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学神总在被钓》旺旺烤饼   文案:(每晚零点更新)   池宁为科研奉献了一辈子,最终猝死在岗位上,再睁眼已重回16岁。   上辈子池宁有两件后悔的事。   一、没能救下意外死去的亲哥哥。   二、没给追了自己半辈子的秦氏集团总裁秦珩一个准话。   重来一次,池宁倒掉上辈子喝到想吐的咖啡,扔掉竞赛卷,猫着腰转身就跑。   不念了,谁爱念谁念。   他要好好放松,拒绝猝死,快乐摆烂。   摆出名堂,摆出风采!   摆着摆着,他发现上辈子声称自己是五好青年,三好学生的校园男神秦珩,实际上是个飞扬跋扈的校霸!   池宁:……   没事,他后悔的事可以从两件变成一件。:)   *   秦珩觉得池宁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看见别人受伤都会被吓哭的乖学生。   但后来他发现池宁逃课比他熟练、打人比他更狠,踹人的时候神色冷凝,腮边的肌肉微微鼓起,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活像被欺负了。   秦珩捂住自己咚咚直跳的心脏,嘴巴不受控制,“踹他干什么?他不配!”   踹我!   -   所有人都知道科研界传奇池教授——   #不听课但是年级第一#   #没力气竞赛,但有力气申请大把专利#   #身为百年药企的继承人却接了国家抛出的橄榄枝,问就是喜欢朝九晚五和节假日三倍工资。#   #逃课参加台球比赛,获得冠军后掏出麻袋装奖金#   后来,论坛里流传着一张世界最年轻科研奖项获得者的动图表情包。   动图里,池宁正在翻科研所的墙。   墙根下面站着西装革履的秦总,他敞着双臂,一脸紧张,生怕墙头上的人磕着碰着。   边上还配着字:【谁也别想阻止我下班!】   (演技与躺平渐入佳境受x表面校霸实际修勾脑补帝钓系攻)   【阅读指南】   =小甜饼,主要为了自己爽,有雄竞,主角中心文。   =池宁很摆,这辈子是吃老本。   =无副cp,文中科研成果皆为虚构,全靠胡扯,全文架空,和现实无关。   =谢谢大家喜欢,希望大家不要在别人的作品下提我的文,也不要在我作品下提到别的作品,感谢,给大家哐哐磕两个。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轻松   主角视角池宁互动秦珩配角徐家豪沈景森王权池阳池百川陈昭言叶信然   其它:学霸,学神,摆烂,钓系,年代   一句话简介:摆烂后成了团宠   立意:劳逸结合 第1章   傍晚,聒噪了一天的蝉声刚停,一中的放学铃就“嗡”地一响。   池宁一个激灵睁开眼,茫然看着眼前写满了高中数学公式的黑板,脑袋发懵。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过劳猝死了吗?   就算抢救很成功,也不该在高中教室里醒来吧?   十分钟之前。   池宁还在国内科学技术进步奖的颁奖典礼上,这个奖是私人药企研发者能拿到的最高奖项。他刚接过水晶奖杯,还没来得及发表获奖感言,连续熬了三天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猝然脱力。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池宁不禁有些后悔。   这辈子他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科研和继承的医药公司上。没有社交,不懂爱情,甚至忙得没接到兄长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   如果接了电话,多劝一劝,哥哥或许就不会因为和朋友飙车而意外死在山道,家族企业里的事情也不会一股脑全压在他身上。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重来一次,他一定好好经营亲情友情爱情,把继承权扔给别人,自己吃吃喝喝玩玩,强身健体,拒绝猝死。   学谁爱上谁上,社畜谁爱当谁当,都见鬼去吧!   然后就真重生了。   冷静……   算了,过于离谱,冷静不了一点。   头晕就罢了,耳边还有个男人在絮絮叨叨,“池宁,放学了怎么不去吃晚饭?是不是不舒服?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半,不吃饭怎么扛得住?”   池宁循声转头,看见一颗被白炽灯照得锃光瓦亮的光头。   是王权,他高中时期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   一个长相憨态可掬,讲课幽默风趣,教学水平和人脉能力在省内首屈一指的中年男性。   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唠叨。   王权得不到回答,继续道:“不舒服就去医务室看看,别硬撑。今晚就公布参加全国中学生生物竞赛的入选名单了,你肯定是省一,到时候还要进集训班为全国竞赛做准备,可别因为身体耽误正事。”   话音落下,池宁悚然一惊,脑子里反射性地冒出一行大字。   绝不能去!   上辈子,他就是因为在CPhO上获得了一等奖而被选为了国家队集训成员   后来又随队出征,拿下了IPhO(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   阳城的媒体连豪门边上的垃圾桶里装了什么都能写出一篇文章,他在CPhO和IPhO上获奖的事情一经报道,池家的崇宁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立刻股票疯涨。   董事会那群狡猾的鬣狗和捡了金蛋似的,本来想抛售的股权也不卖了,还联合起来拼命给他爸施压,让他爹将他定为继承人。   这哪是什么竞赛?   这是悲剧的开端,猝死的起点!   池宁不假思索地摇头,“老师,我不去。”   王权叹了口气,“不想去医务室也没事,那你就在教室里趴一会儿。哎……你就是太努力了,不会劳逸结合。”   池宁轻咳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尖,“您放心,我从今天起就开始劳逸结合。”   就是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的了。   他顿了顿,视线游移,“老师,您误会了,我不想去的是物理竞赛。”   王老师:?   啊?   全国中学竞赛的名额不好拿,所有获得资格的都是各省的精英,能进国家竞赛里闯荡的大多已经拿到了名牌大学的敲门砖。   池宁更是其中佼佼者,多少人羡慕他的天赋。   但这小孩说什么?   不去了?   劳逸结合是叫你稍微歇歇,不是让你直接放弃啊!   王权百思不得其解,他夹起嗓子,用一种安抚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具体情况等晚自习结束了之后再说,好不好?”   池宁:“……行。”   这明显就是个缓兵之计,但中年男夹子给人带来的冲击不小,让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昏昏沉沉。   等王老师离开后,池宁强打起精神。   上辈子因为频频不按时吃饭而搞出了胃病,重来一次可不能这样。   现在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不到十分钟,他肚子饿得难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池宁将桌上堆积的竞赛卷和参考书拢成一摞,抽了根塑料绳捆住,反手往教室角落的废纸堆里一丢。   “砰!”   足有五六斤的纸张落在废纸堆里,发出一声闷响。   纸张落地的一瞬间,积压在身上的压力也被骤然击碎,令人身轻如燕,轻松到想大笑三声。   太爽了!   不用学习不用当社畜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反正他靠着上辈子卷出来的知识和脑袋里存着的专利也能活得很好。   芜湖,再也不用为了熬夜喝咖啡喝到吐啦!   池宁笑着将随身物品一股脑塞进书包,混在已经放学的普通班学生里走出校门。   -   一中在阳城市中心,边上就是夜市一条街,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里面热闹得很,全是支着摊位吆喝的流动商贩,大多数都是特色小吃,还有一些几户凑在一起开起来的夜排档,路边零散支棱着塑料桌,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炒面和烤肉的油香。   池宁挑了家人多的摊位进去,点了一份干炒牛河和炸虾尾。   菜还没来得及上,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池宁掏出来接,“喂?”   王权长舒一口气,“你上哪儿去了?不在教室就算了,怎么还把笔记和卷子扔了?要不是今天负责收垃圾的副班长看了一眼,那些东西可就要被当成废品给卖了!”   “我在外面吃饭。”   池宁上辈子不怎么搞人际交往,直来直去惯了,家业也是被强塞的,不会在金融场上打机锋,到死都在被董事会的资本家压榨。说好听点是继承人,但其实和打工人没两样。   他不会说谎,干脆直言,“既然不参加竞赛,那之前的笔记对我来说也没用了,不如卖了充班费,也好给读书角添点新书。”   王权头皮发麻,没想到好学生犟起来这么难管,池宁的笔记含金量极高,拿出去卖给需要的人至少能搞一两万,结果这小孩就当废品论斤卖?   “你先别急着做决定,名单刚刚已经出来了,你是省一,比第二名高出十几分,我今晚——”   “干炒牛河和炸虾尾来嘞!”排档老板响亮的吆喝声打断了王权的话,“菜齐了,慢用。”   池宁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晚饭,馋得没心思想别的。   他语速加快,逻辑清晰,“老师,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但我真不是觉得压力大才不去竞赛,我是觉得现在太累了,想好好养生。对了,夜市这边的炒牛河看着挺好吃的,要不要给您带一份?”   王权一时哭笑不得,“……不用。”   说池宁叛逆了吧,人吃饭还想着给老师也带一份,要说池宁贴心吧……这小孩说不想竞赛就不想竞赛了。   池宁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后从边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一把撸了上面的塑料膜,大口吃粉。   这干炒牛河看上去没辣椒,可吃到嘴里全是辣椒油的香味,稍微嚼几下就满头大汗。   这东西好吃到让人不舍得浪费,他一边掉眼泪,一边吃完了最后一口。   老板觉得好笑,“吃不了辣要跟我说,可以给你少放点。”   池宁抽了两张崭新的20块递过去,“下次我一定记得说。”   老板眉开眼笑地接过,给辣得掉眼泪的学生仔指了条明路,“靠夜市西门那边有个摊子在卖冰镇的杨梅汁,摆摊的是个高中生,他脾气不好,但东西做得好吃,你要是实在受不了辣就去买两杯喝喝。”   “好。”池宁背起包,步履匆匆地往夜市西门赶,到了地方之后却没看到什么卖杨梅汁的高中生。   这里一片寂静,地上散落着一些带着饭菜油汁的塑料餐盒,几条黑黢黢的小巷从主干道延伸出去,宛如长在蜘蛛躯干上的细腿,光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路牙子上还蹲着几个捧着盒饭的民工,他们身上全是泥水,整张脸只有眼睛是亮的,一边扒饭一边直勾勾盯着池宁看。   他起了戒心,微微向后撤了一步。   其中一个工人站起身,操着一口有口音的普通话告诫,“学生仔在前面逛逛就好,西门连着对面综合小市场,比较乱,别来。”   “我听说这里有人在卖杨梅汤。”池宁道。   几位工人对视一眼,那个开口告诫的人还想说点什么,但被边上的同伴一拉,最终没出声,只是向东边灯火辉煌的地方指了指,提醒他快点走,然后和工友一起一股脑去了边上还未完工的小楼。   池宁松了口气。   这才意识到九几年的阳城与那个经过整改和扫黄□□后的文明城市不同。   二十几年前的阳城还没变成日后的对外贸易中心,正在快速发展的风口上。   机会多了,捞偏门搞灰色交易的人也多,晚上出来的时候没有未来那么安全。   他顿时歇了买冰水的心思,刚想抬脚离开,脚踝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   池宁吓得差点跳起来,强作镇定回头,对上了一双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   他靠在巷子边的墙根。身着一件纯黑的冲锋衣,衣领竖起遮住下巴,额头上有一块利器切割伤,血流了满脸。   被捉住的脚踝有种黏腻冰凉的湿滑感,想必是被这人手上的血给浸透了。   环视四周,少年身侧有个已经翻倒的泡沫箱,里面放着的塑料瓶破了几个,紫红的杨梅汁淌了一地。   顺着杨梅汁流淌的痕迹,池宁看到了对方被划破的裤子和大腿外侧翻开的肉。   这伤口太骇人,如果不及时缝针止血,这人或许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这里。   池宁掏出手机,120刚按下去,脚踝就又被攥紧了些。   他不动声色地拨通电话,说明情况之后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扯开书包带子,抽掉背带上的尼龙绳,迅速扎起对方的大腿根,接着抬手拍了拍少年的侧脸,“忍一忍,救护车马上到了,别睡。”   秦珩张嘴喘了口气。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扇巴掌,面前这人好像都要被血吓哭了,怎么还能摆出这种镇定的表情?   池宁莫名感觉眼尾有点痒,他抬起手臂,用肘部内侧干净的衣袖蹭了蹭被辣哭的眼睛,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qin……”少年嘴里溜出些气声。   池宁没听清,抬手拨开对方的头发检查了一下颅骨外观。   没什么凹陷流血的地方,标致极了,死了以后绝对是个做大体老师的好样本。   他检查完后看着对方额角上的伤出神。   上一世追了他半辈子的秦总额角上也有这么一条疤,那人说是年轻时在工地勤工俭学不小心弄的,明知道他不信,却半个字不愿意多说。   池宁想着,神色淡了下来。   他工作太忙,没时间恋爱,不好耽误别人。为此拒绝了秦珩很多次,到死都没给人准话。   这辈子要是能早点见面就好了,好歹能早点当朋友。   秦珩年少时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总听人说变化很大,难道他小时候长得很丑?   池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夜市人多,车开不进来,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一路跑到巷口。   他动了动蹲麻的腿,这才发现脚还在别人手里。   “放开。”   等脚踝被松开,他才注意到脚踝上系的红绳被弄脏了。   红绳上穿着用来辟邪的黄金针箍,正好耷拉在突出的骨头上。对方握得紧,针箍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红印。   池宁不愿和伤员计较,也不想多管闲事,就对着医生道:“我跟他不认识,只是帮忙打个电话,我先走了。”   他急着洗脚,说完就冲回街口打了辆的士,才上车,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上面亮起了两个字——爸爸。   “喂?”池宁接起电话。   要想摆烂,父母这关是必须要过的。   池家有个药企,以前做出过不少成绩,也算是阳城的豪门,一举一动都有媒体盯着。   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天天混日子的大哥,媒体小报都在炒池家后继无人的消息,崇宁生物科技公司的股票也因此跌了不少。   这个年代的娱乐手段匮乏,八卦报纸的销量好得很,那些媒体巴不得池家再出点事,好让人多赚点钱。   “你在哪里?”池百川沉稳的声线传入鼓膜。   池宁莫名有些眼酸,上辈子哥哥意外死亡后二老郁郁寡欢。爸爸妈妈身体都不好,双双早逝,他已经很久没听过父亲的声音了。   “我在夜市。”池宁轻声道。   “夜市?怎么去那边?你去吃晚饭了?什么饭吃这么久?”   “嗯……干炒牛河和炸虾尾。”池宁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爸,你找我什么事?”   池百川笑骂,“还问什么事?你班主任都找到家里来了,快点回家。” 第2章   “知道了。”   池宁挂断电话,扣上安全带,对出租车司机道:“久荣名城西门,麻烦开快点,赶时间。”   “好嘞。”司机师傅油门一踩,朝着目的地飞驰。   池宁揣度着电话里父亲的语气,总觉得他好像没怎么生气。   但这怎么可能?   上辈子他哥逃学后,父亲不仅会放下手中的事亲自去找,还会在公共场合教训大哥。   现在这个年代连翻盖手机都没普及,大多数工薪阶层只能用小灵通。获取消息的途径就只有电视和报纸。   纸媒尚未没落,价格便宜的娱乐小报拿捏了大家的八卦心理,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但明星也不是天天都有八卦捞。狗仔们为了赚钱,把阳城所有豪门写了个遍。   池宁见得最多的娱乐小报内容就是“池家大公子深夜飙车被池董骂到没脸”。   父亲有多严厉,阳城看八卦小报的人都知道。   池宁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生气。只好将回家后可能会面对的狂风骤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思考起应对方式。   说谎肯定行不通,不然就和大哥一样顶撞父亲试试?   只要表现得更混账些,就没人想让他做继承人了吧……   池宁下了出租车,穿过花园走到大门口,抬手揉了下脸,对着门板摆出一个桀骜不驯的表情,刚想演练一下台词,门就开了。   池百川站在门口,“到了怎么不进来?”   池宁看着父亲年轻温和的脸,脑子一片空白。   他十几年没见过父母,印象里父亲的模样早就模糊不清,只有祠堂中的黑白遗像格外清晰。   想好的东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口酸胀得难受,上辈子受的委屈一下子涌进鼻腔,酸得想让人打个喷嚏。   池宁忍不住伸手抱住父亲的腰,把脸埋到他胸口,哽咽着喊:“爸。”   池百川脸上的严肃表情顿时维持不住,手足无措地拉着他往家里走,“受委屈了?”   池宁摇头。   池百川不信,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阳城一中的校服裤子是短裤,长度只到膝盖。   池宁皮肤白皙,显得脚踝上暗红色的血痕格外显眼,原先挂在脚上辟邪的两个黄金针箍也不见了。   池百川眉头紧锁,“你的脚上怎么有血?”   池宁顿时浑身难受,“是别人的血,我今天在夜市碰到了一个被打伤的人。”   池百川和坐在边上半天没敢讲话的王权同时呼出一口气。   池宁注意到王老师的表情,顿时不自在地缩了下肩膀,“老师,您坐,我先去洗一下,马上就来。”   他想把脚踝上的针箍取下来放在一边,却摸了个空。   掉了?   什么时候掉的?   池百川怕他自责,赶忙道:“没事,丢就丢了,就当是为你挡灾了。这也没多少钱,改天再给你打两个。”   池宁动作一顿,之前接电话时感受到的违和感愈发强烈起来。   想当年哥哥丢了一块手表,回来后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   今天他丢了两块金子,父亲却对他和颜悦色,连怎么丢的都没问。   不对劲。   真不对劲。   池宁打着肥皂冲完脚回到客厅,听父亲对王老师道:“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他打小就喜欢看书,突然不想去竞赛肯定有原因,今天回来又这个样子,不如就先让他稍微休息一阵。小孩子压力太大对身体不好,我们家也不缺钱,就算他吃白饭我也养得起。”   池宁愣了愣,愈发不理解。   他都做好了和大哥一起挨骂的准备,可父亲好像完全不打算责怪他,反而让老师给他放假。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两个亲儿子之间还能搞区别对待?   池百川又道:“我看那个国家竞赛的集训十天后才开始,不如就先让他放十天假,等集训开始前再说?”   “也行,反正按令公子的水平,就算休息十天,也能在全国稳拿第一。”王权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知道怎么说话。   谁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孩子。   池百川眉开眼笑,“也不能太绝对,人外有人,麻烦老师费心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王权便起身对池宁道:“时间不早,我差不多也该走了。你扔掉的那些笔记本被班里的同学捡起来了,他们让我问问你还要不要。如果不要,能不能让他们拿去誊抄复印。班长说他可以让抄的人每人给你一些钱。”   池宁:“复印?”   王权也惊讶。   这个小天才该不会真不知道那些笔记含金量有多高吧?   他委婉地说:“你的笔记做得好,大家都争着想看。”   池宁哦了一声。   时间太久,谁还记得高中的笔记里记了什么东西,但左右都是他不想要的,“随便印吧,不用给钱。老师,我送您出门。”   话音刚落,大门门铃就响了一声。   池宁家的门铃是手拉式的。   只要抓着大门外铃铛下的摇杆晃一晃,铃铛就会“铛铛铛”响起来。   池宁拉开大门,看到了臂弯里夹着摩托车头盔的大哥池阳。   “哥。”   池阳扫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温热的炸虾饼递过去,“给你的。”   池宁一愣,抬手接过。   这种老油虾饼只有台冠区有,上辈子下了晚自习回家总能吃到一块热乎的。   以前他总以为是保姆买回来的,没想到竟然是大哥带的。   台冠是阳城最乱的地方,而久荣区是阳城有名的富人区,久荣尚且还有夜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台冠的乱更不用说。   那里坐落着阳城人群最密集的老城区鸽子笼和综合小市场,一几年的时候,警察在那里抓了不少贩-毒团伙和搞器-官-贩卖的。   一个继承人为了张虾饼跑过去,显然不值得。   他哥虽然纨绔,但应该不傻。   池宁脑子里乱得很,下意识对王老师道:“我们走吧,老师。”   等上了车,王权扒着窗户,光头的反光都透露着一丝可怜巴巴,“十天后你会去竞赛提高班报道的吧?你不去,一中的竞赛名额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池宁含糊其辞,对司机道,“辛苦您安全把王老师送到家。”   “应该的,小少爷。”   私家车刚载着王老师离去,不远处的大门被哐得踹开。   池百川暴怒的吼声从宅内传来,“你滚!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没你这么不孝顺的儿子!你不认错,今晚就别回来!”   池宁被吓了一跳。   手里的老油虾饼还是热的,他哥又犯了什么事会让爸爸这么生气?   “你以为我稀罕?”池阳嗤道,他将挂在摩托车把手上的头盔盖到头上,冷笑一声,最终一言不发地骑上机车,拧动油门,轰鸣驶向花园大门,路过池宁的时候却放慢了速度,冷声道:“趁热吃。”   池宁看着大哥的背影,脑子里全是他爸的吼声。   说实话,哥哥不是挺好的吗?他爹怎么老上火?   池宁恍惚着走回客厅,见池百川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面上看不出半点怒气,和颜悦色道:“宁崽,早点睡觉,好好休息,看你眼圈黑成什么样了。”   态度与方才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池宁捧着香怦怦的虾饼,揭开油纸包咬了一口,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大逆不道的猜测。   坏了,他爹该不会真是双标吧?   池宁顺着父亲的话应了一声,问:“我妈呢?”   “她出差。”池百川笑道,“明天的早饭想吃什么?我叫家里保姆阿婆给你做。”   “想吃汤圆。”   次日。   池宁睡到自然醒,一看边上的表,九点整,第一节课都已经开始了。   但父亲和老师都同意他请假十天,这十天内不去学校也没什么事。   他晃晃荡荡下楼吃早饭,余光瞥见桌上堆成一小摞的报纸。   都说玩金融就是在玩消息。   池家会订市面上几乎所有大出版社的报纸,连娱乐小报都不放过。   其中,一个娱乐小报的大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写着——池家大公子深夜飙车,引九制药业运输车侧翻。   小标题——崇宁生物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开盘暴跌,崇宁是否还有未来?   报纸上半个版面都是池阳从池宅愤而离去,路过他身边时的照片,虽然有点模糊,但看距离,对方好像就在花园大门侧前方不远处。   奇怪,他昨天没看到那里有人啊……   池宁刚想翻页,信箱里就传来咚的一声。   池家的信箱和奶箱连在一起,都对着侧面靠近小街的阳台,小街是给送奶工和邮差准备的,箱子内外连通,离保姆阿婆住的房间很近,东西从外面投进来,从里面就能拿到。   信纸和报纸可不能投出这种敦实的声音,池宁好奇心上来了,立刻放下碗过去取。   里头是一个没有贴邮票的素面信封,边上还摆着一个玻璃瓶装的冰镇杨梅汁。   信封的中间有点凸起,拆开往外一倒,两个黄金针箍带着一条新编的红绳滚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张发黄的字条,上面写着:   绳子断了,东西掉在夜市西门。   杨梅汁的瓶子是新买的,没人用过。 第3章   信没有署名,纸条也皱皱巴巴看不出来处。   池宁翻来覆去将红绳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这红绳的编法有些眼熟。   但绳子的编法左右就那几样,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索性曲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将红绳系回脚踝。   长度正合适,像特意用尺子量过似的。   池宁拨弄了一下两个挨在一起的金针箍,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金针箍他敢带,但这杨梅汁不查清来源肯定不能喝。   上辈子他就因为喝了同事递过来的水而在实验室一睡不起,醒来的时候计算机里的实验数据已经被人洗劫一空。   那些东西是用来申请专利的数据,后来专利被人抢注,害得崇宁药业只能放弃研发了很久的新药。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喝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   但好在池家装了监控,他可以去查查杨梅汁是不是小倒霉蛋送来的。   那人腿上有伤,走起路来肯定不利索,很容易辨认。   池宁走到家里的监控室,对里面的人道:“阿叔,帮我看看9点30分左右信箱边上的监控。”   2001年监控还未普及,这东西贵得很,还要定期维护,如果把家里角角落落都装上高清彩色摄像头,算下来的钱都够买一辆豪车了。   所以池家也只是在门口和信箱边上装了两个。   管监控的保安是保姆阿婆的儿子,也兼职司机,听说还是海归,人很老实。   他叼着牙签在设备上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将屏幕对准池宁,又拉过来一把椅子道:“小少爷,坐。”   池宁坐下,看向屏幕。   没几分钟,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身着冲锋衣的男生,脑袋上戴着兜帽,走路很慢,看上去有点晃悠,他在奶箱前停下后将车篓里的信封和杨梅汁塞了进去。   一看就知道是昨天受伤的人。   池宁起身,“阿叔,就到这儿吧。”   “好。”保安关了屏幕,踌躇一瞬,叮嘱道,“池总没给您订杨梅汁,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最好别喝。”   “我知道。”池宁嘴里应着,离开了监控室就撬开瓶盖喝了一口。   梅红色的汁水带着杨梅的香味流进喉咙,将夏日带来的噪意一扫而空。   池宁一口气喝完,意犹未尽地呼出一口气。   好喝!   怎么和上辈子秦珩做的杨梅汁味道那么像呢?   这两天倒霉蛋受了伤,肯定不会出摊,等对方伤好了,他也可以再去照顾照顾对方的生意。   池宁将倒完了汁水的玻璃瓶冲了冲,刚想扔进垃圾桶,忽然想到那人额头上与秦珩相像的伤疤,动作一顿。   心里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小倒霉蛋会不会就是秦珩?   池宁悬在垃圾桶上方的手又收回来,他提着瓶子走到自己房间,将玻璃瓶放在窗台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空瓶子里,又折射到书架上,形成一道弧形的彩色光晕。   池宁看向楼下花园里盛放的黄月季,提着剪刀辣手摧花剪了三朵,拎着它们插进了玻璃瓶。   赏花、打盹、晒太阳。   人骤然一闲下来,闲适之余也觉得无比空虚。   池宁坐在窗户前面的躺椅上盯着月季看了一小时,觉得自己都歇蔫吧了。   别人不上学的时候都干什么呢?   总不能晒一天太阳吧?   他将上辈子的娱乐方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只想到了三个字——读论文。   不,他重生可不是为了读论文。   池宁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手机就从兜里掉出来,掉在地方发出吧嗒一声。   看着手机,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绝妙的注意。   大哥喜欢玩,他爸又双标。   那如果他跟大哥一起去玩,爸爸回来之后应该就不会只怪大哥了吧?   这样一来,没有了对照组,哥哥也不会越活越叛逆了。   他可以先好好经营一下自己与大哥的感情,然后劝大哥把飙车戒了,发展一些安全的爱好,避免和狐朋狗友一起在山道上飙车意外去世。   一箭双雕。   池宁拿起手机,拨通池阳的电话,“哥,你在哪里?我一个人在家好没意思,你带我一起玩吧?”   -   阳城最大的娱乐中心里,池阳听着电话里弟弟的声音,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烂俗装潢和贴在朋友身上扭的ktv少爷,拒绝道:“我这儿不好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池宁笑了。   不该去?   那不更要去了?   去玩一玩,狗仔再炒一炒,哪个有脑子的持股人还觉得他能当继承人?   池宁哼了一声,“你不带我玩,我就自己找个网吧玩玩。”   2001年,网吧正是流行的时候,这个年代还未开始禁止未成年人上网。除了贵了一点,里面鱼龙混杂了一点,网速也慢了一点,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别去。”池阳立刻紧张起来。   他这个弟弟,长得比小明星还细皮嫩肉,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脑子也就在读书的时候厉害些,其他时候就和一张白纸似的,还是个小羊犊子犟脾气,被坏人抓去做了烤羊肉串都不知道。   哪儿能让他一个人去网吧?   就算是玩,也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池阳叹息一声,妥协了,“算了,过来我这儿。我在港南大酒店,你去一楼等我。”   “好。”   池宁笑了笑。大哥可能以为他不知道港南大酒店是什么地方。但上辈子继承家业后,他也去应酬过几次。   港南酒店在港南环球娱乐中心里,是阳城最大的经济娱乐场所,里面黑的白的什么项目都有。   池宁拉开衣柜,打算换个和娱乐中心配套的装扮,但一打眼看过去,衣柜里不是白衬衫和就是黑色短西裤,款式一致,复制粘贴都没这么整齐。   池宁:……   他勉强找了一件袖子宽松的,又拿了一条黑色的校裤穿上,叫司机将自己送到目的地。   阳城不愧是能发展成全国对外贸易中心的城市。   2001年,港南环球娱乐中心就已经有了日后的辉煌气势。   池宁走进港南大酒店,看见了靠在前台的池阳。   他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宽松衬衫,衬衫上解开了两粒扣子,露出里面白色底衫的领口,头发凌乱地支棱在脑袋上,虽然乱,但挺好看。   池阳靠在前台冲池宁招手,“过来。”   池宁走过去,还没站稳,就见大哥从兜里抽出五张红的,随意丢在前台,“去一楼,加个人。”   前台的女士有一头漂亮的羊毛卷,她抬头看了一眼池宁,震惊地瞪圆眼睛,接着用“你还是不是人”的表情看向池阳。   她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前台,知道什么不该问,只能将钱扔进验钞机一数,用力扯下边上的活动券递到池阳手里,“出门,最后一栋楼。”   池宁没见过这种券。   上辈子来时港南已经是刷卡制了。   他稀奇地扯了一张翻开,看见上面写着一些健身项目,什么保龄球台球之类的。   池宁好奇地往港南大酒店里面瞅了一眼,看到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提着包,蹬着高跟鞋从电梯里踉跄着走出来。   刚想多打量打量,后颈就被捉住往边上一转,耳边又响起池阳的声音,“走了。”   池宁弯了弯眼睛。   大哥虽然不怎么会表达,但还挺喜欢悄悄爱护他的。   两人手牵手,小学生似的进了活动中心一楼。   这里冷气打得足,灯却没怎么开,有些阴森,只有尽头处的台球桌上方亮着几台顶灯。   一个叼着烟的黑衬衫举着一根球棍,狠狠捅了一下台球桌面上的黑球,骂:“妈-的,接个人这么久。”   池阳走过去,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不是叫你别抽烟?”   “草,谁踢我——”黑衬衫转头,嚣张的语气顿时低下来,“阳哥?”   池宁悄悄抬起脚,学着大哥的动作,对着边上台球桌的桌腿轻轻踹了一脚。   挺帅,先学着。   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黑衬衫掐了烟,打开边上的窗户往外扇气,赔笑,“这位就是令弟?”   “嗯。”池阳把池宁按在边上的沙发,按铃叫来服务员,“给他拿瓶果汁。”   池宁咂嘴,想到早上的杨梅汁,“有杨梅汁吗?”   “有的。”服务员小姐姐笑容甜美,不一会儿就拿来一小杯。   池宁喝了一口,觉得没早上的好喝,挑剔地放下了。   黑衬衫看了看池宁规矩得和校服似的衣服,又看了看放荡不羁走在潮流前端的池阳。嘴又开始发贱,“会玩不,毛还没长齐呢就带过来?”   池阳给球杆擦巧粉的动作顿了顿。   狐朋狗友之间没什么真感情,平常互相调侃的时候也口无遮拦,毫不收敛。   但他弟全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池百川都没说过一句,这些人凭什么?   “你想欺负我弟?”池阳用台球杆子尾部粗壮的部分抽了他一下,“问过我了吗?”   黑衬衫嘶了一声,“行行行,我算是知道了,你宝贝弟弟。”   他嘴上服软,心里却不服气,阳城豪门里的兄弟情哪里有真的。   这人看上去是个小白兔,长大后还不知道怎么争家产呢。   “既然来玩,坐着有什么意思?”黑衬衫笑嘻嘻地抽了一根杆子递到池宁手里,“会不会打?不会哥哥教你啊?”   “不会。”池宁的眼睛弯成月牙。   黑衬衫一愣。   他在阳城长大,还没看过这么好看精致的男孩子,和池宁一比,那些ktv里卖酒的少爷都算是歪瓜裂枣了。如果能玩到池阳的弟弟……   池宁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他很想知道上辈子叫哥哥一起去山道上飙车的是哪些人,是不是就是面前这些人中间的一个。他不擅长玩弄权术,但尽力让大哥远离垃圾还是能做到的。   “玩可以,但我只有一个哥哥。”池宁站起来,歪着脑袋问:“要不然这样,你跟我姓池?” 第4章   “你说什么?”   身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欺身上前。   他身材高大,身高足有一米八五,显得池宁有些弱势。   池阳侧身挡在池宁面前,沉声道:“蒋世杰,别太过分。”   蒋世杰敢横眉竖眼对着池宁,是因为池宁从不在外露面,池家不一定看重这个小儿子。   但池阳不一样,池大少再怎么混也是池百川倾力培养的继承人,蒋家想在医药行业上插一脚,就必须和池家搭上关系。   蒋世杰的神色几度变幻,有些下不来台。   池阳适时递上台阶,“我弟弟我自己会教,你瞎掺和什么?”   紧张的氛围顿时松弛下来。   聚在周围的朋友们松了口气,调侃道:   “看不出来啊,阳哥这么护短?”   “害,咱们都是独生子,就算有兄弟也是外头私生的,哪能和人家亲兄弟比?”   个别想巴结蒋世杰的提议道:“池宁没玩过台球吧?不然让你哥教教你,然后和蒋世杰打一回?”   池宁还没接话,蒋世杰就道:“行啊,我也领教领教阳哥的教学水平。”   “好。”池宁顶着大哥不赞同的视线点头,“打就打嘛。”   反正他就是来玩的,再说台球这个东西又不需要太多体力,身体素质不好应该也没什么影响。   池宁挑了一根杆子走回哥哥身边,“哥,教教我。”   池阳一个头两个大。   蒋世杰球打得不好,但再怎么想也比从没打过的池宁好多了。算了,就算输了,他也能帮池宁把场子找回来。   他轻叹了口气,开始教池宁握杆姿势。   弟弟脑袋聪明,学什么都快,十分钟竟然就能学得和教科书上一样标准。就是太瘦了,老油虾饼热量那么高,一天吃一块怎么还这么弱不禁风。   “行了,你自己试试。”   池宁接过哥哥递来的球杆,俯身击球,“吱——”   第一杆戳空了,杆头碰到球桌上发出闷响。   蒋世杰嗤笑,“你真一点都不会啊,那你刚刚怎么敢说要和我玩?你到底是想跟我玩什么?”   他口无遮拦惯了,说完才发现池阳在盯着他看,就又笑,“不是吧炀sir,这点玩笑都开不起?你是警察啊?”   池阳没管他,给池宁调整了一下站姿,“右手和右腿呈90度直角夹角,向后拉杆时以手肘为支点,手腕不要晃动,打——”   “咚。”   池阳的话还没说完,池宁就骤然持杆击向面前白球的中心。   白球撞向黄色的小球,接着稳稳停在了桌子正中央,另一个球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闷响一声,落入球袋。   池阳:第一次就打得这么好?   蒋世杰蹙眉问:“你不是第一次打吗?怎么会打定球?”   池宁也懵,“什么定球?”   蒋世杰:“白球击球后停在击球点,就叫定球。”   “哦。”池宁恍然大悟。   “这个啊,这不是物理常识吗?当球杆击打在白球中心时,向前的作用力导致白球撞向目标球。当白球受力点与目标球的目标点在同一水平线上时,向前的作用力和白球撞击到目标球后向后的作用力相互抵消,白球自然就停住了。”   池宁用一种看实验室混子的目光看着蒋世杰,“你不知道吗?”   蒋世杰一噎。   池宁不管他涨红的脸。台球说白了就是数学和物理结合的游戏,只要学会了姿势就能打个七七八八。蒋世杰该不会以为他敢挑衅,靠的是狂妄吧?   他除了臂力小,长线的球打不了,其他应该都没问题。   学完姿势和规则,池宁走到蒋世杰面前,对着球桌摊开手掌:“蒋先生,我力气小,不会开球,你先请。”   “行。”蒋世杰心里有气,半点不客气。   “砰!”   清脆的撞击声响在耳畔。   面前球桌上的台球在顶灯的照射下倏得散开,一些撞在球桌侧面矗立的绒布上帮,发出咚咚闷响,有几个在碰撞间落进了球洞,入袋了。   开球入袋的人有先手击球的资格,蒋世杰得意道:“不好意思啊,我先选了。”   他的眼神在池宁胸口扫了一圈。   池二少身形单薄,衬衫下摆塞进裤子,短西裤扎得紧,勾勒出双掌可箍的腰。池家把他养得白净,脚踝上还系着一条鲜艳的红绳,看着秀色可餐。   蒋世杰边打边想池宁细白脚踝上的红绳,走神之间打歪一个。   美式台球的规则规定,球手一旦打歪就得把击球权让给对手。   蒋世杰毫不在意,嬉笑着问:“池二少,玩点彩头?”   “我不赌博。”池宁道。   “谁要玩钱了?”蒋世杰一挑眉,转头和边上的朋友们对视一眼,“我也不为难你,你输了叫我一声哥哥就行。”   这是想报复之前那句“跟我姓”?   池宁知道蒋世杰嘴里的哥哥不是兄长的意思。   这人的眼神让他觉得恶心,半点不想多说,“随便你。”   池宁接过哥哥手里的球杆,对愁容满面的池阳道:“哥,你放心,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大哥。”   池阳:……   醒醒,小羊羔子。   蒋世杰他是想做你大哥吗?   他是想把你毛都扒了,架在火上做羊肉串吃!   所有人都觉得池宁这声哥哥叫定了。   这东西懂物理力学理论有什么用?还是多看多玩比较重要。   池宁围着台子走了一圈,接着以球杆为尺,丈量角度,不一会儿便俯身击球。   沉闷的落袋声响起。   一球、两球、三球……   蒋世杰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这小比崽子嘴里的不会玩该不会是装的吧?   他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在只剩两个球的时候放水,好好打完了还能羞辱一下总是不可一世的池阳。   不,还剩一个黑球。   那个黑球贴着台球桌的绒布边,难打至极,换成他也没有把握打进洞。   池宁应该会失败。   蒋世杰想到这里,却看到池宁俯下身,击球时腰部向前一顶,借用腰部力量推杆,白球顿时冲向击球点,撞到黑球后侧面后将其送入底袋。   池宁转身看向蒋世杰,“蒋先生。你的彩头是什么?”   蒋世杰就没想过会输,哪里想过彩头是什么,“你要什么?”   “我也不为难你。”池宁学着蒋世杰之前的语气道,“你输了,叫我声爹地就算了。”   池阳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弟弟好争气。他抬手揉了揉池宁柔顺的头发,“宁崽,别什么都学。”   蒋世杰气得把球杆一摔。   他虽然没有喊池二少爹,但是这声爹喊和没喊都差不多了,从今往后,他在池阳面前永远低一头,就算以后蒋家真和池家合作了也是如此。   蒋世杰不能把池宁和池阳怎么样,阴翳的视线射向边上提议池宁和他比一比的人身上。   池阳会意,狗咬狗的戏码脏得很,宁崽什么都不懂,可看不得这些。   他拎起外套往池宁身上一罩,抬手扣好扣子,“走了,车上风大,穿我的衣服。”   池宁抬手挥了挥袖子,哥哥也就比他大五岁,衣服却能把他整个罩住。   大哥一米九的身高真不是白长的,风衣穿在身上能当袍子。   池宁被拉着出了活动区的门,回头看了看灯火恢宏的港南环球娱乐中心,一时间想不通怎么会有大怨种会在2001年花500块打2个多小时的球。   他几番欲言又止。   等池阳把机车开出来,又把头盔带到他脑壳上,才问:“你不带护具?”   池阳:“怎么了?犯法?”   池宁跨上机车的后座,搂住哥哥的腰,把硬邦邦的头盔嗑在对方的背上。   两辈子第一次坐哥哥的车,他心里想的却是:现在不戴头盔不犯法,二十年以后确是违法的。   油门刚打起来,池宁立刻闷声道:“哥,你开慢点。”   池阳算是知道为什么蒋世杰那禽兽想听池宁喊哥了,虽然意思不一样,但他也喜欢的。   池阳把车灯打开,张扬地笑了一声,“慢不了,边上有狗仔。”   狗仔?   有狗仔为什么慢不了?   开快了不是给人送业绩吗?   轰!   车子猛然提速,池宁惯性往后一仰,紧紧扒拉住大哥的腰才没被甩飞。   他顿时没心思揣摩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   太刺激了。   上辈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池宁看着灯火辉煌的阳城,看着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车流,看到车子的尾灯拉出一道长长的红光。   忽然想到了上辈子秦珩说的话,“阳城的车子限速太多,我的车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等你有空,我带你到郊区兜风。”   上辈子他万事都以实验和企业为先,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兜风有什么好玩的。   现在却觉得兜风确实有趣。   到了家,池宁摘下头盔,递给头发都吹乱的池阳,忽然就觉得阻止哥哥开机车这件事不能做得那么强硬。   平心而论,人是要释放压力的。   在外面飙车时注意交通规则就好,山道什么的别去就行。   他道:“哥,教我开车吧?”   “这个不行。”池阳摘了手套,“你太矮,开机车踩不到地面很危险。”   池宁:?   他看着大哥一米九身高独有的大长腿,再看了一眼自己一米七的瘦弱躯壳,定下了健身的目标。   倒也不是为了长高,主要觉得这身材不健康。   池百川今天在忙公司的事情,没时间回家。   池宁吃完晚饭之后无事可做,早早上楼睡觉。   次日早晨,他洗漱完迷迷瞪瞪下楼,笑着问:“阿婆,今天吃什么?”   保姆阿婆没接话,池宁定睛一看,对上父亲的视线之后就笑不出来了。   玩得太开心……   忘了回来要挨骂了。   池宁垂下头,揪着自己的指甲盖,努力酝酿一会儿被爸爸骂的时候要掉下来的眼泪。   池百川看着一脸“我知道错了”的池宁,无语地指着桌上的早饭道:“来吃。”   池宁在大哥边上坐下,揪了一块菠萝包,沾了黄油塞进嘴里,嚼得轻柔而缓慢。   池百川将一张报纸扔到池阳面前,发出了“啪”的一声。   池宁即将挨两辈子来第一次骂,被这声音惊得一颤,菠萝包也不敢吃了,盯着面前的鲜奶茶,好像能看出花一样。   “噗……”   池宁耳朵动了动,侧头看笑出了声的池阳。   他不明白哥哥在笑什么,探头去看,只见报纸上写:池家大少和港南ktv少爷午夜飞驰扰民,难舍难分。   ktv少爷特指歌厅里卖酒的男公关,总之不是什么好词。   池宁扒拉过报纸,看到一张自己坐在大哥机车后座上的照片。   狗仔言辞孟浪,看得池宁面红耳赤,想笑又不敢笑。   这些小报狗仔为了博人眼球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   他看着爸爸黢黑的脸,小心翼翼、一点点把报纸推回去。低下头,憋着笑,把上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本来就是憋笑而已,但上辈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家人全死了,他却连去祠堂跪着烧纸的时间都没有。上辈子只觉得麻木,但重来一次,这委屈就被成倍放大。   他再刻意一想,眼眶立刻就红起来,眼泪蓄在睫毛上。   池百川的吐司吧嗒一下掉在盘子里,他没准备骂池宁的啊……   “宁崽,狗仔都是瞎写的。”池阳以为他是因为狗仔说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词难过,安慰道,“我花钱叫他们撤了。”   池宁听着,眨掉了一滴眼泪。   没人关心的时候再苦再累也没什么,有人关心,池宁觉得自己连块砖都搬不动。   池百川看到小儿子的泪水砸在奶茶里,感觉和凿在心窝里一样。   他把杯子往桌角一扔,走过来揪着池阳的耳朵往大门口走,等到了门口立刻打开门往外头丢,一边扔一边破口大骂:“谁让你带你弟弟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白养你的是不是!自己的弟弟自己不知道保护好,还让别人瞎写!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这个事情你不给我解决,你就别回来了!”   池宁震惊地看着他哥被揪红的耳朵,忙过去阻拦,“爸,不是哥哥的问题,我刚就是想到了些伤心事。”   “你能有什么伤心事?”池百川转头看他。   池宁哑火了。   是啊,哥哥出事前他活在蜜罐里,还能有什么伤心事?   “你别为这个混账东西说话,看我今天不打死他!”池百川抄起一根竹条,抬手就要往池阳身上招呼。   池宁连忙挡在大哥面前。   爸爸是真双标啊!这都不骂他?   怎么还开始打大哥了呢?   打就算了,关着门不好吗?   非得开着门打……   “我自己觉得无聊才求着大哥带我玩的!”池宁忙推了大哥一把,“你先走。”   池阳看了池宁一眼,抬手蹭掉他眼角上的眼泪,像上次一样转头跨上车,驶离了池宅。   池宁松了口气,刚准备英勇就义,池百川就拉着他往餐桌走,“宁崽,哭不能解决问题,爸爸教你。”   池宁:啊?   他以为爸爸会抄起竹条揍他,结果他爸打电话给出版社说要起诉?   池宁看着被扔在一边的竹条,想到被赶出家门的大哥,又看向已经放下电话告诉他要学会拿起法律武器的父亲。   心里给爸爸扣上了一顶双标的大帽子。   但父亲双标的是他,池宁不好说什么,只是委婉而小声地抨击,“爸爸,你是不是对大哥太严厉了?”   池百川伸手,摸了摸池宁的脑瓜,表情慈爱,“没办法的,你长大就懂了。”   池宁很想说自己上辈子死了都没想明白,但池百川是要上班的,不好在家里待很久。   池宁一个人在房间里越想越迷惑。   “咚咚。”   房门被敲响,门外的阿婆道:“宁崽,今天的牛奶送到了,想吃双皮奶还是蛋奶羹?”   池宁一个都不想吃,他想喝杨梅汁。   他拿了点现金塞在兜里,穿戴整齐出来,对门外的保姆阿婆道:“今天不吃,放冰箱吧,我出去一趟。”   “好。”   池宁慢悠悠晃到夜市门口。   他心里知道小倒霉蛋受了伤,或许不会出摊,但就是想亲眼看看。   池宁鬼使神差地走到西门,本以为看不见人,却见对方靠在墙上,面前支起来的自行车上摆了一个泡沫纸箱,里面是一排瓶装的杨梅汁。   池宁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看向他受伤的右腿,“伤还没好就出来摆摊?”   “那天你救我时叫了救护车,我欠了医院300块。”   池宁张了张嘴,看着对方额角的伤疤,越看越觉得像。   秦珩的眉弓骨尾部也有一道疤,白色的,很短,和小倒霉蛋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仔细想想,秦珩说自己小时候勤工俭学,过得很苦。   小倒霉蛋也勤工俭学,过得很苦。   秦珩说自己是三好学生,五好青年。   小倒霉蛋明明还欠了医院300块,捡到他的黄金也不私吞,拾金不昧,受着伤还一瘸一拐地送回来。知恩图报,是个好人。   除了眉眼还稚嫩,眉宇之间透出的气质与日后不同,皮肤比成年后的秦珩黑,其他特征真的一模一样。   成年后的秦珩像狼,现在的就和巷子里的小流浪狗似的。   但……   这也太……   和在泥里打过滚一样,黑黢黢的。   池宁觉得自己在笑,又感觉有些耳鸣,仿佛有水在耳朵里晃,“你叫什么名字?” 第5章   “我叫秦珩。”   池宁有点怔忪,耳朵里的潮水倏然退下。   秦珩将受伤的右腿曲起,歪着身体靠在巷口的墙壁上,比板寸长不了多少的头发支棱着,眉眼棱角分明,鼻梁硬挺,神情里透着一股与岁数不符的狠劲。   “要吗?”他伸手拍了拍泡沫箱的边缘,语调懒散,“给你装新瓶子。”   “要。”池宁见他没有收钱的意思,就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的纸币塞进车篓里的小罐子。   秦珩瞄了一眼池宁瓷白的指节,“我请你喝,不用给钱。”   “当然要给了。”池宁抬起脚,晃了晃脚踝的辟邪针箍,“救命之恩你已经谢过了,一码归一码。”   秦珩视线一顿,有点意外。他编的红绳廉价得很,远比不上断掉的掺着金线的那根,他送是人情世故,没想过池宁真的会带。   正午的太阳毒辣,晒得人发晕。   池宁热得不行,杨梅汁到手后吨吨吨一顿灌。   整个人像久逢甘霖的小树苗一样支棱起来。   他把玻璃瓶递过去,又从兜里掏出了五块钱,眼巴巴地看着保冰桶,“再来一瓶。”   秦珩觉得他可爱,脑子里又浮现出前些天他被血吓哭的样子,“你和传闻中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传闻?传闻里我什么样?”池宁头也不抬,眼睛黏在沉在保冰桶里的杨梅上,祈祷秦珩手别抖,多捞几颗泡得软乎乎的杨梅。   在桶里搅和的铁勺子顿了一下,里头的三个杨梅漏了俩。   池宁不满地抬头,对上一双暗含笑意的眼睛,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秦珩装傻:“传闻里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池宁盯着秦珩看,上辈子这人大方得很,每天送午饭时都会给他带一瓶杨梅汁,瓶底必定沉着五颗杨梅。   这辈子倒是小气。   池宁哼了一声,记仇似的道:“这样,我给你300块,你帮我送一个月的杨梅汁,每瓶里都得有五颗杨梅。”   300块,刚好够秦珩还医院的欠款。这人需要钱,而他需要杨梅汁。各取所需,这买卖很划算。   “一瓶五块,一个月150。”秦珩手腕一沉,把漏掉的杨梅又逮回去之后又多捞了两,“照你这么算,杨梅一颗值一块钱?”   “笨。”池宁下意识用上了上辈子和秦珩说话时的语气,“不得有跑腿费吗?总不能叫你白跑吧?”   他从钱夹里数出3张红的,塞进小盒。   秦珩看着那三张钱,五味杂陈。他顺口告诉池宁自己欠了医院的钱,不是想让他帮忙,可池宁好像误会了。   这小少爷大热天晒红了脸也要走到阳城夜市。除了想来看看他的伤怎么样,应该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秦珩神色紧绷,瞟了一眼池宁的脸,猜测:他想干什么?投资我?   池宁顶着秦珩的视线,小声解释:“我不是为了让你早点还医院的钱,只是因为阳城没有人能做出和这个味道一模一样的杨梅汁,我喜欢喝这个。”   秦珩在心里啧了一声,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口是心非。   那天池宁明明怕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也要帮满脸是血的陌生人。帮了也就罢了,还要送佛送到西,找借口帮人还钱。   他哪天被拉进面包车卖了,说不定都会给人贩子数钱。   甚至下车后还要跟对方说一句:你人还怪好的嘞~   这年头转瞬即逝,但秦珩还是被气到了,他冷着脸道:“我知道了。”   池宁松了口气,小时候的秦珩怎么比长大后的还有气势……   他顺口喃喃,“你人确实挺好的嘛。”   秦珩的表情一滞,感觉自己就是台冠区的人贩子,下一秒就要剥羊皮吃羊肉了。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是好人,池宁到底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秦珩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就传来一道张扬的声音,“哎,秦哥?你认识池二少啊?”   池宁回头看向来人。   他穿着一中的短袖衬衫,领口大敞着,一颗扣子都没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十分自来熟地走到池宁身边,指着自己道:“我是张邱文,一中18班的。”   “你好。”池宁侧身挪了一步,下意识站地离秦珩近了些,“你认识我?”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种敞着衣襟在街上乱走的人啊?   这不就是古惑仔吗?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   张邱文从后腰抽出一份被迭成长条的报纸,展开后抑扬顿挫地念,“蒋世杰挑衅池二少不成反被打脸!池大少因带二少夜混港南被赶出家门~你现在可出名了,这报纸上还有你的照片,我当然认识你喽。”   池宁挑了下眉。   早上的时候不还是KTV少爷与池大少深夜飙车难舍难分吗?   难道爸爸打了电话以后报社改了报道?   他凑过去看,首版的照片上是自己弯着腰打台球的样子。   照片拍得清晰又漂亮。   球桌的顶灯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照得侧脸极为清晰,拍出来的照片和艺术照似的。   张邱文指着照片夸,“你打球姿势还挺标准的。”   “嗯,我哥教的。”池宁捻着报纸的边缘翻到后面一页,下一张照片是蒋世杰愤怒而狰狞的脸。   这回的狗仔十分老实,一点春秋笔法都没有。   把事件从头到尾还原得清清楚楚,生动无比,比地摊上卖的爽文小说还好看。   池宁眸子微弯,面色却沉下来。   不太对劲。   从照片的拍摄角度来看,拍照的狗仔应该距离他们很远,至少也在门口的水吧台。   而他们打球的地方靠着内侧的窗户,在整个平层的最内侧,距离水吧台应该有四十米左右。   狗仔离得这么远,没道理听得清他对蒋世杰说了什么,更不可能把“你输了,叫我声爹地就算了”这句话写得清清楚楚。   除非和哥哥玩的那些人里有人故意将事情的原委透露给狗仔,否则整件事从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谁会这么做?   这种事一旦报道出来,池家的股价会不可避免地下跌一些,谁是既得利益者?   池宁眉头微蹙,捻着报纸的手指都因用力而发白。   少年蹙眉垂眸时透着一股精致的易碎感,再加上有些瘦,连低头时后脖颈凸起的颈椎骨都透着一股子纤弱。   张邱文心里一慌。   他真该死啊,池宁这种乖小孩肯定是在赞誉中长大的,这些狗仔胡天胡地瞎写,用词怎么夸张怎么来,什么“腰不盈一握”“蒋世杰 心怀歹意”都写出来了。   池宁能受得了这种诋毁吗?他怎么就一时手贱把报纸抽出来了呢?   “我……额……”他咽了咽喉咙,“你别生气,狗仔都是瞎写的。”   “什么?”池宁瞪他一眼,点了点报纸,昂首挺胸,“我就和这个上面写得一样凶。”   怎么能是瞎写的,这篇把他写得多有个性啊?董事会那群人看见之后肯定不会再把继承权强塞给他了。   -   秦珩感觉好像看到了奶猫炸毛。   小报里的池宁一点也不凶,狗仔大多数时候都在嘲笑池大少和蒋世杰,分到池宁身上的笔墨基本上都在描写他漂亮至极的脸和挑衅别人时瞪圆的眼睛。   秦珩扫了一眼张邱文,皱起眉,沉声道:“张邱文,你是来跟人聊天的?没有正事了?”   张邱文顿时正襟危立,“不是的秦哥,有,有正事。”   “我问过徐老板了,他说咱们可以在周一到周五上午免费用他的球馆,但周末得去帮忙看场子。哥,咱干不?”   “可以干。”秦珩道。   池宁:……啊?   那股看到慈父双标和叛逆大哥给他带老油虾饼时产生的怪异感又开始直冲脑门。   上辈子秦珩说自己是勤工俭学的五好青年,学习优秀,品学兼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奖学金拿到手软。   勤工俭学和五好青年好像是对上了,后面的呢?   这人周一到周五上午打算去球馆打球。   晚上在夜市卖杨梅汁。   周末又要去帮人看场子。   哪来的时间学成一个学霸?   总不至于……日后闻名遐迩的秦总其实是u盘转世 ,往计算机上一插知识就唰唰往里灌吧?   糟糕,cpu开始烧了。   怎么重生以后人人都不一样了呢?   “你们不上学吗?”   池宁指着报纸最后一页的招工信息试探,“实在要打工也可以去做钟点工啊,按时薪算的,不怎么耽误上学。”   张邱文笑着看了他一眼,“十八班每天去学校学习的不到五人,我们成绩差,又要讨生活,学校不太管。至于时薪……”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点钱不太够,三个月以后举行的阳城台球比赛是蒋家赞助,冠军有20万奖金,赢了之后还能去参加全国比赛。如果能拿全国冠军,不仅能入账300万,还能靠特长分进大学,对文化课不好的学生来说一劳永逸。”   池宁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秦珩,“你也要考特长生?”   秦珩本想点头,但对上池宁的眼睛,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一拐,“我是要钱创业。”   池宁松了口气。   也对,秦珩是白手起家,多花点时间赚钱也正常,万一这人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呢?   这人上辈子对他那么好,按实验室同事的说法就是“大总裁给池教授做牛做马。”   不该怀疑秦珩的。   池宁看着十分励志的秦珩,忽然觉得摆烂也不能纯摆。   摆是摆,懒是懒。   世界上有人削尖了脑袋上学,有人为了讨生活蹲在马路牙子上吃盒饭。   他不能仗着父母有钱,就交了学费以后在家躺着,然后再在考试的时候拿头名,这不是打击人吗?   万一别人怀疑他作弊走后门怎么办?   起码也得到学校里躺。   竞赛是肯定不能参加了,这东西要是拿了奖会全国报道,被董事会知道了要遭。   但上辈子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专利还是得握在手里。   那些专利有的被董事会抢去做人情,冠上了别人的名字。有些被对手企业偷走,成了别人的资本,最终留在他手里的不到三分之一。   他凭着这三分之一都能拿最高科研奖项,可见那些被分出去的东西含金量有多高。   这辈子,他要抢注!   反正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一遍也不累,没有董事会的压榨,他可以朝九晚五,做累了就去玩。   打球就蛮有意思的,可以作为固定放松项目。   跟着哥哥玩有趣是有趣,但煞风景的太多,不如……   “徐哥的球馆在哪里?” 第6章   秦珩猜不透这句话的意思。   池宁长得太好看,精致地如同女娲最得意的作品。他衣食无忧,成绩优异,性格温和,情绪稳定。任何溢美之词都与之契合。   很美好,但与他们格格不入。   秦珩别过头,不经意道:“港南娱乐里设备很好,你可以去那里练。”   池宁想到港南娱乐的消费水平和糟糕至极的杨梅汁,嘟囔道:“那边要500一个人……而且……”   他顿了顿,越说越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去练球的,只是随便玩玩。没必要花太多钱。”   张邱文叹为观止,“好勤俭节约的富二代。”   在他的印象里,富二代骄奢淫逸,左拥右抱,豪掷千金,生活糜烂,但池宁完全不一样。   可惜了,秦哥喜欢和硬汉做朋友,不喜欢小公子这挂,肯定不会告诉他球馆在哪。   “徐哥的球馆在港南区永宁路26号,门面很大。”秦珩道。   张邱文:“……”   -   “港南?”池宁小小的惊呼一声,笑道,“那是不是离港南国际中学很近?”   秦珩从池宁的眼睛里看出希冀,略微有些烦躁地将黑色冲锋衣外套的拉链拉开,“怎么了,国中里有你的朋友?你需要人帮你带话?”   池宁的视线在张邱文和秦珩之间转了一圈,后知后觉地问:“你不是港南国际中学的学生?”   张邱文宕机的脑袋总算开始转了,“哈哈哈,当然不是啊,秦哥也是一中的,他和我一个班。”   池宁脸上的笑意陡然沉下去。   上辈子,秦珩亲口说过他是港南国际中学的资助生。   可现在不一样了。   要么是上辈子的秦珩说了谎,要么是这辈子所有事出现了一定偏差。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命运的主动权或许已经不掌握在他手里。   上辈子的秦珩到底有没有说谎已经不可考,但主动权在不在手里还是可以验证的。   沉默令人窒息。   池宁和秦珩的脸色都不好,张邱文夹在中间战战兢兢,“我、额……说错话了?”   可就是说在哪儿读书而已,这有什么好错的?   池宁回过神来,轻巧而疏离地说:“没,我随口一问。我先走了,二位再见。”   上辈子的秦珩说没说谎不重要,在哪里上学也不是很重要,反正他们到最后没在一起。   救一救大哥比较重要,这辈子他不想再家破人亡。   池宁走到夜市一条街门口,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电话。   十分钟不到。   一辆通体银白的商务车停在了门口,陈阿叔将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少爷,外面热,快上车。”   池宁钻进去,空调的凉意瞬间驱散了燥热,让喉咙里残留的杨梅味愈发明显起来,驱赶着思绪飘到秦珩的腿伤上。   这么热的天,秦珩继续站下去恐怕会对恢复不利。   啧。   看在这人上辈子给自己送了十年饭的份上……   池宁从兜里掏出200块钱递给司机,“阿叔,夜市靠西街那边有人在卖冰镇杨梅汁,天太热了,阿婆和佣人们也不大容易,全买回去和大家分一下。”   “好嘞,摊子什么样?”   池宁道:“一辆自行车,卖的人眉毛上有伤。”   “行。”陈叔应了一句,动作麻利的下车。   池宁把对着脸吹的空调排气口往上拨,垂着眸子思考。   验证主动权还在不在手里的方式很简单,只要看看国家奥林匹克生物竞赛的获得者是谁就行了。   这辈子他不参加,上辈子的获得第二名的九制药业的继承人就会变成第一。   新闻报道之后,九制药业的股价应该会迎来上涨,而对外形象青黄不接的池家股价一定会断崖式下跌,甚至迎来一波抛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父亲好像并不在意股价,他甚至会开着门骂大哥,像故意引媒体报道出去似的。   池宁呼吸一滞,脑海中的灵光一闪而过。   如果父亲故意让媒体诋毁大哥,而大哥的叛逆也是装的。   那么慈父双标和叛逆大哥带老油虾饼回家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了。   他向来知道自己没有搞金融的天赋,但没想到真正的商战还涉及舆论控制股价。   这个离谱程度,也就比用开水浇死对家的发财树稍微好点。   可父亲和大哥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他呢?   池宁攥着拳,抵在唇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他上辈子岂不是不小心毁了父亲和大哥的计划?   “咔哒。”   轻微的锁扣声响起。   陈叔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一箱杨梅汁放上去,并给箱子拴上安全带,爽朗笑道:“小少爷,全买回来了,还剩十几块钱呢。”   “零钱你自己留着吧,辛苦你跑这趟了。”池宁道。   “行,回头叫我妈给您烙最喜欢吃的菠萝饼。”陈叔绕道驾驶座坐下,将安全带栓好,带着池宁和一箱杨梅汁风驰电掣的回了池宅。   今天周日,池百川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回家了,此时正坐在沙发上读报纸。   池宁眼神虚焦,一步一挪地走到父亲面前,挣扎半晌,最终决定直接问:“爸,您和大哥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池百川翻报纸的动作一顿,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您不会是在想自己哪里演露馅了吧?”池宁看向不远处准备去厨房烙菠萝饼的阿婆,语气里透着一种看破红尘的沧桑。   “你和大哥的不和睦是演出来的对不对?你们故意在媒体面前吵架?”   池百川没生气,神情里透出一股欣赏,“你长大了。”   池宁蓦然想起前两天父亲对他说的话——等你长大就懂了。   他叹了口气,又闭上眼,“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池百川伸手摸了摸池宁的脑袋,“我们演了三年多,事情已经进入尾声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结束,公司里的事情对你来说太复杂,我们怕你知道了以后烦心。”   池宁恍然。   上辈子,父亲从未想过他获得奥赛第一的新闻会被炒作的沸沸扬扬,甚至导致“事情”失败。   毕竟历年来的奥赛头名都不受媒体关注,报道也只会占据报纸的一小块版面,所有消息都会在一天之内石沉大海。   而有关他的内容整整在娱乐版面上占据了一周,真真假假轮着来。   等事情彻底失败之后,再将真相告诉他已经不合适了。   因为父母和大哥害怕他自责……   池宁猛地仰头,憋住眼泪,“爸,以后你们有什么大事别瞒我。”   “好。”池百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奥赛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还去吗?”   “不去。”池宁迅速拒绝,“要是王老师再打电话来问,您直接拒绝就行。”   他顿了顿,又道:“以后自愿进行的晚自习我也不去了,您帮我说一声,五点半放学之后我会去别的地方玩一会儿,不会立刻回家。”   池百川:……   “你想演叛逆小少爷?”   池宁一愣,“嗯……也不算演吧?”   他准备搞真的。   池百川露出了“我懂的”表情,笑着道:“年轻就该玩,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开飞机了。”   说到开飞机,就想到开机车。   池宁想到上辈子滚下山道的大哥,忍不住提了一嘴,“在野地和大街上飙车还是太危险了,万一有人对车动手脚怎么办?装也装个别的,大哥要是喜欢飙车,您可以让他去正规赛场玩。”   “你真的长大了。”池百川欣慰道,“但现在戏已经演到了这里,剎不住了。”   也对。   池宁蹙着眉思索。   上辈子阳城禁摩好像就是这几年,大哥意外去世后政策彻底铺开,这辈子完全可以早点。   他搞金融不在行,但是写论文和看政策还是很行的。   毕竟论文这个东西很邪门,一旦发表的时机不对,很可能就是白写。   池宁思考着措辞,琢磨道:“阳城这段时间是不是在推行禁摩?”   “台冠区那边总有人深夜炸街,摩的抢劫和摩托车事故很多。我们完全可以推动媒体借题发挥,一旦舆情支持政府,政策制度跟上得会很快。”   到时候所有人都不能在阳城飙车,想骑就得去正规赛场,大哥应该不会露馅。   池百川一拍扶手,“可以,我一会儿就打电话。”   小儿子脑瓜子就是好使,除了心眼儿少,容易被骗,其他都挺好。   “爸,还有个事,我觉得我太瘦了,不健康。”池宁曲起手臂,意图挤出肌肉,可惜半点没有。   池百川吃港式小零食的速度都变慢了,迟疑道:“晚上叫阿婆炖枸杞桂圆猪脚汤?”   池宁嘴角一抽,“别。”   那玩意简直是死亡料理。   “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帮我找个自由搏击的教练。”   池宁想到了上辈子骗了他的秦珩,咬牙切齿道:“我至少……不能看上去这么好骗。”   池百川觉得有点道理,“说得有道理,爸爸一定给你找最好的教练。”   池宁凝在胸口的气下去了一点。   他肃着脸上楼冲澡,在床上瘫了一会儿后换了一身休闲装下楼,准备拿着存了十几年没用过的零花为之后的专利申请做点准备。   顺便……   去徐哥的球馆看看。   看看上辈子的秦珩除了“上学”的地方骗了他以外,还骗了他什么。 第7章   现在刚好是家里佣人吃晚饭的时间,池宁没打扰司机,自己打车找到了永宁路26号门店。   球馆的门面挺大,门口放了一张醒目的价位表,一小时20,消费已经算高。   池宁掀开玻璃门口耷拉的PVC塑料隔音布,推门而入后凉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夏日的燥。   球馆很安静,交谈的声音很小,偶尔有笑声也是压着的,台球与台球之间的撞击声存在感极强。   坐在柜台后刷核桃的老板道:“靓仔,头一次来啊?愣着干咩(干嘛)?”   池宁转头看过去。   老板一愣。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靓仔是场面话,没想到今天碰到真的了。   面前的少年一看就是被宠大的,虽然有些瘦,但身上的气质骗不了人。   不谙世事和成年人独有的沉稳在他身上找到了微妙的平衡点。   关键是那双长睫下的眼睛又纯又亮,站在灯光相对明亮的店门口,看上去像个山里跑出来的小精怪。   他刷核桃的动作停下了,“我姓徐,你叫我徐哥就成。”   身着花衬衫,脖戴金项链的徐家豪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找人还是开台?”   “开台。”池宁心不在焉地掏钱,余光瞥到柜台上的vip办卡流程,又将已经摸到的20块放下,抬手抽了三百递过去,“办张卡。”   “办卡要身份证的,你没成年吧?”   “我有身份证。”池宁从钱包的夹层抽出居民身份证。   他从初中起就在为各种竞赛到处跑,出国出省都是常有的事,身份证已经办了好几年了。   徐家豪一边办卡一边偷瞄证件照。   他这辈子没见过能把证件照拍得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个男生。太好看了,甚至比电视里正在唱歌的小明星都吸引人。   妈的,他不会是弯的吧?   这难道就是他三十五还没讨到女朋友的理由?   徐家豪满脸沧桑地将蓝黑色的会员卡递给池宁,“300块冲进去了,你要开几小时?玩中国九球、美式台球还是斯诺克?”   池宁上辈子的生命里只有实验,万万没想到台球只是统称,“有什么区别?”   徐家豪一脸震撼地看着懵懂的池宁,在柜台上翻了翻,找出宣传手册丢到他面前,“里面都有,你自己坐边上看。”   池宁拿起,坐到吧台边看足足20多页的宣传手册。   翻到赛事介绍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张邱文和秦珩,两人身上穿着崭新的西装,看上去人模人样。   池宁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耳朵支棱起来。   张邱文规规矩矩站在柜台前面,身上没了白天的那股吊儿郎当,有点局促地说:“徐哥,我们来了。”   “嗯。”徐家豪扫了一眼两人的衣服,“这才像点样,来打工好歹也要穿得体面一点,否则别人还以为我多寒酸。衣服小了就和我说,再报销一套大点的。”   张邱文不知道怎么接话,无措地看向秦珩。   秦珩声音里带上恰到好处的笑意,不卑不亢道:“谢谢徐老板。”   徐老板道:“过来,今天教你们开台。”   两人绕过坐在吧台前的池宁,一眼都没多看,规矩站到了老板身边学习操作。   方向改了,变成了面对面。   池宁的视线悄悄从册子上方爬出去,落在秦珩身上。   西装不是什么好料子,和前世秦总常穿的手工定制没法比。套在少年还没彻底长开的身体上,显得他有点单薄,眉宇间的戾气也因为这身装扮变得内敛起来。   池宁看着他想。   如果秦珩只是在读书的学校上说了谎,那还是可以原谅的。   毕竟一中十八班实在没什么好名声。   作为重点高中里最差的蓝天班,里面大多都是家庭贫困甚至智力或身体有问题的公费生。   政府补贴每个学校五万元,将实在读不起书的孩子们分配给各个学校保证他们读完高中,凑些政绩后便撒手不管。   秦总为了漂亮的履历说个谎话也还算情有可原。   只要他还是五好青年就行。   这个念头刚出来,就听徐家豪道:“我招你们是因为你们打架厉害,知道为什么需要打架厉害的吗?”   秦珩没有作声,张邱文摇了摇脑袋。   “好环境是维护出来的。”徐家豪神色莫测,“港南这边鱼龙混杂,常有小混混,搞偏门的人也多,出来干不会打不行。”   他指了指挂在身后的条款。   包括禁止吸烟在内,一共十五条。   “这些东西你们记在心里,有客人违反了就过去好声相劝一次,不听就请出门去。我不管你们之前是跟谁混的,现在跟着我了,就安分一点,懂点规矩。”   徐老板顿了顿,又道:“碰到独自来的客人就机灵点,问问需不需要点个陪打,十块钱一小时,收的钱你们自己留着。客人如果说了不需要,也不要贴着推销,你们也成年了……”   池宁脑子嗡嗡作响,听不进去了。   他不至于听不懂徐家豪给一颗甜枣再打一巴掌的话术,也不至于听不出话里话外都是暗指。   连“跟谁混”这样的字眼都说出来了……   池宁想到徐老板挂在脖颈上那条金链子,觉得宣传手册上的字甚至有了重影。   秦珩小时候都不是小混混那么简单了。   他直接搞到真的了。   好在徐家豪看着人还不错,不至于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事,顶多也就是搞搞走私。看对方那个样子,手下的产业说不定都已经全部洗白,濒临退休了。   池宁气得发懵。   徐老板说秦珩和张邱文成年了。   秦珩竟然成年了?   上辈子这人跟他说他们只差了一岁,他现在16,秦珩应该17才对。   满口谎话!   全身上下只有那张帅脸是真的。   什么五好青年,三好学生都是假的!   这人口口声声说给他送的饭是自己做的,现在想来也不一定。   毕竟他和秦珩见面总是在实验室附近,谁知道饭是秦珩自己做的,还是请厨师做好后装在饭盒里带过来骗他的。   哈!   池宁在心里短促地冷笑一声。   总裁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时间亲手给他做饭?偏偏他竟深信不疑!甚至真的考虑过要不和秦珩在一起试试看。   真是瞎了眼了!   不。   也不对。   仔细想想,他可能是被那些“假饭”喂得太感动了,又活得太孤独,想要个人陪一陪,不一定就是动心了,应该只是觉得那时候的秦珩很合适。   不过没事了。   现在他全家都是活人,一点都不孤独。   池宁自己哄好自己,逐渐冷静下来,视线重新聚焦后,手册上的字也没了重影,读上去通顺又清晰。   “……九球华国公开赛冠军奖金为4万美元,美式台球华国公开赛冠军奖金为5万美元,斯诺克华国公开赛奖金为八万五千英镑,折合为十万五千美元。   其他私人赛事按赞助商给的赞助费用结算,没有固定数额。”   池宁看着手册上的奖金数,飞快算了一下布置个人实验室需要的金额,心里最后一点愤怒也消失了。   在拿到冠军的前提下,他需要参加两次斯诺克华国公开赛才能置办完实验室。   恋爱?   绊脚石罢了。   池宁平静地放下宣传手册,对徐老板道:“开斯诺克的台子,两小时。”   徐家豪起身,拽着张邱文的肩膀把人推到计算机面前,“来,我刚刚教过了,你操作一遍给我看。”   张邱文这才发现出声的人是谁,顿时也忘了害怕老板,欣喜道:“哇,池二少,你真的来了啊?”   池宁蹙了下眉,“叫名字就行。”   徐家豪多看了池宁一眼。   刚才没注意,现在想想,池不是个大姓,阳城姓池的豪门就那一个,他不怎么关注豪门,竟然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没想到随手招的两个小伙子还有这样的人脉。   徐家豪随口问,“你们是朋友?”   秦珩刚要说话,池宁就抢先道:“不,一面之缘。”   秦珩挑了下眉,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白天的时候池宁走到他面前,还没说话就笑起来,又乖又和善,听说他不是港南国际中学的学生之后就变得冷漠疏离。   秦珩垂下眼,又想起后来握着两百块走到面前的客人。   那不是任何一个在他这里买过杨梅汁的人。所有付过钱的客人他都记得,而那位实在面生。   一个没喝过一瓶杨梅汁的人买了一整箱很奇怪。   他起了疑心,跟在那人身后走了一段,看到那人上了一辆银灰色的商务车,也看到了后座上的池宁。   是池宁买的,估计是怕他站久了对伤口不好,所以一股脑买回去了。   可他清楚池宁有点洁癖,绝不会喝这种别人用过之后回收的瓶子,买回去之后的杨梅汁去了哪里?   秦珩想到这里,思绪忽然顿住。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私人的事?   好像天生就刻在灵魂里一样。   算了,不重要,反正池宁这种小少爷应该只是偶然对起了好奇和善心,很快就会消失。   消失了也好。   秦珩看向池宁,发现他的视线正专注地落在张邱文那一侧,脑子还没转,舌头就不受控制,“要陪打吗?” 第8章   池宁不假思索地在心里哼了一声。   小骗子,骗了他的人还想再骗他10块钱?   休想!   “我不要。”池宁催促张邱文,“快开。”   “诶诶。”张邱文一边应,一边偷偷瞄被拒绝的秦珩。   秦珩松了口气,不自觉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   刚才说话没过脑子,话音落地之后自己都后悔,还好被拒绝了。   一分钟后。   张邱文不甚熟练地搞完了开台流程,将小票和会员卡重新递给池宁,指着离门口最近的那张斯诺克球台道:“这张。”   徐家豪“啪”地打掉张邱文的手指,轻声呵斥:“有没有礼貌?指什么指?指引客人的时候摊开手掌,掌心朝上,然后领人过去!”   张邱文摸着手背,嘶气也不敢,腰都弯下来,刚想抬手,徐家豪又一掌拍上去,“背给我挺直,装也得给我装得像点。”   “我来。”秦珩把张邱文挡到身后,对着池宁摊手,“请。”   两人的礼仪是现学的,礼貌也是装的,但秦珩的演技就是比张邱文自然,演得极像。   池宁闭了闭眼,想了想自己即将置办的离心机、色谱仪、吹气仪、萃取仪等昂贵实验器材,顿觉心平气和,余怒全消,仿佛双手合十就能立地成佛。   他跟在秦珩身后来到球桌。   斯诺克源于英国,1875年时由驻印上校发明,是英军中风靡一时的娱乐活动。   宣传册子上介绍英国斯诺克的篇幅最多,但最显眼的还是“入门难”、“新手不适合游玩”等字眼。   池宁对着宣传手册后附赠的教程摆好球,拿着场边提供的球杆试了一下。确实比之前在港南玩的美式台球要稍难一些。   斯诺克的球比美式台球的体积小,更难找击球点,规则也更复杂。   打美式台球只需抢准确度和速度,打斯诺克时还得兼顾算分,计算量更大。   池宁打第一杆时甚至因为力气太小,没能将摆成三角形的红球冲开。   徐老板这里的环境很好,没有蒋世杰那种煞风景的人。   池宁一边打一边走神,不知不觉竟然平稳地打完了大半红球,并且几乎没有空杆,次次都能有球入袋。   斯诺克的规则是红球入袋后得一分,得分后即可获得一次打彩球的权利,六种不同色的彩球分别代表不同的分数。   选手将红球与彩球分别交替落袋,直至所有红色球全部离台,然后按彩球分值由低至高的顺序也至全部离台为止。[1]   徐老板这里的球桌装了电子眼,池宁这桌边上的电子计分板垮垮往上跳,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出故障了。   少年打球的姿势很标准,又是一个人,很多休息区的客人都注意到了。   此时一位坐得稍近的客人对着池宁努嘴,凑到同伴身边道:“那男生打得不错。”   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应声,“还好,都是基础杆法,力气也小,看球风根本没理解斯诺克的本质,但计算能力倒是不错……”   “你就嘴硬吧,都看了好几眼了。”   客人笑道,“他好像在对着球桌中间的黑球发呆,应该是手太短打不到,没人教他用架杆和加长把吗?闲着也是闲着,你要不去教教看?”   球馆瑞安静,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池宁的鼓膜,他带着不服气往那边看了一眼,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男人身着西装衬衫,大臂上戴着皮质的臂箍,袖子挽起,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气质和上辈子成年之后的秦珩极其相似。   池宁对这种看着就很会骗人的斯文败类PTSD,很快收回视线。   没等他想好怎么处理那颗不上不下的黑球,就听到斯文败类道:“你以为谁都能做我徒弟?”   池宁:……   他两辈子没吃过这种嫌弃。   池宁神情严肃地拿起球杆丈量了一下黑球和中袋之间的距离,接着以手臂为尺计算角度和力度。   趴下来是够不到,但是握着球感的尾部直着打还是能打到的。   他将球杆调了个个儿,用球杆底部粗壮的那部分一个横扫,黑球被撞了出去,“咚”的一声,像个炮仗一样落进袋子。   很准,但和台球这项以优雅与绅士着称的运动没啥关系。   “噗。”之前率先议论的那位客人笑出了声,“他生气了,还怪可爱的,你不要我要了,我还没徒弟呢。”   池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挑呢?   当这里是菜市场啊?   他弯腰将球桌底下的球都拣出来重新放回球桌,用三角框将滚圆的草莓色红球框住。   刚俯身把15颗红球推到点位,那个斯文败类就站走到身边,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姓莫。”   伸手不打笑脸人。   池宁接过名片,垂头扫了一眼,“莫先生您好,我叫池宁。”   “打球多长时间了?”男人靠在球桌边问。   “两回。”池宁正仔细打量名片。   白底黑字写着名字——莫远洲   莫远洲的眼镜儿从鼻梁上滑下来,声调微微扬起,“几回?”   “两回。”池宁心不在焉地重复一遍,将名片凑到眼前,仔细去看上面挤在一起的头衔。   ——世界大奖赛冠军、华国公开赛冠军、世锦赛冠军,大师赛亚军等等。   烫金的小字密密麻麻,根本读不完,看得人脑袋发懵。   池宁恍然反思,刚刚的球是不是打得有点儿太大声了啊,世界冠军口气差点也可以理解,上辈子他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可比这人凶多了。   正反思呢,耳边响起莫远洲的声音,“抱歉,我们不该私下议论你,如果你没说谎,打两回就能这么优秀已经很棒了。”   他拿手遮了一下灯光下反光得宛如黄金蚂蚁的小字名片,语调里透出一点腼腆,“小心眼睛。”   池宁:……   牙酸。   莫远洲和上辈子的秦珩太像了,看得人心理阴影噌噌往外冒。   “您有什么事呢?”他歪着头,语调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阴阳怪气,“我打球吵到您了吗?”   莫远洲笑了一下,未来的学生挺记仇,还蛮可爱的,“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当我的学生。”   语调平静,态度坦然,仿佛之前嫌弃的那个不是他。   池宁记得清清楚楚,委婉拒绝道:“我以后可能不走职业道路,现在只是打着玩玩。”   莫远洲松了口气,“那很好啊。斯诺克的球员奖金普遍不高,大多数人光靠打球很难养活自己。”   他把池宁手里的名片翻到背面,上面写着——VERGINE设计总监,“这个才是我的本职工作。”   池宁顿时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卷王。   他也不管什么世界冠军了,生怕自己被卷得猝死,真诚又实在地拒绝道:“莫先生,我学习不上进,读书不用功,就爱随便玩,为人很放松,不适合当冠军继承人培养,您找别人吧。”   边上一直注意这边的秦珩没忍住笑了一声。他还以为池宁对谁都没戒心,没想到学机灵了。   这样一来,正经老师应该都不想要了。   莫远洲却点了点头,“不错,我也只是想教着玩玩,如果你想直接拿冠军,打得太功利,我反而不想要了。”   池宁戒备地后退了一步,“您什么都没有要求,不会是要很多钱吧?课时费多少呢?我很穷的。”   张邱文、徐家豪和秦珩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精彩。   传闻里看,池家的股价稍有些不稳定,但不妨碍是阳城首富的事实,只要池家不易主,股权没有大变动,他们还会一直富裕下去。   可现在池宁说什么?   穷?   “没事,我有很多钱,不缺你几百块。”莫远洲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池宁,仿佛之前对着人挑三拣四的人不是他,白给得十分爽快。   “不。”池宁已经被骗怕了,丝毫不上当,“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之前怂恿人来收徒的客人笑得十分幸灾乐祸,对着莫远洲道:“你也有今天啊?”   搞设计的对长得好看的有天生的好感。   面前这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吃过什么社会的毒打,对陌生人十分戒备,如果一点要求都没有,反而不能让人放下戒心。   莫远洲摸了一下左手上带着的百达翡丽,斟酌道:“实不相瞒,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要求,我刚刚回国,没什么人脉,创立的品牌才起步,找不到好模特,你很合适,我希望你免费给我们拍一个季度的片,我可以免费教你打球。”   池宁飞速计算了一下得失。   成为世界冠军的徒弟可遇不可求,做一做模特完全可以接受。   “成交。”池宁扫了一眼莫远洲的名片,转身拿徐家豪放在桌上的便签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递给莫远洲,“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顿了顿,用一种喊金主的口吻道:“莫老师。”   莫远洲:……   你这不像是在喊老师,像是在喊老板。   他恍然觉得自己好似一尊金光闪闪的财神爷,时刻会被池宁敲下一块拿去卖钱。   他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视线一直落在这边的秦珩,道:“那是你男朋友啊?怎么一直看着这边,怕我拐走你吗?”   “什么?”池宁转头,刚好对上秦珩挪开的视线,当即否认,“不大熟。”   1997年华国才取消同性恋是流氓罪。四年后的今天,大多数人依然不能接受同性恋。   莫远洲作为海归不知道这些,他还想说什么,不远处怂恿他收徒的朋友就凑过来道:“好了好了,这里不是英国,没那么开放的,你少说点,刚刚他不是不会用架杆吗?你教一下?你不教我可上手教了。”   “去。”莫远洲赶走了朋友,专心教池宁如何使用架杆。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球桌前的时候异常和谐,莫远洲作为老师十分称职,在教学的时候也格外绅士,连调整姿势的时候都没有触碰到池宁裸露在外的皮肤。   两小时结束后,池宁把基础的杆法全部重新复习了一遍,连站姿都做了细微的调整,打起来明显更加省力。   莫老师讲课幽默风趣,在传授技法的同时还会把来源和发展讲授一遍,不像是在给学生上课,倒像是在聊天玩耍。   池宁这两小时过得十分轻松,打完了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莫远洲由内而外产生了一丝成就感。   怪不得有的人喜欢当老师呢,原来有个聪明学生是这种感觉。   “咳。”莫远洲轻咳一声,“明天你就上课了吧?你在哪里上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拍摄照片?”   “我有十天假期,还能休息一周,接下来的时间随时有空。”池宁对莫远洲没了最初的戒备,笑道:“七天内都可以。”   “行,明天我联系你拍夏季的这一组,时间有点晚了,你到家后记得报个平安。”   “好的。”池宁坐上出租车,对着莫老师挥了挥手,一路发呆到了家。   今日的池宅灯火通明,池阳难得没被愤怒的父亲赶出家门,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等着小儿子回家吃饭,气氛十分肃穆。   池宁换了双拖鞋,走向餐桌的脚步一顿,“出什么事了?”   池阳手肘立在桌上,手指交叉搭成平台垫在下巴底下,深沉道:“我们在想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馅,为什么会让一个一点都不关注外界,甚至有点自闭倾向的好学生看出端倪。”   池宁:……   没想到在你眼里我是个轻微自闭。   “可能是因为你们之前根本没认真骗。”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新做的一盅甜蛋羹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心情极好地晃了晃腿。   池阳捂了下胸口,感觉自己有被可爱到。   之前的弟弟没什么少年人的活力,整天就爱看书学习竞赛,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现在的就有活力多了,会出去玩了,有跟人社交的意向了,还有锻炼身体的意识了。   真好。   池宁被哥哥看得发毛,刮完了蛋羹后灵光一闪,“你们为什么想让池家的股价跌下来呢?”   “我们打算把股价收回,将大部分重新握回自己手里,剔除一些钱少事多的傻逼董事。”   池阳跷起二郎腿,“爷爷奶奶负责的时候卖出去得太多,导致我们家在集团内的话语权降低,很多事受掣肘。”   他轻柔地摸了摸池宁的脑袋,“家里的钱不太够,压价后再买比较合适。”   池宁眼睛一转,“我有一个想法。”   他轻咳一声,在池百川的目光中挺直脊背,“我之前不是想参加奥赛吗?九制药业的继承人也在决赛名单上。他能力还不错,这次应该能拿第一。”   “就算不拿第一也没事,舆论可以炒他入选。既然你们想甩拖累赘的大股东,那么何不把九制药业继承人参加生物和物理奥赛的消息放出去,炒作一下,让九制药业看起来前景比我们好,让他们动摇得更快呢?”   两家继承人对比之下,九制药业更有未来,没有人会不心动的。   池宁暗戳戳地扯着桌布里掉下来的线头搓。   上辈子那个姓沈的派人给他喂药投数据,他绝不会让人好过的!   池百川和池阳都没说话,池宁心里有点忐忑,线头不知不觉被他越扯越长,直至搓成一个小球。   池阳表情深沉,感觉到了学霸的力量,“祸水东引,这招妙,就我们董事会那群人的水平,过去后说不定能拖死九制药业。”   池百川嘶了一声,“后续九制药业的继承人要是还能在竞赛上得奖,我们的股价应该会跌得更厉害。”   池宁连连点头。   父子三人一拍即合,年纪大的两个很快行动起来。   池宁吃完了晚饭,往舒适的大床上一躺,惬意地翻着小说,时不时戳点阿婆送上来的水果吃。   摆烂的生活十分享受,连带着接下来七天的拍摄都很顺利。   池宁到了莫远洲说的地方之后,被化妆师小姐姐先夸了一顿皮肤好,又听了一耳朵奇奇怪怪的夸赞。   “莫老师对模特要求很高的,我们还怕找不到,导致品牌第一波打不进来。”   摄影师笑着对坐在摄影台上的池宁道,“眼神要凶一点,别这么软和,对对,腿抬起来一点,踩着凳子,对了,下巴昂起来,看垃圾的眼神会吗?”   池宁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蒋世杰。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摄影师小哥哥快门都能按出火星子。   他满意至极,抬手让人给池宁换另一套衣服。   池宁穿着宽松的黑衬衫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周围人毫不不克制的吸气声。   摄影师对着一边监工的老板竖起大拇指,“总监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牛逼。”   莫远洲却蹙着眉走上前,抬手解开了池宁领口处的扣子,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胸膛,接着回头道:“拿一副银边镜框来,宽的那种。”   池宁已经被拍摄搞得有点呆滞了,他直愣愣戴上镜框,恍惚间摆了十七八个姿势,拍到最后困得眼睛都要闭上了才被热情的哥哥姐姐们送回家。   这样快乐又充实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七天,但心无旁骛毫无烦恼的时日没持续多久。   他要重回校园了。   周一,池宁背着干瘪的书包,打着哈欠走到教室,碰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王老师。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   王权笑容一垮,“哎……我知道物理和生物奥赛你不想去,你爸跟我说过了,我不会逼你。”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   池宁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王权搓手,“S大有一个高中生代表物化生竞赛,你想去不?” 第9章   这个竞赛只有名没有钱,连证书都只能在考特定学校时使用。   别说这辈子看不上,上辈子他都不可能去这样的竞赛。   虚与委蛇没有用,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拒绝。   “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已经不想搞竞赛了。”   王权如遭雷劈。   池宁一派真诚道:“我现在拿到的证书和成绩已经够上很好的学校了,就在有意向的学校里选吧?”   他回忆一瞬,从里头挑了个最有钱的,“港大怎么样?招生办很热情,给的奖学金也多。学校还是本地的,校风开明,回家很方便。”   王权十分不理解。   池宁怎么突然钻钱眼里去了?   池家的集团要倒闭了?   没听说啊?   他结结巴巴,“额……你和你父母商量过了吗?你要是实在不想竞赛可以参加高考,以你的水平,高考硬考也能进最高两所学府。港南虽然也很不错……但是毕竟不是最高学府。”   池宁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王权已经懵了。   他本来想给人把打开的窗户装回去,没想到这小孩嘴皮子上下一秃噜,房子都拆了。   池宁把心里升起来的一点愧疚摁下去,不太熟练地露出了一个卖乖的笑,“您可以打电话和我父母沟通一下,我们详细讨论过后就可以填保送表格了。”   王权张了张嘴,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说服池宁的理由。   十天前,他以为池宁只是一时疲惫,休息好了还是会参加竞赛的。   没想到十天后不仅没参加竞赛,这位年级第一看上去连学都不太想上了。   为什么啊!   王老师摆了摆手,声调萎靡,“你先去上课吧。”   “好。”   池宁刚走到座位,就看见教室里有半数同学都在盯着他看,其中就数同桌的眼神最为露骨。   这位戴着眼镜的男生探着脑袋,从下往上打量着他,满眼好奇,“池神,你什么时候和十八班的人有联系了?那个张邱文为什么会来给你送水?”   送水?   池宁视线一扫,看见了摆在桌角的杨梅汁,这才想起来他前段时间在秦珩那里订了一个月杨梅汁。   “之前偶然碰上,聊了两句。”池宁扫了眼同桌压在肘下的试卷,看到抬头的名字,生涩地攀谈,“李秋河,十八班怎么了?”   李秋河受宠若惊地张大了嘴,“你你居然真的理我了……我我……”   要知道,十天前池宁在学校的时候基本和聋了一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八卦的光,眉飞色舞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们学校那两个出了名的刺头吧?”   池宁挑了一下眉,“谁?”   “你不知道?”李秋河惊得有点破音,“就是姓秦的和姓岳的啊,今天来给你送水的张邱文就是那个姓秦的跟班。”   池宁起了一丁点儿兴趣,拧开杨梅汁的瓶盖小口地抿,“然后呢?”   “就昨天,两个人打起来了。姓岳的那个被揍掉了一颗牙,我听说是因为钱打的架,可能是高利贷之类的。”   李秋河龇牙咧嘴,仿佛掉了牙的是自己,“他们不讲道理,你最好别和他们扯上关系。”   池宁眉心一跳。   高利贷?   他直觉秦珩应该不会借这种东西,但万一……   万一秦珩是放贷或者帮人收债的呢?那在催债的时候打掉别人的牙岂不是十分合理。   李秋河看见池宁蹙眉,顿时感觉同学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变得不友善起来。   他把自己的胸膛拍得梆梆作响,“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害怕?没关系,你是我们一班的金疙瘩,大家都会护着你的。”   池宁笑了笑,没接茬。   李秋河很有眼色地扯开话题,“你前些天不是把笔记扔了吗?我捡回来之后组织着班里想要的都复印了一份,但里面有些题目我们看不懂,我整合了一下,一会儿自习的时候你能给我们讲一讲不?”   原来李秋河就是副班长。   池宁抬头扫了一眼,看到同学们期盼的目光,顿时想到了跟在手下实习的研究生们。   他把手伸过去,“可以讲,题给我,我先看看。”   小孩子一片赤诚之心,上辈子没闲心,这辈子摆烂之后闲得要命,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一班已经有十几位保送生了,很多人保送之后就不再来学校上课。现在还留在班里的大多是对保送学校不满意,想靠之后的竞赛再冲一冲的。   李秋河就是其中之一,他得到应声之后开心地对着同学们比了个yes,笑得见牙不见眼。   -   池宁看着题,终于想起来自己高中时记笔记的习惯。   他喜欢在搞懂知识点之后自己出题,出完后过段时间再回头做,搞出来的题目都相当刁钻,可谓是自己为难自己的典范。   好在他从小到大学过的东西很难忘,知识点都记得。   池宁想好了怎么讲之后,顿觉上课无趣,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等撑到了中午,被他省着抿的杨梅汁也见了底。   池宁握着瓶子叹了口气,余光里看到瓶子底下有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字。   一个宁字,写得很得体,笔锋苍劲。   池宁用指尖碰了碰字,哂笑一声。   现在的秦珩也就只有字和上辈子的秦珩有点像了。   就这点像,还是这两天新练的。   “咚咚。”   侧面的窗户被敲响。   池宁转头看过去,对上了秦珩复杂的视线。   秦珩盯着池宁的眼睛,品味着刚才不小心看到的一幕。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一只手虚虚握着玻璃瓶,另一只手轻抚着瓶底的字看得出神,甚至还笑了一下。   虽说这个字他确实刻意练了二十七八遍,就为了拿出来的时候好看一点,好骗小少爷做他的长期客户,每个月多挣那么300块。   但他只是想钓点钱。   不是想钓人。   十天前那个莫远洲问池宁他是不是男朋友的时候,池宁只否认了男友,没否认喜欢男人。   池宁难道会因为一个字动心?   秦珩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一滚,心里思绪翻涌,面上却冷淡至极,“我来拿玻璃瓶,之后都给你用这只瓶子。”   池宁哦了一声,把对着走廊的这扇窗户彻底打开,将瓶子递过去。   字如果能写在脸上,那秦珩的左半边脸是提手旁,右半边脸是曳,合起来就是一个拽。   整个一班噤若寒蝉,大家的眼睛都在往这边瞄。   李秋河浑身紧绷,就怕秦珩喜怒无常,随时动手。   秦珩好笑地看了李秋河一眼,“远洲哥说有事想跟你面谈,晚上球馆见?”   池宁:“可以。”   这才多久,他叫莫远洲还是莫老师呢,秦珩就开始远洲哥了。   说一声八面玲珑也不为过。   白手起家的总裁就是了不得。   秦珩提着瓶子,走之前还贴心地把窗户关上了。   “呼——”李秋河长舒一口气,脸上全是细汗,“吓死我了。你居然敢跟他有联系。”   “有什么可怕的,再凶也不吃人。”池宁觉得这个戴眼镜的小男生挺可爱,拿着他整理出来的题卷成一个纸筒,敲了一下对方的脑袋,“行了,别管没用的,趁着饭还没送到,我给大家把题讲一下。”   他站到黑板前,两只手往木质讲台边缘一撑,开口就道:“首先看第一题,这是一个机械动力学相关的题目,属于力学的衍生题,想要参加物理竞赛的同学可以着重听一下。”   池宁拿起粉笔,习惯性掰成两半,转身就在黑板上唰唰写出思路,看得台下的同学们一阵恍惚。   池神就是池神,怎么站在讲台前的时候比老王还如鱼得水啊?   那两手一撑,粉笔一掰,说没教过书谁信?   池宁讲题的时候语速极快,没一会儿就说完了这题的三种解法,关键步骤写了小半个黑板。   “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没有我们就下一题了?”池宁扫了一圈,见没人反对,立刻向下推进。   三题讲完,班里只剩下了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李秋河握着终于弄懂的题目,差点给池宁跪下,口无遮拦道:“池神,要不你来给我们上课吧!好灵活的思路,好简单的解法,我感觉自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话还没说完,王权就一步踏入室内,“你们都干什么呢?饭送到外面了怎么不来拿着吃?一会儿收餐盒的就要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王权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已经被写满了的黑板,又看向手指沾着粉笔灰的池宁。   不是,你不是不去竞赛吗?竞赛题做这么6?   两人面面相觑,池宁率先心虚别开视线。   李秋河兴奋得无与伦比,一时间没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他窜到王权面前,指着那道物理题道:“老师你看,之前我们问你,你说你觉得题出的有点问题的物理题,池宁教会我们了!”   王权:……   心累,我看你有点问题。   这小孩怎么还揭老师的短呢?   王权瞄了一眼,再瞄了一眼,忽然一拍肚皮,“哦哟,不错,我忽略了一个条件才觉得有问题的,掉到出题者的陷阱里去了,池宁你说……”   王权回头,站在一边的池宁却已经不见了。   -   池宁拿了饭,坐在学校最偏僻的竹林吃。   脑子里的想法一茬一茬往外冒:   上午的课好无聊,无聊到他把教科书都当课外书翻了一遍了。   秦珩小时候怎么这么拽,小骗子,秦小骗子!   莫远洲到底想和他谈什么呢?非得见面说?   池宁夹起一块梅菜扣肉,把它当秦珩咬,气哼哼地吃完了一餐。   等到了晚上,池宁终于知道了莫远洲想谈什么。   人模人样的莫老师靠坐在台球室休息区的沙发上,眼神在他和秦珩身上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池宁被盯得发怵,小声问:“到底是什么事啊?”   “上回那组照片组里的人都很满意,但我们总觉得还差点冲击力,我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少了对比。”   莫远洲笑得像个狐狸,“前两天我和秦珩谈了谈,问他有没有意向做模特赚一小笔钱,他同意了。我想你们一起拍一组试试。”   池宁不想做额外的工作,他们之前商量的“拜师报酬”里也没有这一茬。   秦珩有钱拿,他又没有。   池宁不大愿意,还没出声拒绝,嘴唇先扁起来了。   莫远洲笑了一下,这个学生,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   他对着池宁轻声道:“我加钱。” 