个人名扔进造反名单,打算回京之后秋后算账。对他弟道“你来了多久了?” 赵似:“只比你早来到这个鬼地方几个时辰而已。”说完又警惕道:“怎么?你对他那番鬼话心动了?” 赵霁:“哎?听你的意思,你没有心动?你可比我更靠近那个位置。加上朱家……” 话刚说道一半,就听到那边噼里啪啦一通响动。紧接着就听到风声传来,似乎有什么大件的东西朝他扔了过来。 他偏头躲过了那东西,同时又嗅到了一股闷着的臭气。 赵霁:……???他脱鞋砸我?“你这是做什么?” “打醒你!”赵似怒气冲冲:“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夷妄图谋取我大宋江山,你还要考虑考虑?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赵霁秒懂他的愤怒点。赵似坚决不同意,不是对皇位没有兴趣,而是对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不感兴趣。 ‘皇位轮流坐,今天到我家’这可以。 但是前提是这个‘轮流坐’只能局限在老赵家嫡系这一枝上。 外人肖想的话是门都没有。 虽然如此,但赵霁还是被他坚决维护搞得有些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这话真的不是赵霁想要听到的。因为哪怕是假意,赵霁都希望他立刻同意。 因为此处是蝙蝠岛。 是处处都有窃听装置的蝙蝠岛。 幕后那人虽出去了,但是赵霁相信,他在这屋里和赵似说的每一句话都能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差地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赵霁会武功,公孙策武功高强,加上留在楚留香身上的蛊虫,以及正在来的路上的王重阳。 这是赵霁敢拒绝的底气。 纵使这蝙蝠岛真的是机关重重九死一生,赵霁都有自信自己能够坚持到楚留香找过来。那已经隐隐发烫的蛊虫袋子就是证明。 只有另一半距离它越来越近,它才会发烫。 而赵似,不要说武功了,他连基本的拳脚都不会。赵霁能自保,却没信心在他们撕破脸皮后,在先天失去视觉的蝙蝠岛还再护赵似安全。 因此,不管愿意不愿意,赵似都必须得‘愿意’。 赵霁的计划本是诱导赵似说出答应的话语。但看赵似这激动的脾气,只能放弃诱导。 就凭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和以往的狗脾气,肯定赵霁越诱导,他越激动,就会说出许多【绝对不会加入】的话来。等所有狠话都说绝了,赵霁纵使百般能耐,怕也是想圆都圆不回来。 但多亏这臭鞋,给了赵霁新的思路。 赵霁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鞋子扔过来的方向慢慢悠悠地摸了过去。 一边朝那边蹭,赵霁嘴上不停:“你不同意,但是朱家未必不同意这个做法。” 赵似想到他刚刚交代的,再想想面前的哥哥,觉得此事涉及谋逆重罪,他一时不查,竟把小舅舅的把柄直接送到了赵似的手里。有些惶急:“王兄,舅舅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正愁找不到方向的赵霁听到赵似的话,立刻找准了方向,朝那边大胆走过去。 这中间没有任何障碍。赵霁很轻易地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赵似感觉眼前很近的地方吹过一阵微风。 就像是有人突然来到他的近前。 心里一惊。 但在惊叫出声之前,一只手就已经堵住了他的嘴巴,对方的另外一只手在他的腿上写了几个字。 赵似集中注意力辨认,发现对方写的是——【假意答应,好寻机会出去。】 赵似“……”???为什么? 赵似懵逼也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和赵霁两个被“请”过来的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来的方式不同。 这两种不同的过来方式却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心理。 赵霁是被原随云从暗道以‘母妃’家族的证据威胁过来的。 赵似是被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亲人坑过来的。 一个过来之前,就被展现了对方最大的恶意。另一个,仗着至亲的‘亲情光环’把一切所见所闻都美化了。 赵霁知道原随云到底什么德行,知道这乌漆墨黑的蝙蝠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因为知道,所以他很谨慎。他知道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好说好商量,是因为他们现在还能商量。蝙蝠岛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秘籍。于此处而言,搞个易容术也不难。 在能商量的时候好好商量,可如果他俩实在是商量不通,把他俩杀了,就地一埋,换个人易容成他们两个的样子直接出去实施计划,也行得通。这么先礼后兵,也无非就是觉得易容风险大,易暴露。害怕在计划实施的过程中遭到暴露,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而已。 但它却始终是种还比较好用的备选方案。 那边的赵似还在生气,且没有半分危机感。 骗他来的可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小舅。就算现在他们是在商量掉脑袋的大事,可是有小舅舅这层关系,赵似对于拒绝之后的后果概念很模糊。潜意识,他觉得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死。他内心只有被关起来参与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愤怒,没有恐惧。 偏偏,他应该恐惧起来的。 赵霁写完这话之后就扔下他的手,快速朝着他印象中摆放椅子的位子退去。 为了力求掩盖痕迹,他要是能坐回椅子上是最好的。 但操作的难度系数太大。 后退的一路上他还觉得自己直着摸过去,如果再直线退回去,说不定就能摸到自己的椅子。并且坐下,装作自己其实并没有起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但结果并没有给赵霁这个惊喜。 大概摸黑走过去又摸黑走回来的赵霁其实在路上就已经偏离了方向。他一直退到了后背撞上了坚硬的石壁,都压根没找到刚开始坐的椅子。 但好歹确保此处距离赵似已经足够远了,赵霁继续出声胡扯骗偷听的人:“那昏君确实做了许多倒行逆施的事情,你若答应了,我们也只是顺应天命。”赵霁自己骂自己,骂完这句话,甚至没歇歇喘口气就继续骂自己。 “那日的‘天狗食日’想来就是老天不满于他最大的昭示。想来他也是怕了,所以才会在我言说府上有祥瑞的时候,立刻迫不及待地微服来到了我的府上。” 赵霁从个方便分析造反的好处和坏处,说到自己都差点信了。 才听赵似那边犹犹豫豫地开口:“那……可以?” 这边的屋里,赵霁在努力劝他弟弟造自己的反。而和他距离不远的地方,原随云也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赵霁进了那房间之后,公孙策就凭着声音和四周的空气流通,感知到了此处大概的环境,抱着剑堵到了整个石门必经之路的最中间。 原随云也没拦他。 待石门被打开,赵似被人带出来,片刻,又被人带回去之后片刻,又有另外一个人被带出来,和公孙策擦肩而过走远了。 待那人走远后,过了片刻,洞深处传来一声小小的铜铃声。 那声铜铃声之后,原随云如同被打开了说话的开关,突然对公孙策道:“您武功高强,原某佩服。” 在赵霁看不见的地方,公孙策就变得和哑巴几乎无异。一声不吭,不止没有回复原随云,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 原随云碰了个钉子,却依旧声音平稳:“哪怕是内力被封的情况下,只凭借招数都能够和我几乎打成平手。原某实在是自愧不如。” 公孙策不回答,原随云就歇了口气,继续:“一开始我实在不懂,为何你如此高的武功却只做一个小小的王府护卫,但刚刚,原某懂了。” 话题说道这里,原随云话锋一转,加重语气:“你对王爷有欲念,是欲念粗使你即便实力可以问鼎大宗师,却依然愿意默默无闻地当一个小小的王府护卫。” “聒噪,闭嘴。”刚刚才互相表白心意的公孙策,其实是真的觉得原随云自言自语都这么有劲头,干扰到他听石室内赵霁的声音了。非常吵闹,非常烦。 可这两个字出了口后,落在原随云的耳朵里,加上那一丝丝不耐烦的语气,就成了被人戳破恼羞成怒的最大证据,看前面的铺垫也到位了。就用非常诱惑的语气:“你有没有想过,要王爷只属于你?” 公孙策本并不想搭话,但怎奈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 就算互相表明心意,但‘只属于’这种词汇依旧足够吸引公孙策的注意。 原随云听到公孙策动了,脑袋稍微往他的方向侧了一下。觉得是自己的话奏效了,立刻加大马力:“实不相瞒,刚在王爷呆的第一个休息处内部有能够让他听到我们谈话的机关。”潜台词——你家王爷知道你起反应了。知道你对他心思不纯了。 出来之后甩开你袖子的动作,就是对他已经知道你对他心思,觉得恶心的最鲜明的象征。 后面赵霁再度亲近公孙策的动作,在原随云的视角里,都是赵霁要回去,还必须依靠公孙策,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虚与委蛇。 虽然和实施情况南辕北辙,可绝地就是,以原随云的视角得到的所有信息,竟也是逻辑通顺,解释的通的。 公孙策听着原随云继续道:“我手里有本易容的秘籍,我会派人在你身边学习,你告知他王爷的小动作,以及日常的喜好,言行举止。待时机成熟,我会让他易容成王爷,离开蝙蝠岛。在下名下还有一个海岛,真正的卫王,在下会送到那岛上。只要你带着易容的王爷回去,确保他不被人发现之后,你便可以去到那个海岛。在那里,王爷整个人原原本本都是你的。” 谋反的人到底是谁至今还不清楚,但是老阴阳师原随云的目的已经彻底暴露。 赵霁以为原随云把他诱到石室,又故意让他听到原随云和公孙策的谈话内容,是在设计公孙策。但其实,从一开始,这步棋就是奔着赵霁去的。 原随云的目的就是让赵霁这个王爷听到自己手下的护卫馋他身子,让他恶心恶寒,最好表现出来‘比如甩开公孙策之类的’。恶化两人之间的关系。 前面这一番铺垫完了。 如果赵霁老老实实同意回去帮忙,那这步棋就是废棋。 但如果赵霁不老实要耍花样,原随云就直接在公孙策身上使劲儿。让公孙策这个王爷身边的护卫‘叛变’,以‘王爷完完整整,从内到外都属于他’为诱饵,找个人来,让公孙策交那个人赵霁的日常举动,再由公孙策带着那人回到王府。 就算那人有些地方露出破绽,可公孙策武功高强,被如此武功高强的人送回来的赵霁又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原随云就喜欢玩这种多重保险的把戏。 一开始的时候设计司徒摘星就是如此,现在设计赵霁也是如此。 不过大概他做梦都没想到,本来是要恶化两个人之间关系的一步棋,偏偏就给了两个‘影帝’莫名其妙牵了红线。 两个影帝因为他的设计互相表明了心意——在他的眼皮底下且光明正大。 赵霁的‘笔芯’可就是在灯还亮着的时候比的,就欺负四周围着一圈的都是瞎子,穿着凉快跟赵霁抢衣服的女子被原随云戳瞎了,撑船过来的少年是瞎子,原随云是瞎子。 但凡这三个人有一个眼睛是好的,都不至于毫无所觉。 原随云以正常人的思路去想的赵霁,却没料到赵霁外表钢管直,芯子是个弹簧螺旋弯,本来的挑拨离间原随云,摇身一变就成了‘鹊桥小红娘原随云’。原随云自己做了红娘自己还不自知,还因为收到了‘卫王不太老实’的暗号,在这里巴巴地挑拨。 那能挑拨成了,才是见鬼。 第98章 公孙策长袍下面的手指摩挲着掌心越来越灼热的那个木管。 轻轻道:“好。” 答应下来之后, 又追问:“那你待如何帮我?” ‘小红娘’胸有成竹:“莫慌,且听我慢慢说于你听。” 时间倒退到这之前。 洞的深处,赵霁当时的时间紧,动作只能被迫加快。他不能够完全表达完自己的意思, 赵似也没能完整理解。 赵似在内心空茫茫的茫然中, 凭借着本能的, 对于亲生兄弟的信任,决定站在赵霁这边。 赵霁在赵似同意之后,立刻对着空中道:“本王同意了。” 赵似跟着赵霁道:“本王亦同意。” 洞外的人听到赵霁二人的喊话,心里一喜兴奋对着身边的人道:“成了!” 说罢整理衣服便要入内,但却被身边一个老头拦了一下:“世子请稍安勿躁。” 那人被拦下,心中疑惑:“先生为何拦我?” “王爷们的表现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世子眼看成功在即, 即便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但为了日后的行事能够顺遂,还是没有把他自己的不满表露出来。 “卫王答应地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不算什么疑点。说不定是他不臣之心久矣。”当今的圣上登基速度过快,根基不稳,他之下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能有几个不服气的?在世子眼里,有个把不臣之心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且不说那些王爷, 就连他, 不也想‘把皇帝拉下马’换自己上去? 那老头辅佐世子多年,心态平稳, 听出世子隐隐已经有些不满, 但他们谋图的毕竟是事关生死和天下的大事,世子不满,也并不妨碍他继续劝阻:“但是简王改变主意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事出反常必妖。 赵霁一开始的态度非常模糊,他答应一起造反, 那还能理解成真的就是心有天下。 但简王从一开始来到蝙蝠岛的立场和态度就已经表达地非常明确。他不同意这个计划。 室内遍布窃听的铜管,里面人一言一行外面都能听到。 赵霁甚至没有长篇大论地规劝,一直不同意的简王赵似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嗯。”世子被幕僚劝住,把自己大事将成的雀跃心情网下压了压:“确实不妥,恐其中有诈。”但又该怎么办? 老头继续道:“但这事也不是不可也进行,世子可以试探一下他们的意愿。世子不妨这么说——” 世子听着幕僚的建议,听到最后,连连点头:“好极。” 说完再次整理衣袍,打开了石室内部大门。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赵霁敏锐地朝那发出声音地方向看了过去。 就看到一个人背着微微地弱光,逆着光走进来。 大门在他地背后被再次关闭。 关闭地同时也阻断了那微弱地光线。 脸被藏得严严实实地。光这点就很有问题。 这些人在洞外地时候点着灯,进入室内却不点灯。 灯这玩意地存在不只是为了隔绝刺客,看来对他们来说,没有灯最大地作用便是隐藏身份。 黑暗是对方最好地保护色。 都能商量着一起造反地人了,连身份都不愿意透露。对方合作地诚信程度实在是比一般还一般。 那人待身后地石门被完全关闭之后,才道:“二位王爷愿意共图大业,在下十分欢迎,但在下也有个小小地要求,想要二位王爷展露一下诚意。” 赵似警惕:“什么?” 那人道:“还请王爷一会儿请您的随行贴身护卫进来,把手中地调遣凭证交给护卫。由我们的人易容成王爷的样貌,先行去王爷的封地打点一番。” 赵霁一下就琢磨过味来。 对方这是在要投名状呢。 先让兵进驻赵似封地,那造反大业就是进行了一半。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 反悔了收回去也是造反,一条道走到黑也是造反。 这就是在用软态度去封死简王后路。 赵霁挑眉。果然是警惕性高又阴险。 “这——”果然,这个条件一提出来,简王立刻就动摇了。 他是答应王兄假装造反。 但假装而已,不用搞得这么真吧?这条件一答应,那直接就是把他架到了造反的大船上。而且这船还飞速朝着深海航行,摆明就是不给他跳船的机会。那这船他能上?而且赵似背后他母妃的家族实力庞大。努把力,未必不能光明正大登上皇位。 能光明正大得走康庄大道的机会摆在面前。尚且不说他现在也没太有坐去那里的想法,就算真有,他凭什么放着大路不走走小路,去造反! 长脑子的都不会上船啊。 假装也没有这么个假装法的! 相对于简王的投鼠忌器,赵霁这个假卫王真天子,则完全没有思想负担。 他本来就是皇帝。 不就是投名状嘛。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根本不带怕的。 皇帝陛下无所畏惧。 这天下都没听说过自己因为造自己的反,所以自己把自己给砍了的事情。这事情要是真能发生了,那才是彻彻底底的笑话。 理所当然他就更不怕所谓的把柄能够落到对方手里。 有证据又能怎么样?赵霁自己还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心想造自己反还是装模做样要造反吗? 在听到简王面临的投名状,赵霁非但不慌,反而还游刃有余地给简王解围。 轻笑出声:“有趣,那本王需要做什么?” 本来因为简王的犹豫,世子的怀疑已经加深,但却在这时听到赵霁如此气定神闲的反问,思路被赵霁带偏,不再逼问简王选择,对着赵霁道:“需要您做的事情要比简王殿下多一些。” “哦?说来听听。” 世子清清喉咙:“需要王爷草拟一篇檄文。” 造反肯定得先骂骂当今皇帝。 把皇帝骂到连畜生都不如了,那造反的大旗才能竖得名正言顺。 哦。 这赵霁不怕。 自己骂自己这件事情,他刚才就做过了。 那人:“当然,王爷要是不愿意的话——” 赵霁:“可。” 那人:“也不是不——?????王爷您同意了?” 赵霁:“纸笔灯来,磨墨。”说着还挽了一下袖子。 那人:…… 他既然这么避讳让别人看到他的脸,自然不会因为赵霁写了檄文就给赵霁看他本来面目。所以光这东西,是想都别想了。 那人强装镇定,这事揭过:“檄文之事,我们暂且放在一边,稍后请王爷写。但是在那之前,我们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解决我们眼下的问题。” 赵霁:“什么问题?” 那人:“我们行动的时候,留下了些尾巴没清理干净,竟被庐州府的包拯察觉,而且他追查的进度非常快,我们有暴露的风险。王爷在庐州和包拯似乎熟识,不若王爷其他理由把他引诱至此处,让我们除掉他?” 赵霁:“可。” 那人:“就算王爷不舍得——可……可??” 黑暗中,赵霁拿手搔下巴。 这人一惊一乍,看起来这前两个就不是他真的目的。 可给简王提意见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各种刁难。 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你们这么为难我。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赵霁在心里比比,内心的白眼翻出天际。 赵霁心里难受,对方地心里也未必见得就好受了。 幕僚一开始觉得赵霁的问题比简王多,所以故意出了两个非常困难的难题。就是为了为难赵霁。 摆明了要他知道【您的小心思已经被我们发现了,请您收起您的心思,不要嘴上答应我们,内心OS说什么‘饶你精似鬼,照样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这两个问题。 写檄文这件事放在王爷身上,可是比信物更加麻烦的事情。 檄文算是明文证据证明是在造反的实锤,而其他信物和私底下做的事情只要不被查证告发,是非常难找到证据的。 后一条,有眼睛的都看到赵霁和包拯关系过密,他们确实是有对包拯斩草除根的想法,但是却绝对没有借赵霁之手的意思。 就算赵霁敢答应,他们都不敢用赵霁。 本来是下马威的两个投名状。 人人都以为赵霁会犹豫犹豫。 却没想到一个问题赵霁一个‘可’。 这种事,你怎么可能答应地这么痛快?你凭什么答应地这么痛快? 世子感觉到了来自赵霁地蔑视。 尽管他并不是诚信求合作,可好歹还会做些表面文章,却没想到赵霁的表面文章都懒得做。 他恶向胆边生,向左走了一步,摸到了约定好的机关,使劲儿摇动。 机关触发之下,象征着信号的铃声传到了原随云的耳中。于是才有了小红娘和公孙策之后的那番对话。 世子手上动作不停,嘴巴上却也没有停歇。 “包拯?王爷真的愿意引他前来?”世子觉得身前这王爷肯定是假装顺从,背地里偷偷通风报信。 赵霁:“是。包拯是个人才,本王非常爱重他。但是一个人才和天下比起来,无足轻重。”赵霁敢直接答应,肯定想得出理由让自己逻辑自洽。 世子:……真的是非常有道理了。 世子拼命摇铃的手因为这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停顿了一下。 便听到赵霁继续道“至于檄文,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我们就算是一条船了。万一真的东窗事发,一旦最坏的结果发生了。那么写檄文和调兵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确实! 世子有些后悔摇铃了。 赵霁两句话把世子忽悠瘸了,继续发挥:“檄文本王写得,杀人本王干得。不若你把本王的护卫叫进来,本王劝劝王弟。若是王弟不答应,本王也有办法让王弟答应。” “赵俣!!”赵似就在一边,一开始还能静静听着。 听到赵霁最后一句话之后,心里的惊诧翻江倒海。 小舅舅联系反贼要造反,把他骗到了这里。 在这里碰到了王兄。 谁承想刚刚还告诉他有案发处理这件事情的王兄,转过头来就要处理他!? 简王觉得他被全世界都背叛了。这日子不能过了! “赵俣!”赵似连王兄都不叫了,情绪激动,不受控制地破口大骂“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与贼人为伍,谋图我大宋河山,你不怕被万民唾弃!?” 赵霁:“我到平时没发现,你对赵霁这么看好?” 嘶—— 赵霁说者无心,旁边的听者有意。 连世子顶多都是带着嘲讽的语气刺一下陛下,反贼基本也是张口闭口‘狗皇帝’。 天家威严深入人心。 就算铁了心要造反,嘴巴上要直呼天子名讳的时候心里都得敲敲鼓。 也没见到赵霁这种对于天子名讳张嘴就来的。 可以说是非常豪放了。 心里倒抽了凉气之后,世子很快清醒。刚刚卫王说要替他们劝说简王,简王不同意就替他们处理了简王? 那感情好。 世子连手里的机关都来不及摇了,连连答应:“此事甚好。” ???两个人言谈之间当着他面讨论怎么处理他。赵似怒急攻心。碍于身份,mmp 这种非常能表达心情的祖安话骂不出口,只能继续车轱辘,用单调的几个词,不太完美地表达心情。“竖子尔敢??混蛋!”骂完后,一时上头,激动之下,朝着赵霁的声音传出的方向就冲了过来。 估计是觉得就算看不见,也想让赵霁吃些苦头。 赵霁听着赵似‘咄咄’,挖土机一样,带着必死的决心冲过来要往他身上撞。右腿后撤一步,一个滑步之后,身体跟着脚步后撤,保证自己在侧开身子空出很大的空间之后,上半身的一侧还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动静。 几秒后,身侧有风传来。 赵霁维持着侧身的姿势,伸出左手,往前一捞。一把捞到了赵似扑腾中的小手。 老赵家的王爷们,琴棋书画,吃喝飘堵,修仙炼丹。可能干啥的都有。 就是习武的没有。 赵似扑腾的那两下子,根本没什么用。 赵霁捞着他的两个手,顺势一拧,接着一拍。 直接就把赵似给控制住了。 赵似初被控制住,还兀自在那里不服,扑腾着想要反抗。但赵霁能让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王爷给逆袭了,他的武功和内力也就不用要了。所以理所当然是纹丝不动。 挣扎反抗中的人挣扎几下,感觉到了巨大阻力,于是放弃,用嘴巴痛骂赵霁。 基本都是列祖列宗,宗法社稷,家国天下。 他‘赵俣’不忠不孝不节不义,枉为王爷的身份,也不配当老赵家的子孙。 赵霁一开始没想管,觉得这个便宜兄弟被蒙在鼓里,他要骂人出气就让他骂好了。但是好半天都不见他有停下的趋势,有点吵。于是直接撕下来袖子的一节,动作粗鲁地塞到了他的嘴巴里面。 接着转而面对对方:“这人好烦,可否把本王的护卫叫进来?” 世子警醒:“王爷叫护卫做什么?” 赵霁:“还能做什么?处理一下我手里这个呗。本王见不得血。怎么?我护卫在来之前已经内力尽失了,你难不成在这种情况下还忌惮我护卫?” 世子心里震撼。鲨亲兄弟这种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了? 这是何等的畜生!嘴被塞了破布的赵似黑暗中双眼血红,恨不得立刻咬死赵霁。 重组了一下世界观的世子眨眨眼:“王爷言重了,来人,请王爷的护卫进来!” 听到对方终于松口,黑暗中的赵霁笑了一下。 不久,公孙策就被带了回来。 在公孙策走近的过程中,赵霁一直都借着外面传进来的那几缕微光判断公孙策的情形,他对着赵霁的方向抬手,露出他手腕下面的袖子。 赵霁看着那地方与众不同凸出来的那一节鲜明的阴影。 正在心里若有所感,便听到外面突然出来巨大的响声,之后便是不休的骚乱。 “怎么回事!”有人问。 “不好了”有人如此喊道:“岛被破开了!” 隐蔽的销金窟,最臭名昭著的蝙蝠岛应是这世界上最为神秘的地方。 此时此刻蝙蝠岛整座岛却都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一处,甚至强硬地炸出了一个巨大洞口。 原本在蝙蝠岛内进行各种不为人知秘密交易,或者沉浸在温柔乡醉生梦死的人,不约而同地惊醒,接着跳将起来,在岛内四处乱窜。 专属于白昼的刺目阳光照射进了终岁不见任何阳光的山洞之内,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惶惶奔逃,洞窟内已经瞎眼的女人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与众不同的温度,捂着脸跪坐在地上哭了出来。 她们不是天生眼盲。 她们也曾经都是正常人,见到过阳光河流,高山海洋。这些东西对于在蝙蝠岛里的她们而言已经是梦中的奢侈品。谁都没想到她们竟然还有能够脱离黑暗重新沐浴到阳光,嗅到阳光味道的这一天。 山洞最深处,公孙策已经趁着乱,走到了赵霁的身边,把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放在了赵霁的手中。 那正是赵霁临和他分别之时塞到他手中的装着蛊虫的竹筒。 握着那灼热滚烫的竹筒,赵霁在一片漆黑中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那个地方,有它的另外一半。 海岛外面,楚留香捧着手里的竹筒,非常惊奇:“这个竟然真的有用!” 接到楚留香消息,便立刻出发的王重阳站在船头楚留香的身边,目光落在那竹筒上,化身非常好冷的陛下无脑吹:“哼……陛下的东西,自然非常好用。” 楚留香:……又来?谁又能想到,王重阳大侠是个陛下吹? 江湖上王重阳的名头有多大,那就是只要你是江湖人,你就一定听说过‘王重阳’。即便王重阳创办全真教淡出江湖,但楚留香大小在大旗门长大,他还在习武的时候王重阳便已经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对于王重阳的传说实在是没有停过。 所以也想象不到。 传说中那个洒脱不羁的王重阳,到底是为什么就成了陛下的脑缠粉。 这一路了,在他眼里,凡是陛下的事情,陛下都是对的。 若不是在开封远远见过王重阳一面,而且王重阳的武功也确实了得,楚留香都要怀疑这个王重阳是不是真的。 当初陛下在山崖和公孙策一同失踪,包拯急的掉了许多头发,才刚赶来的王重阳就一副:‘陛下肯定没事。’的态度天天泡在悬崖顶上找线索。 后来陛下扔给他的这个奇奇怪怪的竹筒开始不安分地震动,并且一直向西。 他还在找包拯和花满楼问到底该怎么办。 王重阳在听到这东西是赵霁给楚留香的,传说可以互相找到彼此,立刻拍板决定跟着方向走。 陛下要是写本《论——我到底会什么魔法,是怎么把一代宗师级别的大侠变成迷弟无脑吹的》这本书,无论多少银子,楚留香都想去买一本。 好奇后,再想想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上了陛下的这艘船。又觉得心有戚戚,有些能够理解王重阳的感受和感情了。 山洞里面。 在人们震动和惊恐之中,赵霁声音淡定地喊了一句 “动手。” “动手。” 另一道声音和赵霁几乎同时响起,到了后面的尾音,更是和赵霁的声音完全融合。 赵霁听出说‘动手’的另一个人是原随云,也没多想,时间紧迫,他顾不上这其他,松了控制住赵似的手,把人往没有声响相对安全的地方轻轻一推,接着从怀里掏出一瓶油和一瓶药粉。把外套脱下来拎在手里,把油和粉末的混合物撒在衣服上,接着点着火折子,用力吹了两下吹出火星,把火星放在了手指头间儿拎着的衣服上。 那衣服被撒了赵霁四人调配的药油,一接触到火星子立刻就着了。 大火一下就燃烧起来,且燃烧的速度惊人。 仅一秒钟,衣服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火球照亮了整间屋子。 满室生辉。 红色的火光之下,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原随云‘看’向赵霁的方向,脸上带着难以分辨的表情,深深注视着赵霁身前已经站定的公孙策。 补了一句:“一炷香。” 药粉和油脂混合,可以延缓烧尽的时间。但一炷香也已经是它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他之前的那两声‘动手。’ 赵霁喊动手,是示意公孙策自己的人马已经来了,不需要再继续同他们虚与委蛇,这群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原随云喊动手,是觉得他已经和公孙策做好了最后的交易,他帮公孙策这个对王爷求而不得的侍卫准备后路,钱财,公孙策按照约定的擒拿住赵霁,以两个王爷相威胁,胁迫外面的人后退,好给他们能够离开的机会。 两个人的期望都压在公孙策的身上。 但公孙策注定,只不会让赵霁失望。 就见火光中,公孙策长身而立,在火光出现的同时,点头。 表示听到了时间的限制,之后便毅然挥剑。 金属质地的剑,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被迫无故分离十数年的公孙策和赵霁,当二人再度站立于一处的时候,仿佛这数年的光阴从来没有存在过,两个人依然能够只凭借一个眼神的交流,就读懂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公孙策几剑清除出周身的空间,接着回身目光落在赵霁身上。 赵霁看向火光中公孙策看过来的眼神,两个人心照不宣,接着赵霁向前,公孙策也向前。 两人冲向彼此,赵霁却在两人即将有接触的一瞬间,朝身后躲去。 以赵霁的武功,当初对付雄娘子都尚且要废上一番功夫,对付公孙策这种级别,若是公孙策真心实意要对付他。那赵霁根本就没有掀起水花的任何机会。 但外人看来,赵霁凭借着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和路边的几个障碍,似乎成功短暂躲过了公孙策。 原随云听到二者交锋的声音,心里以为是公孙策不舍得对赵霁下狠手,立刻快走几步,朝着赵霁的身边奔去。 想趁着这个机会控制住赵霁。 在山洞中躲藏的赵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听到身后的风声之后,赵霁立刻反向,朝着公孙策所在的方向奔去。 原本跑远远离的公孙策的脚步陡然一变,变成了奔向公孙策的姿势。 原随云看到赵霁这种诡异的行动轨迹,心中大惊,还未等反应过来,感觉剑锋寒芒朝他掠了过来。 为了躲避那剑光,原随云只能被迫低头。 可他一低头之后,那剑如影随行,竟然在空中强行控制住了惯性,不再向前,那夹杂着雷霆剑气的一剑,突然停在半空,接着向下劈去。 原随云听着这些近在耳边的声音,心里大惊,后退几步想要强行逆转内力突围。 却后心一凉。接着全身竟都没有了知觉。 大脑依然在控制身体,它能感知到身体的疼痛和冷热,却无法让自己的身体任何部位再动哪怕一下。 趁着公孙策把原随云逼到角落,原随云抽出全副心神对付公孙策,而偷偷潜入原随云身边,把人周身所有穴道都封死的赵霁探出头来,拍拍自己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隔着已经被点中穴道,一动不动的原随云,冲公孙策挑了一下眉头。 公孙策看着赵霁这么生动的表情,原本严肃的脸上出现了轻微的笑意。 赵霁掐着指头计算时间,此时感觉时间还够,立刻道:“抓其他人。” 说完回头,就见洞窟的角落,背对着他缩着个人,那个人和另外一个老头站在一起。 听到赵霁这段话,那人惶然回首,目光和赵霁相撞。 对方在看清赵霁的样貌之后,双眼骤然瞪大。 与此同时,赵霁也看清楚了他的样貌。眯着眼睛,断然对公孙策道:“抓住他,死活不论。” 这句话一出,公孙策立刻扔掉约束。飞身上前。 被点了穴道的原随云:“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你那侍卫没有失去内力,你们是商量好的,故意卖破绽引我上钩。” 事已至此,原随云以为公孙策表达出来的爱意也是为了勾引原随云上钩而演出来的。 但赵霁不知道这茬。 他都不知道原随云趁着他不在挑拨离间过。以为只是单纯的内力问题,回头对着原随云笑道:“对。” ……原随云终于晕了过去。 但因为他被点着穴道,所以即便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昏迷,但穴道还是强迫他本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原来,对于被点穴的人来说,能躺在地上昏倒都是奢望。 放下赵霁这边暂且不提,且说另一边。 眼见公孙策没有半分难度,砍菜切瓜似地一刀一个小护卫,直奔缩在角落里那人而去。赵霁既然说的是‘死活不论’,那公孙策就没打算抓住活的这人。 那人久违地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两腿战战,喉咙因为过度紧张都有些劈开了,嘶哑吼道:“救我!” 一剑寒芒乍现,如惊芒掣电,辉煌而又迅疾。 那剑从洞外而来,剑和剑的主人几乎合二为一,翩若惊鸿,裹挟着巨大的杀气和食物可当的恢弘,从上至下,直奔赵霁而来。 赵霁感受着那扑面剑光,只有眼睛能够捕捉到对方的所有动作,而身体完全无法反应。 哪怕一流的高手,和宗师之间都是天堑。 更何况是二流选手。 赵霁根本无法面对那惊天一剑。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公孙策放弃了即将得手的机会,转身回护。 挥剑和那惊世一剑撞在一起。 那朝着赵霁而去的惊世一剑被打开,剑的主人出剑也并不是为了问鼎江湖,切磋武艺。他的杀人剑,出剑却只为了救人。在公孙策回护的同时,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人毫不恋战,回身卷着所在角落里的那年轻人,破开洞口,飘身离去。 一直到他们彻底消失了踪迹,年轻人身边的小老头才浑身一抖,恍然收回视线,朝着赵霁他们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别杀我,我招!” 山洞的角落,赵似被推过去后本想转头找‘卫王’去拼命,结果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卫王,站在那里的不是陛下吗??!! 卫王呆若木鸡,蜷缩在角落怀疑人生。 楚留香和王重阳登岛的时候,战况已经接近了尾声。 外面,官兵强攻。内里,除了挥出那惊天一剑,救人走的那人,其他人在公孙策面前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也很快清理干净。 两方内外夹击,不长时间就把蝙蝠岛给掀了个底朝天。 成王败寇,原随云反击不成,几次想要自杀,也被赵霁救了回来。 赵霁手里拎着冲开穴道后又被全身点穴的原随云:“放弃吧。有我在这里,你就算见到了阎王,我也能有方法把你从阎王那边拉回来。” 原随云:……心灵脆弱点的,都很容易被他给气死。 蝙蝠岛所有的盲女都被救了出来。 这其中有些人是青楼女子,本就是皮肉生意,被骗过来失去了自由被挖了眼睛。另一些要么是被父母发卖了,要么就是被人贩子拐了。有几个是良家女子,被人强掳来的。 对于这些可怜人,赵霁一起拉回庐州,登陆之后,叫包拯每人统计,若是有家且想要回家的,安排人手送其回家。 若是无家可归,则差人在庐州内将她们好好安置。 对于她们来说,这场好像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终于算是到头了。 至于那些在蝙蝠岛的侠客,分类处理。 如果只是买消息,并且平日无不良记录,且买消息不是以为非作歹为目的的,可以予以警告,然后暂时放过。 若是曾经有案底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先丢进牢里,再慢慢按照每个人的犯罪程度进行判罚。 又叫人专门开着空船去,专门拉蝙蝠岛上各种‘赃物’。 第99章 让赵霁感到最意外的, 就是他在蝙蝠岛竟然找到了失踪的高丽公主和高丽四王子。 虽然早就知道那位高丽的和亲公主在这次的事件中拥有姓名,而且角度刁钻地总在别人已经都快遗忘她的时候蹦跶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但赵霁总觉得这人最起码也得是原随云的同谋这种级别的。却没想到是从蝙蝠岛的一个最地底的牢房把两个人给救出来的。 估计他要是再晚上一时半刻,这两个人怕是就得跟着一起被原随云给弄瞎了。 这两人跟着众多被救出来的人混在一起。本来没人发现。两个人也十分低调。 但偏偏询问受害者家庭地址的是包拯最贴心的张龙,赵虎, 王朝, 马汉, 加上通知完消息,及时从开封赶回来的展昭。五个人无论是哪个,都是见过高丽公主的,被那几个高丽王子找茬的时候,顺便就把这次送人来的高丽王子认了个全。 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是王朝。 所有人都下船后,人群集中的最后面有几个人要走。 被救出来的难民都惶惶不可终日, 想走的都是在蝙蝠岛作恶的。 不存在有难民被救出来之后反而急着走。 所以王朝就往那边走过去。 结果人还没走到,那边就不闹了。 走过去问了一下,说是有两个年轻的夫妻想离开,被庐州府的护卫劝阻了。 既然劝阻了,王朝也就没多想,顺便就在这里开始询问这些人到底家在哪里,之后有什么打算。 就听到一个人道:“家里的人都被辽的士兵杀光了。倒是有朋友现在在高丽, 想去高丽投奔朋友。” 另外一个人道:“高丽?刚才那两夫妻不就是高丽的?” 其中一个人说开了, 另外几个人也跟着附和:“对,那两个人可真俊, 郎才女貌, 特别般配。” 蝙蝠岛吧……眼睛没瞎的女人本就不多。 郎才女貌? 王朝心里犯嘀咕,就想找找那对夫妇。 结果在周围问了一圈,没发现。 这就是问题了。 那两个人在躲着他。 王朝大人作为常年在刑侦一线的骨干工作人员,飞速发现了其中的哗点, 并且叫来了其他人。 几个人,很快就找到了拼命藏在人群中的王昭和解树。 当和亲的高丽公主和高丽四王子被带到赵霁面前的时候,赵霁看着那两张虽然落魄但格外俊美的脸,有点怀疑人生。 不是因为这两人好看。 说实话,四王子昭就算帅,在赵霁心里,还是公孙策更加耐看。主要是……这两个人有些眼熟。 赵霁心里一堆问号:“你们是……” 见到这种情形,王昭也知道此时躲不过去,便向前一步,对着赵霁拱了拱手,用熟练,但是并不特别容易区分的汉语道:“我是四王子昭。” 在大辽这个哥哥的统治下,四海之内皆弟弟。 高丽王子对赵霁这个明面上的王爷这个态度,说实话,除了不够低姿态,其他都挑不出错来。 但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没有在大宋境内祸祸出这么多事情来的前提。 赵霁看着王昭挺直的后背。微微笑了一下:“四王子?您好。” 听到赵霁的问候,王昭点头。 赵霁:“本王记得……嘶……朝廷丢失了几件武器,最后查实是被送到了高丽国王的手中,王子可知道这事?” 王昭听到赵霁这话,抿起了嘴巴。 赵霁继续:“正巧大宋和高丽边境冲突,所以高丽国王提出和亲,将高丽公主送至皇宫,表达诚意。而这位高丽公主,似乎就是本王眼前这位?” 一直站在王昭身后低头不语的女孩,突然抬头,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辉:“殿下,我们错了,多谢殿下相救,但是我想和殿下做个交易。” 你可闭嘴吧。 赵霁听到‘交易’二字,就不想再听下去了,于是打断了对方,继续道:“但是本应从青州府直接去往开封的和亲队伍,不知道为何中途突然变道改而向南,直接来了庐州。而使团来庐州不久,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们就相继死去。” 其实那些高手都是死于天一神水。 但是天一神水这件事情里面也有这公主的手笔。 赵霁想到这么多的麻烦,就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但还是压着性子一句一句地秋后算账:“不要说这其中公主殿下都不知情。本王这边也有证人。其中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司徒摘星曾经受邀偷盗过天一神水,他说他夜间曾经见过一个女人。公主殿下猜猜看,他看到的女人是谁?” “已经被覆灭,全门派上下只留了一个活口的紫鲸帮帮众也在本王这里,他说他和帮主出门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过一个女人。殿下不妨再猜猜,他看到的女人又是谁?” 赵霁每说一句话,高丽的公主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直到赵霁最后一句话话音落地,她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但还是坚强隐忍地抬起头,勇敢地直视赵霁的眼睛:“殿下说的这些人都是我,但是我是有苦衷的。” 赵霁看着这公主,坚韧不屈似腊梅,傲骨似翠竹。 差点一句标配的:“有趣的女人”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这危险的发言在嘴边就被收了回去,抬起下巴:“说罢。不过你千万不要妄想欺瞒本王,本王身边的人证物证,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那公主躬身行了个高丽的礼,站起来后,消瘦的下巴微微挑起:“我出身不显,多亏王上抬爱才被加封了公主。但宋的皇帝陛下却未必真的想要我。” 赵霁挪了挪屁股,点头:“为什么你会这么以为?陛下可是对美人来之不拒。” 公主:“如同王爷您说的那样,是高丽和宋起了争端,王上最后才将我送出。王上心里期盼的是两国和平,但是谁都清楚,一个和亲的公主的分量,远远比不上一城一郡。” 还……挺有自知之明? 赵霁觉得这位侃侃而谈的公主身上的某种既视感越来越强烈。 公主继续道:“我所做这些,无非是想要从根基处缓解两国之矛盾。” 赵霁:“怎么缓解?逃跑缓解?还是找原随云缓解?” 面对赵霁这么明显的嘲讽,公主只是脸色又白了些,但还是强撑住了身体,道:“凭给我时间,我能还陛下一座城。” 哈? 在赵霁巨大的疑问中,公主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这香囊就是我亲手所制,已经在许多城镇都有贩卖,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只要给我半年时间,我保证挣得的财富足够换一整个城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公主巴掌大的小脸几乎在发光。 这东西赵霁还真见过,和司空摘星找来的那东西几乎一模一样。 赵霁在心底‘啧’了一声。“在大宋,挣了大宋的钱?莫说什么一个城池,就是是个城池,那不照样也是大宋的钱?” 这公主的算数能力倒是很强。 在大宋,把特制香袋卖给大宋的富户,攒起钱来在给皇帝? 整个大宋都是赵霁的,赵霁不稀罕这些从自己身上拔出来的羊毛,在他眼里,能从辽和高丽身上薅出来的羊毛才是好羊毛。况且香水是和化妆品适合的是盛世,他现在天天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一不留心就成了分割南北宋的末代皇帝。他缺的是这种奢侈品吗?他缺的是更适合乱世的实惠品。 比如更加高端的武器,比如能让更多人吃饱的办法,比如能让军队提高战斗力的兵法。这些都比香水和包更加实惠,也更得赵霁的心意。 香包香囊香水这些东西,对于赵霁来说却是太可有可无了。就淡淡“哦”了一声。 那公主很聪明,一下就听出了赵霁不感兴趣快速思考之后,立刻道:“我还会韩医,还会制作一些绝对价值千金的东西。比如肥皂!” ‘肥皂’两个字一出,赵霁就算是捂着耳朵想要假装他不知道这公主是个穿越户,都不好再这么掩耳盗铃下去了。 但他也不想认亲,于是道:“本王不需要,大宋也不需要。趁着本王还有耐心,你最好先说说为什么会和原随云同流合污。” “她无论如何也是你们宋朝皇帝未来的妻子!你敢对她无理?”四王子横眉怒瞪。 赵霁瞅瞅一身狼狈的四王子,再瞅瞅小白花似傲立雪中的高丽公主。 觉得自己脑壳痛。 赵霁深呼吸:“来人,把四王子请出去,朕要单独和这位高丽公主谈谈。” “!????”包拯一直就在旁边,听到赵霁这话,直接就望过来了。脸虽然很黑,但是面部表情很丰富,想要表达的也很多。无外乎就是——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色令智昏的陛下!?就因为这女子的两三句话就暴露了? 包拯是反应最大的,但他不是唯一反应激烈的。 赵霁这句‘朕’一出口。 满室皆惊。 所有人都看向赵霁,神色各异。 四王子昭的脸黑漆漆一片。 而解树的脸直接就红了。 不是害羞的红,是尴尬的红色。 她侃侃而谈半天,却没想到面前面对的竟然是真的皇帝陛下,而不是王爷。 解树对大宋的皇帝没有任何兴趣,也对权利没有兴趣。 如果有,她也不会想尽一切办法逃婚了。况且她才刚刚和四王子王昭表明了心意,心里更加容不下其他人。 赵霁没理众人的各种心理活动,伸手指了指公孙策:“公孙策留下,其他人都暂时出去一下吧。” 众人在再三确定,赵霁是故意说漏嘴的之后,纷纷道:“是,陛下。”退出门去。 赵霁一直装王爷是要查案子。现在案子全破,他也即将回京了,直接亮明身份也无伤大雅。 待人都清干净了,赵霁才对这公主道:“不用朕再多说什么了吧?朕的城池,朕自己会去争回来,不需要你去给朕挣什么。你是个聪明人,趁朕现在还有耐心,不要再和朕谈条件了,有什么说什么。把你从高丽使团出来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跟朕说一遍。朕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审你。” 赵霁黑着脸:“在大宋的地盘,整整一个岛的大宋子民被屠了全岛,朕需要有人为此负责。你最好实话实说,这么多的人命债,你可背不起来。” 公主身体摇摇晃晃:“……屠……屠岛?” 她低头似乎承受不了如此大的人命负担,缓了好久,才抬起头来,深呼吸:“事情是这样的……” 反正她韩剧翻拍剧穿越女的身份,这就不用赘述了,反正她也不会承认。但是刨除掉她的身份硬伤,之后的事情便好解释多了。 解树被迫和亲,心里自然是非常不愿意的。 她的古代人身份让她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但是现代人自由的灵魂又在蠢蠢欲动不甘于承受一段完全没有爱情的异国婚姻。更何况在那之前,她和四王子已经心里相同,所以她虽然被高丽王打包上路了,但是一路上都在想办法。 却没想到,很快,她就遇到了其中一个解决办法——她看到了南宫灵。 这是在现代时候,她唯一看完的一整套的关于中国古代的武侠系列。 从南宫灵和妙僧无花,立刻就想到了天一神水。她想到或许可以凭借天一神水脱身。 于是假借流民乱,要四王子帮助她离开,她自己找上了一个江湖门派,想要花大价钱去买人偷天一神水。 如果说要挣钱,那她有的是点子,但是要想在短时间内积累巨大的财富,这比财富足够能让宋朝的天子动心,那她就得有一比巨大的启动资金。 所以说,一开始死于天一神水的那批人,有部分是原著中就那么被无花和南宫灵杀的,但是也有些,是被解树找去偷天一神水失败的。 找了两三个人都有去无回之后,解树突然想到既然有无花和南宫灵,那此处一定也有蝙蝠岛和无争山庄的原随云。原随云手里有足够的钱,而且原随云也一定需要天一神水。 于是高丽公主空手带着消息直接找上原随云。 她找上门去自然不会说她发现了原随云的秘密。但原随云人还没有老,就已经几乎成精,很快发觉眼前这个高丽女人应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于是处于解树不知道的目的,原随云继续和高丽公主明面上合作。 但是天一神水一到手,原随云就立刻把高丽公主,和之后来找她的四王子一起关在了蝙蝠岛。 解树的汉语并不像王昭那么流利,她说起来也磕磕绊绊的。最后,她用尽了所有词汇道:“我打听到,南宫灵要杀任慈。任慈很好,我通知了丐帮。” 赵霁听完了高丽公主的所有叙述,捂着脸,内心巨大的嘲讽几乎让他笑出声来:“任慈是好人,所以你救了。紫鲸帮一群海匪,所以他们就活该送死?” “我不是!”公主急切:“我没想让任何人,死。” 赵霁:“但是已经有人死了!我暂且不论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原随云和蝙蝠岛。单单就说你既然知道原随云和蝙蝠岛有关系,能够主动上门去找蝙蝠岛主人原随云,那你会不知道原随云心狠手辣?” 杀人灭口这不是反派的常规操作? 赵霁逼问:“关于紫鲸帮全帮上下,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觉得无关紧要,所以忽视了?” 公主抱着肩膀缓缓滑落到地上:“我不知道……” 赵霁:“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他们的死活根本不在你眼里!你要是真的全然无知,你又怎么会在开始找江湖人偷天一神水,第一个失去踪迹之后立刻找第二个?” 虽然没有见到尸体,但她基本确定对方不可能有存活的几率,所以才找第二个的,不是吗? 解树被赵霁逼着,去看自己制造的那些血粼粼的伤疤,整个人都是发抖的。不止脸色发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只是不停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有这么重的后果。” 赵霁挥手,把外面的人叫回来,之后对包拯道:“把公主送回使团,让四王子留在你的府内,待公主北上被送进皇宫之后,你这边再放人。” 包拯:什么?? 这高丽公主明摆了和那个四王子……?? 陛下知道这帽子绿油油的情况下,还要往头上扣是什么操作? 赵霁:“看什么,按朕说的做!顺便把原随云给朕带过来。” 说完之后,赵霁回头斜睨着这一次的和亲公主解树:“朕本来确实不想要你,你也确实没有给朕一座城池香。但是因为你,很多朕的子民因你而死。朕不会要你,但也断然不会放你回高丽。你就留在大宋赎罪。有些因你而死的人有亲人尚在人世的,你要安抚好他们的亲人。” 赵霁隐约查到她在高丽皇宫呼吁人人平等的光辉事迹。估计这也是高丽老君主把她立刻打包送过来的原因。烦的很,又干不掉,干脆打包丢出国,眼不见为净。 “世界和平,人人平等”这种话赵霁可不敢说。毕竟他身后也没有十几个脑缠粉护着他。公主之所以说了,还能如此俏生生,活着站到赵霁眼前,除了主角光环,还有高丽所有王子的回护。王子盛年,国王开始衰弱。国王总共就那几个继承人,一个个都护着她,国王就算天天夜里痛骂自己儿子生得不如个叉烧,可也不想为了这事跟儿子们一个不剩全闹翻自己成孤家寡人。高丽内部站队颇多,那些世家觉得这女人异想天开,可看自己支持的主子还在热乎劲,不会出言阻止,做这个恶人。 所以这公主说得。可赵霁不能。他要是敢说出这句话,向太后第一个饶不了他。满朝文武百官不会放过他。 公主的人人平等只能小范围传播。但这论调若是出现在赵霁这个一国之君口中,在生产力尚未达到饱和状态的封建社会,全国上下,容不下的就是他赵霁了。但这公主,赵霁却不想退货让她回高丽。 老君主烦得把她打包过来的时候,可能也没想过她脑子里除了‘废料’有用的东西也不少。香囊韩医这些东西赵霁不需要。但是水利基建,农田增产,武器研发。这些赵霁需要。她可带着所有现代的理念,半懂不懂也知道些改良武器和基建的方法。 放她回去,指不定哪天她就突发奇想造出个武器来祸祸大宋。 赵霁想等事情平息一些之后,把人丢到研发部门,找人天天带着她去田间地头看农民哭。再带她认识认识被她坑的流民们。整出戏,来个道德绑架,让她被愧疚心驱动,多用现代思维研究有用实惠的东西改善民生造福大宋。反正圣母病无论在哪里都会病发,在哪发作不是发? 说完,赵霁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就挥手让包拯把人带走。 包拯派人,把面无血色的公主送回使团,并且加派了比以前更多十几倍的人手严加看管。另一边则把王昭困在了庐州府。 把一切都昨晚,包拯便找人带了原随云。 原随云被抓住期间,几次想要自杀,但是都没成功。 赵霁把能用到的穴位都给他戳死了,不光不能动,甚至连真气都运转不了。想死却死不了,和想活却活不下去一样难熬。 待他终于好不容易把其中一个穴道冲开,正打算自戕,包拯就来了。 把人放下之后,赵霁深知原随云在原著里就跳崖自杀的德行,不辞辛苦地跑下去,就找着他那几个最重要的穴位,一指头一指头地戳下去。 几指头下去,好不容易挣扎开一些的穴道再次被封印地水泄不通。 原随云:…… 赵霁:“你是如何跟南王世子有联系的?” 听到赵霁开门见山的这句话,本来并不想回答什么的原随云猛然抬头,因为这个预料之外的名字的出现,惊愕赵霁。“你早就知晓我们的计划?” 如今想来,所有计划开始崩盘,就是从他自悬崖上把眼前这位卫王带到了蝙蝠岛而起的。自从一开始,选中这个卫王起,他们就都错了。 赵霁轻轻笑了一声:“你搞清楚,现在你在我的手里,是我在问你,你没有问我的资格。” 原随云便又恢复以前的泰然,即便浑身不能动,又被绳子困得像是粽子似得,已然后背挺直:“恕在下无可奉告。” 赵霁掏出一个竹筒就扔到带原随云进来之后,就没再出去的包拯,和包拯后面的展昭手里:“打开,然后把他放进原随云衣服里。” “那是什么?”原随云瞎了但是没聋,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精神有些紧绷。 那就是一些半成品的蛊。 但是这么说,它没有威慑力啊! 于是赵霁瞎编道:“这是现如今刑部专门用的一种刑具,是一种形状似鱼的蛇,喜欢人体的温度,所以一接触人体之后,就会黏着人不离开。但是在这个基础上,它还有个比较坏的缺点,那就是它喜欢钻洞。过一会儿,把它到在你身上,它自然就会去寻找属于它的舒适区。” 人身上有孔的地方本就不多,脸上先集中了五个。耳朵鼻子嘴巴。 对于男士来说,剩下的,能够钻的一个孔就是下面那个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话题的地方。 原随云不怕死亡。 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坏事做尽,却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傲气’。 但是如果要往他身上放个东西,那东西还一直往他菊里面钻,那损害的根本不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自尊。 听着越来越近的蠕动声音,原随云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急忙喊停:“我说,等等……我说。” 由于高丽公主那边,赵霁已经知道了很多,所以原随云相当于从他的视角,补全了高丽公主那边遗漏下来的一些地方。 首先,就是他和南王相遇的契机。 原随云的蝙蝠岛是个走私大户。 南王预备造反,是个藏武器大户。 于是南王经常去买通运武器的船只上的其中一人,待那些船只落单之后,他就找他的人装作海盗,杀人截货,杀人灭口。 机缘巧合之下,两个人在海上相逢。 当时赵霁刚一窝端了白驼山,江湖上很多本身不怎么正经的门派听说了白驼山覆灭的大体过程,整个瑟瑟发抖。加上赵霁已经有开始严打走私的苗头。 在本来就想造反的南王的撺掇下,原随云加入进来。 这也就是两个人合作联盟的雏形。 后来,解树找上原随云,原随云得知了天一神水的消息,而南王世子又遇到了得知他要造反消息,一门心思想要弄死雄娘子的南宫燕的投诚。 原随云和南王世子两个人一商量,决定以神水宫和天一神水为引子动手。 赵霁摸着下巴,这和他推理的差不多。“继续。” 原随云虽然尽力在笑,但是已经笑得很勉强了:“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 赵霁:“不,你没说。” 原随云:“王爷何以见得?” 赵霁:“南王世子是如何利用他那张天生和当今陛下有几乎八九分相似的脸的?” 南王世子和赵霁长得很像。这就是他们整个计划最大的BUG。 在蝙蝠岛的时候,因为对方对自己的身份迟迟不说明,赵霁就存了怀疑。 之后无论怎么讨论,对方都坚持在黑暗之中,不露脸,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当赵霁和公孙策突围的时候,因着火光,赵霁在南王世子被救走之前看到了他的脸。 赵霁之所以对公孙策说死活不论,就是南王世子只凭着他那张脸,就几乎没有任何能够审问的价值。 那些听起来可行性极高的计划也都是假的。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南王世子的脸。 三位皇帝共天下? 听他说个鬼。 他那样子,要是真的暴露在大众视野中,他又怎么解释他那张和前陛下几乎一样的脸?! 原随云因为赵霁的这句反问而沉默了。 这次的沉默时间更长。 “王爷。”原随云第一次示弱“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吗?”如果他能看到,自然就能发现眼前的“王爷”和南王世子到底有多么想象。从南王世子暴露的那一刻,他们的计划就不可能隐藏了。 但他看不到,所以很多事情,对他来说都是迷。 赵霁自不会跟他解释。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本王只是好奇,他真正的计划是什么?” 原随云看起来一副彻底放弃的模样:“简王,卫王企图造反,逼宫向太后。向太后年纪大,加上日夜操劳身体不好。怒急攻心,在宫内薨逝。各种巧合在宫外的陛下得到消息,大怒,征集人马杀回皇宫,处罚卫王简王,顺便发现其他王爷也有图谋不轨。清洗完开封府之后,顺利坐会皇椅。” 赵霁被这个狠毒的计划给惊到了,也从原随云短短几句话里面听出了太多太多暗含的血雨腥风。 南王世子果然如他所料没有放弃那张脸这么得天独厚的棋子。也确实比想象中更加恶毒。 不要说什么三王共天下,他不止容不下简王卫王,甚至连东京的其他王爷他也容不下。 他不止要一举除掉包括赵霁,赵似,赵俣在内的正当年龄的赵家王爷,估计赵霁的那些个叔叔伯伯也没几个能活着。向太后也会死。南阳这是要屠尽老赵家一家,再让世子顶着赵霁的脸,以赵霁的身份继续坐着老赵家的江山!这是鸠占鹊巢不说,还得把鹊巢里的活物一个不落都弄死?!!! 第100章 随着原随云被抓, 蝙蝠岛被一锅端,蝙蝠岛上那些捕风捉影存在于传说中,让江湖人魂牵梦萦的武功秘籍,绝世秘宝, 珍贵药材, 以及巨额偷税漏税, 走私的非法所得一并被搜剿。 赵霁忙着应付来自开封的消息,没顾得上去看,只是事后听闻,包拯派人,调动了沿岸18艘船,来回运了五六遍才彻底清空了蝙蝠岛。 “海上销金窟”果然名副其实。 展昭出航归来的那天, 岸边简直热闹极了。 光是统计从蝙蝠岛收缴的各种物品,把其中的东西根据武功秘籍,兵器,金银财宝分类,包拯就把庐州府府衙内所有能调动的人都叫上,从中午一直忙到天擦黑,才终于算是统计完。 彼时赵霁正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 看到账本本应喜悦的心情也一丝不剩。 赵霁忙里抽闲抠着脑壳把其中大部分归类为秘籍的东西专门挑出来, 派楚留香,花满楼, 司空摘星三个人秘密护送回京, 又挑出其中大部分的金银财宝,折合成现银直接发到这些年因为南王的走私阴谋而牺牲的海军亲属,作为抚恤。最后把一些题型过大难以短时间变现的财物统统交给包拯,要他找人敲锣打鼓运送回京。 王重阳见事情差不多, 向赵霁告假,说要回全真教最后交代一下其他事宜。 赵霁爽快放行。 前半夜把这些事情统统处理完,后半夜,赵霁点着灯盯着眼前的一本请罪书发呆。 他承认,在蝙蝠岛的时候,他惊疑过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的。明明宫九送消息过去说他会扣着卫王,怎么会说话不算话? 宫九是个反派,还是个受虐的小爱慕。在他罄竹难书的种种缺点中,唯一亮眼的绝对优点就是言出必行,信守承诺。 这个善良的品格直接贯穿了宫九所有的故事,按理说是绝对不可能OOC的存在。既然他说了扣下卫王在世子府,方便赵霁盯着卫王的身份在外行走,那他绝对就没有背后立刻就拆台的道理。 在蝙蝠岛的时候,赵霁初听闻卫王的消息,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但出来之后,看到眼前的请罪书,赵霁所有的疑问都化成了惊恐。 因为写这请罪书的人,是全大宋武官坚实的靠山和后背,是宋守卫边疆的不败神话,是——宫九他爹。 !!! 原来,就在宫九扣下卫王的第三天,太平王被向太后急召低调回京。回京当晚就撞上自家小兔崽子竟然胆大包天把卫王一个王爷囚禁在自家府邸里。太平王大为火光,把自家熊孩子抽打了一顿之后,压着宫九直接进宫请罪。 向太后是有要事召见太平王归京,听闻太平王连夜进京,本体恤对方一路奔波,下旨让对方休整之后明天进宫。 结果当晚老太太刚睡下,就听到禀报,说什么太平王,太平王世子,卫王一同求见。 …… 老太太拾掇好了之后,看到坐下跪的三个人,满脸都是:…… 当天下午她刚听说皇帝接见了从开封而来的展昭,展昭直言卫王发现有人造反,晚上,‘远在开封’的卫王就和太平王一起出现在了皇宫内。 ……就……很上头。 饶是老太太确实见过不少大风大浪,都差点被气中风了。 两个卫王,总得有一个是假的。 向太后此时怒到极处,反而趋于平静了。深呼吸几口之后,勉强稳住场面。 于是大半夜差人请了皇宫里的“皇帝”,说是想请他共同商讨大事。 陆小凤进门第一眼就瞅见了地上跪的宫九,第二眼瞅见了笑脸蜡黄的卫王,第三眼看到了太平王和端坐着神色不明的太后,心里慌得一批,但面上稳如老狗,深吸一口气,正待CARRY全场—— 却没料到卫王把坑队友的角色属性发挥了百分之一百。在陆小凤迈进门的第一时间,哇地一声,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事情经过全交代了。 宫九:…… 陆小凤:…… 闻讯赶来的诸葛正我:…… 三个大佬都带飞不了一个坑起来惊天动地的猪队友。 向太后年纪大了血压高,扛过了第一气,最终还是折在卫王这里。又惊又怒,被气撅过去了。太医忙了一阵才把人救醒。 太平王和向太后听着卫王泄洪一样的‘坦白从宽’,也终于知道了事情始末。 于是,这么一个好清纯毫不做作的,来自太平王的请罪书就随着支援的王重阳一起,被递到赵霁面前。 赵霁看着请罪书字里行间的语气,觉得太平王的遣词造句,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他恨不得立刻杀了宫九给赵霁出气。 来自叔叔和后妈的关心不算是最致命的,那更致命的就是——醒后向太后大怒,直接把诸葛正我,冷血,无情,陆小凤四个人关进了天牢。 赵霁他人在庐州,却已经要开始琢磨,他回去之后要怎么帮宫九,顺带救诸葛正我他们了。 宫九亦敌亦友,以赵霁对他本性的了解,不太相信他会安分守己做个好人。但这次总算是他第一个站出来稳定了局面,怎么也算是帮他解决了人生的重大危机,他看太平王的请罪书里全都是铁骨铮铮的大义灭亲。很害怕回去晚了太平王当真下得去手把他儿子给灭了。 退一步讲,宫九天赋奇才,太平王若是真动手,谁灭谁还真不一定。保宫九实际上也是保大宋战神太平王。 反正宫九不但没做出任何意义上祸害他的举动,相反还帮过他。赵霁做不出卸磨杀驴的举动。 面对着太平王【陛下,我这就把儿子杀了给你出气】的奏折请罪书,他久违地感觉到了头皮发紧,又仿佛听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头皮的毛囊发出尖锐的脱发警告。住手!!! 天快亮的时候,赵霁在扶着想了一夜,都快想炸了的脑袋,缓缓起身下了三道命令。 第一道,差人飞速回京,告知太平王详情等他回京再谈,阻止太平王,提防他大义灭亲不成反被他亲儿子按在地上摩擦的送人头行为。 第二道,传令,调动南部部分大营,集合兵力先一步直奔南王领地剿匪,平叛。 第三道,差人去广东,寻得白云城,如果条件允许,就找人在白云城旁边的地方打‘贸易战’。怎么能搞垮白云城经济怎么来。顺便把白云城围成一整个铁通,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不许进去。 第101章 等事情都处理得七七八八以后, 赵霁带着恶趣味,去看看‘昏迷中’的他弟。 简王当时在蝙蝠岛就‘昏迷’了。 被人劫掠到那么阴暗的蝙蝠岛的时候,简王生龙活虎地梗着脖子骂人。被南王世子要挟逼迫的时候,简王跳脚痛骂赵霁。 包拯带着人马围岛, 又轰又炸的时候, 简王都没怎么样。 却偏偏在赵霁用机关和火油点亮屋内, 赵似在被赵霁踹出去之后,反射性回头看清赵霁的脸的那一瞬间,‘嘎巴’一下晕了。 之后就再也没醒来。 任由包拯派人把他抬了回来,又找了全庐州城能叫的过来的大夫挨个摸他脉搏。都硬挺着没“醒”。 赵霁再三向大夫们确认赵似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后,理解了他的想法。 他并不是受了外伤,而是受了名为‘尴尬’的内伤。 以赵霁就是赵霁为前提, 简王回想他们会面之后的一举一动,无论是谁被放到赵似的角度,都会尴尬地恨不得立刻长眠。既然他没病没伤,客观条件不允许他长眠。那就唯有主观长眠。 满头包的赵霁于是兴致勃勃地去骚扰主观长眠的赵似,俨然把欺负尴尬期的他弟视为了短期内的解压渠道。 这边,赵霁直奔简王而去,另一边, 微微的晨光中, 却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庐州大牢内。 “又有何事?”牢房内,原随云端正地坐在满是稻草的牢房内的蒲团上, 听到牢房外的声音, 头测在一边。 “无他,向施主借样东西。”牢房外的并不是原随云以为的赵霁的人。而是一个原随云从来都没听过的声音。那声音的温柔文雅,每一个字从唇舌之中吐出都自带了一种莫名的缱卷。深情得似乎比大人对自己孩子的态度更认真,比对情人的语气更真诚。 哪怕再不详的话语, 被他用这种语调说出来都让人憎恨不起来。 原随云看不见,但是凭直觉,他猜到了来者何人:“妙僧无花?” “看来少庄主认识贫僧。这倒是贫僧的荣幸了。”那人这么说着,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便是铁锁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无花打开牢门,向着原随云的方向缓步而行,越走越近。 “少庄主既然认识贫僧,不妨也顺便猜猜贫僧因何而来?”那声音慢条斯理,保持着绝对的温和,问道。 原随云被捕之后,无争山庄的少庄主竟然就是传说中海上销金窟蝙蝠岛真正主人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但无花站在这里,绝口不提蝙蝠岛发生的一切事情,仿佛坐在他眼前的瞎子依旧是那个掌握江湖绝对话语权的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依旧是所有正道为止向往的存在。好像他不开口,原随云就是白色的,不带一丝杂色的纯白。 被问到头上,原随云撑着下巴,思索了很久:“莫非你是要救我出去?” “贫僧哪里来的这个本事。”妙僧无花的声音带着笑意:“只不过是仰慕少庄主,来给少庄主敬杯酒水。祝少庄主此去开封,一路顺风” 原随云随意地坐在蒲团上,冲着无花的方向:“那酒水呢?” 无花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又拿出一个白瓷的酒盅,把酒到了进去,递给原随云。 原随云接过无花的酒杯,嘴角突然勾了一下。这表情很快,甚至没有维持到四分之一秒,就被原随云很快抹平。他抬手遥遥冲着无花的方向晃了晃,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然后把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罢,原随云没有吧酒杯还给无花,而是随手扔到脑后,低低笑了一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花盯着笑得洒脱的原随云,皱眉略一思索,那张淡然的脸终于还是变了脸色。 他纵身扑到原随云的身前,再开口语气中以被加上了明显的怒意:“你是故意喝的?你猜到里面有什么!?” 原随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原某落到今天这地步,不过是一时失算,以无心算有心,但原某虽然人在这里,这条命,却从来不会落到任何人手里!” 说完这句话,原随云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双手青筋都爆出来了,用双手的手掌捂住咽喉。 无花在短暂的失控之后,把手一松,任由原随云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疼痛在稻草上痉挛的原随云。 或许是回光返照,原随云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甚至笑容又回到了脸上。然后便保持着这种表情彻底断气了。 无花冒着风险潜入这里,是为了给南宫灵报仇。本来大仇得报,但看着死去的原随云脸上的表情,却有种被人喂了苍蝇的憋闷。杀掉一个本就求死的人。这个事实让无花无法忍受。他皱眉在月下看着原随云那张定格的笑脸,整整看了有一刻钟,才转身离开。 原随云确实不是好人,但他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身上自有世家才能养成的傲气。 赵霁知道原著中原随云的阴谋被楚留香戳破之后就自杀了。在当时楚留香并没有直接证据,在原随云还可以狡辩的时候,就那么自杀了。 原著里,面对楚留香那句“你可以抵赖的,我没有证据。”时,他的回答也很简单——【可以,但是我不愿意。】 一句‘我不愿意’四个字说尽了来自无争山庄最后的风骨。3相较于武功,一个能在江湖上长盛不衰的传说级名门,它总归有它值得让人惊叹的品格。 他原随云确实有这种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熊毛病,因着知道,赵霁抓他的全过程都保持着百分之一千万的警惕。不光把他周身所有穴道都封住,更是随时检查,看到有冲开的穴道就兢兢业业帮他再补戳一下。 他是这么小心翼翼把原随云带回来的。 审问的时候,也是能想尽办法。 只因为赵霁深知,他要是说“老实交代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原随云能立刻死给他看。 以至于他的威胁都是:“你老实交代,我手里的这玩意可喜欢钻洞,你也不希望你自己不体面吧?” 赵霁是知道原随云从被抓那一刻就存了死志,可偏偏无花却不知道。其实无花一开口,原随云就知道无花来者不善,而若无花为杀他而来,那原随云更是乐见其成。 他的武功被全部封死,又被皇帝陛下喂了莫名其妙的药物。无法自戕,也加不可能去求别人来杀他。 无花为了给南宫灵报仇,千里迢迢专门跑过来下毒,反而是遂了原随云的心愿。 人也真的是非常奇怪的生物。 南宫灵活着的时候,无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如果南宫灵泄露关于他的事情,哪怕有可能,哪怕一个字。他都能在那之前杀死南宫灵灭口。但当南宫灵真的死了的时候,他又花费大量精力去打听和探查到底是谁杀了南宫灵,要手刃仇人为他同父同母的弟弟报仇。颇有些‘我的弟弟只能我杀’的扭曲思想。 却没料到一时的血性竟还是着了原随云的道。 原随云求死心切,但是却不愿低头求人。本还在牢里冥思苦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成想天上掉下个无花。用掺了酒的天一神水直接满足了原随云的心愿,给他留了个最后的体面。 无花被人如此算计利用,心里终归意难平。盯着躺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人,冷冷看了一会儿,思虑再三,终还是转身离开。 中原已经不能呆了。 原随云死于中毒,用不了多久,他死于天一神水的事情估计也会查出来。无花向来谨慎。 他知道此事不宜拖沓,既然南宫灵的仇已经报完,他行动迅速,说走就走。 整理了一下袖子,决定把被设计了的不甘心彻底放下,前往西域和母亲团聚。 赵霁在赵似房间外,拉着自己弟弟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的时候,原随云喝下了毒酒。 随着天光熹微,微弱的光线透过逼仄的小窗打进牢房,牢房内的原随云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快意。他的生死终归还是由他自己掌控的。 王朝早班来换班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牢房内躺了一地的同僚,他大惊失色之下,一个挨着一个地叫过去,最终确定这些人只是被打晕了,而不是真的被打断气了。 正松了一口气,却见走廊的尽头,牢房房门大开。王朝停下脚步,谨慎抽刀,再把刀横在身前默默朝那地方靠近。一路没有任何异常,他走近,终于看到原随云躺在地上,面带微笑,身体僵硬,七孔流血。已然是早就断气了。 赵霁和赵似谈完人生哲学,一本满足。而从赵似眼里的神性看,赵霁估计他已经被羞臊折磨到参透命运只想出家了。 霍霍他亲弟弟解压完毕,赵霁背着手刚出门,就听到了原随云死在牢里的消息。 赵霁:…… 死了!? 原随云的尸体最后还是被无争山庄的人带走了。 证据确凿之下,无争山庄的人连闹都没闹,安安静静地来,带上了原随云又安安静静地离开。只是无争山庄的主人夫妇几乎一夜之间憔悴苍白,瞬间老去。 之后,赵霁又亮明身份之后,直接出手,把解树从高丽使团中接了出来,顺便告诉高丽使团【人,朕收下了。你们,朕就不留了。快滚吧。】 高丽使团还要闹,赵霁直接甩着公主和四王子私自逃婚期间的种种证据,严词警告“别给脸不要脸,在我还愿意给你们脸的时候,赶紧滚。” 高丽使团胆战心惊地捧着证据离开了。 使团走的那天,解树没有现身,只是远远看着目送。 赵霁:“舍不得?” 解树:“我于陛下,无用。” 赵霁:“放心,天生你才必有用。” 解树:…… 高丽使团还没走远,赵霁休息都来不及,立刻火急火燎往回跑。 因为宫里八百里加急催他回去,跑死了十几匹马,都是为了一个事情——皇后和贵妃要生了。 第102章 彼时, 赵霁还站在山坡上,给高丽公主上思想课,挑拨离间。 解树漂亮的眉眼间带着说不尽的忧愁:“大宋的君主,我知道您不喜欢我。” 高丽公主的直觉非常准确。 赵霁颔首:“喜不喜欢是一回事, 放不放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朕后宫多, 少你一个不少, 多您一个不多。” 他这么一说,解树的一双眼睛立刻惊讶地瞪圆了,扭头看着赵霁,惊疑不定“……您……当真要我入后宫?” 赵霁:…… 被解树的目光看得有些毛。“你且安心,你留在大宋是为因你死去的人恕罪,朕绝对会效率最大化地利用你, 不会碰你。”另外,你也别用那个心态,朕也是有心上人的,我和你睡的话,我还怕你糟蹋了我呢……后半句赵霁默默自动吞回肚子里。 解树听到赵霁这么说,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低垂着眼眸态度重新恢复平静, 不卑不亢道:“还望大宋的君主您谨守诺言。” 赵霁转头望向已经远去的高丽使团, 使团那群人此时已经汇聚成一片小黑点,赵霁目力有限, 没办法从一群小黑点中找到他想看到的那人, 只得挑眉,把目光重新放回到解树的身上:“他们走时,他对你说他要来接你?” 赵霁没有指名道姓到底是谁,却见到解树尽管只听到了一个代称, 眉眼之间就已经是一片温柔。眼瞳中带上了浅浅的笑意:“是。” 赵霁挠挠头:“你信?” 解树:“我信他。” 赵霁意味深长地把目光在走远的高丽使团和他身边的高丽公主解树身边来回巡游一下:“希望他对得起你的信任吧。” 就算这个大妹子在高丽再怎么宣传民主,整个高丽都是彻头彻尾的封建王朝。那个四王子或许会为了解树冒险违抗高丽国君的命令,或许会真的脑子进一次水,冲冠一怒为红颜,只要美人不要江山。 可堂堂皇子怎么都会有些占有欲和大男子主义。 这两人做的种种大死,给赵霁设下的障碍。赵霁目前没办法彻底还回来。这就让他内心特别想看人be。此时此刻,赵霁忍不住他搞破坏的举动,特别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是不是真的如此经得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能够一直牢不可破。 “好了,人都走远了。回吧。”赵霁看那队人马已经几乎小到看不见了,对着身边的解树道。 说完径自掉头往回走。 赵霁知道解树会追来。没有回头,只是他走出去很远了,才听到后面哒哒追上来的马蹄声。 对方的be还没来得及看,皇帝陛下的恶趣味很快就遭到了报复。 一个时辰前,他还想往高丽四王子头上塞帽子考验两人情感,一个时辰后,赵霁看着坐下跪着的信使,盯着他对面抱剑站着,面无表情的公孙策,心里满是苦水。 “你……你说什么?” “禀陛下,太后传旨希望您加快速度回京,皇后和贵妃的日子已经近了。” 赵霁:…… 他偷偷瞥了一眼公孙策,发现根本看不出对方的表情。 ……嗨呀! 这孩子说是我的,严格意义上也不是我的,我心虚什么!赵霁暗暗给自己打气。 好不容易把气打足,再看一眼公孙策,嗅着空气中隐约弥漫的酸酸的气味,瞬间刚充满的气再次一泻千里。 包拯站在赵霁的斜后方,看赵霁直愣愣盯着公孙大人,似乎在出神,便小声叫了一下:“陛下?” “啊?啊!”赵霁猛然回神。特别想抠脑壳。 但是附近人太多,抠脑壳这个动作太傻,有损天家威严,赵霁硬生生忍住,板着脸道:“收拾东西,一炷香之后启程,在天黑之前到达夏邑县,在夏邑休整一晚,于次日加紧赶路,中途不休息,在明日天黑之前赶回京城。” “是。” 挤了满当当一屋子人纷纷行礼退下。 赵霁看到公孙策跟着人群往外走,叫了一声:“公孙策留下。” 往外走的人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低着头抱拳等在原地。没有再往外走,可也没有再抬头看赵霁哪怕一眼。 赵霁欲哭无泪。 刚刚还在那巴巴地挑拨离间,等着看高丽四王子和高丽和亲公主的笑话,结果人家的笑话还没看成,自己这边的船先漏了。 待人全部离开之后,赵霁在座位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正不尴不尬地想找个话题。 就见坐下的公孙策在此时已经抬头迈步朝他而来。 赵霁:……!!!! “别——”别生气?别误会? 赵霁剩下的字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公孙策抱在怀里了。公孙策揽着赵霁,把坐着的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没生气。” 赵霁听到了头顶闷闷的声音。 “陛下登基前失足落水,之后才登基,算算日子,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都应是在那之前……我没生气。” 公孙策没有用赵霁解释哪怕一个字。 赵霁有些高兴,但是也有点不好意思:“那你先放开我……” “……不。”说完这句话,赵霁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更紧了紧。 在这种紧密的拥抱之下,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了赵霁两下。 赵霁:??????!! 低头看去,就见公孙策腰间的佩剑的剑柄,正在公孙策不知道的时候,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又一下轻轻敲着赵霁的胸口。 自己凭借头脑在秋名山山脚绕了一圈的赵霁为自己污秽的思想深刻检讨。 却听到头顶公孙策又重复了一遍:“我没生气。” EMMM……没生气的人不会这么拼命解释自己没生气。 赵霁试探性伸手,向前环住了公孙策的腰。在他的手环上的时候,便感觉到公孙策身体一震。赵霁两只手臂用力,抱地更加踏实了些,再开口带上了笑:“柠檬好恰吗?” 公孙策:……! 赵霁感觉自己头顶被人用手泄愤似地狠狠揉搓几下。 感觉控制自己后脑勺的力度稍微轻了些,想抬头,却又被公孙策按回怀里:“别动。” 说完,还用下巴再次狠狠蹭了赵霁的头顶。 赵霁果然不再动,只侧着头,把整个耳朵紧紧贴在对方的胸腔,听着擂鼓一般的心跳,嘴角挂上了灿烂的笑容,放松身体缩进对方的怀里。 又过了很长的时间,赵霁才听到公孙策深深的叹气声:“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很蠢。” 赵霁难得和他同频,想到了曾经的那些误会:“我更蠢些。”或者说,是更自私些。 他缺少不顾一切的勇气,哪怕再最喜欢公孙策的时候,都要瞻前顾后,要考虑社会的包容,又要担心人言可畏。是他的犹豫才导致两个人错过了这么久。 “你……来了多久了?”在这种环境下,赵霁思忱再三,还是把两个人都默契选择遗忘的问题重新摆回台面上。 赵霁猝死于心脏骤停所以来到这个世界。 只有那个世界的死亡才会开启这个世界的重生。 面对赵霁的问题,公孙策没有正面回答,只沉沉吐出一口浊气:“都过去了。” 不管以前他们到底错过了多少,总算,在老天再给了他们一次机会的现在,他们在又遇到彼此的时候,没有错过。 门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 片刻后:“陛下,全部已经收拾完毕,可以启程了。” 理智上,赵霁知道此时应该松开。但犹豫了一下,赵霁还是没有动:“告诉包拯,让他打点好这里的事情后,也收拾准备,跟朕一同回京。” 门外的人并没有听出赵霁声音有什么不对,应了一声便又一次离开前去通知。 赵霁松开手,抬起头来看向公孙策:“跟我走?” 公孙策挑眉笑着:“陛下,我可不入后宫。” 赵霁失笑:“我永远都不会把你困在后宫。”说完这句,赵霁虚着眼睛,兴致勃勃地畅想未来:“而且我已经找了道士进宫面谈过几次,等皇后生了,把太子一立,我就可以把后宫的人都清走了。” 公孙策:“你已经决定是皇后的孩子了?” 赵霁摇头叹息:“看看皇后和郭春兰谁是儿子吧。”生男生女都一样,怎奈家里确实有皇位要继承。 总算郭春兰和皇后都有孩子。 若两人都是男孩,那赵霁就着重培养皇后的孩子。 若一男一女,肯定是挑男孩儿,如果都是女孩,赵霁觉得他可以偷偷找皇后商量,问问皇后愿不愿意让自己孩子女扮男装。女扮男装是下下策,但是总可以立个太子代执政几年,再督促‘太子’偷偷生个皇太孙。 总之办法肯定比困难多,未来的继承人肯定出在这两个之中是没跑了。 两个人在庐州的府衙,闲话家常似地就已经敲定了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 这确实是很奇妙的事情。 从过来开始,赵霁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开始强逼着自己学习君王的执政,御下,厚黑。努力让自己在夹缝中生存,被其他人硬生生推上前台去做这个操控整个大宋的掌舵人。 两人相遇的时候,赵霁已经飞速成长成为了一个勉强算得上合格的君主。两个在不同领域几乎登顶的人因为命运来到这个世界,又因为命运而相遇。可能这世界上,只有公孙策能够让赵霁完全放下‘皇帝’的身份,站在旁的角度,用调侃的语气说着以后对大宋的整个计划。 也只有赵霁,能让公孙策全心全意百分百的信任。 赵霁临走之前再一次见了洪七。 已经是丐帮帮主的洪七,是听说赵霁要走,暂时抛下帮务过来的。 南宫灵死了,任慈心灰意冷隐退,虚竹抛下所有丐帮事务飘然离开据说是回灵鹫宫去了。 尽管丐帮在这次的事件之中没有经历太大的震动,但毕竟所有的帮务在没有副帮主辅助的情况下,几天之内就被全部扔到了洪七的肩膀上。这些让洪七也飞速成长起来。 赵霁最后这次见到洪七,已经明显有种‘这孩子长大了’的感觉了。 洪七原本是背着手站在门前。 听到赵霁出来的声音,回头,看到赵霁,迈步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余光扫到了四周跪下的人们,没有任何迟疑地也跪了下来。 他不愿跪权利,但象征着‘权利’的人若是赵霁,他跪也心甘情愿。 赵霁快走几步,把人拉起来。“你怎么来了?” 洪七:“我听说这里忙着收拾,估计是你要走了,来送送你。那个……我已经差人把给你的信物拓下来传达道整个丐帮了。只要是大宋境内,见信物如见帮主。以后若有需要,招呼一声就行。” 赵霁:“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等御厨回乡省亲的时候,我多下一道旨意,多批他些时日的假期,要他来庐州找你,专门给你做鸳鸯五珍烩” 洪七眼睛一亮:“陛下,您可是金口玉言。” 赵霁:“那是自然。”说完,又压低声音,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着洪七:“你若愿意,我永远都是你大哥。原来王府给你的那个玉佩你也收好,那是朕王府时候的物品,带着标记,很多人都认得。” 洪七往前几步,伸着胳膊看样子是想要抱抱他。却见公孙策不着痕迹地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两人面前。 洪七被挡住,对公孙策的举动莫名其妙。公孙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看起来公事公办极了“不得无礼。” 洪七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说服了。也是,毕竟是大庭广众。面对圣上,这举动确实有些唐突?洪七找到了理由后没再继续纠结。后退几步,对着赵霁行了个江湖的礼节。“祝陛下一路顺风。” 告别了洪七,赵霁坐在马车上,瞅了瞅正襟危坐,在他身边的公孙策,趁着周围没人,问出了他刚才的疑惑“你……对小七有敌意?” 公孙策淡淡道“没有,不会。毕竟是你家的小七。” 赵霁觉得这人说话怪里怪气。抠脚想了半天,才想起当初两人刚相认,他刚发现南宫灵和天一神水的事情,想急着来庐州,顺嘴说了一句“我家小七”。没想到这人竟一直记到现在。 吃醋的孙笧好可爱! 赵霁拍打了一下老鹿扑腾的胸口。带着笑,轻轻说了句“小孩子的醋都吃?” 公孙策一边冰山脸,一边答得比谁都干脆“吃。” 赵霁伸手,把自己的手暗戳戳塞到对方手里“那我是你家的?” 公孙策的手掌快速合拢“那我只要你。”其他附赠产品,比如什么洪,什么七的,统统都当垃圾扔出去! 赵霁笑嘻嘻晃了一下手,两个人在车里,任由手叠在一起,随着车摇摇晃晃。 内心无比安逸的赵霁随着车辆摇摇晃晃,渐渐目光落在窗外远山之上。 想到洪七,就想到了王重阳和那场举世闻名的华山论剑。算了一下,此时距离华山论剑的日子怕是越来越近了。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北丐和中神通已经见过,派去江南找黄药师的皇城司人手还没有回音,西毒被关在天牢。在西毒闹得最凶的时候,赵霁倒是派人去请过大理段氏,但出发的人才走到一半,赵霁就碰到了王重阳。便叫那人回来了。 此时华山论剑还没开始,五绝就已经缺了西毒。在个综武侠的世界里,华山论剑的变数本来就大,赵霁突发奇想想派人盯着华山。只要一论剑,就去薅大宗师级别的高手。 只要嘴皮子快,能多薅过来一个是一个。 回去的路上一切都还算顺利。 经过了整整两天两夜,一行人终还是紧赶慢赶回到了开封。 赵霁回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皇宫见了向太后。 老太太是真的病了。 她被真假陛下的事情刺激大了,强撑着身体把所有人都扔进牢里之后,在朝堂封锁消息,又让太平王暂时摄政。布置完一切之后就倒下了。 病如山倒,来势汹汹。 赵霁赶到向太后寝殿的时候,嗅到满大殿都是浓浓的中药苦味。 而向太后的贴身侍女正扶着向太后给她喂药。 “朕来。”赵霁大步走过去,从对方的手中接过药,吹了吹,递到向太后的嘴边。 老太太冷笑一声,紧紧闭上了嘴巴。 赵霁:…… 他火速换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儿臣错了。” “错了?皇帝可没错,您正确得很。是老身错了。”向太后皮笑肉不笑发火。 赵霁扶着向太后,帮她垫了垫后背,陪着小心解释道:“这次真的是不小心。” 他毕竟非向太后亲生儿子,若是向太后的亲生儿子,向太后怕是早就已经大巴掌往赵霁脸上扇了。现在,这个皇帝于向太后而言还算满意,而且她也实在不耐烦执政批阅奏折,见到赵霁如此小意哄她,也没继续在这问题上纠缠。只道:“皇帝,你是不是忘记了,天狗食日才多久?” 赵霁忙道:“母后,就是因为天狗食日,朕才在听到卫王说他府邸出现祥瑞之后,惊喜异常,十分想去观看的。” 向太后声音陡然拔高:“那也不能私自偷偷出宫!这次你偷偷出宫,被贼人误认劫走,但若下次别人有备而来,专门为了杀你呢?” 赵霁连忙低头认错:“儿臣以后不会了。” 向太后扫了眼低垂着头的赵霁。叹息一声:“那牢里那些你处理了吧。诸葛正我念在其辅佐过两代帝王,可以免除死罪,其他人都断不能活。” 那陆小凤可是倒了血霉了,一天好日子没过,论死罪要清算杀头了还首当其冲。 这些人赵霁全都想保连忙道:“母后,他们都是为了儿臣,也为了朝廷不混乱。” 向太后稍微平静的情绪再次激动:“皇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就在宫中,所有发生在赵霁身边的事情,她都能拿到皇城司的一手消息。 赵霁私自出宫是他的错。但是江湖人却也万万不可放过。 从‘江湖’这两个字频繁出现在她耳边开始,这些人做过的哪件事不骇人听闻?! 先是有江湖贼人易容渗透开封府,神不知鬼不觉杀害证人,篡改证据毁尸灭迹。 后是有江湖贼人劫持天子,甚至在天子被劫持之后,还有人易容成皇帝的样子继续上朝! 向太后内心,自然先是大宋朝廷,其次是朱家,最后是赵霁这个非亲生的儿子。 雄娘子劫持天子,而陆小凤在四大名捕和诸葛正我以及李寻欢的掩护下,易容成天子,整整两天而没有被发现。 这些在她的眼里,都是对皇权的挑衅。 而今天犯下如此大罪的雄娘子尚未归案,赵霁又想放过陆小凤?一旦放过了他们,万一哪一天这些江湖人起了歹心,偷偷把赵霁给杀了,随便找个地方埋起来,再自己假扮赵霁谋图大宋社稷怎么办? 无论赵霁怎么说,向太后都坚决不同意放人。赵霁听来听去,也明白她的顾虑。 要不怎么能说不管哪一届的宫斗冠军都是人精呢。老太太单单就陆小凤这一件事情就等联想到哪天他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换了该怎么办。 再稍微一寻思实际,他身边好几个主角自带的背景世界里面都有皇帝被换了这种剧情。 太后的顾虑还真的就是几乎百分百被触发的被动剧情。武侠世界除非围绕朝堂展开的四大名捕,其他时候皇宫就是个背景板加巨大筛子。皇后,太后,皇上,太子…… 稍不留神就被这些完蛋玩意儿的江湖人给换了。 赵霁换了个思路,想要说服老太太,就得跟她说明,以重刑处罚且昭告天下的方法也没办法从根本上制止。 能震慑江湖的唯一办法是望尘莫及的武力,和权利的绝对压制。 赵霁只需要证明皇宫如何绝对安全,这就足够了。 找准思路,赵霁道“母后一会儿请不要惊慌。” “什——” 向太后皱着眉头,亲眼看着赵霁把药碗放到一边,右手看起来毫不费力地向下一拍,轻轻松松拍碎了皇宫内连片的地砖,五指一勾,一个用力,挑着最为巨大的那个地砖,整个提了起来。 整个太后寝宫内有一刹那地鸦雀无声。 几秒之后,便是四周不停歇的抽气声。 向太后等着赵霁手里几乎成人高的地砖:“皇帝……你……你——” 赵霁把地砖拍回土里:“儿子也练了武功,不到一年,在江湖上甚至不入流,就已经达到了这般地步。” 庙堂和江湖在赵霁之前,从来互不相通。 ‘江湖人非常可怕’这个信息,在所有庙堂中人脑海中也只是一个大概的概念。在赵霁举起那块石头之前,没人知道所谓的武功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地步。 但在赵霁这一举动之后,怕是今天在太后寝宫亲眼目睹的人,就再也无法安然入睡了。 赵霁道:“‘武功’和‘内力’这两者,其实比母后所知道地更加强大。若是江湖的高手想要了这皇宫中人的性命,他们进出皇宫就像是进出自己的后花园一般轻易。” 向太后呵斥:“荒唐!想我羽林卫男儿——” 赵霁断然打断:“儿子曾经用轻功出去过,羽林卫对儿子出去之事一无所知。” 向太后:…… 赵霁:“但朕的这种‘自由’终止于某一天,那天夜里,朕要用轻功回来,却被人从空中击落。” 向太后勃然大怒:“谁?!”敢伤皇帝!? 赵霁:“诸葛正我的四个徒弟。” 说完这句,赵霁看向太后陷入沉思,道:“诸葛正我辅佐过两任大宋皇帝,凭着他的武功,若是能反,他早就反了。羽林卫防得了平民却防不了江湖人。如今,能够防得住江湖人的,只有江湖人。” 向太后理解赵霁的意思,但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她依旧对江湖怀有最大敌意:“你想找江湖人守皇宫?守天下?若是江湖朕如陛下所说,那武功最高强的江湖人会为朝堂所用?陛下要如何用?天子向一群草莽低头不成!” 赵霁补充最后莫须有的一击:“朕所用之人,母亲也不用担心他们的衷心。江湖上,有个鼎鼎有名的门派,其名曰灵鹫宫,以前也算是显赫一时。” 向太后不太懂赵霁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有些茫然,但还是选择耐心听下去。 赵霁:“灵鹫宫巅峰时期,其下势力足够威震整个武林。而它的御下却简单到了极点,就是用毒。” 说完,赵霁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瓷瓶:“就是这个。吃下这个药之后,必须定时服用解药,要是时间到了而没有解药,服毒之人立刻肠穿肚烂暴毙而亡。” 向太后:!! 赵霁:“朕既然取得了这药,自然会给皇宫内的江湖人都服用的。如今能够抵挡江湖人的,自然只有江湖人。那几个人儿子使着顺手极了,还请母后同意放人。” 向太后深呼吸:“皇帝莫要诓骗老身。这毒……真的存在?” 赵霁:“母亲自可皇城司去江湖打听打听灵鹫宫的事迹。加上儿臣这次出门另有奇遇,也确实碰到了灵鹫宫的掌权者。这点跟着儿子回来的庐州府众人也可以作证。” 洪七的师傅可是当场承认身份,跟着一群灵鹫宫的姑娘走的。这消息或许不出半月就会传遍江湖。哪怕再有壁垒,这消息若有心打探也轻而易举。 向太后无从考证,但看赵霁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已经信了八分。 又瞥了眼地面的地砖,转头目光落在赵霁端着的碗上。目光柔和妥协,只道“药要凉了。” 赵霁听出让步的信号,眼睛高兴地眯了起来,立刻端着药送到向太后:“母亲慢慢喝。” 待向太后把药都喝完,赵霁才离开的向太后寝宫。 一出门,就见楚留香站在外面。 也不知是在这里站了多久,而且可能是在想些什么想得有些出神,神情万分纠结。赵霁出来都没能让楚留香察觉。 赵霁只得走到楚留香面前:“有事?”这皇宫就算是后花园也该有些规矩的。怎么会没有人通传? 楚留香这才发现赵霁,被赵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行礼,慌忙解释:“皇上,我去了太平王府,却没见到蓉蓉她们。太平王世子也不在府中,我情急之下,就去找了现在被禁足在家中的李探花,李探花托人找了宋慈大人。进宫后太医院急招,宋慈离开,羽林卫让我在此地等待。” 宋慈带人进来的? 赵霁寻思,宋慈被他调进御医所,也确实是今天当班。乍一想没有什么不妥,但赵霁总觉得有点什么忽略了。 沉吟片刻,实在没有想通的赵霁把这股不对劲的感觉暂时搁置,转眼目光落在楚留香身上,思及楚留香应是为了他那群红颜们而来,于是道:“宫九是太后下令禁足的,她们应该还在太平王府。你不要着急,他信守承诺,苏蓉蓉她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待朕明天,去太平王府看看朕的王叔。顺便解决你说的事情。” 楚留香听到赵霁的承诺,由衷道谢:“谢陛下。” 赵霁摆手:“虽然起初是你把朕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但后面朕也确实因为你的原因因祸得福发现了南王造反阴谋。且苏蓉蓉也是因为朕而被困太平王世子府。朕帮你是理所应当。” 这话说完,赵霁一扭头,就见楚留香跪在原地,低着头,一脸纠结。 纠结了好一阵,楚留香才艰难地伸手:“我相信陛下,既然陛下说十年,那自然就是十年,陛下赐药吧。” 赵霁一脸黑线地看着楚留香对着他高高抬起来的双手。 恍然,楚留香怕是把他哄老太太的话都听进去了,以为他真的有那种药呢。 听赵霁没回答,楚留香低垂着头道:“毕竟人人都说江湖更自由肆意,但有南王世子和白驼山,以及原随云这些人,陛下不相信江湖人也情有可原。我既然答应了在陛下的帮派参与十年,也不好有任何特例。” 赵霁一把把怀里的瓶子扔到他手里:“拿去,吃着玩吧。” 楚留香拿着药在手里转动一下,抬头谨慎问:“这要怎么吃?”这可是毒药,没有说明书吗? 赵霁:“兑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板蓝根粉末,吃不死人,随便吃。 楚留香:……??? 好随便的毒药! 赵霁:“自己回去尝尝,尝够了明天就去找宋慈,今夜老老实实呆在御医所别乱跑给朕惹事,等宋慈明早下值,你自己去找包拯报道去。” 香帅自然是精明的。 看赵霁这个态度,猜到自己手里的这药根本就不是赵霁口中的能够控制人的毒药。 由此也不难推断出赵霁想来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用这种药的想法。 了解这些,再看陛下,赵霁离开的背影再次高大了许多。 离开的赵霁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人怎么误读了。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就是了。 他确实从来就没有担心过自己身边的人会反水,这种自信不是靠药物控制,而是出于对所有角色绝不可能OOC的本性而信赖。 掐着手指头算算。 李寻欢圣母病,诸葛正我和他的徒弟们精忠爱国,陆小凤本来就和官府暧昧不清,楚留香底线清晰信守承诺,王重阳为国而战的执念深刻,公孙策完全就是自己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赵霁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再试图用毒药去控制他们。 毒药赵霁确实是有,甚至不用灵鹫宫出手相帮。控制人的方法怜花宝鉴上能写出来的就不下十好几种。 但赵霁不会用在身边的这些人身上。 毕竟没有人会违反自己的天性,再说,信任这种东西是双方的。 一旦一方打破了,两者就很难再回到以前了。 赵霁离开太后寝宫后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先去文德殿拟旨,让人把陆小凤他们从牢房里放出来,整理了一番把人都送回去。 把圣旨写好,派人送出去后,赵霁才终于有时间歇口气。 刚伸个懒腰,一旁的小太监就笑眯眯地跑过来:“陛下辛苦了,郭妃娘娘差小人来送汤。” 赵霁扫了眼他端过来的东西:“她做的?” 小太监:“正是郭飞娘娘亲手熬煮。” 赵霁皱眉:“她有孕在身还亲手煲汤?你们这些奴才是干什么吃的?不回拦着?” 小太监没料到赵霁突然发难,一下跪在地上,语气小心谨慎:“奴才们拦了,但郭妃娘娘心疼陛下这一路颠簸,执意要求……” “知道了。” 太医说过,郭妃和皇后两个人大概都是近期生产。 都快生了,郭春兰都能兢兢业业在这种时候还不忘了给他送个汤来,真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赵霁地把碗放到一边。 想到公孙策如今在宫外,根本不想踏足后宫,心底有些急躁。 可郭春兰肚子里是大宋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平时爱岗敬业,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无可挑剔,怎么也得慰劳一下。就站起来道:“走吧。带路,去后苑。” 郭春兰的敬业程度确实是可歌可泣。 赵霁一踏入他的院子,就看到郭春兰挺着硕大无比的肚子,被两边的人小心翼翼地扶着,站在门口。 看到郭春兰的瞬间,‘妻子等待丈夫’的既视感跃然而出。 而院子里等待着赵霁的郭春兰在看到赵霁出现的瞬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皇上!” 赵霁快走几步,拖着郭春兰的手臂:“显怀这么明显就小心点,不要这么经常下地走动。” 他斥责的语气并不强烈,自然也不会让人精似的郭春兰感觉到压力。 她那因怀孕而有些浮肿的脸上,显露出了羞涩,腼腆地笑着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我只是想陛下了。” 赵霁:……讲真,我好像走了连半个月都不到吧? 郭春兰又道:“陛下好些天都没有踏足后宫了。”也是为了防止恐慌,向太后和太平王两人联手,压下了关于江湖人的消息。包括后宫众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只道是陛下离宫而已。 赵霁:这倒是陆小凤这些13数还是有的。 正默默腹诽着,却见郭春兰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小声嘀咕:“对了,也不全是……陛下还见了徐选侍。” 这句话轻微的抱怨带着浓浓的撒娇。 本意是让赵霁哄哄她。 但陆小凤这个名字在赵霁脑海里还没有褪去,听到这话一下意识到不太对。嗯?徐? 那是谁? 赵霁警觉。 郭春兰发觉赵霁眼神不对,误会赵霁斥责她恃宠而骄,连连摆手:“臣妾并非……”她咬着下嘴唇,有些不甘得道“只是看不惯她徐选侍竟枉顾圣旨私闯文德殿。” 郭春兰不是无缘无故凭空捏造来打小报告的人。赵霁觉得这徐选侍肯定是真的去找陆小凤‘千里送’过。 赵霁虚着眼睛——这里面有问题。 后宫除了太后和皇后,其他妃嫔均住在后苑。 从后苑要到文德殿,首先就是要穿过太后和皇后的寝宫,其次,还要越过西华门东华门这两门连接的一条主路。 这条主路相当于把皇宫分割成了前殿和后殿。 文德殿属于皇宫中的前殿,赵霁在的时候,没有他的允许,任何后宫的女眷都不可能越过那条路来到文德殿。 但如果如郭春兰所说,一个小小从七品选侍竟能够从皇后和太后的眼皮底下,穿过两者宫殿,再越过主路去给陆小凤千里送。 这其中的问题根本不在于赵霁头顶的帽子到底什么颜色,而是什么人能够帮助她做出这种事情来。 赵霁追问:“你看得真切?” 郭春兰有些无措,但第六感告诉她赵霁的低气压并非来自于她。壮着胆子压低声音轻柔道:“臣妾看得真切。” 赵霁随机呵斥:“那大半夜你又是在哪里看到的?!” 这怒火来得突然且毫无征兆。 她也是住在后院,她若是在她叙述的时间内呆在后苑,自然不会发现徐选侍的踪迹。她既然能够明确知道徐选侍是去的文德殿找陆小凤,那她那个时候必然就不是老老实实呆在后苑! 郭春兰被赵霁突的呵斥吓到了。 双腿一软就要下跪。 第103章 赵霁斥出这句诘问的时候, 万万没料到之后的事情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郭春兰因着赵霁这句叱问,竟然双膝一软脸色煞白地跪在了地上。 她月份快到了,不知道是营养太盛还是其他别的什么,肚子大得吓人, 身体极其笨重。可饶是如此, 她还是跪得十分利落, 只不过这动作违背了身体的感受。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她的脸颊上就浮出了一层薄汗。 赵霁看她跪的样子,心有不忍伸手想要拉她,伸出去的手却在看到她脸上表情的时候停在了半空中。 郭春兰不对劲。 “你到底瞒了朕什么事!?”赵霁收回手,盯着脚边跪着一言不发的女人。 好歹算是一起‘共事’过,赵霁自认对她有几分了解。她这分明是做下了不可挽回, 要掉脑袋的大事的表情! 赵霁最后那声吼因着赵霁气急,声音便不自觉放大许多。郭春兰被赵霁的声音吓得瑟缩了一下,单薄的肩膀微有些颤抖。 可她怕成这样,都抿着嘴巴不出一言。 赵霁看她这表情,眉头紧锁:“朕看在你怀着朕的龙种的份上,若你说出原因,若没有造成恶劣后果, 朕便不再追究。” “回……回陛下……没有什么其他事情。”郭春兰任由豆大的汗珠从脸颊划过落在地上, 把头深深埋进胸口“妾那晚想吃糖水,小厨房没有了, 就找人私自出了后苑。” 赵霁深呼吸。这理由太牵强了。 郭春兰是谁?圣宠正盛的主, 她要喝个什么,只要说一句,值夜的御厨怕是立马就要爬起来给她做。哪里用得着她亲自离开后苑。 赵霁:“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那晚到底干什么了?” 郭春兰大着肚子想要磕头, 心急之下差点蹭破肚子,只能捂着肚子半弓着腰:“妾真的没做其他的事情。” 赵霁有些失望。 自从他来到这里,这后宫之内他就只有和这郭春兰相处较多。他以为他对郭春兰的性格算是了解,而郭春兰也应当对他有些了解。 却没想到他这么说了,对方却依旧不信任他,宁可跪地弯腰,也不愿吐露哪怕一个字。 “罢了。”赵霁摆摆手“小同子,走吧。” “起驾!”小同子高声喊了一声,被赵霁和郭春兰只见不同寻常的气氛有些吓到的小同子待跟在赵霁的身后出了门,才悄悄问了一句“陛下,咱们接下来去哪?” 得有个去处,他才好通报让对方提前准备好接驾。 赵霁心情不太好,道:“不用通知准备了。” 一群人往外走,在他即将完全走出郭春兰院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异彩,便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了眼右手边的偏厅。 偏厅方向灯火通明,明黄色的烛火聚集在一起,透过大红色的灯笼,照亮了偏厅漆黑一片的上空。念诵经文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其中传出。 “那是——?哦。”赵霁想起来了。天狗食日之后,郭春兰曾经向他求旨,要他允许两名女道进宫主持。后来他也听说了几句,说是那两个女道修的是苦行,从进宫到今日,日日诵经,除了最基本的生存摄入,几乎断绝吃喝。 当初赵霁没多想便同意她们进来。 现如今郭春兰明显不对劲,这偏殿的两个外来的女道就有些扎眼了。可人已经在这里,还是走的苦修的路子。 天狗食日的风波才刚刚过去,赵霁这个名义上引起天狗食日的‘晦气’君主骑虎难下,实在没办法在这空挡把人赶出去,去坐实自己‘晦气’这个事实。 只得道:“小同子。” “奴在。” “看好这个院子,一旦里面的人想出来,或者外面的人想进去,不管是谁都一律先行压入大牢,再等候我的指示。”既然她们要苦修,那她们最好老老实实呆在里面直到结束。 “是。” 赵霁目光落在右侧的宫墙上,又道“找铁手查查前段时间的羽林卫的轮值。” 羽林卫可能出问题了。 柔弱如郭春兰可以半夜横穿前殿,会武如楚留香可以直接出现在太后宫殿门口而无通传。 赵霁虚着眼睛。 他倒希望是他多虑,但是种种细节,他有种强烈直觉,这后宫有人要搞事。 ———— 而另一边—— “娘娘,您快些起来吧,地上凉。”在确认陛下雷霆震怒并且离开之后,郭春兰的贴身侍女心疼地走过去扶着郭春兰的手臂,想要把人扶起来。 郭春兰的身子晃了一下,好似是终于清醒过来:“不,我不起来……” “娘娘!”侍女加重声音:“您可不是一个人,您好歹爱惜些您肚子里的小皇子。” 听到侍女的这番话,郭春兰的手又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是了,她冒这么大的险,甚至还惹怒了陛下,还不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无论如何,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有事。于是郭春兰伸手向后:“那……那你快,快扶我起来。” 被人扶起来后,郭春兰喘息了一声,右手摸了摸肚子。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抚摸,在母亲的肚子里上下翻腾,郭春兰的肚子也因为孩子的动作而起伏。 “他又踢我了!”郭春兰在这一瞬,因为肚子里孩子的举动,把赵霁甩袖而去的举动暂时性抛在了脑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温柔地笑了起来。 侍女连连夸赞“小皇子真活泼。” 郭春兰想到些什么,抬眼看了眼偏殿:“大师怎么说?” 侍女:“您这定是小皇子,而那……必定是个公主。” 郭春兰笑道:“大师亲口这么说的?” 侍女:“可不,只要再诵经最后三日,娘娘您就定能如愿以偿。” …… ———— 赵霁离开后苑就回了文德殿。 向太后首肯之后,他便拟了放人的圣旨。赵霁没等多久,被向太后打入大牢的一众人被带回了赵霁面前。 赵霁看前来谢旨的几人脸上都有疲态,就没强留,道了声抱歉和辛苦了,让几人快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陆小凤蔫了吧唧地跟着四大名捕一起谢旨,正要回头,便听到陛下突然来了一句:“陆小凤,你留下。” 待所有人离开,被留下的陆小凤一头雾水,却听陛下道:“本来今天没有其他事情。” 陆小凤:“……?” 赵霁:“但朕刚刚听了些消息,觉得有点意思。正好趁今夜良宵正浓——” 陆小凤敏锐的第六感呜哇乱叫,告诉他快逃保命。但此时他身处皇宫,实在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听着赵霁慢悠悠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愿意跟朕讲一讲,关于在这文德殿,你和徐选侍的二三事?” 第104章 陆小凤不认识徐选侍。 但是这并不妨碍陆小凤发挥他优秀的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能力。 赵霁问出口的后一秒, 一个女子妙曼的身姿就出现在了陆小凤的脑海之中。等陆小凤的小心脏在心里敲着激烈的鼓槌把那人影和‘徐选侍’对上号之后,只觉得嘴里发苦。 “陛下,我冤枉啊!真的,真的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喊冤,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别无它词。 赵霁的座位比较高, 陆小凤的所有动作和每一瞬间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开口前已经在心底有了自己的考量,此时陆小凤开口喊冤,赵霁先信了几分。 于是,他心底存在着唯一一丝丝因着被轻视而产生的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兴趣,高吊着美貌道“没发生什么是什么?来来, 给朕讲讲。” 陆小凤胆子也确实大,放在平时,被皇上这么问。一般人早就吓地连话都不会说了,但陆小凤心细地发现了坐首的帝王语气中没有怒气。心底稍安,把那晚发生的前因后果都完完整整叙述了出来。 确实,那是个很香,艳的夜晚。 一个大美人脱光了往他被子里钻, 皮肤瓷器似地白皙, 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对着他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陛下,陆小凤。” 在女子说完这句话之后, 陆小凤脸上原本的惊慌和无措便统统消失了。 他先是抬起双手举到身体的两侧, 用来自证清白,之后飞速后退。毕竟陆小凤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也不曾少过碰瓷的。 享受艳,遇, ,和如何预防碰瓷已经成了陆小凤的人生必修课。 平时傲人的轻功躲暗器轻而易举,躲女人自然也信手拈来。 等陆小凤后退到安全距离之后,他才问道:“你到底是谁?要来做什么?” 沙曼钻到陆小凤怀里的时候是光着的,此时陆小凤后撤,她大团肌肤直接接触到了空气。这时节还不算太热,夜里仍有些凉意,沙曼先是因为环境,不舒服地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就适应了。随即表情舒展,面对陆小凤的问题,红唇轻启道:“我来帮你。”说完,合起双手抱着自己的胸口,神情语气非常正常地撒着娇“我有些冷,你靠过来呀。” 陆小凤心里骂娘。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帮我? 害我还差不多! 若是平时,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陆小凤是绝对不会辜负美人盛情。但这里是皇宫,皇宫大内所有的女人包括侍女都被打上了天子的符号,他哪怕动一个头发丝,整个大宋怕是都没他立足之处。 “姑娘不妨有话直说。”面对如此楚楚可怜还正在撒娇的美人,陆小凤第一次铁面无私! 沙曼看陆小凤一动不动,笑了一下,从旁边扯过一条薄被,披到了自己的身上:“待陛下回来,你告诉陛下,要他注意郭妃那里的动静。” 陆小凤在后宫不久,尚且听说过郭妃郭春兰的大名,于是更加疑惑:“那位娘娘怎么了?” 沙曼不理陆小凤的反问,而是走到窗边,伸手扶着窗棂:“那位……从来都是难以捉摸的。但我直觉那位大人这次的决定产生的后果是我所不能承受的。我今夜行动纯属我自己私心,若你信得过我,把我这话转告给陛下。” 陆小凤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反问:“你连你的身份和来路都不告诉我,要我如何信你?况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非陛下?” “不能说。”沙曼叹气“这皇宫……” 沙曼只看着窗外的夜色,话未说完就止住了,剩下的话都化成了叹息。 陆小凤看着沙曼的背影,道:“既然你过来找我,自然是相信陆某人的。姑娘有什么担忧,不妨一并说出来?” 听着陆小凤如此温柔的劝解,看着窗外的沙曼眼神颤动。但就在她张口要说出来什么的时候,偏生此时听到树丛中有声音传来。 或许微风吹拂草叶摩擦的声音,又或许是夜间活跃的昆虫发出的声音,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沙曼听到这轻微的声音却脸色一变,立刻关窗回头,裹紧了身上披着的东西。神色匆匆向外走去。 “怎么了?”沙曼经过陆小凤身边的时候,陆小凤因她这举动而莫名,沙曼却并没有回答陆小凤,行动快速地贴近门口。 最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眸看了一眼陆小凤,上牙齿轻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做最后的犹豫。可最终,她还是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口,就离开了。 —— 赵霁听了完整的陆小凤的叙述,深深觉得陆小凤嘴里一头雾水的故事,乍听起来没有什么,但是仔细一分析,就能发现其中满满的信息量。 首先‘沙曼’这个名字就是个巨大的知识点。 沙曼这不是宫九的人嘛! 她借用的是徐选侍的身份,来告诉陆小凤,要他来转告赵霁小心郭妃。 除了需要传达的内容意外,还有其他的可挖掘线索。徐选侍是跟着陈才人一同进宫的宫女,而陈才人是太平王府送进来的。 那个陈才人,赵霁倒是找人查过,她和太平王关系比较近,和宫九则关系疏远,甚至有坊间传言二人关系较恶劣。 这其中便存在两种可能,第一种,宫九把沙曼塞进了跟着陈才人进宫的宫女里面,沙曼顶着自己的身份出现在宫内。 但是这种可能比较小。 宫九重视沙曼就是因她那张脸酷似宫九的母亲。宫九喜欢沙曼且不带占有欲,以沙曼在宫九的心里有特殊的地位。赵霁怎么都觉得宫九不会为了完成计划把沙曼送进来。 那就是第二种。 陈才人手下确实有个徐选侍,只不过这徐选侍被沙曼替换掉包了。 但是这第二种推断要面临的问题就是沙曼到底是怎么进宫,又通过什么方式把徐选侍掉包的。 最后,在陆小凤的追问下,沙曼就在要说出口的时候被打断,于是直接就离开了。 赵霁倒吸一口凉气。 微小的声音都能够成为干扰沙曼说下去的因素。往深里想,是不是说明,在沙曼的眼里,哪怕虫鸣都是危险的?赵霁不觉得沙曼胆子小,在原著里,她甚至为了陆小凤有反抗宫九的勇气。她不敢说,是不是因为她知道的比其他人都多? 嘶—— 赵霁细思极恐。 要么,宫九在皇宫里偷偷按了窃听的铜管。(后宫宫殿众多,可关键的地方只有那几个。铜管或许都不需要太长太多,只要在关键的节点藏在特定的地方,就足够轻而易举掌握宫里消息。) 要么,宫九在皇宫里安排人了,而且是那种身手非常好,能够随时窃听消息而不会被发现的人。 他打了个哆嗦,一拍桌子,对着候在一边的小同子道:“召王重阳公孙策立即入宫。再找人去趟后宫,宣陈才人和徐选侍面圣。”说完,又琢磨了一下“还有,问问陈才人和那个徐选侍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陆小凤的叙述里,沙曼是不能说不是不愿说。那好办,找两个绝顶高手保驾护航,确保周围环境,她总能把想说的都说出来罢?加上陈才人,是因为只叫‘徐选侍’实在是目标太大。若是宫九真的在皇宫里安插了眼线,那赵霁只叫沙曼这个行为被宫九看在眼里,那纵使赵霁对周围保护地再严密,‘沙曼单独面圣’也是个巨大的信息。 一条条口谕下达。 小同子离开,屁股后面跟了五六个小太监,传旨小太监们离开了文德殿之后便各自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很快,派出去办事的小同子就回来,跟赵霁交代道:“陈才人从进宫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甚至连自己的院子都鲜少踏出,最常去的地方也就只有皇后的寝宫。”徐选侍名义上是选侍,实则还是陈才人近前伺候的宫女。除非必要,否则必然处处跟陈才人是绑定的。 宫里就这两个女人快生产,结果就单单把这两个女人牵扯出来了。这指向性也未免太明显了吧? 赵霁对小同子道:“再加一道圣令,让羽林卫好好看护好皇后和郭妃。 “是。” 交代完皇后的事情,赵霁心思就有些不稳,完全没办法静心等公孙策。 好在公孙策来得很快。他们一行人刚到开封,没有住的地方,被安排到了皇宫外面的一个空着的宅子里,距离前殿最近,所以竟然是比原本就居于皇城的陈才人和徐选侍更早到达。 不过相差也不算太大。他俩前脚进入文德殿,陈才人和徐选侍后脚便着人通报,也到了。 在徐选侍和陈才人进屋之后,赵霁就隔空看向了陆小凤。 却见陆小凤盯着进来的两人,呆住了。 赵霁本来就有些不好的猜测,此时见到陆小凤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也隐约预感到了某些事情的失控,强按心情,高声道:“陆小凤,你过来。” 陆小凤躬身低头躬身,恭敬地朝这边走来。 赵霁清清喉咙,看陆小凤偷眼瞥向他,立刻挑眉:是她? 陆小凤目光微闪烁,轻轻摆了摆头:不是。 待陆小凤走到赵霁身侧,赵霁思考了一下,不能明说,便把笔递给陆小凤。“你道给朕例个单据,说说你到底要什么。” 陆小凤心领神会,立刻接过纸笔,在纸面上写道:“二位娘娘皆非沙曼。”,一边说道:“真的只是一些道家练丹的材料。” 赵霁看过纸条之后,用手指敲打了一下桌面。 本以为这趟圣旨能把沙曼叫来,赵霁趁此机会叫了王重阳和公孙策,就是为了给沙曼提供机会,最好能让她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说明白。 一般这种只说一半的人最危险。 留悬念让人心里挂念不说,她本人还特别容易被杀人灭口。 你说既然都留线索要叛变了,好好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有这么难吗? 非得给反派机会,让他把你灭口了,让你后面半截想说的话永远都说不出口了你才舒服是不是!? 想法很丰满,可现实却很骨感。来的人并非沙曼。 那以前所有的想法就得统统推到重新计划。且此事不能跟现在跪在下面的两个人提起,赵霁只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对着陆小凤道:“等着罢,朕一会儿叫刘道长来。” 交代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赵霁对着下首“陈才人?朕听闻你最近时常去拜会皇后?” 陈才人想了一路都没想到陛下到底宣她做什么,况且还是要来前殿,这前殿还有臣子。这些都让她不自在极了,平时就低垂着的头更加低了些:“是娘娘叫我去陪她聊聊天散心。” 叫她们来的意义没有了,赵霁随口胡扯:“皇后娘娘最近即将产子,情绪波动会大,既然她愿意和你说话,你就多去陪陪她。” 陈才人表情恭顺:“是。” 第105章 交代完这两句之后, 实在词穷的赵霁想了想,目光落在陆小凤的身上道:“朕专门请了人来为皇后安胎,顺便祈福。过一阵他准备好后便进宫,到时你在一边陪着。” 陈才人听出赵霁口中的人指的应该是他身边陆小凤, 又联想到两人刚才说的丹药方子之类的, 把事情联系在一起, 眼波微动,却面上不显。依旧乖顺道:“是。” 赵霁又看了眼被沙曼换过身份的‘徐选侍’。她从开始迈进来一直到现在,都一直站在后面,低着头一言不发。 于是他接着问道:“最近你们可听到后宫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陈才人摇头茫然:“并没有什么。” 赵霁看徐选侍低头一动不动,自知问不出其他,就道:“行了, 你们回去吧。” 两人走远,一直站在一边的公孙策才开口:“徐选侍完全不通武功,陈才人会武功,且功夫应该不错。” 太平王家的女眷,会些功夫也没有什么让人惊讶的。赵霁于是望向陆小凤:“两个人都不是当夜的沙曼?” 陆小凤:“都不是,沙曼的样子我记得清楚。” 线索到了这里,就算是断了。 那个沙曼就好像是个蒲公英, 在该来的季节飘进宫里, 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不知所踪。 赵霁倒是有心找时间偷偷把徐选侍叫出来, 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某一夜被人冒充了。但冒充这件事情并不是单向的, 徐选侍在屋里睡觉,沙曼易容成徐选侍在夜色下投入陆小凤怀抱。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存在。所以未必双方都知道。且若真的有阴谋,且徐选侍参与集中赵霁这么问了,不止问不出任何事情, 反而打草惊蛇的风险又大大增加,性价比低,不划算。 既然查不到沙曼,赵霁没了头绪,就把陆小凤先放出宫。 陆小凤离开后,比徐选侍她们后到一步的王重阳有些为难地望向赵霁:“陛下,臣于今日收到教门消息,全真教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回去一趟。” 赵霁把人叫进宫,是想要王重阳这个宗师级别的高手坐镇后宫。但他勾搭人的时候拍着胸脯答应的‘随时请假’。对方第一次请假就不批。搞得他特别言而无信。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瞥到他家男人。 孙笧的武功仿佛也在宗师之间! 赵霁眼睛一亮,就算现在宫里一副阴谋暗潮涌动的味道,但他的第六感雷达却没有感觉到阴谋即将爆发的火药味。 有孙笧在,而彻查的任务也交给四大神捕。 这么一想,赵霁就同意了王重阳的假,顺嘴问了一句“全真教发生了何事?” 王重阳面露尴尬:“臣的一个友人暂居在全真教山下的活死人墓中,因着长时间没有臣的消息,便差人上山去问。臣的几个徒弟照实相告,也不知其中出现了什么差错,让她觉得是臣的弟子们囚了臣,所以打上山门……” 赵霁:…… “快回去吧。” 住在全真教外面的活死人墓里,这个指向性实在是太明确了些。 打上门的那位,怕是非林朝英莫属了。 遇上林朝英,王重阳晚到一天,全真七子怕不是都得多吃些苦头。 再说赵霁一直都觉得王重阳和林朝英实在是可惜,有心想插手推一把。李寻欢结婚之后,赵霁月老的心思蠢蠢欲动,对把阴差阳错搞成两情相悦的行为很是上瘾。 这两人没成,归根结底是王重阳心里挂念的事情太多,而林朝英又太多骄傲。 明明互相有好感的两个人互相搓摩。要是能成就最好不过。 赵霁到是想跟着一起去,亲身上阵。 怎奈他现在在向太后心中的信用值已经快跌到负数,加上老太太最近身体每况愈下,他实在是不忍心再出幺蛾子折腾这位一心扶他上位的老太太。这次只能先放王重阳回去,这木头回去肯定不能成事,可也不会把误会给折腾大了。 赵霁批了王重阳的假,王重阳马不停蹄,连夜就要了引信就走了。 王重阳一离开,刚刚还站着一堆人的文德殿瞬间清了大半。赵霁看着留下来的公孙策,搓搓手,装模作样地道:“如今天色已晚,要不公孙大人今晚就宿在宫内吧?” 小同子和一干羽林卫还在这里,公孙策看起来规规矩矩地双手合拢拜了个“是。” 赵霁让小同子先一步交代下去,把文德殿后面的垂拱殿给收拾出来。 然后对着公孙策道:“陪朕走走。” 之后专门跟小太监交代一声,让他们距离远些以后,赵霁和公孙策迈步往西华门的方向走。 在确定两人说话其他人都听不到,憋了一晚上疑问的赵霁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把全部事情的前因后果对着公孙策说了一遍。公孙策听后沉思道:“你打算怎么办?” 赵霁无奈:“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找四大名捕进来,要他们带羽林卫轮值的时候,着重盯一下郭春兰院子的动静。” 公孙策语气有些低:“但我记得你提起过,宫九的武功是超一流的大宗师的水准。四大名捕能看得住他吗?” 赵霁猛地站住脚,转身一把拉住公孙策的手臂。 对啊。 太平王可是回来了! 传说中的顶级坑爹小达人.宫九,在原著里面,可是为了坑爹连行刺圣上都敢做的。 虽然过程很曲折就是了。 原故事里,他先是把自己个儿的妹妹给绑了,又找人劫了军饷。最后让牛肉汤顶着郡主的身份沙爹。 综武侠的世界,很多人的行动轨迹都会出现偏差,但人物本身的核心并不会改变。李寻欢的圣母病依旧晚期,陆小凤的女人缘依旧顶级。 那宫九就绝对不可能不坑爹的! 现如今的岁月静好,只能说明宫九不是在坑爹,就是在坑爹的路上而已。 赵霁不知道大乱炖世界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走,却依旧可以根据每个人的性格猜测他之后的行动。 而宫九的行动轨迹也很好猜测。 他的一切行动都以坑爹为准。 只要能坑死他亲爹,他几乎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但是没理由坑爹的时候,他又不愿意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因为这个原因,太平王在边疆军中威望正盛的时候,赵霁从来没担心过自己安危。 毕竟就算宫九要刺驾,也必须得能坑到他爹,他才会刺驾。一切不能坑到他爹的阴谋诡计宫九都不会做。 毕竟宫九的人生信条:坑爹,坑爹,还是坑爹。 上次宫九出现,赵霁后怕,但左思右想都不觉得宫九会有什么实际行动。毕竟太平王远在边疆,宫九不管怎么折腾,他都坑不到他爹。可问题是,现在太平王回来了啊! 在京城的太平王,太平王世子有一万种方式能坑到他亲爹。 万一他想要通过干掉赵霁来达成他坑爹的愿望,那和太平王同在一个开封的赵霁的安全就不怎么能保证了。 当初欧阳锋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宫九的种种迷惑行为却始终都没有个完美的解释。 他易容缩骨变成小太监潜藏到天子身边是为了什么?赵霁从来都猜不透神*经*病在想些什么。 可现在,在太平王回来的前提下,赵霁联系一下陆小凤口中沙曼的故事。 加上宫九不止自己进来,还安排了其他手下进来。 以坑爹为他所有行为的结果,再根据很早就在皇宫内安插自己人手,以及自己亲身上阵去接触天子。这些线索,去倒推他的行动目标……这不就是奔着他赵霁来的嘛! 公孙策看赵霁拉住他的袖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疑惑地看向他。 赵霁犹犹豫豫:“……要不最近你还是住在宫里吧……” 说完这句,赵霁忙不迭解释:“不是要束缚你,主要是我有种预感,宫九会犯神*经*病!”他还真的有可能在现在把我捅了! 待赵霁对着公孙策把所有他的想法都分析完,越说就越觉得宫九要磨刀霍霍向自己了。略微有些焦虑:“要不直接派人把宫九抓起来吧?” 自言自语说完,他又无意识地啃着自己右手的大手指甲盖,有点焦虑。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两个人打架。 对方已经对着你高高地扬起了拳头,但是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来。 什么也不做吧,面对着有可能下一秒就落下来的巴掌挺折磨人的。 但硬挺着等手开始落的时候还击,又害怕还击晚了,对方那以巴掌真落在身上。 要是这情况在日常,赵霁面对敢朝他伸爪子的人,只要对方敢冲着他扬手,他才不管对方的那巴掌有没有落下来,都打地对方妈都认识。 但他现在是大宋皇帝,宫九又是太平王世子。 宫九心里满肚子坑爹计划,但没显露。 赵霁如果先下手为强,在满朝文武眼睛里就会显得特别牵强,就好像他在有意拿武将开刀似的。 如今武将的地位风雨飘摇,忽上忽下。赵霁一连串岗位测试变相削减了文臣的战斗力,武将刚刚掌握回部分话语权。