第10章   加钱啊?   加钱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池宁刚想答应,莫远洲又道:“因为是双人的,所以在拍摄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互动和身体接触。”   池宁又把嘴闭上了。   身体接触?怎么个接触法?   他还没消气呢,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跟秦珩相处。   理智告诉他应该把这辈子的秦珩和上辈子的分开看,但情感上做不到。   莫远洲撑着下巴揣摩池宁的表情,举手比了个八,“拍一天1600,你们一人800.”   池宁不假思索,“我拍。”   他想搞的实验里最常用耗材就是800一盒的试剂。想支撑起论文和专利需要大量数据,光是试剂盒就要消耗一大堆。   肢体接触就肢体接触,又不少块肉。   池宁的眼睛闪闪发光,满眼都是对金钱的渴望,“什么时候拍?”   秦珩一愣,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中午时池宁轻抚瓶底笑出来的样子。   都说池宁是书呆子,平常就爱板着脸,但认识这么多天,池宁笑的次数比他多得多。   “周末吧。”莫远洲撑着下巴,对着球桌努努嘴,“你们两先玩一会儿,熟悉熟悉,别等到上镜的时候僵得和不熟的柿子一样。”   池宁想着800块,看小骗子都觉得稍微顺眼了些,“玩斯诺克还是美式台球?”   “台球。”秦珩提着杆子走到小一点的球桌前面。   池宁想到了秦珩快要去比赛的事,没有拒绝。   秦珩提杆开球。白色的母球砰地一声撞在聚拢起来的子球上,聚拢成三角的球天女散花一般撒开,运动幅度最小的都在台子上滚了至少8米。   池宁看着他小臂上的青筋感叹:好大的力气。   怪不得能把人牙都打掉。   秦珩一边打球一边用余光瞟着池宁,思维发散。   阳城适合学生打工的地方有很多,他完全可以去别的地方打工,然后花钱到便宜的球馆练习,按照他的能力说不定还能省出点余钱。   会选择徐哥,是因为这个球馆是中高档场所,来这里打球的人素质都很高。不是小老板,就是公司要员,甚至还有走偏门的大哥,徐家豪本人也不赖。   他可以在这里获得很多机会。   徐家豪是他的机会,莫远洲也是,池宁也可以是。   但他莫名不想把池宁当成机会去衡量。   秦珩俯身去打眼前的球,白色的母球正对着一颗子球,子球的尽头是黑洞洞的球袋,后面是池宁眼巴巴的表情。   他脑子一瓢,眼前突然出现了自己把一根金条递给池宁的幻觉。   “砰”的一下。   球打歪了。   秦珩直起身,神色模辩。   先不说他压根儿没钱买那么大的金条,就是有,也绝不可能给别人。   铁公鸡怎么还能拔毛?   好恐怖的幻觉。   秦珩对池宁板着脸道:“该你打了。”   池宁撇嘴。   不就是第三颗球没打进去嘛,这都要生气?   小气鬼。   他围着球桌转了一圈,一边规划击球路线一边对秦珩道:“我听说你这两天和人打了架?”   秦珩嗯了一声,“怎么了?”   “为什么打架?你是去收债的吗?”   池宁心里是怎么猜的,嘴上就怎么问,“你真碰高利贷了啊?”   虽然秦珩上辈子骗了他,但对他的好是真的。他还是想劝一劝秦珩别误入歧途,至少别做犯法的事。   秦珩疑惑道:“你哪里听来的?”   池宁含混道:“别人说的,我还听说你把人牙齿打掉了。”   “那是他该。”秦珩的语气里透出一股不可一世的狂气,“敢讹到我身上,就该承受后果。”   池宁不说话了,心不在焉地戳了一下台子,眼看就要一杆清台,却在最后一刻打歪了球。   秦珩没否认自己搞“放水”生意的事情,他想劝秦珩学好,但却没有立场。   池宁没再讲话,两人你一杆我一杆打了半小时,把莫远洲看得头疼。   天都聊不好,还指望拍照的时候能有什么默契?   亏他还以为秦珩是池宁男朋友呢。   青少年真是难懂,竟然还有他看走眼的时候。   “池宁来,和老师玩。”莫远洲一招手,池宁立刻转身小跑到他身边。   他也不想和秦珩两相无言了,憋都要憋死。   莫远洲打球的时候风趣幽默,不会把输赢看得很重,相处起来如沐春风,不知不觉三四个小时过去,池宁回神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他打车回家,也没写作业,洗漱完后倒头一躺,开始盘算起自己的现有资产。   初中时的竞赛奖金不高,高中的竞赛稍微多一些,加起来应该有个一二十万,搞个简陋的个人实验室应该够了。   只可惜阳城的房子太贵,连只有五十平方米的鸽子笼都得百来万,他没法买房,只能租。   池宁打了个电话给银行,跟着机器人语音查了一下卡内余额。   电子女声一字一顿地报:“您卡内的余额为一百、二十、三万元。继续查询请按1……”   池宁恍恍惚惚地挂断了电话。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这么有钱?都是哪儿来的钱?都是爸爸每个月打到卡里去的吗?   “宁崽。”池阳推门进来,看着坐在床上神色恍惚的池宁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哥,你有什么事?”   “爸给你找的搏击教练找到了,让我拿着数据来给你挑。”池阳将一打A4纸放到池宁手里。   池宁翻了翻,里面的教练要么是服过兵役的,要么是在搏击大赛上拿过奖的。   十几个候选人,从照片到履历清清楚楚。   池宁翻了半天,选了一位退役的军人,“就他。”   “行。”池阳坐在床榻边,“学点防身技巧是好事,我们这种人很容易被绑架的,你还好,我从小被爸妈带到宴会上,大家都认识我,被绑架过三次呢。”   这些都是上辈子没听说过的事。   池宁抱着腿,面颊搁在膝盖上,侧头去看大哥的脸。   池阳不欲多说,伸手揉了一把弟弟的脑袋,“你零花钱够用吗?”   池宁想到那几乎没动的钱,“够的够的。”   他以前 沉迷学习,根本没地方花钱,对金钱也没什么概念,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有钱。   池宁盯着池阳的眼睛看,忽然觉得父母和大哥比想象得还要宠他。   “哥,我可以进公司实验室做实验吗?我自己搞,不会影响别人。”   池阳嘶了口气,“恐怕不行。”   池宁的表情暗淡下来,公司的实验环境更好,仪器也专业,关键是不用他自己想办法花钱。   池阳可看不得弟弟这种蔫巴巴的表情,“我知道你不是想搞什么兄弟阋墙,但是公司现在很乱,环境不好,实验室里可能还有对家卧底,那里面很多东西拿出去都是违禁品,你要是在这个关口被小人所害出了事,我们会很伤心。”   “等股权收回了,公司里也整顿好了,你想去玩多久都可以。”   池宁怔了半晌,“有哥哥真好。”   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有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池阳被说得脸红,这还是弟弟第一次夸他好呢。   弟弟敞开心扉了之后真可爱。   他飘飘然出了池宁的房间,去办父亲交给他的事情去了。   次日。   池宁懒洋洋去学校,趴在桌子上混早读的时候算了算时间,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的奖学金。   一中的奖学金是给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的,多半是给期末年级第一。   他现在肯定还能考年级第一,学校必定还会把钱给他,但这笔钱实在受之有愧。   毕竟他现在只有“成绩”说得过去,学习态度懒散到极致了。   如果去找班主任说这件事,那么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对他和对之后拿到奖学金的同学都不好,就好像是他白让的一样。   不是没想过随便考考或者教白卷,但如果有好事者去目标保送学校举报,那他很可能会丢到保送名额。   得想个周全的办法把钱给到时候考了年级第二的同学。   池宁想着想着,一琢磨就是一个礼拜。   上课下课想,晚上打球也想。   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做研究时转得飞快的脑子跟卡住了一样,转起来吱嘎吱嘎的。   一周过去,等在莫远洲品牌工作室见到人的时候,他就像蔫掉的小白菜,有气无力,愁容满面。   “怎么啦宁崽?”漂亮可爱的化妆师小姐姐在池宁头顶拍了拍,“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和姐姐说说?是不是被莫老师欺负啦?”   秦珩刚走进来就听到这句话,视线不可抑制地飘到池宁身上。   莫远洲能欺负池宁么?   肯定不行,那人不要太宠池宁了,和亲爹似的。   “没有。”池宁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摆弄,“只是有点烦心事。”   秦珩被莫远洲送给了另一个化妆师,被按到池宁身边的椅子上,能清晰地听到池宁抱怨时勾起的尾音。   “咱们池小少爷能有什么烦心事啊?”化妆师们笑嘻嘻地打趣,“有什么事是钱不能解决的吗?”   秦珩默然,忽然想到周一打球,池宁听到他打了别人时忽然板起来的脸。   为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因为误会他出去搞高利贷。   “就是发愁钱呢。”池宁叹息道:“有一笔钱,我想正大光明给别人,但是不想让这个人因为这笔钱生出什么自卑情绪或者讨厌我,也不想他太感激我,怎么办啊?”   秦珩呼吸滞了滞。   是在说他?不会吧,池宁该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可他是直的啊。   想到池宁差遣司机来买他杨梅汁的事,秦珩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正确。   池宁想不动声色地帮一帮他,但是又害怕伤人自尊。   他不喜欢池宁,不可能做吊着人还拿人钱这种事。   得想个法子拒绝。   对了,池宁是不是误以为他搞高利贷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秦珩脑子里思绪乱飞,给他化妆的化妆师满脸崩溃,“小伙子,脸绷那么紧干什么?再绷卡粉了,你在锻炼咬合肌吗?”   -   池宁皮肤白,只需要提个气色再贴点亮片,很快就画完了,此时正站在莫远洲边上等人选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批衣服上的金属制品怎么这么多……   池宁刚想张口说什么,手腕就一紧,被人整个推进了试衣间。   他脊背撞到试衣间的墙壁,被困在秦珩的阴影里瞪圆了眼睛,“你干什么?”   秦珩扫过他擦了亮粉的睫毛,叫池宁别喜欢他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变成了:“我没做高利贷,那天打架是因为岳耀宗问我要钱花,他想抢,我才动了手。” 第11章   池宁愣了愣。   高利贷?   哦对,一周前他确实为怎么劝秦珩放弃“收债”而烦心过,当时秦珩没有否认。   “知道了。”池宁不自在地贴在墙壁上,缩了缩被抓住的手腕。   秦珩骤然松手,思维拐到正轨上来,他得告诉池宁自己不喜欢男的。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   “人呢?开工!”   莫远洲扬起的声音打断了秦珩的话。   秦珩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池宁一眼,撩开试衣间的遮布,转身走到莫远洲身前。   莫远洲将衣服递给他,拍了拍秦珩的肩膀,“换上这件,放松点,拍照而已。”   池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两句话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偏要拉着他躲到这里来,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   莫远洲抱着手臂打量满脸疑惑的池宁,拿了件黑色衬衫给他,“去换。”   池宁看到衬衫的时候舒了口气,但换上之后这口气就卡在喉咙里了。   黑衬衫从前面看正正经经,布料严实,后面是一块布都没有,合金质地的链条错落有致地耷拉下来,走稍有动作就撞在脊背上,让人感觉心和背一起露风。   池宁费了半天劲才把衬衫掖进裤子,站起又坐下,实在没勇气走出去,悲伤地缩在试衣间,忽然觉得这试剂钱不赚也罢。   试衣间的门帘被掀开一条小缝,手腕上深蓝色的百达翡丽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池宁欲哭无泪,“莫老师,能不能换一件啊?”   莫远洲递过来一条丝巾,“披一下,就等你了。”   看来是不能换了。   池宁垂头丧气地把自己兜紧。   莫远洲看着掖得比秋裤还紧的衬衫,总算知道池宁为什么总穿白衬衫了。   这男生除了脸,其余皆与时尚无缘。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伸手帮池宁整理衣服,“这个不是这么穿的,别缩这么紧,拉出来些。”   池宁低着头,揪着丝巾发愁。   这衬衫掖进裤子还好,拉出来一点后侧腰就露出来了,背也空落落的,更不自在了。   “别害羞啊宁崽,时尚圈就是这样的啦。”化妆师小姐姐笑着扯池宁抓紧的丝巾,“好了我们给你整理一下后面的配饰。”   池宁一时不察,被人抢走丝巾,后背一凉,身边传来一片惊叹。   “哇,好漂亮的背!这背都能上保险了。”   “这曲线这腰窝,放到英格兰不得迷倒一大片设计师。”   “好细,啧啧啧。”   “我的妈,这背好适合拔罐喔。”   池宁两辈子没经历过这种事,耳尖都红透了。等配饰整理完,立刻逃到了摄像身边,耳根清净后才长舒一口气。   莫远洲充分发挥了资本家个性,将池宁和秦珩赶到台上,亲自指导他们摆动作。   “池宁你背对镜头,和秦珩面对面, 错开半个身位站。秦珩的手抬一抬,扶一扶你同学。”   池宁的背根本没地方可以扶,秦珩只能虚虚搭着,看得莫远洲直皱眉。   预料之内的情况出现了,这两个人真的僵得和不熟的柿子一样。   他走上去,抓着秦珩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又将中指和食指并在一起,让他勾着池宁背后的链子,“搭这里。”   池宁神游天外,直到自己的手被莫远洲抓着放到了秦珩的颈侧,大拇指被掰开,顶上了秦珩的喉结。   弹珠似的喉结在拇指底下滚了滚。   池宁呼吸都要停了。   上辈子他和秦珩关系最好的时候也就是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最大的肢体接触就是秦珩递咖啡给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这辈子……   怎会如此!   莫远洲看着身体毫无接触,只有手触碰对方的两位模特,十分满意地点了脑袋。   秦珩视线飘忽,指节抵在对方背后微凉的皮肤上,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半个月前,他倒在巷子里握住的脚踝。   白色的细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莫远洲喊:“秦珩视线别飘!看镜头!”   莫远洲工作时和打球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压迫力陡增,突出一个心无旁骛。   “池宁你装木头呢?低着头干嘛?抬头看你的搭档!脸稍微侧一点。”   池宁提线木偶一样去看秦珩的侧脸,拍完了艰难的第一张。   他拍得浑浑噩噩,虽然整体上和秦珩没什么大范围的肢体触碰,但就是让人觉得奇奇怪怪。   重点是那些化妆师小姐姐看着照片嘿嘿嘿地笑,耳根都红红的。   凑过去听也只能听到一些很正常的销量交流。   比如——   “这套肯定能打出名头,在英格兰大卖。”   池宁捧着莫远洲打电话叫的奶茶外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见秦珩走到莫老师面前,不卑不亢道:“您找我来拍摄的时候没有说过服饰这么露骨。”   莫远洲的表情冷下来,“怎么?你要毁约?”   “不。”秦珩顿了顿,“我要加钱。”   莫远洲:……   他怎么就碰上这两个小财迷。   “一人1200,不能再多了。你们没有名气,不是正紧模特,再多会扰乱市场。”   秦珩见好就收,“行。”   池宁悄悄哇了一声,对秦珩竖起了大拇指。   蚊子再小也是肉,谁会嫌钱多呢?   秦珩扫了一眼池宁被奶茶浸润成肉桂色的嘴唇,冷着脸别开视线。   池宁选了一杯芋泥红豆乌龙递过去,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莫老师会给你加钱?”   “我不喝。”秦珩挡开。   “尝一尝呗,这个和我的不一样,这个不含奶。”池宁记得他不爱喝奶制品。   秦珩沉默着接过。   池宁连他不喜欢奶制品都知道了。   谁告诉的?张邱文吗?   张邱文什么时候和池宁熟到可以聊他的私事了?   秦珩把习惯戳进去喝了一口,芋泥和红豆冲进口腔,确实好喝。   但这不是池宁跟张邱文打探他喜好的理由。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秦珩居高临下地看着池宁的眼睛,“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话没头没尾。   池宁咂摸了半天没懂。   第一,他没在秦珩身上花时间。   第二,他早在两周前就知道自己和秦珩暂时不是一路人。   他咬着吸管哦了一声,有一口没一口地嗦奶茶。   喝完奶茶,摄影小哥给两人看了成片。   池宁只扫了一眼就兴致缺缺。   时不时尚的就那样,这衣服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   既不实用也不雅观。   穿着规规矩矩就行,哥哥穿的花衬衫已经是他接受能力的极限。   莫远洲倒是很满意,这衣服是他看到池宁之后连夜改的,还没来得及量产就拍了,没想到效果比他想象中还好。   他连着搓了池宁的脑袋好几下,“钱打到你留下的银行卡号里去了, 我一会儿还有饭局,先送你们回家?”   池宁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像娃娃一样被摆弄了一天,好累。   池宁回到家,洗完澡,倒头就睡。   六月中旬的周末一过。   整个六月就过了大半,剩下的时间飞驰而去。   这一个月池宁桌上的杨梅汁就没断过,秦珩也会在中午的时候来拿被喝空了的瓶子。   虽然他每一次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但一班的同学们还是被吓得不轻。   期末考试前一天,秦珩照例收走瓶子后,李秋河抓着池宁的手,苦口婆心地劝,“池神,我终于知道你最近为什么变得懒散不爱学习了。”   “嗯?”   “你就是和十八班的人走得太近。”李秋河宛如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你一定是被秦珩带坏了!”   池宁把手抽出来,爱怜地拍了拍小眼镜的脑壳,“别瞎想。”   李秋河身形萧瑟,目光凄凉。   坏了,池神都开始维护秦珩了,真不是个好兆头。   “过两天就期末考试了,你的成绩如果下滑,说不定会影响保送评审,你别再这样了。”   “不会的。”池宁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最近好像歇懒了,越睡越困。   李秋河感觉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你拿不到第一,奖学金怎么办?叶信然那个阴沉批肯定会暗地里嘲讽你,说不定还会扎你小人儿。”   哦对,奖学金。   池宁垂死病中惊坐起。   叶信然是他为数不多记得的高中同学之一。   这人在二班,和他一样不善社交,但是日后成就斐然,在电子科技领域建树极高。   叶信然高中时很穷,家里欠了债,但因为他一直拿第二,所以只能拿二挡奖学金。   后来沈家的继承人出面帮他还清了债,叶信然十分感激,从此成为沈家进军科技圈的得力干将。   这不行。   池宁面色沉沉。   让姓沈的春风得意,比杀了他还难过。   他知道奖学金该怎么给了!   有了小目标,池宁期末考试的时候格外卖力,写卷子的速度快得无与伦比,屡屡提前交卷。   成绩下来,池宁考出了史无前例的好成绩,自然也拿到了9000的奖学金。   放假之前的最后一场表彰大会。   池宁站在升旗台上和叶信然一起领奖。   叶信然手里捏着那张代表二等奖的橙黄色奖状,脸色有点发白。   家里债台高筑,二等奖的5000块只能解燃眉之急,一旦给了收债人,他和妈妈可能连饭都吃不起。   他怎么就考不过池宁呢?   叶信然说领奖词的时候都有些浑浑噩噩。   池宁蹙着眉观察了半晌,觉得叶信然家里的情况可能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再三斟酌措辞,终于在放学的时候站到二班门口敲了敲门。   “找一下叶信然。”   -   十八班。   张邱文悄悄凑到秦珩耳边,“我听人说池宁放学后去找了叶信然,而且脸色不好,他们会不会起冲突?”   秦珩睨了他一眼,心想关我屁事。   张邱文用手比了一下池宁的腰围,“他那么小身板,打起来能玩得过叶信然吗?上次我们还看到叶信然在和放债的周旋,池宁没啥心眼,肯定吃亏。他人挺好的,不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起我,我不想他吃亏。”   秦珩脑子里晃过池宁拍照片时露出的腰窝,觉得张邱文说得对。   他烦躁地眯起眼,“在哪儿,我们过去。” 第12章   池宁带着叶信然走到学校最偏僻的竹林边上。   叶信然脸色不怎么好,脸色阴沉,“你有什么事?”   池宁:“我想把奖学金给你。”   叶信然一下子握紧了拳头,思绪纷杂。   他们家负债的事情是不是被知道了?池宁怎么知道的?   是十八班的那群人说出去的吗?这么难堪的事情要是被宣扬出去了,同学会怎么看他?   会认为他是老赖的儿子吗?   怎么办?   “你别紧张。”池宁掏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我才知道你的情况,我可以借你这笔钱。”   叶信然倏然抬头,死死盯着池宁,企图在他眼中看到一丝鄙夷或者怜悯。   但他失败了。   池宁眼睛亮晶晶的,怀揣着对人才和撬别人墙脚的渴望。   “你不用着急还,但是得跟我父亲签一个协议,你学成之后要到我家公司做事,这个具体条款我不懂,应该和个人资助差不多。我们家应该可以帮你摆平不合法的贷款利息。”   -   秦珩找到池宁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   他条件反射地拉住想要冲到池宁身边的张邱文,两个人缩到墙后,向那边看去。   池宁正在把手中的信封强硬地塞进叶信然手里,“你先拿着应急,明天早上十点到久荣名城31号来,我带你和我爸聊聊,你要好好读书,功成名就,以后为我家好好干活,不能有二心。”   他顿了顿,嘟嘟囔囔地强调,“你不用感谢我,我们帮你解决了事情,以后你就是我们公司的人了,谁挖你都不能走的,相当于卖身了,明白吗?”   叶信然握着比他厚了近一倍的信封,表情怔愣,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池宁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不太熟练,一看就是现编的,估计是想让他别有心理负担。   除了妈妈,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他能功成名就。   现在又多了个池宁。   叶信然抓着信封,喉咙干涩,“谢谢。”   躲在墙根偷看的张邱文咂咂嘴,“池宁就是太心软了,什么人都帮。叶信然做事那么狠,可没看上去那样可怜。”   秦珩没听到张邱文说话,死死盯着叶信然捏在手里的信封,想到了一周前池宁在莫远洲那里拍摄时说的话——   “有一笔钱,我想正大光明给别人,但是不想让这个人因为这笔钱生出什么自卑情绪或者讨厌我,也不想他太感激我,怎么办啊?”   他当时以为池宁说的人是他。   秦珩有一瞬间的烦躁,他想到池宁为了让他及时还医药费订了300块杨梅汁,想到司机在烈日下买完了一整箱的货。   想到第一次见面时池宁红着眼睛,却冷静至极地将书包带扎到他大腿上。   医生说要不是第一时间止了血又及时送医,他很可能会有危险。   池宁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这个念头没由来地升起来。   秦珩立刻皱起眉,也不知道是对谁说:“关我屁事。”   张邱文:“啊?”   “走了。”秦珩将书包往肩膀上一挂,转身就走。   张邱文不理解。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夕阳下的池宁和叶信然,离去时宛如一只没有吃饱瓜的猹。   瓜农池宁耳朵一动,回头看向墙根,警觉道:“谁在那里?”   叶信然没注意,“应该没人,这里没什么人来。”   这倒确实。   池宁喜欢在这里吃午饭,就是因为这里没人。   他放下心,冲着叶信然摆手,“明天你记得要来,我在家等你。”   叶信然嗯了一声,眉眼舒展,带上了一点笑意。   池宁回家后就和父亲和大哥说了这件事,大肆吹捧了叶信然的学习潜力。   他上辈子喜爱奋斗,这辈子虽然不准备主动奋斗了,但打起鸡血来十分带劲。   “爸爸,我们现在的主要业务在医药方面,但您看现在这个经济形式,明眼人都知道信息技术和房地产的红利期要来了,风口上的猪都能吹起来的。”   池宁一想到沈家,给爸爸画起饼来逐渐毫无负担,渐入佳境。   “九制集团那么针对我们,还经常在报纸上编排大哥,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池百川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池宁一顿,改口道:“你们要从九制集团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池百川失笑。   他这个儿子,这是想到自己不会玩金融,心虚了。   怪可爱的。   小儿子从小物欲不强,难得提要求,等他看过那个什么叶信然的人品,只要这人不是心术不正,能老老实实做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好了。   次日早上十点。   叶信然满怀忐忑地走进久荣名城,他本来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以为会被保安摆眼色。   没想到刚进门就被一个司机请上车,妥帖地送到了别墅门口。   池宁刚起来没多久,打着哈欠把叶信然带到父亲面前,在边上昏昏欲睡地听完了全程。   可能是他昨天吹的有作用了,他爹只问了些家庭情况,看了一些材料,就让人拿来印泥把合同签了。   总共不过半小时。   “呼——”池宁长舒一口气,侧头对叶信然道,“昨天忘记提醒你带高利贷的证据和资料了,不好意思。”   叶信然觉得耳朵有点痒,侧了侧身子,“是我应该带的。”   池宁父亲抬眼的时候,他冷汗都流出来了, 真不愧是叱咤商圈的集团负责人。   不知道池宁那个经常上报纸的哥哥如何,总之池宁是一点气势没有。   像颗伪装成冰块的糖。   池宁对叶信然的想法一无所觉,“马上吃午饭了,一起吗?”   叶信然道:“不了,我得回去学习,之后要参加国外的科技竞赛。”   池宁:“喔。”   明白了,这是卷王。   他送叶信然出门,让司机送人回家。   吃完午饭,池宁准备去看看房子。   他的小实验室该提上日程了。   搞医药和生物科技实际上是他的爱好,虽然上辈子发展成事业之后被压榨得麻木了,但说到底他还是喜欢的。   只要不搞得没日没夜,那做实验对他来说和玩差不多,总之没有整天发呆折磨人。   池宁怀揣着希望在阳城逛了一圈,看了十一个楼盘,没有一个愿意租给他的,所有人都不愿意租给未成年,生怕沾上一点违法犯罪。   他叹了口气。   搞实验室的事情他不想和家里人说,说了之后按父亲的性格可能会在外面给他整个顶配,可家里现在缺钱,不能这么浪费。   还是自己搞比较合适。   池宁走到台球室,开了张台子,一个人心不在焉地打球,半天没想出办法。   -   周末时,秦珩和张邱文要看场子,不能像周一到周五那样想打就打,莫远洲也没在。   池宁打得无趣,刚想买瓶水喝,门口的塑料帘子就被拉起来。   来人动静有点大,不像这里的常客一样轻手轻脚。   池宁抬头看过去,蒋世杰叼着烟吊儿郎当地走进来。   他环视一圈,嫌弃地嗤了一声,“就这破地方?你也好意思带我来?”   “蒋哥,这已经是附近最好的球馆了。”他身后跟着的人点头哈腰道,“环境很好的。”   蒋世杰呵了一声,眼神忽然定住,“哟呵,池二少在呢?”   池宁没应声。蒋世杰声音太大,他嫌丢人。   “不理我啊?”蒋世杰走到池宁的球桌边,手一撑,人坐上去了,把池宁在打的局搅得一团乱。   “球桌不能坐。”池宁提醒道。   蒋世杰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前段时间还在抱池阳的大腿,今天却格外嚣张,“老子爱坐哪里坐哪里,坐坏了陪一张喽。”   他吸了一口烟,对着池宁的脸吐出去,“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池家难道赔不起?”   池宁屏吸退开。   蒋世杰如此有恃无恐,恐怕是攀上了新大腿。   阳城能和池家抗衡的目前只有沈家。   想到这里,池宁看蒋世杰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蒋世杰心里没由来一突,“瞪什么?”   池宁无语。   你打扰我打球,还不让我瞪?   “先生。”秦珩从边上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挡在池宁身前,“我们这里不让抽烟,台球桌也不可放置重物,还不能大声喧哗影响其他客人打球,请您注意一下。”   秦珩穿着西装,蒋世杰被唬住了一瞬,但他不记得秦珩的脸,想必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   蒋世杰又嚣张起来,“那有什么?大不了我包场喽?”   “我们这里不提供包场的服务。”秦珩不卑不亢道,“如果您执意不熄灭香烟,我会请您离开。”   池宁缓缓眨了眨眼。   虽然这一刻秦珩的礼节与斯文可能都是装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为秦珩叫好。   蒋世杰非但不掐灭香烟,还就地掸了掸烟灰,“我和沈家一会儿要在这里谈生意,耽误了以后你赔得起?”   池宁垂下眼睑。   沈家,九制药业的东家。   蒋世杰果然和沈家勾搭上了。   就是不知道哥哥身边的朋友有多少已经被沈家收买。   池宁拉了拉秦珩的衣摆,示意秦珩别和蒋世杰争。   毕竟现在的秦珩没什么资本。   秦珩反手推了一下池宁的手指,推完又轻握一瞬,头也不回,对着蒋世杰轻笑一声,“您稍等,我给老板打个电话。”   蒋世杰傲慢道:“打,打完记得给我赔罪。”   秦珩摩挲了一下指尖,转身走向柜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握一下池宁的手指,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池宁看着蒋世杰把剩下的烟抽完,掉下来的烟灰把球室的地毯烫了个黑色的小坑。   他没心思打球了,想把球杆拆了放回原位。   蒋世杰有了后台,胆子也大起来,小心思又开始活络,视线在池宁的细腰上转了一圈,“别急着走啊,一会儿等沈总来了陪着我们打打呗,都是同行,说不定有共同语言呢?沈总可喜欢和小男孩打交道了。”   池宁还没来得及恶心,就见秦珩不知何时已经打完了电话,正站在蒋世杰身后。   他身上的西装已经脱了,衬衫的袖子也挽到了手肘。   秦珩伸手拍了拍蒋世杰的肩膀,“先生,您确定不走吗?”   蒋世杰回头,出口成脏,“mlgb,你他妈——”   秦珩握拳,狠狠揍向蒋世杰侧脸。   谁都没反应过来,带蒋世杰来的小弟人都傻了。   秦珩双手拽着蒋世杰的领子将他从球桌上拖下来,又提膝顶像对方腹部。   蒋世杰呛咳着干呕一声。   秦珩在池宁惊愕的目光中,将蒋世杰的侧脸狠狠按在地毯表面被烟灰烫出的小洞上。   他语调平静,眉眼低垂,气都不喘一下,“老板让我告诉你:转告喜欢小男孩的沈总,就说徐家豪不欢迎他,因为蒋先生在他球馆抽烟。” 第13章   蒋世杰惊恐之间一呼一吸,不慎将散落在地的烟灰呛进了气管,剧烈挣扎起来。   被酒池肉林侵蚀的脑子恍然清醒一瞬。   妈的,这小比崽子怎么知道他姓蒋?   刚刚他和池宁说话的时候根本没透露过姓名!   蒋家体量不大,继承人上纸媒的机会也不多,普通人不可能这么快认出他来。   这个看场子的小哥要么本身就是池宁那个圈级的人,要么就是因为有人给他看过了照片,教他认了人。   妈的,哪一种都惹不起。   蒋世杰抬头看了一眼池宁。   池宁见蒋世杰咬着牙不说话,知道他也回过味来了。   还好,不算笨得无可救药。   从秦珩打完电话后果断动手开始,他就猜到徐家豪一定不简单。   沈家虽然是后起之秀,但已经能和池家分庭抗礼。徐家豪让秦珩揍前来和沈总谈生意的蒋世杰,无疑是在打沈总的脸。   徐老板是个成年人了,他不忌惮沈总,说明有足够的底气,真碰上事儿了,沈总或许还得给他三分薄面。   上辈子的秦珩能把秦氏坐起来,很可能就是因为他抓住了徐家豪这个机会。   池宁扫了一眼拎着蒋世杰丢出门的秦珩。   哼,有的人不仅谎话连篇,还心机深沉。   打工的地方选得可太好了。   “秦哥,地毯怎么办?”张邱文有些苦恼,“算我们疏忽吧?钱要我们出吗?”   池宁缩在沙发里,托着腮帮好整以暇地看向秦珩。   他已经看出来了,年轻的小秦和年长的老秦性格几乎完全相反。   老秦有多慷慨,小秦就有多抠门。   秦珩不可能赔钱的。   只见秦珩翻开电话簿,指尖一拨,翻到沈总的名片,抄起座机听筒拨过去,“您好,沈总的秘书是吗?我是徐家豪店里的员工,今天蒋世杰先生是否准备在这里与沈先生见面呢?”   “……是这样的,蒋先生在馆内抽烟,且私自坐上球桌,挑衅其他客人,我们老板将他请出了球馆,但是地毯还是烫坏了,球桌也可能有损失,您看赔偿款是沈总负责,还是蒋先生来给?”   彬彬有礼,措辞挑不出错。   张邱文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没想到他秦哥装文化人的时候还挺像。   池宁:“唔。”   秦珩这一招堪称挑拨离间。   如果蒋世杰自己去转告今天的事情,那颠倒黑白十分容易,徐老板说不定得帮忙背黑锅。   但秦珩这一个电话下来,沈家那边只会觉得蒋家不识好歹,毕竟一个能在阳城打豪门继承人的徐老板,分量可比蒋世杰大多了。   沈总要是还想和徐家豪交好,必定会亲自上门赔罪,自掏腰包解决这个烂摊子,而蒋家与沈家本来可以成的合作也别想谈成了。   没有崇宁和九制两个集团可以靠,蒋家再也别想在阳城站稳脚跟。   虽然秦珩主观上没给池家办事,但崇宁渔翁得利,直接从根源上避免了沈蒋联合作妖。   总体来看,池家白捡一便宜。   爽都爽死了。   “秦珩。”池宁指着水吧台边上的饮料和小零食,“这个算你们提成吗?”   “算。”秦珩踌躇一瞬。   刚才他在池宁面前打人,会不会把人吓到了?   应该不会吧。   他今天打得很有分寸,蒋世杰的嘴角完好无损,皮都没有破。   但池宁的胆子应该挺小的,会害怕吗?吓到不续费了怎么办?   要不要维护一下徐哥的客户?   可哄人要钱吧?   秦珩扫了一眼池宁的眼睛,少年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水润润的,也不知道哭了没。   算了,花就花吧。   “你要什么?”   池宁坐在座位上指,“ 要红烩味的薯片,最大包的,再来一瓶橙汁,瓶身上写着鲜榨的那个。”   秦珩扫了一眼标价,薯片还好,但橙汁要30港币,加起来靠50。   好贵,得卖10瓶杨梅汁才能赚回来,有点不想哄了。   池宁开的台子总是离柜台最近的那个,看得到标价。   他掏出50块,递给将东西送过来的秦珩,“诺,不用找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一码归一码,他做人比实验室的天平还量得准。   虽然不喜欢骗子秦珩,但他帮池家解决了一个麻烦,能谢还是要谢的。   秦珩看着钱,咬紧了后槽牙,艰难别开眼,推开钱,“不用了,我请你。”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道:“给你带来了不好的体验,这是馆内的补偿。”   张邱文:“啊?”   有这回事儿吗?   您给蒋世杰都带去心理阴影了,您补偿他了吗?   您还打电话叫沈总赔地毯呢。   池宁不疑有他,一手接过薯片,一手接过橙汁,琢磨着从别的地方谢一下秦珩。   他“哧”地撕开薯片,靠在休息区,看向大厅里挂在墙壁上的电视,上面正在放送1999年的斯诺克Y国大奖赛决赛。   其中一个参赛者正是莫远洲。   莫老师不愧是搞艺术的,体态和仪态比他的对手好了很多,就连身上穿的服装都比对手得体。   再加上球技,可谓全方位爆杀。   池宁咔嚓咔嚓咬着薯片,进食的声音在台球碰撞的掩盖下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秦珩勾起唇角。   池小少爷还挺好哄的,有好吃的转移注意力就不害怕了。   “啧啧。”张邱文想:真-他-妈见鬼。   他凑到秦珩身边问:“馆里没这个规定吧?”   秦珩斜了他一眼,“万一池宁吓到再也不给徐哥充钱了呢?这是维护客户。”   张邱文悟了,竖起大拇指,“我知道,这叫以小博大。”   -   徐家豪到的时候,池宁已经被超值分享装的薯片撑得打起嗝,正捧着大瓶的鲜榨橙汁抿。   他听完了事情的始末,立刻拿了水平尺测量了一下球桌,“妈的,蒋世杰那个缺德鬼(好-色男),一屁-股把我桌子坐歪了。”   池宁舔了舔嘴巴上沾的调味粉道:“没关系的,秦珩给沈总打了电话,说是蒋世杰找事,让沈总看着办,沈总一会儿肯定会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秦珩:……   他给沈总打电话的时候说得那么客气,怎么到了池宁嘴巴里一转,就和挑衅了别人似的。   秦珩对着徐家豪道:“我说的稍微委婉些,录了音的。”   还好留了一手。   虽然不是为了防着池宁……   徐家豪听完了录音,看池宁的眼神都怜爱了许多。   池百川养的儿子怪不谙世事的。   一个意思的话,秦珩嘴里说出来是一个效果,池宁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个效果。   池宁:“……”   怎么啦?   “没事。”徐家豪抹了把脸,“想吃什么自己在柜台里拿,徐哥请你。”   池宁连连摆手,指着空掉的薯片袋子,“不用了,秦哥请过了。”   徐家豪噢哟一声,新奇地看向秦珩。铁公鸡拔毛了?   秦珩这次处理得不错,周旋在三股势力中,出手狠厉,收尾圆滑。   徐家豪拍了拍秦珩的肩膀,又用力捏了捏,“小伙子不错,听说你是孤儿,要不要拜我当干爹?正好我想退休了,产业没人做,你要是跟着我-干,剩下的我来教你。”   池宁偷偷哇了一声。   徐家豪绝对不简单,揍蒋世杰还有这种便宜捡?   只要不犯法,秦珩稳赚不赔。   “徐老板,你还有产业呢?”   池宁侧靠在沙发上,像一滩融化的猫,“你家做什么的呀?要不要跟我家合作?”   徐家豪一顿。   在阳城这么多年,还没受到过这么不正经的合作邀请。但把这个人换成池宁,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都能说出让沈总“看着办”了。   徐家豪笑道:“现在在做房地产开发和博-彩,业务主要在国外。怎么,池家门风清正,也想搞博-彩吗?”   博-彩?   什么博-彩?   池宁猜:“卖彩票啊?也不是不行,买彩票可赚了。”   徐家豪闭目。   怎么会有豪门少爷以为博-彩是彩票啊?虽然也包括吧……可一般听到老板这么说,都会觉得是贝者场吧?   池百川到底怎么教儿子的?   好甜。   徐家豪头一次不敢说自己干什么的,含混道:“赛马,足球博-彩和一般的彩票都做,还开魔术馆。”   魔术师玩的,他们也玩。没毛病。   “那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房地产。”池宁的头发蹭乱了,睫毛失落地垂下来,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我家哥哥有点不争气,我爸愁得每天都睡不好觉,我又不懂这些,帮不上忙。”   徐家豪对着昏暗灯光下池二少的脸,思绪一滞。   球馆里追求一个静谧的氛围感,虽然是平层大厅,但为了保证客户拥有私密空间,球桌和球桌之间离得远,只要球桌上的顶灯是开着的,其他地方都很昏暗,客户不会不自在。   休息区靠着墙,更暗,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有人。池宁却像笼罩在一层光晕里,有点反光。他斜靠在沙发上,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巴巴。   可怜天见的。   徐家豪觉得还没哄到手的干儿子都不那么香了,养个不会金融糖豆子也不是不行,这可怜样都把他那中年慈父之心给搓软了。   池宁脸上的表情有点僵。   第一次睁眼说瞎话,稍微有点不熟练,要不是休息区没灯他绝对不敢这么说。   徐家豪怎么不说话呢?再不接话他就演不下去。   池宁捻了捻手指,把头垂得更低了,藏住脸之后才说:“不合作也行的,我说话没什么分量,不作数。”   徐家豪风里来雨里去,年轻的时候耍刀弄枪,快死了都能保持冷静的脑子忽然一抽,“改天我打电话和池先生聊。”   “真的啊?”池宁想不到第一次忽悠竟然如此顺利。   “真的。”   徐家豪松开了秦珩的肩膀,恍惚道:“你考虑好了跟我说,一周时间。”   他心想:妈的,要是他和池百川抢着做爹,池百川不会不高兴吧?   一向儒雅的池百川不会骂他吧?   池宁松了一口气。   起身去洗吃薯片弄得油滋滋的手,洗完之后抽了墙上供应的擦手纸,一边擦一边哼歌。   等丢了手纸一转身,就被站在后面的秦珩吓了一跳,“你……站在后面做什么?”   秦珩没接话。   池宁自觉帮了父兄的忙,心情极好,又想到秦珩帮池家消灭了蒋世杰,心情又好上一分。   看着对方,忽然知道该怎么租房了。   他没成年,可秦珩成年了!   “秦珩,你要不要换个大点的房子?我需要在外面租个房,但楼盘看我是未成年都不愿意租给我。”   秦珩心想,他不过是打了一下蒋世杰再请了点吃的,小少爷就又心软了?   他没同意,笑着打量了一下池宁,轻声道:“你刚才第一次说谎?不怎么熟练,也不知道徐哥怎么就被你骗过去了。”   演得还没他一半像。 第14章   池宁的心重重一跳。   秦珩握拳抵在唇边,低头看向池宁,声音里带了点笑意:“紧张做什么?怕我揭穿你?”   池宁琢磨了一会儿道:“徐家豪不会信你。”   秦珩想:确实。   池宁看上去就很乖,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对比强烈。   他琢磨着池宁的脸色。   池宁脸上没有愠怒和不满,只有一点疑惑,满脸写着: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上辈子秦珩在面对他的时候谦逊有礼,进退得体,稍微说点暧昧的话就会不好意思,根本不会这么逗他。   面前,秦珩忽然道:“我不在乎你为什么会对徐哥说谎,也不会揭穿你,甚至可以教你怎么演。”   池宁连他最狼狈的模样都见过,装也没什么用,索性不装了。池宁虽然不怎么擅长为人处世,但聪明得很,按照他的习惯,一定会在同意之后给点课费的。   池宁拳头硬了。   什么叫想学吗我教你?   现在连装都不愿意了?   他别过头,气道:“你不愿意帮我租是吧?张邱文应该也成年了,我找张邱文帮忙好了。”   池宁抬脚越过秦珩,走到一半,手腕被人攥住。   秦珩目光沉沉,捏着池宁没多少肉的腕子,咬牙道:“你谁都愿意帮是吧?”   他和张邱文从同一家孤儿院里出来。有架一起打,有饭一起吃,有钱也可以一起赚。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可他就是不想池宁撇开他去帮张邱文。   池宁一转手腕,把自己给抽出来,冷酷道:“也不是,我挑人的。”   秦珩气笑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刺道:“我,叶信然,张邱文,之后呢?你打算见一个帮一个?”   池宁哦了一声,大大方方转头,“你怎么知道我帮了叶信然?”   他想到那天墙根之后传过来的细微响动,恍然道:“你看见了?”   池宁直直看向秦珩的眼底,“秦珩,我到底是不是在帮人,要帮多少人,具体要帮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秦珩愣住一瞬,眼睑敛下去。   池宁说得没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心不善,池宁到底会不会被骗跟他无关。   张邱文和他关系那么好,人又老实,有人愿意帮,他该高兴才对。   相反,池宁又不是他的人,他凭什么管那么多?   就算池宁以后真的跟着他混了,还不是爱帮谁帮谁,他又不能限制池二少的自由。   秦珩思绪乱成一团,半晌没说话。   池宁看着,怀疑自己的话说重了,有一点点内疚。心说骗他的又不是小秦,他总迁怒小秦做什么呢?   “我,哎……我……张邱文不是你朋友吗?”   解释得有点笨拙,开头还有点磕巴。   秦珩眉眼舒展,黑眸霎时晴空万里,“这么说,张邱文是沾了我的光?”   那叶信然呢?   心情舒畅,脑子也开始转。   他知道这半句不能问,咽回去了。   秦珩眼睛眨了眨,卖兄弟卖得不假思索,“张邱文没成年。”   池宁上辈子没见过张邱文,哪里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他重生归来,已经长了心眼!   “真的吗?我去问问再做决定。你认了徐家豪做干爹,他不会亏待你,说不定会给你房子住,你应该没有张邱文需要房子。”   秦珩咬紧了后槽牙,面上装得一片淡然,“行,你去问。”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但他就是不想池宁和张邱文走得太近。   特别还是租房这种听上去就有些亲密的事。   等池宁走了,秦珩掏出为了打工新买的小灵通,给张邱文发信息:【一会儿池宁问你几岁,你就说自己17。】   -   池宁出了洗手间,问了张邱文,得到的答案却出乎预料。   张邱文:“我17啊,不然怎么会管秦珩叫哥?”   池宁沉吟,“有点道理。”   这么看,确实只有秦珩能帮忙了。   好吧,等秦珩下班后再谈好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拿起球杆想打会儿球,但想了想,又放回去了。   嗯……蒋世杰坐过的球桌,怪脏的。   池宁簇着眉,坐回沙发。   秦珩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池宁乖乖坐在沙发上发愁的模样。   他唇角一勾,看来张邱文是瞒过去了。   好单纯啊,到底是怎么养的?   刚才池宁要去确认的时候他心里还提着一口气,生怕出差错。   没想到小羊长了心眼,但是不多。   池宁注意到视线,转头道:“你来啦?”   才对人逞过凶,现在又要人帮忙,难免有些不好意思,“等你下班,我们找个地方仔细谈谈租房的事情吧?”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轻了,听在耳朵里莫名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秦珩莫名耳热,“好。”   他心里有个卡通小白羊在骂骂咧咧:“怎么能骗他,你真不是个东西。被识破之后他肯定会讨厌你的。”   另一边,小黑狼叉着腰理直气壮道:“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骗惯了人。池小少爷吃软不吃硬,就喜欢斯文人。他对莫远洲的态度多好啊?我有什么办法?不被识破就行了呗。”   小白羊略逊一筹,气得不说话了,只剩小黑狼耀武扬威。   秦珩收敛思绪,往徐家豪的方向走,“我下班晚,要十一点半,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饭。”   池宁扫了一眼已经空袋的超值分享装薯片。别说饿,现在甚至有点顶得慌。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放纵地吃薯片,有点爽也有点腻。   “我不饿。”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串西装大汉。   人太多了,数一数有十个。他们走进门,五五平行排开,最后两个拉着玻璃门,撩起塑料隔帘,一个身着宝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进球馆。   他稍微有点发福,总体还算俊朗。脸保养的成分较大,看着红光满面,颇有点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但微微松开的领带却暴露了他的一丝焦躁。   池宁收回视线。   沈宗泽,沈总。   化成灰他都认识。   上辈子收买了池家的股东,暗地里掌握了崇宁的话语权。   儿子沈敏奕,给他下药,偷了他一硬盘的专利数据。   “徐先生。”沈宗泽站在徐家豪面前,伸出手,“您好。”   徐家豪站都没站起来,大爷似的坐在柜台后边,“您好。”   池家和沈家是竞争对手,水火不容。   他的处理方式,代表了他的站队。   私事和公事得分开。他可以和池宁关系好,但要不要站在池家这边,还是得掂量一下沈总的潜力。   徐家豪双手交握,笑道:“沈总好大排场,带这么多保镖?我这小球馆都装不下了。”   沈宗泽心道:我这不是怕你一生气,叫人把我给分一分走私到缅国去?   他笑,“这会儿商场上斗得厉害,我是防着久荣那位呢。”   徐家豪一挑眉。住在久荣名城还和沈家在斗的,不就是池家吗?   他转头看向池宁,“池二少,有什么要说?”   沈宗泽往昏暗处一看。   一个长相乖觉白净的少年正歪倒在沙发上,手支在下巴上看向这边,满眼都是兴味。   他先是觉得惊艳,但很快就将别样的心思压下去。   池家小儿子在这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本来是害怕得罪徐家豪,现在更害怕蒋世杰一搅和,向来中立的徐家豪会站在池家那边。   妈的,蒋家怎么生出这么个倒霉玩意。   “我啊?”   池宁曲指挠了挠侧脸,“我都到徐老板这里的来玩了一个月了,没有一次带保镖。没必要的,徐老板人很好。”   沈宗泽差点破口大骂。   好个屁!   他装的,他凶神恶煞,他心狠手辣!   你知道徐家豪是干什么的吗?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炉火纯青啊。   徐家豪有点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这感觉……蛮奇妙的,但不赖。   徐家豪道:“沈总,咱们直接谈谈赔偿吧,蒋世杰一屁股坐坏了池少爷包的桌子,您看?”   沈宗泽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电话里没说清楚,早知道蒋世杰得罪的人是池宁他就不来了!让蒋世杰自己想办法去。   他妈的,晦气东西。   在别的地方得罪池宁就算了,在徐家豪这里得罪,还弄坏了徐老板喜欢的球桌,这不是逼着人站在池家那边吗?   现在好了,加钱拉拢徐家豪是不行了,他能花钱请徐家豪保持中立就谢天谢地了,“徐老板,这里是100万,是我眼光不行,没找好合作对象,冒犯您了,给您赔罪。”   徐家豪接过支票,看都没看,丢到一边。   沈宗泽一点儿不讨人喜欢,保镖鞋上的泥把球馆门口的小毯子踩脏了。   他面上不喜不怒,抽出柜台的抽屉,从里面摸出5颗100万的筹码。   五颗小金币一样的东西在柜台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他道:“沈总客气,这500你拿走,用空去澳省照顾我的生意,去之前好好料理一下身边的垃圾。”   沈宗泽摸不准徐家豪的注意。   这是站在他这边了吗?   100万换500万,而且还是贝者场的筹码,他甚至可以拿着这些东西去赢更多的现金。   这是示好?   只要他处理好蒋世杰就行?   池宁模模糊糊看懂了,沈宗泽看过来的时候,生闷气一样别开头。   秦珩欲言又止,徐家豪的处理太模棱两可,他也摸不准。   沈宗泽收了小金币,整理好领带,春风得意地走了。   池宁没有犹豫,走到徐家豪边上问:“徐哥,你要和沈宗泽合作吗?”   徐家豪诧异,“当然不了。我现在很中立的。”   池宁:?   是吗?可你刚才的态度不太像啊。   但中立就是不合作的意思,他懂,“好吧,那我就不叫我爸打扰你了。”   徐家豪:……   别人这么说可能是在欲擒故纵,但池宁这么说,应该是误会了。   他叹了口气,“但是我等会儿就不中立了,你回去跟你爸讲一下,回头找时间谈。”   沈家这个批样,走不长。   池家能养出池宁这样的,说明底气足,池阳估计和外面传的不一样,不会太差。   “真的?”池宁雀跃起来。   徐家豪又道:“我用沈宗泽的钱给你换个球桌,以后这第一个位置就给你留着。”   池宁:芜湖~   他想了想沈宗泽知道自己赔的钱反而被用来给对手的儿子提升打球体验之后的脸色,爽得差点笑出声。   秦珩回过味来了,徐家豪这是要表面上左右逢源,暗地里择善而从。   那500万的筹码是干嘛呢?   徐家豪打了个电话,对那边人道:“沈宗泽要是去那边照顾我们的生意,就好好照顾一下,好客些。”   照顾两个字加了重音。   秦珩:……   懂了,徐老板是要骗沈总的钱。   用500的筹码钓更大的鱼。   不用考虑了,他现在就可以拜干爹。   徐家豪手段了得。   池宁也想明白了,呼了口气。   蒋世杰肯定会被沈总迁怒,池家白捡好大一个便宜。   晚上十一点四十三。   秦珩下班,看向沙发上困得东倒西歪的人,“池宁?”   “嗯?”池宁迷糊着应了一声,恍惚道,“珩哥,不是叫你别来接我吗?”   秦珩呼吸一滞,“你叫我什么?”   池宁骤然清醒。   这里不是研究所!   “没什么。”池宁含糊应付过去,站起身给中介打完电话,转头对秦珩道,“走,去看房。”   年轻的中介正愁没业绩,一听有钱赚,匆匆从家里赶出来,带着老板进楼盘,介绍房子。   “咱们这个不是新楼盘,房屋的主人出国了,全权委托给我们。由于房子大,又要年租,已经快一年没人租了。”   池宁应了一声,看向已经开了灯的房子。   这是个联排的小复式,一共两层,一栋两户,大小上来说很适合做实验,冰箱电器一应俱全,客厅没沙发和电视,空旷通透,非常适合摆实验器材。   整个大厅只有门口鞋柜上的摆件没拿走。   他太困了,穿好鞋套后起身时没站稳,歪向鞋柜。手一撑,鞋柜顶端的陶瓷摆件就掉了下来。   中介站得远,根本来不及冲过去。   秦珩心里一紧,条件反射伸手捞住池宁的腰后退一步。   哪怕隔着薄薄的衬衫,也知道这腰多瘦。   池宁靠在秦珩臂弯里,手指抵着他手臂上紧绷起来的肌肉,听到一声短促沉稳的提醒:   “小心。” 第15章   “啪”,摆件掉在地上碎了。   中介大哥急急忙忙过来,想关心一下老板,凑近了之后又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只好蹲下来收拾碎掉的陶瓷摆件。   残片尖锐,秦珩拢着池宁的手指紧了紧,轻而易举地捏住了软肉,带着吓呆了似的人又往后退了些。   碎掉的陶瓷这么尖锐,扎伤怎么办?   池宁欲言又止,感觉自己要被滚烫的掌心焐化了。   怎么回事儿呢,秦珩的手掌为什么这么热?   不会是上火吧?   空气一时静谧,只剩下中介收拾碎片时的清脆碰撞声。   中介大哥慌得一批,生怕业绩和摆件一起碎了。   白天的时候池宁就来找过房子,那时他虽然觉得这个男生眼熟,但还是以“未成年不能租房”为由拒绝了。   回了售楼处才想起这是前段时间登过阳城八卦小报的池二少,不可能拿不出房租,顿时后悔不已。   本以为错过了机会,没想到刚到半夜池二少直接带了一个成年的来,足以见其租房之决心。   中介脑中,小少爷豪掷千金与恋人私奔的剧本逐渐成型。地上的残局收拾好后,剧情已经演到小情侣在别墅里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池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房子你还要吗?”   “diudiudiu!”   中介的生意和电话铃一起响起来。   池宁吓了一跳,连忙钻出秦珩的保护范围,接起电话,“喂?”   秦珩捻了捻手指,接着攥成拳,揣进兜。   中介心里哦豁一声。   心道:好摸吧?是不是舍不得这个触感想攥起来保留一下?   池宁读懂了中介的调侃,腰间的热意霎时蔓延开,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反射性张口:“啊?”   池百川:……   “爸爸在问你,怎么还不回家?都快凌晨一点了,多危险啊。”   池宁:“哦?”这种肢体接触是两辈子以来最亲密的一回。   他有点宕机,还有点心虚,“在、在路上了。”   池百川:不是……你爸看上去很好骗是不是?   哪条路这么安静,一点车声都没有?   他打探:“今天去哪里玩的?玩这么久?”   “在球馆打球的。”池宁对着中介愈发揶揄的目光支支吾吾,“马、马上就回来了,挂了,爸爸再见。”   池百川惊讶:“哪家球馆这时候还没关——”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池百川的睡意消散了大半,看着空荡的家,顿时悲从中来。   大儿子为了家业在外演戏,今天刚大吵一架,被他蓄意赶出家门。小儿子忽然活泼,玩得乐不思蜀。漂亮老婆的事业心闪闪发光,独自在海外打拼,留他一人独守空闺。   寂寞。   池宁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把合同拿来看看,就这个房了。”   中介喜滋滋的,刚想摸笔就被拦住。   秦珩道:“再仔细看看。”   池宁不解,“看什么?不是挺好?”   秦珩叹气,带着池宁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对着中介道:   “热水器很久没用了吧?水压有点不够,换一个。”   “燃气灶点火有问题,你们检查过了?”   “浴室的排水不通畅,地砖是不是修过?防水有点问题,刚才为什么不说?怎么?是觉得我很好说话?”   “想糊弄我?”   “洗衣机的线路是重新焊的吧?你准备给我们用随时能坏的洗衣机?”   秦珩又把电路和灯检查了,发现几个点不亮的小灯泡,“换完了再签合同,这个年租很贵,你们中介抽成够多了,不需要我把话说得很明白吧?”   中介没想到会碰上硬茬。   这些问题中介们都是能瞒就瞒,毕竟能看出来的人很少,能占一点便宜是一点。   谁能想到……   秦珩身上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狠劲,他敢忽悠看起来就好骗的池二少,却不敢忽悠秦珩。   “我会尽快换好,你留个电话,后天再来验收。”中介甚至都不敢叫池宁付定金,好声好气将两人送出楼盘。   池宁目瞪口呆,等坐上了出租出还盯着秦珩瞧。   秦珩装了一天,有点累,此时懒散地靠在出租车后座,歪着头哼笑一声,“看什么?第一次认识我?”   他私下里就是这样锱铢必较,绝不吃亏,不仅脾气差还记仇,打架斗殴威胁人也熟练至极。   “你后悔吗?”秦珩低声问。   后悔救了他吗?   后悔提租房的事情吗?   后悔认识他吗?   池宁:“唔?”   话题太跳脱感性,他有点跟不上。   不过秦珩这么防备别人,小时候一定吃过很多亏,受过很多苦。   池宁轻声道:“你这些年过得很难吧?以前是不是很多人趁你年纪小欺负你,占你便宜,甚至骗你的钱?长点戒心是好事,这样很好,不容易被骗。”   秦珩一滞。   话题怎么就到这儿了?   他想到今天对池宁说过的谎,脑子里的小黑狼内疚又垂头丧气地对小羊道歉:对不起。   池宁用指尖拍拍秦珩的手背,“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不觉得争取自己的利益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会被中介忽悠,谢谢。”   秦珩种在心田里的铁树仿佛“噗”地冒出一簇绿芽,拨开往里一看,还能发现一个小而柔软的洁白花苞。   -   “久荣名城到了。”驾驶座的司机道。   池宁付了车钱,本想多给一些钱让司机送秦珩回去,但秦珩伸出手,把司机多收的20块唰地抽出来,压到池宁手里,“别花冤枉钱,一会儿我自己走回去。”   司机:……   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白赚的20块还能吹了,没tm见过这么抠的。   秦珩不以为意,伸手护住车顶沿,“走吧,太晚了不安全,送你到家门口。”   凌晨零点一刻。   池宁早就困得哈欠连天。下车的时候没注意,脑袋往上一顶,撞在了秦珩手心。   站稳后才意识到要不是被护了一下,他现在应该撞清醒了。   池宁顿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时已经错过了道谢时机。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在昏暗的小道上,空气里全是夜露的潮湿气味。   池宁闻着,更觉得昏昏沉沉。   快到池家门口时,站在左侧的秦珩忽然伸手,掌心向外,手肘抬起将他虚虚环住,手掌在右边朝外挡了一下他的脸。   池宁一愣,“怎么了?”   秦珩不动声色道:“没事。也不远了,你自己回去吧。”   池宁:“哦。”   他太困了,脑子都转不动8,顺着话就说,沿着路就走。   到了家,拉开门,看到他爸枯坐在客厅,别墅一层灯火通明,电视机放着卡拉OK,歌手在里面用粤语撕心裂肺地唱:“有谁来爱我——”   池宁:……   中年企业家的emo来得如此汹涌澎湃。   他记得父母的感情特别好,妈妈在外出差这么多天,他爸应该是想了。   池宁对着池百川道:“爸,我困死了,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注意身体。”   池百川看着睡眼惺忪的儿子,听着熨帖的关心,准备好的诘问瞬间说不出来了。   只能把电视机关了,cd机拔掉,跟着儿子一起上楼睡觉。   池宅之外。   秦珩等池宁的身影一消失,立刻脚尖一转,走向不远处的绿化带。   久荣都是富人,绿化也做得好,灌木都修剪出了特定的形状,绿化带郁郁葱葱,里面藏一串人都没有问题。   秦珩伸腿对着其中一个灌木丛一扫,冷声道:“滚出来。”   那男人被踢得往侧面一倒,摔在地上时还不忘护着相机,“你干嘛?打坏灌木丛赔钱,打人犯法!”   秦珩根本不发怵,还想让他赔钱?“你蹲在这里偷拍就不犯法了?灌木是你蹲坏的,要赔钱你自己赔。”   狗仔缩起肩,将相机护得紧紧的,眼珠子一转,猥琐地笑起来,“你和池二少什么关系?你和他是不是在谈恋爱,为什么会这么晚送他回家?”   秦珩道:“关你屁事。”   狗仔觉得他默认了,仿佛有了底气,“池家是豪门,池总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男人在一起,这样,你把池二少叫出来,让他花钱买胶卷,我有信心卖个好价钱,钱到手之后,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秦珩:“不怎么样。”   他后退一步,掂量了一下这个狗仔的战斗力,嗤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把胶卷给我现在好好地滚,要么我把你和你的相机一起揍烂,你爬出久荣名城。”   狗仔有些发怵。   他见过的人多了,鼻子和狗一样灵。看得出秦珩是真敢这么做。   秦珩伸手,“相机给我,别耍花招。”   把胶卷拿出来之后临时调包的可能也没了。   狗仔憋屈至极,只能乖乖将拍了池宁的胶卷递出去。   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不说两句狠话心里不爽,“你以为收了我的就有用了?久荣这里蹲着很多狗仔,没了我还有别人!等着瞧吧。”   秦珩收紧了手指,看着狗仔连滚带爬地跑远。   他抬手想将胶卷扔到垃圾桶里,但又觉得被人捡去之后就糟了,便揣着带回了家。   次日。   池宁一觉睡到中午,洗漱完下楼之后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对大哥道了一声早,就一屁股坐在餐桌前等着开饭。   池阳坐在弟弟身边,表情变幻莫测,几度欲言又止。   池百川神色更是严肃,气氛宛若三堂会审。   他问:“宁崽,你跟爸爸说实话,昨天为什么那么晚回家?”   池宁动作一顿,随机应变道:“打球。”   池百川深吸一口气,“蒋世杰被打,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池宁这回应得理直气壮,“他坐坏了徐老板的桌子,被徐老板店里的人打了。”   这个回答让池阳和池百川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池宁琢磨着,稍稍松了口气。   池阳笑起来,“我就知道,又没照片,什么徐家豪冲冠一怒为蓝颜肯定是狗仔瞎写。徐老板不可能做这么掉价的事儿,他虽然搞博-彩,但为人正直的很。”   池百川哼了一声,“啪”地展开报纸,手腕抖了抖,纸张发出脆响。   “这个呢?”他严肃地抿紧了唇,读得咬牙切齿,“池二少深夜被男友送回,疑似站立不稳,两人浓情蜜意。”   照片上,比池宁高半个头的男生站在出租车前,而池宁几乎要靠到他身上去了。   “宁崽,你跟爸爸解释一下。”   池百川想到有人在觊觎他才16岁的儿子,气得面皮都在抖,“他是谁?” 第16章   池宁呢喃:“他是……”   “停!”池百川竖起手掌,制止了池宁的话。   他害怕听到不想要的答案。   得做点儿心理准备……   池百川憋了一口气,强撑道:“好了。你、你继续。”   池宁垂眸斟酌了一番,抿唇瞄了父亲一眼,“爸爸,他是我同学,一中的校友,现在正在勤工俭学。蒋世杰之所以会被打,是因为他不仅在徐老板的球馆里抽烟,还坐徐老板的球桌,而且还叫我陪他和沈总打球。”   池百川怒火中烧。沈宗泽和蒋世杰一丘之貉,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   敢叫他儿子陪。   也配?   池宁顿了顿,“然后秦珩护了我一下。他觉得我回来得太晚,不安全,所以才送我回家。”   秦珩上辈子熟练运用的各种行骗方式还真有点用。掐头去尾挑拣着说,确实比直接说谎容易多了。   池百川长呼一口气,放在报纸,攥紧餐刀,“蒋世杰怎么没被揍死!”   呼……   池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池阳没被唬住,放在餐桌上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宁崽,徐老板的球馆十一点半关门。港南区就这么大,打车来回也就二十分钟,你为什么快一点才到家?中间一个多小时你在哪里?和秦珩在做什么?”   池宁:大哥怎么完全不上当!   父亲的视线又落到身上,他咬了咬下唇,差点想直接说实话。   可如果自己再次变成池家倾颓的意外呢?这一个月的幸福会因为他的失误转瞬即逝吗?   他不敢赌。   池宁抠抓着桌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红着鼻尖结结巴巴,“我、我他……”   池百川顿时心软,在桌底踹了大儿子一脚,转头对小儿子道:“没事,吃完中饭说,饿了吧?”   池宁低头,“好。”   保姆阿婆极有眼色地摆好菜。   菜品色香味俱全,池宁却吃得食不知味,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吃完饭之后怎么向父亲解释。   池百川和池阳眼睁睁看着池宁吃完了饭,发着呆,手停都不停,对着空碗往嘴里扒了好几口空气。   池百川:……   池阳:……   “再添点饭吗?”池阳提醒。   池宁回过神,“不用添,我吃饱了。”   池百川觉得小儿子慌慌张张的样子也可爱,逗弄道:“想好怎么说了吗?”   说实话,没想好。   但他略有一计。   池宁眼睛一闭,“爸,哥……我喜欢男生怎么办?”   他可太勇敢了!   上辈子他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时候全家都没了,只剩他孑然一人,根本没考虑过恋爱和出柜的事儿。   但这辈子不一样,父母兄弟都会长命百岁,他也要为未来做点打算。   池阳和池百川对视一眼。   他们都有留洋经历,思想开放,不会在性取向上为难池宁。可池宁能说出这种话,代表着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池百川面上一派儒雅随和,“你和那个臭•小•子谈恋爱了?”   “还、还没有。”池宁脸色通红。   他回来后好像不喜欢秦珩了,但现在不认也不行。   池宁咽了咽口水,紧张到口腔干涩,“他不知道我喜欢他的。”   这些话经不起推敲,只要爸爸和哥哥去找秦珩确认,他就会露大馅。   池宁找补,“我没告诉他,昨天就是走大街上随便聊了一会儿,随便说说话。”   少年垂着头,看上去委屈又蔫吧,额前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一点儿神色。这副和人说说话就满足的可怜样,看的池百川心都要酸化了。   他心想这还不如谈了恋爱。   姓秦的什么眼光,这都不喜欢?   单相思啊……那狗仔的新闻就是假的了,吃饭之前他还以为儿子被人骗去开了房。   池总心情复杂,感觉这事比几个亿的大生意都难办。   他劝道:“你还小,小时候的喜欢变得很快的。”   说不定长大就不喜欢了。   “你先等一等,先做朋友。高中毕业以后再看看还喜不喜欢。”   毕业了就分道扬镳!   无论心里怎么腹诽,池百川还是做足表面功夫,“那时候要是还喜欢,你就去追,爸爸支持你。”   追个屁追,爸爸觉得你不要这么快谈恋爱比较好。   池宁徐徐松了口气。   太好了,糊弄过去了。   这一口气在池阳和池百川眼里就是为了秦珩松的,顿时更加郁闷。   池宁眼睛一转,想起给徐家豪和池家牵线合作的事儿,乖巧道:“昨天……”   池阳心中一紧,生怕再次听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池宁:“昨天我打完了球问徐老板能不能和咱们家合作,徐老板同意了。”   池百川:……   嗯?   他儿子给他拉了谁?   “徐家豪?”   “是啊。”池宁想了想,“徐老板叫我回来跟您说一声,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打电话约时间面谈了。”   池百川恍惚,“行。”   徐家豪曾保持绝对的中立,性格古怪,产业大多在国外和澳省,以前还表明过不想趟阳城的浑水。   他儿子是怎么做到把他拉进阵营的?   靠真诚?   池家一顿饭吃得七上八下。   那头秦珩忙得连饭都没吃。   下午一点。   阳城港南西街的一家照相馆。   秦珩盯着洗出来的照片出神。   他抽了吃饭的时间出来洗照片,那狗仔人不行,拍照的技术却不错。拍出来的照片自带朦胧感,乍一看,池宁像是靠在他怀里似的。   这卷胶卷一共洗出来20张,其中拍到池宁的仅有2张。   还有一张是池宁早上拉开窗帘时的照片,应该是在窗外偷拍的,相片里的少年睡眼新松,晨光透过窗户,穿透薄薄的晨衣,勾勒出纤细的腰。   “底片还要吗?”洗照片的老板问。   “碎了吧。”秦珩检查过底片后,亲手搅碎,丢进垃圾桶,“多少钱?”   老板:“40块。”   秦珩付了钱,只拿了池宁的照片,剩下的丢在柜台上,看着照片上的人盘算。   今天是放假第二天,池宁杨梅汁断供的第一天。   昨天他故意没提续订的事,就是为了看看池宁会不会为了杨梅汁亲自来找他。   如果找了,他自有办法让池宁再定两个月。如果没找,那他就直接问。   秦珩想着,少年或许会坐在球馆的角落里,放轻声音,询问他能不能再订一暑假的杨梅汁。   秦珩情不自禁扯开嘴角,接下来他会——   秦珩忽然一顿。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怎么再赚池宁600块!   不,更严重一点。这两天,他不仅没赚,甚至还因为池宁花了一些。   秦珩恍然回到球馆。   徐老板新买的球桌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到了,门帘大开,工人正小心翼翼地替换球桌。张邱文正站在外面监工。   秦珩走过去,“你觉得我大方吗?”   张邱文心说您在说什么屁话。   “算抠门吧?”   秦珩点头,“我也觉得。”   张邱文:……   大哥您还挺有自知之明嘞。   秦珩脑袋上出了一层薄汗,“如果我不计回报地给一个人花钱,花完了之后最先想到的是他的笑,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张邱文眼睛一亮,“我知道!”   秦珩喉咙发紧:“说来听听。”   张邱文道:“你想认他做爹。”   秦珩:……   你怎么这么夯?   “秦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张邱文琢磨了一番,恍然大悟,“你自己心里都有想要的答案了为什么还来问我?想考考我是不是?”   池宁一到门口就听到了张邱文的话,兴致勃勃地凑过去,“考什么?让我也听听?”   “没什么。”秦珩道,心跳加快了些,胡扯道:“张邱文在胡闹。”   张邱文:?   哥,做人不要太荒谬。   不是想认爹就是想给他骗个小嫂子呗,有什么不好承认?   嫂子是谁啊?漂不漂亮?   张邱文看着池宁,脑子一抽。心想没池宁好看他可不认。   秦珩笑着看了他一眼,抬手把上衣衬衫的扣子解开了。   张邱文条件反射打了个激灵,“是的,我开玩笑呢。”   他扯开话题,“新球桌到了,你来得正好,要试试不?”   池宁苦夏,怕热得要命,晒了一会儿脸就湿答答的,根本不想打球,只想喝冰冰凉凉的杨梅汁。   可惜上个月结束的时候忘了续订,今天恐怕喝不到。   哎,算了。吹吹空调也一样。   工人们放好球桌鱼贯而出,池宁进去的时候碰上了往外走的徐老板。   徐家豪道:“巧了么,你爸刚跟我打了电话叫我去谈合作。”   池宁嗯了一声,“那就提前祝你们合作愉快。”   徐家豪被甜得说不出话。   他觉得池百川要是愿意把儿子给他养两天,圆梦父子情,他们的合作肯定会愉快得不得了。   徐家豪一走,池宁就把脸凑到立式空调前面,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冰凉的空调风直直吹在脸上,身体逐渐降温,却愈发觉得口干。   池宁舔了舔嘴唇,看向秦珩,不经意似地问:“最近怎么不见你卖杨梅汁了?”   “天太热了,冰块容易化。”   秦珩说完,下意识接上一句,“阳城一条街又不是景区,只有本地人会去。天这么热,逛街的人少,卖不出去。”   他好像天生知道怎么叫池宁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些都是实话,池宁心软,这么一说,他肯定……   “那我再订两个月好了。”池宁掏出600块,想到今天秦珩肯定没有提前准备,还是觉得失望。   秦珩接过了钱随意揣进兜,转身从冰柜里拿出早就藏好的冰杨梅汁和一小袋冻杨梅递给出去,“我带了一瓶,还有袋冻杨梅。”   “wa!”池宁惊喜地接过。把冰杨梅贴在面颊上,冰块比空调管用多了。   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夏天喜欢吃这个。”   话音落下,他动作一滞。   自己最近好像被父兄宠得有点幼稚了,可能幸福的家庭总让人想做小孩。   池宁偷偷抬眼。   秦珩的唇角勾起来,似乎是在笑。   池宁警觉,“你笑我?”   “没有。”秦珩轻咳一声,转头挪开视线。   这个场景他在脑海中模拟过几遍,池宁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鲜活可爱。   怎么一点杨梅,就能让他这么高兴啊? 第17章   池宁拿冰杨梅冰了一会儿脸,很快就开了球台,边打球边吃,腮帮子时不时鼓起一边。   像屯粮的小松鼠。   张邱文神色恍惚。   他和秦珩让认识多年,没见秦珩给他带点好吃的。这才认识池宁多久?连能赚钱的冰杨梅都白送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   秦珩扫了张邱文一眼,“看够了吗?现在客流量不大,你去练一会儿,还有一个多月就比赛了。如果你拿不了名次,我不会跟你分奖金。”   张邱文自觉球技不如秦珩,但也没差到哪里去。   秦珩哪里是想让他练球?他只是不想让人盯着池宁看罢了。   张邱文思绪乱飞。   他哥“第一时间想到的笑脸”该不会就是池宁的吧?   张邱文分神观察。   池宁的冻杨梅已经吃完了,正在喝杨梅汁。   杨梅汁也是冰的,接触空气之后瓶身上凝结了水汽,碰到就沾一手水,根本没法一边吃一边打球。   只能去柜台买纸。   钱刚掏出来,门口就进来两个想开台的新顾客。   秦珩做好了开台要用的程序,拿着东西准备领人去球桌,见到池宁湿漉漉的手,对着柜台昂了一下下颚,道:“纸2块钱一包,徐哥放柜台里了,你自己拿,我去开台。”   张邱文心情复杂,觉得自己可能多想了。   秦哥情商这么高,行动力又强,真要喜欢上谁肯定会主动追。怎么可能让人自己付钱买擦手纸。   纸又不贵。   但是……也许……秦哥还没开窍呢?   池宁擦完手,把脏掉的纸团扔进垃圾桶,球馆门口又走进来一串客人。   他转头看了眼还在帮客人摆球的秦珩和完全不在状态的张邱文,好心提醒,“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老板不在,我去帮你们叫工作人员。”   为首的男人穿着宽松的休闲装,头发用发蜡往后梳起,配饰都是时下最流行的。   他的视线在池宁身上一顿,抬手摸了摸下巴,“那你呢?你不负责招待?接陪打吗?”   一直注意着池宁的张邱文立刻回神,走上前,“他是客人。我来帮你们开。”   男人看了一眼张邱文的硬汉脸,顿时挪开视线,盯着池宁洗了洗眼睛。   池宁对着男人笑了笑。   男人立刻收回视线,脸还红了。   张邱文:……   秦哥最好还是别开窍了。   否则以后头上是黑还是绿真说不准。   池宁笑起来太甜,太惹人喜欢了吧。   秦珩开完台,走到脸红的客人面前瞥了他一眼,“想要陪打?”   男人被池宁笑得七荤八素,“想……”   秦珩道:“十块钱一小时,我们两个都是,要一个还是两个?”   男人:……   我tm不是要硬汉陪打!   他留恋地看了一眼池宁,“不用了,我们人够。直接开吧。”   秦珩有点惋惜。   可惜了,要是请了陪打,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人打出心理阴影了。   池宁没在意他们的机锋,正对着球桌上的最后一个黑球发愁。   黑球的位置不好,左看右看都没有一杆进洞的路子。   一直站着有点累,池宁抓着球杆窝进休息区的沙发,盯着球桌,脑子疯狂运算。   十分钟后,他站起来找了个角度,球杆对着白球用力一顶。   白球击中黑球后,黑球直直撞在绒布边上,接着反弹到另一面,按照这个走势,撞三次库边都不一定能进库。   边上和男人一起来打球的人顿时窸窸窣窣笑起来。   其中一个打扮学生气的男生哼了声,“还以为多厉害呢。”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之前盯着池宁脸红的男人。   见男人还在出神,顿时懊恼地抿住唇。   他拿巧粉擦了擦杆头,走到池宁面前,“你这个球肯定进不了。”   池宁说:“那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就你这个力度,球撞了三次库边之后动势就会消失,停住不动。”   两人的语速快。   男生话音刚落,黑球正好停住。   男生得意地昂起下巴,“怎么样?我说的对吧?你就是不会玩。做那边看那么久不还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球是不动了,但白球却还在运动,因为两个球运动的速度略有不同,所以白球竟然在黑球停下之后再次撞上了黑球。   进球了。   池宁对着男生笑,“你看,我说不一定吧。没有人规定母球不能撞两下子球。”   他刚想弯腰把球拿出来重新摆好,一边的秦珩就走过来代劳了这份工作。   池宁低低道了声谢。   顾着心里一跳,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学长,察觉对方看向池宁视线,心凉了半截。   他追了学长7年多。学长喜欢长得嫩的男孩,他就往那个方向打扮。学长喜欢打台球,他就苦练球技。   顾着越想越委屈,眼眶湿润,“我是顾着,我要跟你比一比!”   “不要。”池宁怕把他打哭。   顾着跺脚,口不择言:“你刚刚肯定是靠运气,否则为什么不敢比?”   “顾着,别胡闹。”一直盯着这边的男人冷声道。   顾着气得瞪大了眼睛。   他憋着眼泪,抽着气放好球杆,转身跑出了球馆。   池宁:……   还是哭了。   小孩子脾气。   他又自己打了一局,见人还没回来,就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顾着正可怜巴巴地蹲在台球馆边上的台阶上,外头太阳毒辣,他的脊背都被汗水打湿了,薄薄的仿制形式制服黏在背上。   男生穿的鞋子的后跟有大师的手工铭牌,看上去是拉丁语,手腕上还戴着一只名表,非富即贵,与同行那群人格格不入。   池宁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顾这个姓,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算了,小恋爱脑看着怪可怜,刚才那么生气也没摔球杆,素质挺好。   池宁买了一瓶最便宜的冰水,提着走到顾着身边蹲下,“回去吧,这里太热,再蹲下去会中暑。”   他将水塞过去。   顾着不想要,可水太凉快了,抱住就不想松手可。他抬头看向池宁的脸,是学长喜欢的类型,比他好看。   顾着抱着水吨吨吨吨,喝完舒畅地哈了一声,“我才不会喝这么便宜的水,谁知道干不干净。”   池宁:……   你一口喝了小半瓶,这叫不喝?   不大聪明的样子。   他把手伸到顾着面前。   顾着看着细白纤长的手指和圆润的指甲盖,悄悄把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才放上去。   放上去之后瞥了一眼池宁,悄声道:“刚刚是我没礼貌,对不起。但是我不会把学长让给你的!”   池宁失笑,觉得这时候说自己喜欢别人能省很多事,于是扯谎道:“什么学长?我有喜欢的人了。”   顾着尴尬得脚趾扣地。   池宁牵着人回球馆。   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有人道:“顾着怎么还不回来?哥,你要不去劝劝?”   两人脚步一顿。   有人道:“不用,外面这么热,估计去哪个饮品店躲着了,一会儿他自己会回来的,往常不都这样吗?他就是作。别担心,不愁没人付钱。”   顾着听到熟悉的声音,脸一下子白了,紧紧抓了下池宁的手,又慌忙松开,“我、我不去了。”   原来学长根本不喜欢他,带他玩也只是因为他能付钱。   池宁活了两辈子,再落魄的时候都有人宠着,从没当过冤种。   顾着的情商不高,脑子好像也不怎么聪明。   怜爱了。   池宁改牵为握,“你好,我叫池宁。”   顾着吓了一跳,下意识握着池宁的手晃了晃。   池、池家人?   池宁给他分析利弊,“你现在离开,里面的人会不会找你麻烦?”   顾着打了个激灵。   他和学长在一个大学念书,如果他今天跑了,那学校里确实有可能传出对他不利的谣言。   池宁有数了,“你进去,坐在边上,别打球,到结算的时候就说自己没有玩,不付钱。”   他笑道,“球馆有监控,到时候他们再耍赖或者说你坏话,你就来调监控。”   顾着眼睛一亮,“可以用监控视频打他们的脸!”   他现在想到自己给学长花的钱就觉得下头。   那男人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就是想吊着他做提款机呢!   什么心上人,下头男!   顾着想得入神,进了球馆也没放开池宁的手。   张邱文看到简直两眼一黑。   他说什么来着?   秦哥要是真喜欢池宁,以后头上可能就是荧光大草原了。   谁他妈顶得住平常没什么表情的冷静学神对着你笑啊?   谁不想这份区别对待变成自己独一份的呢?   还好他是个铁直男。   秦珩盯着池宁和顾着牵在一起的手。   脑子里突兀冒出来一句话:   十分钟没看住,又招惹一个,心这么软,被骗了怎么办。   -   徐家豪谈完合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秦珩虎着脸收钱的样子。   秦珩:“先生,你们开了6.5小时,一共130元,酒水饮料79,台球手套7副,一副20,一共140,共计349元,谁付钱?”   为首那个男人看向躲在休息区的顾着。   顾着把脑袋一偏,按照池宁教的,叭叭一顿说:“我什么都没吃,一球都没打,手套也没我的份,就连喝的水都是池二少请我的,监控都拍着呢,别把我当冤大头。”   男人的面皮紧了紧,走到顾着面前,低头对着人道:“顾着,你懂点事。”   顾着心里一慌,转头看了一眼池宁,对上一双温和带笑的眼睛,顿时来了勇气。   “你有没有面子关我什么事啊?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吊了我那么长时间,我凭什么在乎你的面子!”   他心里顶着气,说话的声音大,引来了不远处几组客人的视线。   男人铁青着脸,“你别后悔!”   他和朋友凑在一起你一块我一块地把钱掏了,口袋翻得底朝天才凑够350,离开的时候狠狠瞪了顾着一眼。   顾着瘪了瘪嘴,越想越委屈,最终转头扑到池宁怀里,哇得哭出来。   “7年!我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呜呜呜呜呜呜嗝,我就是养条狗,它也该忠心护主对我有感情了。”   他打了个嗝,抽噎着在池宁怀里嗅嗅,脑子短路一样,说话也含含糊糊,“池少爷,你身上好香。”   池宁浑身僵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秦珩嘴角一抽,这小子,刚失恋就准备撩一个更好的无缝衔接是吧?   他就知道池宁会被骗!   秦珩走上前,把人从池宁身上撕下来拎到一边,顺手拍了拍池宁被揪皱的衣服,回头,对顾着挑衅一笑,狰狞如恶鬼。   转头面向池宁时眉眼带笑,语调不羁,“衣服贵,揪皱了不好,被有的狗仔拍到不知道会怎么写,我带你去熨一下?”   顾着听着,咂摸出味来了。   呔!这可不就是钓系贴心绿茶吗?   他用七年的恋爱脑发誓,这服务员对池二少有意思!   可池二少有喜欢的人了啊!   顾着觉得池宁是个好人,他壮着胆子,顶着杀人一般的视线勇猛上前,“你、你怎么好对人动手动脚的,他都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能这样。” 第18章   空气骤然一片死寂。   张邱文:卧槽!   池宁有喜欢的人了,秦哥可怎么办啊?   虽然不能确定,但要说秦哥对池宁没感觉,他不信。   秦珩缓缓放下手,手背下滑时,指节一颗一颗蹭过池宁衬衫下摆的纽扣,说不清的焦躁缠上心头。   池宁绝望了。   他拿这话骗了三个人,只为了少点麻烦。现在倒好,全世界都以为他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怎么办啊?   摆了算了。   池宁抿着唇,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打定主意随波逐流。   秦珩瞥了顾着一眼,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顾着吓得蹬蹬后退两步,缩在张邱文身后,听到秦珩轻声道:“整理衣服怎么算动手动脚?这是我们球馆的vip待遇。你去商场试了衣服,店员不也会帮你整理一下吗?”   顾着:?   有、有点道理?   张邱文:……   大哥,骗骗我们就算了。   千万别把自己也骗了。   秦珩提了提池宁的衣领,想问池宁喜欢的是谁,但他知道此时最好还是把话揭过比较好。   他凑到池宁耳边,用极轻的气音问:“中介把房子弄得差不多了,你想什么时候去签合同?”   热气呼到耳蜗,吹得池宁有些痒。   他想到正事,瞬间把假暗恋和翻车抛到脑后,“晚上吧,我请你吃饭,到时候我把钱给你,租房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秦珩笑了笑。   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   有事情解决不了,池宁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晚上五点,徐家豪照例给了张邱文和秦珩两个半小时的晚饭时间。   去饭店的路上,池宁摸出一份实验器材列表递给秦珩,“我准备陆续往房子里买实验用器材。现在好多狗仔盯着池家,我没法亲自出面,你能帮帮我吗?会给你额外的费用抽成,不叫你白干”   秦珩捏着写满了注意事项的纸张沉默半晌,“你……不住?”   池宁:“不住。”   外面哪里能有家里住得舒服?   “你可以选最大最好的房间做卧室,把想留下来的家具都搬进去,外头我想清空,全用来放实验器材。”   秦珩捏着清单,头一次觉得自己荒谬。   昨天晚上他在床上躺了半宿没睡,就怕与池宁住一起后,自己的生活习惯小少爷接受不了。   起床工作了半天,最后还鬼使神差去洗了照片。   现在池宁告诉他,房子根本不是用来住的?   池宁以为秦珩放心不下张邱文,“你要是还想和张邱文一起住,也可以给他留个房间,复式挺大的,多一个人没事。”   秦珩想也不想,“张邱文有地方住。”   他现在没以前那么穷了,陪打赚了不少。之后徐家豪要是真给他地方住,他就把那边给张邱文,要是没给,就拿奖金给张邱文另外租一套。   秦珩迭好那张纸,“我会帮你,钱就不必了。”   “要的。”池宁把和清单一起准备好的银行卡递给秦珩,“这些东西非常贵,又要跑东跑西,等真开始做了,房子的水电费也是问题,我找你帮忙,总不能让你花钱。”   秦珩这回没拒绝。   两人去吃红油蛙蛙火锅。   负责给池宁和秦珩上菜的服务员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最近经常上八卦小报的池二少,每次来都偷偷瞄。   池二少好像吃不了辣,一边小口吃着蛙腿,一边嘶气,嘴唇艳红,眼睛里噙着点泪,却舍不得少吃一口。   服务员:……   什么叫又辣又爱吃,又菜又爱玩啊?   秦珩哭笑不得地去自助冰激凌区域挖了一个拳头大的牛奶冰激凌球放在池宁面前,“解辣,我去拿碗水,你涮一下再吃?”   “那不行。”池宁嘶哈嘶哈,“那样就不好吃了。”   灯光洒在少年身上,影像撞到秦珩的眼睛里。   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心中日积月累堆积形成的砂砾忽而坍塌,让人觉得眩晕耳鸣。   包厢里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光晕,池宁被拢在里面,像一株开在阳光里的白绣球。   秦珩有些恍惚,握着筷子的手发僵。   池宁一抬头,撞进他的眸子,仿佛沉入了无底的静湖。   秦珩静静盯着他。   池宁怔了一秒,换上干净的公筷,捞了一只劲瘦健美的蛙蛙放进秦珩的料碟,“吃?”   笼罩在身上的视线骤然一松。   池宁的呼吸这才顺畅起来。   他刚悄悄松了口气,秦珩就抬起眼,视线再次如网一样将他锁得密不透风。   秦珩抓着筷子,慢条斯理地拨块肉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不大,明明是在吃肉,眼睛却一错不错盯着对面。   池宁觉得,秦珩嚼的好像不是肉,而是他的脖颈。   他本能地缩了缩肩膀。   这种暧昧含混的感觉刚刚出现,身上的视线又不见了。   池宁顿时如坐针毡。   什么意思?   蛙蛙不好吃?   池宁出着神,一口一口吃着牛奶冰激凌,连火锅都顾不上了。   秦珩吃完池宁给他夹的,又捞了一只,用公筷细细把肉挑下来,装到干净的小碗里,端到池宁手边,“吃吧。”   池宁看着小碗里堆积出来的腿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秦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变得不一样了。   吃完饭,两人一个回家一个回去工作,谁都没想到这顿饭竟然是两人这两个月最后一次见面。   池宁的暑假在搏击教练的鞭策之中彻底开始。   其他都可以靠着效率摆,但健身和运动这东西向来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对自己孱弱的身体不满意,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再次嗝屁,每次都练得格外认真,把原以为他支撑不下去的池父和韩教练都惊得够呛。   韩教练对着池百川叹气,“我还以为令公子只能坚持一周,没想到一练就是一个多月,体重和肌肉含量都有改善,体质也好多了。”   池百川嗯了一声,“我也没想到。”   毕竟一个月以前,池宁还是一步三喘,手无缚鸡之力,一推就会摔的小可怜。   现在却已经能在韩教练手里撑3分钟了。   池宁对自己的进步速度很满意。   学了搏击,去球馆的时间自然就变少了。每天等吃完晚饭才有点空。   莫远洲在晚上打球,经常和池宁碰上,两人一打就是几小时。   池宁每次去都直奔冰柜,拿走秦珩每天新留的一瓶杨梅汁,边打球边喝。   时间长了,莫远洲便觉得奇怪,“宁崽,这饮料是秦珩做的吧?怎么不见他人?”   边上的徐家豪乐颠颠插嘴,“他现在是我干儿子,以后接我的班,最近请了不少老师给他上课,身上的事情多,下午还要跑出去买那些我看不懂的乱七八糟的器材。不过他再怎么忙,每天也抽时间做一瓶杨梅汁,还托我带过来。”   池宁心虚地搓了把耳朵,“实在没空,钱也不是不能退。”   莫远洲有点酸,池宁是他教过最聪明最省心的学生,有人觊觎他,就像有人觊觎他院子里的小白菜。   徐家豪瞧了莫远洲一眼,笑着想:小羊羔还没开窍呢,有的人再忙都不想退钱,吃到嘴里的东西哪儿有吐出来的道理?   徐家豪抬起腕表看时间,“他最近还去参加了美式台球的比赛,转播应该要开始了,我调一下频道。”   池宁唔了一声,转头就见电视上的斯诺克比赛不见了,露出了秦珩的脸。   他穿着西装三件套,入场之后脱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混色马甲和衬衫。   将近两个月没见面。   秦珩身上逐渐有了上辈子的影子,眉眼低垂时神色莫辨,光是表情就足够唬人。   他蹿高了些,身量彻底长开,看上去力量蓬勃,肩膀都宽阔不少。   池宁仰着头,“转播啊?那结果已经出来了吧?”   莫远洲:“嗯。”   他还想说什么,转头却看见秦珩撩起门帘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地进了门,先对徐家豪点了点头,接着视线扫了一圈,钉在池宁的侧脸不动了。   莫远洲一挑眉,含笑试探池宁,“你们这么久没见,你就只关心秦珩打了什么名次?”   池宁听出的言下之意是在问他想不想秦珩。   他不正面回答,含混道:“比赛地点离这里不远,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今晚肯定能见面。”   那就是想了?秦珩嘴角勾起笑意,轻手轻脚走到池宁身后。   他抬起手又放下,最终只道:“转头。”   池宁一愣,猛然回头,额头蹭到一片柔软。有点潮湿,他抬手抹了一把。   秦珩脑子一片空白。   他刚才是不是亲到池宁的额头了?   池宁:“咦?你脖子怎么红了?热吗?”   秦珩:“咳,走得太急了。”   他转身走向徐家豪,背影有点仓皇,“爸,我来收账,您休息吧?”   对着收据,在心里停滞了快两个月的好奇膨地炸开——   池宁喜欢的到底是谁?   凝滞了两个月的蓬勃感情似乎因为刚刚的触碰划破了一道口子。   秦珩对着计算器发呆,手指一点一点,兜里的金牌都忘了拿出来显摆。   计算器道:“归零、归零、归归归归归零。”   徐家豪:……   你这样显得我今天一分没赚。   秦珩又摸了一把额头,脑子乱的厉害。   他不太确定地想:是……亲到了吧?   池宁喜欢的人要是知道了,会吃醋吗?会光明正大的亲池宁宣誓主权吗?会被刺激得想跟池宁在一起吗? 第19章   池宁不明所以。   既然秦珩觉得热,为什么不脱衣服?   他想着,忽然觉得唇角有些痒,抬起手背蹭了蹭。   柔软潮湿的触感让人思绪一滞。   他知道自己的额头刚刚蹭到什么了!   是秦珩的嘴唇!   莫远洲在心里啧了一声,他的学生才16!秦珩那小子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精明极了,谁知道这人刚才是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那得长多少心眼才能干出这种事?   池宁能玩得过他?   莫远洲放下球杆:“宁崽,我一会儿还有事,要走了,你帮我拿一下东西,我先去开车。”   “哦。”池宁巴不得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巴巴提着莫远洲的公文包,把人送到了停车场,目送了五分钟,连车尾气都看不见了也不愿回去。   球馆里,秦珩五分钟看了三次表。   送个人怎么这么久?   他蹙起眉,对徐家豪道:“我出去看看。”池宁有心软的毛病,指不定又被某些装可怜的小人给骗了。   秦珩刚撩开球馆的PVC隔帘,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高昂欢快的声音,“池宁——”   一条手臂在马路对面挥得和旗杆一样。   绿灯一亮,手臂的主人就冲到了池宁面前。   是顾着,他没穿学生装,换了一身非常朋克摇滚的小皮衣,背上还背着电吉他,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意,“池宁,好久不见,都有两个月了!”   “好久不见。”池宁看着他的亮面铆钉皮裤欲言又止,“你……受刺激了吗?”   “不是啊,我本来就喜欢摇滚,现在是我们大学乐团的吉他手兼主唱!”   顾着翻出张音乐会门票递过去,“我是流行音乐学院的学生。这两个月一直在筹备音乐会,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日系学生装。”   池宁看着喷绘风格的音乐会门票,想到两个月前在自己怀里抽抽噎噎的甜心小白花,神色恍惚。   零一年搞音乐和娱乐的就这么风格善变……哦……多变了吗?   “还要多谢你。”   顾着腼腆而羞涩,偷瞄了好几眼池宁,“那些人真的在学校论坛里散布流言了,还好你提醒我留意监控,我拿u盘拷贝下来放进论坛,啪啪打了他们的脸!”   池宁:“哦?哦……”   顾着低头,“你好聪明啊。如果没碰上你,我说不定就要拜托我爸帮我转学了。”   池宁静默不语,感觉手里的音乐会门票开始发烫。   小恋爱脑干什么呢?   怎么有点不对劲?   “你会来看我演唱会的吧?”顾着的眼睛里充满希冀。   池宁叹了口气,“抱歉。我不会去。”   顾着抿着唇,“为什么啊?”   池宁把票递回去,“我听不懂,去也是浪费票。”   顾着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头发,目露不忍,“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你想过,你喜欢的人不一定喜欢你吗?”   池宁:?   嗯?我喜欢谁?   偷听的秦珩:?   见秦珩半天没回来,同样来偷听的徐家豪:?   “他怎么挑拨离间?”徐家豪点评道。   秦珩转头问:“您知道池宁喜欢的人是谁?”   徐家豪:你问我,我问谁?   不是你吗?这还用问?   晚风微凉。   顾着轻咳一声,逻辑清晰,“首先,你们的身份差别太大。”   秦珩眼神陡然一沉,倏然抓住摆放在球馆门口的琴叶榕,绿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顾着接着道:“第二,伦理上来说你们也不合适。”   徐家豪没听明白后半句,“你和池少有血缘关系?”   秦珩摇头,抓着琴叶榕的手松了松。   “年龄也不行,他都已经是社会人士了,可你还在读高中。”顾着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数。   徐家豪眼神怜悯。这小孩不会以为秦珩辍学了吧?   顾着数到三时一锤定音,“最后,他刚刚走的时候毫不留恋!你站在这里目送了这么久,他都不知道你舍不得他。”   徐家豪:……   秦珩:……   池宁听明白了。   顾着以为他喜欢莫远洲。   这傻孩子……   智商怎么会这么着急?   “你误会了,我不喜欢我的老师。”   顾着不信,“不是他是谁?除非你告诉我具体的名字,否则你就来看我的演唱会。”   池宁叹了口气,把票塞回顾着手里,红着耳朵解释,“我们,号不对……”   顾着耳朵也红了,抓着门票看向池宁走向球馆的背影。   卡哇1也是1啊……   他想追过去,却恍然对上一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   秦珩站在球馆门灯照不到的地方,宛若一团浓稠的墨。   顾着惊惧地后退一步,甚至以为自己和深渊中的巨龙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眸色漆黑,眼神锋利而不含情绪,带着毋庸置疑的敌意。他下意识回避。   秦珩缓步走到顾着面前,“你的喜欢如此轻易吗?”   顾着愣住。   秦珩嗤笑一声,“你觉得爱是什么?你知道池宁喜欢吃什么吗?知道他在干什么吗?知道他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吗?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吗?”   顾着微张着唇,负隅顽抗,“难道你知道?”   秦珩:“我当然知道。而你只会分享自己,偏向于自我满足,你能为他付出什么呢?”   顾着说:“你就能了?”他像找到了底气,“你连喜欢都没有说,而我,至少敢追。”   秦珩轻声道:“你或许只是喜欢他的脸和性格,这个组合如果放在别的人身上,你就会喜欢上其他人。”   顾着哑然,他反驳不了,因为秦珩说得对。他咬紧后槽牙,“那你呢?你就是真的喜欢了?”   秦珩沉默下来。   两个月前,他和池宁一起吃饭的时候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   这两个月,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池宁,企图用忙碌麻痹自我,保持与两人之间的距离。   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他唯利是图,性格恶劣,谎话连篇,控制欲强,极度排外,护短护食。   他不会是个合格的恋人。   而池宁还没成年,又乖又聪明,又甜又老实,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不该放任自己的感情。   但这一切决定和努力,都在今天见到池宁的剎那间崩盘。   喜欢这种东西,没法收放自如。   秦珩稍微一想池宁以后或许会和其他人在一起,就如坐针毡,嫉妒得难以自制。   顾着宛如抓到了把柄,小下巴一昂,“你说呀?怎么?这都不敢说?”   秦珩想到自己刚才偷听的样子,害怕池宁也会偷听。   他摸不清池宁的想法,怕两人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模棱两可地说:“我喜欢谁,与你无关。”   顾着哼了一声。   胆小鬼,看我以后怎么给你添堵,等着瞧吧!   秦珩目送顾着走远,脑海里出现一只q版小狼。   它嘴皮子上下一合,叭叭:“就算池宁喜欢你,喜欢的也是你装出来的样子,你掩饰得那么好,他根本不知道你的本性多么恶劣。”   他呼吸急促。如果池宁真的喜欢上伪装了一半的秦珩呢?他要装一辈子吗?   这个念头宛如跗骨之蛆,出现的剎那就让人坐立难安。   或许他该把自己扒开一点,给池宁看看?   秦珩捞起门帘进球馆。看见池宁面前站了一个穿着港南国际中学校服的男生。   他一顿,条件反射地观察池宁的表情。   池宁扫视着面前这个青涩却道貌岸然的面孔,神色冷淡,“沈敏奕,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抬手揉起额角,“照我们的关系,私下里见面不合适吧?”   沈敏奕说:“大人之间的龃龉和你我有什么关系?”他在池宁身侧的沙发上坐下。   “我们一同参加了省里的竞赛,本该一起去国赛的,你为什么不去?偏要和你大哥一样自甘堕落?”   池宁扯了扯嘴角,看向进门的秦珩。   沈敏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冷笑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真是跟人学坏了。”   他把兜里的国赛一等金牌掏出来,放在池宁手边,“这该是你的东西。”   秦珩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要是能把池宁藏起来就好了。妈的,一个个都觊觎池宁,偏偏池宁一无所觉!沈敏奕这个人,和顾着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池宁扫了一眼那金牌,余光扫到了秦珩的皮鞋,他抬眼望过去,迎上深邃的眼眸。   池宁愣住一瞬,条件反射地对秦珩笑了一下,“怎么了?”   他语调柔和,与方才和沈敏奕说话时截然不同。   沈敏奕藏在边上的手紧握成拳。   秦珩笑了一下,抬起手,拨开池宁垂在眼前的头发,露出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将手指悬停在池宁的眼睛下方。   池宁感觉面颊被指节轻轻蹭了一下。   池宁:?   秦珩掏出兜里没来得及拿出来的金牌,抽开墨绿色的带子,挂到池宁的脖子上,“我这个,是自己凭本事拿的。” 第20章   池宁捧起沉甸甸的金牌。   这金牌上的浮雕似乎是手工雕刻,用的3D硬金的工艺,漂亮的麦穗一股一股缠绕着正中心的蓝色小宝石,精致得和假的一样。   池宁把它凑到唇边,用犬齿轻轻咬了一下。   软的,是真金。   国赛那个不是,他上辈子咬过,是合金的。   池宁捧着金牌,有点儿蒙,“真送我吗?”   秦珩:“嗯。”   池宁哦了一声,视线在金牌和秦珩身上转了一圈。   虽然秦珩的神色稳如铁板,但这块铁板好像有点烫。   烫得他像一块五分熟的牛排,滋滋作响。   沈敏奕暗骂一声,呼吸有些急促。   他喜欢池宁两年多了。他们是齐头并进的对手,每次在赛场上都能不分伯仲。   他输得多,可这没什么。   输给自己喜欢的人不丢人,池宁太聪明,赢不了很正常。   直到这一次,池宁没去国赛。   他绕过父亲打听了很久,才知道池宁不仅没有去,还一次性休息了十天,之后更是连晚自习都不上了,天天晚上泡在球馆里打球,和池阳一样自甘堕落!   原本他不信狗仔们写的东西,不信池宁会和一个书都读不下去的混混谈恋爱,但亲眼看到之后由不得他不信。   