赵霁在这档口,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要拿武将的精神领袖,太平王他亲儿子开刀,怕是满朝武将都不免在心里嘀咕上那么一两句。 纠结焦虑间,赵霁手一空。 还没有回神的赵霁没有焦距的眼睛追着他的右手。 公孙策有些无奈地攥着赵霁的右手,拿大拇手指摩挲着赵霁啃出来缺口的手指甲盖,赵霁啃的时候在想别的事情,所以正中间的部分已经啃到肉了。公光秃秃的手指尖竟格外敏感。 之间最嫩的肉被摩挲着,赵霁回神,觉得手指有些痒,但却依赖这种安心的感觉而并不想抽走。 公孙策有点心疼又有点无奈:“别担心这么多,有我在呢。” 不管江湖人给你添多大的麻烦,有我,我在。 ‘我在’,这简单两个字,偏生给了赵霁巨大的安心感。 赵霁转头,隔着茫茫的夜色,望向后苑的方向,有种特别想要把自己的打算全部给他解释的冲动。 他一直以为喜欢是默默付出。但是这一刻,内心的感情澎湃又汹涌,他想说给他听,让他知道,不止他在一步步朝他走来,他也在迎面向他而去:“在这之前,我已经加大了招刘混康进宫的频率,宫里很多人都知道我痴迷修炼。而且王重阳在众人面前也是以全真教的身份行走,我出门做事都对他多有依仗,等郭春兰和王皇后生产之后,我立刻以清修为名,送后宫的所有女子出宫。” 公孙策声音低沉,非常轻地道:“我并不觉得住在皇宫就是慢待。” 回来的路上,他说过一句‘不进宫’。赵霁就一直记在心底,甚至在刚才都着急地解释,说明他之后对后宫的安排。 公孙策长叹一声,只觉得温热的情绪从心脏出发,逸散在四肢百骸,仿佛在寒冬腊月泡在温泉之中。相处的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爱眼前的人一些。 怎么办? 有些后悔了。 如果他上辈子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犹豫,他不会险些永远错失了他的珍宝。 还能有回头的机会,还能后悔。 他和其有幸! 感情汹涌澎湃,再也压制不住。他弯腰,更借着角度凑近赵霁,几乎是贴着赵霁的耳廓道:“抬头。” ? 赵霁疑惑地抬头,公孙策拉着赵霁的手把人一拽,把人拉到了身后远远缀着的小太监们看不到的视线死角,借着墙壁的遮挡,弯腰动作轻柔地咬上了赵霁的嘴唇。 ‘唔?’ 赵霁蒙逼中感觉到了嘴唇柔软的触感。 紧接着,听到公孙策叹息:“闭眼。” ‘唔!’赵霁立刻回神,精神奕奕地闭上了眼睛! 第106章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人都吻得非常克制。 身后跟着的那一串小太监骤然从视线里不见了陛下的踪迹, 一个个都急坏了,找急忙慌地提着灯笼,迈着小碎步朝这边赶。 迫于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赵霁只能满怀遗憾得和公孙策分开。 并且开始愤怒。 堂堂天子!连个亲亲都得偷偷摸摸!岂有此理!!! 在蝙蝠岛的时候, 有原随云在。 在皇宫里, 各种内侍又无处不在。 于是, 火急火燎的小太监们小碎步而来,迎面撞上了扭头往回走的皇帝。 皇帝的脸逆着光藏在阴影中一片漆黑,也说不上是真的脸色黑,还是光线缘故,亦或者是二者皆有。总之,神情模辩的帝王只冷冰冰抛下两个字“回去。” 简短的两个字, 带着浓厚的低气压。 后面跟着的太监们察觉到主子心情不好,立刻缩头噤声,乖乖地跟了上去。 小同子担心是不是刚被招进来的公孙策惹恼了陛下,偷偷用余光去瞥公孙策。 一瞥之下大惊失色,公孙策竟然也板着脸!? 竟然还敢给陛下脸色?!小同子立刻又往前几步,试图跟上赵霁,把公孙策给挤开。生怕陛下回头看到公孙策竟然敢给他甩脸色, 从而心情更糟糕。 但他试了几次, 发现每当他想要插,进, 公孙策和赵霁中间的时候, 都会被公孙策以各种各样巧妙的身形避开。 他试了几次无果,甚至有次因着动作过于大了,被走在最前面的陛下发现,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同子:…… 成, 要送死的人拦也拦不住。 但一直到回宫,公孙策就那么一直跟在陛下身后,小同子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陛下发火。 小同子:???! 原来陛下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这人? 陛下的心情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你也不明白。 两人走到垂拱殿的时候,寝殿已经收拾出来了。赵霁把人安排在垂拱殿后,自己也顺便就在垂拱殿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放松,赵霁这晚虽然心情不太好,但却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人拉起来上朝。 今天正逢每月月中的大朝会。 向太后嘴上骂得狠,但是却在得知他失踪消息后,和太平王联手把他的消息压了下来。那消息甚至没有向二府两院透露。 满朝文武都以为赵霁是卧病在床。 陆小凤暂代赵霁的时候,陆小凤人,皮,面,具,因着是赵霁的试手作品,并不细致,所以被诸葛正我又多按了许多粉。脸色煞白的陆小凤远远看上去确实带着病容,这些巧合就导致向太后宣布赵霁生病的时候,满朝文武竟然没有怀疑。 如今赵霁出现在大朝会,大家照例都关心一下赵霁的身体。 半年以前刚病死一个壮年皇帝,所以这些关心都带着六七成的真心。 权利顶层的这些人讨厌赵霁的考试和新皇的种种不安套路出牌,可总归朝局稳定,若又要换新皇,免不了又是一拨站队风波,也实在是心累。 关心完毕,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议程。 首先,就是太平王回来的原因。 前些日子,西南暴雨,加上蝗虫虫灾,致使庄家减产,出现了难民。 朝廷按例拨了些款项和赈灾的粮食。原本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灾民聚集在一起,一路不少病死,没人处理,渐渐有了瘟疫的兆头。 流民聚集成团,瘟疫很快大面积爆发。在传染了几个地区之后,关节枢纽处的大城市怕承担责任,便关闭了城门。 赈灾的款项是拨下去了,赈灾粮也下去了。 那些款项和粮食尽管经过了层层剥皮,好歹也还是送到了前线。 可运粮的车到了那几个枢纽,就停了。 车进城,粮出不去,难民在城外进不了城。 开始一两天人们还会等在城门口等开城门放粮。 但身边每天都有人死去,今天身边的人还好好互相打着招呼,约好了明天一起去城门口,第二天醒来,身边的人却断气了。这种无形的紧迫感刺激着人的神经。 底层的人民其实很容易对自己凑活。 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屋檐能遮风挡雨,只要能活下去,这日子就能过。 但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能见到了,谁还会在乎造反会不会死? 很快,有人冲击城门。 几个城市的灾民聚集到了一起,眼看就要形成有规模的队伍了。 向太后调太平王回来,是要太平王镇场子。 朝臣们争议的目标,则是要不要出兵打。 有了太平王这个主心骨,武将很多都是要打的。 现在就出兵,以雷霆之势击溃即将聚集形成战斗力的流民。在对方还没有形成规模之前就打散他们,这样能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但文臣则是觉得不需要打。 灾民只是聚集在一起,冲了几次守城的营门,除了死了两个守城的兵卒,并没有更大的伤亡。现在出兵实在是没有必要。 而且一旦出兵,军饷和花费都是巨大的。在前面已经拨了巨款赈灾的前提下,出兵这件事情文臣眼里,这就属于没有必要的花费。而且出兵必定有死伤,大宋的人口经不起太大的消磨了。 两方都有各自的立场,争吵了半天,最后两边谁都不服谁,乌眼鸡一样瞪着对方。 两方吵得气喘吁吁,最后一致请陛下圣裁。 赵霁在两边争吵的时候就在想对策:“先派人在城外搭建棚子供难民容身,再把赈灾的粮草运出城,找专人看管。” “陛下,这样不妥。” 来了来了!不妥怪再次刷新!赵霁炯炯有神地看向跳出来的不妥怪。“哦?” 跳出来的老头是工部的:“赈灾的粮草在城内皆是因为现在城外动荡,若是出城,会遭到哄抢。” 另外一个人道:“那先把他们发到灾民手上呢?” “愚蠢!”那个工部的人斜眼看着站出来说话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赵霁倒是认识,是蔡氏的子弟,刚刚蒙荫,被提拔上来的。 听到那年轻人出的馊主意,赵霁在心底里把这个年轻人偷偷写在黑名单上,备注是【太蠢,以后都别提拔到重要岗位。】 那年轻人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多么愚蠢的话,还想要和那工部的老头辩论上一下:“刘大人何出此言,只要把赈灾粮提前分发到每个人手上,这样城市少了被灾民冲击的危险,又能够安抚灾民,一举多得。” 工部的那个老大人平时为人还算和善,但是再自己的专业领域,绝对不允许外行人指手画脚,况且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大朝会上都能如此目中无人,想来也不必给他留脸,直接道:“你又用什么方法能够判断这些粮食没有被多领冒领?”签名吗?很多难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按手印吗?若是按个手印就能够领上一份粮食,又怎么能够保证不会有人按十次手印领十次粮食? “就算退一万步,找一个过目不忘之人记住每个人的样貌,但是你又如何保障那些领了粮食的老弱妇孺手里的粮食不会被青壮年抢走?” 为什么每次遇到灾情都是施粥? 不是因为小气,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障老弱妇孺的权利。 如果人人都发一袋大米,那老弱妇孺提着大米,没走两步,甚至没有把它们煮熟的机会,就会被人抢走。 只有看着他们喝到肚子里的食物,才是真正发给他们的。 “我……”那蔡氏的子弟被反问地没有了声息。 他刚刚入朝,经历了赵霁安排的公职人员考试的大浪淘沙,几轮之后成绩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糕,跟其他蒙荫的,被洗刷下去成为全族耻辱的那些子弟比起来,算是天之骄子了。没处理些东西就飘起来了,觉得可以指点江山。 又仗着背后有蔡京蔡卞两个蔡氏身处丞相高位,飘起来了。 现在飘起来的青年终于满脸通红地被击落在地。 赵霁等大家都安静之后,才道:“朕说的是‘专人看守’。就要劳烦太平王监军,走这一趟。”专人看守?虽然震慑之下确实能减少伤亡,但这不是花的钱更多!出兵的话,平叛完就能归朝,但看守则要大批人马陪着死耗到灾情结束! 赵霁眼里。灾民只是流民,还没有形成规模,直接出兵确实可以冲散他们。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不如太平王带兵出征去镇场子。 但群臣却不认为这个减少伤亡的办法是个好主意“陛下不妥!”工部的老头没了声音,户部又站出来不妥。 赵霁静等第二个不妥怪说理由。 不妥怪说得也非常实际“国库不足。” 赵霁登基之后,就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 但是在他的印象里,财政虽说一直有问题,但是也没有有问题到这种程度啊?到底这么短短半个月发生了什么让国库一下子就没了? “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面对赵霁的诘问,户部老头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臣有罪!” 赵霁面对老大爷声泪俱下的哭诉不为所动:“跪着把事情说清楚,朕再决定要不要治你。” 户部磨磨唧唧,终于开了口。 其实不是国库空虚,是铜矿空虚。 宋和辽打了几十年的经济贸易战,几乎都是稳居上风。 虽然军事上比不上,但是经济上压着辽打。 但没想到大宋,终年打雁,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不小心让辽算计去了。 第107章 市场上交易的货币除了不方便携带的金子和银子, 其实终归还是以铜板为主的。 辽和宋相较于周围的西域,西夏,高丽,都算是大国。交易体量大。自然对于铜的需求量都比较高。 而宋的境内有好几个已经成熟的铜矿, 也有了成熟的开采冶炼技术。 辽境内铜资源短缺, 自然想要在贸易方面, 想方设法地把铜揽到自己的手里。 宋针对于这个,制定了很多计划,矿藏是禁制对外出口的。 但是边境贸易中,有陌的算法,原本一百陌相当于一百文,辽私自降低了自己的陌数, 使得对宋的一百陌到三十至四十文。 如此巨大的汇率差异一下就刺激了走私市场,所以不知不觉间,大量的铜币流入了辽。 等户部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现在市面上倒是有交子,但是交子不能用于赈灾和打仗这种救急的渠道。 要流通只能用真金白银或者铜钱流通。 以至于影响到了国库,国库的经费不足,是真的就……不足了。 ……!!!!? 赵霁听得目瞪口呆。 古代人竟然用汇率在打贸易战!? 如果按照这个老头所言, 若要解决出兵军饷问题, 要么挣钱,要么就允许交子这种可引发的纸笔在赈灾方面流通。 但赵霁不打算动交子。交子虽说印多少是多少, 是可以解决掉目前的燃眉之急, 但后续却会引发许多难以面对的问题。 赵霁就算是没接触过金融,也知道市面上流通的货币不能过多,如果过多就会导致货币贬值,从而影响市场健康。 所以只能从挣钱方面下手。 挣钱…… 挣钱??? 好像, 就在前几天,好像还有个人站在他的面前,要和他讨价还价来着? 赵霁眯起眼睛,对着户部的那个大人道:“太平王出兵赈灾,国库有多少能够挪的现银统统用上。” “陛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全用上? 保持国家机器运作,每时每刻都需要花钱。 西边发水了,东边修堤了,南边干旱了,北边冻灾了。陛下这是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过日子了? 要么发兵攻打,速战速决。 要么按兵不动,取中庸之策。 倾全国之力去救西南灾民,陛下有没有想过高丽西夏虎视眈眈,万一两国趁此时机发难,陛下又该如何!? 赵霁不顾群臣惊愕,举目四望,终于看到了站在最后的包拯:“高丽公主呢?” 众臣子随着赵霁的这句话诡异地安静了下来,猛地回头寻找赵霁问话的那人。 在看清缩在最后的那个几乎没人认识的面孔之后,群臣再次哗然! 朝堂震惊。 高丽修书要和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和亲和到一半,公主转道庐州了,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开始一阵朝里还有人责问高丽,但问责的信过去就如石沉大海。 而且陛下又病了。 朝臣脑子九曲十八弯,觉得高丽公主毕竟是外人,而且还是狼子野心的高丽送过来的。万一高丽知道了大宋又一个年轻皇帝又生病了,没准又整幺蛾子。 正好她没来,也就发现不了陛下重病的消息了。 恩…… 很好很好,消失地好,消失地妙。 也不着急找她,能拖到陛下病好就拖到病好。 万一陛下又一次英年早—— 呸呸呸!不存在!不可能! 在这种风气之下,大宋倒也不是那么着急找公主。 谁能想到,陛下病好了之后,直接对着最后问公主下落?在陛下生病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等不知道的事情? 天子没家事。 最严重的时期,皇帝在哪个妃子那里多呆几天都会被朝臣上奏。 宋的情况倒是没有这么严重,但是皇宫里的消息大部分群臣还是知道的。 所以才让群臣更惊讶。 至于最后的这个人—— 您哪位啊? 包拯站在最后面,是被小同子加塞进来的。一开始大朝会乱糟糟的,而且全开封六品以上全都乌泱泱挤在一起,还真的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此时赵霁开口,整个大朝会大殿里几百号人齐刷刷回头看他,那给人的压迫还真不是一般强。 总算这是包拯,是个经过‘三天结案,不结案人头落地’这种风浪的。 众人之间黑脸的中青年脸不红心不跳,向右迈出一步,道:“在行宫,等待陛下下一步安排。” 赵霁隔着百十来号人想喊,但是实在喊不动,就让身边传令的小太监代为转达:“让人把她叫过来,就跟她说,她不是要给朕挣钱吗,朕满足她。” “陛下?”天子近臣的二府两院终于坐不住了。 章惇左迈一步,走了出来。 科举在即,赵霁寻思科举是不是也能换换血,所以暗示过这老头。故,老头在考试院出题,越出人越精神,仿佛是个虐,待,狂,魔,满朝文武的哀嚎就是他的精神食粮,此时再见,赵霁发现他满面红光,不过过于精神抖擞,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很‘赵霁派’,一张口就是反对:“臣等虽然不知道您和高丽公主有何协议,但断然不可让一个高丽女子干涉朝政。” 章惇大人被无数人当枪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也实在太适合抗雷了。自己都没权利了,还一张口就顶撞了唯一的靠山赵霁。 在他看来幕后先不说宋朝没有女人为官的先例,就算是有,也轮不到让个其他国家的人来干涉大宋的财政。 赵霁对章惇有极大容忍度,或者说,他接下来的话本就是说给所有反对意见的人的:“她不干涉朝政,朕和她有君子协定,不纳她入后宫,她只负责挣钱而已。她会许多奇思妙想,具体操作刘大人陈大人,待早朝结束,你们留下来商议细节,诸位只要相信她定能把流入辽的铜挣回来便罢了。” 试问哪个穿越女不会挣钱? 都不要说她现在搞出来的香水什么的已经造成了小范围的爆款,就说什么香皂沐浴乳,玻璃水晶杯,这些东西赵霁为了不崩人设,不能开口,解树这种送上门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不找借口把解树推到台前给他挣钱,难不成还真养在后院? 赵霁打定主意,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他都得借这次机会把解树给成功推出来。 细细想来,宋本来对辽输出的就都是奢侈品。什么茶叶,瓷器之类的。 辽国力强盛,但是贵族之中有很浓的学习宋朝的风潮。过日子也非常奢侈。 只要辽还是大宋的跟,风,狗,就不愁解树弄出来的东西挣不了钱。 后续包括肥皂,玻璃,化妆品……等等这种穿越标配,就算解树不太清楚具体操作,赵霁也有把握让她‘学会’这些东西。 奢侈品的品类增加,多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出现,必然相应辽的皇室内就会产生巨大的需求缺口。铜这东西,能被辽骗过去,也能被宋骗回来。 要问如何长久从他们身上薅羊毛,这还需要诸位大臣从长计议,但是趁着物以稀为贵的时候,挣一波快钱的难度不大。 朝臣议论纷纷,但碍于赵霁已经发话一锤定音,就算有巨大反弹和不满,也都是之后上折子陈情的任务了。 就算朝臣能放过赵霁,天天吃饱了没事干的言官队伍也不允许。 出于对动不动就耍无赖要撞柱子自,杀,的言官的信任,大家都默默把反对意见暂时吞了回去。 只是很多人的目光都暗暗投向了户部和包拯,言官队伍也在瞬间产生了巨大的斗志——我等必然死谏!!!!! 第二个议程就是科举。 赵霁不在的这几天,科举的准备已经到了尾声。 去年年末,寒冬,经过解试的学子们汇聚到了开封,精心准备着今年年初的省试。 而今年这个多灾多难的一年,经历了天子驾崩,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天狗食日……等等大事之后,终于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敲定下了考试的议程。 省试将于十天之后开展。 其实这个早就提上议程了。 只不过它提上议程的时候,赵霁还在雄娘子的车里,而雄娘子在驾车拼命逃离开封的路上。 赵霁没赶上商议省试,好歹赶上了确定省试。 这里不得不再次提到赵霁的各种官员考试的英明举动。 在考试里醉生梦死的文武百官,觉得苦,不能自己苦,所以一致商讨决定,这次的省试,除了按照惯例的策论等等,还要增设一门课程,专门就是考察大宋律和各部门的遇事应对举措。 让大宋的学子们先体会一下到了官场的‘乐趣’。 章惇和他背后由翰林部分人员组成的考试院再次被寄予了众望。 这次考试,包含了落锁锁院,以及封闭出题等常规操作。基本这个议程已经成熟了,在这里就是提出来走走流程,顺便安排一下省试之后的殿试的相关事宜。 本来两个大议程说完,众人准备散会,就见坐在皇位上高高在上的陛下丢出来了第三个议程“朕决定任命庐州府包拯为开封府府尹。” ????????!!!!! 就算现在的开封府府尹是个草包,但他也是个姓赵的草包啊。 开封府府尹如此要职,怕是一个皇室才能服众,但是包拯?那是谁? 有些人是认识包拯的。 此时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脑瓜回头瞅。 这一瞅,大家回过味来,刚才陛下是不是也叫‘包拯’来着? 新开封府府尹? 那个黑不溜秋的黑蛋?! “陛下!”赵霁眼见蔡卞又要跳出来‘陛下不妥’于是立刻道:“南王暗自组织叛乱,包括阜阳城在内南方八城营兵皆被收买,包拯及时发现,戳破南王阴谋的同时,还剿灭了一个巨大的海外走私团伙蝙蝠岛,擒获匪首原随云,清剿各种赃款无数。” 不妥两个字被吞了回去。 赵霁是皇帝,自己给自己干活肯定不图这功绩,自然一股脑都扔到了包拯头上。 于是这短短一句话里面包含着的巨大信息量把朝臣都震住,连惯例的哗然都来不及了。 什么?南王造反?还收买了八城营兵? 嘤——? 这得多大规模! 他们竟然丝毫不知? 而且那个黑不溜秋的黑炭还剿灭了一个走私团伙?! 朝廷苦走私久矣。清剿走私团伙,哪怕只是一个小团伙,都足够朝廷振奋士气的了。 户部是最站不住的。 他们本来就是管钱的,此时听到赵霁说道包拯运钱来充国库,内心小鹿乱撞,仿佛十八怀春少女,羞怯又激动地频频回首。特别想知道那个越看越可爱的小黑炭手里攥着多少钱。 赵霁在庐州,一天之内接了两个向太后的书令。 接着就快马加鞭往回赶。 是以,他都回来呆了一天,庐州和阜阳发生的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事都还没来得及传回京中。 赵霁带来的实打实就是第一手的消息。 文武百官震惊之余,倒是没有人再跳出来说此时不妥。 平定叛军,清剿走私。 这两项功绩,确实已经足够包拯替代草包皇族.前开封府尹,顺利坐上现开封府尹的位子了。 第108章 赵霁回京的第一个大朝会在这种每个朝臣都对决策有争议的情况下结束了。 下朝赵霁就被二府两院给堵了。 许是赵霁在审理开封府事件的时候, 给韩忠彦递了台阶。韩忠彦这人被向太后提拔起来,是意图通过分散行政权利来稀释章惇手中权柄的一名标准守旧派。虽说政治理念和赵霁格格不入,但这人承赵霁的人情,对待赵霁的态度反而是几个人中最温和的。 和其他人一起堵住赵霁后, 只是不赞同地在后面摇头:“陛下在大朝会决定确实有些不妥。” 赵霁角色代入, 能设想出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激烈反对。此时脾气还算平和:“包拯那里有清剿的蝙蝠岛走私所有即将入库的金银统计, 数量不菲,且高丽的那位公主也正等在宫外,诸位大人若是不信,朕做主先生产一批,将她掌握的东西先在开封售卖。” 这种成本低廉全靠技术和新颖的‘奢侈品’实在是增加财政的快销王中王。 若赵霁是个别的什么身份,大概做这些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隐藏一下身份, 可他没有任何斗争就成了‘大宋权力顶端的男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天下都是他的,他考虑的就不是上面会不会有人来夺他的成果和产业,而是应该提防有没有蛀虫挖他墙角来分羹用以中饱私囊。 这些生意于他而言,挣得所有钱充国库也充私库,理所当然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毫不避讳。 赵霁说起来道堂堂正正。 在场的人听着却有些都皱起了眉头。 赵霁只想到了‘产权’, ‘分配’这种利益上的问题, 却忽略了思想上的问题。 宋就算产生了资本的萌芽,但萌芽不是参天大树, 它的本质还是封建。而封建从来便是轻商的。 就算每家都有私产去挣钱, 不过谁也不会把这些放在明面上。 再说了,在场诸位大人均都是大宋权利顶峰的弄潮儿,直接言商更是都觉得是在自降身价。 韩忠彦处于人情给足了赵霁的面子没有反驳,章惇稍微有些摸到了陛下的路数没有表态, 蔡卞老狐狸一个揣着袖子正在观望。 许将出言反对:“陛下,朝廷直接经商……怕是……” 赵霁秒懂:“明面上由那位高丽的公主主持一切。” 许将:“若此等真如陛下所言,是个极其赚钱的营生,她毕竟是‘外人’——” 又嫌钱脏,还想攥在自己手里。 许将把文人的清高和管钱的官员的市侩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赵霁:…… “那依你所见?” 许将:“先纵她试着做这营生,若是真有效果,陛下须将此女子纳入宫中。” 赵霁:…… 联姻在古人看来果真是万能的。 只不过赵霁不愿。 于是避开这个提议,只道“先将营生做起来罢。如此,诸位对朕的主意还有其他看法?如果没有,就劳烦诸位大人拟旨操办了。” 赵霁都这么说了,许将也不好再说其他,只能选择沉默。 只剩曾布,看剩下几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着急起来。“陛下,臣认为此事依旧不可行!且不说现在看来流民只是聚集,没有任何威胁举动。就算是他们成为山寇反贼,直接派兵清剿便是了,何必要直接镇守?” 就算那群乌合之众聚集在一块真的反了,也成不了气候。大宋的军队难不成还能打不过一帮流民?直接挥师南下分分钟解决问题。他眼里,赵霁的主意分明就是高射炮打蚊子,花最多的钱,做最少的事。 要么不管,要么放开所有限制无所顾忌。 这种即要管,又不让动手杀人的命令最劳民且没有人死,无法形成震慑,也最伤财。 赵霁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朕建议太平王此次南下,所谓目的有三。一则,是送粮而去避免哄抢,救助灾民。二则,是暗自调查南王叛乱之事里面,西南各部是否还有其他未被发现的参与其中的人员。其四,便是打着前两个的幌子寻找西南的矿脉。” 铜矿集中在东南,但西南的地形奇特复杂,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更容易产生其他稀有矿…… 说是真么说,赵霁其实也只是让自己的行动更加师出有名。他让太平王出手干预,还是想镇压或许可能产生的叛乱,顺便搏个好名声。 北宋末年可是产生了许多能够动摇北宋根基的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 高俅现在还在开封任了个闲职整天溜达呢。高俅在这里,谁敢一定就保证梁山不会蹦跶出来,退一万步,108可以招安,那方腊呢? 打是可以打,但是真的没必要。 辽外强中干,过不了几年就得被金起义,从大国舞台上踹下去。 在来势汹汹的金彻底崛起之前,赵霁一点都不想看到任何一个能够动摇根基的农民起义。 封建的农民是最好哄的存在,但凡能有一口饱饭,也不会有人愿意干提着脑袋卖命的活路。这次西南的灾民确实不是大问题,但如果他把西南的问题和平解决掉,把名声传播开去,之后的人但凡面对天灾人祸,吃不饱穿不暖就要过不下去了,想要造反之际,脑子里哪怕有那么一瞬,产生‘天子不会见死不救的’这种想法,赵霁就有机会苟。 如此曲折迂回的想法,赵霁实在是说不出口。 况且他就算说‘你们别霍霍了。不到四十年,咱们宋就要被打成南宋了。你们能不能心里有点AC数?’他敢说,也没人敢信。 浪费这口水,他都不如多想其他的方法,从其他角度更多分析他出兵西南却不为打仗能给国家带来的利益。 这次的争议就更大了。 不止曾布,连其他人都面露不赞同之色。 而曾布再次充当了反对者的先锋。他协理的部分事中,其中最大的比重就是掌管国库的各种款项。此时听到赵霁要几乎掏空国库可流动资金来支援西南,而且如今听来意志坚定丝毫没有动摇的想法,就算大朝会没来得及哀嚎两嗓子,此时也已经把哭嚎安排上了。 老大不小的老头哼哼唧唧,要哭不哭:“陛下,您糊涂啊!” 赵霁暗暗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捏了捏眉心。 晓得辩论的重头戏要来了。 悄悄停止了后背,做好了做拉锯战的准备。 后半场,韩忠彦和章惇下场,和赵霁激情辩论。 双方都不同意对方的做法,纷纷都想要说服对方。 蔡卞最为老奸巨猾,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却抄着袖子站在最后,站着闭目养神,看着不打算插手保持中立。但赵霁知道若是他的理由没有说服蔡卞,哪怕赵霁说服了其他人,蔡卞也会作为最终的BOSS挽着袖子下场。 于是这场极耗费心神的持久战正式揭开了帷幕。 赵霁在说服他们不止引经据典,还要事先把自己所有的计划详细按照步骤阐述出来,让在场的人能够明白其可行性。 两方讨价还价。 最终在天色已经擦黑的时候,诸位才短暂性地告一段落。 赵霁喝了口茶,转头交代小同子让御膳房准备。然后留了几位大人在宫内用餐。 大概的措施和计划已经拟定,双方各有进退。 几位同意由高丽公主解树先行在东京城内暂时经营赵霁所说的买卖营生。而且定下了硬指标。“西南问题迫在眉睫,臣愿等待至省试结束殿试之前,若那高丽女子能在半月内日进斗金,臣等愿意支持陛下所言方法。” 赵霁:“若能完成,朕希望诸位大人全力支持。”说服其他朝臣的任务也不要放松地给我承担起来。 几个老狐狸默认交易达成:“臣等遵命。” 另外后殿也布完饭菜,赵霁想让人一同去,曾布却悄悄移过来:“陛下。” 赵霁落后几步,看着老头一脸笑容:“曾大人何事?” 曾布:“陛下所言清剿的那蝙蝠岛,可有账册?” 大家眼里,能让陛下直接提出来的功绩,那包拯自蝙蝠岛清剿的金钱必定不是等闲数量。 赵霁笑道:“那你得去问包拯。” 刚才还义正言辞觉得言商俗不可耐的老头,谈起钱来却在这里跟他挤眉弄眼。 果然只要人干的工作和‘钱’相关,就会有两副面孔。 把二府两院的几个大人安排走,赵霁没有立刻去吃饭,而是招了早就等在偏厅的其他人。 早在下朝的时候赵霁就安排小同子宣了包拯,无情以及行宫外的解树。 本以为能在吃晚饭之前把所有人都见上一遍,却万万没料到和二府两院的嘴炮竟然打到太阳西落。怕越拖耽误得就越久,想了想就一起叫了无情和包拯一起面圣。 赵霁不忘初心,一直惦记着‘民间公主计划’,而蝙蝠岛除了大量金银财宝,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武功秘籍和珍惜药物。 前者可以充为国库,但后者若是进了国库,那就是明珠蒙尘,注定被束之高阁永无见光之日。 而在赵霁看来,他早早打算好的官方江湖门派也是时候该真正组建起来了。 两人很快被小同子带进来。 向太后还记着诸葛正我辅佐两朝帝王的功绩,连带四大名捕在牢里也没受什么磋磨。被关了几天的无情经过一天的休整,状态已然恢复到了巅峰。 包拯状态也很好。 赵霁看过两人状态,直接说道:“无情,包拯,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包拯,今天大朝会朕便宣布你就任开封府尹,但现在,朕还要你兼任一职。但这一职可能会有危险,而且你在那所做的很多为了大宋的行动都无法被人知晓。你可愿意为了大宋承担下此重任?” 包拯不知道着急说的具体是什么,但听赵霁这么问,还是跪下,神情坚毅:“回陛下,臣愿竭尽全力。” 赵霁点头,看向无情:“包拯手中有从蝙蝠岛缴获武功秘籍和各种丹药若干,你今夜便带人清理,将所有与江湖有关之物尽数带走,所有东西都可以运到城西的庄子,之后便由你承担看守整理重任。务必好生看管。” 第109章 当着无情和包拯的面, 赵霁当场拟旨。 包拯明面上的身份为开封府府尹,暗地里任职为新门派的帮主, 分别是专门负责在外形走,有负责对外事务有江湖和庙堂双重身份且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的李寻欢, 和专门负责文职和门派内丹药武器的宋慈。 至于诸葛正我, 他不任帮派实职。 只要一天不解决宫九在宫内扎的钉子, 赵霁想起这事都觉得如鲠在喉。赵霁要他接手建立帮派和大宋间,谍,机构皇城司的联系,继续就任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在羽林卫里面,赵霁找了个借口, 让他连升两级,兼职统领宫内护卫。把乱七八糟混在宫里的钉子都统统连头揪掉。顺便提点了郭春兰后院的那两个女道,要无情在平时多注意些。 也顺便提到了陆小凤和沙曼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霁总觉得后宫的羽林卫出了问题。可问题是这世界该死是个混血。按皇权至上的朝堂来说,羽林卫就算有问题,也不可能大面积出现问题。毕竟能混成羽林卫的,都是在开封有后台的权贵子弟, 一旦出问题, 那就是把全家老小的命都背在了背上。谋逆可是要诛九族的。 加上朝堂混江湖的设定…… 纯朝堂的羽林卫在飞来飞去的江湖人面前无能一些似乎也能够理解? 赵霁心里存疑,但还是特意嘱咐无情跟诸葛正我说一下, 查一下后宫的羽林卫。 这话一带而过之后, 赵霁继续琢磨帮派的问题。 帮派的大概顶层人员配置完了,赵霁拿着毛笔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从下面分出几个分支。 以前赵霁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但蝙蝠岛收缴的那成山的什么武林秘籍, 绝世神兵,内力增幅药等等,交给朝廷无用,可赃物也总不能一直这么大喇喇堆在皇城外。必须想办法解决。 帮派的主要任务不变,依旧是治理江湖不法分子。 药阁要建,藏书阁要立,机械阁要起,赵霁甚至划了一个单独的楼去装他练出来的各种蛊虫,和人,皮,面具。 这么以规整,赵霁觉得这些当属无情最合适。于是他把这些统统交给无情管理,并且由花满楼协助管理。 陆小凤和楚留香兼管八方阁,负责收集消息和前期调查。 在写到这里的时候,赵霁顺便撕了个纸条,写上了大智大通,张三李四,江湖百晓生的身份信息,要包拯和无情两人想办法把几人给弄过来。 建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迅速建立。但把这两个立场中正且偏白道的人拉拢到帮派中,绝对就能在短时间内立刻让帮派的消息网建立起来。 其实本来赵霁是想直接去吞城西的那个江湖消息酒楼,但思来想去,那酒楼又没有作奸犯科,他强吞人家基业好像不太像话。而且对方若不同意,拼死反抗,求个鱼死网破,那他们帮派在江湖上的名号就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了。 一个名声不好立身不正的门派又怎么能有这个脸去治理江湖秩序。 追命,冷血,铁手,展昭几个人带上包拯手底下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为逐日楼,是整个门派的主要业务部门,和计划实施部门。 赵霁把门派事务都安排完了,拟了几个任命的秘密奏章加上最后几个纸条,让包拯和无情顺便带出去。 包拯恭敬接过纸条。 快速诵读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 赵霁好奇:“还有其他的事情?” 包拯把纸又贴近自己的脸,认真再扫了一遍赵霁那用左手歪七扭八写的字:“陛下,门派如何称呼?请陛下赐名” 赵霁咬了咬毛笔的笔杆,觉得既然是个江湖门派,总得名号响亮。 最为响亮的肯定都是名山大川。但什么泰山华山嵩山这些都有了,昆仑天山也存在。他就算从大宋地图里面扒了出一个没有被门派冠名的门派,一个甚至都没泰山响亮的门派名字,他要他做什么?! 朕的官方组织凭什么听起来比个小江湖私人门派LOW?朕不允许!! 什么大旗门,灵鹫宫之类,倒也是响亮,但是却根本没有传达出这个门派的本身意义。 嗯…… 赵霁沉思。 官方?响亮?能体现门派的意义作用? !!! 他终于大笔一挥,写了一行字,写罢甩手离开。“拿吧。” 包拯上前几步,把纸托了起来,就看到赵霁面前的那张之上写着【扫黑除恶专项小组】 包拯:……“陛下这是何意?” 赵霁站直身体,双手背于后背,深深感受着肃清江湖统一天下的豪情万丈:“干掉天下所有江湖的黑恶势力!” 无情和包拯两个人对这个名字的看法都不能以‘满意’或者‘不满意’来区分了!因为这不伦不类的名字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 两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长的帮派名字。 以往江湖上,基本三个字见长。 要不就是把帮派驻地当做帮派的名字,什么华山嵩山武夷山,昆仑雪山天山。 要么就是看门主喜好,灵鹫宫,水神宫,大旗门。 陛下起的这帮派名字好长! 两人对视,看到了相同的懵逼。 你懂了? 我没懂,你懂了? ????? 包拯:…… 无情:…… 好像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组合起来就很让人梦幻。 专项……小组? 门派? 两人看看背着手一展豪情畅想未来的陛下。 陛下看起来还挺满意? ……算了,自己上司,还不是得自己宠着? 专项小组就专项小组嘛。 陛下喜欢,那就叫这个好了。 赵霁越品越高兴,还是挺喜欢这个听起来一点都不古风的帮派名字。名字新颖不新颖无所谓,词能达意便最好。他创立帮派的根本意义是要震慑江湖黑,道,非法组织,和怀着一肚子狗胆要来祸祸大宋的祸害。 词能达意,又好记,还有震慑效果。 都这样了还要啥自行车。 包拯和无情揣着圣旨离开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赵霁偷偷在桌子底下伸直脚,小小伸了个懒腰,最后召见了解树。 解树到来的速度很快,见礼起来之后,就低垂着头站在另一边。 像是对什么有些不满,但却隐忍着情绪没有发作出来。 赵霁想到她住的地方距离皇宫其实并不远,而宫里非私密的消息向来传播速度不慢。所以试着猜测道—— “你知道了今天诸位大人的提议?” 赵霁的这问题就像点着的炸药,立刻燃起了这位和亲公主的怒火,她抬起头,虽然神情平淡,眼睛里却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也确实很符合人权女斗士的人设了。 如果她面前的大宋皇帝不是赵霁,也没有被光环照傻了,就看她小炸药的样子,估计也早就被扔进大牢里了。 赵霁大度地任她发脾气。只听解树生气地道:“我尊敬您是,大宋的君主,但是我想您答应过我,不会纳我入后宫为妃。您作为一方君主,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这人比矛盾的综合体还让人摸不着头脑。 说她单纯正直吧,她能在见到南宫灵瞬间想到借天一神水的势脱身,不惜牵连大宋许多无辜之人。但如果说她工于心计……啧,赵霁反正是没见过哪个工于心计的人在封建时代到处吵吵‘人人平等’。 她仿佛是上天量身打造的‘气运之子’。完全符合了电视剧电影‘女主’的人设和性格。全世界都在围绕着她运行为她服务。 而这种女主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如果她需要一个东西在别人身上,而那个人没有这东西会死。在她确实束手无策的时候,必然那个拥有东西的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去,临死之际把东西给她。 她自然不需要弄脏自己的双手。 因为老天和其他人会帮她铲除前进路上的障碍。 她只需要伟大光明正直地一直不低头地向前走。 这世界本来就玄乎,穿越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会发生?她有点邪门,赵霁不打算在完全摸透她身上的规律之前往上莽,跟她去拼气运,开门见山:“朕确实是答应过你准你不入后宫。” 解树:“那您宫里的宫女今日来我居所为我测量身形又是为何?” 赵霁:“来之前就有的君子协定,不止朕要遵守,你也要遵守。你说要给朕挣钱,朕的臣子不远财富流入高丽,从而提出以你入宫的方式维系,只有你入宫,才能让多方都放心。但朕答应你的事情必会做到,朕画了后苑最偏僻的宅子给你,再给你一个令牌。朕允诺不会碰你,而且也准你可以随时出宫。但前提条件是在外行走的时候不可暴露真名,不可接触高丽来的任何人,没有特许,不许离开东京汴梁。” 封妃就是个过场。 解树看着这么着急,生怕赵霁占她便宜似得,殊不知赵霁还怕他被占便宜呢。且公孙策最近暂居后宫,就算迫于无奈要让她进来,赵霁也恨不得她离他的生活圈越远越好。 之后,就是关于价值的讨论。 解树留了后手,最后整理下来的东西里,竟只说了香水和肥皂。 说了半天,听起来数量非常多的样子,但却都是废话。 柠檬味的肥皂和葡萄味的肥皂,这两种不都是肥皂? 赵霁指望大批量的奢侈品去搞辽骗过去的铜币,不可能只不满足于从她嘴巴里挖出区区这两种。 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人真实实力,于是他也不直说,只是拿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向他确定:“是否还有其他?” 解树一副真诚的样子,诚恳道:“没有了。” 赵霁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那你慢慢想。” 解树不害怕几乎折磨死人的寂静。赵霁让她‘慢慢想’,她就真的用手掌撑着头,摆着姿势开始‘思索’。 玻璃比肥皂值钱,陶瓷里面粉彩应该在这段时间也比较有市场。工业要起来就必须提升锻造,宋技术不说有多么成熟,但是憋出马丁炉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有火药有马丁炉有玻璃,军事武装以后直接就可以向热武器看齐。 但这些都不是该一个帝王没有任何基础凭空提出来的。 在两人陷入这种沉寂一段时间后,赵霁再次开口:“朕听说你是医女?也懂些韩医?” “回陛下。”解树连忙应答:“是的。” 赵霁看着低垂着头的解树,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嘴角:“跟随朕一同从庐州回来的包拯包大人似乎有眼疾,看远物目不视物,实在需要看清则会眯起眼睛分辨。这等病症你可有医治良方?” 解树听包拯这话,下意识往下接:“这叫做近视,无法医治,但配个眼镜就好了。” 赵霁扳平了勾起来的嘴角,看起来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哦?眼镜?” 解树:“拿玻——高透明的水晶,用能工巧匠打磨成凹透镜……就是中间凹。”…… 解树讲解完,赵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便可以医治包大人?” 解树心里有些忐忑。 她是高丽人,留在宋就算口头答应了挣钱,小心思里也是想在不威胁高丽的情况下再给与宋人补偿。 包拯的眼疾,大宋皇帝提的这个问题看起来确实是无法动摇高丽一分一毫。但是她偏偏在此时心如擂鼓,仿佛是站在陷阱边上的小兽。直觉在不停给她预警,可她无论怎么想,都没能想出一个近视眼镜到底能够如何伤害到高丽。 再听到赵霁的一再准问,心就慌了:“……是……是的。” 赵霁笑着把背靠到后背的椅子上,知道事情成了。 包拯的近视眼不是重点,全天下第一幅能一眼千里的望远镜才是赵霁真正的目的。他有的是办法让工部在做近视镜的同时,搞出一个望远镜来。于是转头对一直候着的小同子说:“听到了?去找些品质好的白水晶,给包大人打个‘眼镜’。 “是。”小同子领命退下。 赵霁心情大好,看解树也带上了柔光特效。“行了,你退吧。朕这边也着后宫准备,你下周入宫。” 第110章 待解树离开, 赵霁才往身后瞅了一眼:“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酉时三刻。”小同子作为陛下的贴心小帮手精准报时。 赵霁习惯性捻了捻手指:“准备回——”话还未及落地,就出现了意外状况。 “陛下,冷凌弃冷大人求见!”殿外值守的小太监跪在殿外请示。 ennn—— 冷血这么晚还要求见, 得是有要事。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 赵霁很痛快:“叫进来。” 门外的小太监立刻起身, 转身对着外面扬着调门喊了一句:“宣——冷凌弃觐见!” 冷血距离不远,很快就从外面进来,惯例往地上一跪,背拜见模板:“臣冷凌弃参见陛下。” 赵霁挥手:“免礼。有什么事?” 被叫起的冷血却没有起来,低着头,话出口就有点虚:“臣有一朋友最近路过开封, 今夜便要离开。臣不知道为何有些心慌,又听闻陛下手里有种蛊虫不会害人却能够千里寻人踪迹,故斗胆求一对赠予友人。” 赵霁被迫离开开封这段时间,最无辜就是冷血他们四个。搞事情的是雄娘子,连累他的是楚留香,就连陆小凤还能半夜温香软玉接待个美人,唯独四大名捕, 干活没少得了他们, 问罪的时候他们也首当其冲。 若是冷血真的有朋友路过开封,估计他们都没怎么跟那朋友聚过。 先处理他的失踪, 再经历东窗事发被向太后一怒之下投狱。昨天几个人才安安稳稳被放出来, 今天那‘友人’便要走了。 赵霁虽确实是本着补偿的心态,但也真的担心冷血的朋友。 冷血拥有野兽般的直觉,这人的第六感都能当危险探测仪了。既然他能够产生心慌的感觉,他的那朋友十有八九要遭事。 本着对他第六感的信心, 赵霁道:“朕这里确实还有几对,不过既然你是因为心慌担心他的安危,朕倒是可以给你另外一副子母蛊。你只要手持子蛊,不止可以感知到对方的方向距离,对方若是受到了危险,给蛊虫喂些这种草籽,哪怕远在千里之外,子蛊都能够感应得到母蛊的异样,剧烈活动提醒主人。” “真的!”冷血惊喜。 陛下平日多有贤君风范,可毕竟是真龙天子。夜半求见,还是求个蛊,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友人临别在即,他看着友人的背影心跳加速,内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又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宫来,求助于当今圣上。 陛下不止没有怪罪于他的鲁莽大胆,反而给他提供了更好的办法! 冷血抬头,一双异瞳显现出明亮的光彩,整个人神采奕奕地叩拜:“臣谢陛下!” 赵霁摆手:“得了,快起来吧。” 叫完人,又扭头对着小同子:“去旁边书房,取架子上第二排第一列的那两个并在一起的竹筒过来。” 吩咐完,赵霁一扭头,发现小同子竟然呆呆愣在原地。不由一挑眉:“怎么?” “没……没什么!”小同子猛然回神,连忙低头跑过去。 心里的悲伤逆流成了汪洋。 陛下?! 炼……炼蛊?!!! 巫蛊之祸啊!后宫里都严禁任何人提及相关字眼。若是被发现,就算位高于妃,都免不了要重重处罚。可当今天子就在处理政务的大殿内和臣子讨论起了蛊的种类和用途? 江湖和庙堂的割裂带来的阵痛期依旧没有过去。 冷血作为江湖人,虽也没觉得蛊这玩意有多好,但有楚留香拿着蛊虫千里追踪陛下这个珠玉在前,理所当然就在脑海里觉得这就是一个工具。小同子在皇宫土生土长,熏陶了这么些年,清楚极了宫内对巫蛊的禁忌。加上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前一位陛下闹得沸沸扬扬的巫蛊废后事件。试想一下,连太后都能因为这原因说废就差点废了。‘巫蛊’这东西得有多可怕!? 谁承想这位登基不久的陛下如此不走寻常路,不止信巫蛊,还自己炼蛊? 他知道陛下是一直在弄些奇怪的东西,但他一直以为陛下在炼丹啊!谁知道竟然是在炼蛊! 不能说,不知道…… 赵霁书架上的瓶瓶罐罐他知道,所有原料都是赵霁吩咐他去找的。 要是东窗事发,赵霁作为一国之君,大不了受弹劾。但他一个小太监,就算只是去帮陛下找了材料,也足够他凌迟十几次的了。 他恨不得把自己耳朵给挖下来。 闭上眼睛深呼吸给自己洗脑。陛下在做些什么,他绝对谁都不能说! 小同子从正殿到偏殿,短短几步就完成了洗脑工作。 面无表情地看着赵霁让他拿的两个细看之下在微微晃动的竹筒,就当它们是陛下炼的丹药,嗖地一声从架子上薅下来,当手心的震动不存在,异常平稳地把它拿到了偏殿。 赵霁把子母两个瓶身标注出来,就扔给了冷血。 冷血接过瓶子又一次叩拜道谢。 赵霁好奇心发作:“你口中的那个朋友是谁?” 冷血:“连云寨大债主戚少商。” 赵霁:……?这名字???? 眼看他要走,赵霁连忙道:“回来。”戚少商可是—— 已经退到门口的冷血被赵霁叫住,扭头走回来。 赵霁左右衡量了一下,叹口气:“算了,你直接把东西给他去。”先不说他不知道戚少商要遭的事情是不是他了解的那个,就算真的是,他找人使劲都比直接告诉戚少商来得方便。毕竟那个小boss找他麻烦,无非就是江湖混腻了想投效朝廷。 而他,就是朝廷本廷。 冷血一头雾水离开。 赵霁转头想找小同子,想让他顺便找个人来把事情解决了。却见自己最得力的小帮手竟然没安静地呆在他旁边,反而追着冷血出门去了? 恩? —————— “冷大人,请留步。” 走出殿外的冷血再次被叫住。 他回眸,见陛下身边的贴身公公快走几步追上前来,低声道:“冷大人谨慎使用此物,且送人时不可道明它的来处。”他失仪也要贸然出来,便是担心冷血出宫后立刻把东西拿给朋友。于是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就追出来了。 冷血见小同子盯着他手里的子母蛊:“那是自然。我懂。” “不,您不懂。”小同子加重语气:“‘蛊’这个字不可见于皇宫。” 冷血是聪明人,无需继续说下去。小同子说完就扭身回去。等小同子的身形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站在殿外的冷血经过偶尔划过的夜风一吹,才回过神来。 是了,宫内,巫蛊就是禁忌。 但……宫内所有禁忌他应该都早就烂熟于心了的。为何偏偏蛊虫这事,他竟丝毫没有察觉不对? 冷血皱眉。就好像是很多事物原本就存在,却因有层膜罩着一部分,导致他看不清晰。刚刚小同子开口的瞬间,那隐约存在的薄膜被戳破,破掉的薄膜露出小同子提到的那部分。这才导致他突然发现那些静静摆在那里,原本就存在的东西。才认清他认为合理的东西竟是如此地不合理。 小同子不晓得背后情况。他叮嘱完冷血就快步跑了回去。 回去就跪下了“奴才有罪,求陛下责罚。” 赵霁原本问责的话被堵在了喉头。看他认错态度这么干脆,想罚他,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个他使唤得格外得心应手,滑不出溜的人精小太监如此不顾冒犯天威也要追出去。皱眉看着他:“你去做什么?” 小同子扫了眼身后,心里估量了一下身边的几个小太监的位置。确定他们距离赵霁足够远,刚才的对话他们也应当没有听到。才凑到赵霁身边,悄悄对赵霁道:“陛下,向太后身体有恙,在宫内您的蛊……” 对陛下,小同子可不敢说得太清楚直白。 却也把赵霁说愣了。 ?对啊。 巫蛊啊! 这玩意皇宫内谁碰治谁。他应该知道的,但为何出去了一趟,原本这些应该知道的东西就被他抛在了脑后?这种感觉不像是遗忘,而是某些部分被人被迫用布遮挡住。把布揭开赵霁才能发现原本就存在的问题。 是他的问题还是这世界的问题?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赵霁出宫一趟被放野了的心再次生出对周围的警惕,对小同子道:“你去把这两天朕摆上去的竹筒全都收下来,另外,以后若朕再有不合时宜的举动,你提醒朕。” 小同子连忙应是。 至此,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赵霁伸着懒腰往寝殿走。 下午的时候,赵霁在面见二府两院之前,就拜托公孙策出宫去找诸葛正我,要两人一同调查东京内具体有多少能够对皇宫造成威胁的一流高手和超一流高手。虽然目前人还没有回来,但是在冷血求见之前,就有人回报,东京的事情已经大体都调查完了,公孙策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可回宫。 赵霁于是先回了寝宫。 进了内室,就看到龙床上鼓起了高高的一团。 自觉这里没有外人,他笑了一下,伸手去拽那一坨的被角,语气不自觉带着亲昵:“干嘛呀,改主意了?” 被子掀开的一角,露出白花花的肌肤,生生要刺瞎了赵霁的眼睛。 ???! 赵霁警惕地后退,皱着眉头呵斥:“谁!滚出来!” 公孙策就算闹,也不可能脱光了这么闹。这坨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第111章 被子被掀开, 露出了被子下面的全貌。 哦,其实里面的人是穿着衣服的。 但这衣服穿得还不如不穿。 宫九单手撑着太阳穴,侧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腰间的腰带松垮垮地系着, 胸口大团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赵霁刚才看到的肉就是他那露出来的大胸脯子。 宫九的脸很漂亮, 那双自然上挑凌厉十足的丹凤眼给他英气的脸庞加分不少。因此纵使他那姿势至此妖娆, 可赵霁站在那里却感觉不到对方半分媚色,反而是种带着侵略性的霸气。 宫九就那么懒洋洋地躺着,赵霁挑开被子的动作也只让他掀了一下眼皮。 反观赵霁就做不到这么冷静了。他在看清人竟然是宫九之后,只经历了一秒不到的惊愕,之后就是怒火。 赵霁:屮=皿=! 这人和他的身边人是不是都有疾病? 是真觉得自己倾国倾城了? 一个两个得都趁着主人不在往别人被窝里跳。 沙曼跳陆小凤的,宫九来跳他的。这是朕的龙床!你这样朕要怎么睡? 竟敢弄脏朕的龙床?! 赵霁带着怒气往前走了几步。 宫九从被子掀开露出真容后就一直勾着嘴角看赵霁, 见到赵霁朝他走过来,右眉挑了一下。 竟然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拉赵霁。 雪白的手臂在烛光下反着暖黄色的光。宫九大概就罩了个袍子,衣服顺滑,这一抬手,就露出了他几乎整个手臂。 手臂匀称,有些许泛着红晕的诡异伤痕。这几抹蔓延到衣服尽头的伤痕欲说还羞似的。 然后, 这个一举一动都明晃晃在告诉别人自己‘勾, 引’目的的人,亲眼看着他要勾, 引的人走到床边, 伸脚—— 狠狠踹了一脚床边的落地花瓶! 花瓶受力弹了起来。 赵霁用的是巧劲,那么大的花瓶,不是被踢碎而是控制它飞到空中,是非常难办到的事情。经过这段时间的勤耕不辍的努力, 赵霁虽然武功提升速度没有身边这些武学天才快,可对力量的掌控也已经到了精准的地步。赵霁知道自己会武功的事实瞒不住宫九,索性破罐破摔不加掩饰。 宫九面对着去势汹汹,朝他面门砸过去的那个大落地花瓶,只抬起他虚放在身体两侧的那支手,抬手轻轻一挥,那花瓶就被他轻描淡写的动作被半空中打了回去。 赵霁认清宫九那张脸以后就没指望他的这一击能给宫九带去什么样的伤害。这一击是表达他的态度,也是一种试探。 一直到那花瓶落地,赵霁才开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句问题问出口后,宫九听到这话,却是眼睛眯了一下。 他翻身从床上起来。 身上衣服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露出了更多的皮肤。他也不在意,反而一步一步朝着赵霁走了过去。 赵霁不矮,但宫九还是比他高些。 武功高强的本身带着巨大声势,加上宫九作为太平王世子久居高位周身自然也带着上位者的气场。 这人就毫不收敛地裹挟着声势和气场朝着赵霁所在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赵霁当皇帝的时间不长,但却总爱在别人都不觉得有什么的地方较真。 就好比宫九如此迎面而来,赵霁立刻把他的动作和行为当成了挑衅,双手背在身后,腰板挺地笔直,在宫九朝他走过来的过程中侧了一下身体,鼻子轻哼出一声没有发出太大声音的音节,几乎是在用明目张胆的白眼,站在原地斜睨着宫九。 赵霁没有退,宫九的脚步也没有停。 两个人之间不长的距离就硬是让宫九走出了一刻钟的效果。 最终,宫九用他露出的大片胸膛抵着赵霁的肩膀:“原我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昨天,他听手下的人汇报,说陛下带了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宿在了皇宫,而且当晚没有召妃。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事情。 很多朝廷重臣也曾经被先帝留宿。 但不寻常的是留宿之后的次日清晨,两人同出同进举止甚是亲昵。 大朝会的时候宫九也在。 因着爵位和太平王这个亲爹影响,宫九所站的位子距离大殿上的皇椅很近,近到足够能看清赵霁的一举一动,脸上的每个表情和眼神。 虽然有些情绪赵霁隐藏地很深,可宫九距离赵霁足够近,近到能看请赵霁眼睛里面的情绪波动。 看管员的无奈,看吵架的漠然,提出建议时候的野心勃勃——和偶尔回首时的柔情。 宫九站在人群中,看着高高在上的赵霁。 在他回头的那瞬间,突然觉得很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的感觉并不强烈,但是却很持久。 每次赵霁无意识的回眸,都会让宫九心里被刺似得难受。 他的玩具被人抢走了——宫九从赵霁的眼神中,清晰地认识了这件事情。 这个有趣的小皇帝明明是他先发现的。 曾经在文德殿,赵霁为了易容成无足轻重的小太监的他出手,从暴起的西夏间谍手下救了他。 当时整个大殿只有宫九能听到赵霁沉重而均匀的呼吸。那是修炼至阳至烈的武功内功心法才会产生的呼吸。那段粗重的呼吸声成了那段时间最让宫九高兴的事情。 赵霁会武功,而且武功不赖。 赵霁很聪明,一下就识破沉默在黑暗中的阴谋和勾当。 ……这些都是他的发现。 是属于他的秘密。 传说中的赵霁是个浪荡无比,颇具有没什么用途的艺术气息的王爷,而宫九看到的小皇帝,聪明,胸怀大志且野心勃勃。 明明是宫九先发现的这个和把自己隐藏得很深,用不学无术来包裹自己的,有趣的小皇帝。 他在宫内布局,甚至不惜用缩骨功和易容变成小太监出现,无非是简单粗暴地想要趁新皇登基地位不稳,杀了新皇嫁祸太平王。但因为发现了赵霁的与众不同,他撤了他的人,停了一切原本的计划。 想要看着这个新发现的玩具到底能够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那座位上走多远。 之后欧阳锋运气不好,对待元宁儿的态度上惹恼了宫九。 原本作壁上观的宫九动动手指,白驼山两兄弟和元宁儿这个西夏公主就直接暴露在了赵霁眼里。 是呀,一开始是有趣好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宫九越发能够从赵霁的身上得到更多的乐趣。 赵霁绝对是宫九在这无趣的世界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有趣的人其中之一。 后来赵霁被掳,宫九出手也是这个原因。 赵霁的有趣不止是因为这人外表的表现和被深埋的野心勃勃的内力引发的强烈的冲突,还有他每次都能用奇怪的方法解决掉一些看起来几乎无解的事情。宫九甚至开始享受把麻烦丢给赵霁,看赵霁焦头烂额又不得不去想办法,以各种宫九都没有见识过的方法破解各种难题的过程。 直到今天,赵霁身后出现了公孙策。 宫九不在意赵霁后宫三千佳丽,这玩意就是帝王的标配。合情合理。 但公孙策于赵霁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在公孙策之前,赵霁从来没有露出过那么温柔的眼神。 那个和包拯回来的超一流的高手对于陛下来说是特别的。 这个认知才是让宫九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一块他第一个发现的璞玉,在他还没玩够,还没来得及耐心打磨一下之前,就被人抢走了。 大朝会举行了多久,宫九就盯着皇椅上的人,心被刺了多久。 下朝之后,他就通过轻功避开所有人耳目躲到了赵霁昨晚休息的寝宫里。 尽管那个时候天还没黑,他还要等很久。可宫九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等在那里,等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公孙策对于赵霁的特别到底是哪种。 以及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在昨晚真的曾经发生过什么。 赵霁出现的时候,随着赵霁的语气和掀开被子的动作,宫九最后勾着的嘴角都一点点落了回去。 很显然,答案是他最不想知道的那种。 于是他掀开整个盖在身上的被子,带着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怒气一步步逼近对方。 凭什么?明明是我先发现的你,明明是我在打磨你,但凭什么最后却被别人捷足先登? 随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宫九看着赵霁迎着他,双手背在身后,不后退一步地堂堂正正站在原地的样子。心里越加难受。真的不会有比他更加有趣的玩具了。宫九气势全开的时候逼近,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不后退避开。 赵霁一动不动背手站在那里,却也不是在硬撑。而是真的抵抗住了他不可以隐藏的压迫感。 宫九凑近赵霁,看着这人清晰又生动的表情。 甚至,他的小皇帝还有闲暇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不屑的鼻音。 这么好玩的人…… 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我的…… 宫九越想,心中刺痛越浓。 他并不反感这种刺痛,反而有些乐在其中地享受着。自,虐一般地质问自己,也无声地质问已经完全被他笼罩在身形之下的小皇帝。 凑近看才看到,他真瘦。少年特有的瘦弱在他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平时他都穿着黄袍,黄色的威严遮挡住了少年人纤细的身体,而宫九贴近之后,一下就发现赵霁那细弱圆滑的肩膀。 他忍不住伸手就想要搭在那肩膀上。 和男人吗? 如果对方是眼前的小皇帝,他并不排斥,反而有些期待。 赵霁:…… 赵霁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本来寻思自己的意思和立场都已经表明地很清楚了,要宫九识相点就该立刻滚蛋。结果一不留神,竟然看到对方伸着爪子往他肩膀处捏了过来? ?? 真的是夜闯皇宫来找打架的? 这人想擒住我? 两个年头从赵霁大脑里面滚了一圈,赵霁立刻抬脚,朝着宫九的膝盖就踹了过去!:“大胆!”踹的同时,也保持动作要帅,台词也要铿锵有力。 宫九的武功远远超过了在江湖一流范围的楚留香和陆小凤,已经迈入了超一流的范围。面对只能在二流徘徊的赵霁这一脚,自然能躲开。 可他却压根躲都没躲,任由赵霁一脚踹在他的腿上,而他则眼神一肃,继续动作,仿佛是打定了主意就要抓到赵霁的肩膀。 他要控制我! 不能被他控制! 赵霁右手啪地一巴掌切到对方伸过来的手上,把他的动作打停片刻。脚下使劲儿一蹬,借着这个去势往后退了几步,瞬间拉开了距离。 “宫九!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赵霁最后警告。内心十分希望宫九还能要点太平王世子的身份。 嘴上这么警告着,赵霁一边用视线环视四周,打算找些趁手的东西阻止宫九发疯。 但武器没找,赵霁这个躲避的动作倒是先让宫九发疯了。 只见宫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侧过身体。 这是发难之前的动作!赵霁看着宫九的动作头皮发麻。 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会被他控制住! 这么近的距离,赵霁就算豁出命去,对上宫九也是让他压着打。 他如今情急之下,只能用出了唯一的下下策——他在宫九动作之前,他的双手伸到腰间,用力一扯,扯下了他腰间的腰带,到手之后,在空中轮了一圈,没有丝毫迟疑地朝着宫九狠狠抽过去! 宫九硬是挨了这一腰带。 赵霁用腰带打的时候用上了狠劲儿,腰带抽到了宫九敞开着的胸膛上,发出‘啪’的巨响。 宫九白皙的皮肤被赵霁的腰带抽出了一道血痕,而宫九本人则因为这一腰带,呼吸骤然粗重,胸膛剧烈起伏,身体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第112章 抽出一皮带的赵霁看宫九如此反应, 握住腰带的右手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但很快,地震中的瞳孔就被赵霁凭借毅力按下去了。 稳住,不能慌。 另一边,宫九哆嗦了几下, 睁开眼睛, 淡淡血丝浮现在瞳孔的眼白之中。 他抖着身体, 喘着粗气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赵霁,一开口,语气全是压抑不住的颤抖兴奋:“陛下?” 赵霁知道宫九喜欢并疯狂迷恋□□受到伤害时候的钝痛。 原著里,宫九作为最终BOSS,并且被捅破了他母亲之死的真相,处于精神不稳定的暴走开大状态。 面对加了无敌BUFF状态的BOSS, 陆小凤最后能赢,纯粹就是旁边有人打了宫九两鞭子,宫九,趁宫九沉迷无法自控的时候下的手。 说句特别题外的题外话,这些BOSS有些的死法是真的千奇百怪。 石观音是在打斗中不小心看了眼旁边的镜子,被镜子里自己的美给迷住了,又亲眼看到那镜子被打碎, 被自己给美死了。 宫九是打斗中受虐属性爆发, 无心继续打斗。 水母阴姬是在水里给憋半死战斗力巨幅削弱。 总之,越是牛的BOSS, 弱点就越是不忍直视。 “陛下!”宫九和第一声间隔很短的第二声短促的称呼把赵霁刹那间走神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回神的赵霁看到宫九眼神。 里面除了沉醉还有闪闪发亮的惊喜。 宫九惊喜的是, 赵霁竟然知道了他的秘密。 两个人都不是笨人。 赵霁和宫九两个人都清楚彼此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如此近的距离,赵霁无论是想跑还是想要反抗,都不会只抽出腰间的腰带。 它实在是太过具有指向性了。 这举动确实是赵霁的下下策,赵霁心里也懂, 他这一下若是打下去,不止会暴露他知道宫九的某些隐秘,更会因为这个隐秘而刺激宫九发生更多不能够掌控的变量。 但在宫九的手伸向他的瞬间,赵霁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见因着他的两声呼唤,赵霁的目光终于从短暂的虚焦中脱离,落到他的身上,宫九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赵霁看距离他不远的宫九带着眼底的血丝迈步欲向他而来。 蹙眉冷声:“站住!” 那声音极冷,不带一丝情感。 宫九却因着这句话,向前的脚步停了一下。看向赵霁的眼神很快完成了从震惊到惊喜再到狂热迷恋的巨大转变。 赵霁:“……” 讲真,一个正常人确实很难学会如何应对一个…… 就算面前的人俊美到甚至有些夸张了,但内芯也不过就是个俊美的变……嗯。外表并不能改变他爱好里面让人不怎么能接受的属性。 刚才,宫九的手伸过来的时候,赵霁觉得他处在左右为难骑虎难下的境地。 现在看来,刚刚他错了。 他现在才是真的左右为难。 面对宫九,若是后退,那会引起他的好胜欲。更加诱发他不受控的各种举动。 但若是继续打,或者逼近,又肯定得引发宫九打开不得了的开关。 进也不是,退也不成。 宫九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赵霁几秒的迟疑和沉默他看在眼里。 于是迈步又要靠近赵霁。 赵霁深呼一口气,迫于宫九那边给的压力,只能放飞自我,忍着浑身即将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说站住!辣鸡。” 称霸,干什么都行,只要他不靠近我。 赵霁忌惮宫九靠近,虽说这五步的距离对于宫九而言靠近也不过是弹只一挥间。但好歹是赵霁的心理能够承受的安全范围。 安全线不能越,那其他方面就只能放飞自我了。 赵霁破罐破摔。 没吃过猪肉,我没见过猪跑? 相对于花样众多的现代人,古代人简直都可以用纯洁著称! 几鞭子算什么?朕可不止会挥几下破腰带! 宫九贵为世子,想来从出生到现在没人有这个胆子骂他。论身份,比他身份低的骂不出口,而和他身份相似,甚至出身高于他的那几个年轻的王爷,都因为打不过他而不愿意招惹他。 辣鸡这两个字他是第一次听到。 本应产生的愤怒却迟迟未从心底而来。 反而伴随着胸膛上的火辣触觉而产生了别的异样的—— 咦!!!! 赵霁在内心尖叫。 这大变,态到底在想些什么污,秽的东西?笑得这么惊悚!? 赵霁头皮发麻,被宫九笑得一个哆嗦,险些握不住手里的东西。 嗖—— 终于!! 赵霁看到破门而入的那柄长剑,以及手持长剑翠竹异样风姿凌然的人。简直热泪盈眶。 孙笧终于来了! 不用为了自保而跌破下限实在是太让人高兴的一件事了。 赵霁跟在后面摇旗呐喊:“给朕控制住!” 两人都属于超一流,这已经不是赵霁能够触摸到的领域,赵霁很有自知之明地扭头拔腿往回跑。 在面对野兽的时候,是不能被野兽看到你的背影。 但是野兽都被控制住了,他还在这里呆着不就是添乱吗。 赵霁一边往外面跑,一边高声道:“来人!” 跑出殿门都没把平时咳嗽一声就蹿出来的小太监们唤过来。 赵霁心里着急,跑出去一看,发现宫门外值守的三个小太监全都倒了。 艹 骂了一句,赵霁继续往外跑:“来人!” “陛下。”门外正好有四五个羽林卫巡守经过,立刻转身朝着赵霁而来,走到赵霁的面前,为首的一个人跪下请示:“陛下,发生了什么?” 赵霁停住脚步,正要吩咐他们火速出宫求援,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 他看着跪在眼前的几人,眯起眼睛。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从楚留香到沙曼。 到今天他想的问题。 如果…… 如果羽林卫里真的出了问题,那出问题之人背后会是谁?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让赵霁如此清醒。他冷着脸道:“朕刚入睡,脚边好像踢到了什么,殿里太黑,没看清楚,你们去看看。” 他身后就是殿门口倒着的那几个小太监。 羽林卫的职责之一可不就是护卫皇城,人昏倒在不远处,这些人视若无睹,竟然选择见到他先下跪,而不是拔刀护驾。 赵霁暗暗感受,发觉对方武功竟然在他之上。悬着的心更是沉到最底。 “是。”听到赵霁说的话,为首那人答应之后,转身对后面的人道:“秦岭留下保护陛下,剩下的人和我一起进去。” 不能让他们进去,事情不能更糟了。孙笧在里面对上宫九,是输是赢还未可知,赵霁是断不能再放人进去帮助宫九。 他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强撑着没有表露出半分。 一手攥成拳,另一只手摸着袖口。 那里有今天小同子收拾蛊虫的时候,他舍不得处理揣在袖子里的最后一个蛊。 赵霁也不清楚这个蛊的威力能不能像怜花宝鉴上说得那么好用,尤其是这些人的武功绝对在他之上的情况下,这些蛊虫是否还依旧能够起到作用。 正因为这不确定因素的存在,他打算等那几个人走远些和他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他再动手。 如果这蛊确实有用,那他就用蛊控制这五人。 让若这蛊的效果不济,最起码他也有能够用轻功跑的机会。这些人有可能控制一宫,却绝对没实力控制整个皇宫。 他若要逃,往东直行,越过两个宫门,就能道东西直门。 四大名捕最起码有两人会在两处宫门守卫。 如果时间赶得巧,赵霁甚至有可能碰到偶尔出现的诸葛正我。 那五个羽林卫挎着刀,姿势标准地朝着赵霁身后的寝殿跑去。 赵霁瞥了眼身边跟着的那个叫做‘秦岭’的人。发现他虽站在他的身体斜后方,右手却时刻都握在刀柄上。 应是赵霁如果有任何异动,他都会立刻拔出武器出手。 赵霁伸到袖子里的手动作不停,悄悄开启了竹筒的塞子。 偏巧此时,跑向大殿的带头那个‘羽林卫’脚步一停,转头看向赵霁。 赵霁不着痕迹地目测了一下众人的距离。 他右手边不远处就是被留下名义上是保护他,实际上却是在‘看守’他的秦岭,而身前大概十七八步的距离,就是还没有跑走的人们。 “陛下。” 带头的那人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赵霁,语气惊讶,可四周暗红色的灯笼制造的暧昧且暗红色的等源照耀下,他的表情却一派平静。 他用最冷酷的表情说出了听起来最震惊的话语。“您宫门口的宫人怎么都倒了?” 赵霁知道此时已经不再适合装疯卖傻,嗤笑一声,光明正大把手伸进自己的袖子里:“到底怎么了?你们不知道吗?” ‘吗’字出口,袖子里的东西也被甩了出来。 本来就被开启的竹筒在夜空中翻滚着,朝那几个人而去! 为首的那个人手一直握在刀的把手上。四周环境乌漆墨黑,只有远处高高屋檐上的烛火。视野有限的情况下,他只能隐约看到赵霁丢出来东西的形状。 他经常被宫九提点,宫里的陛下精明聪颖,而且还会武功。不要妄图在他面前耍任何小心思。 就像刚刚,他带人拦住陛下的时候,差点信了赵霁的话被他骗了过去。幸好及时发现。 有了刚刚险些被骗的前车之鉴,这人对赵霁的武功和江湖手段不敢在怠慢,严阵以待,甚至还没有看清丢过来的那东西到底是何物,就挥剑斩断。 嗡—— 一剑之后,夜空中突然多出来了一种响亮的声音。 它就好像是成千上百只蚊蝇聚在一起,扇着翅膀制造出巨大而又惹人心烦的声音。 “什么东西!”有人如此高喊。 “小心戒备!”带头之人下令。 但是虫子这种东西,又如何是说戒备就能戒备的? 数十只蛊虫轻轻巧巧地落在距离它们最近的一个人的身上,接着行动快速地朝着他的口鼻耳眼处攀爬。人身体只要是有孔洞之处,皆成了它们的目标。 而一边的赵霁,则趁此机会右手捏了一个手势,涅破了手指边缘的东西,指尖一把捏住身边人的衣袍,接着狠狠擦拭。 空中的翅膀扇动声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似乎是有一小部分离开了‘大部队’,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啊!我的身上好痒!”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细小的,长着翅膀的虫子呜呜泱泱无孔不入,赵霁此时感觉手指一抽,就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线拽着他的右手的小指狠狠拽动。 成了! 赵霁惊喜。 想要站住脚去尝试控制能够控制的小拇指。 却见身边那个被领队留下的‘秦岭’面目狰狞地对抗着蛊虫的控制,就像是要拼命挤压出毕生的力气似地,挥刀朝他砍来! 面对此状况,赵霁只能被迫无奈朝旁边躲闪。 这一躲闪,不止错过了控制小拇指的最佳时机,连无名指也开始抽动提醒。 他放出来的这个蛊,正是怜花宝鉴里面介绍的傀儡蛊。 炼此蛊的条件和其他都不同。 其他是把不同的虫子丢到一起,喂入主人的鲜血,助他们互相吞噬,最后长成为主人想要的功能。 而这种蛊是反其道。 它的要求不是炼虫,而是炼卵。 蛊成之时,容器内就有成千上百的飞虫。 放出飞虫,飞虫飞到人的身体里,再由主人加以控制,就能够控制对方的行为和动作。 只不过这东西听起来邪门,赵霁自己也不知道虫子进了人身体之后,还能不能出来。 以至于这东西他就一直都没有用过。今天倒是他第一次用。 漫天的飞虫钻进对面那些人的身体,赵霁一边感受手指和蛊虫之间的震动,一边躲闪对面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那个秦岭。 对方眼球突出,意志力和身体肌肉大脑中枢抢夺对身体的控制权,脖子上全都是因为用力而爆发出来的青筋“是什么!这些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怒吼一边朝着赵霁扑来。 赵霁在最后关头,狠狠抬起了一直活动不算自如的小拇指和食指! ——铮—— 兵刃相交的铁器嘶鸣爆发出来。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人反身回扑,在秦岭的刀就要落在赵霁身上的瞬间,用身体肩膀的铠甲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刀! “你们!”秦岭依旧在和身体做斗争,只不过这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 赵霁感受到手指越来越灵活,索性强行握紧右手,把右手抬起,到身前。 成了! 赵霁感知到了几个人的动作。 他们已经尽数都被他控制。 虽然这边几个人已经被解决,但空中依旧残余着数量非常庞大的飞虫。 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赵霁必须得回收它们。 总算,和放出来之前的忐忑相比,回收的时候,赵霁胸有成竹。 只见他朝着空中又丢出一个药囊,药囊里是他刚才抹在秦岭身上的粘稠东西的同款,作用就是喂食这些飞在天空的蛊虫。 依旧徘徊在天空的蛊虫受到吸引,纷纷聚集,落在了那个地面。 等地面的药囊完全变成黑乎乎的一个圆团,而空中也没了振翅的声音,他才过去,捡起地上的竹筒,用竹筒把地上的那团完整盖住,用薄薄的竹片封了底。 把那竹筒翻过来,封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只不过此时赵霁的身后却是站了一排目光惊恐,身体却笔直的羽林卫。 赵霁转头,对于他们眼中流露的情绪并不难读出来。 但他已顾不上,和这些人纠缠已经浪费了他不短的时间。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胜谁输都未可知。 一开始,无论是毒药还是蛊虫,赵霁都没想过把它们用到宫九的身上。 只因为他和宫九的差距实在太大,宫九和正常人类的差距实在太大。 这些武林高手练武和修仙似地,内力越高,越能够百毒不侵,百虫不近。底牌这种东西,之所以有藏着的必要,是靠它到时候一击必杀用来翻身的,面对宫九这人,这些手段甚至不如腰带来得见效更快些。 用更加直观的数据的话,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些蛊虫用在普通寻常百姓身上,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用在武功菜鸡的江湖人身上,成功率也是百分之百。用在武功和赵霁类似的人身上,成功率百分之五十,用在楚留香他们这些武功都已经进入江湖一流的高手身上,成功率就已经降到了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二十。 用到超一流的宗师身上,恐怕百分之一都到不了。 这几个人武功都在赵霁之上,赵霁在扔出蛊虫时候的不确定性就是源于此。 幸好老天是站在赵霁这边的。 这些人统统都被控制住了。 赵霁回收了蛊虫之后,便下达了把他们控制住后的第一个指令,食指弯曲,放在嘴巴边上,吹出了节奏快速的一个音节:“咻。”攻击殿内 呆立的人立刻转身朝着大殿内狂奔。 赵霁不停地继续吹:“咻——!”保护殿内白衣。 两道命令下达,赵霁头也不回朝着他们相反方向,直奔西直门而去。 深夜宫门都落锁了。 赵霁连着穿过了两道宫门,才看到人影。 正巧又是一队巡逻的羽林卫。 但这队符合规矩,七人一队,且人人手里都有灯笼。于是赵霁朝着他们而去。 带队的小队长突然看到一个人从黑暗里蹿出来,身体反应立刻就拔了刀,看清来人之后,更是惊讶:“陛下?” 赵霁:“今天谁值守?” 带队的那人道:“铁手大人和——” “够了。”赵霁打断,确定这些人是正牌货。 后他奔跑而来的黑黝黝的宫殿。神情严肃。“去叫铁手,顺便通知诸葛正我,朕这后宫的寝殿……进刺客了。” 第113章 都说黑夜容易滋生罪恶。 但当整个皇宫就亮若白昼之后, 赵霁呆在光线下,依旧没感觉到安心。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宫内几乎所有的侍卫都在朝着他寝殿的方向飞速移动,铁手也已经过来了, 此时就在赵霁的身边。 “南王世子怎敢如此放肆!?”铁手愤愤不平“陛下稍安。” 赵霁:“找人通知诸葛正我, 朕和你一起回去。” 这不好吧!? 铁手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赵霁身后的那个他一开始就碰到的羽林卫。 那羽林卫接收到铁手的眼神, 立刻心领神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贼人还在寝殿之内,请您三思啊!” 铁手也跟着跪下:“臣也觉得此举确实不妥。” 赵霁又不是心里没有13数的人。 他要真的是恋爱脑,在公孙策出现的时候就应该和树似的站在原地‘不,我不走, 我要和你一起走。’了。 能离开宫殿,越过数层宫门出来求救,已经是最大的理智。 此时让他呆在这里等消息,他自然是不会干的。 赵霁:“若真有意外发生,朕能自保。” 说完不能其他人反驳,率先离开。 等铁手带人飞速围了寝殿,打开门冲进去, 才看到早就已经被控制, 嘴角淌着血丝倒在地上的衣衫不整.九,以及站在原地, 仿佛在和木雕比谁更硬谁更像木雕的羽林卫护卫。 公孙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但赵霁总觉得公孙策的站姿不太对劲。 趁着铁手他们押人的时候, 走到公孙策的身边。 出手如电,手掌飞快抚上了公孙策的手肘。 赵霁的动作太快,公孙策没有防备,闷哼出声。 果然。 赵霁拉着人的胳膊, 抬起来,左手托着,右手转动:“伤到手臂了?严重不严重?” 公孙策任由赵霁握着他的胳膊来回上上下下地试伤,道:“没留心挨了一剑背,断了。不碍事,接上就好了。” 断了!? 赵霁摸着公孙策胳膊的手猛然一顿,接着轻轻抽离,生怕他的动作引起公孙策更大的不适。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还是手臂断掉?这哪里又是真的‘不妨事’!这么想,赵霁不由狠狠瞪了一眼正被人押走的宫九。 宫九全身五花大绑,明明正被控制着,却并没有受制于人的感觉。 但在目光出击到赵霁的眼神之后,突然笑了一声。 那笑容和笑声都转瞬即逝,紧接着,他目光一开一寸,眼睛带着恶意,淬了毒似地死死盯着公孙策。 什么话都没说,但那种毒蛇一般的眼神已经能传达出太多太多内容了。 赵霁面对着宫九看公孙策的这种神情,内心底的火简直都要烧爆炸了:“宫九夜闯皇宫,企图行刺,着人即刻将其压入大牢,等待明日处斩。” 宫.折腾.一肚子坏水.九作妖这么多次。赵霁能放过他,一是看在他也帮了自己,且没祸害到自己头上的份上。 二就是有太平王在。 随他宫九如何在江湖折腾,又是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只要太平王依旧是大宋的战神,依旧常年驻扎在边疆,依旧是朝廷中武将的顶梁柱,是不败的神话。在宫九不触犯赵霁底线的前提下,赵霁就不会去动宫九。 不是因为他那张脸,也不是因为他是小BOSS,更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每次宫九要越线的时候,赵霁甚至都会提醒他一下。 却没想到,他本意是震慑的举动成了宫九眼里的某种‘心照不宣’更没想到,宫九作死的心从来都没死过。 赵霁不杀他,从来都不是不舍得,而是不愿意。而宫九今夜却处处在挑动他的神经,逼他下手。 一道政令下达,在场人没有一人意外。公孙策在断手掉一根手臂的情况下已然担心铁手没办法处理宫九,跟着铁手一起去把人押下去。 寝宫门口的小太监们都没有死,只是被人弄晕了。包括小同子在内的小太监们纷纷清醒过来。请罪请罚之后,就被人带了下去宫规处罚打板子去了。宫内很快又换上来了另外一批小太监。 赵霁坐在长榻上,一边想知道公孙策有没有其他地方伤到,一边又要想太平王的问题。心里也并不平静。 内心的翻江倒海即将到达巅峰之时,小太监传有人求见。 大半夜,竟是还没出发的太平王听到了消息,跪在殿门外请罪来了。 赵霁把人请了进来。 太平王进门之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赵霁:“王叔起来,不必如此。” 太平王抬头,嘴巴开开合合。 赵霁等着他说些什么,却见他两片嘴唇一开一合,吐出几个字音之后,就又垂下了头。 在得知太平王求见的时候,赵霁已经打好了面对太平王求情时候的全部腹稿。在赵霁眼里,宫九此次必不能放他活着。 看他最后的眼神,他依然是记恨上公孙策了。 赵霁不会以宫九偶尔瞥过来,面对他的时候那种充满兴趣的眼神感到自满自得。只会牢牢记住他看向公孙策的恨意。 他们好不容易,互相等了这么多年,甚至跨越了两辈子的时间才互通了心意。 赵霁不允许任何人让他马上就要喜剧大结局的人生变成悲剧。 谁敢对着他HE的结局动手,他就必让对方脑袋搬家。 他恨上公孙策了,那就更不能放虎归山了。 赵霁满满一肚子的草稿,在见到如此局促的太平王之后,却又不知所措了。 此时此刻跪在他面前的不是纵横天下的不败神话,只是个给犯错误儿子擦屁股的父亲。 全天下的父亲在某一个时刻都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不善言辞,平时也严厉不近人情。但是那些只是他们不善于表达的笨拙。真正的柔软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笨拙之下。 太平王想救宫九,却无法开口。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臣忠义在父子之前。 太平王王妃是别国间谍,在和太平王相处之后,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坦白了这一切。太平王得知这一切,曾经挥刀想要大义灭亲,但面对和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爱人,无法下手。 最后是王妃怕连累太平王,拉着恳求他,并且拉着他的手把匕首刺入,身体,的。 最后这一幕被年幼的宫九看到,宫九以为是父亲杀母。 但他从来不曾注意到过,他眼里这个苛刻不近人情的父亲其实有多么多情。 一向耿直的汉子为了妻子犹豫过,如今又为了儿子连夜进宫,跪在这里。 赵霁不想放过宫九,但又为如此样子的太平王动容。 一个平生从未弯下过脊梁的国之栋梁,这跪地的膝盖和弯下的脊梁上面都承受着千钧的重量。 赵霁想到父母,鼻子针刺似地发酸,眼睛鼓胀,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王叔回去吧。”赵霁听到自己的声音,虽然还算镇定,但仔细听依旧能分辨出其中难以掩饰的鼻音。 太平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赵霁这句话后,咚咚咚地在地上磕起了头。 为了一个和自己不亲,天天想着怎么折腾自己,让自己身败名裂凄凄惨惨死去的孽子,值得? 赵霁自己没有当过父亲,不清楚这事情如果是发生在他身上到底会如何。 却因着被耳边这种道德绑架似的声音惹怒,心底里的恶意蹿了上来,压都压不下去。于是他声音很轻地质问“王叔这是在逼朕?” 太平王起身摇头:“不,陛下,臣并没有——但臣只有这一个孩子了。” 赵霁道:“哪怕这孩子想杀你?” “什——” 赵霁:“太平王世子想杀你。前些日子西夏间谍一事,虽然最后西夏以及白驼山的阴谋败落,但朕看到太平王世子和西夏间谍有接触,甚至最终白驼山的人就是在你宅子里被擒获。王叔真的觉得这是巧合?那宅子,你当真觉得宫九对此一概不知?” 太平王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霁:“宫九一直都想要制造各种各样的王叔叛变的证据,好让朕以叛国的罪名处死王叔。” 太平王的沉默更久了。 赵霁耐心等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太平王的声音:“他……为何?” 赵霁:“王叔的家事朕并不清楚,但朕听说宫九身边有个叫做沙曼的侍女,似乎很像早就已经故去的太平王妃。” 太平王哽住。 紧接,做了个很出乎赵霁预料的动作,之间他一边磕头,一边道:“臣恳请陛下饶他一命。” 赵霁从没想过为任何人牺牲自己。即便这人是战功赫赫的太平王。 他只是平静反问:“知道他想要你身败名裂死无全尸之后,你已然选择劝说朕放了他?”明明索性不管,借皇帝手处死这个敢攀咬老子的逆子。这种做法才更加让人能理解。 太平王依旧是沉默的,但下颌紧绷的线条再次看出他其实并不轻松。 再说话的时候,语气郑重:“是我亏欠他的,臣会废去他所有武功,自请将他流放到海岛,臣会亲自关押。” 废除武功,流放海岛?BOSS这玩意,不补刀都一不留神春风吹又生。只是废了武功岂不是明晃晃的放虎归山! 赵霁不说自己顾虑,只说宫九:“你觉得他会肯?” 从宫九的角度来看,这种折辱的方式,或许比杀了他更加让他痛苦。 宫九是个很能忍耐痛苦的人,但是他忍耐的痛苦绝对不包括人格和精神上的折辱。 太平王没有被赵霁的这个问题问住,态度表情都很豁然,一副已经看淡了生死的样子:“臣和他一起,纵使再多误会,都会有消解之日。” 但是他的这个豁达在赵霁眼里有些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父慈子孝和身后的国运昌隆相比哪个更加重要? 反正赵霁心目中有答案,于是他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太平王:“北部辽国虎踞龙盘,东边高丽虎视眈眈,西边西夏战事频起,西域各国和大宋疆土纷争不断,就连大理也偶尔出些幺蛾子。王叔却言要和一个刺客一同流放赎罪?” 于情,赵霁确实很受感动。 但是不是这个理。 宫九夜闯皇宫行刺,太平王来求情,要赵霁放过他儿子,顺便让他退休去海岛看着他儿子。这事赵霁答应了就见鬼了。 现在大宋正在用人之际。 好么,你在这种时机下辞职? 正常人能够理解的交换条件不是你延迟退休,再为大宋卖命个十年二十年来换我放过你儿子的吗? 赵霁这一通质问,把太平王都问得懵了。 皇帝陛下手里握着这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儿子要造反搞事情的消息,又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媳妇是个叛徒。在陛下眼里,太平王一家不都应该是叛徒窝?叛徒窝出来的太平王,按照‘连坐’规矩,顺理成章就是【一家造反,全家抄家】啊。宫九夜闯皇宫意图行刺,太平王作为其父,走个流程也应是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流放的。 都这样了,陛下听话里的意思,是还要用他? 赵霁这个拥有着完整的现代人思维体系的皇帝,其思考问题的角度确实就和很多古代人存在差异。 在经历了一开始登基的阵痛期磨合以后,已经好了太多。 但执政手段还非常稚嫩。 有些潜意识还是改不过来。 尤其是面对宫九这种江湖背景的时候,有些问题就很难转过弯来。 宫里动静闹得太大,最终还是惊醒了坐镇后宫的向太后。 当老太太大半夜起来,颤颤巍巍被宫女扶下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心里有没有后悔过一意孤行地要赵霁登基。 赵霁真的是太能闹腾了。 一登基就来了个全朝堂考试,虽然后面掀出来了西夏间谍,顺便拽出了一个让人觉得背后发凉的扎根于开封的江湖组织。 登基没多久就天狗食日。灾星的影响还没过去,就被劫持出京了,好吧,这个不是他能控制得。但是堂堂一个帝王,授意江湖人带着面具代替他上朝这件事就离谱!要不是向太后咬咬牙封锁了消息,赵霁回京的第一天就得被弹劾到退位! 而让向太后做出这么不可思议的举动的原因,则是因为他这一走,去到庐州,竟然参与了剿灭了走,私,组织,消灭反贼的行动。 这么一想,赵霁这个皇帝就是这么让人痛并快乐着的存在。 每次他在做出出格的举动,让向太后恨不得立刻二府两院诸位大臣过来,紧急开个小会废了他的时候,他又能做出让人惊叹的功绩。 向太后走到门口的时候,赵霁就听到了通传,立刻出门迎接:“母亲。” 向太后对于这句‘母亲’并不排斥,点了点头。 老太太日常思念一下想象中的老太太退休快乐生活。在心底叹口气,强打精神看向赵霁。 赵霁立刻上前,从宫女的手中接过向太后的胳膊,双手扶着向太后的右手,指尖感觉到向太后的脉搏有些发凉,侧目看了下,又见向太后的眼底有些青紫,目光也露出疲色。 知道是大晚上这些声音把人吵起来的。 心里有些愧疚,就运起一丝内力,通过指尖打入向太后的手臂脉搏之中。 赵霁的内功至阳至烈,其中自然蕴含着无限的热气。 这一丝丝的内力打入向太后的身体后,立刻在她身体内游走,调动起了她的一部分精神。 向太后感觉自己有些发寒的身体竟然变得有些暖烘烘的,精神好了许多。便夸了一句:“这屋内倒是不错。” 赵霁知是内力的作用,但这种方法只能短暂恢复精神,一两次确实能够滋补身体,恢复体力。可却不能真的依赖它。过多使用只会起到反作用,让她身体加速亏空。就笑着道“可能是暖炉,现在夜里还有些凉意,儿子就着人在风口烧了一会儿暖炉。” 春末夏初的夜里点暖炉。 听起来就挺神经病的。 可向太后因着身体的感觉,点点头。竟然神奇地接受了这个听起来神经病的做法。 向太后被赵霁扶着进屋,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太平王。 任由赵霁的脑子里如何天马行空,向太后还是稳稳把持着封建权利巅峰的掌权者思维,她带着些怜悯地看了眼太平王,叹息一声。 她一声虽没有子嗣,但是接连两任皇帝都是养在她的身边,她也能体会一些为人父母的思想,替太平王求情:“看在太平王一心为国,曾经为大宋征战多年的份上,还请皇上网开一面,只去了他的封号流放吧。” 赵霁:……? 赵霁:!!!! 此时距离赵霁近的人若是看到他的眼睛,定能看到其中的惊叹号。 向太后如此劝他的时候,一开始他还不明所以,沉吟一瞬,才终于把自己歪了的脑回路掰正。 但不太成。 在这个时代,因着有个凭空出现的太平王,又因着他的战功卓著,光辉太盛直接压倒了其他光芒,就导致本来应该稍微有些发展的著名武将都很稀松。曾经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种师道种师中两兄弟完全把太平王当成了精神偶像。 武将空有实力,但是没有自信。 目前作为精神支撑的太平王还不到能退的时候。 向太后这一求情,终于把赵霁点醒了。 赵霁犹豫一下,道:“太平王褫夺封号,降为庶人,但念其往日功绩,暂不夺其职位。西南乱民之事,改由种师道带队主持,太平王以副将身份随军。” 赵霁这种安排有些在法理边缘来回左右横跳的意思。 说不对,但是又在能容许范围内。 就算有人拿出老祖宗说话,宋也不是没出过几个允许罪人只身带兵的帝王。况且太平王只是褫夺了封号随军。 向太后眼神犹豫了一下,思及太平王往日名声,最终还是点头:“按陛下所言便是了。” 送走了两台后,赵霁面对着太平王,伸手拍了拍这位依旧跪在地上的王叔的肩膀,把人扶了起来:“朕本不欲放过宫九。”赵霁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观察太平王的表情,见他表情沉稳,眼神中却有浓厚的失望。 赵霁:“朕和王叔做笔交易如何?” 太平王眼中的失望骤然消失,充满希望地看着赵霁:“陛下但说无妨?” 赵霁:“宫九的命,朕先留着,你若是能帮朕养出十个以上的战神,便可来朕这里换宫九一命。” 宋不缺将才,却的是实战和胜利的经验。 现如今一片和平,但要不了几年,最北边的辽属部落就会反叛。 叛军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吞并消灭看起来强悍的辽,之后休整几年,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挥师南下,直奔东京。 它便是后人口中的金。 赵霁需要在危险彻底降临之前,未雨绸缪地在自己手底下囤几个打仗强悍的武将。 两方互有所需,交易很快达成。 太平王离开皇宫。 又一刻钟,公孙策回到了寝宫中。 情绪中带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戾气。 今晚是特殊情况,借着这个机会,赵霁把随侍的小太监们都赶了出去。 待人都走干净了,才伸手去拉公孙策左边的袖子:“我看看伤势如何。” 公孙策对着赵霁笑了一下:“没事,你忘了,我会半段锦。” 半段锦是一种治疗的武功。 赵霁从没有忘记过公孙策说过的每一句话。但这并不能消去他的执拗:“我看看。” “不。”公孙策半步不退“别看了。” 赵霁见他这个样子,心底惶恐增生:“为什么不让我看?” 公孙策见赵霁露出的神情,连忙安慰:“能好的,只是现在样子有些吓人,所以才不让你看的。” 赵霁怀疑:“真的能好?” 公孙策:“真的,我不止会半段锦,还会其他调理功法,这伤只是看起来吓人,我有把握能够完全治疗。” 赵霁犟劲上来:“那你让我看。” 两人僵持一下,见赵霁这样,公孙策有些无奈地松开手。 赵霁得到默许,立刻翻身回去,从屋里找到剪子,沿着公孙策的手臂把他的袖子捡掉。 那节手臂出现在赵霁的眼中。 高手过招,互相之间的威力自然不像赵霁这个等级的菜鸡互啄。 稍有不慎立刻毙命当场。 公孙策牺牲了自己的右臂去扛了对方的一剑,换取控制住宫九的那一瞬的机会。 所得巨大,相应付出的也巨大。 他的右臂,自肩膀往下有一大块完全空缺了。 软绵绵地垂着。 非要形容的话,就如同有一只大手,把这里的一截手臂里面所有的骨头全部捏成碎末那般的粉碎。 赵霁抽着凉气,抬眼看公孙策。 这叫能治好? 你骗鬼? 虽然想说的是这些质问,但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软绵绵没有力度的:“疼吗?”尾音都发着颤。 问出口后,赵霁自己都想咬舌头。 骨头都粉碎了,怎么能不疼? 公孙策内心残留的那一丝丝的戾气在赵霁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这种颤音中完全消散,他抬手捂住了赵霁的眼睛:“真的能好。别看了。” 赵霁努力深呼吸。 深呼吸。 不行! “我还是想把宫九斩立决!” 公孙策拉住赵霁,用左手把人拉到怀里,拍着赵霁的后背:“真的没事,只是现在看严重些罢了。真的能好的。你有你的计划,按照你的计划去做吧。” 赵霁的声音闷闷地从公孙策胸口传来:“朕要废他双臂。” “好。” “四肢!” “好。”随着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公孙策想起宫九最后在他把他押送道地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原本内心压抑的情绪因着怀里的人而全部消散,最后化成嗤笑一声——你的陛下?痴人说梦! 第114章 这一晚对于赵霁来说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他有点神经质地拉住公孙策, 揪着对方的袖子非要亲眼目睹公孙策用半段锦疗伤。 半段锦这种,仿佛天生为武侠游戏而生的,能够治愈伤口和内伤的武功,听起来就不科学急了。 整整一晚, 赵霁的目光只要落在公孙策完全垂下去的手臂上, 内心的颤抖和杀意就无法自抑。 公孙策用没有受伤的手拉着赵霁, 一边运功使用半段锦。 随着一遍遍内力的运行,断裂的手臂肉眼可见地被骨头填补。 这源自诸葛正我的武功竟然在这世界真的神奇至此,甚至能让碎骨重生。 两个人相对而坐,直到天边已经有些发亮,公孙策的断臂所有碎骨已经在一遍遍半段锦的重复使用中重新愈合拼接在了一起。 就在天边亮色越来越明显之际,在内力几乎耗尽之际, 公孙策的手臂骨头竟已差不多拼凑完毕。 “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公孙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右手抚上赵霁的脸:“已经好了。” 赵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手指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公孙策的伤处。 所有碎骨已经拼合,大部分的碎裂处也已闭合。 只有些许小处,有些摸起来不大容易发现但确确实实存在的骨裂。 依着公孙策的体质,这种伤情好好将养几天应该也无大碍。 至此,赵霁一晚上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掀起低垂的眼皮开口, 提着的心放下, 才来得及注意更加细节的东西。于是竟是在看清对方脸上那抹明显的疲色之后愣住了。 …… 不能再好了。 赵霁久违地想要再多锤自己胸口几下。 公孙策作为一个伤者,为了安抚他的情绪, 整夜没有休息, 消耗内力去治疗自己不说,还要一边安慰赵霁。 …… 真的不能再好了。 赵霁从见到伤口开始就生锈凝固的大脑终于久违地开始转动。 松手下床,当着公孙策的面,在房间里左右折腾, 很快翻出好几个瓶瓶罐罐,然后抱着回来,把这些东西往床上一丢。 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然后又从另外一个瓶子里面倒出了许多药粉。把丹药在药粉中滚了一圈。 用拇指和食指捻着丹药送到公孙策嘴边:“张嘴。” 公孙策低头看着被送到眼前的丹药,神情格外乖巧地张嘴,把那丹药含进嘴巴里。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赵霁没料到自己的手指会被含住,瞳孔震动。 公孙策当然不是故意的,只是太过疲惫导致大脑瞬间宕机。 偏就在宕机之时撞到了赵霁震颤的瞳孔。 不知道怎么想的,拿舌尖抿了一下。在赵霁触电一样飞速抽手之际,又用轻轻合拢上下膛的牙齿,咬了一下赵霁还没来得及全部抽走的手指。 赵霁的脸轰然炸红。 眼睛瞪得滚圆,喉头不自觉滚动一下,把手抽出后就攥着手,放在膝头。带着脸上无法控制的热度,上下两瓣嘴唇一抿,开口道“睡!” 一字出口,原本还能强打精神的公孙策只觉得眼睛慢慢变重。 赵霁特意避开公孙策的伤手,把人接过来,轻手轻脚地安置在自己的床上。 他刚刚在公孙策的嘴里塞了一颗补充内力的丹药,丹药本来就有助眠的作用,赵霁特意又在外面滚了一圈身体无害的助眠药粉。 公孙策重伤又一晚没睡,内力耗尽,加之在面对赵霁的时候又全然不设防,才致使他能如此迅速入睡。 安置好公孙策之后,赵霁放轻手脚走出去,小同子守在殿外也是一晚没睡。 赵霁道:“里面的人好好照看,他没自己清醒之前谁也不准把他吵醒。” 小同子连忙跪下应是。 赵霁往前走了两步,转头补充道:“再去找套衣服。”公孙策的袖子昨晚为了看伤势被他撕坏了。 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一晚没睡却因为放下心中大石轻松不少的赵霁带着有些亢奋的情绪转去了西直门。 那里不止有正在坐镇指挥的诸葛正我,还有专人监工,特殊材料打造的地下水牢。由白驼山而起的特殊水牢此时刚刚迎接进了第一位客人。在诸葛正我等人的押送下,宫九被强行喂了小半瓶的封存内力丹,于今早被压进了水牢的最深处。 听到消息的诸葛正我也是忙了一晚,刚刚休息,就听到了赵霁过来的通报。连忙起身迎接,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赵霁。 诸葛正我连忙行礼。 礼行到一半,就被大步靠近的赵霁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托了起来。 赵霁:“宫九此人极其狡诈,且在江湖又不少武功不差的人为他卖命。看管的过程务必要小心谨慎。” 诸葛正我肃然道:“臣定竭尽全力。” 赵霁点头,正要继续交代,突然看到诸葛正我侧身后的年轻人面生。一直以来诸葛正我的侧后方一直都是四大名捕护卫在侧,这生面孔赵霁还是第一次见。“他是谁?铁手呢?” 诸葛正我顺着赵霁的目光看向身后,道:“陛下您蹭下令在军中开展擂台,由臣弟子主持。他就是这次军中擂台的第一名,学的是家传枪法。臣看他招式灵活多变资质良好,悟性惊人。怎奈内功心法不纯,有些明珠蒙尘。便询问他是愿意学习臣师门内功。 赵霁:“你的新徒弟?”这么一边说着,赵霁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文静秀气地跪在诸葛正我侧后方的那人。无论是哪一版,四大名捕都只是四大名捕。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竟然能让诸葛小花主动收徒?! 诸葛正我:“是,他以前就是禁军枪械教头,后来通过陛下设置的擂台之后,向太后钦点为八十万禁军枪械教头。” 赵霁眉头一跳。 总觉得这个头衔称谓突然从陌生变的熟悉,隐约有种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只听诸葛正我认真介绍道:“他名唤林冲。” 赵霁:…… 惊喜总是和惊吓在同一时刻降临,让人难以分清他们彼此。 一个生活在有李师师,有辉宗,有高俅的时代。 练枪,称号是八十万禁军枪械教头的……林冲? 第115章 跪在不远处青葱一样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林冲身上自带了两种极端的预兆。 好的和坏的。 但不管好坏, 反正108个兄弟是肯定没办法再往梁山聚了,因为最多只能是107个,林冲进了赵霁的手里,攥进手里的就是自己的, 反贼们休想从他手里抠人。 再说很多事情都已经大变样了。林冲破格提拔, 高俅被赵霁有意打压, 现在的高俅见到林冲怕不是都得行礼叫上一声林大人。 但坏消息是,赵霁基本可以确定未来的某天,开封的东边名叫水泊梁山的地方,会出现107个反贼头子带上无数的小喽啰来给他赵霁,和他的大宋背后挖墙脚拆台。 这些混乱的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之后,赵霁不自觉万起嘴角笑了一下。 不, 也不全是。最起码坏消息也完全可以变成好消息的。 107的头头,平生最为擅长‘报效朝廷’,在一群反贼二五仔里,当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二五仔。给个机会就招安。 但凡派个官员过去,上下嘴皮一碰,头头就能产生特别想带着兄弟们回朝廷的想法。 这种二五仔头头,是自己队友的时候会让人恨不得打死他。但如果他依旧是二五仔老大, 而赵霁是大宋帝王的时候, 他,以及他手下一整个聚义厅都可以完美无伤收为己用。 这应该也是大宋未来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 全员上马即能杀敌, 下马又能通达兵法阵法,以一敌百的聚堆将领们。 赵霁无法自抑地发出几声短促又爽朗的笑声。一夜的低落心情也有了些许回转。 在诸葛正我疑惑的眼神中,走到林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冲低头行礼, 感觉自己的肩膀被陛下拍了一下。 他不敢僭越,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这站在他正前面弯腰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陛下。 视野受限之下,只能看到陛下的手臂,秀气的尖下巴,以及嘴角勾起的那抹让人无法忽视的和善弧度。 赵霁:“好好干。” 林冲全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就涌上了大脑。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对于林冲这种从低层凭借真本事爬上来的兵卒,没有人不会因为帝王的一句赏识而激动热血。 他依旧低垂着头,但双手却从身体两侧抬起,在自己头顶的正前方相抱,大声道:“定当竭尽全力!” 赵霁直起身,正欲朝里走去。 却见水牢在毫无预兆之下从里面打开了。 赵霁身后的诸葛正我在听到水牢异动的第一时间就站起身把赵霁拉到自己身后,“什么情况?!” 一个满身带血的兵卒从门中倒着飞出来。 这个专门为了关押难缠的江湖人士所建水牢尚处在一期工程刚刚结束的时候,里面的水都是为了宫九连夜灌进去的。这里面也只关了宫九一人。 此时这水牢出现了异常,除了宫九赵霁不做他想。 于是回头对着林冲沉声道:“立刻去找开封府尹包拯,叫他把能找的人全部找来!” 林冲昨晚跟在诸葛正我身后,完整地经手了布置水牢和关押犯人的全过程。对于大家对宫九的小心程度,以及宫九本人的武功段位都有清醒的认知。立刻知道事态紧急,答了句‘是’便立刻扭头朝着开封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诸葛正我转身,对着身后几人:“保护陛下离开。” 赵霁转身欲走,突然想到什么,把几个药瓶递给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一愣。 赵霁道:“此药对宗师级别依然有奇效。”虽然不会伤人,但给宫九上几层DEBUFF不成问题。 诸葛正我接过那药。 却听门口窸窸窣窣,那不远处的门内却有人走了出来。 赵霁目光一转,便见一个人影扶着状态虚弱的宫九出现在水牢的大门口。 只因为宫九武功高强,在水牢出事的时候大家就都以为是宫九挣脱束缚。 但宫九毕竟是被公孙策打败,其实他所受的伤比公孙策更加严重十倍。纵使是宗师的级别,也是个虚弱的宗师而已。加上他受伤之后完全没有疗伤的机会,挺着浑身剑伤又被全身泡进了水里。 所以区区一个宫九根本不可能掀起任何风浪。 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是扶着宫九的那人。 赵霁只扫了一眼宫九的状态,便把目光集中在了扶着宫九的那人身上。 只见那人秀丽端正,腰间别着一把佩剑,全身雪白。 面对着诸葛正我和所有拔剑的羽林军的刀刃,眼神清冷淡然。 赵霁瞥见他最后的这目光,好看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诸葛正我往侧面走了两步,赵霁便完全处在了站在牢门口两个人的视线死角内。 只听前方的诸葛正我大声呵斥:“到底何人竟敢私闯水牢!” 那人没有回答诸葛正我的问题,反而是轻飘飘瞥了诸葛正我一眼,一把拉住宫九的胳膊,竟是直接飞身而起看是要走。赵霁敏锐地注意到,那人看似淡然的眼眸深处,夹杂着一丝被刻意遮掩的癫狂。 诸葛正我全神戒备,见对方不战而走,下意识想追,突然想到身后的赵霁,便又强行按捺。 赵霁在诸葛正我身后沉声道:“不需要顾及朕,去追。” 诸葛正我得了命令翻身去追。 剩下的羽林卫除了护卫在赵霁身边的几人,剩下的纷纷往水牢之中冲了进去。 赵霁背手站在原地,看着飞速远去的几个人影。直到那人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片刻,冲进水牢的几个人再次折返“陛下。” “里面怎么了?”赵霁追问。 “铁手大人和追命大人以及牢中留下的所有守卫尽皆重伤不醒。” 赵霁:“去把所有值守的太医一起叫来。” “是。” 赵霁把传信的那人派走,目光复而落在他身后那人身上:“朕进去,你带路。” “是。” 水牢虽是一期工程,可在赵霁的催促下并没有偷工减料,相反,因为陆小凤使了力,请到了他的好朋友,江湖上的机关大师。整个水牢机关巧妙,构思精致,如果不知路线径直入内,很容易出发各种各样的机关。 赵霁跟着那个羽林卫,所见一路上都是机关被破坏的痕迹。 看到那些被暴力破坏的机关,赵霁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几分。 几步之后,还没走到核心区赵霁就看到了被人扶到一边的追命。 赵霁快步上前,蹲下查看追命的伤势。对方似乎只为救人,并不执着于杀人灭口,追命伤得很重却勉强能保持意识清醒。 于是赵霁连忙取出一粒药塞到追命的嘴里。 追命被塞东西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便见到蹲在地上距离他极尽的赵霁。 赵霁沉声:“不要吞,把药丸含在舌下,运动调理。” 追命下意识遵从赵霁的嘱咐,运行内力调理。内力在经脉之中游走,竟然因这药而更加顺畅。 赵霁看追命闭眼调息,便对身边跟着一同进来的羽林卫道:“继续。” 羽林卫只低头应是,便继续往里走。 没有人多嘴哪怕一句话。 赵霁身为皇帝,随身却能携带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这点,在他们眼里时若无物。 羽林卫未护卫皇廷而生,为保护陛下而战。仅此而已。 赵霁一路急行,路上遇到有内力重伤的人就往他嘴巴里塞个药吊着命。 直到走到路的尽头,看到了浑身是血的铁手。 铁手双手被刺穿,浑身上下仿佛有无数伤口,整个人都是血红色的,仿佛泡在血水里似的,垂着头一动不动。 赵霁看到这场景,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瞳孔骤然缩紧! 铁手……! 第116章 “咳, 咳咳咳咳!” 就在赵霁即将爆发之际,躺在血水里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咳嗽,赵霁提着的心猛然落地,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一只手扶着铁手的后背, 另一只手熟练地掏出补充内力的丹药要往铁手的嘴巴里面塞去—— “呸呸呸!”铁手用尽整个脸部表情的力气阻挡赵霁往他嘴巴里塞东西:“竖子, 你给我等着!” 赵霁看对方竟然这么有精神,还能骂人,塞药的动作一停:“朕等什么?” ——什—— 铁手瞪大眼睛朝赵霁的方向看去:“陛下?”怎奈血流地太多,半凝固的血糊住了铁手的眼睛,铁手双手毫无知觉,无论在努力眨巴眼睛, 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型。 努力了几下,实在看不清的铁手立刻放弃看清:“陛下,您怎么……” 赵霁:“你伤势怎么样?” 铁手:“还行,死不了。陛下您在这里,是不是劫狱的那个贼子和宫九都被抓回来了?”问完还探着脑袋想要四处看看。 但身体一动,完全能动作的双手就像布条似地被他拖来拖去甩来甩去。不方便不说,被血水糊住的眼睛也确实什么都看不到。 晃了两下的铁手放弃挣扎。 赵霁:“跑了。”想到刚才在水牢入口处看到的那个人影, 赵霁又道:“你可知劫狱的是谁” 铁手抿着嘴:“看他使得招式, 有些像传说中的天外飞仙。” 果然。 赵霁想到那剑客的一身白,心里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是随之而来的, 却是更加巨大的违和感。 无论怎么样,赵霁都没办法忽略那人临走前冷淡的眼眸中深藏的那丝癫狂。 白衣,冷然,天外飞仙。 这些就是叶孤城的标配。 但赵霁曾经在漆黑的蝙蝠洞中和叶孤城尚且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那劝说他们反叛的肯定是南王世子无疑, 而最后就在赵霁要擒拿南王世子之际,出手救人的应该就是叶孤城。 虽然那天赵霁只看到了叶孤城的一个背影,但依旧觉得不对劲儿。 无论是原著,还是那天那抹白色的离去背影。 叶孤城自傲,冰冷。这些东西都是伴随着他本身强大的实力而来。 但唯独他身上不太可能有癫狂这种情绪存在。 而且今天这人和蝙蝠岛那天破壁而出的背影,从感觉和动作上有细微的差距。 可这些东西都只是赵霁的感觉,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看具体的调查结果。 这片刻的时间,陆小凤翩然而至,又过了一会儿,宫内的御医们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所有人有秩序地把伤者都抬了出去。并且很快就进行了一轮简单的救治。 这次的劫狱竟没有一人死亡,受伤最重的就是双臂尽断的铁手。 但考虑到昨晚公孙策用了一晚的半段锦其实算是诸葛正我的绝学,铁手这双手估计短地再如何彻底,该治好还是肯定能治好的。 人是治好了,事却不会因此就落下帷幕。 围剿叛逆南王父子的人马还尚在路上,结果一转身南王就叫了与之交好的白云城叶孤城来劫私闯皇宫的宫九的狱。这种举动甚至已经不算是挑衅,是飞起来在爆锤作为皇帝的赵霁的脸! 且不说对方完全不自省自行请罪反而劫狱的举动,就说距离开封,封地所在如此遥远的南王又是如何能知道宫九被关起来了,且能这么迅速下令劫狱? 这说明在劫狱之前南王必定就在开封附近。 宫九的事情悬而未决,本以为扑腾不了多久马上就要嗝屁的南王又跳出来兴风作浪。 这许多的琐事堆积在一起,让本就压力巨大的赵霁倍感压力剧增。 太阳穴也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啧! 回到文德殿的赵霁靠在座位上,用右手撑着头,手指不轻不重地揉着太阳穴。 脑子嗡嗡作响,所有压力似乎一股脑朝他扑了过来。 啧! 赵霁皱着眉头,第不知道多少次不自觉发出心烦意乱的不满声。 贵妃和皇后眼看就要临盆,赵霁凭借宫九易容成小太监的举动,直觉觉得他在这后宫埋了个定时炸弹。本来宫九被擒,这炸弹自然成了哑弹,谁料到这种关头,宫九竟然跑了。 白云城需要剿,南王需要平,西南的乱民需要解决,兵力不足将才不足,且而此时国库空虚。 赵霁原本指望着的由高丽公主解树制造的第一批挣外汇的奢侈品今天清晨才会有第一批上市,就算它必然会发展和崛起,可时间紧迫,需要用兵和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在一切形势都迫在眉睫的逼迫之下,似乎远水很难解得了近渴。除非解树创造奇迹,在三天之内把她生产出来的第一批东西做到大卖。 而文举省试也已经拟题完毕,预计下周就要开场。偏偏此时发生了这种事情。 赵霁在皇宫内建水牢之时,就已经引起了大批朝臣不满的声音,许多言官都层上谏。 直到武林中人的那些官员们看起来‘邪门’的武功暴露在诸位大人的眼皮底下,诸葛正我和羽林卫又恰好证明了他们的武功,才将将压下了朝臣们反对的声音。 可今天之事肯定是瞒不下去的。 一旦水牢被劫,宫九出逃这事被捅到朝廷—— 哦,对,就在昨天下朝之前,宫九的身份还是堂堂世子。 一夜之间,世子夜闯皇宫威逼皇帝,被抓住关了水牢,结果天刚亮就被劫走了。 艹—— 赵霁越揉头越疼。 本来他还想用太平王,用不败的精神领袖去延续边陲武将的不败光环。 现下太平王却是不可能再用了。 哪怕贬为庶人都没用了。 …… 哎…… 幸好今天休沐,没有大朝会,而小朝会因要顾忌诸位已经成了老头的大人们的身体,一般都是下午。赵霁能够偷出些许时间坐在这里慢慢整理那些乱到已经无法梳理的思路。 整理个屁! 某一刻,赵霁这么对自己说道:“跑吧。” 他是赶鸭子上架的皇帝。 以前是跑不了,现在他既有武功傍身,他男人又是宗师级别大佬,要钱有钱要武功有武功。 北宋灭亡?金兵南下?生灵涂炭? 那有如何? 他只是个现代996的上班族,被打了又怎样? 赵霁当皇帝的时候,坐在皇椅上,抬眼望去,每次朝廷上下吵成一团的时候,又有哪些人是真的为了大宋?无非就是门阀利益之间的争执罢了。 这么一想,这些事情凭什么要他一个人背负? 他不如和他男人仗剑天涯来得痛快。 家国大事确实不是他这种现代芯子的冒牌货能够承担的。 “启禀陛下。”赵霁听到底下有人这么说道。 想放弃想得入神的赵霁第一反应就是‘滚。’ G字音刚出,他便突然发觉不对。 怎么是女人? 赵霁愕然抬头,就见崔明的遗孀正跪在门口不远处。 看清来人的赵霁心中的惊讶更甚“……你怎么来了?” 白驼山的阴谋却牵扯进了无辜的崔明,幸好崔明的妻子逃出一劫,当初被赵霁安排在后宫任职女官。 但女官不进前堂,她又为何会出现在文德殿中? 崔明的妻子把头埋得极低,双手放在身前地面上,额头触碰着手背,轻轻道:“陛下要找的人……臣女或许知道现在身在何处。” 赵霁莫名:“什么人?” 她道:“臣原系崇州人士,继母却是江南人士。臣女无意间听闻陛下欲在江南寻人……陛下所描述之人,和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继母堂兄之子颇为相似。便写书信回家乡相邀,那人确实名叫黄药师,此时已人在开封。” 赵霁的头又开始疼了:“你可知罪?” 一介后宫的女官,妄自探听朝堂事务不说,还揣度圣意。 崔董氏低垂的头一直都没有抬起来,但从嘴巴里传出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坚定有力:“臣女之罪,求陛下赐死臣。但那年轻人此时便就身处开封,臣女死前为愿陛下去见上一见。” 赵霁放开揉着额头的手,目光落在崔董氏的身上:“你和黄药师是何渊源?” 崔董氏:“我二人只一面之缘,毫无关系。” 赵霁:“你为你继母奔走?” 崔董氏:“继母虽待我不算苛刻,但我嫁来开封之后,继母便完全同我断绝了联系。” 崔董氏已经入宫有些日子了,该懂的规矩也都应该懂了。赵霁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触犯这么多宫规,只为向他举荐一个不止真假的‘黄药师’。 当初赵霁下令也非常模糊,并没有说明找到此人是重用还是杀了,她若是求利,不可能铤而走险。 赵霁反问:“为什么?” 坐上的帝王质问的声音中夹杂着怒气,崔董氏感受着天子之怒,身体不由自主因着天子之怒颤抖惶恐,但内心却相反一片平静,冷静道。“臣女别无他求,只想为陛下分忧。” 崔明去了之后,她确实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 报仇之后,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和精神支柱,便是当初她跪在文德殿之时,抬头看到的陛下的那抹笑容。 今天,同样跪在文德殿上,被教导了许多规矩礼仪的她已经不会抬头再看陛下了,但无妨,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她死而无悔。 第117章 世界上总有种人, 他们的灵魂中便深深烙印着‘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崔明如此,崔董氏也是如此。 赵霁没有读懂崔董氏不顾自身生死想要报恩的心情。 只是从不远处趴在地上,全身轻微颤抖的女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崔明。 然后想到了李寻欢, 宋慈, 诸葛正我, 四大名捕,王重阳,包拯……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后已经站了如此多的江湖人,他们因为信任他,所以聚集起来, 不遗余力,只为了一句口号似的‘一切为了大宋’。 不,或许不止,向太后,章惇,曾布,韩忠彦, 他们现在虽然依旧维持着世家门阀的基本立场, 但却为了他已经做出了许多违背自己世家的事情。 他被劫走离开开封,向太后甚至会帮他遮掩。这个一心想要退休的老太太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只默默接过了他走后的所有工作。 赵霁心头沉甸甸的, 想走连夜逃走的想法渐渐被另一种饱胀而酸涩的情感消磨殆尽。 他的身后站着如此多相信他的人,一切还未到山穷水尽。 若是他此时抽身,倘若之后的某天,他路过开封, 还有没有脸去几乎算作为他而死的崔明墓碑前放上一捧花束?还有没有脸再见为了收复大宋失地抛家舍业的王重阳?还有没有脸见如今正在神侯府养伤的铁手追命? 如果非有个人一定要逃,那为什么是我! 赵霁深呼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抬头对着下面的崔董氏道:“去传人进宫。” 低垂着头的崔董氏听到赵霁的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声引种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是,谢陛下。” ———— 在这更早之前,宫九被劫狱的同时,皇宫内风起云涌,但皇宫外却是一片祥和。 今天的开封和之前的就像是之前许许多多日常的复制粘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新意。 唯一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科举在即,许多学子统统聚集在了开封等待那个特殊日子的到来。 开封汇聚了来自整个大宋五湖四海的学子。 自然就比往日要更加热闹上许多。 而这些学子来到开封,有些关系的便会求上当地官员一封举荐入住太学,有亲友的便大多数投奔亲友,没有亲友但有些银两的便会在开封各处的客栈住下,一切寒门士子实在囊中羞涩,便也都三五成群选择寄住在开封城外的一些小庙之中。 随着天色渐渐变亮,客栈几间房间就出现了诵读的声音。 开封城内的某家客栈内,一个年轻人正背上行囊满脸不耐地推门欲走。 “黄兄!黄兄留步!”年轻人身后,另外一个娃娃脸双手抱住青年的袖子,笑嘻嘻道:“既然都来了,试试又何妨?” 欲走的人正是黄药师。 他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不知我的家世,非要找上门去欺骗我母亲。若不是看在你算是我的朋友,早在你拿着信件上门之日我就把你扔出去了。此番陪你来了开封,你又生事?难不成你还真信那信上说的什么劳什子在皇宫内当值的女官?” 娃娃脸被黄药师一同诘问,有些语塞,但是拉住黄药师的双手却没有松开,只道:“虽然她和姑妈早就闹翻了,但是我认识的她是绝对不会随意唬人的。也许这是个机会呢。” 黄药师想要继续冷笑,但却被娃娃脸怼了回去:“不要说什么不屑为官,若不是叔父被奸人……让你科举之途完全断绝,你扪心自问你对入朝为官从没有半分想法?” 这句问题,若是抛给二十年后,或者哪怕十年后的黄药师,这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那时经过了岁月沉淀的宗师确实拥有了藐视皇权的阅历和底气。但那终归不是现在。 黄药师冷哼一声,并没有反驳。 他确实曾经一腔热血,可怎奈家族几年前才初逢大难,虽然一家老小性命保住了,可却永远无法于仕途上再有寸进。 中二的年纪,谁不是满怀豪情。 这种壮志勃勃的豪情或许几年后就会消失,变成不屑于世俗为伍的古怪。但,此时尚显稚嫩的黄药师心中的抱负还未被完全磨平。但这里面经历的世态炎凉也让他却愿在这种事情上报太大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与其失望之后承受真相,还不如永远都不曾拥有过希望。 黄药师不可置否:“你当真相信那信中信口胡沁的疯话!” 娃娃脸反问:“那我们相交这么久,我自问对你尚且算是有些了解。若你完全不抱希望,又怎么会被我说动来开封?” 稚气未脱的年轻版黄老邪瞪圆了眼睛:“我是陪你来的!” 娃娃脸致命一击回复:“呵!” 黄小邪面皮薄,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娃娃脸没有轻功,想要伸手抓他,却见他飞身跃出窗外,在屋顶上几个跳跃就消失不见了。 娃娃脸:…… 确定人真的被气走不会回来之后,娃娃脸的脸突然垮了下来:“完了完了,以他那个脾气,别真的就被我气走了吧。” 想到小时候曾经接触过的那个妹妹,娃娃脸挠挠头,“我觉得这事还是挺靠谱的呀。” 人已走,娃娃脸的轻功远不如对方,很快就说服自己放弃追过去的想法,老老实实做了回去。在窗台边双手托腮,看似沉思,实则发呆。 楼下偏在此时突然嘈杂起来,发呆的娃娃脸的注意力立刻被楼下吸引,低头目光随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竟是正好看到一个书生滚着出了客栈。 滚出客栈的书生哪怕身体停止滚动都没能站起来,反而捂着右手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声:“救……” 书生身后,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年轻人出现在娃娃脸的视野中。 只见那蓝袍人身上的衣服料子考究,双手抱在背后,身子挺得笔直。角度原因,娃娃脸只能看到那蓝衣人的半张脸。 那蓝衣人虽然英俊,但是侧面的眉宇间全都是连遮掩都不屑的戾气:“畜生就该呆在你应该呆的地方。” 书生看到蓝衣人出现,面部骤然惊惧,也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抽着冷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后退。 书生的样子似乎是取悦到了蓝衣人,蓝衣人放肆地高声笑了几声,突然眼神一厉,竟是快步上前,抬脚对准了书生的胸口就要狠狠一脚踩下去—— “喂!”娃娃脸双手扶着窗框,探出半个身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那打人的少年:“蓝色螺纹底的长袍,绣工是蜀绣,腰上……唔五彩玛瑙缠枝莲?璎珞是碎玉珊瑚?这些可很好辨认,公子家事怕不是非富即贵,省试在即,还忘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蓝色衣服的人回首瞪了趴在窗框上的娃娃脸一眼,分明是不满,却因娃娃脸说中了自己的事情而有些犹豫。踟蹰之下,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娃娃脸摇头:“在下虽然人微言轻,但是仿佛过街就是小李探花的李府?再往前便是开封府?”我管不了你,但肯定有人能管得了你。 那蓝色衣服的人听懂了娃娃脸口中的威胁。 也不知是开封府对他产生了震慑还是李府,抑或二者都有。 总之蓝衣男子终归是收回了要踩下去的脚,阴冷地瞥了眼娃娃脸,像是要把他那张脸刻在自己脑子里似的。面对他的打量,娃娃脸一动不动,泰然自若。 那人看娃娃脸的态度,终归是有些投鼠忌器。一甩袖子,不再看地上的青年,转身离开了。 直到蓝衣青年离开,客栈躲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的跑堂和老板才敢上前。 已经被这场闹剧吵醒了的人闹哄哄地把那年轻人扶起来。 客栈掌柜一看青年的脸色,再看他抱着的手臂,嘴巴里一苦。连忙对着身边的跑堂道:“快去请李大夫来。” 娃娃脸此时正好下楼,面色严肃地走过去。看青年的样子,那手八成是断了。 书生苦着脸坐在地上,听到掌柜说请大夫才惊醒,出乎预料的是,那书生竟然抬着尚且能够活动自如的左手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这就回家。”