沈敏奕想:池家破产就好了。   等破产了,他可以求父亲留下池宁,反正池宁单纯又没心眼,往实验室里一放,翻不出什么风浪。池家如今摇摇欲坠,要是真出了事,池宁走投无路或许会红着眼眶,噙着眼泪来求他。   多可爱。   沈敏奕冷笑一声,“你宁愿要这种不三不四的金牌?这种东西,花钱买,多的是人能卖给你。”   池宁蹙了下眉,“花钱?”   他抬头看向球馆内还在转播比赛的电视。   屏幕里,负责解说对局的主持喊了一声,“漂亮!秦选手一定有练习过斯诺克,他察觉到自己没法一杆清台后,利用击球力度和角度,制作了一个障碍,利用子球封锁了母球的球路,封死了对手的击球路径。他的对手如果想击球,必定会犯规!我们看到他的对手似乎愣住了,根本找到下杆角度!”   池宁表情古怪,“你未免太小看竞技体育了。”   沈敏奕茫然一瞬。   他当然不是在质疑这块金牌的来历,而是在说台球比赛本身就没什么含金量。   再说了,美式台球比赛还是近年兴起的,奥组委甚至没承认。   池宁没听懂吗?   沈敏奕扫了一眼秦珩,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   算了,一个泥腿子罢了,池家大厦将倾,他没必要跟这样一个没钱没势力的争。   太掉价。   他站起身,“高三还有国外的竞赛,你们的老师应该会找你,机会难得,这次别再错过了。不要拿前途开玩笑。”   池宁心说呸呸呸。   真去了不仅是拿前途开玩笑,还是在拿他全家开玩笑。   你这伪君子可恨得很,一秒都别出现在我视线里。   沈敏奕离开时没把金牌带走,池宁拿起来看了看。   秦珩心里一紧。   池宁手腕一转,把那块金牌“砰”地扔进垃圾桶,用力到桶被撞得晃了晃。   秦珩扬起笑,感觉和打了胜仗一样高兴。   徐家豪也松了口气。不是他有私心,实在是他这辈子是养不出这样的儿子了。池百川看儿子又看得和眼珠子一样,想骗也骗不走。   要是还想让池宁叫他一声爸,就得靠便宜干儿子秦珩把人骗到手,带回家,然后他再给个红包,就能光明正大听池宁叫爸爸了。   要是澳省,他现在就光明正大地在球馆门口贴沈家与狗不能入内了。   这他妈,真烦。   徐家豪有心助攻,对秦珩道:“行了,好不容易拿了金牌,今天给你放假,爱干啥干啥。”   秦珩:“嗯,谢谢爸。”   他想了想,对池宁道:“你要的东西我照清单买好了,现在要不要去看看?”   池宁看了眼时间,不算晚。   沈敏奕的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   商场上的博弈不是没了蒋世杰就好,沈家这种庞然大物,想扳倒很难。   得快点做专利的数据,等家里的股权一收回,他就正大光明地发出去,一旦公开,池家就可以无缝批量生产了,到时候肯定能挤占沈家的市场。   池宁想到这里,便起身道:“走吧,现在去看,东西多,估计一时半会弄不完。”   大多数实验仪器不是拆开就能用,需要通过调试。有些仪器太精贵了,摆放时如果不注意,甚至有可能会坏,得仔细小心着来。   两人打车来到租住的别墅,这里还没被狗仔扒出来,安全得很。   秦珩开了灯,指一楼大大小小的纸箱道:“大部分都在这里,二楼还有一些,我房间选了二楼主卧,除此之外都是你的东西。”   池宁走过去,看到实验桌的钢架被竖起来摆在边上,整个大厅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么多东西,不知道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踮着脚,避开零碎的东西走到正中央,抓紧时间开始装实验桌。   钢架重得要命,池宁扶着有点费劲,拧螺丝的时候只能用肩膀顶着,不一会儿就出了一头汗。   很快,肩膀上的重量一轻。   秦珩扶住了钢架,对着蹲在地上的池宁道:“我来帮忙。”他蹲在池宁身边,拿着螺丝刀将另外一边的螺丝拧紧。   少年火气旺。   明明没有挨着,池宁还是感觉到了一团火热温度。   他用手肘顶了顶秦珩的胳膊,“去开空调,热。”   池宁的脸汗津津的,脖子上的金牌还没摘下来,墨绿色的绶带湿了一块,洇出汗迹。   秦珩勾了一下唇,“我去帮你把牌子放好?”   池宁一愣,“哦。”   他把脖子上的东西摘下来递过去,随口问:“你准备放哪儿?”   纯金呢,可得好好保存。   “书房吧,我在里面留了两张桌子,其中有一张是给你的。就摆在书架上?”   池宁:“好啊。”   秦珩拿着金牌,走到书房,关上门,鬼使神差卷起绶带凑到鼻尖蹭了一下。   香的。   顾着那小子,脑子不大好,鼻子倒挺灵。   池宁确实香。   秦珩顿了顿,默然,耳根红透了。   心说我真他妈有问题,背地里嗅人带过的东西。   他折好绶带,将金牌放进透明的收纳盒立起来,转头下楼开空调。   池宁热得不行,晕乎乎的。   装东西是个体力活,拧螺丝拧得人浑身冒汗。   可这桌子又不能装了一半不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秦珩也把西装马甲和衬衫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   池宁瞥了一眼,有点羡慕,这胸肌和背肌,还有隐隐透出背心的八块腹肌,都是力量在□□上最直观的表现。   羡慕……韩教练说他基因问题,增肌困难,能练出马甲线就很不错了。   池宁收回思绪,和秦珩配合着装完了桌子,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觉得装这东西比练搏击都消耗体力。   他坐着看了一眼时间,零点三十,出去打车都不安全。手机上堆着十几个未接来电,有哥哥的也有爸爸的。他调了静音,没听见。   池宁坐在地上,噼里啪啦给爸爸发:【我在同学家给他庆祝金牌,他请我们吃饭,今晚不回去了。】   滴滴。   送信成功。   池宁看着图标笑。   上辈子总被人骗,这辈子终于也学会骗人了。   还渐入佳境呢。   真棒。   “桌子怎么摆?”秦珩问。   “平行摆,我来。”   两人合力把三张实验桌摆在大厅。池宁一松手,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他身上湿透了,粘得难受,大厅里还有那么多器材要装,今晚估计连觉都睡不了几分钟。   早知道做这些这么累,他就不该让秦珩把沙发丢掉,好歹还能有个临时休息的地方。   池宁转头问,“你搬家具进卧室了吗?都有什么?”   秦珩:“什么也没有,我问了中介,主人说家具能卖,钱都可以归我,我全卖了。”   池宁:?   这都能给你赚到?   “一张沙发都没有?”   秦珩笑了笑:“没有。”   他之所以会去问,就是因为在看到器材数量之后就想到了今天的情况。   池宁做事认真,不喜欢被打断,忙起来肯定会忘了时间,或许会不得已住下来。   如果不把沙发卖掉,池宁一定会睡沙发。   他有私心,大的小的,一张没留。   秦珩故作不在意,“怎么了?有什么事?”   池宁道:“我想再收拾点东西出来,今天可能不回家了,可你这里没地方休息,那我还是等结束后打车回去……”   “太晚了不安全。”秦珩抬手擦了一下滴到额角的汗,“被褥正好有新的,你可以睡。睡衣也有新的,前段时间买了还没穿,新毛巾牙刷也都可以用。”   池宁:“哦……”   怎么感觉好像……   有哪里不大不对劲呢?   卧室不是只有一张床吗?   “秦珩……”池宁欲言又止,“我睡哪儿?” 第21章   秦珩顿了一会儿, 别开眼,淡声道:“你睡床,我打地铺。”   池宁一愣。   从秦珩准备干净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来看, 这人明显做过被留宿的准备。   既然料到可能有访客留宿,却卖掉了所有可以睡觉的家具, 只剩了一张床……   如此矛盾的做法,除了是想和留宿者同睡一张床外,似乎没有其他解释。   结果秦珩主动要打地铺,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池宁盯着秦珩,“还……还是我打地铺。”   秦珩转过头,仔仔细细打量他。   一个暑假过去, 池宁身上独属于少年的纤弱感褪去一些,薄薄的肌肉附在手臂和腰腹,独特而蓬勃的生命力喷涌而出, 他开始长大了。   薄薄的白色衬衫罩在他身上, 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皮薄汁多的小笼汤包, 轻轻一扯,就会流出咸香的汤汁。   他思想一点儿不清白。   秦珩低着头,声音有些急促,“地上不舒服,你睡不惯。”   池宁一愣,“你就睡得惯了?”   秦珩嗯了一声, “我小时候一直睡的地铺。”   秦珩语调平稳, 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听得池宁心里一揪。   池宁嘴比脑子快, “要不还是一起睡床,反正你有新被褥, 我们可以睡两个被窝,空调打低一点就行。”   秦珩哦了一声。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矫情了。   两人把一楼的废纸壳和泡沫缓冲纸堆在一起收好,上楼洗澡睡觉。   凌晨一点多,池宁困得迷糊,洗澡时打着肥皂囫囵冲了一把,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秦珩衣物的尺寸放在他身上根本不合适。   T恤大就算了,裤子简直是提一次就滑下来一次。他只能揪着腰间的皮筋打了个小结,勉强让裤头在胯间挂住了。   他走出去,囫囵钻进被窝,眯着眼睛道:“我好了。”   秦珩瞥了他沾水的头发一眼,蹙起眉,“坐起来,头发吹干再睡。”   池宁困得要命,半点不想动,嗯了一声,眼睛就闭上了。   完美诠释阳奉“阳”违。   秦珩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怀疑起自己来。   他曾经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漂亮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好伺候,跟他一起吃苦。   体力活能不能干无所谓,反正他能干,但是不能娇气,不要是家里宠着的小少爷或者小公主。   能相互扶持最好,不能也不强求,最重要的是不能湿着头发往床上睡,会把枕头和被褥弄潮弄脏。   仔细这么一想,池宁是一点边没沾。   可他现在想的是他妈的是……   “池宁,起来吹头,空调打得太低容易感冒。”   吃屁苦,他舍得个屁。   秦珩咬牙切齿地拿了吹风机,伸手把人从被窝里掏出来。   池宁坐在床沿上,吹风机呜呜啦啦响起来,吹得他脑袋一懵,瞌睡虫跑了一小半。   他想到这人刚才凶巴巴的语气,困顿中莫名有点委屈。   上辈子,秦珩逼着他吃胡萝卜的时候都不逞凶,现在吹个头发都要强压怒气。   呵,男人。   热风穿梭在发丝间,池宁感觉秦珩的手指穿进发丝,贴着头皮一点一点滑下去,从发根摸到发梢,最后贴着后颈微微用力地轻按。   这种摸法和理发店里的吹头有点类似,理发师也会按那么两下,但一般来说,他们按的都是头皮而不是后颈。   理发师的手指拨弄头发时,也不会特意用指腹轻轻揉弄发根。   好像有什么界限在一次次的接触中打破了,含混而模糊的情感包裹在热风里,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人兜得密不透风。   “好了。”秦珩最后伸手理了理池宁干燥柔顺而细软的头发,“睡觉。”   池宁卷着被子躺下,这会儿却有点睡不着。   这人怎么又凶又好的?   真是混乱又离谱。   为什么呢?   能在科研上有建树的人向来好新奇重,喜欢刨根究底,池宁自知也是如此。   他辗转反侧半晌,忽然感觉身侧的位置一沉,床单发出点摩挲的声音,传来带着潮气的温度。   秦珩也躺下了。   池宁本就所剩无几的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   秦珩一顿,“我吵醒你了?”   “没。”池宁顿了顿,憋不住问道,“你也给张邱文吹头发吗?”   秦珩一愣,想想那场面就头大。   池宁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答,觉得这是默认了。   他松了口气,想着张邱文也算是和秦珩一起出生入死了,就压下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我懂了,是兄弟就可以吹头。”   秦珩:“……”   还兄弟呢?   他翻了个身,借着窗外一点月光看过去,只能看到池宁一点膨起来的发顶,宛如一只藏头露尾的小乌龟。   他要的可不是做兄弟。   秦珩模棱两可道:“你不是我兄弟。”   池宁哦了一声,压下去的烦躁又升上来一点。   不是兄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秦珩和张邱文那么好?   那他们就只是一般朋友了,怪不得秦珩又凶又好的。   因为他们现在的关系不稳定,连兄弟的级别都没到,更别说挚友了,所以秦珩的情绪也不大稳定。   这就可以理解了。   池宁解决了问题,眼睛一闭,最后睡得比谁都香。   秦珩躺在另一边,鼻尖全是池宁身上的味道。   按理来说,池宁在他家洗了澡,用了他的肥皂,穿了他的衣服,应该没有那股香味了才对。可现在却更明显了,混杂着一点陌生的气息,一簇一簇往鼻子里钻。   秦珩眼睛瞪得像铜铃,半点睡意都没有,躺得板板正正,换个场景就能直接入殓。   池宁睡到一半,觉得裹着被子热,手脚不老实地摊开,迷迷瞪瞪把被子踢了。   秦珩盯着那节几乎能压倒他的莹白小腿,紧咬着后槽牙,翻身下床,把被子往地上一铺,就地躺下。   他卖沙发算计人的时候,半点没想过自己最终会心甘情愿睡在地上。   在想象里,他应该抱着池宁,等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对着池宁撒谎说他是自己滚过来的。   秦珩越想越烦,囫囵翻了个身,莫名有点委屈。   他从小想要的东西基本都得靠抢,后来长大了一点儿,抢就不够了,得耍心眼,得会骗人,得会左右逢源。   可他连对池宁说谎都觉得有罪恶感,什么手段都用不出来,束手无策。   像现在,他离池宁这么近,却隔靴搔痒,挠不到心里的痒处,只能瞪着月亮发呆,天快亮了才睡着。   次日。   池宁是被手机震醒的,他迷迷糊糊摸到放在枕头边上的电话,也不看来电显示,拇指顶开翻盖,凑到耳边,“喂?”   “宁宁?”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池宁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把手机拿下来,看到了备注上的两个字——妈妈。   他怔然将电话的听筒再次贴到耳边,“妈妈?”   “嗯。”陈茗仙声音里带了笑,“才醒吗?怎么迷迷糊糊的?”   池宁揪着被子往秦珩睡的地方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他正睡在地上,顿时尴尬又心虚,“嗯……”   他不会是半夜睡相不好,把秦珩踹下去了吧?怎么睡地上还能睡这么沉?   陈茗仙道:“你爸说你去给同学庆祝金牌了?玩得怎么样?”   “还行吧。”池宁含混道。   “是要多玩玩。”陈茗仙看了一眼不停冲着自己使眼色的池百川,勉为其难地加了一句,“什么时候回家?”   池宁:“一会儿就打车回来。”   上辈子他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记忆中母亲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陈茗仙是个工作狂,他怕回去晚了见不到妈妈,也顾不得避讳,想着反正秦珩还没醒,就飞快地脱掉只穿了一晚的T恤和裤头,换上自己的。   半点没停留,狂奔下楼,出门打车一气呵成。   等跑到了家,距离挂电话也不过十几分钟,桌上刚好摆上了午餐。   池百川看着池宁,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同学,住得离我们挺近啊。”   眼看他就要刨根究底查户口,陈茗仙一巴掌拍在池父大腿上,“少管闲事多吃饭。”   池百川憋了憋,最后抓着老婆的手往腿上按实了,“这回在国内待几天呢?”   陈茗仙道:“看你表现。”   池宁看着父母爱情,嘴唇不由自主勾起来,他从桌上抓了一块菠萝饼用烘焙纸一包,提着往楼上走,打趣道:“爸,那您好好表现,我先上楼了。”   池百川道:“去吧。”   儿子一上楼,陈茗仙就拿出手提电脑,“快点,沈太犯蠢,我们的计划到底了,收线。”   池百川肃正神色,“好。”   -   池宁以为父母在楼下甜甜蜜蜜,他快乐地哼着歌倒在小摇椅上,一边啃菠萝饼一边看娱乐小报。   自从他发现哥哥故意演戏之后,就自己订了一份报纸,这家报社专门讲一些豪门秘辛和娱乐八卦,对沈家和池家尤为关注。   看这上面怎么写,就知道他哥最近又演了什么。   出乎预料的是,报纸一摊开,池宁看到的不是有关大哥的报道,而是头版头条上的一张整幅照片。   照片里,秦珩垂头看着他,而他捧着一块金牌,将一角塞在犬齿下磕,两人的背景里,沈敏奕的身形影影绰绰。   池宁倏然坐直。   他举着报纸仔细辨认,这个照片的边缘有一些灰色的边,看形状很像是门口PVC隔帘的边缘。   徐家豪的店在港南治安最好的一片,再加上徐老板有意维护,他去打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有被拍到过。   偏偏沈敏奕一来就被拍了!   八卦报纸上的大标题更是荒谬——二龙戏珠?池家二少未参加任何比赛,却勇夺两块金牌。   池宁蹙着眉,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去,狗仔肃然将他写成了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水性杨花的无用少爷。   相比起之前那篇刊登在其他报纸上,写他战胜蒋世杰的文章,这篇文章的笔调更为露骨,堪称造谣。   写这篇文章的人,显然对他以前的生活有所了解,还花了笔墨写他是怎么为了男人放弃奥赛,怎么自甘堕落混迹球馆勾引男人,又怎么打扮自己迷得谁五迷三道的。   逻辑清晰通顺。   编的和真的一样。   翻过一页,后面是一些路人采访,娱乐报社向来更懂民众喜欢看什么。   Q、请问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A、菜市场老大爷:现在的男仔,不知廉耻了哦,搞男男感情,思想有问题,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生出神经病?   Q、请问您对池二少勾引沈家继承人这件事怎么看?   A、股民阿姨:那个沈敏奕我知道的,前段时间还上过报纸是不是啦?什么国赛冠军……反正能保送S大了,这样的小孩可不能给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呀。   我看这个池家,确实是好竹出歹笋哦,陈太生两个都不行,池总趁年轻,赶紧找个姨太生好了。   Q、请问您对池二少这个人怎么评价呢?   A、出租车司机:就是这种人搞得我们阳城乌烟瘴气的,可惜乱搞也不入刑,不然抓紧去好了。   ……   后面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池宁没有看完,这个报社的八卦杂志销路广,销量多,这篇报道会对他和家里造成的影响非同小可。   池家的口碑会跟着股票一起跌到谷底。   表面上的受益人只有沈家。   那会是沈敏奕做的吗?   池宁盯着窗台上的空瓶子沉思,里面的黄月季早就凋谢了,此时瓶子里空空如也。   应该不是。   沈敏奕送金牌的举动有点出格了,就沈总出行那个排场,儿子身边没有跟着保镖,基本说明是偷偷来的。   那么就是沈总或者沈太太做的了。   沈太太不会以为他真的勾引了沈敏奕,打算用这种方式警告他吧?   池宁的表情在这一瞬空茫起来。   跟池家清正的门风比起来,沈家从家谱上来说就十分荒谬。   首先,沈总有五房太太,沈敏奕为正房所生,边上还有8个兄弟姐妹,继承权并不稳当。   在这种情况下,沈敏奕可以喜欢男的,但不能真的和男人结婚。   池宁深吸一口气:“哇——”   他打开房间里的大头计算机,翻到看股票的网页,摸索到崇宁集团的股票详情页面,看着上面一路绿灯,断崖式下跌的曲线吐出一口浊气。   “妙啊——”   他还什么都没做,沈太太一篇八卦小报,就把他爸和他哥演了三年都没做成的事情给办成了。   池家的股票,跌停了。   其中可能有八卦小报和散户们的功劳,但更多的是沈太太收买了池家的股东,叫他们抛售,想要给池家一个教训。   池宁:“……”   好便宜的教训,池家紧张的资金一下子宽松起来。   就说他妈怎么会突然回家,原来是要收网了。   他合上报纸,和衣往床上一躺,支起小腿晃了晃,“又让我捡到便宜啦~”   他本来是想提前发发专利,挤占沈家市场,配合父兄演戏,等慢慢收回股权之后再说。   结果这接二连三的,不是沈家的合作伙伴作死,就是沈总的太太送分。   捡便宜的感觉,爽•得•要•命。   要是能看到沈敏奕和沈总沈太发现所有事情之后的脸色就更好了。   池宁在床上滚了半圈,抬手拿了一本从大哥那儿顺过来的杂书要看,才翻开一页,手机就“biubiubiu”叫起来。   “喂?谁呀?”   秦珩重重吸了口气,“我。”   他刚醒没多久,因为昨天没睡好,这时候头疼欲裂,“张邱文给我打了电话,说了报纸的事情,抱歉,我送你金牌的时候,没发现那边有狗仔。”   “哦,没事。写得还挺不错的。”池宁夸得真心实意。   秦珩以为他气疯了,“你安全到家了吗?”   “到了。”池宁想到什么,又道:“那照片把你拍得挺清楚的,写得也露骨,还说你是混-□□的,你不要紧吧?”   秦珩一愣,“我没事。”   池宁脾气真好,被诽谤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辩解和生气,而是关心另一个人怎么样。   刚认识池宁的时候,他以为池宁对他有意思。后来他发现池宁对很多人都很好,再后来……他发现是他对池宁的想法不清白,池宁好像只想跟他做兄弟。   今天呢?   池宁反过来安慰他,也不排斥和他上报纸,是不是也对他有点意思?   秦珩精明了18年的脑子疯狂地转,“我不在意这些人怎么写,但可以请干爹处理一下,他手段——”   “别!”池宁噌地坐起来,“千万别!”   就这么个趋势,传播越广越好,反正又不是真的。   秦珩挑了下眉,靠在窗户边看别墅院子里开得漂亮的桂花,鼻子里全是池宁留在房间里的香味,“为什么不处理?”   是因为想跟他传绯闻?   秦珩慢悠悠地道,“很简单的,干爹很喜欢你,他打个电话的事情。行不行?”   行什么行?   行不了一点!   池宁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理由让秦珩别管这事儿,毕竟那照片把秦珩拍得清清楚楚,秦珩也算是受害人之一……   他垂下眸子,手里的书是他哥的纨绔富二代扮演参考,里面全是一些浮夸故事,平常用来打发时间都有点儿浪费感情。   但打眼这么一扫,就看到了男二号纨绔与不屑一顾爱上清贫书生的PaoPao女主角之间的对话。   【男二表情悲切:“就因为我有几个臭钱,你就不愿意和我扯上一点关系了?”】   池宁:?   他哥都看什么演的啊?   池宁看着这个台词,觉得改一改也不是不能说。   但改了还是有点羞耻,他打了个结巴,对秦珩道:“你、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   话音落下,骤然一静。   秦珩觉得房间里属于池宁的气味更浓了,几乎密不透风地将他围了起来。他沉默着,缓缓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宁:……   他看着“参考书”上女主的话。   【女主眉眼间满是疲惫,对纨绔道:“不是钱的问题,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宁一个后仰。   好家伙,这书竟然有点东西!   他往后翻,看到纨绔男二不依不饶,说——   “那是什么意思?”   秦珩没想到池宁会接下去问,他甚至觉得接下来只要他捅破窗户纸,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池宁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想跟他传绯闻?   秦珩经不住笑了一下,接着又抿直嘴唇。   感觉自己裂成了两半,混乱的很。   他成年了,池宁还没有,才16。   池宁真的明白两个男人之间的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没有保障,没有后代,被一部分人戳脊梁骨,骂神经病,嚼舌根。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大众会不会接受同性之间的爱情。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这段感情甚至有可能会成为池宁的污点。   池宁能跟着他受这样的委屈吗?   秦珩看着夏末初秋的微风里摇曳的桂花树,轻声回答:“没什么意思。”   嘟——   手机关机了,池宁反射性按了两下开机键,这才想起来从昨天起这翻盖机就没充过电。   他看着窗台上空掉的玻璃瓶,直愣愣眨了两下眼睛。   奇怪,为什么觉得喉咙有点堵?   是不是因为瓶子里没插花?   池宁放下书,拿了剪刀,冲进花园里咔咔剪了两朵小蔷薇,插回了花瓶,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这边池宁给手机插上电,暂时没开机。   那边秦珩对被挂断的界面发愣,他说话挺委婉的,又没有直接说开,池宁怎么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播回去,小灵通里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秦珩烦得扔了手机,用力拍了两下卧室的窗棂。   嗡嗡。   手机震动两声,秦珩看都没看,立刻接起来,“池宁?”   徐家豪沉默半晌,干咳一声,“我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秦珩静默一瞬,“没、池宁生气,挂了我电话。”   徐家豪啧道:“他脾气那么好,肯定是你做错了事。”   秦珩:“是。”   徐家豪翻了翻手下送过来的报纸,“是因为报纸的事?要我帮忙处理吗?”   秦珩想到自己提出这个提议后,池宁颤声问的话: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   他都能想到池宁问这话时候的样子,一定是红着眼眶,要哭不哭,可怜巴巴。   他多硬的心肠才能不顺着池宁干啊?   秦珩叹息道:“算了,池宁说不要撤,随他。”   徐家豪眼珠子滴滴溜溜转了两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好小子,不愧是他看中的干儿子,有戏啊!   “行,那我挂了,有事跟我提。”   暑假的最后两天在阳城炒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中过去。   开学报到当天。   池宁将领到的书本塞进抽屉,名字都懒得写。   王权看了,敲了敲池宁的桌角,“跟我出来一下。”   李秋河有点担忧,他推了推一个暑假过后似乎更厚了的眼镜儿,紧张道:“王老师不会找你麻烦吧?报纸上对你恶意中伤的谣言传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找律师帮忙?要我帮忙吗?我家开律所。”   “不用。”池宁拍了拍副班长的肩膀,“你好好读书。”   他走出教室,站到王权面前,乖巧道:“王老师。”   王权心说瞧这个乖劲儿,谁信报纸谁傻缺。   “池宁啊,明天正式开学的时候,高三有个优秀学生代表动员讲话,你想上吗?想上的话准备一下稿子?”   池宁一愣,他出来前还以为王权要敲打他,没想到王老师是想让他当学生代表?   好意他心领了,但是就他现在这个情况不怎么合适。   池宁道:“我就算了,外面谣传太厉害,我上去对班级影响不好,您可以请叶信然去,他这个暑假去国外搞科技竞赛拿了奖,还是勤工俭学的好学生,比我更能展现什么叫全面发展。”   王权:……   秃头头秃。   怎么一个暑假不见,池宁开始变得能说会道了?   以前可好骗了……   让上升旗台讲什么东西,一喊就去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之以情了。   王权冲着身后招手,“叶信然,你来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去。”   叶信然从楼梯拐角处走出来,他眉眼舒朗,神色之间的阴翳少了许多,或许是家里的债务有了还清的可能,生活也有了盼头,让他显得如沐春风。   叶信然站在池宁面前,“好久不见了。”   池宁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得了奖?”叶信然说着就笑起来,“我还想把奖牌拿来送给你,可惜只是水晶的,不是纯金,现在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池宁道:“没事,你自己留着。”   王权:……   叶信然:……   这么不解风情的人也能被狗仔颠倒黑白写成那样?   王权轻咳一声,“说重点。”   叶信然也不在意,“我一直是年级第二,成绩不如你,你还帮我解决了家里的麻烦,甚至不计前嫌把奖学金借给我,还帮我找个人资助。算下来……连竞赛获得的奖项都比我多得多,只是你这次没参加而已。”   他顿了顿,一锤定音,“论资格,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你才是真正的品学兼优。”   池宁:……   我们哪里开始不计前嫌?   根本没有前嫌呀!   不是,你怎么瞎编呢?   王权以为池宁一暑假回来口才突飞猛进了,结果往叶信然边上一站,还是不够看。   可能这就是0分进步到60分,和90分进步到91分的区别。   王权拍了拍池宁的肩膀,“我知道你被狗仔瞎写不好受,但是越是这样,我觉得咱们就越是要让你做代表,让学校里不了解你的人看看你真正的精神面貌!破除谣言。”   池宁:……麻了。   他真的不想写套话稿子!   “哎……”池宁重重叹气。   叶信然看着他鼓起的面颊,被可爱到了,“这么不想上?”   池宁已经被摆烂侵蚀,有气无力地,“嗯。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叶信然想:我还挺在意的。   他刚回国就看到池宁被造谣,一连黑了好几家娱乐报纸的计算机,顺藤摸瓜查到了沈家,这才作罢。   “你知道谣言是沈家指使着写的吗?”   “知道。”   叶信然紧跟着开口,“知道为什么不反击?”   池宁抬眸瞧了他两眼,“没事,留着有用。”   叶信然思索半晌,脚步一顿,他嘴唇微颤,有些骇然,“股票?你哥难道……”   “嘘。”池宁抬手捂了一下叶信然的嘴巴,一瞬就松开了。   叶信然闷声道:“我不说。”   他快步走到池宁身边,并肩而立,“所以你不参加那个……也是怕得了第一之后……”   池宁转头看了他一眼,叶信然顿时住嘴,“不说。”   叶信然不是健谈的性子,他送池宁到了校门外,看着人上了私家车才收回视线。   转头就与秦珩对上了眼神。   两人的视线交错一瞬,很快挪开,同时在心里道:   晦气。   秦珩被晦气得发酸,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能和池宁同班或者是在二班就好了。   一班和二班在一个楼层,这样他想去见人的时候,就不用从一楼爬到顶楼。   高三下半学年有一次小分班考试,他努努力,现在开始好好学,有没有可能冲到池宁身边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盘旋在脑海。   直到次日开学典礼,秦珩站在十八班的方队里,看到池宁站在升旗台上念动员鸡汤。   少年身着校服衬衫,规规矩矩扎进校服西裤里,短发柔顺,干净爽朗,秦珩知道这些头发攥在手里的感觉,和池宁的人一样柔软。   他声音清凌凌地从话筒里传遍操场,带起一点响应,压过了操场上零星一点质疑声和讨论声。   十八班因为排名缘故站在操场最边缘,侧面只有十七班,但秦珩还是注意到很多人在池宁上台的瞬间看向了他。   包括被他打掉了一颗门牙的岳耀宗。   岳耀宗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听说你们开房了?小少爷味道怎么样?身上是不是又香又甜?”   秦珩冷冷扫了他一眼,“你一口牙,够我揍几回?”   岳耀宗不说话了,他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对准了台上的池宁。   秦珩他是揍不过,池宁看上去倒是弱得很。   张邱文咂嘴道:“池宁平常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没想到能为了鼓励人学习说这么多漂亮话,以前他好像不是这样吧?”   秦珩身前一个女孩回头对张邱文道:“是啊,以前轮到他讲话,他每次都惜字如金,我们女生想多看他两眼都没机会。”   涂着粉色指甲油的小姑娘啧了一声,“这文采的威力真不一般,听得我都想学了。”   池宁被夸,秦珩莫名觉得与有荣焉。   他脑子里的小狼又开始嗷呜了,【你刚想跟他考到一个班去,他就开始认真动员了,他心里有你,一定是特意说给你听的。】   刚想到这里升旗台上的池宁就道:“高三、分秒必争。希望大家胜不骄败不馁,高一高二时未曾努力的同学,抓住这一年的机会……”   秦珩嘴角控制不住上扬,高一高二未曾努力,说的不就是他?   池宁又说:“我曾听隔壁港南国际的学生说,一中到底只是公立,升学率永远无法和私立比,学得再好也只能给人打工。”   这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王权没想到池宁这么敢说,汗冒了一头。   池宁垂着眼睑,他是不想动员,但私下里摆是一回事,他既然站上来了,就该完成任务。   总不能说“我其实也不想来动员的,都是老师三番五次请我。”这种话太打击同学的积极性了,不仅如此,大家甚至会以为他是靠特权拿到了讲话的机会。   对王老师不好,对一班也不好。   池宁扶着话筒,语调坚定,铿锵有力,“我要告诉大家是,事实并非如此。港南国际明年将会因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往后的时代是属于大多数人的。”   “经济腾飞,机会遍地,最好的风口就在大家眼前,任何财富不是凭空而来,没办法做继承者,就去当开创者。”   “高考最好的机会,你可以利用它,利用这个考试,跳出从小生存的框架和平台看这个世界。”   池宁顿了顿,轻声道:“机会在你们手中。”   台下静了一瞬,然后掌声雷动。   王权:“卧槽。”   这不比草长莺飞,又到了开学的季节什么什么的刺激多了?   边上的教导主任挺着肚腩拍拍王权的肩膀,“这稿子挺好啊,你给他写的?”   王权蹙了下眉,摆手道:“您开玩笑,我能写出这样得来吗?这是他自己准备的。”   教导主任似笑非笑,“东西写的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摸底考试能得多少分。他这个暑假……呵,八卦小报上到处都是他的奇闻逸事。”   教导主任嚼着奇闻逸事四个字,表情玩味戏谑,“有点不检点啊,不该让他上去的。”   王权眉毛皱得更紧了,“你被同学们尊称一声老师,就该有为人师表的觉悟!怎么能在背后嚼学生舌根?要是对学生的心理状态造成影响,你负得起责任吗?”   教导主任脸色一沉。   在学校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同僚。校长是他叔叔,哪个一中的老师敢这么冲撞他?   他嗤了声,“到时候,你就看他的成绩呗……再不成,你直接去问问他和十八班那个是什么关系?”   教导主任咬字含混,“保送名额是可以取消的,他要是品行不端,我完全可以上报目标院校,让人取消他的名额。”   王权气得呼哧呼哧喘气。   教导主任心气顺了些,他对着正往班级队伍走来的池宁扬了扬下巴,“来了,你问问他那稿子是不是自己写的呗?”   王权翻了个白眼,对着池宁招手,“池宁,来。”   “怎么了王老师?”   王权伸手去拿池宁手里的那迭纸,“让我看看你的原稿,是你写的吗?写这么牛?”   池宁摸了摸鼻子,“不是。”   边上支棱起耳朵来的同学们立刻站不住了,甚至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我们真情实感地被动员了,觉得你说的那么诚恳一定是对的,结果你说稿子不是你写的?   教导主任乐呵呵地,“我说吧,这种水平的东西,池宁写不出来。”   王权也愣了,“真不是啊?”   他一边问,一边展开迭在一起的a4纸。   雪白的纸在阳光下反光,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第一张是白纸。   第二张是白纸。   第三张也是白纸。   王权:啊?   池宁干咳一声,“您不非要我上去说吗?”   他顿了顿,“谈不上自己写的吧,主要是没写,稍微打了个腹稿,然后想到哪里说哪里,尽量说好些。”   王权:……麻了。   边上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同学也麻了。   池神为什么是神啊?   确实是不一般啊。   教导主任的脸涨红了,他刚刚在这儿奚落王权这么多,那些话好似都打在了脸上。   他是行政岗,不教书,可这不代表他不要脸啊。   他急着扳回一城,便沉声问:“你和十八班那个秦珩,是不是认识?”   池宁挑着眉扫了这人一眼,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是谁,于是转头看向王权。   王权道:“没事,你说实话就行了,老师给你撑腰。”   池宁一下台,操场上的同学开始陆续退场。   秦珩路过一班队伍的时候恰好听到教导主任的话,脚步瞬间顿住。   他看向池宁,竖起耳朵。   “是认识。”池宁道,“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不要跟他们来往?”   教导处主任嗫喏:“那倒不是。”   秦珩肩膀放松下来。   主任又挺着满是肥油的肚子,咄咄逼人:“报纸上说你俩谈恋爱还开房,是真的吗?”   池宁:……   边上,簇拥着池宁的一班同学有点不满。   “您怎么这种话都好意思问。”   “明显就是瞎写的。”   “是啊是啊。”   “我看你是对我们池宁有意见吧?”   池宁抬了下手,看向教导处主任的脸,轻笑一声。   和秦珩住在一起那天,那人亲口说的不是兄弟。   第二天,打电话的时候,又说“没什么意思”。   他本来想着,要是谈个假恋爱装一下,骗骗狗仔也行,现在还是算了。   秦珩肯定不愿意的。   池宁的声调平稳至极,“我跟他没谈恋爱,关系也一般,至于开房,就更不可能了。”   秦珩:?   怎么一般?   他的冰杨梅池宁吃了,金牌送了,床池宁睡过了,编的红绳池宁带了!   他帮池宁一起干活干到凌晨,用一个浴室,穿同一条裤子同一件衣服!   连池宁租的房子,写的都是他的名字!   前天打电话的时候还缠着他问什么关系不关系,意思不意思的。   转头怎么他妈的就一般了?   连朋友都不是了? 第22章   池宁话音落下, 教导处主任面皮一抽。   关系一般他能送你金牌?   狗仔写的东西是假的,那照片总是真的吧?   这位同学看上去乖乖巧巧的,说起谎话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男人难以自制地冷笑一声, “我等着看你摸底考试的成绩。”   池宁挑了下眉\8 ,悟了。   这人看他不顺眼, 是专门来找他麻烦的。   “哦。”池宁点点头,脑袋上蓬松细软的头发也跟着晃了晃,睫羽一掀,“你看呗。”   教导主任一噎。   池宁提醒他,“今天下午开始考试,大后天下午就考完了, 周五出成绩,放学时排名会贴在布告栏,到时候您记得看。”   王权差点儿乐出声。   池宁这孩子就这点好, 有什么就直说, 乖的时候是真乖, 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   主任碰了个软钉子,冷哼一声,背着手要走,一回头,却看见整个十八班的同学半数站在跑道上,一双双眼睛盯着这里看, 场面瘆人。   他后退一步, 低喝:“看什么看!”   秦珩转身欲走,余光瞥向池宁, 却见人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正侧头和一个戴眼镜的小子说话。   他们凑得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头都要贴到一起去了。   他又不想走了,腮帮紧绷着,磨了磨后槽牙。   早知道会这样,那天池宁打电话来问的时候他就算不直接捅破窗户纸也该哄着点。   他应该先……先……妈的。   “秦哥,今天逃课打球吗?”张邱文问。   秦珩扯了下领子,一字一顿道:“打个屁。”   张邱文:……   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嘛?   “不打球,那干什么?”   秦珩:“学习。”   张邱文:啊?   他一脸恍然,“什么?”   秦珩却没再回他,转身就走。   他以前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不如学一门手艺,不如会干活来钱快,顶多就是名声好听点。   他不在乎名声。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想以后自己和池宁在一起的时候,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池宁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他得上大学,得光明正大地站到池宁身边去。狗仔不会因为池宁收了他的金牌,就觉得池宁不学好。   摸底考试下午开始。   池宁抽空把高三课本上的复习区域翻了一遍。有些知识点他记不清了,但这么翻一遍,也可以心中有数。   开考前,王权下发了考试条,“本次考试的座次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名次排,桌角上已经贴好了座位号,大家看好了坐。”   一班还留在学校读书的都是准备拼高考的学生,池宁一个保送生混迹其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卷子发下来的时候,监考老师都多看了池宁两眼。   高三以前,池宁虽然成绩好,但是在学校里的存在感并不强,现在却成为风云人物了。   小报上那些消息配着照片,勾得人抓心挠肝的好奇,他们老师还在私下里讨论,要是池宁能保持成绩,那么所有谣言都能不攻自破。   在一中保持年级第一可不轻松,如果池宁真如小报上所写,那成绩肯定会一落千丈。   监考老师的眼睛频频往池宁身上飘,见他手中的钢笔笔尾微微晃动,流畅地写下一行又一行的数字。   一小时过后,池宁放下了笔。   他看着这张2001年的摸底考卷,发自内心地产生了一点感慨。   以前读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看,零一年的考卷是真简单啊……   未来那些高考生恨不得把高数都提前学完才能考满分。   现在呢?   检查一遍都是对他博士学历的不尊重。   提前交卷吧。   监考老师:?   他看着池宁送过来的试卷,用气声道:“学校定了晚饭,在外面箱子里,一会儿你拿了走远些吃,别香到别人,吃完以后六点半还有考试。”   池宁嗯了声,轻手轻脚取了饭盒去竹林。   学校还是心疼学生的,今天的饭盒里整整齐齐码着梅菜扣肉,薄薄的五花肉盖在饭上,连米饭都浸足了汤汁。   他坐在竹林边的台阶上吃了两口,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转头,对上了秦珩的眼睛。   池宁叼着半块肉,打量了一下对面教室里的灯,这才意识到竹林在18班后面,这里虽然没什么人来,但离秦珩的教室很近。   他背过身,护食似的把饭盒藏了起来。   秦珩:……   干什么?还能抢你肉吃不成?   他失笑,暗暗对自己道:瞧你这个不值钱的样子,人都说关系一般了,你还看什么看?   秦珩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刷得拉上教室的窗帘。   想了想,到底还是舍不得,留了一条小缝,从里面能看到池宁小口吃饭的样子。   写不出卷子的烦躁都消下去不少。   等交卷铃响起来,秦珩提了饭盒,鬼使神差地拒绝了张邱文一起吃饭的提议,转头去了竹林。   林子里还有梅菜扣肉的香气,但是池宁却已经不见了。   秦珩坐在池宁坐过的位置上吃了一口饭,问自己:你就非他不可吗?   他再吃了一口肉,心里的小狼嗷呜嗷呜地叫【你那么要脸干什么?你要是要脸,还要什么老婆!】   有道理。   秦珩把自己说服了,第一次正儿八经没逃课,规规矩矩坐在晚自习的教室里,写完了一整张语文试卷。   他心知自己写的东西没几个对的,但还是每个字都认真写了,三天考试熬过去,感觉人都憔悴不少,感觉考试比练球拿金牌难多了。   相反,池宁天天提早交卷,交了卷就去竹林吃饭。   周五。   高三年级组办公室计分处。   王权看着手里的理综卷子发愣,池宁的字他认得。   但这分……池宁的物理应该没有化学和生物好,这次怎么……   “怎么了王老师?”教导处主任从门口探出脑袋,乐颠颠地想来看笑话,“瞧你这个脸色,怎么,池宁考得不好是不是?哎哟,你瞧我说什么?”   王权瞥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叹气,“是啊,这个分,我有点不会算啊,怎么算都觉得不太对。”   教导处主任凑得更近了,“我瞧瞧?”   试卷上的红钩整齐划一,刺痛眼睛。   王权简直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咳,怎么算都没有扣分啊,看来只能勉为其难写个300了。”   主任:?   “你耍我?”   王权摸了摸自己的光光脑壳,“没有哇。”   高三年级组里有几位年轻的老师憋不住,噗噗笑出了声。   王老师怪幽默可爱的嘞。   没想到他们有生之年还能在中年男老师的身上看出“白莲花”三个字,怪不得学生都喜欢唠唠叨叨的王老师呢。   主任不信,劈手夺过池宁的卷子,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可惜这上面的题他一点都看不懂,想找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找。   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抱着一打A4纸道:“主任,理综的分排好后总分就出来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布告栏贴?”   主任目眦欲裂:“池宁总分多少?”   “咳。”英语老师潮流得很,下了班就爱看地摊文学,她吹吹自己的指甲尖,摆手着手故作惋惜,“还是扣分了的,语文作文扣3分,哎……没满分太可惜啦。”   高三年级组的年轻老师们又噗噗噗笑出来,对上教导主任杀猪一样的脸,顿时纷纷连声低咳,喝水的喝水,看书的看书,装得十分忙碌。   \8 英语老师看看腕表,轻抚秀发,“哎呀,学生们要下课了,主任要是不帮忙,我就先走了。”   她踩着高跟鞋,捧着A4纸,明明是池宁考得高,给主任吃了个闷亏,却和整个高三课题组打了胜仗一样高兴。   那主任是个满脑肥油的关系户,他们看着不爽很久了!   往年贴了成绩,大家会分批去看,但这一回,所有人都更在意池宁考了多少分,排名第几。   有的人是害怕池宁考得不好受欺负。   有的人却巴不得多看看池宁的笑话,期盼着池宁跌落神坛。   李秋河挤在最前面,一抬头就看到了池宁的名字。   第一!   “我就说池神肯定第一!”他抓着身边人的手臂,比自己考得好还高兴,“池宁第一你看见没!狗仔就是瞎写的!他和那什么秦珩就是没关系!”   叶信然瞧着自己被抓得死紧的手臂,破天荒没生气,“你说得对。”   他看着排在第二的名字,叶信然三个字与池宁帖的紧紧的,令人心情舒畅。   以前他会为因为池宁一直考第一不高兴,但现在不会了,池宁最好一直考第一,和他的名字排在一起。   他抽出手臂,不动声色走到末尾,秦珩不是最后一名,但离最后也不算远了。   他轻笑一声,道:“无趣。”   边上传来众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报纸上不是说池宁玩了一暑假吗?这都能考第一?”   “你以为啊?”   “那这么看,他确实和秦珩没关系喽?不过也对,秦珩那么混……”   “也不一定啊,照片怎么说?”   “国外不是有那个什么,P、P……”   叶信然提醒:“ps。”   “对对对!那照片说不定是p了个池宁的脸上去,造谣嘛……”   “池宁怎么不来看成绩?”   “嗨,人家有数,根本不用看。”   池宁站在楼上,看布告栏前水泄不通的人群,垂着眸子想:三天没喝到杨梅汁了,秦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卖东西怎么不主动点啊?   故意的吗? 第23章   纯净水寡淡无味, 喝得人都要蔫了。   池宁把矿泉水瓶盖拧了又拧。   怎么办啊……   想喝杨梅汁,但又不想低头找秦珩买。   要不今晚去徐老板那里旁敲侧击一下?   算了,万一秦珩真想撇清关系, 他总不能上赶着送钱吧?   不喝就不喝。   “咚咚。”   “池宁?”叶信然敲了门,靠在门边喊。   “嗯?”池宁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   “有道题我不太明白。”叶信然拿着红笔和白纸走到池宁身边给他看题干,“这个。”   池宁扫了一眼,“洛必达法则?大一的内容,你都学到这里了?”   “嗯。”叶信然趴在窗户边看池宁斜靠在窗棱上提笔解题的样子。   少年眼睑低垂,薄唇抿直,写题目的时候认认真真, 心无旁骛,连握笔的手指都格外漂亮。阳光洒在发梢,照得他像个散发着火彩的宝石。   “好了。”池宁把写完的白纸翻到反面, “再给你出两道类似的, 回去做完就不会忘记这个解法了。”   叶信然不解:“你怎么不问我学大一的课程干什么?”   池宁笔尖一顿, “高中的课程学完了,上课没事干的时候不就看看大学知识打发时间吗?按你的水平不该在洛必达这里卡住才对,是不是因为最近计算机玩多了?”   叶信然:……   什么学神脑回路?怪可爱的。   他忍了忍,辩解道:“我那不是玩计算机。”   “嗯嗯,是软件工程与开发技术。”池宁继续往下写,边写边敷衍地应, “对网络安全进行查漏补缺?”   叶信然闷笑一声。   真是难为池宁把黑客这两个字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池宁把写好了的A4纸递还, “好了。”   叶信然道了声谢,刚要接, 却看见池宁直直盯着前方出了神。   他顺着往前一看,就见校门口停了一辆卖小吃的三轮车, 车的侧面贴着红底黄字的招牌,“炸鸡、蛋挞、杨梅汁。”   池宁手忙脚乱地把A4纸和红笔往叶信然怀里塞,和当初塞钱似的,“快拿着,我要走了。”   他转身掏了钱包揣在怀里,箭步冲向教室后门,噔噔跑下楼,绕过布告栏前面的同学,冲向小三轮,“叔,炸鸡腿蛋挞杨梅汁都来一份!”   还好他暑假锻炼了,不然等他跑到这儿的时候,摊子上这点东西早就被查完分饥肠辘辘的同学抢完了。   池宁捧着纸盒回到偏僻小竹林,坐在边上一边听风摩挲竹叶的声音,一边咬蛋挞的脆皮,香得迷迷糊糊。   秦珩看了成绩回到教室,习惯性往窗外瞟了一眼,看到的就是池宁仰着头吃蛋挞中间流心的场景。   他的位置在教室最后一排,恰巧能看见竹林的边角,多一个位置少一个位置都不行。   池宁吃完了蛋挞,啵地拉开杨梅汁的瓶塞,往嘴里灌了一口,酸的眉毛都皱起来。   怎么不甜啊?   为什么秦珩做的就甜?   而且还不是那种糖精似的廉价甜味。   他又尝了一口,酸得吐了吐舌头,低头啃洒了酸梅粉的鸡排。   鸡排倒是不错。   秦珩看着,唇角不禁带了点笑意。   张邱文凑过来,“秦哥,看什么呢?”   秦珩将窗帘掩上,“没什么。”   张邱文还没来得及接话,窗外就传来三声——“biubiubiu!”除了池宁,没人会用这么清新脱俗的铃声。   张邱文嘿嘿一乐。   这就是看别人坠入爱河的感觉吗?好新奇哦。   他睨了一眼秦珩的神色,抬手把窗户打开,将窗帘掀开一条小缝,从里面看出去。   池宁用附赠的酒精湿巾擦了擦手,接起电话,“喂?”   徐家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最近怎么不来打球了?莫远洲还跟我问起你。”   池宁:“学校考试呢,没什么空。”   徐家豪松了口气,“这样啊。”   他想搁这儿等儿子把人哄好,结果哄了三天音讯全无。秦珩每天晚上来球馆的时候脸拉得和奔丧一样,一看就知道这三天两人连话都没说。   徐家豪无法坐以待毙,“秦珩在你旁边吗?我打不通他电话,你把手机给他,让他接一下。”   “秦珩的手机打不通?”   池宁往18班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微微晃动的窗帘和后面的人影,“他不在我边上,但是离得不远,我可以去给您找人。”   徐家豪应:“行。”   十八班内,张邱文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小灵通电板扣了,然后去掏秦珩的,“哥,咱别让徐叔难做。”   嘿,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秦哥要是真能追上池二少,高低也得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张邱文刚把电板藏好,池宁的身影就出现在十八班后门。   他抿着唇敲了两下门,喊:“秦珩,来。”   三个字,言简意赅。   十八班里仅有的几个人悄悄看向秦珩。   虽然这两人之间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但所有人都默认那东西半数是假的。   秦珩这人长着一副不会动凡心的样子。   铁没他直,钢没他硬。   岳耀宗玩味地看向池宁,“秦哥架子大,得要人走到桌子前面去请,你站在门口可请不走我们班的大人物。”   池宁这会儿才有了秦珩是校霸的实感。   他思维发散开,校霸到底是什么意思?学校的霸主吗?   秦珩小时候这么幼稚?   秦珩快步走过去,路过岳耀宗的时候扫了他一眼,背对着众人掩上了教室门,将池宁和自己关在了门外。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了?”   “徐叔说打不通你电话。”池宁把手机递过去,“他可能有事找你。”   秦珩心知干爹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找个台阶让他和池宁说话。   他接过电话敷衍了几声,很快挂断,明知故问:“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池宁接过手机往兜里一塞,转身就走。   秦珩抬脚跟上去,不紧不慢坠在池宁身后。   机会就在面前,再抓不住他这十八年就白活了。   瞻前顾后的干什么?   池宁摆明了喜欢男生,交给谁都不如自己攥在手里放心。   池宁要是不懂两个男人在一起后要面对什么就不懂吧,他总会成长到谁都不敢对他指指点点。   秦珩紧紧盯着池宁的脊背,把池宁看得浑身发毛。   他对校园不熟悉,重生前不怎么出教室,重生后上完学就跑,现在连垃圾桶在哪里都找不到。   这破杨梅汁酸了吧唧,实在难以入口。   鬼见愁,想扔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看到不远处跑道外的林荫道下摆着一个翠绿的垃圾桶。   池宁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一个垃圾桶漂亮过。   他快步走过去,想把喝了没两口的杨梅汁往里面丢。   秦珩一挑眉,捉住池宁的手腕,把玻璃瓶救下来,“扔了干嘛?不好喝?”   池宁:“嗯。”   岂止是不好喝,简直就是难喝,又酸又涩,光想到这个味道,嘴里就开始泛酸。   秦珩笑了一下。   虽然池宁没直接夸,但他和被奖励了一样高兴。这不就是当着面隐晦地表扬他做杨梅汁手艺好吗?   他拔开瓶塞,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我尝尝。”   池宁已经被这个动作整蒙了。   不是,这个他喝过了的!\8   “不卫生。”   话音刚落,秦珩已经喝了一大口,喉结一滚,结结实实咽了下去。   池宁目瞪口呆,眼看着秦珩又喝了一口,这回含在嘴里细细抿了抿,评价道:“确实不好喝,太酸了,杨梅处理的时候没用盐水泡过,洗得不干净,有点涩,熬水之前没用蜂蜜腌,煮出来更酸。”   总体而言,不足为惧。   秦珩把木塞塞回瓶口,瞟了一眼池宁的嘴唇,问:“晚饭吃炸鸡了?”   池宁耳朵都要烫掉了,他两辈子没谈过恋爱,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你……”   “以后别买这家,油不干净。”秦珩抬手把三分钟之前就该躺在垃圾桶里的杨梅汁丢了进去。   池宁情难自已地抬手抹了下嘴角,根本没有油……不可能沾到玻璃瓶上的。   他大脑一时宕机,鼻尖里全是秦珩的气味。   充满攻击性,像夏日的海风,还带着一丝略苦的艾草气,独特极了。   他不自禁耸了下鼻尖,再仔细去捕捉的时候,味道却没了。   秦珩不会喷香水的,多半是洗衣液,可什么洗衣液会有这么独特好闻的味道?   秦珩见好就收,把鱼钩晃到了小鱼面前,“你还定杨梅汁吗?我冻的杨梅还够给你做两个月。”   池宁:“订。”   他伸手摸钱包,刚想掏钱,就听秦珩道:“这次不收钱,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池宁:“什么事?”   秦珩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学习,考上港南大学的机会有多大?”   傍晚的空气不算干燥,秋老虎还没过,但蝉声已经停了。   学校里没几个学生,空气安静得有点儿突兀。   池宁想不通秦珩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这几个月来,他大概摸清了秦珩的成长轨迹。   小时候一路挣扎着长大,和好兄弟相互扶持着自己养活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到了成年,抓住每一个凑到眼前的机会,找到了自己的贵人。   不是脱胎换骨和一飞冲天。秦珩的每一点资本,都是他一分一毫拼出来的。   他骨子里不坏,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惯会包装自己,成年后能装得道貌岸然。见识多,可以对什么都侃侃而谈。   骗得他差点一头栽进去。   这样的人唯利是图。   秦珩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拿到高中毕业的文凭,然后借着干爹徐家豪在外国的关系读一所几乎不用念书的大学,镀金之后回国,人模狗样地闯他的事业,而不是在国内按部就班地读书。   秦珩见他沉默,心都凉了半截,“来不及?”   池宁道:“来得及。”   “一中的师资强,连负责蓝天班的老师都是名校毕业的教育系高材生,你要是想学,进大学不是问题。”   但能不能进港南就不好说了。   秦珩听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沉声问,“我听说你经常教一班的人做题,还免费提供笔记给他们复印,这次一班的学生普遍进步了不止20分。”   “他们都说是你的功劳,我跟着老师学是只能上普通大学,但我要是跟着你学呢?”   池宁心道:当然可以。   只要秦珩不蠢,别说港大了,S大他也可以把人送进去,应试考试简单的很。   但凭什么呢?   凭秦珩上辈子谎话连篇?还是凭秦珩这辈子说“我们不是兄弟”和“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珩揣摩着池宁的神色,斟酌道:“如果你愿意帮我,那我免费给你做杨梅汁,每年都有,做到大学毕业。”   给钱,池宁不为所动。但给杨梅汁,还是五年份的,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喝了两辈子的饮料,只有秦珩做得最好喝,他要是拒绝了,秦珩恼羞成怒再也不给做了怎么办?   要是花钱都买不到了怎么办?   池宁表情一松动,秦珩立刻乘胜追击。   他紧紧扣住池宁的手腕,拇指摩挲了一下那突出腕骨下方的小痣,示弱似地垂下眸子。   池宁又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秦珩躺倒在小巷里的样子,有股野劲儿在身上,但更多的是藏在刻意示弱里的不甘心。   算了,为了杨梅汁。   池宁拂开秦珩的手。   秦珩唇一抿,以为装可怜没用了。   没想到一向规矩的池宁轻笑一声,“我很严,你要是敢浪费我时间,我就揍你。”   心脏咚地撞了一下胸膛。秦珩想到几个月前池宁轻轻拍在面颊上的巴掌。忽然就觉得被揍那么一两下也不是不行。   他压低了声音:“池老师。”   池宁倒吸一口凉气,“别乱喊。”   \8 秦珩哦了一声,喊他的小名,“宁崽? ”   池宁脚步一顿。   这还不如池老师呢!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明天晚上带着摸底考试的卷子,我们找个地方给你上课。”   直接在学校里上也不是不行,但他害怕秦珩堂而皇之在一班“登堂入室”,王权会受不了。   关爱空巢班主任,从你我他做起。   不过逃晚自习给人补课这事儿还是第一次干。   虽然已经申请了不上晚自习,但开学这么些日子却一天没缺过,所有人都默认了池宁会待到十点半放学。   所以当李秋河拿着同学们总结的今日重难点题型想叫池宁讲一讲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学神空空如也的座位。   副班长李秋河茫然:“池神呢?”   学习委员也茫然:“我不知道啊。”   “那我们等等,反正晚自习还有三小时才结束。”   一班的学霸们等了一小时,终于觉察出不对来。   学习委员道:“不对劲,快看看池宁的包还在不在。”   “翻别人包不好吧?算了我不翻,就看看。”李秋河退远了,把头支棱出去看了一眼。   池宁的桌肚里,两排教科书摆得整整齐齐,别说包了,笔都没了。   池神,跑了!   李秋河看了看手中的题,又看了看池宁空空如也的座位,发出了扼腕的声音,“同志们,我感觉大事不妙,会不会有别班的人在跟我们抢池神呢?”   一班平均分猛涨的秘诀就这样被人发现了吗?   一班的班长已经被保送A大,李秋河感觉守住池神的重任落在了自己肩上。   明天放学,他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池神,用浑身解数将人留下!   -   “阿湫——”   港南茶河雅座包间里,池宁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反射性道:“谁算计我?”   秦珩心虚地摸了摸后颈,抬手把池宁点的香草冰激凌送到他手边。   池宁推开,“不吃。”   他从包里抽出本初中全科练习,摊到秦珩面前,“把数学的第一章 写了。”   秦珩:“好的宁——”   “你现在该叫我什么?”池宁眼睛一瞪,脸色还没冷下来,秦珩立刻改口,“好的池老师。”   池宁:这还差不多。   一时间,秦珩脑海里充斥着“他好可爱”四个大字。   池宁的长相实际上和可爱搭不上边,冷着脸的时候甚至颇有气势,一看就知道是好学生。但少年确实俊俏漂亮,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若是换上球衣站在篮球馆的球场上,照样能招异性的喜欢。   但池宁从不给人误会的余地,仔细想来,一中所有人都默认了池宁一定喜欢男生。   他性格也不算软和,柔中带刺,有点小脾气,还记仇得很。   可秦珩就是觉得他可爱。   冷静的时候可爱,记仇的时候可爱,不动声色耍脾气的时候也可爱。   秦珩写完了池宁布置的题,一回头,发现池宁打发时间的读物是《DNA双螺旋的奥秘——人类基因编程》。   秦珩:……   很好,完全不想休息了。   他自觉对了答案,拿红笔改了错,圈出看不懂的题摆到池宁面前,他侧身凑到池宁身边,两人的大腿几乎挨在一起,“老师,教教我?”   池宁把书倒扣在桌上,刚把练习册扯过来,隔壁就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声:“妈妈还不是为了你?!”   池宁抬手想要关窗。   茶河雅座是徐家豪的产业,自助会员制茶餐厅,按包厢收费,每个包厢都有一个对外的上掀式透气窗,关上就可以隔绝大部分噪音。   他手都握到窗户把上了,却听到隔壁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   “妈,我有分寸,您不该叫人发那篇报道。”   沈敏奕?   那刚刚说话的人就是沈太了?   池宁立刻松开手,放弃关窗,换到包厢的另一边,对着秦珩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悄悄把耳朵贴了过去。   沈太色厉内荏,声音大到不用贴着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你的分寸就是把国赛奖牌送给池宁?跑去和一个混混争风吃醋?”   沈敏奕的情绪还算平稳,“您要明白,我喜欢池宁不是一天两天了。性取向是天生的,我以后会照您的意思和世家小姐结婚生子,但我为您辛苦这么多年,养一个落魄家族的少爷在边上看着,也不是很过分。”   “父亲有五房太太,您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沈太尖叫一声,玻璃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池宁吓了一跳。   随即像生吞了一整只蟾蜍,反胃极了。   “你这个怪物!”沈太颤声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沈敏奕高昂地嗤笑一声。   “那就得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会和爸爸结婚!劣质的基因比优质的更容易遗传,要怪就怪你自己嫁给了一个……”   他说不下去了,只道:“你不会不知道沈总多喜欢玩小男-孩吧?”   沈敏奕连父亲两个字都不稀罕说出来,“妈妈,你不聪明,好好在家里做你的富太,继承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我喜欢谁,和谁干什么,你也不用管,你以为沈总会觉得我做事出格吗?他只会可惜我为什么没得手。”   池宁浑身发冷,他料到照片和报道和沈家有关,想到是沈太动了手,却没想到沈敏奕竟然默许了,甚至还在后面推波助澜。   沈敏奕才十七岁!   沈敏奕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妈,你打草惊蛇了!”   如果沈太不是沈敏奕的妈妈,池宁甚至觉他会把废物两个字骂出口。   “池家的股权我和沈总盯了很久,现在提前跌停,股东大量抛售,散户入局,我们知道的时候太晚,再想收已经很难。妈妈,您看池总的妇人陈茗仙就从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她在事业上甚至比池总还要果决。”   沈敏奕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您却只会盯着未来的儿媳是不是男人,会不会生长孙。”   沈太掀翻了面前的桌子,“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与狗有什么区别?给我滚!”   池宁听到隔壁包厢的大门砰地关上。   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沈敏奕不会再回来,立刻冲进包厢内的洗手间,对着台子干呕一声。   沈敏奕,如此令人作呕!   他怎么会被这种人喜欢上?如果沈敏奕喜欢他,那他上辈子遭的罪算什么?他的父母和兄长在这人的眼里又算是什么?   沈敏奕给他下药,偷他的数据,抢他的专利,把他当做一个能肆意玩弄的对象,这样也能叫喜欢吗?   池宁忍了忍,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又捞了点漱口。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胃却又升上来。   沈敏奕那煞笔,确实和沈总一样神精病!   这么一对比,上辈子的秦珩都显得可爱极了。   说谎包装自己的“霸总”,提着饭盒给他送了十年的“假饭”,每天变着花样哄他开心,比煞笔仇人可爱多了!   池宁用力抓着洗手台的边缘干咳两声,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秦珩看着他湿润的眼眸,一瞬间,滔天的愤怒交织着酸涩的担忧席卷而来。   他沉默着走过去拍池宁的背。   徐家豪最近教了他很多,他们现在和崇宁集团是紧密的合作伙伴,不会不知道崇宁集团现在的情况。   别说日薄西山了,如日中天都不为过。   股票动荡只是表面,实际上真正的话语权已经掌握在了池百川和陈茗仙手里。   结合沈敏奕的话和徐家豪最近点他的信息想一想,池宁不想让他删除报道的举动就有了答案。   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他、想跟他传绯闻,而是为了帮家里的忙。   秦珩等池宁喘匀了气,轻声道:“开学前你问我是不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跟我装可怜,就是因为想让我叫干爹别删除那篇报道?”   池宁一僵。   秦珩更笃定了,用指尖蹭掉池宁腮边的水珠,缓声道:“你不是故意被拍的,但是你顺水推舟,配合着报道抓住了沈太打草惊蛇的机会,和父母兄弟一起帮池家翻了盘。”   他轻笑一声,“你这小骗子,会演戏了?”   池宁脑子一懵,甚至顾不上讨厌沈敏奕。   坏了。秦珩怎么把逻辑漏洞给补上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珩就环着他,从耳边伸手,反手捂住了他的嘴。   秦珩的手指长,指节也粗,这么一捂,半边脸都被掩在了掌心之下。   两人透过面前的梳妆镜对视。   池宁瞪圆了眼睛,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秦珩闷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知道了,顾着说你有喜欢的人也是假的吧?你用这话糊弄他,演他呢。是不是?”   池宁鼻尖又窜入秦珩身上的气味,他慌得厉害,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脏要跳出喉咙。   秦珩却道:,“瞧你这副表情,谎称自己有喜欢的人这种话不是对顾着一个人说过吧?”   “你偷偷跟我出门租房那天被拍到了,后面是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的?”   他顿了顿,又没仔细问,话锋一转道:“一篇报道就让沈敏奕的谋算功亏一篑,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第24章   池宁感觉自己呼出的气被困在了秦珩的手掌里。   那掌心滚烫, 掌纹深而粗糙,手心有薄茧,刺挠着面颊。   他怔怔看着镜子。   洗手间的灯光昏黄暧昧, 镜子里浮现出两人的身影和他们身后焦糖底色的暗纹欧式墙纸。   秦珩没有贴着他站,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另一只手松松垮垮插在裤兜里,看上去知分寸而游刃有余。   池宁又闻到了混杂着艾草气息的海风味,无比浓烈。好闻到让人想情不自禁深吸一口。   “秦珩。”池宁抬眼,通过镜子,直直看向对方眼底,因为嘴被虚捂住, 声音闷闷的,“我先回答你第一个疑问。”   秦珩:嗯?   这么多信息灌下去,一般人都会直接回答最后一个吧?   池宁怎么回事?   看不见他为了伤心的狼狈小羊精心堆砌的钻石台阶吗?   难道他夸得不够真心实意?   池宁一把抓开秦珩的手, 语调平稳, “首先, 我不是小骗子,这些谎言没有伤害任何人。”   你才是!   “其次,谎称自己有喜欢的人可以解决掉大部分麻烦,我现在不打算谈恋爱。”   秦珩感觉自己裂开了,宛如市中心分AB座的商场大楼。   A座大楼说:池宁现在还小,现在不打算谈恋爱挺好的。   B座大楼说:他怎么不打算谈恋爱呢?   “最后。”池思索一瞬, 果断绕开怎么骗过爸妈的话题, 学着秦珩的话术道:“你光听沈敏奕的话,就能结合前段时间的蛛丝马迹还原出事情的全貌。你很聪明, 有一个很适合经商的脑子。”   秦珩轻咳一声,耳尖有点红了。   池宁轻笑一声, “可惜了,身为高三生,初一的数学题都能错。”   秦珩心中的旖旎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嗯,上帝还是公平的。   祂给了池宁一个冠绝天下的脑子,一副能叫人神魂颠倒的好相貌,唯独拿掉了池宁对感情的敏感度。   挺好的。   秦珩苦中作乐,他都钓不走的人,其他人就更别想了,大家很平等。   平等地没戏。   ……   池宁自觉扳回一城,抬手拍了拍秦珩的肩膀,“走吧,讲题去。”   桌上的香草冰激凌已经化成了奶昔,池宁边吃边给秦珩讲知识点。   基础的东西补起来容易,秦珩不笨,举一反三的能力强,每个知识点讲一遍就能融会贯通,教起来很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刺激过了头,连学3小时都不愿意休息。   池宁伸手盖住了测验本,难得心虚,“咳,今天就到这里,休息一下,十点了。”   他的《人类基因编程》都要看完了。   秦珩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你学累了会干什么?”   池宁把手里的书展示给秦珩看,“看课外书。”   秦珩欲言又止。   他瞟了几眼书里的东西,图示是彩色的,中英文杂交,一面里面小半边都是表格,学术气息浓厚。   “请问……你怎么理解课外书这个词的?”   池宁秒答:“不是课本的读物。”   他来了点分享欲,“这个很有意思,我已经看到最后一章了。你知道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吗?”   “它简称MHC,具有重要的免疫生理功能。具有多基因性和多态性。”   “如果父母两人的MHC不同,他们生下来的宝宝拥有的MHC分子类型就会更丰富,免疫系统也就越宽广,更不容易患癌。”   秦珩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喜欢池宁在灯火下闪着星光的眼睛。   这一刻,所有的颜色都从视野之内褪去,只有池宁是缤纷的彩色。   他看到池宁耸了耸鼻尖,似乎在嗅什么味道。   “其实免疫系统会影响生物的配偶选择。”   池宁随手将书一合,“研究表明,基于MHC的体味偏好,是人类选择配偶的关键因素。”   秦珩坐直了,这个他听得懂,“气味也是生物的择偶标准之一?”   “对,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气味,就说明你们MHC相似,从基因上来说不适合做伴侣。”池宁托着腮,慢吞吞地回忆。   “叶信然的味道有点像煮过的树叶,凑近了闻会头晕。”   秦珩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都记得,还凑近了闻?   多近?   呵。   “张邱文……”池宁蹙着眉,顿了顿,“唔,汗味。”是不是不太爱洗澡?   秦珩条件反射低下头,闻了一下自己。   还好,没有汗味。   池宁对着秦珩,用扇闻法挥了挥手,正大光明地吸了一口,“你用了什么洗涤剂?”   “超市买的洗衣粉。”秦珩哭笑不得,“怎么了?我是洗衣粉味?”   他扯着衣领嗅了嗅,不能吧?   按书上说的,池宁要是闻不到他的气味,那他岂不是完全不符合池宁的择偶标准?   池宁眯起眼,“哪款洗衣粉?”   秦珩道:“5块钱一袋,上面有个猫,张邱文也用。”   池宁轻轻扣住手指。   虽然秦珩和张邱文用的洗涤剂是一样的,但他们的味道却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他闻到了秦珩的性外激素。也就是信息素。   浓烈的,裹挟着艾草气味的海风,带着一点清晰却不易察觉的香和甜。   “挺好的。”池宁不动声色地合上书又翻开,“洗衣粉不错。”   秦珩一顿,“嗯。”他盯住池宁紧攥着书页的手指,嘴角上扬。   五块钱的洗衣粉怎么可能不错?池宁应该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以为是带香气的洗涤剂,所以才问他用的是什么洗涤剂。   现在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这气味根本不是洗涤剂散发出来的,而是……是,是……是那个什么?   池宁的MHC在选择他。   这课外书看得好啊!   ……   池宁看完了书,转头见秦珩正对着《全科测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池宁:?   学疯掉了?   “怎么了?”   秦珩收起笑,一派正经,背书一样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就必定会给人打开一扇窗。他好公平。”   池宁浅浅沉思一瞬,“上帝给你关上了学术才能的门,打经商之慧的窗?”   秦珩一顿。   不是,哎……道阻且长。   上帝好像也没那么公平。   十点半。   一中的放学时间,池宁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喂?哥哥?”   池阳把车停在一中校门的拐角,靠在机车上,“下课了吧?我接你回家?”   池宁紧张,“啊……啊?”   可他没上晚自习啊?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池阳:“股权已经弄好,不用演了,我以后可以天天来接你放学。”   池宁咬住嘴唇,脑子里浮现出茶河雅座到一中的地图。   他记忆力好,茶河雅座到一中一共有三条路线,只有一条是可以十分钟之内到的。   就这,还得全力跑过去。   不能让大哥知道他没上晚自习,以后还得靠这个时间偷偷做实验呢。   池宁的脑子转得飞快,“哥、你等等,我同学让我教他们算几道题,等我十几分钟好不好?”   他说着用力捅了捅秦珩的手臂,对着人快速眨了眨眼。   秦珩意会,把刚合上的书推过去,“这道怎么做?”   池阳说:“好,你讲,别让同学等急了。”   池宁嗯了一声,把电话一挂,书都不要了,“我先回去,明天见。”   秦珩表情有异,“你觉得这样能骗过你哥?”   池宁一愣。   秦珩:“校门只有一个,你跑到校门口,然后呢?别人从校门里放学,你从校门外放学?”   池宁张张嘴,虚心求教,“那怎么办?我假装找不到他,在外面走一圈?”   “不用。我带你。”秦珩将池宁的“课外书”往自己书包里一塞,“走。”   两人坐电梯来到茶河雅座的地下车库,灯一开,里面的车五花八门,反光闪得池宁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眼睁睁看到秦珩走到一辆通体漆黑的哈雷面前,长腿一跨,拍拍后座,“来。”   池宁有点儿踌躇,“你有驾照?”   秦珩:“有。干爹给我请了老师,暑假考的。”   池宁看着他支撑在地上的长腿,想到了亲哥说:你太矮,开机车踩不到地面很危险。   秦珩以为他觉得高调,小声解释:“我开到学校后墙,竹林那个位置,你翻墙进去之后我就走。”   池宁:……   怪心酸的,他们明明只是偷偷出来学习而已。   秦珩见他还不动,又道:“下回我买个自行车。自行车没声音。”   池宁撑着后座跳山羊似的跳上去,“下回的事下回再说,快走。”   秦珩把扶手上的头盔解下来想递给池宁,“带好,搂紧我。”   池宁扣头盔的时候,又闻到了秦珩性外激素的味道,挺好闻。他忽然觉得上辈子没坐上秦珩的车确实有点可惜。   两人戴好头盔,池宁一把搂住秦珩的腰,刚扣紧了手,哈雷便轰鸣一声,窜了出去。   池宁憋不住暗叫一声:好特-么快!   他隔着头盔,看到浮光掠影的车影和流线型的尾灯,手心内侧是秦珩紧绷起来的腹肌,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害怕自己会飘起来。   茶河雅座到一中最近的那条路线上只有一个红灯,秦珩支棱着腿等红灯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掰了下池宁的手指,“你、你放松点。”   勒得他腹肌疼。   池宁闷声道,“太快了,你开车的时候怎么比我哥都野。我怕掉下去。”   秦珩:……   池宁想了想又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他顿了顿,“你要为你老来得子的干爹着想一下,他车库里还有那么多车等着你继承。”   秦珩被逗笑了,过红灯之后依言慢下来,硬生生把时速180的哈雷开成40码。   哪怕只有40码,车还是比腿快。   到了学校后墙,池宁跳下车,看着两米的墙头发愁。   怎么办呢?   秦珩和池宁对视半晌,把车开到墙底下,“踩车子翻过去。”   池宁:……   这车至少46万,哈雷会哭的。   “biubiubiu!”兜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学校的后墙不算安静,隐约能听到车流的声音,池宁害怕被大哥识破谎言,根本不敢接。   他一咬牙,脱了鞋,先扔过了墙,接着踩在哈雷的后座上扒住墙头往上撑,腿一跨,接着果断跳了下去。   秦珩听到池宁在落地后闷哼一声,好像窸窸窣窣在地上滚了一圈。   哈雷的后座上没有脚印,瞧着干干净净,半点看不出有人踩过。   他还记得一个多月以前看到这辆车时的惊艳,那时候的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一个多月以后的自己会把车给人踩。   秦珩脑子一瓢,心想:池宁的黑船袜好白。   不是。   池宁脚踝上的金子好亮。   也不知道瞒过他大哥了没有。   池宁跑到校门前停住,藏在阴影里深呼吸几次,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又伸手掸了掸衣服上沾到的草屑和竹叶。   但他还是不放心,拉住一个背着书包慢吞吞往外走的学生,“同学,我后背没什么东西吧?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学生:“池池、池——?”   池宁笑了下,“池宁。”他转过身,“帮我看一下。”   “喔。”高一年级的小学弟乖乖巧巧地,“有两片叶子,我帮你拿掉了。”   “谢谢。”池宁又问,“你几班的?改天请你吃糖。”   “高一1班的。”小学弟腼腆地低着头,不敢看这位校园风云人物,心想:我更想要学神笔记。   池宁对着小学弟摆摆手,快速朝着校门外走过去,出了校门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喊:“宁崽!”   他脚步一顿,板着脸走过去,“哥,在外面别叫我小名。”   池阳哦了声,问:“你书包呢?”   池宁顿了一下,随即云淡风轻地说:“不拿了,没什么要带。”   他坐上池阳的机车后座,摸出手机给秦珩发消息,“刚刚太着急,我书包落在包厢了。”   “我给你打的第二个电话为什么不接。”池阳不经意间问。   池宁手指一顿,摁到通话记录翻了翻,装模作样看了几秒才道:“没听见,那时候被同学们围着,七嘴八舌的,很吵。”   他说完,抬眼去看池阳的表情。大哥的脸宛如面瘫一样稳定,看不出信没信。   很快,视线就被头盔罩住,“带好,回家了。”   “哦。”池宁乖乖扣好头盔,机车启动的时候,却觉得恍如隔世。   一天坐两次机车,每次都有新感觉。   到家后,池宁闻到了甜蛋羹的气味,但他今天在茶河雅座吃了太多甜的东西,这会儿竟然一点都吃不下了。   他有一勺没一勺搅着蛋羹,一口一口地抿。   陈茗仙坐在餐桌前面吃燕窝汤圆,看着小儿子皱巴巴的脸乐,“不想吃啊?不想吃给你哥,让他吃两碗。”   池宁立刻把碗推过去。   再吃就顶到喉咙口了,真不行了。   池阳:……   行。   池宁坐在桌子前掰手指,发现掌心还有学校墙头的灰,立刻抵在裤子表面蹭了蹭。   还没蹭干净,就听池百川道:“宁崽,过两个礼拜你哥要开生日宴,到时候你把周六周日空出来。”   池宁:“好的。”   生日宴一开,池阳将作为继承人被正式推到台前,他无需再装纨绔,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池家和沈家也会彻底撕破脸,针锋相对。   池阳被两碗蛋羹腻得发慌,他囫囵吃完了,转头问:“宁崽,你想参与集团管理吗?”   池宁:开什么玩笑?   他微微后仰,如坐针毡,“哥,什么意思?你想骗我干活?”   池阳一愣。   池宁问:“我多想不开啊?”   好好的咸鱼不做,科研不搞,要去继承什么破家产,然后被手底下的人耍得团团转?   “你不会是信了什么狗仔的鬼话吧?”池宁狐疑地将人上下打量一遍,抗拒地摆了下手,“我不要。”   池阳:……   行。   池宁没再给亲大哥说话的机会,抬脚就往楼上走。   他为了糊弄哥哥翻了墙,掉下墙头之后还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不少灰,迫切地想要洗澡。   洗完澡,换上干干净净的睡衣准备往床上躺的时候,池宁看到了拿着本书坐在他床边的大哥。   “怎么了?”池宁擦着脑袋,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   总觉得他哥今天对他有点过于关注了。   池阳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条长长的窗体,放到池宁面前,“看看。”   池宁狐疑地拿起来。   这张窗体的抬头是华商金印银行,上面是清晰的,一笔又一笔的流水。   池宁看到一半,心虚得冒泡。   窗体上的持卡人是他,银行卡尾号正是9904,他用来存奖学金和零花钱的卡。   池宁翻到余额——1万零600元。   分、分毫不差。   池阳捉着自己的手腕,沉声问:“怎么一下子花这么多?刷出去的钱都是两万起步的,还有二十几万的大头,哪儿去了?”   池宁紧闭双唇,双手一抬,拿浴巾把自己的脑袋兜住了,宛如一只卧沙的猫眼螺。   池阳抬手一扯,撤除池宁伪装,“卡呢?”   池宁:……   卡给秦珩了。   怎会如此呢?他哥怎么知道的?   他做得那么隐蔽!   池阳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高配上那双大长腿,压迫感十足地强。   他走到池宁面前,“你是不是被人骗钱了?”   池宁摇了摇头,“我自己花的。”   池阳不信,“你怎么可能花这么多?”   “可如果真是骗子,他怎么会好心给我留下一万?”池宁据理力争。   池阳晒干了沉默。   有点道理。   “那是怎么花的?你要是真买了东西,东西呢?”   池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开始他瞒着父母搞实验室,是为了申请专利,悄悄挤占市场,帮助父母搞垮沈家。   后来实验室就这么置办起来了,只可惜还没置办好。沈太就因为沈敏奕给他送金牌的事做了个大死。   推着池家完成了原定至少五年才能彻底收回的股权。   收回股权是最重要的一步,后面应该还有清理商业卧底和小喽啰之类的事。   他是不是不用瞒着父母了呢?   也不行啊……他现在的专利都是上辈子不眠不休研究了好久搞出来的。要是直接拿出来,他爸妈以为他是怪物怎么办?   池宁试探着摊牌,“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外面置办了一间实验室。偷偷做科研、申请专利、然后突然拿出来给你们一个惊喜?”   池阳无语,“你觉得哥哥很好骗吗?再天才的人也不能高三搞科研吧?”   池宁抿唇道:“这样,如果我带你去看实验室呢?”   池阳短促地哈了一声,“哥哥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我知道你可以租个别人的实验室,然后告诉我那是你的,你以为带我去看了,我就会信?”   池宁:哦。这可是你自己不信的啊……   说实话你不想相信是吧?   那他可以要编了!   池宁头脑风暴了一小会儿,果断把锅扣到了虚无缥缈的心上人头上。   “我有喜欢的人了,钱是给他买礼物的时候花的。”   池宁把手藏在背后捏了捏,再有个一两年,到了大学实验室后再拿专利出来就不会让人怀疑了。   池阳火冒三丈,“谁?那个送你金牌的?”   锅子也不能全扣秦珩头上,那多不好意思啊。   池宁想了想,道:“不是这个。”   池阳:?   还有两个呢? 第25章   池阳火冒三丈, “谁?那个送你金牌的?”   锅子也不能全扣秦珩头上,那多不好意思啊。   池宁想了想,道:“不是这个。”   池阳:?   还有两个呢?   “要不然你还是带我去看实验室吧?”   比起两个野男人, 还是实验室更能让人接受一点。   池宁目露惊喜,“你相信我了?咱们什么时候去?”   池阳:……   你看我像真信的样子么?   他对着弟弟白净乖巧的脸, 阴阳怪气都张不开嘴,话出了口变成:“算了,钱够不够花?”   池宁老老实实摇头,“不怎么够。但我可以赚,听说有赞助商的业余球赛也有不少奖金。我斯诺克打得还算可以,准备有空就去试试看。”   实验器材是差不多了, 耗材还需要买些。   池阳攥着沙包大的拳头,理智都不剩多少,克制道:“我给你打一点, 你省着点花。谈感情谈钱都可以, 多的事不能做。”   “知道了。”池宁坐到大哥身边, 伸手抱了一下兄长,“谢谢哥。”   池阳无比心酸,他刚要回抱一下池宁,就听人伏在自己肩上说:“哥,我是悄悄告诉你这些的,你不会告诉爸妈吧?”   池阳“唰”得把弟弟推开了。   池宁低垂着眼睑, “我信任你才告诉你的。我知道这样不对, 可是……”   长睫一垂,少年脸被房间里的日光灯这么一照, 话都没说完,池阳所剩无几的理智直接飞飞, “没事。”   他道:“不是你的错。”   多年来在外纨绔在家冷酷的大哥此时语调温柔,“是我们计划着演戏的时候没告诉你,导致你觉得不被重视,所以想要更多的喜欢,我知道,我明白。”   池宁:?   还有这回事?   他静静听着大哥给他补全设定,脑子里只有一个大字。   啊?   池阳拍了拍池宁的肩膀,“睡吧,明天我给你打钱。”   不用省,使劲儿花!   池宁被裹进被窝,自己都不明白这谎怎么就圆过去了。   灯一关,他立刻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慢慢攥住了被角。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体累了,精神却还亢奋着,脑子控制不住地复盘每一个细节。   沈敏奕说的那么多话里,只有一句令人在意——【养一个落魄家族的少爷在边上看着,也不是很过分。】   池宁若有所思地揪着被角揉搓。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很有意思。池家里再落魄都不会把小儿子卖给竞争对手。   沈敏奕为什么能有底气说出这番话?   难道哥哥的死和沈敏奕有关?   如果哥哥的死和沈敏奕有关,而偷数据的孙泊行又是沈敏奕的人,那他父母呢?   当年父母生病后去的医院是不是也有问题?   池宁猛然坐起来,一时毛骨悚然。   如果哥哥的意外是人为,那么光让他别骑机车根本没用。没有机车也有轿车、自行车。   他必须融入哥哥的社交圈子,找到那个对大哥的车动手脚的人才行。   社交他不擅长,但可以学。   池宁打开计算机,谷狗一下:如何成为社交悍匪?   谷狗给了一份书单:《演员的自我修养》《高情商就是会说话》《沟通的艺术》……   池宁抄下来,打定主意明天就买,买了就学。   次日。   池宁来到学校,一进班级大门就对上了李秋河的脸。   小眼镜儿打了个哈欠,幽怨道:“也不知池神昨晚和哪个欢愉去了。竟留下我们几十人在教室望眼欲穿。”   池宁:……   他后退一步,没睡好的脑子有点懵,“嗯?”   李秋河亦步亦趋地跟着池宁,看着人坐下以后,哀哀怨怨地靠在门框上,“咱为了几个题干等了半宿,池神也不知是被哪个班的绊住了,竟如此不理人了。”   池宁反应过来。   心想:什么“李”黛玉。   他伸手道:“题给我吧,以后你们白天问我,晚上我不来自习。”   李秋河的心顿时哇凉哇凉。   他又打探,“一班的题大抵是不新颖了,比不上其他人问得有趣了?”   池宁拍着李秋河的肩膀,“没,别学林黛玉说话了,快拿给我,一会儿我还有事。”   他书包还在秦珩那里,得找机会拿回来。   李秋河哼哼两声,见好就收,“哎!还以为你被别的班的人骗走了呢。二班那群人,看我们这次进步了这么多以后急得要命,想来要你的笔记又不敢。”   池宁笑道:“你给他们复印一份好了。都是一个学校的,不用藏着掖着。”   李秋河心情复杂,“你不怕叶信然超过你吗。”   “他要是能超过我也是他的本事。”池宁扯过李秋河的题和笔,边写边道,“举手之劳的事。”   李秋河心知这种帮扶之情根本不是什么举手之劳就能概括的。反正他要是真能考上S大,池宁就是他的大恩人。   那可是S大啊,如果真能冲进去,他可以给池宁端茶倒水,做牛做马。   池宁把写好过程的题递给李秋河,“你拿去复印,发给需要的同学,一会儿早自习的时候我来讲。”   李秋河双手接过,“好的池老师。”   池神,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度化众生的观“池”音菩萨!   哎,多好一学神,现在得和二班共享了。   这边李秋河刚跑去复印,那边秦珩就给池宁发了消息。   【包,来拿。竹林。】   池宁拿起手机一看,觉得这短信和地下党接头似的,还挺有趣,他回了个1,悄悄地从教室后门溜出去,直奔竹林。   “昨天怎么样?”秦珩问。   “还行。”池宁叹息一声。   翻墙可能被识破都不算什么了,查银行卡才吓人。比起这些,他更担心父母和兄长的安危。   他接过自己的书包垮在背上,忽然闻到了不合时宜的香味。   这绝不是秦珩的味道,而是一股甜腻的香水味,冲得人发晕。   池宁动作一顿,扫了一眼秦珩。   自从认了干爹,秦珩就不缺衣服穿了。那件洗得有点落魄的冲锋衣不知道去了哪里,他里面穿着校服衬衫,外头披着一件宽大的棉质休闲外套,看上去矜贵了些。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池宁收回视线,余光里瞧见一抹从秦珩口袋里支棱出来的粉色,像是什么做工精美的吊坠。   小姑娘送的吗?   他抿唇道:“我先走了。”   秦珩道:“等等。”   池宁脚步一顿,转头看回去,垂着眼睑瞥了一眼秦珩口袋里的吊坠,“怎么了?”   “杨梅汁。”秦珩把玻璃瓶递给池宁。   “哦。”池宁接过了。   刚刚他怎么没注意到秦珩带了杨梅汁?   不对劲。   他转动着瓶身。玻璃瓶换了,瓶底也没有宁字。   咕噜,杨梅汁因为倒置而冒了个泡。   池宁感觉像是有人把一块圆形的拼图填进了方形的孔洞里。填了,但填不满,形状也不合适。   他一边走,一边摇动杨梅汁,五颗杨梅在瓶子里随着气泡冲浪,清亮的汁水不一会儿就变得混沌起来。   不给钱就不维护客户了。   瓶子上连字都没有。   池宁哼笑,“商人。”声音里掺着凉意。   -   高三18班。   秦珩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扔到张邱文桌上,“有个屁用,他问都没问。”   张邱文抓起来闻闻,差点被熏得yue出来,“够香了啊,他闻不见吗?我倒了整整半瓶那个香,腌了一晚上呢。他没问?”   他踌躇一瞬,声音发虚,“他要是不喜欢你,你带着什么他都吃不了醋。”   秦珩瞥了他一眼。   张邱文的脑子“嗡”地响了。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秦哥的少男铁心,“哥,你捂他嘴他没反抗,可能是因为两个男生之间这么来一下没什么。你骑车他搂紧点,是因为你开太快,他害怕,就……表面是什么样,里面也是什么样。”   没那么多潜台词。   “哥。”张邱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道:“你别想太多,能不能……别半夜给我打电话。”   他困到像被人吸干了精气。   秦珩嗤笑一声,还没说话,张邱文立刻无奈道:“打打打。”   谁让他现在住的是秦哥给的房子呢?   为了兄弟,接多少都行。   “徐叔真要带我们去池家参加池宁大哥的生日会?”张邱文咂咂嘴。   秦珩嗯了一声,“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摆明合作立场。”   顺便将他以养子的身份正式推到台前。   张邱文叹,“那我去干什么?”   秦珩沉默一瞬,“小时候不是说好了么?有我一口肉吃,少不了你汤喝。”   张邱文:“嚯,我记得,除了老婆不能分,其他都可以是吧?”   秦珩轻踹了他腿窝一下,“说什么荤话,滚蛋。”   张邱文嘿嘿直乐,调侃道:“池神给你补的课,也不见你跟我分。”   秦珩作势抬手,张邱文立刻一溜烟跑远了。   晚上,茶河雅座。   池宁看着张邱文,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池宁转头对秦珩道:“你们想上一对二啊?那是另外的价钱喔。”   五年杨梅汁可是一个人的价。   秦珩嗤了声,“一对一,张邱文有人教。”   张邱文:我有个屁。   还没腹诽完,转头就见楼梯口走来一个戴着眼镜,手臂和池宁大腿差不多粗的西装暴徒。   暴徒手里拿着教案,对张邱文推了推眼镜,“先生您好,我是您的补课老师。S大毕业,这是我的毕业证书和教师资格证。”   秦珩对着张邱文勾唇一笑。不是想补课吗?给你请个专业的。   张邱文:草……   他兄弟不会是在报复他调侃池宁吧?八字还没一撇就这么护了?   秦珩笑完了张邱文,转头跟着池宁进了包厢。刚想象上次一样坐在池宁身边,就见少年皱了皱鼻子。   池宁:“你坐对面。”   秦珩一顿,不明所以,“对面看书不方便吧?”   池宁又挪了挪,离秦珩远了一些,还抬手把窗户打开了。   他挥着手散味,小声道:“你今天不好闻。”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臭臭的香味呢?   奇怪。   一定是他的MHC讨厌秦珩了。 第26章   池宁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秦珩原本想问问这味道到底有多不好闻, 是不是还不如昨天的洗衣粉味儿呢?但听到池宁的喷嚏,调笑的心思立刻淡了。   他想了想,抬手将服务员刚送上来的可颂面包和黄油奶酪放到池宁手边, “吃一点?”   可颂的香甜气味立刻冲走了劣质香水的味道。   池宁咬了一口切开的酥脆可颂,酥皮破碎的声音直击灵魂, 混杂霸道的奶香,从口腔冲入鼻端。   好吃。   秦珩道:“我出去一趟,十分钟以后回来,不耽误做题。”   池宁:“好。”   香甜的可颂吃得人口舌生津,他转头看向窗外。   九月初,夜晚的阳城带着一点初秋的凉意, 昏黄路灯照不到的人行道角落里,偶尔也会亮起一两盏小灯,照亮摊贩面前小而精致的摊位。   池宁的视线落在街道末尾处。摆摊的是个头发花白、年事已高的老爷爷, 面前都是些手工编织的吊坠。哪怕是从三楼看过去, 那些吊坠也依然精致漂亮。   比秦珩揣在兜里的那条好看。   池宁蹙了蹙眉, 有点儿不高兴。高三了,多关键啊,若没意思还要收小姑娘东西,这不是白让人误会和分心?   秦珩上辈子那么会骗,谁知道高中的时候有没有骗人感情。   多混蛋啊……   -   秦珩离开包厢,坐电梯上了茶河雅座顶楼, 拿钥匙开门。   徐家豪就住在这里。   秦珩进浴室冲了个战斗澡, 拿了备用的衣服换上再下楼,总共享时不到八分钟, 回包厢的时候池宁刚好快吃完可颂。   他还留了一块,问秦珩, “你要吗?”   秦珩的神色有点幽深,“嗯。”   他随手拿起叉子,将奶香味的面包塞进嘴里,顺势坐到了池宁身边。   池宁一愣,他还以为秦珩会直接用手拿……这人换了身衣服,身上熏得人头晕的气味没有了,只剩下淡而熟悉的香气,挺沁人心脾。   联想到茶河雅座车库里的豪车,他瞬间明白徐家豪的住所应该就在楼上。   秦珩:“今天学什么?”   “英语,先把第一章 写了,我直接给你讲错题和单词,这样学比按课本快。”池宁说着,又有点恍惚。   秦珩处理事情的方式让他看到了上辈子秦总的影子。成熟、冷静、分寸感强、进退得体、体贴细致。   比刚认识那会儿更周到了。   他只是说了一句不好闻,秦珩就洗澡换了衣服,回来之后也不会追着他问“现在好了吗?”或者像别的男孩那样说荤话,自然而然揭过了这件事。   怎么说呢……挺让人舒服的。   秦珩很快写完了测验题。   池宁看着小测卷,对“小秦总”情商升起来的敬佩之心顿时淡却了。   他沉声道:“我先给你把语法讲一遍,出点类似的题。你把错题里不明白的单词用记号笔画出来,背。”   秦珩应了一声。他学累了,就转头盯着手里捧着书的池宁看一会儿。   池宁今天换了一本书,书脊上用宋体印着几个大字——《演员的自我修养》。   秦珩:嗯?   昨天还是《人类基因编码》,今天怎么就《演员的自我修养》了?跨度这么大的吗?   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池宁看这本书比看那本学术类书籍认真多了。   少年紧蹙着眉,还会记点笔记。   茶河雅座赠送的小零食被他分了一点到小盘子里搂在手边,时不时塞一个进嘴巴,咀嚼时也没什么声音,像偷吃似的。   池宁为了姿势舒服些,靠进堆在墙角的抱枕里,一条腿曲起,小腿肚支在另一边的膝盖上。瞧上去没什么肉的小腿这么一挤,也变得肉嘟嘟了。   秦珩捏了一些签字笔的软握圈,情不自禁去猜那小腿肉的触感。应该是软的吧……抓在手里大概和果冻似的。   妈的,想个屁!   秦珩暗骂一声,不好好学,别说腿了,手都摸不上。   他脑子里甚至出现叶信然风度翩翩站在池宁身边示威的样子,说:“秦珩,港南都进不了,你拿什么比?”   秦珩:草!   这踏马……他还能再写五套!   秦珩的笔尖戳在桌面的声音实在响。学到十点半,签字笔报废了一只。   池宁看了看,笑道:“怨气这么大?”   秦珩心说那可不。   但面上一派正经,甚至还带点苦恼,“我劲大,入神了就不自觉用力。”   他说完,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轻咳一声,站起来替池宁开门:“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才十点多,我去徐老板那儿打会儿球。”池宁抖了抖外套披上。   秦珩:“那正好,我也要过去。”   “那就一起。”   池宁今天把,《演员的自我修养》看完了大半,大体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谎总露馅,演戏总不像了。   因为他打心底里不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   专业名词好像叫没体验感。   好在学会观察之后,这点也能迎刃而解。   学!都可以学!   半个月,学不成高情商,装也要装成高情商!   十月初,池阳生日当天。   池宁被母亲压在化妆间,穿上了一身白西装。   陈茗仙啧啧两声,对池百川道:“老娘就是厉害,俩崽都这么好看,可惜池阳鼻子像你,拉低了颜值。”   池百川:……   他说:“对对对,老婆说得对。”   鼻子像爸的池阳也换了白西装,和池宁站在一起接待宾客。   来客见了都说:“这俩兄弟真俊。”   话是这么说,但眼珠子落在池宁身上的人更多。   秦珩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池宁对着宾客笑起来时的场景。   少年身着得体的白色西装,红色的衬衫领口没有系领带,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站在酒店门口的欧式罗马柱下,像颗落入阴沉湖水的星星。   与名利场格格不入。   带着秦珩的徐家豪轻咳一声,“眼睛。”   秦珩立刻挪开视线,看向池阳。   池阳露出了一点茫然的表情,笑容微微僵硬一瞬,立刻伸手,“徐老板来了?蓬荜生辉啊。”   边上的宾客和不远处刚下车的沈总看好戏地勾了勾唇。   外面谣传徐家豪和池百川合作了,关系好得不行。但谁家正经合作伙伴会在人家大儿子的生日宴会上把小儿子的绯闻对象带过来?   还特么是男的!一个被狗仔称作混混的人。   这不是打池家的脸吗?   徐家豪顶着众人的视线不动如山,握上池阳的手,接着用力一拉,两人肩膀一撞。   徐家豪哥俩好地拍了拍池阳的肩膀,“小伙子又长高了,不错。”   这是关系确实很好的意思了。   沈总走在后面的红毯上,脸色有点不好。   但逢场作戏嘛?谁不是呢?   池百川送请帖请他,他不也来了?谁不知道沈家和池家不对付呢?   沈总领着沈敏奕和沈太,跟着侍者,走得有点缓慢。   池宁垂眸扫了一眼他们三人的位置,立刻伸手拍了拍池阳的衣角,“灰了,哥。”   快些寒暄吧,别发愣,叫沈总和徐老板撞上,戏就不好圆了。   池阳意会,恍然觉得弟弟好像也长大了一些,开始明白点人情世故了。   他松开徐家豪的手,转而看向秦珩,“这位……是?”   徐家豪合理怀疑那个停顿里塞了野男人三个字。他爽朗一笑,伸手在秦珩后背一拍,“这我儿子,俊吧?”   众人一愣,心思活络起来。如果秦珩是徐老板儿子,那代表的意思可就大不相同了。   谁都知道徐老板没有谈恋爱的意思,这辈子都不一定会有亲生儿子。徐老板早就动了收养的心思,可惜一直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孩子,现在这是碰到了?   池阳在心里破口大骂。   俊屁俊,俊俊俊。就会骗小男生!   他脸上笑嘻嘻,“俊。恭喜徐老板,二位请进。”   池阳握住秦珩的手,充满怨气地攥了一下。   秦珩笑了笑,“池哥好。”   池阳心说叫屁哥,我是你哥吗?做梦,我好个屁。   他又笑:“你好。”   徐家豪装看不懂小辈之间的眉眼官司,领着秦珩往里走。   两人走了没几秒,后面的沈宗泽就站到了池宁面前。   沈总道:“怎么不见百川?”   “我爸爱热闹,在里面准备演讲稿呢。”池阳笑得开怀。   池宁也笑了一下。   那个演讲稿说的就是股权的事情。外面还不知道池家已经收回了股权,还以为前段时间散出去的都被散户收了。   沈家虽然觉得打草惊蛇了,但现在还是觉得有机能偷偷买入。   真不知道沈总和沈敏奕听到真相后是什么表情。   会气急败坏,还是把锅扣在沈夫人头上?   “沈总好。”池宁甜甜地叫了一声,随即一视同仁地说,“沈太、沈哥二位好。”   不是沈公子,而是沈哥。   沈太不是觉得他勾引沈敏奕吗?他可以勉为其难忍着恶心搅一搅沈家的浑水。   浑水才好摸鱼。   池宁笑得沈敏奕一愣,他觉得这个笑太甜了,几乎甜得人发慌。池宁从不会对他这么笑。   池宁曲肘怼进池阳的腰,埋怨似的:“大哥,怎么不请沈总进去?我对着宾客名单呢,就差他一个啦。”   他又嘟囔,“沈家离港西挺近的,路程也就十分钟吧?我还以为会比住在港南的徐老板早呢?”   