说完,竟是不顾满头豆大的汗水,转头便跌跌撞撞地离开。 家? 娃娃脸疑惑。 那书生竟然不是外地的考生? “哎……那你真不用?”掌柜见书生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某个方向跑,连忙喊他:“快要省试了,你的手还是看看为好吧?” 但回答他的却只是书生的背影。 娃娃脸挠挠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爱管闲事的天性,快走几步,追上书生。 这时的天刚亮,路上行人不多。 书生一路疾行,听到娃娃脸追他的脚步声,出乎预料地,竟是浑身一抖,拔腿就跑。 娃娃脸和黄药师算是亲戚,虽然没有黄药师的天赋,但好歹也是习过武的。追一个书生自然不在话下。 只三两步,娃娃脸就绕到了书生面前。 书生被突然出现的娃娃脸吓到了,立刻抱着头蹲在地上。因为抱头的动作扯到了断手,复又抱着胳膊,呻,吟,豆大的汗珠瞬间出现在他的额头,顺着鬓角缓缓淌到下巴。 “你还好吧?”娃娃脸连忙蹲下,伸手去捞过书生的手臂,捏在自己手里。 “疼!”书生喊疼。 娃娃脸却手不松,手上动作不停,两手一用力,咔一声,把书生断裂的手骨正骨。正完之后,娃娃脸对着书生道:“已经正过来了,等回去就找几个木板绑住手臂固定,一个月内不要干重活,这样你手臂恢复的可能性才大些。” 书生认出了眼前这人正是帮他说过话的娃娃脸。 脸上出现了纠结的表情。 这表情一闪即逝,接着,书生就从地上爬起来,连一句谢谢都不说就要跑。 娃娃脸看对方避他如蛇蝎的表情,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挠挠头打算回去补觉。 却听到身后突然有个细弱蚊蝇的声音:“你……你快跑吧。” 恩? 娃娃脸愕然。 书生:“他……刚才的眼神是恨上你了。” 娃娃脸也是江南世家出身,从小也不是没看过欺行霸市的阴暗面。但仗着自己有点拳脚功夫,后台又足够靠谱,还没有怕过谁。再说,开封乃天子脚下,那蓝衣服纵使家境显赫,又能耐他何? 所以娃娃脸脸上根本毫无惧色,只是笑眯眯地摆手:“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兄台,你快回去养伤去吧。” 那书生还欲再说,但听到巷子口的人声,浑身一震,低头撒腿就跑。 娃娃脸眯眯眼,对那蓝衣服到产生了些真心实意的好奇“天子脚下,还能有这么横的人?!” 这人为什么这么横暂时不说,先说说恼羞成怒用轻功飞走的黄药师这边。 黄药师其实并没有离开开封。 他走本来就是被娃娃脸拆穿之后脸面上挂不住才走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能随着娃娃脸过来,是因为内心还有期待。 原本黄药师的父亲在朝中任职在江南也有自己的根基。自家为何被判罚,黄药师父亲讳莫如深。只道是他前几年在朝廷中行事不小心惹怒了当时的高官,高官略微使了些手段,就给他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才落得如此田地。 不止父亲的官职被罢免,自己一家所有子女更是被禁,不得参加科举。 这种涉及子女的判罚,可见当时事态的严重性,好在平时交好的同僚为他四处奔走,命是保住了,但是人也废了。一家人只能狼狈搬回江南。好在平时也受父亲以前朋友照拂,日子过得不算太难。 只是每次一想起这事,都觉得气愤。那高官的手段也是狠辣,不止断了黄药师父亲再入朝为官的念头,也断了黄府的众多子女通过科举,再起发家的路。 一夕之间,黄药师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变成了罪臣之子,一生不得入朝。 黄药师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何要北上开封。或许是因为大宋换了君主,而这位君主在位只短短数月,就有无数关于他英明的传言流于市井民间,让他产生了不该相信的妄念。又或许,是娃娃脸的家书真的如他本人所言,勾起了黄药师心底自己也没有看清的希冀。 但不管是什么——梦都该醒了。 第118章 一缕黑烟, 顺着风吹进了屋顶黄药师的鼻腔中。黄药师的沉思立刻被呛人的烟熏给打断了。 他循着味道低头朝着味道而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他所处之处不远的破庙前面,有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烧纸。 白天的火光并不如何耀眼,只是那味道未免也太过呛人了。而那书生身后不远处, 也就是黄药师的身前, 几个叫花子坐在破庙门口, 满怀警惕地一会儿打量打量烧纸的书生,一会儿打量打量坐在破屋顶上的黄药师。 轻风顺着天空,送来了他们对话的内容。“哥,怎么最近开封突然来了这么多神经病?”曾经和赵霁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乞丐凑到他身边的成年人身边窃窃私语。 他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说话的内容却一字不差地传进了屋顶上的内力深厚的黄药师耳中。 那个年长的叫花子听到这问题,翻了个白眼, 。他已经察觉到不远处屋顶坐着已经坐了快一炷香的那人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毕竟能如此自如地运用轻功屋的人,武功必然不差。 但他也不藏着掖着,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敲了一下少年的头,训斥道:“你管他们干什么稀奇古怪的做什么?咱们帮副——咳咳咳,陛下看好开封就好了,这些人只要没有作奸犯科,你管他们犯什么病呢, 反正范不到咱们头上。” 少年撇着嘴, 抱着被大汉敲的头,悻悻地缩了回去。 黄药师把目光收回, 扫了眼破庙的叫花子, 目光又落到那烧纸的书生身上。 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就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走到书生身后,从书生身后还未烧的那摞纸里抽出一张。 烧纸的书生听到声音, 也发现了那人正在读自己所作文章。却依旧不改节奏,保持节奏一张接一张的烧着。 反而是读书的黄药师,细细读下来,脸上倒是渐渐出现了些欣赏。 那书生任就好似看不到黄药师似得,从黄药师自背后拿那纸也不吭一声,直到黄药师把那写满了策论文章的纸放到他面前,才抬了抬眼皮。 黄药师性格随性而为,年纪大了是‘邪’,年轻时便是肆意,他即无礼地不问自取,自然也不会乎书生这种近乎怠慢的态度,只是问:“这文章不错,烧他做什么?” 却没想到书生竟然回答他了,道:“因为没用了。” ??黄药师有些疑惑。但并未表露,静默不语。 年轻人并没有在意黄药师的态度,自然而然借了下去,继续道:“当今陛下登基未久,但所行事迹你应当也曾经听闻一二?” 黄药师点了点下巴。 年轻人:“我是太学学生,知道的自然更多些。开封几乎人人哀叹官员考试,但是我曾见过那试题,相比于四书五经,策论,陛下采官更偏重于实迹。” 烧完了手里的这些,那书生从黄药师手里接过了纸,继续一边烧,一边道“那此次省试,一切都未可知,或许会超乎常理。那我曾经写过的文章便不会再看了,留在这世上只不过是增加烦恼,不如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书生说完,就伸出胳膊继续添纸。黄药师听闻他的话后,不再阻拦,只退到一边,抱着胳膊看他烧。 待那书生把手里的信件一并都烧完了,才询问:“你怎么称呼?” 书生拱手道:“太学学子吕伟,青州人士。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书生说的话少,黄药师说的话比他还少,总共就三个字——“黄药师。” 说完,看了眼地上的灰烬,“好歹也算是你心血,烧了不可惜?” “不可惜,”青年的回答干脆利落“因它于我而言实在无用。至于是否可惜——这事既是事关我自身,便是由我自己而定。我觉得它可惜,它便可惜,我觉得它不可惜,它便不可惜。” 书生挺起胸膛,右手负于背后,道。“于我现在而言,我的付出刻在心底,且已经得到了回报,我心中理想不会因为烧几页纸而熄灭。所以,我说——不可惜。” 黄药师听了这话,竟愣起神来。 他来开封,究竟是觉得无法一展胸中沟壑而遗憾,还是因为自认才高八斗,科举必金榜题名却被生生剥夺机会而气愤?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知道。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了。沉默过后,他转头,扔下还在烧纸的书生,一言不发,朝着客栈的方向而去。 也罢,不论是何原因,都不可惜。胸中抱负不止局限在庙堂,他又何须执着于永远不可能的事情?纵使遗憾又如何?这趟开封,他确实不该来。 路走到一半,便见原本呆在客栈中的娃娃脸急匆匆跑了出来。 两人相遇,娃娃脸一把拉住黄药师的袖子,脸上满是惊喜:“快,跟我走!陛下宣!” 陛下宣? 刚刚豁然开朗,想的通透,本来已打算离开的黄药师就这么在懵逼中,被娃娃脸拉进了皇宫。 黄药师一直到进入皇宫,跪在文德殿大殿中,才晃过神来,他真的被皇帝召见了!!? 第119章 从知道欧阳锋开始, 赵霁就派遣皇城司在江南广泛撒网,为的就是找到黄药师。 结果这么久了,堂堂国家的特,务, 机构半点作用都没起, 反倒是一个让赵霁完全出乎预料之外的人给了他最大的惊喜。 赵霁眯眼打量了一会儿跪着的青年, 凭自己的经验便能够看出这人会武功,且武功绝对在他之上,是个高手。 但好像如今江湖,能入一流行列的都在他之上。 以他自己为衡量标杆确实也没什么用。 就用眼神示意在早上劫狱之后就和包拯一起赶到的楚留香。 楚留香看到赵霁的眼色,有点迟疑地往前迈了几步,正待开口, 便听到他身后的赵霁道:“你就是黄药师?” 黄药师应是。 赵霁:“朕是听闻你会武功,且武功不错?” 黄药师对自己的文武和杂学都十分自信。哪怕当着赵霁的面,也没有任何谦让,点头道:“尚可。” 赵霁品了品,觉得这人既然出身江南,名字一样不说,而且连性格也和他印象中的东邪相差不太多, 在开口语气中就带了挑衅的情绪:“到底是不是尚可, 怕是比过才能知道。” 黄药师听到赵霁这话,终是带着些许愕然地把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从他的视角看, 小皇帝突然传召他进京, 刚刚一见面就要试试他的身手。这着实是有些突兀了。 毕竟在江南,并没有在江湖上有过多走动的黄药师,相对于武功而言,才名和文名才更加被人所熟知。 但他抬头, 第一眼便直接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楚留香。 两人对视之下,黄药师眉头轻锁,楚留香一脸无奈。 双方都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是故双方都不怯场。 虽都不知道陛下这是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可还是很快地把这些疑问暂时搁置。 即便黄药师心头的不满情绪已经开始产生堆积,可还是对着赵霁的方向行礼,站起来之后,又朝着楚留香的方向行了一礼,接着起手势挽剑花,做出了准备的姿势淡淡道:“请指教。” 而楚留香随手把手边的扇子插在背后,也道了一声:“请。” 两人就在原地,你一招我一式地在文德殿中交上了手。 文德殿的大殿是日常小朝会的时候的开会场地,毕竟不算太大。两人的动作都有局限。 黄药师和楚留香的招式乍看之下有些相似,但是深究起来,又有不同。 初看,两个人的身手都是以灵活飘逸著称,都贵在一个‘巧’字。但看的久了,只要有些工夫功底的人,都不难发现,楚留香的飘逸之中带着隐隐的雄浑,好像是似是一望无际的海面风平浪静,又似乌云深压下的汪洋,看似平静之下暗含波涛。 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黄药师。 黄药师的飘逸之中,带着奇字,身形诡谲,忽左忽右,加上黄药师天赋非凡,年长之后的招式或许返璞归真之后会减去许多,但如今的他年少气盛,武功中糅杂了他生平对于奇门遁甲的精辟研究。于是外人看来,竟是分外让人捉摸不透。 赵霁看楚留香和黄药师的比试,终于放下心来,整个人往身后一靠,端端正正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等待两人比试结果。 楚留香确实非常强悍,但是黄药师终归是那个曾经位列全天下五绝宗师级别人物。一炷香的时间后,黄药师身体一轻,在空中辗转腾挪。几步虚踩之后,跃出了楚留香手中折扇的攻击范围。 楚留香收势之后,掉转方向,朝着黄药师离开的方向正欲再追。 在他看来,他是直冲黄药师冲了过去,而在旁人眼里,楚留香却是直直冲向黄药师侧边一点的空地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坐在上首的赵霁看得最为清楚。 楚留香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还失手冲错方位,只能是对方使了什么手脚,让楚留香出现了这等在外人眼里十分愚蠢的失误。 在场的人没有人能够看懂到底是因为什么。 赵霁这句话实在是问了个寂寞。 高手过招,一着不慎那便是满盘皆输。 楚留香因为这个疏漏,很快被黄药师抓住时机,几招之后,楚留香就显现出了不敌的态势。 不出五招便败下阵来。 这场比武开场便不是生死局,能以友好的态度开始,自然也能用友好的态势结束。 楚留香心胸豁达,并没有觉得在大殿上黄药师打败他是在下他的面子,两人同时停止,楚留香看着黄药师满眼兴味。先是喝了一声好。“好!黄兄果然厉害。” “但是我不懂,刚刚我那招攻击黄兄是如何避过的?” 赵霁反问楚留香“你觉得是他避过的?” 楚留香摸摸鼻子:“不是吗?当时我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全力一击,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眼前突然一花,待视野再次看到黄兄的时候,黄兄竟然已经绕到了我身后了。黄兄确实好身法。” 黄药师把手背在背后,道:“不是身法,是阵法。” 赵霁感情去地往前凑了一下身体,趴了趴:“哦?说来听听。” 黄药师指了指二人的脚下,“只不过是一些药粉配合着这种能够轻微反光的小东西而形成的一个小型的阵而已。” 赵霁的目光顺着黄药师的手指方向,向下看去。 初一看的时候,赵霁什么都没有发现,待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赵霁很快发现两人的脚边围了许许多多亮晶晶的小贝壳碎片。 这种贝壳随便在角度适合的时候,就会反射照射在它之上的光线。 光确是最唾手可得,最易于利用的,自然界中能够让人产生错觉利器。 但谁又能想得到,黄药师在如此紧张刺激的比试时刻,还能一心两用,把这些东西洒在了某些特定的位置,既能够形成一种阵法,又能够多次试验,找到贝壳反光的最佳角度,以此来完成最后的那招躲避。 赵霁听到黄药师慢条斯理地分析,听到最后,恍然大悟,双手一拍。 这人如果不是他以为的黄药师,那这天下便再无可能多出另外一个精通武功和杂学的大宗师了。这可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赵霁满眼笑意,道:“那你可否愿意留在京中,为朕效力?” 听到赵霁这句毫不遮掩的招徕,黄药师并没有露出兴奋的表情,反而是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让人看不道他的任何表情,声音平淡道:“承蒙陛下厚爱……” 赵霁听他的说话方式,心里小小咯噔一下。 总觉得他那句话的后半句有个‘但是’或者有个‘可’。 不愿意这么早就听到拒绝堵死自己所有路的赵霁连忙:“你可有什么顾虑?” 黄药师:“草民……” 哪里是顾虑,分明是千万分的不愿! 大宋重文轻武,加之黄药师出生书香世家。多少是受到了些家庭影响的。在黄家出事之前,黄药师一心都是读书报国,武学于他来说类似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更或许,若是当年的黄家没有倒,世上也不会出现东邪这个宗师也说不定。 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其他除了科举以外的任何途径。 后来,家族出现变故,走读书仕途的路被堵上。 被告知永远无法入朝为官的黄药师悲愤之下,纵情山水,也开始研究一些博物杂志,一些志怪传说,甚至是五行八卦,星象勘测。而对于武学上面的学习和研究也在日益增加。 如今,当今大宋最高的权利掌控者面对着他,问出那句他原以为内心最为希望听到的话之后,并没有预期中的激动,反而更多的是复杂。 黄药师也无法说明到底是为何而复杂。但是就是心里有什么堵着,如鲠在喉。 黄药师眉头紧锁,打算继续组织措辞拒绝:“草民……” 赵霁暗地里深深呼了口气,把往后靠的后背挺直,看着黄药师,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温柔:“你可是有什么要求?或者说有什么放不下的愿望吗?” 愿望? 被罚罪身,可当不起什么愿望。或许,‘愿望’二字哪怕宣之于口都是奢侈。 他挺直身体,低垂着头,笑了一下。 赵霁皱眉:“所有一切你皆可开口。朕金口玉言,不会有假。” 皆可开口的承诺让黄药师心头微动。但同为文人,他很清醒地懂文人之间的文字游戏。此事如果开口,事涉朝中重臣,天子又是否能够如他所言? 赵霁没由来就是感觉到了黄药师的踟躇。于是,道:“朕赐你羽扇,你畅所欲言,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对你的要求进行罚判。” 黄药师眼角余光扫到那个折扇,双手攥紧又松开,几息后,才抬头轻飘飘地道:“陛下,草民想要参加科举。”说出这句话,就好像用尽了他对于君主所有的信任。二十年后的射雕世界里的黄药师,整个人都代表着对这世道的不屑和所有不合理压迫人的纲常的挑战。 若是放在十几年后,赵霁不早要说招揽,就是想要见到黄药师本人都是难上加难。 偏偏此时。妙在此时。此时的黄药师家族没落不久,胸中激愤,有些愤世嫉俗的思想,却还没有大彻大悟地彻底豁达。内心深处对明君的期待亦存有一丝火种。 这丝火种要他开口说了些句话。但此话于他而言已是极限。此话出口后,黄药师便不再多言,静静等待天子的旨意和答案。 科举,这是他最后的执念。从读书识字之后,科举是贯穿他整个少年的目标。 几年前,黄药师在已经通过了各种考试,一步步,却在马上就要省试殿试之际,被永远绝了仕途可能。 心中的那种强烈的遗憾情绪,才是至今为止一直缠绕着,折磨他的执念。 赵霁本人并不清楚此时他面临的是多么难得的收拢人心的机会。使劲儿想了想,根据着各种传说和后续补充等等乱七八糟的线,费力地找出了黄药师可能的身份背景。 心里有了底之后,似模似样地询问:“为何要说想要参加科举?” 黄药师:“草民一家因各种原因,被罚判永不能入朝为官。” 赵霁板着点点头:“小同子,黄药师所说的是什么事情?” 小同子弯腰应答之后,飞速往回抽身。 小跑出殿门之后,朝着外面等着的小太监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赵霁没有等多久,小同子就转身回来,把黄药师的事情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黄药师的家庭变故,从他们的视角看来,怎么看都是官员的相互倾轧之中被卷入其中的无辜卒子。 黄药师的父亲黄德敬其实是被卷进了赵霁他哥在位时的,最后大的一次新旧法之争。新旧两个党派都闹得非常难看。最后在赵霁他哥的强行干预之下,两方都偃旗息鼓,但是表面上的平静只是掩盖了表面,内里仍有滔天巨浪在不断发酵。 黄德敬就是在这种时候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倒霉蛋。 他素来和言官任柏宇有怨,那几天,很可笑,因着黄德敬庭院中的佣人孩子玩耍,不小心把沙袋掉到了隔壁任柏宇的院子里。 任柏宇捡起沙袋,听着一墙之隔的笑闹生。突然就生气了。 把你家的佣人房安排在我的小书房这边?你黄德敬是不是看不起我!??! 于是他一气之下,写了一份十分挑动新法派神经的谏言奏折,递给了蔡京。 蔡京看过后改了几笔。 不知道为什么,这被改了几笔的折子没有直接经由蔡京的手上报给哲宗,而是很神奇地又出现在了章惇的案几上。 章惇炮仗脾气由来已久,看到那个参黄德敬的折子就炸了。 震怒中的章惇找哲宗告状。 这种性子软,章惇这么强势地堵上门,自然就偏向了章惇。 新旧两派各方势力立刻就黄德敬的事情展开撕扯。 最后,哲宗被逼无奈,只能杀鸡儆猴,罚判黄德敬贬官回乡,其所有子女今生不得入朝为官。黄德敬确实无辜,但先帝也在背后关照他同乡官员,给予了暗处的补偿,保他三代虽不得入朝却能衣食无忧。 且哲宗属于先帝,他的命令赵霁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不可能全部推翻。 权衡左右后,才开口道:“朕准你参加此次科举。” 但正巧,黄药师就是要的也只是如此而已。听到赵霁这话,黄药师心里一动,眼眸中多了些真诚,恭恭敬敬地拜谢了坐上的天子。 黄药师退下后,文德殿只剩下了等在一旁的诸葛正我。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掉。无论拖再久,今天的事赵霁总归还是要着手处理。 赵霁不得不正面,面对这多如毛线团的问题。 第120章 话说回来, 赵霁的这一天过的当真是大起大落。 这边公孙策治好了手臂,那边宫九被人劫狱了,看守的羽林卫伤了一地,四大神捕中两个都身受重伤。 这边因着崔董氏, 赵霁刚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黄药师。那边诸葛正我拍马赶到, 跪地请旨降罪——人追丢了。 赵霁捂着额头, 愁地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这声叹息之后,赵霁问道:“神候以为劫狱之人到底是何人?”叶孤城的身份标志这么明显,明显到赵霁都不觉得他就是叶孤城了。 诸葛正我纠结地揪着胡须:“看那人样貌打扮,却有几分像江湖上传说中和西门剑神齐名的白云城主。但——” 赵霁正好对这事存疑,直接追问:“神候觉得是何处不妥?” 诸葛正我解释:“他的武功招式不太对。” 说罢, 详细道:“白云城城主叶孤城的剑法为其自创的天外飞仙,传闻此剑法如晴天白云无瑕无垢,此剑招由上而下一击,辉煌迅疾剑气冷彻骨髓,剑之锋芒无人可挡。但臣追的时候,看那救走宫九的剑客的身法却干脆利落,观之并无飘逸, 反而有些……像青衣楼, 干脆迅捷。” 赵霁听神候叙述也查觉出这其中确有不对劲之处。城主怎么可能用杀手的路数? 可怀疑归怀疑,赵霁又摸不到头绪。 这就体现出综合体系的不好之处了。 如果只是单一一本书, 无论是小李飞刀, 楚留香,陆小凤,射雕,撑死了顶破天一个系列也就四五个宗师级别的人物。 但这么多世界一混合, 宗师级别的人物不要说四五人,估计聚四五桌麻将都搓得起来。 能把一流水准的四大名捕打伤,并且甩开诸葛正我追踪的人,应确是宗师级别的人物无疑。 诸葛正我也算是宗师级别,但是神候的技能点点得不怎么正,身为一个武林人,强行上正面刚的拿手绝技不如增BUFF的技能多。整个就是顶配的辅助。开团的时候人人都要抱大腿,可单打独斗却有缺陷。 就拿这次来说,对方带着半残的宫九跑路,诸葛正我都愣是没追上。 赵霁突然觉得,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缺人。 每当他觉得自己麾下的正面人物非常多了的时候,就总会蹦跶出几个反派给他增加生存难度。 真的是非常讨厌。 赵霁因这抱怨,陷入短暂沉思,而诸葛正我不知想到什么,也皱眉低头思索。 环境中短暂地寂静了几秒钟后,诸葛正我犹豫开口:“但臣在追对方的过程中,看到了对方除了手里拿着的剑,腰间似乎还藏着一把。” 赵霁来了精神,身体前倾:“你可看清他腰间别着的那剑到底是什么样貌?” 诸葛正我:“那剑的剑柄……似乎缀着明珠。” 赵霁:……几颗? 诸葛正我:“臣没有看清,但是大概是十二三颗……嘶——”说道这里,诸葛正我恍然大悟般睁大了双眼:“原来是他!” 赵霁实在是没从自己大脑的库存中找到剑柄镶嵌明珠的到底是那方的BOSS,又看诸葛正我这表情竟似已经猜出了对方身份。 也就不费那个脑子,出口询问:“神候可是有怀疑的对象了?” 诸葛正我道:“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他怕正是江湖上的后起新秀,燕十三。 赵霁:“谁?” 这名字听起来耳熟,但是也就是耳熟了,似乎……知名度不算太大? 诸葛正我道:“他似乎就是从沈浪伉俪归隐海外,李探花刚闻名江湖的那段时间,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没人说得清楚他之前在哪里,干过什么。他初一入江湖便放下狂言,这武林有燕七,有燕五,他比这二人加起来还要强上些许,所以自称燕十三。此人非正非邪,腰间别着一把剑柄缀着13颗明珠的魔剑骨毒,杀人无数,被称为剑魔。但在一年前,他只身上神剑山庄,欲找天下第一剑客谢晓峰决战,得知谢晓峰已死,就沉了腰间骨毒从那以后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赵霁:…… 燕十三???谢晓峰???三少爷的剑??? 问:身在综武侠的世界是什么感受? 赵霁:谢邀,别问,问就是天天高血压脑梗死。 EMMM——了大约两三秒时间,赵霁才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有气无力:“神候可有什么对策?” 诸葛正我顺着胡子,眼睛一眯,特别有包大人神韵地来了一句:“臣以为,宫九不用找了。” 赵霁:……恩? 诸葛正我:“燕十三沉剑隐退江湖,可见当初他的去意之决绝。如今再次出现,还是冒充白云城主的身份来皇宫劫狱。这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他自愿所为。” 赵霁:恩。 这对。无论正派反派,能上宗师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屑庙堂。燕十三的性格脾气更不可能。 诸葛正我:“据臣所了解,能够请燕十三出山,并且还要求燕十三假扮别人的条件,只能是谢晓峰的下落。而对方指明燕十三加班白云城城主,除了嫁祸以外,他们一定还有针对白云城的后招。” 赵霁:“神候的意思是——” 诸葛正我:“我们可以在江湖上放出谢晓峰的消息,等燕十三自投罗网。同时,派人盯住白云城动静,一旦那方有针对白云城的异动就立刻出手。如此,无论是燕十三这条线,还是白云城那条线,总有一方能够助我们找到宫九的下落。” 诸葛正我分析得很有道理。 但有诸多原著作为大背景之后,赵霁有了更多更大胆的猜测。 他从庐州一路飞奔而回。 尚未回京的过程中就连着下达了两个死命令—— 第一,他要南王父子,死活不论。 第二,他虽然没办法要叶孤城怎样,但他却可以要白云城城主叶孤城的飞仙岛成为一个‘死’岛。他下令从经济人口政策多方位制裁。 对南王父子俩,赵霁其实大可以直接推兵而上。摆平他俩也不是难事。 白云城易守难攻不说,还有宗师助阵,强打的话,去多少人怕都是送经验条上门。在赵霁看来,总归也是个岛,资源有限。困死他,才是最佳选择。 如今这时候,政令应该早就已经传到了南海。白云城没有物资没有贸易,怕是已经做了好几天与世隔绝的‘死岛’。再要不了半个月,岛上的生活供应就会全线崩溃。 试问这世间有谁会逮着一个马上要完的人下死手? 但凡对岛上有些了解的人都能看出来——白云城马上就要完了,哪怕真的有深仇大恨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要问现在这种时节到底会有谁对叶孤城下死手,排除掉江湖上有那种“我一定要叶孤城死在我手里”的神经病,算来算去也只有南王父子。 这么做是为什么? 无非就是下死手让叶孤城彻底上他们的船,切断他所有一切跳船的可能。 赵霁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假叶孤城都干了啥?在皇城劫狱! 只要赵霁有一天活着,叶孤城以及他背后的白云城和他的岛民就全都是武逆反贼,杀无赦。 唯有这头顶青天变一变,天下变成他南王的天下,改朝换代之后,才能取消掉白云城主忤逆叛国的罪名。 想到这里,赵霁又往深层次想了一下。 可赵霁在蝙蝠岛上的时候,就发现了二者早就建立了比较牢固的联盟。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南王二人又突然要往叶孤城的身上泼这盆脏水?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牢固的合作关系出现裂痕的时候才会发生这种情况。除了叶孤城心生退意,赵霁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想到这里,赵霁闭眼在脑海里算计一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条条圣令顺畅地下达出去。他直觉叶孤城那边会是突破口,所以安排的过程中还给叶孤城的白云城递了个梯子。 若叶孤城想要弃暗投明,随时回头是岸。 赵霁:“小同子,褫夺了封号的太平王何在?” 小同子:“回陛下,他一早就等在殿外求见。” 赵霁点头,对诸葛正我道:“朕拟旨,诸葛正我,盛崖余,冷凌弃三人,暂时归入种师中营中协助。种师中即日启程前往南海。你们给朕盯住了白云城。” 诸葛正我抱拳谢旨:“是。” 赵霁:“回去吧。” 等诸葛正我走后,赵霁便叫小同子秘密宣了太平王。 待太平王面圣之后,赵霁铁青着脸挥手:“殿内的人都撤了。” 小同子:“陛下?” 赵霁:“都撤了!” 于是小同子带着所有小太监心情忐忑地走出门去。 陛下!!危险啊!!! 小同子在殿外如坐针毡。经过了在他看来格外漫长的等待后,才听到殿内陛下道:“进来吧。” 小同子率先低头进门,进门的瞬间瞳孔一缩,竟看到太平王躺在大殿的正中,身上全是鲜血,看起来像是死了。 了许久的陛下端坐皇椅,看起来毫发无伤。 陛下无碍就好!至于太平王——小同子好歹伴驾这么久,眼观鼻鼻观心,袖着手往前靠了几步。 听到了身前大殿上君王扔下轻飘飘的话语:“抬出去吧。既然太平王之前已经贬为庶人,不许再入皇陵就……暂时放去开封府包拯那里吧。” 小同子把头垂地更低了些:“是。”较忙摆手,让跟着自己的几个小太监一起上前,动作麻利得把人抬了下去。 没有人发现,这天一顶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轿子悄悄除了皇宫。抬轿子的四个青年身材健硕步履轻盈,仿佛肩上的轿子轻如纸张似地,轻飘飘抬着轿子鬼魅一般转去了开封府,从开封府的后门进去,之后便再没有出来过。 只有朝中极少数人知道,在西南军尚未准备开拔之前,原本朝中武将的中流砥柱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便帅了一小部分人,协同诸葛正我的人直接奔赴南海。和诸葛正我同时,一个密使背着密旨,快马加鞭朝着咸阳而去。 羽林卫旗下刚被选出来的林冲被暂时调入了还未开拔的种师中旗下,一同去往南海。 与此同时,开封的客栈中,一个名为黄药师的年轻人也收到一份来自天子的圣旨。 这圣旨初看似乎有些不伦不类,因为这竟是一份讨价还价的圣旨。还是天子跟平民的讨价还价。 天子直言,若是黄药师答应六日后的科举之后,成绩发榜之前,无论结果如何黄药师都能够日日去军营报道,传授陛下挑选出来的几名兵卒他自己所悟的束缚囚困阵法,那天子便可承诺,黄药师免除先帝加予他身上的一切刑罚。不止他可以任意选择是否参加科举,之后他的子孙后代亦不受任何约束干扰。 这是来自当今天子的阳谋,直来直去到了让人真心实意纠结和困扰的地步。如此的怀柔政策,放在二十年后,黄药师根本不会看在眼里。但如今的黄药师胸腔中的愤怒和少年意气还未完全消化,竟意外得吃这一套。 收到密旨的黄药师前半夜都直愣愣地在房间枯坐,后半夜却在娃娃脸惊疑的目光中,起身磨墨,九折微弱的烛光,在宣纸上画下了几道阵法。 次日天一亮就离开了客栈。 只交代自己要离开几天,交代了归期,可具体去往何处那便是娃娃脸不可知的事情了。 第121章 有句俗话“天高皇帝远”, 而对于东京的百姓来说,皇帝虽近,但天却依旧很高。高到皇帝在忧心的事情是很难让平民老百姓能够感同身受的。 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他们能知道,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不一定知道的。 就比如, 城西的巷子在昨天清晨很突然地就敲锣打鼓开了一家姑娘们的胭脂水粉铺。 有凑热闹的人跟着人流挤进了店里。 进门便是一排妙龄少女, 穿着齐胸的粉嫩襦裙,俏生生笑着高声对着每个人鞠躬,口里喊着:“欢迎光临。” “嗨呀!”其中一个女子捂着嘴巴,看着这些少女笑道:“你们这家店倒是有点意思的嘛。” 老板自少女们的身后越众而出,也是满脸笑意,笑呵呵地对着进店的人们道:“客人别急, 咱们这店里,有趣的可不止这些。” 紧跟着进来的绿裙少女来了兴趣“哦?你倒是说说,你这家店可有什么稀奇的?” “对对对,店家你可要好好介绍。” 人们纷纷跟着起哄。 店家看众人的情绪已经被调动了起来,正待再开口,骤然就听到了门口的一声冷哼。 “哼,哗众取宠” 店家也不恼, 眯着笑眼朝着这冷哼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华服女子就站在门口,头上是‘一年景’的花冠, 颈子上陪着五彩玛瑙的璎珞, 全身上下富丽堂皇富贵非常,甚至连秀鞋仔细看去都是描边金丝的绣线。 一般人搭配衣服,哪怕繁琐也只在一方繁琐。 若是要戴这复杂的花冠,就把罗裙换成和花冠相配色的素色。 若是要穿金丝绣线的罗裙, 就挑些干净利落的首饰。 这女子似要把全天下最最夸张繁琐的工艺都罗列到自己的身上一般。可奇也奇在,这女子这般装扮搭配,却并没有给人太大不妥的感觉。究其原因,则是因为这女子生得一张人间富贵的明艳面庞。 估计哪怕是红袄绿裤,配上那张脸都会让人觉得丝毫没有违和感。 围观的人们很快就认出了这女子的身份。 窃窃私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人的耳中:“呀,是她?” “谁呀?” “朱御史家的长女。” “呀!” 朱御史从下往上书三代都是鞋拔子脸,可突然到了自己这一代,许是基因突变,也许是夫人的基因过于强大,嫡女生得那叫一个娇艳欲滴,朱御史见自家姑娘五官渐渐长开,心思就活络起来。 总觉得凭借自己的官职,努努力把自己姑娘送进后宫也不是不可以。 朱御史他姑娘从小就被她娘灌输着‘长大要嫁皇帝’的路线方针。被灌输多了,仿佛就觉得自己已经和皇帝订婚了,两人只差一顶花轿了似得。结果好景不长,朱御史使劲儿把自己姑娘往先帝身边推,自己姑娘还没来得及露几面呢,先帝就成了先帝了。 赵霁继位之后,朱御史在家缓了好半天,左思右想,反正还没嫁,谁也没指名道姓是为那个皇帝准备的啊?要不再往现任皇帝那边使使劲儿? 朱御史家姑娘从小到大都被灌输的贵妃思路。 赵霁登基之后还没什么太大反应。 但赵霁登基没多久,刚出国丧就扶了个普通家庭的妃嫔。那妃嫔更是坐火箭似地晋升,一路火花带闪电,直接就几乎和皇后平起平坐了。 老朱家姑娘听闻传说中的郭妃之后,日思夜想,做梦都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坐在那高贵妃位子上的人。 甚至都有点想魔怔了。 如今老朱偷偷打听道陛下以这店铺的生意和文武百官打赌,料想这店铺怕是对赵霁意义非凡,所以告诉他老朱家嗷嗷待嫁的姑娘,让老朱家的姑娘来这里转转,试试看看能不能堵到经常从皇宫里溜出来,微服私访的皇帝。 若这事放在往日,赵霁没准还真的就偷偷溜出来了。 怎奈今天赵霁实在是太忙,忙到脚不沾地,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过来瞅上一眼。 朱姑娘估计是画本看的不少,总把一些简单的事情自己人为制造出点矛盾。一开始这一声冷哼竟是奔着先声夺人去的。 在她看来,来这里的除了看热闹的,总有那么几个知道内幕专门等着拍马屁的。 若她跟在那些人后面‘是是是,’‘好好好’。那她和那些人有什么两样?!泯于众人罢了。 所以先前那句‘哼’就是她区别于满屋只会拍马屁的‘妖,艳,jian,货’的最好证明。 这要是放在现代,揪头发唱反调,那是小学生才会做的吸引注意的幼稚行为。 从某方面来说,这姑娘确实也是可爱。 好在老板好歹也是经过了拥有来自现代思维的解树的那套岗前培训的。面对质疑并不慌张,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比较大的空间,拍拍手。 立刻就有人从旁边端过来了一个东西。 老板接过托盘,掀开托盘上的绒布,亮出了今夜的第一件东西。 少女们都凑近去看,只见托盘上的竟是一个柱状物体。这物什外表精巧,主体是上油的黄花梨木,镂空祥云雕刻,周身是鎏金贴片。一眼望去富贵而不失诗意精巧。 老板放慢语速,在确保每个人都看清了托盘之上物品的样貌后,拖长音,郑重介绍道“这就是本店售卖的第一件产品,——‘口红’。” ‘一年景’顶着头上的厚重的‘景观’,身子轻飘飘地靠了过来:“哦?口红??” 店家按照东家的指示,把称作‘口红’柱状物拿在手里,拔开尖端的保护膜,之后旋转。就见随着店家的动作,里面缓缓升上来了另一个红色的‘内芯’。店家把这东西拿在手里朝着在场的众人展示一遍之后,又叫来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小丫头,按照唇形把口红涂抹到了小丫头的嘴巴上。 “这不就是口脂?有何稀奇!”一年景终于在确定这东西的用途之后,再次找回了自信。 店家也不恼,继续道:“它的制作用的不是口脂一般的用料,而是蜂胶,其中的颜色也是我们精挑细选选出的八种最艳的花晒干之后研磨成粉,取其中花色和花香。大家都知道,蜂胶美容养颜。这口红抹到嘴巴上,即能够香味扑鼻,颜色又好看艳丽,更重要的是,它还可以养护你的嘴唇。 嘴唇? 可嘴唇又什么好养护的? 有人问出了这句心声。 店家忙道:“各位姑娘可不要小看了嘴唇的保养。我刚才大体看了一下,在场的有几位姑娘的嘴唇有些死皮,不仔细看还好,仔细看去却也实在还是有些影响美观罢。况且我们的这个形状,使用起来只需要上下一涂,可是比口脂使用起来要简单多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女人最在乎的就是‘对皮肤好’和‘保养’。 只要你说的听起来确实挺像这么一回事的,那就先买了再说。 店家看周围有人心动,立刻就后退两步:“且慢诸位,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我就要为诸位介绍本店的主打款——香水!” 周围人头攒动,人员越聚越多。店家面上不显,心里却暗自激动。 最初的促销竟已初具雏形。 —— 开封城中,那个经过了解树岗前培训的老板,熟练运用着现代的话术对所有东西进行推销的时候,几乎同时的皇宫城内,赵霁面前也已经被呈上了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黄药师画了一晚的阵法。 现如今赵霁考虑的东西又很多。出兵,国库,挣钱,乱民。 原本赵霁的打算是把太平王贬为庶人,助种师道一同出兵,平定西南乱民纷争。 但遇到有人假扮叶孤城劫囚宫九之后,原本京师的兵力就要打散从新部署了。 既然要抽一部分人去看顾南海白云城。那派去西南的人手必然就要缩减。 就在这赵霁都觉得分身乏术的关键时刻,黄药师带着他聪明的小脑瓜出现了。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安排。 种师道他弟,种师中去盯白云城。种师中带着黄药师的阵去困西南乱民。 一般人一提起黄药师,除了那句“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就是他精心布置的鼎鼎大名的桃花岛。 黄药师其人的批注便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赵霁要派兵去西南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是困住乱民,不要死人。 想当初黄药师一个桃花岛,几乎就把五绝给困了一个遍。 有如此功力在手,赵霁想要安抚乱民且尽量不伤人性命,怕是易如反掌。 抱着如此期待,赵霁看着眼前被呈于案几上的黄药师所画阵图,询问:“可否需要大量人力?” 黄药师:“启禀陛下,不需要……如果能够提前在关键的几处放上足够遮挡人视线的大石头,臣觉得有十人便足够能保证这阵能困住数百人。” 听到此处,赵霁拍案大笑:“好极了!”接着又道:“那就劳烦你把这几张图纸带下去,将如何排布的方法教给朕挑出来的几位年轻将军。” 黄药师上前走了几步,把那纸收回怀里。在那过程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黝黑的瞳孔定定看向赵霁:“草民听说,陛下要这图纸,是为了救西南的数万流民?” 被黄药师如此盯着,赵霁神态不变,点头爽快应道:“是。宋和西夏一直冲突不变,北边辽和高丽虎视眈眈,国内南王反叛至今未彻底清剿。朕不想朕的子民再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而失去性命。” 听完赵霁的话,黄药师把图纸揣进怀里,朝着赵霁深深鞠了一躬,后退着走出殿门。 待赵霁目送黄药师完全离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第二样物品上。 那物品是两个亮晶晶的镜片。 观棋样貌,赫然就是赵霁需要的近视镜! 赵霁拿目光扫了一眼那用白色透明水晶,找精工巧匠打磨出来的那一副眼镜,对着下面吩咐:“把包拯叫进来吧。” 因还没有房子,于是现正居住在开封府府衙内的包拯进出皇宫简直不要太方便,消息也算灵通,于是早在黄药师进宫的时候,他就等在殿外了。 赵霁前脚一宣,后脚他便已经迈了进来。 赵霁再抬头,看到包拯迷离的双眼,于是指着自己面前的‘眼镜’:“戴上试试,看看是否能看得清?” 包拯听从赵霁的指示,凑到了跟前,双手托起了桌子上的眼镜。 “戴?” 赵霁探身过去,长臂一伸从对方的手中取过眼镜,然后翻过来挂在了包拯的鼻梁上:“怎么样?清楚了吗?” 这句话问出口半晌,赵霁没等到理想中的答复,回头一眼,发现包拯的眯眯眼完全不见了,一双大眼睛中闪烁着锐利的精光。“此物竟清晰至此!?!” 赵霁于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后腿半步,给近视眼先生从新认识世界的时间。 待包拯冷静下来后,方才说道:“这是朕专门找人给你做的,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另外,还有这个。” 说完,从桌面上捡起一张纸来,那张纸本身是垫在眼镜的下方。此时赵霁算是把图纸和眼镜一并交给了包拯。 包拯躬身接过那纸,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是何物?” 赵霁:“这画上之物能够看清很远的东西,哪怕千里外米粒大小的东西,在用上它之后都能够犹在眼前。这是朕根据你的眼睛叫匠人改良过的。你回开封府后,去李园找到李寻欢和陆小凤,叫陆小凤带你找能工巧匠,你们自己磨制一副这样的物品。” 直接叫工部去做自然是简单又省事了。 可解树现在还长驻扎在工部,那这事关‘国运’的东西便不能再在工部做了。 包拯接过图纸,谢恩之后也走了。 前两样已经如此惊人,但即便如此,第三样也依然不会愧对它“最重要”的地位。即便那第三样只是一张纸。 ———— 第三样具体是何物,暂且放下不表,只说与此同时,皇宫外的开封城外城内,随着店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店家终于是推出了他最后的镇店之宝。 “诸位,接下来要介绍的,就是本店最后一样东西了。这东西之宝贵,本店仅此一个。过会儿我拿出来,诸位就知道它到底为什么数量稀少了。” “老板你卖什么关子!有好东西就快些拿出来。” “是啊是啊。” 经历过口红,香水,粉底,面膜…… 一系列的‘洗脑’之后,在场的众人都对老板口中的东西产生了极大地兴趣。 更有其是那句‘仅此一件’。简直就是在故意让大家疯狂。 试问谁又不想拥有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有的独一份的东西呢? 老板神秘兮兮地往左跨了一步,露出身后巨大台子。 刚才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老板的话语和接二连三让人目不暇接的物品给吸引到了前台,直到此时,老板让出来的时候,众人才看清楚,老板身后的台子上竟也蒙了一块黑布。 天!! 在场众人屏息凝神,目睹老板慢慢把那块布揭开。 揭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镜子! 好清楚的镜子! 以现在的冶炼基础,工部不可能练出玻璃吹出泡泡。所以眼前这巨大的一整块,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白水晶。 而且还是晶体品相极其高端的白水晶。 赵霁为了给包拯做眼镜,下令工部去找透明度大的白水晶。包拯的眼镜做好了,剩下的那块极其巨大的‘边角料’就成了可自由支配的东西。赵霁左思右想,既然这店的定位是奢侈品,那就一如既往奢侈到底好了。 于是拍板让工部把这块巨大的水晶裁开,再找能工巧匠把这白水晶磨薄,磨平。然后在其中一面糊上水银纸。 这样一个镜子,奢侈到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镜子,一个据说皇宫贵人都还不曾有一人拥有的,陛下允许售卖的镜子。在刚一面试,就掀起了今日整个开封府内巨大的惊涛。足够让所有开封的贵女为之疯狂。 市面上有铜镜。 但是又有谁见过如此清晰的镜子? 一时间大家都像是着了魔似的。 “我要。” “我要。” “你走开,我要。” 一番竞价由此展开。 整个开封的贵女圈,怎么可能有人缺钱? 只不过在激烈的竞争和厮杀中,在高喊和挥舞的一只只白嫩的玉臂之中,老板和众人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仿佛把整个花室都摞在身上的‘一年景’。 老朱家的那个‘一年景’在一开始的时候还端着,在老板介绍到香水的时候就有点端不住了。在见到这镜子之后,更是直接疯狂了。挥舞着手臂就要往前挤。 可却见老板有技巧地往后一退,躬身道:“本店只此一个,今天只是展览告知诸位,东家说三日后,在本店正式拍卖此物品。” “拍卖又是什么?” 老板道:“没人竞价,不限次数,价高者得。” …… ‘一年景’抱着熊熊的斗魂离开店铺,走过拐角的时候,突然和一个娃娃脸撞了个满怀。 那娃娃脸一身书生的衣服,撞到老朱家的姑娘之后,不管自己满身掉落的东西便立时上前去扶被他撞翻的少女。 “小姐!!!!”娃娃脸书生的手还尚未伸到,就听到了那女子身后丫鬟的尖叫。 似是想到什么,立刻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抱拳对着‘一年景’躬身道歉:“是在下的错,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一年景’被身后跟上来的丫鬟扶了起来,本在气头上,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到那书生后面传来几声叫嚣“我看你能跑到哪!” ‘一年景’的视线绕过眼前的娃娃脸,看向他的身后,却见几个对她来说格外眼熟的人正朝这边跑来。 “郭单睿!长能耐了?竟然在开封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如此行径!” 从后面追着娃娃脸而来的郭单睿一脸阴鸷:“跟你没关系!” ‘一年景’叉着腰冷笑:“跟我没关系?你们郭家真的是好大口气,你不就是仗着有个在宫中的贵妃姐姐?竟作威作福到我眼前来了!” 郭家少爷看着眼前的女人,慢慢皱起眉头,巨大的暴风在眼眸中积蓄。 ———————————— 皇宫外,郭春兰他亲弟弟即将面临一场和朱家的斯比,而皇宫内,虽然气氛平和,赵霁却还是不由自主得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面前的这第三样东西,也是最后一样东西,正是赵霁日思夜想,要工部按照他的思路赶出来的碱性马丁炉图纸。 第122章 无论哪个世界, 科技树上,所有技能的点亮和发展从来都是无迹可寻的。 玻璃的出现或许只是高温高压下的一场意外,但是随着这意外产出的产物逐渐成为商品,并因这商品又复产生了数不清的价值之后。人们在已经掌握的技术上就会开始变革和创新, 以期产生另外价值更高的东西。 碱性马丁炉——也就是现代意义上平炉的产生, 最早是用来熔炼玻璃。 从科技树上说, 应是先点亮玻璃,再点亮为玻璃服务而诞生的平炉。 可赵霁在赵霁眼里,平炉却比玻璃有用的多。 玻璃只能作为奢侈品,用以出口从而拉动经济贸易。 但平炉在熔炼玻璃的同时,还可以提纯金属,增加冶炼成品的种类和精纯程度。金属提纯可以做工具, 更可以做兵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正面战场上,工具对于胜败的决定性不容小觑。 换种思路,日后玻璃的市场打开,在大宋能够绝对守住制造秘密的前提下,玻璃的产生也不是无限度的。奢侈品之所以能够拥有昂贵的价格,是因为它本身的稀缺性。 少, 且贵。 这两个特性是奢侈品区别于一般品的显著特征。 对特权阶级而言, 稀少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如果要维持玻璃的奢侈特性,就必须在大宋能找到另外一个出口奢侈货源之前, 维持住它极低的产量。 用人话来说, 日后要让买玻璃的贵族能心甘情愿用高价把玻璃买回去,必须得给贵族们装13的资本。 人手一份的东西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只有物品的主人能低调且谦虚地对着前来参观的人说着‘哎,我这个东西,全天下只有10件。’这句话的东西, 它带给主人面子上的成就感才能够真正让人内心的‘爽’度达到巅峰。 无论古今,在吹牛逼方面,大部分人都是有共同爽点的。 要让玻璃能挣到最多的钱,就算大宋一天能产出千八百万,也必须憋着,以一天一个或者几个的速度往外产。 于是乎,玻璃虽能带给大宋一比不菲的外快和较稳定的外汇收入。但平炉却能给大宋的军事和科技都带来一次质的飞越和变革。因为平炉除了能提纯玻璃,更重要的,被后人开发出来的用途就是炼矿,产钢。 土,炸,弹,燃,烧,瓶,钢,质,武器。这三样东西放在如今的战场上,每一样都威力巨大。 前两样物品的材料满大街都是,而以现代人的目光看,制作方法也是简单到了极点。 最后的钢制武器则能够极大增加大宋军队的战力。 此时此刻,赵霁站在工部的院子里,面对着工部画出来的细节图。伸手,手指指尖在其草图上描绘。 熔炼室,空气喷出口,调节阀,换向阀…… 他一边比对图纸,一边暗暗倒吸凉气。 这图纸,和他印象中看过几眼的图纸竟相差不大。 仔细比对过之后,赵霁霍地转身:“这图是谁画的?” 赵霁的表情非常严肃,身后的工部官员一时不能分辨陛下到底是喜是怒,扑通扑通跪倒一片,距离赵霁最近的那个人咬咬牙,道:“陛下,它……并不是出自我们之手。” 赵霁:……?! 一片跪倒的官员最后面,一个脑袋苟苟祟祟地抬起来,又垂下了。 短暂的几秒内,赵霁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脸:“陆小凤?” 陆小凤本埋着头,听到赵霁呼他姓名之后,索性把头抬起来:“陛下。” 赵霁早就给包拯批了门派宅子,绿帽子事件后,陆小凤就一直呆在开封府旁边不远处的那个‘扫黑除恶’门派里。现如今在这里看到陆小凤,赵霁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做什么?” 问完目光一转,竟然发现他身边就是楚留香。 赵霁没想通这两人是怎么在一起的,目光下意识开始顺着方向继续向左看去。 却见紧挨着他们的第三个人已经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了。 工部的人抓到机会,立刻道:“陛下,图纸就是出自那位之手。” 赵霁顺着工部官员的手指,看到了神秘的大众脸第三人。 那第三人被赵霁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连忙上前两步,趴伏在地上:“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 楚留香摸摸鼻子:“是我把他带进来的。” 陆小凤接道:“若陛下怪罪,我一同请罪。” 赵霁快被三个人感天动地兄弟情给气笑了。往后走了两步,在露天院子里的木质太师椅上坐定:“到底怎么回事?” 楚留香三言两语,很快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底下跪的那人,正是天下第一机关师朱停。 赵霁要拿解树和包拯做幌子,打着赏赐包拯的名义,一边做近视镜一边做望远镜。他主意出得好,但底下的人却未必有那个手艺。 白水晶,晶莹剔透,但毕竟不是玻璃只是矿石的一种。 相较于玻璃,白水晶具有坚硬且脆的矛盾特性。它不易雕刻,除非名匠出手,否则在一般工人手中,要么用力过猛把它弄碎,要么就切半天纹丝未动,不见成效。 要把它打磨成绩效的薄片,还要这薄片又厚有薄。这本来便是极难以操作的事情。制作的过程中,磨碎磨裂的水晶就都已经成堆了。 朱停便在此时出现。 他在开封酒楼喝酒的时候,很偶然的情况下听到工部的人吐苦水,对他们正在制造的东西产生了极大兴趣,废了不小的力气找到了陆小凤自荐加入进来。 制作完属于包拯的‘近视镜’后,又对凸透镜和凹透镜的原理上了瘾。加上工部正逢被赵霁‘平炉’的设计理念愁地直掉头发,就索性留下来完善概念平炉1.0版本,并且根据外人的口述,设计出了眼前这张图。 朱停这人赵霁初一听的时候只觉得熟悉,套上他的技能仔细回想一下,立刻就想到了陆小凤传奇里的那个天下第一机关师。 了解了他的背景之后,赵霁再回头审视身后的草图。目光便多了许多郑重。 第123章 “你可愿意在朝廷任职?” 朱停听到赵霁这话, 却是翻身跪下,慌慌张张:“陛下抬爱,草民深感惶恐,但是草民出身草莽, 怕是无法但此重任。”一开始他只是帮忙做白水晶镜, 后面是对这图纸感兴趣才参与进来。 但这却并不代表他愿意从此就打上朝廷的烙印, 成为庙堂众人。 当官哪有当江湖人好,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怕孩子热炕头,逍遥自在。 朱停的拒绝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不识抬举。 就比如小同子就一边骂着‘竖子尔敢!!’ 一边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把这个大逆不道的胖球拖出去砍了。 这人竟敢拒绝陛下! 跟江湖人接触颇深的赵霁倒是早就预料。也没有太生气。 毕竟他身边这些人,包括楚留香在内, 好几个也是被他忽悠瘸了给骗进来的。 他也不在乎多骗几个。 江湖上叫得上号的人,越牛逼,软肋就越明显。 朱停也必不难找。 唔—— ‘妙手老板朱停’?赵霁默默在心里念叨了一下,眼睛一亮,遵循着他记忆中的陆小凤传奇中对朱停的描写,问道:“你觉得朕给工部的这个机械如何?” 朱停无心于钱财,对于仕途也兴趣缺缺。人生中说得上来的几个最重要的事物, 无非是婆娘, 机关,陆小凤。 如此人, 一听到赵霁提到‘机械’, 立刻两眼放光:“草民觉得这机械简直妙极!若这炉子正式搭建之后,按照草民的猜想,或许可以制造和锤炼出更多更加精巧和细致的机关。” 看到鱼咬勾,赵霁抿嘴一笑, 身体后倚。 楚留香看到赵霁这表情,心里大惊。 这表情何其熟悉! 当初诳骗他入包拯特殊部门的时候陛下的表情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改变! 楚留香永远都忘不了当初的陛下是怎么一步步让自己即被迫又心甘情愿地加入了这个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门派的门派的。坏了!朱停! 朱停是陆小凤的好友,却是楚留香介绍进来的。 陆小凤本就爱管闲事,更爱为民请命。 涉及朝廷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不愿意做的事情。 被朝廷正式招徕之后,陆小凤除了被迫扮演皇帝,还面临被皇帝的女人钻被窝的窘境时比较困扰意外,也没什么不顺遂的地方。 但朱停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鲁班传人。陛下终于要对朱停这个圆滚滚的小可爱下手了吗? 楚留香在一旁汗毛直立,特别想对他介绍进来的朱停负责到底,又不知道该如何拯救即将陷入皇爪的朱停。 赵霁在座位上,则毫不收敛地笑着。 他的阳谋,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在场众人只听赵霁道:“那图纸是朕的人从蝙蝠岛上发现的。”原随云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和他的蝙蝠岛估计在以后很长的时间内都会是赵霁最好用的工具人和工具岛。能够用来解释许许多多不合常理的地方,顺便把赵霁自己隐藏在幕后。 留了充分的时间让朱停琢磨其中深意,而后慢条斯理道“而我,不止从那岛上发现了这一张机械的图纸。” 朱停双眼瞪大。 赵霁敲敲下巴:“似乎好像还有什么能把人放上天的风筝?”滑翔伞确实不难做,难的是材料。但是朱停朱老板在这里,材料想来也不是难事。 朱停双眼泛红。 赵霁眯眼,好似在拼命回想:“好像还有什么能够载人的没有马拉却能够自己跑动的马车?”自行车完全可以安排上。 朱停呼吸急促。 赵霁决胜局——“好像还有能自己发出声响和音乐的小玩意。”八音盒原理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朱停整个人都陷入亢奋状态。 赵霁状似不经意道:“太多了,朕看起来都像是无稽之谈,那些纸朕一一看过后,正打算找人来扔掉——” “别扔!” 朱停喊出声来。 紧接着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恭谨地低下头来:“陛下不妨将这些纸张交给草民?草民想要观摩一下那些无稽之谈。” 赵霁笑眯眯看着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朱停,想得到美,我这么说,你还真当我是不在乎这些呢?不交出点诚意,想从朕这里空手套白狼?天真!“虽是废纸,但也是工部的废纸。若是朱老板愿意在工部兼任的话——那——” 朱停也不傻,冷静下来后就明白了赵霁的意思。 自由研究和图纸之间,朱停很快有了自己的抉择,跪在地上领旨谢恩:“多谢陛下厚爱。” 第124章 赵霁没走出后院, 就被乌泱泱一大批人堵在了门口。 EMMM…… 站在门口的赵霁虚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很轻易从这些小太监的身上看到了来自不同地方的标志。 最左边那个腰上挂帛带的是内廷的。 他右边两个人都是文德殿当值,身后两个又是内阁的。 这天底下没有人会催皇帝。故、内阁的两个和文德殿当值的两个不会是为了同一件事而出现在这里。 赵霁心底抽抽, 悄悄抬起右手, 在自己的额头上状似轻描淡写地揉了揉他那快要炸裂的太阳穴, 随手指了一下最靠近他的小太监:“你所谓何事?” “陛下,皇太后叫奴才找皇上,说要陛下快些回去,皇后娘娘那边有急。”内廷来的小太监说这句话说得战战兢兢。 事实上,皇后娘娘那里哪里是急事,分明就是胎有些不稳了。 今天清晨, 皇后娘娘不知是从何处听到了一些流言,非要去贵妃的院子。 进了贵妃院子之后,又不顾阻拦执意往偏院而行。看到贵妃请去偏远的两位道长的做法现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端端凭空尖叫一声,昏厥过去。 一帮宫女急匆匆把太医请来,太医一号脉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低声和问询赶到的太后说了两句什么, 太后就火急火燎地派他出来了。 宫中向来报喜不报忧。谁若报忧,倒霉也得生受着。这差事平时大家都是能避则避, 可他寸劲儿上来, 正好被太后亲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小太监来的一路上脑子里全都是狂风暴雨凄风苦雨。到了这里,瘦瘦弱弱的两节小腿藏在宽大的太监服里,止不住地哆嗦。 赵霁低头看着小太监在宽大的衣服底下也掩盖不了的哆嗦, 眉头紧皱:“是什么急事!?” 小太监嘴巴干涩:“皇后娘娘冲了胎气。” 赵霁:“人现在在哪里?” 小太监:“……回陛下,后苑。” 赵霁迈出去的脚停住了脚步。后苑? 后苑两个字一出,就相当于已经被鲜明地打上了专属于郭妃的烙印。 赵霁:“郭妃和皇后起争执了?” 小太监:“回陛下,没有,皇后娘娘是被贵妃偏园的两名道长冲撞到的。” 赵霁听到这里,回头看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楚留香:怎么个情况?不是让你们盯紧郭春兰那边那俩? 楚留香瞪大了无辜的眼睛,拼命摇头:陛下,咱们的人一直都好好盯着呢! 赵霁用眼神示意:没有疏漏? 前几天都是四大名捕专门派人去盯,宫九的事情之后,无情铁手在诸葛神侯那里养伤,对方万一趁这个疏漏搞出些乱子,怕也是防不胜防。 楚留香眼神鸣冤:没有,真的没有呀!苍天可鉴!所有的人都好好盯着。 赵霁下巴抬了一下,朝着那小太监的方向:“给朕带路。” 小太监连连点头:“是。” 就在小太监转身欲走,赵霁抬脚要跟,周围乌泱泱其他为事而来的传令小太监开口欲言的这个当口外面又急匆匆跑来了两个小太监。 第一个小太监气还没有踹匀,便开了口:“陛下,边关急报,西面西夏边界驻扎全军突然向前推进五里,最近已经到了下鞭县边界!” 赵霁倒吸的凉气还没有倒上来,他身后的那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补了一句:“边关急报,南王境内骑兵造反,已经打下了距离最近的栗城景城,马上就要过江了!” 两条急报的最后一个字砸在地上之后,就好像引起了什么化学反应。 四周的小太监们纷纷上前,一股脑儿把自己的任务丢了出来。 “启禀陛下,曾大人求见” “启禀陛下,蔡阁老求见。” “启禀陛下,二府两院在偏厅求见。” “启禀陛下,兵部侍郎求见。” “启禀陛下,御史台邱德海求见。” 眼看着这群小太监来势汹汹,赵霁终于还是没把这口凉气倒抽进肚子里。 反而慢慢地把胸腔憋闷依旧的浊气,慢慢……慢慢地全部都吐了出来。 然后,就见赵霁有条不紊地对着每个人安排。 “你,你,你。”赵霁指了距离他最近的三个人:“回去请曾大人和蔡阁老移步文德殿。” 接着,赵霁道:“你去把刚刚的这两个军报口述给二府两院的大人,请他们在偏厅稍安勿躁,朕稍后便去。” 最后,冲着第一个开口的小太监“带路。” 赵霁两步迈上随驾步撵,小太监浑身一个哆嗦,后退两步,低垂着脑袋,迈着小碎步,两只脚以极快的速度前后倒腾着,快步在前面带路。 一路急行。 步撵直达后苑。 赵霁还没下步撵,就看到郭春兰早早挺着大肚子跪在门口,低垂着头一副满腹委屈无处诉说的样子。 赵霁两三步从步撵上塔下,弯腰扶起郭春兰:“你也带着身孕,起来吧。” 郭春兰虽然是一副跪了很久的样子,实际上也没多久。 反正在郭春兰眼里,皇后这举动绝对是碰瓷无疑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找茬的精神,能让那位‘不远千里’,挺着个大肚子也要冲进她宫里晕以晕,这郭春兰倒是真的没想明白。 但是她什么都没做,皇后找上门来,还一言不发晕在她院子里这点,她就很有意见。 加上向太后闻讯而来,听闻太医说皇后晕倒至今未醒是因为冲撞了胎气之后,这位饱经风霜看遍后宫争斗的老太太睿智的小眼睛一眯,也不知道想到了啥,就把郭春兰撵出来了。 估计本来是要罚她跪,但是碍于她也听着和皇后几乎外观上不相上下的巨大肚子,所以向太后才免了她跪在外面的惩罚。 道理都懂。 可—— 凭什么? 以前在端王府的时候,郭春兰就仗着自己是向太后赏给王爷的,背后有太后撑腰,有点飘。现如今进了宫。有了身孕之后这段日子郭春兰可没少顺风得意,此时此刻便更不懂得什么知道进退了。 我知道她奶奶个腿儿。 我可什么都没做呢,皇后就想跑到我宫里,晕倒在我宫里碰瓷? 于是,只是被赶出正殿的郭春兰宛若一朵出水小白莲,楚楚可怜地做样子,听着传报,恰恰好在皇上看到之前跪在了宫门口,做出一副‘哇,我好可怜,我被罚跪了,皇后碰瓷我,嘤嘤嘤嘤嘤。’ 有一说一,郭春兰绝对是宫斗一级玩家。 若当初的赵吉尚在。 凭郭春兰这一身已经融化进骨子里的绿茶芳香,和她点亮的善解人意技能,以及最后那出乎预料船上运动而来的子嗣。让她顶了皇后上位,难度真的不大。 天时地利都在帮她。 可惜就是没有人和。 赵吉变赵霁。 赵霁还没下步撵就闻到了绿茶的芳香。 下了步撵之后,顺着她的意思把人扶起来,没有关心没有呵护,甚至没有暴跳如雷地质问郭春兰怎么皇后了。 就一副‘同志们辛苦了’的姿势,仿佛领导慰问一样,超级亲切地拍了拍郭春兰的肩膀:“辛苦了。你也吓着了吧,快去休息吧。” 嘤? 手绢已经马上要举到眼睛下面的姿势莫名一卡。 郭春兰预备了四五种应对措施,面对赵霁这幅态度,罕见地竟然一种也表达不出来了。 ????? 不是赵霁该配合她演出的他视而不见,主要是他时间很紧,档期很满。 大家约好了似地挑着同一个时间反,前面都要起火了,后院这些小打小闹就真的是不怎么上台面了。后面紧跟着就是一个小会三个大会等着赵霁。 若不是因为郭春兰和皇后两个人肚子里的孩子会是大宋的继承人,就看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哪一个都肯定比这事重要。 这种情况之下,赵霁越看越觉得后院两个已经查明路数是宫九不知道为了什么安排进来的苦修女道士十分爱眼。 实际上,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把后宫的两个女道士抓起来。 可一开始打这个主意的时候,宫九还没啥异动。甚至某些行为还是一直在帮助赵霁的。就搞得他很被动,只能派人多盯着被宫九埋在后宫的这两颗钉子。 等宫九这颗大宋毒瘤一套组合招打完。 经历了被爬床,差点被爬床强迫成功,宫九行刺,抓住刺客丢进天牢,这一系列事件后,赵霁盛怒,彻底清洗了一遍自己筛子似地千疮百孔的后宫。 之后守着公孙策,守了整整一夜。而如此复杂且跌宕起伏的一夜过后,在公孙策伤势已好,赵霁精神抖擞要找宫九算账之际,宫九越狱了。 诸葛正我追人无果,又确认了劫囚的是伪装成叶孤城的燕十三。包拯和宋慈合计了一下,本来已经对郭春兰后宫那两个被打上宫九鲜明烙印的人下达的活捉的命令被暂停,两人建议赵霁对她们暂时按兵不动。 原因很简单,宫九已然不知所踪,宫内宫九的人马也被彻底清洗了一遍。但是这两颗钉子明显是对宫九非常重要且特殊的两颗棋子。 虽然不知道宫九到底要她们做什么,但侧面从“沙曼为了她们出现”这个角度看,也能看出来对宫九而言,她们的作用远远大于其他钉子。 宋慈和包拯都是赌徒性格,想用她俩赌一把变量可控的胜负。只要还在他们眼皮底下,抓住了这两颗钉子,没准能顺滕摸瓜揪出更多宫九埋在开封皇宫里面的人。若是野心再大些,也可以期待能用她们钓出宫九呢? 额…本来而言,意见是好意见。 盯着俩道士的人也尽职尽责。 可谁想到,那俩人老老实实,却是皇后好端端竟然主动送上门去被吓? 不管郭春兰挺着个肚子也要跪在门口装白莲花喊冤,实在是皇后这个举动也太像碰瓷了。 在郭春兰调整情绪,重整旗鼓决定换个剧本继续窦娥冤的情绪转换空档,赵霁回头嘱咐跟着的小太监:“降步撵,把郭妃带到朕寝宫暂时休息。”复回头,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留给郭春兰,直接就道:“惊扰到你了,你好好休息。” 赵霁坐来步撵是皇帝的规格。 让皇帝规格的步撵在众目睽睽之下送郭春兰去皇帝寝宫。 这个举动本身,比任何赏赐的金银珠宝都能够体现天子的盛宠和心意。 郭春兰虽然满腔表演欲被憋回去了,但整体还是对这种结果满意的。于是柔柔弱弱,毫无烟火气地把手帕往怀里一揣。 行叭。 已经如此盛宠,那后面的绿茶百炼组合拳也不必使了。 既然陛下不想看,郭春兰见好就收,也不得了便宜卖乖。 矜持地抬手,让身边的小太监把她扶上了陛下坐过来,还热乎着的步撵。 第125章 步撵抬着郭春兰离开, 赵霁则径直走进了内殿。 内殿大厅里面跪了七八个太医,每个都汗涔涔地。 听到通报的向太后迎出来。 赵霁对着向太后行了个礼“母后。” 向太后点头。 赵霁快步走到向太后身边,目光在跪着的太医中扫了一圈,询问:“皇后如何?” “启禀陛下, 皇后最近忧思过度, 身体有些虚弱, 加上昨天有些胃口不好吃得少了些。今天收到惊吓,动了胎气引发的胎动。万幸现如今胎动已经稳住了。” 赵霁几步转到内室,看了眼紧紧遮蔽的帷幔:“皇后还没醒?” 为首的太医抹着额头的汗水:“皇后身体虚弱,还在昏睡之中。” 赵霁沉吟一瞬:“皇后身子不适,现在不合适移动,去皇宫寝宫, 把皇后的人都叫来伺候着。等皇后清醒过来,身子恢复之后再回寝宫修养。郭妃就暂时在朕寝宫安置。” “另外。”赵霁虚着眼看向‘罪魁祸首’所在的地方:“多找些人,多看护一下郭妃侧院这两位道长。” 赵霁的第六感告诉他,皇后这次绝对不是拙劣地碰瓷不成反被伤。 怎么会真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身体虚弱的时候过来? 又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才会导致的‘受到惊吓?’ 所有事宜都交代完毕,赵霁急着赶回前面的大殿, 想要在临时的大朝会之前先和二府两院开个小会, 互相通通气,先让几位政/治老油条就现如今的状况初步拟定一个方案。 抬脚欲走。 身后, 向太后语速缓慢, 音调压地极重声音传来:“陛下这就走了,不看看皇后?” “不——”皇后既然就在昏睡中,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赵霁开口,拒绝的话说到一半, 突然听到了帷幔后面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皇后醒了,而且情绪并不稳定。 这个认知让赵霁到了嘴边的拒绝被迫吞了回去。 “朕去看看。” 赵霁说了这句话,便迈步朝着垂落的床幔方向而去。 越是靠近,赵霁就越是能听到床幔的对面,那震若惊雷的心跳。 听着这剧烈的心跳,赵霁原本平静的情绪不知道怎么,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的手放在帷幔上,略微迟疑了片刻,接着轻轻拉开了眼前的帷幔。 帷幔后,躺在床上的皇后紧闭着双眼一副睡着了的样子,只不过这伪装并不怎么成功,床榻上,轻轻闭合的眼皮之下,眼睫毛在疯狂颤动。 赵霁盯着那颤抖的眼睫毛,有一瞬间有点走神。 待回过神来,他认真打量装睡的皇后那张苍白的脸。 只一眼,赵霁就发现了他一直以来都忽略的很多细节。 皇后不对劲。 赵霁清晰地记得,小半年之前,那时他刚醒,此时的皇后一身朴素的衣服坐在他床边。 虽然衣着称不上华丽,但是神态端庄沉稳。虽然表情木讷,但是眼睛里有光,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飞扬的神气。 不像现在,闭着眼睛,眉头轻轻皱着,哪怕装睡,都是局促的。 而且她瘦了好多。 虽说是肚子大了,但是脸和下巴竟然比他初见的时候还小了好多圈。 当初红晕的气色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苍白。 这些状态都不单单只是简单一句动了胎气就能形容的。 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 饶是赵霁再粗心,都无法忽略她现如今的状况了。 外面,小同子焦急地不停抬头看他。 赵霁知道他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但他实在不能放心如此状态的皇后。 最终天人交战一秒,还是认命地坐在了床沿:“皇后,最近可是身子不适?” 让赵霁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落,皇后没有睁眼,一行泪却陡然出现,从皇后的眼角滚落。 赵霁没有动,他停下了要离开的动作,想等着皇后睁眼,问问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把自己逼得如此憔悴。 甚至赵霁愿意专门为了皇后的这滴泪水,暂时把十万火急的所有事情放在一边。 她肯说,他便听。 赵霁看着皇后眼角的泪顺着皇后的苍白的脸颊一直滚落进郭春兰的绸缎枕头上。最终没入丝绸之中。 皇后的喉头也跟着不自觉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没睁开眼睛。 就像是在睡梦中做了一个噩梦,而她正在因为睡梦中的噩梦而悲恸哭泣。 人最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声来的,只有不停从眼角流淌下去的泪水,和不停颤抖的身体。 赵霁沉默着看着她的眼泪完全打湿了头下的枕巾,却连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都猜不出来。 他不懂。 他想听来试着帮她排解,但是她却又不愿意说。 赵霁知道继位前,前身的夜间运动规律。 赵吉其实和自己妻子同房的频率并不怎么高,就是因为长子非嫡子的名头未免有些难听,才维持了一定的频率。加上前身见一个爱一个,发誓收遍全开封花楼花魁。身边的人经常更换,后院纳进来的都快把端王府给挤满了。这势头,说是半丧偶式婚姻也不为过。 她不可能是因为夫妻感情疏远而伤心。 那可能是什么? 纵然是个弯钩。但赵霁依旧没有弄懂皇后的难过点。想要问她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可是看她一直闭着眼睛,没有一丝想要从装睡之中清醒过来的念头。 赵霁有点尴尬地坐在那里。 每当开口想说点什么,脑子里都得想想皇后不睁眼的原因。 或许她是想要自己哭呢? 现在打扰她真的好吗? 这些心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赵霁只得朝着小同子道:“皇后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把库房的补品多拿些过来。” 小同子:“是。” 赵霁收回放在皇后脸上的目光,看到皇后窗前伺候的那个丫鬟。 印象中她是皇后的陪嫁,多嘱咐了一句:“好好伺候着,皇后有什么事情,及时去跟朕说。” 丫鬟连忙行礼应是:“是。”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睛的皇后,赵霁从床边站起来。 他不能再这里待太久,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就在他大步已经走到门口的时候,赵霁突然想到以前无意间听到办公室的女生的连天内容。 —————— “天哪!” “怎么了?” “这里有个新闻,一个孕妇刚生完孩子自杀了!” “怎么会这样?” “产前抑郁和产后抑郁吧。激素分泌紊乱。我当初坏宝宝的时候,看到我家猫都会想哭。” “为什么?” “就是……想到它的寿命相对于人来说太短暂了,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就控制不住情绪。” “那会抑郁吗?” “看个人体质,有些人情绪激动无法自控的时候,就会抑郁。” “听你说,我都害怕结婚生宝宝了。” “其实也不算太难熬,我老公多陪陪我就好了。” —— “朕——”走到门口的赵霁回过头去。 看着身后已经落下帷幔的床,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关爱孕妇身心健康,补充了一句:“朕晚上会过来一趟。” 床上的皇后听到了已经离开的皇帝的这句话,已经放松的双手不自觉死死抓住了被角。 第126章 不管皇后到底是不是抑郁症。 赵霁总有一种比推断皇后是否抑郁更简单的事件推理公式。 已知:宫九要搞我。 且, 宫九往后宫安插了人。 且,沙曼都告诉陆小凤郭春兰这边这两个人有问题。 且,皇后今天不知道原因地出现在了郭春兰的后院,还就是因为这两个人而动了胎气。 得:不管宫九要干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对着郭春兰下手, 就是对着皇后下手。 郭春兰和皇后。 两个人的共同点显而易见。 宫九的暗哨不管是如何计划的, 又是打算如何行动。反正他们的目的一定是朕的孩子。 都知道他们的下手目的了。 朕能让他们得逞? 开玩笑! 赵霁临走前除了留下‘晚上过来’这一句话,还顺便甩下了几个诸葛正我亲自挑选培训的侍卫,算是盯死了郭春兰后院两个人。加上徐选侍也没有放过。 确保这些玩意儿就算是定时炸弹,也能让她俩变成哑弹。 出了门后,就暂时把宫九的遗留问题抛到脑后,着急忙慌地往前殿赶。 二府四位大臣早就已经在前殿等了许久。 肚子里的话更是每多等一炷香就要增加上那么几句。 皇宫不是赵霁一家的。赵霁哪怕手底下亲信再多, 只要他在位一天,他就活该是为365°几乎没有私生活的皇帝。 小到宠幸妃嫔的频率,人选次数,大到宫内谁谁怀孕,谁又即将诞下大宋的龙种。 反正吧。 皇帝是大宋的皇帝。 那皇帝的家事自然也是大宋的家事。 宫九行刺未遂打入天牢,随后越狱这件事情,因着涉及太平王, 赵霁就算有心想要把事情捂住, 让其小范围传播,也没指望能捂多久。也是早就想到了终会有被一群大臣堵门的一天。 能拖到现在, 也是诸葛正我他们尽力了。 韩忠彦, 蔡卞,曾布,许将。 四个老头分别是为了四件事情而来。 不过在他们自己的事情之前,还有刚刚得知的, 更加重要的事情。 “陛下,西夏那边……” “陛下,太平王那边……” “陛下,南王封地造反……” 赵霁止住四个人围上来的脚步:“早前朕派过种师兄弟前往白云城和西南封二处,本来种师道去西南是为难民,想来此时应已经到了。正可以对上南王的造反人马。后续南边的派兵问题,还需几位大人商量一下,半个时辰后的大朝会亦可继续商谈决定此事。” 西夏会搞事情这点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韩忠彦皱着眉头:“西夏那处增援或可遣谭震而往。” 谭震原来是太平王手下副将,在前些日子随太平王回京,为的是处理西南灾民事宜。只不过太平王尚未出发,就被自家坑爹的熊儿子祸害了。 太平王被贬,随其一同回京的谭震却是处在尴尬地位之中了。 经韩忠彦点醒,赵霁恍然:找对敌经验丰富的还不好说? 诸葛神候不也是前些日子被抽调回京的!? 四个人非常高效地把应对边境线的事情商讨出了一个大概的应对策略雏形。 明明风雨飘摇的大宋在四个人的轻描淡写的效率对策之中,失态仿佛也没有那么严重和可怕了。 待这些处理大致定下来之后,赵霁看看时辰。 催促道:“诸位大人可是还有其他话要说?” 这句话不问还好,一问,就把诸位大人心中的那些挂念的事情又给念叨出来了。 曾布首先发难。 他求见,是被工部短短两天上百万银子的花费吓到了。况且陛下还下旨针对灾民要安抚,不可用强。 就不要说国库入不敷出这种话了,再这么花下去,满朝文武都得倒贴钱上班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 而蔡卞,则是为的科举。 最后,曾布和韩忠彦则是为的宫九事宜。 四个人不约而同在相同时间因为不同的事情碰头,就各自的事情商量,一交流之下,差点都背过气去。 按理说,只有官僚机构之间的竞争激烈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要寻求顶头上司的支持。皇权的权力制衡从皇权存在就偏向于一种权利平衡的博弈。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只有同时出现两个以上的人拥有大量权利,且政见不一且难以决断的时候,这些人才会去寻求皇帝的支持。这个时候,皇帝的话才会变得挺管用的。 相同,若是大家都没有权利,皇帝的话也一样管用。 但是新帝登基却又不属于这里面的任何一种。 赵霁在登基之前是个闲散王爷,手里毫无权利和根基。 手握权柄和世家的向太后现如今不管政事,正在逐步放权。 但是她放权的部分并没有完全归赵霁,而是部分流入二府两院这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大人们的手中。 赵霁他哥,赵霁他爹。这两辈皇帝再世,章惇都几乎称得上一家独大,很少有人能治他,以至于这小老头最辉煌的那几年也确实干了很多不是人的事情,留下了巨多包括黄药师他家在内的很多历史遗留问题。 但赵霁他哥去世,皇权相对完整地转入向太后手中。向太后拿到权利第一件事就是支持旧法,顺便搞这个曾经让她差点被废在宫里的章惇。 章惇权柄被去,这部分权利很自然被韩忠彦接手。 这些都属于顺其自然,没有斗争的自然流转。 按理说,被稀释了许多次的皇权应该是受到了这几个老头的掣肘的。 可实际情况就是,无论是皇城内血雨腥风的那一晚,还是太平王已经尘埃落定的判罚,亦或者是工部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银子。这些都先斩后奏一样,是先发生了,然后相关的东西才出现在他们的案几上的。 不难想象,几个年纪一把的老头看到那些案卷,心脏和血压都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不外乎—— “什么!?太平王世子刺杀陛下?” “哦,被陛下抓住了。” 嘶——太平王世子武逆,太平王难脱其咎。 “哦,太平王被贬为庶人了。” “什么!?太平王世子越狱了?” 岂有此理——这些逆贼可还把大宋放在眼里! “哦,陛下已经派人去抓了。” “呀!太平王被赐死了!?” “哦,陛下颁布优抚措施了,稳住太平王带来的人不成问题。” …… 等等以上这些。 搞得这些大人都非常没有参与感。 好像一下从执行董事变成了股东大会的股东。 从一个决策者,到只负责在事后指导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的参与者。 四个老头除了韩忠彦这个人在欧阳锋折腾起来的白驼山事件里面,对赵霁和江湖人有稍微的接触和了解外。 其他三个人的血压数值大起大落,变成了一道非常容易猝死的风景线。 倒不是规定皇帝就一定得没有权利。 但是他们还好好活着呆在府里喘气呢,陛下半点没经过他们,而且一众看起来就非常严重的朝廷事宜却让群江湖人做了的不适感真的是让人如鲠在喉。需要我们的时候要我们处理厚厚的折子,不需要我们的时候,就直接把事情处理完了只给个通报结果。 就算陛下想玩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这个戏码,但是河还没彻底过去就开始拆桥。这种行为未免也太过分了! 是以,四个人这满腹的牢骚,在赵霁刚问出口的那个瞬间,就喷薄而出。 “陛下,短短两天便是上百万两的银子,未免也太——”反赵斗士,曾,点燃了战斗的号角。 赵霁早有准备,听到曾布这问话,一个侧身,小同子从后面凑上前来,头埋地很低,双手举高高过头顶,把一个长条棍装的物品呈了上来。这东西正是赵霁讨价还价后,接着工部粗略多做出来的几个白水晶镜片,要朱停改的简陋版望远镜。 虽说视线不清晰,且能看到的距离也不算太远,但是也足够了。 曾布疑惑地接过小同子递过来的东西。 赵霁道:“曾大人可以把眼睛放在短的这头。” 曾布按照赵霁的指示,把一边放到眼前。 只一眼,就立刻吓得立刻拿开了这个东西。 透过这个东西向远处看去,遥远的东西变得近在眼前,分毫毕现。 赵霁要的就是曾布这反应。见他如此,轻描淡写道:“这就是银子的出处。朕手下能人异士发现了一批图纸,上面详细记载了一批武器。朕越过户部直接走私库,为的便是让工部赶工出武器样品。” 其他几个老头珍而重之地轮番用过那粗制滥造赶工的望远镜,一个个面色严肃谨慎,珍而重之地把望远镜放回了小同子端着的托盘上。 赵霁心知花钱这个问题,他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了。 话又说回来,曾布也不会真的就因为这一个东西就放下对他花钱如流水的质疑。 后面的临时大朝会肯定还会有人把这事情提出来。 到时候赵霁就可以顺便把这些事情丢给陆小凤和朱停以及工部的官员们了。 曾布的事情说完,就到了蔡卞。 蔡卞是来求赵霁重新,从旧出题的。 章惇按照赵霁的科举出题建议,把自己和他考试院的一帮人反锁进院子,闭门不出出题。 但是以蔡卞为首的文官和言官却以为,此次的科举不应用赵霁推崇的新试卷,而是应该用旧式考题。 第127章 原因无他, 实在是现在的大宋实在是太需要一场隆重,且举国欢庆的盛世。 蔡卞不否认以赵霁推崇的新方法新试题选拔出来的人或许会优秀。 可是没打一声招呼,闷声整出来的试题存在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对做题的人实在是太严苛了。 是,你啥话都不说就把考题和方式都给换了, 就凭我大宋人才济济, 确实最后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个天才中选。 但陛下你瞅瞅外面, 看看整个开封,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在开封和周边住着的士子们有几个能做出你那些变,态,题目的? 实际上,很多饱经赵霁折磨的官员都能想到来到开封考试的那些学子在看到陛下专属试题瞬间的崩溃。 寒窗苦读数十载。 一朝会试, 本来畅想着春风得意马蹄疾。 结果呢,试卷上每个字都认识,拼起来就不认识了。 蔡卞人尚算中年,狐狸成精。 不想掺和这个浑水。 可怎奈背后施压。 这事被逼到这档口,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不提不行。 蔡卞说的这个情况赵霁知道。 之所以知道这情况还一意孤行,就是因为他改试卷的初衷就是为了测试人的能力。 华夏从来都是一个不怕应试教育的地方。 如果提前知道考卷。 哪怕这考卷再如何考察能力, 都有些小机灵鬼儿能人异士把它从能力测试变回应试教育。 …… 一开始, 赵霁是这么想的。 但仅是不同往日。 赵霁在面对此时此刻蔡卞提出的这个意见,还是免不了陷入了沉思。 国泰民安的时候, 赵霁可以毫不畏惧。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这次的科举确实可以随便他霍霍。 可西南难民,南王叛乱,西夏边关压境。 如此外忧内患。 他要是推陈出新,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把自己给新灭国了。 士子这种群体, 少年意气,年少气盛。很容易被煽动起来。 蔡卞:“臣以为,陛下的考核办法可以依旧推行,但是这次的试题——是不是可以暂时遵循旧制。等下次恩科,再改题目,想也不迟。” 赵霁听着蔡卞的一通分析,点头应是:“依蔡大人所言。” 最后,为宫九而来的两位。 这问题反倒对于赵霁来说是最简单的事情。因为宫九是不可能翻身的。 小会确定下来几件大事的方向,恰好也到了时间。 几人连忙移步文德殿,赵霁却在路上被工部拦了一下。 “陛下留步!” 赵霁觉得这两人眼熟,仔细辨认便认出是他指派给宫高丽公主的两个辅助官员。 便停下来打算听两人所言。 那两人跪在地上,神态十分慌张。 “陛下,真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这次还好,若是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赵霁皱着眉头,却在听到两人口中说出的某个词汇的刹那眼睛一亮。 眉头也渐渐舒展。 “那就让她停了吧。” “陛下,既然这样,是否其他也——” “不用。”赵霁摆手。“其他照旧,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别再让她搞那个什么香粉就可以了。” 等那两人离开赵霁的视线。 赵霁立刻双手抱胸,托着下巴,努力挤压自己大脑中曾经存在过的知识点们。 若是按照他曾经久远的记忆力来,或许真的能暂时绝了西夏的问题。 不,不止西夏。 大宋的边界线将在不短的时间内固若金汤牢不可催。 管他高丽西夏辽,谁伸猪蹄子就剁谁的。 越想越靠谱,等到了殿外,赵霁已经大概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也在脑海里规划好了集中对策方针。 放下心中大石的皇帝高高兴兴地迈进了文德殿。 当他进入文德殿的时候,殿内就已经挤满了文官和武官。 不过甚至不用去仔细辨别他们身上的朝服,赵霁就很轻易地可以区分他们。 最显著的区别就是一群人没有秩序,乱哄哄地站着,而另一群人,虽然也乱哄哄地,但都是三五成群地聚着。每个小群体都隐约有一个主心骨似的中心人物。 皇帝还没到,这些人就已经吵上了。 争吵的内容之中,首当其冲的事情就是针对于西夏是战是和的问题。再其次就是倘若是战,需要派遣哪位武将之类的。 战与和的问题被快速带过。 对造反的南王,若是选择和,那就是得把赵霁踹下去。 赵霁是青年皇帝不假,但也不是傀儡。就算有人天生软骨头,就算是想投降,也得在看清南王的实力之后再投降。多以无论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反正在对内这个问题上,肯定是必战无疑。 可南王之外还有一个西夏。国内的事情自己解决,国与国之间是战是和,这问题就可以商量着来了。 争论半天,最终住战派获得了优势。 既然要战,那派谁去西夏接手太平王留下的人马就成了个最大的问题。 太平王手下精兵良将甚多。这股庞大的势力,无论被谁吞下去都足够那个吞他的人美滋滋回味上大半辈子。 对上了这块大肥肉,每个党派和其背后的势力都表现出了寸步不让的强势。 如果说太平王的人马还是看得见的实惠,那看不见却确实存在的实惠可就更多了。 朝廷任人青黄不接。 一代战神太平王随着他坑老子的儿子造反而彻底消隐在朝堂,南王造反,西夏入侵。 屁股决定看问题的角度。 朝堂上稍微站得高些,看得远些的,他们通过这次的出征能看到的都是赤果果的权势重新划分。 太平王的战神形象太过高大,他一倒下,满朝武将无一人可以说能被拥护成为新的武将之首。 太平王在时,他是所有武将的靠山和旗帜。 他倒了,大宋再无第二人当得起战神的名号。 叫得上名字的几个资历和能力比较老的武将谁也不服谁。只要有一个人敢大言不惭他一定能成为大宋下一个不败神话,那他身边的同僚就能一人一口涂抹把他淹死。 西夏是个香饽饽。 进可得到扬名立万的机会,哪怕输了,大不了就是议和。 南方则臭不可闻其他人避之不及。 赢了,凯旋而归。 万一输了,到底是降还是宁死不屈可就又是一轮新的送命题。 谁都想自己,或者把自己的势力送到前往西夏的宝座。 于是争吵的战况非常激烈。 文官先吵上一波热热身。 文官吵够了,气喘吁吁败下阵来之后,武将又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撕吧。 文官和武官吵,文官和文官朝,武官和武官扯着袖子在文德殿摔跤。 赵霁端坐在最上面,看着赵御史阴阳怪气搪塞西北督军,刘尚书动手打了身边一个正三品左都将军。 虽然混乱,但就是在这种混乱之下,才能更看出些门道。 比如,种师中和种师道两兄弟平常交好的将军想去自请前往西夏。 平时和章惇隐隐有些不对付的曾家提议要章家旁系一个扬州驻扎的将领领军西夏镇压灾民。 这些人哪怕吵架也总藏着半分真心,真真假假混着演习。 有些是真情流露,但是有些也是故意做出来,让旁人看得。 习惯了之后,赵霁就有些喜欢这种大朝会的争吵。 因为可以锻炼自己的敏锐性,暗中考虑自己看到的这些哪些是对方真情流露的真实,哪些又是做戏。 心里有个底,日后的日子便可以根据蛛丝马迹取证,佐证自己认为是真情的表达的真假。 他本想等底下的人吵够了再开口。 可偏这次过了很久,大家都没有消停的迹象。 于是他扭头吩咐了一声小同子:“安静。” 小同子立刻冲他身侧一点的两个专门传令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太监扯着嗓子:“肃静——!” 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吵上头的人被这声穿透力超强的肃静喊停了话头和动作。 赵霁才表示。 在这个多事之秋,不应该吵架,应该共同奋斗。 大家不用吵了,所有武将下朝之后听宣。具体事宜和军队开拔由武将自荐,加二府四位大人根据诸位的自荐和推荐做出提议,最后呈报上来。 今天下午便会下达通知,今夜选定的人按照原计划带军开拔。 “陛下。” 最近的那个大臣喉头有些发紧。 即是吵架吵的,也是被赵霁这突然的安排给吓得。 “一天时间,是否太过仓促”接到消息就连夜出发? 这么莽得吗?! 赵霁虚着眼睛摇头。 准备? 不需要! 我堂堂大宋,谁还不知道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凄惨现状? 需要准备什么?磨合什么?多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朕这朝堂上几位老将军便能多背上几千个手下的名字不成!? 现在外人看来,大宋风雨飘摇,四面楚歌内忧外患。 但除了极少数的人,谁都不知道,种师中李京可是带走了黄药师画出来的困龙阵。 有桃花岛这个例子活生生摆着。赵霁对南边可以说是比较放心的。 若是运气好,南王和难民都不是问题。 但若是运气不好,那几个阵法能拖住南王的大部队也是好的。 二府选出来的将领只会带人马往西夏而去。 至于选的人是不是太平王的手下,是不是拥有丰富的和西夏对战经验。这些也不重要。 第128章 赵霁登基以来都太温和了, 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君主会偶尔显露出的独断专权。 端坐在皇椅上的赵霁在朝堂扔下这个大雷,趁着众人被炸地没反应过来,直接站起来迈腿就跑。 反正只要朕跑得足够快,啰嗦它就追不上朕! 站得比较靠前的几个人看到陛下的动作, 急忙蹭了两步想追, 可偏偏顶上的太监也没喊退朝, 现在陛下能走,但是除了站在最前面那几个胡子头发花白的“重臣”,其他人跟着陛下一起离开那就是殿前失仪,少不了被问罪。重臣们倒是能追,但是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胳膊老腿,哪里能追得上陛下? 想追不能追才是最寂寞。 好在有人脑子反应快, 看殿后陛下的身影已经彻底离开,连忙折返去大门,恳求大门的内侍给传个话。 但是赵霁留下的几个小内侍,脸虽然稚嫩,但是腰杆一个个挺得笔直,那意思就是——陛下不让之前,谁说话都不好用。 这些小内侍算是真真正正赵霁自己亲自提拔培养起来的第一批亲信, 在以小同子为首的带领下, 忠心耿耿。 几个人苦苦哀求还想要苦谏,却是任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不管是权势压人还是金钱攻势, 不管哪个招式, 在使出来之后,除了能让小太监们拒绝的背影更加挺拔,其他什么用都没有。 二府两院的大人们也被陛下的这个突然决议弄得措手不及,想拦下陛下问清楚到底陛下是怎么想的。 作为堂堂天子, 怎么能想起什么就是什么呢!今天下午就拟定人选,夜里之前就开拔?咱们刚刚开小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一点预兆都没有,是什么给了您这么大的勇气?还是吃御膳的时候把脑子给吃坏了!? 但是想要拦陛下的二府两院首先就被其他人给围住了。 头先追陛下的人看追寻无果,只能返回来问问这几位大人。 “丞相不可啊!” 二府两院几个老头被人围着扯着袖子哭。 心里焦躁不已。 我能不知道不可吗? 问题是这是我的主意吗!? 赵霁快速溜,目标明确地直奔工部而去。 他去工部,不是为了去找解树,而是为了去找朱停。 刚刚上朝之前,来的两个跟随着解树的官员实则是在向赵霁呈报一个事故。 解树在香水之后想要提炼香粉。 但是提炼和研制的过程中出了点小问题,当时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只听到了一声巨响,接着库房就着火了。 周围人不少,又是大白天。 那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 工部的人过来就是想给解树打小报告。 那女人行为举止都甚是奇怪,虽然说得是并不标准的汉语,但是嘴巴里依旧会经常说些古古怪怪明明让人能听懂却无法理解其中词意的东西,什么护肤霜,什么精纯。 这两人不爽解树久已,加上确实是解树东西的库房发生了问题,这个小报告更是打得理直气壮。 两人都是真心觉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个高丽女人必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阴谋,或者是触犯了上苍。 陛下圣明,这种女人,万不可再踏入工部了! 两人是抱着打小报告的想法,但赵霁这个货真价实的现代人,直接从他俩的叙述中推理出了最有可能的前因后果,顺便帮赵霁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巨响很可能是爆炸。 而事发地点是在香粉的研制仓库—— 这就不难让人想到火势最大,最猛的爆炸原因——粉尘爆炸。 在受限的密闭空间内,可燃的粉尘在空气中形成分陈云,如果这时遇到火源,粉尘和空气快速燃烧,引起温度和压力急剧升高。 这种爆炸造成的后果十分恶劣。 想来,应该是解树盛香粉的某个器皿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了火源炸了。 现在其实早就有了火,药。 而且火,药也部分范围内运用在了战场上。 火,药没有大面积使用,且没有达到之后的热兵器大战时候的巨大惨烈的局面,是因为火,药现在用于战争十分鸡肋。 开封的那些武器司都有火,药的生产,但是用法就很一般。 就是在箭矢上绑上一个火,药,包,点燃之后射,出去。 箭要提前做好不说,射击之后的,弹,药,补给间隔时间长,第一批射。完,等射。手低头找急忙慌找箭,上弦,点火。这几个步骤没等做完,敌人最前端的剑锋已经伸到自己眼皮底下了。 一边骑在马上,手里拿着剑。 另一边蹲在地上,手里刚满弓,点火。 那此时此刻这箭还要不要射,手还要不要松? 且如果时机掌握不好,那些带着火,药和爆炸效果的剑都还没等落在地方的阵地里,自己就和烟花似地在天空,爆,了。更有甚者,箭还在弓箭手手里呢,就爆了。 人家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了自己这里,是敌人一个没伤,自己人先损了八百。 而赵霁刚刚正是受到了工部小报告的启发,一下想到了目前比箭上绑,火,药更加一劳永逸的事情——地雷。 一个内里方有易燃粉末的密闭空间,再加上一个触发点。 这种东西十分好做,而以它最基础的原理,更加可以衍生出来的绊腿,脚踩,触发,跳…… 做好了东西,只要埋到地底,一本万利。 冲到工部,见到朱停,赵霁搬出万能的理由工具人解树,装作求教的样子,把解树在工部发生的事情一说,顺便抛出蝙蝠岛秘籍的大名。 两者BUFF叠加。 把过程叙述完,把他唯一会的一个基础地,雷,的原理给朱停一讲。 说完后见朱停双眼放光,心中大喜。 紧接着道:“这方法简单是简单,但是不易运输——” 这种东西做好了也不宜走太远的路,中途有个磕磕碰碰,一个炸了,带着其他一起炸,运输队瞬间全军覆没。 这制作方法不算太难,也不是不可以教一批人,让那批人到了前线现场制作。 但是教人就得教许多人,这尚且属于机密,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地,雷,的诞生绝对是大宋军事上的一次巨大飞跃,别自己还没等真正飞起来,全被四周几个豺狼学去,他们先飞。 这都是问题,但赵霁相信,对于朱停,这都不算大问题。 果然,朱停咱短暂的思考之后,想出了最佳的解决方式。 先做好一个半成品,不连接触发装置,找一批人,只教授其安装触发的方法,把半成品带过去,到了地方,再由专人专门安装触发? 赵霁:“好,你可想出了怎么制作半成品的方法?”他一开始也是这种想法,但是他的基础原理制作本身就是带着触发装置的,他能知道这东西如何制作已是不易,不可能能够想出怎么把半成品和触发装置分开的方法。 朱停自信满满地一笑:“想来不难。” 说完,手上动作不停。 竟是很快就用身边的材料加上桌子上的一个小酒壶,做好了一个迷你型号的。 朱停做完之后,双手高举递到了赵霁的眼前:“请陛下过目。” 赵霁身后欲接,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小同子进来请示,二府两院几位大人求见。 几个老头好不容易终于从那朝廷诸位的重重包围之中挤出来。 打听到陛下的动向之后,立刻直奔工部求见。 赵霁也不藏着掖着,宣了几位大人。 等几个人进入大门之后,迈步走到院子最角落的地方,估算好距离,把那瓶子尽量放得低些,考虑到二府两院的身体,尽量选择碎片崩出也不会直冲几位大人而去的角度。 曾布有些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陛下,您今天在朝会上到底何意?” 赵霁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迈步回到原来的圆桌前,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瞄准了那个方向,道:“朕知道诸位大人心中尚存很多疑惑,但诸位大人且耐心看——” 说完伸手对着那瓶子一弹。 石子极速飞出,集中酒瓶的瓶口位置。 那处有个很细的绳子。 石子穿绳而过,之后也不知道到底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先是咔一声轻响。 但是那声响还未彻底传入在场诸人耳中,紧接着便是轰然巨响—— 轰————! 小小的瓶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瞬间瓶身四分五裂。 无数细小的碎片从那处飞出,最大的一片完完整整地击穿了工部木质窗户的窗棂。 更可怕的是,威力还不止于此。 伴随着碎片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和巨大气浪。 哪怕站在远处,已然能够感受到那股灼热可可怕的爆发。 “这……”曾布结结巴巴开口,这了半天却没能找回语言。 小同子早就得了赵霁的吩咐,等那边的余韵稍微平息,就安排人有条不紊地拿着水桶灭火。 而曾布他们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好半响,找回自己声音的曾布脸上带着狂喜:“陛下!!这……” 蔡卞早已在曾布说话的时候,一个侧身走到前面,屈膝向下跪,一边一脸诚挚:“恭喜陛下!” 赵霁在蔡卞跪实之前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蔡相请起。” 蔡卞却摇头,执意下跪:“求陛下容臣这一跪,臣这一跪亦是感怀天下苍生。思及大宋今后,微臣实在是喜不自胜!” 第129章 大朝会还没有散, 重臣焦虑地等着二府两院的大人们回来。 几个老头被寄予众望,本来指望着能劝动陛下。 结果等来等去,等到的是直接下令开拔的消息。 等在大殿的朝臣再度哗然。 什么玩意? 怎么陛下年轻经验不足任性胡来,曾布许将蔡卞章惇韩忠彦老几位加起来都要超过二十岁了, 怎么也会有如此不稳重的行为?? 小同子捎到大殿的两个消息, 一个是开拔消息, 另外那个就是宣谭震面圣的消息。 周围很震惊。 这个‘开拔’必是要挥师往西而去,阻西夏入侵,中师中种师道这两位后起之秀已然离京不在东京,但他二人之后,有资历身家清白的武将也不少,就算真的是骤然出征, 为何要选区区谭震?凭什么!? 谭震也很震惊。 谭震人到中年,标准平民出身,没背景没身份,家里三代佃农,能走到大殿的位置,全凭跟着太平王真刀真枪在边疆的军功拼出来的。 此次太平王归京,谭震作为太平王副将随军归来。那真真就是百分之百纯含量的太平王嫡系。 前几天还得着信, 要太平王驻扎在京郊的亲信准备开拔, 去西南平乱民。 一夜之后,世道突然就天翻地覆了。 太平王世子行刺被抓, 太平王没有联络他们任何人, 悄悄进宫,然后不明不白死在了皇宫,死不见尸,很有想象空间的那种死。你也不知道是挫骨扬灰还是五马分尸, 反正不让人看尸,体,的死法往往都不怎么体面。 这事,光听,就特别能品出那骨子兔死狗烹的阴谋味道。 如若不是太平王世子刺杀的证据板上钉钉,加上谭震他们这些年也发现了点自家将军他亲儿子貌似坑爹的迹象,这才好歹把人都安抚下来。 否则驻扎东京外面的那些太平王亲信早就哗变了。 满朝文武觉得谭震这个深深刻着太平王烙印的武将可疑,谭震却只觉得陛下脑袋可能不太清醒。 我? 小皇帝是皇帝坐够了想来点刺激的,放虎归山? 谭震被带到御前的时候,自己脑子都还不怎么清醒。 太平王这个当代战神用军功在边防前线将不识兵并不认将的前提下树立了一个神话。 在前线,很多人都以能到太平王麾下自豪。 若赵霁真的让谭震带兵,谭震去了下鞭县,立刻放出风去,说是天子昏庸害怕太平王功高盖主,所以杀了太平王。 以太平王在军中之威,和谭震对西边的熟悉程度,真心不难扯起一支完整且具有震慑力的队伍。 不是不能,是端要看他愿不愿了。 谭震自认格局不大,吼不出什么一切为了大宋。用脑袋换军功就是为了往上爬成人上人。对太平王,他肯定是绝对佩服和忠诚的。 但…… 将军死了。 赵霁瞥了眼谭震,是个黑皮结实的汉子,样貌也非常普通,只是常年拼杀周身有股挥之不去的肃杀血气。 如果这人怒目而视,肯定威势非凡。 偏此时这人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但不管这人在想些什么,对赵霁来说,他都已经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种师两兄弟出兵往南已经带走了部分军力,顺带也从并不怎么充盈的国库里面划拨了为数不少的军费。 四面八方都出了问题,必然不可能把有限的兵力和财力平均分配。 自然是有轻有重。 主和派的中心思想就是——和谈,和谈,还是和谈。 这种割地求苟的方式赵霁直接否了。 主战派,里面也各有各的说法。 曾布的提议是,对灾民用雷霆之威火速镇压,敢有反弹就杀无赦。用极少的人和血腥的手段镇压乱民。 再遣使者去往南王封地和谈,都是赵家人,万事好商量。 最后派重兵压西夏。守住国土不丢一县一地。 这道也是种办法,可赵霁依旧不喜。 凭什么南王父子老混蛋加上小混蛋给朕添堵之后,朕还要和他们和谈?还要送地送钱求他们老实点? 和谈?他们也配!? 他就是很贪心,西南的灾民他要和平过渡,南海白云城想伤亡减少,对阵南王想雷霆一击,面对西夏想速战速决。 小孩子才做选择,他全都要。 把所有问题细细剖开,赵霁想要把重码压在南边。 赵霁力排众议,要豪赌一场。 胜了,东京权利回笼。输了,他遗臭万年还要被推出去当做弃子。 但坐在这位子上一天,就注定要多承担风险一天。他能死而复生出现在这里,就没想过要窝窝囊囊苟一辈子。 既然要赌,自然是把所有最大变量控制在手里,尽人事知天命。 雷这个东西被动性实在是个被动的武器。得知道西夏将领的带兵打仗路数和风格,才能够有针对性地提前布阵。 满朝文武,矮子里面找高个,至今就只能看到一个谭震。 赵霁看着谭震低垂着头颅的头顶发髻,又看了眼案几上皇城司对于谭震家世的叙述和调查:“朕这里有一物。” 说完,身边的小同子就快步走到下首,把东西程在谭震面前。 谭震抬眼看到那东西,原本平静的瞳孔剧烈震颤起来。 “这——”他不可思议地想要说什么。 话到嘴边却被吞了回去。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赵霁也瞅着小同子手里的那个玉雕的吊兰:“这是太平王亲手给朕的。” 谭震不可思议。 由于太过惊讶,脱口而出“将军死前把这个给了陛下?” 看谭震的表情,赵霁就知道太平王说的不假了。这确实是他贴身携带,和亲信确认身份的私章无疑。 太平王在多年沙场征战之中到底有没有曾经出现过私心,除了朝廷虎符,却又私刻虎符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已至此,赵霁也不想多加深究。 终归是为了大宋打了半辈子仗,死了老婆又差点被儿子坑死的可怜老头。 爵位,军权,职位,甚至这层身份都已经尽数被剥夺。又把最后的私章交了出来,就凭这,赵霁也不会再去为难太平王。 但他要让谭震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成为他对赌国运的棋子利剑,赵霁还必须要让谭震知道部分实情。 于是——“谁说太平王死了?”赵霁意味深长地反问。 谭震混沌犹豫的眼瞳,因为赵霁的这句话第一次找到了焦距,他瞳孔发亮,里面藏着星星似地看着那玉雕,双手颤抖想要接过,声音发涩哽咽。“将军,将军他……还好吗?” 谭震一早就听到了消息,虽然悲痛,但是他并没有哭。 他只是不明白,将军为何要不跟任何人只会一声自己进宫。 他谭震就住在太平王府外面,昨夜王爷只要喊一声,他甚至可以立刻挥剑向西直冲禁宫毫无畏惧。可将军却偏偏选择独自在夜里悄无声息地进宫,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谭震内心郁郁憋闷的不甘心和不值,在听到将军尚在人间之后化成了热泪。 赵霁倾身向前,胳膊的手肘撑着右腿:“尚可?” 谭震想继续追问,却被赵霁打断:“待你大胜归来,便可得太平王的消息。” 谭震不语。 赵霁继续:“宫九欲行刺朕,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平王就算未死,一代英雄怕也只能苟且偷生。但倘若之后有场大捷又或许有些不同?” 总不能又想驴儿跑,又不给驴吃草。 有根儿胡萝卜吊在眼前,拉磨也有劲儿不是。 赵霁的暗示都已经算是明示了。 于是谭震爽快接旨。 赵霁挥手,直接差人把谭震带去了工部。 此时的工部忙得热火朝天。 乍一听,要一两天内做足够影响战场的充足地,雷似乎是天方夜谭,但赵霁要求的本来就是拼接版本的。 只需要流水线把每个零件制作出来,再找个人专门培训一队士兵如何把零件拼接安装。 工部所有人手尽皆投入进来,两天三夜,日夜轮换,预计的数量正正好能够赶上赵霁的要求。 把人带走,赵霁从软垫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后背,左思右想,想偷偷伸个懒腰,手伸出来正待向上伸展,小同子又进来了。 赵霁默默把手放下,以眼神询问。 小同子道:“解树姑娘求见。” 赵霁:“宣。” 等解树的空挡,赵霁难得有些忐忑。 他跟二府两院的约定是等解树日进千金。就算赵霁对解树有盲目的自信,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担心。 可这种担心在解树抬起头后,就完全消解了。 解树脸上带着笑意。 用她并不熟练的汉语说道:“陛下,已经出来了,三日店铺营业纯收入七十万两。” 三天七十万。 赵霁听到这个数字,高兴得几乎原地蹦起来。 开封的少爷小姐们给力呀! 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营收。 这可比赵霁之前的想法要好多了。 赵霁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那几个老头,再把这数据和真金白银甩到满朝文武的脸上! 扬眉吐气! 这真的是今天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第130章 解树口中所说毕竟不是小数目, 赵霁叫来户部尚书,尚书当场安排了三个人跟着解树离开,今夜就住在店里连夜盘账。 待人都散去,赵霁才终于得空, 身体放轻松,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小同子往前凑了几步:“陛下, 今夜去哪里?” 赵霁这才想到疑似产前抑郁期的皇后:“去皇后那里看看。” 难得趁着夜色,赵霁踏入皇后寝宫。 却连人都没进去,就被拦了。 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皇后娘娘说身体不舒服,睡下了。” 赵霁吃了这记闭门羹,也没强求,只带着疑惑回了自己寝宫。 寝宫内又是另外一片天地。 屋里烧着无味的热碳, 经过特殊处理的炭火把屋内熏地热意蒸腾却不闷。几扇小窗开着,室内缭绕着檀香的味道。 这檀香是赵霁临走之前交给小同子,交代小同子嘱咐底下的人点上的。 起凝神静气,培本固原的功效,在这种环境之下无论打坐还是修炼,都更加能够容易集中注意力,从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两进的室内, 绕过屏风就是后殿。 宫九那次夜闯皇上寝宫, 把赵霁这住的地方祸祸了个遍。 四处都是剑气刮过留下的痕迹,床上的帷幔和床铺被子也都破破烂烂。 可这后宫苦谁不能苦皇帝。 只一夜一百天的工夫, 整个寝殿从破烂垃圾场恢复原来的金碧辉煌。 赵霁踩着足下软靴走到轻薄的帷幔外面。 在帷幔内打坐的孙笧睁开眼睛,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赵霁伸手把帷幔撩开,转身一屁股坐到床上,先是端详了一下对方的脸色。见到公孙策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血色,先暗暗松口气。 继而委屈到不行。 “你醒啦?”你可算是醒了!我都要被欺负死了。赵霁今天一整天, 可以说是又憋屈又委屈。 现如今看到公孙策,就恨不得把自己委屈对着眼前这人倾诉出来。 可他赵霁能伪装成钢铁直男,那表面功夫……实在是叹为观止 明明是带着撒娇的意味说出的口,但是通过那张钢管直的嘴巴之后,听到人耳的效果大打折扣不说,还变得冷冰冰的。 任谁听了都得觉得是即敷衍又冰冷。恋爱杀手不外如是。 但公孙策也不是一般人。 只瞅了赵霁一眼,就神奇地看破了赵霁的硬核撒娇。伸手把人拉过来,坐在床上:“我今天调理内息,伤已经好了许多。发生了很多事?” 那是很多啊!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故,放在一年里面,赵霁都嫌它多! 赵霁偷偷瞅着公孙策关切的表情,只觉得扬眉吐气。 该死的宫九,该死的南王。 不就是仗着自己功夫好或者有个武功不错的亲戚嘛?狂什么? 大宗师而已,朕也有。 嘿嘿嘿。 这大宗师还是自己人! 但是赵霁转念一想,叶孤城也是个警醒。权利纷争中不需要这种以一己之力就能左右朝堂政坛,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左右一县一域的存在。 他们实在是碍事极了。赵霁虚着眼这么想着。早晚,早晚朕要让大宗师再也无法成为江湖能够左右朝堂的刀剑!下着决心的陛下右手悄悄握紧。 江湖或许需要大宗师,但是朝廷不需要,大宋也不需要。 就在今夜,此时此刻。 去除大宗师影响的大胆设想的萌芽在赵霁的心中悄悄诞生。 可此时的赵霁连自己的朝廷都还没彻底理顺,关于江湖上那些完全已经超然世外的存在,也就只是这么一想而已。 放眼现在,赵霁只看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公孙策,就觉得神清气爽。跟着声音软了一点点,回想今天这糟心的一天,不自觉得絮絮叨叨。半是抱怨,半是倾诉。 “宫九越狱了。” “不急我把他抓回来。”公孙策安抚地拍了拍赵霁的后背“能抓他一次,就能抓他许多次。” 这倒是。赵霁默了一秒,表示对武功大宗师的敬意。 但问题要真的是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他是被宗师级别的高手劫走的。那个人是伪装成叶孤城的燕十三。我怀疑是南王和南王世子那两个混蛋想要陷害叶孤城,但是南王又是怎么说动燕十三的?” 公孙策换了个姿势,和赵霁并肩坐在了床的侧边,看着赵霁低垂着头思考问题出神的认真表情,表情也跟着严肃认真起来,慎重思考片刻,回答:“能成为要挟的东西总共就这么几种,钱,爱人,梦想。” 听到这句话,赵霁沉思。 燕十三对钱不感兴趣,对感情也稀薄得很。 至于梦想——大概就是但求一战之类的吧。 但是也不合理。 南王难不成会用“和叶孤城打一架”这种理由来诱惑燕十三? 那南王又不能操控叶孤城。燕十三也不是没脑子。这么诱惑他,他能信?他信了再做这些麻烦事,都不如直接提着剑砍上门去。 缺少中间商赚差价,卖家多收钱,买家少出钱。 想不通这些顶级大师的脑回路,赵霁也没想在这颗树上吊死。 于是继续道:“太平王进宫求情,朕夺了他的封号,把他丢到种师兄弟那里了,让皇叔帮朕多带几个战神出来。” 但这其实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南王反了,西夏也入侵边关,白云城失去联系,西南还偏偏出现了难民潮………" 这些事情,有些赵霁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有些甚至已经开始插手实施了。 但他就是想说。 统统一股脑说出来以后,心底轻松了许多。 背后一直轻轻抚摸着他,给予坚定安慰的手掌停了下来,接着,赵霁被环住肩膀,扶着转过身体,变成面对公孙策的姿势。公孙策伸手用食指轻轻擦过赵霁双眼下方,问了一句赵霁没想到的话。 “多久没睡了?” 赵霁晃了晃神,才想到。从宫九被抓之后,他就紧绷着神经。竟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公孙策从赵霁晃神中得到了答案,起身站起来,双手动作轻柔,却坚定不容拒绝地扶着赵霁的肩膀,把人推到身后的软枕上,从侧边抽出被子,盖到了赵霁的身上:“好好休息,睡一觉吧。” 原本还因委屈亢奋的赵霁在躺下之后,眼皮渐渐沉重。 待要闭眼,想到什么,连连摇头:“不行,皇后和郭春兰那里有问题,那两个女道士是宫九留下来的,不行,我……” 公孙策叹息一声,倾身而至,用嘴唇在赵霁的额头落下了轻柔一吻:“睡吧。我已经好了,我去看着,一切有我呢。” 赵霁双手偷偷从身侧伸上来,两只手攥了一下被盖到下巴的被子边缘,对着公孙策不甚清醒地眨眼:“你帮我?” 公孙策帮赵霁掖了掖被角:“对,快睡。” 赵霁嗖地一声把放在被边的左手伸出来:“对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公孙策抬起手臂,把衣服撩到最上面,露出衣服下面的手臂。 光洁的小臂已经能够完全行动自如:“你看,已经全好了。”公孙策这么说着,还一边又从新按了按赵霁的被角。 最后一块内心的大石落地,赵霁眼皮越来越沉,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到赵霁熟睡,呼吸变得均匀之后,公孙策从旁边挑起佩剑,长身走出宫门。 小同子一直候在外面。 看到公孙策从里面出来,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冲着公孙策恭敬一礼。 公孙策点头:“陛下和我谈及他怀疑郭贵妃后院两名女道,那两名女道现在在什么方向?" “公孙大人,您且放心。”小同子指了一个方向:“陛下英明,自然不会漏掉如此重要的事情。羽林卫已经暗中控制住了那两名苦修女道 ,无论那二人要使什么花样,都决计不可能实现的。” 公孙策点头,抱着剑飞身越上了赵霁寝宫的屋顶。 哎—— 哎呦! 小同子被公孙策嗖地一声起飞吓了一跳。 又见公孙策竟飞到了陛下屋顶,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您……您这是干什么啊!” 简直放肆,区区一介执笔,则能爬到皇宫禁内,天子的头上? 公孙策丢下一句:“我守在这里。”便如一座雕像一般不再言语。 小同子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上面,确认他不会再有任何行动,也不会再说一句话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看天空,又看看紧闭的殿门。 哎了半天,最后还是哎呀一声,放弃了。 论,一个小太监,怎么对陛下以及陛下身边的江湖人从入门到放弃。 答,劝又劝不住。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而表面上,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赵霁一觉到天亮,挣开眼睛以后神清气爽。出门没有看到公孙策,找小同子问了一下,得知公孙策昨晚在自己屋顶守了一晚,天亮了,看到诸葛正我换班进来,才纵身跳下,丢下一句“我离宫去趟开封府。”便离开了。 正好包拯也在追查燕十三和宫九的踪迹。 宫九这个小,变,态,有反社会人格,最大的必杀技不是抖,M,而是大家一起死。 赵霁人生过得还听圆满,不想被个惦记自己的反社会人格拉下水。这宫九一天不抓,他坐卧难安。 公孙策也有自己的事情,赵霁不再追问。 小同子来暗暗指公孙策昨晚的行为不合规矩,赵霁笑眯眯地驳回。 用不了多久,这后宫他俩就是规矩,现在又哪里来的规矩一说? 穿好衣服来到偏殿,屁股刚坐稳,底下的人已经拟好了圣旨和章程,呈报上来。 蔡卞建议,把科举提前,科举和大军开拔选在通天。 介时全城欢庆,即能够给开拔去往西北的将士以士气,又能激励考生。 连连战事,人心浮动。 这东京也需要个盛大欢庆。 赵霁同意了蔡卞的提议。 第131章 西伐大军开拔那天, 几乎半个开封的人都涌了出来,倾城而出,目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悍勇的将军和他的人马以及那满满许多箱的军备一同离开。 城南也在时间相差不久的几乎同时,贡院验生进场, 敲锣落锁。自此, 为其三天的科举正是开始。 赵霁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 白天终于难得地得空,能够重新批阅奏折。 大起大落之后,再一看这满满一桌的彩虹马屁,竟然让赵霁不自觉生出了岁月静好的亲切感觉。 期间户部统计出工部和解树此次所挣银钱,赵霁顺带把礼部的人也揪过来,户部礼部工部三方官员关在一个小黑屋里偷偷商量用什么样的方法把这些坑钱的玩意向辽输出。 解树是挣得不少, 但是赵霁这两天花的也多。 就地,雷,的成本和人力物力,谭震开拔所用军费,算下来,不止一分没挣到,反而倒贴了一些出去。 这就让赵霁对坑辽的心情更加急迫。 隔了这么多天, 赵霁再次见到了工部旬礼。 这黑皮看起来忠厚老实, 实则赵霁刚登基的时候就给赵霁上眼药想搞章惇。 如今三个部门凑在一起,最奸诈的竟然不是天天和别国打交道, 周旋于各地方的礼部, 也不是天天和钱打交道的户部,而是工部的旬礼。 旬礼蔫巴巴地揣着他的手手,一副无辜的样子:“陛下不用为此事惊慌,找几个礼部年轻俊杰, 给他们发几张刚刚解树姑娘提到的所谓促进销售的打折卷,就好了。” 赵霁没明白,对辽输出,怎么还用得上礼部的‘俊杰’? 其他人也没明白。 揪着旬礼要旬礼讲清楚。 旬礼只得道:“你我家中皆有子弟任职于礼部。”这话是用好听的方法说的,不好听的就是,很多世家的酒囊饭袋有关系的,都喜欢往礼部塞。 ‘外交官’这种名头,不止是现代听起来有门面,放在大宋,那也是如此。 开了这个头之后,旬礼后面的话说起来也就不复杂了:“找家中开销给得足的,又往日喜欢往高丽,大辽等驻守使者那边来往的子弟,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炫耀便可。” 得了。 人肉带货。 赵霁恍然大悟。 就是找有钱,有闲和辽使臣平时玩得比较近的二世祖,让他们买下这些东西。解树所卖的东西里面定价最贵的,那些二世祖再有钱也买不起,那就给他们打折卷,把加钱维持在他们能够买得起,但是肯定得肉疼的程度。 这些二世祖买了以后肯定炫耀。 得好东西不显摆,犹如锦衣夜行。 要是他们能忍住,那就不是二世祖了。而这些二世祖平时衣食住行,都足够代表宋的潮流巅峰。而宋又是周围各国的时尚带领者,领路人。 辽的使臣就有心里不屑的,但看辽这种学人精的习惯,肯定有更多的人暗戳戳地学。 这就相当于找大宋时代的弄潮儿们花了钱,还人肉带货,还打广告安利。 多余的钱一分没花,该宣传的点一分没少。 害! 想通后的赵霁直想拍大腿。 这么损的招都能想出来的人,怎么会在工部呢?这完全不符合工部技术宅的气质啊! 在场几位大人也都是人精。 点到为止。 互相使了个眼色,接着就心照不宣地嘿嘿几声。 赵霁清清喉咙,发话:“那就如此办吧。” 几位大人得令离开。 处理完这事,赵霁又找人问了一下科举的情况。 得知贡院内一切正常后,暂时松了口气。 傍晚,明明好好的天色突然压暗,转瞬间暴雨倾盆。 赵霁站在窗边看着这巨大暴雨,心神不宁。这暴雨,大得就好像依萍去要钱那么大。赵霁内心忐忑,觉得这雨好像在暗示命运这个小B砸要搞事情。“小同子,皇后那边如何?” 小同子小步凑上来:“启禀陛下,听太医说皇后那边身体已经好很多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赵霁拇指和食指不经意搓着,瞥了一眼窗外的暴雨,紧接着又瞥了一眼。 最终还是道:“走,朕去郭妃那里。” 后宫在宫九之后,在赵霁和向太后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了一场大刀阔斧的大清洗。现在整个后宫可以说全都在赵霁的掌控之中——除了后宫那两个女修。 明明知道她们是宫九的人,却因为要拿她们钓宫九而不得不放任她们呆在自己眼皮底下。 看不惯但是又干不掉。 赵霁被这雨弄得心神不宁,第六感觉得今夜绝对是个最绝佳的搞事时机,于是想要亲自去盯着她们。 走到门口,赵霁突然顿住脚,对着小同子道:“去开封府,把包拯和公孙策叫来。” 小同子连忙转身吩咐。 片刻,赵霁坐上了备好的撵。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倾盆的大雨把皇宫的能见度压地极低。不远处红色的宫灯都影影绰绰。 “皇上。”一把折伞扑到御前,撑伞的人抬起头来,是皇后宫里的宫女。 那个小宫女一脸焦急:“陛下,皇后娘娘要生了。” 赵霁双眼放大,连忙吩咐:“改驾皇后寝宫。” “皇上!”侧门又一个小姑娘撑着伞扑了出来,脸色惨白:“陛下,贵妃娘娘难产,求求您去看看吧!” 噗——咳咳咳咳! 赵霁呛了一下,隔着雨帘,看着同时跪在御前的两个侍女,内心摇摆不定。 按照常理,肯定是要去皇后那里,更何况皇后刚刚受惊过度,又有轻微产前抑郁。不过去不像话。 可—— 郭春兰她又难产…… 啧…… 赵霁迎着两个丫鬟期盼的目光,内心的忐忑则是越来越严重,心惊肉跳。 为什么朕觉得朕现在就在狸猫换太子的片场? 这都特么是什么见鬼的既视感!? 赵霁吞口口水,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整治后的后宫,吩咐小同子几句。 小同子撑着伞,先是走过去扶起皇后的侍女。 然后在侍女欢喜的目光中,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赵霁隔着暴雨,皇后侍女的表情模糊不清,可那双失望透顶的眼睛却不知道为什么穿过了重重雨幕,直接撞了过来。 坐在步撵上的赵霁嘴巴发苦。 怎么搞得我像是渣男一样? 没办法啊! 这天气一看就是个适合搞事情的天气,郭春兰后院放着那么大两个定时炸弹,朕不过去,心里更不放心呀! 步撵动了起来,郭春兰的侍女欣喜若狂地撑着伞追在赵霁步撵侧边。路过的时候不小心轻轻蹭了皇后的侍女一下。 皇后的侍女心思没在这里,被蹭地一个踉跄,一下跌在地上,满身污泥。 哇! 赵霁捂脸。 渣男的既视感更强了。 不行不行,再这么下去,朕今晚都要被折磨地睡不着了。 连忙冲小同子使了个眼色。 小同子点头,扶住了那个侍女。 赵霁琢磨,就算他不去,小同子总能够代表了他的态度。 这么一想,心里稍微好过了些,就朝着郭春兰那边去了。 赵霁刚道,就遇到了冒雨进宫的包拯和公孙策。 看到这两人,赵霁忐忑的心终于稍微平静些了。 包拯和公孙策都在这里,量它不管什么妖魔鬼怪,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长眼地撞上来。 小同子扶着皇后的侍女回到皇后寝宫,徐选侍和陈才人正等在外殿。 陈才人看到那宫女自己一个人回来,皱着眉头:“陛下呢?” 那宫女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陛下去郭妃那里了。” 陈才人狠狠瞪了一眼那宫女:“起来说话!皇后娘娘这还没怎么样呢,你这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训斥了宫女一顿,陈才人和徐选侍便绕进内殿。 皇后躺在床上。 上一轮的阵痛刚好过去,此刻全身都是汗水,脸色苍白,嘴唇被咬得不见血色。 “皇上——” 陈才人蹲在旁边,紧紧握着皇后的手:“皇上马上就来。” “不可能。”皇后惨笑:“我听到了,皇上去了郭春兰那里!!” 陈才人道:“你别急,皇上一定有他的原因。” 肯定有别的原因。 陛下登基之后,只有皇上和郭妃二人有孕。 皇后肚子里的一定就是未来的太子。 就算她郭春兰再会争宠又如何? 等立了太子,她们有的是机会和法子磋磨郭春兰。 皇后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巨大阵痛再次袭来,她只能咬牙闭上了嘴巴。 徐选侍立刻转头:“太医呢?快快。” 早呆在一旁的太医快步走上前,往皇后嘴巴里塞上了一团帕子:“皇后娘娘第一次生产,又剧痛无比,您先咬着这布,暂时积蓄力气,千万别伤了凤体。” 皇后在太医的交代里闭上了眼睛。 另外一边,赵霁呆在郭春兰的院子外面,听着隐隐约约的尖叫声。再转头看看公孙策和包拯。 觉得自己的心慌竟似完全没有停止。 不应该啊。 包拯这个大杀器都在这里了,还能有什么? 窗外的雨不止没有停止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夹杂着巨大的雷声和晃瞎人眼睛的闪电。 这一声声惊雷几乎就要劈到赵霁的心底。 到底是怎么了!? 啊—————— 里屋突然响起高昂的尖叫。 那尖叫之后,一切平息。 很快,许多人惊喜地叫着冲了进来。 “是个小皇子,陛下,是个小皇子!!” 赵霁刷地站起来,脸上带着笑意,心头的大石刚刚落地。 就见小同子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脸色惨白:“陛下,不好了。” 我去! 赵霁心底的大石头把自己给砸死了。 “……怎么了?”