池阳:……   我去!我弟弟会阴阳别人来得晚了!   虽然阴阳得有点明显,但是有进步啊!   听听,多乖多甜多好听啊,谁顶得住这种埋怨呢?   沈敏奕想解释,但想到身侧的父母,咬着后槽牙忍住了。   池阳就笑:“哎,小孩子站不住,我先带我弟进去,沈总一起吧。”   他说完,晾着沈家的人,转头扶着池宁的肩膀往门里走。   兄弟两个头抵着头说悄悄话。   池阳道:“可以啊你。”   池宁小声哼道:“那张秦珩给我送金牌的照片,是沈太叫人拍的,虽然不清楚,但背景里有沈敏奕。她本意是想敲打自己的儿子,叫他别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没想到被我们捡了便宜。我可记仇了。”   池阳面色微冷,“原来如此。沈敏奕找你干什么?”   池宁轻声道:“他也来送我金牌……”   池阳用力抓了一下池宁的肩膀,“沈敏奕这人不行。”   比秦珩档次都低。   他没多说,叮嘱道:“别被人骗了。宴会上我可能顾不上你,要是有人来烦你,你可以直接摆脸色,别怕。”   池宁:“没事。”   他今天可不是来摆脸色的,他是来检验学习成果的!   池宁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果汁,悄悄站上了二楼,这里视野宽敞,能在父亲宣布股权继承制度的时候观察到所有人的表情。   他站的位置,正好在沈敏奕头顶的侧后方。   “嗡——”   麦克风蜂鸣一声,池百川走上台,他说完冗长的开场白,然后把手上的题词递给了陈茗仙,将妻子拉到身边。   池宁听到楼下出现了些羡慕的吸气声。池百川和陈茗仙的感情足以让貌合神离的豪门情侣们羡慕。   陈茗仙倚在池百川身上,开始宣布继承权之类的东西。   池宁听不太懂,大概是股权有80%划给了大哥,剩下15%是夫妻共同财产,还有5%给他吃红利。   蛮好的,1%都够他摆一辈子,5%他肯定花不完。   池宁垂眸一扫,果然看到沈宗泽怒不可遏的表情。   那男人瞪着眼睛,似乎不相信池家如此轻而易举将劣势转为优势。沈敏奕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背在身后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慌了,还有些害怕。   池宁笑出声来,觉得今天的鲜榨橙汁格外甜。   最有趣的当属沈太。   这个在报纸上奚落他是狐狸精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端庄修身的礼服,但再华美的包装也掩盖不住她的狼狈。   她神情恍惚,耳坠微晃,站得摇摇欲坠。   “哈。”池宁短促地笑了一声,“自作自受。”   沈太骂的越狠,池家获利就越大。   他可太谢谢沈太把他写成一个左右逢源水性杨花的男狐狸了。   池宁仰头将橙汁喝完,刚想转身下楼,余光却瞥见沈敏奕走到角落里,对着另一个方向招手。   定睛一看,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着灰蓝色毛衣,长着一双桃花眼,面颊上有几颗小痣,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皮肤不黑不白,手上戴着只法兰克穆勒的蓝黑色手表。   长相还算清秀,没什么辨识度。   直到他开口,“敏奕哥,什么事?”   池宁一下子想到前世被下药昏倒在实验室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说话的人声音黏腻,是天生的细嗓子男声。   他说:“敏奕哥,什么事?东西在拷了,你别急。”   池宁猛然攥紧了高脚杯细长的柄,眼前一阵发黑。   是孙泊行。   当年偷他数据的人!   这人竟然这时候就和沈敏奕认识,他们到底策划了多久?   还未做出反应,身侧就传来一抹熟悉至极的气味。   秦珩走到池宁身边,小声道:“下面有冷葡萄蛋挞,你喜欢的,限量。”   池宁怔然回神,掌心一沉,摆着四只蛋挞的精致小瓷盘落入掌心。   葡萄的香味立刻强势占据了心神,冲淡了类似于PTSD一般的恐慌。   秦珩拉着他往侧面一挪,小声道:“别看这么光明正大,眼神都要把人盯穿了。”   “走,我带你偷听。” 第27章   池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秦珩一起藏在二楼的雕花大柱后边偷听了。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耳朵里已经塞了个有线的耳机。   耳机连着个带天线的小黑盒。他和秦珩一人一边, 像分着听歌的大学生似的偷听别人说话。   设备还怪先进的。   哪儿来的?   池宁满腔怒火都成了疑惑。   他调整了一下塞进耳朵里的耳机,小声问:“你哪儿来的设备?怎么和谍战片一样先进。”   秦珩一顿,在说真话“这是贝者场道具”or假话“这是魔术师纸牌屋道具”之间犹豫一瞬, 最终选择了or。   “干爹给的。”   是真话,但稍稍有些答非所问, 技巧性极强。   池宁垂着头咬了一口蛋挞,原谅了秦珩的模棱两可。   反正他也有瞒着秦珩的事, 还拿人当挡箭牌,一来二去的也扯平了。   楼底下。   孙泊行已经走到了沈敏奕身侧,两人站得极其近。   池宁听着耳机里衣物摩擦的声音,随手拨了蛋挞上的葡萄放进嘴里。   偷听还带小零食嘿!惬意。   沈敏奕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来:“孙泊行, 伯父最近在做什么?”   孙泊行低声道:“我不清楚,池家的实验室最近管得很严,我爸不带我进去了, 家里存放数据的书房是密码锁, 一周换一次密码, 我进不去。”   沈敏奕啧了声。   孙泊行又急急开口,“敏奕哥……池家现在收回了股权,你打算怎么办?伯父不是说谁能搞垮池家,谁就能——”   “闭嘴。”沈敏奕短促地呵斥,但很快又和颜悦色地说,“你有没有办法打听一下崇宁生物最近的研究项目?我不需要详细的数据和数据, 只要一个大致的研究方向就行。”   池宁蹙起眉, 这话有点儿欲擒故纵的意思。   是不是因为最近《厚黑学》《博弈论》什么的看得多了,看谁都觉得蔫坏蔫坏的?   耳机里, 孙泊行细细地嗯了一声,接着衣物摩擦的声音似乎更频繁了。   池宁又听到一声含在嗓子里的敏奕哥。   还没细细分辨这两人又干了什么, 耳朵骤然一酸。他伸手捂了一下耳朵,转头看向秦珩,“你扯耳机干嘛?”   秦珩梗着脖子道:“没电了。”   这姓沈的阴比好离谱,怎么聊着聊着还打起啵来了?   秦珩想着,瞥了一眼池宁的嘴唇。   池宁的嘴唇是很淡的肉桂色,只有在吃辣的时候会显得艳丽一些,这会儿唇边沾了点蛋挞皮,看上去……挺甜。   秦珩的喉结滚了滚。   池宁对着秦珩直勾勾的眼神,忍痛把瓷盘里最后一个蛋挞递过去,“吃吧。”   瞧给人馋的,眼睛都直了。   秦珩沉默地接过来,吃的时候脑子也没停下,小狼崽子在干嚎:【\8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有本事抢蛋挞吃,有本事你直接抢池宁嘴里的吃啊!】   小羊羔抬起后蹄,一jio把狼崽子踹远了,【你多没礼貌啊。】   池宁还在记忆里找孙泊行的爸爸,没注意脑子里全是动物小电影的秦珩。   楼下的宴会已经开始了,觥筹交错,杯盏碰撞,交谈声混杂着调笑和寒暄,冲得人有点头晕。   他捻了捻手指,觉得手指上沾着的蛋挞糖霜有点沾,于是脚步一顿,略过主场,转身走进了边上的洗手间。   凉水冲到手上,池宁终于想起来孙泊行的爹是谁了。   叫孙博文,研究生学历,是他爸的兄弟,有事没事能一起喝酒撸串侃大山那种。后来好像退出了研究室,带着妻子周游世界去了。   真要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他总不能一点证据没有就跑到爸爸跟前说:嘿!爸爸,你兄弟的儿子蔫儿坏!他想偷我们研究资料呢。   这不能够。   池宁洗完了手,眼神发虚地把指尖伸到热风机下面。   机器嗡的一响,把神志唤回。   池宁一定睛,就和另一边下半张脸都是水的沈敏奕对上了视线。   沈敏奕对着池宁的视线不动如山,又鞠了一捧水漱口,吐掉之后才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池宁想了想,顺势问:“知道什么?”   是知道你放任拍照的事;还是我爹妈趁乱收股权的事,;又或者是你和你爸爸白忙活一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   嘿,确实都知道啊。   沈敏奕对着灯光下格外清澈的眼睛,想到的却是没进宴会前那句“沈哥”。   他心想,可惜了,若是池宁和孙泊行换一换位置,同孙泊行一样喜欢他,他也不至于现在还要在这里漱口。   沈敏奕眸色有点深。陡然怀疑起池宁来。   他逼问:“我来找你那天,你知不知道有狗仔在外面拍?”   或许池宁和他一样,故意放任整件事发生。   池宁听明白了。   他哼笑一声,倒打一耙,“我说沈大少爷怎么给我送金牌,原来是早就知道有狗仔在外面拍,做戏呢?那骂我的狗仔也是你授意的了?”   他顿了顿,声音微颤,“怪不得我怎么打电话都没人撤稿。”   快!沈敏奕快说点词!不然他要憋不住笑了!那些tvb明星可真牛,剧情再狗血都不笑场,太有职业素养了。   沈敏奕的心揪了一下。   听听这颤巍巍的尾音,多委屈啊。   从刚认识池宁的 起,这就是个好学生,做得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保送后逃了晚自习打球。   那篇文章写得那么露骨恶心,池宁看了多难受?   “别在意,狗仔也是为了搏销量。”沈敏奕折中地说。   他也不是傻,池宁或许是因为不谙世事没反应过来,但池百川和陈茗仙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雷霆手段收了股票后报道就撤了,整件事回忆下来池家的反应速度很快,就是因为反应太快了,导致沈家错过了紧握主动权的时间。   最终主动转为被动。   沈敏奕忍了又忍,最终道:“你和徐老板的养子是什么关系?”   池宁瞧着他妒火中烧的表情,恶心地想吐。   他迅速地回想了一遍上辈子秦珩的好,以及自己因为忙碌拒绝秦珩第一次表白的场景。   眨了眨眼,没说话,耳尖却红起来了。   沈敏奕觉得最遭的事不过是池宁沉迷学术,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直到这一瞬……少年没有说话,眼角眉梢却含着笑,连耳尖都是红的。   沈敏奕有些慌了。   他应付孙泊行是身不由己逢场作戏,需要这么一个人当他的暗线。沈家不像池家,兄友弟恭,他如果斗不赢,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池宁不一样啊,就算池家倒了台,他还是能一直护着池宁的。   沈敏奕掐了下指尖,呼吸急促,心里空了一块似的,“你……知不知道当徐家豪的养子意味着什么?!他与捞偏门的下九流有什么区别?”   池宁觉得沈敏奕离谱。   就算真是下九流的职业又怎么了?不犯法就行。   难道世界上人人天生都是富二代?有钱就高人一等了?   本来他都被三个蛋挞哄高兴了,沈敏奕一开口,就又叫人火冒三丈。   什么破烂玩意。   不说上辈子了,这辈子沈敏奕撺掇人打听池家的研究方向,拿池家当跳板争家产就上流了?   天天把下九流、捞偏门、混混挂在嘴边,还当自己是人上人呢?   真踏马恶心。   池宁脸都白了。   想吐。   沈敏奕见池宁白着脸不接话,又内疚起来,觉得自己把话说重了,“我是觉得你该……”   池宁挺直了背,脸上带了点不解,“你什么身份,能指导我?”   沈敏奕哽住了。   他确实是什么身份都没有。   对外,他们是竞争对手的儿子。对内,他和池宁几乎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想将心里那股隐秘的情感宣之于口,可是不行。   池宁轻嗤一声,“沈敏奕,你不会不知道今天这个宴会意味着什么吧?阳城整个豪门圈子都在这里。”   谁都知道这是要撕破脸,逼人站队了。   池宁把被热风机吹得干干爽爽的手缩回来。   沈敏奕要真是个男人,就该堂堂正正跟他哥斗,而不是像条阴沟里的臭鱼。   他瞥了沈敏奕一眼,转身要走。   这一眼,直接点燃了引信。   沈敏奕的脑子嗡然一响,心底的火山一下子炸开。   他一把拽住池宁的手腕,将人往厕所隔间里推,“你真喜欢他?什么时候的事?就因为他半夜送你回家了?”   池宁无语至极。   沈敏奕的脑子大概有点问题,多少带点神经病在身上。   为了争家产,钙装直男,想骗世家小姐的婚。嘴上说喜欢他,却能放任狗仔在报纸上对着他写污言秽语。   池宁意思着挣扎了一下,没挣动。   沈敏奕又抬手来开隔间的门,将人推了进去。   池宁抬头瞅了一眼。   礼堂公馆的保密做得不错,厕所隔间是纯封闭的,不可能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没有就好。   池宁抓住沈敏奕拽着他手腕的手指反手一拨,在人痛呼出声之前探手捂住了沈敏奕的嘴。   沈敏奕比他高出半个头,身板也不算单薄,但身手一般,毕竟是长子,又要竞赛又要学勾心斗角,没时间练身手。   池宁畅快地冷笑一声,“我早想说了,你真叫人作呕。”   他提膝一撞,直直顶到沈敏奕的小腹,把人踹得闷哼一声。嘴被捂住了,那声音只从指缝里传出来一点儿。   池宁道:“真没想到这招会用在你身上。”   新仇旧恨汇聚成一击膝袭。   真叫人畅快至极。   池宁松开手,沈敏奕立刻弯腰闷咳两声,狼狈地撑着坐便器的水箱喘息。   他道:“你怎么……”   “我怎么?”池宁两只手拽着沈敏奕的领子逼迫人站直了,顺势抚平对方衣服上的一点儿褶皱,“别这么狼狈,一会儿出去不好解释。你总不能说自己在厕所里被池家二少爷打了吧?”   那该多没面子?   池宁拿沈敏奕的衣服蹭掉了捂脸时触碰到的水汽。   他抬起眼睑,自下而上地去看沈敏奕的眼睛,还是那副乖巧的样子,软和得像一团任人揉搓的云。   说出来的话却如淬了毒的匕首,“沈大少,隔间里面没监控,外头洗手台边上可有个高清的。”   “是你自己拉我进来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一会儿出去,想好了再说话。”   沈敏奕喉结动了一下,几欲疯狂。他原本想着将池宁养在实验室里没什么,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该把人关起来,拿链子拴着,养在别墅里。   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池宁……”沈敏奕嘶声问,“你什么时候学得打架?”   “与你无关。”池宁打开隔间走出去,反手虚掩上门,再去洗手台前仔仔细细搓了一遍手。   洗着洗着,还有点儿懊悔。   今天怎么就是哥哥的生日会呢?   换成其他人开的宴会,他可以不必给主人留面子,拿麻袋套了沈敏奕的头,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打到他发不了癫。   池宁把手指搓得通红才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秦珩堵住了。   他好像喝了点酒,脸有点红,手里拿着不少名片。   池宁垂眸一扫,开头就是【董兰之 女士】,再往下还有【沈希纯小姐】。   还挺受人欢迎呢。   沈家想和徐家豪攀关系想得疯了,见徐老板勾搭不上,就想用女儿从秦珩下手?   够腌臜的。   池宁绕开秦珩想走,却被人拉住了。   秦珩垂着头,可怜巴巴地搓了搓池宁手腕上被沈敏奕攥出来的红痕,说:“你怎么能跟他进隔间呢?”   池宁一顿。   秦珩又道:“你进去,我还要在这里给你望风。”   怎么能这样呢?   那隔间门撞得邦邦响,到底是在里面做什么?他想直接拉开门质问两句,可又觉得那样太不礼貌了,不讨人喜欢,就忍住了。   不是说不准备谈恋爱的吗?   他心知已池宁讨厌沈敏奕的程度,绝不会跟人发生点什么,但就是……   池宁觉得他好笑,“你喝醉了?”   秦珩说:“没有,就葡萄酒和香槟。”   池宁恍然。   混着喝的,肯定是醉了。   他抬手整了整秦珩扯开的领结,哄小狗似的:“抬手。”   秦珩抬起手。   这身西装穿得肆意,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小臂。   池宁笑了一声,起了气沈敏奕的意思,沈敏奕要是能不高兴,他就高兴。   他仗着人不清醒,把秦珩手臂抬起来问:“这谁的手?”   秦珩:“我的。”   池宁点头,“对。”   他为了避免隔间里的人听到,就凑到人耳边道:“你抿两口看看,甜的。”   秦珩定定盯着池宁的后颈看了两眼,看见延伸至酒红色衬衫里的白皙脊背,忽然觉得就算手臂上涂了毒,他也能抿两口。   妈的,真好看。   秦珩抿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啵一下,还挺响亮的。   沈敏奕缩在第一个隔间里,看不见外面,只能听到一点声音。   他脑袋里的血液一下子冲上天灵盖。   池宁,池宁他妈怎么能主动和秦珩亲嘴?妈的!   池宁觉得这会儿的秦珩比精明的时候可爱多了,他带着人往宴会场里走,嘴里还骗他,“走,我带你去包间休息一会儿,醒醒酒。”   他顿了顿,问:“名片怎么不收好?”   秦珩愣了愣,抬手把东西揣进了兜。   池宁:……   你还怪听话呢? 第28章   秦珩醉了, 但又没醉。   他想仗着酒劲做点平常不敢做的事,比如当着池宁的面把那迭名片扔了,顺势告诉对方他喜欢男生。   可池宁说了收着, 他又想揣进兜里看看对方的脸色。   灯影下,池宁的身影显得有点儿影影绰绰。他嘴角抿着, 眉眼微垂,那身白西装蹭蹭反光,整个人像个发光体。   好看。   等会儿往宴会厅里一站,小名片一定和雪花似的往他怀里飞吧?   秦珩轻声道:“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醋都不吃一点儿,这么一大打名片呢,张邱文看见了都得阴阳怪气一句:啧啧, 秦哥飞黄腾达了,不止我一个兄弟了?   池宁呢?   池宁诚恳道:“其实我脾气一般。”   他要是脾气好,刚才就不至于直接把沈敏奕给打了, 也不至于看到秦珩收了沈家人的名片还要冲一句嘴。   快走到礼堂正厅的时候, 张邱文快步走过来, “秦哥,你哪儿去了?这宴会太恐怖了,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池宁一愣,“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邱文也愣,“不是吧阿sir,我一直站在秦哥身边啊, 进门之前我还跟你眨眼打招呼呢, 你那时候没理我,感情是没看见?”   池宁:……   好像、确实、没看见。   但这也不能怪他。   秦珩这身休闲西装和徐家豪是一个风格, 看上去肆意又扎眼。而张邱文穿着板板正正的黑西装,站边上和保镖似的, 被自动忽略了。   池宁拨弄了一下衣摆,有点心虚。   奇了怪了,张邱文那么大一个大高个儿,当时怎么就没看见呢?   “张邱文。”秦珩喊了一声,手在兜里摸索一下,拿出那迭厚厚的名片。   他将五花八门还喷了香水的名片一股脑塞进张邱文手里,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福气到了,男女都有,自己挑。”   张邱文:……   不是吧大哥,这个围你都要帮池宁解?   你完蛋了,你陷进去了。   他无语凝噎,攥着名片问:“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池宁脸上带了点儿笑意。   他们三个在这里站了太久,好些宾客都看到了秦珩将名片撇给张邱文的动作。   沈希纯蹙起眉,对身侧的人道:“哥,我就说这招没用,秦珩一看就对女的没意思,得换男孩。”   “咱们家哪有长得比池二少好看的?你让我上哪儿找?要不你把头发剪短试试?”   沈希纯冷笑一声,“你有病吧?就你这脑子还是别争家产了,跟我一起去国外学学艺术,陶冶陶冶情操。再不济你就跟沈哥投诚,做个小弟。他要脸,为了好名声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沈希纯说着,又看向池宁那边。   秦珩将名片送了人,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他长臂一伸,勾住池宁的肩膀,笑着对张邱文道:“你的福气我可不想要。”   张邱文牙都要酸掉了,感觉自己好像路过宴会现场的狗,无端被踹。   池宁笑着揽了一下秦珩的腰,但很快松开,“走,徐叔该等急了。”   他本意只是想向众人展示一下自己和秦珩之间的关系好,是朋友。   但秦珩骤然一僵。   池宁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些,像是生气了似的。   池宁一愣,还未开口解释,秦珩揽在肩膀上的手就挪到了他的后颈。   掌心很烫,几乎把他的脑子都焐热了。秦珩轻轻捏了一下池宁的后颈肉,侧脑袋,把唇贴到池宁耳边,“别挠我腰,痒。”   众人神色各异。   宴会厅里的交谈声骤然一顿。池宁和秦珩的关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   半数人都看向徐嘉豪,等着他表态。   徐家豪懒散地站着,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嘚嘚瑟瑟地对池阳道:“我儿子,咋样?”   池阳死死盯着秦珩勾在池宁脖颈处的手,咬牙切齿地夸:“一•表•人•才。”   徐家豪笑笑,“确实机灵,不过还是你弟更好些。”   不远处的池百川把脑袋转过来了,“怎么说?”   “爽快,耿直,心肠好,嘴甜。”徐家豪掰着手指数完,拍了拍池百川的肩膀,“池兄很会养崽啊。”   池百川有点飘飘然,没高兴几秒,又听徐家豪道:“我本来想收池宁做干儿子的,可惜他有爹了。”   池百川:?   不是,他现在有理由怀疑徐家豪跟池家合作的动机不纯!   他把徐家豪当朋友和合作伙伴,结果徐家豪想抢他儿子?   徐家豪想抢就算了,池宁还有点儿喜欢秦珩呢!   还是暗恋!   上、上梁不正下梁歪!   池百川深吸一口气,状似惋惜,“哎呀,那太可惜了,你们没父子缘分。”   徐家豪心说那不一定,他还有曲线救国的方案,一切全看他那一表人才的干儿子。   他对着秦珩招手道:“来,见一见你池伯父。”   秦珩就把勾在池宁脖颈上的手收了回来,规规矩矩走到池百川面前伸手,“伯父好。”   他不仅握手,他还在握手的时候微微鞠躬。   池百川想挑一点错处出来都难。   他心情复杂。   既怕秦珩喜欢池宁,把人骗走。   又怕秦珩不喜欢池宁,害人伤心。   池百川一时间没法用平常心面对这个小子,只能把大儿子抓来,“池阳,过来认人。”   秦珩跟池阳又把刚才的流程走了一遍。   池阳攥着秦珩的手,拧毛巾似的狠狠一抓,但秦珩眼睛都没颤一下,甚至对着池阳笑了笑。   池宁见过学校里跋扈的秦珩,见过发狠的秦珩,见过在他面前进退得体的秦珩,但还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   这种晚辈对长辈的有礼貌和平常那种还不太一样。   总之两个字——会装。   池宁想了想,对着大哥道:“你们聊,我去边上看看。”   池阳:“嗯,小心点,别喝别人给的东西。”   “好。”池宁拿着橙汁往孙泊行那边走。   徐家豪和秦珩不至于会害大哥,但孙泊行就不一样了。   他得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孙泊行看到池宁,捏着酒杯的手指顿时一紧。他飞快地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沈敏奕。   沈敏奕却根本没在看他,一双眼睛直勾勾钉在了池宁身上。   孙泊行恶毒地想:池宁为什么不摔一跤呢?   最好摔得狼狈些,好让橙汁弄脏那件名家定制的西装外套。   可惜池宁不仅没摔跤,还稳稳当当走到了小辈中间。   坐在角落里的顾着眼睛一亮,三两下就挤过来了,热情洋溢地眯着眼睛笑:“恭喜你呀,拿到了5%的股份,以后可以躺着数分红啦。”   孙泊行撇了撇嘴。顾着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这代表着池家把小儿子剔除企业管理了。   池宁肯定恨死了吧?   池宁拿着橙汁杯子和顾着碰了一下,笑道:“是啊,可以躺着数分红了。”   明年开始,他的钱就要多得花不完啦。   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面面相觑。池宁笑得真甜啊……甜得人糖尿病都要犯了。   池宁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孙泊行,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   顾着疑惑,“躺着数钱不开心吗?发财的日子你叹什么气呀?我要是能有这么多钱,一定去阳城大剧院开一场音乐会,免费送票!”   池宁抽了抽嘴角。   顾着哥俩好地搭上池宁的肩膀,“你可别因为我来搭话不开心啊。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说我这种很容易喜欢上别人的状态是一种心理疾病,只要多换几个男朋友就可以解决了,所以我决定每半个月换一个男朋友。”   池宁:“啊?”   你确定那不是庸医?   他想了想,轻声道:“我不是因为你叹气。”   “那是什么?”顾着像个漂亮的小笨蛋,顺着池宁的话就往下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池宁斟酌了一番说辞后,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就是这个事吧……可能……我不是说绝对……但是……”   孙泊行一口气憋了半天,差点喘过去的时候听池宁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顾着愣住了,顾着听不懂。   他说:“啊?”   池宁拧着手指,声音放轻,凑在顾着耳边,用只有顾着和孙泊行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要是喜欢上竞争对手的儿子,你会怎么办啊?”   孙泊行的心重重一跳,喉头发紧。   池宁虽然没点名道姓,但他就是知道池宁指的是谁。绝对是沈敏奕,一定是沈敏奕!   顾着道:“我追人的话……会给他想要的东西讨他欢心。”   他眼珠子转了转,没想明白是谁,池宁身边就只有秦珩和张邱文。   谁啊?   竞争对手?沈敏奕吗?   那不行吧?   池宁的眼光不可能那么差。   顾着总觉得这句可能是假话,但他没有证据。   池宁低声说:“可是他要的我不能给。”   孙泊行心说我能给,原本他想慢慢打听池家实验室的数据,徐徐图之总有一天能拿到手。   但现在不行了,他清楚地知道沈敏奕有多喜欢池宁。   如果池宁真的主动,以后就不会有他什么事了。   孙泊行背心出了汗,他起身往沈敏奕那边走,池宁的想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必须……   必须……   孙泊行看到沈敏奕的第一眼,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伸手拽住沈敏奕的手腕,将人拉到角落里,“敏奕哥……我刚刚听见池宁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是……”你。   他顿了顿,说:“是秦珩。”   池宁余光瞥见孙泊行和沈敏奕凑在一起的画面,勾了勾唇角。   孙泊行那样能为了喜欢的人抛弃自我的人,听到他的话之后一定坐不住。   二更   池宁开心地晃了一下脚。   刺-激孙泊行, 是因为想引人急躁,露出马脚。但孙泊行急到直接去找沈敏奕,实在不在预料范围之内。   池宁拿了一小碗草莓, 边吃边对顾着道:“恋爱脑不可取啊。”   顾着:?   你刚刚还说自己给不了喜欢的人想要的,转眼就恋爱脑不可取了?   转变这么快的吗?竟然比他还“朝令夕改”。   他不大明白, 又觉得干坐着没意思,于是拿出手机叭叭按了两下,“你电话多少?我们存一下?”   池宁含着草莓,仔细瞅了顾着两眼,确定他没有那种暧-昧的情愫之后才道:“好啊。”   太过鲜明浓烈的情感是种负担。如果可以不社交,那他能窝在实验室或者自己的小房间待至少一个月。   有网就行。   池宁一边想, 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宴会上的人。   宴会进入尾声,小辈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大多正一边聊天一边吃点餐品。   看了一圈, 没找见蒋世杰的身影。   蒋家估计不在阳城发展了, 但当初与蒋世杰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却一个没少。   他们看上去有点无所事事, 正聚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打牌。   池宁盯了他们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草莓吃完的时候,孙泊行有了动静,他好像不怎么伤心,沈敏奕似乎没责备他。   “哼。”池宁轻嗤一声,“这时候倒情绪稳定起来了。”   他又想伸手拿点酱肉粒吃, 才碰到瓷碟, 手腕就被捉住了。   池宁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和秦珩对上了视线。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眼神。   幽深锋利, 漆黑如墨。这双眼睛平时看他的时候总是盛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若是那点笑意直达眼底,这张脸定会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可现在, 这双眼睛古井无波,犹如深潭,不会有威慑力到令人胆寒,只是有点强势,很……熟悉。   池宁情不自禁缩了一下手。   顾着顿时眸子一利,“秦珩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秦珩松开手,顺势把那迭牛肉粒挪远,“这道菜用了柠檬汁,又酸又咸,你刚吃了草莓,再吃这个容易犯胃病。”   池宁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胃病?”   这不应该,太奇怪了。   有胃病的是上辈子的池宁,这辈子他及时摆烂,按时吃饭,注重养生养胃,在胃病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就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   秦珩不该知道的。   池宁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他伸手抓住秦珩的手腕,拇指抵在对方的动脉上。血液鼓噪着,极有节奏地顶着指腹。   他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瓶子,为什么?”   秦珩的神色茫然一瞬,“我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池宁绝不喜欢别人用过的瓶子,有点轻微的洁癖,胃很精贵,要好好养着。   手下的脉搏自始至终都较为平稳,没有一点变快的迹象。   不是装的,秦珩好像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池宁收回手,避开秦珩茫然的目光,咬住腮帮内侧的软肉磨了磨。   顾着看看池宁又看看秦珩,悄悄地把自己塞进了沙发的角落。   明明这两个人也没做什么,但刚刚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氛围竟然叫人不敢喘息,面红耳赤。   好奇怪哦,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点多余。   秦珩怎么会对着池宁露出那种表情啊?强势的、带着点隐忍和欲望的神色。   顾着吞了一下口水,忽然想起来自己要给秦珩找不痛快的事。他一把抱住池宁的手臂,指着那迭牛肉道:“我要吃,我胃特好!”   凝滞的气氛陡然再次流动起来。   秦珩眉梢一跳。   池宁不自觉抿了抿唇,抬手把那迭牛肉拿下来递给顾着,“吃吧。”   他顿了顿,小声道:“给我留一块。”   池宁说完,极快速地瞥了一眼秦珩,见人没注意,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刚刚认识秦珩没多久时的事。   那时候他刚上大学,胃病严重,还有点低血糖,在大厅挂水的时候遇到了陪朋友来挂水的秦珩。   他挂得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是秦珩叫护士来帮他换了水……给朋友买粥的时候甚至多买了一份。   十足的热心肠。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秦珩自称是五好青年时深信不疑。   后来一段时间,秦珩开始频繁地在他视野中出现。   池宁出了一会儿神,很快唇边一凉,一块牛肉被强势塞进嘴巴。   他一转头,看见顾着狡黠的笑容。   顾着嘴角一翘,比画道:“最大的一块。”   池宁顶着秦珩的凝视,视线飘忽。   离谱……   怎么吃牛肉还能吃出偷腥的感觉呢?   池宁神思不属。   这牛肉怎么没味儿啊?   秦珩的喉结动了动,冷冷瞥了顾着一眼。   顾着如今只拿池宁当朋友,根本不怵他,甚至能叉着腰瞪回去,底气足得很,他耀武扬威:我之前说过,叫你等着瞧。   池宁食髓知味地吃完了牛肉,空茫的视线逐渐聚焦。   宴会逐渐接近尾声,这次虽然没找到想害大哥的人,但想偷池家专利的人却露出了狐狸尾巴。   也算收获颇丰。   他站起身,眯着眼把手往前抻,伸了个懒腰,“我准备去送宾客了,二位自便。”   各回各家。   池宁送完了人,揉着笑僵的脸到家的时候将近12点,困得脑袋都不是自己的,匆匆冲了个澡倒头就睡觉,第二天还是有点迷迷瞪瞪。   社交实在太消耗精力。   池宁哈欠连天地吃完早餐,出门的时候注意力也不怎么集中,但还是听见了好几道快门声。   蹲在家门口的狗仔好像又多起来了。   奇怪,要拍也该拍刚刚继承了家业的小池总,而不是他这个还在上高中,一看就是咸鱼的小小池吧?   他有什么好拍的?   池宁坐上车,在路上又睡了一会儿。   墨绿色的宾利在校门不远处的岔道口口挺稳。   司机陈叔看着堆在校门口的狗仔,蹙着眉回头,“二少,这些人好像是冲着你来的,怎么办?”   池宁看着至少50组的长-枪短炮,头皮发麻,“绕、绕路。绕半圈,去学校的后围墙。”   陈叔立刻调转方向盘,神不知鬼不觉地后退,悄悄离开了马蜂窝似的校门。   池宁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中古宾利的真皮坐垫。   还好陈叔今天开的是这个墨绿色的车,要是常开的银色的或者红色的那两辆,今天就算停在岔路口也没用了。   池宁提着书包找到上次翻墙的位置,先抬手把书包扔过了墙,然后对着陈叔比了个“ok”。   陈叔:?   我以为你来后墙是因为这儿有后门,结果你是来翻墙的?   但这个墙……是不是稍微有点高啊?   小少爷比大少爷矮那么多,能翻过去吗?   大少爷应该能行,毕竟一米九呢,小少爷多高?至多一米七四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池宁鞋都没脱,啪地踩上宾利的车前盖,接着双腿发力为往墙头上一扑,险而又险地扒住了墙头。   陈叔看到池宁踩宾利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蒙克的名画《吶喊》。   宾利红标啊啊啊!1000万!   池宁起跳的时候,吶喊.jpg已经变成吶喊.gif了。   小少爷啊啊啊!别摔下来!   等人跨坐上墙头,陈叔直接出了一身热汗,嘴里念念叨叨:“妈妈……”好想辞职啊。   池宁跨坐在墙头对着墙外的司机挥了挥手,“拜拜,晚上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陈叔:“好好好。”   他一把抓起套在手剎上的佛珠,用右手一颗一颗快速的捻,左手对着池宁挥挥,“再见,小少爷。”   池宁一点头,纵身一跃。   逃过狗仔围堵的喜悦之情让他忘记确认围墙下的情况。   池宁万万没想到平常没什么人来的地方会有人在。   还是七个人!   他落点正下方,是十八班的岳耀宗,而岳耀宗的正对面,则是已经挥起拳头,揪着岳耀宗领子打的秦珩。   竟然是在打群架的七个人!   池宁厉声喝道:“让开!”   秦珩一愣,条件反射把手里拽着的人一松。   岳耀宗没稳住,一个猛子栽到地上,他吃了一嘴竹叶,狼狈地往边上一滚。   刚侧身,小腿就被池宁踩中了。   岳耀宗凄厉地喊:“嗷——”   墙头上落下来的冲击力不小,池宁为了不踩断校友的腿,不敢踩实,碰到了东西就顺势往下跪。   真跪下去了肯定疼。   秦珩连忙伸手,上前一步,一把兜住了池宁。   这串动作实在仓促,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准备。   池宁的腰被圈住了,可秦珩的臂弯就和漏了似的,向下的冲力让他哧溜哧溜往下滑。人是滑下去了……   校服却因为摩擦力大黏在了秦珩的手臂上,“chua”地缩上去一截,露出了池宁白皙的腰。   秦珩连忙一把捉住他的手臂,手忙脚乱地将人拖起来站好,然后拉着几乎缩到胸口的宽大校服衬衫往下一拽,遮住了圆润的肚脐。   指尖挨到池宁肌肤的一瞬,秦珩恍惚至极。   要命,怎么有人连肚脐都那么好看,凹陷的,纵向的椭圆形,规整的透着肉桂色,边上还有点若隐若现的肌肉。   好细的腰,不是那种软弱的细,而是那种纤细而又强韧的,漂亮而不失力量的细。   大概……六十左右。   秦珩强压下用双手给人丈量腰围的奇怪想法,克制地问,“没事吧?”   “没。”池宁吓得心脏几乎停跳。   刚才他衬衫都要掀到胸口了!   他整了整衣服扫了一眼格外狼狈地岳耀宗和唇角有点青紫的张邱文,最终看向唯一体面的秦珩。   “怎么在打架?” 第30章   秦珩:“他……”   他刚张嘴, 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暴喝:“你们干什么呢!”   路过的十八班班主任疾步走过来,“翻了天了,在校外打架就算了, 现在在学校里都敢打了!无法无天,没把校规放在眼里是吧?”   男老师怒气冲天地走到几人面前, 视线扫过池宁的时候一顿,面色狐疑,“打群架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开始搞校园霸凌了是不是?”   池宁:?   那倒没有。   “老师,我只是路过。”   18班的班主任显然不相信这番说辞。他弯腰把池宁掉在墙根处的书包捡起来,拍了拍灰,“包都掉地上了, 还说没有?”   池宁:……   这是个误会。   “这包是我自己扔的。”   十八班班主任:“真的吗?我不信。”   五分钟之后,八个人被扭送到了高三年级组组长王权的办公桌前。   王权扫了一圈,选了看上去最靠谱的池宁问:“怎么回事?”   池宁:问得好, 我也想知道。   他和王权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老老实实道:“今天我看校门口蹲着好多记者, 因为害怕被堵住,所以没敢从正门走,托司机帮我翻墙进来,没想到跳下来的时候遇到他们在打架。”   王权觉得翻墙逃学还算可以理解,翻墙上学就多少有点荒谬了。   但这事放在池宁身上,荒谬感锐减。   他又转头看向秦珩, “你们呢?”   七个人宛如锯嘴葫芦, 谁也不说话。   葫芦娃是吧?   还刚好七个呢。   王权想到这里,五味杂陈。   这几个是葫芦娃, 那他是什么?   爷爷吗?   高三课题组安静得可怕,只有挂在墙上的钟表兢兢业业, 滴答滴答。   王权摸出保温杯,唆了一口茶,敌不动我不动。   秦珩决定先发制人,“老师,我觉得学校应该管理一下舆论。”   王权:“哦?”   现在是我在审问你,怎么变成你来给我提建议了?   “这和你一大早就打架有什么关系?”   秦珩道:“没打架,我只是想私下问问岳耀宗为什么要诋毁池宁,说他行为不检点,甚至特意叫狗仔堵校门。”   王权眼神一利,看向岳耀宗:“怎么回事?”   岳耀宗城府一般,听到这话,顿时犹如点着的炮仗,“你他妈那叫没打mlgb。”   王权敲了一下桌子,“什么你妈他妈,那群狗仔是不是你引过来的?”   岳耀宗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我可不像有的人,敢做不敢说!前天我亲眼看到秦珩大早上带着池宁的书包来学校,如果不是晚上一直在一起,池宁的包为什么会在秦珩那里?”   池宁挑了一下眉。   他转头,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岳耀宗。   这人看上去并不富裕。   他身着一件大牌的休闲外套,很新,当季新款,应该才买没多久,但越要遭的裤子却是旧的,有点毛边和脱线。   他两边的裤兜里都鼓鼓囊囊地凸起一个形状,看起来都是手机。脚上的球鞋很灰,满是泥点。   不是泥土路上褐色的泥点,而是灰色的,像石灰和水泥溅在鞋上后形成的灰点。   池宁心里有了数。   岳耀宗大概率在工地上打零工,但再怎么厉害的临工也不可能让一个人买得起当季新款,一定是有人突然给了岳耀宗一大笔钱。   而这笔钱,大概率和这次的事情有点关系。   池宁收回视线,唇角一弯,反问道:“你还原事实全靠凭空想象?”   岳耀宗一愣,没反应过来。   池宁太气定神闲了。   他本能一慌,“什么?”   池宁道:“你说得煞有其事,实际上全是一面之词,你怎么证明自己真的看到了?你有手机吧?是不是拍了照片?拿出来给老师看看。”   岳耀宗心说小灵通能拍屁个照片,公子哥真是不谙世事。池宁怎么说的跟笃定他有能拍照的手机似的?   池宁对着岳耀宗的裤兜昂了昂下巴,“拿出来看看?”   岳耀宗道:“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可能想起来拍照?”   王权蹙了下眉。   “喔。”池宁郑重点头,“你当时没想到拍照,事后却想到让狗仔来校门口堵人采访?为什么啊?这不是逻辑不通吗?”   岳耀宗又不说话了。   池宁却没放过他,“你这衣服不便宜,哪里来的?自己买的吗?如果是自己买的,哪里来的钱,是不是有人给了你钱?狗仔也是那个人帮你请的吧?”   不是看不起岳耀宗。   十八班的人大多社会关系单薄,没有能力一下子请来这么多狗仔。   现在的秦珩倒是可以,但认识了这么久,他还没见过秦珩陷害谁。   池宁伸出手,快速搓了一下岳耀宗的外套布料,“真货,你收了钱第一时间就去买了这件衣服吗?怪心急的呀。”   他思维缜密,逻辑清晰,一句话一个钉子,而岳耀宗身上却满是漏洞,被说的不敢接话。   王权敲了敲桌子,“岳耀宗,说实话。”   岳耀宗紧咬着后槽牙,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他的沉默与供认不讳毫无区别。   王老师气得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不远处窝在工位上批试卷的英语老师被吓得一抖。   王权磨了磨后槽牙,却又看向秦珩,“还有你,你得知这件事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告老师,非要自己去解决,无论动机如何,都不许打架!”   秦珩立刻低头,“老师……”   池宁耳朵一动。   就是这种语气,他太熟悉了!   上辈子,秦珩心虚想蒙混过关的时候就会这么说话!   示弱、示好、展示自己诚心三连。   秦珩道:“不好意思老师,是我太心急了,主要是因为最近池宁借了我他初中时的笔记看……我想好好补一补基础,所以听说朋友被诋毁,有点生气。”   池宁心说果然。   浪子回头,差生上进。   这三连下去别说王权了,换上辈子的他坐在这张办公桌前也得心软。   他就是想帮朋友讨个说法罢了,他有什么错呢?   错在太热心肠?   王权一阵恍然,“啊……动机是好的,但是手段有点过激了,老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是下次不能这样了。”   谁也想不到,池宁不去参加竞赛,反而把一班的平均分带了起来。   现在整个一中都开始流行一种奇妙的风气,就是“偷”池宁的笔记看。   不再参加竞赛的池宁,比参加竞赛前更受同学们欢迎。   还不是那种肤浅的欢迎,而是把人当文曲星一样的供。虔诚与唯物的刷题看笔记中,还带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迷信。   由此可见,秦珩因为池宁想上进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权恍恍惚惚,“知道学习重要了是好事,你要是有不明白的题目,可以直接去问你们班主任。”   秦珩:“好。”   岳耀宗差点没被这两个人给气死。事情被这么一说,怎么就开始变得高尚起来了?   “老师,你就这么信了?他——”   王权啧了一声,“秦珩说的是不是真话,月底月考的时候自然可以见分晓,你呢?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觉得老师很傻?给你钱让你做事的人是谁?”   岳耀宗一抖。   池宁的耐心耗尽了,轻哂一声,“你不说也没事。不说,我直接委托律师告你侵犯我的权益。说了,我就委托律师告他。”   岳耀宗有点怕了。   这他妈也能告上法庭?他不知道啊,他要是知道的话绝不会这样做的。   打了官司,输掉的钱他根本赔不起!   岳耀宗做出取舍,他点了点头,“对,是港南国际中学的学生,他声音有点尖,说起话来拿腔作调的。”   池宁和秦珩对视一眼,心中有数。找岳耀宗的人竟然是孙泊行。   王权问,““你怎么认识他的?你没想过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吗?”   岳耀宗脸憋得通红。   他就算被人当枪使了又怎么样呢?别人愿意一次性给三年都不一定能赚到的钱。   “怎么认识的?”秦珩伸手,威胁似的在岳耀宗的后腰拍了拍,“说话。”   岳耀宗抖了抖,“我周末打工的地方是他家那边承包的工地,搬砖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抱怨了你们几句,被他听到了。今天凌晨他给我打了电话,把我叫出去给了钱……”   池宁无语。   昨天好像把孙泊行刺激得太狠了,这人急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都用出来了。   他轻声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孙……”岳耀宗想了想,“孙、孙白行?还是孙不行?三点水一个白。”   边上偷听了半晌的美女英语老师靓女无语,“泊!你不认识洋文,觉得华国人不放洋屁也就算了!怎么连汉字都不认识!你能不能要点好,秦珩都知道要学了!”   秦珩:?   怎么还拿他和岳耀宗比呢,这对他不是种侮辱吗?   秦珩和岳耀宗对视一眼,相看两厌地别过头。   王权想请家长来讨论一下这群葫芦娃的教育问题,可蓝天班半数都没父母,想请也请不来。   秦珩倒是有爹了,可是他这次是为了给朋友讨公道,算得上是古道热肠,叫家长来教育不大合适。   就……   “一人写3000字检讨,交给自己班主任,岳耀宗明天上升旗台检讨一下自我。秦珩和池宁……”   王权顿了顿,“回去吧,下次这种事,直接告诉老师,我们会想办法处理。”   池宁乖乖点了头,把手伸进口袋,偷偷把刚刚录音的文件保存了。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办公室。   池宁心里有事,没注意到前面的秦珩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   一下撞上了对方的脊背。   他唔了一声,后退一步,有点茫然,“怎么了?”   秦珩抿着唇想,池宁怎么能那么聪明呢?仅仅只是靠着衣服和手机就判断出岳耀宗收了钱。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与池宁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远。   秦珩轻吐一口气,轻声道:“你说……我下次月考能前进几名?” 第31章   池宁:……   说实话, 应该不会太多。   秦珩刚补完基础知识,而一中高三月考,考得是学生对高中知识的综合掌控能力。   秦珩这一次考不好很正常。   池宁:“也许……能前进50名左右吧。”   秦珩还想挣扎一下, “100名都没有?”   他最近不是在跟着干爹学,就是在跟着池宁学, 从早到晚连轴转,都这样了还只能前进50名吗?   “你确实很聪明。”池宁保守地夸赞了一句,秦珩脸上的笑刚起了个头。   池宁又开口:“但是一中其他学生也不是吃干饭的,你在学,他们也在学。”   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委婉的话了。   池宁艰难地顿了顿,伸手拍了拍秦珩的肩膀, “小秦同志,18班以外可是星辰大海啊。”   秦珩:……   37度的嘴,肉桂色的唇, 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一句同志, 直接把他围绕着池宁小肚皮升起来的心思全部干碎了, 瞬间清醒寡欲到了极致。   秦珩把池宁送到楼梯口,回18班征服星辰大海去了。   池宁拾级而上,一路走到一班门口,看到趴在外面栏杆上透风的叶信然。   叶信然的手肘抵在栏杆上,半截小臂露在外面,一张脸露在晨光里, 有股校园文里的阴郁清冷学霸那味儿了。   池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 最近摆得过于游刃有余,导致脸上长了点肉, 今天早上照镜子,面颊已经肉得有点儿弧度了。   不像上辈子, 瘦得双颊瘪瘪,跟没钱吃饭似的。   池宁不想打扰叶信然,也不想做无意义的寒暄,转身想走。   叶信然却好整以暇地开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池宁拿手对着他扇了扇风,“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多吃点饭。我爸没给你打够钱吗?你瘦得和没钱吃饭似的。风一吹你就要飘走了。”   叶信然抓着栏杆的手指紧了紧,“我现在不缺钱……”   他问:“门口那么多记者好像都在堵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池宁言简意赅:“翻墙。”   叶信然追问:“没事吧?”   池宁百思不得其解,“有事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呀?”   奇怪,叶信然平常看起来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   “你有事说事。”   省略前面那些无用的寒暄步骤。   叶信然:……   “冒昧问一下,你知道MBTI吗?”   池宁头也不抬:“什么MBTI?”   “就是一种人格测试。现在在M国那边还算流行,他们经常会将以人格测试的结果用作职业参考。”   叶信然顿了顿,“我是在外网看到的,在那边比赛的时候做了一下,我是isfj。”   “务实、有责任心,忠诚。”   池宁:?   干嘛突然自己夸自己啊?   \8 “你在跟我投递简历?”   整的和面试似的。   叶信然深吸一口气,“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intj,理性、独立、还有点毒舌和傲慢。”   池宁哦了一声,“我不算独立。”   他可是准备拿一辈子分红的小咸鱼。   而且……他应该只是有点不会说话,不至于毒舌吧?   “虽然万事万物存在即合理,但我仍然觉得这种和星座类似的框架只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性格,与其将这种东西作为行事基准和交友准则,不如将它当个乐子。”   池宁蹙着眉,“我还是唔……比较能接受你带着不会的题来找我,你觉得呢?”   这样也不至于为了不必要的寒暄和闲聊浪费双方的时间。   叶信然哑然,有点挫败。池宁绝对是他短暂的人生中见到了最难讨好的人。   他总不能这辈子每次接近池宁都拿着一道不会的题。   那还怎么发展下一步呢?   他想着,嘴上却说:“我知道了。”   池宁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教室。   坐下来的时候却骤然想起秦珩。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秦珩来找他的时候永远言之有物,持之有故。   无论是送杨梅汁,还是问他要不要一起看书打球都会直达目的,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和秦珩在一个空间里,好像就会不由自主忘记社交这回事。   很自在。   池宁舔了舔嘴唇,撑着脑袋看向窗外。   第一节是数学课,对于竞赛班的同学来说,老师就和吉祥物似的,大家一般都是在下面自习,碰上不会的再拿着上去问一问。   池宁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看风景,或者自己给自己出题玩。   一班在顶楼,开学后的一个月里座位轮换过一次。   