赵霁表情僵硬地问出口,拼命在心底默念,不要是我想的那样,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小同子张口欲言,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几步凑到赵霁身边,小声说出了赵霁最不想听到的内容:“皇后娘娘生了……她……生了个狸猫!” 赵霁:…… 第132章 这都不能用防不胜防来形容了。 而完全就是天意弄人。 别人家的命运顶多是反复横跳, 到了赵霁这里,那命运甚至都能顽强到坟头蹦迪。 此时此刻,赵霁就只想问——WHY?WHO?HOW? 为啥?谁啊?砸整得? 后宫铁桶一块。都是赵霁亲自监工,四大神捕挨个查探的。赵霁对自己有信心, 对四大神捕的忠诚度更有信心。 曾经沙曼是化装成徐选侍来者, 但是陈才人和徐选侍的身份赵霁都确认过。 陈才人出嫁之前确实从小和宫九不对付到大, 而且陈才人和徐选侍两人都不会武功。 皇后寝宫被赵霁换了好几次血,剩下的,除了皇后的亲信嫡系,就是赵霁安排进去的皇城司的密探。退一万步讲,两个人要是真的有点不一样的心思,那众目睽睽之下, 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是如何能把孩子给换了的? 赵霁脑袋都快炸了。 郭春兰刚刚生完,得知是个小皇子。虚弱地躺在床上。被侍女整理好仪表。喜气洋洋地等着皇上来看她。 结果等来的却是皇后生了个狸猫,皇帝大怒,直奔皇后寝宫的消息。 “怎……怎么会!”郭春兰皱眉。 和郭春兰不同,她的侍女很是高兴得意。 “娘娘,那皇后说不准就是个妖怪。”毕竟哪有人会生出个狸猫呢。 皇后若是倒台,自家娘娘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这么一想, 小丫鬟不由地从心底高兴起来。 这可太棒了。整个后宫只有自家娘娘生了孩子, 而且还是皇子。 啪—— 侍女正畅想未来,却被郭春兰狠狠扇了一巴掌。 “快, 扶我起来, 我要去皇后寝宫。” 侍女被郭春兰打了一巴掌,委屈的情绪要大于愤怒,嗫喏着“娘娘,您身体还没有恢复, 不宜走动。” “瞎想什么?”郭春兰的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 甚至,怀孕时候轻微的积水也已经被倒掉了。 “不走动,那我日后怕不是都没有命走动了!” “呸呸呸。”侍女一边扶着郭春兰,一边嘴里呸了几句“这话听着就晦气。娘娘,您多受宠啊,您和皇后那个妖妇同时生产,皇上选择了来您这里,而且还叫了开封府尹呢,可见对您的重视程度。” 郭春兰的脸都白了:“开封府尹?那个传说中的黑炭?” “是啊。” 完了完了。 郭春兰心底一慌。 一下就想到了几天前,她不小心说漏嘴,说出曾看到徐选侍去到前殿时候,陛下的追问,和陛下眼中的失望。 身边扶着她的侍女还要说些什么,被郭春兰又是一巴掌:“别让我听到你口中任何侮辱皇后的话!” 侍女连着被打,虽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说,却因委屈而小声逼逼:“人怎么能生出狸猫呢?不是妖妇又是什么。” 是啊。 郭春兰秀气的手指甲狠狠插,进手心的肉里。 人怎么可能生出狸猫呢? 她和皇后呆在同一个屋檐下,若是皇后是妖非人,前几年何至于过得那么凄惨! 皇后不是妖怪,那她的孩子,怕不是被人换了。 而放眼整个后宫,谁会去换皇后的孩子? 郭春兰喉咙发涩。 完了。她完了。 百口莫辩。 陛下今日来这里,并不是盛宠,而是怀疑,开封府尹也伴君左右就是最好的作证! 她生产之前,怀疑她的陛下明明给过她机会。 在她说漏嘴的时候,陛下问过她。 在她院子里的女修冲撞了皇后的时候,陛下也问过她。 是她自己脑子进了水,什么都不说! 郭春兰挣扎着要出去。 而赵霁也已经到了皇后的居所。 皇后已经晕了,枕边的襁褓里包着个气息微弱的幼猫。 赵霁对着身边的人道:“去把那猫抱出去埋了。” 这猫若是不处理,那相当于坐实了皇后生下狸猫,是妖怪的传言。 看小同子上前抱猫,赵霁铁青着脸看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侍女:“到底怎么回事?” 那侍女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在场众人听了许久,才听懂。 皇后第二次阵痛之后,还是没有动静。 太医看了一眼,说宫,口,开得不够大,要侍女去熬吊命的药。 侍女在小厨房熬药,片刻小同子就去找她,说陈才人带来了一株人参,要一起加到药里。 待她熬药回来,就看着徐选侍站在皇后的床边,怀里抱着个东西。 正巧一道闪电劈下来,侍女清晰地看到徐选侍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一只猫! 侍女吓傻了,而徐选侍和陈才人却打了起来。 徐选侍要摔死那畜生,悄悄处理,对外宣称皇后生了死胎,而陈才人却想保住那畜生。 二人争执,引来了更多的人。 眼看事情不可控制,陈才人才摆脱小同子去叫了皇上。 赵霁听着这魔幻的叙述过程,捏了捏眉心。 “太医呢?” 在场众人才惊醒。 对啊,太医怎么不见了。 包拯和公孙策加上赵霁,这三个不信鬼神三人组很快就发现了这故事中筛子一样多的漏洞。 接生的太医怎么没了? 徐选侍她小小一个被带进来的陪嫁选侍,怎么敢跟才人争执? 最重要的是,她们人呢? 仿佛她们的任务就是吵架吸引来更多的证人,坐实了皇后所生是狸猫这件事情本身。 三个问题之后,有人回答:“同公公久去不回,陈才人和徐选侍也带人出去请陛下了。” 请?去哪里请?郭妃哪里?那她二人没有找到皇上又为何不回来? 这些问题产生的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因为后苑,郭春兰所在的小院方向突然之间火光冲天! 这么大的雨,这火能起来,想必火里掺了不少东西。那轻易便也不会被雨水浇灭。 赵霁脸色十分难看。 最后冷笑一声,直接下令:“把郭春兰软禁起来,郭氏一族全部打入大牢听凭处理。” 若是一般帝王,肯定是打杀狸猫,再撤掉后位,把皇后打入冷宫。这才算是正规操作。毕竟这世道天命神授。不管是‘皇后是妖怪生了个狸猫’,还是‘皇后跟皇上生了个狸猫’这流言一旦流传出去,帝位必受质疑。 但他赵霁是谁? 他是登基没几个月就是天狗食日的赵霁!罪己诏又不是没写过,能有什么? 还能怕他个鬼鬼神神?! 朕没有错,皇后也没有错。凭什么要朕像见不得人一样把这事悄悄压下去? 想用鬼神来弄朕? 你就看朕能不能把事情闹大,把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庵臜揪出来! 皇后出了问题,郭春兰首当其冲。 赵霁看在和郭春兰合作愉快,郭春兰也识时务的份上,多给了她很多次的机会,让她解释。 既然她那些时候不愿意解释,那就直接去吃牢饭,事情已经发生,那她也不用再解释了。 派出去的人还没动,外面就通报郭妃求见。 赵霁原以为郭春兰是来落井下石的,抱着手臂等她自投罗网。 却不料郭春兰进门之后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她刚生产完,肚子还没有消下去,巨大的肚子给她的动作处处设限。但是她非但没有因为这虚弱的身体而引以为资本,反而咬牙硬撑着,磕头求道:“皇后和臣妾是被奸人陷害,求皇上饶命。” 郭春兰的举动实在是太出乎赵霁预料了。 赵霁虚起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郭春兰使劲点头:“臣妾是被人陷害!” 赵霁:“你说来听听。” 郭春兰:“天狗食日之后,臣妾想在宫中祈福,就去找了那两位苦修妖道,那两名妖道说自己苦修,祈福,不止能够镇住天狗食日的恶,还能够帮朱镇方完成心愿。臣妾当时已经有了身孕,一心想要小皇子,有些魔怔了,就听信了她们的话。她们说需要单独的院子,祈福七七四十九天,期间除了水,七天提供一小碗竹米即可。” 这么一介绍,确实符合苦修苦行。 郭春兰又道:“第一个七日之后,臣妾去看她们,发现二位道长七天未吃一口,却精神奕奕,心里就信了几分。之后,她们又说臣妾若想确保生出来的是个皇子,就须得在木日水时,去陛下寝宫把一张纸符贴在陛下日常起居的座椅之下。” 听到这里,赵霁使了个颜色。 一个小太监悄悄离开,去确认自己座椅上是否有纸符。 如果是真的,那也能解释沙曼去找陆小凤的时候,为什么会被郭春兰看到。 因为那时郭春兰她本来的目的地也是前殿。 郭春兰:“之后每七天,臣妾去一次,但是妖道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最后,就在前几天,臣妾去看她们的时候,她们要做一场法事,但是那法事进行到一半,皇后就来了,接着皇后娘娘不止为何惊叫一声昏了过去。那法事便没有完成。但现在想来,那两个妖道的那场突然的法事,定是为了针对皇后娘娘。” 皇后晕倒疑似碰瓷的原因也找到了。 郭春兰所有叙述的过程,在赵霁听来,都合情合理。 所有时间线也都能够严丝合缝对上。 但若是赵霁真的相信了郭春兰所有的话,那皇后生下狸猫的罪名谁来承担? 孩子是妖道换的,妖道坏事做尽,被天雷惩罚,被烧死在了郭春兰的后院? 皇后是无辜的,郭春兰是无辜的,就……死人背锅呗? 第133章 活着的全是好人, 坏蛋全都死了。 这种结果本身才是最荒唐的。 赵霁沉默不语。 谁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敢揣度圣意。陛下闭口不言,那周围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郭春兰跪在地上,衣服湿透却也不上许多, 任凭汗湿粘腻地沾在身上, 湿漉漉的头发也狼狈地贴在脸颊却也动都不敢动一下。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太后来了。 听着太后驾到的通传,赵霁抛下这死寂的一屋人,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强打微笑扭头出门去接老太太。 在雨中迎着向太后伸出手去,然后接了个寂寞。 面对出来接她的赵霁,向太后的白眼压根连隐藏这种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这个一心想要退休的老太太偏偏总能在熟睡的深夜被薅起来, 是个人都忍不了。 赵霁这皇帝怎么这么多事!而且都是发生在晚上。你不睡觉,老身一个老人家也不用休息的吗?好气,可竟然还要保持风度。 向太后没搭理他,在赵霁的预料之中,没有尴尬,很自然地把手缩了回来,紧跟在太后后面半步的距离回宫。 作为风暴中心的皇后还在昏睡。 许是身体累到了极致, 精神上又遭到了打击, 这么嘈杂的环境都没能让皇后醒来睁开眼睛。不过不用面对这些污糟的事情,对她而言也是幸事。 太后过来, 是听到皇后生了个妖怪, 霍乱后宫,甚至影响到了刚生完孩子的贵妃,引得贵妃寝宫着火,过来肃清后宫兴师问罪的。 进门却看到皇后好端端躺在床上, 而作为苦主的贵妃却跪在地上。 于是眼皮一抬,声音虽懒洋洋地,却带着皇室独有的气场威压:“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霁一想到要解释就嘴巴发涩。 也不好说自己和诸葛正我商量半天,专门放了个线索想把藏在暗处的宫九和宫九最后的布置印出来一网打尽,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件事。 只得尽量简短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可只是听赵霁这么舍去乱七八糟的细枝末节的简短叙述,太后都要摔东西了。 向太后怒道:“那妖道当时就该直接关起来扔到刑部,皇上好大的胸怀,明知有问题还要留在郭妃身边?” 扔刑部也不行啊! 赵霁苦着脸。把人扔到刑部,结果还没审出来什么就被灭口的桥段电视剧都快演烂了。而且原随云就死在被关押的牢里。赵霁得多不长脑子才会把人往这种杀人灭口的最佳地点扔? 可这话怎么跟太后说? 说不了。 于是皇帝陛下面对太后的怒火只能沉默。很是隐忍了。 向太后也没有非要赵霁一个承诺,发完火之后,目光冷冷瞥着郭春兰:“老身听到些后宫的风言风语,其中不少是关于你的。郭妃,我看是这宫中的日子太好让你忘了你是如何出现在这宫里的!” 这话有些重了。 人都是有记忆的,大家都知道,郭春兰当初是被太后赏给赵霁的一个玩意儿。 背后是个世家隔了不知道多少支的旁支,父族母族皆没有太大势力。 太后这话分明就是有点指摘郭春兰的背景。 郭春兰被这么揭短没有太多反应,只瑟缩在地上,头低垂在胸口。 于是,向太后这话说完之后,空气里就又是让人心慌的沉默。 这次不同于向太后责问完赵霁。她的沉默变得更久了些。 许久,老太太才悠悠叹息一声,声音里透着疲惫:“郭妃春兰,谋害皇子陷害皇后,待皇后醒后,把郭妃的孩子寄养到皇后的名下,至于郭妃……去母留子吧。” 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皇上知道,太后知道,可宫外的悠悠众口不知道。 哪怕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也依旧会有谣言产生。 赵霁的位子如空中楼阁摇摇欲坠。 民间早就有传言皇帝陛下不是天命所归,所以才会在他继位之后灾祸不断。 但向太后当初力排众议选了赵霁上位,如果赵霁有问题,就是侧面证明她的眼光有问题。 那她弄倒章惇,提拔韩忠彦的理由就牵强了。 这也会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抓住用来攻击向太后的母族。 就算她已经开始厌烦麻烦不断的赵霁,可向太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更清楚自己和赵霁已经牢牢绑定。除非牺牲很多去做切割,否则向太后和赵霁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向太后第一千多遍后悔选择赵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她实在是没想到,平时乖顺听话,一天一问安的好孩子端王,在登基之后会是个变着法子一天一闹腾的事精。 但赵霁闹腾归他闹腾,只要有她坐镇的后宫,就决不允许事态范围扩大。 她看来,所有的事情就该在今天这个雨夜尘埃落定。不管是宫里的皇后生了猫,还是贵妃迷信巫术诅咒皇后,最后被揭发害死了皇后的孩子。 这些东西传出宫去都不得了。 南王扯着造反的大旗往东京逼近。 向太后实在没理由自己找出个证明赵霁不是天命所归的证据,然后把这证据往南王父子手里送。 郭春兰不过是她赏给皇帝的,归根结底是个奴婢。她堂堂太后,总该有能左右一个奴婢生死的权利。 她以为赵霁会答应的。因着这命令完全是为了保赵霁。 偏赵霁竟然出乎预料地没有答应。 在向太后说出‘去母留子’之后,赵霁听到他身后包拯的呼吸声急促了。 虽然很是不合时宜,但天子隐藏在阴影中的嘴角还是勾了一下。 这弧度很轻微,所以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但是在羽林卫听了太后懿旨,上千押解郭春兰的时候,赵霁身后的包拯终于不再是呼吸急促,而是忍不住开口了。 包拯:“太后不可。” 太后斜瞥着包拯:“为何不可?” 赵霁往旁边挪了半步,把包拯挡在身后,拦住了向太后带着杀意的目光,软着语气劝盛怒中的向太后:“母亲息怒,儿子知道母亲所虑,但也无妨听听包拯所言。” 他也不至于不识好歹,为了个重度嫌疑人顶撞只为保自己皇位的向太后。 但这不是有破案小能手主角光环拥有者包拯嘛。 包大人在这里,不用都浪费。 赵霁对郭春兰说的话并不全信,但对这么明晃晃的凶手也存疑。 且皇后亲生的孩子和接生的太医双双失踪,哪怕寻回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赵霁也想找找。毕竟是人命。 他这边还想着怎么扔勾钓包拯。 那边包拯却被向太后给钓起来了。 皆大欢喜。 包拯被赵霁挡着,稍微后退两步,直接挺着身子就往地上跪:“此案尚且存疑,求太后和皇上准许臣经手此事,臣一定竭尽全力让真相水落石出。” 赵霁回答地很快:“朕准了。” 向太后皱着眉毛。 她瞥来的目光正撞上了赵霁迎上去的眼神。嘴巴开开合合,几次之后轻吸口气,心里窝火:“这既然也是皇上的意思,老身倒是不好僭越。”虽然嘴上答应了,可心里窝火,说出来的话就刺耳很多。 “之后若有其他闪失,皇上您可要好好考虑后果。” 赵霁连连点头:“儿子知晓母亲心意,小同子,快送太后回去休息。” 小同子连忙上前,扶住太后。 太后被小同子轻扶着,抬起手也不知原本是想要做何动作,只不过那手肘刚抬起来,就停顿在半空。之后抬起的右臂狠狠放下,连着袖子也被甩了下去。向太后冷着脸:“不用送。” 向太后被人抬走,郭春兰被下旨带回皇宫软禁起来。 早在事发之后就被扩散在宫中四周查探皇后孩子下落的羽林卫在苦寻这么久之后,也无功而返跪在外庭请罪。 这些羽林卫是诸葛正我亲自挑选,人品和忠诚度绝对可信,百十来号人几乎快把皇后寝宫附近掘地三尺,却没有找到孩子的一丝痕迹。 工作量本就巨大,而从事发之后,外面的大雨又冲刷了许多痕迹,让搜索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赵霁移步文德殿,在文德殿稍微等了一会儿,去郭春兰寝殿救火的那些人才姗姗来迟。 来人回报,着火的不是郭春兰所在主殿,而是曾经有那两个女修呆的偏殿院子。那院子里面堆了许多干燥茅草,茅草上面被淋了不少火油。火油点着了茅草,致使火势越来越大,纵使天降暴雨,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扑灭那熊熊火势。还是守值的羽林卫手持物品冲进火场,用湿布扑打火苗,那冲天火势才渐渐熄灭。 火扑灭之后,院子里面只余一片断壁残垣和两个烧焦看不出形状的女尸。只不过从周围那些烧不尽的配饰,器物以及细枝末节,能够推断出死的人应是那两个女道。 而离开皇后院子,据说是去找皇上的那个才人和选侍两人,更是一去不复返,人间蒸发一般,在赵霁的授意之下,羽林卫搜索整个皇宫。竟都没有能搜到这二人半点痕迹。 赵霁转头像沉思中的包拯看去:“包拯,今天这事,你有何看法?” 包拯肃容站直,行礼:“回陛下。”一礼之后,包拯陷入思索之中,身体不自觉站直,右手托着下巴:“这事里面处处有疑点,但是却也处处诡异。但总归有这么几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或许弄清楚这起事件的大部分谜题。” 赵霁颔首:“哪几个问题?” 包拯:“首先,皇后宫中怎么会一夜之间一下失踪了一个太医,一个才人和一个选侍选侍。”这不合常理。更何况赵霁也并没有对徐选侍和刘才人放松警惕,很早就确认过,二人是真的不会武功,体内也没有一丝内力。 一群会武的羽林卫,要看住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没有内力的弱女子,理应是绰绰有余的。 但这二人就是成了精似地在这后宫之中凭空不翼而飞了。 包拯继续分析:“其次,郭妃娘娘毕竟是皇妃,所有抬入院子里的东西应都有专人把关。那足够燃烧起来的火油到底又是用用什么方法,从何处带进那里的?” 赵霁点头认可了包拯的话。 包拯继续:“陛下……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 包拯:“臣怕——皇后的小皇子可能——” 赵霁浑身的力气一泄,虽然从刚刚起就竭力不去想这些,但事实的伤疤被包拯亲手解开之后,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颓唐和懊恼:“朕知道了,朕限你七天之内,查清今夜真相。你下去吧。” 包拯离开后,赵霁对着小同子咬牙下死命令:“传令下去,羽林卫不要松懈全力搜索小皇子。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只要没见到尸体,就还是有希望! 第134章 这一折腾又是一夜。 赵霁和向太后心照不宣, 都下了死命令,吩咐所有人在包拯没有查出事情真相之前,要把这些事情捂死在后宫之中,绝不能向外流传。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越想要隐藏的秘密, 就越是会用各种刁钻地角度暴露于天下。 第二天清晨, 雨已经停了。 随着贡院第一声锣响,第二日试题发放,在贡院之内憋了一天的考生终于有机会得以稍微放松一下的空挡,贡院侧门却被悄悄打开,几个大汉抬着三个书生悄无声息地离开贡院。 三个书生均被绑住手脚,嘴巴封住, 不能言语也无法行动。 这本就应当是无人注意的。 可就是这么巧,李寻欢和林诗音有事欲往城外,正对城门的大路许多被封,两人就选择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正和那绑住书生的大汉撞了个正着。 两方人相碰,两边的脸色都不太好。 李寻欢长臂一伸,右手撑着墙壁,拦住了那伙人去路。厉声呵问“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天子脚下, 竟然如此目无法纪。” 对面几个大汉没有认出李寻欢。 为首的那人从怀里掏出来个牌子, 伸到李寻欢的眼皮底下稍微一晃,恶声恶气:“朝廷办事, 别碍事, 小心我们把你一起法办了。” 李寻欢眼神往那牌子上一扫,辨认了个大概。那确实是朝廷刑部的牌子。可这些人却不像是刑部的人。 于是试探道:“刑狱司纠察史大人是你们何人?” 为首的那人眼神有一瞬慌乱,但飞快镇定,避开了李寻欢的问题没有回答, 左顾言它:“朝廷办事,跟尔等一介平民有什么好说的!滚开。” 见对方避而不答,李寻欢对几人的怀疑更深。皱着眉头,报出自己身份:“我是李寻欢。” 拜那场轰轰烈烈的陛下亲旨赐婚所赐,开封或许有人没见过李寻欢,但是却不可能没听过李寻欢这三个字。 连官名官职都不用了,李寻欢直接和天子近臣画上了等号。 几个大汉听这名字,再和他刚刚问的刑狱司的话一关联,信了七成。然后彻底慌了。 他们神不思蜀,自然发生骚乱,被他们控制住的书生却是逮住这个机会开始拼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用捂着的嘴巴呜呜呜地发出声音,双眼期盼地看着李寻欢的方向。 最后,还是那个和李寻欢交涉的汉子开了口:“李大人,我等皆是从贡院出来的。这三个书生在贡院内散布谗言,大闹科举。监考的王大人见考场内的考生被这三个考生的谗言影响,所以才命我等几人把人捆了,封住嘴巴送到刑部。” 这理由李寻欢就更加不信了:“散步谗言为何不送开封府衙?而是直接送去刑部?” 这—— 几个人正待再组织语言,没料到这一来一回,拖延时间,加上几人碰到李寻欢分散了注意力,竟不小心让其中一个书生挣开了。 那人刚把封嘴的破布吐出嘴中,立刻就高声叫喊:“探花大人莫要听这人胡沁,是舞弊!探花大人救命!这些贼人要打杀我等好封——”口! 听到这个书生的话,几个大汉立刻大惊失色,后面几个人慌里慌张地把那书生的嘴巴封上。 但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听到的人也全部听了。 堵话只堵了个余音,除了能逼死强迫症以外,也就堵了个寂寞。 李寻欢沉了脸色,看那几个大汉见解释不了,低头要硬闯,立刻拿出飞刀,对着他们下最后通牒:“把人放下!” 大汉们都没有听李寻欢的。 眼看李寻欢戒备,众人心知绝对打不过,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站在前面的几个人低吼了一声给自己打气,朝着李寻欢冲了过去。 其中两个人站在最后,趁着前面几个冲出去的人暂时缠住李寻欢的功夫,两人合力控制住被绑的三个书生,其中一人右手往后腰摸去,抽出一把长刀,眼神发狠。 要趁着这个机会鲨人灭口。 但,这些人终归还是看清了江湖。 江湖百晓生兵器榜上,天下第三的李寻欢,即便还没有历经风霜,身手也略显青涩,却也早就是一群只身形健壮,半点内力也无的壮汉可以对抗的。 率先冲过去的五个人还没碰到李寻欢,就感觉双眼一花,接着就失去了知觉,倒地不起。 他们身后那两人,鲨人灭口的刀,刚刚脱离刀鞘,还未等完全拔出,就感觉到了手臂一阵巨力震颤。 那人没收住式,刀随着开始使力的惯性,依旧拔了出来。 可拔出的却只是把断刀了。 那刀的刀刃在刚才那个巨大震颤之中已经断掉。 隔着刀鞘敲断刀刃,这不止需要瞄准,更需要对内力的精准操控。 拔出刀的那人心神紧张,并没有看到自己手中的刀已经断掉,眼神发狠,挥着那断刀往自己跟前三个书生身上砍去。 三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被困成了毛毛虫的形状,在地上拼命挣扎,嘴巴不忘发出呜呜呜的各种不甘的吼声。 嗖—— 最后一声,小李飞刀的刀击中了挥刀之人的手。 那人手被飞刀刺穿不说,看似小巧的刀身带着巨大惯性,直接把那人的手往后。手带动胳膊,胳膊带动身体。 一个健壮的大汉竟然被一把小刀冲出去两三米的距离! 这情景不管放在何时何处都足够让对手产生惊惧,进而丧失全部的对抗勇气。 这一下之后,所有人,不管晕倒的,还是没晕倒的。 都老实了。 只剩下三个地上的书生依旧精神健硕地蠕动。 李寻欢上前几步,把绑住书生的绳子割开,救出了那三个书生。 三个书生死里逃生,精神却不错。 其中那个最精神的,也就是那个曾经一度挣开绳子的书生在被松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挽着袖子冲到倒地的那几个大汉身边,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断刀的那个大汉没晕,被李寻欢一把不起眼的飞刀击飞之后,神情萎靡地缩在墙边。 这书生上来对着他就踢,把人也踢起了火气。 因疼痛充血的瞳孔阴鸷而布满杀意“你!!!——” 旁边两个书生连忙拉人:“好了好了。李探花还在这里,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 一边说好了,的君子二人一边暗暗用肥大的衣服下摆遮着,角度刁钻地在那大汉的伤手处狠狠踩了一脚又一脚。 那大汉脱阴鸷的眼神不复存在,变成了惨叫“啊啊啊!” 两人在那里踩,李寻欢就权当看不见。 也只等两人出完气,李寻欢才询问:“三位是否要和我带他们一同去开封府?” 三人本来是来参加科举的。 考试才考了一天,就被人秘密从贡院抬出来。 要说回去,肯定是回不去了。 其中两个甚至想立刻连夜回家避避风头。 毕竟那两人都是外地考生,开封于他们来说本就遥远。 昨天看到试题,一时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以至于被人抬了出来,差一点点就客死他乡了。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满脑子都只能想到‘朝廷腐败’,‘官官相护’,‘一手遮天’。这些贬义词。 不要说去开封,他们现在看着救他们的李寻欢都觉得胆战心惊。 万一这舞弊的幕后主使是个李寻欢都惹不起的人。 那前一秒救了他们的李探花后一秒会不会就要了他们的命? 两个外地考生脑子一热的时间过去,越想越后脊梁发冷,虚汗也一茬一茬地出。 “不了不了,还是不了吧。” 另外那个反抗地最激烈的书生却是不怕的。他本就是开封人,而朝堂中总有些事迹能够流传出来,加上他读书书院许多曾经高中的人,消息也很灵通。 陛下英明,李探花正义,就连新上任的开封府府尹据说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青天。 立刻道:“用!如何不用?” 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拽后面两人的袖子:“田兄殷兄,你我共遭了这场磨难,你二位信我,咱们一起去开封府讨回公道。” 讨屁啊。 ‘田兄’好悬没忍住爆粗口。 话到嘴边想起君子所为,把话硬憋回去,憋得脸颊通红,气得无法说话,只能摇头。 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里。 李寻欢看这个情形,知道对方心中顾忌。于是耐心解释。 好不容易才劝通了二人。 三个书生一同对着李寻欢一拜:“那就劳烦李大人了。” 李寻欢见人答应,就迈步要往回带路,转头却看到了巷子口的林诗音。这骤然发现,他竟然在因为心情太过急迫而忽略了诗音。 迈出的脚步一顿,李寻欢英挺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羞窘。 昨夜陛下圣旨要他清晨搜查城外,是诗音主动分担,提议她知道郊外几个院子里面较容易藏人,比较可疑,陪他来城外寻找。 可他却因为突然遇到的事情,忘了专门抽出时间陪他出来的诗音。 “诗音——”李寻欢干干巴巴唤了一声林诗音的名字,就再也没憋出别的话来。 还是林诗音体贴主动道:“那正好,我那边熟悉,我先去那附近看,你把人送到开封,再来寻我便可。” 三个书生可控制不了七个身形健壮的大汉。 李寻欢这趟开封府是非去不可。 但他也不放心林诗音一个人去郊外,只得道:“你等我,我快去快回。” 林诗音柔柔低头,脸颊有点红,抿着嘴角笑:“好,我等着。夫……夫君快去快回。” 林诗音还未习惯婚后改口,每次这个称呼出口,都抑制不住害羞。 李寻欢在这声害羞的夫君中,眼神飞速温柔柔软,多情公子从此依旧多情,只不过他所有情意都只投于一人身上。 点头答应。 之后便翻身蹲下,把其他几个绑了起来,跟着三个书生一同往开封府的方向去了。 包拯在后宫问了一圈,又亲自去了现场好几趟,问了有关人员口供,又跑去翻了宫中所有物资的登基册。 最后拉着一车东西回了开封府。 刚刚坐下打算整理。 就听到外面人来报。 说是李寻欢前来报案。 包拯把案子暂时一放,走到公堂。 一听这案子,血压都要上来了。 科举舞弊还能舞弊地如此明目张胆罔顾王法?真当这里不是天子脚下?! 第135章 三个书生叙述的情况甚是玄幻。 玄幻到了包拯听到整件事情, 不是惊怒,而是到了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的地步。天子脚下,这些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舞弊?! 三个书生其中两个外地的,一个名叫田光, 一个名叫殷得荣。都是来自江南的考生。也因两人具是外地士子, 在开封人生地不熟, 纵使是被李寻欢和另外那个带头的考生劝来了开封府,但也只是站在后面而已,很少言语。 而一直站在最前面的名叫蒋宇星书生则承担了所有叙述的任务。 蒋宇星本就是东京人士,加上家中还有个在吏部任职的叔父,就算昨天经过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赤, 果,果,藐视王法,但出于对李寻欢这个人的绝对信任,和家中有人的底气,还是面上不见丝毫畏惧地侃侃而谈。 故而全程都是蒋宇星站在堂前叙述事情的经过,如果有疏漏, 再由身后两名补充。 话说, 虽然考试中发生的事情是要从昨天开考鸣锣之后开始。但是整件事情的前情始末,却是要从十几天以前开始。 当时科举在即, 很多外地的考生都提前陆陆续续抵达了开封。 田光和殷得荣是路上相识, 之后便一起结伴而行。一同到了开封之后,又因为两人都是殷实之家,不差这些许的钱财,又约好了一同在同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两人平日准备科举的过程中也不免俗套地会像大多数文人一样, 往小河边,城外,高塔…这些地方钻一钻,如果有感而发,再吟诵两首词。 也巧了,就在某日两人在外游览,登山过程中,突然有感而发,随口吟诵两句,被路过的蒋宇星听到。 蒋宇星听到田光吟诵的诗句,细细品味,忍不住击节赞叹。 然后和朋友一起上前搭话。 四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这除了田光蒋宇星和殷得荣以外的第四个人,就是引起所有事情的原由。 第四个人叫做沈秉坤,家中贫困,学识上也不灵光,但是却异常勤奋。 蒋宇星和沈秉坤是同一个书院的学生,沈秉坤因家中贫困,在学习之余,还包揽了书院所有的杂事。 蒋宇星向来自负。结交朋友也不是看对方家庭世家这种东西。爱才,也爱人品。 平日和沈秉坤相处,觉得这个人虽然家境并不殷实,却有难得的毅力和品性。哪怕再贫困都未曾舍弃文人风骨,于是主动和沈秉坤相交,有时也约着一同出游。 田光和殷得荣都纷纷觉得和蒋宇星相见恨晚,经常和蒋宇星相约。 而每次相约,沈秉坤都在,渐渐四个人也混得比较熟了。 就在前几天,几个人在田光和殷得荣一同居住的客栈一同探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沉默的沈秉坤突然提议,模拟几个题目,四个人试着论著。 说是就当做考前的准备。 其他三个人都欣然同意。 于是沈秉坤就出了三个题。 四人一同写就。 本来,故事到了这里,也算是平平无奇,顶多日后四人若是发达,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但问题就在——考试的那天,三个人在考场外,等了许久,等到锣响三遍,贡院门口的官员开始催促入场,马上贡院就要落锁之际,沈秉坤都没来。 三个人互相对视,每个人心里都有疑惑。 王朝站在包拯身边,听到蒋宇星叙述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皱眉追问:“没出现而已,当时的情况看,有可能是比你们先进去了,也有可能是不去了。你们为何会一直在贡院的门口等他?他没到就心里产生疑惑?” 蒋宇星回答:“因为——”说到一半,他双眼放空,听到王朝的追问,脸色大变:“大人,或许沈兄有危险!求大人速速派手下去沈兄家中看上一眼。” 包拯听蒋星宇的话,立刻重视起来,派人去了。 恰恰此时,马汉从旁厅走进来,凑到包拯的耳边:“大人,曾丞相派人来要人,说是这三个考生大闹贡院,必须由刑部发落,以儆效尤。” 包拯一下从里面听出猫腻,李寻欢把人送来的时候可是说过劫持这三个书生的人手拿着刑部的腰牌。且曾布以自己的身份要人这行为本身就不正常。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断然拒绝:“不给。” 马汉犹豫:“可那是曾布大人。” 包拯:“只是丞相私人来找,没有刑部公文,没有一等腰牌,还能抗。但也别直接把人堵回去,能拖一阵是一阵。你就回报,说他们三人在进来的时候破坏了开封府的物品,需要扣在开封府赔偿。开封府处罚完了再说。” 马汉领命走了,包拯看向堂下三人,担心他们知道被丞相要人,会害怕,所以并没有提到这点,当做无事发生,继续追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蒋宇星:“考试之前我去寻田兄和殷兄,本来打算一起温习,但那天我有些浮躁,又听说新开了一家全都是新奇玩意的店,就邀请田兄和殷兄一同去了那家店。等我们去过回来之后,听说沈兄在我们走后来找过我们,但是不巧当时我们已经不在那间客栈,所以他没有寻到我们。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惹到了郭家少爷,被郭少爷打了。我们也是听跑堂说,仿佛是被打得很重,手……好像是断了。” 包拯追问:“你们口中的郭家少爷又是谁?” 蒋星宇这次却没有直接说出名字,皱着眉头面色犹豫。 包拯看他的面相,立刻道:“只要你说,无论是谁,本官都一定一视同仁。” 但这句包拯的保证非但没有打消蒋宇星的疑虑,反而让蒋宇星更加沉默。 堂下的蒋宇星沉默大概几息,像是在叙述的过程中因为某些线索,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突然瞪大双目,瞳孔微张。只几个呼吸间,冷汗就顺着额角淌了下来。“这……没有,没有,大人。” 蒋宇星跪到地上,低垂着头:“许是我们想错了。没有什么。其他也是我们道听途说,做不得数……” 包拯皱起的眉头之中沟壑更深,从丞相要人,到蒋宇星脸色大变。他意识到,蒋宇星将要提到的人,可能势力要比他想象中的大上许多。 但是面对那未知的巨峰阴影,包拯如果怂下去,那他就不是包拯了。 他连丞相都堵回去了,还有什么不能干? 于是,包拯道“你且说无妨,本官用性命担保,只要本官还活着一天,就一定保你性命无虞。” 蒋宇星还是低头不言。 田光和殷得荣两个人都看出了事情不对头,纷纷后撤,退堂鼓比谁都快:“大人,我二人自请回乡。” 不是他三人没有风骨,而是三人背后不止是他们本身,还代表了他们的出身家族。若是真的牵扯上了什么了不得碰不了的贵人,对方一夜之间灭他们全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古往今来,拼上爹妈家族都不要了,就为了争一口气的文人又能有几个?大部分人都是俗人。爹娘生养,怎么可能豁出去为了一口气就什么都不顾。 拼不过就没必要拼。 识时务者为俊杰。 包拯心里着急。如果这事放在平常,会暂时让他们休息一下,安抚他们。可刚刚曾布过来要人,他是顶着来自丞相的压力在护他们。 曾布若是被堵回去之后,直接走刑部,过了明路,用刑部的一等腰牌提人,包拯自然就不可能公然对抗,那时就不得不把人交出去了。 事到如今,必须的得给他们压力了包拯正要说出曾布要人的事情:“你三人可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 三人迷惑,刚好马汉回完了曾布,回来,又凑到了包拯旁边,看似有话要说。包拯便一收话头,没有把即将说出口的话继续下去,而是侧耳听马汉所说。 马汉叙述,虽然曾布是生气地离开了,但出去寻找沈秉坤的衙役也回来了,他们上报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他们循着蒋宇星提供的地址找过去,却发现,沈秉坤的家空了。 他家大门紧锁,敲门不开,从院墙翻进去,就发现院子里面一片狼藉,但是却空无一人。 屋里的木桌上有打翻的水杯,但桌子上却一滴水都没有,桌子上落了一小层浮土。 这屋子的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 包拯握紧拳头,心里着急。 生怕眼前三个人走出开封府,就像是他们的那个叫做沈秉坤的朋友一般,凭空消失。正要继续说出曾布来开封府要过人的事。 突然听到传报—— “皇上驾到!” —————————— 今天更早些时候,赵霁好好在书房披着奏折,曾布这老头突然闯入,一张口就开始告状。 先是说开封府的包拯目无法纪,后又抱怨李寻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霁双手撑在奏折上,眨眨眼,又眨眨眼,有点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这两个人的联系。 包拯替他查后宫案件,李寻欢被他安排全城调查有无皇后被掉包的皇子的踪迹。 这两个人工作内容和工作方向都不一致,怎么能惹得这老头过来跟他告状的? 曾布说,今日科举,有几个无赖大闹贡院,污蔑朝廷,被监考官叉出去打算审理,却被李寻欢中途把人劫走,又送去了开封府。 赵霁把笔放下,目光炯炯盯着曾布反问:“污蔑朝廷?士子如何会在贡院污蔑朝廷?他们污蔑什么?” 曾布说:“回陛下,是舞弊。他们污蔑朝廷舞弊。我堂堂大宋,怎么可能会出现舞弊?!不过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人,眼看考题艰难,考中无妄,所以信口雌黄。” 赵霁追问:“那大人怎么肯定一定没有作弊?” 曾布被赵霁反问得暴怒:“陛下如此说来,是不信微臣?陛下若不信老臣,那老臣不若致仕回乡!”这句话一出,就颇有些威胁的味道了。 恩??赵霁小问号。 继而,是大大的感叹号。威胁我! 这老头威胁我! 被威胁的赵霁先是不可思议,然后立刻虚起眼睛。 要说这二府两院里,章惇是个刺头,韩忠彦是个老顽固,蔡卞滑不溜秋老狐狸,滑头得紧。但是唯有曾布,脾气算是最好的。 章惇顶撞向太后,曾布出来劝架。韩忠彦和章惇两个人撕吧起来了,曾布出来劝架。 曾布好似最常见的就是劝架。劝大家心平气和冷静下来。这么一个老好人的曾布,现在竟然因为这件事威胁朕?! 有鬼! 赵霁头脑之中发现事情的雷达一下子就点亮了。 这中间有问题! 本来赵霁还对管不管这件事情存疑,毕竟现在后宫一堆烂摊子就已经让他自顾不暇,如果只是曾布跑来打小报告,赵霁可能就拉偏架两不管了。反正他相信包拯的实力和情商,曾布就算官大包拯三级,关键时刻该不好使的也不会好使。 但—— 赵霁放下奏折,走到曾布前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曾丞相所言是极,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走,朕和你一起,朕陪你主持公道。” 于是,赵霁就亲自监工,来到现场‘主持公道’了。 至于这公道到底是为谁主持的,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第136章 底下的所有人一同见礼之后, 赵霁就找着最前面的位子坐下了。 坐下之后,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在了他笔直的正前方跪着的蒋宇星和他身后两个学子身上。 赵霁清清嗓子,询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大闹贡院?” 按理说,皇上都过来了。在平民和士子眼里, 这天下怕是不会有比皇上更能为民做主的人物了。 偏偏让包拯很意外的是, 蒋宇星依旧一字不谈。 就只是紧闭着嘴巴, 不停白着脸磕头。 包拯却是从蒋宇星的态度中,找到了端倪和方向。 蒋宇星进来的时候,衣服略有杂乱,尚且顾得上整理一下之后再和包拯见礼。 这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不止说明蒋宇星对自己形象非常在意,并且说明蒋宇星是有底气的。 他的底气可能来源于对开封以及李寻欢和陛下的了解, 也可能是自己背后有人能够保他,总之,在当时的蒋宇星眼里,他哪怕是大闹贡院,都丝毫没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性命不保的危险。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蒋宇星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 是从他故事的叙述中,所谓的‘郭少爷’出场的时候。 包拯问完了郭少爷是谁, 他就一脸震惊地呆住了。 那这‘郭少爷’便必定是个关键人物。 那问题就来了。 陛下来了就坐在这里, 蒋宇星却并没有一种有了后台的感觉和表现,这和他一开始的从容自信完全不符。 为什么? 除非, 在他眼里, 那个‘郭少爷’的后台,就是现在坐在堂上正中间的陛下! 堂堂天子成为他后台的人物,开封府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最起码李寻欢就是所有东京城内老百姓眼里的‘陛下嫡系’。 但是性郭的‘嫡系’却不多。 偏偏后宫就有一个, 而且还就在昨晚牵扯进了某个特别大的事件。 赵霁双手撑着桌子,双眼盯着跪在地下的那个年轻书生磕头虫似地,只会蹬蹬蹬磕头,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以为是曾布吓到他了。 眼神往曾布那边瞟了一下,想开口请曾布离开。 偏此时,身侧前方的包拯突然开口:“你刚刚的叙述中,口中的郭少爷,可否是当今郭妃娘娘的弟弟,郭单睿?” 嘶—— 嘶嘶—— 堂下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蒋宇星身后的田光和殷得荣原本维持着‘跪’的姿势就已经很吃力了。听到包拯所言,立刻瘫软。 皇上后宫里,郭妃和皇后同时有孕。 这事哪怕是个外乡人都对这个铁的事实绝对了解。 民间更是盛传郭妃圣眷正浓。 一个妃子能够越过皇后首先有孕这本就代表了一种皇上的态度。虽然天子不存在什么正妻和妾的分别,可按时间算,郭妃娘娘的受孕时间,可是在陛下还是端王的时候!能越过正妻先一步有孕的妾,那又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这事竟然是跟后宫的娘娘有所牵扯的吗? 薄薄的窗户纸被包拯捅破,赵霁才明白这人不是怕曾布,压根就是怕他。 于是我们的陛下先是惊讶,继而出奇愤怒。满脑子就五个大字——又是郭春兰? 他对着蒋宇星严肃道:“你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不管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君无戏言。” 说完这话,蒋宇星那边还没动作,赵霁眼角余光就看到了曾布震颤的瞳孔。 赵霁警觉。 朕后院起的火,为什么感觉这曾大人比朕还紧张? 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其他众人不知道的牵扯。 赵霁暗暗记住,决定等这蒋宇星的事情弄清楚,他就顺便套套曾布的话。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重要信息。 包拯得了赵霁这话,立刻劝说蒋宇星。 蒋宇星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 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之后,才慢慢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我三人实在是等不了,便在落锁之前进入了贡院。” 蒋宇星说到这里,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道“但是等试题发下来之后,我突然发现,考试的试题竟然和沈秉坤那日给我们出的试题极为类似。” 虽然不是标准的一模一样,但是要论述的东西却一样。 当日他们几人所著的文章,若是放在试题的这个情境下写出来,也毫无违和感。 三人在看到试题的那一瞬间,心头都产生了怀疑。 但是因为只是一张试题,且考试之前押中策论问题的事情也出现过,问的方式也不是完全一样。 三个人就压下了疑问,暂时安静地开始答题。 因为三人早前写过这策论,写的时候直接就掠过了思考的时间,一会而就,甚至过程中还有闲暇丰富论述辞藻。 三个人满意地答完,还是比其他士子要快上许多,于是三个人都选择养精蓄锐暂时休息。 休息到第二声锣响,分发第二张策论试题。 三人接过那试题的第一时间就去看那问题。 发现竟然又重了! 又是那种并非完全一样,但是如果按照他们的答题方法方式,完全把那个策论套上去也不会出现任何突兀的试题。 第一次,三个人还会觉得是巧合,但是第二次三人都不再觉得这是简单的巧合二字就能够解释的了。 田光冲动,立刻站起来,长腿两步就迈过了贡院每个考子准备的单间,张嘴要说什么。 步都没迈出几步,就被监考的官兵一把按住。 田光被人抓住,强行按回桌子的时候就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 但见监考官王大人已经发现了喧闹,朝他这边过来了。于是更加手足无措。 监考官背着手,走过来,表情严肃地询问:“到底有什么事?为何喧闹?” “回大人。”正押解他的一个官兵说:“我等看到这个学子在看到试题之后,立刻从座椅上站起身,越出房间。于是加以阻拦。” 王大人关注的重点是—— “他可靠近了别人的单间?可有看去别人的策论?” 官兵回答:“这位考生还未来得及看到别人的策论,就已经被我等拦下。” 田光一时激愤所导致的站起来,到在几人的三言两语中成了他要站起来抄袭。 田光被官兵压着,看到从对面几个能看到的隔间里投过来狐疑的目光。 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脸色也涨红。 士可杀不可辱。 此情此景之下,这种侮辱和来自其他人的提防,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田光忘记了被押坐下来所产生的那股悔意,他急欲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在这里,证明给那些狐疑的目光看! 反驳道:“不是的,这些策论我前几天都写过论述!有人透题!” 此时是后半夜。 田光一句高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所有没有入睡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而那些睡着的人,有些也因为这句话而惊醒。 没有人敢在贡院窃窃私语。 但是目光的交汇在此时却能够传递更多的信息。 那个姓王的监考官听到田光所说,勃然大怒:“胡说!怎么可能有人透题作弊?此次试题都是章大人所出,一直到前天,章大人和其他几个人都在陛下所设的考试院内,闭门不出,衣食住行都是专人送去。你怎可如此污蔑朝廷?!” 这倒也是。 众人眼中的怀疑稍收。但是关乎自己利益和寒窗十年苦读,虽然这怀疑暂时被压下,但是还是悄悄滋生出了别样情绪。 虽说严格,但是……万一呢? 放在这种决定命运的考试上,所有考生都是恨不得投入百分之百的经历去盯着整个考试的流程是不是公平公正。 哪怕有一丝不一样的风声,都会让所有人万分警觉。 王大人察觉到气氛的转变,也很快发现这些事情不适合在这种地方谈论。 实在是因为贡院考场的隔间挨地太近了。 于是指挥着官兵:“你们,把人押走。” “王大人稍等片刻”也是巧了,蒋宇星距离田光的天字排只隔了两排,远远听到些声音,捕捉着风中传来的只言片语信息,直觉肯定是另外两个人出事了,于是上报官兵,拜请旁边的官兵陪他一同走了过来。 走过来一看,果然是二人之一的田光出事了。 临到关头制止了王大人。 但是此时蒋宇星还觉得这次透题只是小范围事件。因他清楚,沈秉坤家中遭受了些变故,缺少银两,尽管蒋宇星已经尽全力帮助他贴补了许多,可应当是依旧不够,后几次见面,沈秉坤依旧愁眉不展,可就在前几天,沈秉坤突然一改以前的愁容,神态自在从容许多。 问他是不是事情解决了,沈秉坤也只是说,他现在负责给书艺局翰林的庶子开蒙。 书艺局翰林官职可不小,孩子开蒙也应该是当朝和翰林平日关系不错的大儒,可需要开蒙的是他最宠爱的最小庶子。请大儒大儒不可能受这近乎等同侮辱的邀约,但是随便拉个先生,翰林又不忍庶子受委屈。就折中,辗转关系,请到了沈秉坤头上。 而此次科举,考试院出题,书艺局誊写撰录雕版。书艺局一把手应当是看过试题。 蒋宇星猜测大概是书艺局翰林将题给了沈秉坤,沈秉坤找来他们几个答题以后偷走了他们的试题,用作它用。蒋宇星仔细思索,回忆起他们当时写完之后那纸张也是被沈秉坤拿走的。 这也能解释得了为何沈秉坤会没有出现。许是沈秉坤收人钱财,败坏德行,自觉不配继续称为读书人,所以跑了罢。 这么一想,逻辑完全自洽。 于是说话也客客气气,思索的也比较全面,知道不能在考生如此密集的贡院内说出一些事情,道:“王大人,我二人可否出考场将事情叙述于大人听?” 那监考官立刻同意。 隔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一同能做个证明的殷得荣也被请到了监考官所在的偏室内。 这偏室隔音不错,三个人放心后,公正客观得叙述事情经过。只说他们曾经做过相似的题。 那王大人听完前因后果,询问:“那试题到底是谁给你们做的?” 蒋宇星爆出了沈秉坤的名字。 那个监考的王大人听到这名字后,就让三个人暂时咱偏室的一个小房间休息,自己则派人去沈秉坤家中核实。 三人在偏室等了快接近半个时辰,没有等来王大人,却等来了几个穿着粗布便衣的糙汉。 几个大汉进门不由分说就把三个人控制住,接着就用布封住了三个人嘴巴,抬起来就从侧门离开贡院。 三个人拼命挣扎却也没有任何用处。 慌乱间,就听到落在最后那个人询问其他人:“咱们去哪里?” 为首那人道:“东城外吧,那里比较偏僻,去的人少。挖深点,也不会有人发现,时间再久一点,痕迹也就没了。” 听这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要把他们三个人悄悄处理了! 第137章 之后, 就是李寻欢发现几个人苟苟碎碎,所以上前拦人,把几个人给救下来的剧情了。 蒋宇星叙述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睛, 低着头认命。 前日, 在贡院门口,他们三人等着沈秉坤直到贡院最后落锁时辰,是因为得知沈秉坤被郭单睿打了,去沈秉坤家里寻他又不见有人应门,纯属担心友人。 昨日,爆出考题泄露的时候, 因着沈秉坤最近的行程,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书艺局翰林透题,而沈秉坤则因为家庭原因违背自己原则和良心作弊偷题。 待那几个大汉抓住他们,把他们抬出去的时候,他都以为是几个官员相互包庇徇私舞弊。 包拯让他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他无意间联想到了郭单睿,后宫郭妃, 以及沈秉坤之间的关系。 当初, 郭单睿为什么要打沈秉坤? 这一直都是个迷。 蒋宇星把这两个问题摆在一起放在眼前,心里不由地怀疑会不会郭单睿和此次科举泄题有关。 但如果真有关, 他们怕是性命难保。 因为在蒋宇星看来, 郭单睿如果是在街上寻衅滋事,陛下听闻之后可能会罚他。 可这泄题却是掉脑袋的。 郭妃在后宫圣宠不衰,如何会舍得自己的弟弟被砍头判罚。 整件事情毕竟还没有被大范围传播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郭妃还怀有龙子,若是她在陛下面前哭上一哭, 陛下怕是会因为心软,为了保郭妃而将他们这三人直接打杀。 故而,蒋星宇一开始理直气壮,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便汗涔涔地闭口不言。 如今被包拯点破,又听陛下所言,他才不得不说。 赵霁完整听完了蒋星宇的叙述,转头对着包拯道:“把郭单睿叫来。” 包拯吩咐等候在堂前的王朝。 看王朝离开,赵霁从位子上站起来,对着小同子:“去给朕搬两把椅子来。” 小同子低头去找椅子。 待椅子搬来,赵霁往旁边一座,拉着包拯做到公堂堂前:“你的案子,你审。” 包拯被赵霁按住肩膀坐下,本来的推辞都吞回肚子里,也不矫情推脱,站起来道了句:“臣领旨。” 就又一屁股坐回了公堂主位。 赵霁坐下之后,对着曾布道:“曾大人,别站着啊,坐吧。” 曾布额头有些细密的汗水:“陛下,老臣就不用坐了。” 赵霁摆摆手:“这哪里妥当?大人不要顾虑,坐便是了。朕说了要替你主持公道,就一定替你主持公道到底。”说完这句话,赵霁拿手指指了指跪在地下的蒋宇星他们“这些读书人也太可恨了,不止扰乱贡院纪律,而且竟然还敢污蔑朝廷命官。郭妃的弟弟朕见过,平日文采斐然颇有君子之风,朕实在是不忍郭妃的弟弟被如此污蔑,但是怎奈朕已经答应过这几人,不管他说什么都一定饶他不死。毕竟君无戏言。所以朕才唤朕爱妃的弟弟过来,和这群人当堂对峙!你放心,曾大人,朕是站在你这边的,朕一定帮你主持公道到底。” 这话说得,曾布只想骂人。 陛下偏向他?整个开封谁不知道郭单睿招猫逗狗,脾气火爆毫无修养,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能混成个京中名人,全都靠有个好姐姐,竟然能够一步封妃。 再听听陛下的形容。文采斐然,君子之风。 这八个字到底是有哪个字是符合他郭单睿的?没有。 陛下这不是再说反话嘲讽,又是什么! 何况包拯明显是在偏向堂下的三个士子,陛下明知如此,却依旧要求包拯主审。 都这样了,陛下还能说得出口是在偏向他?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包拯也非常上道,清清喉咙:“包拯一定不负陛下厚望,绝不徇私,一定会证明郭妃娘娘亲弟的青白。顺便也还曾大人一个真相。” 曾布:*&%¥ 想骂人的话尽数都不能出口,只能默默吞下了这口老血,和被陛下和包拯一唱一和演他而产生的委屈。 在场的众人,赵霁就是故意说这话拉偏架臊着曾布,想试探曾布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包拯明知道陛下的心思,还顺着陛下的话,一副一定严惩堂下三人的态度。 曾布明知道陛下和包拯就是在故意说话给他听,明着冠冕堂皇,暗地里全都是针对。但是却无可奈何。 苦就苦了堂下田光,殷得荣和蒋星宇这三个人。 三人真的以为陛下偏心,想要治他三人罪责。 等待郭单睿过来的过程都显得格外漫长。 大概又等了半个时辰,王朝马汉才把郭单睿提审过来。郭单睿身边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为首的那个女人更是扯着嗓子,嚎出了六月飞雪窦娥冤的感觉。 就很神奇。 郭单睿一路被押过来,那女人嚎了一路,在开封府衙门口更是和衙役撕扯,说什么都要进来。嘴巴里喊着什么要进宫去告诉郭妃娘娘。 可眼神一瞥,看到赵霁一身黄澄澄坐在包拯旁边之后,瞬间就闭嘴了。 撒泼打滚的村妇和高门大宅的主母之间无缝衔接。 只隔着茫茫衙役的海洋,柔柔弱弱地跪下,弱柳扶风似地道:“民妇的儿子是冤枉的啊。”这声音虽然低却凄婉极了。 像极了被污蔑却无可奈何的小白花,和刚才声嘶力竭地撒泼简直判若两人。想是知道皇家最烦毫无道理地撒泼之人,所以才转换了一开始的态度。 赵霁见过这女人,郭春兰怀孕的时候进过宫照顾,是郭春兰的亲生母亲。 而郭母这一路的行为,也并不是真的天真到以为她撒泼打滚衙役就会放过郭单睿,所以就是想要和这些衙役纠缠阻挠办差。 她这一路都很掌握分寸,嚎归嚎,却没动过衙役一根手指头。她这一路嚎到人尽皆知,其实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儿子的事情。 开封府拿人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事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担心儿子,一边差人快速去宫里传消息,指望宫里的女儿想办法把自己儿子捞出来。另一方面,她以也是预防有人给郭单睿上私行。 这一路她吵吵闹闹,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郭单睿被开封府衙役押解到了开封府衙门里,那开封府的人肯定就不敢对郭单睿动私刑。 在门外远远看到了赵霁,郭母心中另外起了其他思量,自然端庄起来。 就算只是表面功夫,也得搏些陛下好感不是?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赵霁没有看懂郭母的算计,但是却觉得郭母和郭春兰在识时务方面,确实都是一把好手。 今天就端看她这骤然安静的态度,郭春兰一身见风使舵,识时务的本事,怕是都来源自她的这位段位不低的母亲。 郭单睿被押到堂上,王朝马汉都没给他表演‘我不跪’的戏码,用了个巧劲,膝盖往前一顶,就把人按在了地上。 郭春兰五官精致,这郭单睿作为她嫡亲的弟弟,自然也是英俊的。只不过这股英俊也冲不淡他眉目之间的戾气。 这丝戾气的存在让这个年轻人显得极端不好亲近。 包拯立场询问:“前几日,你为何在酒楼殴打一个叫做沈秉坤的人?” 郭单睿看了眼包拯,又侧目看向赵霁。锐利的眼睛低垂下来,硬邦邦回复了一句:“他欠打。” 包拯一拍惊堂木:“郭单睿,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你可看到你身边这三位学子了?这三位学子举报发现科举透题,而透题者正是沈秉坤,刚刚本馆派人去沈秉坤家中,沈秉坤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是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并且还打了他。这其中牵扯到了许多问题,其中的重要性本官想你也知道了。你好好回答!” 郭单睿在听到蒋星宇举报科举泄题的时候,一双眼睛斜着瞥了过去。 但是在听到沈秉坤被他打之后离奇失踪的事情,又收敛了全部的目光,只僵硬答道:“不知道。” “陛下。”曾布突然道:“如今证据确凿,想来是郭妃依仗自己身份,不知从何处偷来试题,交给了这郭单睿。臣请陛下严查郭妃娘娘。” 郭单睿听到曾布提到自己姐姐,立刻抬头,一双眼睛带着浓浓冷意:“曾布大人?您这是何意?” 赵霁也听着新鲜,刚刚曾布还一口断定绝对没有舞弊,如今这郭单睿往堂下一跪,曾布不止麻溜地就要断言有作弊情况,竟然还直接就把锅扣到郭单睿头上了。 莫不是把他们都当傻子?就曾布这种手段,能最后当上丞相也是神奇。 包拯压根也没怎么理会曾布,道:“到底是不是透题,很简单,堂下这三人并没有参加之后的贡院考试,中途也没有跟任何人交流过。现在让这三人写下他们知道的第三道试题,和贡院试题核对一下。如果一样,那就是证据确凿,如果不同,那就让这三人誊写出自己昨天在贡院的答题,待所有考生交卷之后,看看有没有人的试题和这三人所写一致。” 口说无凭,只能看证据,这三个活着的证据就在这里。 到底是这三个人凭空捏造,还是真有泄题,按包拯这方法,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第138章 赵霁很满意包拯的这个主意, 眼瞅着曾布坐立不安仿佛要开口说些什么,赶在曾布开口之前,道:“朕也觉得可以。” 看来,到开封之前包拯的团队班底都已经配合地十分熟练了。 赵霁首肯之后, 王朝马汉两个人立刻井然有序地动了起来。 两个人, 一个人去拿纸笔, 给三个士子安排地方,方便临场默写。 另一个人和小同子径直出门,往贡院而去。去调取剩下还未考的试题。 郭单睿依旧默不作声地跪着。 包拯就道:“科举舞弊之事暂时无法定论,但是郭单睿你当街打人之事你刚刚可供认不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郭单睿摇头,但是硬气,直接认了:“无话可说, 大人您罚就是了。只是当街伤人仅是我一人所为,和郭妃娘娘并无关系,求陛下看在长姐还怀有龙种的份上,不要迁怒郭妃娘娘。” 这个一直死犟着,直挺挺跪在堂前,浑身充满戾气,仿佛谁惹他不顺心, 他立刻就会不管不顾跳起来打人的郭单睿, 也只有提到自己长姐的时候,方才露出了温情和几分柔软。 但他这句话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郭春兰早就出事了, 现在还在后宫关押软禁这呢。不管郭单睿说这事和郭春兰有没有关系, 她都难逃一罚。 后宫之事就算是早晚要暴露,那也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是以,赵霁和包拯都仿佛没有听到这话一样,不做任何回应。 而和石头一样硬邦邦的郭单睿不一样, 曾布大人完全就是他的相反面了,自从马汉走了之后,他就显得十分柔软,柔软地有些过分。屁股下面有火把在烘烤似的,坐立不安,动来动去。 赵霁和包拯眼观鼻,鼻关心。都心里有数,认定曾布肯定有鬼。但是却都没着急揭破曾布的状态。 包拯按照大宋律,罚判了郭单睿之后。包拯和赵霁一个玩着惊堂木,另外一个则差人上了杯茶,端着茶杯细细吸溜。 皇帝的衣食住行,一律都是按照最高的规制来的。 赵霁一边吸溜茶,一边还不忘了找人给曾大人也倒上一杯放在他的手边。 可惜再好的茶都已经吸引不了曾布的注意力了。面对放在手边的茶水,曾布非常勉强地保持着应该有的礼仪,全须全尾地谢过陛下赏赐之后,象征性食不知味地抿了一口,就继续把茶杯放在一边,神不思属。 赵霁坐的位置和曾布非常近,曾布的变化态度都看在眼里。又因着赵霁有内力加持,如此近的距离,连对方的粗重呼吸和加速的心跳也听得一清二楚。 赵霁随即低头又吸溜了一口茶,任茶水在味蕾里面回甘,面露享受的同时,不忘一边注意观察着曾布的神态。 很神奇地发现,一开始马汉和小同子离开的时候,曾布的心跳加速,呼吸粗重,坐立不安。可就在刚刚赵霁劝茶之后,坐在曾布旁边的赵霁又非常清晰地听到了曾布那种快速到几乎失序的心跳飞速平稳下来。而且,曾布也不再如表现得那么地焦灼了。 甚至,三炷香之后,曾布虽然依旧没有再碰手边的茶水,心跳却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 赵霁借着放茶杯的动作,侧头观察对方,就见已经平静下来的曾布,黑中泛着老年人专属灰白色的瞳孔之中,尽是破釜沉舟的决断。 那双眼睛,就差写上三个大字——一起死。 嘿? 曾布的心跳回归正常了,这边赵霁却无由来产生了一种糟糕的预感。 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但是细细把事情回忆了一遍,又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赵霁把茶杯放到一边,突然想到很致命的一点。 曾布确实一直以来都是老好人。 但是一个人会凭借拉偏架当老好人成为二府两院,坐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吗? 就算后面有人专门提拔他,一个毫无城府,只会当老好人的人也不可能走得这么远。 曾布从进入开封府之后的表现无疑是十分糟糕的。 喜怒形于色,并且所有态度都外显得厉害,就好像在告诉所有人——快来注意我,我有问题。 可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思量,一个官场沉浮的老油条何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他眼中的那骨子破釜沉舟的劲头又是从何而来?他又要和谁一起死? 赵霁思索着这些,不由眉头紧锁,后悔不已。 他大概是把事情想简单了。看曾布的这个表情,赵霁觉得,他一定是漏下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那是他应该知道的线索。 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赵霁连手边的茶水都已经顾不上喝了。 身边的茶凉了自然就有小太监上来添茶。 赵霁身边的茶被换到第三次,他一直密切关注的曾布突然抬手,端起了手边的茶杯,喝了两口,对着赵霁道:“陛下赏赐的茶自然是上品无疑,但是老臣人老了,怕是要配不上陛下的好茶了。” 听曾布这话,赵霁心头警铃立刻拉响。 这老头话里有话!但这话又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赵霁表情不变,挥手,把来添茶的小太监挥退,对着曾布道:“大人,您谦虚了,您是父亲在时的元老,当然当得。你若是爱喝,朕多赏你些。” “那可当不得。”曾布连连摆手“臣已经老了,已经配不上陛下这茶了,陛下把这茶赏给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这大宋的将来,肯定不在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骨头手里,老臣只巴望能顺利致仕,便安心了。” 这算是什么? 知道自己挣扎无望,想要求个好名声功成身退? 曾布这是在给自己求情吗? 赵霁心里疑惑。不像。如果是求情求最后一块遮羞布,曾布不该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来。 这语气仿佛…… 仿佛是在怪他赵霁做事不地道,鸟尽弓藏。又似乎他有什么把柄在曾布手里,曾布要用那个把柄去换什么似得。 但是赵霁能有什么把柄在曾布手里?赵霁摸不着头绪,越发觉得这老头简直莫名其妙。 他赵霁登基之后,除了正常事务和批阅奏折,和曾布并没有任何私下里的交流。这老头在说些什么鬼东西!? 事已至此,赵霁只能胡乱猜测,难道是原身在还是端王的时候,和这老头一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这老头抓住了把柄? 可,以端王的性子,小错一定不断,但是在全部王爷都小心谨慎夹着尾巴生怕别人怀疑他要谋朝篡位的大环境下,端王又怎么可能出什么大错? 冷静。 赵霁轻轻呼吸,劝自己在这个关头一定要保持冷静。 他又开始分析曾布从头至尾的所有反应。 琢磨的过程中,赵霁的目光渐渐落在了包拯的脸上。 由包拯,他想到了一个现在看来特别不能理解曾布的地方——曾布刚刚为什么会来找他? 曾布是堂堂丞辅,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他官大包拯整整三级,他若是想要捂住什么事情。直接下命令,不是来得更快些?如果他当时直接用丞相命,过明路,从包拯的开封府提人,再暗示刑部让对方闭嘴。刑部肯定会立刻让这三个人在刑部“死于意外”。 若包拯要想护住这三个士子,就只能选择让开封府所有武力直接对上曾布。硬抗着,直到派人通知到赵霁,赵霁亲自去救他。 赵霁来不来得及赶来另说,但是就算赵霁来得及把人救下,他也可以直接治包拯一个违抗上级的罪名。 那包拯根本就没有坐在公堂上,还能够审理的机会。 刚刚赵霁以为曾布来找他,是情急之下使了昏招。 但—— 如果这个‘昏招’,在当时的曾布眼里,是最简单省事的处理方式呢? 赵霁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会让曾布产生一种‘求助皇上,所有事情就会一劳永逸解决’的错觉?! 想到这里,赵霁抬眼,朝着包拯使了使眼色。想要包拯出声制止这个案子继续审下去。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小辫子会被曾布握在手里。 但看曾布这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赵霁直觉不妙。 偏偏,去贡院的马汉和小同子此时回来了。 赵霁甚至没有时间把所有事情经过都想明白。 就见小同子把贡院提来的试题直接就送到了包拯的案前。守在那三个士子面前的王朝也十分有眼色地把三个士子默写出来的印象中的策论问题一同呈到了包拯的面前。 包拯近视眼,专门戴上了眼镜,逐字逐句对比眼前的几张纸,然后放下赵霁给他配的那个专属于他的眼睛,非常正式地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 “三位士子所写的策论试题,和王朝从贡院中取过来的试题非常相似,用相同的答案也可以完全回答贡院的第三场的试题。” 包拯说完,立刻对着身边的人道:“你二人把这几张纸拿到堂下,给其他在场人查证。” 开封府的公堂外面聚集着不少因为郭单睿的母亲一路吵嚷而跟着一同过来看热闹的开封百姓。 围过来的众人窃窃私语。 不懂的问前人,前人就好心补充,分享八卦。 很快就都隐约听到风声,这竟然是在审理科举舞弊的案子。 科举还在贡院举行,距离贡院开门还有最后一天。 考试中的人都还没出来,这……怎么就舞弊了? 众人窃窃私语。 所有怀疑和疑惑都在包拯把三张蒋宇星他们默写的题目和来自贡院的题目展示出来之后,变成了轰然! 这…… “唉,兄弟。我不识字,这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读来,这……这四张问题虽然表述差距,但是仔细想想,又确实能用同样的回答,来回答这四份考卷!” 铁证如山! 所有来看热闹的开封百姓,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个惊天大瓜。 刺激地都要端不住手里的瓜。 赵霁一直都有留意曾布的表现。 却见一开始如芒刺背,如坐针毡的曾布在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当口,突然就笑了。 那是种胜券在握的笑。 赵霁心底一沉。直觉有什么脱出他掌控的事情发生了。 这感觉很不好,让他犹如回到了昨夜那场暴雨之中。 仿佛历史正在重演。 昨天,他面对着皇后派来的小宫女,和郭春兰派来的小宫女。心里隐约觉得好像要出事,却最终几度犹豫之下,选择了去郭春兰那里。 昨天晚上,他选错了一次。 今天,他可能又再一次错了。 第139章 曾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 从座位上站起来,先是从容地对着赵霁一拜,紧接着正对包拯,对包拯道:“臣突然思及之前听到的些许风声, 现在想来, 或许真的和此次舞弊有关。” 赵霁看曾布如此从容的态度, 没由来紧张。 偏偏众目睽睽之下,既然曾布都这么说了,他没办法叫他闭嘴。 假使他在现在强制驱散围观人群,用强压迫使曾布闭嘴,都用不了等到明天,今天傍晚流言蜚语就会充斥整个开封。 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不外如是。 赵霁知道曾布可能憋着个同归于尽的大招, 但就是不知道那大招到底是什么。 心底发紧。 只得道:“曾大人可有什么真凭实据?最好想好了再说。” 曾布傲首挺胸道:“自然,臣所言一切皆有凭据。” 话说到了这里,曾布话头一顿,转而开始说起别的事情:“臣妻子玉汝蒙陛下和先帝厚爱,承封魏国夫人,可请进宫觐见贵人。前几日,宫内一个贵人突告知张氏女官, 通知臣妻子进宫, 说是有话要说。玉汝进宫之后,和贵人畅谈一番, 待玉汝离开, 那贵人身边的侍女追上臣妻子,偷偷递出一物,说是拜托臣妻子将那个物品交于宫外族弟。臣妻子应下,便把那东西带了出来。” 话说道这里, 曾布话锋一转,严肃道:“因着贵人千叮万嘱不要拆开,玉汝便没敢妄动,只是将它好好珍藏,只是恰好臣归家,并不知道此间由来,不经意看了一眼,虽没有看全,但是臣确定那物品的侧面有些常人难以辨认的小字,现在臣回想,那字似乎和如今泄露的考题有关。” 赵霁现在听到‘后宫’两个字,头脑壳就疼。 曾布的指向性太明确了,就差没指着鼻子说‘贵人’就是郭春兰。毕竟后宫有权利把人叫进来的就她俩。 皇后家世不错,但族中弟子为人都很低调,并不彰显。没有任何一个兄弟在开封的出镜率赶得上郭春兰的这个弟弟郭单睿。 曾布藏着掖着,半遮半掩,暗戳戳地甩出一张底牌。 既没有说‘贵人’是谁,也相当于承认了他和科举泄题有关,甘愿承担后果。 暗地里的潜台词就是‘陛下,臣认了,臣可在臣承受能力内背锅,但是陛下如果太过分,也别怪臣鱼死网破。’ 赵霁翻过去再品了品曾布刚刚喝茶那一句话,联系前因后果,就品懂了曾布的潜台词。 感情曾布觉得泄题这件事本身就是他赵霁授意的,他掺和一手其实是给他赵霁打掩护?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 朕愿意保你才是见了鬼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底牌。结果,就这??? 这边,赵霁明白过来满腔被耍了的愤怒。而那边,曾布扔出底牌之后,心底有了些惴惴。 他前面所讲的大部分都是真的,那贵人确实是郭妃娘娘,而要带的人也确实是郭单睿。 但是有更多和他有直接关系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比如,那沈秉坤的题是他授意人给的。 堂下这三名告状的士子状告之人也理应是他。 透题非他所为,可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却是因为他。 实际上,当天,曾布的妻子魏玩魏玉汝从宫中归家之后,本来要立刻把东西拿去郭府,交给郭府老夫人,再拜托她转交带给郭单睿的。是曾布,专门找理由阻挡了一下妻子,把妻子支开后,趁机看到题,并顺便背诵誊写出来的。 他叙述故事中的‘张氏女官’,也不是一个完全莫名其妙的路人甲npc,恰恰相反,这个女人在其中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张氏女官,其名为张惠芝。 早年间,曾布北上参加科举,和兄长一起高中。他在开封为官,妻子便呆在家里。 因着常年寂寞,又恰逢邻家遭了劫难,邻居一家生活困难。曾布的妻子魏玩可怜张惠芝年幼,又看她聪明伶俐,就养在了身前教育。 后来曾布官职步步高升,把妻子魏玩接来了开封,那张惠芝也跟随魏玩一同入京。 妻子魏玩素有才女之名,诗词也是一绝。而妻子教养出来的张惠芝竟也毫不逊色于妻子,所著文辞优美,识文断理。跟随妻子在京中贵人间聚会,最后文名渐渐显著,竟被留在了宫中。 女官也算是天子近臣,总能得到些特殊的消息,且张惠芝年华正好,品貌秀丽端方。 曾布喜钻营,加上常年流连于勾,栏,对女人上有些本事。借在家之便,故意亲近。和张惠芝……有了点首尾。 男人流连,勾,栏都可说是风流,更别说那张惠芝的女官身份,每每细细品来,这层身份都有些让人把,持,不,住。曾布这一下,即可以通过张惠芝得到些宫中消息,有还有额外‘实惠’,自然也没把这些当做什么令人不齿的事情。 所以说,这边魏玩出宫,还没等回家,曾布就从张惠芝那里得了消息。 知道了宫里的郭妃,专门传唤妻子进宫,又偷偷塞给了妻子什么东西。 曾布听闻这事第一时间就警醒了。 即便说男子不可入宫,但是母亲总可以。 郭妃如果有什么东西,自可以请旨叫母亲进宫,代为转交。 更何况郭妃怀有身孕,郭家太君前不久才入宫,到底有什么东西,趁过老太太在宫中时转交不成,非要今时今日,由一个外人转交? 一开始曾布听闻这个消息,只是担心此次妻子不假思索的转交这个举动,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毕竟丈夫在家里,和她视如亲女的张惠芝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一遍,都这样了,魏玩都没察觉。 曾布实在没对魏玩的警惕心没什么信心。 支开魏玩魏玉汝初时想的,也只是单纯提防被坑。 结果这一检查,就检查出了问题。 那物件的底部,不起眼的地方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刻印。 刻印混在纹路里,隐没在花纹之中。 细细辨认,竟然是策论的题。 当时,距离科举仅有几天时间。 这题……通过这么曲折,这么隐蔽的方式从宫中而出。 曾布不难猜测这到底是什么。 然后,常年浸淫官场的他,不免想得更深了些。 郭妃一个后宫嫔妃,纵使再受宠,也不可能得到这科举试题。 后宫中最有可能在此时拿到试题的——唯陛下一人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陛下要试题做什么? 想来,是要借这次科举培养自己势力。 这也不是没有前例。 曾布就是个端水大师。端水大师最能够发现端水同类。 赵霁当初嘱咐章惇出题为难开封官员,转手却又把试题和答案交给了向太后和其他官员。一碗水端得极平极稳,即能够保证他的这个天怒人怨的考试能得到顶层官员的支持。又能不着痕迹地消磨新旧两党的势力。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曾布才做出了这种推测,并且深以为自己推测绝对正确。 在他看来,陛下要这试题,是想给自己增加筹码。 而郭妃又不知道用何手段,得到了试题,要推自己那个纨绔弟弟参加科举,走正统路子上位。再深了想,没准郭春兰的试题也是陛下给的。 毕竟郭春兰封妃以后,郭家就用手段,给郭单睿更换考试籍贯,把他安排到了广南滬县,从滬县参加考试,得了个含金量特别低的进士身份。 这事一发生在京城小圈都传遍了。都笑郭春兰上不了台面,吃相难看。 但她吃相难看都坚持要做,为的还不都是科举? 且,有赵霁前面用考核官员考题和向太后他们做交易的例子,曾布就这么一步步,想深了。 继而,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他必定不能落于他人之后。 向太后偏向韩忠彦,旧党日益抬头。 曾布是个铁铁的新派人士。 但是新派章惇性格过于跋扈专权,不讨人喜欢,蔡卞老谋深算,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既然这试题到了他的手里,曾布深觉不能辜负此次机会。 科举是朝廷在选拔新鲜血液。如果陛下已经在暗处进行过一次暗地里的权利分配,他无疑是被踢出权利分配范围的。 于是曾布直接拿了那些题,立刻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找到了沈秉坤,要沈秉坤从已经进京的士子中,选出文名最盛的人,骗到答案。 曾布背后还安排了另外一批人,等沈秉坤找到的人写了答案之后,就派那批人把写出策论的人绑架到山上绑起来。 进而筛选试探,口风紧的可以放走,口风不严或者骨头过硬的,就伪装成山贼鲨人,把人灭口。 本来计划万全,却没料到会出这么多意外。 那应该出现在贡院科举现场的郭单睿竟然没去科举。 而那理应被绑走的三个人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贡院门口了。曾布来不及彻查为什么派出去的人明明回报说一切正常,但这三个人还会出现。但那时候曾布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公然派人出手。 后来,三个人闹起来也是预料之中,但曾布还没有太过着急。监考官收了他给出的试题不会出漏子。在他的授意下,刑部的人也及时赶到。曾布听到刑部已经确认把人拿着的消息,曾一度以为他高枕无忧了,很是放心。 况且,退一万步讲,假如还有意外,刑部如果再出岔子,他还可以去找圣上。圣上毕竟初登基,虽然表现非常好,在民间也有美名。但总归根基未稳。 就算这事情万一捅到陛下面前,陛下就会发现他也在其中私自下手了。但想来陛下也不会愿意在南王发难的当下,朝中万众瞩目的科举再出变故。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实很多时候并没有预想的丰满。 赵霁一头雾水地,给了曾布一个非常骨感的现实。 第140章 赵霁直接无视了曾布忐忑的心情, 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呵呵地直接走流程下旨:“既然曾大人交代了,就彻查吧。包拯,要这三个人口述也好, 默写也好, 把他们昨天和今天两天所有策论论述写下来。等明天之后, 从开封府和刑部各提官员20名,把考试试卷每人看过,根据策论把有问题的人找出来。” 包拯:“臣遵旨。” 感受到被背叛的曾布:???陛下? 赵霁压根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哦,对了等考生出来之后,从各处掉文书,通知皇城司配合。把所有地方上京的举人都找出来挨个核对, 看看除了沈秉坤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失踪。其他的朕不管,但是只要各地给开出过样貌文牒的,那就都算,挨个和在京士子核对,有核对不上的,哪怕这个人本来就没来参加此次科举, 哪怕中途被哪个人家留下成亲了, 朕都要确定这个人身在何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该彻查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 包拯肃然接旨:“是。” 赵霁的第一道旨意, 意图是为了盘查此次泄题的范围大不大, 到底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第二道旨意,是害怕有些外乡的‘沈秉坤’从此失踪。 在古代,出门远游发生意外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 山贼水匪横行,劫道掠财无数。 家里孩子多的, 其中一个孩子出门好几年了无音讯,能找到的便努力去找,实在找不到的,就当他是死了,也不会去深究。 既然彻查,赵霁就不许有外地版本的‘沈秉坤’,出现。 来开封的外地士子虽多,但是把朝廷大量人力投入进去,在以特,务机构辅助,怎么也还是能够查清楚的。 之后,赵霁没给半点喘息时间,继续道:“派人去请曾大人府里的相关人员过来吧。” 包拯点头之后,就冲马汉使了个眼色。 马汉才刚回来不久,得了脸色,立刻就又匆匆离开。 赵霁又道:“只这一次,把所有世子论述文章张贴,供其他考生监督。” 这事不是吩咐包拯的,小同子立刻道:“奴才这就去贡院宣旨。” “恩。”赵霁点头。 小同子这次没自己去,把最近身边带着的小太监叫了出去。 曾布被赵霁这一套雷厉风行的组合拳打懵了。 只觉得陛下为什么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个小皇帝好不讲武德! 深深感觉被愚弄了的曾布一咬牙,发狠。 既然圣上不仁,就别怪老臣不义!直接戳破了最后的那层窗户纸道:“老臣所说的贵人就是如今宫中的郭妃娘娘,而她族弟便是这堂下郭单睿!” 预想中该慌乱的赵霁没反应,反而是一直直挺挺跪着的郭单睿猛地抬头:“曾布大人!您可不要血口喷人。开封府可是去我郭府叫的人,全开封的人都可以证明,我连贡院的门都没有踏进一步。” 曾布咬牙。 这也是他意外的地方。 他想不透为什么郭妃废这么大力气给郭单睿谋了个进士身份,又给他偷了试题,可这郭单睿却没有进入贡院。 但此时此刻,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外面的人几乎就是全开封的耳朵和眼睛。他必须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所有责任都甩出去,冷哼道:“谁知道你是用在自己身上,还是用来谋了其他利益?” 郭单睿高声反驳道:“那东西完整在我屋内,我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苍天可鉴!!!” 这句话说出口,就相当于默认了曾布的话。 曾布还在担心郭单睿矢口否认他得到的东西上面有试题,如今对方既然承认了,那倒好说了许多。 于是摸着胡子,往后退了两步。 后面围观的百姓听到郭单睿的声音,轰杂的声音更大了。 郭单睿抿着嘴唇。 他的嘴唇极薄,如果说上挑的丹凤眼让这人看起来凶戾,那薄薄的嘴唇就会让第一眼看到他的人觉得这人薄情。 可谁道看似薄情最多情。 他咬着嘴唇,沉默了几息,然后磕头道:“郭妃娘娘只是一时糊涂。草民愿以性命担保,草民绝对没有让任何人碰过那东西。那东西在到了草民手里之后,如果曾被除了草民之外的第二个人看到,草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郭单睿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听得人到底是不是相信,还端要看其他人到底怎么想的。 在郭单睿这里,有些事情既然说开了,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从他的角度,把事情补充全面。 郭单睿这人,看起来混不吝,对外也完全一副老天第一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但是对自家人极为护短。家中自小就只有他和姐姐两个孩子,二人感情也很好。 那日,他回到府里,听到下人回报说魏国公夫人来府上做客,顺便留下了一个姐姐专门托人带进来的东西。 他甚是思念姐姐,听到下人来报,就连忙去看那东西,之后便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把玩。 不久就摸出底部不对劲,再凑上去仔细一看,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拎得清,知道有些事情做得,但是有些事情不可以。 所以长姐要安排他去南方参加乡试,他便去了。 哪怕这个进士身份是从区区二十个乡试考生之中‘脱颖而出’,被全东京世家圈暗暗看不起,他也无所谓。毕竟能去南方乡试都是长姐和母亲托了大关系才得到的机会。他不能辜负。 只不过是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指指点点罢了。 这些和伤了长姐的心一比,就无关紧要了。 但是会试透题就比乡试私改户籍要严重一万倍。 私改户籍只能算是钻漏子,但是透题可是犯法的! 郭单睿思索良久,默默把那东西藏在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怕牵扯到家里,并没有知会母亲,也心里打定主意不再参加今年会试。 听他说道这里,包拯提出疑问:“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会殴打沈秉坤?” 郭单睿的眼睛第一次眯起来,眼神锐利:“因为草民无意间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试题。” 那天,他去酒楼闲逛,无意间和一个书生擦肩而过。也敲了,那书生他认识,以前在书院有名得很,最擅长拍先生马屁。郭单睿在心里是很看不上这种人的,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也只是无意间瞄了一眼。 但是这一眼,他就发现了问题。 只见沈秉坤把一打宣纸草草折成一堆拿在手里,最底下的那张的墨迹透出了纸背,最上面的几行字分明就和他收到的长姐从宫里面送出来的题有关! 最近恰巧科举,这客栈又住满了前来开封考试的士子。 整个客栈虽说不上遍地是纸那么夸张,但是许多考生所著文章还是被随意摆放在不碍事的各处。有些是要晾干墨迹,有些是纯属纸张太多没地方放了。 按理说沈秉坤手里的东西是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但是谁叫郭单睿知道试题? 而这一眼,恰好又扫到了沈秉坤手里试题的关键字? 郭单睿想都没想地一把拉住沈秉坤。 但是拉住后却犯了难。 他的试题是姐姐给的。 不能牵连姐姐。 那就不能让人知道他知道试题。 郭单睿思索很多,板着脸问:“你手里这是什么?” 沈秉坤飞速把手背到背后,脸上露出略有些讨好的笑意:“是我找蒋兄他们随意所做文章。” 这讨好就不对劲儿。沈秉坤以往在书院仗着一直给先生干活,家境贫寒却颇有些贫贱不屈的假模假式。往日看到郭单睿这种被家里大价钱塞进书院的官宦子弟,都是不假辞色的。 怎么偏偏这次见面就能面露讨好。 更何况郭单睿听他提到了蒋宇星。 这人郭单睿也知道,文采斐然,几乎所有的先生都断言,此次科举,蒋宇星必名列前某。 所以,蒋星宇也在替人些答案舞弊? 这念头在郭单睿脑海里一晃儿而过,接着就被否定。 蒋星宇家世不错,衣食无忧,学识渊博,一个妥妥‘别人家孩子’。 没有任何科举舞弊的动机。 所以—— “你让他们写的?” 沈秉坤被这么追问,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郭……郭少,就是随便写些文章而已,您放过我吧。” 郭单睿伸了伸下巴,身边跟这儿的院子就从沈秉坤手里抢来了东西。 郭单睿拿着打手抢来的那一沓,粗粗看去,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一个两个道还好,这不全都是试题吗? 再抬眼,看沈秉坤的眼神里的厌恶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把东西一撕,对着身边跟着的从家里带出来的打手冷冷吐出一个字——打。 打手们听话地一拥而上。 郭单睿抱着胳膊,冷冰冰地站在楼梯口,追加道:“打断手。” 他的想法也简单。你不是有试题吗?打断你的手,看你如何行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只不过这客栈不长眼睛的人极多,先是跳出来个娃娃脸的书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威胁他要去找李寻欢。试题之事,郭单睿自己都说不清楚,想继续不管娃娃脸再收拾沈秉坤一下,朱家那女人也出来找事。 郭单睿一脸晦气,看沈秉坤确是是废了,也不管这两人,径直回家。 只是到家后,思及题目竟然也出现在沈秉坤手里,更加不敢大意,觉得此次科举,怕是水深极了。闭门不出,任母亲再劝,都没有参加这次的科举。 包拯听他这么叙述,道也对的上前因后果。 只不过关键人物沈秉坤已经失踪,怕是任谁信口胡说也没个证据依据。 但包拯也不急。 陛下已经下令搜查贡院考生试题。 中间人找不到,那收题的人在考试之后自然会露出马脚。 找到了收题舞弊之人,那自然也能顺滕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曾布也清楚这点。 双腿一软,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赵霁侧过脸来,看向曾布:“曾大人看起来确实是累了,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养。” 这话就是让他关禁闭等待查案结果。 不,不行!曾布挣扎:“郭妃娘娘可是泄题的源头!必须要她对峙!” 曾布料想郭妃娘娘还怀有龙种,陛下无论如何不会舍得—— 赵霁道叹口气,左右为难,思考不出个两全之策,只得跟包拯道:“去找人把郭春兰也带出来吧。” 郭单睿听到自己的姐姐即将问罪,挺直的腰杆弯了下来,碰碰连着七八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印:“陛下,姐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求陛下看在郭妃娘娘怀有身孕,且此举并没有造成太恶劣影响的份上从轻发落。” 赵霁眼神复杂,犹豫了一下,事已至此,瞒住和公布都各有利弊。权衡一下,赵霁再开口:“郭春兰因污蔑皇后,偷盗皇子,已经被监禁,听候审讯发落。如今两案合并,都交由包拯来审。” 第141章 赵霁能下达这句命令, 是经过了许多犹豫和纠结的。 他和向太后两人为了大宋朝堂稳定,昨天还心照不宣,把控后宫,要把消息捂结实。 如无特殊必要, 他也不可能转手立刻就公布消息, 把向太后给卖了, 第二天就到处宣扬昨夜之事。 如果不说,是可以直接把郭春兰丢出来,泄题加构陷皇后谋害皇子。郭春兰必死无疑。 可问题就是,如果真丢出个郭春兰,是没办法斩除后宫问题的。 后宫的问题可大了去了。 火油能无声无息进宫,且安置在郭春兰的院子, 期间无一人发觉。 两个没有半分武功的女人从后宫凭空消失不说,连给皇后接生的太医都能不见。 甚至曾布口中,郭春兰竟然能够取得科举考试的试题,并且在不长的时间里做出个隐藏试题的物品再借曾布之手偷送出宫。 书艺局是在后宫不假,可它虽和后宫嫔妃所居住的地方同属于由东西华门分割的后宫,但是书艺局和太子所住东宫,司天监, 殿中省等等, 同在皇宫的东边,和女眷居住的地方隔着羽林卫看守的拱辰门和两道院墙。 男女有别, 书艺局又是有男人出入的地方。两边无论是那边去后苑, 还是后苑的人去书艺局,过不过得去另说,就算能通过,也是备受瞩目。 郭春兰和对方又是怎么互通消息的? 这些问题每一个说出口都让人匪夷所思, 毛骨悚然。 赵霁对宫九袭击之后,后宫的武力值和掌控力本来信心十足,可昨夜加今天两起事件同时狠狠打了他的脸。 赵霁下了狠心,必须要知道后宫的问题出在哪里。 只解决郭春兰简单,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郭春兰只是被抛出来的幌子。 她背后一定有人布局这一切。 对于赵霁来说,她背后的布局之人才是关键。 若单单将郭春兰问罪,就相当于一个人受了严重的刀伤,没消毒没有清除死肉就直接用绷带把刀伤给缠住。 它只能解决一时问题,但那暗地里的伤口会渐渐化脓溃烂,最终让人丧命。 昨夜赵霁保下郭春兰,在证据都摆在明面的时候都没有直武断下结果。 那今天,赵霁就更不可能只草草把郭家处置了就了事了。 皇城司,开封府,刑部。 三方加入,贡院开门考试正式结束的第二天一早,赵霁的案前就已经放了一份明确的调查结果。 朝廷的人速度非常快。 可比朝廷速度更快的,是整个开封流言传播的速度。 短短一天的时间。 几乎全开封的人都知道了—— 贵妃意图谋害皇后,将皇后所生皇子偷偷换成狸猫,且泄题舞弊,妄想让自己不成器的弟弟参加科举跃上龙门。 前者是皇室八卦,虽然大家都不敢在明面上说,暗地里吃瓜吃得都觉得刺激极了。 但后者却因为涉及广大读书人的利益,而引发了巨大的反应。 郭府的门前被人丢满了各种菜叶和臭鸡蛋,甚至有人往郭府的门口烧纸,未烧尽的烧给死人的纸钱飘飘扬扬,灰烬也连带害苦了郭府相邻的几个府宅。 甚至,这还算轻的。 因为郭府的外墙被不知道何人连夜泼满了粪,便,污臭的味道让路人都避之不及。 遭到这种事情,郭府一直紧闭大门。 天亮之后,不少人自发聚集在郭府吵吵嚷嚷要里面的郭单睿出来。 见郭府毫无动静,有人一时愤慨,随地捡了石头扔进去。 旁人一看,有样学样,纷纷拿着手中能捡到的各种东西扔进去。看似平静的郭府内乱作一团。 这还只是郭府的现状。 贡院,太学,许多学子聚集在一起。 他们听了消息,但是所知不深。 只觉得郭春兰真的是个妖妃,想来郭单睿也不是好东西。 纷纷请命,求陛下立即处死郭春兰,对郭家满门抄斩。 人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就能够看到什么样高度的事情。学子在乎的是科举的公平,现在摆在明面上的就是郭单瑞。那为什么不处理他?! 开封的士子请愿给赵霁带来了巨大压力。 大家都愤怒于坏事做尽的郭春兰为什么不死。她凭什么不死?! 赵霁没办法对着全开封说出郭春兰没有立刻治罪处置的理由,哪怕说了,怕是也难平众怒,让所有人都相信。 学子的请命加上朝堂的隐约风向,让赵霁压力倍增。 好在,桌面上的证据很耐人寻味。 抄袭蒋宇星三人试题的人已经找到了。一个是贡院的权知贡举王余,一个是刑部尚书李庆厚之子李德良,一个是个新法派言官的子侄。 三个人都和郭单睿没什么关系,但却都和曾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霁等到中午,又收到消息,说有一人举报,发现有人用了他的文章。 皇城司的人马片刻后紧跟着上报了他们的调查结果。 那个引用他人文章的人是张慧芝的亲弟弟。 被引用的人,则是一个在开封颇有文名的书生。 之后,赵霁又特意多等了两个时辰,想要确定这次舞弊的最大范围。 可等来等去,即没有刑部的人过来汇报,也没有开封府的人上报举报。 截止此时,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参与真正参与到舞弊里面,‘受益’的士子只有四人。这四人不是和曾布间接有关,就是和曾布直接有关。 不存在大范围泄题。 皇城司的人甚至暗中联系了自己的暗探,能够证明郭单睿在收到魏国夫人带给他的东西之后,只去了一趟那个客栈,期间跟他有密切接触的,也就只有一个被他打了,现如今下落不明的沈秉坤。其他再无他人,而郭单睿在回家之后,也确实如他所言,闭门不出,没有再接触其他人,在那之前也没有任何士子和郭府的任何一个人有接触。 郭家虽然闹得最凶,但是郭单睿却确实无辜。 结果出来之后,赵霁就命令人立刻誊抄,把事件结果全开封公布。 但正如赵霁所料,相信的人少之又少。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毕竟天子为了祸国妖妃,编造理由和借口,刻意纵容包庇的故事,更加香,艳,刺,激,也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愤怒。 那些被赵霁找人誊抄的结果一公布,民怨非但没有平息,抗议的声音反而飞速高涨。 连不少言官都听到了风声,频频上书。 看其激烈的言辞,仿佛赵霁要是不杀郭春兰祭天,他们就要撞柱而死,以死明志。 赵霁早有思想准备,他预料到结果公布会有巨大反弹,但实在是没有想到其中反弹会如此巨大。 他铁青着脸看着小同子指挥着七八个小太监来来回回小跑把成堆的谏言奏折从外面抱回来。面前的奏折肉眼可见渐渐堆成了一个巨大的书山。 赵霁没有再去管那些奏折,任由它们一步步往上堆积,扭头看向包拯:“这事你怎么看?” 包拯摸着下巴:“太快了。” 说完这句话后,包拯又重复道:“这种反弹相信陛下其实也早就有所预料,但是来势不该如此猛烈迅疾。”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赵霁听到包拯的分析,铁青的脸终于有所缓和,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快意地笑了一声:“自然是不可能如此猛烈迅疾,这就是人为。” 包拯低头行礼:“想来陛下是已经查到罪魁祸首了。” 赵霁吐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包拯:“这是冷血查到的东西。” 包拯接过赵霁递给他的密折,眯着眼睛细细看:“冷大人查的这些人——” 赵霁点头:“对,都曾经和大同钱庄有瓜葛,皇城司查到,大同钱庄和南王有牵连。”南王的人趁此机会冒头算是意外之喜,想来他并不知道赵霁对朝廷还是有一定把控力度的。那些人一冒头,就被赵霁全都揪出来了。这也算是能让焦头烂额的赵霁唯一感到欣慰的好消息。 让他生气的是,发酵一个白天就能把事情闹到这样,除了南王这个还在南边反叛的二五仔,竟然还有曾布在推波助澜。 稍微了解局势的人大多会选择静静等待结果。 唯有曾布,恨不得郭春兰立刻就死。 这曾大人想法挺多,思路挺广,站出来举报郭春兰和郭单睿的时候义正言辞,结果一出来,啪啪打脸。 没有上层偷偷交易分割此次科举的利益,也没有郭春兰借机要扶她弟弟上位,全程所有作弊的人提溜出来四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和他曾布有间接或者直接的关系。 他以为全上层圈都在默不作声在桌面底下舞弊,但实际上参与舞弊的只有他自己。曾布蒙逼之后,剧烈反弹。 赵霁把南王伸进来的手都揪掉了之后,面对曾布鼓吹起来的人,却犹豫了。 这犹豫也跟舍不舍得没有关系,实在是帮曾布的人员构成略微复杂了些。 有些是曾布提拔起来的官员,有些是和他同属于新法派的人员。 这些情愿上书的人有些自己都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呢,就跟着瞎凑热闹。 给赵霁添了乱不假,但是也不能全都治罪。 在这些混合势力的推动之下,局面已经几乎不可控了。 赵霁处理跟南王有关系的官员还可以说是事出有因,但是赵霁要是跟着也把曾布那边的人手一起处理了,朝堂众官员势必反弹。 他发现在这皇上当地。 几乎就被人放在火上烤。 难受地要命,而且还左右受限,伸展不开。 包拯双手捧着赵霁递给他的密折,沉吟着,迈步走到赵霁的面前,郑重地跪在地上:“臣恳求陛下准许臣全权彻查此案!” “朕允了。”赵霁双眼一亮:“朕准许你在小同子的陪同下自由进出后宫,可以随时提审相关人员。朕这就给你令牌。” ———— 赵霁答应之后,便等小同子将令牌带来。 小同子很快去而复返,带来了令牌的同时,屁股后面也成功缀上了二府两院其他几个老头。 “陛下万万不可。”章惇最为急躁,一进门立刻大声反对。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跟上谏言的步伐。 大体意思是现如今开封民怨沸腾,加之南方战局焦灼,西面西夏到底如何还未可知。内忧外患之下,必须得尽快给郭妃的事情结案才能安抚民心。 至于郭春兰是不是冤枉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但若陛下给包拯如此大的特权,明摆着是要给郭春兰翻案,那开封的平民听到这消息,势必要闹出更大动静。 赵霁被这么多人堵着,压力倍增,伸手扶着额头用拇指揉捏着太阳穴。 想着怎么开口。 那边一直沉默不语包拯就说话了,不鸣则已,一鸣就憋了大招:“三天,陛下。给臣三天时间,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定还陛下,还这天下一个真相。” 我屮艸芔茻???? 赵霁额头都顾不上揉了,猛地抬头。 这…… 这台词! 也太熟悉了叭!? 第142章 除了包拯本人, 谁也不能确定包拯这句话是因为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成竹在胸。 总之赵霁除了被这句超级熟悉的台词唤醒了以前的沸腾热血,其他人都非常不屑一顾。 冲动丶章丶惇,更是冷哼一声:“就凭你?” EMMM…… 赵霁虚着眼睛瞥向章惇, 隐约觉得章大人要立某种不得言说的FLAG。 章惇察觉到陛下的眼神, 但是错误误解了陛下眼神里面饱含的深意, 那FLAG是张口就来。 犹如戏台上的老将军,手动给自己的后背,背上满满当当的小旗子:“若你一个黄口小儿能三天时间查出什么,那老臣立刻退位让闲。” 赵霁:啊! 太客气了,章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赵霁受宠若惊。 虽然他是想提拔包拯这个绝对意义上的自己人,但这怎么好意思让章惇让位置呢, 他还指望这老头留着给他冲锋呢。 为了防止章惇一时冲动再说什么其他不合时宜的话,导致章惇自己到时候下不来台,赵霁连忙好心地制止:“章大人,谨言慎行。” 苍!天!可!鉴! 赵霁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是全心全意站在章惇这个位置考虑的。 他舍不得章惇这个出题机器和抗雷工具人。 偏偏章大人又字面理解了什么了不得地东西,于是,章惇大人又自己给 自己插了个小旗子:“好, 三天就三天, 若包拯你三天查不出结果,你要说到做到, 我要你项上人头!” 赵霁:嘶—— 包拯挺直了腰杆, 漆黑的脸上,更加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神采飞扬。 面对章惇这么摆在明面上的故意为难,说了个:“好。”字, 然后竟然还有闲心俏皮一下:“那既然如此,微臣若是查出结果,那章惇大人又要如何?” 如何? 章惇被个晚辈顶撞,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么多年,先帝在的时候,这位可是个敢明着就去掘死对头坟头的硬茬。这么多年,背后阴他的不少,能跟他对着喷的就那几个,但是基本他们之间也是喷得个有来有回。 甚至他从没有料想有一天竟然能被一个黄口小儿出言顶撞。 气血上涌。 张口就来:“那我这个宰辅退位让贤。”话里画外就是包拯若是能破案,他章惇就挪着屁股给包拯让贤。 好么!使不得使不得!赵霁紧赶慢赶都拦不住章惇刷刷刷给自己连着插了三个旗子。 赵霁还想抢救一下章惇。 嘴巴没张开。 就看章惇冲他行礼:“老臣和包拯二人誓言,便由陛下鉴证。” 章惇压根不相信包拯能破案,被包拯怼着脸,怼急了眼,一心想要包拯死。这时候都不忘把赵霁捎带手拖下水。 赵霁想拒绝,一直站在最后,一声不吭的蔡卞突然插言:“臣到觉得,这赌局有点意思,不若臣也加上一码?” 赵霁斜睨着蔡卞,内心已经化成了地铁老年人看手机的表情包。 赵霁:……你又要做什么? 蔡卞:“臣觉得,臣站章大人这边,加些筹码。若包拯三日之后没有破案,那么就按照章大人所说的,革职去命,如果包拯侥幸查出了所有事情,那臣求圣上再让开封士子加试一场,其试题和主考官,都由这个年少有为的包大人全权担任。” 章惇眼睛瞪大反驳:“什么?不行!” 科举考试,考中的虽说叫天子门生,可也和主考官有许多关系。 如果当真决定再考,那之后的这一届所有考生见到他包拯都要尊一声‘老师’,包拯在这一次科举的士子,乃至全天下读书人的心中地位都会陡然增加。 蔡卞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是在示好不成! 开出这么大筹码,就为了和一个黄口小儿示好? 蔡卞不欲和章惇争执,见章惇在他身边,转身脸朝向他,双眼气得都要冒火似的,垂下眼睛,假装看不到章惇的表情:“臣也不信包拯三天便能破案,章大人何必反应如此过激?难不成章大人还相信他区区一个包拯能三天查出真凶?” 章惇被架在高空,不上不下。 半天,才瞪着眼睛气哼哼转过头来:“反正他也查不出来,就随你。” 赵霁看章惇终于不吵了。 心里有些隐隐同情这老头,但对后一个提议还是很心动。欣然应允:“那就这么定了。朕就在这里为你们三人做个鉴证。”主要还是怕章惇最后把底裤都输掉,会倚老卖老不认账。 包拯确实不怯场,直接又道:“那陛下,为了方便查案,臣还有几个请求。” 赵霁不由感叹,这种顺竿爬的行为真的是太有各种意义上的即视感了,直接道:“你说。” 包拯:“臣除了进出后宫,还想要提审权。” 赵霁直接袖袍一甩:“朕准了,小同子,你去通知下去,这三天之内,所有人面对包拯的提问,都必须有问必答。” 包拯:“臣还想多求两个帮手。” 赵霁:“哦?谁?” 包拯:“展护卫和宋医生。” 得了。了解。 赵霁道:“好,朕也特批展昭和宋慈二人全程协助你,二人具有和你相同的权限,可以在专人的陪同下进出任何场合而不受限制不受阻挡。” 章惇听这话就要炸:“陛下,后宫重地,怎可让如此多的男人——” 赵霁态度坚决:“有人全程陪着,朕准了。” 章惇看赵霁如此,想抗议的话只得憋回去。 只不过心情不怎么美好就是了。 包拯三个要求提完,就被赵霁赶出去破案了。 章惇和蔡卞也没有别的事情,也告退出去。 等人都走了,赵霁终于难得有时间休息一下。 稍微在位置上伸展了一下,赵霁抬起手刚要伸懒腰,手腕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桌子上面堆积如山的奏章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入泥石流一样,几乎铺满了赵霁书房前面的地面。 这数量惊人的奏折,赵霁甚至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为了一个事情——请旨处死郭春兰。 哎—— 赵霁把这声心累而疲惫的叹息含进嘴巴里。 从某种方面讲,赵霁还多亏了章惇他们来闹这一场,要不,赵霁都不一定能扛得住这个压力,能给包拯挤出三天的时间,他的预想里,两天就顶破头了。 但刚刚之后,他也不介意让全开封都知道,章惇和包拯的三天之约。 尽管全开封的瞩目会让包拯在查案中增加心理压力,可全开封都知道章惇非要和包拯定个三日之约的事情,甚至蔡卞也参与进来插了一脚后,那这三天里最起码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烦他赵霁了。 当皇帝的每天一个小妙招: 把压力分摊出去,有能者多得。这样就不担心过度疲劳引发的秃头了呢。 —————— 赵霁这边的工作和甩锅暂且不谈,话分两边说。 这边,包拯从赵霁那里出来之后,一转身就直奔刑部。 在刑部大牢就碰到了一群阴阳人堵门。 为首的吴明珏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呦,包大人,您是不是走错了门?咱们这里可是刑部大牢,又不是开封府大牢,哪里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人说进就能进的?” 皇上的命令跑得没有包拯快。所以刑部的人还不知道包拯这三天百无禁忌这个事实。谁也不敢公然违抗圣旨。这人只是堵着包拯想杀杀包拯威风。刑部下设尚书一人,侍郎两人。 吴明珏官拜刑部侍郎,实际上比包拯这个开封府尹要低上一等。 可刑部尚书刚因为贡院的事情被陛下给从位子上揪下来,连带着另外一个侍郎一起凉了。 吴明珏没参与曾布和贡院的事情,和章持,也就是章惇的次子是同届考生,平日也交好,更是入了章惇的眼,平日里也被章惇称了几句前途无量。 自诩算是‘上面有人’。就觉得自己和包拯之间也就差了个‘任职奏折’的距离。 包拯被吴明珏这么堵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就亮出了陛下赐的令牌。 那吴明珏看到令牌,先是一惊,仔细辨认之后,立刻跪下:“陛下。” 这牌子就是个皇宫的通行牌,但是在个黄马甲都能代表权利的年代,依旧是管用得很。 跟着吴明珏后面,一群人也跟着跪下了。 包拯点头:“起来吧。现在我可以进去了?” 吴明珏讪笑着爬起来,眼神变得游离,态度却一下卑微了许多:“那……敢问包大人来这里又有何事?” 包拯:“带我去见郭妃郭春兰。” 吴明珏干笑:“她啊。” 一边说,一边把手背到背后,然后右手在包拯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个什么手势,包拯就见吴明珏身后站得最近的一个刑部官员在看到吴明珏手势之后,立刻悄悄后退。 包拯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就算不知道,他也能猜出这必和郭春兰有关,立刻厉声道:“吴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吴明珏伸手去拦包拯:“哎呀,包大人一路过来,累了吧?提审嘛,不着急,犯人就在那里,又跑不了?要不包大人先去我处坐坐,先喝口水休息休息?” 包拯见吴明珏似乎要拖延时间,皱着眉头就要硬闯:“让开!你们敢抗旨?” 吴明珏双手高举过头顶,一脸‘你可别冤枉我’的委屈,实际上却步步紧逼,就挡在包拯前面:“哪有哪有,我们哪里敢啊,就是关心关心大人嘛。”用一种别样的,老鹰捉小鸡似地姿势拦他。 一个没什么攻击力的书生要进去,另外一个同样没什么攻击力的书生拦着。这本质就是一场非常惨不忍睹的菜鸡互啄。 但问题就是,包拯这边只有他和被赵霁派过来的一个跟在小同子身边的小太监。 顶破天是两只小菜鸡。 而吴明珏那边,却是乌泱泱一群菜鸡。 大家都是一样的菜,但是数量多的一方明显占据优势。 就在撕扯间,众人听到了空中风声。 接着,一个青色的身影飞了进来,直接用刀鞘敲晕了暗地里凑近包拯,要下黑手偷偷偷袭的几个刑部官员。飞身挡在了包拯面前:“包大人,我来迟了。” 包拯乌漆墨黑的脸上全都是喜色:“没迟没迟,来得正好,快,进去看看!” 来人正是包拯问赵霁要的展昭。 这么听起来,包拯也是可可怜怜。 展昭原本就是他的人。 当初包拯派展昭和孙笧去调查高丽公主被劫之事,两人在半路遇到了被白娘子劫持的赵霁。 于是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就这么一去不回头了。 孙笧虽然平日冷酷无情,没什么表情,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但好歹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嘴巴是损了点,对包拯是真心实意帮助。 陛下魅力惊人。这么优秀的孙笧,在见到赵霁之后,竟瞬间就这么成了陛下的人。 一天之内见到包拯的时候加起来都不足一炷香的时间。 展昭就更惨了。一开始就被赵霁差使来开封求援。 求援后又连夜奔袭回庐州,连口气都还没喘匀,就听闻陛下失踪了。 赵霁和孙策深陷蝙蝠岛的时候,展大侠又奔波在了回开封报信的路上。 堂堂一代南侠展昭,生生变成了传信的和平鸽。 陛下回了开封也没消停,先是被借调到了京都护卫府,又被掉到了羽林卫。宫九刺驾之后,又和羽林卫一起排查所有会武功会内力的可疑人员。 包拯是等了又等,盼了又盼。 终于把展昭又盼回到他的身边。 甚至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眼眶怕不是都要湿上一湿。 吴明珏看到展昭打晕了其他人,还妄图拦上一拦。 但展昭几下之后,立刻平推出一大片空地。 空地的旁边,又倒下了几个丧失了战斗能力的刑部官员。 看到展昭如此战斗力,吴明珏怂了。 立刻乖乖让路。 只不过这路让地也不甚老实,甚至还想跟在包拯后面瞎比比。 但包拯心无旁骛,直接进牢房寻人。 往里走了几步,就撞上了曾经被吴明珏手势指挥进去的刑部官员。 那人匆匆朝外面跑过来,看到包拯铁青着脸往里闯,呆了一瞬,接着立刻让路,悄悄凑到紧跟在包拯身后的吴明珏身边,对着吴明珏点了点头。 吴明珏稍微松了口气,也闭上了嘴巴,不再阻拦包拯。 包拯顺着路走到尽头,在尽头看到了郭春兰。 郭春兰在进入刑部之前毕竟也还是个娘娘,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 她住的牢房比别人的看起来更加干净些,也比别人多了一床棉被。 盖着棉被的郭春兰斜倚在稻草上,虽说听到了包拯过来的声音,可却眼神都没有朝这边瞥过来的意思。 吴明珏道:“罪妇郭春兰,包大人来提升你了。” 他开口,郭春兰才把落在窗外的目光慢慢挪了进来,瞥到被簇拥着的包拯之后,短促地笑了声:“来了个更黑的?怎么?你们的手段是按照脸来排名的不成?脸最黑的手段最狠?” 包拯目光在郭春兰的身上,上下一扫,肯定地道:“刑部的人对你用刑了。” “哎哎哎。”吴明珏不乐意了:“包拯,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你可别乱说啊。你看她衣服板板整整,哪里是用过邢的样子!” 包拯看他这么说,哪有什么不明白?肯定是用了私刑,刚才拦他,就为了给里面的人收拾痕迹的时间。 包拯:“衣服整齐不假,没有褶皱不假,但是也未免太整齐了,手肘处这种容易生出褶皱的地方没有半分褶皱,这本就不现实。这衣服怕是吴大人刚刚才给犯人换上的吧?” 吴明珏拒不承认:“那怎么可能?不信你去查看,她身上没有半丝伤痕。” 包拯了然:“所以,你们是用银针穴位审的?” 郭春兰见包拯和吴明珏不知道为何竟辩论开了。面无表情地把目光再次挪到窗外。 包拯凭着自己的推理对吴明珏步步紧逼:“吴大人,圣上下过旨意,说贵妃刚刚产子,身体虚弱,即便审理,也不可动用重刑,你这是在抗旨不尊?” 吴明珏连忙伸手,两只手一起抱住包拯竖起来指向他的手指:“哪里哪里,就是稍微问了点话……那什么,包大人你在这里慢慢审,我等还有事,稍微出去一趟。” 说完,把手放下,速度迅捷无比地撤了。 郭春兰听到这一番动静,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包拯等不相干人等都走了,才道:“娘娘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郭春兰闭口不言,连目光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包拯换了个说法:“郭府最近很不好过。” 听到自己母亲和弟弟的消息,郭春兰的目光才移了过来,皱着眉头:“我没有偷题,也没有找人去魏国公夫人府上把她请过来,是我怀孕要生产了,有传说魏国公夫人有特殊秘法能够保证孩子出生之后安稳,我才差人去请的魏国公夫人。不管你们问多少次,我都是这个答案。这就是事实。” 包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追问:“就是说娘娘根本不知道,娘娘您送出去的物品上刻着考题?” 郭春兰断然:“没有,我没有送出东西。” 包拯道:“那娘娘记不记得在魏国公夫人离开之后,您宫里有人追着魏国公夫人离开了?” 郭春兰垂着眼帘,这句话已经从她口中说了上百次,但是没有人信,所以她这句话已经说得有些厌烦了:“没有。” 包拯:“娘娘为何会这么确定?按理说一宫之主是不会在意不在身边贴身侍候的洒扫丫鬟到底在不在的吧?” 郭春兰听到包拯这么询问,低垂着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深呼吸一口,道:“确实没有,因为那日魏国夫人走后……” 她说道这里,突然抬头,恍然:“有人离开过!但她不是我宫里的,是跟着陈才人一同来的徐选侍!” 选侍几乎等同于没有封号,虽是主子,但是衣着稍微拆几个象征身份规制的配饰,立刻便和受主子宠的贴身大宫女乍看无甚区别。 郭春兰急切道:“那天,陈才人和徐选侍过来,说我贴身宫女欺负她们院子,硬拧着不走,一直到魏国公夫人来了,她们才收敛一点。当时魏国公夫人走后,我看在魏国公夫人在的时候,她俩没有闹的份上,把所有丫鬟都叫到外面,要他们口中的那个欺负她们的人和他们当场对峙,所以我确定我院子里的人一个都没少,但是中途好像徐选侍离开了一阵。” 包拯点头。所以,问题又是回到了消失的徐选侍和陈才人的身上吗? 郭春兰看包拯思考的样子,眼神纠结,声音微微发着颤,似乎是本想让自己彻底死心,可该死却在不应该的时候重新燃起了希望。想抓住这点希望,又害怕这一切都是泡影,伸手去抓只能抓到绝望。语调微弱:“你……不要我说我怎么去偷题,又怎么把题传给郭单睿的?” 包拯惊讶:“娘娘偷题了?”刚刚不还说没偷题的吗? 郭春兰愣忡,目光都有些呆滞:“……不,我没有……不是,但是你们不是一直审我,用酷刑折磨我,都是要我亲口说出这件事吗?” 郭春兰也不是硬汉。 她骤然生产完,就造此横祸。本以为陛下好歹也会给她一个公道,却又被牵扯进了什么科举舞弊的案件之中。进入刑部的当天就受了一场酷刑。刑部的人要她交代她到底是怎么偷题,又是找什么人把偷来的题刻在别的东西上的。 没做之事,又何来交代一说? 她脑子还是拎得清的。 她如果为了躲避这些酷刑,而交代了子虚乌有的事情,第一个受她牵连的就是郭单睿。 她…… 郭春兰有些绝望地想着。她可能是活不了了。 她可怜的孩子才刚刚出生。 她作为长姐,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弟弟。 她作为母亲,孩子的舅舅就是她死后孩子唯一仅剩的靠山。 于情于理,她都得熬着。 实在熬不住了,要么疯,要么死。 几次用刑,熬不住的时候,她哪怕咬舌自尽都想过,却唯独没想过要屈打成招,承认这些她根本就没做过的事。 包拯语气难得温和下来:“我说过了,我是来审案子的,陛下下旨,这件案子由我全权负责,娘娘只要说您知道的事情便可。” 陛下的命令。 郭春兰咀嚼着这五个字带来的意义,眼泪喷薄而出。“陛下还是信我的……陛下还是信我的。太好了!” 见郭春兰情绪如此激动,包拯体贴地停止问话,等到郭春兰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才道:“接下来几个问题非常重要,希望娘娘您想好了再给我答案,如果其中有些事情您实在是记不清,那您提供一下您觉得可能记得住我问的问题的人的名字。” 郭春兰用被强,逼,着,新换上的粗布外衣用力抹了抹眼泪,一双凤目中终于有了神采:“你问。” —————— 包拯从刑部出来之后,吴明珏围上来,还想要多打听打听包拯到底审了什么。 却见包拯出来后径直像他走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陛下那边还尚未有结论,吴大人还是先不要用刑了。” 吴明珏讪讪:“我可没用刑!” 但面对这句毫无力度的反驳,包拯连头都没有回。 从刑部出来,已然已经是中午了。 包拯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和展昭一同进宫。 进宫要寻找的目光也很明确。 郭春兰被抓后,原本郭春兰院子里的侍女有些被其他后宫的娘娘要走了,有些被调出去各个地方做杂役,或者浣衣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固定打扫。 包拯找到她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满脸沉思地离开。 之后本欲出宫,却未料到,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了皇后。 事情发生的时候,包拯正在思考他问道的这些事情的结论,沉思的时候,走在路上的包拯被一句:“皇后娘娘驾到”惊到,连忙也跟着跪下行礼。 —————————— 跪下半天,也没等到皇后走过去。 还正纳闷呢,眼前就多了一双鞋。 低垂着的头顶正上方,是皇后威严的声音:“你就是包拯?” 包拯回到:“回娘娘,正是。” 皇后道:“郭春兰就该死,你查她,难不成是还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救她?她现在可是被全天下读书人恨着呢。” 包拯道:“回娘娘,臣不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臣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人生在世,总求个无愧于心。” “呵呵呵呵。”皇后仿佛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东西,笑出声来。 一小会儿之后,皇后带着笑意,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好一个无愧于心。” 包拯正要说些类似谢娘娘夸奖之类的。 却听头顶继续道:“希望你因为你的愚蠢而死了的时候,也能够这么跟老天说无愧于心!” 扔下这句话,皇后就离开了。 包拯一直老老实实低着头。 等到确定身边再也没有人走过,才抬头,眯着眼睛看向已经走远,远到只剩视觉上来说仅一个墨点大小的的皇后的步撵。 所以说…… 皇后是专门堵他,为的就是过来跟他说这句话警告他的? “包大人?”一路跟着包拯左右的展昭已经站起来,却发现包拯还跪在原地,伸手想扶他。包拯被他扶住胳膊站起来,眼睛依旧落在已经远去的皇后那个方向。 “展昭。”包拯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皇后有些……”话到了嘴边,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包拯此时的感觉。 展昭道:“大人您指的是皇后娘娘刚才的话?” 刚才的话没有什么好分析的,无非是用性命的一种威胁。 包拯奇怪的并不是皇后娘娘的威胁,而是觉得其中有些古怪。 “古怪?”展昭听到包拯的话,喃喃重复。“大人您觉得是哪里古怪?” 包拯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慢慢摇头。 只是一种凭直觉而生的古怪感,具体说不出是什么,为什么。但是那种古怪的感觉却总是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这古怪到底是什么? 第143章 从皇宫内出来以后, 包拯就马不停蹄地提审了牵涉科举舞弊的那‘第四人’。 这人和其他三个人不同,其他三个涉案人员都是赵霁下了死命令,朝廷官员对照着蒋宇星三个人的策论,专门挨个挨个找出来的。 而这第四个人, 是被黄药师举报的。 科举之后, 所有世子的试题都贴在墙上, 是黄药师首先发现了端倪,然后专门找到了被抄袭的人,拉着人过来了开封府。 被抄袭的那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没张贴出来的第二张策论和第三张策论全部背诵下来,后经过核对完全属实,这才把这‘犯案’的第四人抓了起来 这世界就是这么无巧不成书, 第四人能被找到,全凭种种巧合。 被害人就是前几天黄药师和娃娃脸分开之后,黄药师在破庙前面遇到的,那个正在烧自己平日所著文章的人。 这人名叫叶未央,抄袭者叫做张艺伟。 当初,张慧芝被魏国公夫人带着来到了开封,并通过魏玩在开封的上流层级打开名声。 正巧, 张艺伟因着科举, 也来开封了。 此时的张慧芝虽说在开封城内如鱼得水,因着文名也备受其他开封的公子追捧。 可她也清楚, 这些都是假的。 她眼下就算是再如何受到追捧, 放眼整个开封,也不会有适婚年龄的男子最终娶她做正妻。 家世太高的,嫌弃她的出身和背景。 家事太低的,她又看不上。 被养在魏国公夫人身边这几年, 魏玩待她亲如自己的孩子。所有吃穿用度都是好的。这反而把张慧芝的野心养了起来,她本以为进宫之后,可以凭借自己的名声顺理成章被皇上注意到,最后被封个宫里的贵人。 但是现实是,皇上在还是端王的时候花名在外,却偏偏在继位之后慢慢沉迷修道,后宫除了郭妃和皇后娘娘,渐渐也不再见其他女人了。 张惠芝一腔情谊落到空出,后宫寂寞,又不甘心自己的未来智能嫁给一个身份低微的人。 恰逢此时曾布出现。 曾布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权势极盛,放眼整个大宋,权势更高于曾布的屈指可数。 而曾布虽如此位高权重,在对她的时候却还是小意温柔,精心呵护,甚至说要为她休妻。 这渐渐,就算张惠芝知道这样会对不起待她如亲人如师长的魏玩,可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半推半就两人就在一起。 在一起后,张惠芝备受煎熬。也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张艺伟进京来投奔她了。 在纠结和煎熬中挣扎很久的张慧芝,看着眼前这个许久没见,文质彬彬的青年,突然就心里产生了一些非常大胆的想法。 她身家不显,所以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投靠年纪一大把,但总归温柔的曾布。可……可如果她的身家一旦好起来呢? 马上科举在即,如果弟弟在其中拔得头筹,那她整个张家不就立刻可以鱼跃龙门? 想法是美妙的,现实也是万分残酷的。 张艺伟的天赋有限,能够考取进士已经算是侥幸,他心里更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这次考试中又任何成绩,但奈何在家中被母亲逼迫,长姐又在开封生活地不错可以投奔,这才来到东京。 张慧芝和张艺伟长谈之后,张艺伟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据实相告。 两姐弟这番谈话之后,张慧芝也死了这份心。 谁想到科举之前峰回路转,当时郭妃娘娘身边的侍女过来叫她带话给魏国公夫人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奇怪。 留了个心眼,把这事告诉了曾布,曾布发现试题之后,就着手安排。安排过后,当天夜里,难耐喜悦的心情,跟她说了那么几句。张慧芝听在心里,便在第二天去偷偷见了弟弟,将那三个试题口述给了弟弟。 张艺伟得到试题,心里又喜又急。 他自己文字功底确实不够,就算得了试题,他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天的准备时间。但天赋问题,可不是一天就能够弥补过来的。 但若要他真的去找个人代笔,那首先,代笔的人到底文笔如何,是不是那人所写论述就一定能高中。这是个未知数。 且如果他真的找人代笔,那等科举当天,他提前得知试题的事情也会被暴露。 偏…… 巧,也就是这么巧。 张艺伟就住在叶未央隔壁,隔壁叶未央是个书痴,平日看书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经常因为突然的有感而发就洋洋洒洒写出许多文章。 这写的数量多到什么地步呢? 多到了自己写完了,自己的房间摆不开,就扔到了走廊去,或者随手一摞放在床下生灰。 张艺伟左思右想,突然灵光一闪。 叶未央所写文章思想独到,文章精妙。而且他平日所写射猎即广,他完全可以趁着叶未央不在的时候,偷偷去他房间,对着这个题目,从他无数的文章里面,找到最切合主题的文章。 张艺伟这种做法,按照现代人的思想,就好比是高考被英语的万能模板。 也巧了,还真的让张艺伟从成堆成堆的被叶未央随意丢弃的纸张里面,正正好好找到了三个切合张慧芝给他写的题目的类似文章。 张艺伟站在叶未央的房间,看过之后,也忍不住赞叹此文章确实妙极,如果放在他身上,他便是再学上三十年,怕也写不出如此文章。 叶未央对此毫无所觉。 甚至,出门闲逛一趟,回去的时候,还被客栈老板带着笑意地警告了一番:“客官,已经有许多人投诉过了,说您写的东西确实有些过于多和碍事了。小店小本经营,请您多多谅解,再说,如此多的纸张堆在路边,一不小心落上火星,万一走水,对您的安全也是隐患,不是吗?” 恩? 叶未央知老板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就这么把东西收回来,总觉得不是事儿,犟脾气上来,二话不说,收拾好东西就要走。 可整个开封大部分客栈都早就住满了,哪里还有空的房间来给他住! 所以这读书人带着一堆不能换钱的废纸,兜兜转转问了许多人,最终找去了丐帮聚集的破庙。 看了一圈破庙的环境,忍不住内心悲愤,就点火,把自己写的这些文章全都烧掉了。 黄药师从房檐上飞下来的时候,他正烧得入神,被黄药师的那一声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哪怕是因为自己幼稚才烧东西,也要把装13贯彻到底,冷冷淡淡地说道:“无用了。” 也恰好是他这态度,引起了黄药师的注意。事后,若不是有黄药师作为人证,那文章他也是才写过没多久还有印象,才恰好能自证清白。 如果要是没有这么多巧合,黄药师不是恰好看到的他的这篇,他又自己犯蠢亲自把所有证据都给烧了。那今年科举他就算回家,也肯定会懊恼郁郁。 包拯理清楚这其中关联,就又提审了已经把事情全都交代了一遍的张慧芝。 张惠芝被提进来的时候,看身体还不错,想来也没有在牢房中受到太多苦楚。只不过身体无碍不代表精神无碍。一天之内东窗事发,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让她的表情有些灰败。 加上在里面受了些惊吓。神情都不对了。 初时被抓进来的时候她还想着曾布会来救她。 可等来等去,只等来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塞给了她一个白瓷的瓶子。嘱咐她一句:“你吃了它,就会假死,到时候大人会在外面找人来接你出去,换个地方从新生活。” 张慧芝拿着瓷瓶,犹犹豫豫始终不敢吃。 就忍着恶心,抓了个牢房的老鼠,硬把药塞了进去。 老鼠吃了药之后,没一盏茶的时间,就吐着白沫蹬腿了。 张惠芝守着老鼠等了一晚上,也没见那老鼠恢复,到了后来,甚至老鼠本身凉透之后都僵硬了。 这药,吃了会死是真的,醒来是不可能的。假死纯属扯谎。 张惠芝也再也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曾布身上了。 这次提审,问什么就说什么。 所以包拯的审问进度条一下就拉满了。 包拯把事件大体都问过一遍之后,突然想到了一些细节,追问:“那你到底是怎么确定来叫你带话给魏国夫人的人就是郭妃的侍女?” 张慧芝:“我认得她。” 一个后妃总共就那么几个侍女,自然是认识的。 偏偏这样就说不通了。 郭妃在问话的时候,可是一口咬定她没有找人专门去带话。 那张慧芝却在这里十分肯定她认得并确定其中有郭妃的侍女参与。 包拯:“那你还有其他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吗?或者比较特别,比较离奇的事情。” 张慧芝听到特别两个字,皱眉。 看那表情像是有话要说,犹犹豫豫地开口:“有一件事情……但是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看错了……许是我看错了吧。” 包拯专属破案的那根弦被啪地一声绷紧:“有什么?不管到底是不是看错了,你都告于本官!” 张慧芝道:“我把贵妃召见魏国公夫人,并且给了她一个物品的事情告诉曾大人之后回宫,正巧看到郭妃身边的那个侍女。本来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瞥了一眼她似乎是朝着皇后寝宫那边而去。但是那方向是个死胡同。以前是能够通行的,但是皇后身体不太好之后,说是那边那条路漏气,风水不好,找人把门锁给落了。我以为她不常从那边走,不知道,左思右想还是想要去提醒一下。” 但是我跟过去之后,那边却没有人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亲眼看到一个人走到无人之处,便消失了?” 第144章 包拯的第六感告诉他, 张惠芝漫不经心地交代的这个看似灵异的事件,极有可能是整个案件最关键的点。 于是在差人把张惠芝送回去之后,随即便站了起来。 “大人。”展昭看包拯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您休息吧。期限只有三天, 但是今天从清晨到现在, 你一口吃的都没来得及吃, 我刚叫人准备了点吃的。您吃一口。” 包拯摆手拒绝,看了看外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展昭:“酉时左右,刚刚我去厨房的时候,听到了更响声。” 夏天的白天总是更加长一些,此时的天还没有太黑,但是开封酉时之后, 过不了多久,天空就会迅速黑暗下来。 包拯:“来不及了,回来再吃,展护卫有劳你再陪我进一趟宫。我去查些东西。” 全程协助包拯的那个小公公在陛下差遣之后,就一直陪在包拯身边,此时听包拯说,连忙道:“包大人, 再过半个时辰, 宫内就要落锁,哪怕圣上给您畅通无阻的权限, 但是也交代了, 不可打扰向太后。” 就是说,能够探查的时间就还有半个时辰了。 包拯谢过这个小太监,和展昭迅速动身。 张惠芝叙述的那个路口非常具体,两人给带路的小太监一形容, 他就立刻知道那条被皇后关闭的死胡同到底在那里。 进宫之后,带着二人径直往那里而去,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这条路,平日很少有人走的。” 包拯:“为何?” 那小太监道:“因着这地方算是从皇后寝宫院后门去往那位郭妃的必经之处。” 郭春兰进宫之后,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对其他女眷都非常具有正妻大度的皇后却越来越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郭春兰在端王府的时候,当时还没过受宠期,很是横行了一阵。后来赵霁来了,也没管束她。在王府皇后不耐烦理她,却不找事,从王妃到皇后后,那麻烦一天三顿从没落下。 郭春兰脾气急。 随着自己的位子一步步高声,又被查出怀了身孕,就有些不耐烦去再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人也很少过去。 这后宫之中,总共也只有三个地方人员极多,无非就是向太后寝宫,皇后,还有郭妃三人住所。 那条路妙就妙在,它是皇后寝宫和郭妃娘娘最近的距离,但是除了来往于这两个地方,其他人员要去任何地方都不用经过那里。 郭妃一不走动之后,皇后更不可能去看她。 两宫之间的宫人也跟着自己的主子,互相敌视。 这来往和走动就更加少了。 在皇后派人落锁之前,这地方本来也是一整天见不到一个人经过。 小太监这么介绍着,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天色已黑,包拯借着火把的光看到这地方四周确实堆积了厚厚的尘土,低头,门槛上只有他包拯一个人的脚印。 他又四处搜索。 最终确定,这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来过的痕迹。 不要说近期没有人来,看这门上浮土的厚度,怕是多月都未曾有人涉足了。 于是他转而回首问道:“那皇后大概是何时在这里落锁?” 那小太监立刻几乎毫不犹豫地道:“这个奴才记得清楚,是两个月前。” 这个形容词引起了包拯的兴趣:“哦?” 一般人记得具体日期,不是因为他记忆力超凡过目不忘,就是因为那段时间正好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这小太监一路上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他有什么超凡天赋,那就是那段时间有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 那是——包拯询问:“因为天狗食日?” 小太监一脸崇敬:“大人真神了!确实是。” 小太监扭头望向那门,回忆道“道天狗食日之后,陛下祭天,郭妃娘娘请旨求那两个妖道进宫祈福。陛下答应之后,没多久,这门就被封了。” 包拯再次确认:“你是跟在陛下身边的同公公身后的?”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同公公赏识小的,多亏同公公提拔,咱们才能有机会侍奉御前。” 包拯提出他的疑问:“我却听你对后宫每个人发生的事情几乎了若指掌?” 那小太监在愣中之后,发现包拯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才回答,只不过这回答的语气多少有点讪讪:“是……这是……这是咱们的一点小爱好。” 宫中寂寞。 但是又哪里是只有宫内的女人寂寞? 皇宫就这么大点,寂寞是通病。 这小太监在这种寂寞之中就养成了八卦的毛病。 对这宫中各种八卦的掌控程度更是堪比狗仔。 包拯来了兴致,摸着下巴询问:“那你还知道什么和此事相关的传言?” 小太监听到包拯这么问,立刻来了精神:“有呀。其实皇——” 下人不可妄议贵人。 小太监的话被自己硬生生斩断,然后又缩了回去。 但是八卦的兴头被提起,不说完又着实是难受。 犹犹豫豫,那小太监拉着包拯后退两步,讨饶:“包大人,我说的事也是信口胡说,也做不得准,有可能也是空穴来风。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呀。” 包拯一听,这是有线索阿!也跟着气氛,神神秘秘道:“公公放心,包拯绝对收口如瓶。”说完了还冲着小太监挤挤眼睛,有种一起犯错误的既视感。 这种态度和神态让着小太监很快放松,但是说的事情又牵扯到皇后,还是拼命压低声音,把话几乎都含进了嗓子眼里:“皇后娘娘的精神,有些不对劲儿。” 包拯听到这,愣住了。 他今天刚见到皇后,看皇后的样子和状态,可半分不像是不对劲儿的样子。 不止对劲儿极了,而且还对劲儿地不可思议。 被郭妃陷害,刚出生的孩子生死不知。 这种情况下,皇后不止快速恢复,而且从病床上爬起来恢复精神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自己孩子,而是来威胁包拯,阻止包拯查案,压迫案情进度,要郭春兰死。 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恨意大于怀胎十月的母爱? 包拯这才意识到,他觉得皇后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皇后太淡定了。 一般母亲失去孩子,首先都是去有病乱投医,四处寻找。遍寻不到,开始失望,失望到绝望,最后才会把所有负面情绪全部转化成恨意投射到某人身上。 而皇后似乎是直接跳过了种种过程直奔结果。 这就是皇后最为反常的地方。 包拯想通这一点,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联系这小太监说的,接着追问:“你们说的不对劲,是哪些地方?” 小太监道:“奴才也说不准,都是些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越是这么解释,只能说明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就越是不可思议。 于是包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热爱吃瓜的人总是无法压抑自己八卦的本质。 小太监啰嗦了这么多,到了最后还是神神秘秘说了:“其实皇后娘娘怀有身孕的时候比郭妃要早,咱们听到些其他奴才瞎说,皇后身边的宫女早就发现皇后月信时间不对,问皇后,是皇后亲自把事情压下来的。” 更耐人寻味的是—— 小太监声音更小了些:“后来皇后身体不适,请了太医,太医看后,皇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依旧把事情压了下来,没让事情上报。” 这消息就离谱。 且不说皇后有了身孕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单就皇后要压消息,太医就真乖乖冒着杀头风险闭嘴,这就让听的人难以置信。 但是包拯没有质疑小太监的这段话。 八卦里面有时候饱含特别多的案情线索,他现在厉声呵斥,只会吓得这小太监再也不跟他多说一句。 于是包拯努力整理面部表情,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倒吸凉气的表情:“真的?” 小太监看到包拯的表情,仿佛得到了鼓励,继续道:“那段时间,皇后的情绪总是时好时坏,心情很忧郁,并且总是告诉身边的宫女,她的饮食有问题。盘查过饮食之后,又觉得旁边的盆栽有问题,或者熏香有问题。最后干脆就什么都不用了,连吃食都是最贴心的大丫鬟每次守着小厨房看着他们一步步做,才能下咽。” 这些征兆,如果赵霁在场,一定立刻就能反应过来皇后到底是怎么了。 但站在这里的是包拯,其实也相差不多。 虽然他没有现代人系统的医学常识,但是还是眯着眼睛盯着空白处再次陷入沉思。 展昭追问道:“还有呢" 小太监说:“后来有两个宫女讨论郭妃没去找皇后问安的事情,被皇后听去了只言片语,立刻就找人打了那两个宫女,把人几乎打到半死,罚判到其他地方去干粗活了。” 包拯道:“你形容的,似乎皇后有些……”包拯斟酌用词:“癔症。但,我看皇后似乎没有表现?” 小太监道:“那也只是一开始,后来,徐选侍和陈才人经常去皇后寝宫给皇后问安,也经常开导皇后,渐渐皇后的情绪就好了。” 这故事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疑点。 只不过就是皇后怀孕初期患得患失,最后在宫妃的陪伴下好转的故事。 但是这故事里面加上了失踪的徐选侍和陈才人,那这故事就像是变了味似的,好好一个治愈故事也让人听得心里直犯嘀咕。 第145章 就算两个人听了一肚子的或许可能满是线索的八卦, 但这些八卦的真实性很难验证,且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有人拐进这个胡同就消失了。 宫里的羽林卫早在那次宫九夜闯皇宫之后就被渐渐增加了许多拥有武功的好手。 张惠芝的口述之中,她亲眼看到有人走进来,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她追过来也没有看到人。 包拯他们现在站立的这胡同不算太长, 是一个倒着的L形状, L型的拐角处没有门,也无法通行。 巷子入口处到L拐角大概100来步的距离,拐角处到这个小门大约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这皇宫内院的宫墙不像外围,不会高到那么离谱。 只有这段距离的话,理论上要是有人转到拐弯之后的视角盲区,想要纵身跳起来翻墙离开, 绝对会被经过的人一眼看到,所以这也不可能。 再说,靠近这个小门的十几步,地面都能看到灰尘。 这里如果有人曾经经过,那脚印也会清清楚楚地证明有人来过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呢? 包拯手摸着下巴,向后退了两步。 一边思索,一边往回去的路上走。 企图再多发现一些其他蛛丝马迹。 小太监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包拯:“包大人,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包拯听到这问题, 反应了一下,欲摇头, 说些什么。胳膊却被一把拉住。 被拉住的包拯转头看向拉他的展昭, 见到展昭向他比了一个手势。 开封府班底早就养成了默契。 看展昭的手势,包拯瞬间了然,面色沉重。 展昭的手势是说,外面有埋伏。人数还不少。 这里是皇宫禁内, 若说什么有异心的人,也早就在诸葛神侯的全面排查之下揪出来了。 埋伏的手笔肯定是来源于宫内的‘自己人’。 而包拯身后的小太监见两人突然不走了,张嘴欲言:“包大人?怎么了?” 展昭连忙伸手想要让那人噤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 埋伏的人隔着墙听到小太监的话,立刻行动。 一把刀在即将全黑的空中闪过一道亮眼的白色,率先向着三人的方向砍来。 展昭一手拉着包大人的胳膊,一手拎着尚还在反应中的小太监的衣领,一个飞身,用轻功带着二人后撤到了那刀影的攻击范围之外。 包拯毫无武功,但对展昭全身心信任,被展昭拉住虽有片刻惊慌,但是没有乱。 小太监突然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后衣领,害怕极了,双手在空中挥舞拼命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抓住。 这也是展昭区别对待的原因。人惊慌之下乱抓,如果展昭被抓住,关键时刻非常影响出手。 小太监在空中抓了一把空气,还没来得及抓第二把,自己就落地了。 展昭把二人放下之后,拔刀一个箭步蹿到了前面,用身体挡住二人,做戒备的姿势。 埋伏三人的人手此时也已经涌了进来。 站在对面的是七个人,身上穿的是羽林卫的轻铠甲。对于自己的身份和来处没有丝毫遮挡,也不在乎让被他们埋伏的包拯等人看见他们的样貌和身份。 包拯借着天边最后一丝泛着红光的光线,和对方在漫天霞光中对视,态度不卑不亢。 他没带眼镜,双眼看不清楚,在看对方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眯起眼睛。这种动作曾经被赵霁认为是腹黑。 同样,也给对方一种包拯正在沉思且深不可测的错觉。 气势十足十,给人带来错觉的包拯在双方对峙之中开口:“诸位大人找包拯有何事?” 为首的那个羽林卫面无表情,嘴唇肉眼不可见地抿动一下,冷冰冰毫无感情地道:“好言难劝找死鬼,既然这么多事,你就死在这里吧!” 说完,身后六个人齐刷刷拔刀。 看起来唬人极了! 被展昭护在身后的小太监瑟瑟发抖,声音都带着哭腔:“展……展大人行吗?” 完了完了,后宫的贵人要灭包拯的口。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无辜成了个旁观的证人,那这些羽林卫肯定也不会让他活着。 包拯竟然还有闲心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中安慰小太监:“公公放心,展护卫很厉害的。” 小太监:…… 对方是七个!七个!! 再厉害有什么用!? 能一对七? 小太监的人生一片灰暗。 隐约看到奈何桥上已经故去的祖母在向他招手。 然后,展护卫用自己挺拔的身姿和飘逸的手法证明了,自己确实是很厉害的。 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这七个人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就统统被展昭放倒,在地上躺了个整整齐齐。 东京都没有闹大,就已经结束了。 这片值守的羽林卫来的速度飞快,但是他们来的时候,包拯都面对着这倒地的七个人搜查完一轮了。 倒在地上动弹不能的七个人纷纷一脸的怀疑人生。 会发生这种事,也不难预测。 羽林卫护卫王城,以前后宫里的羽林卫会武功的就不多。否则赵霁这个武功勉强在江湖上算是中等的小菜鸡也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在墙头飞来飞去而不被任何人发现了。 羽林卫真正开始改变,是从赵霁,翻,墙,头被无情冷血从墙头打下来的那天开始的。 诸葛正我接任之后带来了全新气象,不止是四大神捕,其他神侯府出身的人也不乏会些武功内力的。 这些人属于诸葛正我嫡系,诸葛正我又是绝对的新皇党。 相当于后宫内所有真正会武功,有武力值的人,都是全部听命于赵霁这个皇帝的。 这也是赵霁对羽林卫信心的来源。 狸猫换太子,各种事情在后宫搅风搅雨,赵霁都从来没有怀疑过羽林卫的上报。 不会武功的打不过会武功的,会武功的都只听诸葛正我的话。 这些人来突然袭击,就肯定不是诸葛正我的人,所以肯定不会内力。 从外表上看,展护卫虽然仪表堂堂但和对面这几个身材健硕的羽林卫站在一起,还是在体格上有极大对比的。 在小太监的世界里,这么巨大的身材悬殊,一打一都够呛,更别说是一打七,不得被按在地上摩擦? 两方交手。 小太监看着那远处刀光剑影,惊叫一声就要闭眼。 眼皮都没来得及往下耷拉,就结束了。 时间之仓促,过程之草率,都没有给他的眼皮半点准备时间。 后面羽林卫匆匆赶来,把这七个人控制住,一问,太后派来的人。 太后懿旨,要抓包拯。 那这事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说清楚的了。 小太监小跑着去通知圣上,剩下的人一同往太后寝宫走。 有太后懿旨这层关系,被扶起来的袭击不成功的羽林卫们倒没被绑着。 为首的那个被展昭戳了麻筋,半边身子都瘫了似的。 其他六个还好,就他是完全不能动。 这也真怪不上展昭下狠手。 还没交手展昭就听着他们的呼吸不像是会内力的。 但是菜,也分特别菜和中等菜。 一开始交手展昭把握不住分寸,也是担心在他身后的包拯和小太监,下手难免重了一些。在看到为首那个人的表现之后,展昭下手比一开始又收敛许多。别人两个人打架,都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赢对方,展昭想的成了怎么压制住自己的内力,别把人给打出事来。 这才拖延了一会儿没有立刻搞定。 否则小太监别说没有闭眼的时间,可能连叫出来的时间都不能剩下。 后遗症就是第一个和展昭交手的这个羽林卫得被两个人抬着走。 那两个人也不经常抬人,分配出了些问题,抬人抬地东倒西歪。 最后右边那个人没有用上力,导致被抬的受伤羽林卫不受控制地向着身侧一边的墙壁倒了过去,头结结实实磕在了墙上,发出‘咚’地一声。 听着这声音,还没来得及走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这声音明显不对劲吧? 中空的? 展昭距离最近,走过去敲了敲刚才发出异响的地方。 用上劲之后,果然听到了咚咚的声音。 展昭又贴着墙,在这一小片范围内挨个敲了一遍。 最后将将画出了一个形状。响声不对劲的地方是一个特别狭窄的长条,很矮很细,大概能够容纳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子通过。 绝对就是暗门无疑了。 赶过来的羽林卫们面面相觑,然后把暂时还不能动的七个人放在墙边,反正都面熟见过,就算他们跑了也是跑的聊和尚跑不了庙。直接上手凑上去细细寻找。 片刻,就在那面墙壁的左下侧找到了机关。 敲动机关,只听咔地一声,机关打开,露出一个很小的侧门。 立刻就有人汇报了陛下。 当时包拯遇袭的时候,赵霁还在书房里批奏折。听到向太后专门派了羽林卫去抓包拯后,立刻顾不上继续批奏折,扔下东西就要去向太后那里说和。 人刚走到半路,就又有人来报,说是包拯和宫中羽林卫一同发现,在包拯遇袭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暗门。 赵霁立刻改换线路,先去看看那个暗门。 此时包拯他们正现在俺们前面。暗门的位置实在是很巧。 暗门出去之后,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面积不大,但是有花有水有假山。 整个小花园最高的用石头和土堆起来的假山后面,一墙之隔就是皇后寝宫的宫墙,而宫墙后面,就是皇后寝宫内的寝殿。 第146章 这一耽误, 赵霁已经到了。 来到的赵霁一从众人发现的密道侧着身子走过去,来到后花园,发现后花园已经布满了羽林卫。 包拯坚定地认为,密道这种东西, 就像是家里的蟑螂, 发现了一个, 很可能代表这后宫还有一堆。 后面赶来的羽林卫都是诸葛正我神侯府出来的,本就都偏心包拯。包拯非要在这个小小的后花园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密道,那羽林卫自然配合。 于是,湖边站着两个,湖中间站着两个,路边的墙壁前面围满了羽林卫, 就连只做装饰用,脚都很难落下的假山上都满登登挤了三个。 这三个人其中一个还因为站不住,只有左脚踩在假山上,另外一只脚蹬在假山的侧面。 假山的正后面就是皇后寝宫。 皇后寝宫的宫女听到声音出门一看,差点没被山尖上站着的羽林卫吓出尖叫来。 堪堪忍住之后,再定睛一打量,就皱着眉头冲到了墙角。 皇后屋里的这个宫女是守规矩的, 怒极的情况都没有大喊大叫, 只把声音压得很低,诘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站在那里是对皇后大不敬!你们还有没有点规矩?” 站在山上的羽林卫没有说话, 一墙之隔的外面, 包拯站在墙前,背对着赵霁的方向,大概是找得太认真,加上赵霁过来没让小太监通报, 压根不知道皇上就在他后面。上来对着宫墙那边鞠了一躬。 姿态做得很足,开口内容却很嚣张:“皇后娘娘恕罪,微臣在外面发现了一个机关密道,密道出来就是娘娘寝宫后面的假山。微臣担心娘娘安危,万一这娘娘寝宫也有个密道,这就麻烦了。思及此,这才拜托羽林卫诸位大人严格排查。” 话内容是没毛病。 但是那语气,任谁听都像是包拯在暗示那密道是皇后修的。 要强说也在理。 那密道机关灵活,光听开启的声音,它诞生的年龄不可能超过一岁。 一年的时间,正好完美概括了皇后娘娘搬进来的日子。 包拯进宫之后,皇后若不拦着包拯丢下那么一大通威胁,包拯还真不至于第一反应把皇后列为嫌疑人。 但是皇后这一威胁,包拯就立刻把皇后的名字也划到嫌疑人里了。 包拯这黑炭可是之后和皇上一块搞出狗头,虎头,龙头,三铡的狠人。上至皇亲国戚凤子龙孙,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不要说害怕了。对方势力越大,越嚣张,他就越想怼一怼。 皇后那边的宫女被包拯的语调给气着了,声音有些压不住:“大胆!” 皇后的声音也从宫墙那边传来:“什么事这么吵啊?” 赵霁隔着个湖都能把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皇后在寝宫自然也能。 这句明知故问,就是等丫鬟把话说出来,皇后那边好治包拯大不敬之罪。 宫墙那边,宫女十分委屈,开口两个字:“娘娘。” 赵霁连忙伸手推了一把小同子,要当救火队员,救包拯小命。 小同子很是激灵,被赵霁推了一把,立刻心领神会,大声道:“皇上驾到!” 一声高喊后,宫墙那边瞬间没了声息。 包拯骤然听到身后高喊,吓了一跳,反身低着头就跪:“微臣见过皇上。” 赵霁快步走过去,站在包拯旁边,伸手去拉他:“爱卿请起。” 假山上还站着三个人,那三个人听到小同子的通报也纷纷跳下来要行礼。 第三个,也就是一只脚踩在侧壁的那个人跳下来的过程中脚滑了一下,此时赵霁已经把包拯拉起来,站直了身体。 很轻易听出第三个人跳下来的中途,声音不对。 在场羽林卫内力好手不在少数。 赵霁听到的声音,同时也有好几个人听到了。 于是,在赵霁说完平身之后,距离最近的羽林卫就立刻汇报:“陛下,这里的声音不对!” 赵霁点头:“这里有问题,你们抓紧找。” 羽林卫所有人一下都聚集过来。 但还没从假山上找出东西,皇后和太后的人就同时来了。 毕竟皇后就在一墙之隔的另外一边。 隔着墙无论行礼还是隔着墙对山歌似地对着喊,都特别有失体统,于是皇后就带着人从侧门绕了过来。 皇后寝宫是凹字形排布,前庭是两个三进的院子,进入最后,也就是凹字底部才是皇后的寝宫。 看起来只有一墙之隔,但是绕过来需要先从正门出去,再围着宫墙绕一圈才能到达。皇后绕过来见礼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太后那边派来的人。 两边一打招呼,太后宫里的人就急匆匆对着赵霁道:“陛下,太后找您。” 太后在自己宫里,忍不住越想越气,本来不高的血压被气得直线飙升。 又是不能好好睡觉的一天呢! 太后她老人家,昨天好好呆在宫里,结果到了下午就是个晴天霹雳,皇上不光自毁长城,把贵妃陷害皇后的事给捅出去了,甚至还让刑部的人把郭春兰给从后宫提走。又让包拯查案。 一开始太后就不满意包拯查案这个行为。 区区一个郭氏,打死就行了,何必费事? 如今郭氏还涉险科举舞弊,按理说更是应该直接弄死。 皇上倒是念旧得很,面对如此程度的郭春兰,依旧护着不说,还硬要把案子查清楚。 今天下午皇后来找向太后要人,说要给包拯一个警告。本来就很不满包拯查案的向太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可派出去的人竟然再也没回来?! 向太后找人问,问到的结果竟然是包拯身边一个人带刀进宫,一个人打废了太后给皇后的七个羽林卫,现在正在带着一大帮男人搜查皇后寝宫后面的小花园?! 岂有此理! 这些人当后宫是什么?当皇家是什么?玩笑吗?! 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又听到包拯种种行为是皇上默许。直接就炸了。 当时赵霁若要是在向太后面前,向太后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一定能忍住不大耳光抽皇上。 向太后:老身就想请问皇上,皇上登基以来做过一件人事吗?正儿八经帮忙你不行,拖后腿你到时很积极。老身在后宫铁血手腕,封宫女太监的口,辛辛苦苦帮你瞒,你一审个科举舞弊,就激情告白,把后宫家丑不可外扬的事一并说了?现在的皇家都快成了全开封的笑话了,这都是拜谁所赐? 这还不算晚,包拯,一个外臣,大半夜搜你媳妇后花园,你就这么干看着? 你这皇帝到底行不行?不能干就快滚蛋!老身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你赵霁就快碰着底线了,老身告诉你! 等赵霁到向太后寝宫,憋了一肚子话的向太后指着赵霁鼻子骂得非常顺畅。 整整三炷香的时间,没有一句词是重复的。 能看出来是积怨已深。 赵霁理亏,听着向太后发泄怨气。 等老太太中途骂累了歇口气的工夫,一边给老太太端水放到手边,一边道:“被皇后以风水有碍,挂锁封住的那条路确实有个机关,而羽林卫也刚刚发现那个小花园的假山有大问题。” 向太后端着茶杯的手一抖:“什么问题?” 赵霁:“听声音,假山的一侧,有到人腰这么高,一个人这么宽的地方,是中空的。” 向太后把手里的茶往旁边一方:“皇上的意思是?” 赵霁:“具体那里是个密道,还是只是个中空的空间,这还需要羽林卫再确认。” 向太后沉思点头:“嗯。” 赵霁:“母亲也暂时安心不要着急。章惇和包拯打了赌,,现在几乎全开封都知道了。包拯有三天时间查案,若是三天之后,包拯依旧没有把案件查清楚,那到时候朕再定罪处死郭春兰也不迟。” 向太后在听了皇后后院的事情之后,也心里有了偏向。此时再听赵霁的保证,就道:“那就依皇上所说的吧。” 今夜之后,有了向太后的首肯,包拯在宫里的行动受限制再一次缩小。 至此,赵霁已经尽全力把所有的便利都给到了包拯。 再说回到皇后那边。 赵霁过来太后寝宫之前,皇后只来拜见了赵霁一下,之后见赵霁离开,皇后也离开了。 看那个状态,似乎也完全不在意自家后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到了太后寝宫,赵霁先进去见了太后,片刻出来之后,拦住要行礼准备求见的包拯,道:“拜见免了,太后身子乏了准备睡下了。你跟朕一同出宫吧。太后允了你这三天时间在后宫调查了。” 两人一块回道皇后的院子。 留下的羽林卫没有找到假山上的机关,却强行破开了假山的山壁。 那山壁果然是中空的,但是它却不是一个空间,而是和包拯赵霁预料一般,是一个细长的密道。 密道被强行拆开之后,只站在密道口,就能闻到强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赵霁捂着鼻子满脸嫌弃:“这是什么?” 身边一个羽林卫矮身钻了进去,片刻,从里面倒着出来,顺便拖出来了一具已经发臭烂掉的尸,体,看尸体的样貌和穿着,赫然就是皇后生产当天失踪的那个太医! 第147章 更加离谱的是, 羽林卫把太医的尸,体,拖出来,平着放在地面, 然后矮身钻了进去。 几息之后, 进去的羽林卫原路返回。 从假山后面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陛下, 这个密道通着西边。” 那后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有‘门’的地方,是假山和皇后寝宫的夹缝。 皇后寝宫的院墙面朝东边,假山面朝西边。 从假山的入口矮身钻进去,就相当于钻到底下,从假山的位置直行向西,不出几步就是正正好好的皇后寝宫。 赵霁:“可有通路?” 那个羽林卫道:“通道的尽头亦是人工痕迹, 应是互通的,只不过暂时还未曾找到确切的打开机关。” 赵霁直接道:“那就也拆了。” 那个雨夜,赵霁听到皇后生的孩子是个狸猫,根据头脑里那些所谓的‘原著’,就武断地以为皇后是被冤枉的,是绝对无辜的。谁成想,皇后竟然后宫里还藏着直接通往假山的密道? 堂堂皇后, 一国之母。她在整个后宫想去哪里去不得?在自己家里偷偷摸摸挖个密道又是要做什么! 羽林卫听了命令, 立刻好几个人钻了进去,不肖片刻, 赵霁就凭着内力听到了一墙之隔皇后那边的慌乱。 刚刚还隔着墙呵斥包拯的那个宫女终于失了体统, 惊声尖叫:“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娘娘的寝宫!?” 赵霁听着着声音,闭眼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包拯。 包拯近距离之下,一眼就分辨出了皇上眼中的疲惫和糟心等等情绪, 一时间竟敢情感共鸣感同身受了。三天的破案时间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刃,而后宫层出不穷的麻烦也让他查不过来。有问题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现在看谁都像是有问题。 于是心有戚戚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句废话都没多说,躬着身子让开。 赵霁从他身边走过,衣袖之间带着轻微的细风,话语低沉:“走,去皇后寝宫看看。” 作为皇上,赵霁倒是还顾忌着皇家威严,并没有从刚拖出尸体的密道直接钻进去,而是走的正门。 从正后方绕到正门的时间已经足够皇后寝宫的一干人等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等赵霁进入皇后寝宫的时候,就看到皇后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身边的羽林卫跪了一地。 皇后旁边的宫女着急地匆匆往这边而来,看到赵霁之后,先是一惊,之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明察,娘娘她是无辜的!” 赵霁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朝他行礼的皇后:“皇后可有话说?” 枯坐的皇后身体晃动,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从床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跪在地上:“无话可说。皇上处死我吧。” 这不是夫妻之间的称呼,也不是夫妻之间该说的话。 赵霁不知道她和前身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但是他和她却一直都没有太多接触和交流。 可就算她这么说,赵霁依旧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是,这些都是皇后做的?” 这问题就是赵霁最不能理解的。 赵霁相信皇后可能暗地里为了自己的什么事情整出个密道来。但是却不觉得狸猫换太子百分百是皇后为了设计陷害郭春兰的计谋。 皇后如果要整郭春兰,她把持着后宫,自然有成千上百种方式暗地里给郭春兰穿小鞋。何况她和郭春兰同时有孕,说实在的,如果皇后生的是个女孩,那也是嫡子的皇长女。 哪怕郭春兰是儿子,都越不过她去。 她实在没必要自污,搞什么生出个狸猫。 古人都迷信,如果这件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别说什么彻查牵扯出郭春兰来,还最后让郭春兰下狱。 很可能听到皇后生了猫之后,立刻就下令,把皇后宫里的人都杀了封口,再把皇后随便找个由头关进冷宫,最后扶郭春兰上位。这才是名声不稳风雨飘摇中的掌权人最通用的套路。 皇后就算恨死了郭春兰,都不至于要牺牲自己为妻子冒这么大的险。 赵霁不知道为什么这事绕来绕去又绕到了皇后的身上。 但皇后却把头歪到一边,自那句话之后,别人问她什么她都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赵霁没有办法。只能让羽林卫先把皇后带到专门的地方看押。 一转头,却发现包拯竟然钻进了被羽林卫全力从里面破开的密道之中。 赵霁:“包拯,你看什么呢!” 御医死在这里面,这地方又是个半密封的空间,腐坏的肉发臭发酵的味道难闻到极致。赵霁连靠近都觉得心理难以接受。实在想不通那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包拯不止看了,而且还是整个人几乎上半截身子钻进去看得,而且还看得异常仔细。 听赵霁问他,包拯从里面收回身体。 上半身被熏染上了那股难闻的味道,臭味扑鼻。 包拯一心想着他在意的事情,一时之间把外界的干扰抛之脑后,对着赵霁道“陛下,臣可否看一下在场所有羽林卫的鞋底?” 赵霁捂着鼻子后退两步:“准了准了。你不要靠近朕。” 那几个羽林卫哪怕整个人都是从这个通道走的,但是人家专业素养很高,行动迅速动作快,也没包拯呆的时间久,赵霁还不觉得什么。 包拯把上半截身体扎进去,这是要熏入味了啊! 赵霁这种强烈反应,让包拯才留意到自己的身上。被神奇大脑强行关闭的鼻子也恢复了直觉,鼻子一复工,立刻罢工。包拯脸色铁青,要吐不吐。 好在在场的所有羽林卫都令行禁止。 早就已经有序地站在了包拯面前。 包拯每个人都确认完之后,才道:“陛下,臣在这密道里有新的发现。” 赵霁:“什么?” 包拯:“这密道墙壁斜侧方有一个脚印,这脚印很浅很淡,看起来好像是许久之前留下的。” 赵霁往后退了几步,找了个角度朝着包拯指着的那个地方看过去。 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估计只有趴上去才能看到。 但是赵霁好歹是堂堂天子。 肯定是不可能趴上去的,就道:“然后呢?你根据这个脚印又有何发现?” 包拯:“那脚印的边侧有一圈泥土,泥土呈现红棕色,臣再三劝人,那红棕色不是因为泥土因外力染上的红色,而是因它本身就是红色的。” 红土? 赵霁脑子里的灯泡一亮。 开封可没有红土。 赵霁所想,也是包拯所想。 包拯:“众所周知,莫要说东京城,就是这方圆百里,也都未曾有听说过何处有这红土。臣进入开封的那天,有幸碰到过一个花农,那花农正好用器皿运送一些红土。臣看着那红土稀奇,上前攀谈才知,这红土在开封城内极其稀有且价格堪比黄金。整个东京,只有一户,常年维持着红土的购入。” 赵霁觉得神奇。 果然侦探总是能够遇到些关键人物。 旁边的小同子赵霁:“哎呀,包大人,您卖什么关子?您快说说,您听说的卖红土的人是谁?” 包拯道:“当年,太平王妃尤为喜爱一种植物,那种植物在开封很难成活,王爷找人遍寻各种种花高手,终于有人说起,这花喜温,喜湿,且只适合在红土之中生长。太平王当即下令,托人专门购入红土。” 小同子:“包大人是说,和太平王有关?可是——” 包拯继续道:“可是太平王妃身亡之后,太平王府中就再也没购入过这种土。”可能是怀着对老婆的遗憾,也可能是不想睹物思人。 总之,太平王在王妃自白,自己是奸细,且自尽之后,就再也没养过那种花。 周围人还依旧一头雾水。 赵霁却已经知道包拯的意思。 王妃死后,在太平王心里剩下的或许是悔意,是追思。 但是,在另外一个人眼里,就是他疯狂的源头。 赵霁和包拯同时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宫九。 包拯听赵霁也说出了这个他在看到红土之后,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字,点头道:“是的,现如今,整个东京城内,只有太平王世子还会大量购入红土。” 某种类似灵感的东西在赵霁的头脑之中闪过。 沙曼当初伪装成徐选侍来通知陆小凤。 是陆小凤先交代了这个事情的始末,之后赵霁在自己被窝里面掀出了宫九,而后发现宫里一部分羽林卫被宫九的人默默给换了。 所有事情堆在一起发生,都没有给赵霁喘息的时间。 等赵霁稍微空余出时间,自然而然就把沙曼跟陆小凤说过的‘宫九要搞事情’以为成‘宫九要爬他床’,这件事情了。 现在翻过来看看。 这种想法就很荒谬。 宫九下大力气,甚至不惜暴露他在宫中所有的暗线,自己人,就……就为了爬他的床? 赵霁可不觉得自己有这种魅力。 现如今再一看。 眼前这沾了红土的密道才是宫九密谋的某间事情。 现在赵霁面临的焦头烂额的结果,或许才是宫九布局时候希望出现的。 嗯…… 这么想着,赵霁突然不可自抑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怀疑。 宫九—— 宫九他真的逃离开封了吗? 第148章 赵霁会产生这种疑问并不是空穴来风。 罪犯在作案后, 很多人会返回犯罪现场。 无论是确认自己有没有留下能被人发现的证据,还是自恋型人格回过头享受自己的作品,总之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在事发的时候再次回到案发现场。 赵霁不管是从原著里,还是从日常偶尔几次的真人正面交锋上, 都觉得宫九这人性格和心理都有大毛病。 在所有线索和箭头都指向了宫九之后, 赵霁甩落了自己一身被自己脑补吓出来的鸡皮疙瘩。直觉, 觉得宫九怕不是根本没逃,他就在开封城内,享受着被他制造出来的这场巨大的骚动。 于是,大部分人这一夜也过得不安稳。 包拯全权接手,羽林卫把皇后看押起来。 早就待在宫里检查被烧死在郭春兰后宫里的那两个宫女的宋慈,还没等检查完那两具焦黑的女尸, 体,又听到消息,说是皇后寝宫后面又发现了一具太医的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肯定无法避免地有些证据随着尸体的腐烂而消失。 为了尽量准确,皇上下令,宋慈在做完手头的活计之后,立刻去检查那太医尸体。 赵霁交代完事情, 见包拯陷入沉思, 留包拯呆在密道的另一端出口沉思,自己则回到书房急招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进宫的时候, 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赵霁见诸葛正我来了, 开门见山:“神候现在手底下是否还有人手?” 诸葛正我长长‘嘶——’了一声。 “铁手的伤实在太重,还在养伤,冷血和无情也在那次案件里面受了伤。只不过比铁手轻些,已经基本好了, 在神侯府养伤。大部分人都被撒出去了。” 诸葛正我口中的‘大部分’是分布在开封郊野周遭,寻访可疑人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看看能不能找到龙子。 少部分人往更远处撒了出去,意图寻找越狱的宫九踪迹。 诸葛正我汇报:“他们已经查到了宫九离城之后的蛛丝马迹,应该是往东海方向去了,探子也打听到,两个人说过‘船’什么之类的话。估计是要直奔海边,到时候是一叶扁舟南下,还是逆流而上至东瀛。这都未可知。臣已经知会手下,务必在他们坐上船之前擒住他们。” 赵霁刚刚还在案发现场摆着名侦探的POSS分析,说什么宫九没有走。 转过头来就被诸葛正我啪啪打脸。 讪讪地:“宫九的踪迹确定吗?” 诸葛正我也没有说准,毕竟那痕迹也不是他亲眼所见,但态度还是有偏向的:“八九不离十。” 赵霁惨遭打脸,捂着受伤的脸,觉得破案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捕头和侦探来吧。他确实不合适。 随着赵霁和诸葛正我的深谈,月亮逐渐升高。 今天是十六,天空的月亮极圆又压得极低。 虽然不是正月和八月,但依旧让人看了也觉得心情舒畅。 贡院门外抗议的士子们,有三三两两还没有走的。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一时觉得心旷神怡,就聚集在一起,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赏月。 今夜的开封,很多家庭都和和睦睦。 …… 当然。 除了李寻欢家。 也并不是一定要说李寻欢家里不和睦,只不过李寻欢刚刚成亲,和林诗音又是两情相悦。按理说新婚燕尔,甜甜蜜蜜腻腻歪歪才是正道。 只不过今夜月色如此醉人,可借着烛光,李寻欢对面的林诗音却神不思蜀。 李寻欢这人是圣父病严重,但要说起来还是超级暖男中央空调。自己心爱的妻子有心事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以为,或许,诗音在生气。 诗音是该生气的。 前天暴雨之后,皇宫戒严,李寻欢在皇上归京之后,就被明里划入开封府,暗地里被吸收和纳入了陛下起得名字奇奇怪怪的那个帮派。 皇后生的孩子被换成狸猫,诸葛正我立刻就通知了他们在开封几个武功好些的,四处探查。 他那天冒雨,到了几乎凌晨才回到家里。 他出去一晚,诗音就等了他一晚,炉灶上面炜着两个小锅,一锅鸡汤和一锅驱寒的姜片。 李寻欢到家的时候,就看到诗音背对着她,趴在前厅里。 他心疼地不行,小声责备丫鬟。 却听到丫鬟说,大家都劝了,是诗音觉得外面有雨,怕李寻欢着凉,执意要等的。 望着烛光下那个纤细瘦弱的背影,李寻欢内心愧疚无比。 丫鬟退下不小心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林诗音。 林诗音醒来一回头就看到戴着斗笠和蓑衣的李寻欢,高兴地迎上前,也不顾及李寻欢身上的水会不会弄坏她身上名贵的丝绸,抬手帮李寻欢结过衣服,又吩咐下面的人把炜的汤端上来,才关切地问他:“怎么样?” 宫里的事情李寻欢谨守底线不会开口,可面对林诗音一双盛满了关切的眸子,只觉得爱意和心疼一起填充满了心房。内心饱胀温暖。 只道:“接下来几天我可能还要继续在外面,我会武功有内力,不会生病的。倒是你,不用每天都等我了,若是我太忙,你就先睡吧。否则你的身体也熬不了。” 林诗音抿着嘴巴,嘴角的弧度俏皮又温柔。 她清冷冷地,如果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是雪山上的仙子。那双眼睛更是仿佛能开口说话。就算是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你,你都会觉得她眸子里是别有韵味的哀愁。 这种人轻易不笑,但是笑起来却杀伤力极大。 此时此刻的林诗音,在面对自己情郎的时候,自己不自知地火力全开。 江湖中的第一美人本就名不虚传。 但是若是此时有其他江湖人在场,怕是江湖中再无第二美人这个称呼。 只因为这‘第一’站在绝对的高度,遥不可及。 这样美的林诗音,发自内心地笑着道:“我没事的,不要小看我,我虽然不懂武功,可总算也练过两天招式。倒是你,真的没问题吗?” 说到工作的事情上,林诗音表情严肃起来:“表哥,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跟我说,这我懂。但是……但是有没有什么不重要的事情,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在当时,能林诗音能帮上忙的事情,那几乎就是没有的。 但是李寻欢这人在不奉献自己的时候,那情商是非常高的。哄老婆的水平也非常高。 他说了一个不涉及任何机密,但是却又让林诗音能察觉出他的诚意,并且在林诗音没有办法帮主他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尴尬的事情。 于是,李寻欢欣喜地一把握住了林诗音的手,情真意切温柔缠倦,连脸上的惊喜都恰到好处:“真的?那我这里确实有些事情有点苦恼。诗音你知不知道开封的周围有什么能够藏人,却又能不被人注意到的地方?” 林诗音被李寻欢握住手,脸不可抑制地红了。 头慌乱地地垂下来,脑子却在很认真地思考。 说出了让李寻欢都有些意外的答案:“有的,我知道一处地方,确实特别容易藏人,而且就在东京城外,距离城门还不远。” 李寻欢:“距离城门不远怎么会容易藏人?” 林诗音:“因为那边挨着那片废弃的宅子。” 林诗音口中的废弃宅子,根本一点也不废。外表看起来脏乱破旧,像是闹了鬼似的,实际上内里别有洞天。 是的,它就是宫九曾经的宅子。 还招待过欧阳锋和欧阳克来着。 只不过后来被赵霁连锅端了。 但是赵霁端过了那个贼窝之后,当时的宫九还是太平王世子,又特别不要脸地和欧阳锋欧阳克主动划清关系,说自己不认识那俩货。赵霁没办法真办他,被赵霁下令端过的那宅子的归属权也暂时处于待定状态。 开封居民本来就因着闹鬼传言,不爱往那个地方靠。 后来出事了人传人,不靠谱的谣言越来越多。靠近的就更少了。 那一片之后就是丐帮破庙,破庙又只有丐帮在活动。 破庙出去之后,再走两条街就是城门。 那城门外面又是一片树林,能见度极低。 任谁一个正常人面对着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树林心里不犯嘀咕? 正经好人也不从那走,如果非要从那里走,各个恨不得带上把种地的锄头好能防身。 李寻欢确实没想到那处地方,听林诗音一说,两个人一拍即合,约好第二天一同过去。 结果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出发,也活该圣父病倒霉,两人在路上就碰到了士子被劫持的案件。 李寻欢顾及到三个书生可能控制不住那几个大汉。 在百般犹豫和踟蹰之后,最终内心里永远无法浇灭的生父火焰再次熊熊燃烧,选择牺牲自己成就他人。 就这么抛下新婚妻子,陪着另外三个大老爷们去开封府了。 结果这一去,就是个大案子。 包拯审案子的期间,先是曾布来,后是陛下来。 他作为证人。 证词说了一遍又一遍。竟是这么被困住,走不脱了。 等傍晚他终于能离开,也顾不得其他,用上轻功,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林诗音说等他的那个地方。 那地方早就已经没了林诗音的身影。 应该说,有脑子的男人,不会在放了对方整整6个时辰,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就是12个小时之后,还指望女方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你。 李寻欢见寻不到人,心底有些着急,正欲四处寻找,便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有人喊他的声音。 林诗音站在巷子门口,对着李寻欢笑了一下:“表哥,忙完了吗?我们回家吧。” 她并没有质问李寻欢为什么让她从旭日初升等到此时日光西沉,也没有叙述自己曾经等他多累多苦。 就只简简单单地说了句,忙完就回家吧。 就这一瞬,李寻欢突然像被一块石头狠狠压在底下。 鼻子疼痛且发涩,有些不能呼吸,喉头也跟着发紧。 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按照自己认为的‘君子’行为处事的时候,到底是有多么亏待身边人。 李寻欢往前走了两步,伸手牵住林诗音,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道:“好,我们回家。” —— 然后回家到现在,林诗音都心不在焉的。 李寻欢想问,但是又觉得这次错在他,要是让林诗音伤神的确实是他做的那件事。他若是再问出口,就好像是在明知故问一般,怕伤林诗音更深。 他不知道林诗音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任谁都不会知道,林诗音在想一个女人。 昨日,李寻欢离开之后,那个巷子就一下寂静下来。 林诗音为了安全,后退两步,退出那个巷子,安静又乖巧地站在巷子门口等李寻欢回来。 可常言道,你不找麻烦,却永远不能制止麻烦来找你。 林诗音是谁?堂堂武林第一美女。 就算专门带上了半截的面纱。 只凭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都勾人心魄。 还没等到李寻欢回来,就等来了大白天喝地烂醉的混混。 三个混混看到林诗音,立刻围了上来。 “呦,小娘子,还遮着脸呐?害羞什么?” “看眼睛,是个标志美人,让我们瞧瞧呗?” 林诗音不欲纠缠,冷着脸,背过身去。 三个混混见状也嘿嘿笑了两声,跟了上去。 林诗音本来想往前走,但是被混混拦住去路,他四处看了看。 此时街上还没有人,她若是求助也求助无门。只得被迫回头钻回巷子。 一进入巷子,她就拔腿就跑。 身后三个混混被林诗音的这个样子激起了兴趣,嘿嘿笑着就追了上去。 林诗音对东京的各个巷口都比较熟悉。 她记得往前一个路口,再右拐再左拐之后,便是一处早市,到了那里,身后的混混也会有所忌惮。 是以,她虽然紧张,步伐却不慌乱。只闷头快步跑着。 听着后面越追越近的调笑声。 突然,身后的声音变成惨叫,一声短促的惨叫之后,身后所有的声音,包括调笑声,喘息声,脚步声……统统都消失了。 林诗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回头,直到跑到巷口,听到了人声,她才耐不住好奇,转身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美极了。 而且不止美,表情还非常肃杀,嘴巴上涂着大红色的口脂,美地极具攻击性,就好像传说中阴阳交界的彼岸花,危险又迷人。 她一身漆黑长裙,手里提着一把剑,那剑上有血正顺着剑尖慢慢往下滴。 女人面前鞋尖的地上距离她鞋的不远处,是个不甘伸出来的手指,那手指僵硬地一动不动。 “你……”林诗音惊讶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惊叫出声。 那女人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向她,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林诗音看到那女人饶有兴趣地对着她挑了一下眉毛。 甚至,那女人收剑之后,还对她笑了一下。 林诗音从出生到成亲,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女人。 她好像是慵懒的狮子,虽然外表看起来并没有攻击性,但是却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小瞧她。 让人不由自主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可以只站着就有超越男子的豪放与潇洒?就好像拥有顶尖的权势,完全不逊于男子一般。 林诗音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女人,这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不知道,也没见过。 她从小到大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就是在表哥暗示她要嫁给龙啸天的时候,不再忍耐自己的愁苦,当着龙啸天特别没有涵养地哭了出来。这已经很是失礼了,但是她当时真的忍不住。 毫无疑问,这女人身上拥有的一切都是林诗音没有的。 所以,对方只是对着她挑了一下眉,看了她一眼,这两个举动,林诗音就像是着了魔似地追了上去。哪怕她此时已经身处早市,完全安全,她还是回到了隐秘的巷子之中。 “这位姑娘,谢谢你。”林诗音喊住对方。 余光看到巷子口的那个手迅速不见。 不是那人动了,而像是被什么人抽走了似得。 林诗音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是不是有人帮这姑娘毁尸灭迹这种问题,只是想趁这个机会跟她道谢。 那姑娘回过头来,语调轻飘飘地。 依旧是那种没骨头似地慵懒:“谢到不必了。我刚才就发现了,没有我你依然能保自身安全。倒多余我杀那几个杂碎。” 林诗音执拗:“是要谢的。难得姑娘路见不平。”如果同一种场景,有其他人为了救她杀了那三个人,她可能心底里会觉得对方下手太狠,内心产生不适。 可在面对这女人的时候,林诗音首先想到的是,她若是苛责帮助她的人,是否有些太过于虚伪? 那个女人摆摆手:“见你也是个漂亮的,以后多注意罢。对了,你怎么会被这些泼皮缠上的?” 林诗音道:“我在等我的丈夫。”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听到女人冷笑了一声。但那声音非常短促,到林诗音都不能确定那是否是冷笑的程度。 女人玩味道:“哦?等你的丈夫?那你丈夫在哪里?” 林诗音就是觉得女人言辞中对李寻欢非常看不起似的。 表哥是她的爱人,而女人……身上又有些她向往和憧憬的特质,她无端特别不希望从女人嘴里说出任何哪怕一丝诋毁表哥的话,连忙道:“他只是有急事离开了。” 女人道:“有急事,就放任自己的妻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等他?他何曾说过要你等多久?说过何时回来?” 林诗音被这三个问题问得沉默下来,只能干巴巴道:“是我劝他走的……” 女人:“他若真的放心不下你,你劝他他便能听你的?” 林诗音:…… 女人看林诗音的表情,彻底笑出声来:“妹妹,你听我一句劝,这世上的男人,都不可信!”在提到‘男人’两个字的时候,她漂亮的脸有了一瞬间的狰狞,之后笑容越发癫狂:“他们的花言巧语只是在骗你,在利用你!如果哪天他们不高兴了,就会像丢掉一块用旧了的抹布一样把你随意丢弃!” “尊者。”女人的旁边有个声音道。 女人一掌甩了出去,那一掌没有落到实处,但是内力激起的风甚至破开了一小块石头墙壁。女人有些生气地喝问:“我让你开口了吗?” 隔着胡同的拐角,林诗音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只能听到墙那边闷哼声。想来,那人应该是受伤了。 因为接着是另外一个声音开口。道:“尊者恕罪,飞羽也是迫不得已,刚刚收到线报,说您下令要找的人有消息了。” 女人神态一敛,语气中多了点急迫:“那走吧。” 说完,迈步走入那条对于林诗音来说是视线绝对死角的巷子。 临走进去之前,女人把一块牌子甩给林诗音:“我看你和我有些缘分,你拿着这个。如果遇到麻烦就点燃牌子另外一头的引信。如果没遇到麻烦,只是想处理掉你的那个人渣丈夫,我也很乐意帮你一把。” 林诗音捧着那牌子,待女子走了以后,才收回目光,仔细打量手中的牌子。 之间,那牌子是深黑色的,最右下角写了两个字——【天尊】 天尊? 林诗音没听说过这个,有些好奇。 第149章 林诗音心不在焉地回想自己碰到那个女人额的经过。 说来也真的是很神奇。 李寻欢的圣父本性很容易让他做出牺牲自己成就他人的举动。 而林诗音从小养成的性格使然, 又是那种极其容易认命,接受他人给自己安排的女人。 原著,李寻欢远走大漠,林诗音嫁给龙啸云。 这两人的爱情却是是个悲剧。 可是从客观角度, 也不是一个人能够造成这个悲剧的。 纵然李寻欢过于圣父了些, 但是也是因为林诗音过于容易受人摆布了。 在最关键的时刻, 她若是有慕容秋荻那种‘老娘不管,老娘就是要和这个人在一起,私奔也要在一起’的强硬,和俗世抗争的勇气,那这两人还真未必就是悲剧结尾。 这夫妻二人性格方面有着微妙相似。 但是李寻欢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圣父天性对身边的人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林诗音却已经开始陷入某种不可自拔的心魔之中。 越是懦弱的人,就越是向往肆意张扬的人生。 只见了那短短一面, 她脑海里一直都忘不了慕容秋荻。 强势,敢爱敢恨,把喜厌都摆在脸上。 林诗音一时只觉得那个女侠活成了她自己最想活成的样子。 在那天之前,连她自己都模模糊糊的崇拜和憧憬的对象慢慢清晰。她回顾和剖析自己的内心,非常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是那么地渴望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 内心被压抑的某些情感也随着蠢蠢欲动,如一颗不甚掉入石缝中的黄豆, 在经历了第一次的雨露之后, 膨胀发芽,汹涌的情绪在平静的面容下面澎湃着。 越是这种时候, 她就越是不停回想起慕容秋荻的那番话。 表哥为什么会放心她一个人等在那个巷子口? 确实是她亲口说的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不假, 但是表哥听到她劝说之后就离开,那时候心底有过对她的担心吗? 不行,不可以这么想。 林诗音强打精神。 表哥是爱她的,她也爱表哥。 当时她呆在原地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林诗音伸手在自己的耳边扇了扇风, 企图用手掌扇出来的风吹醒自己,努力一边内心也在劝自己打消掉那些不合时宜产生的,对李寻欢的轻微怨气。 两个人各怀心事,吃完了这顿晚饭,就草草休息下了。 第二日,李寻欢走后,林诗音掏出那个令牌摸索着‘天尊’两个字,想去再见一见慕容秋荻。 李寻欢出门的目的地是神侯府。 但本应在神侯府的诸葛正我此时却正在皇宫中。 他一大早有事情觐见,正巧宋慈和包拯两个人也在向赵霁说明昨晚一晚上两个人的工作成果。 宋慈穿着一身专门被小同子拉到一边换下来的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的官袍,右手端着几张纸。纸张上记载着他的勘察记录:“那两具发现于郭妃宫中的尸体,经查验口鼻处虽有焦黑,但是抠开口鼻,舌头底部和喉咙却很整洁。这两人应是在火烧着之前就没了呼吸。另外,臣还察觉到这两具尸体非常瘦削,似乎是长期缺乏营养。” 赵霁点头:“郭妃也早就说过,这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苦修,每天只要正常供水,一周一小碗米,其他不要任何东西。”从进宫到火烧后宫,这么长的时间,正常人都挺不住。瘦削也是情有可原。虽然宫九放进来搞事情的人事情还没搞,却先把自己饿了个半死这种操作非常令人困惑。 但是体型和事迹却是能对上的。 宋慈拱手继续道“臣为了确认事实,剖开其中一个人的胃,然后,从她的胃里面,发现了此物。” 宋慈亮出了手里的东西。 赵霁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小同子立刻小跑过去,弯着腰,双手高抬举过头顶。宋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同子手里。小同子端着那东西,又小跑着折返回来,呈给赵霁过目。 赵霁低头,看清那东西竟然是个,个头非常小巧的翡翠。 包拯说道:“臣觉得这东西似乎是尸体要对外界的人说些什么,就问了问后宫的人。最后,还是从一个伺候过徐选侍的宫女口中了解到,这是徐选侍最喜欢的一个侧簪上的一颗流苏坠,以前徐选侍特别喜欢,后来有次发现掉了一个翡翠,就再也没戴过。” “而且,”宋慈道:“臣从另外一个尸体里,也找到了相似的东西,是一颗珍珠,曾经属于陈才人最常佩戴的一条项链。” 赵霁听到这里,有些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她们才是真正的徐选侍和陈才人?” 包拯道:“正是,而且臣仔细核对过郭妃院子里专门负责照顾女道的那个宫女。她也曾经说过女道以会破坏祈福为由,禁制任何人靠近。” 第150章 这么一来, 线索终于清晰。 是那两个女道进宫之后,就不知道以什么手法,同时,或者先后替换了徐选侍和陈才人。替换后的两人抱着特殊目的, 又选择呆在皇后的身边。 郭春兰院子里被人重点怀疑的女道, 恰恰才是真正的陈才人和徐选侍。 易容这本领, 拥有怜花宝鉴的赵霁是会的,当初钱叶帮霍乱朝廷之后,他也暗自查过,确认江湖上会易容的人屈指可数。 想来,这里就算是个多元宇宙,这多元宇宙中易容的本事也远没有到烂大街的地步。 两个进宫的女人, 其中一个人已经自己暴露了身份,是沙曼。另外一个又是谁? 包拯和宋慈推理完他们说的,赵霁按照时间顺序从新倒推故事线,皱着眉头,越想越觉得有些地方是想不通的。 和宋慈包拯两个判案专家不同,赵霁拥有绝对的先天优势。别人都是按照线索推凶手。 赵霁可以按照台面上的东西很轻易就猜到是谁,并且通过对对方绝对不会OOC的肯定, 来推测他的动作。万事都讲究动机。那宫九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 从前往后捋一下, 发生的事情中,能和那两个女人, 和宫九扯上关系的都有以下事情: 狸猫换太子栽赃皇后, 留下尾巴和线索污蔑郭春兰,哦,还有用郭春兰侍女的身份透题。 前两项先放在一边,单单第三个事情, 就扯出了一个宫中女官张惠芝,一个朝廷一品曾布,和一个曾布的老婆魏玩。 这举动,就像是直接把郭妃的证据塞到别人的手里。 如果曾布当时没有把题同样给人,或许第一时间就会站出来,用物品举报郭春兰。 赵霁:恩???……不对,不对,等等? 想到一半,赵霁突然惊了一下,一身鸡皮疙瘩立刻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宫九搞这么多小动作,赵霁一开始只觉得宫九做这些东西,是要动摇他在朝廷和在大宋子民眼中的地位。 可是刚刚他推理的全部过程,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宫九竟然是在针对他后宫这些女人的错觉? “陛下。急报。” 刚刚被叫出去的小同子弯腰低声提醒赵霁。 赵霁悚然回神,定了定神,道:“宣。” 来人是皇城司的官员,那人进门就道:“陛下,探子传来消息,找到宫九了!” “真的?”赵霁精神一震。 那人道:“他被探子发现的时候,正自大名府朝青州方向疾奔,一路东行,照这个速度,三天之内就会出海。我等阻拦,但是宫九的伤已经恢复大半,根本不惧我等阻拦,我等伤亡惨重也只是拖了拖他的步伐,属下无能,求陛下治罪。” 赵霁刷地一声站起来,绕着书房的桌子原地走了两圈,才想起来摆摆手:“宫九确实不是你们可以阻挡的。能拦一下他已属不易,退下好好养伤。” 返过来想,宫九要是去青州,入海之后,就很难追捕了。 一个叛徒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大宗师级别的变,态,叛徒。他若是跑了,日,后精神不错想起来进宫来个‘常回家看看’,就算赵霁身边大宗师已经不少,也经不起这种精神折磨。 不能放走他! 现在追还来得及。王重阳不在开封,那就只能麻烦孙笧了。 赵霁这么想着,回到座位:“小同子,你去宣孙笧,要他去青州方向,务必在宫九出海之前把人拦下。如遇反抗,就地格杀,不用留情。” 小同子得令之后,立刻转身前去传旨。 但这旨意一出,赵霁的眼皮就开始疯狂乱跳。内心隐隐的不安感觉也越来越强。心烦意乱间,看到诸葛正我就道:“神候刚刚说是为何事。” 诸葛正我道:“此事是无情告于老臣的,老臣听闻之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妥,特来向陛下汇报。” 赵霁:“神候请讲。” 诸葛正我说话神态有些犹豫,说出话的时候也有些吞吞吐吐:“无情说陛下几个月前让他在开封给一女子造势。” 哦!! 赵霁理解诸葛正我为什么吞吞吐吐了。 当初他翻墙出去,回来的时候被无情从墙头给,打,下来之后,因对有‘江湖’的宫外有很多向往。曾经设想过要编造另外一重身份,到时候政局稳了他可以借着那个身份出宫转转。 所以给无情的命令是要无情捏造一个在开封风评优秀的民间公主。 这计划一直都在赵霁脑子里,哪怕被雄娘子劫持,被迫出宫走了一圈,赵霁都没觉得‘外面好危险,我要回皇宫。’毕竟这里是武侠的世界,又是个多元宇宙,大宗师都能论打批发,说‘危险’两个字,就没有哪个地方不危险的。 赵霁还是对外面的壮丽河山和隐藏在这河山中的‘惊喜们’非常期待的。 看到赵霁这个态度,明白已经心领神会。诸葛正我才继续道:“但是无情发现,从七日之前,开封又有其他人给一女子造势。” 在这件书房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诸葛正我的身上。 并不能理解诸葛正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诸葛正我:“朱府频发祥瑞,而朱小姐也在开封有了乐善好施,活菩萨的美名。现在开封都盛传,朱家嫡女乃命有麒麟骨的天降凤命。” 诸葛正我话音一落,赵霁突然顿悟! 他的脑回路一下就和宫九的想法诡异对接。 赵霁想通了一切,来不及说其他的,高声道:“等等!去把小同子叫来!” 另外一道声音却道:“陛下,臣以为,让同公公就这么过去也无不妥。” 说这话的是包拯。 赵霁有点着急。 他有人物性格这个BUG在手,包拯是非常聪明,但是可也赶不上赵霁能够想地长远啊! 赵霁因为诸葛正我的这个提醒,也终于想明白了宫九所作所为一切的动机和事及至此的故事脉络。 宫九先搞赵霁后宫两个女人,污蔑皇后,让皇后名声受损,再借郭春兰的手透题,又通过曾布把事情捅出来,最后弄得天下皆知,让郭春兰连活下来都难。这一系列的动作,雷霆手段都是对着后宫两个女人实施的。 身为皇帝的赵霁看似压力巨大,但是真的论起损失,只不过就是名声受损,受到质疑之类的。 且这时候,后宫两个权势最盛的女人已经被打击到了地底,如果开封再出一个‘天降祥瑞’‘乐善好施’‘民心所向’的优秀官宦子女…… 赵霁看似有很多选择,实则是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能走的路都被砍断。 大局已定。 如果赵霁没有别的办法破局,最后面临的也只剩下一个选择——废皇后,处死郭春兰,然后迎那朱氏进宫。 赵霁一下想到了当时他大殿审问刺客的时候,宫九易容成小太监偷偷撅着嘴要亲他鞋的举动,以及前几天他睡觉掀被子掀出半,裸,宫九的恶,性,事件。 …再加上宫九会缩骨又会易容。 这特么不会朱家女已经被宫九掉包了吧? 那个在宫外造势,明眼人一看就是翘首以盼,等着进宫的朱家女就是特喵的宫九? 这变,态,竟然对朕有想法!? 赵霁又惊又怒。 自然想到发现宫九的那个消息应该是个调虎离山的假消息。 宫九是被疑似叶孤城的燕十三救走的。 燕十三能假扮叶孤城,想来又被宫九不知道用什么理由骗着假扮了宫九。 而宫九本人则暗戳戳还藏在开封,等着把坐镇开封唯一最后剩下的孙笧调开之后,美滋滋作为朱家女出嫁呢! 而赵霁以为,自己手拿剧本,自己在第二层,包拯在第一层。未曾想到,包拯这个没剧本的,一下跑到第八层去了。 包拯眯着眼睛,在赵霁着急地团团转地时候,老神在在道:“陛下,只有他离京,宫九才会出现,若他不离京,那想抓宫九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以为包拯在第一层的赵霁被包拯这爆炸式宣言震住了。 赵霁:“包拯你也想到了?”宫九那个变态觊觎朕,想要假扮朱家女嫁到皇宫里来这件事情,你是怎么能想出来的? 包拯:“细数发生的事情,似乎每件都和陛下有关系,却又保持在让陛下只是名誉受损,却不至于真让陛下伤筋动骨的范围内。对方要攻讦的,毕竟是陛下‘不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这件事情。此时出现一个祥瑞,太巧,也太突兀。臣推测,应是南王知道陛下受子民爱戴,就算是科举之事,也动摇不了陛下根基,所以不知以什么由头,买通宫九,要趁陛下急于挽回名声的时候,让宫九扮作朱家女进宫刺驾。” 赵霁狐疑。 真的? 朕还以为是宫九觊觎朕。 但是竟然是要杀朕吗!? 但是包拯分析得好像也很对,这么一对比,自己分析得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宫九虽然变,态,了些,但是应该也不至于对我感兴趣吧? 哈哈哈。 赵霁少了被变,态,盯上的恶心感,一时之间竟然大感轻松。 包拯继续分析:“既然这些贼人会改变样貌的易容术,臣大但推测,宫九或许会趁着陛下迎朱家女进宫之后的大婚之际,刺杀陛下,再找人假扮陛下。” 宋慈不认可包拯的分析,当堂反驳:“如果是这个计划,那两个女道在宫里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做了,为何要如此多此一举?” 包拯分析地有理有据:“宫九曾经就刺杀过陛下,幸好孙策护卫在陛下身边,才未能得手。那两个女道就算是会武功,也不可能比宫九武功更高,要她们做这些,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宫九才布下这个局,趁着王重阳王大人不在开封,又制造假消息把陛下身边最后一个顶级高手调开。好自己再进宫,凭借朱家女身份再行刺杀。” 宋慈:“他既然会易容,扮郭妃和皇后不也可以?” 包拯再次反驳:“陛下去后宫的天数和次数是未知数。如果要扮二人,需要提前冒充然后等待皇上驾到。可皇后和郭妃都有跟在身边许多年的宫女,如果不是了解到十足,很容易暴露。” 听着宋慈和包拯有来有往的解释。 赵霁一下就被说动了。 原来如此。 真的是朕太过自作多情了。 果然包拯是个聪明人。 第151章 正中午头, 西城忙忙碌碌之际,一个带着斗笠的骑士身上亮着腰牌从西城城门,准备出城和进城的百姓之间疾驰而过。 片刻就没了踪影。 这骑士的经过只引起了人们轻微的骚动,之后, 所有开封的平民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 那就是其中一个出城的老头, 和一个扛着菜要进城的菜农撞在了一起。 老头撞翻了菜农的菜。 菜农骂骂咧咧地捡菜。 老头赶到抱歉似地红着脸想凑过去帮忙。 却被正在气头上的菜农频频推搡。 这动静闹得有些大了。 确实也引来了几束打量的目光。但很快,那些目光就收回去了。 是以,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菜农借着老头靠近,推搡他的机会,在菜篮的遮挡下, 偷偷把一样东西塞到了老头的手里。 东西被塞进来之后,老头就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手,依旧保持着道歉的姿势后退。 然后自然而然地跟着人群一起走出城门。 这边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整个东京所有的人依旧在进行着他们每个日不平凡的日常。 开封府门口和贡院的门口依然有人在静坐。 甚至那批学子之中因日头太晒,晕倒了几个。 晕倒在贡院门口的,就被同来的人一同抬道阴凉处休息。 晕倒在开封府门口的,张龙和赵虎就在临行前的包拯的示意下把人抬进开封府,放在凉飕飕的大堂地板砖上, 等人清醒。 醒来的人很难形容, 他晕倒之后,一睁眼第一眼, 入目就是【明镜高悬】悬在他们头顶的感受。 反正……很刺激就是了。 包拯这个主意, 导致聚集在开封府门口抗议的士子越来越少,聚集在贡院门口的士子数量急剧增加。 在开封府外,林诗音曾经跟李寻欢提到过的那个树林里,林诗音此时正独自一人带着帷幔出现在这里。 这一次, 林诗音已经完全吸取了教训。 不再像是上次那般只遮半天脸。 长长的帽子把整个人的脑袋都裹在了帽子里。 看起来非常可疑,可想来已经不会有人看到她的这身装扮就产生骚扰的念头了。 林诗音来这里,是想来帮李寻欢忙的。 她昨夜想了一夜。 最后思维逻辑十分诡异地把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觉得,自己和那个黑衣女人不同的地方就是,她太依赖周围的人了。 林诗音自己就像是被人按部就班地安排着长大的。别人说要她做什么,她就乖乖照做。但是给她安排人生的是李府的人。 他们待她如亲人,对她本来就没有半分恶意。 错的不是她,也不会是安排她人生的人们。 那就只能是让对方产生‘她需要被人照顾,被人安排’这种想法的本身了。 所以,在脑回路转了许多弯弯绕之后,林诗音固执地觉得,她要单独自己办成一件事情,用这件事情的成功来证明她已经不用别人操心。是不是自然就可以迈出变得像那女人一样肆意的第一步? 趁着李寻欢进宫,林诗音瞒着丫鬟留了一张纸条,偷偷就莽过来了。 前几日,林诗音还不清楚李寻欢要找可以藏人的宅子做何用,但是昨日发生那些轰动整个开封的事后,林诗音就大概能猜到了。 后宫之中,皇后被人偷了孩子换成狸猫。 劫掠皇子的歹人现在未能找到。 李寻欢找能藏人的宅子,想必就是想要寻找皇后丢失孩子的下落。 朝堂之中,有兵马司,有刑部,有皇城司。 在她之前,这些人马定然已经把开封以及开封周边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了。 至此都没有结果,要么就是贼人已经离开。 要么,林诗音觉得,他们还有可能藏在那里。 藏在林诗音知晓,但却在整个开封鲜少有人知晓的这么一处地方。 而那地方,就在这片密林之中。 她年幼的时候,偶尔有一次出来看花灯,因着人实在太挤于是和家里走散了。 当时她害怕极了,蹲在原地哭。 哭了没两声,就被一双大手粗暴地从地面上拉了起来,那人一边用满是老茧的手指狠狠擦着她的脸颊,一边骂骂咧咧:“哭哭哭,你个赔钱货,就知道哭!” 本来哭得还算斯斯文文的林诗音立刻声音就大了起来。 因为这个男人她并不认识,她从来都没见过! 可为什么却是和她一副非常熟稔的样子!? 许多人的目光投过来。 林诗音扯着嗓子喊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就在大家刚要产生疑问的时候,另外一个女人冲了进来,照着她的后背狠狠就是两巴掌:“死丫头,不就是不给你买糖吃,怎么?连阿爹阿娘都不认了?” 林诗音慌乱摇头。 但是她当时年纪不大,情急之下,根本没有办法组织出有效的反驳语言,只能一边说着;‘你们是坏人,我不认识你们。’一边嚎啕大哭。 然而这根本没用。 因为这一男一女强行抱着她,逆着人流朝外面走,紧接着,又迎上来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先是板着脸训斥了那对男女,然后脸上挂着笑意摸了摸她的头:“囡囡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三个人,三段词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把目光落在林诗音身上了。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林诗音的全身,她被那男人死死控制住,一直出了城,被带进了某个院子,最后被扔进了院子的地窖之中。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但是有些记忆,却一直都深深刻在林诗音的脑海中。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地窖大极了。 甚至它看起来比它地面上的宅子还要大。它像是个被刻意掏空的巨大地宫。且隔音极强。 在她进来之前,里面已经有了许多小朋友。 大家都在痛哭不止,声音特别大。但是,在她到这个地窖门口,地窖被打开之前,她都没听到丝毫声响。 ……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那次差点被拐卖的经历,让她对很多事情产生了畏惧。 家里人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也偏好在一些她不能决定的事情上帮她做决断。 她也越来越习惯逆来顺受,被人安排。 林诗音的手扶在身边的一棵树上。 望着那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童年噩梦里的宅子。 她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 其实她当年并没有逃出来。 当年她年龄还小,被关进去之后脑子一片空白,对于离开家庭和依赖的人的惶恐也让她和其他孩子一样开始哭泣。 只不过,别的孩子都是嚎啕大哭。 她却是低低哭泣。 “喂。”却正是在她哭的时候,有人小声跟她说话。 林诗音正在伤心,没有理会那个声音,依旧抽噎着。 那说话的声音却不死心,带着笑意:“你怎么哭起来都和别人不一样呀?” 林诗音被三番五次打扰,愤怒中带着埋怨,只觉得对方聒噪又讨厌,瞥了对方一眼。 只见那是个年龄比她大上不少的女孩,大概十几岁的样子,年龄介于幼童和成年之间大概是正逢豆蔻。 那少女看到她看过来的白眼,笑地眼睛都眯起来了:“你不要哭也不要怕,姐姐会带你出去的。” 林诗音抽噎着,根本不信:“你……你骗人。你不也在这里?” 那少女听到林诗音的质问,眼睛看着天:“我偷跑出来,本来想看看七星塘在开封经营的铺子,谁想家奴欺上瞒下,竟是早就把很多产业都变卖了。这宅子也本是七星塘的。现在一看,不止被卖了,还被改成了贼窝。我一时不慎才着了他们的道。你放心,我进来之前留下了七星塘的标记,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林诗音听不懂少女说的大部分内容,但是却听懂了少女说会有人来救她,眼泪稍微有了些止住的趋势:“真……真的吗?” 那少女听到林诗音的问题,又笑了一下。 “虽然大概会来,但是也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好。”少女若有所思地说完,眼睛往旁边一瞥,示意林诗音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刚才我在那角落看到了跟棍子,你过来把我手上的麻绳咬开,我解开绳子便去拿那棍子。好歹我也是堂堂七星塘的小姐,对付几个没有内力的花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诗音听到少女如此说,才低头看到少女的双脚双手竟被绑得结结实实。且林诗音还发现,少女轻薄的衣裙下里面露出的一小节光滑的小腿又被打过的青紫痕迹。 只露出这么一小块皮肤,就能有青紫的痕迹。 少女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怕是伤痕只会更多。 地窖里的被绑住的这些孩子,都已经放弃了抵抗坐在原地哭泣。 却只有这个被打地最重的少女,眼中似乎有着难以熄灭的火焰。她和林诗音一样,身上俱是温婉的大家小姐气质。 但偏偏那双眼睛里全都是不信命的反抗。 林诗音懵懵懂懂地帮她把绳子咬开。 之后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林诗音只隐约记得,少女口中的帮手没有来,反倒是那些花子骂骂咧咧地出来,似乎是已经都找好了买家,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带走。 是那个少女站出来,顶着受伤的身躯,对抗了那十几个人,最后艰难取得了胜利。那瘦削的少女只露出一个单薄背影,毫不畏惧得拿着棍子,面对十号几号汉子的画面,被林诗音深深刻在脑海里。 林诗音当时受了惊吓,之后又发了高烧。有些事情模模糊糊都没了印象,甚至就连少女的样子都已经模糊了。只牢牢记得,那少女抱着她走出地窖的时候,有些苦恼地喃喃自语:“真麻烦,这么多人怎么封口?这事要传出去,七星塘在开封的铺子是一个都要不得了。 然后,那少女用指头指了指林诗音:“那些小胖墩是蒙着眼睛被绑进来的,听说只有你一个,是他们看你在路上哭,又长得喜人,临时起意。就你知道这位置,你要是有良心,就别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呀。” 说完,少女自己就笑了,自言自语道:“我指望一个小不点帮我保守秘密?” 但是,少女不知道的是,林诗音纵使大部分都记忆模糊,却一直都默默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时隔这么多年,事情被爆出来也不会给再给这宅子带来麻烦了。加上这次的事件是在涉及一个孩子的性命。 林诗音根本就不会有想要靠近这里想法。 身后的一阵响动打断了林诗音的沉思。 林诗音猛然回头,就看到身后草丛里扑出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都狼狈极了。 其中一个更是脸上全都是吓人的伤疤血痕。 那伤痕都是新的,皮肉外翻。下手之人绝对是想彻底毁了她的那张脸。 林诗音还没开口询问,就听到另外一个女人急迫地叫道:“快跑!” 林诗音后退两步。 看到两个女人来的方向草丛急动,十几个黑衣人从深林中紧跟着钻了出来。 林诗音心中懊悔,咬着牙转身要跑。 行动间,她不止怎么地,昨夜起就一直戴在身上的那个女人给的令牌被她蹭开口子。 一道火光立刻窜天而上。 紧接着,她们三人身后的宅子出现响动。几乎就在一瞬之间,十几个白衣剑客从那宅子纷纷跃墙而出。 看到那些黑衣人,白衣剑客先是纷纷一愣。 接着,在看到林诗音身上的那个腰牌之后,又立刻再次行动起来,挺身护在了林诗音的面前! 第152章 白衣们将林诗音挡在身后, 见黑衣人似乎还有攻击的念头,便不再犹豫,纷纷手持刀剑和追杀那两个女人的黑杀手对在了一处。 刀光剑影,黑白相交。 这场厮杀快速又残忍。 黑衣杀手们被下了死命令, 若是没有带这两个女人的项上人头回去, 他们也活不成。 却没想到, 黑子拼命,白衣也在拼命。 对于白衣而言,身后的这个女子手持天尊令牌,若是让这女子受到半分伤害,他们怕是也见了明天的太阳。 两伙人对砍。 刀刀见血刀刀见肉。 林诗音好歹丈夫也是江湖上称得上名号的小李飞刀。见这场面,短暂的慌乱之后, 很快镇定下来。 和同样神情镇定的被追杀的另外一个女子,扶着毁容女连连后退,脱离战场以防被误伤。 眼见两方人马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双方都消耗很快,且每个人都训练有素。 这片竹林深处,经历了如此大规模的搏杀,甚至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就在这附近皇城司的探子。可就是这安静的争斗, 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江湖之间的兵戎相见更加血腥。 黑白一相撞就是不死不休。 没有用很久, 占据人数上优势的白衣们就占据了上风。 一方颓势显露之后,衰败的速度自然也跟着加快。 没过多久, 两方的争斗终于在其中一方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立的活人的情况下宣告了结束。 这场短暂的江湖交兵是惨烈的。 地上除了数十个黑白相间的尸体, 还有许多被利刃削下来的断肢,甚至地面最大的一滩血泊中还留着半个耳朵。 白衣们默默地分成两拨人,其中一拨打扫战场,另外一拨清理尸体。 从白衣之中, 为首的那个人在确认大局已定之后,越众而出,走到了林诗音的面前,朝着林诗音行了一礼:“姑娘。” 那白衣的身上被血都浸泡透了,半白半艳红,血腥冲天。 林诗音被这味道惊地后退半步,接着立刻反应过来,强行逼着自己停住脚步,对着对方点头示意:“你好。” 那白衣道:“您可还有什么指示?” 林诗音看了看不顾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迹的白衣,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刚刚放出讯号烟的令牌,再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宅子。 吞了口口水,把牌子捏在手里举起来:“这是什么?” 那白衣目光扫见这牌子,见林诗音懵懵懂懂地举起来,心底已经是惊讶。又见她回头看向他们的堂口,看那神情,似乎是对堂口有所了解。心思几转之后,安安分分地道:“此乃天尊令牌。” ‘天尊’? 这个名字最近如此频繁地出现在林诗音的世界中。 她对天尊一无所知,倒是身后被追得狼狈的其中一个女人听这名字,嘶了一声,突然对着那白衣道:“天地无情。鬼神无眼。萬物无能。”…… 那白衣对接道:“壮民无知。生死无常。祸福无门。天地幽冥,唯我独尊。”姑娘,这确实是我派立派祝文。 林诗音扭头看向那女人。 那女人刚刚被追赶时候的惶恐已经完全消失,现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狂喜:“贵门派果真是天尊?我听闻,武林十大名剑排名第三的「燕子双飞」单亦飞亦是天尊众人?” 那白衣依旧恭恭敬敬地应是。 那女人眉目一转,目光落在了林诗音的身上,正犹豫,她扶着的那女人突然呻吟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完全晕厥过去。 女人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位姑娘,我看你没有武功,也不清楚你与天尊的渊源。但人命关天,还求姑娘派人给开封府任职的陆小凤带个口信。” 赵霁的扫黑除恶门派人员已经组成,选址也暂时确定,正在悄悄施工,原定门派里面的人,家本不在开封的,一部分人去了神侯府,一部分人留在开封府衙内。 花满楼和无情相谈甚欢,暂时呆在神侯府,陆小凤被赵霁从向太后手底下抠出来之后,本来和花满楼一起都呆在神侯府,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就住了一天,第二天就和重伤养伤中的铁手吵翻了。可可怜怜四条眉毛陆小凤只能和李寻欢一起暂时挂名在开封府名下。 李寻欢和陆小凤见得多了,男主角之间互相惺惺相惜,脾气相投,又都爱喝酒。很快,爱交朋友的陆小凤就又多了个能一起喝酒的朋友。李寻欢平日里回家之后,提到陆小凤的次数也有那么几次。林诗音对这个人印象便十分深刻。 林诗音一边连忙扶起晕厥的女人,让她不至于整个身体倒在地上。一边偷眼打量对面的人。 听这个女人直接开口求她派人带话给开封府陆小凤,言谈之间还如此熟稔。心里产生了几分怪异:“敢问姑娘是谁?” 那女人道:“事情紧急,刚才我见追杀我们的有一个跑走了,定是回去通风报信了。在这种关头,“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计划有任何差错的。求求你了,姑娘,事情紧急。若是我们不快些,“他”肯定会再派人来。到时候你,和诸位来自天尊的师兄,便是有大麻烦了。” 那白衣速来桀骜,听到女人的话,反问道:“哦?何来麻烦?” 那女人见林诗音还在犹豫,而那白衣则是一脸不屑,心中大急,只得道:“这位晕倒的姑娘是朱府大小姐,太平王世子刺驾不成,被劫狱之后根本没走,带着他核心的人手藏匿在这附近,等待机会。现在满开封都在盛传的朱家女是天降祥瑞就是他的手笔。他也早早就绑架了朱家女取而代之,就等皇上一旨大婚,他便要接那机会再次入宫。” 白衣听到女人的话,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他们只是跟着天尊来开封办事。现如今天尊不见人影,天尊的腰牌在眼前这个武功全无的姑娘手中。那他们只要保护好这个带着天尊腰牌的小姑娘,顺便等着天尊再次出现就好了。 庙堂? 他们都是一群江湖人。朝廷的破事情,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太平王世子妄图刺驾,什么皇上危险,什么士子静坐。这些和他们毫无半分关系。 是以,对于女人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低着头等林诗音发话。 却没料到,林诗音紧张地双手拉住对方胳膊:“消息准确吗?如果是宫九绑架了朱家小姐,那肯定有藏人的地方。你们之前藏在哪里?那里有孩子吗?” 白衣却插嘴道:“姑娘,不要轻信他人花言巧语。这人甚至都不敢以自己真实样貌示人之人,定然有问题。” 林诗音听白衣所说,才注意到,那求她的姑娘鼻子的鼻梁上方有个疤痕。 可能是刚才着急逃命之时不知道被何处所伤。 皮肉外翻之处,不是血肉,而是另外一层皮肉。 林诗音迟疑地松开手,向后退去。 那女子急切地抬头解释:“不是的,这伪装只是为了逃命!我们被关押在此西北方直行三里之地。那里有个极小的义庄,义庄之下就是宫九现在藏身的地方。那里有从宫里偷过来的皇后的孩子!” 白衣还没有言语,那女人着急,伸手拉住伤口的附近,用手指捻住最外层的一层薄薄表皮,轻轻一扯。 把覆在面部最表面的那层□□揭了下来。平凡的面具底下,是一张艳丽的脸。 只见这女人原本样貌竟是如此冷若冰霜,清丽出尘。 只这张脸,纵使不施粉黛,都要比最艳丽的鲜花还要娇嫩几分。 那女人揭下面具,表情更加焦急,语气也急迫起来:“求求你,姑娘,就带句话,告诉陆小凤。”话语间已置自己生死于不顾了。 如果陆小凤本人在这里,定然能认出眼前这女人正是沙曼。 只可惜他不在这里。 无人知晓的沙曼只能拼命解释抵消自己的怀疑。 当初进皇宫里的是她,当时夜会陆小凤之后,她向陆小凤透了口风。之后,她和另外一个人,一个放火,一个负责把皇后的孩子带出皇宫。 二人以宫九事先提前安排好的方式各自出宫之后,便找到了宫九安排好的这处地方。 只是沙曼在皇宫之中时还是摇摆不定,出宫之后,越是在宫九身边呆地越久,就越是无法理解宫九种种疯狂的想法。宫九早在刺杀皇上失败之后,便没了太平王世子这重身份。现如今依旧跟在宫九身边之人,俱是他的亲信。也都经历过连番洗脑。只不过,一个变,态,和一堆被洗脑过后的疯子中,混进了一个正常人沙曼。 沙曼在宫九身边非常尴尬。虽说是以宫九的侍女身份被留在宫九身边的,却看起来颇受宠爱。她没受太多洗脑,以至于她的大脑一直都是清醒的。在越发了解到宫九的疯狂之后,沙曼某天趁着机会救走了已经被绑来的朱家小姐。 只可惜两人没跑多远,就被发现,紧接着就有杀手追了上来。 沙曼当时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在绝处之时,碰上了手持天尊令牌的林诗音! 第153章 沙曼的要求, 林诗音不管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还是丈夫的角度,都是很愿意帮的。 问题就是,这天尊的牌子不是她的。跟圣母李混久了的人,也总会在某些地方沾些圣母的毛病。 林诗音总以为, 这牌子是那女侠好心相赠, 她却不好直接这么开口使唤别人的人。 脸皮薄没有立刻开口, 还在左右犹豫。 偏偏,就在她犹豫之际出现了其他变故。 众人身后宅子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地上没处理干净的血液,眉头微微皱起。 正面对着林诗音和沙曼的白衣人在看到那男人之后,立刻转身对着那男人行礼。 那男人随手一挥, 在白衣说话之前打断他,直接地问:“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折损如此多人手?” 白衣低声道:“我们看到天尊令信,立马就赶了出来,正巧看到一伙黑衣人正在追杀三位姑娘,而这位姑娘身上带着天尊令牌,”白衣指了一下林诗音“我们出手保护,结果碰到了硬茬, 对方武功不低, 也是拼命打法,人手折损就严重了些。” 那从宅子里出来的男人仿佛是听到白衣话后才发现了林诗音她们一般, 轻飘飘地把目光从她们三人身上一扫而过, 最后落在了林诗音的身上:“敢问姑娘在何时何处见过天尊?” 其实说来,这男人身上也和其他人一样,穿着一样制式的白衣,只不过这男人并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一板一眼, 严严实实地系紧。反而是任由外袍松垮垮地轻轻批在身上。 配上他不同于其他人,格外俊秀的面庞。 行为举止不像是个江湖人,倒像是意气风发的狂生。 那举手投足都是肆意潇洒。 但是沙曼看人很准,就凭那男人轻飘飘地几眼,沙曼就觉得,这人身上有宫九的味道。 都是表面谦谦君子,一派海晏河清底下,内心全都是满满,汹涌澎湃的欲,望,和野心。 这人怕是更冷酷无情,也更加不好说话。 被那男人如此问,林诗音道:“这牌子是昨日被救后偶然所得。” 那男人漫不经心的表情在听到林诗音的话之后,骤然一收,再转回林诗音身上时,变成了审视:“昨日便是你?” 林诗音:“承蒙贵派天尊昨日相救……” 男人抬手止住林诗音继续往下说的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林诗音:“我给你三片叶子,你可以向我任意提三个要求,我用这三片金叶子换回你身上的天尊令牌。” 沙曼在林诗音身后,从旁观者的角度,只觉得这男人要求好没道理。 这令牌是天尊所有,自然可以号令门派内所有人。 用一个可以无限次使用,号令门派上下,甚至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令牌,换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三片金叶子? 但林诗音却觉得这交易棒极了。 她隐约猜到昨天救她的女侠很可能是当年把她从地窖里救出来的姐姐。如果有可能,她不想再给她添太多麻烦。且身后沙曼之事情况紧急,她刚刚不好慷他人之慨直接怼别人的手下下命令。但如果令牌换成金叶子,求助变成交易,对她来说,要背负的人情会少上许多。 林诗音立刻道:“好的。” 于是双方交换。 那男人把天尊的令牌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低头看令牌时露出一抹不同寻常,十分温柔的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再一抬头,男人道:“我知道这交易对于你来说不公平,所以,这三个要求,只要你提,只要我活着就必为你办到。” 却见林诗音立刻从三片叶子之中抽出一片:“我第一个要求,去开封府帮她们报信,而且把她们平安送到开封府。” 给出金叶子的林诗音心情忐忑。 只看这宅子外面遍地还没有处理干净的冲天血气,就能够明白,若是真的来得及还好,但若是对方反应迅速,他们被宫九的人马追上,也逃不了一场硬仗。 况且只是宫九的人马还好说,万一传说中已经步入和超一流行列的宫九也出马—— 男人面对林诗音提出的这个要求,却没有拒绝,只是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地面:“这是两个要求。” 林诗音立刻掏出另外一片叶子。 那男人接过叶子,突然开口询问:“此行,我可能会遇到谁?”他问出最坏的可能。 在林诗音身后的沙曼道:“最坏的结果,是碰到宫九。” 男人动作一顿,却依旧低着头继续整理。语气没有巨大波动:“宫九?他不是刺杀皇帝失败,逃离开封了?” 沙曼说道:“没有。他被救出来之后就藏在城外义庄下面。” 那个男人听沙曼的话后,便继续动作,几下把衣服整理好,回头对着身边从刚刚起就一言不发的白衣:“都听到了?这地方不能呆了。把所有的人立刻都叫出来。留一个人在外围盯梢,若是宫九的人盯上不要正面冲突,立刻撤离。想办法联系天尊。派个轻功最好的去开封府报信。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走。” 说完看向沙曼:“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沙曼。” 男人点点头,自报身家“竹叶青。”此时竹叶青报出名字,颇有了些做好以命相博准备的郑重味道。也是这个行为,让沙曼开始相信他那句“只要活着就一定办成”的承诺。 竹叶青提出交换,单纯是不想秋荻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只想把秋荻昨天给出去的牌子收回来。为了这个,他愿意付出代价。哪怕明知道最坏结果会对上宫九,都没有犹豫。 想到“秋荻”这两个字,他的表情又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柔软。内心轻笑两声。他也就只敢在心底偷偷这么叫她了。但是总有一天,他要成为有资格和她比肩的男人,光明正大唤她的名字。 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所有白衣都已经聚在一起。 就如同竹叶青安排的,脚程最快的人已经去到前往开封的路上。 竹叶青又留了一个人在宅子附近策应,看宫九的人会不会回到这里。 留了一个武功尚可的人带林诗音回城,剩下的人便带上沙曼和那个昏迷的女人直奔开封府而去! 饶是众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却没想到,宫九的反应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快上数倍。 单单只是叛逃了一个沙曼,宫九或许还不会发疯。 可千不该万不该,沙曼不该带走朱家的小姐。 宫九辛苦筹谋这么久,眼看所有的事情即将达成,他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破坏他大局的人? 此时他一身娇俏华丽的女装,头顶是原来的朱小姐最喜欢的,能够轰动整个开封的‘一年景’发饰。言谈举止哪怕是朱小姐的父母都无法短时间分辨出来。只不过那美丽的少女一脸杀气地出现在义庄里面,看起来这画面违和到了极点。 听到死里逃生只剩一口气的那人回报说,那已经被毁了容的朱小姐和沙曼跑了,他们的人出去追,结果却遇到了一队身份不明的白衣人,两方刀剑相交,结果他们却输了,只剩他一个人跑了回来。 那人有气无力地说完,他身前的美丽少女莞尔一笑:“辛苦了,休息吧。” 回报那人本以为必死无疑,但见主子如此表情,感恩戴德地站起来。 起身的动作做到一半,却觉得脖子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泡。 他动作迟缓地捂住脖子。却捂不住喷洒而出的血液。 宫九后退几步,离开血液喷洒的范围,低头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身上的衣裙,确认没有被溅上血迹之后,才道:“我今天就要见到朱小姐,活的也好,死的也罢,日落之前她不管是竖着还是横着,都得出现在这义庄之中。” 说罢,宫九不自觉捏了捏他的袖口。 那里藏着一颗药。 原本这里面的那药,是人吃了之后就全无神智,只能被人操控的药。 但是他不想要个没有思想,没有表情的小皇帝。 思来想去,他把这药换成了另外一种。 只要他进宫,没有那个该死的孙笧干扰,得了哪怕片刻和小皇帝独处的机会。喂他吃了这药,小皇帝就永远都是他的人了。 宫九很执拗。 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把他拉回来。 宫九的忍耐力也是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他甚至可以在海中呆一天一夜,在钉了钉子的棺材里埋上四五天。但,他的欲求很低。 可他一旦有了欲求,又会用尽所有的手段去得到。混合了执拗不放弃和坚忍这些特质的敌人,当真是可怕到了极点。 这么多年,宫九的欲求一直就是很单纯的想害他老子,让他老子以他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方式身败名裂。 但是皇宫那晚之后,他的欲求便从害他老子,变成了得到那个人。 那个人处处都合他心意,他想要那个人从身体到心,完整都属于他宫九。 那晚宫九出现在皇宫,本来是想给小皇帝喂操控的药。可小皇帝情急之下的反应让他惊喜。 小皇帝的身上也许还有许许多多尚未被挖掘的惊喜。 没关系,他很有耐心会慢慢挖掘。 在仇恨和占有这两个欲求中间,占有的欲求逐渐扩大。 这种情况之下的宫九,怎么可能容许他的计划出现哪怕半点披露! 义庄之中,宫九开口对着身边的人道:“脱衣服。” 身边手下不问原因立刻开始脱衣服,而反过来再看宫九这边。 只见宫九细致却速度极快地把最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叠整齐确保不会出现一丝褶皱,接着把头上杂乱却独具韵味的各种干花和发簪也拆了下来。 很快,宫九长发披散了下来。 他随手折下一根细长的木头,把他的头发随意挽住,然后捡起那人脱下来的衣服套上。即便套上的过程中他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而已。 以往宫九偏好华丽穿着,对衣服的挑剔也是极致。 但为了他的计划,宫九强忍着不适道:“走,去那个院子。” 沙曼口中最坏的情况依旧还是发生了。 宫九不止加入了追杀的行列,更甚至,宫九就在沙曼他们逃离的义庄之中。 此时,他已经准备完全,一伙人朝着沙曼他们的方向而去。 而义庄距离那树林之中的宅子,其实是极近的。 毕竟,当时沙曼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朱小姐,在背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跑地远? 第154章 宫九直奔手下逃命回来的那个庄子。 庄子外面寂静一片, 只余地上一片无法清理的血污。 手下的人谨慎进入庄园,庄园却早就人去楼空。 竹叶青留的手下在外围远远注意着这里的情况,看到有人的动静,甚至没有看真切就撤离了危险范围。 是以, 这附近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宫九本身就是被追捕的状态, 以他的武功, 倒是大可以直接杀回去。但若是他这么做了,所有的布局和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他在那片空地稍微又多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另外一批人回报,说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窖,在地窖中发现了几个女人用的物品。 那些物品过于媚俗,连香粉都是低劣的味道, 一看便是地位不高的寻常青,楼,女,子,所用之物。自然和叛逃的沙曼无关。 一伙儿人迅速翻查过整个庄子之后,循着四周树林枝叶压断的痕迹,草, 草, 判断了一个方向。就分散开来。 再往前,便是皇城司和神侯府的盘查范围, 许多人聚在一起会被盯上, 宫九带的这批人训练有素,散开地很快,但是却各自保持着一定的范围,一边飞奔一边恢复自己聚集过去之前的装扮, 化整为零,有规律地朝着城门的方向排查过去。 林诗音那边暂时放下不谈,就单说竹叶青这边。 朱家小姐重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纵使有人背她,但是背她那人也确实被拖慢了速度。是以,纵使竹叶青他们的脚程已经足够快,还是在进城之前遇到了一拨循着痕迹追过来的人。 尽管对方只有三人。但三人武功不低,又是以命换命的打发,竹叶青武功高于他们,还是被阻了一下脚步。 就是这一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听到声音的宫九赶过来了。 此时的宫九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原本的样貌,只不过那身精致的缎面女装不能碰到脏污也不能出现褶皱换上了一身粗布外衣。毕竟杀了这几个人,解决掉麻烦之后,宫九还要继续回朱府当他的‘朱小姐’。 追到竹叶青后,宫九连话都懒得问,直接道“杀了。” 他并不想知道这群白衣服到底是谁,突然出现在开封又是为了做什么。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挡了他的路,那就没必要活着。 人都堵在这里,宫九自信眼前这些人不可能有人能够从他手中逃脱。却因顾忌下半身还要穿回朱府的白色缎襦不能脏,于是并没率先动手,反而是站在一旁。那姿势看起来处处都是破绽,但是若真的有人轻易出手,必然会在接触到宫九的瞬间就身首异处。 竹叶青看到宫九的第一眼,便清楚宫九之强,甚至远远超出了他日常听闻的程度。 哪怕宫九受伤未痊愈,竹叶青依旧没办法在宫九手底下走过三招。 意识到这种巨大差距后,竹叶青苦笑一下,眼神有那么瞬间犹豫,视线扫过腰间的金叶子之后,复又坚定下来。 就在竹叶青决自顾自地维持着最后天人交战的犹豫之际,异变突生。 斜刺里,无声无息飞来一根极粗的绸缎,瞬间就缠上了朱小姐和沙曼的腰,拦腰卷着二人飞走。 那绸缎出现的角度刁钻,速度极快,连背着朱小姐的天尊弟子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待他们发觉要抢人时,两人都已经落在了另一个人身边。 那个无声无息出现的人有些笨拙地收回了缎带,抬头正要说上句什么。 就听到耳边风声起。 宫九不再顾及自己的里衣是否整齐,悍然出手。 那人把手里的缎带往旁边一扔,甩剑一挥,挡住了宫九的这一击。 宫九本就有内伤,被这人一剑逼退,后退两步,眉头皱了一下。 自己竟然因为这人的一剑而动了原本已经压制住的静脉伤势:“你是谁?” 赵霁身边无声无息冒出个宗师级别的高手已经让宫九有些烦躁,从刚才宫九和他对的那一招来看,这人怕实力也在宗师之上。这天下何时突然出来这么多宗师! 那人却慌不迭地一手一个,把两个女孩子夹在腰间道:“换人。” 说完撒腿就跑。 宫九要追,却见听到南边出现不小的动静。 “神侯府的狗摸过来了。” 宫九留在外面的人凑过来汇报。 宫九只能放弃追那个跑走了的宗师,转而面对从那男人一出现就神色不对的竹叶青。 这个一袭白衣,也称得上武林俊杰的男人好似这才入了宫九的眼。 宫九:“他是谁?” 竹叶青脸上被车轱辘碾压过一样,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名字:“谢晓峰。” 宫九:“他是冲你来的?他要和你换人?你手里有他的人?交出来。” 竹叶青绷着脸不说话。 南边的人声已经转眼到了很近的地方。 宫九啧了一声。 抽身而退。 竹叶青也顾不上再说其他的,带着人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第155章 不管是宫九还是竹叶青, 两人的武功都不低。 等神侯府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全部都散光了,只留下了一地难以辨别的脚印。 傍晚时分,宫九就知道了那劫走朱小姐的男人竟然是谢晓峰, 而他劫走谢晓峰的原因则是因为天尊的慕容秋荻掠走了一个叫娃娃的青楼姑娘。 那个叫做娃娃的女人曾经被慕容秋荻关在原来那处树林中的宅子地窖里一段时间, 偏生就在科举那天, 在慕容秋荻见过了林诗音,并且把林诗音放了之后,慕容秋荻就去地窖,带走了娃娃,留下一句话让竹叶青在原地等着。就不知所踪了。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 全盛时期的宫九或许还会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谢晓峰所在的地方, 博一下,把朱小姐给杀了。 可他被孙策打伤的内伤还在。 孙策的真气不同于其他人,它被打入体内之后,无法通过任何运功调息的方式克化。越是运功,经脉就越是受到强烈的冲击。面对这种内伤,只能老老实实静养。像是驯服野兽一样慢慢让它归于平静。 宫九不愿等那么久,有些计划既然已经把引线埋下去, 那就必须按照计划实施, 否则异变会更多。 幸而,宫九是能够忍耐的性格, 任凭那股真气在宫九体内如何折腾, 都尚且在宫九的承受范围。 不过,忍是忍得,实力也大大下降许多便是了。 当夜,宫九左思右想, 还是决定把计划提前。立刻安排人手通知下去,实施计划的时间就定在了明天。 次日,艳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一看就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好日子。 正逢小朝会。 章惇神清气爽地站在大殿上,看向眼窝有些青黑的开封府府尹包拯的时候,甚至带了几分强者对弱者的施舍,再开口,也是那份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陛下,三日期限已到。” 赵霁面色阴沉,从堂下看去,皇上的脸色也和包拯似地,糟糕透了。 听到章惇的话,半晌,赵霁才开口,一开口就是极低的气压:“三日期限还未到。” 章惇:“只有几个时辰而已。” 赵霁:“那便再等几个时辰。” 章惇瞥了眼那天给他吃过瘪的蔡卞,想到蔡卞竟然趁着那个机会借机要陛下把再次监考的权利给包拯,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公然违背皇上。值得道:“莫说是几个时辰,就是再给他几天想他也无法侦破此案!” 包拯顶着双眼下面的青黑,在这种人命关天的关头,都没忘了皮一下:“章大人的意思,是可以再宽限几天?” 章惇立刻瞪眼。 你个黑炭,倒是想得美! 但是充分了解到包拯顺杆爬的性格之后,章惇再说话就斟酌了许多。没答应包拯那些张口就来的占便宜,只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守时和守诺才是君子之风。” 好在包拯也没有一直抓着他的这处疏漏不放。 他说再等几个时辰,那便再等几个时辰。 赵霁说道:“不管这案子最终是否能有个结果,朕已经拟旨,明日便启程去往龙虎山。朕离开之后的国事,还要多多有劳几位大人。” 章惇:“陛下为何突然。” 赵霁苦笑:“不是突然。” 他这皇帝当得是丧。天狗食日刚下完罪己诏,咔嚓就来了一个狸猫换太子。 赵霁开头几个旨意已然是不得民心。 他想保下皇后和郭春兰的举动,还有对郭单睿的维护都让士子群情激奋。 就连现在外面都有数不清的言官奏折。 贡院外面都有无数抱着小蒲团坐着静坐示威的学子。 他要是不再罪己一下,这场面就会很尴尬,很难收场。加上开封已经有什么类似南王是天命之君,什么紫薇命盘,注定君临天下的说法。大宋依然是那个还坚强稳固的大宋,只是他赵霁屁股底下的位子有了些摇晃。 确实,无论怎么着,他赵霁都得去趟龙虎山。 现在大宋崇尚道教,龙虎山又隐隐有作为道教之首的趋势。 皇上亲临龙虎山罪己,好像也可以理解。 章惇凭借多年扛过来的大风大雨,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但是他却捉摸不透这风来自哪里,雨又能来自何方。 小朝会结束之后,后宫内的女官和女眷们都开始忙上忙下收拾。 皇上出巡往常都是提前好几个月就拟定下路线,提前清路做好万全准备。 这次实在是太慌了。几乎是昨天刚定下陛下要出访,日子一下就定在了明天。 太后阁老朝臣无论是苦劝还是阻拦都没有用。 朝中位高权重的二府两院几位大人。 曾布大人现如今闲赋在家,其他几个大人对陛下这疯狂的想法提出过抗议,但是被请去陛下书房挨个面谈之后,虽说离开的时候几位大人都依旧满面寒霜,却依然是松口了。 陛下走后,依然是向太后处理朝政,并且,还要加上那位,在陛下登基之后,改镇武昌、武成,改称号为楚王赵似,暂代监国。 这个赵似就是当初赵霁从蝙蝠岛给一块捞出来的。 再往前,也是被章惇支持,曾经也能和赵霁二选一选这皇位的那个王爷,当年向太后幸运二选一最终选了赵霁。但赵似被赵霁一块捞出来以后,因着种种原因,呆在开封,还没来得及回自己封地。 就被赵霁一道指令,暂代监国,按在这里了。 这圣旨不止别人懵了。 被选中监国的赵似也懵了。 他特别想拎着赵霁的衣服领子,问问他到底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海里的水。 但赵霁不见踪影。 他只能接下了暂代监国的圣旨。 这后宫里的所有人都在为陛下这执拗的执意,慌张但是却并不算太慌乱地忙碌着。 下午太阳快落山之际,向太后把赵霁叫去了她的寝宫。 赵霁带着小同子,跟在传令的小太监身后朝着向太后寝宫走去。 见那个传令的小太监有些眼生,就出口询问:“我好像没有在太后身边看到过你?” 那小太监低低头:“回陛下,奴才之前在浣衣坊,是绣工得了太后的青眼。” ? 赵霁询问的目光落在小同子身上。 在这不长的时间里,曾经因为天狗食日都要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迅速成长为了一个完全能够独当一面的太监总管。 发现赵霁目光后,小同子非常专业且职业地给出了解答,之间他在对上赵霁的目光之后,便立刻道:“回陛下,他确实是被太后亲口指了,给调上来的。” 向太后怎么会平白无故去要个干粗活的小太监,这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其实也是巧合。 本来,向太后有件衣服,是当年陪嫁时候,母亲给她塞在箱子里的。 如今,连向太后都是个老太太了,那她母亲更是早就已作古。 那衣服本来是为了向太后最后留个念想。 她连穿都比较珍惜。抽了丝断了线也会心疼上好一阵。 结果向太后某次拿出衣服来的时候,因为年纪大了,就算再如何保养,该粗糙的时候也便有些粗糙了。 向太后手指头的一块老茧不经意刮过那绸缎,出现轻微抽丝。 正在忧愁着急的时候,全都多亏了这个浣衣坊的小太监竟然会得一手针线活,直接快速补好,还不留痕迹。 赵霁前几天忙的焦头烂额,去看向太后的次数明显减少,不知道这事情也不奇怪。 听了小同子的叙述,赵霁点点头。 照常前行了一段时间,赵霁突然听到路边有一丝诡异的声响。 赵霁虽说武功只是个二流,听起来很不济的样子,但他的这个‘二流’是在高手如云主角成打批发的综合世界。实际上,在身边不出现主角和反派的情况下,赵霁自身还是很能打的。 他听到声音,立刻目光朝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过去,一边看一边皱眉喊了一句:“谁?!” 自然没有人能回应他。 不止没有人回应他,他听到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细碎的,耳朵几不可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剧烈和频繁起来。 赵霁立刻飞身跃下步撵,快步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 “皇上!” 一旁的小同子惊呆了。 怎么了?皇上这是又怎么了!? 不止小同子,其他抬着赵霁的小太监们也是肃然一惊。 周围几个有武功的羽林卫立刻反应过来追了过去,结果就见到陛下并没有跑远,而是就站在他们行走的那条宫道拐弯之后的路口。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低头沉思。 大家都看到了赵霁死死攥住的右手。 但是陛下不说,便也没有人想不开去追问陛下手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脚程最快的羽林卫已经追上去跪在赵霁面前了。 众人只见皇上面色严肃,一改之前的轻松状态,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坐回了步撵。 至于那右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带路的小太监一路上目不斜视。 从赵霁追出去,到羽林卫赶上赵霁,再到赵霁坐回步撵。 他就像是个聋子,瞎子。 全程一言不发。 直道别人催他走,他才又迈着步子向前。 好在后半段的路,赵霁都在低着头看着右手沉思,以至于没有再起任何波澜。 一行人平平安安到了太后的寝宫。 赵霁下了步撵去找向太后请安。 一进入寝宫,赵霁就嗅到了一丝怪异的味道。那味道类似于柑橘,但是比柑橘要更加甜腻上数倍。 说来也奇怪,柑橘一般都能够起到一定作用的提神功效,可偏偏这室内的柑橘味道只更加让人昏沉。 太后坐在椅子上,半撑着头眯着眼睛假寐。 赵霁对着她行礼之后,她也是心烦意乱点点头,示意赵霁入座。 待赵霁入座之后,向太后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皇上,你非要去龙虎山不可吗?” 面对向太后有些苦恼和哀愁的表情,赵霁沉默着,一直没有松开的右手攥得更紧了些。沉默地点了点头。 向太后道:“老身知道你难,大家都难。但是只要杀个郭春兰。杀了她便什么事都没了。事已至此,你还是要这么护着她?” 赵霁依旧沉默,这次却没有点头。 目光直勾勾盯着地面,看起来有些呆滞。 向太后看赵霁没有动作,以为是赵霁被她说动。突然道:“若是想要天命所归,也不是非要去龙虎山。” 赵霁的目光看向她。 向太后抬手拍了拍手掌。 周围的侍女在听到向太后的指令之后,纷纷后退,撤出这个宫殿。 一时之间,目及范围之内,就只剩下了向太后和赵霁。 离开的宫女甚至关闭了殿门。 此时殿内的柑橘味道更加重了,赵霁的神情也越加昏沉。 向太后语速非常缓慢地说道:“出来吧。”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着薄荷的香风飘然而至。 在向太后的话语刚落之后,一个女人从向太后寝宫的帷幔后面转了出来。 这女人美极了。 单看五官。 无论是眉目鼻眼,无一处不精致,哪怕她头上顶着尿盆那么大的,插满了各种枝条的发簪。这么夸张的妆容都没有使这个人弱上哪怕半分。 极致艳丽的眉眼便是这样。 只要搭配上那张脸,再夸张的造型都会成为她的衬托和陪衬,不止不会损坏她半分美丽,还会众星拱月似地去拼命烘托她本身的美。 向太后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目光空洞没有焦距。 话语像是含在了嘴巴里,带着喃喃的味道:“此女想必皇上也听说过。若是皇上把她接进宫来……” 向太后说话之间,那女子已经莲步轻移走到了赵霁的面前。 她半蹲在赵霁的面前,抬着那张精致的脸,面对着赵霁:“陛下,您看看我嘛。” 她一张口,周围的薄荷味便更重了。 赵霁双眼已经没了焦距,听到这女子的话后,瞳孔呆呆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看赵霁的眼睛,猛然凑近。 用她鼻子的鼻尖蹭了一下赵霁的。 动作暧昧而挑,逗。 再开口,她初见的青春和端庄就在那一刹那被全部丢去,只剩下了魅惑和一种漫不经心的睥睨。‘她’对着身后的向太后道:“太后,你下去吧。” 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是十足十的大不敬! 可偏偏向太后没有发火也没有怪罪。 在听到这女子说这话之后,就缓慢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待走到门口。 那女人已经伸手环住了赵霁的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把门关上。” 吱呀—— 咯噔。 吱呀—— 向太后拉开殿门,走出去之后,关上了殿门。 此时大殿之中,柑橘和薄荷的味道已经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那女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丹药,送到了赵霁的眼前:“乖,吃了他。” 赵霁右手颤抖,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最后的抗争。 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什么?” 越到后来,他的声音就越小。 最后一个么字几不可闻。 那女人放肆地笑了:“是让你听话的药。乖,吃了他。然后跟我走。” 赵霁右手颤抖。 女人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赵霁一直不同寻常的右手,挑眉:“你右手里有东西?是什么?” 赵霁在听到女人说‘右手’两个字的时候,右手的震颤更加严重了些。 似乎是在跟自己较劲。 女人:“给我看,右手是什么?” 在女人诱哄之下,赵霁缓缓,缓缓抬起右手。 然后摊平。 之间右手空无一物。 !!! 女子猛地回神,瞪大双眼。 就在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赵霁的右手上的时候,赵霁的左手竟然悄无声息地抹上了腰后的短剑。 赵霁的武功不高。 最起码,在女人的认知里,赵霁就算是拼尽全力也无法和‘她’匹敌。 可偏偏,那短剑裹挟着她根本避无可避也无法抗拒的攻势! 女人急速朝身后退去。 但还是被那短剑给割伤了。 “你不是他!”伪装成女人的宫九一挥手斩断了妨碍他动作的所有头顶装饰,双眼死死盯着那个一身龙袍,只凭借一把短剑就把他逼到如此境地的赵霁。 “我当然不是。” 对面那人终于开口。 只不过一开口,那声音却不是赵霁本人。 宫九瞳孔一缩。 这声音明明就是—— 此时宫外点燃无数火把。 一个声音喊道:“给朕把门撞开!” 外面的声音才是真正赵霁的声音。 木门被撞开,清爽的风格从外面刮进来。一瞬间就冲淡了整个室内甜腻的味道。 孙笧顶着赵霁的脸,再度抬起短剑,一眼步伐,眼中带着浓厚的杀意和狠戾,直直冲向了宫九。 药? 你自己去黄泉底下自己吃去吧! 在孙笧眼里,宫九必须死。 赵霁被袭击的那晚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噩梦。 他都不敢想象他当初若是晚到片刻,又或者赵霁被伪装成羽林卫的宫九的人控制住,那他之后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不是说成为高手就不会恐惧。 哪怕是宗师亦有在乎的事物。 而那些事物就成为了他们恐惧的源头。 孙笧步步杀招,就是要宫九死。 宫九内伤未愈。 当初劫囚救他的燕十三被他支去了青州。 他独木难支。 颓势在初一交手的片刻就流露出来。 赵霁站在最外侧,身边站着包拯和宋慈和诸葛正我。 再身后,便是羽林卫和诸葛正我调来的神侯府的人手。 孙笧和宫九的交手,是两个宗师级别顶尖高手的对决。常人很难插入。 赵霁平心而论,以他自己的身手,若是此时贸然闯入,很可能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但是既然一般人不能插手。 那非一般的人不就行了? 他是皇上,又不是武林中人,非要严格要求什么一对一之类的。 直接转身对诸葛正我道:“上去帮忙。” 诸葛正我犹豫半天没冲上去,其实还是担心赵霁:“但陛下——” 赵霁:“朕自己能顾好自己。” 赵霁都这么说了,诸葛正我也立刻领旨加入战局。 诸葛正我的加入让本来就有些倾斜的战局立刻明朗。 宫九节节败退。 可偏偏此时出了问题。 赵霁和诸葛正我想抓活的宫九,作为人证来帮包拯破案给郭家犯案。 但孙策早就被宫九搞得很有杀人的冲动,自是不想放宫九活着离开这里。 两人一个步步杀招,另外一个又尽力控制。 所以配合出现了问题。 这问题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他们对上的是孤注一掷的宫九。 宫九料想自己大概必死无疑。 趁着两人交手相克的间隙,竟然摆脱了两人的缠斗,拼着全力朝着赵霁而来! 赵霁早有防备,也不可能让他给得手了。 连连后退。 却没想到此时又是异变突生! 赵霁来的路上,在借口听到声音和孙策互换身份之前,问到的那个被换到太后身边的小太监却是就在此时,从头上拔下来发簪,尖利的头部直直朝着赵霁后颈处扎了过去! 赵霁前面有气势汹汹扑来的,化作女子模样的宫九,身后有那个图谋不轨的小太监。在这种万分紧张的关键时刻,突地听到一个声音道“陛下小心!” 赵霁心有灵犀,侧头。 只见一个雪白的绸缎从侧面飞来,直接卷上了躲开的赵霁,把赵霁整个人包裹起来,卷到半空之中。 宫九眸子一缩。 又是绸缎!? 他朝着那绸缎的方向看去。 却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后,还站着道士打扮的王重阳。 赵霁被绸缎卷到了空中,在空中目光落在了王重阳的身上。再看他身边的林朝英。虽然现在还身在危险之中,却觉得心花怒放。 好样的王重阳! 朕就喜欢你这种买一送一的风格。 既然来了开封,不管是王重阳还是林朝英,就都别走了。 只要来了开封,就都是朕的人!朕的!(嘶声尖叫!) 待林朝英把赵霁带到他的身边。宫九已经完全大势已去。 他低垂着眼眸,突然放弃了全部抵抗,转身后退,整个人朝着孙策的剑扑了过去! 孙策挑眉。 宫九这一扑,可正和他意。 眼看宫九就要被串成个糖葫芦。 孙策遥遥听着赵霁喊了一句:“留一命!” 杀意依旧在。 但是却不再裹挟在手中的短剑之上。 在万分之一秒的空档,孙策把剑尖稍微偏了一厘,剑弄穿了宫九的身体,却没有穿过他的心脏。 重伤是肯定的了。 但是也肯定会留他一口气。 宫九被擒。 赵霁立刻着包拯提审。 此时距离和章惇打赌的那最后期限,还有一个时辰。 为了节约时间,赵霁连忙借出自己书房让包拯主持。 宫九也确实命硬。 在重伤至此的情况下,依旧还能有力气说话。 众人快步到了御书房。 包拯开审:“犯人宫九,你刺杀天子,还是两次,人证物证聚在,你可有话说?” 缩骨功是靠内力支撑。 此时的宫九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缩骨也被解开,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听到包拯的问话,他只低着头,笑了一声:“这一开始就是你们的计划。” 朱家小姐被劫走。 在没办法强行把人要回来的前提下,宫九的计划自然是越早实施越好。 他原本想等到开封沸沸扬扬的赌约结束,包拯被处死之后,再借口进宫。 却没料到突然收到消息,陛下要去龙虎山。 这不行。 他的计划要成功实施,就必须得在宫内。 宫内有他一切布置。 除了宫未知数更大。 就算他知道这消息有些可疑,更有可能是陷阱。但是他却不得不出手。 因为今天,是他唯一的机会。 宫九事已至此,他无所谓到:“我的罪?刺驾?” 包拯道:“不止,你给皇后下毒,霍乱宫廷,陷害郭妃。最近发生的事情,所有这桩桩件件,都是你所为!” 包拯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天狗食日之后,借着祈福的名义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的。但是陛下也曾经说过,更早些,在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就曾经发现你出现在宫内。这个时候,我就产生了一个疑问。那时候你要出现在皇宫,到底是做什么?” 包拯目光落在宫九身上:“有人说过,皇后的脾气很早就有些不对劲儿。我听说过有些女子在生产前和生产后情绪会出现较大波动,皇后的情况虽然和她们相似,但是却也不完全相似。” 先是疑神疑鬼,再是脾气暴躁。 赵霁一直以为皇后是产前抑郁造成的被迫害妄想症。 但是无论是产前产后抑郁,还是被迫害妄想症。 这些都是不可快速逆转的。 可皇后被发现后宫的隧道之后,一脸淡漠,仿佛对世间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样子。 虽说都是存了死志。 但是不在乎地求死和产后抑郁求死是不同的。 产后抑郁的产妇因为抑郁症自杀,但是又担心留下孩子放孩子一个人,会让他无法生存,而选择抱着孩子一起自杀的新闻比比皆是。 皇后如果真的是产后激素不协调导致的抑郁,不可能对孩子的生死如此淡漠。 她如果真的是被迫害妄想症,又不会用如此淡然的态度求死。 于是,赵霁和包拯在确认宫九就在开封,而且是在隐约针对赵霁之后,便开始把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宋慈最后竟然真的就凭借赵霁和宫九的猜测,从皇后的身体里查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毒药。 宋慈解释的时候,赵霁没有全部听懂,但是大致的意思就是,那种毒药是可以控制人精神,并且进行催眠的药物。 皇后身边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先是给皇后下毒,控制了她的精神。 然后日以继夜地给皇后洗脑。 让皇后日渐疯狂,表现的患得患失。 再事发之后,那人逃离皇宫,皇后不再受到精神控制,可是身体和神经却对那药有了依赖作用。 这种依赖作用的表现就是淡漠。 从开始情绪激烈地要杀包拯,甚至不惜去找向太后要人,也要杀了包拯。 到了后来,药效渐渐控制住神经,她有表现出了淡漠。 一旦发现皇后身上的问题。 那赵霁和包拯,就顺着皇后身上的问题,开始推断宫九的行动动机。 他们都觉得宫九大概是要进宫,不是杀了他,就是控制他。 林诗音回来之后,带回的消息也更加佐证了这一条。 由于赵霁实在不知道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有没有宫九的人。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直接设了这个计。在路上和孙策互换身份。 赵霁一手易容术已然出神入化,唯一的缺点就是身高问题无法隐藏。 但赵霁料定宫九入宫就必定是缩骨之后以女儿身入宫。 一米六五眼里,只要比她高,就都是170+ 仰视,尤其是远距离的仰视,是会有视觉差的。 何况孙策几乎全程都没有开口,在进入太后寝宫之后也很快坐下。 如此一来,这些破绽便不再是破绽了。 第156章 几乎与此同时, 四大名捕带着人直接抄了宫九藏身的义庄。 顺利救出了面色红润的小皇子。 昨日,在竹叶青的安排下,林诗音和众人分开。 宫九铁了心要灭口,就算是林诗音目标小且并不醒目, 还是有人循着痕迹摸了过去。 林诗音不会武功, 留下保护林诗音也也不是武功高强之辈。 两个人面对围杀, 几乎没有支撑一炷香时间,就全面溃败。 保护林诗音的天尊弟子也满身伤痕。 偏此时,林朝英出现了。利落地拔剑救下了林诗音。 当初王重阳向赵霁请假要回全真教,便是因为林朝英许久不见王重阳,全真教的全真七子又一个个闷葫芦似地不肯说王重阳到底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林朝英一气之下,就把王重阳的这些个徒弟们全部一口气都绑了。 威胁王重阳。 王重阳回全真教一趟, 事情没解决,屁股后面还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坠了个尾巴回来。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就只有最爱你的人爱人和最恨你的敌人。 毕竟王重阳一直一副看淡生死大彻大悟的样子,仅凭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林朝英因为知道王重阳榆木疙瘩似的本性,于是越加疑惑王重阳在开封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就在王重阳都无意识的时候,悄悄尾随来了开封。 王重阳自以为解决了问题,也跟林朝英解释清楚。一路上走得快速且枯燥乏味。 相比之下, 尾随他的林朝英日子过得就非常丰富多彩。 她先是在路边捡了个蓬头垢面, 一身刺鼻脂粉味的少女。少女自称叫做娃娃,是从传说中的慕容秋荻手底下逃出来的。 林朝英听过慕容秋荻, 不太相信眼前这个明显半点武功全无的女人是怎么能能逃过堂堂江南七星塘大小姐的手掌。只觉得此女子身份存疑, 狐疑地继续套话,娃娃见林朝英英姿飒爽一身正气,加上她方才也算是救过她,便没有隐瞒。 林超应问过后, 才知道,慕容秋荻抓了她是为了逼谢晓峰现身。今日不知道慕容秋荻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回来之后径直进入地窖带着她出去,还不许任何人跟随。 带着娃娃到了空旷的地方,抽出刀指着她的后心让她跑。 娃娃惊慌失措往前跑,跑到一半,听到身后的交锋声。 她害怕不敢回头,一直跑,然后就碰到了林朝英。 林朝英本来想带娃娃一同进城,但是娃娃摇头要等谢大哥,说什么谢大哥一定回来。 林朝英不会强求,见娃娃也算是安置好了,就告别往开封城而去。 谁承想,又撞上了被追杀已经穷途末路的林诗音。 林朝英救下林诗音,本欲走。 但林诗音冰雪聪明。 她以为,她如此小的目标,都尚且碰上了追杀之人。那其他人怕是更加凶多吉少。就想要摆脱林朝英快些去开封府带话。 然而,王重阳临走前,随身携带的,就是开封府私章。 林朝英本就打算帮忙,一听‘开封府’,就彻底挪不动步了。 仔细询问前因后果,和林诗音二人分析。 远水解不了近火,以林诗音面临的情况来看,竹叶青和沙曼他们那边凶多吉少。好在林朝英对自己武功绝对自信。 毕竟她是个完全可以和王重阳一较高下的女人。妥妥又是一个宗师。 但问题是,只有她一人,如果是亮明身份去直接救人。从宫九手里救下沙曼,那宫九一旦逃脱,从此了无音信不说,连已经知道的藏在义庄的小皇子都可能被带走。再想找都犹如大海捞针。 可如果她去义庄,沙曼他们打不过宫九,逼死无疑。 林诗音觉得,必须有个完全中立的人,此人比宫九武功高,或者是和宫九武功相似。足够让宫九产生警惕。 但这人又要和宫九的计划完全无关。 林朝英道:“如果只是名头,那剑神谢晓峰或许在开封。” 林诗音一愣:“谢晓峰?” 林朝英便把她遇到娃娃的事情都说了。连带上了慕容秋荻的部分。 林诗音听完叙述,回忆着竹叶青的言行,和他曾经说过的话,眼睛越来越亮。 内心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她认得慕容秋荻,而林朝英又救了一个被慕容秋荻绑过,却又口口声声谢晓峰回来救她的‘娃娃’。 她捂着胸口,语气有些急:“或许……或许我们可以这样……” 林诗音的计划,是要林朝英装作谢晓峰,以娃娃被竹叶青劫持为由,把“沙曼”绑过来。 林朝英皱眉:“但是你说的什么慕容秋荻谢晓峰和娃娃都只是你的推测。” 林诗音:“当然是推测。” 林朝英:“你不是说那里有天尊的其他人?就算我装作谢晓峰,他们估计也认得。” 女扮男装没什么,但是易容这东西,林朝英可不会。 林诗音摇头,从怀里拿出竹叶青给她的第三片金叶子:“我们猜测的事情甚至都不一定非要是真的,只要你以为‘它’是真的,竹叶青也以为‘它’是真的,这就够了。” 林诗音要的不是证明她的猜测到底是不是事实,她要的是这个故事完整地演出来,要宫九相信。 至于竹叶青那边,这个金叶子,会提醒竹叶青到时候要怎么演戏,按照什么样的剧本来。 用天尊令牌换来的三片金叶子,还没在林诗音手里留超过一炷香,就被全都用了出去。 一切非常顺利。 在林朝英救人的时候,顺便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缎带上的时候扔出了金叶子。 竹叶青立刻心领神会,开口帮着林朝英把她们的故事演了下去。 这故事只需要宫九相信,只需要把一个宫九以为的把柄送到宫九手里。就能暂时稳住他,让宫九不至于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救出沙曼之后,两人直奔开封府。 在开封府前面碰到了王重阳和李寻欢。 王重阳看到林朝英大惊失色:“你为何会来?” 林朝英看到王重阳如此避她的态度就来气,无视王重阳,直接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开封府里面走。 几乎同时,李寻欢也拦住了林诗音:“诗音,你……” 此时的林诗音狼狈极了。 衣服脏破,朱钗也跑掉了。 但同时,她也快活及了。 虽然今天经历了很多,还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回,险些丧命。 但是今天她心底某些东西也破壳而出,拼命挣扎着向上生长。 好像从小到大她竟从来未有过如今天这般快活的时候。她朝着李寻欢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追着林朝英的脚步离开了。 两个女人带着沙曼和重伤的朱小姐进入开封府。 刚刚回来的王重阳和忙了一天一无所获的李寻欢站在开封府门口面面相觑。 皇宫内,原本赵霁和包拯还在思考如何设局。 却见天降惊喜。 内侍来报,说两个女子护送沙曼和朱小姐秘密到达了开封府。 如此关头,赵霁立刻进行封口,不许任何人声张,要包拯保护好沙曼二人。等事情结束,擒住宫九之后,赵霁再行感谢救下沙曼的两位侠女。 至此,就是今天所发生的全部。 只不过赵霁没料到的是,起到关键作用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亲自赐婚的李寻欢他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柔柔弱弱的小媳妇林诗音,另一个是喜欢王重阳,王重阳却非要跟人家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林朝英。 四个人往赵霁面前一站。 活生生就是《林家女英雄和她们没用的男人们》。 ‘没用’的王重阳面无表情。 ‘没用’的李寻欢偷偷瞥着林诗音,倒是没有因为林诗音抢功而懊恼。一双眼睛里全都是担忧,以及对待易碎品的那种小心翼翼。 待查抄义庄的四大名捕回来。 宫九的证词就不重要了。 反正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人证物证都在。 规定的时辰内,章惇出现,雄赳赳气昂昂地打算来兑换赌约。 得到的却是一道圣旨。 赵霁昭告天下。 罪人宫九图谋不轨,勾结南王,叛乱犯上,偷窃皇子嫁祸皇后,偷窃试题嫁祸郭妃。罪大恶极,压入天牢,明日问斩。 在宋慈的医治之下,皇后的病情渐渐好转。 郭妃也被从牢里放了出来。 当初给郭妃上邢的人是万万没料到郭春兰还有翻身的一天,放郭春兰的时候两股战战,脸上挂满了泪痕。 曾布作为唯一的泄题官员,被革职查办。一撸到底,从此致仕,流放。且三代子孙子弟都不许再考科举再入官场。 郭府门口堵着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好似事情在这个夜里有了结束。 但实际上,这场巨震引起的轩然大波却依旧在暗地里慢慢发酵。 第二日。 赵霁上朝。 还未等其他人就昨天的事情发表一下自己震惊的心情。 就听殿外八百里急奏。 “赢了!”冲进来的传令兵满脸喜色,上气不接下气:“回陛下,我军对西夏大胜!!!” 这消息犹如石子坠入平静湖中,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第157章 所谓否极泰来, 不怪如是。 在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后,赵霁确实想不到谭震这场仗怎么可能输。 可是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场仗会赢得这么干净利落,赢得这么快。 谭震大军开拔几乎就是前一阵的事情,加上大军抵达, 传令官回来传达捷报这些路途耽搁, 算算日子, 怕是谭震刚到两国交锋的边界,没两天就大胜了。 赵霁往前探了探身体,内心有些紧张:“你详细说来。” 满朝文武不管之前的内心活动具体如何,在这种关键时刻,也都探着头密切关注。 跪在朝堂底下的人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 似是情绪激动,又似是激烈运动之后没办法很快平复气息。 胸腔风琴一样来回起伏几下之后,才扯着喉咙道“回陛下,大胜,西夏后撤一百里。不日,降书便和使臣一同到达东京!” 豁! 这下,不止赵霁, 满堂皆惊! 这…… 大宋孱弱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算底下一帮人扯着脖子还非得口口声声什么‘我大宋’, ‘我大宋’的。 其实心里都有13数。 往北打不过辽,往南不太能镇住大理, 往西没办法彻底管住吐蕃。西北吐蕃和回鹘还老来找麻烦。 经济上是强国, 文化上是大国。 但这泱泱大国,军事实力确实不怎么能跟得上。 这么多年跟西夏打得有来有往。 今天你占我三城,明天你搞我两县。 停留在小孩打架那种你怼我一拳,我给你一拐子那种局面上。 何曾有过刚一交兵, 对方立刻就递降书的地步?! 这…… 太祖在上!能看到大宋有今天场面,一定会高兴地呀!! 好几个老头顿时泪洒朝廷。 呜呜嘤嘤地,有些热闹。 在这一片热闹之中,唯有最应该高兴地赵霁不对劲起来。 他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蒙了几秒之后,赵霁一握手边的扶手,因好消息而上扬的嘴角渐渐抿了起来,陷入沉思,眉头也跟着嘴角的下抑而皱起,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这场大捷背后的隐患。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火药,少数也被运用在了对战之中。正是因为这个,赵霁在确定使用的时候才能这般毫无顾忌。 偏偏西夏也不是没脑子的,不至于被炸了就立刻投降后撤。 那么,有脑子,又见过火药上战场这种大场面的西夏,为什么会突然投降? 赵霁面对这种自问,第一反应就是——那被运走的酒坛绝对是关键。 第二反应便是——他可能要完。 他应是错误估计了这次这一堆临时组装的地.雷。对于战场的影响。 本来嘛。 有记载的火,药用于战争是在唐,之后也有“霹雳炮”和“震天雷”但是也从没有听说过这个能左右战场,甚至结束战争的。 这次对西夏,结束得太快了。 若是其中有取巧道还罢了。 若是地,雷,首攻,怕之后大宋边关都不得安宁了。 赵霁思衬了一下,叫小同子悄悄把报信的传令兵引到后殿,等他下朝再详细叙述过程。 谭震大捷,按功论赏,现在的战场统计还没有收到,具体封赏事后再论。今天的议事日程非常之多,之后还有好多环节要落实讨论。 朝堂上的大家激动了一会儿,然后渐渐平息。倒也不是这高兴劲儿过去了,就是所有人也知道之后要解决的事情多,今天的大捷可以回家以后和府里的媳妇儿孩子一起慢慢品味,或者约上好朋友小聚一下赋诗几首。总之,还是要先忙完了手头工作。 赵霁按照流程继续。 先是趁着这个热乎劲儿,把章惇和包拯的赌注锤实了。 包拯是早就找到真相也揪出凶手了。唯一不足是宫九落网加上连夜审问的时间,最后超过了包拯和章惇约定下的最后时间。 时间不长不短,卡在很微妙的一炷香上。 章惇也想闹这最后一炷香来着,但是包括设伏,捉拿,都是在宫中进行的。如果章惇硬是要拿这一炷香的时间说事,那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案子早就在约定的时间内破了,只是缺了主犯被捉拿归案。 两人当时约定的是破案,也没说破案里面还包括了抓主犯,审犯人,救皇子等等这些附加项目。 各执一词,那就各退一步。 科举再考,章惇这个已经基本退居二线的老大人再入考试院出题,而包拯就定为了这次科举的主考官。 前面的事情处理完,就剩下一个重头。 赵霁神经紧绷地用食指敲了敲座椅上面的扶手。 差小同子安排传音宣旨。小同子宣的圣旨,是昨晚赵霁独自连夜拟定出来的圣旨。 事先并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商量。 所以突然插入个议题,众臣都有些惊讶。 圣旨开头没几句,底下的人精们慢慢咂么出味来,表情就有些不对了。 继而,开始小范围窃窃私语。 当宣旨读到:“皇子桁,乃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 窃窃私语变成嘈杂。 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这圣旨…… 听起来分明就是—— 小同子的手尚且是稳的,外殿传旨官员的手却开始颤抖。从殿门口传向外面的声音都带了些波浪,但还是很敬业地读完了接下来的话:“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我去! 这两个字成了当时绝大多数人的心灵写照。 很多人都是懵的。怎么会?皇上正值壮年,怎么就立太子了? 这特喵什么情况! 圣旨还在继续读下去,基本都是些什么皇子优秀拉,皇上属意啦,什么众望所归了。 反正没有人指望一个才出声几天的小屁孩是怎么被一眼就看出优秀且天资聪颖来。 但这圣旨的存在就非常微妙。 因为郭妃已经平反,人也在昨夜就回到宫里了。 皇后的孩子被四大名捕救回来之后,后宫一夜之间就多出来两位小皇子。 贵妃的孩子占着长字,皇后的孩子占着嫡字。 圣旨上册立的是皇后的嫡子,皇子桁。 朝臣震惊过后,仔细一想,又觉得皇上除了立太子立得有点太早了以外,好像硬说也没什么不对的。 一般情况之下,老子还活得好好地,又正值壮年,立太子这事儿多少会容易惹皇上产生点不高兴的心理。面对正值壮年又身体健康的皇帝,朝臣都还没站队催立太子呢,结果陛下先着急了? 但转念一想,咱们这位陛下他多不一般啊。 不一般的陛下既然没办法用一般的行为去衡量他。 这事真算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陛下爱立就立吧。 好不容易,底下的人都在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心底疏导。 就听到圣旨后半截话锋一转。 说到了赵霁自己的身上。 大概意思是:最近这事情有点多,又是反叛又是灾民又是西夏,又是舞弊地,最后还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皇后和她孩子都差点没能保住。朕这是水逆啊!但是天狗食日之后,朕已经罪己诏过一次了。 罪己诏这玩意太频繁,可能老天都看不下去。所以,朕琢磨了一下,要潜心修道,沟通一下天地。 那啥,朕要在后宫改个道场,也不多花钱,但是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后宫有点太挤了。朕也不好去占太后她老人家睡觉的房子。那就占用一下妃嫔的叭。反正修道的人也要清心寡欲。 朕就把后宫的女人们都放出来了。 可以自行选择去留。 如果有家里人接着的,愿意回家的就回家。 要是觉得家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那就就呆在后宫和朕一起‘清修’。 赵霁目前的后宫组成相对来说比较集中。 一批是他从花楼里买来的。 这些人大部分无处可去,好不容易当上了妃子,那就更加不愿意出去了。 这些人,赵霁就怀忧措施,想呆在宫里的就继续呆。 但是也有些有去处的。就可以自己离开。 排除掉前面的两种,就是第三种也比较多。 就是那些有去处,也有家。但是她们本身就是大家族联姻联系自身和皇家,稳固朝堂的。这种,她们就算有归处,家里也不愿意让她回来,朱小姐这种想一门心思嫁皇帝最后没嫁成的一堆,好不容易机缘巧合就在里面的,家里稍微有点上进心的,还能真让她们出来? 以前端王府,只要是颜色好的,基本那都是来者不拒。只不过当年没几个愿意把姑娘送端王后院里做个妾。 后来端王变陛下了,一堆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冲的时候,发现是说什么都进不去了。底下的人急得嘴上都快起火泡了,但此时心里现场打草上谏也是来不及了。 赵霁这次是铁了心要解散后宫。 但是也不好说死了他以后就这俩男孩了。 因为一旦说死了,这俩孩子周围肯定得乌烟瘴气。 于是就只宣了个旨。之后后宫的具体操作还是得分人。 这几个比较大的事情说完,接下来的细枝末节,包括怎么对待西夏使团,还有就是工部有些担心,现在已经是深秋,前几个月连续降水,青州等几个州的粮食可能会欠收有没有应对措施。户部双眼放光报告赵霁解树开的店,在开封时局如此混乱的时候,不止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扩大了营收的规模,户部有个大胆的想法,想要趁西夏使团过来东京之际,把解树店里的东西提高价格,用手段再处理给西夏一部分。 户部既然提到了解树。 赵霁还挂念着当初和几位老大人的赌约。 当初说的是,如果解树能够日进斗金,几位就同意赵霁的出兵计划。 解树三日之内创下奇迹,直接就通过各国在开封的贵族整了一笔巨款,推动了赵霁的出兵计划。 既然解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现在论功行赏,户部提出来,那赵霁顺带便封了解树的官职。 原来解树作为编外的女官,暂时不伦不类地挂靠在工部。 赵霁就顺手把解树按在了户部的位子上。 老赵家之前,老李家开了女子当政先河。 现在老赵家在位期间,女官也有,但是大都蜷缩在后宫和内宅,做的也是诗词歌赋画画弹琴这种事情。如今实职上被按了个女人,还是个非大宋女人,这争议声便大了许多。 当即就有几个年轻人作为‘不妥’小分队的先锋部队站了出来:“陛下,此举怕是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赵霁面对这种不成规模的反驳也早就有准备,直接就把解树的店甩出来。 “朕观满朝文武,不同意见者,自可来朕面前,朕提供机会若能拍胸脯保证三日日进斗金,便可。” 解树的账本往前面一扔。 有意见的几个人瞬间哑火。毕竟这几个年纪轻,不足够有和赵霁叫板的底气。 愤愤不平翻过来覆过去也就几句话,类似于什么女子如何能干政啊,什么女人上不了台面啊,之类的。 鸡贼的,就很会抓重点了,针对什么类似铜臭味污染了他们高洁的庙堂和一方圣土啊之类的大发牢骚。 但赵霁不管。 反正户部就是管钱的。 你们看不起女人,那人家解树身为一个女人,挣得比你们都多,你们反而一个个就会朝着朕哭穷,今天钱不够了,明天缺钱了。哪里来的脸? 但是战斗力薄弱的第一梯队退下去之后,第二梯队就站出来了。第二梯队的战斗力明显增强,找麻烦的角度非常新颖,一个几乎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最后变成了悬而未决了。 赵霁是没想到,在他已经在朝堂渐渐培养出自己人的今天,都不能决定解树升职。 今天这么多适合‘不妥’的争吵,包拯担任主考官,皇后孩子刚被找着回宫里话都不会说立刻封太子,解散后宫。这些大雷都没引起朝堂如此激烈的反弹。反倒是一个有实绩的解树,去任职户部能受到如此大的阻碍。 眼看天都要吵黑了。 赵霁终于被吵气了。 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甩袖子就走。 他们不下班,朕下。 反正解树的任职圣旨就丢在这里。朕不会收回圣旨。解树明日要是去不成户部,或是去了户部没办法正常工作,所有阻挠者都是抗旨。 赵霁人都走了,其他人失去了劝说目标,倒是也没再继续吵下去。 下朝之后,好几个言官一边上轿子一边掳袖子。 看那个架势,那是恨不得在轿子上就写上它一千八百字论述谏言书去反驳赵霁的决定。 一般言官写奏折劝。 比较梗的言官选择往宫门口跪着劝。 皇上不出来,他就跪到老。 赵霁都跑回宫里了,刚坐下喝了两口茶。 气都还没下去呢。 就听到小同子急匆匆跑过来:“陛下,韩大人佘大人求见。” 哈? 追着朕过来了? 赵霁一把扔下水杯:“不见。” 小同子匆匆跑出去,片刻又匆匆跑回来。 人还没在赵霁面前站稳,就听到他身后,有人用特别沙哑的喉咙扯着嗓子嘶喊:“求陛下收回成命!” 赵霁抬头瞥小同子:“不走?就跪着逼朕?” 小同子苦着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支支吾吾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好歹。 有女官的宋还能在仕途上这么打压一个女人。 赵霁‘啧’了一声。站起来,迈步想往外走,把那几个老头拎起来倒倒他们脑子里进的水。 但是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站住。 不对,凭什么朕去见他们。 这么想着,赵霁又原动作退回去,一屁股坐下,拿起手边的茶杯:“让外面跪着的几个老头进来。” 小同子火速出去,又很快带着几个老头走了进来。 赵霁挑眉,打量了一下。 都是老熟人。 基本他说个什么话,跳出来大喊不妥的也就这几位。 于是道:“为何解树不可?” 能厚着脸皮堵过来的,都不是什么智商掉线的人。 眼看陛下是真的不在乎男女之别。 而且东京女官也不少,几位老大人的府里妻子也都有封号。要是真的把什么女子不堪大任摆在台面上说,回家也不太好跟夫人交代。 为首的言官另辟蹊径,决定从另外一个刁钻不好反驳的角度入手:“毕竟那位是高丽公主。户部职位如此重要,怎可由她担任?” 这问题赵霁也想过。 从把解树挂名在工部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于是赵霁把手里的账本递给小同子,由小同子呈给了来闹事的言官们。确保他们完全看到了账册上面的数额也清楚了其中的意义,才道:“这些全都是解树这几日所挣。” 待几个大人看清那串数字之后,登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之前围绕着解树的赌局闹得风风雨雨,自然大家都清楚。但这清楚是清楚,还很少有人这么直观地看到明晰账本。 这账本不止写了解树挣了多少,更是非常公开透明地写了成本价以及人工和中间环节的价钱。 详细看过这账本后,没有人不会倒吸一口凉气。 赵霁才道:“如你们所说,她是高丽公主。她在开封无官无职,待日后,她这个‘聚宝盆’的名声传到高丽国王耳朵里,高丽国王问朕要人,朕该如何?” 几个言官很想指着赵霁的鼻子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个钱袋子收进后宫?’。 话没问出口,便想到后宫不得干政,更不用说要掌握如此之多的钱财。 赵霁把问题丢给他们,等着几个人想辙。 几个人也确实不出预料地根本想不出辙。 虽说给解树户部的官职,解树不一定到时候不会走。 但是就这么无一官半职吊在开封,那高丽国王来要人,师出有名的情况下,解树是一定会走。 大宋想要强留,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到时候解树和大宋背心,到时候往高丽使团的院子里一躲,天天给高丽送各种各样方子。那宋也别想捞着一分钱好处。 几位原本打算跪着死谏的老大人被赵霁丢出来的一个账本和两个问题给完全说得哑口无言。 赵霁眼瞅着几个老大人走远,内心高兴的同时还有点心酸。 这其实是他想好在大朝会上说的理由。 但是大朝会实在是太吵了。 一帮人,他说一句话,底下八百句等着。 一上来就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直接让他说不出话来。 看来得总结经验,有些需要对方给出反馈,自己劝说自己的方法,只适合小范围用,不适合在大朝会用。毕竟人一旦聚堆之后,那就彻底没脑子了。 见完了这些言官,赵霁才想起来在偏厅等了许久的传令官。 让小同子把传令官领来,由传令官亲自口述在边境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传令官便从谭震出兵之后,开始叙述。 西夏这次大举进攻,绝对是收到了宋南王起兵的消息,此番有备而来,不为了占城,只为了掠地。 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打算吞几郡几县。就是巴望着宋朝收到这边的战况,递交降书。 毕竟宋朝兵力有限,南王铁了心要赶现在的宋帝下台。大宋的皇帝肯定集中力量在内乱上。西夏真正的目的,在宋降书送到之后的谈判桌上。在宋的降书到达之前,西夏占的地越多,日后谈判桌上就越有底气。 于是,等谭震带着人马和浩浩荡荡的‘秘密武器’到了战况焦灼的地方的时候,西夏已经横插腹地,吞了整整一个郡了。 谭震能从一个平头老百姓爬到如今位置,自然不是只凭借一腔勇武,他脑子也灵光,看到沙盘,分析了一波战事之后,立刻心里就有了主意。 西夏求快,所以派出的大部分是骑兵,先是骑兵过境,再是步兵压阵。 对阵的将领还是谭震的老熟人山利昊。 谭震瞥了眼被他随意丢在角落的‘地,雷’样品。 咧着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在他来之前,西夏已经打仗打狂了。几乎从没败绩。而谭震到的当天,山利昊刚刚打下离城。而且按照对山利昊的性格,谭震推测,怕是下次进攻会选在距离他们占领的离城最近的源城。而山利昊此人得势力之后比较猖狂定然会选在白天摆开阵势,先装模作样来一波警告,然后再攻城。 谭震大手一挥,所有被工部紧急培训的匠人在来的连夜安装好了三分之一的‘地雷’,谭震派一小队人监视山利昊大军所在地的动静,剩下的大军倾巢出动,只负责一件事情——挖坑——埋土。 一夜之间便在源城的正门一千米外埋满了地雷。 这还不算完。 源城和离城之间,是个狭窄的过道。 山利昊突然遭受打击,一定会回撤大军。 此时山坡这种极易受到夹击的地方,他一定会提防。且这山坡并不算太高,马匹完全能够攀爬。那山利昊必然让所有人兵分两路,从坡上过山,回撤至离城。 所以,在源城正城门口埋完了之后,谭震甚至没有安排专人去其他地方埋一点。 笃定山利昊遭受打击之后必然回撤。 所以剩下的大部分地,雷,都让人埋到了山坡上坡之后的平地之上。 最后,看着赶工出来的另外三分之一,谭震比较放飞自我地划出了三条山利昊有可能的带军逃跑路线。 派了三支小队出发去埋地,雷。 于是,待第三天天亮。 山利昊在离城休整完毕,气势汹汹指挥大军直奔源城城门就冲了过去。 地,雷埋的手法也全都是赵霁出的馊主意。 完全就是一个口袋的地,雷阵。 最外层稀疏,越到里面越是密集。 山利昊的人马踩踏着最外围的地雷而过,纵马狂奔,眼看已经快到城下,却没见源城有任何迎敌的动作。 山利昊这一路走来,虽然顺利,但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完全没有抵抗的。 如今看到眼前这情况,内心警铃一下拉紧。野兽般的第六感立刻发动。让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但是其实,此刻慢下来已然是已经晚了。众人已经步入了地,雷,阵的口袋正中心。 山利昊扬起来的手刚要放下,身后不远处,一个倒霉蛋就猜到了埋得最浅的地,雷。 地,雷轰然炸开,连人带马,血肉横飞。 甚至不给人思考和逃走的时间,以爆炸处为中心,半径五米之内的所有活物几乎立刻没了呼吸。 !!! 这场面太惊悚,且声音巨大。一下就惊了马。 山利昊是率领骑兵在前。 战马受惊之后,唏律律嘶鸣着不再受控制,挣脱了骑士的束缚开始乱跑。 这乱跑之下,又死了许多。 待山利昊被重重保护,跑出集中爆炸圈的时候,他带来的骑兵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 连敌人的衣角都没有看到,己方便如此伤亡惨重。 这种手段确实骇人。 山利昊不是没看过火炮,也见过宋的火箭火枪。 但却从来没有过如今天这般,敌人都还没看到,自己人就折损殆尽的情况。 心惊肉跳之下,看到面前的两个山坡就一阵眼晕。 此时,背后压阵的大军就等在山坡之下。 山利昊立刻派人全军通知撤退,但是怕有埋伏,不再从原路撤退,而是爬上山坡,从山坡两侧撤退。 —— 然后,理所当然又是口袋阵。 在炮火连天之中,山利昊被炸断了半边胳膊,在亲卫的护卫之下,踉跄着往回跑。 好不容易和后面的其他人汇合,但是已经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回头。 其他人看山利昊的凄惨模样,听着死里逃生的其他西夏士兵描述大宋的神出鬼没,也忌惮无比。 连夜后撤。 然后。 可能是山利昊水逆。 否则,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毕竟回西夏的路这么多。 而谭震其实那个时候不管是人手还是地,雷,都已经不足了。 就真的是瞎胡乱画了三条路。 结果谁想到这三条撤退的路和山利昊他们的大军撤退路线竟然不谋而合。 等轰轰轰—— 一路炸过去。 西夏的士兵心惊胆战,夜夜噩梦。 好不容易逃回西夏境内的时候,整个西夏士兵残余竟然不足千人。 这种伤亡,才是导致西夏直接连想都没想,立刻就交了降书的原因。 就算不降,他们也没人可用,没兵可打了。 御书房,传令的小兵讲的是眉飞色舞,赵霁听得是目瞪口呆。 谭震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目瞪口呆之后,赵霁便是讪讪。 这下可真完了。 这一仗之后,大宋肯定各国扬名声,东京的探子和间谍肯定要创下历史新高。 如果说间谍会让人心累的话,那紧随其后的各国施压也是少不了的。 大宋军队连个衣角都没露,西夏直接就被打残了。 这故事,谁听来谁不害怕。 赵霁还得抓紧想办法,怎么去应对接下来各国的施压。 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周围各国肯定会联合起来攻打大宋。 床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宋凭空冒出这么个闻所未闻的东西,其他国家面对这种未知,怕不是第一反应是要灭了宋。 赵霁哭笑不得。 谭震到底是什么神仙运气? 欧得也太过分了。 捂着想得都开始痛了的脑壳,赵霁想去找孙笧。 结果到了门边,才发现孙笧被包拯留在开封府了。 赵霁:QAQ!? 包黑子竟然在跟朕抢人! 包拯留下孙笧,实在是无奈之举。 林朝英的出现,虽然解决了包拯的一大难题,但是随之而来的也带来了更多问题。 赵霁根据原著倒着推。 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估计和林诗音猜的大差不差。 慕容秋荻绑了娃娃来到开封,想着逼谢晓峰现身。但是正好那个早上碰到林诗音,救了林诗音之后,大概是受到了林诗音的影响,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突然发疯,把地窖里的娃娃抓出来离开天尊据点。娃娃后来又被林朝英所救。 这样的故事线才是最完整的。 而且,其实话到了这里,已经可以做一个总结了。 毕竟短短一句话,包含了慕容秋荻纳私兵,藏武器,绑架平民,杀两条人命等等等等罪状。 这女侠,潇洒是有够潇洒。问题是,她做的这些事,按宋律,都可以拖出去砍个十几二十次头了。 四大名捕抄了宫九藏身的义庄之后,也带人去了慕容秋荻的那个据点。据点人去楼空,地窖有,血腥有,没处理干净的尸体堆满了整个地窖。一进去血腥味都呛吐了好几个人。 但是整个据点只有死人没有一个活人。 竹叶青不知所踪。 慕容秋荻神出鬼没。 江湖上没有谢晓峰,可这些能整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谢晓峰脱不了关系。 更何况劫狱救宫九的还是一直追着谢晓峰屁股后面跑的燕十三。 包拯前脚狸猫换太子的案子刚破,后脚就开始琢磨怎么抓捕慕容秋荻。 然后,更大的问题就出现了。 林诗音和林朝英两个人可都还没走呢。 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对慕容秋荻好感度极高。 听说包拯要抓慕容秋荻问罪,两个女侠当场就不干了。 林朝英眼里,王重阳这个不懂风情,非要跟她‘兄弟情’的木头不是东西,这个黑炭更不是东西。 这慕容秋荻虽说杀了人。 但她杀的是要对林诗音图谋不轨的杂碎。就那些祸害,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慕容秋荻是个侠女,一旦确认了慕容秋荻的正面角色形象,那一应想要和慕容秋荻对立的男人们就都不是好东西。 林诗音就更不必说了。新晋小迷妹,慕容秋荻滤镜八米厚。包拯要抓偶像定罪,那林诗音能干? 两个人开始在开封府找茬。 林诗音找茬的杀伤力已经很大,但是跟林朝英比起来,那简直就不够看的。 包拯一个头两个大。 作为开封府府尹,和扫黑除恶的门主,他表示很心累,需要帮手,需要小策策。 孙笧就这么被借调到了开封府。 整个东京,被为难住的,可不止一个包拯。 还有李寻欢。 在碰了几个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的软钉子之后,李寻欢才后知后觉,自家想来温文柔和的妻子不知道怎么上来了倔劲儿。他尚且还算是比较顺利的日子开始不顺利起来。 林诗音不回家,抱着简陋的铺盖卷儿也跟着林朝英住进了开封府。 李寻欢劝说无果之后,只得自己回家。 但躺在床上,夜深人静之时,总是抑制不住地在意身边空着的冰冷床铺。 闭上眼睛,满眼全都是和林朝英一起来到开封府的,满身狼狈的林诗音那回眸的一笑。 那笑容说不上来,但是就是让人觉得美得胆战心惊。 李寻欢和林诗音相识多年。 自认已经非常了解诗音。 他见过林诗音许许多多的笑容,开朗,腼腆,害羞,清冷。独独未曾见过那天的那个笑容,生机勃勃,如冬雪初融。 漫漫长夜,开封睡不着的又何止李寻欢一人? 就比如…… 王重阳和赵霁也跟着失眠了。 赵霁失眠是孙笧不在身边,又被吵了一个早上,头脑壳痛。 王重阳失眠的理由,虽然和李寻欢不同,但是也相差无几。 第二天。 赵霁顶着一对浓重粗黑的黑眼圈,接见了同样精神不是太好的李寻欢。 李寻欢去开封府劝,林诗音说什么不走。要不回媳妇儿,只能跑来找赵霁求助。 赵霁听完叙述,眼睛在桌面上扫来扫去,目光落在最上面的佘大人的谏言书上,突然道:“小同子,找人去把解树,林朝英,林诗音这三个人给朕叫来。” “是。” 小同子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一边找人往工部去,一边找人往开封府跑。 传令的小太监动作不慢,三人来得都很快。 解树人在工部,这一夜也听到了些风声。 如今面见赵霁,面上没有半分紧张。 赵霁瞅着这三个跪在面前的女人。 林朝英昨日他就见过,只是匆匆一瞥,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如今看来,她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岁月难掩秀美,其中还夹杂着不让须眉的英气。 林诗音倒是见过不少面,以前赵霁见了,只觉得这武林第一美人,美是特别没,自身所带的疏离的那股劲儿,估计也是寻常男人为之疯狂的原因之一。但是除了这些,其实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了。但今天再看,却猛然觉得此时的林诗音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 不是说那股疏离和冷淡没了。而是说在她的身上,有多了股要争取的勃勃野心。 最后便是解树。 从赵霁见解树的第一面起,解树就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赵霁心底清楚,解树的依仗就是自己真正的身份,和头脑里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经由多年总结下来的各种常识和经验。 被身份和各种事物束缚的赵霁表示十分能够理解。 往日单个面见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这三个人跪在一处,赵霁越看,便越发觉得这三个人的气场正在渐渐融为一体。 想到这里,赵霁的眼神不由幽深起来,清清喉咙,道:“解树,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 解树点头:“是的,我知道了。” 赵霁:“朕本欲给你户部官职,但是受到了很多朝臣反对。” 解树低垂着眼眸:“我……是来弥补的。” 当初解树和赵霁达成的交易就是,赵霁不碰她,成全她的爱情,而她尽最大努力给赵霁带来其他方面的受益。 不得不说,她做的很好。 因为有解树在前面挡着,赵霁才能够攒够银两赢得赌注,按照自己的计划,拍种师中出兵。 赵霁:“那朕封你个一官半职,你可愿意?” 解树的眼眸还是低垂着,这次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回答。 解树终究是高丽人,她的顾虑是,若要在大宋牵扯过深,到时候等到可以回高丽的时候,就更加难了。 解树这反应有点出乎赵霁预料。 但如今好像有些事情也不是缺她不可。 没暴怒大骂不识抬举之类的,转而问林朝英和林诗音:“二位可想要入朝为官?” 林朝英身在江湖,对官场的概念十分稀薄。 听到赵霁这句话,想到现在入朝为官的王朝阳,觉得她对当官这件事情还是有点兴趣的。 林诗音的反应就比较直接——林诗音情绪震惊惊骇,一时之间竟然都忘记了低头不得面视君主这点,抬着头,嘴巴微微张开,竟是直接懵了。 赵霁好脾气再问了一遍:“二位可愿意入朝为官?” 林朝英双手抱拳:“草民谢皇上圣恩。” 赵霁转而面向林诗音:“你呢?你可愿意?” 林诗音听林朝英的话,慌忙回神:“民女也谢皇上恩典。” 林朝英答应之后,赵霁并无多余的话,但是面对林诗音,赵霁不免多嘴一句:“这官职你可要仔细斟酌清楚。” 从解树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现在的环境对女性还不是特别友好。男主外女主内根深蒂固。林朝英的心态足够强大,但是林诗音不是。赵霁要推出几个先例,若是有人掉了链子,那无疑就是在打他赵霁的脸面。 坏话还是要讲在前面。 林诗音不笨,听出了赵霁的弦外之音。 再抬头,一扫刚才震惊之后的茫然之色。眼睛里全都是坚定。 一字一句,也说得格外郑重。“民女求之不得,谢陛下恩典。” 在这一刻之前,林诗音胸口有种即将澎湃而出的冲动,这冲动催促着她去做些什么。但是她却不得其法。而在赵霁这句话之后,眼前的迷雾被吹开,她突然好像找到了自己应该走的路。 赵霁看着林诗音眼中的坚定,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自己那时候果然没看错。 李寻欢的贤内助,一直柔柔弱弱的林诗音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震撼,竟然觉醒了某些女性意识。赵霁本来就是要在这大局势下逆天改命苟下去的人,自然乐见身边出现同样要逆天改命和大环境斗一斗的人。这也是赵霁在今天专门叫林诗音也过来的真正原因。 欣慰之后,赵霁转而道:“林朝英,王重阳说你武功极高,暂时便担任神侯府的教习,待习惯之后,一个月后任禁军枪械教头。” 原来的枪械教头是林冲。 林冲被诸葛正我的宫内武举给选拔出来后,再上次宫九被劫狱之后,被赵霁派出去和种师中一道发兵训练实战。枪械教头的职位就空了下来。这职位空了有一阵儿了,本来打算等王重阳请假销假回来以后补上。 如今买一赠一,王重阳捎带回来一个林朝英。不如林朝英顶上。 说完林朝英之后,赵霁望向林诗音:“林诗音就从七品左正言。”说完后,赵霁对着两个人道“朕这就拟诏书,明日你二人便去任职。须记得,朕不会给你二人任何特权,所有工作一视同仁。为期一个月,若是不能胜任自己职位,便立刻免职。” 两人接下诏书。 林诗音声音有些颤抖地再次磕了一个头:“……民女斗胆,可否问一下陛下为何会给民女如此殊荣。” 论文采,整个开封内文采胜过她的不知凡几。 论武功,她只会几招肤浅的样子皮毛,连内力都没有。 在人才济济的东京她除了公认的脸可以拿得出手,其他根本不值一提。 赵霁实话实说:“因为救下朱家女的那天,朕看到你,觉得那时候的你,想要做为女子,为这天下的其他女子做些什么。”比如去反抗一下既定的命运,又比如,让更多人听到女人的声音。 专门属于林诗音自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野心。 赵霁的实话实说,让在场的林朝英,解树,林诗音三个人都懵了。 片刻,林诗音才道“陛下因这就信我……?” 赵霁又笑了一下。只是这次的嘴角多了些柔和:“朕也不相信,偌大大宋,出不了第二个上官婉儿。” 三人听赵霁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心头的震动难以言说。 老李家天下的一代女相? 陛下竟然对她们信任至此?!陛下竟是如此看这天下女子?! 哪怕林朝英,此时都难免心潮澎湃。 她武功高绝,天下少有人能够与之匹敌。却因是女子不便在江湖行走,便少有人知。明明真□□夫,和王重阳不相上下,但是王重阳却能名冠天下。 林朝英是个武痴,对名利看得很淡。以前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情。 但今天今时今日从当朝天子口中听到这番言论,她还是免不了情绪激动。不是作为高手怀才不遇,是作为女人为君主的开明而震动。 两人都领旨谢恩,退回去准备任职。 解树目光炯炯地看着赵霁:“大宋皇帝,我要去你的户部任职。” 赵霁用右手拿起奏折,看了看:“朕并不喜欢你刚才那句话。朕给你机会,你从新组织语言。” 解树瞬间明了,眼神坚决,连跪都很少的解树对着赵霁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再抬头,话语铿锵:“陛下,民女求陛下赐官。” 这次,解树再没有任何犹豫。赵霁的宽宏和博大完全超出了她对于这个时代的君主的认知,让人不自觉产生向往,想要看看,在这位君主的统治之下,到底女子能够成为如何的模样 第158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 赵霁就只做了一件事。 那便是安排皇城司的人马悄悄把工部剩下的地,雷半成品组合成成品,暗自通过不同渠道投入开封黑市。可安排之后,赵霁老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地方。 左思右想都不得其法间, 那漏洞却又自己撞了上来。 起因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相携求见。 赵霁准了之后, 陆小凤和花满楼很快便出现在了赵霁的书房内。 “陛下。”四条眉毛陆小凤摸着他的胡子, 眉头高高挑起,兴奋地看着赵霁:“臣打听到,鬼市今年的开市就定在开封!” 赵霁从中间挑出了他没听懂的生僻词:“鬼市开市?” 陆小凤道才意识到赵霁可能并不清楚对于江湖人来说大名鼎鼎的鬼市,于是解释道“这鬼市,便是江湖上有名的一个黑市,其中不乏有些传奇的药品, 千金难遇的秘籍,曾经传闻,有人于鬼市购得过已经绝迹几乎百年的断魂草。有记载的断魂草,剧毒无比。只需在水中轻拂一下,之后那喝水之人立刻暴,毙,且毫无征兆也查不出原因。如此东西鬼市之中还有许多。”赵霁也听懂了。 这鬼市其实就是升级版的黑市。 一堆明面上不能卖的违禁物品都在这种地方销售。 只不过, 黑市里面卖的东西就够危险的了, 这鬼市出现的东西大概要比黑市还危险上许多倍。 陆小凤还在介绍:“鬼市的规定就是不问东西善恶,不问卖家买家身份, 每人需蒙面进入交易, 之中也不可透露半分自己的身份。” 赵霁疑惑:“听你的意思,这鬼市有各种各样难得的异宝,又不固定,那鬼市开市别人又如何知道?” 陆小凤道:“鬼市是有主人的, 每次开市之前,由主人在选定地点布下大阵,待大阵养成,再发出邀请函。” 赵霁来了兴趣。 既然有鬼市这种高端东西,那赵霁觉得这里面就必少不了自家的‘地,雷’,他也确实需要鬼市的加成提高一下‘地,雷’的逼格。 简而言之——他很想去。 谭震大胜的消息不日就会传遍四周各国。 这次的大胜太邪性了。 赵霁以己度人。 总觉得自己的邻居要是突然出现了这个个大事,他是不可能能踏实睡好觉的。 首先就是派人打听打听事情具体经过。 接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了这种结果。 最后看自己能不能得到。 能得到的话,就想尽办法得到,得不到,就想尽办法毁了拥有它的国家。 赵霁麻溜把地,雷扔进黑市,就是存的这个心思。 怎么也得让人知道,地.雷虽然是个大杀器,但是它的长处和短处一样明显。 它又不能动。 西夏输得如此彻底。 那就是他们自己非,脸黑,赌国运赌太大把自己赌进去了,还有带兵的将领是个小天才,谭震往哪里埋地,雷,他就往哪里撞。 其他真的没有别的了。 有一说一,这地.雷是威力绝对大于同时期的其他热武器,但是只是威力,并不是说它机动性差的缺点就改过来了。 如此明显的缺点,扔个真的到对方手里,对方也就能明白。 加上赵霁命人专门特制了简易防拆机关。 流入黑市的几个,若是不拆还好,一拆准炸。 有经验,手巧的,又提前知道它原理的,到是能够安全拆除。 但是有以上三点的人,他根本就不会去黑市搞。 在听到陆小凤所描述的鬼市之后,赵霁就对鬼市起了想法。 他倒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下那鬼市。 朝堂这边走的是正统的进化路子,科技树和技能树都比较规矩。 江湖那可是根据作者的喜好天马行空来的。 什么暴雨梨花针之类的,那都算是比较婉约的了,其他不婉约的更多。 综合世界,鲁班传人都已经出来了,万一再出个偃师这种隐藏职业怎么办?那可是传说中‘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自谓能之极也。弟子东门贾、禽滑釐闻偃师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终身不敢语艺。’的人物。 赵霁一想就很容易发散思维。 陆小凤看着赵霁跃跃欲试的大眼睛,神色大惊“陛下,您可去不得啊!” 赵霁被陆小凤惨兮兮的叫喊叫回神,回头瞅他,有点不高兴:“如何说法?” 陆小凤讪讪摸着胡子,偷偷瞅花满楼:“陛下,您去鬼市,怕是不好吧?” 花满楼拿折扇敲了一下陆小凤的胳膊,两个熟稔的朋友通过这个小动作互相交换着彼此的小秘密。赵霁看懂了这个小动作,但是没懂他们的意思。 但还是把目光转到花满楼的身上。 花满楼道:“陛下,鬼市鱼龙混杂,您又是万金之躯,确实不适合。” 赵霁要是能被劝住,那他就不是赵霁。 他道:“朕和孙策一同前往。” 一个能够直接制服宫九的大宗师。 这名字单拎出来都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而且现如今的皇宫大概是赵霁登基以来,最安全的时候了。 林朝英被封武将,守着城西。王重阳呆在开封府,孙笧每夜住在皇宫。 整个开封,哪怕出现一个超一流的大宗师,都会立刻被这三个人发现。 放眼天下,就算是只出现在传闻中的那几个人物,怕是都不敢硬闯开封。 赵霁实在想不出来,这里还能再如何不安全。 花满楼放下折扇,思衬:“但是陛下出宫依然不妥。” 赵霁笑着问:“为何?就因为朕,是朕,就必须呆在皇宫?”接着,赵霁抱着双臂“给朕个朕能够信服的理由。” 无论赵霁干什么,都要‘大惊失色’并且扑出来大喊‘陛下万万不可’,这是朝臣的人设,而不是花满楼和陆小凤的。 大朝会刚过去,其他时候的奏折虽然多,但是真正需要赵霁给出方案的政务处理并不多。西北大捷,而西南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也是灾情正在慢慢处理中,一切顺利。 唯独南王那边战况看起来有些焦灼,可种师道身边还有个被赵霁改过身份,伴在身边身边实战指导的不败战神太平王。这种SSR对R的战斗。赵霁都想不出还能怎么输。 花满楼被赵霁的反问问住了,非常认真地思索了更久的时间,才笑盈盈道:“好像确实没什么好的反驳陛下的理由。” 陆小凤一脸不可思议。 他刚刚怂了一瞬,是被皇家规矩给整怕了,也怕七童这人温柔善良,怪他撺掇陛下冒险。 结果竟然是七童率先被陛下说服了。 既然愉快地决定要一起去,那去搞入门邀请函的事情就要交给陆小凤。 鬼市藏头露尾的属性决定它的‘邀请函’也是特别不走寻常路。 其实所谓的邀请函就是一张大阵入阵地图。 鬼市主人布阵,为的是里面的交易正常进行不受到任何外力干扰。 如此,鬼市外围,不止有和地势相互呼应的八卦迷阵,还有烟雾和一干障眼法。 可既然鬼市要求卖家和买家互相不知道身份,那地图便必然不是直接送到谁手里这么简单。鬼市的主人在鬼市开市之前,会找人各种刁钻地方法把这些地图放到各处。 有心想寻找鬼市的人,自然能八仙过海,通过自己的办法找到鬼市地图 陆小凤朋友多人缘广,这些图对他来讲自然不难。 以防万一,赵霁还有双重准备。 ——毕竟,黄药师可还在京中等着第二次科举呢。 想当初,赵霁拿大赦和参与科举的御批换了黄药师的一张困镇地图。 黄药师得了御批,得以和同伴一同参加了此次开封科举。 然后,就出事了。 科举爆冷透题抄袭。 就算是最后赵霁查清楚了,总共实际涉案人员就那几个,且牵扯范围真的不算广,且主要参与人员全部被依法严惩,但是还是依旧决定从新科举。 加上顶层大震荡,章惇和包拯打赌差点丢官。 曾布牵扯舞弊直接免职流放。 蔡卞暗地支持。 重开科举的反弹很小。 赵霁再次在“顺应民意”的情况下夹带进了私货,暗戳戳把科举改成了‘真’,公,务,员,考试。不,严格来说,第二次出题那都不能叫夹带私货,那全都是私货。 所以,既然黄药师还呆在开封。赵霁把所有能运用的资源运用到了极致。 本着把这些人都‘榨干’的想法,把黄药师直接拉进了这次暗访人员名单之中,是为PLANB。 这边一切准备就绪,赵霁跃跃欲试地准本出巡的时候,在开封的西城门,一辆马车地低调地驶入城内。 车内坐着一个穿着劲装的男子,这男子一半脸上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 乍一看那面具十分骇人。 但是再一看,所有看到他的注意力就都会被他露出来的另外一边的侧脸所吸引。 因为那人生得实在是俊美。 丹凤眼上挑,鼻梁高耸。纵使睫毛都长地不似凡人。 每次呼吸,眼皮上的睫毛都因为这人的身体轻微起伏而微微震颤。 那双最为引人注意的丹凤眼,闭上的时候现的这人又妖孽横生媚骨天成。 随着车马因进城时候的颠簸,那人间或睁开眼睛。眼睛睁开的那一瞬,所有因为眼睛而产生的媚气便全都收了回来,那双眼睛空荡荡地,几乎很难从他的那双黝黑的瞳孔里面看到很复杂的人类感情。 任何人只要和那双几乎没有感情的眼睛对视超过十秒,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恰好侍从从外面掀开马车的帘子探进头来。张嘴含混地吐了几个单词。 那人的目光落在侍从身上。侍从立刻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侍从就听到了那男人低声交代了几句。 侍从听后,立刻道:“是,主子。” 这次再开口,发出的声音便变成了并不算太标准的开封官话。 而被他称作‘主子’的男人点点头。又靠了回去,闭上眼睛。 “对了。”就在那侍从即将离开的时候,男人再一次开了口。侍从听到男人的召唤,立刻又转头半跪在外面的马车上,等自家主子吩咐。就听他道“让你打听的,有眉目了?” 低着头的侍从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神经质地用牙咬了一下下嘴唇。 主子要查的消息,他自然是已经查到了。 但纵使是查到了,但是他却不敢说出口。 “有什么就说什么。”男人闭着眼睛,凉飕飕地甩了这么一句话。 那侍从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他能做什么决定。 眼下大家马上就要进城,那女人的……就在开封城,而且又如此有名。就算他隐瞒不说,主子也早晚会知道。 只能用特别快的语速道:“已经查到了,她很好,而且深受大宋皇帝宠爱。” 这边侍从话音刚落,就被当胸击中。 侍从被一下打下马车。 在地上滚了几圈儿。 侍从稳住身体,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对着四周笑笑,用官话说道:“睡得太熟,不小心滚下来了,惊扰诸位,实在是对不住。”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旁边摆摊的老婆婆连忙站起来扶他“孩子,你快看看,摔伤了没?胳膊腿什么的都没关系吧?” 那侍从硬是忍着喉头的血腥,笑容满面:“没事,不打紧。抱歉了各位。” 然后快速跳回马车。 跳回马车的侍从也不敢进入,只能硬着头皮半跪在马车的车架上。 里面的人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不信。” 侍从低着头,这次什么话都没说。 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主子不是说给他听的。 果然,说完这句话之后,主子那边就没了声音。 这马车晃晃悠悠继续朝前。 最后停到了一座府邸面前。 府邸没有门匾,早早有人站在门口,马车到达的第一时间,那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马车驶入大门,从始至终,车内的人都没有进来。 车边的侍卫跟着主子一同进去,就在马车完整进入的时候,马车里的人轻飘飘丢出来一句话:“你去把事情调查清楚。” “是。”那个侍卫连忙低头后退。 直到马车进入宅邸,而所有的大门都关上,整条巷子恢复寂静无声之后,那是从才终于忍耐不住地咳嗽了几下,从喉头咳出一团血沫。 主子交代的事情根本不用细查。 甚至走在开封随便拉一个人问问都会知道。 毕竟主子关心的‘那位’实在可是位在开封城了不起的八卦中心人物。 无论是她和亲却未进宫的身份,还是大宋皇帝力压群臣一定要她做官的举动。这些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情。 要他再去查多少遍,都只能有这一种答案。 但是既然主上交代了,他还是要去查的,顺便查查王上要的消息。 这么想着,侍卫捂着胸口,朝他们早就布下的联络点摸去。 这低调进城的一主一仆,其中的主子,正是当初和解树一同借天一神水下毒之势,本想和原随云谈条件,却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王子昭。 王子昭幼时被王后刘氏作为人质威胁丈夫,但是在那过程中,不小心在脸上留下了伤疤,事后,做出这种狗事的王后就把自己伤害过的亲生儿子扔出去给别人养了。 幼时的伤疤在昭成年后依旧没好,高丽又特别注重仪容。 王子昭所遇到的一直都是冷漠和歧视。 在他眼里和心里,只有解树是不一样的。解树是他冰冷人生中所遇到的难得的温暖和阳光。 为了保护他的阳光逃离被和亲的命运,王子昭才和解树一同策划了解树的出逃。只不过天不从人愿,解树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当做求和的卑微‘礼物’送到大宋皇帝手里的命运。 这次昭秘密入东京,是因为王上受到了解树叛国的消息。 在开封的探子传去消息,说解树呆在开封,帮大宋的皇帝出谋划策,做出了许许多多的奇珍异宝,让大宋的国库一下丰盈起来。 得到这个消息,高丽的国王立刻就怒了。 国王从来不会回想,是自己和西夏达成协议,买了白驼山偷出来可以嫁祸大宋的武器被大宋一警告怂了,加上实在是解树长袖善舞,勾搭的好几位王子都有点让国王不爽的态度之后,过往主动把解树送来和亲的。 他只想到了一点——你早会这些东西?为什么在高丽的时候你不做? 天高王上远了,你就又行起来了是吧? 在高丽的时候除了勾搭我儿子,也不干正事。 去了大宋了,到想起帮大宋挣钱祸祸我们这些周边国家了? 这是叛国!叛国! 派人去查清楚,如果是真的,就派人暗中接触。 高丽这边也好找理由把人要回来。 管她到底是不是当初被派去和亲的。 涉及国家钱财,谁还管这些! 要是实在要不回来,就偷回来。 考虑到解树突然被点亮的钱袋子属性,王上也知道人要回来的难度应该不低。 打主意要是偷都偷不回来,就去问她手里还有没有其他没有交给大宋的制作东西的方法。要是有,全部都交给高丽,而且保证此生都不会再为大宋做任何一个东西。 原本被派来私下接触解树的不是昭,是昭去宫里自请旨意才得到王上首肯。 王子昭带着对解树的担心和思念上路。 当初分别时,解树对他说过,她会自保,争取要大宋的皇上不碰她,她等他去接她。 王子昭以为,这些东西就是解树的筹码。 一想到一个弱女子在异国他乡,虎狼环饲。昭就感觉心疼无比,一路上也频频不顾身体加快速度。 这本是一件好事。 可眼见开封城近在眼前,王子昭突然收到飞书传信。 说是西夏一夜之间被大宋的霹雳火,逼退三十里,西夏大军更是在那一战折损人手到了不及原来十分之三的程度。 而传言,这大宋手里突然冒出来的霹雳火,是出自解树之手。 王上加急传信,语气更加急迫,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若此事是真的,那就务必要杀了解树。 一个能帮他国研制如此大杀器的女人,早就没了生存的价值。 王子昭看着第二封信,心一下沉到谷底。 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消息,结果马车还没来得及进城,就又收到了开封府的探子传来的消息。 大宋皇帝把解树留在了皇宫里过了一夜,第二日就不顾朝臣反对,一定要提拔解树进入户部。 正如大宋不会让女人当官,高丽也不会。 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 从来都是。 因为解树是王子昭的光,昭会待解树不同,会为了帮她逃跑哪怕拼出性命。 但是…… 带入自己的父亲,昭实在想不出来大宋皇帝凭什么力排众议顶着朝堂文武百官的压力要封一个女人当官。 越是靠近开封,得到了越多的解树消息,昭就越是不愿意去面对现实。 他怕一见到解树,会忍不住去追问大宋的皇帝有没有碰过她。他怕以自己现在的心情,会伤害到解树。 这边,自己脑补失恋的人在这里凄风苦雨。 那边,宫里的赵霁正在快快乐乐挑选衣服。 后天就是鬼市开市第一天。陆小凤出色地完成了赵霁交给他的任务,从金风细雨楼门前的石墩子底下挖出来了一张布阵图。 正好巧了,后天是休沐,所有官员休沐,那他赵霁自然也休息。 只要处理完积压的工作,剩下的时间随便他处置,可以随便浪。 赵霁是打算易容出去的。 可就在选择□□的时候,出现了点意外。 当时的赵霁仔细回忆着他做的所有脸。然后开始回忆过去,他刚登基的时候由多苦多不容易。 两只手很自然地抱住了孙笧的胳膊,抬着头一脸凄苦:“我可惨了。” 孙笧用手指头擦掉了赵霁嘴角的芝麻:“怎么了?” 赵霁松手,指了指自己的腿:“当初,我翻墙出去,被无情用暗器从墙头上打下来了。” 然后,忆苦思甜的剧本到此结束。 赵霁突然醒悟,想到当初的计划,再翻翻手头皇城司和开封府的汇报。突然面色郑重:“是时候把公主接进来了。” 孙笧:??? 赵霁被无情从自己家墙头打下来的那夜,给无情下过几个任务,其中就有要无情在民间造势,他要接进来一个公主。那个时候,赵霁的打算就是做上一层身份,他日后好有另外一个女号小号,外出在开封行走。 当时他还不会易容,女号算是为了隐藏身份的下下策。 无情着手准备不久,赵霁就有了怜花宝鉴,便不需要这个女号小号了。 这小号就暂时养在无情手里。只不过被官方承认的时间就袅袅无期了。 直到前一阵宫九发难。 赵霁才想起原来养着的小号,要无情出手,争夺宫九造势的言论红利。 那边宫九要制造一个天命之女,这边赵霁就要无情暗里操作,把所有指向‘朱府小姐’的天命之女线索,都改成了无情养的女号。夺宫九假号的声望值。 ‘天命之女’的风声最盛的那天,无情一身女装,带着赵霁的□□,坐着轮椅在开封内来回飞奔,一会儿帮小女孩找回家的路,一会儿帮大娘抓小偷。把那天过成了最近几年里面,最繁忙充实的一天。 结果,又没用上。 也不是敌方太无能,是我方队友太大神。 宋慈和包拯两个人联手,设计就把宫九逼出来了。 这也导致无情的朱家小姐天命之女的舆论争夺战只做了个准备工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真的是十分空虚。 但是现在,赵霁想要启用这个女号,如果顺利,顺便还能多封个民间公主。这个小号可以带着皇帝义妹的双重身份。 既能够游走于民间,又能够自如出入皇宫。 然后,可怜兮兮的无情再次被召唤进宫,穿上了赵霁早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小裙子。赵霁虽然记忆力不说太好,但是从来没忘记过当初被无情从墙头打下来的痛苦。作为一个记仇的上司,也时刻准备着给下属的小鞋。 此番去鬼市,最终决定由陆小凤,黄药师,无情,孙笧以及赵霁五个人分成两组进入。 无情和陆小凤去卖地,雷。 赵霁和孙策还有黄药师三个人负责逛。 孙笧和黄药师有充足面对黑市的经验。 陆小凤滑不溜丢,无情细致负责人,把任务交给两个人赵霁也放心。 很快,就在无情的生无可恋之中,到了鬼市开门的那天 第159章 傍晚, 赵霁他们五人出现在陆小凤拿到的‘邀请函’的标记入口处。 这就是很寻常的一个小树林,小树林环绕着一小片广场似的空地。不止空地面积小,围绕着空地的那片小树林也乏善可陈。 更有甚者,小树林不止一眼就能看到头, 旁边还有一处湖水。 这就从视觉上更加压缩了空地的面积空间。赵霁觉得, 如果鬼市在这片空地, 那传说中这么邪性的鬼市怕不是占地面积都不到四百平。 如果说鬼市是那片小树林的话,也不会比空地大多少。 只用肉眼去看的话,实在是看不出任何蹊跷。 这里实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赵霁都产生了怀疑:“陆小凤,你那请柬是不是真的?” 陆小凤冲着赵霁挤眉弄眼:“陛下是不是觉得这里实在是不像有鬼市的样子,这可就是玄妙之处了。” 赵霁忍住想要挠头的冲动, 向右看向黄药师。 却见站在身边的黄药师眼神格外痴迷地盯着小树林,频频点头,满脸赞叹:“巧夺天工!” 真·什么不懂·赵霁在陆小凤和黄药师的表情里败下阵来。 暗自咬牙:就算是皇帝的新装,也认了! 陆小凤把那特制的,能够完全遮挡面部的面具拿下来戴在头上,对着赵霁道:“您可记好了,在里面千万别摘下面具, 看到黑色的牌子也别靠近, 那些是毒药。”鬼市的特殊性也吸引了很多炼丹成魔的用毒高手。 后面鬼市出了几次麻烦以后,为了防止那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所有带, 毒,和卖,毒,的, 但凡跟损害身体沾点边,都会被要求挂上一个纯黑色的牌子。 赵霁点头:“朕知道了。” 陆小凤突然不放心:“也不要有这种自称!”曾经易容成陛下,结果被向太后发现以后关进大牢的经历还记忆犹新。陆小凤作为主意的提出者,比赵霁自己还要关切赵霁的人身安全。 交代完,陆小凤一步三回头地推着同样戴上面具的无情离开了。 赵霁在二人后面,眼睁睁看着陆小凤径直向前,竟是朝着那一方小湖而去。 眼看陆小凤推着的无情就要栽进那湖水中了,结果两人的身影同是一花,紧接着,两人就凭空消失了。 如果没仔细看,寻常人真的很难用肉眼分辨得出两个人到底是掉到湖里,还是真的就凭空消失。 赵霁惊讶:“这算是什么!?仙法?” 黄药师:“是乱花阵。布阵之人一定对这阵进行了多次改良。这阵略微有些困阵的影子,但是却比困阵要危险。” 赵霁倒是知道困阵,当初就是要黄药师画了困阵要种师道带这阵去赈灾的。 如黄药师所说,困阵目的只是为了困住对方。 黄药师:“而这个阵在困住对方之后,如果对方不留心勿入死门,必定是九死一生。” 那就是说这不止带了障眼法,还加了困阵,里面还有死路和杀局。 这么一分析,这鬼市主人还听牛皮的。 赵霁细细品了品,对这鬼市更加好奇。 正要跟着陆小凤他们的脚步进去,却被黄药师拦住道:“此时还不能进。” 赵霁和孙策都有些诧异。 黄药师道:“陆小凤得到的图纸上,标注的是固定的时辰固定的地点。但是这阵是在有规律改变的。过了那段时间之后,原本的生门就会变成其他门。我们只有一份图纸,但是为了隐藏身份,却不能和陆小凤一同出现,错过了刚刚的时机,所以我们要等下一次生门转换过来。” 赵霁:“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刚落,小树林中一阵细微的微风吹过。 黄药师双眼错也不错地盯着空气之中,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晃了晃手里的笛子:“就是现在。” 说罢一个侧身做出邀请的姿势。 赵霁和孙策两人上前,走了几步,黄药师加快步伐,比赵霁他们超出了一个身侧的位置,道:“之后五步,二位记得跟好我的步伐。” 赵霁一直都推崇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员解决,闻言立刻紧跟着低下头。 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黄药师的脚步,生怕错位。 三个人就这么以老鹰抓小鸡游戏里,老母鸡保护小鸡的姿势前进。 几步之后,赵霁只觉得四周光线猛地一暗。 这种骤亮和骤暗的变换导致眼睛无法在第一时间适应。 赵霁强迫自己眨了眨眼睛。 再次定睛之时,只见眼前景物再次变换。原本空旷窄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小树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漆漆的竹林。 赵霁他们迈步进来的时候,才是午夜,此时天空竟然光线暗了很多。 抬头仔细看,便能发觉,不是天色暗了,而是那些竹子太高太密集,大面积的高耸入云的竹子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造成了这里哪怕白昼,都犹如黑夜的情况。 若说之前的场景已经足够让赵霁惊讶,那之后,就已经不是简单一句惊讶就能够形容的了。 此处已经有了不少进入鬼市的人,可偏偏在入阵之前,在小树林里,四周没有任何人迹,安静无比,连树叶落地和虫鸣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三个人跟着往前了几步,经过一个拐角,只见狭窄骤然消失,变得豁然开朗,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下片空白没有竹子的地方。那地方摆着一张桌子。 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 每个人经过那张桌子,坐在桌子前面的那人都会递出一个东西。 赵霁他们跟着一起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抬着眼皮看了一眼赵霁他们,随手从袖子里扔出来一块牌子。然后挥挥手:“切记不可透露自己真实身份。” 赵霁三个人拿着一个牌子,顺着唯一的一条竹子里面的小路,又走了大概十几步,狭窄逼仄的空间再次消失。 等视线再次开阔起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站在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广场之中了。 这块场地只目测,就绝对远远超出了赵霁在进入鬼市之前,目光看到的那个小树林外面的那一小片地。 面对神奇的,简直堪称神迹的五行八卦,赵霁决定暂时放过自己,不在这种事情上再多做纠结,转而把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鬼市之中。 这鬼市确实有些门道,只打眼一看,赵霁就发现了很多只有怜花宝鉴上记载的,能够制作各种稀缺药品的药引药材。 本着对怜花宝鉴的深沉热爱,加上,这本王怜花留给李寻欢,李寻欢上交国家的书确实好几次帮助赵霁,赵霁对怜花宝鉴里面的制毒和制蛊都特别钟情。 此时看到这些东西,购物欲急速上涌,就特别上头。 转而对着孙笧:“咱们先逛逛。” 黄药师和孙策自然都跟着赵霁的步伐。 赵霁如倦鸟归林,在鬼市的这些寻常药摊之间来回穿梭。 …… 直到一双枯瘦的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怀里抱着一堆药材的赵霁被这人拦得莫名其妙:“你要做什么?” 对面的人嘿嘿一笑,声音有些沙哑,那种沙哑并不是天生的,像是后天被火熏烤过似得,但这让人心惊的颤音和破音:“我看你买的这些药材,你可是要做毒?” 赵霁谨慎后退两步,警惕道:“有何指教?” 那人道:“我曾见过一毒,无色无味,也无重量,伸手一挥便能在空中消散。你若有这种毒,你有何办法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下给对方?” 赵霁连想都不想就接连后退:“我不会,我不知道,前辈请另请高明。” 结果赵霁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黄药师双眼一翻,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赵霁回头看向黄药师,见他双眼紧闭,嘴唇紫红,两颊泛红。 蹲下来,扒拉开对方的双眼,眼白扩大,且有青色血丝。 赵霁伸手给黄药师把脉。 脉象时而虚弱时而强健。 确认这些,赵霁抬头:“这位前辈,您什么意思?” 鬼市之中禁制暴露身份,也禁制打架伤人。 这人明显是犯了紧急。 赵霁只是不明白为何对方下毒都要下得如此理直气壮。更加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做了什么。 要知道,黄药师可是有名的杂学,不止琴棋书画,五行八卦,就连药理也是精通的。 赵霁自己懂毒,黄药师懂毒又懂药。 两个都懂的人,却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着了对方的道。 对方下毒的功力可见一般。 黄药师倒下的声音太大,也引起了很多其他人的注意。 也有些人正在往这方向靠拢,估计是这鬼市中维持秩序的人。 结果那人伸手扒拉开了胸口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什么标记之后,聚集过来的人竟然就这么散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赵霁皱眉,越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他站起身来对着那人道:“您这样是否违逆了鬼市的规矩?” 对方听赵霁的话,似乎有些吃惊。 但是继而又笑道:“小子,你是第一次来鬼市?” 赵霁抿着嘴巴,并不回答。 但是,这种时候,不回答就是另外的一种形式的默认。 于是那人笑声更加大了些,连带着胸腔都像是老式风琴一样开始嘶哑。 赵霁等那人笑完了,才听他道:“我胸前这个是收徒牌。我这个老家伙一身毛病,快死了,惟愿临死之前收个徒弟。我看你小子合我眼缘,你若是能答出我的问题,我便救你朋友。” 赵霁:“那若我答不上呢?” 对方道:“那你的小朋友就只能在这里趟到鬼市结束了。鬼市关闭那日,我自会来给他解开。” 鬼市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 黄药师要是不吃不喝在昏迷这么多天,人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肯定会元气大伤。 赵霁头次看到这么理直气壮的收徒,都快给对方整乐了。 但看对方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完全合规的,为了黄药师,赵霁也必须得答出来。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那得确定那毒药到底是通过吸入下毒,还是通过接触下毒。” 对方对赵霁的回答并没有太大反应,只道:“哦?那你解释一下,什么是吸入下毒,什么又是接触下毒?” 赵霁:“听你的描述,那可能的下毒方式只有两种,第一种,就是最显而易见,最容易联想到的——这种毒药只凭借味道,被人通过呼吸吸入身体之后,立刻就会破坏吸入者的身体。面对这种情况,很简单,事先用水浸湿棉花,然后再将棉花塞入鼻腔内就可以了。” 说完这个,赵霁没有停顿,接着道:“第二种,就是接触下毒。就是说那些毒药是通过粘在对方的皮肤上,浸透入皮肤下毒。” 那人道:“小子,我说过,是挥一挥衣袖。” 赵霁点头:“是这样的,但是挥一挥衣袖除了能够带起空气,还能带起水汽。水又比水滴更小的存在形式,就像是浓雾。” 这种汽化液化之类的初中物理知识,却又是很多古代人的知识盲区。 大家只知道这个情况,却没有人去深思过这种情况的形成方式。 赵霁此言一出,就看到对方戴着面具的脸上,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都亮了。 一个激动就要扑上来。 却因为有黄药师的前车之鉴,被孙笧用剑挡在了赵霁的一臂距离之外。 对方被挡下之后有些不爽,手指微动。 赵霁大惊,觉得对方怕不是又要下毒,正要喊。 就看到对方露出了比赵霁还要惊讶的神色:“你是——” 那人话到了嘴边,突然意识到此处不能暴露身份,便怏怏地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这次倒是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目光灼热地看着赵霁:“若是这样,你该如何下毒?” 赵霁一脸问号:“如果真的是这种接触传播,那就不要局限于把毒下在自己的袖子上了。除非自己会解毒,一点都不怕中毒,否则,设置一个机关,在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给对方下毒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挥一挥衣袖? 就……为了追求刺激? 闲的了么!这不是! 面对赵霁这种完全在质疑对方智商的反问,对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拍手称赞,连连大笑:“好,好好好!” 四个好字之后,那人目光一转,看向赵霁:“你可愿做我徒弟?” 赵霁侧身露出身后的黄药师:“你先给他解毒。” 那人从手心里弹出一个药丸,远远丢到黄药师的嘴巴里。 原本赵霁还担心黄药师没办法吞咽。 却见那个药丸落在黄药师嘴唇上之后,就迅速融化,从一个固体变成了液体,顺着黄药师的嘴巴流了进去。 赵霁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黄药师喉咙滚动,似乎是在做吞咽的动作。 完整吞下去后,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黄药师便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破锣嗓子追问。 还别说,赵霁在见识到了对方的神奇之后,确实有点心动。 但是,他还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他是他天子,不容有任何行差踏错。 这人出现的可疑,举动更是特别匪夷所思。下毒的手段更是诡谲,在整个过程中赵霁和黄药师都没有发现分毫痕迹。 谁知道他疯疯癫癫拦住他们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行。这人必须提防! 赵霁不可能轻易信他。 但是也不想直接拒绝他,惹怒对方让他们双方不好收场。就后退两步,扶住黄药师,神情强作镇定:“这容我再考虑一下。” 这句话只是缓兵之计,却引得对方大喜,反问道:“真的?” 第160章 赵霁的顾虑一点错都没有, 对方下毒于无形,且性格莫测。 贸然答应确实不妥。 唯一疏漏的地方,是他实在是过于低估了大宗师等级高手的震慑力。 假使这个世界的武功也像是游戏一样有个等级,宗师那一个个都是顶配LEVE100。莫说在这大宋境内, 就算是放眼全天下, 都屈指可数。 只不过, 人有吸猫体质,赵霁有吸宗师体质。 身边或敌或友,宗师就像是不要钱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往外冒。赵霁从过来到现在,别的不好说,这宗师确实见得多。 就拿现在来说,光现在呆在开封的就三个。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中的赵霁对于武功的世界观本来就是畸形的。 就算对方确实在用毒上神秘莫测。 可, 刚才已经在私底下和孙笧交锋过一次。 那次短暂的交锋,无疑对方是落败的结果。 孙笧具体武功深浅对方没办法探到底,但也因为没有办法探到底,反而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人确实在江湖上算是叫得上名号的用毒高手。自信自己用毒的功夫在江湖上绝对算是难有敌手。 在对方眼里,赵霁身边有高手护着,就算赵霁不答应,且在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已经对那人有了防备的情况下, 他也不可能再一次找到机会下毒的手了。 那人原本没抱希望。 却听赵霁本人这边有些松口的趋势, 大喜过望。 径直往前扑了两步,看似是想要伸手去抓赵霁, 往前走了两步, 瞥到孙笧手中剑闪寒芒。 立刻踉跄了一下,硬生生停住脚步,因为这脚步停地有些僵硬,反而差点左脚踩到右脚把自己绊倒。 ‘哎呀, 噶!’几个拟声词从破锣似地嗓子里面冒出来,诡异异常。 从出现就围绕在这人身边的阴沉气场因为这个踉跄,几乎被甩地荡然无存。 空气弥漫出一股尴尬地气息。 连呼吸都有些沉默。 赵霁默默挠挠脸颊。 想要说些什么。 却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身边风声大作。 黄药师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冲着那人冲了过去。 不管未来黄药师在江湖上如何名声掷地有声,神鬼退散,但现在的黄药师,终归只是个年轻人。 还是个一自负杂学精深,却一见面就被陌生人放倒,丢了面子年轻人。 赵霁时刻记着这神秘鬼市之中的规矩,在黄药师从他身边冲过去的时候,抬手伸手就要去抓黄药师。 却连对方一个衣角都没有碰到。 赵霁瞅着自己抓空的双手,沉默:…… 那破锣嗓子眼瞅着黄药师冲他冲了过去,冷哼一声,挥动袖子。 黄药师见对方这动作,立刻抬起左手挥动。 动作几乎没有停滞。 对方见黄药师没如他预期的倒下,双眼大放精光,一边狼狈后退,退出一定安全距离,一边朝着黄药师不停挥手。 那不长的袍子衣袖,愣生生让对方挥出了水袖的效果。 虽然对方躲避地看似狼狈,但是赵霁很快注意到,他永远都和黄药师保持在一种看似能够追上,实际上却没办法真正够到他的距离。 额…… 赵霁眼看此处发生的事情已经再次引起了鬼市中人的注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正想有什么理由拉个偏架,突然眼前一亮。 因为就在他产生这个念头的几乎同时,就见那破锣嗓子脚步一顿,身体摇晃几下,竟是朝着身后倒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 赵霁心有所感,立刻低头往地面看去。 就见黄药师和那个人脚下一如赵霁所料,出现了几个亮晶晶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石子。 高手对决,很多时候也就是这一个身法和半个身法的差距。 对方的这一晃,更是直接决定了战局。 黄药师趁着这个机会,立刻扔出手中石子,把对方几个关键穴道封住。 对面这人几息之后,就变成了动都不能动的雕像。 随着这人和黄药师的胜负结果,这个角落也又重新恢复宁静。 对方被点中周身几个大穴,动都不能动。 但却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地盯着黄药师。 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活脱脱就像是一个饿急眼了的黄鼠狼看到了一只小鸡崽子。 黄药师把一只手背在身后,伸手弹了弹已经早就不存在了的泥土,虚着眼睛,挑眉最后瞥了对方一眼,正要转身离开。 那人却强行冲开哑穴,急急开口:“小子,你别走!” 黄药师回头:“你可是不服气,要再比一次?” 那人立刻道:“这有何可比?你赢了!我要收你为徒!” 赵霁旁观了这么久,听到这人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虽然他也不是很想学,但还是想说:“你不是要求着拜你为师来着吗?” 那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黄药师,连半分眼神都不愿意再落在赵霁身上,回答地很是敷衍:“不收了不收了,我就要他!” 如此情况,赵霁反而不担心了。 赵霁摸着自己的良心讲,他武学天赋不如孙笧,对于杂学的天赋更是距黄药师有非常大的距离。 现在他能到江湖二流水平,不是他有多厉害,全都是师傅棒。 他师傅洪七,那可是日后只指点了穆念慈三天,穆念慈就能凭借这三天摆擂台比武招亲连赢不败。 指点了郭靖一个多月,郭靖就能凭借平庸的天资和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代大侠。 这就能侧面反映洪七不管是内功还是招式,到底得有多牛。 就算抛开武功,就看赵霁会的其他这些易容之类的,也大多出自江湖上甚至可以引万人争抢的《怜花宝鉴》。 赵霁比别人,只是起点高而已。 大多数人拥有赵霁这种资源和条件,甚至有些人会比赵霁更加优秀。 而和赵霁相反,黄药师则是天赋奇高的那种。 黄药师的武功是家学加上自己摸索。 奇门遁甲天文地理易卜卦象全靠看书。 这才是最不可思议地地方。 古代的书涉及到专业领域,那可是没有方法论可言的。 就连后事经常被人称作是数学论述骄傲的《九章算术》,都是缺少方法的。 打个比方,直角三角就给你一句勾三股四玄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是这么任性。 给你一个问题,然后生硬地怼给你一个答案。 至于这答案怎么做出来的,怎么推理出来的。那就全靠学习的人自己悟。 不止数学,其他也是这样。 就看这种人工增加难度的论述著书方式。 摸透一门的都算是神人了。 像黄药师这种门门懂,门门精的。当世都揪不出来几个。 眼前这人一开始看到赵霁有针对性买药,就奔着赵霁而来。 完全没想到他一上来为了镇住场面,放倒的那个,才是比赵霁更加适合的良才美玉。 对方的急切却不在黄药师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见黄药师负手站着,脸朝外面瞥着,连看他都不看他,只对着赵霁道:“公子,咱们走吧。” 赵霁也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至于要不要拜师,则是要黄药师自己决断。 黄药师此时拒绝的意味如此明显,赵霁点头:“嗯,那咱们走吧。” 被黄药师定住的那人,眼球都要凸出来了。 脖子因为使劲儿而青筋炸起:“你们别走!回来,回来!!” 怎奈他能冲开哑穴已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此时就算心底里再是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赵霁他们离开。 但是离开的赵霁他们此时也没有多么潇洒。 也是托那个人的福,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这么声嘶力竭地一喊,周围的所有注意力就都被吸引过来。 直到赵霁他们走出很远,还是有些探究的目光会偶尔落在他们的身上。 ———— 几乎是赵霁碰到那人的同时,鬼市的另外一边,也有些事情正在发生。 就说陆小凤和无情拿着邀请函从正规入口进入之后,陆小凤立刻就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鬼市之中最偏僻的地方,然后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破布随手一铺,接着就揣着手原地蹲下。 从风流侠客到猥琐小贩,无论是从动作姿势还是从气质都十分无缝衔接。 无情穿着被被赵霁套上的一身女装。冷着脸十分无情地滚着轮椅考过去。到了陆小凤的身边,压低声音:“为何要选这么偏僻的地方?” 整个鬼市本就黑漆漆的,陆小凤挑的这个地方又这么偏僻,蹲在这里一天都未必能有人经过。 陆小凤维持自己的人设,苟苟碎碎地蹲着往无情那边挪了两下,然后道:“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无情的眉头肉眼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但是,瞥到几抹偷偷向他们这边看来的探究目光,皱起来的眉头慢慢变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是了。 这里本来就是黑市。 而他们若是在几乎无所禁忌的黑市,都要偷偷摸摸出手的东西,势必会更加引起有心者的主意。 确实,很快,就有人凑了上来。来人虽然蒙面,但是唯一露出来的那双小眼睛里面充满着狐疑:“敢问二位要出手的这是何物?” 陆小凤伸手,哆哆嗦嗦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罐子丢了出来。 前来询问的那人把目光落在陆小凤推出来的管子上,看到那罐子从外表看,不过就是最普通,市面上最为寻常的陶瓷罐子,心中兴趣大减,但还是问:“是毒?还是蛊?” 陆小凤捏着嗓子,用改了的声音,瓮声瓮气:“是天火。” 那人彻底没了兴趣,啧了一声,连详细问下去的欲,望,都,一并失去,摆摆手离开了。 做得靠后一些的无情,看着陆小凤见那人离开,模样似乎是有些着急地探着身子想说些什么。 哎了一声之后,又把话吞了回去,悻悻收回身子。 这一副做派,像极了真的是手里有东西急于出手的样子。 从进入鬼市,道现在,陆小凤总共就几个动作,说了不超过五句话,却是轻轻松松地就表达出了一种怀揣巨宝,但是这巨宝又不可言说,偏他还急于出手的感觉。 无情盯着陆小凤的背影。 陆小凤已然已经入戏,连背影都显出了焦灼的情绪。 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已经前后摇晃了许多次。 只是看这个人的肢体语言,就似乎能读懂,他那种想要换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但是又有什么顾虑而不敢的忐忑。 姜太公钓鱼…… 无情咀嚼着陆小凤说的这五个字。 然后身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愿者上钩。 他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从陆小凤拿出那罐子开始,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在陆小凤说完天火之后,那目光更是炙热了几分。 只不过那目光的主人似乎十分谨慎,并没有立刻上来搭话的意愿,只是隔着很远一直观察。 其后,又有几个人凑了过来。 但是凑过来的人大部分一低头看到陆小凤脚边,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寒酸’的罐子,立刻就走了。留下来的人,有的是处于好奇,问了问这个到底是什么。在陆小凤神秘兮兮地说出‘天火’二字之后,又走了一大批。 陆小凤的表演体系看来是已经十分成熟了。 随着来问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急切。 人物性格塑造异常饱满。 更有甚者,甚至还回抽空回头,偷偷揪着无情脚边的毯子一点一点往上挪。 无情虽然不懂陆小凤到底在演些什么,但是却没有在这种关键时刻拆台,反而是十分配合地坐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小凤爱演,就任他去演。 如此这般,过了许久,等第八个上来问的人离开后,那个一直观察着他们这边的目光的主人终于动了。 他从黑暗之中走出来,走到陆小凤的面前。 抬脚,看样子似乎是想要用脚尖去踢陆小凤面前的那个罐子。 陆小凤立刻扑过去,把罐子护在怀里,大声吼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慢慢收回脚,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陆小凤:“你要卖这个?多少钱?” 陆小凤抹了抹鼻子,瓮声瓮气:“一千两。” 豁!一千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陆小凤这一番做派,其实已经引起了周围的小部分人的主意。 此时第一次听到陆小凤确切地报出价格,都纷纷嗤之以鼻。 也是想钱想瞎了心了。这么个破罐子,竟然还敢要一千两? 那人却是慢慢蹲下来,凑到陆小凤的身边道:“我听说,距离开封不远的启灵县来了位神医,那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能够让已经瘸了许多年的人立刻健步如飞?而那位神医的要价,便是一千两?” 说完,对方还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无情。 无情听到那人说话,说道能让不良于行的人立刻健步如飞之后,就算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下意识地双手攥紧了膝盖上的毯子。 陆小凤在听到那人说话之后,一双眼睛闪出警告,直接往后退了几步,弯腰抱起那个罐子,另外一只手空余出来要去推无情。 但那人继续凑上来,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道:“偷到朝廷军库,被抓到好像便立即处死?” 陆小凤被那人步步紧逼,露出窘迫,而在听到那人最后的威胁之后,眼睛里露出了已经憋了好久才憋出来的‘杀机’。 那人看着陆小凤的所有表现都如他所料,被遮住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然后道:“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钱财救治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代无情。 显然,对方是个聪明人。 而陆小凤专门喜欢坑聪明人。 他带着自己的目的来到这鬼市,并且在鬼市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 这人清楚自己要找的东西哪怕是在鬼市流通,也是会要命的,所以特别关注整个鬼市最会被人疏忽的地方。 陆小凤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专门等在这里观察了这么久,在自信他已经推断出了陆小凤全部的动机之后,才出现。 殊不知,陆小凤从一进来就全都是在演戏。 启灵县去的神医陆小凤当然知道,其实就是朱停的一个朋友,也是做机关的。 本人的真实实力并没有吹出来的这么厉害。 不过就是给当地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富绅做了个能灵活活动的假肢,结果被启灵县的乡民奉为天人。 陆小凤从接到赵霁的任务,了解到他是和无情一个组,任务内容就是去乔装打扮通过自然手段把陛下交给他们的东西,用不惹人怀疑的方式流道别人手里的时候,就想到了演这么一出戏。甚至于,那个夸大了无数倍的神医的故事,都是他偷偷花钱找了丐帮,让丐帮专门安排人在礼部巷四处散播的消息。 连这消息,都是陆小凤用来锁定对方身份的一层保险。 若是这人听过这消息,必定曾经在礼部巷附近活动。那礼部巷出没的,不是在礼部工作的官员,就是别国使臣。 但是要是礼部的人,肯定不可能来买陆小凤手上的地,雷。范围一缩再缩,也是为了防止陛下专门开了个后门,就为了卖给那些间,谍,们的东西,再阴差阳错落到江湖人手里。 而对方通过陆小凤一进来开始,就火力全开的做作表演,觉得自己一下就推断出了陆小凤这种为了钱铤而走险的心路历程。 聪明人总是对自己的所有推断特别自信。 于是也最是好骗。 加上陆小凤一开始没有跟无情通过信息。 无情在听到那人所说消息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无数角度的加成之下,对方栽地可以说是理所当然,毫不委屈。 陆小凤继续演戏,一副被人看穿之后想要立刻离开的样子。 偏偏对方就很吃他这一套。 陆小凤越是想跑,对方就越是志在必得。 怀疑已经全部打消,对方一番敲打,连威胁带利诱,就把陆小凤的东西给买过来了。 陆小凤卖了东西之后,遵循人设,立刻把巨大的斗篷往下一拉,推着无情匆匆离开。 那人拿到东西之后,心满意足。 把东西交给了跟在身后的护卫。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鬼市。 于是,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很久,陆小凤又悄悄地推着无情从旁边绕了回来。 陆小凤这边暂且不提,就说离开鬼市的那人。 那人从‘请柬’上面所指示,离开鬼市之后,又匆匆走了一段路,在确定周围无一人之后,拉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小半张脸。 对着身后的人道:“抱好了,我们立刻回去。” 两人走到官道边上,消无声息地登上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停在官道旁边的那辆马车。 马车悠悠前进。 进城回到两人目前落脚的院子时候,那人心情都还不错。 但是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他派出去调查消息的人回报。 听到手下人回报的内容,他一个失神,不小心捏爆了手边的茶杯。 直到身边伺候的人惊呼出声,才唤回了他的精神。他目光怔怔地落在自己手边的水杯上。一双眼睛明明灭灭。 沉默地挥退了要上来给他包扎的下人,那人看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陷入沉思。 却说鬼市内,赵霁在鬼市内转了许久。 这鬼市看起来不大,真逛起来却大的甚至有些离谱。 路上赵霁虽然又看上了不少东西。但是出于不想招惹麻烦的顾虑,买东西都买地非常收敛。 最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陆小凤和无情。 虽然都是蒙着脸,但是一身女装又坐在轮椅上的无情简直就是个大海上航行的坐标灯塔,实在是太显眼了。 五个人在鬼市内简短地碰了下头,用眼神远远隔空交换了一个信息。在确认陆小凤确实把东西卖给了目标人物之后,两组人又分来,各自从出口出去。 陆小凤和无情依旧是按照请柬上的图纸离开。 而赵霁和孙策依旧是等黄药师推断离开的路。 结果让人意外的是,三人刚从黄药师根据进来的入口推断的出口出来之后,竟然看到眼前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蹲在地上,背对着赵霁他们。 在听到声音之后,立刻飞速站起来扭头朝他们看来。 虽然对方脸依旧被蒙着,看不真切。 但是赵霁依旧是从那人的身形,以及一双略微往外凸出来的眼球,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这人竟然是他们刚刚碰到的那个给黄药师下毒的人! 赵霁面露警惕往后退了两步。 但是身后就是鬼市的阵法。 三人出来之后,生门便已经关闭,想要再次进入已然是不可能的了,要是再退,三人很可能就会误入阵中死门。 于是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之后,三人就没有再退。 这人虽然用毒工夫有些难缠。 但是孙笧武功高强,黄药师阵法精妙。 两个人都曾经赢过对方,所以只要拉开安全距离,这人也不足为据。 但是那人看着黄药师警惕的眼神,突然抽噎两声,就掉下泪来。 一边掉泪,对方还一把就把自己脸上遮着的面具扯了下来,把自己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红着眼眶道:“别走!” 如果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看对方那泪眼连连,哭红的双眼,还会以为黄药师是个负心汉。 赵霁彻底麻爪了。 这人到底是谁?! 怎么一副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扯掉了面具的那人,只看面相,就能分辨出,是个年纪挺大了的老头,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本身这么一个老头,就算是一身黑衣,也不至于让人生出诡异的别扭的感觉。但是,问题就在,这人竟然哭得梨花带雨。 赵霁全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冒。 估计黄药师和孙策也是这样。 三个人非常有默契地改了个方向,企图绕过他离开。 却听身后那人道:“我乃青海派五毒真人姜太虚!” 赵霁耳朵一动,因为对方的自报家门而停下了脚步。 这个名字,赵霁略耳熟。 这边,赵霁因为这耳熟的名字而停下了脚步,而另外一边,姜太虚见自己报上名号,竟成功让对方离去的脚步暂时缓和下来,立刻加快语气:“小子,你拜我为师,我把我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你。我很厉害的!我还自己写了这些密集!全都传授给你!” 赵霁没忍住,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那老头在空中挥舞着一打《五毒密传》 这名字,让赵霁全身一震。 终于想到了他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的这个名字。 或许,现如今还被关在开封府里面的欧阳锋更加有发言权。 有传言,欧阳锋的用毒工夫了得,到了后期,连王重阳都要忌惮他三分。 而他用毒的工夫,一部分是白驼山的家传,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他偶然拾到过五毒真人的《五毒秘传》只不过他拾到的时候,七本书被风刮走了两本。他用剩下的五本,融合了自家的家传,最终成就了五绝之一的地位。 而后面,在原著的时间线里,欧阳锋被黄蓉算计了一下,倒着练内功导致走火入魔疯疯癫癫,又碰上了李莫愁,被李莫愁把这《五毒秘传》骗走,之后李莫愁就融合古墓武功,练成了冰魄银针。 李莫愁的毒,甚至邪门到后面黄药师都不能直接对上它的锋芒。 一套秘籍,同时能够成就两个时代的两个魔头。 这五毒秘籍确实是个祸害。 但问题是,此时此刻,这祸害,以及祸害的主人竟然就在赵霁身后不远处,朝着赵霁身边的黄药师伸出了邀请的小手。 赵霁又瞥了一眼大名鼎鼎的《五毒秘籍》一定要离开的心情变得也不是这么迫切了。 更何况,还有种说法说黄药师的武功是师承青海派。 但—— 赵霁瞥了眼黄药师,见他对青海派这三个字毫无反应,就清楚反正这个说法,不适用于现在眼前的黄药师身上。 但毕竟黄药师和五绝都和这青海派渊源不浅,赵霁生出了些好奇。 老头眼神很尖,很快琢磨出三个人竟然是以赵霁为首。 此时又已见赵霁心动。 立刻把这几本书扔了过来,姿态更是一低再低:“拜我为师,我愿意把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有……还有青海派!我快死了!!” 赵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犹豫着转回头,内心之中保持着好奇和警惕,首先便问:“你怎么堵到我们的?” 鬼市的秘密制度,就代表不同人的出入口是不同的。 要是大家一同进去一同出去。 那有什么人在鬼市内结仇,紧跟着仇家出去,一直跟到对方家里寻仇。那遮面的本意就一点都不剩了。 所以不是一起的,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 对方一看就是为了来堵他们的,而且还出现在他们前面。 这要是严格来说,算是鬼市的漏洞了。 面对赵霁的这个问题,老头低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讷讷道:“我和鬼市的主人是老朋友,我打听到你们进来的时辰和卦位,偷了鬼市主人的布阵图,找过来的。” 这个理由,赵霁没说相信还是不信。只道:“那你为什么非要收个徒弟?” 那个老头双眼直勾勾盯着赵霁,片刻,泄了一口气,特别不讲究地找了块大石头,往地上一坐,道:“我们青海派分西域青海派和中原青海派。原本只有一个青海派,只不过二十年前,我的师弟趁着我不在,偷袭了师傅,偷走了师傅精心培育的药株。然后跟着当时叛教的叛徒们一同离开。” 说着说着,这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或许是气狠了,他的胸膛用力起伏几下,呼吸粗重道:“我回去的时候,师傅已经快不行了。我发誓要手刃叛徒,多次进入中原寻找,但是却缕缕不得。那些叛徒似乎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屡屡有中原青海派的消息在江湖流传。但是当我赶去的时候,却又捕捉不到他们的丝毫痕迹。” 老头锤着自己的胸口,神情破败:“去年开始,我的身体不行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更比他人更清楚我自己的状况。我快死了,最快一年,最慢三年,我熬不住了。但是……但是要我就这么放过我师弟那个混账,我不甘心!”这么多年,他执着于手刃仇人。 却偏偏在生死关头,才猛然发现,他的生命终归是有尽头的。 但是他却因为执着于手刃敌人没有收徒,更加没有任何传承。他虽是青海派的人。但是眼看青海派现在已经和西域王庭越走越近,已然以西域官方教派自居,怕是现在他也只是挂着个长老的名号,西域的青海派于他来说,更加陌生。 漂泊了大半辈子。 临死前,才发现自己像是浮萍,无处可去,无脚了歇。 就算他现在起了心思想要收徒。 但是这用毒的本事,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轻易掌握的? 他的寿命所剩无几,却没有自信能在仅剩的生命中能够培养出一个惊艳才绝之辈,能够帮他完成他的遗愿。 也就是在这时,他碰到了鬼市的主人。 之前他在中原游走的时候,曾经帮过那时还名声不显的鬼市主人。所以,鬼市主人要他在鬼市内等等看看,看是否有好苗子。 他本不抱希望。 却在鬼市内看到了悟性不错的赵霁。 然后,在和赵霁纠缠的过程中,看到了堪称天才的黄药师。 此时此刻,在将死之人的眼中。 黄药师已然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说完之后,他霍地抬头,眼神里面带着祈求:“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只求你能帮我手刃仇人!” 黄药师皱着眉头,并不像掺和进别人的恩怨纷争。 哪怕这老头在一边掏心掏肺,把所有的心路历程都已经剖析地干干净净,黄药师还是一个字:“不。” 赵霁本来就是吃个瓜。 此时看到事情的当事人主角再次提出明确的拒绝,立刻跟着表明立场:“这位前辈,您再回鬼市吧。鬼市还回继续开下去,您还是有别的机会的。” 毕竟不是当事人而劝人大度,那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这位青海五毒姜太虚口中的故事很感人,也很理智。 可若是真的答应做他的徒弟,学了他的传承,相对的,就要承担起覆灭中原青海派,帮他报仇的责任。 不管以后黄药师会对中原青海派如何,反正现如今,黄药师和中原青海派无冤无仇。 赵霁自然尊重黄药师的看法。 黄药师说出拒绝的那个‘不’字同时,那老头祈求的目光就已经黏在赵霁身上了。 再听到赵霁的拒绝,那人眼神迅速灰败下来。 复而又似不死心似地抬头,眼含祈求。 赵霁迎着那目光,撇过头去,不去看他。 几步快走。 老者虽然摘了面具,但是赵霁他们可没有。 所以三人放心离开,脚步加快,孙笧轻功高绝,一拖二。 那老头想追来者。 但是追了几步,就追丢了。 最终,逃似地狼狈离开鬼市的赵霁他们,在城门口和陆小凤无情汇合,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之后,就变装坐进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马车转而进城。踢踢踏踏踩着开封城的地砖,消失在城门口。 此时,正值晌午,开封城内的户部,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之中。 所有官员两两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悄悄话,却在看到某个倩影之后,纷纷分来。 解树抱着怀里的东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把怀里的那个东西摊开来,放在膝头。慢慢读着。 那东西,正是户部这个月支出和收纳。 她经过昨晚一晚上的踟蹰,最终还是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房檐上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推开门,穿上了赵霁送来的官服,出现在户部门口。 那些偷偷落在她身上又迅速移开的目光,是她已经预想到的,那些窃窃私语是她预想过的。 甚至—— 啪—— 不知道何处飞来一块石子,那石子砸在她的脚边,若是扔石子的人仍的再准一些,怕是要砸到她的身上。 看那力道,真的落到身上,怕被击中的地方要红肿青紫上好几天。 解树请叹了一口气,弯腰把自己面前的石子捡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朝着那石子丢来的方向扔了出去! “哎呀!”丢石子的人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避,被解树丢出去的石子砸了个正着,惊呼一声,接着气势汹汹直奔解树而来。 跑到解树的面前,仗着身高的优势,对方撸起袖子,指着解树的鼻子道:“你敢扔我!?” 解树丝毫不慌张地和他对视:“我可没有丢你,我只是让这石子回到它原来的地方。” 那人脸都涨红了,眼看就要对解树动手。 四周的人虽然看着,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连站出来劝架的人都没有。 就只是置身事外似地冷漠地打量着。 解树浑身紧绷,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但是那人伸出的拳头却连落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抽飞了。 众人眼看同僚抬起手,下一秒却被抽飞,一个个眼神惊恐地看向解树。 迎上的却是解树茫然的目光。 此时,才看到林朝英潇潇洒洒从门外进来,双手抱胸,道:“我到看看哪个敢再动手?” “你是谁?”没有人认出林朝英,所以嘈杂的声音更大了。“私自擅闯朝廷重地,来人,压下去!” 林朝英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各位户部官员一看,那赫然是个武将腰牌!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林朝英才道:“若是诸位大人哪个觉得自己身手不错,大可以来找我练练。” 四周雅雀无声。 在场能混上个一官半职的,最起码的智商好歹是有的。 这里是户部,尚且都有人为难刚刚过来的解树。 眼前这个女人手里拿的可是武将腰牌! 平日文官和武将遇到了,武将都要嫌弃他们文官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如果真有个女的成为他们顶头上司,那群大老爷们肯定得炸。 且看林朝英这一身清洁的样子,指望武将不炸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武将们轮番为难之后,被个女人收拾地服服帖帖了,甚至,这女人在整个过程中毫不费力!因为甚至她的裙摆都没有起哪怕半分褶皱。 甚至不用管别的。 就看她隔空把一个成年男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法甩飞出去的手段,也能看出她非同寻常。 林朝英啧了一声,对着解树道:“我就猜你这也遇到了些困难,怎么样?今天上午还算顺利?” 解树对着林朝英投去了充满谢意的笑容:“多谢,其实还好。”真正投入到工作之中,像个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的过程中,这些外界的杂音也就只是杂音而已了。 两个人,一个是现代芯子的人,一个是一代女侠。心灵的强悍程度自然不会被这小小困难击倒。这些困难反而更加能够激发她们的斗志。 解树道:“诗音呢?” 林朝英道:“也遇到了点刁难,不过已经解决了,问题不大。” 相较于解树这个高丽人,和林朝英这个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林诗音好歹是人尽皆知的李寻欢的妻子。 虽然不乏有人嘲笑李寻欢是不是不行,叫他内人出来工作,但是表面上的为难确确实实是比解树要少很多。 只不过一些心理压力,林诗音既然选择走这条路,这点抗压能力还是有的。 正好此时是午休,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皇宫内,赵霁回宫之后,就见到桌子上有个奏折。 再一看署名,心里一喜。 这奏折竟是来自种师中。 赵霁连忙打开奏折。 之间种师中在奏折中写道,灾情已经解决,灾民的情绪也已经稳定,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赵霁大喜,搓了搓手,对着小同子道:“可有说何事回来?” 小同子道:“按照脚程,或许种师将军会和谭将军同一天归京。” 赵霁道:“去通知下去,让礼部准备好。” 无论是种师中还是谭震,都是大功臣,不能让这两人寒心。 一定得让礼部预警提前准备,不要出现类似互相抢道,别道,堵城的白痴错误。 小同子出去传令,赵霁把那奏折拿起来,却见那奏折底下,还垫着一本奏折。 赵霁拿起来,看到这奏折竟然是林冲写的。 当初林冲被诸葛正我从枪械教头提拔出去之后,就被赵霁安排随种师中出征,此次西南平乱,正是作为种师中的副手。 此时,紧贴着种师中的捷报奏折出现,难免有些奇怪。 不可能两个人一个主帅一个副手同时写个捷报奏折,然后就往皇上面前递。 赵霁看来,林冲多写一个奏折,这其中的内容必然是种师中没有提到的,亦或者根本就是和种师中说的不是一个事情。 怀着好奇,赵霁翻开了林冲的奏折,越读,却越是奇怪。 到了最后,看到落款,才明白,这奏折哪里是给他的,明明是要递到诸葛正我手里的一封述职信。不知道怎么了,被夹在上报的奏折中了而已。 林冲写的,是他随军出征之后这么多天的见闻。 有些事情简单几笔寥寥带过,而有些,则着重墨描述。 第161章 林冲随军出征, 一开始还算顺利。 但是越是靠近灾区,就越是困难。 灾民冲进城里之后,其中治安一时难以维持,虽然绝大多数灾民聚在一起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但是也有一部分直接趁着混乱, 就此落草为寇。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 种师中这支大军, 是赵霁派出的西北,西南,东南三支里面,人数最多的。 赵霁的本意是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平镇压。 几乎是把另外两路人马压缩到了极致。 于是乎,种师中所率领的这支雄狮在去的路途上并没有遇到太多眼瞎的阻拦。 但进入灾区境内,郡守上报多出发生灾民冲进城池的现象。 于是便不能再所有人朝着一个方向而进了。 种师中便把所有人马分成三路, 由林冲率领精锐部队先行一步,镇压混乱地区,剩下另外两路人马,林冲并不知道具体的安排。 只说他带着一千左右的人马,刚离开大军当晚就遇到了事情。 当时,他率一队轻骑赶路,眼看夜色将近, 他本打算就地休息, 就听到前面探路的人说是必经之路的山上有个小村子。 他们不求遮风挡雨,但是有个空地能够歇歇脚也是好的。 更何况林冲他们是抄的小道, 从山脉之中直传而过。这山中——可是有狼的。 林冲几番犹豫, 最终还是决定众人靠那村子近些,但是不可进村扰民。 可林冲本想借地休整,被村民发现后,村民竟然格外热情地邀请林冲进村。 林冲拒绝之后, 村长又带着村里精壮的汉子挑了好几坛子热过的黄酒,和一些熟食送了过来。 那黄酒味道香醇,只打开盖子便能够闻到它飘散而出的诱人香气。 且不说山里夜深露中,所有士兵人人都有些冷和疲惫,就单说那被打开的盖子里面传出的黄酒的酒香,都让人忍不住。 周围好多兵卒都跃跃欲试。 惟独林冲,冷着脸盯着那就,一双眼睛看了看那酒,再看看放下酒和吃的就笑眯眯离开的村民,皱眉沉思。 他沉思,是因这村子实在是不太对劲儿。 且不说一个在深山里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骤然见到这么多的外人为何第一反应是好客而非警戒害怕。就说跟着村长来的那几个年轻人,就破绽百出。 每个村自然都应该有些年轻精壮的汉子。 但是普通的庄家汉常年手握耕种的工具,手上应该是在手心处磨出茧子。 而送酒的人却个个都是虎口处有茧子。 只有常年使用刀剑才会在虎口处磨出茧子。 只要勘破这一处不对劲儿之处,便能够发现,此中处处都是不寻常。 山中村庄,是如何能有这么充足的酒曲和粮食,能够酿造这么多黄酒?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群人却是靠山不吃山。 往常林冲都是在宫中训练禁卫。重视个人武功能力而非排兵布阵,冲锋打仗。 此次第一次整整意义上带兵,却全凭自己的细心和直觉,发现了其中的不妥。 林冲随手抓了地里溜过去的田鼠,把黄酒灌进田鼠嘴里。 喝了温好黄酒的田鼠晃晃悠悠走了几步,接着横着往地上一躺,双腿一蹬就闭上了眼睛。 林冲伸出手指试了试那田鼠。发现它还有呼吸,应该只是睡过去了。 “林副将军,这怕是蒙汗药。”跟着林冲出来的参将道。 林冲:“你能确定这是蒙汗药?” 对方道:“属下确定,属下曾经碰到过山匪手里有这种药,一般而言,山匪都会下这种药。这药的药后劲大。一般会立刻发作,却不会一喝就倒。如此,就算他们下手的对象警戒性高,要他们的人先喝上一口。这些下药的人也能在喝完,打消对方疑虑之后,强撑着回去才倒。” 参将停顿了一下,接着指着四脚朝天的田鼠道:“唯一和喝醉的区别就是四肢发软。” 这田鼠姿势这么怪异,不是因为它就是如此习性,而是因为蒙汗药的药效在它身上立刻作用,导致它四肢发软,然后才会变成如此的样子。 林冲明白情况之后,点点头,找了几个动作快身法好,会点武功的人,用轻功从树上靠近村子查探情况。 自己这边,让最外层的士兵挡着里面的人,装作热热闹闹喝酒的模样。 果然,不久,被派出去的其中一个人回报,说是发现西北方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看向这边。 在发现他们喝酒之后,便立刻离开了。 林冲看看已经西沉的天色,思忱对方如果要对他们下手,加上蒙汗药发作,加上这边警戒心降低,最佳的偷袭时间应是在午夜,于是便让一部分人先行休息,做好晚上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果然,到了深夜,对方就带着刀摸黑摸了上来。 只不过还没等到他们动手,早就已经埋伏着等他们自投罗网的林冲就率人把这群人反包围了。 面对这场突击,早就已经准备充足的大宋军人很快就把这些人全部制服。 制服之后,林冲发现,这些袭击致人竟然还分为了两拨人。 其中一拨是货真价实的村民,被制服之后,就疯狂挣扎,拼命哭喊。 嘴里都是‘求求各位老爷,放过我们,我家孩子还小之类的。’ 问他们话,他们就只是哭喊,根本就问不出什么。 若是林冲想要再往深了询问,便能看到这些人目光忐忑地撇着其中几个人,之后就闭嘴什么都不说了。 而另一拨人,一开始一口咬定自己是逃出来落草为寇的灾民,只不过形成了组织,所以挟持了村里的老弱病残,逼迫村里的青壮年们帮着他们打家劫舍。 虽然不管是蒙汗药还是夜里偷袭都是标准的山贼手法。 偏林冲就是不相信山贼能有这个胆子正面对上军,队。 怀疑的种子只要是有了,就只会越长越茁壮。 林冲叫人把最刺头的几个人单独控制起来,挨个审问。 经过了整整一晚上,终于从其中一个口风不是那么严的人嘴里套出了消息。 这些人竟然是南王养的秘密人马。 甚至,西南灾民的事情之所以越演越烈,其中也不乏南王的手笔。 南王在撺掇起灾民,看灾民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人越聚越多之后,顺势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在他的封地起兵。 而起兵的同时,还派出了他养了许久的一些秘密的人马化成一小组一小组的小队,分散开来。 他们个小队其实只有三十人。 寻找皇帝出兵可能的路线,戴上药,首先先把村子里的人全部迷倒,然后把老弱妇孺集中关押在一起,十几个经验丰富的人看守。剩下的人等村子里的青壮年醒来,以人质要挟,胁迫他们一起埋伏路过军队。 像他们这种的类似小队,还有很多。 而且随着越靠近南王大军所在地,或者越靠近灾区,就越多。 若林冲要继续往西南深入,到了最后,他甚至无法分辨出,出现他身边的人到底是真的好心人,还是受到了南王人马胁迫的‘好心人’。 往深了思索之后,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的林冲面色一变,几乎是立刻就派了手下的人会去,向在后面押送粮草的种师中报告这个消息。 然后脸色发白,火急火燎地要人立刻准备,拔营去救山里村民。 若这人所说半句不假,这些人真的是南王士兵,而村里还有南王的人手,正看管着村子里的老弱妇孺。 那—— 这些人一夜未归。 村里的老弱妇孺又会怎么办! 林冲终归是年轻,经验并不丰富,加上难得的第一次上正面战场。 骤然听到这种牵扯到一村子性命的事情,险些方寸大乱。 而那叛军的头头就在不远处见林冲脸色惨白地冲出来,火急火燎地召唤手下。 自知是他们之中有人扛不住,招了。 也知道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不可能活着。 于是放肆大笑:“别白费功夫了,我们这么久都没回去,他们肯定早就已经动手了!” 有附近被捉的村民,听到这人的叫声,嘶哑地对吼:“不可能!你们答应我们,我们只要也过来,就放过我娘!” 这些村民某种意义上,还保留着自身的淳朴。 这些人威胁他们,若是说了就杀他们手里的人质。 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就真的信了这个威胁。 被林冲捉住的整个过程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却没想到。 这一言不发,才是真正送家人去黄泉的断肠路。 一时间,被林冲控制的人。 不管是南王的人,还是村民,都骚动起来。 林冲满头是汗,双眼赤红,根本不敢想象整整一村的老弱妇孺,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就能畜生到下手毫不犹豫。 这南,王,搞得像是邪教一样。 当初赵霁所见,整整一个岛,岛上所有活口,不管老幼,南王说屠就屠了。 如今,他养的这些散在四处的私兵。 也像是没有人性一样。 杀人丝毫不见手软。 林冲听着这些被抓的南王手下放肆的狂笑,连人手集结都顾不上了,回身去身后的帐中拿上自己的枪,一甩枪缨,把枪背在身后,拔腿就要跑。 却听一人道:“屠尽?你是说这些废物?” 林冲抬眼看去,就见跟他一同过来的副将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众人身后,手边还押着三四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个狂笑的南王人马看到副将带来的人,笑意一敛,对着为首那个已经被砍掉了半边胳膊的那人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副将呸了一声,半分不搭理他,只对林冲跪下请罪道:“情况紧急,属下未经通报私自离开,请林副将军降罪。” 林冲连忙去扶那人:“是你去救了村民?这何罪之有!?” 那人跪着摇头:“军令如山,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属下终归是违抗了军纪,请将军处罚。” 这参将是神侯府出身,是诸葛正我一手带出来的兵。 见过不少战场的弯弯绕,也晓得阴暗。在看到村民怪异表现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儿。 当时情况紧急,就带着其他几个同样神侯府出来的,会些武功的兄弟第一时间就冲下山去,进入村子。 很快就找到了被看守的老弱妇孺。 也幸好这个参将擅自行动。 南王的这些人和村民包围林冲不成,反而踏入林冲的陷阱,加上对方负隅顽抗和林冲的人马交手。 这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此时村里的人已经起疑。 这些人都已经被洗脑得非常成功。 一看事情有可能不妙,立刻就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人转身就进入了里面,准备动手。 参将看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也估计不上其他许多。 对着身边几个人下了个命令。 下一瞬,参将他们几个人就冲了出去。 参将几人好歹是神侯府出身,不止轻功不错,有内力不说,手上也是有些真功夫的。 而南王的人,除了被训练的脑子已经有些傻了之外,也就是一般人。 很轻易就被控制。 但是为了保护村民,加上参将带出来的人手不足,所以反抗激烈有伤及村民性命的倾向的几个人被就地格杀。 就剩下这几个,被带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满身是伤。 看起来破破烂烂。 林冲看跪地不起的参将。 双眼终于红了。 他虽然自负武功不错。 但是却是没有经历过如此场面。 要他骤然去背负上整个村子老弱妇孺的性命。 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所欠缺的。 如今却是对亏了这参将,他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林冲抬手想要再拖那参将起来,却听那参将低声道:“将军,违抗军令是事实,若是不罚,有违军纪。” 林冲抬起对方的手霎时间沉重许多。 许久,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听着自己的声音道:“每人五军棍,但我指挥不当,和你们一同受罚。” 第162章 惩罚过后, 天色已然快亮了。 这一夜过得虽说不上是九死一生,但是也情况复杂。林冲恐迟则生变,便草草休息之后,就催促大军开拔。 另外一边, 种师中率分出去的另外两队兵马也都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却因着林冲这边的及时提醒, 所以并没有给大军造成很大的伤害,路上也救了不少的村民。 可林冲越是靠近此行的目的地,他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南王反叛定是有备而来,且这次的西南灾情愈演愈烈,其中也少不了南王的手笔。南王身边有毒士。 且毫无人性,视人命为棋子, 为草芥。 若单说打仗,想来定然没有武将会恐惧。但是南王一派的手法实在是太过阴损。除了南王现在所在的已经和种师道对上的正面战场,在种师中赈灾的路上也早就遍布了他们的人。 唯一的区别是,在种师道和太平王所在的正面战场,和他们对战的南王手下将领好歹是真刀真枪地军队,而在种师中这边,南王派出来骚扰赈灾队伍的这些人手则各个皆是单独培养的死士。 他们以十几人为一个小队, 挑选路边, 但是和其他村相隔较远的村子下手。就如同林冲遇到的这次一样,南王人手先是下毒, 再以全村老弱妇孺为人质, 要挟村民充当炮灰。 有的专门去大些的城镇边缘,煽动无家可归的村民情绪,挑唆他们落草为寇抢劫。烧毁民居抢掠财产,制造更多无家可归的人, 如此循环往复。 这些人受过专门的培训。 针对村子的人马,下手迅速且悄无声息。 煽动村民的人,则会专门挑选远离大城镇和官兵驻扎的地区进行劫掠和煽动。 于是,在这短短时日里,西南竟然出现小范围的溃败情况,甚至有两个县城已经被愤怒一腔怒火无处可发的村民攻下,继而,怒火中烧的灾民们在人有心的挑唆之下又紧接着占领了巴州。 加上赵霁前一阵后宫加科举这两个连着的瓜太大太轰动,人传人。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赵霁作为初登基的年轻王爷,从天狗食日之后,如今经历种种,威望已然降到最低。 灾民们不会理解身边一脸狂热地像他们灌输南王天命神授的人背后是被什么样的大手操纵。 听多了,理所当然觉得皇帝昏庸,似乎南王才是正统。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天天痛骂的皇帝为了安抚他们,派出了一支非杀之师。 而他们天天睡前期望的‘明主’南王,才是真正把他们当做棋子,用来制造舆论和朝廷博弈的幕后黑手。 闹灾最严重的是梓州和巴州。 林冲半路又接到调令前往利州。 在迂回饶了一个小圈之后,林冲和他所带人手进了利州城内。 中途没有大面积的交战,除了南王的死士,也很少有百姓死去。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己方人马暗中到了种师中指定的地方。 巴州的灾民和叛军似乎是早就得了消息,忌惮着缓缓朝他们压过来的大军,却见大军在他们警戒线的范围外停下了,之后便是就地扎营,一动不动。 三日后,巴州的叛军首先察觉到了诡异。 叛军之中被趁着夜色派出去刺探朝廷军马的探子一去不复返了。 固然,叛军之中成分很杂,肯定会有人临阵脱逃。 但总不至于所有被派出去的探子都逃了。 这引起了城中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人把消息上报给了如今正理所当然占了郡府的曹德民处。 这个曹德民说来也是经历丰富。 原本他家境殷实,小时候被家中长辈压着读书。 他实在是坐不住,加上从小性格叛逆又好些拳脚,某次被先生打了之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曹家小儿子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派人四处寻找,找了好多年,都不曾听到这小儿子的消息。谁也想不到,这曹家小儿子离家出走之后,竟然是径直上山,落草为寇。 谁也不好说当时的山匪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接纳了曹德民,反正,总之曹德民在山寨里是混得如鱼得水。 曹德民作为读书人里面唯一会拳脚,且整个山寨里唯一识字会笔墨文章的,那简直就是山匪时代的人才。这么混了几年,理所当然混成了二当家。 且大当家把自己唯一的闺女许配给了他。 曹德民娶妻之后,才想起来似乎该回家看看了。 下山回家一看,他家没了。 曹家还在,就他家没了。 曹德民父亲是曹家老五,既不是长房也不是长孙。活的就很边缘。且,曹德民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曹德民当年一跑,母亲天天以泪洗面。曹德民父亲是在受不住,就频繁接着跑商的机会出去寻找儿子下落。 结果某次跑商途中,遇到了山匪,人和货都没能活着回来。 曹德民死后不久,曹家老太君也跟着病故了。 几房吵着要分家。 曹德民父亲死了,曹德民失踪了,五房就剩下一个曹德民他妈和曹德民他妹妹。 于是,妹妹被草草地嫁了,母亲虽然留在曹家,但是一个寡母,被分得更少。 迫于无奈,被其他人磋磨了几年之后,为了生计便草草改嫁了。 曹德民可不会想自己离家出走不闻不问这几年到底是算孝顺还是不孝顺。 中二期的少年心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错的都不是自己,那全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这个家,他不想要的时候可以头也不回毫不留恋,他想要的时候也能理直气壮打上门来。 曹家其他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这时节对‘孝’的定义十分严苛。 曹德民仗着自己会点拳脚便想按照以前山寨子里约定俗成用拳头说话的规矩来,但曹家的叔伯可不跟他讲究什么武德。 当夜就联手把曹德民给告了,状告的内容是不孝。 衙门立刻就把曹德民押了起来。 在没人疏通的情况下,曹德民被判了个杀头的罪名。关在牢里天天等死。 按理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就该完了。 但实际上,这个故事真正跌宕起伏的情节才只说了个开始。 头前说过,曹德民是因为娶了媳妇才终于想起来回家看看这么多年被他仍在一边不闻不问的爹娘。 所以说,曹德民是有媳妇的。 且媳妇还是大当家掌上明珠。 她在山寨里左等右等等不到自己当家的回来,立刻就不干了,带了几个兄弟一起下山直奔曹德民所居住的县城。 恰好遇上灾民爆发,等大小姐到了城外,就和灾民一起被害怕出事的守城官兵一起堵在外面了。 城门被封,她就偷偷塞钱找人打听。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发现,她刚结婚还没睡几次的当家的竟然要被砍头了。 这还得了。 她从小骄纵,听到这消息,就要闯城。 这几天其他的灾民被挡在城外,求助无门每天都要忍受饥饿的折磨,加上南王的人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也早就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曹德民媳妇就成了炸弹爆炸的导火索。 看到她冲城门,后面无数灾民一下站起来也跟着冲击城门。 守城官兵拦人,看形势已经不可控了,立刻开始下死手。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人死在了守城官兵的刀下。 守城官兵下重手是要杀鸡儆猴。 这招在平时或许管用。 但此时城外全都是灾民。 大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些人甚至好几天都没吃饭了。 在活着都成了问题之后,很多人就不会再去畏惧死亡了。 死亡只会更加激起人们的血性。 这次的争端当然是以全部灾民冲进城里,守城官兵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而告终。 灾民们成功冲进城里之后,反而群龙无首。 但很快,大家就想到了那个一心救夫,和守城官兵勇敢对上,不畏生死的女人。 偏女人的地位又很微妙。 幸好,这个女人是有丈夫的。 于是,在牢里等死的曹德民被人从牢里簇拥着走了出来,坐上了最大的那把椅子。 曹德民被拥戴之后,就一直以首领自封。 人还好好在太师椅上坐着,便听到手底下所汇报的消息。 曹德民一下坐直身体:“派出去的所有探子,一个都没有回来?” 身边那人道:“是,一个都没回来。” 曹德民身体紧绷,想到这城四面隐约压过来的朝廷军。神情凝重:“那我去看看。” 此时,城门口出现了一队人。 那一队人带着好多架马车,马车之上被蒙着布,里面具体有什么看不真切,只能从布被风吹起来的一角看到,那露出来的一角全都是粮食。 在城内的人只见,那一队人带着车,停在城外护城河外十几米之外的一小片树林前面的空地上。 片刻,一个人越众而出,对着城的方向喊道:“陛下仁德,我方后面是此次震灾粮食,此去不远的利城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暂时安居的房屋,城内的人若是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 这算什么? 城内的叛军面面相觑。 劝降? 很快,他们眼中的疑惑便变成了兴奋。 因为,目之所及的范围之内,那队人手上没有任何兵器。 身怀财产却没有可以抵抗的兵器? 叛军门互相对了眼色,立刻派人去问现在暂时的首领曹德民。 派出去的人没来得及走远,便看到了已经过来的曹德民。 曹德民站在墙头朝下看。 一眼就看到了姿态轻松,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懒散的那一队人。 旁边跟着的人问道:“将军,我们要出去把他们抢过来?” 自封将军的曹德民虚着眼睛,仔细看着那些人身后不远处的小树林。确认没有人躲在其中后,道:“那些车里可能也藏着兵器,不可大意,多派些人,只要东西,遇到抵抗就杀了他们。” 不久,一伙儿人歪歪扭扭打开城门。 这支由难民组成的队伍呐喊着冲向那一小队人。 曹德民以为,那一小队人会在他们冲出去后,从身前的辎重马车之中抽出刀或者剑。 但是他们却没有。 他们只是笔直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城内城墙上的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冲出去的自己人在直线冲出去之后,开始在护城河外面原地打转。 从城内看。这景象简直滑稽极了。 对面的人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自己这边冲出去的一百来好人就像是一群失序仓鼠一样,只会原地转圈。 “这到底是什么妖法!”曹德民听到身边有人如此惊呼。 他也被自己眼睛所见吓得不轻。 咬牙切齿地看了很久,依旧看不出什么门道,就让身边的人喊冲出去的那些人回来。 身边的人听令,立刻冲着城下大喊:“回子!回来,你怎么回事!” 巴州城门不算太高,往常的人们站在城墙之上,朝着城下喊话。虽然要费劲一些,但终归城下之人还是能听到城上人的声音。 但这时,好像这种古怪连声音都能阻隔一般。 任凭城上的人扯破嗓子喊成如何样子,城下的人依旧只在原地打转,连头都没抬。 另外一边,穿着官兵服装的人已经原地休整,把车里的辎重全部都解了下来,从马车里面拿出巨大的行军餐具开始生火。 似乎丝毫不把城里全副武装的叛军看在眼里。 西南的灾荒不止一个城。 巴州也是糟了难的。 纵使叛军冲入城内已经抢了足够的吃的,但是依旧不可能放开了去吃。 所以人还是饿的。 城上的人远远看着他们,目力有限,他们并不能够分辨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祟,总是觉得有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进了自己的鼻腔。有些人忍耐不了疯狂开始分泌唾液。 那队城外的人道:“所有人听着,我等奉陛下之命赈灾,只要不携带武器,所有人皆可通行。” 此时此刻的曹德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但是那也只是出于‘对方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术’的震惊。 几息之后,有人打开城门想把已经出去的那一百多个人回来。 可曹德民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底下的人拉开城门,却只能看到城门外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武侠世界,总有那么几样东西是不能完整用‘科学’来解释的。 黄药师的桃花岛能够困住老顽童周伯通这么久,要想要困住些武功都不通的人自然不在话下。 曹德民在城上看了许久。 也看了城下自己人的一举一动看了很久。 城下的人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后面的焦躁不安,再到后面,这些在他眼里只是原地打转的人开始伸手挥动自己手里的武器。发泄似地击打四周连看都看不到的空气。暴跳如雷。 曹德民谨慎地下城。 也出现在城门口,从城墙之上往外看,外面所有景物一清二楚。 从城下的城门处往外看,外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曹德民最终还是倒吸着凉气,紧急聚集周围的人商量。 不久后,就有一队人被派出城去,出去的人每个人腰间都拴着一根绳子,每个人之间的绳子绷地笔直。 城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下的人。 然后亲眼看着出城的人不消片刻,就从直线走成了口字形,又从口字型走成了凹字形。 留在城上的人立刻发信号,城下的站在城门口的人立刻拉动绳子。 于是城下的人接到事先定好的信号,也纷纷停住脚步。 可出去容易,若要是想要回来,便困难了许多。 很多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绳子系成了死结。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怎么,别人的绳子都绕着自己脖子转了一圈都不自知。 于是这些人根本没办法通过已经出去的绳子回来。 而城里的人想要往回拉,又差点勒死几个。 等城外的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都回来了。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瘫在了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而且一个个表情惊悚,精神状态都不稳定了。 这些人尚且如此。 一开始冲出去的那些人不知不觉已经距离城门口的护城河很远了,即无法到达朝廷官兵那边,又没办法自己找回来。一百多号人就只能在全城叛军的眼皮底下转圈。 越转越崩溃。 曹德民和其他人商量之后,又想出了其他的方法。 但是曾经出去过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去了。 四周灰蒙蒙,看不真切。 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不对,不管走多远,都看不到终点,眼前景象一成不变。 这种给人造成的心理上的压迫实在是太强烈了。曾经感受过的人都没有勇气再感受一遍。 尤其是想到城外那盲目冲出去,甚至连绳子都没系,在外面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那一百多个人,他们便更加不敢答应再出门了。 于是,又想出其他办法的人便只能又找其他人来。 片刻,便有又一队人手里握着长长的竹竿从城内走了出来。 站在城墙上的叛军紧张地看着他们。 就见出城的人朝着朝廷官兵的方向笔直地走了过去。 就在城墙上的人正要放松之际,便看到出去的人手里握着的竹竿已经到了尽头,此时,另外一个人攥着竹竿的两头。 但是,偏偏此时此刻异变突生! 中间那人笔直地往前走了十几米之后,竟然松开了手里的竹竿! 松开了竹竿便相当于断开了联系,也相当于自己切断了自己的后路。 那人身后的人立刻一脸惊慌地停在原地四处张望。 而随着他的停下,好像是一中连锁反应似的。 又有挤出竹竿的连接处也断开。 这出去的第三波人,又是几十人被困在了城外。 这第三次给人的震撼绝对不会比第一次和第二次轻。 一时间城内人面面相觑。 都无端生出一些恐惧。 朝廷竟然是想要把他们困死在城里吗? 若是这么封城,城内的吃的又够他们吃几天? 这种反问盘旋在叛军心头。 在这种焦躁和折磨之中,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清晨,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城楼之上的叛军大骇。 因为,随着朝阳的升起,城外竟然有雾气飞速升起。 城上的叛军对那雾的样子记忆犹新,这不就是昨天他们在城下看到的场景吗? 现如今大家虽然惊惧异常,但好歹还能够喘息一场,靠的就是在城墙上能够看得清城下的一切。 但是当这种视线也被剥夺之后,对于未知的恐惧会让人不自觉把危险在心目中方法百倍。 如此以往,最先摧垮人的便不再是看似没有尽头的城外,而是自己的绝望。 万幸的是,城外的雾气凝聚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便不再凝聚。 视野虽然不如昨天清晰,可幸好还是能看到外面的一切的。 目力所及的尽头,徘徊着第一批贸然冲出城的人。 那些人经过了一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百多个人竟然全部被打散,分散在了城外各个地方。 其中几个人已经距离朝廷官兵特别近了,但是他们却对此毫无所知。 曹德民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召集了城里的几伙人商议来商议去,还是没有个确切结论。 实际上,他们能够攻下这个城,也全都是靠人多。 没有计谋,也没什么具体计划。 如今城外这事太邪门了。 城外还没怎么着,城内就先乱了。 有些人慌慌张张地,听人口述之后,再自己出城亲眼一看,立刻就怂了。说什么也要走。 人们发现,不止一个城门,所有的城门之外,都被雾气包裹上。 无论从什么方向,大家都出不去了。 绝望和悲观的情绪持续发酵。 一直到第二日傍晚。 此时,距离第一批冲出城的人已经过了两天一夜了。 城外的那第一批人终于受不了了。 好几个人甚至状若疯癫地抱头蹲在原地嚎叫。 也就在这时,一直安安稳稳呆在小树林前面,一动没动的朝廷军动了。 城上的人朝着城下的人无论吼多大声,城下的人都恍若未闻,而那些人只开口,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妖法,那声音犹如洪钟,立刻传入在场所有人耳朵:“利州城接纳所有身上未携带武器的人。” 这话喊了三遍之后。 终于,那些已经崩溃的人里面有人听懂了。 其中一个抱头痛哭的人站起来,用力把自己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扔出去之后,那人依旧没有停止动作,仿佛是害怕触怒朝廷军似得,连着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铠甲都扒光。 一直脱到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单衣,一眼就能看到身材,完全不可能藏地下任何兵刃利器之后,朝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原地跪下。 然后,更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那遥远的小树林前面的朝廷军就像是一眼就精准地看到了那个人一样。 几个人游刃有余地朝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黑点而去。 不消片刻就走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人面前,带着他走出了那片邪门诡异的空地,甚至还能在走到小树林前面之后,给那人递上一碗粥。 因着地势空旷,城墙又高耸,所以城墙上的人才得以从城墙上透过影影绰绰的雾气把这情况看个模糊。 但是有些事情,只是模糊的影子,也够了。 城上的叛军低下头,心里若有所思。 再抬头,和身边人的眼神撞上之后。 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于是,没有任何一个伤亡,的情况下,城被封第三天夜里,在城中粮食和补给依旧充足的情况下。 夜色中,某个城门悄悄打开,许多身上只穿着单衣,双手空空的人冲出城门,借着月色,冲到了城外的黑暗之中。 如果此时有人在城墙上留意,便能发现,在某侧的城门打开的一瞬间,其实城墙的四周都有火光一闪而过。 城的四面都有人在时刻待命。 只不过有些出现在人的视线之中,有些则不是罢了。 再太阳升起的时候,曹德民得到了消息,城里最起码走了几百人。 这几百人的口子对于城内的叛军总量来说,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 但是,这却是一个糟糕的兆头。 人心开始浮动。 城内的居民也听到了些消息。 他们之中有些人自叛军进城之后就锁死了自家房门。 也好在,叛军之中难民居多。 守城将士虽然败了,但是难民还没被逼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进城之后,除了劫掠了几个富户,和其他村民暂时处于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平衡。 城中的居民听到风声,有些家里没什么家产的立刻分清楚了利弊,准备好能带走的细软,悄悄通知了自家相处不错的邻里,准备趁着夜色跑出城。 平民尚且如此。 那曾经直面过城外邪门的叛军之中也人心浮动。 但是饶是人心再浮动,都没人能想到。 整个叛军的精神领袖——曹德民,也偷偷知会自己媳妇,收拾了东西准备连夜跑路。 于是,当下个夜色降临的时候,西边的城门悄悄打开。 一开始是少数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城中居民,之后就是些青壮年。 人们纷纷出城。 出城的人从少数变成了多数,又从多数变成了大多数。 细密的人流渐渐扩大。 但是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安静。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东边和南边以及北边。 就算所有人出城之后,长的百步,短的十几步就迷失了方向。 但是所有出城的人都不慌张。 或者可以说,大部分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慌张,就已经被早有准备的人接走了。 朝廷军把他们接到一个地方,递上一碗粥或者一碗汤,暖暖身子,然后便又带路把他们引到了另外的地方。 那个地方会有人询问他们是否有家人有朋友。 有家人的城里居民会被安排在一个地方。 而说不上来的青壮年则会被安排在另外的地方。 曹德民因为是和媳妇以及一个兄弟一起出逃。 登记的官兵看他们之中有妇孺,便当他们是城中居民,让他们去了居民聚集的地方。 大家就聚在一起,忐忑地过了这一晚。 而这一晚,也是压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中很多叛军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城墙上早就没了守城,城门大开,连城中的人也稀少了许多。 在城中街道走上许久,或许都看不到一个能动的活人。 本来这种情况自然有人会趁此情况走空门或者浑水摸鱼。 可妙就妙在,这城城外邪门地很,如果不靠朝廷的人带着,人们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 而若是有人怀里的东西过于巨大,哪怕他跪在原地,朝廷军都不会来接他。 这相当于就算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掠夺了巨大的金银,但是没人来带走他,那他连城都出不了。 而经过了昨夜之后,城里剩下的人心理防线全面崩塌。 纷纷扔掉武器冲出城门。 于是,只用了五天四夜的时间,叛军就尽数投降。 除了有个人心态不稳,扭到了腰以外,全程没有任何伤亡。 这本来就是个奇迹。 但是这事情到此,也并没有画上句号。 此时种师中已经压阵,也早就收到了林冲的信件早有准备。 有家庭者先暂且不说,来源成迷的青壮年被聚集到了一起。 这之后,便有人一直盯着他们。 期间,断断续续从里面抓出了很多四处游走,撺掇,联络,游说此种青年再次抄起兵戈的人。 朝廷这次这一手太邪乎,饶是这些人再如何游说,响应的都不算多。 而人群中响应他们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种师中借着人多眼杂安插进去的朝廷人马。 在俘虏里面安插探子。 这也算是把探子的作用运用到了极致。 那些南王的死士怕是打死都没想到,唯一给他们温暖的,响应他们的那几个人全都是卧底。 内心刚刚升起一丝丝的希望。 立刻就都被连锅端了。 他们主动找上对方,然后又诱骗对方离开,然后他们便一去不复还,被种师中关了起来。 一直到这些南王的人被抓住,眼睛里都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以及对对方的控诉。可惜他们的嘴巴都被封住,说不出话来,但是如果眼睛能说话,他们最想说的可能就是——【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是卧底!】 人群中肯定有南王的漏网之鱼,这种人抓不干净,种师中也没想一次性就把所有南王的人抓干净。 在简单地把人员分配一遍之后,就开始安顿这些被引出城的灾民。 原本城内的人,会被专人再次带回城内。 只不过这次回城之后,可以在城内自由行走,西边的阵法也被拆了,可以自由出入。 而那些灾民就被带去了利州城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灾民安置点。 闹得凶的巴州就这么简单地几步,把问题全部解决了。 其他几城也不外如是。 种师中分出三拨人,以林冲为首的第一军负责清场和布阵,以及准备容纳灾民的地方。 他自己的人带着赵霁专门拨下来的物资压阵。 另外一批人负责策应。 整个西南的灾情,就这么轰轰烈烈而起,越演越烈,但是却在盛况几乎到达了高,潮,的同一时刻,突然戛然而止。 伤亡被压到了最低。 灾情之后的重建需要人手。 当地郡府的人也忙碌起来,以工代赈,开始大开口子招募工匠。 一场眼看就要起来的农,民,起,义,眨眼就被化解和消灭。 南王借着这次天灾下了这么多苦功夫,甚至不惜制造舆论。 结果他报以重望的灾民最终还是没能掀起半丝浪花。 这个时期的人们所抱有的愿望总是非常淳朴且极其容易实现的。大多数人都是但凡有口饭吃,就不会愿意过那种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生活。于是,当灾民们被安置好之后,关于当今陛下仁德圣明的各种歌功颂德就在人群中传开。 或许,不止是整出去灾情之中的人们。 种师中镇压叛乱,期间伤亡里那惊人的两位数很快就通过个别商户传遍周遭。 哪怕是大理段式,都听闻了这次的事情。 这种事情简直闻所闻问。 加上圣上重开科举的传闻传来。 普天之下的文人们立刻就集体颅内高,潮,了。 可能是越没有什么,就越喜欢什么。自古文人写小作文或者写诗,主要题材里面,要么爱将军,要么爱刺客。 种师中这事做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于是歌颂种师中的文章开始层出不穷。 但是,更多的人透过现象看本质。 种师中是仁将,但是这也是陛下下旨啊! 一时间,歌颂赵霁的诗句和小作文开始大面积充斥文人市场。 甚至包含了书画市场。 什么《君主游猎图》之类的,只要是画家画工高些,便有人重金求回去在家里挂着。 赵霁的声望值一也反超,被刷到了极高的境界。 而这边西南灾情平稳,剩下的,却就要看种师道和已经变换身份的太平王本人所率军队和南王军队正面对峙的情况了。 ———— 皇宫之中,赵霁读完林冲的书信,长舒一口气。 伸了个懒腰。 站起来才发现,因为读入迷了,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赵霁喊了声小同子,想吃点东西。 但开口之后,脑子里却全都是林冲笔下描写的黄药师的困阵。 于是,赵霁不由自主地开始神游。 在这个世界,‘阵法’和‘五行八卦’又是什么呢? 黄药师和楚留香的御前对战他是看过的。 当时黄药师虽然手法高明,但是却没有赵霁见过的鬼市,以及林冲说的能困住一整个城池的困阵那么夸张。 黄药师无论是和楚留香打,还是在鬼市里面和那个用毒的五毒老头打,其本质都是赵霁觉得能用科学解释的通过反光来制造视觉差,从而达到迷惑对方的目的。 偏鬼市外面的那个阵,赵霁亲身体验过,绝对不是短短一句‘视觉差’就能够解释得了的。 但是当时赵霁身处密林之中,脑子里又存着曾经看过的电视剧。电视剧里面黄药师的桃花岛就是一堆桃花动来动去。于是就觉得高耸竹子似乎也能解释。 可就在赵霁觉得所谓阵法总要借助点什么,比如反光贝壳,桃花密林,高耸竹林。这些遮挡的时候。 对阵法一窍不通的林冲便能按照黄药师改的阵法图在城池外的空地用不及人高,没有办法遮挡视线的石头摆出阵法。 这又是为了什么? 皇宫内,赵霁趁着饭前兴致勃勃地思索解谜。 皇宫外,解树也难得露出了高兴的笑脸。 在她走出户部的时候,甚至有几个年轻人朝着她拱手问好,亲切道:“解树大人,您要回去?” 解树落落大方地朝着对方同样拱手:“是。” 对方连忙道:“我正好要去西城,我和您一道,顺便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一下。” 解树点头应是。 然后和那人并排离开。 这几天,解树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止跟上了户部众人处理事务的速度,还发现了户部记账十分繁琐,于是提议更改记账方式。 现代的记账方法都是在古代的记账方法上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改良之后形成的。 其存在和模式自然要高出古代许多。 很多人一开始接触解树所提出的方式根本不屑一顾。 但是当切身体会和运用之后,一个个地都真香了。 解树通过这个,第一步真正打入了户部,受到了很多思想比较开放的年轻一代的真正尊敬。 接着,解树又在今天提出了几个关于针对西南难民的解决问题。 这些问题经过讨论,已经被专人写成了奏折,递往二府两院。 二府两院递出口风,说几位阁老和大人对着解树的提议拍案叫绝。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纵使还是有一些顽固派对解树呆在户部这件事情颇有争议,但是也架不住很多人都已经在心中将自己的天平开始向解树倾斜。 解树走在回去的路上,自然而又大方地穿着朝廷的朝服。 四周也不再向前几日一样不断有异样不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反而是很多女孩子羡慕的目光悄悄落在她的身上。 解树真切地体会到了陛下是打从心底觉得女子也有出色的地方,她们不只是困于后院,而是能够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而解树和林朝英林诗音更是用自己的行动向世人证明了陛下的正确。 就如同现在,正在跟解树虚心讨教的这个官员。 他看向解树的眼里只有谦逊和认真,没有半分不屑和不逊。 这种环境让解树觉得自在。 就好像回到了她还在现代的时候。 所有人无论男女,能够彼此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一路回到她暂居的地方,那个和她同行送了她一路的官员告辞之后,解树自己一人推门进去。 却在看清院子里情况的第一时间愣了一下。 回身瞥了眼周围的情况。 解树迅速闪身进入院子,反手把门关上。 再开口,便不是已经渐渐运用自如的汉语官话,而是一口地道又正宗的高丽语:“您怎么来了?” 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男子,那个男子背对着解树。 听到身后院门响的时候,那人没有回头,直到解树问出这句话之后,那人才回头看向解树。 只见他半边脸上带着面具 露出一双眼睛,全都是复杂的神情。 他抿着嘴唇,开口,也是一口高丽的语言:“我来看你。” 两个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都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解树脸上还带着进入房间之前发自心底的轻松惬意的笑容。 只不过那犹自带着惬意的笑容渐渐隐没下去。 她道:“您来要做什么?” 那人好久才道:“我当时应该带你走的,不顾一切。” 解树抿着嘴巴没有回应。 那人又道:“你……和宋的皇帝还好吗?” 解树终于眉头动了一下,道:“我来之前就承诺过,我不会让他碰我。我们之间也有君子协定,您为什么会这么问?您对我不放心吗?” 那人被解树咄咄逼人的连问问得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默默道:“你笑了。” 解树摇头:“我没笑。” 那人:“你进来之前笑了。” 解树道:“我不可能在宋就一天笑容都没有。我总要生活。” 那人笑了一下。 但是笑容中苦涩渐渐变多:“你变了。” 解树突然失去了想要反驳的欲,望。 因为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股没有来的无力和愤怒充斥着她的思绪。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以前她是爱着眼前这个人的。 很爱。 现在依旧爱他。 但是解树却在爱他的同时产生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抵触。 她没办法梳理清楚自己的情绪。 只能无言地站在原地。 对方砍解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往解树的方向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要靠近解树。 但是解树却因为对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 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倒了两步,后脚跟一下踩在了门楣上。 发出咚得一声声响。 那人苦笑了一下。 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解树也明白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拒绝。 她低头。 自己也说不清出什么,只能低低说道:“我出去买点酒。” 然后转头出门,飞也似的跑了 解树跑出很远之后,才拍着胸口,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院子。 想要继续往前走,就听到有人喊她:“解树。” 解树转头,看到林朝英正朝他而来 第163章 林朝英心思细腻, 而且直觉向来都很准。 解树回眸看她的中途,目光有那么一刹那的游弋。 便是这一刹那的游弋让林朝英发现了蹊跷。 快步走到解树身边之后,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一边这么说,一边手扶在腰间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她们二人加上林诗音三个人成为当朝第一波推到权利前台, 打破实权部门权由男子掌控的固有模式的人。 这几天也都各自碰上了难处。 但也是此时, 便凸显了赵霁看人选人的眼光。三人虽然体质上有弱有强, 但心灵都十分强大,憋着一口气就要证明自己,于是这短短的时间都做出了非常亮眼的成绩。在逐渐让反对声音闭嘴的同时,三个境况相似的女人也有了些惺惺相惜,相处的心理距离飞速拉近。 解树拉住林朝英的手道:“只是户部有些事……” 林朝英那双凌厉且漂亮的眼梢挑了一下,目光微向身后斜去。 那意思不言而喻。 林朝英察觉到了解树居所里面有一个会武的人。 解树现在连自己的情绪都没有梳理清楚, 心烦意乱,非常勉强地对着林朝英抽了一下嘴角。 本来是打算笑一下,但是显然,这个笑容甚至都没能够完整。 笑容失败后,解树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的克制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然后道:“我自己会处理的,不要问了, 拜托。” 面对如此低姿态的解树, 林朝英点了一下下巴。 得到林朝英的回复,解树肩膀一塌, 转头想要离开。 一双手偏在这时落在了她的头顶。 林女侠身高不矮, 加上练武的加成,身上英气逼人。 纵使她如今真正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三十岁,平日观其样貌和言行,都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真实年纪。 此时此刻, 解树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温暖,才恍然发现,身边这人一直都是一个稳重值得信赖的,和她拥有相同心理年龄的女人。 头顶,林朝英的声音传来:“我不问,但是如果你想说,随时来找我。” 解树把头低下,很多复杂的情绪被憋到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那终归是‘几乎’。 一呼一吸的时间,解树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嗯’了一声。快步离开。 离开之后,解树一直低着头,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一口气冲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子里,她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慢慢蹲下,双手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 站在他院子里的男人是昭。 是曾经不顾一切在王要送她给宋皇帝和亲的时候,要舍弃王子身份和她一同离开的,她最爱的男人。 那种悸动和爱情现在依旧存在。 她进院子的那一刻,看到昭熟悉的背影的时候,解树就知道,她依旧深深爱着那个男人。 但是同时,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她也因为他而产生了惶恐和恐惧。 听起来很荒谬,但是爱和恐惧这两种非常撕裂的感情确实同时存在着。 当初蝙蝠岛事件,和赵霁聊天之后,解树被赵霁点醒。了解到了自己的自保之举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带着愧疚她同意留下来去补偿。 初时,她心里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弥补和自保。 她来到这时代,女子本来就有了很多身不由己,但是她愿意为了日后能和昭长久而抗争。 谈条件的过程有些出乎预料地顺利。 宋的皇帝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她的交换条件。 她为皇帝挣钱,带来价值,而皇帝保她在大宋无忧。 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变了的? 或许是从她成功开店,挣了第一笔金? 也或许,是宋皇帝顶着重重压力,信任她,把他全部筹码堆在她的身上和朝中大臣对赌出兵最终赌赢了? 也或许是她收到第一封女官任命书? 她看似是被命运推着,迫不得已地向前。 可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她那些看似的迫不得已,实际上她都是愿意的。 她两生为人,第一次可以毫不犹豫地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什么,都有人无条件在她身后支持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甚至,她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可以正大光明站在大宋的朝堂上拥有权利,为自己,为她想要代表的人发声,她的话可以让全天下都知道。 而且,她还和林朝英林诗音一起,为大宋,为全天下女人走出一条全新的可能。 或许林朝英和林诗音对于她们现在入朝为官造成的影响的概念是模糊的。但解树作为一个现代人,比谁都知道这一步走得有多么难又是多么意义深远。她们是在开拓一种可能,一种让女子超出这个时代既定进程,提前独立,拥有完整人格而不再是附属品的可能。 这些,只是想想就足够让人心潮澎湃。 解树是高丽人。 就算这行为实质上就是叛国。她内心深处是知道的,但她一直都选择了逃避和无视。 这个时代,除了赵霁,不会有第二个人给她这种改变世界的机会。 解树的爱情依旧属于王子昭。 对赵霁,却抱有另外一种感情。 这段日子的相处,她第一次深刻理解到了汉人文化之中,所说的士为知己者死。 但问题是,赵霁就在开封城,就在皇城里。他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稳如磐石。 只要他在那皇位上一天,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好的世界就不会改变。 她若在此时选择放弃,离开。那不是赵霁失去了她,而是她失去了一个唯一向她完全展开的舞台。 昭的出现无情地撕开了解树自己给自己蒙上的遮羞布。 她自以为自己一直被黑布蒙着,就不需要去在梦想和国家之间做决定。就不需要承担‘叛国’的罪恶感。 偏在此时,昭出现了。 解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思绪混乱。 但许久的沉默并没有解开她的困扰,反而让她越来越压抑。 昭,高丽,宋,赵霁。 爱情,国家,自我,理想。 到了她该选择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因为她知道她应该选择什么。 她哭,是她能想象到,这宋未来会在赵霁这皇帝的统治之下如何辉煌。但这辉煌从此再和她无关。 第164章 解树的哭是在哭自己。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通之后, 解树内心的苦闷依旧没有纾解,反而更堵了。 纵使她百般想要逃避,可很多事情是逃避也解决不了的。 记起昭还在等她,她强打精神站起来。想去买酒。 右脚刚抬起来, 就感觉到一阵无力。 她蹲了太久, 双脚都已经蹲麻了。 解树连忙伸手扶住身边的墙壁, 非常勉强地用双手撑着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双腿。 正在原地缓劲儿呢,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你再说一遍!” 紧接着就是陶瓷破碎的声音。 解树的全部注意力全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 只听她手扶着的院墙的另外一侧,有声音传来,那声音比第一个出现的声音高扬了许多。只从声音上推断,应该是一个气势很足的年轻人和一个内敛威仪的中年人:“噤声!不可鲁莽。” 解树侧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院墙,然后又四处打量, 终于认出了她身处的地方。 刚刚她思绪繁杂,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没想到竟然到了这里。 这里以前曾经是太平王宅邸,后来被太平王世子盘下来故意搞得像是闹鬼一样荒凉破败。 后来,宫九造反,太平王被削爵赐死,太平王府轰然倒塌之后, 这原本就像是鬼屋一样的片区更是半天见不到一个活人经过。 身边这宅子既然传出声音, 想来是有人把它盘了下来。 解树无意了解别人的私事,正好脚也逐渐缓和下来了。她就打算离开。 却听到里面的声音道:“我好不容易把江湖盛传, 杀人于无形的五毒真人请过来, 结果你却告诉我咱们在狗皇帝身边埋的探子被挖出来了!?” 年岁稍长的人开口道:“不要慌张,在真人面前如此失态像什么样子?!总会有机会的,探子被抓之前,不是传出消息, 狗皇帝最喜欢偷偷出宫?只要咱们能认准狗皇帝的长相,在宫门口都埋上人,早晚能发现他的行迹。” 年轻的人道:“万一他再也不出来了呢!” 那人道:“少主说他有办法。” 被那年长人劝解之后,年轻人沉默下来,似乎是被说服了。于是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 院墙外,本来想走的解树右手扶着墙,一动不动。 后背的衣服已经因为这两个人短短几句对话而被冷汗浸透。 这些人要行刺! 大宋的皇帝有危险了。 虽然慢刀子都是这种想法,但是实际上,解树并不敢现在就活动,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连自己的呼吸都拼命屏住。 和以往江湖人士的接触之中,解树了解到武功高强的人是能听得到呼吸和最最轻微的动作的。她不想冒这个险。 幸而,院子里的两个人似乎是并没有发现她,又说了几句之后就渐渐没了声息。 等对面彻底安静,确定再没有半分声音后,解树才常常舒了口气,双脚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 稍微喘了口气,解树连忙要往外面跑。 一边跑一边在脑海里回想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解树的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突然发现,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中,分明暗示有第三个人在场,但是刚刚,全程却只有两个人在对话,连离开的脚步声都是只有两个人的。 …… 他们口中的五毒真人又在哪里? 解树眼皮疯狂跳动。 心也开始发慌。 第六感在她头脑里呐喊尖叫,叫她快跑。 可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惊地她差点尖叫出来。 之间她头顶不远处的院墙上面,一个黑影正面对着她的方向盘腿坐在院墙上。 解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又是在那里呆了多久。 看清黑影之后,解树不再顾及,拔腿就跑。 却听而后风声传来。 接着解树眼前一黑。 刚刚还在院墙上的黑影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看这样子,解树有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方早就发现了她,之所以没有出手,没有制止,只不过是猫玩老鼠似地在享受把猎物掌握在手掌之中的感觉罢了。 解树一咬牙,正要开口。 就见那黑袍一抬胳膊。 解树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丧失了全部的对外直觉,直接沉入黑甜的梦乡。 五毒真人用迷香放到了解树之后,低头看着解树,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像是解树想象中的冷漠或者残忍,只余下了茫然。他求徒失败,最看好的和第二看好的苗子都视他为蛇蝎。寿数不多,但是仇人却了无音讯。就像是对方笃定他活不久了,所以故意要熬死他似得。 五毒真人一腔烦闷,所以跳到屋檐上想要躲个清静。 坐着坐着,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目光移过去,就看到解树跑进来,跑到他所在墙头的墙角,抱着膝盖蹲下。五毒真人莫名其妙的空档,呜咽声传来。 继而呜咽变成嚎啕。 这种被压抑到极点之后爆发的情绪非常具有感染力。 五毒真人看着这小姑娘抱着膝盖无所顾忌嚎啕大哭,有些内心的感情在此刻和解树达成共鸣。 他托着腮,出神地想这小姑娘到底是在哭什么,又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一直到他身后两个南王府的探子开口,他才反应过来。但此时此刻,他再出声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加上看这小姑娘的动作,大概是要离开了,于是他就转过身去,由上而下冷眼瞅着这两个年轻人演戏给他看。 对南王,他是真的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就连南王手底下的探子都完全随了主人的性格,行事畏缩顾前顾后满是算计。这两人明面上是把他捧得高高在上,实则是在旁敲侧击,话里话外都是要他快些配药。 如果不是南王那边确实找到了些关内青海派的行动痕迹,就凭这些人的这种烦人劲儿,五毒真人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帮他忙的。 最起码这阵子下来,五毒真人听到的全都是小皇帝的好话。 比如,以雷霆之势完全打服了缕缕犯贱,不停趁着大宋应接不暇便来犯边的西夏。 几乎无伤镇压西南难民起义。 彻查科举舞弊。 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毕竟人是会变的。 这大宋在小皇帝手里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要看长久。 可这大宋要是真落到南王手里。那宋可是真的就完了。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五毒真人来自西域,土生土长关外青海帮人士。 这大宋乱与不乱,皆和他无关。 等着两个人在他面前演完戏离开,五毒真人才回头。 却见到他以为早就走了的女子竟然还呆原地。 五毒真人眯起眼睛。 这才看到,她身上的衣服竟然很不寻常。 细细看来,似乎是朝廷的官服。 宋庭能穿特制女子官服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 林朝英武功高强,必不可能。 剩下两个,一个是李寻欢内人,一个是个高丽来的公主。 无论这下面的女子是何身份,都代表着天大的麻烦。 于是五毒真人见她要跑,便飞身上前撒迷药迷倒这女子。 等这人倒了,他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回顾自己这一生,姜太虚学毒以来,救人,屈指可数。杀人,不计其数。不过是人之将死,想在临死前给自己积点德,加之这小姑娘的哭声让他动了些恻隐之心。 总之,种种情绪相加之下,他完全不想杀解树灭口。 问题是,她听到了全部。 这事若是放在一般寻常女子身上,稍加恐吓便可了事。 偏解树是个有能力上达天听的女人。 这就让五毒真人不得不谨慎处理。 他身后的宅子是南王的探子的。把人带回去必受到追问。 整个开封也不是他的地盘,他无处找到能够完全信赖的人看管眼前这女子。看管个活人永远比看管死人要难很多。 送到鬼市到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但鬼市主人是他好友,他本是西域之人,惹了朝廷大不了一走了之永不踏入宋境。但朋友还要在宋境内生活。眼前这麻烦扔给朋友也实属不可。 想来想去,姜太虚想得脑袋疼。 于是干脆,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剥去解树的所有外衣,把它们窝在墙角。 然后单手拎着昏迷中的解树跳进院子里。 落地之后,从怀里掏出几粒丹药统统喂进了解树的嘴巴里。 然后就把解树扔给了低头凑上来的奴仆。 他喂得药是失语药。能让人的喉咙无法发声。确认围过来的仆人接过依旧在昏迷中的解树之后,姜太虚才道:“好生看着,双手双脚都绑起来。她要是掉了半根汗毛,我要你们的命!她若是跑了,我也要你们的命!” 姜太虚声音诡异,破锣似的。加上他用毒的身份。 无论他说的内容是什么,都足够有震慑力。 奴仆被吓地连忙低头。 五毒真人甩下只剩一层薄薄里衣的解树之后,再次翻身上墙。 几个跳跃之后,失去了踪迹。 五毒真人在院子里的举动很快就传到了南王探子耳朵里。 这两人是南王留在开封的所有南王人手的总指挥。 如今听了手下人汇报。 那年轻一些怒火中烧:“他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就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去抢个别人家的?!” 第165章 年纪大些的, 反而非常淡定:“你急什么?这不是好事?” 年轻人反问:“这算什么好事?我主大业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此时万万不能有半点差错。” 年纪大的人道:“酒色财气,他沾一样才好控制。以前咱们都猜这人性格古怪,害怕主人那边少了牵制,他不好为我等所用。现如今, 筹码自己送到手边, 你还不抓紧接着?” 年轻的人并不是很赞同:“可若那女子的家人寻找, 把事情闹大,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年长则道:“这世道,本来就不太平。每年花灯节不都总会少几个幼儿或是少几个少女?你有何曾见到丢女儿的家庭吵闹不休?” 若是男子丢了妻子,再娶便是了。 若是父母丢了女儿,再生变是了。 初时找得吵吵闹闹,哭得撕心裂肺。但时间稍微久些, 便都会放弃。 每个人心中都有天平。 一个女人而已,又不能传宗接代,难道还指望她家人牺牲一切什么都不顾地找她找一辈子吗?她家人也是要生活的。 年轻人便再一次被年长者的这番说辞而说服。毕竟,在他们眼里,女人一向都是如此,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解树被安置在了偏僻的一个厢房里, 双手双脚被紧紧捆住, 另外还有专人看守。 而把她扔进来就不知所踪的五毒真人姜太虚,并不是大家猜测地那样, 嫌一个不过瘾, 想多劫掠几个。 实际上,他在城中走得鬼鬼祟祟,怀里揣着解树的官服,想找地方把解树的官服给处理了。 可这官服并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若是随便找地方丢了, 总有人能捡到。 这衣服可是官服。 开封人民天天生活在天子脚下,官服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是都清楚的。捡到的人必会去报案。 所以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这条路走不通。 若是把它包着石头丢进护城河里,也不行。 护城河水流最湍急的那段正好在城门口。若是衣服被激流冲上来,那简直就相当于把证据送到官府眼皮底下。 烧了? 也不行。城内许多地方明令禁止焚烧,城内的屋檐并不高耸。衣服还没完全烧完,烧衣服产生的烟就会引来捕快。 带出城? 更不行。城门口有卫兵把手,他揣着这么一堆衣服出城,万一被盘查,官服被发现,他总不能真就在开封城内杀上七进七出。 这里可是开封!传说中江湖人噩梦的开封! 想当年,白驼山在西域多牛?几乎是横着走。结果呢?少主和当家全都折在开封了不说。白驼山更是被宋庭一口气给灭了。和其倒霉! 江湖人尽皆知,有宗师级别的高手护卫开封,还不止一个。 更邪乎的是。 连丐帮都放出话来,让江湖人在开封最好一个个都把自己变成守法好公民,任何兵器都不要亮出来。 想当初蝙蝠公子被朝廷的王爷剿灭,蝙蝠岛里所有的稀世珍宝被一车一车带走。 不是没有江湖人动过歪脑筋。 只不过这歪脑筋还没成型,就让灵鹫宫,丐帮,神水宫这些江湖巨巨给联手压下去了。 如今江湖默认的规矩就是,甭管你是龙是虎,一旦来了开封,是龙老实盘着,是虎,老实翻肚皮卧着。否则总会有人教你做人。 姜太虚怀揣女子官服,绕了好多圈,越绕心里越堵。 加上他已经感觉到因为他可疑的行迹,身后有人缀上来了。 只是不知道跟上他的尾巴是江湖人还是朝廷的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快些解决! 姜太虚一咬牙,心一横。 听着声音随便翻进一个院子,在这院子后面的空地上动作飞快地挖出一个坑来。 把那官服扔进去,动作麻利地埋上土,用力跺几脚把土给踩实之后翻身出去,一气呵成。 埋完东西之后,五毒真人也没顾得上看看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了甩开跟上他的尾巴,头也不回地跑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他走后,院子的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两个高丽打扮的人从小院的正门走进来。 两人提着木桶,低头浇花。 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姜太虚被逼急了,随便找的院子,正是礼部专门给高丽使臣置办安排的居所。 而此时此刻,这个居所的最高决策者,正在姜太虚所埋衣服的主人的家里,痴痴等着主人回来。 刚刚,解树说着去买酒,便闷头跑出去。 昭见解树避他入洪水猛兽的态度,初时震惊且受伤。 此时的王城,几个王子的权力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只不过是听到了出使宋的机会,便放下一切自荐,来宋完成父君任务。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担心解树。原随云那件事后,解树被宋的皇帝带走就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每天夜里,一想到解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身边没有一个认识可以托付的人。就觉得胸口发闷。 接到命令之后,昭日夜兼程,不顾身体,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开封。甚至事先派了人先他一步到开封打听解树的近况。 一进城,他便听到了消息。 解树并没有如他没日没夜辗转反侧猜测地那般处处受困,反而深受皇帝重用。 更有甚者,有流言传说,说什么解树爱慕宋朝那个三妻四妾的皇帝,主动献策为宋充盈国库,不说,宋和西夏一战所使用的闻所未闻的兵器也是解树献策。 别人或许会不信。 但是昭太了解解树了。 她那么与众不同,那么耀眼,脑袋里似乎永远都有用之不竭的奇思妙想。 他相信这些事情都是解树所为。 但是这种相信让他更痛苦。 因为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她……是不是也真的爱上了宋的皇帝? 那个后宫里有无数女人,甚至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而陷害其他人的皇帝?! 带着百般纠结和折磨,昭出现在了解树的院子。 两人相见。 一个对视,昭所有的胡思乱想就全部消失了。 解树的眼神里还有爱。这就足够了。 剩下的,他愿意等解树给他解释。 尽管他看不懂解树之后的那些恐惧和逃避,但是他不在乎,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 然后王子昭就枯站在解树的院子里,等着买酒一去不回的解树。 从日中等到日落。 眼看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颤巍巍消失在天际,昭露出来的另外半边英俊的脸庞上,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 解树没有回来。 —————— 另一边,和解树分开之后,林朝英就直奔了皇宫。 毕竟林女侠也三十多了。 心思细腻且成熟。 她谨守着朋友最起码的礼仪,并没有去探究解树不想提及的院子里到底有谁,但这并不妨碍她去通知禁军严守关口。 林朝英是她们三个里面最早服众的。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当一帮大老爷们发现,林朝英这个空降的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确实牛皮。 武功高强能一个人一炷香就掀翻百八十个人,且教的拳脚功夫能让人进步巨大,哪怕排兵布阵都能杀得很多人哭爹喊娘之后。 就一个个彻底服了。 林朝英服众之后,剩下的事物上手也很快。 现在她已经完全参与进了整个开封的守卫之中。 禁军之间没有秘密。 饶是王子昭再秘密,其实也早就被皇城司和禁军给扒出来了。 但是禁军只知道高丽来了个实权人物,一到开封,就取了高丽探子在开封的总指挥权。至于这来的人具体是谁,还没查清楚。 林朝英有些担心此次高丽来的‘大人物’去找解树,逼迫解树做一些危害大宋的事情。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得提前做好应对措施防患于未然。 赵霁受到林朝英请求觐见的通报第一时间就准了。 林朝英面圣之后,把事情一说。 赵霁也重视起来。 立马把陆小凤叫来。 在他们的安排下,陆小凤变装把炸,弹,卖给了高丽来的人。赵霁以为,对方得了炸,弹,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着也应该是连夜卷铺盖跑啊。就想当初钱叶帮杀了崔明,盗取图纸之后,不也是跑得飞快。 怎么这人不仅不跑,还不紧不慢地去找解树去了? 他们要做什么? 赵霁严阵以待之中,陆小凤来了。陆小凤三言两语一叙述,赵霁越听陆小凤的描述,脸上的狐疑越深。 立刻宣了早就盯着高丽来人的皇城司的官员。 询问了一下高丽来者的长相。 当听到那官员形容到半边脸带着面具的时候,浑身一震。 !!? 蒙半面,位高权重,这两个信息一拼,那也没谁了呀?! 来的人竟然是昭? 这可太出乎意料了。 既然别的国家往开封塞探子,赵霁在逐渐掌握了皇城司之后,也没少往周围的老邻居那边塞探子。 高丽那边的探子可是早就传来了消息。 那边几个王子明争暗斗正是白热化时期,都瞄准了王的椅子使劲儿呢。 其中路子最野,能力最强的昭却在这种时候来开封? 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位置不打算要了? 第166章 解树和昭这两个人当初可是凭借一己之力, 搅得大宋满城风雨。 深知两个主角相加破坏力肯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赵霁脑瓜子又开始嗡嗡疼。 无奈感涌上心头。赵霁深深叹口气。 还是吩咐下去,要下面的人去盯一下那边。 传令的小太监刚走到殿门口,就见另外一个传令小太监低头走进来,说是高丽王子昭求见。 在这一瞬间, 赵霁想了很多。 反正是比在解树的院子里等着解树回来的昭想的还多。 但总归, 所有纷繁的思绪渐渐抽离之后, 剩下的就只剩下了淡淡的怅惘。 头脑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完了,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渠道,去鬼市毫无破绽地送出去的地,雷,这下彻底成哑炮了。 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孤孤单单地担心天下,担心事业, 剩下的人全他喵的是恋爱脑,在担心谈恋爱! 初一收到捷报,赵霁就清楚。西夏大捷是震慑也是隐患。 他想了这么久,反复推论,才想出到底怎么毫无破绽地把这个地雷送到周边各个国家的办法。等好不容易把地雷给出去了,再一打听,给的人是高丽来人, 而且那人看起来位高权重, 一到开封就用雷霆手段收服了高丽在开封的间,谍, 网, 络。 听到这个消息,赵霁的开心是可想而知。 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高丽老国王派了个恋爱脑过来。 赵霁现在就特别想狠狠抓着王子昭的衣领,质问他, 那么机密的东西到手,你应该跑啊!连夜跑,坐火车跑!火车买不到买坐票也走的那种连夜跑! 你不跑就罢了,你上我这里来自报身份干什么?! 抓狂之后,赵霁顿觉有些泄气。 前些日子的努力看来是白费了。 泄气后,有气无力道:“宣他来吧。” 等对方进来的这段时间,赵霁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对方自爆身份,很可能是要以王子的身份把解树给要回去什么的。 想到这种可能,赵霁恐慌症都觉得有点要犯了的趋势。 这位王子昭……不会是想要用他刚拿到的,朕费劲千辛万苦才塞到他手里的地,雷,去换解树“自由”吧? 卧槽,这么一想,竟然觉得很有可能! 赵霁这么天马行空的工夫,王子昭已经被带了进来。 按照礼仪,赵霁先等对方跪拜之后,才让对方起来。 试探性问道:“你求见朕到底所谓何事?” 王子昭对着赵霁道:“我是为了解树来求您。” 赵霁:哦豁!果然———— 却听昭道:“皇上,解树不见了。” 赵霁:嘎? 在确定解树失踪了之后,昭在解树的院子里也经历了许多纠结。 昭相信解树不可能会为了躲他而躲这么久,甚至太阳落山都不回家。 在确定不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之后,他迅速把解树的消失定义为失踪。 这社会对女性本就很是不公平。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最佳的寻找时间只有那么几十个时辰。 错过之后,找回来的希望渺茫不说,解树还很可能受到各种各样昭想都不敢想的苦头。 昭掌虽然握着所有在开封的间谍网络。 但他如果启动间谍网络,不止没有地头龙——赵霁的全力发动有效不说,还很可能因为这次的大动作导致所有在开封的线被连根拔起。 纠结了很久,昭才做出了亮出身份求助皇帝的决定。 听到这出乎预料的神来一笔的赵霁:……??? 护卫在赵霁附近的林朝英:……??!!! 短暂惊愕之后,赵霁回神:“你说清楚。为什么会确定是不见了?她是怎么不见的?” 王子昭:“她说要我等一会儿,她去买酒,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赵霁再和林朝英悄悄对了一下时间,林朝英最后见解树的时候,是在解树家门外。门内站着现在这位正站在堂上的王子昭。 而且那时候的解树是如同昭所说的,是穿着官服的。 两边一对,最后一个见到解树的,竟然是林朝英。 赵霁目光落回道林朝英的身上,态度严肃:“你最后见到解树,她是朝什么方向去的?” 林朝英说了一个范围。 但是仅凭借一个大概的方向,也不能判断什么。 赵霁立刻紧急召见了四大名捕。刚养好伤的铁手火速上岗,领了命令,会同林朝英一起,在划定区域范围寻找。 一找就是一夜。 谁都没有找到半分蛛丝马迹。 解树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直到太阳升起。 都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 赵霁派人把强撑着的昭送回去,紧接着安排人换班,继续全城搜查。 昭被赵霁的人架着回到了户部巷子里的高丽使臣别馆。 几个小太监把人放下就回了。 昭一想到解树生死未卜,就一刻都坐不住,看小太监走了,立刻翻身站起来要独自一人再去找。 走到门口,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人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经过一夜高强度的寻找,昭的脑袋反应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灵敏。 那个下人和他擦肩而过之后,又过了整整好几秒的时间,昭的眼眸陡然睁大。 快步往回,拉住那个下仆,厉声喝道:“这衣服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下仆手里的衣服灰扑扑的,上面沾染了许多灰尘。 但是灰尘的间隙中露出来的,这分明就是一件大宋官员的朝服。 下仆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跪下,双手高举,用托举的姿势把那件衣服举过头顶道:“我刚才在后面浇花,看到其中有块土有被新翻过的痕迹,以为是谁种了什么瓜果,结果挖开就看到了这个。” 昭伸手接过那朝服。 这衣服是宋的朝服不假。 但腰身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且比较小。一看便知是女子的衣服。 整个大宋女子为官者就三人。 昭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抓上这衣服就急急忙忙出门了。 此时皇宫里赵霁也没睡。见到昭拿来的衣服,几乎立刻就能够确认这衣服就是解树的。 于是又宣了开封府府尹包拯和宋慈两人,一同加入到了找人的队伍之中,顺着新发现的线索摸排。 ———————— 在所有人着急地寻找解树的时候,被关在房间里的解树也醒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关在了一个房间里。 虽然这地方对她而言十分陌生,但是她却稍微松了一口气。 对方在控制住她的前提下依旧没有选择杀人灭口。 这就代表,这事情有商量的余地。 确认了生命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之后,解树没着急解开身上的绳子,反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一间非常简单且简陋的屋子。 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封紧,细细的风顺着窗户的缝隙灌了进来。 凉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但是这喷嚏却没能发出声音。 解树瞪大双眼,试着用喉咙发出细小的声音。 在失败后,又试了几次。 确认自己现在无法用喉咙发出任何声音。 她哑了?! 但是喉咙并不疼痛,舌头也在自己的口腔之内,也依旧灵活。 解树自己似乎只是单纯地无法发声了而已。 等等? 在仔细检查自己的过程中,解树终于发现了自己早就应该发现的问题——她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现在她的身上只留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其他所有衣服均不翼而飞。这…难道是有人要对她做什么吗? 就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听着那脚步声逐渐增加,似乎是正朝着她所在的屋子方向而来。 解树来不及顾忌其他的,立刻闭上了眼睛。 果然,不久之后,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进门的人只站在门口,探头进来扫了她一眼,看她依旧保持着以前的姿势一动都没动,便缩回头去,把门关上了。 关门的声音过去了许久,解树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心底里暗自琢磨。 来人只看了一眼,就又离开了。 看来是来确认她是不是还在。 掠走她的人对她的伤害意愿可能并不大。 但这由同时让解树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她听到了南王的人密谋妄图用毒谋害陛下阴谋,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想,他们这些人都不可能让她活着的。 那对方把她的朝服拨掉,困住双手双脚关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对方是因为发现了她的身份,所以没杀她,留着她打算审问。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 如果要是想要审问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弄哑? 而且要是审问,解树便不会是在床上醒来,而应该是在类似地牢的地方醒来了。 思绪万千。 解树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又被一一推翻。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竟然又是吱呀一声响。 这声推门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因为惊吓和恐惧睁开眼睛。为什么没有丝毫的脚步声? 到底是人把门推开还是风把门吹开? 幸好,强大的自控能力让解树在关键时刻控制住了自己。 但是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瞬的呼吸急促。 解树立刻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呼吸。 可控制着,控制着,她就感觉自己眼前阴影加重。 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了她倒下的头的位置的前面。 这个猜想差点让解树惊叫出来。 但是还没等解树惊叫,她就听到她头顶的人开口了。 那人的声音粗哑到了极点,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醒了。不要怕。待事成之后,我便放你回去。” 第167章 皇城中的人并不清楚现在的解树并没有生命危险。 就算开封城内能人辈出, 却依旧没办法根据如此渺茫的线索立刻就找到人。 况且,今天的开封出奇热闹。 因为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开封府在经过舞弊,大赦,重开科举之后, 这次命途多舛的科考算是终于在今天有了个交代, 这全天下读书人命运如何, 全靠榜上那一张黄纸。饶是之后还有个殿试。但依旧能够证明榜上之人的优秀。 这榜前也是人间百态。 几家欢喜几家忧。 在榜上找到自己名字的人欢喜雀跃,而没中的人悲痛欲绝以头抢地。 整个瞬间就热闹上了无数倍。 黄药师暂时在神侯府帮忙,解树失踪后也一同参与了寻找,且陆小凤好事,早就把他上榜中举的消息告知于他,自然便没有出现在看榜的人群之中。 可与他同行的那位远房亲戚, 娃娃脸却去了。 艰难挤进人群之中,确认两人都中举之后,娃娃脸又可怜兮兮地挤了出去。 好不容易回到他自己住的客栈,猛往嘴巴里灌了两口茶水,便见此时有几个书生朝他走了过来。 娃娃脸虽说长相可爱,但是个头不高,看起来又现得太小, 且本身是江南人士, 在开封没有根基,来开封之后也没有多去递拜帖参加参加文人之间的交际, 实际上, 一开始确实并不起眼。 但是前些天舞弊一案爆发的时候,娃娃脸作为证人出现在开封府中,做了个证。全程不卑不亢叙述事情过程清晰时间完整且十分有条理。而且事后还被爆出他在酒楼救下被郭妃亲弟那个纨绔折磨的书生的英勇过程。 在开封文人,人人都酷爱歌颂刺客侠客, 以及那种几乎根深蒂固的‘你有有人品又侠骨柔肠,我就崇拜你,我们就是好朋友’思想的大环境下,也算是出了一把风头。 自然也成了开封学子之中的风云人物。 那几个书生大大方方走到娃娃脸面前,先是道了声恭喜。 娃娃脸最近频频被生面孔搭讪,也就站起来回了一礼。 那几个书生之中,为首一人道:“我们几人是泰州人士,都是老乡,前些天那事发生时,就十分仰慕兄台的为人。此时皇榜已发,我们几人成绩都不太理想,这就要一同回乡,临走之前,就想要来敬你一杯。” 看这人这么说,娃娃脸就没拒绝,干脆也邀他们一同坐下。 几人坐下之后,喝酒畅聊。 待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上头了以后,那几个书生才离开。 那几个书生在的时候,娃娃脸就觉得有些头晕,待几人告辞之后,更是觉得似乎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以前也喝酒不多的娃娃脸觉得应是自己不胜酒力,就摸着墙往外走。 可没走两步,头就开始剧烈疼痛。 双脚又轻又软,根本无法着力。 娃娃脸此时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连忙停住脚步,一只手死死抓着身边的物体支撑,一边努力叫道:“老板!救命!” 他自己觉得自己叫得声嘶力竭。 可其实在外人听来,几乎就算是含在嘴巴里。声音细弱蚊蝇。连看他摇摇晃晃,担心他站不稳过来扶一把的小二都没听到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小二一边双手抱着娃娃脸的胳膊,撑住了他要倒下的半边身体。苦着脸道:“爷,爷!您可留点心,别倒了。” 这话并没有用。 小二感觉自己承担的重量越来越重,在娃娃脸所有体重都压在小二身上之前,另外一个人出现,从小二手里接过了歪七扭八的‘醉鬼’。 娃娃脸歪歪扭扭地眯着眼睛,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努力伸手抓着不是道谁的衣领,断断续续:“救……救!” 路过这个酒店,正好看到娃娃脸这幅样子,想要来帮一把的黄药师,在接过娃娃脸,手指的指尖碰到娃娃脸脉搏的那一刻,就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转头塞给小二些银子,然后把人像是抗麻袋一样,往自己肩膀上一抗。跟小二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小二知道二人一同来,对于黄药师的异常举动虽然有些狐疑,但是总归都是顾客,这犹豫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便又被吞了回去。到底是没有阻止。 把娃娃脸扛起来后,为了防止误判,黄药师再次将手放在娃娃脸的手腕上。 确定,他的脉象微弱,但是细细观察就能感觉出来,在娃娃脸自己本身的心跳之下,还有另外一个心跳。 只不过那心跳的频率和娃娃脸的心跳几乎重合,且很微弱,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人是不会出现两个心跳的。 只有一具身体同时供养两个生命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 这阵子在神侯府耳濡目染的黄药师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字——蛊。 他把娃娃脸带回府的时候,娃娃脸已经完全昏迷。 一双眼睛闭得紧紧地。 铁手正在院子里练武,瞅见黄药师一跃而入,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黄药师:“神候在吗?” 铁手刚点头,黄药师就带着人冲了进去:“神候,我看他不太对劲!” 一旁的另外一个声音道:“是不对劲。” 诸葛正我听到那人说话,眼珠子都要瞪圆了,揪着胡子拼命干咳。 黄药师在看清说话那人之后,也感觉不可思议。 有事微服出现在诸葛正我的神侯府的赵霁此时没顾得上两人各异的神情,面色严峻地蹲在娃娃脸身边:“他中蛊了,而且是一种操控蛊。蛊一步一步蚕食人的大脑,中蛊之人初始时会表现成醉态,之后就陷入昏睡之中。但是这只是表象。醉态是蛊虫侵吞中蛊之人的大脑,而昏睡则是加速侵蚀阶段。这种昏睡阶段大概会持续七八个时辰左右,在外人眼里,中蛊之人不过就是喝醉了睡了一觉。但是实际上,这一觉醒来,这人的大脑就已经完全被蛊虫侵蚀,变成了一具会呼吸的木偶,一举一动全都由下蛊人操控了。” 赵霁说得忘我,诸葛正我揪着胡子叹气。 陛下!巫蛊是皇室禁忌! 为了君主人设操碎了心的诸葛正我瞥了眼黄药师。 自暴自弃地安慰自己——罢了罢了!好歹是自己人,知道就知道吧…… 而另一边,黄药师却被赵霁侃侃而谈的巨量信息给打楞了。 但是这种愣神只存在于一瞬。 紧接着,便冲了过去,看着已经陷入昏睡之中的娃娃脸,一脸着急:“那他现在怎么样?” 赵霁道:“只是开始侵蚀阶段,问题不大。” 然后,就很自然地往后一伸手。 一直站在他不远处的孙笧在赵霁伸手的同时,就把一个看起来密封不错的竹筒塞到了赵霁的手里。 赵霁接过竹筒,打开之后,一条绿油油的小蛇从竹筒里面钻了出来。 赵霁把小蛇放到地上。 小蛇绕着娃娃脸转了一圈,便趴到了娃娃脸的耳边。 片刻后,娃娃脸突然挣扎起来。 赵霁对着黄药师道:“控制住他!快!” 距离娃娃脸最近的黄药师立刻按住娃娃脸挥舞的双手。 娃娃脸被按住双手,身体也动弹不得,便开始尖叫。 那尖叫好似是从喉咙深处传来,嘶哑且不停歇。 叫了半天,见得不到回应,娃娃脸便又开始闭着眼睛哭泣。 一般人听到这种尖叫,和仓皇凄惨的哭泣,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些犹豫。可黄药师却全程面无表情,对于娃娃脸的各种表现都无动于衷。 不是对娃娃脸不关心,而是他愿意相信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情。 陛下还没有说松手,他便一直都控制住娃娃脸就是了。 ‘蛊’这东西这么邪性,娃娃脸一个中蛊之人,现在的任何表现都不足为信。 这种信任省了赵霁很多麻烦。 赵霁心无旁骛地驱动绿蛇祛除蛊。 在此期间,娃娃脸变换了不同的形式。 从尖叫到哭泣,然后到轻哼,道悲切地边哭边嚎。黄药师全程俱是无动于衷。 这种状况持续不久,娃娃脸便开始疯狂扭动。 不顾自己关节和身体地那种扭动。似乎只要能挣脱束缚,双手双脚都被自己拧断拧掉都好无所谓似地。 但是依旧是白给。 娃娃脸再大力气,也不可能大得过黄药师这种武学奇才。 最终,娃娃脸的反抗越来越微弱。 直到娃娃脸完全一动不动之后。 就见他耳边那条青蛇的尾巴突然翘了起来。 青蛇凑到娃娃脸的耳朵边,几声微弱的吞咽声传出之后,青蛇高兴地摆了摆尾巴尖。 赵霁便把青蛇收回竹筒里面。 做完这一切,赵霁才轻轻舒了口气。对着黄药师道:“蛊已经拔除了。他刚刚只是中蛊初期,受伤害不大,睡上一两个时辰,醒了之后就完全恢复了。” 交代完这个后,赵霁才道:“你是在那里,怎么发现他的?” 黄药师面色严肃地摇头:“我路过,看到他被小二扶着,又试出他中蛊,当时事发突然,就没详问。” 赵霁若有所思点头:“那朕便等他醒后问他。”剩下的话,赵霁没说出口。 这蛊的种类,和手段,下手的人应是西域人无疑。 可他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对方要不惜血本下这种阴毒损自身修为的蛊,又是要干什么? 第168章 赵霁道:“传神侯府所有人, 立刻调查黄药师所提酒馆,封锁现场,皇城司和开封府相互辅助,所有涉案人员一律先行控制住, 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面对赵霁的旨意, 诸葛正我满脸不赞同“陛下, 雷霆手段确实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但是这样未免打草惊蛇,无法斩草除根。” 这次如果惊扰了对方,只会让他们藏得更深。 阴暗处的对手才真的让人防不胜防。 且听皇上叙述,这种蛊虫危险若此,又隐蔽不易被察觉, 谁又能确定这周围有没有人遭到攻击和侵害? 赵霁捻着手指,回忆着刚才指尖的触感,嘴巴里发出了轻笑的气音。“这朕也知道,但是雷霆之势也是迫不得已。” 说罢,他指着面前晕倒的娃娃脸。 蛊虫并没有江湖传言那般神奇。 一个小小虫子更是无法做到控制一个人且全无破绽。 它呈现的效果越是毫无破绽,造成的后果越是阴毒,对于施蛊者的要求就越大。 “一般这种操控类, 如果要做到最起码一言一行不容易被人发现, 施蛊者就要和蛊虫建立最高的联系。” 放蛊的人控制蛊虫,蛊虫控制种蛊人。 此时, 赵霁的青蛇强行把蛊虫从中蛊人身体里拖了出来, 并且吃了。相比施蛊人并不好受。 哪怕对方修为绝高,怕是也已经变成半残。一般人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控蛊人都残了,敌人是有多蠢才不会发现? 这草,早在救娃娃脸的时候就打了。 可人命在赵霁这里绝对不会成为被权衡的利弊。 他要是权衡利弊, 去琢磨什么不要打草惊蛇,那娃娃脸早就连命都没了。 既然对方依然知道自己发现了,那不若就用最快速的手段,趁对方没来得及断尾之前,能多抓一些,是一些。 “再说了。”赵霁用右手食指摸了摸自己下巴“朕有预感,这次只要及时,应该能得到不少有趣的信息。” 蛊源自苗疆,眼前的控制蛊种,名义上是西域手段。 但实际上就是西域个别门派才会有的。 现如今提到西域,提到诡谲手段,赵霁第一反应便是西域魔教。 而再联想到前不久,他们在鬼市碰到的寻徒未果的青海教长老。赵霁有预感,这次地雷的传言出去,大概坐不住的不止有高丽。西域应该也把爪子伸进来了。 —— 而事实上,和赵霁所想相差不多。 开封府隐蔽的宅子中一片兵荒马乱。 就在几息之前,府宅中被重重保护的屋内,一个人猛地抽搐几下,然后从嘴巴里吐出大量黑色鲜血。 在周围人的惊讶目光之中,地面的地毯很快被鲜血浸透。待到周围被这突发事件吓傻了的人终于想到凑上去帮忙的时候,那人已经头一歪,原地坐着就断气了。 这突发的事件被人通知给了那一老一少两个指挥。 那两人反应也是迅速,立刻下令切割。 可纵使他们的速度再快,最终也没有快过官府的动作。 在赵霁下令的一炷香之后,开封府的人就悄无声息地把事发地附近的酒馆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进而,皇城司通过特殊的手段,在那几个书生出城之前,拦下了几人。 几个书生也是真的书生。 被捕后,根本不用审,几个人看到刑部的大门就一个个腿都吓软了,哭爹喊娘,该招的和不该招的全都招了。 几人是同乡,家境不算太富裕。 但是人多总能衍生出许多的力量。 一群人聚堆之后,来到开封各府递拜帖求见。 用心做钻营,用脚做学问。 此次从考,直接取消了举荐。 考中的都是真才实学,哪怕一堆人考完试出来跳脚骂娘,都只是针对题,而没有一个人针对公平性。 用脚做学问的这一帮人落榜来得毫无意外。 纵使这些人聚堆拼团,也赶不上如流水一样的花钱速度。几人早就已经囊中休息。 此时遇到一个陌生人,主动送钱给他们,求他们做些举手之劳的事情,这些人自然是干的。 “大人啊!” 为首的学生哭得涕泗横流“我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刑部审问的官员早就已经习惯了面对被审问者任何的表现。 如今见这些学生这么上道,也省的他用刑的麻烦,问话的语气都温柔许多:“什么都不知道,那人让你们给别人下毒,你们就下?” 听刑部这人说话,那几个书生都被吓白了脸色,连连道:“他可并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之下,刑部的审讯官员很快就理解了事发的整个过程。 当时,几人落榜,正在失落绝望之际,有个陌生人偷偷拦住他们,奉上重金,只为了求他们在他们身边能认识的中榜得以参加殿试的人吃食里面下点药。 听到这里,刑部官员大喝一声:“这和主动投毒有和区别!?” 那几个人瑟缩一下,满脸泪痕:“可他当时告诉我们,这明明是助兴之药。” 当时几人听到这人言说什么往身边殿试之人吃食里下药,也是吓坏了。 其中一人道:“这种事情你怎么敢如此光明正大说出口!”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看透了他们的色厉内荏,原本寡淡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意:“诸位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诸位鲨人,而是求诸位给那人下些助兴之药。” ?? 面对突然懵逼的文人,那人脸色一转,面上出现苦相,有些悲戚道:“实不相瞒,府上正是这路口尽头的钱府。我家主人只娶有一妻,其妻诞下一女之后便病故,我家主人痴情,至今未娶,眼看唯一的小姐慢慢长大,主人也给她定了个好婆家,谁料到五年前,家中突发大火,我家小姐毁了脸,那未婚的夫家也来退婚,雪上加霜之下,小姐便耽误到了今天。眼看小姐年龄越来越大,我家大人也存了招赘的心思。” 说到这里,那人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去岁,我家大人想要效仿榜下捉婿。” 但是小姐已经毁容的脸,想捉,也是真的不好捉。 每次科举,家里富足些的都想挑个前途光明的榜下捉婿。 都是有钱人,都是有官职在身。 若要是在地方上,六品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但是在开封,大街上随便扔坨稻草,都能砸住一个死拼。 钱家在这里面一对比,本就没有太大优势,更何况自家小姐又毁了容貌。 其中一个书生算是花楼常客,一停这话,立刻恍然大悟:“你家老爷是想要先促成好事,然后再要对方相娶?” 对方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于是这几个书生也一副明了之相。 能入榜得个参加殿试得见天子的机会便已是难得,不管他殿试结果如何,先抓个人好让自家嫁不出去的姑娘得个机会。 到时候以姑娘清白要挟,那男子便是再不甘愿,也只得娶了。 那人看几个书生已经意动,便更加努力游说:“诸位只是举手之劳,便可救我府于水火,且这也算是成人好事,我家主人也会对诸位报以重金酬谢。还请诸位成全。” 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成全的。 几个书生一合计,完全起见,也找当地人打听到了钱家,确定事情属实之后,便同意下来。 然后,他们很自然地就挑中了同样来自外乡,科举之前出尽风头,又榜上有名的娃娃脸。 人心都存着部分险恶和阴私。 娃娃脸的风光除了招来了各种崇拜,也受到了暗地里的嫉妒。 几个书生一边巴不得这娃娃脸被迫娶个丑婆娘,一边还调笑似地道:“春风一度,再说,只是毁了脸,被子一盖又能看出什么?!我们多送他万贯家财和一个夫人,他该感谢我们才对。” 几个人互相如此安慰,权当不知道这人一旦殿试夺得好的名次,完全可以拥有更加光辉的未来。 给人下了药之后,几个书生自己也知道这种做法不地道,都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礼决定立刻离开。 却还是在出城之前被截下了。 在确定这些书生知道的只是这些浅显表面之物,嘴中确实已经审不出更多的东西之后,和刑部官员一起,旁观审讯的皇城司探子立刻走出去。 转身交代门外等着的人:“去调查刚刚提到的‘钱家’。” 最浅显的布局骗不了人。 找上书生的那人为了欺骗这些书生,让他们完全相信,一定会制造一些证据。 钱家肯定有线索。 这次是调查开封本地人,皇城司的案卷递交地非常快速。 那人所口述大部分属实,钱家确实有个小姐,而小姐也毁了容貌。 但是那家却不是只有一个小姐,而是家里有个小妾也生了孩子。 那口径不一致的时候,书生在打听的途中问的人就可疑了。 皇城司在这几个月,经历了赵霁严厉的整顿。 此时全体上下都效率奇高。 很快,就揪上了对方的尾巴,摸到了一处宅子。 众人冲进去后,里面已然人去楼空。 但是偏房中的一具尸体,和尸体身下深黑色的血液却在无声地告诉在场的诸人,他们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晚了一步。 第169章 除了尸体, 皇城司的人在彻底搜查那个府宅之后,还在一个极偏僻的小房间里发现了一个香囊。 一般香囊在细细检查过无毒之后,可能也并不会受到重视,但是那香囊却实在是太过特殊了。 香粉这种东西, 确实在开封寻常地紧, 在开封, 稍微说得上家境的女子都会佩戴。一般人看到也不会多想。 但,这香囊是最近才刚刚推出的冷香。 但,皇城司探子被陛下紧逼着训练,不止香粉,连女子的胭脂颜色都会有所涉猎。 在钱叶帮案子之后,赵霁就派人抓紧皇城司探子的业务工作。在他看来, 这世界上除了极少数人为控制男女比例的畜,生,行为发生,但是大多数情况下,男女的比例是相等的。 女子起到关键作用的时候一点也不少于男子。 要不为什么历朝历代,烟花之地都是消息来源最为灵通的地方? 有时候,一盒胭脂香粉就能成事。 赵霁之前, 皇城司衙门各位很多时间都是闲得去山太阳。 赵霁登基之后, 皇城司被迫从各个维度都成长了许多。 也是这种成长,把最关键的证据送到了赵霁的眼前。 顺带还有一个确定的消息。 派出去确认消息的探子不久就回复, 说这香囊确实是解树自己给自己调制的, 整个开封只有她有这种独特香气。 木质里面带着些雪山和寒梅的味道。 赵霁把这些线索堆叠在一起思考。 先是解树失踪,然后黄药师碰巧发现娃娃脸身中一种操控人的恶毒蛊术,下蛊手法是西域手法。朝廷的人追着线索去查,最终线索断掉的地方又发现了解树的香囊? 赵霁先是沉思, 思索半响却察觉到汇报的探子并没有走。 带着疑问,赵霁抬起头,看到那探子依旧低头跪在原地,神情有些扭曲。 赵霁:“你可还有何事?有事就说。” 那人嗫喏道:“微臣不敢。” 赵霁伸手取了桌面上的笔,一把丢到他身上:“放什么厥词呢,快说。” 这人是赵霁整顿皇城司过程中提拔上来的。虽说按官职来说,只有三品,但是手中实权让他面对朝中一品大员都有挺直腰杆的底气。那句不敢就是扯犊子。 那人被赵霁砸了,哆嗦一下,也没躲,再开口,声音里面带了哭腔:“陛下,对陛下的一切旨意,臣定当以性命担保全力以赴,您就让孙策大人回来吧!” 赵霁这才恍然,哭笑不得:“孙笧只是面孔比较冷,平时人还是很和善的。” 解树丢了,在确定解树被绑架之后,开封府就行动起来,孙笧夜里入宫,但是白日,在王重阳在皇宫坐镇的时候,还是回去开封府当值。估计是包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拜托他去守着皇城司了。 底下的人听到赵霁这话,就是一阵窒息。 不……不凶? 陛下……您的龙目要是有恙,一定要让太医给看看,别憋着啊! 他不凶? 他都快要杀人了! 不远处,皇城司衙门内,整个内堂安安静静,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每个经过的人,都下意识轻手轻脚,不止脚步几乎没有声音,连呼吸憋住了。 不怪他们太怂,实在是里面那位气势太盛,太过吓人。 其实这还真的不是赵霁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赵霁从来没有直面过孙笧充满杀意的怒火,而且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了。 堂内,孙笧板着脸盯着眼前的证物一言不发。 赵霁能想到的东西,所有接触过这案子全过程的人也都能想到。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赵霁仗着自己脑子的储备,对别人的身份可能比其他人有进一步的认知。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解树因着自身的高丽背景,具体情况暂且放在一边,就说这次娃娃脸的中蛊。 审问后那些学子也全都交代了。 那个神秘人就是要他们把蛊下给一个会殿试进入皇宫受到皇帝召见的人。 如果这次他们不是挑着娃娃脸下手,而黄药师又碰巧去看到娃娃脸异样进而察觉到他可能中蛊了。如果以上这些统统都没有发生,那就会有一个中蛊的读书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大殿之中。 这一手到底是针对谁,可想而知。 孙笧的忍耐几乎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这见鬼的世界为何人人都要针对赵霁?从白驼山到原随云,从宫九到南王。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跳,就像是野草一样永远砍不尽杀不绝。明刀明枪过来,孙笧绝不会眨一下眼。 但是总有人使些下作的手段。 宫九那边造成的PTSD还没治愈,这就又有人匡匡在孙笧的心口窝上踹脚丫子。 大宗师的气场全开之下,但凡有些内力的人,靠近都会不自觉瑟瑟发抖。 有孙笧在这里,皇城司的工作效率一下提高了许多。 只不过员工的心理阴影面积也随着工作效率的增加而增大就是了。 太阳西沉,回到皇宫的孙笧还未开口,就看到赵霁一脸兴奋道:“我下午让小同子拟了圣旨,明日殿试。” “不行!”孙笧几乎都没有想的时间,立刻反驳拒绝。 赵霁眨眨眼睛,“但是朕已经拟旨了,也已经都布置下去了。”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那些人下这么大的血本,后面肯定有后招。那我明天就殿试,到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他们若真的有后招且冲着我来,到时候殿试就是天罗地网,他们进的来,就再也别想着能出去” 解释完这些,他还冲着孙笧眨了眨眼。 他解释的本意是看孙笧情绪这么激动,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对方听,让孙笧理解。 但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之后,孙笧却一改阴沉的表情,笑了一声。 赵霁认识孙笧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他如此笑过,小动物似的第六感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即将降临。 但是对孙笧的绝对信任让他违逆了自己的第六感,还作死挠挠头:“怎么了吗?” 孙笧寒着眼睛摇头。 赵霁张了张嘴巴,想问他笑什么。 却觉得自己后脑一凉。 紧接着眼前就黑了下来。 —————— 清晨,所有接到殿试通知的学子等在皇宫外面,由内侍接引鱼贯而入,步入皇宫。 这些人中,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进宫。 怀着对皇权的敬畏,一路行来,谨记刚刚之前公公的教诲头都不敢抬一下。 黄药师和娃娃脸走在这些弓着腰低着头的书生之中,随着众人一起把头低下。 殊不知,他们的背后,皇城门外,混在人群中被派出来负责接应的五毒真人瞪大了双眼。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神很好,那进门的士子之中,分明有他看中的宝贝徒弟! 想到这里,五毒真人顿时也没了呆在这里的耐心,开始心不在焉地四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南王留在开封的人手不多。 经过昨天朝廷的一番抄底,最终没被抓,没被杀,没露过脸,没被暴露的人几乎已经没有,所以才叫了五毒真人来策应。 但他一个青海派,本来就不是南王的人,自然也不会受到多大的管控力。 看到南王的人进去了,五毒真人就起了回去的心思。 昨日,在那个施蛊的人死了之后,年纪大些的那个探子当机立断全部离开宅子做切割。 五毒真人就扛着口不能言的解树一起离开。 众人离开后大概也就间隔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朝廷的人就彻底查抄了那个宅子。 而他们这些人换了地方之后,住宅明显紧张。 住宅拥挤,解树碍事,但是她却又知道了太多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那个稍微年轻些的主事的对五毒真人带着的人产生了意见,想要杀了解树。 还是最后五毒真人以毒相威胁,才让他们不得不放弃了除掉解树的念头。 又在宫门驻足了一会儿,五毒真人还是没忍住,转头回去。 暂居的住宅内,听到五毒真人竟然在送人进去之后就回来了,那个年轻的探子首领的愤怒几乎在瞬间就达到了顶峰。转头指着里面的方向,对着身边人道:“他根本就是不受控的,又是带女人回来,又是不顾大局私自离开。这两三天的时间,就给我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主子的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看这个糟老头子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杀了他吧!” 年长一些的伸手,犹豫道:“若要计划实施,用毒也是关键的一环,要不我去劝劝他。” 说罢,起身追着五毒真人离开。 年长者眼看五毒真人进门,抬手正要敲,却听到了一声‘陛下?’ 这声音出自五毒真人之口,但是发音太含混,以致那人都没有听确切。 想要凑过去听个仔细,却发现屋内骤然安静。 五毒真人也会武功,且武功不弱。 这些相仿电光石火间从他的脑海里穿过,于是他立刻反应过来,举手敲门。 一会儿,门内传出声音:“做什么?!” 声音嘶哑难听。 他笑着道:“就是来问问,您怎么回来了?” 第170章 五毒真人道:“我看着你们的人进去了, 既然已经平安进宫,之后的事情我老头子鞭长莫及。” 那人保持着谦恭的姿态,道:“但是他还会出来。” 五毒真人哼笑:“你当真觉得他能活着出来?” 这开封城可是同时让白驼山和太平王世子折戟的地方。但凡稍微涉足些江湖,都应该听到了江湖的传言, 这皇宫, 有宗师坐镇, 甚至还不止一个。 在如此重重保卫,铁桶一样的皇宫行刺。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刺客都绝无生还可能。 若是没有行刺,那稍微带点脑子的人,也是离开皇宫之后立刻远走高飞,要多远走多远, 绝对不会回来自找死路。 五毒真人没必要去策应和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活着的人。 这些人让他等在门口,无非就是想要等那人万一临阵怯场,没动手,活着跑了出来,到时候,五毒真人和他们的人一起联手解决掉他罢了。 五毒真人把对方暗地里阴私的想法挑明摆在阳光之下,对方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顺着杆子爬了上来:“都是自己人, 行动之前,有些好的期待总有些盼头不是?。” 面对这种理直气壮的回答, 五毒真人无话可说, 直接赶人:“滚滚滚。” 那人在外面行了个礼。 室内的人清晰地看到门边的淡淡的人影在那个礼之后渐渐消退。 五毒真人一直警惕,又等了很久,才继续动作。 压低声音道:“你具体说说是什么情况。” 此时的解树,不仅已经被完全松绑, 甚至也已经被喂了解药,药渐渐起效,找回了喉咙震颤的声音。 可解树依旧不太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事情,面对五毒真人的追问,有些犹豫。 就在刚才之前,她还是被死死控制住的。 在这期间,她经历了更换主宅的兵荒马乱。 当她听到周围人慌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的时候,她知道她的机会可能来了,于是立刻把贴身的香囊塞到了床的缝隙之中。 只等待有人发现。 可终于有了盼头之后,还没高兴多久,她就听到有人要杀她的声音。 最终她还是靠着绑她的人才成功活了下来。这个举动虽然说明不了太多,但是最起码已经充分表达了这个男人的立场。他也应该并不是南王的人。 从被绑架道现在,已经经历了整整两天,解树尚且还没有想出自救的办法,绑她的人竟然再次出现,解除了她身上的束缚,给她吃了解药恢复声音,然后提出了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请求。 解树神情谨慎,小声道:“你要放我走,只为了把他约出来?” 五毒真人点头。 解树追问道:“只为了一个上榜的书生?那书生到底是什么人?你要找他做什么?为什么要见他?” 听着解树如此多的疑问,五毒真人没有半分不耐烦的表情,反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郑重道:“这是我唯一的一本药典,可解毒,可治病。我现在就把它给你,只需要你帮我这一次。” 解树的目光落在那药典上,目光游移了一下,还是询问:“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为何。” 五毒真人绝道:“你不需要知道。” 解树软着声音道:“但是我总得为那个书生负责。我知道了这么多东西,你没有杀我反而只是把我抓起来,现在又是用药典跟我交换,那想来你不是要害他,那你总归跟我说一下理由,让我好安心。我得对我透漏信息的人负责。” 五毒真人道:“他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我要收他为徒好了吧?” 在鬼市,三个人跑得太快,五毒真人才追了一小段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但是追丢了,并不就代表他放弃了。 反正他人都要死了。 在死之前就为了这一件事,说什么都要把对方给磨下来。 解树仔细端详五毒真人的神态表情。 再三确认对方没有说谎之后,道:“那你跟我说一下他的特点,殿试学子如此多,我也不清楚他是哪个。我该如何寻找他?” 五毒道:“那个书生大概如此身高。”说着,虚虚用手比划了一下,紧接着说道“体型偏瘦,眉毛上扬而且挺粗的。长得也挺俊。” 然而,这些都是废话。 解树此时嗓子的不适已经完全消除,便道:“有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点?” 五毒真人道:当初我碰到他之时他们都是蒙面的,我今天在宫门口,是先通过身形辨认出他的身份,然后才记住他的样貌的,也只是大体记得。 五毒又想了一下复又补充道:“对了,他身边有个高手,若论武功,可入当世前十。那高手看身形也很年轻。” 吧嗒。 解树手里的东西落在地上。 愣愣看着五毒真人:“你说有个年轻的绝世高手护卫在他左右?” 五毒真人自信点头。 解树有些哆嗦地站起来,伸手比了一个高度:“这么高?” 五毒真人看了一下解树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虽然好像有些不同,但是也差不多,毕竟眼前这人是女子,对比自己高的男子的身高认知未必是完全准确的。 解树的手都开始哆嗦了,在自己鼻梁上捏了一下:“鼻子大概是这样?眼皮这样?高鼻梁双眼皮?” 五毒真人并不能理解双眼皮的含义,而且那么远的距离,能够通过对方一个侧影一个动作就认出对方,已经属于难得,再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住对方的眼皮到底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就更难为人了。 于是胡乱点头。 解树双腿一软:“这……这是陛下啊!” 高鼻梁,双眼皮,连个头都相差不离。 加上最重要的那点——身边有个年轻的高手。 整个开封,所有的超一流高手都是护卫在陛下身边。 王重阳偶尔会去和林朝英切磋,但是林朝英是女子。 无论怎么排除,都似乎只剩下了陛下这一个可能。 五毒真人比解树更不敢相信:“皇帝?皇帝为什么要参加自己的科举?” 解树:“也许就是想要试试科举的题目……” 这么一想,完全合理! 这位大宋的皇帝陛下,可不就是想干什么,想到就立刻干的主吗? 自己做主改题,然后自己参加科举,目的就是为了做做自己出的题。这也完全就是陛下会做出来的事情! 解树在内心尖叫。 五毒满脸震惊。 两人都没注意到,旁边传来的轻微响动。 墙壁的另外一头,年长些的探子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布条塞回铜管之中,一双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就在方才,五毒真人要他走的时候,他虽然应了,表面上也离开了,但是却不是真正地离开,而是绕回了这里,进入了一个房间之后,推开一幅画露出了侧面的铜管。 他们目前落脚的这处地方,是南王王府在开封预留的最后一处地方,也是所有探子的第一个落脚地。 四面视野很好,易守难攻,且遇到事情非常容易从各个方向撤退不说。 其内部也安装了大量用于窃听的铜管。 只不过这铜管几乎从来没有启用过。 这探子是南王心腹,知道的事情自然较之其他人要更加多一些。 发觉五毒真人不对劲儿之后,他就悄悄回来,偷听。 却万万没想到,听到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他悄悄退走,走到无人处,放肆地笑出声来。 竟然老天爷都在帮他! 五毒真人此时被解树提供的消息震撼住了,片刻才稳住心神,道:“那……那万一不是呢?” 若他看好的徒弟真的是大宋天子,那道也确实没有什么能诱惑住对方的。 要说权利,他就是个青海帮的长老。人家是整个大宋的君主。 要说财富,他把他所有家当都变卖了,估计都不会比得上宋庭有钱。 要说毒…… 他好好一个皇帝,学毒有什么用? 身边那个高手已经绝对能护他周全。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就帮我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屋外宅邸里,年长的人迈步进门,翻箱倒柜找到了五毒真人交给他们的那个剧毒。仔细确认之后,把它放在掌心。 略微年轻些的人看他这么神情,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年轻人,而是右手紧紧握着瓶身,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另一侧,在五毒真人的屋内,解树百般犹豫之后,道:“……好吧。” 正要伸手去接五毒真人手里的药典。 右手就被五毒真人塞了一粒药丸。 解树摊开手心,看着那药丸又看着五毒真人。 五毒真人道:“姑娘多多包涵,你听到了些什么我都知道,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得要确定你帮我。只要你帮我,哪怕最后真如你所说,我看中的苗子是皇帝陛下,那我也认了,但是在那之前,我总得图个安心。这是毒药,但是有时效性。你现在吃第一颗,只要七天之内吃第二颗就能解毒。” 解树:“若七天之内没办法吃到第二颗呢?” 五毒真人:“那便是要肠穿肚烂而死了。” 第171章 解树一时间有些震惊。 她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白地告诉她手里的毒药是会杀了她的。且在有求于她的前提下, 还要以此威胁她。 明知道这毒药若是错过服解药的最佳时间就会肠穿肚烂,又有谁会真的把这药吃掉呢? ——解树最终还是吃了。 只因为她稍稍翻开了五毒真人的那本药典,就再也没办法挪开目光了。 五毒真人并没有谦虚。 他最强的本事是毒不是药。 但是,一个大佬级的毒王, 一个几乎站在用毒巅峰的男人, 他的毒超凡一流, 救人的本事和他的毒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就凭他对药性的透彻研究,这不值一提的救人本事,却是当世许多寻常医生永远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里面提到的伤寒疫症,疑难杂症均都是一些不同寻常的新奇思路,更何况, 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是通过什么样的温养,能够使一个完全不会武功,没有武学基础的人怎么打开经脉。 越是接触身边的人,解树越是明白内力对人的影响有多大。 内力是武学门槛上的第一个分界线。 能不能修成内力,就把人分成了会武功的人,和碌碌无为的一般人。 在那些飞来飞去的江湖人眼里, 哪怕强壮如兵卒, 如镖师。只要没有内力,他们就都是‘寻常百姓’。 而这里面竟然能有方法, 让经脉不适合练武的普通人迈入武学大门。 这本书的意义就再一次非凡起来。 解树十分想要这本书。 偏五毒真人也十分坚决。 两人只对峙了几息的时间, 解树便毫不犹豫地取了那毒药,一把喂进嘴里。 皇宫外发生的事情,皇宫内的人自然是全然不知的。 赵霁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竟然天都大亮了。 恩??! !!! 他打我? 赵霁不可思议。紧接着, 便是委屈。 我这么信任他,他竟然打晕我? 这股子无处落脚的委屈只在胸腹之中游走了一个来回,很快,赵霁的注意力便被天色引了出去。 现在天已经这么亮了吗?天亮了多久了?他为什么要打晕我?现在殿试开始了吗? 怀着满心的‘卧屮艸芔茻’和各种疑问,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来,小跑着就要冲出去。 却被一个轮椅挡住了去路。 赵霁眯着眼睛看着挡在他面前的无情:“你这是要干什么?” 无情道:“孙笧大人已经用了陛下的面具,以陛下的身份去参加殿试。此时殿试已经开始,陛下若是就这么冲出去,除了向全天下证明陛下的珍藏中,有许多的自己的脸,惹得这天下人惊慌之外,并没有其他作用。” 赵霁狠狠搓了把脸,气狠了,手哆嗦着遥遥指着大殿的方向:“他犯上,你们就随着他一同犯上!?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无情双手一拍,一开轮椅跪在地上:“臣有话要说,臣说完之后,陛下依旧觉得臣在忤逆,那陛下自可以任意处罚微臣。无论是何处罚,微臣都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赵霁被气得头痛欲裂。索性转身一屁股坐下,冷笑一声:“你说,不要以为你是四大名捕朕就不会治你!朕倒要听听你怎么给自己以下犯上的行为狡辩。待你狡辩完了,朕肯定要治你重罪!你跑不了的!朕告诉你!” 无情直立上半身,背挺地笔直,低头道:“微臣想和陛下下盘棋。” 说完,就从身后的轮椅里神奇地摸出来一个棋盘。 赵霁心情烦躁地看着无情的棋盘,深呼吸几口气,耐住性子:“你到底要做什么?算了算了,你先下。” 然后,赵霁眼睁睁看着无情抬手就把将给支出去了。 赵霁:…… 虽然从这个举动,赵霁已经知道无情接下来的话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了,但是还是感觉一股子无名的不爽。 于是随手一扔,把棋盘给毁了,直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无情敛目,棋局被赵霁毁了,也没继续棋局的问题,而是反手把棋盘放在身后。 指着外面道:“陛下看这外面。” 赵霁:“青天白日,并不特别。” 无情道:“但是这青天白日,若是没了白日,青天也便不在了。” 赵霁终于还是叹气:“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需要一次又一次提醒朕不要冒险。” “不陛下,您不知道。”无情断然否定。 “您是不可或缺的。您不能冒险,哪怕这种‘险’在可控范围之内。” 赵霁否定:“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或缺的。” 无情激动道:“但您是!针对西南难民的捷报您也受到了。如果没有您硬拖着筹集开拔军需,没有您找人绘制阵法,西南此次,灾民,疫情,挑拨。多番作用下,必定死伤无数。战争最苦的是百姓。” 顿了顿,无情继续道:“官员考核,女子为官,西夏大捷。这个大宋正在用双目可见的速度辉煌。太子刚刚出生,尚且没有自己羽翼。朝内王爷们对您的很多决定都并不赞同。您如果出现任何问题,已经改变的这些就会立刻被打回原形,凝聚出来的力量也会顷刻话未散沙,您甘心吗?” 明明就是赵霁坐着,无情跪着。 但是赵霁被无情一句一句的逼问问得有些含糊。嗫喏着:“朕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无情:“那陛下就可以绝对确定,一定不会出现问题?” 这可真的是个好问题。没有人会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做一个‘一定会’的判断。 于是赵霁闭嘴。 无情:“我出现在这里,就代表这不是孙策大人一个人的想法。我在这里,宫门外便是陆小凤和楚留香,再外面便是王重阳道长和林朝英前辈。不止是我一个人这么想,陛下,许多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孙笧大人只是做了我们想做却一直都不敢做的事情。但如今,既然他已经走出了这一步,臣等便斗胆自请在此拦陛下一拦。哪怕为了天下苍生,陛下万万不可再涉险了。” 无情还是说得非常委婉了。 全天下皇帝,可能也就赵霁在自身安全方面,最没有点13数。 前脚刚被雄娘子劫持,回来没多久就要自己当诱饵,而且还是主动自愿,而且还不止一次。 明明你后院一堆自己的人,皮,面,具,但是就是死活不用,每次都要自己亲自当饵。 这行为刺激吗? 除了能把周围的人刺激出心脏病来以外,没有半点用处。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军卒葬沙场,女儿殉江山 。哪里有定盘星不停骚操作的?! 赵霁默默认错。 ———————— 殿前,面对着突然暴起的刺客,和刺客扬起的漫天白雾。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皇椅上的‘陛下’不慌不忙地从身边抽出一把剑,几剑之后,硬是通过内力和剑气把毒物聚集在了一起。 第一波刺杀失败之后,易容混在殿试学子之中的刺客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再次纵身往皇帝的方向冲去。 只见他一个翻身,跃出好几丈高,眼看就要摸到皇上身边,手也已经摸到了匣子上。匣子里是瞬发暗器。这么进的距离,只要他按下暗器,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避过。 在这关头‘陛下’不慌不忙甩出第二剑。 直接把在半空中的人刺了个对穿。 那人的手停留在匣子上,‘皇上’的第二剑看似只是穿透了他的身体,实则在那一瞬就击碎了他的后脊髓。刺客是先全身瘫痪,再死去的。 明明,明明就差那最后一下。 却在被击中后的那一瞬连手指头都无法控制分毫。 刺客连着两击,先是剧毒的毒雾,再是细如牛毛的暗器。全都是死局,杀机重重。 即便周围的神侯府羽林卫已经早有防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等刺客重重摔在地上。 才纷纷回神冲了出去。 这整个过程虽然叙述起来时间很久,但实际上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参加殿试的学生们都被吓傻了。 一直到羽林卫上前收拾,才出现了骚动。 却见皇上身边的公公右侧一步,道:“大家不要惊慌,这刺客的出现陛下早有预料。各位先行去偏厅准备一下,一炷香之后,殿试正式开始!” 诸位学子被带道偏厅,宫人都离开之后,才轰然乱了起来。 很多人都脸涨得通红。 “你刚刚可看轻了?” “根本没有看清!” “陛下好身手!” “那是,那可是陛下!” “陛下神武!!” 读书人纵使面上再如何不屑于和武夫交流,但是该崇拜还是会崇拜。 尤其是陛下这种又有学识,又有风度,还有君主风范,文武皆可的。简直就要一步晋升为天下人楷模了。 大家乱哄哄地讨论着,黄药师则扶着刚醒不久的娃娃脸坐在角落。 黄药师“头还疼?” 娃娃脸愁眉苦脸,悄声道:“还疼。” 黄药师:“之后便长个教训,队人怀上些提防心,否则今日倒在御前的便是你。” 娃娃脸想了想那场景,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 果然,片刻之后,殿试正式开始。 而此时的殿外,五毒真人和解树正一前一后站在等待殿试学子出来的人群中。 解树回头望望她们来时的路口。 五毒真人:“怎么了?” 解树:“他们为何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们了?” 五毒真人:“简单?是因为我告诉他们我要把你带出来结果了你,才没引起他们疑心的。” 第172章 皇宫内, 刺杀的风波已经平息。 而在刺客刺杀的过程中,无情安排的人手在极端混乱的情况下也没有放过所有考生的举止,把他们在关键时刻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确保对方没有再埋后手。 之后, 趁着刺杀过后临时疏散考生的机会, 诸葛正我安排的人等在旁厅, 把刺杀过程中神情有异的考生单独请出谈话。 待到这些考生再次入场,在宣旨太监的宣布之下,殿试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 这种游刃有余的状态也影响到了考生,哪怕有些慌乱的人也逐渐镇定。 没有任何人发现,皇位上的人换了。 赵霁托着腮,看着鱼贯而入的考生出神。 原本此次殿试的题目, 昨夜他就想好了,他想出的是‘捭阖’二字。 来了这么久,赵霁的心态也渐渐从认命,拼命苟,拼一把转变。 对战西夏的事让他看到了从‘苟下去’到‘赢下去’的希望。 赵霁也不伟大,最起码除了偶尔热血上涌的冲动时刻,其余时候他很少产生‘舍一身剐去救天下苍生’的无私想法。 但如今, 赵霁身边有冠绝天下的五绝之首, 天下第一飞刀…… 不止是赵霁身上的特制在吸引主角,这些被吸引过来的主角们也是赵霁的依仗和依靠。 赵霁的野心在疯狂生长。 有这些人在身边, 加上解树的存在, 他可以随时把一些现代的东西借由解树合理化。 身边有了这些便利,人的野心当然也在增加。不知不觉之间,赵霁的目标就从苟下去改变了。以长远目光来看,辽现在再强横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辽之后的金和草原。 四面强敌,朝廷的新鲜血液需要对纵横运用得心应手的人才。 考题捭阖便是由此而来。 可大清早起来,赵霁孙笧打晕又被无情堵在门口说了那一堆之后,非常任性地决定加试一场。 于是,殿试的考题破天荒地出现了两个。 为‘捭阖’和‘国君去其国’。 所谓捭阖,是《鬼谷子》开篇的文章。二字取有开合有道、张弛有度之意。用在处世上就是厚黑学,用在对外上,就是怎么琢磨让辽和高丽打起来,自己好在一边打秋风。用在大局上,就是怎么控制在别人眼里自己的国力,放,放哪部分。收,收哪些点。用最小的人力物力让其他国家互相消磨。 而‘国君去其国’。原句是:国君去其国,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奈何去宗庙也!\"士,曰:\"奈何去坟墓也!\" 大概就是说君主离开国家,别人该用什么‘一语致死’的方式直击他的痛处。 这第二个题,赵霁出题的目的大概就是类似——朕知道朕错了,也知道你们都是对的,但是朕还是不爽,你们等着,朕从殿试里找人帮朕吵架找场子。 这两个题一出,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人们再次不镇定了。 但此时大殿,没人敢说什么,只能安耐住心头的各种想要骂娘的冲动,老老实实坐在原处,薅着头发冥思苦想。 战国学说众多百家争鸣,后面渐渐只剩儒一家独大。就统治阶级和儒学的关系而言,汉是发扬和奠基,到了宋直接就把儒学官方化了。 殿试的学子万里挑一,各个都是人精,四书五经必然都倒背如流。 对于非儒学范畴的纵横定然也是知道。 但纵横的根本和儒学相违背,知道只能说是学子博学,但却少有人对于纵横之术专学专精。就算对此报着些自己想法,怎么论述也是个问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一个现代人苦练记叙文准备高考,结果高考试卷一发下来,考卷要求用文言文,而且还限时。 就算脑子里确实有存货,可怎么在简短地限定时间内,把自己的想法有逻辑,字体漂亮,地写出来。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第一题的捭阖,已然已经非常刁钻了,而第二题的‘国君去其国’,更是从没有人想过会考。 大部分人看着试卷呆滞好一会儿以后,思路清奇地觉得,陛下出这个题,是不是想要我们歌颂一下陛下对社稷的重要性? 有了这个大体思路之后,很多人当场就是一通辞藻华丽的彩虹屁从大殿上流露出来。 赵霁瞅着底下的大部分人表情从愁苦到恍然大悟,到洋洋洒洒。 唯有几个神情异于常人的人引起了赵霁的注意。 其中,黄药师看着题目,皱眉摇头。 黄药师的同伴那个娃娃脸则是初时皱眉,后来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压根咬了一下,本来婴儿肥的圆鼓鼓的脸更圆了几分,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定,娃娃脸几乎是立刻动笔,神采飞扬。 赵霁记下了这几个表情变换异常的人,准备注意。 殿试这次是两题,给他们的答题时间不算短,赵霁不会真就当个监考一直看着他们答题,暂时离开去了后殿。 刚进去,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孙笧。两人目光相撞,赵霁想到殿试的加试,气势瞬间一虚,但继而有挺直了后背。 赵霁:我虚什么虚?就算是我平时行事确实莽了点,就没有温柔点的方式了吗?打晕我?这是家,暴!赤,裸,裸,的家,暴! 自己很麻利地把自己和孙笧归在一家的赵霁越想底气越足,继而火冒三丈。 不得了了,还没怎么样你就敢家暴朕?那以后还得了? 赵霁想成一条河豚,而且继续给自己灌气。陷入自己世界的赵霁突然看到孙笧迈着大步朝他而来,下了一跳。 未等说什么,就撞进对方怀里。 赵霁:…… 感受了一下对方略高的温度,好几日不眠不休,也没怎么抽出时间单独相处的赵霁开始心猿意马。 紧接着,就感觉到一直带着灼热温度的手贴上了他被敲过得位置。 孙笧:“还疼?” 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赵霁会武功,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和掌控能力也早就超出了一般人范畴。孙笧昨夜的手法温和不说,就算是下过手,事后也一定用半断锦给他治疗过了。 一点都不疼。 但是,一点都不疼的赵霁在孙笧的手按在他后脑勺的时候,还是哼哼了两声,一副很疼的样子。 赵霁的所有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个娇,撒地虽然有点突然,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实在是他谈个恋爱太难了。 仔细回顾,他和孙笧两个人,好不容易从暗恋模式升级成相恋模式,结果碍于身份,还得是地下异地的。 等赵霁把后宫的事情理顺,眼看马上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就碰到了宫九搅局。 好不容易宫九问题解决了,又出现了新的状况。东京不大,两人都在开封内,却硬生生把日子过出了异地的感觉。这几日,赵霁不眠不休处理谭震大捷的后遗症,而孙笧则天天被叫去 开封府。 此时四下没人,赵霁心里软和和地。 就凭这种道歉方式……也不是不可以原谅。赵霁如此想到。 紧接着,就听到耳边孙笧胸腔的震颤:“我冲动了。但是不会道歉。” 赵霁:…… 赵霁:??? 一腔怨愤正要宣泄出口,就听孙笧问道:“‘国君去其国’?” 赵霁抬起头,挑着眼角看向孙笧:“如何?” 孙笧哭笑不得:“殿试你出这题,究竟是要反驳我们,还是想要说服你自己?” 殿试上出这种题,怎么可能会有异常的声音? “那倒未必。”赵霁对此倒是很有信心。 孙笧不知道赵霁为什么这么自信满满。但是看到赵霁的表情,表情渐渐转为无奈。突然神情一变,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夹住赵霁的脸颊:“你要是想要以殿试来证明什么,你自管去证明。但是只要我在一天,都不可能让你再去以身为饵布任何局。” 赵霁大惊。 好大胆的乱臣贼子,竟然捏朕的龙腮!? 伸手就拍孙笧以下犯上的右手。 却听孙笧道:“我认真和你说事情,别捣乱,别想乱七八糟的。” 赵霁拍不开孙笧,圆滚滚的眼珠在眼睛里滚了半圈,突然一挑眉,伸手要去反捏孙笧。 孙笧躲开赵霁偷袭的手指头:“再这样我亲你了。” 赵霁的动作卡了一下,紧接着开始疯狂乱动! 正扑腾着,听到孙笧轻轻笑了一下。 紧接着,脸上的桎梏消失。 孙笧的脸突然变得极近,嘴唇上的触感让赵霁瞬间安静。 许久之后,赵霁宣了在殿外等了许久的小同子进殿。小同子老老实实把试卷都呈上案几。放下之后,无意间视线扫到赵霁发红的下巴。 注意到小同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一瞬。仗着不可直视君王这点,赵霁硬挺着老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果然小同子再次垂下头,什么事都没看到似的,老老实实退下了。 就在赵霁将要松一口气的瞬间,门外小同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少些炭火。” “公公,现下阴雨,有些潮湿…” “宫内太热了。让你少些就少些!” 亏的自己内功带来的敏锐听力,赵霁本来就红地老脸彻底红透了。 但此处内力深厚的又何止他一人?赵霁转头,看向和他一样,双颊红地不正常的孙笧。 第173章 两个红脸,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也说不上是谁先开始的,总之两个人都笑出了声音。 片刻,孙笧率先止住笑容, 亲昵地抱了一下赵霁的肩膀, 然后才接着道:“我去刑部看看那边有没有在刺客身上有新的发现。”交代完这句, 便起身离开。 孙笧走后,赵霁也坐直身体,翻着手边的试卷开始批阅。 参加殿试的人不多,加上殿试时间有限,每个人的字数都不像前几轮考试那般长篇累牍。 赵霁本着负责任的原则,每个的考卷都仔细看了一遍。 按规矩, 在殿试中,除了陛下钦点以外,二府两院在这一方面也拥有相当大的权利。在赵霁阅卷,点出一二三名之后,剩下的几等均由二府两院拟定,拟定之后再交给赵霁审批。 且,殿试的试卷是不糊名字的。全天下皇帝最大, 如果皇帝偏心谁要给谁头名, 那光明正大偏爱就可,连所谓作弊都不算。 赵霁扯过试卷来, 随手翻了翻最上面的第一份。 捭阖的题目下面, 这人答题中规中矩,虽然有自己的看法,但看法也特别中庸。读起来就真的和高考的平均分议论文似的,没出错也没新意没亮点。不功不过, 还废话特别多。这人估计是做各种文章论述惯了,不论说什么都要求华丽辞藻堆砌。 最后做出来的文章读起来美是美,但是读过之后空洞无味。 赵霁伸手把这试卷往旁边一放,往后一翻,就是这人关于自己出的题的论述。 首当其冲撞进眼帘的,就是密密麻麻的彩虹屁。 赵霁:…… 这人确实文笔非凡。 一个最普通的东西,他都能愣是360°无死角找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去吹彩虹屁。 明明就是个君主不舍国家的话题,他硬是上升了高度,高歌赵霁登基来的丰功伟绩,甚至连民间传说都往上编,什么上苍有感,天赐祥瑞。 可惜的就是,这马屁其实是啪啪啪啪接连不断地在往马蹄子上面拍。 赵霁登基以来,所遇所所见,光是不祥了,祥瑞说实在也没几个。唯一说的上来真相关的一次,赵霁为了看祥瑞出宫,还被武林人给绑了。因为这个事群臣抗议,赵霁他那罪己诏更是写已经写了许多份,写得都厌了。 这人得是眼瞎成什么糟糕的程度,竟然能扯出这么夸张且离谱的事情。 一边这么想着,赵霁一边非常利落地把试卷扔到距离他最远的地方。他还没到需要彩虹马屁哄着工作的年纪。 紧接着拿过来了第二份。 并没有太大意外地发现,第二份依旧是彩虹屁。 在翻了两份之后,赵霁仗着这些试卷没有糊名,大大方方就开始埋头找黄药师的试题。 叛逆青年黄药师可以说是赵霁起这个题目还能够如此自信的原因。也是他这次翻身仗的核心人物。 黄药师只要不OOC的情况下,肯定是全天下对酸腐的规矩最深恶痛绝的读书人。 就算全天下人都在拍马屁,黄药师也不会的。 果然,不出预料,黄药师真的没有在拍马屁。 只不过他写的也不是赵霁要看的反驳的话语罢了。 他非常严厉地从多个角度阐述和论证,君主应该有君主的样子,应该镇守国家社稷。 赵霁捧着试卷,觉得很难受。 本来还指望着黄药师能够帮自己找个场子。 结果知道一切事情前因后果,甚至完全看穿了赵霁为什么会出第二题的黄药师,言辞激烈且毫不客气地论述了一遍君王涉险的危害性,半点没给面子。 …… 满心指望的最后压箱底底牌竟然叛变地比任何人都早,这也是赵霁没有想到的。 在赵霁已经放弃,觉得没有指望了的时候,突然看到紧跟着黄药师的另一份试卷。 这个人从多角度分析了君王舍生忘死,冲在最前面的好处,举得最生动的例子就是当朝太祖和前朝太宗。 遣词造句壮怀激烈。 赵霁激动地抬眼一扫名字哦吼,竟然是熟人——娃娃脸。 赵霁指望着黄药师写个文章给自己找场子,结果等来了个“班主任”指桑骂槐把自己一顿教育。 在最不抱希望的时候,柳暗花明,竟是出了一个娃娃脸。 赵霁立马高高兴兴把黄药师和娃娃脸两个人的试卷都单独挑出来放在一起,准备作为甲等试卷。 —— 笔试结束之后,学子在内侍的带领下离开大殿在外等候。 此时此刻,大部分学子脸色都不是太好,心情也很是忐忑。 只有黄药师抱着胸斜倚在廊柱,闭目养神。 娃娃脸也一副看开生死生无可恋的样子。 “二位。”沉浸在自己入定状态中的娃娃脸听到距离他很近呼唤,没反应过来,直到第二声‘二位’声音响在进钱,他从放空中回神,看向声音来源。 却见出声唤他的那个人朝他略有些拘谨地笑了一下:“在下徐晋,看过二位文章,神交已久,如今碰到,实在是按耐不住,才来打扰。” 黄药师自始至终都没有睁眼,娃娃脸被搭讪出了PTSD,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那人看黄药师和娃娃脸的表现,一丝失落转瞬即逝,然后笑道:“是我唐突了。”说罢转身。 黄药师等他走远才睁开眼睛:“观其文如见其人,他文章端方周正。”此人可交。 娃娃脸呆了一瞬,明白过来黄药师说这句话的意思。有些颓唐:“不管他人品如何,等殿试成绩下来,我都是注定要回乡了。” 面对着黄药师询问的眼神,娃娃脸低头忐忑:“哎……”幸好有殿试文章百无禁忌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否则就凭他的文章,都够抓起来的了。 他今早刚醒,大脑还晕晕乎乎,又近距离见到了异常预谋的刺杀。心态不稳,听到殿试题目之后,用还不怎么清醒的脑子和胸腔里跳动的热血,一时冲动,写了一些非常不合时宜的东西。 等他脑子清醒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是距离收卷还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了。 重新写罢,肯定是来不及了。 就这么交上罢,殿试前三绝对就此和他绝缘了。 好在娃娃脸的心态十分良好。思及自己就算无缘前几,最起码还有进士的身份在。回家也不算是辱没家族。于是就有了他一脸看开生死的超脱。 心态带着表情,表情带着脸,脸带着身体,不自觉踏出一步。 咔哒。 娃娃脸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去,只见他踩到东西竟是一个玉佩。 娃娃脸低头将玉佩捡起来,和黄药师对视一眼:“……这……应该是刚才那人的。我去拿给他。” 他拿着玉佩正待要走,却见到传令太监出现,再次请诸位考生至大殿。 娃娃脸没有找到刚才来搭话的书生,只能暂时把那玉佩挂在身上,急着等殿试结束之后再专门去寻了那人还给他。 自己则和诸位学子一起,跟着传令太监往大殿而去。 ———— 皇宫外,王子昭带着狗,从找到香囊的破屋,循着已经淡到人鼻子根本闻不到的解树香囊的味道,和皇城司的暗探一步步,竟真的摸到了南王留在开封的探子最后的据点。 在四大名捕的配合下,成功把探子的老巢一锅端。 铁手把人押解到了刑部。 不久,刑部从嘴巴最不紧的仆人口中审出了一个坏消息。 他们漏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一大早就离开了。 唯独剩下那个,是在皇城司的探子围过来的时候,察觉出了不妙,提前离开的。 而这三个人,一个是南王请的西域高人,用毒一流杀人无形,另外两个,则是这群人的首领。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抓到人,结果只抓了一群喽啰,重要的人一个都没抓到。 对于昭来说,最要命的是,宅子里面早就没了解树的踪影。 刑部审讯出来的结果是,他们唯一绑来的一个女人,早就被西域用毒的高人带走了。 第174章 城中, 偏僻且少有人涉足的角落,王子昭和人一同扑空,昭不自主地抬头望天,虽是艳阳高照, 却还是止不住身上的阵阵寒意。宋幅员辽阔, 他们身在异乡本就受到很多限制, 那个挟持解树的贼人更是如鱼入水。他还有机会救回她吗……? 不! 不不。 质疑产生的瞬间,昭脑中不知为何突然警铃大作。 一种可怕的直觉在拼命预警。他不能对找到她的信念产生怀疑。就好像狮子不能对它的捕猎能力产生怀疑。这是某种上天赋予的天赋和身份。一旦他对这个身份和某些事情的合理性产生质疑,他就会彻底失去某些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出来的东西。 昭的意志力一直非常强悍。 在他直觉到某些事的瞬间,他立刻停止了他对于自己的质疑。同样,也强行控制自己没有往更深一层探究这个‘身份’和他和解树直接不容质疑的‘羁绊’到底是什么。 所以,冥冥之中, 有牵绊的人们之间依旧有线相连。 谁也想不到,他想救的人现下正和劫持了她的五毒真人一同在宫城门外焦急等待。 再详细些,是五毒真人在焦急等待。 相对于五毒真人双眼微微涨红而又紧张的样子,解树看起来则是不自在极了。 皱着眉头,神色不安一直在四下打量。 频繁做出小动作的解树引起了五毒真人的注意,但是他大概是理解错了方向,压着粗嘎的声音警告:“不要动歪脑筋, 且不说你服的毒药, 就说我已经应承了的事绝不出尔反尔,我说不动你, 只现在便就不会动手, 但是若你不老实……本座多的是其他方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出乎预料地是,这番威胁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解树反而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两步,神色惴惴:“我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五毒真人立刻警觉。 这里可毕竟是天京开封, 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大宋国都。 他并不忌惮于被人发现,但是他却不愿意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生出事端。 于是在解树提出‘视线’这个说法之后,他立刻警惕地关注四周。 扫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本着谨慎地原则,又追问解树:“目光来自什么方向?” 解树懵懂摇头。 武林人感觉到敌意的目光和杀气,多半来自于江湖阅历和自己高超的武功。 可故事主角能感受到杀气,大概率是来自于上天赋予他们的天赋。 解树作为自己故事里的主角,确实在自己的范围内受到了难以描述的金手指。但她毕竟是个弱女子,且身上不会半点武功。所以她虽能感受到目光,但是却因为没有受到任何专业训练而无法具体找到目光的源头。 举目四望,这四周围满了人,解树身为女子,视野本就受阻,更何况在城外等待殿试结束的人如此之多,要让解树很快分辨出来也不现实。 但是自从五毒真人和她说过话后,一直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的那种目光便消失了,这让解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靠得和五毒真人更近了一些。 五毒真人虽然鲨人,劫掠她,喂她吃不吃解药就会毒发的药,真的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他任何事情都是直来直去,就像今天,想控制解树,就直接递过来毒药和一本药典问解树吃不吃。 哪怕是使坏,也光明正大地威胁。 这种行为相对于不明来路的带着恶意的窥探,自然更加能让人有安全感。 第175章 解树松了一口气, 但五毒真人却没有。 他作为一个老江湖,又如何不知道直觉二字的重要性? 在生死无决的那一刹那,‘直觉’是可以决定人生或者死的决定性要素。这两字说来轻巧,或是是江湖人士经历无数生死而锻炼出来, □□和精神记忆住的本能。或是老天眷顾赋予的敏锐五感。 经过解树的提醒, 五毒真人虽然依旧没有感知到窥探的视线, 但还是留心绷紧神经提防起来。 可这一提防,竟是直接到了大殿门口鸣锣之时。 锣声自深深的大殿深处,由远及近,一声响过一声。 在长街上等待的人们随着第一声锣响便开始骚动。 任谁都知道这锣响的真正含义——殿试结束了,此次规模盛大中间颇多曲折的科举终于真正落下帷幕,状元榜眼探花也依然新鲜出炉。 最后一声锣响就敲在距离正门极近之处。 锣声未落, 封闭的殿门从内自外推开,锣声为引,一众青年才俊坐于御赐高头大马之上,即应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又似是那番‘光迸骊珠欲浮动’。 无论是何名次之人此时此刻面上都带了压抑不住的喜气。 从门户大开的那一刹那,五毒老祖的目光就抑制不住地被其中一人吸引了。 那人并不在备受瞩目的前三之列,甚至也不算前列, 只是相当低调地缀在队伍的中间。 但是五毒真人就是目光再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就是他! 根骨奇佳, 生来就合该继承他毕生所学衣钵的传人! “是他——”五毒真人朝着那人的方向喃喃。 解树顺着五毒真人的目光看去,在看清五毒真人所看方向, 产生了瞬间茫然。 可那人并不是—— 但她想说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出口, 电光石火之间,变故陡生! 只见解树身边的五毒真人突然脸色大变,飞身扑了出去。 与此同时,队伍的另一边, 一个青年人突然不顾一切朝着游行中的队伍扑去。 要知道,殿试的考生游行都是重重护卫的。无论这些人之前的身份如何,断然不会有人轻慢这些未来国之栋梁。 可那扑出来的青年人竟是有着深厚的内力,身法轻巧,很轻易地就突破了重重护卫,直取队伍之中的某名青年! 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黄药师。 黄药师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这可是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跨马定江山的人物。 在这一般老百姓惊呼的呼声甚至没有从胸腔到达喉咙的时刻,他出手如电,飞快制住那人。 就在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之际,黄药师看到他擒住的那人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下一秒,黄药师嗅到了不详的味道。 也确实如此,随着黄药师擒住那人,眼角余光便瞥见那人身上欲飞舞起来的粉末。 那是毒。 沾之即死的剧毒。 刺客本就存了死志,在朝黄药师奔来的过程中就已经弄破了身上装满了剧毒的药囊。他不需要任何动作和真正意义上的用冷兵器刺杀,只需要距离他的目标近一点,再近一点。 至于周遭围观的其他路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那又与他何干! 像黄药师擒住他这般的距离,正中他的下怀。 被擒住的那人嘴角的微笑未等完整勾起弧度,就被一张巨大的黑布蒙头盖住。 五毒真人出手了。 这番动作看似有前有后,但实际上只发生在很快的刹那间。 在人们的惊呼终于从胸腔到了嘴巴发出声来的那一时刻,五毒真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布已经完整罩住了来人。 五毒真人罩住来人之后,对着黄药师大喝一声:“松手!” 黄药师秒懂这后一个人到底是何阵营,立刻松手。 五毒真人立刻卷着黑布包裹住那人,运起轻功朝外而去。 黑布内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那声音凄惨不似人声:“啊!!!!!” 短短几息,哀嚎声就停了,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里面的人便失去了声息。 死了? 黄药师心里一沉。 刚他余光看到,那刺客在被他擒住之时,躯干和肘部有白色粉末状细小颗粒升腾。他知那是毒,却未料到那毒竟然这么致命。 五毒真人把巨大包裹往地上一丢。 周围人这才如梦初醒围了上去。 还未等到围过去的人走到近前,前一刻还英雄人物一般直挺挺伫立在那的五毒真人身体猛朝前趴。正围过去的人吓了一跳,随即全神戒备以为又发变故。 就见五毒真人脸朝下趴到了地上。 刺客的毒出自五毒真人,和他们预备殿前行刺的毒本出同源。而毒药的制作者——五毒真人可不说谎吹牛。说药石无医就药石无医。说自己都没有解药,那便就是自己都没有解药。 随着五毒真人倒下,解树扑到了五毒真人的身边:“你没事吧?” 看到这边骚动及时赶过来的铁手,一下就认出了人群中扑出来的解树正是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外臣事件的主人公。 于是正待围上去的脚步一顿,紧接着,朝四周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 围过来的人看到铁手的脸色,目光又紧接着扫到了解树。立刻分成两批,一批人上前维持秩序善后,另一批人跟着铁手一同,隐没在人群中,循着解树出现的方向和那个刺客出现的痕迹反摸回去。 另一边,五毒真人脸朝下倒在地上,却依旧保留神智和五感,听到解树的声音,在解树裸露在衣物之外的双手真正接触她之前大喝:“有毒。” 这两个字并不低。 加上五毒真人声线粗噶,一下就喝住了解树。 走过来的黄药师也听到了这声提醒,一下就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脚步一停之后,快速从下摆的袍角撕下一缕布,包住双手,再上前扶五毒真人。 五毒真人感觉到有人碰他,正要发火,却见碰他的是一双被包裹地一丝不露的双手,向来阴骘的双眼被‘欣赏’替换。他想畅快地笑几声,却因为全身内力都要用来抵御毒素而作罢。 黄药师把人翻过来,掏出解毒丹直接塞进了五毒真人的嘴里。 五毒真人面上毫不介意,甚至是格外配合地吞下药,才带着自豪和怪异地笑道:“没用的,白费功夫。这毒是我的,天下无药可解!” 他这一生,好人杀过,坏人也杀过。从不算是武林中真正意义上的名门正派,也不屑做那些个大侠,总是自己按照自己的爽快而活。生平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手刃叛徒。 “我活不久了,现在还能说话,是用所有的内力和真气堵住了经脉和血液运行。但这方法不可能让我逃过一死。”五毒真人桀桀地笑了起来。 双眼错也不错地盯着黄药师:“怎样?后生,看在我救你的份上,拜我为师如何?”就算这后生是皇帝又怎么样?皇帝也总不至于置救命恩人的请求不顾!他本就活不长了,来到开封便是为了寻徒。端看刚刚这青年所有举动,五毒真人觉得自己够本了! “你别说话。”黄药师被五毒真人这种态度激起了火气“你不能死。”最起码不能死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讨厌有人因为他无能救他而死。 五毒真人却不管这些,尤其是在看到黄药师眼里的怒火后,更是兴奋和激动,畅快地笑了几声。 他从来就没当过好人,也不介意临死之前用道德束缚住这个好苗子,对他道德绑架一下。 或者说,五毒真人并不希望他真的被人救过来。他身体垮了,本就要死的,在此时此刻此地,因为救这个年轻人而死,才能把这个看起来很不想承他情的年轻人束缚在他的门下。 他费力地从后腰抽出几本书和一个小葫芦,把葫芦扔给了解树,看也不看满眼担忧的解树。目光灼灼偏执却神采飞扬地盯着黄药师,把书塞到了黄药师怀里:“一命换句师傅,如何?” 黄药师铁青着脸,根本不理五毒真人说的话。迅速又抽出腰间的药囊,想要用银针封穴。 他在硬撑。 黄药师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就快要力竭了。 既然运内功能封住毒性在身体游走,那银针封穴想来也是可以的! 可就在第一根针扎进五毒真人身体之后,却见五毒真人桀桀一笑。抬起身体,在黄药师耳边快速耳语几句。紧接着,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松,内力在一瞬间收回。 五毒真人在内力收回的瞬间,头就软软垂到了一旁。直接停止了呼吸。 那一瞬间,到底是力竭所以才停止了运功抗毒,还是存心想死所以放弃了运功。就连黄药师都有些分不清了。 第176章 黄药师这救命之恩受地憋屈。黄老邪的‘邪’可不是浪得虚名。他一直便都是非常自我为中心的一个人。一个日后能说出:“我徒弟虽然杀了你儿子, 但那又怎么样。”的人。哪里会在乎世俗意义上的虚名。被如此以性命为要挟的道德绑架,倘若此事发生在几十年后,他势必不会咽下这口气。 大概最有可能的做法是,完成五毒真人遗愿, 去剿了五毒真人那叛出师门的师兄弟, 但与此同时还要去五毒真人情系的西域青海派好好闹上一闹。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他吃瘪, 哪怕是死了的也不行。 可说归说,怎么这也终归占着个‘倘若’二字。 现在的黄老邪年轻却也稚嫩,行事作风虽然也肆意,但还要点脸面。连赵霁都能把他诳下来,忽悠他留在开封参加了这长几乎‘史无前例’的科举。那死人的哑巴亏他便也只能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承下了。 可看了五毒真人微笑着的那张脸,黄药师还是每每都几乎要克制不住去踩他脸的冲动。 默念了好几遍‘死者为大’还是有些憋闷, 于是他索性一甩衣袖,霍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这里。生怕多留一秒,都要忍不住去他那老脸上踩上那么几脚。 善后之事更是全部交给了其他人。 丝毫不觉得不为救命恩人收敛尸身这种行为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是多么地离经叛道。 巧合的是,五毒真人也是一个和他脾气相似的秒人。以自己性命为筹码的道德绑架他使得,自然也并不在乎他死后的身后事。 若是五毒的魂魄尚在人世,还真的并不在乎有没有人为他敛尸这档子事。 毕竟尘归尘土归土, 人都死了。他即不可能死而复生, 那死后的身体又与他何干! 宫内,不到一炷香时间, 皇城内皇宫中的赵霁就得到了多方汇报, 还原了当时事件的始末。 南王其人虽然着实是不咋地。 但是好歹是个王爷。 身份摆在那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开眼地凑上去想要争上一争所谓的‘从龙之功’。赵霁终究还是小瞧了南王留在开封的势力。 竟没想到一次考试就出现如此密集的刺杀。 简直险象环生。 赵霁右手的食指抠了抠大拇指,道:“把所有涉事人员全部清算,其他流程照常进行。” 毕竟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恩科。 他人还好好坐在这里。 又有如此多的宗师环绕身侧, 赵霁作为皇帝,作为君主,不可能因为一场并没有成功的刺杀就杯弓蛇影,从而停下一切宴饮。 况且,此次混乱,只有一切照常才能够稳定住惶恐的人心。 哪怕这天下都乱了,只要赵霁不乱,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这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小意思,不算什么。 夜宴在神侯府的辅助之下照常。 只是暗地里的守卫森严了许多。 孙笧担心南王的势力没有彻底斩草除根,更是从踏进宫内的第一时间再也没有离开赵霁身侧五步之外。 第177章 越是事情发生越多的一天, 越是时间过得很快。 夜幕眨眼便低垂下去。 宫内的人对于宴饮和处理突发事件也是习以为常了。只要赵霁没有发话取消,纵使今天白天发生了如此多的大事,今夜的夜宴依旧如常举行。 参加夜宴的,除了殿试登科的几位青年才俊, 甚至还包括了此次平息舞弊风波的年轻朝臣, 以及新晋的官员和外邦来宋的使臣。本意就是趁着这次夜宴犒赏功臣, 彰显辉煌再显摆显摆国力的。 赵霁甚至让陆小凤偷偷把地,雷,罐子通过各种手法放在了几个闻风而来的各国使臣埋过钉子的器具库。真的是正儿八经把小抄贴心放在了他们的眼前,甚至为了防止他们看不清抄串行,还把小抄写得工工整整。 这种程度的喂饭,要是还搞不定, 那才是真废物。 于是,在各国个番邦带着任务而来的使臣惊喜发现今夜‘似乎是皇帝被刺杀之后,大家都忙着保护宋朝君主而疏忽其他地方守备’这个实情,继而纷纷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个时辰内,使臣馆区的方向,连续‘跑丢’了五匹马。 笨鸟已经挥舞着翅膀起飞了。 抄作业成绩第一名的高丽王子,在早早优秀完成作业的现在, 却还依旧留在宫里, 甚至本人还出现在了夜宴的会场。 深宫院内的僻静处,解树抬眼看了不远处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的宴会, 那种热闹和如今她身处偏僻一隅的寂静产生了鲜明对比, 让人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 这种对比有种割裂的感觉,好似全天下都在欢乐,但是她却被这种欢乐割裂了出来。 噼啪—— 身后有脚步声,伴着细碎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来人没有故意隐藏行迹。解树知道身后之人是谁, 但是她却没有回头。 只低垂着头,伸着指尖儿去捻眼前的花枝。 沉默在两人之间徘徊。 终究还是其中一个人忍不住打破了这种沉默。 王子昭:“走吧,我带你回家。”很早之前,他的人就取得了宋的‘秘密武器’他此次出使已然是立刻大功,回去便可以向父亲讨厌赏赐。 他已经想好了他要什么样的赏赐了。“我回去就求父亲把你要回来。” 解树听到这话,手一抖,掐碎了手里的枝条。 但是和上次相比,这次她已经有了更清晰的回答:“不,我不回去。” 听到解树如此回答,昭突然激动。今天白日没有寻找到解树的时候,头顶曾绷紧到几乎断掉的某个对于他而言好似非常重要的铉再次发出无声却可怕的‘即将崩断’的声音。 说不上是对即将失去某种光环的恐惧,还是预感即将失去自己所爱姑娘的悲恸。他大步向前两步,冲动且动作有些粗鲁地伸手握住解树的肩膀:“为什么?还是……你心仪宋的那个小皇帝?”心仪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昭感觉有刀在刺自己的心脏。钝痛无比。 “不,你不懂。”解树转过身来,满眼蓄着泪花摇头。“这和爱情无关,我只是想要做我自己,完整的我自己。” “那里毕竟是你的国家!”昭大声道。似乎想通过国家的身份让一切回归正轨。 解树几乎立刻反驳“可我的国家没有把我当成人!我只是想成为一个独立意义上的人有什么错!?”就算回去,她也由不得自己,只能作为男人的附属,甚至是一个赏赐。可在这里,她不必依附于任何人,她就是她,完整而独立。甚至能够享受接近于‘现代’的,她曾经享受过的自由,呼吸到最畅快的空气。 昭被这反驳震住,攥紧拳头,深深呼吸几下,他有太多太多话想说,想反驳。但是解树这句话中包含的诉求他也做不到。他甚至没办法在世子之争的关键时刻违背王令把解树要过来。 挣扎许久,昭狠狠呼出一口气不敢强逼,只得道:“你不够冷静,我最晚呆到明天,我等你回答。” 然后转身离开。他还是相信解树对他的情感。事到如今,他只能赌她的爱。 解树看着昭远去的背影,抬手想要拦,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话能够在此时说出口。就这么犹豫的空档,却碰到怀里的东西,她迟疑了一下,慢慢把那东西从怀里拿出来。 那东西正是五毒的‘药典’。 突然一股声音从心底里升起。像毒蛇一样喷吐着毒液诱惑她。这本书是宝藏,如果给昭,昭凭拿着这书回去。今日之功加上手中药典,他必定能一跃成为最有潜力的君主继承人。 她爱昭,昭也懂她。 若是昭继承了君主之位,那她是不是即能回到自己的国家,又能够以女人的身份继续她的事业?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药典,眼睛越来越暗。 就在嘴唇颤抖的频率几乎达到巅峰,有什么无法控制的话即将退口而出的时候—— 一直雪白修长的手按住了她因为握太紧甚至开始颤抖的右手。解树抬头,就见林诗音聘聘袅袅地站在她身侧,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只见水一样的眼睛里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两人相顾无言片刻,最终林诗音只说了一句话“你确定想好了?” 有些东西,给出去……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第178章 在不同时期不同的背景之下, 有些决定注定是很难做出的。 没有人真正能够置身风波却不涉水火。大家都被泡在时代洪流之中。 看似手握大权能够决定天下人生死如赵霁,武功高强千里不留痕来无影去无踪抬手便可取任何人首籍如王重阳。只要生活在这个世间,只要还有牵挂,便都逃不脱所谓‘大势’。 或许, 这天下没有在乎的人和事的人可以完全跳脱所谓命运的抉择。但最起码, 解树没办法跳脱。 那年代剧集的通病就是女主一定要善良到不可思议, 道德高尚到不染半分尘埃。 她们所做一切恶行都是万般的不得已,都是恶人在步步紧逼不给喘息逼她反抗。 都是时局在催她做出决断,心爱的人在催她做出选择。 当剧本,男人,和老天,命运…… 它们都在帮她维持干净。 她自然可以干干净净。 可现在这里, 这个环境之下,谁还不是主角了? 哪怕嚣张如陆小凤,哪怕潇洒如楚留香,哪怕东邪西毒,又有哪个能逃得脱作出‘主角光环’笼罩之外的选择? 在这个混乱的苍穹之下,扔块砖头都能砸出七个男主角。 那这剧本又是谁的剧本?老天又是谁的老天? 按照解树原本剧本的角度,她自然应该毫不犹豫地拿出那本书。毕竟王子背后是她的国家。纵使高丽是个附属国, 且不说现在高丽的老王就小心思频出。解树她所在的时空, 她受到的教育可她曾经生她养她的地方可没有半分培养她作为附属国臣民的心思。 ‘大义’之下,把书交出去是最符合她人设的行为。 毕竟是为了‘国家’。哪怕她出卖了大宋, 出卖了小皇帝, 也是理所当然。她又不是宋人。再说,一本医术而已,还是她九死一生换来的,自然是归她处置。 但是此时此刻, 她握着书,却觉得就这么交出去,虽符合她的大义,但不符合她的‘道德’。 林诗音偏此时松手后退了两步,看起来竟要解树自己在左右之中做出个选择。 婷婷袅袅的大美人不发一言,只是站着罢,便已经足够摄人心魄。 但此时唯一的旁观者心里乱作一团,完全没有心思去看这美人如画。 解树紧咬着嘴唇,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两个人之间流淌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几息,解树颓唐地重重吐了一口浊气,把怀里的书塞到了林诗音的怀里:“你快拿去,别让我再看到它。” 林诗音接过书,灿然一笑,哦了一声,然后右手朝后一甩,扔掉了衣袖之下掩藏的粗枝。 解树直勾勾盯着小仙女似的林诗音扔出来的树枝:……??????? 林诗音灿然一笑,丝毫不避讳地解释:“给你选择,但是又没说我会不会阻止。” 毕竟是小李探花夫人。 虽然人还是那个柔柔弱弱厌恶暴力的小仙女,但是好歹在陛下和林朝英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久,爱国情怀这点,林诗音还是非常充裕且坚定的。 说完才抬手端详起这本书:“这是什么啊?” 解树:……???连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已经做好了我给出去就敲我闷棍的准备了? 林诗音大概是太懂解树内心的波涛汹涌了,解树一个眼神,她就捂着嘴笑起来,冲着解树调皮得眨眨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你那么纠结,又看书,又看那王子背影的样子。想必这书十分重要罢?” 交出去违背自己内心,不交出去违背了她自己的‘家国大义’。 林诗音就是在那一瞬间莫名其妙懂了这份纠结,才适时站出来出言相劝的。 但是—— 这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陛下开女官,朝堂风清气正,百姓安居乐业,世道海晏河清。 一个压抑到让人喘息不得的附属国,和一个未来一片光明的大宋。 林诗音从一开始就没对任何事抱有担心。 毕竟,陛下和有陛下所在的大宋,又有哪个人不爱呢? 第179章 这么浓厚的爱意赵霁有没有感受到不好说, 但是他现在也正处在震惊之中。 黄药师跑了。 当然,这种大神跑了又怎么能叫跑呢?他应该叫不耐世俗纷扰,考上功名却不屑一顾,视俗世为草芥。甩甩衣袖飘然抽身。 赵霁以前还真的是觉得很欣赏黄药师这种不拘于礼法不受制于皇权天命的性格。但是当他和皇权画上等号之后。他还真的是从心底里不能接受自己到手的鸭子突然自己飞了的这种结果。 一个武功超群, 文能提笔, 熟悉五行八卦奇门遁甲, 还能熟练使用各种毒药和解药……的举子。 赵霁甚至不贪心,觉得能多留几天也是好的。诓都诓了,科举都参加了,甚至黄药师的官衔都早早封好了,万事俱备,他黄药师本人跑了。 赵霁面前跪着过来上报这个消息的娃娃脸。 赵霁呆了多久, 娃娃脸就跪了多久。虽然膝盖有些疼痛,但是娃娃脸动都不敢动一下。低垂着头紧贴地面,全身像是泡在了汗水里一样。后背全都被冷汗打湿。微风吹过,被冷汗浸透的后背浮起轻微的战栗。 一炷香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药师突然伸手,从怀里抽出几本书赛到了娃娃脸的怀里。 娃娃脸被黄药师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转过头, 就看到黄药师那张从下午开始就阴沉的脸破天荒露出一个堪称狰狞地笑。自己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扭头就离开了人群,三两步消失在夜色里。 娃娃脸伸手, 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把空气。 圆滚滚眼睛里面的神色渐渐从惊讶变成了惊恐。 ——你干什么!!!? 那是皇宫的宫墙! 大逆不道…… 唉……别翻宫墙!!! 不不, 这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你要去哪里? 无声的各种咆哮在嘴巴里滚了一圈,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和一长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皇宫的墙,果然一副既往地很好翻。 无论是赵霁, 还是洪七,甚至是宫九,都在这里留下过自己的足迹。 无论赵霁把它加高到何种夸张的程度,能翻过去的人根本不会在乎这墙高是十米还是二十米,还是更高。 墙本身无力阻挠各路江湖人士进出皇宫犹如进出菜市场的行为,但是神侯府不会放任不管,坐镇皇城的几个宗师不会放任。 于是,在黄药师的脚踩上皇城墙的第一秒,诸葛神侯就发力了。各路暗器齐发,却被黄药师轻松避过。 可黄药师刚刚躲过重重暗器,便感受到耳边风来,他右脚发力,左脚踩于虚空,在半空旋转一圈,轻巧躲过了直奔他而来的那‘惊艳一枪’。 惊艳一枪出枪即爆炸。它不止炸药造成的爆炸,而是完完整整由诸葛正我内里引发的爆炸。一般此枪一出,余威都足以让人重伤不起。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黄药师的周围原地散出烟雾,白色烟雾弥漫,遮住了视野。其他人想要冲进烟雾之中,却发现烟雾浓厚进入便眼泪鼻涕齐流。 冲进烟雾失去了视觉和嗅觉,只能凭借听觉一路搜寻,但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情况居多,竟然无一人抓到黄药师。虽然黄药师此时武功还没有到达宗师这个级别,但他铁了心想跑竟也没人有能力拦得住。 黄药师就在这浓厚的白烟之中,彻底失去了踪迹。 宫墙那边鸡飞狗跳,宴会这边,娃娃脸冷汗直流。 黄药师丢给他的东西,他也面呈了圣上。 赵霁先是被通知自己诓出来的举子跑了,后又低头一看。整整齐齐一整套秘卷。 没等他从震惊中回神,解树求见,奉上了一本《药典》 从解树讲自己失踪这段时间的经历里,赵霁提炼出以下信息:青海派,五毒真人,药典,用毒,秘卷。 他缓缓低头。 已经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赵霁知道自己身处乱七八糟综世界之后,就开始有目的记忆所有相关有效信息,证据每次遇到特殊人物都能熟练背诵并默写。 这种已经几乎被训练成本能的技术在捕捉到关键词后立刻发动。 —— 我手里这个?? 是当初欧阳锋只得了残卷,就凭它成为天下五绝之一的那个? 坏了。赵霁左顾右盼有点惶恐。 命运好像是站在他这一边。 那头他刚跑了一个黄药师,这头,他便得到了一个武林至宝。这种等量代换听起来他似乎还是赚了。但赵霁记吃也记打。他没有忘记,以往他得到各种‘传说中’的秘籍之后,总会紧接着碰上几个‘惊天祸事’。 这…… 赵霁抬头看屋顶,冲着肉眼看不见的神佛祈愿“命运这次对我好点……”只要秘籍就好了,祸事千万别来…… 好吧。 如果非要来,请小一些…… 第180章 这么想完, 赵霁低头研究手里的书。 话说,赵霁很早就发现过一个问题,从时间轴来说,武侠整体框架的发展是在退步的。 某个时期人人争抢的绝世秘籍, 很可能只是久远的过去里, 璀璨群星中, 其中一颗而已。 好比《九阴真经》,又好像是《葵花宝典》。 事物发展的规律总逃不脱由盛转衰的必然。 毋庸置疑白驼山那群人武功天赋不错,欧阳锋更是其中翘楚。很难评断,是欧阳锋因为五毒真人的残卷而成为了五绝,还是这残卷帮助了本就武学天赋卓绝的欧阳锋成为了五绝。 粗略翻过完整《药典》的赵霁评判便是其中两者之间应是各有助力。 它集合了青海派整个门派的知识体系沉淀,加上五毒真人多年的积累。确实是一旦流入江湖必又将是一个受万人争抢的宝贝。 这种感慨只维持了片刻, 赵霁就回神,朝下面挥了挥手。“罢了,此事再议。” 黄药师的行为往小说是不识抬举,往大说便是挑衅皇权威仪。但是要往大治还是向小治,在中央集权过于强盛或者过于衰弱的时候,定性的权利便都在帝王一人手里。 虽然苟到最后,成功躺平的目标尚未达成, 可在赵霁的努力找一下, 朝堂已经被整肃过一遍。赵霁本人不愿追究,那便也没人会忤逆天子的态度去追究这事。于是便不再有人多言。 宴会后半, 赵霁找了个借口离席, 没了赵霁坐首,气氛逐渐活跃,酒意尚酣之下,有些喝醉被府里人抬了回去, 有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畅谈。 月亮高悬。 宴会场地人烟稀少,已经散去大半。 赵霁除了一开始的举杯之后就没有再饮酒,离席之后,在皇宫中转了几圈。路过了当初洪七翻过的城墙,绕过了宫九袭击又逃脱的正殿。不知不觉这个皇宫竟留下了这么多的回忆。 等宫内重回寂静后,赵霁来了兴致,随意找了个宫殿差人点灯之后,继续看起那本《药典》。 书没看两页,便有个折子悄无声息地被内侍拿进来,跪着塞到了赵霁眼皮底下。 赵霁知道这时间点递过来的一定不简单。就把《药典》暂时搁到一遍,目光落在奏折上。 翻开,头几行字便振聋发聩,让赵霁头脑嗡嗡作响—— 南北通好……兼弱攻昧……今取…… 好家伙。 就算福兮祸之所倚……这祸事也太吓人了吧??? 有些事冥冥之中还是发生了。 虽然这奏折中字字都没提赵霁头疼,他终要面对的最终结局,但是又好像字字都在提。 折子中频繁出现一个名字,它本就是宋朝全朝堂乃至全国民的一个理想和抱负,更是一个朝代从太祖到末帝每个人都镌刻在心底的名字——燕云十六州 这个折子不是来自大宋内部,而是一个距离他们遥远的部落。这个部落归属于辽,武力强悍但并不显于天下。此时那个部落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重视,但是,赵霁内心更清楚,这个部落于他而言像梗在喉咙里的鱼骨刺,更像是一个无法阻止其滚动的巨轮。终有一天会波及他以及他身处的时代。 这折子,它来自女真。 这折子是一个合谈的密函,女真完颜氏,欲求助宋,请求宋和他们里应外合推翻北域辽境。事成之后,许北部燕云十六州。 女真……?完颜……? 赵霁双手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手掌,头不可避免地又开始胀痛。(宣和七年,金军东西两路南下。靖康元年,完颜宗翰率金东路军进至汴梁城下。靖康二年,俘虏徽、钦二宗。)尽管完颜也没掌控天下多久,几乎是以回光返照然后立刻嘎嘣的姿态倒在蒙古铁骑之下。 但赵霁总还是记得,自己原身最后落在哪个手里。 这…… 这……!? 这密函说白了,就是女真想要反辽,怕不保险。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先来找宋打个商量。画个饼,说‘老哥你要是帮我,燕云十六州打下辽之后就还给你。’ 这世界千穿百孔成这样,该他面临的命运竟然还是会发生吗? 在赵霁模糊的了解之中,女真的反叛还真的几乎是瞬发突然且没有预兆的。简而言之,一开始辽内部的女真只是觉得暴政压迫,想要反抗,一反抗,突然觉得辽怎么像纸糊的似的,出奇好打。两年不到就打下了一半国土。 于是越打越上头,十年出头的时间,女真就彻底灭辽。 完颜家一大家,位置没坐稳,又想到辽就像是个纸糊的,那和辽对峙这么多年的宋又能是个什么硬茬,互啄多年的菜鸡也是菜鸡,从而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连夜跑来干宋。 果不其然,宋也菜得抠脚。哦,不。应该说是比辽更菜。短短几年,宋维持了几代皇帝的三足鼎立稳定状态开始土崩瓦解。 这些故事赵霁当然知道,他了解,他正在努力去壮大自身,争取巨大车轮碾压而来的时候,他能够强壮成一个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不惧任何动荡和撞击。 但……这折子又似乎在告诉了他,他一个人面对一个时代的无力。 时间不够了。 虽不知这次女真为什么没有选择突然暴起,而是私联宋。但这几乎对局势不会有任何改变。 女真送出这密函,肯定心知肚明,赵霁若答应,便一起合谋。赵霁若不应,他们再犹豫就会消息泄露失去先机。 这封密函送出的刹那,女真便已经犹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留给赵霁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外面……要变天了。 第181章 大半夜, 一下子碰到这么个噩耗,睡是肯定睡不着了。赵霁脑子都快炸了。在书房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股气憋在胸口无处可发。 怎么……怎么这么快就要打起来了呢?他才刚刚完成集权,才刚刚整肃军纪,才刚刚开始肃清系统冗余。还未练军, 手下大将之才也不多。他明明已经加快动作了, 为什么时间还是不够!? 从过来之后, 他没敢放肆休息。一个996死的人,一个对‘加班’有着强烈PTSD的人,就是为了活着,每天逼自己励精图治。但事到临头真正察觉到命运的车轱辘已经碾到脸前。赵霁才警觉,他还是没有准备好面对这即将轰然而来的战争。 深呼吸深呼吸。 赵霁强迫自己不想他还未完成的人物。 多想想他已经干过的。 对,已经干过的! 嗯……他像是有收集癖一样疯狂收集各路武林豪侠和武功秘籍。 宗师级别的人物他身边有了, 神侯府各位干将也在身侧,李探花没有落魄远走他乡,而依旧是那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江湖虽不说是归一,但总归是在向朝廷偏向。 这很好。赵霁给自己打气。 但……纵使江湖人皆心向朝廷,一个大宗师在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擒贼先擒王……? 但国与国的战争是刺杀一个将军就能够阻止的吗? 不。赵霁自问自答。当战争机器开动之后,死一两个将领或许可以左右中小型的战局,但是不足够拦停战争。 一个统帅他确实能够一定程度上调动国家的资源, 但是当一个国家大势所趋想要和另外一个开战, 死掉一个主帅很快就有另外一个主帅替换。 人无法完整决定一个集体的意志和行动。 武林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在百万雄师面前不堪一击。 若是给他时间,发展经济, 发展农桑, 增加人口,训练士兵,加强武器…… 他还有好多设想没来得及实施,可完颜家族, 那个日后会亡宋,短暂一统这片中原大地的政权已经迫不及待蠢蠢欲动,露出了它凶狠的獠牙。 可宋的改革才刚刚开始,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演练不知初步成效,各州府军营里,除了一部分人是战场混的老油子,大部分人都没有战场经验,就连武将都才刚刚结束了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尴尬境地。 打吗? 赵霁没有信心。 不打? 对方也没有给他选择打和不打的权利啊! 更何况就算赵霁知道历史,知道大势所趋,想打。可和辽的盟约还在,辽守约这么多年,大宋若是出尔反尔趁金人起义去辽背后捅刀子。说出去国际名声也不好听。 所以就算打,也不能会师百万堂堂正正去。 他需要一支队伍,武装精良,没过过明面身份,还骁勇善战,最好还能大胜仗且赢得漂亮…… 这都是什么实际难题! 赵霁掰着手指头细数这些条件。头又开始痛。 也就在这痛苦之中,有灵光乍现。赵霁一拍脑壳。 回头冲着门外喊道:“小同子!”一直蹲候的小太监跪下等待赵霁下一句话。 赵霁:“急招,把京内所有从四品以上的武将都给我叫过来,另外把阁老们也请来。” 两个旨意下达之后,赵霁目光落在这个折子上:“让神候查一查这折子是怎么送上来的,所有经手人员也都带过来。” 就在刚刚,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如果可以,赵霁想要下场掺和一下这场本不应又宋存在的战争。 林冲和李师师都活生生呆在汴梁,那宋江呢?由此再思考,他们……其他之后可能会发展的一百零八个兄弟呢? 倘若梁山确在。 那……方腊呢? 水泊梁山那帮人说是土匪,但是真正能打仗,且调动精良,能打胜仗。憋着一口气的人们,未必不能从他脚下这片土地上揪出这么些许。 诚然,把甚至可能还没有遭受苦难被迫起义的人挖出来丢上战场,这很不地道。 但是这场仗本也不是什么大规模的国战。 金是可怕,战力惊人训练有素。不久的将来会以摧枯拉朽的态势席卷这片大地。 但现在的金还只是归属于辽的一个不落,甚至还是被贵族压迫的不落。就算他们打起来了,也必然只是先和辽对决。 西夏被赵霁剁过爪子之后,暂时不会动手。 三足鼎立依旧稳固。 赵霁与其在这里死盯着金,算计什么防患于未然,不如加入他们,先一致对辽,顺便取回燕云十六州。况且大宋境内还有这么两支‘能征善战’的队伍,不物尽其用把他们攒起来丢在对外战场上实在是屈才。 在等待朝臣赶来之前,赵霁拉着孙笧兴致勃勃把自己的设想讲了一遍。 听过赵霁的想法之后,他低着头沉吟:“梁山或许可以招安,方腊也或许成功被征兵,但是金总会听到风声。” 若是让他们知道被宋派来帮自己的是一帮临时拉起的队伍,那—— 赵霁勾着嘴角:“不需要隐瞒任何消息,就要他们知道。” 梁山多猛?能直接守着一座山打退数次宋兵包围丝毫不吃亏。 方腊多猛?八大天王直接怼掉全盛时期梁山近一半管理层。 猛人天生就是猛人。 当初便是‘愤而起义’的人,仓促起义都能整得整个国家摇摇欲坠。若是朝廷给了正规身份,让他们去打个师出有名光宗耀祖的仗,让他们完成宋所有子民的惦念。打个有准备仗,怎么会不出彩? 如此出彩而又耀眼的队伍,若是被完颜那一大家子再打听到只是赵霁随手招来‘尽义务’‘凑数’的临时‘义军’。 那宋朝的正规军在金人的眼里又是何种等级!? 虽然这种设想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具体操作起来可能也会有很多困难。 但这想法一旦成型,大宋这一把□□不止能收回燕云十六州,甚至完全可以震慑金人,让他们再不敢生出任何打大宋主意的妄念。 第182章 “天灾不断, 又添人祸。”皮肤黝黑的汉子扶着手边的漆树,双眼死死盯着地面冷哼。 旁边的人连忙打断他“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警告完后,慌张地四下张望。 “四周无人,不必如此惊慌。”一开始说话的那黝黑的汉子目光未动, 似是盯着地面出神, 似又是想要透过这片郁郁葱葱的漆林看到些别的什么。 这片林子里除了这两个说话的人以外, 还有另外四五个汉子围绕在两人身边。 虽然身量看着精壮,但具是脸色蜡黄。看起来就好像是多天都没吃过饱饭似的。 不过也却是如此。 七月一场大旱下来,粮食颗粒无收。虽还没有到立刻就会饿死人的程度,但是粮食短缺已经初见端倪。汉子和他的这几个兄弟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另有一人开口:“大哥说的本就是实话,怎滴还要捂住我等嘴巴?” 劝诫黑皮汉子的那个人看到周围这几个兄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每个人都这么混不吝, 索性也放弃。破罐破摔:“那又当如何?不要说赶工,就是把这漆园拱手送出,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世道黑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要天狗食日。”站在人群最外围,一直一声不吭的大块头闷闷发出声音。 四处劝慰那人只感觉头皮发麻。他一身短打,是农事打扮,可是面皮却缓释比身边众人白上许多, 加上以前读过几本书, 自带了些许秀气和读书人的书生气。 可就因为比身边这一伙子兄弟们多识得几个字,所以才会听到这些话时如此惶恐。没有一个省心, 脱口而出的话句句都是大不敬。这要是让刚离开的那个大人听到了,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大牛你闭嘴!” 大块头不服气反驳:“怎滴?我老牛到底说得那句话是错的?” 除了发泄情绪的那句话,每句话都是对的。但是哪怕是对的话,有时候说出口都会遭到大祸。 “行了”还是最先开口的黑皮汉子开口打了圆场“看目前这情况,这园子是不卖也得卖了。” 说起来也是苦。 这个黑皮的汉子原来有些家底, 尚且算是家境殷实。后面出来闯荡立业,认识了几个朋友。依凭地势环境,整了这么个私人小漆园。 自己园子自己管理自己种,忙时几个人给漆树修枝除虫,浇水灌溉。加上几人正值壮年,身上一把子力气,这园子又是自己的,自然干活非常上心,不管什么时候,他们林子里的漆树总是质量最拔尖的。就这么着,不知不觉把一个私人小漆园经营出了名声,日子过得潇洒肆意。 可偏偏从年前,这个地方以前的造作局官员卸任之后,新上任的官吏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此地作威作福,四处强拿。再后面,更是直接盯上了这里,经常指使人来这里强取漆树分文不给。 就在刚刚,又一批人来这里,直接上手割树皮取漆。几个人敢怒不敢言。 等人大摇大摆都离开了,黑皮汉子才抱怨出声。 可即便如此愤懑,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另外一人道:“这世道就是如此。话又说回来,咱们还算是好的。我邻居家的蛋子说,他姐夫原在石场,京里一位大人最近喜欢上了花石,采石场便想尽一切办法采石。他姐夫连夜劳作,就昨日,在石场一口气没上来背了过去。可怜留下姐姐孤儿寡母,一时没了去处。” 这一番话让四周隐约有些不满的人都止住了声息。 这日子还能更烂写吗? 旱灾之下粮食紧缺,大家伙一顿比一顿饿,城中商人又囤积居奇,粮价一日贵过一日。 想到吃的,一干汉子只感觉肚皮隆隆作响,更饿了。 “嘿,你们还真别说。”又有人道“我听闻咱们当今圣上英明,咱们这边的旱灾很可能早就上达天听了。” 几个人连忙道“你小子知道些什么?快说出来。” 就连那黑皮汉子都把注意力转了过去“你知道了些什么?” 那人被众人围着,嘿嘿羞涩一笑,然后道:“我今太饿了,起的早些,喝了几口凉水,胃被水填满,却又实在难受了些,心里实在是烦得很,就想出门看看。结果看到清晨几辆车被推进了县衙。路上地面不平,磕碰了几下,掉出来些细细小小的东西。等人走了,我凑过去看了看。你们猜是为什么?” “是什么?”几个人看他以这种表情卖关子,心里有了预感,一个个兴奋又赵霁地催促:“好小子,你别卖关子,快说!” “是粮!” 税收的粮草姿势只有运走没有运回。 既然这么多车整车运来,那怕应真的就是粮了。 朝廷得知此处旱灾,竟然如此及时迅速地拨粮了! 几个人不由精神一振。 似乎刚被强行收走漆树漆皮的晦气也跟着被这个好消息冲散了许多。 就连未收的黑皮汉子也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若是如此,那当真是太好了。” 虽然那些造作局的官员可恨。 但好歹圣上英明。 大牛瓮声瓮气:“那既如此,咱们去汴梁告御状,把造作局这帮龟孙告了去!”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虽说是圣上英明,但是天子关心的都是国运,怎会在乎咱们一个小小漆林。” “就是,而且咱们人生地不熟,就算去了汴梁,咱们又如何找人,找到人又说与何人?” 刻在中华大地子民骨子里的思想便是如此,不是被欺压到实在活不下去了,没人会想到上京。 ‘上京’‘告御状’这对他们来说,都是比天还高地事情,算不得,做不得数的。皇帝怎么可能管你一个区区坡园子几颗树? 此时此刻,在这个园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 他们觉得高远到无法理解的‘圣上’正惦记着他们,并且一道圣旨之下,几个轻骑怀揣圣旨正直奔他们而来。 正如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些下发的粮,正被人极其隐秘地分批次从后门搬出府衙。 赵霁在东京等待的方腊和宋江,却在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时间和情景之下相遇了。 天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运粮的事情,纵使行事再隐秘,依旧有些蛛丝马迹显露出来。 不止漆园的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知道了这件事,很快城中有部分人就从不同渠道知道了这件事。 饿的难受的众人满怀着殷殷期盼等待着开仓放粮。 粮没等到,县城中和周边的村镇却出现了一批生面孔,遇到穿着得体的人便凑上去问对方要不要粮。 出售的售价也非常微妙,总是比市面上的粮要便宜上一哩。 事情做得看似隐秘,但是却早已被很多人知道。 于是便有风言风语传出,说是县衙里有人中饱私囊,偷偷将朝廷的赈灾粮换成了土石,然后偷了真正的粮出来卖。 传言传地有模有样,有些人描述此事更是绘声绘色,仿佛就是他亲眼所见这衙门中的当官的是如何打开了库房,偷出了这一袋一袋的米,然后让他们出现在了这市面上。 就在谣言愈演愈烈的时刻,城中商户突然联合起来一齐贴出公告,说几个商户的东家可怜受灾,将自家售卖粮降价销售。定价又比那些四处贩卖小贩低上少许。 虽然依旧贵了,但是却已经是寻常百姓努力也还能凑起的数额。 于是天还未亮,在商铺门前等待粮的人们便排起了长龙。 黑皮汉子和他的几个兄弟也在人群中,虽然在人群中,但却并不在队伍里。 几个精壮汉子抱着手臂冷冰冰看着那边 “娘希匹的,果然事情就不可能这么顺利。” 黑皮汉子拍了拍自己饿扁的肚子,回头看了眼身边同样饿的脸色发黄的兄弟们咬牙皱眉。 这什么世道! 赈灾粮就在府衙,却被压着死活不发。 外面流言四起一会儿说府衙里的粮一半以上都被掺石子,一会儿说府衙里的粮几乎被全换完了。 朝廷成了摆设。 这些卖高昂米价的商人倒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这天果然烂透了。 大牛嘟嘟囔囔:“大哥,要不咱哥几个冲进去抢了粮,再分给乡亲们。”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引起了周围几个兄弟的叫好声。实在是太憋屈了,这份憋屈让老实本分的几个汉子胸中无名的怒火无处宣泄。 这一个冲动间,到是都真的想冲进去抢了算了。 只那个白皮肤的年轻人还保有理智,一直劝大家:“不要冲动,这是犯法的,如果被抓住了,家里人可怎么办!……大牛你就不能别老是冲动!”青年人训斥完大牛,转头看去“老大,你管管他!” 黑皮汉子摸着下巴:“管?我到觉得大牛说的话也也不是不可以。” 唉? 白皮年轻人愣了。 大牛高兴地一蹦三尺:“俺就说什么来着?还是老大明事理!” 第183章 黑皮方腊搓着下巴, 咧嘴一笑。“对。” 白皮被他的表情吓得一哆嗦,喃喃自语“坏了坏了,老大被气疯了。” 可不是疯了嘛!!!“抢官粮可是要被杀头的!” 方腊道:“抢?抢自然是要被杀头的。可倘若我们不是抢呢?” 什么意思? 几个人的注意力一下集中过来。老大有别的想法? 方腊神秘兮兮一笑“附耳过来。” 几个人凑过去。方腊才把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正常冲击府衙自然是找死。但是这世界又不只有府衙一个地方能够藏粮。 赋税征收都是各地征收后先归于粮仓,然后再看情况是否由粮仓运至府衙。 现如今情况不好, 最后粮的收口守卫必然森严。可却不代表源头处也一定如此。 最起码方腊着重留意打听过的几个地道方看守都极为薄弱。 “那咱们去粮仓?”阿牛摩拳擦掌。 方腊摇摇头“去那里有什么用?粮仓装的也是老百姓砸碎了骨血硬生生从骨头缝里省出来的东西。一旦他们抢了, 万一东窗事发, 看守官吏不做人,为了平账继续压迫乡里,那就相当于他们为了口吃的间接害了更加穷苦的相邻。” 弱者才会挥刀向更弱者。 白皮:“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方腊“同等级的收粮的存放地点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几个人被他一点恍然大悟。 除了佃户,商贾和世家也有部分官粮寄放地点。毕竟他们圈养了更多的劳动力,拥有更多资源,自然就拥有距离很近又受他们管辖的仓库。 几个人恍然大悟。 说干就干!几个人兴致勃勃打算着手立刻行动, 组织兄弟们实施计划去抢。 方腊止住大家的动作,继续摇头“先别冲动。” 此时情形,这些地方自然也肯定增加了守卫的质量和数量。 这些奸商,他们比谁都更门儿清。用不了多久,很快。城里的老百姓马上即将到达一个临界点了。一旦粮确实没了,救济的粥棚再出点其他意外。那就更不好说了。 人也活不下去的时候。所有的秩序都会刹那崩溃。人快要饿死,便不会在乎什么会不会犯了杀头大罪了。 此时那些世家和必定已经清楚了事情可能的走向。只不过平民百姓在他们的眼里并不算什么。所以在他们眼里, 一些百姓的死活没有他们挣的钱价值高。他们知道会出问题, 武装力量一定不俗。 几个人强闯,怕是要吃到苦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大牛有了些反骨, 嘟嘟哝哝。 方腊:“不用硬上,我们智取。” 在大家还在对大哥的发言迷惑,没搞清楚这个智取到底是怎么智取的当下。方腊便在当晚,手拿用萝卜刻的章的文书, 没费太多力气轻松给推回来了好多的粮食。 这么简单吗?甚至已经做好牺牲几个兄弟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且简单。大家在经过了震惊,茫然之后。很快就加入了方腊的队伍。 白天,几人踩点,挑选目标。 傍晚和凌晨就拿着萝卜缨刻文书章。去光明正大上门取。 几次行动,竟没有出现任何纰漏,顺利到了让人恍惚。 这其中自然有天时地利的原因。 一则,是时间选择得太好了。 此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很容易出现各种疏忽和错漏。 加上他们之前踩点,专门挑的都是值班负责核对文书的人员夜班值班是老头的。老头精神不济,核对没有问题之后就不会抓细节。都是直接放行。 于是种种原因叠加,他们竟真的卷走了不少粮食。 大概没有人想过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行骗,被方腊连续得手了很多家之后。依旧没被戳穿,还有人相信这个萝卜章伪造的文书。 第184章 又一个凌晨, 天空都是深青色,只有一丝丝的暖色要露不露地缀在天边。似乎那缕光,还没有足够的能量和乌沉沉的天空。 干旱加上酷暑,让大地蒸腾起的那几乎要烤死人的地热, 也在经历了一夜的此时稍微有了一些缓解趋势。 就在这时候, 听着吱呀的响声, 几个人推着车由远极近地从乡路上拐了出来,出现在官道上。 那几个人压低着声音互相交谈着,交谈的内容也模模糊糊,只有偶尔会被风吹来几个字音的只言片语。 推着车的人兴奋地用右手推着车子,左手空闲下来搓了搓自己右手的手腕:“还是老样子?” 他身后跟着的人又把头压低了一些,用更低上好几个度的气音道:“老样子, 不过别忘了老大的嘱托。” “行了行了,忘不了。你就是太紧张了。”前面的汉子不耐烦打断。看身后的人还要再说些什么,又加上了一句“反正干完最后这一票咱们就不干了,你害怕什么。” 或许,如果赵霁在这里,会尔康手制止这人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但是赵霁并不在这里,所以这句话顺利地落地, 消失在风里。 但就是这么巧, 就在这群人踩点过目的地,此时竟也并不安宁。里面几个人已经吵翻了天。 “宋江你不知所谓!”守官拍着自己的案几抬手指着呆愣愣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怒目圆瞪, 口中唾沫横飞。“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被怒骂的人只低着头, 面对暴风骤雨般的怒骂只是沉默着。 若是要想一个词来形容被骂的这人的外貌,最精准的一句形容,出自今早去开门的老头::‘这人看起来……怎么又老又小的?’ 他本人黝黑却紧致的面皮,似乎能显示出这人岁数并不大, 但是下巴上蓄着胡须却飞出几根银白,又似乎代表着这人经历的风霜。他笔直站着,承担着对方的愤怒和唾沫。但是却和个倔驴一样,纵使沉默,依旧能看出他从全身细胞散发出的拒绝。 “你敢管起官家的事来了?你算是什么东西?你配吗??”对方终于骂累了,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然后道:“滚!” 被骂了几乎一晚的宋江在此时才抬起头来:“仓里的粮数量就是不对。必须封库严查。” 呯—— 陶瓷的茶杯擦着宋江的脸颊狠狠砸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消停的人再次狂怒起来:“好好好,我苦口婆心跟你说了这么久,你都当耳旁风是吧?那我就说最后一次。那些粮上面自有安排,如果称重上对不上,你便去寻些泥土沙子,反正你自想些办法,让他们对上。” 宋江豁地抬头,双目灼灼:“那些是朝廷专门批下来要我等运送的赈灾粮,是救命的。” “救命?救谁的命?你先想想看你自己的小命要不要了!!!”那人似乎终于不再忍耐:“你不要以为你个小小押粮关我便奈何不了你,不愿意找麻烦不代表我没办法让你在这世界上消失!” 偏在此时,门被敲响。 骂人的人因这突兀的声音更加愤怒:“到底是谁!!!?” 整个府都因今晚这祸事清醒着,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此时更怕触了大人霉头,一个管事立马飞快跑出去开了门。 不一会儿,捧着一个文书走了过来:“大人,取粮。” 生了一晚上气的官员看着管事捧来的东西,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和茫然。 喃喃:“……今天……并没有通知啊……?” 诚如先前所说,方腊他们用萝卜章都能成功,还真的不是他们有多精明,官员又有多愚蠢,而是‘真的’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除了时机正确,行动的时辰正确。还有最后一个正确,便是这动作正确。 灾难当前,昧着良心要发横财的不在少数。 当地富商和粮仓官员早有勾连,富商一方买通上层悄悄行动。另一方一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方沆瀣一气,偷粮,放在市面上翻倍卖。 方腊他们,每次他们上门,不是没有人认出来,而是被人以为他们就是富商们派来的人。自然更是大开方便之门。 这次也说不上是运气差,还是那句该死的‘最后一单’诅咒,总之,撞正主脸上了。 守官茫然,宋江却似乎从所有人的表情里懂了。 则霍然起身,拔出身后长剑,大步流星朝外走。“大人都说没通知,那定然是贼人伪造文书,下官这就去替大人把那些贼人给除了!”宋江以为,那些人还是偷粮的蛀虫,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蠹虫就这么偷空这里。那不如给他们扣上贼人的帽子,先杀了再说。反正这些人不可能有真正官方文书,他宰了他们,别人也拿不了他宋江的错处!! 第185章 方腊他们等在门外, 先是听到内里一阵吵嚷。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 好像很多人在打斗,只偶尔几声怒吼和吵吵嚷嚷的什么“拦住他”之类的话语从院内露出风声。 方腊一下警觉起来,一双黝黑的眸子在黑夜中仿佛和星辰相映成辉, 错觉之下, 似乎在黑夜中都闪着特殊的光。 他身边站着的兄弟们似乎也因为里面不明吵闹而警戒着, 几个人肌肉紧绷朝他靠近:“里面是怎么了?听着不太妙,咱们撤?” 方腊凝神分辨。觉得那嘈杂的声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确是奔他们而来。但又难以想通到底是为什么。 若是他们的行动被发现,那自然是应该无数看管衙役冲出来要拿下他们。但那声音自爆发起就吵吵嚷嚷,偶尔还有兵器交锋之声,不像是要冲出来兴师问罪, 到更像是里面‘自己人’先打起来了。要硬说是被发现也不合乎逻辑。 若要说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截了这处粮站? 方腊只能有此推论,所以也不敢妄下结论。 沉吟了数息,只听着那吵嚷声越来越大。突听里面有人爆呵一声:“宋江!你这贼人,若是再执迷不悟,本官便不再留手了!所有人,贼人宋江叛逆, 私闯禁地, 无视圣上,私抢救济粮。都不用留手, 给我打杀了他!!!” 一扇大门分开了方腊和宋江各自的视野。大门外人们满腹疑惑, 大门内,宋江拔剑和冲上来的人们打作一团。就在刚刚,宋江扯着武器就往外冲,里面的人先是拦, 见拦不住就开始叫人上兵器。 可宋江身手了得,等闲人根本近身不得。 那官吏眼看他边打边走,气势汹汹马上就到门口,即将就要拉开大门的时候,终于眼中闪过狠色,厉声让周围人对宋江不须留手,直接杀了。这大晚上,又都是自己人,向上的文书到时候遮掩一二也并不是如何困难之事。 可他是如此下令,却从没想过,周围的人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能力将宋江打杀。 换句话说,他们刚刚没拦住宋江,可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拦住,纯武功不够。好歹是日后梁山老大,就算不是武力最高的那个,轻易十几个人也难近他身。原本拦不住的人,就算当官的再如何下令,下何种命令,该拦不住都拦不住。 只不过陡然增加的扑上来的官兵数量,也还是给宋江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他实在也没办法完全不伤人性命,只不过顾及日后仕途,也不敢下死手。只是将人打到丧失攻击能力。 此时他已经身在大门门前,马上就能拉开大门看门外到底是哪条道的。偏就在他即将伸手拉开大门之时,同时从左右后三方都有利器破风声传来。 宋江眼神一厉,知道不下死手此番可能也无法善了。双臂一震,正要发力。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自己面前的大门被狠狠踹开,两扇木质门扉狠狠撞上了朝他劈砍过来的左右两把刀。紧接着一道寒芒划过夜空,宋江来不及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听呯呯两声响动,身后劈到跟前的刀也被打了回去。 那门被从外面踹开,宋江和门外站着的高壮汉子打了个照面,对方对他灿然一笑。一排洁白的牙齿尤为突兀。 宋江双手握着武器,骤然失语。 他以为这门外是和内府勾结的贼人,本想冲出来擒下对方。但他冲出来这声势,对方非但不跑,反而帮了他?帮他的同时,还对他……笑……了? 这贼人到底在笑什么? 以为的敌人帮了自己,大脑当机的宋江终于在身后愤怒地大吼中暂时分辨出了此时应该的敌友阵营。因为身后之人喊的内容是:“你们是干什么的!!!??这群贼人统统拿下!” 第186章 宋江和方腊这两个人。 在黑夜中, 在红彤彤火把若隐若现的照射下,看清了彼此黑亮的眸子。 然后…… 这两个日后会成为宿敌的人,因为着某些命中预定的命运,不约而同都从心底生出一些别样的感觉。 方腊大喊一声:“兄弟别怕!我来助你!”紧接着举起手里的家伙就朝着宋江身后官兵招呼过去。 宋江只愣了一瞬, 然后默不作声也跟着方腊一起痛打追来的官兵。 一场酣战。 地上躺了一堆。 方腊带来的兄弟也都力竭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唯有宋江和方腊还站着。 只不过双方都有些体力上的消耗, 所以虽然站着但也呼吸粗重。 方腊畅抬头, 大笑两声,然后用脚踢了踢不顾形象蹲在地上大喘气的兄弟:“休息好了没?休息好了就收拾收拾快走,这边动静闹大了,一会儿再有增兵不好处理。”说完自说自话地骂了一句“今天真倒霉,粮没运成,以后怕是也难了。” 几个兄弟一向都是听方腊指挥的。 方腊话音刚落, 虽然一个个喘得厉害,但还是都乖乖从地上站起来,动作迅速地开始收拾东西。 方腊回眸瞥向宋江 。 本想叫着这朋友一起离开。 结果便听耳边风声呼啸。 方腊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偏头避开,就看到宋江也出着汗,大喘气却还是举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刀朝着方腊劈过来,眼神中寒气森森:“狗贼!我就说粮不对数, 听你所言, 果然你们换的!如今这情形,你们竟丝毫不顾及灾区百姓性命, 只算计些蝇营狗苟!!!” 这一刀特别凶险, 方腊虽然多开了,但被这一刀也劈出火气,直接屈膝从地上挑起个武器,双手轮圆了往宋江头顶招呼。“我们是帮你, 你这杂碎,不识好人心!” 眼看二人又要再打一场,一群白衣人呼啦啦从天上飘下来,干脆利落地把两个人给围了。 “虽然很飘逸,但是该违和的地方还是很违和的。”树上已经围观了半天的赵霁如实说道。 他身后,林朝英不解:“就这……?”两个当兵的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武夫???“有什么好看的?”要让早就到了的他们用轻功在树上和屋顶也不出手,围观这么久? 林朝英的不解是发自内心的。 毕竟不在一个次元,不在一个图层。 尽管再强调好汉们以一挡十,那也是正常人类的水平。 而林大侠她们都是手指碎脑壳,绝壁刻字,天上飞来飞去的人物。 叫林朝英看一晚上宋江方腊携手干掉贪官污吏和阻碍的官兵。然后又抄刀互殴。那场面无异于让世界拳王看俩三岁小孩拳击比赛。 不懂,震撼于赵霁的不知所谓,还带着少许的无聊。 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让他们蹲在这里看一晚?若是想看人切磋,她倒是新琢磨出不少招式可以教教这个有趣的小皇帝。若是想看人惩治贪官污吏,那早在宋江动手的时候,她和周围这些人就可以直接从天而降,不出一个息,便能把这一院子的士兵全部制服。 第187章 赵霁盘腿坐在树上, 认真小声跟林朝英解释:“底下这两个最能打的,将来若为我所用,必定大有作为。”虽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人还是老实蹲在树上, 并没有立刻跳下去。 没错, 赵霁在宫里等了又等, 最终还是担心时间太紧,中途突生变故,还是自己又再次离宫北上了。不过经过上次和孙笧寝宫夜谈,赵霁也还是听劝的。安危嘛,他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不过时间不等人, 他实在是太急了。时间不够用了。在那封暗暗邀请的奏疏递到他案前的那时,无形中的倒计时就已经响起了。 他等不及政令层层下达,真的去一个模糊的地方,找一个不确定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的方腊。好在朝堂上整个风气被他调整不错,定个监国然后他离开汴梁一段时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赵霁当即把身边的人攒了一下。 李寻欢新婚燕尔,不方便打扰新郎官让他出公差,所以留在东京。 科举刺杀的事情闹得很大, 赵霁趁机清算了南王一党, 但是终归还是有些余党活动的痕迹,王重阳作为铁衷心的保皇党, 和诸葛神侯一同坐镇汴梁隐藏赵霁出京的消息。 赵霁要离京, 即不能大张旗鼓,那只能精简人员。决定过后,接着就是选出和赵霁一同南下的人员。 人选贵精不在多。真集邮似得带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出行,那必然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赵霁一开始的想法是自己和孙笧再拜托一下林朝英。两个大宗师在身边, 要说安全,那绝对比待在保险柜里还安全。即做到了人员精简到极致,又做到了安全的极致。 也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三人刚一到灾区,就被慕容秋荻的人给堵了。到不是慕容秋荻带着她那个叫做【天尊】的组织真对朝廷有什么不臣之心,而是因为慕容秋荻发现了人群中的林朝英。 经过了之前的种种,女孩子们的感情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时间里酝酿发芽,反正俩人关系现在不错,甚至慕容秋荻和林诗音以及解树都有书信往来。 慕容秋荻派了几个好手给林朝英打下手。还不许不要。 这也就是那群呼啦啦从天而降的白衣服的由来。 总的来说,赵霁此次出行倒是体会了一把武林大当家的‘前呼后拥’。今夜,树上呆了半宿的赵霁看树下的形式已经被控制住了,深吸一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之后也没整理衣服,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东西丢给了被白衣服们牢牢控制住的两人。 赵霁:“拿着吧。” “呸!”方腊打红了眼,刚刚还帮助的宋江转眼翻脸不认人,带给他的冲击还在,这群人也不知是敌是友。他被按在地里,半边脸贴在土里还挣扎着张口,一开口被他巨大的活动幅度振起来的浮土一股脑得往人嘴巴里钻,本来气势汹汹的一句话变成了一连串呸呸呸。但脏话还是骂得很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好的。”赵霁立刻判断,这个人此时不适合交流,马上转头,摆手挥开压着宋江的白衣服:“先让让。” 慕容秋荻送来的人果然非常好用,最起码自主性很强。 这几个白衣服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三个人赵霁才是有主事权的人,放开了宋江退到后面。 宋江爬起来,立刻便伸手去捡地上的那卷东西。 赵霁眼睛很好,看到这人把东西拿到手里,不着痕迹得掂了一下重量,才一脸真诚表情对着赵霁弯腰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见过这位大人。” 赵霁抬手把人扶起来:“不着急行礼,你先看看你手里这什么。” 能是什么?自然是委任书。宋江房间里还有个天子亲自颁发的,自从接到那个调令之后,他天天睡前都要好好摸一摸它,才能安心入睡。 此时此刻手里的东西,不管是材质,外表,还是份量手感,可都和他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那眼前年轻人的身份,宋江更不敢猜测,只是暗自把挨近青年人身体一边的土都抖掉,“这就看,这就看。” 第188章 宋江捡起, 借着火光仔细辨认过其中内容之后,手便有些抖。对他面前这个年轻人地身份有了一个对他而言非常可怕地猜测。 赵霁负手站在火光之中,目光落在神态紧张地宋江身上道:“事已至此,今天现在这个局面你要怎么做?” 这是个大麻烦烂摊子。 但是…… 宋江握了握拳头, 是麻烦的同时, 又是个巨大的机会。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 把头埋得更低些,努力挖着脑子里地面见‘贵人’应该有地举止礼仪,表面平静又沉稳,可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宋江心如擂鼓。伴着心脏战歌一般的巨响,他鼓着胸腔, 声音隆隆。大声道“把他们控制起来,严加审问。” 赵霁:“审什么?” 宋江拢着的袖子之下双拳紧握:“一审他们凭何而来”他背手指着灯火下衣服有些粗糙破旧的,被控制的方腊他们。 “二审他和何人联络”紧接着,宋江又指向另一边,那个此地守官。 白衣此时已经搬了几把椅子,赵霁顺势坐下,抬了抬下巴:“这院子里的人我借你一夜, 今夜随你调遣。带下去审吧。天亮之前给我结果。” 宋江浑身一震, 头重重在地面一磕,坚定地吼出声来:“是, 定不辱命。” 他虽年纪不大, 但心思周密,问赵霁要了一部分人查此地库房的粮食,核对账面。 同时让人把方腊这边的人和守官的每个人都分关押。 有一说一,宋江的办事效率确实高。天刚微亮, 供词就已经摆在赵霁眼前。甚至这证词之中也连带方腊这方的。 赵霁初只草草扫了一眼,紧接着不由自主神情越来越专注。宋江审那个粮官审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全面详实且有条理了,即便赵霁自己都觉得自己看宋江应该是带着光环的,可带着光环滤镜再看这供词,竟觉得还是低估了宋江的水平:“赵县丞主使?” 只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挖出个县丞。宋江审讯和搜集信息的能力竟也非常出色。 宋江解释:“被押的范绍北供述,他听令赵县丞,半夜持信物来接,他只管挑嘴严信任的人把粮交给取粮人。但是下官觉得他应是知晓不多,要继续挖下去,得顺着他这条线继续准查。” 赵霁继续往后翻看:“那若是继续追查,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要看大人是过明路还是要继续走暗路。” 听到宋江这话,赵霁略略有趣地把目光从供纸挪到他身上:“怎么说?” 宋江:“要过明路,大人亮出身份直接联系州尉,调人手,雷霆之势将所有有关人员全部打入大牢分开审问,再调一批人手顺着取粮卖粮路线,把所有相关商人羁押候审。” “要走暗路,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等那些人来取粮便跟着他们顺藤摸瓜。同时找人混进漕运查查粮船异动。” 赵霁点头。 顺着这个思路延申,‘明路’速度快,雷霆之势短时间就能一口气解决问题让赈灾事宜重回正轨,但缺点是根本掩藏不住,动静太大,真正地幕后主使有机会断尾求生。治标不治本。 ‘暗路’有一定机会挖出幕后大鱼,但是耗费人力物力财力,而且不能大张旗鼓所以查案速度必然受限,且现在天灾当头,灾民和隐隐暴动地社会环境未必能够有时间等。 第189章 赵霁真的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他抬手, 透过已经鱼肚白的天空遥遥指向东边:“时间?” 最近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先是大雨后是大旱。城中百姓有自己营生,虽然日子难熬但也能勉强混过一天算一天。但是城郊已经开始有人饿病饿死。 想把线铺下去慢慢查,怕是最后的大鱼还没上钩, 这附近粮仓就要被幕后之人挖空大半。挖出幕后黑手重要, 但是缓解百姓现在的困局明显更重要。 宋江眉头紧蹙, 但还是犹豫开口:“下官曾在路途遇到几个江湖兄弟,颇为义气,身手了得又各有擅长,或许,下官可以求那几位兄弟出手相助。” 赵霁:……哦? “江湖兄弟?说来听听?” 宋江:“下官自郓城接到监粮调令之后出发,路过济水之际碰到一位兄弟, 江湖人送外号玉臂匠金大坚。金兄对于书法篆刻方面颇有研究,只用手触碰,便能够分辨印信是何材质,制作人的雕刻习惯,仿制各类字体更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赵霁一下被勾起了干脆面吃到吐的童年回忆。 也属实没想到,小说里后期才会被骗上梁山的造假专家竟然因为他的一纸调令,直接就提前被命运送到了宋江眼前。 或许他们这些人之间还真有些缘分的存在, 命运总是会把本就该相识的人安排相遇。:“你要请他做什么?” “金兄深谙此道, 或许可以反推,找人蹲守剩下的有粮的府衙, 一旦有人再持印信取粮, 便由金兄通过印信,排查一下,那假印信出自谁手。”找到是谁做的,间接就相当于找到幕后黑手了。 宋江说着, 一旁静了许久的方腊突然再次拼命挣扎起来:“我也可以帮忙!!” 赵霁示意稍微松开方腊的控制:“刚才这么激烈反抗,现在又怎么要帮忙了?” 方腊伸手揉着脖子,竟然非常坦然:“我害怕。” 赵霁:? 方腊继续:“我自然是烂命一条,但是和我一起豁出去一起行动的兄弟们大多有家有口,他们的家人放心我带他们出来,那我就得全须全尾把人还回去。” 宋江的举动实在是太像出尔反尔的小人了。且不说他一身‘官’味,就昨夜,明明他们出手帮忙一起对付追出来的官兵。可官兵刚解决,宋江立刻就翻脸不认人,反过头来莫名其妙就开始对付他们。 但方腊被按住这么久,久到也能看清事情端倪了。 虽然这衙门里的狗官身上都不干净。可偏偏赵霁和他全身白从天而降的‘手下’们在内,带着浓浓的‘官’味儿,听起来却是在严查赈灾粮这件事的。 这一整个院子的当官的。除了被关押绑起来的那些衙门里不堪一击的碎催,赵霁和宋江虽然不认识,但却是在真的为百姓在绞尽脑汁。 最后,宋江刚刚谈话话里话外,朝一个‘大官’介绍一个能制造假章的‘兄弟’。伪造印信可是大罪,被抓到没好果子吃。 那这样都能被举荐,他也可以。 第190章 调查小组立时成立。 赵霁同意了宋江的提案。然后一言不发跟着宋江。 宋江也不清楚赵霁的想法, 见赵霁亲自跟着,强打精神。第一步就目标明确地直奔距离这里并不远的金大坚而去。 一行人刚到村口,就看村口不远处挤挤挨挨,有一堆小孩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嘛。 赵霁起初并没在意, 只是听那边的几个孩子笑声格外开朗, 就扫了一眼。 这一眼, 就直接定死在了其中一个孩子身上。 ……嚯! 他背着手,装作不经意地蹭过去。 更是超级不经意地在其中一个孩子的后退玩闹必经之地默默把脚塞了过去。 几个小男孩儿跑得着急,加上赵霁虽说菜,但是依旧有的轻功。居然一下就碰瓷成功。 其中一个男孩儿哎呦一声,一脚踩在赵霁伸出去的脚面上,身形不稳就要摔倒。 赵霁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 伸手一揽。把眼看脸就要着地的孩子捞起来,稳稳放在地上。 孩子差点摔个脸啃泥,惊魂未定却很有礼貌地先冲着赵霁道了声谢:“谢谢哥哥。” 赵霁笑眯眯蹲下,朝身后的白衣服伸了伸手。 白衣服凭空变出来块糕点塞到了赵霁手里。 赵霁内心赞叹慕容秋荻的御下功力,一遍糕点递给孩子:“玩闹也小心点别摔着,要不多让阿娘阿爷担心。” 小孩脸红扑扑地摆手:“阿娘教过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赵霁直愣愣往孩子怀里塞:“哥哥也是不留神差点害你摔了。这个是哥哥的歉意。你拿着。” “这……” 此时粮食紧缺,寻常人家连吃饱都有些困难。好在男孩的父亲有些手艺傍身, 家里不缺粮食。但点心这种高级东西男孩也是许久都没吃到了。 猪油油酥的香气直直往鼻子里面钻。那手捧着那糕点直咽口水, 但还是不舍得:“哥哥,都是小事, 你不用这么破费的……” 赵霁歪了歪头:“那……哥哥看你手里的这个小东西挺喜欢的, 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拿这个跟哥哥换?” 小孩嗖地一声把手背过身去。 一双眼睛写满了警惕:“这个阿爷说是他做毁了的物件,不是什么珍惜的东西。” 确实。 这孩子玩的确实是个做毁了的东西,也确实不珍惜。但…… 那形状分明就是虎符啊。 在去找金大坚的路上, 在金大坚的家门口,碰到个拿做坏了的一比一仿真虎符的孩子。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还真的是难猜呢。 不过,赵霁真的要欣赏这个孩子了。有礼貌知进退,甚至还知事情轻重缓急。应该是家里提前跟他叮嘱过什么了。赵霁这般劝诱之下,这孩子眼里对点心的渴望如此真切。在这种情况下,这孩子还能够因为赵霁的索要一秒生出防备心。真的是不得了。 只不过家里防范意识不强,这种东西叫个孩子偷出来在全村孩子面前炫耀。赵霁也是有点无语。 不过论骗孩子,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于是他头一歪,硬是憋出两滴泪来:“哥哥有个妹妹,因为刚出生就虎头虎脑一股牛劲儿,阿娘就给起名叫做虎妞。” “哈哈哈哈哈,哪有给女孩子起这个名字的!”小男孩笑出声来。 赵霁一本正经继续胡说八道“她可可爱了,团子一样圆滚滚的……我离家的时候她抱着哥哥的腿哭着不让走……” 呀…… 小男孩一下共情起来,小手拍了拍赵霁的后背:“我阿爷出远门的时候我也舍不得。” 赵霁一看人骗得差不多了,立刻顺杆往上爬:“哥哥离开家好多年啦。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刚刚看到你手里的东西,想到哥哥的妹妹……这次我回家,她若是看到我给她带这个礼物,必定是十分开心……” 小男孩儿纠结了一下。 犹犹豫豫递给赵霁:“那……给你。但是哥哥你一定要嘱咐你妹妹,要收好,不要给别人看到……” “你干什么呢!”一个妇人急匆匆走过来,一把拉住男孩儿,把人按在自己怀里,狠狠锤了怀里孩子的屁股几下:“瞎淘气什么?” 不着痕迹地在袖子下把东西收了起来,一边堆着笑道:“您……看着面生。” 赵霁身后一直等着赵霁的宋江连忙道:“嫂子!” 那妇人错出视线看了看宋江:“您是……哎呦,瞧我,生了孩子之后记忆便不大好,竟没认出兄弟是哪位。” 宋江道:“不怨嫂子,某确实和嫂子仅一面之缘。我们几个找金大哥有事相求。” 妇人虽然警惕,但也还算热情地请人去了家里。 金大坚确实在家。 赵霁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金大坚会和宋江这么早就相识。不过左右逃不过个人奇遇。 宋江和金大坚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金大坚便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和家里人简单告别之后,便和宋江他们一起回到了府衙。 赵霁授权不小,宋江个人能力确实凸出。 加上金大坚的帮助。 约定时间竟真的把所有有问题的人抓了个大概。 趁着消息疏通不及时,赵霁火速派人把那些还没有被富商挪入自家粮仓的粮先抢下来。 抢过来的当下便立刻差人在城内架起十六口大锅开始同时施粥。 赵霁没忘叮嘱比例,五把米一把沙土。踢走不是真的饿而是想打秋风的混子。 所有这一切,突出一个‘快’字。当城内外所有饥民终于吃上了连日来第一顿半饱的粥饭之后,府郡守才姗姗来迟。 但是赵霁消息捂得足够严密,郡守只晓得汴梁来了个天使,雷厉风行查了这许多富户,具体是谁还没有打听出来,故而有些忐忑。 此时各州各府各郡的商贾背后可都有地主撑腰,地主是合法拥有佃农的。简而言之,就是各种意义上的‘私兵’。而此番盗粮背后还有漕运插手。 这雷霆风暴的第一轮查抄和施粥已经让漕运和地主都不满。只不过背后之人还尚未打听清楚来头,也没让大家太过伤筋动骨,是以,大家尚且只是‘不满’。 可压力已经给到了郡守。这次郡守过来,便是想探探天使的‘底’,顺便劝告来人凡事“过犹不及”,要“适可而止”。 但,郡守扑了个空。 此时赵霁已然坐回了金大坚的家里。 宋江的忙已经帮完,金大坚心情不错,互相客套的同时,不忘嘱咐妇人做些好酒好菜。 几个人聊得开开心心。 赵霁看时机到了,勾了勾嘴角。 一直鲜少说话的他,端着手里的茶杯。轻轻一松手—— 啪—— 瓷器碎裂的一声脆响。 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赵霁对于金大坚而言,并不算太熟,这几天也只见过几面。宋江对于赵霁的介绍也不多,只说赵霁是他的一个朋友。金大坚一直以为赵霁是陪同宋江一起的。虽然客气,但是并没有太过关注。 此时赵霁弄出如此动静,金大坚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赵霁超绝不经意地再次撩起下摆,非常可疑地露出了藏在深处的腰牌。 金大坚眼神不错。 立刻浑身一震。 连滚带爬地就整个人糊在地上,话都有些说不清了:“晚晚晚晚王……王……王爷” 赵霁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 金大坚不愧是梁山上的伪造公章专业户。 是吃过见过的。 仿古董仿印信仿虎符。 确实都不在话下。 连藏在腰深处的个破玉牌都能让他一眼分真假。一眼定身份。 赵霁吧唧两下嘴,还是按照自己计划好的恶趣味腹稿吓他:“令郎。在门口好像是在玩虎符?” “不……不……”金大坚都要被吓死了。想要否认,却觉得王爷既然问了,必定是已经看到了,他怕是辩驳不成了。都怪他闲着没事儿为什么要拿这紧要的东西练手!!! 继而又埋怨自己,怎么不看好这要命的东西。 脑子乱成一团。 突然从一团乱麻中抓到了一丝生机。 不对,王爷……是和宋江一起来的。 若事情真的这么严重,宋江不会此时一言不发。 他深吸几口气,低垂着头往宋江处撇了一眼,见宋江不动如山。 突然心定。 还是有点犹豫地吞了口口水,一咬牙,认下了:“是……” 赵霁:“汴梁不错。我差人带嫂子和你家孩子去汴梁逛逛。” 啊……???? 金大坚吓得脸色惨白。这是要带走人质??? 另一边的宋江看似端坐,实则也是一脸空白。 ……王爷?? 他想过这位位高权重,但是王爷的话……也过于位高权重了! 怎么朝廷已经开始派王爷赈灾了? 哦,不。 王爷赈灾也合理。 但是王爷赈灾为什么会没有仪仗,没有随行官员陪侍?以往哪次贵人去个州府不是浩浩荡荡。 赵霁这个‘王爷’,似乎除了飘来飘去的这些高手,随行人员真的是少的可怜。 赵霁看似一本经这,实则偷偷暗爽。 他有点理解吴用‘看是一条好汉,遂纳入梁山’的爽点。 正派好人当惯了,突然用一下威逼利用,还是爽的。 金大坚此时处境无异于传说中的‘杀人被看到了’‘抛尸被抓住了’的本人。是真的被狠狠拿捏住把柄了。 私造虎符,那可是满门抄斩!!! 他更恨自己为什么要手痒去试那个鬼东西! 赵霁也就是过过瘾,怕真的给人吓出个好歹,或者给人反心吓出来。 杜绝一切后患。 火速澄清:“我可不是王爷。” 金大坚的那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 就见到赵霁超林朝英伸手。 林朝英从怀里掏出个金光闪闪,做工巧夺天工的牌子。 赵霁拿过牌子晃了一个圈,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中,坦然道:“我是当朝圣人。” …… 这次。 不止金大坚把头狠狠埋进地里。连宋江和方腊也吓得跪了下去。 赵霁:“这几天,我一直在考察你们。对于这次案件的处理,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我都很满意。” 说完这句,赵霁用手摩挲了一下身边的桌子。然后才继续开口。 第191章 赵霁:“不用跪, 都起。此番我独自南下,除了听闻南方出现饥民,更是想在南方另募新兵。” 跪着的三个人似有预感,心脏狂跳。 赵霁:“今, 特命宋江和方腊, 自此处募兵, 组成清塞,净塞两军,所募之兵有无限制、有何限制皆由你二人定夺,且无论之前是何身份立刻入籍享有正规军制待遇,其家属享有同等优抚。” 被点名的宋江和方腊都浑身一震。 赵霁道:“此事从速从急。” 宋江抿着因激动而颤抖的嘴唇:“这……为何……是我俩……”他居官场,自是清楚这两军之首到底是何官职。从天而降个将军落到他身上, 他何止连升三级,他这是坐火箭一口气直接快升到顶了。 赵霁在出发之际就想好了怎么自圆其说。 “辽夺走我燕云十六州已成所有大宋子民心头之恨。前几日,我收到来自辽腹地女真族贵族的书信,他们要在辽内部掀起内乱,反叛辽庭。书信是许诺若宋出兵相助,他们夺权之后,必定归还我大宋国土。” “只是, 兵贵神速, 此事秘成。但我大宋凡募兵皆要脸上琼字,太过招摇, 又调动太慢。给你二人一月之期, 募兵足数立即开拔。” 方腊和宋江都是年轻人,一腔热血没被生活给磨凉,赵霁的饼画得是又大又香。于是乎两个人几乎是立刻在自己脑海里把事情给合理化了,然后火速接旨。 赵霁顺势一人手里塞了两张纸。 “宋江, 你募兵尽量找全名单上的人。其中已然是各出官员的几人(张清,林冲,董平,花荣他们),我的调令此时应该已经发到他们手上,他们应该也出发正在来时的路上。”说完,赵霁格外指了指其中一张名单最上方的吴用:“这老头儿比较阴险,你最好先找他,他应该能帮你快速把人凑起来。” 然后对方腊道:“你这名单上,是不是有熟人?” 方腊:“圣人英明!确实有我几个兄弟的名字。” 赵霁换了个不同的方向叮嘱:“你不用非要把人凑齐,但是画红线的人务必出发之前找齐。这些人都会非常对你脾性,与你也大有助益。”嗯……虽然但是,庞万春,石宝。这都是一个人干掉梁山好几个人的猛将来着。 最后才到:“我等得,女真那边可未必等得了咱们。战机稍纵即逝,你们一定要快速,不要贻误战机。虽说有一月之期,但若是那边女真起兵的消息传出,无论你二人募兵到何种程度,募到多少兵马,都必须立刻出发。另外,保护自己性命为主。辽此次主力必定都会围剿女真。你二人此番,除了夺回燕云十六州,若是多啃下辽的土地,那你们谁啃下那城池,那城池日后便归哪军所有。日后封赏除了战功,还有土地。” 二人心如擂鼓。这……这如此丰厚的封赏和泼天富贵!!! 金大坚就在手边。 赵霁用得更顺手。 直接就把军旗虎符信物军章都给两个人一口气配齐了。 金大坚做的时候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面的心如死灰。 全家抄斩和抄九族之间或许有微妙的不同,但是抄九族和抄九族十遍就没什么不一样了。后面再一想,他这不是圣上下旨的造假,那还能是造假吗?他做的,那就是真的。 有了这个念想之后,金大坚干活反而干出积极性来了。 一辈子仿制造假的人,下定决心要造个天下造假人,无论如何都仿不出来的真虎符。自己淋了雨,就要一口气把其他人的伞都撕碎。 当天傍晚,赵霁的人和赵霁的圣旨,以及圣人的募兵令是同一时间出现的。 郡守跑了一天都没见到传说中从汴梁而来的天使。 无功而返,一到家刚坐下喝口茶。骤然听到这个消息。 天塌了。 这——完了完了。 他怕是要活不成了。 圣上也未免有些……过于找死了。 前脚绞了此地所有富商和地主囤积的粮食,后脚还要在此地立刻募兵?摆明了又要抢他们的钱又要抢他们的人,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地主和佃户几乎是百分百依存关系。没有地主首肯,佃户怎么可能敢响应募兵。甚至可能募兵的消息都会被人死死瞒住。 这些人被啃走少许利益可能都少不得要闹上一闹。 圣上这般,就是要挖他们的肉剔他们的骨,还要剁了骨头煲汤! 而做出这些举动的圣上,竟然明晃晃地就在此地? 郡守连滚带爬就跑出门去面圣,顺手就把自己能调的兵都带上了。生怕自己万一晚上一步,圣上就被那些狗急跳墙的富商和地主买通无论高手干掉。 郡守带人赶到的时候,赵霁落脚的宅子府门打开。 一群白衣的人面无表情地提着水桶往地上泼。 青石板上一片殷红,人还没靠近,血腥味就直冲脑门。 待郡守胆战心惊走近,更是眼前一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眼前,整片地上的血由红色转成了深黑色。 这……这得是死了多少人啊? 不光郡守震惊,赵霁也震惊。 他准备整这波大的准备很久了。不光借了天尊的势力,暗地找人联系了洪七,拜托已经在丐帮有了巨大话语权的洪七调来几个长老。最后加上两个宗师,才敢这么光明正大出现。 准备这么充足的情况下,大批量的暗杀确实如预料之中出现了。 但是……怎么说呢…… 这些人也未免太菜了。 出现的人甚至没几个能从天尊这群白衣服的侍从手底下走过几招。 赵霁风里来雨里去。 见识过了欧阳锋欧阳克,原随云宫九。身边不是大佬就是掌门,要不就是武林前三,要不就是天下第一。本人自待在狂风骤雨的环境中,以为离开汴梁外面全都是更大的风雨。从没有想过,离开了汴梁,外面竟然是个大晴天??? 原来宗师多如狗,高手遍地走的情况才是不正常的啊?? 很快,赵霁就在这种震惊中再次自洽了。 这世界哪来这么多风霜。 不过是因为‘风霜’围着主角团出现,而他赵霁身边有一群‘主角’而已。 赵霁就那么府门打开。 外面派的人来一个死一个,来四个死一堆。 到后面,也没人再来了。 郡守就是在这个空档过来求见。 赵霁看到已经吓地没有一丝血色的老头,良心上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安慰了他两句。 突然后院喧闹起来。 一整夜闭目养神一动不动的林朝英突然动了一下。 赵霁心思敏锐。 心知闹出动静的人应该不简单。 就和林朝英一起往后院走。 就看天尊的白衣服和丐帮的破烂麻布衣包围中,负手而立的黄药师。 赵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黄药师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冷着脸,最终憋出一句:“这人是西域青海派长老。” 赵霁顺着黄药师的剑尖,看到了那个被黄药师一剑刺死的人。 跟着来的郡守手下一个人轻轻嘶了一声。 赵霁和黄药师同时朝他看去。 那人哆嗦了一下:“小人认识此人,此人是漕帮一个管事。” 赵霁脑子不笨,看黄药师追着对方砍猜到他当初拒官而逃,可能就是为了五毒真人和西域青海帮,也就是西域魔教的事直接追问郡守身边那小吏:“你知不知道漕帮其他有人来自西域?” 那人:“小的听说……好像他们高层大部分都是来自西域什么……青海帮。” 赵霁的心情一下子比黄药师都复杂。 此次募兵,两大阻碍。 第一,在佃户。 如果那些地主一开始就所有人结合到一起冲击此处,如果形成巨大声势,又有魄力趁着饥荒扇动灾民,加上放手一搏拥兵造反的勇气。赵霁说不准还要头疼上好一阵。但是这些人一开始就没有结成统一联盟,只是一门心思派自家自以为功夫还不错的‘死士’,过来送了一波又一波。 赵霁准备的人手,三个时辰内,已经把那群人杀到了胆寒。 第二,在漕帮。 哦,一个被黄药师盯上要干掉全部人的漕帮,现在已不足为惧。 …… 在已经计划好了解题思路12345个备选方案的时候,还没解题,题自己就给自己解了? 赵霁一言不发,只是无情地征调了郡守身边对此地比较了解的官员,让他们带路,趁着夜色把勾结起来中饱私囊屯粮的那些富商和地主的话事人都给绑了过来。 之后,好好睡了一觉。 天一亮,便让郡守布置好场地,搭了个大台子,公开在全城百姓注视下把抓的这些人审了一个遍。 日常有没有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中饱私囊。 手上有没有人命,平日有没有借势欺压百姓。 立审立判。 恶贯满盈坏事做一堆的当场就砍。 砍完,还要拉住过来求情的地主家里人,不顾他即将昏厥的脸色,告知他们要配合募兵,如果他们的佃户里,没有一个响应募招,赵霁就要去找他们茬。 第192章 少年宋江非常听话。捧着赵霁给的具体到地区户亩的名单, 当夜就快马疾驰找到了吴用。 吴用也确实阴谋诡计的心眼点满。看过宋江的印信,又看宋江身后带的府兵,立刻就信了这事儿八成。一凡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很快给宋江点出了他的第一个‘计谋’。 “圣人所给的名单其中必定另有乾坤。别的不说, 将军您手中这圣人所赐名单之上的人, 便有许多是吴某久闻大名的英雄。想来在我军开拔之前, 这份名单上的人能凑越多,我军的胜算便越大。” 宋江:“我在路上也思索过这个问题了。但是这名单上的人分散太广,我们的时间不多,最多十五日,最少便更不可估量。这上面的软家兄弟甚至不在这附近,快马奔程也有些难, 更何况陛下这名单上竟有些已经落草为寇的人,想来说服他们相信都是难事,更遑论让他们能够立刻加入。” 吴用抿着嘴,老头很阴险很反派地笑了一下。“其实圣人是看重将军的,形式绝对于将军有利。” 宋江:“哦?怎么说?” 吴用:“对比将军手里的两份名单,将军手里的名单其中虽然有悍匪,但其中原本就是朝廷的英雄便有25人。这些人按照圣人说法, 已经从各地接到召令寻将军而来。” 宋江:“正是。” 吴用:“某大概看了下, 能辨认出来的,落草英雄大概是十几人。我正巧识得其中的时迁兄弟, 绿林中人之间应互相都有些交情。待行动时, 可以先找到时迁兄弟,要他归军之后,自然能够劝说其他。” 宋江见吴用手握名单之后,能够这么快速又有条理地把名单上的人排出最右募招方法, 更是隔空惊叹于赵霁的神奇。吴用厉害,但是提点他宋江第一步过来找吴用的圣人更是显得深不可测。“好的。” 吴用:“张顺张青等人按照名单介绍,自是有些小生意。依附于官家做事讨生计,大概都不难说服。孔明孔亮则是有家宅土地。陛下所说我们出兵攻下土地良田我们皆可分。这嘉奖于他们来说也算是种不小的吸引。” 宋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接下来我们是否向北?”圣人给的名单上,此地北处的人偏多些。 “不。”吴用的手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抬手扬了扬赵霁给方腊的那个名单:“咱们往南。” 宋江:……嗯?????? ———————————— 时间不够了,本质上,是宋江和方腊在规定时间内,用自己最大努力把人尽可能全地搜罗来的行动。 其实,赵霁给宋江梁山名单的同时又给了宋江方腊军的名字。暗暗包含的,也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给方腊的名单旁边,也有梁山的名单。 赵霁对吴用的用兵调度,指挥大型战役的能力存疑,但是对这人收集名将的能力非常肯定。原著中,梁山上一半人说白了都是给吴用坑上梁山的。只要是个有才华的人才,就‘见其是条好汉,算上梁山’。吴用在山上当着土匪都能用那些手段把身家清白未来前途无量的官兵骗过去。 现如今朝堂吏治清明,南方虽有饥荒,但还只是个苗头就立刻遭灾城池大面积施粥赈灾止住了沸腾民怨。原本梁山上的那些人现在有的安安稳稳当着自己的地主,有的做着自家营生。总之都还有活路,若是有机会,自然人人向往建功立业。宋江这边,师出有名的正义之师。要收起人来更不难。 而且几乎每个人赵霁给的名单都精细到了哪个人在哪个府郡,哪个山上,或是干什么营生。 时间有线的情况下,难凑起人来的,一开始就只有方腊军。 原著中,方腊起义的时候,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 地方官员横征暴敛,地方人群民不聊生。一个人四面八方都是死路,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了,才会琢磨造反。 而如今,虽有灾荒,可赵霁几个折子送往汴梁。 雪花一般的赈灾物资送来灾区。 流民都能活下去了,拼死一搏的尽头压根就没产生过。 何况赵霁从登基以来勤勉认真。吏治环境都并不算糟糕。方腊他们都尚且没有被逼到过不下去,要造反的程度,那出现传说中假拖“得天符牒”。聚集贫苦农民号召起义,‘四方闻风响应’的局面更难。而且赵霁已经尽力了,给方腊的名单上他能够知道的将领都拼命回忆起大致发迹地区。可更多的人都是方腊旗子立起之后投奔的。 对于这些‘投奔’的人,赵霁确实是没招。只能大致画几个方腊起义的时候响应积极的地方。 …… 这不巧了。 吴用他们所在地方往南只需要翻过一个山头,便婺州。方腊名单上,朱言、吴邦便是出身此地。 在吴用把他所有想法和下一步计划向宋江陈明之后,宋江还是有些犹豫。 原因无他,宋江要脸。 他虽然和方腊在碰到赵霁之前完全陌生,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见面,熟识,哪怕共事之后。冥冥之中,他对着方腊也总会产生类似忌惮和提防的情绪。可毕竟是圣人当着面一人一份交到手里的。 圣上的名单一人一份。 他募兵第一步就是奔着对方名单上的人而去,去挖墙脚。 这…… 听来实在有些下作,不是英雄所为。 所以吴用对着他说明,他们第一步就是往南去,挖方腊的墙角之后,宋江实在有些抹不开面子。 吴用毕竟年长,很容易看透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无论是这份名单,还是圣人下达的辅助对方保全自身的指令,都不难看出,圣人并不是要我们临时凑起来的杂牌军挥师北上,占领辽庭获得胜利的,也并没有指望只我们两路人马就能够趁此机会彻底灭辽。” 这种人数和规模。能做到的只有吸引辽军火力的游击。 这种小规模的战事,单兵的作战能力起到关键性作用。 又已知。 赵霁给的两张名单上这些人默认都是某些方面十分有天赋的人才。 那这些人才,自然多多益善。 第193章 吴用虽然计谋阴险, 但老头儿本人确实很好用。 最起码,赵霁把两份名单给他们的时候,赵霁的内心就是这么打算的。 若说他南下之时只是‘时间紧迫’,在宋江最后审案收尾的时候, 赵霁再次收到的密信直接就说明迫在眉睫。 赵霁收到密信的一日之前, 完颜阿骨打已经拿下宁江, 派自己亲族子弟往东北求援。 辽的探子也回报,天祚帝大怒之下,派出十万精兵前去讨伐。 当然,这个‘十万’赵霁也知道就是个胡说八道吹牛用的‘号称’。实际人数应该只在七千到八千最右。 但,这些都不重要。 一旦金兵和辽碰到会战,这金和辽之间的第一次正面战就算是正式开打。 赵霁心中最后的时间底线也在这里。为了这一天, 他提前部署很多。 一方面,汴京朝廷,内阁的几个大臣在赵霁的圣旨支持之下,主战派在朝廷辩论上取得优势。以寄纲为首的大臣们自觉排兵,已然调动了军队往北而去。 另外一方面,身处南方的赵霁此时急迫需要方腊和宋江用最快的速度尽可能收编队伍,直接北上。 朝廷的军队是主战场, 宋江和方腊的两方队伍却是赵霁手里的“核武”。赵霁要让完颜阿骨打亲眼看看上天入地人均高手的“宋兵”。如果没有意外, 按照原本的时间发生,辽那边派出的军队会和金兵在出河店交战, 然后大败。金兵火速手下出河店以南的宁江。然后迅速扩大以宁江为线的所有北方土地。接着招募辽境内的其他女真部落的人。在当年就立刻再度拿下黄龙。 面对这等失败, 辽天祚帝会大为震怒,再次派兵出征,实际十万但是号称七十万。但是双方在达鲁古城还没交手就辽内部就政局不稳,内部发生叛乱。天祚帝急召军队回去援护, 完颜阿骨打借机追着这个撤军部队砍,大败辽军。此时辽强国形象破灭,渤海高永昌在辽阳拥兵在东京附近称帝。 以上,这些是赵霁和孙笧两个人努力回忆了半天,能够筛选出来的有效关键信息。 那么。 显而易见,宋这边,出兵的关键节点就是两个。 第一个关键节点在出河店。 此时完颜阿骨打第一次大胜,信心空前强大,梁山和方腊两支空降部队足够给他膨胀的信心开点震撼。且赵霁本意保人为主,小范围战斗才能让派去孤军救援的两支人马最大限度保存有生力量。 第二个关键节点在辽阳。 一个国家机器只要阶级固化,那随着时间增加,固化只会加深不会减少。宋辽对峙这么多年,不止宋内部积弊多,辽内部也是。只不过一切不和谐的声音在铁血统治之下都是悄无声息但暗潮汹涌的。 辽必大败。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在赵霁的计划里,宋方两方人练手磨合,以战代练,等待高昌勇正式反叛,趁这个多方势力纠缠的空档,宋方两个人配合早已压境的宋军,顺势能够里应外合自己吞下辽阳这块土地。 是以,不管吴用的出发点是什么,但是他最起码做到了赵霁要求中的‘快’。 当赵霁收到内部消息,天祚帝派出精兵已经大军出发的那日。立刻给了宋江和方腊两人解树募召立刻原地集结然后两军开拔的命令。 此时,方腊和宋江竟是神奇地把两方的名单都找全了。 只不过,宋江挖了方腊的人,方腊也撬了宋江的墙角。 两边或有摩擦,到总体感情不错。待两方相会之后,互相交谈,觉得对脾气的就又互相留了名号,直接约起了这场仗打完就去喝酒。 场面倒是非常和谐。 两队人都有赵霁亲批的通关文书,赵霁用黄药师灭了大部分西域邪教顺势收归国有的漕运所有船只运兵,走水路,到达辽东之后,过显州,转陆路手持完颜阿骨打手书带精兵直达完颜阿骨打此时驻军的宁江城。 人送到之后船不撤,就守在离岸不远处的水里,找浅水区抛锚之后,张顺阮小二等擅水战的一应兄弟留守在船上等待随时接应。 完颜阿骨打前脚刚派了自己族中弟子去招揽北方女真部落人手。后脚就听到手下来报,说城下有援军手持信件来了。 信件? 完颜阿骨打顾不上刚脱下来的盔甲,一个翻身爬起来就往外跑。冲上城墙向下看,就见乌泱泱一大群人出现在城墙下。 乍一看,只感觉这些人衣服也不统一,盔甲也杂乱,有骑马的有步行的。 都乱成这个样子了,其中竟然还有隐隐分成两拨的架势。 完颜阿骨打:“这……他……他们是何人?” 城下宋江和方腊之中有不少目力极强的人。一下就看到城头上晃荡的人。 底下的人互相看了看:“要喊开城门吗?” 一帮人各有本事,初上战场面对城墙上一排排对准他们的弓箭到并不畏惧。就是几个脾气急的已经开始骂娘了。 “快开门,爷爷跑了这么远的路来帮你们,还不快开城门让爷爷进去!!!” 完颜阿骨打听着城楼下乱糟糟的声音,转头问身边亲兵:“他们……果真是宋派来的援军?” 被问到的亲兵呐呐应是:“是的。您的信件是这位时先生送上来的。” 完颜阿骨打顺着亲兵的手指,看到了城墙顶上盘着的时迁,大惊“你是怎么上去的!!?” 那处是个极高的角楼,没有着力点和落脚点,这人是怎么上去的!? 时迁一个翻身,轻巧地从那顶上一跃而下,说话的态度里带着点混不吝的味道,无所谓道:“就这么上来的呗。话又说回来,求援的信也是将军写的。我们圣人惜才,不忍将军独自面对天祚帝派出的那十万大军,特令我们千里驰援。我们人都来了,将军怎么还这么扭扭捏捏不放我们进城?” 完颜阿骨打当初写信给赵霁,除了被压榨狠了,愤而起兵之后的后怕。还有就是听说宋有神器,得天火相助,几乎不折一兵一卒而大获全胜。之后,想探听一下那秘宝。 他也想过宋廷会派人来,但……也应该是在另外一座城内啊?国与国之间正常的社交礼仪和边界感不应该是先进驻附近城池遥遥打个招呼吗? 一闭眼一睁眼对方带着人马就兵临城下了。……这到底是驰援还是下马威?还要进城? 宋人……都这么没有边界感的吗? 现在大战在即,完颜阿骨打真的不敢开城门把城下这千余人引进城来。谁知道这些宋人是不是真心相助?若是关键时刻辽军压境,宋人背后开了城门…… 那乐子可就大了。 汉人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宋人可不是他们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就算是相信他们会全心全意来帮他。但是也总要提防背后捅过来的刀子 可—— 这些人打不得杀不得,也万万不敢放进来。 他思来想去,决定用最正常的回应:“马上战事将起。要是贸然开城门,城里会混进探子。宋人相助,我们女真部落全体感激不尽,但是也请你们体谅,实在是不敢开门。” 时迁拍拍手上的灰尘,记得他上来之前吴先生教过的说辞,大声叫嚷起来:“怎么?感谢只用嘴?不出几日辽军就要兵临城下,将军不开门,城下我们的兄弟们首当其冲就得在没有任何防护的空地硬抗辽军的进攻。这就是完颜将军的感谢?” 完颜阿骨打打定主意不开城门,也不想放时迁在这边大声嚷嚷扰乱军心。虽说不敢直接杀了时迁,那把人抓住关起来就是了!冲着左右一使眼色,想要让身边人把时迁控制住。 亲兵一起动手,早有防备的时迁就像是泥鳅一样,扁身一晃,身体轻飘飘地就避开两边伸出来的手。接着两个大跨步迈到城墙边,毫不犹豫地翻了过去。 完颜阿骨瞳孔紧缩。 先不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宋人是来帮他的。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让时迁就这么死了。 可眼前这个宋人怎么就自己跳城寻死了? 坏了!是宋人阴谋!他是故意寻死的!这个人死了,宋人就要以他为借口出兵伐金!完颜阿骨打那个瞬间在脑子里把他这辈子最阴暗的阴谋诡计都过了一遍。 他震惊地扑到城边,就见城墙上,他以为跳下去必死无疑的时迁不止没死,还像是个跳蚤一样,在垂直几乎九十度的城墙上,寻了几个落脚点,轻轻巧巧落下,之后,几个减速。最后平稳落地。 几十米的城墙,时迁来去自由,如履平地。 “他……”完颜阿骨打目瞪口呆。 身边的亲兵补充道:“我们也没开城门这人就是这么上来的。” 完颜阿骨打大惊失色:“他这么上来的???”城墙!!!!???? 随着他的问话。 就听砰砰砰的破风声。 张清,投石头。 花荣拉满弓铉。 方腊手下庞万春也满弓。 三个破风声带着三根长长的麻绳,狠狠钉入了城墙之中。 紧接着。 嗖嗖嗖嗖嗖声音不断。 一时间,十几条麻绳都在完颜阿骨打的眼皮子底下钉进了他手边的城墙之下。 一个老头,中气十足地在底下喊道:“我等身负皇恩,救援将军心切。将军若是不开城门,也无妨。我们这边,自行想办法进城也可,” 接着不给完颜阿骨打任何反应时间,时迁和戴宗加上方腊和梁山轻功好的一批人纷纷出列,徒手爬墙。 几个呼吸之间,十几个人就已经不靠云梯,不靠任何外物,生生用双手双脚踏上了城墙。 在女真士兵惊悚得看怪物似的目光中,轻功还可以的人出马,借力,攀着张清花荣他们钉进城墙中的麻绳,也爬了上来。 完颜阿骨打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几息之间轰然崩塌。 这…… 这么高的城墙…… 这…… 他们还是人吗?????? 为什么如此高耸的城墙这些宋人看起来这么轻松? 此时此刻,完颜阿骨打的脑回路和过去亲眼看着自家皇宫城墙被人逛菜市场似地猜来猜去的赵霁,完全同频了。 “你们是怪物吗?”同样目瞪口呆的女真士兵控制不住喃喃自语。 刚又爬回来的时迁碰巧听到这话,不忘谦虚谦虚:“哪里哪里,雕虫小技,我在梁山128个哥哥们中惭愧只排第126。” 完颜阿骨打猛然疾步朝着城边望下去。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 像时迁这么可怕的家伙……这城下……全是??? 第194章 地贼星, 鼓上蚤——时迁。 老哥在原梁山中只排107位是事实。如今吴用抢人计划之下,梁山带兵将领扩编到128人,他排名还是靠后,也是事实。 这老哥就轻功超绝, 加入梁山之前是偷东西的, 加入梁山之后也是官陷阱机关。真刀真枪上战场也能砍赢几个人。但和其他以一当百的‘哥哥’们, 肯定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这随口一说,确是实话。 但是带给完颜阿骨打的冲击却是巨大的。 宋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还是说他们一直都是如此? 倘若一直都是如此的话,那压制着宋人这么多年的辽又算什么? 完颜阿骨打的物理体系彻底崩溃。 一时觉得宋人深不可测。 一时又觉得辽肯定也是深不可测。 这种‘深不可测’的战力在自己脑海中不停翻腾。 终于止于他回想起,他起兵攻下宁江的时候,辽军的不堪一击。 他是正常的,女真儿郎是正常的, 辽军是不堪一击的。真正不正常的只有眼前这些宋人!!! 确定了这个之后,完颜阿骨打制止了应激马上就要拉满弓箭射出去的城墙守卫,然后对身边这些已经爬上来,快挤满了城头的宋人们,格外无力道:“可以了各位英雄。不要再往上爬了。我马上叫人开城门。” “将军早说呀。”后面爬上来的神行太保——戴宗摆摆手,探出头去:“军师!不用再上人了!马上开城门!” 吴用一脸高深莫测,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来之前就想到肯定会被完颜阿骨打针对, 这城门很可能进不去。所以才想了这样的计策。 实际上, 底下剩下的这些人都是轻功不怎么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上得去的人了。 但是好在一开始的‘几十人同时爬墙’的场面足够震撼, 加上时迁那句无意识的实话。 让完颜阿骨打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错觉。 此后的很长和长的时间里, 完颜阿骨打都没有敢对宋生起任何恶念。 90度,几十米的城墙,说爬就爬过来了。 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阻挡宋人的脚步? 方腊军和梁山军进城之后, 就分开了。 完颜阿骨打直接给两军划出很大一块城内的空地。 一开始两军训练磨合还是分开来的。 但是方腊军里有投梁山脾气的。梁山军里有崇拜方腊人品的。 一来二去,两方人马就混在一起训练,渐渐也默契起来。 在这种磨合形成的默契之中,天祚帝派出的‘十万大军’也正式到达了。 双方在‘出河店’大战。 按照惯例首战是要将领阵前叫阵。 宋江方腊出征之前,赵霁早早叮嘱过。这场仗不论阵势多大,女真必大获全胜。他们需要做到的就是搅了这浑水,让完颜阿骨打坚定认为,这场女真必胜的战役之中,宋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于是辽军刚停稳开始叫阵。 吱呀一声,城门落下来。 关胜和卢俊义厉天闰三个人直接打马出城。 这三人绝对算是此次两军中各种意义上的武力值顶尖的存在。 第一轮叫阵,压根就没让完颜阿骨打那边出任何一人。 想出城的都在城门口被林冲压着打。 看城门口出来三个人,辽那边也是一愣一愣的。 半天主将才找回声音,冷笑:“怎么?知道赢不了,找三个小白脸来送死?” 他手底下有个人跃跃欲试:“主帅,我去砍了他们祭旗!” “好!” 经过主帅同意,那人打马出列。 骑过去超三个人喊道:“将军仁义,你们若是此时投降,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三个人抱着胳膊和看傻子似看着他。 那人骂了个没趣,晃了一下手里的长枪就冲了过来。 一招没过,就被厉天闰给一枪挑了一个对穿。 气都没喘匀,人就没了。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辽军内部鸦雀无声。 辽军主帅暴跳如雷:“废物!” 这么轻易又荒唐甚至都没反抗地死了。辽军未战,士气就先低了三分。这叫他怎么打? 好在,身边一个辽军主帅一直都知道实力的年轻将领立刻道:“我去!” 主帅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年轻人实力强悍,以一挡几十不成问题。就放心点点头,不忘嘱咐:“去取对方首籍回来!” 然后就见年轻人骑马过去。 被更加像小白脸的卢俊义一招之内取了首籍。 辽军主帅被气到破防,第三个人甚至都不派了。直接叫人射箭。要把眼前这三个的命给留下。 三人看辽军要不要脸,直接骑马回撤。 面对着身后一阵阵暴雨一样的弓箭,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城里。 完颜阿骨打眼见三人回来。 本来就清澈了许多的眸子更加清澈了。 宋人本来就应该是这么,变,态,这么可怕的。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第一战的叫阵,以碾压的架势赢了。 而且一战成名,辽军自此不敢再叫阵。 两军正式交战之后,主力换回了女真军。 一鼓作气直接大败辽军。收编败军之后,立刻挥师南下。顺势收下黄龙和咸州。 一般是女真在前边一边砍一边收编。 宋江和方腊在女真军身后,一边救人一遍收编。收编来就丢到手下将领手上磨练。 第195章 梁山和方腊两边的将才不少, 完颜阿骨打收编辽军的女真部,他们两个人就收编汉人。 这仗打着打着,完颜阿骨打就害怕起来。 原因无他,宋军发展实在太快了。 当初城下看起来寥寥几百不足一千的队伍中, 那可藏着太多惊喜了。且不说初一见面那让人惊悚的数十人同时徒手爬城墙。 越往后, 越和这些人接触, 完颜阿骨打是越心惊。 这群宋军,骑射近战刀马,单拎出来一样都能找出个人‘极为擅长’。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所有收缴的兵器不管冷门的不冷门的,往往出来个人探出头去一喊,就好几个站出来说会用能练。 连投降的降兵, 金这边的将领训练生来就在马背上的女真同族,宋军那边训练老弱病残看起来就病歪歪以往只能用来填人命的杂兵。结果月余之后,宋那边的老弱病残竟能和女真勇士打个平手。 于是本就没有多和谐的几座城池内暗潮涌动。 是夜,校场外的草垛里。宋江林冲方腊厉天闰挤挤挨挨凑在一起。 能活动的空间实在不足,厉天闰差点猜到吴用,加上太热,语气带了丝火药味儿:“到底叫我们过来干什么?还要避开老郑。” 厉天闰也不知道怎么了, 从第一眼看到吴用就难以克制心中的厌恶。今天他正和练了一天兵的郑元觉聊天, 被这斯叫来不说,还要他瞒着老郑。 他找借口离开的时候, 甚至都别别扭扭没敢看老郑信任的眼神。 吴用也不恼, 只道:“咱们出发之前,圣上给过我一个锦囊。提醒我感觉不妙的时候打开。这几日我总心神不宁,便打开看了一眼。” 短短一句话立刻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当初宋江和方腊各自归拢人手后就出发了。 所以除了方腊宋江两个人,加上吴用, 和原本就有官身在的林冲他们几个。其他人对赵霁是没有实感的。 对于天子的印象,顶多就是勤勉爱国,让老百姓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了。只此而已。 厉天闰本人纯粹是拜服于方腊的个人魅力,加上宋人骨子里对国土的执念和自己身手和能力的自信。但从来到这边到今天,他是没有太大实感的。 这两支军队组建得太仓促了,就好像是为了应付女真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虽然官方手续充足,但是朝廷那么多正规军不用,临时征召他们,直接扔到最前线。这种行为本身就透着不和逻辑。他们事先即没有练兵,又没有磨合,虽然厉天闰和很多人都有种说不上来原因天生的默契。好像上辈子并肩作战过似的。 但是他和宋江那边的好几个人更是天生的排斥。看到脸就讨厌想吐的地步。 相对于方腊的那种莫名自信,厉天闰不止没有自信,甚至不理解方腊的这种‘自信’从何而来。 反正他横看竖看,都觉得他们是被朝廷丢出来送死的。好像朝廷扔他们出来只是为了表明一种态度。他们的存在比用命填城的败兵还不如。 他也相信,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心里应该都抱着同样的念头:“打得过就混,打不过就跑。” 以他们的身手,想要从战场脱身不是难事。况且从女真和辽对垒的战场上脱战,怎么都绝对算不上是‘逃兵’。若是势头不妙,他可绝对不会留下来和完颜家一堆人共存亡。 此时吴用竟然提到了赵霁,厉天闰的神思不由被吸引。 他倒要看看,这个国君到底给了吴用什么锦囊。 吴用摊开手,手上所谓锦囊并不是所有人理解的似是而非的纸条,而是一封字体密密麻麻的书信。书信里全都是精确到时间的计划安排。 熟知历史的赵霁知道完颜阿骨打原本的既定行动轨迹,但宋江他们本身就不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所以难以预料。但他相信随着完颜阿骨打对辽的连番胜利,在他视线内的这帮上天入地,一个个都好似‘超人’的宋军在他看来只会越来越碍眼。 原来的历史线上他拿下了黄龙之后便要称帝建‘金’了。 赵霁相信,以吴用的敏锐嗅觉,肯定会在完颜阿骨打开始看宋军不爽的时候便立刻察觉。是以这锦囊托付得非常放心。 吴用也确实没有辜负赵霁的这种信赖。 甚至可以说,在某些阴谋诡计方面,吴用的阴险和谨慎完全超出了赵霁对他的信赖。在赵霁给他锦囊的当天,老头儿直接就把锦囊给拆开了。 旨在一个(先把内容看了,再视情况决定到底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才算是‘感觉不妙’)。 在完颜阿骨打看宋军眼神不对的第一时间,吴用就把两军能做决定的人都集合起来了。 宋江方腊和厉天闰接着微弱的火折子的光,完整看完了赵霁的书信。 只感觉震撼。 “圣人怎么会知道?”厉天闰茫然,厉天闰不解,厉天闰喃喃自语。 然后目光转到了吴用身上:“你早就知道?” 吴用摇头:“我是看过,但是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但又确如陛下锦囊中所写那般发展。” 厉天闰目光再次落在那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上。这么热的天却觉得冷意从后脊梁处爬了上来。这个皇帝远在千里之外,却好像一下子把他们所有人都看透了一般。 大宋这位刚登基继承皇位不久的陛下,竟然是一个如此可怕将所有人轻而易举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 方腊道是相反,胸腔里隐约燃起巨大冲动。 若是一切如锦囊发展…… 或许真的能够只凭他们这些人就能拿回燕云十六州! 那他们这些人必定名留青史名垂千古! 四个人对了一下眼神。 然后如一开始悄无声息聚到一起一般,又悄无声息各自回去了。 完颜阿骨打这阵子确实不太好受。 宋军这些人奇形怪状但又确实强的离谱。此时族中声音日渐高涨,要他称帝。但他又不想在这群诡异的宋兵面前称帝。 生怕一时不察,这群不怎么有军纪的宋人看他称帝,一个不爽把他干掉,然后快速遁走。 此时的完颜阿骨打还没办法完全隐藏住心底的想法。叫来族人商量。 其中一个孩子听到他说的之后,思索了片刻:“父亲,儿子或许有办法。” 完颜阿骨打:“什么办法?” “儿子发现,他们宋人的军队看似吃喝练兵都在一处,但是是有区别的。” 完颜阿骨打听进去了。点头示意儿子继续。 “儿子略有打听,那个宋江带的人马之中,有大部分本就有官职或是在军中任职,剩下更多的人都被宋朝的皇帝许诺了丰厚的奖励。他们是倾向皇帝的。所以打仗更加卖力,也会在关键时刻冲在前面。但是那个方腊带的人中,朝廷的人很少,更多的人是乡野农户,甚至是流浪汉。他们对于皇帝并没有太大信赖,在打仗的时候也是收着力的,有种情况不对就会立刻抽身感觉。” 完颜阿骨打连连点头。经过儿子这一通分析,他仔细一想。确实如他所说。 儿子自信一笑:“针对这个,咱们挑拨他们,让他们内斗,然后再帮助宋江把方腊和他的人赶走。” 女真和辽的战争还在白热化阶段。 他们需要一群战力超群的助力,但是这助力不需要千余人那么多,只百余人便够了…… 宋方两边的人大部分本就像是上辈子互为杀身仇人似的多有互相看不爽的情况发生。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互相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直到探子来报,天祚帝召集七十万大军前来平反叛。 而几乎是同时。 回宫的赵霁坐在朝堂,看着底下的老头儿们又吵起来了。 原因无他。 辽发来文书,大体内容就是:如果宋撤军,他们立刻把燕云十六州归还。 主战派觉得既然辽这么说,那就是虚了。一定要坚定地打下去!自己亲手夺回来的土地自是比被谈判来的土地更加踏实。 主和派却觉得,战争劳民伤财。不多言语,只一个劲儿地给赵霁发财报。 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钱不够了。国库空虚,内库更穷。打不了,根本打不了。 高丽西夏也蠢蠢欲动。 赵霁也不发表看法,天天拖着下巴看两边的老头从吵架再到撸袖子互殴。 很少有人知道,在丐帮的遮掩护送之下,一些带着‘蝙蝠岛’印信的车马缓缓离开汴梁,借着蝙蝠岛残存的商队和漕帮的货船,汇入宋辽边境。 此时氛围焦灼,敢于发战争财的商队不在少数。‘蝙蝠岛’的商队似乎也并不稀奇。就算领队是两个格外清俊的少年,也只是引人多看几眼罢了。 哦……不。 是好几眼。 陆小凤不自在地扭动一下,十分嫌弃:“你离我远些,呛鼻子。” 楚留香扇着手里的折扇:“那可没办法。这里空间就这么点。” 陆小凤抬头望天,无语凝噎。 朝廷争吵起来,远程的补给便开始断断续续。 方腊的手下不满的声音越来越高。 许许多多的人都生出了结束战争离开此地的念头。 自然和宋江这边坚定的‘一切为了大宋为了陛下’派产生的分歧越来越多。 加上辽的大军逐渐靠近。 宋江的脸色一日青过一日。 终于有一天,他和完颜阿骨打的儿子路过,听到方腊的侄子方杰,这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竟然在军中大喇喇吵嚷着要回家。 宋江大怒,叫人绑了方杰,众目睽睽之下执行军法。把人打了个血肉模糊。 当夜,宋军哗变。 许多人连夜逃跑。 正在和完颜阿骨打商量接下来排兵的宋江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坐不住了。 厉声对吴用道:“传令下去,所有逃兵就地正法!!!” 完颜阿骨打一脸慌张:“唉别别,大敌当前,害怕些也是正常。” 他身边的其他人却愁容满面:“宋人逃兵也影响我们士气了……” “啊……这……”完颜阿骨打一脸左右为难。 宋江:“杀无赦!大战在即,动摇军心的,直接斩杀!” 完颜阿骨打痛惜地捂住了脸,也捂住了即将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一开始出现逃兵,方腊还想拦,但是想到自己血肉模糊的侄子,又听到宋江的那句‘直接斩杀’头也不回,带着自己人直接快马连夜跑了。 宋江带人追杀。 却见他们一路骑到江边,竟然上了张顺他们的船。 一口气没上来,气地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已经被人抬了回去。 宋江挣扎着爬起来,对着完颜阿骨打一脸愧疚:“对不起……” 完颜阿骨打劝道:“你们也尽力了。” 他身后,一个年轻人却格外不忿:“大战在即,却出现逃兵!在你们宋人的带头下,我们这边也跑了不少!这可怎么办!” 宋江本就愧疚的头低低地埋了下去。 完颜阿骨打训斥了那年轻人一句,然后满怀歉意:“我儿子不懂事……” 身后的年轻人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亲,您称帝吧。这样才能凝聚被他们宋人毁掉的士气!” 完颜阿骨打“不行,那可不行!” 宋江忙道:“此事都是宋某御军不严的错。若是称帝可以挽救军心,宋某支持将军称帝!” 完颜阿骨打美滋滋地在宋江和梁山高手的全力支持下称帝了。 宋江开开心心地看着局势一比一复刻着赵霁锦囊里所有的计谋在顺利推进。 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得意地在自己营帐里喝醉了,对着身边的人道是他穷尽计策帮父王解决了心头大患,父王必定会更加宠爱他。 一时之间竟全是赢家没有输家。 眼看着,辽大军压境。 还未开战,辽军耶律章奴叛变。 天祚帝立刻指挥大军撤退。 完颜阿骨打和宋江带领的宋军立刻追击。 宋江这边的人各个身法奇诡,攻城略地。完颜阿骨打马上骑射大军平推。大败辽军。 紧接着高永昌也称帝,吃下一部分完颜阿骨打没来得及打下来的辽东半岛。建立大渤海国。 辽那边天祚帝没来的及对渤海国震怒,另一边,燕云十六州就也闹了起来。和宋的和谈还没谈好,境内前辽官员张觉竟然在所有人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偷偷成立了‘复宋会’反辽。 很快集结起一大批人马,直接突袭粮仓。 驻守辽军大怒追击。 追击大军却踩进了‘天火’陷阱。 追击全部辽军甚至没见到敌人就全部阵亡。 已经跑出地雷圈的张觉听着身后震天巨响和火光,想到自己带人刚刚就是从那些东西上面踩过去。不由后怕。 身边带路的商人耸耸肩:“有我带路,不用怕。”这商人非常年轻俊美。胡子灵动,仿佛是嘴唇上的另一对眉毛。 此战辽元气大伤。 天祚帝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完颜阿骨打痛恨高永昌的行为,趁着辽自顾不暇的空档想带着族人挥师南下。但是又有些拿不稳高永昌的路数,便又去宋江面前卖惨。 “我本应冲在一线,但是因为那夜方腊兄弟逃走时候打伤了我。内伤未愈……” 宋江十分愧疚。 坚定地握住完颜阿骨打的手:“一切都是宋某御下不严……宋某一定帮您拿下这一城。” 得意洋洋的完颜阿骨打和宋江一起冲到高昌久城下。 就见高昌久城门上五颜六色五花八门。 一帮人穿着道袍,另外一帮人白衣飘飘,还有一帮人衣服破破烂烂。 他带去的人甚至没叫阵,便见对方城门大开。 那群五花八门的人轻飘飘身姿飘逸地从城上飞下来。 杀入军中。 一个晃神之间,最前面的先锋甚至没有还手就全都倒下了。 完颜阿骨打被眼前的惊地目瞪口呆。 但是很快意识到。 这些人虽然以一敌百,但终归是人。 蚁多也能咬死象。一咬牙直接要身边的人放箭。 却见城门再次打开。 一排排黑色的罐子被那群穿着白衣的人丢了过来。 巨大的爆炸声中。 完颜阿骨打隔着火光和烟尘看到最后从城中冲出来的方腊。 完颜阿骨打立刻回头想要寻找宋江的身影。 却听到更大的,更近的喊杀声从大军后方传来。 一直距离他不远,满脸愧疚保护他,为他大金肝脑涂地的那个老实木讷的汉子宋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是计!”完颜阿骨打不甘地喊出这句。仓惶后撤。 他发现地太晚了。 高永昌大败完颜阿骨打,之后自请削位归降宋庭。 西北,张觉和压境宋军里应外合加上商队提供的地雷火炮等等一系列‘神武’一口气自己打回了燕云十六州,顺便还把宋的国境线往东推去。 直逼辽都。 东北,方腊宋江两军再次合起,加上前来相助的武林人士和高永昌挥师北上,追击完颜阿骨打。 其中几个杀手出身的人仗着轻功高暗器好。追着完颜姓氏的人杀。 完颜阿骨打仓惶奔逃。等回到部族处,身边的亲族子弟就没剩几个了。连夜写降书求和。 汴梁。 赵霁开开心心地把两封降书摆在案前。 听着朝廷上下喜气洋洋的庆贺声。 撸起袖子,拿出纸笔。开始写下一个五年计划。 至于这第一步…… 他抬头看相西北方向。 emmmm 有点想吃最新鲜的牛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