池宁从靠走廊的位置换到了靠操场的窗口边。   一侧头就可以看到操场上驰骋的少男少女。   他只垂眸一扫,就看到了在沙坑边上排队的秦珩。   18班的第一节课竟然是体育课?   池宁坐直了些,感官都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细微的哨声响起,秦珩自跑道的尽头冲了出去。他每一步都迈得很大,像是要乘风而起似的,外套被吹得鼓起,他自沙坑前轻盈起跳,腾飞时像一只踏空而立的鹰。   秦珩一脚踩在沙坑里,惯性地往前冲了几步。   张邱文就上前勾他肩膀,笑嘻嘻地:不错啊哥。   池宁听不到,但莫名觉得他肯定这么夸了。   18班里和秦珩关系好的人好像不多,除了张邱文,别的同学都刻意离秦珩远远的,看上去有种本能的惧怕和敬畏。   “池宁……池宁?”李秋河拿笔捅了捅池宁的背,“别发呆了,老师叫你呢。”   池宁恍然回神,走上讲台。   数学老师低声道:“二班的学生把你笔记上看不懂的题整理了一下,他们想请你过去讲一下,如果你能去,他们的数学老师说今天就请一班的同学们炫KFC。”   “二班老师有钱,你去讲,我叫他给咱们点十个全家桶。”   池宁乖巧点了点头,心想这课费真够黑的。   李秋河灵机一动,“那咱们班要是天天出租池神,高三岂不是天天有全家桶吃?”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翻了个白眼,“美死你算了。”   池宁也笑了声,“长期喝碳酸饮料会影响人体对钙的吸收,影响发育,还……”   杀精。   “总之不能天天喝。”   对青春期的男孩来说没什么比身高更重要。   李秋河连声说自己不敢了,小眼镜儿都遮不住他的恐慌。   池宁笑了笑,转身去了二班。   给人讲课这件事对他来说很轻松,嘴皮子上下一碰,再等那么几分钟,就能听见一片恍然大悟的“哦~”。   比在生日会上应付宾客轻松多了。   他甚至能一边讲,一边分心去想怎么利用孙泊行的昏招让他爹把姓孙的重视起来。   先把在老师办公室里录的录音给父亲听一遍,然后呢?   这证词只是岳耀宗的一面之词,岳耀宗知道得太少,甚至没问问孙泊行的动机就垂直入了孙泊行的套。   他爸会在意吗?   怎么办呢?   池宁想了一整天。   放学后,池宁对秦珩道:“今天不补了,你自己复习一下,我有事。”   秦珩甚至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池宁就招手一挥,打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秦珩:……   完蛋了,池老师是不是厌倦了月考可能只能前进50名的他了。   哎……怎么办?   -   池宁在家门口下了车,刚好碰上从公司回来的池百川以及池阳。   池百川在训池阳,“你还不知道?商场如战场,任何人都不能轻信,你看看你今天干的事,要不是我叫助理把咖啡里的维生素换成安眠药,你是不是还以为美女助理姐姐在担心你营养不均衡呢?”   池阳都无语了。   他肚子里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打着哈欠道:“谁家老爸第一天带儿子上班,教的是身边的美女助理可能是对家卧底?”   池百川嗤笑一声,“不然呢?她985毕业,留洋双学位研究生,港城小姐冠军,能力业务都是第一,靠自己在阳城买了别墅,果决干练,这样的女孩能图你什么?”   池爸爸拍拍大儿子肩膀,“少做梦,再多长点戒心。她给你端咖啡,对你献殷勤,是因为我给够了钱,让她演一演。”   池宁:?   啊?   哥哥第一天上班就这么刺激的吗?   他爸的教育方式多少有点特别啊……   那这样的话……   “爸,你有没有想过,你身边的卧底比我哥身边多多了,比如你那些经常一起出去撸串的兄弟什么的。”池宁说着,把手凑到面颊边上,做了一个撸空气烤串的动作。   池阳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池宁蓬松的头发,“把我都看馋了,要不咱今天在家烤串吃?”   “可以。”池百川说着,深深看了池宁一眼,“你来跟我说说,是不是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他这个儿子,什么事都摆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说话绝不会无的放矢。   池宁踌躇了一瞬,还是先掏出手机,“您先听这个吧,听完了我再跟您解释。”   岳耀宗和王权的声音自扩音器里响起来,滋滋啦啦的,但还是能听清楚每一个字。   听着听着,池百川的脸色就不对了,“孙泊行特意来造你的谣?毁坏你的名声?为什么?你们应该不认识才对。”   池宁在心里呱唧呱唧鼓掌。   真不愧是他爸爸,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所在!   “因为他喜欢沈敏奕。”   池阳啊了声,他懒懒散散靠在沙发上,疑惑道:“他喜欢沈敏奕跟你有什么关系?”   池宁忍着恶心,把沈敏奕送金牌到生日会偷听孙泊行和沈敏奕说话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十分钟下来,池百川和池阳坐在沙发上,双双沉默。   池百川把手里的木头小茶杯握得咯吱咯吱响。   他握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了,猝然站起身,抬手把小茶杯“砰”地砸到了地上,“沈宗泽那老狗!养的儿子也tm和他一样龌龊!”   他们都以为报纸上登照片那件事只是沈太的手笔,从没想过沈敏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池百川噔噔噔在客厅里踱了几个来回,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血压拉满。   他小儿子多好啊,从小养在象牙塔里,怎么就被沈敏奕那脏东西给盯上了!   \8 “要死啦?”陈茗仙包着头发下来,老家话都飙出来了,“切责桑活咧(挨打了啊)?老池,气成这个样子?要拆房子啊?”   池百川怒发冲冠,“沈敏奕惦记你儿子啊!”   池宁:……   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预期。   本来他还以为父亲会不相信的,毕竟孙泊行和沈敏奕说话那段他没有证据,完全就是一面之词。   没想到……   池宁拽了一下大哥的衣角,“重点不是这个吧?重点不是沈敏奕窜捻孙泊行偷我们家研究方向和研究资料吗?”   池阳拽回了衣角,转而把袖子挽起来了,“你不懂的。沈宗泽一开始想娶的人是咱妈。”   池宁眼睛一瞪,蹭得站起来,“太恶心了,他怎么敢!他不配!”   池阳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毛,“你看,这就感同身受了吧?”   一个道理啊。   陈茗仙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把包头发的毛巾一扯,护理都不做了,“给责各西赤佬,十三点,半点拎fe清桑。(狗日的小赤佬、十三点,半点拎不清的。)”   池宁张了张嘴,又乖乖坐下来了。   陈茗仙素手一挥,“老池,请你兄弟来家里吃烧烤,是该交流一下了。”   她顿了顿,又撩了下头发,“徐老板也请一请,叫他带着儿子来。”   池宁一愣,叫秦珩?   为什么啊?   池百川呵呵两声,“小伙子确实很机灵。”   太懂怎么讨他儿子欢心了。   “是该请过来谢一谢。” 第32章   这“请过来谢一谢”说得和“请过来杀一杀”似的。   池宁不大敢问, 安静如鸡地帮大哥把烧烤架搬到后院,他穿上灰色的围裙,坐在小板凳上挑易燃碳。   天光逐渐湮没在树影中, 灰蓝色的黯淡天穹将别墅的围栏衬得像围满了尖刺的堡垒。   只有空地上的一小簇火光是暖的,橙色的光晕映在池宁的面颊上, 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区域。   徐家豪站在围栏外面啧了一声,提了提自己的衣领,“衬得我跟上门推销毒苹果的巫婆似的。”   秦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脸色古怪。   徐家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天爸爸可能顾不上你。”   对不起啊便宜儿子。   他拍完了秦珩的肩膀,带着人上前拍池家的后院门。   “铛铛——”   池宁听到门铃声抬起头, 一下子和围栏外的秦珩对上了视线。   这一瞬,他脑子里放电影似的,突兀出现了秦珩跳沙坑时的场景。   坚定而自信。   池宁怔然收回视线, 忽然觉得这个天吃户外烧烤还是有点不合适, 炭盆太烫了……   有点热。   池宁转身去帮住家的阿婆推装满了腌串的小推车。满满一车生肉的重量超出了预计。   他推了半天, 不锈钢质地的小推车也只前进了几厘米。   池宁:……   怎么可能!   他抓着推手,努力用体重推动墨绿色的钢制置物车。   秦珩看着,眉梢动了动。   池宁上半身前倾,脊背的线条从衬衫里透出来,白衬衫又被收进裤腰里,勾勒出纤细的腰背。   更要命的, 是那只系在腰后的蝴蝶结, 衬得臀部挺翘,显得他像是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待爱人回家的……   “呼。”池宁直起身, 对着几乎纹丝不动的车喘了口气,对自己的健身成果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一定是万向轮在草地上的阻力过大了。   这一刻, 他脑子里出现了物体运动阻力与截面积比值和阻力强度的方程式。   烦死了,这么重,明天出道物理题给李秋河他们做做。   “一天傍晚,小明和12位客人在草地上露营,已知烤肉车承重35公斤……”池宁顿了一下,小声嘟囔,“不行,得整难一点,加个质点速度之类的好了。”   风速和空气阻力也得算进去吧,条件加多一点,计算量越大越好。   池宁刚准备迫害一班嗷嗷待哺的学霸,推车上就又握上来两只手。   他一愣,偏头看向身侧,“秦珩?”   “嗯。”   两个人,四只手,推起车来省力很多,装满了腌制肉的车很快就停在了炭盆边上。   池宁挠了一下脖颈,“谢谢。”   秦珩嗯了一声,“随手。”   空气顿时静默下来。   池宁又开始觉得有点热了。   徐家豪和池百川寒暄的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今天的小聚会和宴会不一样,来的都是自己人,大家穿得都格外休闲,有个被称作陆总的,更是穿着沙滩裤,踢着人字拖就来了,来的时候还提溜着一桶鱼。   “川哥,刚才在阳城河道钓的。”陆总比了个4,满脸骄傲地炫耀,“四斤的鲤鱼和黑鱼!”   他又比了个8,“8条,叫后厨杀了烤着吃啊,新鲜的。”   陆总的夫人翻了个白眼,明显十分无语。   炭火的气息簇拥着欢笑,热热闹闹的。   “老孙,听说你儿子这次摸底考得不错啊。”池百川从脚边的啤酒箱里提了一瓶递过去,“怎么样?选好大学了吗?”   老孙接过啤酒,另一只手随意摆了摆,“哪儿不错啊,比我们当初差远了。他妈说他这两天心不在焉得很,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池百川:“哦?怎么说?高三这么紧张的时候可不能谈恋爱啊。”   老孙叹气,“可不是吗?”   池宁和哥哥坐在一起,支着耳朵听老爸试探老孙。   他翻着手里的鸡翅,拿小刷子给鸡翅上油。   老孙看着池宁和池阳,羡慕地啧了两声,“你家这两个从小就帅啊,怎么样,在学校里有没有人给你们递情书啊?”   池阳嘴巴一撇,“孙叔,您是不知道,我爸特意请了演员来教我职场上的爱情不可信。”   褪去了伪装出来的吊儿郎当之后,池阳在这种场合格外游刃有余。   池宁的肩膀被哥哥伸手一揽。   池阳又道:“我弟啊……”噎住了。   他弟一下子喜欢两个呢,还花钱讨人开心。   其中一个还就在边上!   池阳咬牙切齿,“哈哈,我弟保送了嘛,现在自由得很,我也不知道他感情生活什么样。”   老孙看向池宁,“哎,我家孩子跟你弟弟差不多大,池宁啊,你跟叔叔说说,你们这个年纪都喜欢什么样的?”   话音落下,池宁身边为之一静。   池阳的耳朵支棱起来了,池百川也不着痕迹地把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秦珩盯着面前炭炉上的烤肠出神。   池宁盯着鸡翅,头也没抬,“喜欢不太麻烦的吧。”   老孙笑了笑,“说了和没说似的。”他拿着啤酒和池百川一碰,“你小儿子,没开窍呢。”   池百川心说放屁。   哪里是没开窍,是刚开窍不知道情为何物,还懵懂着呢。   暗恋么,都这么朦朦胧胧,飘飘摇摇的。   池百川余光往秦珩那里一瞥,瞧见这人手法娴熟地往一把切了花刀的烤肠上撒了点儿辣椒面,最后浇了一点油,接着分别送给了身侧的叔伯。   徐家豪倍儿有面子,拿着把小蒲扇摇吧摇吧,“是吧,我也觉得我选儿子的眼光好。什么?自己生啊?嗨,我这样的就别祸害人姑娘了,捞到这个也不错了,好好教和亲生的没区别了。”   阳城男人大多封建,好些家里还有什么姨太,为的就是多生点孩子,徐家豪在这里,多少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但他地位在那里,在座的想要吐槽,也只敢在心里说。   秦珩把最后一根烤肠递给池宁,强势救走了他面前翻来覆去都没熟的鸡翅,“我来,你坐着吃。”   池宁咬了一口烤肠,脆香脆香的,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   奇怪,明明是一样的调料,怎么这烤肠就这么好吃。   围在一起聊天的叔叔伯伯们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肠好吃嘿。”   “小秦烤的。”   “我怎么弄不出这个味道?”   “你?你会吃就不错了。”   “鱼也给小秦烤吧?”陆总笑嘻嘻地。   池宁咬着最后一口肠,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行啊陆叔,这不忙得没时间吃了嘛?都是客人,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道理啊,要不我给您烤吧。”   秦珩翻烤肉的手一顿。   鸡翅上的油滴进炭火里,滋啦一声窜了条火花上来,像燎在了心上。   陆总连忙道:“嗨,不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   开玩笑,池百川两个儿子都是他宝贝眼珠子,一左一右,他劳动人家里的宝贝干活,川哥能把他踹出院子。   说起来也是胡涂了,秦珩虽然只是养子,但也不能像刚刚那样使唤。   “陆总。”陆夫人阴阳怪气地,“在家颐指气使惯了是吧?”   陆先生最怕夫人叫他陆总,这两个字一出,不是跪搓衣板就是睡地板。   他提起酒杯就道:“嘿呀,我自罚三杯。”   三小杯啤酒吨吨吨下肚,气氛又热烈起来。   秦珩垂眸看边吃边嘶气的池宁。\8 刚才的烤肠,辣椒面似乎放多了,池宁吃得眼睛都湿润起来。   他一边嘶气,一边还直直盯着炭火上的鸡翅,满眼都是:怎么还不好呢?   可爱。嘶气的池宁可爱,馋嘴的池宁也可爱。   维护他的时候……最可爱。   酒过三巡,池百川逐渐切入主题。   “大家都知道咱们现在的项目进展比较慢,实在是辛苦大家。”池百川的脸色有点红。   他端着酒站起来,其他人也不敢坐着。   “池总说哪里话,都是应该的。”   “研究进展慢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老孙你说句话?”   “新药是突破了,但临床试验还要一段时间。”老孙喝得微醺,难免有点飘飘然,“这个项目我和川哥在大学的时候就想做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有点进展了。”   池百川道:“我敬大家,多谢大家这些年对崇宁的信任。”   大家七嘴八舌,感动得稀里哗啦地开始回忆当年。   从大学澡堂一直回忆到留洋海飘,一帮大老爷们儿眼睛红红,脸也红红。   池宁都看愣了,他不明白气氛怎么就三下五除二被爸爸带到了这里。   一群人说着说着,说到了沈宗泽。   “那个批真不是东西,合法合规合良心的事他一点不做!”陆总骂道。   “是啊。”池百川赞赏地看了陆总一眼,“我最近心里不安生,就怕沈宗泽狗急跳墙,毕竟咱们这次动作这么大,算是一举翻身打了胜仗。”   池宁的眼珠子,滴滴溜溜从爸爸身上转到了老孙身上。   他听到他爹说:“要不这样,咱们摆他一道试试。”   最复杂的商战,往往采用最简单的方式。   池宁眼睁睁地看着他爹下达了一系列指示。   包括“买通沈氏集团楼下的保安,定时拔九制集团的网线。”   “在九制集团老总办公室对面的办公楼挂镜子。”   “派人换走沈宗泽门口的锦鲤。”   以及——   “老孙啊。”池百川勾着兄弟的肩膀,“这个项目先别做了,把项目数据保存好,放我这里。替换成之前那个淘汰掉的方案,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他们肯定会针对你啊。”   池宁稍微那么一想,就明白了他爹的意思。   他们都提醒了,数据要是还被偷,那么老孙就一定有问题,如果被偷的是换过之后的数据,那么老孙就是无辜的,沈家也会因为假数据栽个跟头。   孙泊行的爸爸到底是池百川几十年的朋友了。   池阳叹息一声:“还教我呢,咱爸也不忍心,想试试他,无论真的假的,都再给一次机会。”   池宁嗯了一声,“希望孙叔叔别辜负他吧。”   不然整得挺难过的。   池百川勾完了老孙的肩膀,转头又来勾徐家豪的,“老徐啊……你儿子……”   他顿了顿,阴阳怪气地,“菜烧得很不错啊。”   “还要多谢他生日宴那天照顾了我家宁崽。”池百川扬起稍有做作的笑,“你儿子保送没?保送了这段时间就轻松啦,咱们两家可以约着一起,多交流交流。”   徐家豪看了看秦珩。   之前升起来的面子这会儿都没了。   他心说您多冒昧啊。   秦珩把手里熟透了的锡纸粉丝递给池宁,起身慎重道:“我还在准备高考,都是池宁帮我复习。是他照顾我多一点。”   池百川脸色微变。   多滴水不漏啊,他儿子怎么能玩的过这样的。   池爸爸一垂头,发现池宁正含着一口粉丝发愣。   “……”   坏了,他是来拆散他们的!   谁能想到秦珩烧菜手艺这么好啊!   瞧瞧,都把他儿子吃愣了!   池爸爸磨了磨后槽牙,和颜悦色地笑,心里仍然有一丝希冀:“怎么了宁崽?不好吃?” 第33章   “好吃的。”池宁道。   池爸爸的心咯噔咯噔。   池宁咽下去这一口, 垂着眸子,盯着手里香喷喷的锡纸碗夸:“盐分很适中,粉丝上的水分没有因为炭烤而流失, 葱花和蒜蓉的味道正好,里面垫着的肥牛片也很香。”   递过来的时候, 秦珩还特意在下面垫了一个小小的隔热木托。   本来他都要忘记上辈子的秦珩有多好了。   在刚回到16岁的一段时间里,他一回忆起上辈子的秦珩,脑子里就充斥着各种谎言。   那时候,他甚至觉得饭都是假的。也有那么一刻,猜测秦珩来接近他,也不过是看中了他手上的东西。   好在理智告诉他, 一个搞房地产开发的总裁应该不会对医药行业产生兴趣。   池宁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粉丝。   忽然回想起了保温桶里那些饭菜的味道。   有滤过了汤渣的鸽子汤;有精心卷起来,包着饭和梅干菜的梅菜肉;还有一尝就知道熬了至少八小时的高汤底粥。   秦珩给他送饭的第二年,他的胃病就再也没有犯过。   池宁眨了眨眼, 又轻声道:“都蛮好吃的。”   徐家豪乐了, 小扇子“kuakua”摇起来, 昂起下巴,总下颚指了指秦珩,对池百川道:“你儿子会夸哦,成绩好保送生就是不一样,夸人都甜些。”   池百川:……   他阴阳出去的话是为了让徐家豪和秦珩知难而退!不是为了让这两人在被夸的时候沾沾自喜的!   池爸爸有点酸涩。   怎么会这样呢?家里的厨子做菜不够好吃吗?一个粉丝就能把池宁骗走了?这怎么能够呢?   这姓秦的,心机很深沉啊。   秦珩对上池百川的视线, 笑道:“食材好, 做什么都好吃,不是我的功劳。”   池百川哽了哽。   好赖话都给你爷俩说了, 真晦气。   秦珩又把原本准备给徐家豪的熟食端到池百川面前,“池叔, 以后我这边还要多麻烦池宁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池百川筷子都要撅断了。   池宁轻飘飘瞥了两人一眼。   池百川就笑笑,动作克制地把筷子插进粉里,笑道:“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我这些兄弟,都是高中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年轻时认识的兄弟关系才长久,长大了之后再认识的那些啊,关系就不纯粹了。”   秦珩装听不懂,脸上挂着笑,点头道:“叔叔教得对。”   转头又坐回池宁身边,侧着脑袋问:“还想吃什么?”   池宁嗦粉的动作顿了顿。   他侧眸,盯着秦珩的眼睛,脑子里盘旋着爸爸刚才说的话。   他上辈子的时候没交到什么真心的朋友,人生都充斥着谎言,唯一以为真心的,也拿着假话骗他。   年轻的时候认识的,真的会更纯粹更长久吗?   池宁以问代答,轻声道:“秦珩,你骗过我吗?”   秦珩一滞。   池宁立刻有点儿后悔。就秦珩这样左右逢源说谎成性的小骗子,说的场面话比说的真话都多,怎么可能没骗过呢?   “算了。”池宁吸溜一口粉丝,“没事。”   有时候谎言确实很有用,比如【我有喜欢的人了】和【钱给喜欢的人花了】就帮助他解决了很多问题。   秦珩抿直了嘴唇。   他条件反射地将自己与池宁认识之后的一举一动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竟然……没对池宁说过什么谎,最多就是隐瞒。   隐瞒也是折中的,模棱两可地说点什么,而不是直接编一个漂亮的谎话去骗。   秦珩心不在焉地把烤好的鸡胗塞进嘴里。   咸了。   池宁吃得有点撑,站起身,踢了下腿,“哥,我去看看甜品好了没有。”   池阳:“去吧。”   甜点这东西大老爷们儿不爱吃,厨房只做了小辈和各位随行女士的份。   池宁端着盘子回院子的时候,聚会也快到尾声。   池百川正在和老兄弟们炫耀自己养在院子里的假山,“这个要天天喷水的,看这里的苔藓,多可爱。”   池宁瞅了一眼,没看出来绿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哪里可爱了。   他爸的爱好还挺别致。   陈茗仙拿了一排绿豆甜水和姐妹分,笑着骂:“瞧你爸,幼稚。”   语气里洋溢着欢快又满足的气息。   池宁也弯起嘴角笑了笑。   天光已经彻底消失了,暗色的天空笼罩着整个阳城,池宅的院子亮起灯,炭火盆噼啪作响,上面烤着锡纸包了个底的牛骨。   东西已经吃不完了。   “带走呗。”池百川招呼几个叔叔伯伯们打包。   陆总喝得踉踉跄跄,“欸欸欸,可不能浪费。”   他一把薅了6根牛骨髓,装在餐盒里,边打包边说:“这比我家大厨弄得都好吃啊。”   酒精麻痹了诸位职场精英的脑子,喝多了什么都敢说。   陆总笑嘻嘻地又去拿秦珩面前的虾,边拿边说,“你这小子,手艺真不错,以后谁跟了你不得美死。”   池宁挪了挪小板凳,忽然觉得坐了一晚上的椅子有点儿不舒服了。   陆总还在说:“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啊?你成年了吧?我给你介绍个?”   秦珩一把将面前的串全都撸到陆总的餐盒里,手脚特别麻利,“陆总,我高三了,不想这些。”   池宁看着院子里亮起的灯,感觉椅子又变得舒服起来。   就是串都给了别人有点难受,他捅咕一下秦珩,小声道:“留点。”   秦珩没听,打发走了陆总才道:“那些不小心放多了盐。”   池宁:噗。   “好吧。”   秦珩的身上沾了炭火的味道,可以说与前世那个“体面人”毫不相关。昏黄的院灯落在他身上,蒙上了几分自在的烟火气。   池宁的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再向上看的时候,猝不及防与秦珩对上了视线。   不远处,池百川还在给兄弟们吹嘘假山上意外长出的菌类,那些声音本来很近,但在这一刻却变得遥远起来。   朦胧的,像是蒙了一层布。   院子很开阔,但池宁却觉得自己被关在了试衣间一样的密闭空间里。他甚至想到了几个月前在莫远洲那里拍摄照片时,秦珩将他推到试衣间,堵在墙壁上时的样子。   那一次他只有不解,甚至还带着不耐,但这次好像不是的。   这一回,他像是被人困在了没有开灯的、狭小的试衣间里,烫得呼吸都灼热起来。   “怎、你。”池宁磕巴了一下,“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大人都不在了,父亲一辈的都在池百川那里,母亲一辈的都被陈茗仙带进了屋内。   池宁的身侧只有池阳。   池阳目光隐晦地看着这一幕,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不敢打断,生怕自己一出手,弟弟直接就是一个开窍的大动作。   喜欢两个变成喜欢一个。   那就无法挽回了。   不出手,不出声。现在好歹是在池家,秦珩再怎么胆大也不能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跟主人家的小儿子表白早恋吧?   秦珩蜷了蜷指尖,“我……”   池阳死死地盯着秦珩。   秦珩别开了视线,扯了一张湿巾递给池宁,“擦擦。”   “……哦。”池宁接过,胡乱蹭了一下嘴。   他可以确定刚才秦珩想说的不是这个。   为什么不说了?   原来的秦珩到底想说什么啊?   池宁转头将废纸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对上了池阳飘忽的眼神。   池宁:……   怪不得秦珩不说了,肯定是长辈在的时候不方便说的话吧。   池阳笑了笑,心情舒畅地站起声,“我叫人来收拾一下。”   池宁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脑子里想的还是秦珩的事。   什么话长辈在的时候不方便说呢?补习?肯定不是,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好好学习,多光明正大啊。   总不能是表白。   池宁耳朵红了一下,视线都飘忽起来,应该也不可能,秦珩一点儿喜欢他的迹象都没有,再说了……   谁说上辈子喜欢他的人,这辈子就一定还喜欢他了?   认识的时间都不一样,故事说不定也不一样了。   这辈子能做朋友就挺好的。   池宁想着,耳边却骤然出现陆总之前调侃秦珩的话。   【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啊?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   时间不一样了,人的性取向会变化吗?\8 应该不会,毕竟性取向是天生的。   那秦珩以后会喜欢上谁?   池宁瞥了他一眼。   秦珩抬手抽了一张湿巾。   池宁一愣,舔了舔嘴唇,“我刚刚没擦干净?”   秦珩:“嗯。”   他伸手,揽住池宁的后颈,往前一拉。   池宁顺着力道向前挪过去,直直对上秦珩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交错一瞬,又立刻挪开。   微凉的纸巾按在嘴角,轻巧地一拭,池宁被冰凉的湿巾带地一抖,忽然觉得这凉意有些令人战栗。   他情不自禁想后仰,却因为秦珩压在后颈的动作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秦珩将那方湿巾单手一折,丢进了边上的垃圾桶。   池宁咽了咽口水,口腔无比干涩,就连喉管里也产生了一些异物感。   正当准备说话的时候,贴在后颈处的灼热手掌松开了。   他一愣。   秦珩动作自在地端起明灭炭火上最后一只鸡蛋。它没有被剥掉外壳,因为看似普通而无人问津。   秦珩感觉不到烫似的,慢条斯理地将顶端的小口拨成一个半圆,给鸡蛋开了个天灵盖,再放到蛋托上递给池宁。   池宁有点儿犹豫,“我吃不下了。”   秦珩道:“喝里面的汤。”   池宁接过,一口喝干了,鲜得差点把舌头都吞进去。   他听见秦珩低笑一声,道:“我从没骗过你。”   池宁的牙齿嗑在蛋上,咬下一小片蛋壳,他微微睁大眼睛,几乎忘了呼吸。   秦珩见他喝完了汤。   又丝毫不嫌弃地拿下那颗鸡蛋,三两下剥掉外壳,塞进了自己嘴里。   他根本没尝出味道,对着池宁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愣了一会儿,轻声喃喃:“我这辈子没骗过你。” 第34章   池宁的牙齿磕巴一下, 直接把刚才咬下来的蛋壳给磕碎了。   他也顾不上往外吐,就这么嚼碎了,咽下去。   秦珩已经是第三次表现出不同寻常了。他好像完全不清楚上辈子发生的事, 但每一件事又好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点点痕迹。   晚风沁凉,吹得池宁有些恍惚。   一次是意外, 两次是巧合,三次呢?   他有点害怕。   害怕重生和重生后的种种美好生活都是臆想,实际上他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身体在睡梦中挣扎,只有灵魂逃了出去。   梦是记忆的衍生, 无法完全虚构。   梦中出现的一切内容都可以在现实中找到依附,一些人也会在梦中弥补遗憾,比如和分道扬镳的初恋结婚。   池宁掐着掌心, 心跳加速, 浑身僵硬。   一条条理论掠过脑海, 字符像是泥潭一般缠住手脚。   不要慌。   池宁暗道,他抬起头,环视一圈四周,这里至少有一个人是他绝没有见过的。   孙泊行的爸爸——老孙。   上辈子他知道这个人的时候对方已经退出医药行业周游世界去了,他既没有看过老孙的照片,也没见过老孙这个人。   这张脸, 绝不是基于任何影视作品和书籍想象出来的。   他今天第一次见。   还有莫远洲和徐家豪, 这两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过。他上辈子也没有去过球馆,更不可能见到相关的东西。   这些活生生的人都在印证世界的真实性。   最重要的是秦珩的谎言。   上辈子的秦珩装得太好了, 没有半点破绽。   如果这是一个用来弥补遗憾的梦境,那他应该会在这里碰见一个十全十美成熟得体的秦珩, 而不是现在一样,充满了烟火气,带着小缺点。   思绪百转,现实只过了一瞬。   池宁回神后立刻笑起来,“说的好像你上辈子骗过我一样。”   秦珩:……   这一定是道送命题。   不、不太好回答。   他含混道:“要唯物。”   池宁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好的,唯物小珩,今天也差不多了,再见。”   秦珩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池宁的脊背上,几乎目不转睛。他突兀地想起,池宁曾迷迷糊糊叫过他一声珩哥。   太旖旎了。   小珩也好珩哥也罢,都太旖旎了,像是两人之间的关系突兀地更近了一步,陡然之间亲密起来。   他热得脊背上出了一层汗,怔然地想:再等等。   等池宁彻底长大了,等他变得更加优秀了,等高考结束了,他就可以把真实的自己剖开给池宁看。   秦珩脑子混沌着回到家,洗掉了满身的烧烤味。坐在桌子前面,写池宁布置的作业,写一中老师留下的作业。   过了十二点,纷杂的思绪才缓缓沉寂下来,困意逐渐上头。   等躺到床上,脑袋沾上枕头。秦珩几乎立刻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   他提着一兜药,站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里,一侧头,就能看见挂着值班护士照片的打卡墙,下面还有一排小字。   ——市第一人民医院挂水部。   视线刚刚聚焦,广播里就响起来护士有些疲惫的叫号声:“请A0902号池宁到2窗口准备挂水。”   池宁见秦珩没动,就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药,“我自己去,你回去吧。”   秦珩手一别,顺势把药挂在手腕上,探手扶了一下池宁的腰,“不用,我陪你挂完,正好没什么事。边上的病房是空的,我去办一下,坐着挂水不舒服。”   池宁道:“麻烦你了。”   秦珩感觉自己笑了笑,“不麻烦。”   他陪池宁走到护士窗口前,看着尖锐的针管戳进池宁的手背,而青年似乎对这种疼痛已经习以为常。   他纤瘦极了,像一张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纸片。   \8 手指、手背和手臂遍布青色的血管,透着一股苍白的死气,看上去只有一把骨头。   “怎么这么瘦?”秦珩喃喃。   “已经胖点了。”池宁笑起来,“你的菜太好吃了,每次都能把人吃撑。”   秦珩给他举着瓶子,将人送进病房,喧闹与人流一下子被隔绝开。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我一会儿回来。”   等办完手续回来的时候,秦珩拿了个小发热贴。他拆开,对着折了一下,小心塞到池宁手里,“握着,水走太快会凉。”   池宁的手指虚虚搭在逐渐发热的暖宝宝上,垂着眸子,忽然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们顶多算是朋友,也没见你对张邱文这么无微不至,你们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了吧?”   秦珩站了一会儿,俯身伸手,把掌心贴在池宁瘦削但依然漂亮的面颊上,拇指轻轻抚弄了一下他的睫毛,“我不想现在说开的。”   “你又不是不懂……你心里知道一点儿的是不是?”   池宁静静看着他。   “我喜欢你。”秦珩道。   池宁微微偏开头,避开了滚烫的掌心,带着点鼻音,“你不要喜欢我,我没有时间……”   天光乍亮——   秦珩陡然睁眼。   他坐起来,摁着太阳穴缓了半晌,脑子里划过池宁拒绝他时的样子,“怎么会……怎么会那么瘦。那是几岁?26?”   池宁可以拒绝他,但池宁怎么能那么瘦,那么的病弱,不健康。   这梦境有种荒谬的真实感,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池宁脸蛋的触感,睫毛的弧度,拒绝他时抿起的嘴唇和委屈巴巴的表情。   秦珩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绿植发呆。   不是,被拒绝的不是他吗?池宁怎么看上去比他还委屈?他又不会强迫人。   什么破梦啊?   秦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和真的被拒绝了似的。   多不吉利啊。   他看了一眼时间,往后一倒,小被子一盖,想睡个回笼觉。   最好能在梦里逆天改命那种,最好冲回梦里,力挽狂澜,把池宁追到手。   可一闭上眼睛,池宁纤瘦病态的身形就出现在脑海里,清晰得令人发哽。   “艹。”秦珩掀开被子坐起来,“怎么会那么瘦的!”   胃病也不至于瘦成那样,还有那黑眼圈,跟八百年没睡觉了似的。池家是破产了还是怎么的了,能让池宁辛苦成那样。   秦珩顶着一头乱发进了二楼厨房,一边在心里骂梦里的自己不争气,一边骂骂咧咧地煎鸡蛋,“这梦不和放屁似的么?有徐家豪的合作在,池家再怎么落魄也不能让池宁辛苦成那样吧?什么破梦?梦里我怎么能那么畏畏缩缩,窝窝囊囊的。”   好不容易表个白,也不整点吉利的,做梦都要被拒绝是吧?   都做梦了,也不让他在梦里啵个嘴,真是没话讲。   没一点话讲!   秦珩骂骂咧咧煎完了鸡蛋,又去烙饼。   他兜里装着放英语听力的MP3,一边烙饼一边听,做完了夹着肉酱和粉丝的鸡蛋汉堡立刻直奔学校。   秦珩走到一班门口,冷酷敲门,“池宁,出来一下。”   池宁一愣。   怎么?   一晚上过去,小秦突然变成小酷哥了?   整的和上门来找他麻烦的校霸似的。   哦对,秦珩本来就是一中传闻中的校霸。   池宁还没动,李秋河就颤巍巍地拍拍他,“别别别怕,我我我我保护你。”   池宁:……   你怕得要厥过去了,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他安抚道:“没事的,就算真动手,秦珩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李秋河:……   真的吗?我不信。   你俩从身形和体重上来说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池宁走出班, 掩上门,把秦珩拉上天台。   一班在顶楼,去天台只要走半截楼梯就能到。   “怎么了?”他侧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秦珩,“有什么急事?”   秦珩的周围若有若无地飘着葱油的香气,闻得人直咽口水。   很快,葱油味的来源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一块圆滚滚,鼓囊囊的饼。   还是烫的。   秦珩呼出一口气,像卸下了重担,“吃加餐,太瘦了,不行。”   池宁哭笑不得,“我现在的体重还算健康,也不是特别瘦。”   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一口咬在饼子上。   太香了唔。   他就是爱吃这种老油饼,以前哥哥还在演戏的时候,会从台冠区给他。   现在不用演了,池阳就不再去台冠区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这种饼了。   \8 “里头要是有虾就好了。”池宁含含混混地说,“炸虾。”   “明天。”秦珩站在池宁对面,看着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少年,这才感觉噩梦带来的凉意少了些许。   没事,这辈子他好好养着,不可能再瘦成那样。   这个念头让秦珩愣了一瞬。   怎么总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思想蹦出来,好像真有上辈子似的。   可能真有吧……   那踏马老天真是待他不薄。   上辈子没追到的人这辈子还能追!   天生一对儿嘿!月老给牵的不锈钢红线。   秦珩声音飘起来,“家里买个鱼缸吧?放玄关门口,正好挡一挡你实验室,不至于被狗仔偷拍。”   池宁唔了一声,“你喜欢养鱼?”   上辈子也没见秦珩有这么老总的爱好啊?   秦珩:“不是要吃虾吗?养着,杀起来方便。”   池宁:……   好可怜的虾,好香的饼。   “养吧,随便你。”   对不起虾虾,但是你真的很好吃。   嘴角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池宁把吃完之后剩下的油纸团吧团吧,感慨道:“秦珩,你做的菜真的太好吃了。为了感谢你,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份礼物。”   秦珩心一动,“什么礼物?”   池宁浅笑,“等月考完给你。”   秦珩心想:笑起来也太甜了,嘴巴和涂了镜面唇膏似的,看上去可真软和。 第35章   考考考, 老师的法宝。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重来一次,池宁无比放飞。   他很想随便写写, 但零一年高三生的卷子,扫一眼就能写出答案, 根本没有随便发挥的余地,脑子都不用动,手就已经写完了。   躺平的生活如此轻松。   摆烂的日子被迫成功。   月考最后一天。   一班的学霸们考完最后一门之后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这次的卷子有点简单啊,我看池神40分钟就交卷了。”   “确实,我是60分钟的时候交卷的, 你呢?”   “我比你早点。五十几分钟吧。”   开考后60分钟才交卷的那位顿时备受打击。   几人在其他班级同学震惊的目光中咂嘴,商议道:“等月考完写考试调查问卷的时候,咱在难度那栏写过于简单好了。”   其他同学:?   不是, 竞赛班就可以不顾凡人死活了?   说得你们竞赛班有人会去参加高考似的, 赶紧全保送了吧, 别在这里碍眼。   可恶。   池神就很体恤同学,从来不会说要在调查问卷上写“过于简单”这种话。   都是竞赛班,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差别很大的池宁正在小竹林里吃学校赞助的最后一顿晚饭。   秦珩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办法,竟然带了一小盒菜,晚上的时候用开水在铁盒外面一烫,里面的肉就香喷喷的了。   秦珩给的加上学校订的, 算起来竟然有五菜一汤, 丰盛程度不亚于外面的炒菜馆。   池宁摸摸小腹。   还好他最近谨遵老师的教诲练习格斗,否则马甲线都要被喂没了。   现代美食的威力竟如此可怕。   秦珩十分隐晦地暗示:“已经考完了。”   我的礼物呢?   池宁:“哦。回家给你。”   秦珩喉结滚了滚, 神色晦暗。   什么礼物得回家给啊?   “今天不去茶河雅座学习了?”   池宁:“不去了。”   晚饭吃得太撑,再去茶河雅座吃点甜品, 他怕会和哈利•波特的姑妈一样吹气球似的鼓起来。   “我要用实验室。”池宁顿了顿,饶有趣味地开口,“还能看看你养的虾。”   多好啊。   又能吃又能看。   颇有情趣。   秦珩以为用实验室就和学校里上实验课一样,二三十分钟之后就会进书房写报告。   但实际上,池宁一进门就直奔操作台。   秦珩在楼上刷了两套试卷,两个多小时过去,池宁都没提礼物的事。   他好奇至极,偷偷在楼梯口看了一眼。   池宁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白褂子,脸上还戴着护目镜。在超净工作台前面干得全神贯注,目不转睛,比电视里的科学家都专业。   这时候上前打扰,别说问清楚礼物是什么了,能不能拿到都不好说。   做人还是识相点好。   秦珩又坐回书桌前刷题。   18班最近学习的人变多了,大家的水平参差不齐,老师上课的时候十分头疼。   但秦珩发现刚刚补完初中的自己竟然是十八班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   被西装暴徒老师压着补课的张邱文位列第二。   为了照顾想学好的学生,十八班老师开启了定点扶贫模式。   每天上课都和下乡考察的乡村干部一样,背着手在各个同学之间游走讲课,对所有人做针对性提高,能救一个是一个。   秦珩垂下眼睑。   那些突然想要学一学试试的同学,大多都是听进去了池宁开学时说的话,也有少部分是看到了他在努力。   大家好像突然开窍了,知道人生中最唾手可得的翻身机会就在眼前。   池宁一伸手,把挡在十八班人眼前的那扇沉重的认知大门推开了一条小缝。   ——吱嘎。   池宁拿着一迭A4纸,提着书包推开书房的大门。   要了命了,上辈子连干三个月都感觉不到累,这辈子三小时都没干到就开始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疲惫地嘟囔,“骨头都歇懒了。”   池宁把数据往空着的桌子上一放,窝进角落里的沙发,眯着眼睛看秦珩,“有不会的题吗?我现在教你。”   秦珩道:“有。”   池宁拍拍身侧的位置,“来这里。”   很快,身侧一沉,小小的懒人沙发凹陷下去一块。   池宁接过题看了一眼,大多不会的内容都是因为碰到了没学过的知识点,“这个不会正常的呀。”   他困顿又含混地开口,“我给你讲一下这个知识点,讲完你就全会了……先未知数为x,然后……”   叽里咕噜说完,池宁转头看秦珩的脸色,“听懂了吗?”   秦珩低低嗯了一声。   “你学的速度比我想得快多了,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咱们甚至可以在学完之后复习一轮。”   池宁歪着脑袋,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喃喃,“说不定能冲进首都A大呢,你身体素质这么好,可以念国防的。”   池宁犯困的时候,嗓音格外软和,这一刻,秦珩报考港南金融的目标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甚至觉得池宁用这个声音跟他说什么,他都能答应。   池宁短暂的“啊”了一声,努力睁大眼睛,从书包里摸出了一个精心包裹的盒子,“礼物,饭太好吃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是我亲手做的。”   秦珩接过,盒子还包了漂亮的包装纸,上面系着精美的绸带,乍一看昂贵至极。   亲手做的,是什么呢?   “我能打开吗?”   “能啊。”池宁闭着眼,“去开吧,马上就能用。”   秦珩抽开系带,小心拆开纸盒,看到一迭A4纸,整整齐齐摞在里面。   第一张——高中一单元数学知识点汇总与涉及题型练习。   第二张——高中二单元……   每一张都是亲手写的,知识点写了页数,题好像也是池宁亲自出的。   秦珩:……   确实是亲手做的,也确实很用心。他无奈笑了一下,轻轻捻了捻薄薄的纸。   ……   池宁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耳边一热,一股气流随着秦珩的声音钻进耳蜗,“你是不是也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否则不会花时间给我写这个。”   秦珩顿了顿,诱哄似地问:“是不是?”   池宁嗯了一声,“是。”   秦珩身形一滞,他确实很想听池宁承认,但等人真的正儿八经地认了,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池宁没得到响应,睁眼看向秦珩,“嗯?”   秦珩心想:池宁怎么能这么可爱呢?连单音节从鼻腔里哼出来都和带着小钩子似的,挠得人心痒。   他结巴一下,“我、我会考上港南大学的。”   池宁抬起下颚,“当然了,也不看是谁在教你。”   秦珩喉结一滚,嗓音低哑,他夸道:“池老师教的,肯定能。”   池宁轻轻吸了一口气,无端地有点儿紧绷。   奇怪,秦珩离得好像太近了。   他用脚尖踹了一下秦珩的小腿,“快去接着写吧,我困了,要回家。”   秦珩半条命都被这一脚踢没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池宁就穿着黑色的棉袜,不过是轻轻踹了一下……   要命,他指定有点毛病。   高三的时间过得飞快。   公布月考成绩当天,池宁破天荒地站在了布告栏之前。   李秋河觉得稀奇,“池神,来找名字呀?”   “嗯。”   “站反了,第一名从右边开始数。”李秋河指着最高最显眼的位置,“你肯定在那儿呢。”   “不看我自己的。”池宁说着,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阳城人的名字大多是三个字,秦珩两个字,在三个字的名字里格外显眼。   ——928名。   比预计得还高。   这届高三一共1050个人出头,秦珩直接跳出了倒数100。   仅仅一个月不到。   仅仅只是学完了初中的知识点。   秦珩真的很聪明。   池宁收回视线,转身时和秦珩对上了视线。   秦珩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只能前进50名。你当时说得那么严重。”   “一开始进步比较容易。”池宁一本正经地给秦珩打“戒骄戒躁”针。   “后面就比较难了。”   他举例子,“你看我,如今寸进不得。”   秦珩:……   都第一了,还能进步到哪里去?   他哽了半晌,说:“对。”   池宁对他指指点点,“这你都能说对,一点原则都没有。”   他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不自禁雀跃地向前跳了一步。   自己的成绩再高,都现在没这么高兴。   这就是做老师的成就感吗?   池宁笑着回头,“要继续努力哦小珩同学,我等着七月份的时候吃你的谢师宴。”   少年的眼眸里印着黄昏与夕阳的颜色,像是一汪漂亮的清泉。   秦珩感觉自己要溺死在里面了。他顿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对着池宁抬了一下手,又觉得不妥,半路改变路线,摸了一下耳朵。   他竭尽全力才让声音显得平稳,“行,到时候做一桌。”   池宁想到那个场景,期待地笑了一下。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菜多一点,还是期待秦珩考上港南多一些。   可能都有。   “秦珩。”池宁喊了一声。   秦珩直直看过去,“嗯?”   池宁狡黠地眨了眨眼,“听说我爸那边进行得特别顺利,还要谢谢生日会那天你带我偷听,用徐老板给的……”   他拖长了声音,“荷官的工作用具。”   荷官,贝者场的工作人员。   池宁好整以暇地等着秦珩的反应,他没生气,只是有点儿好奇秦珩为什么瞒着他这些。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秦珩脊背一僵。时间过去这么久。   池宁是怎么知道的?他好像特别讨厌别人骗他,这算吗?   不算吧,他当时只是隐瞒了一下,没有欺骗。   “我……”秦珩刚要说话,张邱文就从边上窜出来,整个人和峨眉山的猴子一样哦啦哦啦地叫。   “哥、你请的S大老师好牛逼哥!我特么950名了!就这么学下去爷要能上大学了哥!”   “还有小嫂——”子   张邱文的声音在对上池宁视线的时候戛然而止,到嘴边的话陡然一转。   “小、小学神的笔记真不戳嘿!” 第36章   池宁眼神动了动。视线在秦珩和张邱文之间打了一圈, 扯开嘴角,“豁。”   他想起健硕且精英的西装暴徒,“那个老师是你给张邱文请的?”   张邱文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呢?   池宁怎么这么会抓重点呢?   他刚刚哦啦了那么一长串, 里头还有夸夸,池宁怎么就精准地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个信息呢?   张邱文顶着秦珩杀人似的目光咽了咽口水, “啊……秦、秦哥看我比较可怜,所、所以给我请、请了个老师。”   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   难道还要告诉池宁:秦哥怕我分走您的关爱,所以特意请个老师来教训我哩。   张邱文艰难地补充:“一对一教学,知识吸收得比较好。”   池宁:“哦。”他转头看秦珩,“你给张邱文请正经老师?自己用5年杨梅汁换同学补习?”   秦珩反应极快,“花钱请的老师不一定有杨梅汁换得好, 你看张邱文这次考得就没我高。”   这倒也确实。   池宁把审视的视线收回来了,漫不经心地开口,“行, 那荷官的东西呢?”   张邱文悄悄后撤两步, 见池宁没反应, 立刻咻咻咻跑走了。   嘿!池宁问话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笑呢,根本没生气,就是逗着秦哥玩儿的。   那他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现眼也不是这么现的。   张邱文一离开,池宁陡然感觉他和秦珩之间的氛围黏腻起来,像是有人往里面加了点糖浆。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问了。   问这个干什么呢?他们本来也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这么质问一下, 好像挺没界限感的。   池宁轻咳一声,“没事, 不——”   秦珩一口截断池宁的话,“徐老板之前说了, 他做的主要是房地产开发和博-彩生意,业务主要在国外。”   “当时你以为博-彩是彩票的意思。彩票确实是博-彩的一种,但这个行业里赚钱的大头是贝者场和赌球、赛马之类的活动。”   秦珩语速很快,不敢看池宁的眼睛,“徐老板清理了不少产业,目前以房地产和投资为主。”   他摸不清池宁对这个行业的想法,阳城的经济发展得很快,但……   秦珩轻声道:“阳城长大的人大多思想保守,我怕你知道以后觉得我是个混蛋。”   池宁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呢?你诈骗别人了,还是犯法了?”   秦珩飞快道:“都没有。”   池宁:“那不就行了。”   国外的合法贝者场他知道,进去前要验资的,场内不允许借贷,所以合法场地基本不存在进去之前整整齐齐,出来之后裤衩没有的局面。   徐家豪既然敢回国发展,就证明他的产业已经很干净了。   要知道这几年国家开始严搞“扫黑除恶”,普通百姓没得到消息,徐家豪这样的大资本家还能没消息吗?   他都敢在这时候回国了扎根了,就证明\8 有足够光鲜的背景和底气。   “没什么不好说的。”池宁琢磨了一下,忽然觉得还没长大的秦珩好像没有以后那么自信。   年长的秦珩有强大的资本,他装得再怎么温文尔雅,周身也有一股唯我独尊的气场。   “不用太在意别人怎么想的,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   池宁伸手,拍了拍秦珩的肩膀,语调轻快,“当然啦,不能犯法。”   “嗯。”秦珩低应了一声,觉得被池宁碰过的地方都灼热起来。   池宁怎么能这么甜?   像个外壳是薄荷味,里面却藏着桃子夹心的半透明硬糖。   “好了。”池宁的安慰迅速地告一段落,“快回班收拾东西,我要回去做数据,也不知道恒温摇床里的菌死了没有。”   毕竟但凡是养在实验室里的东西,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   温度差个0.5都要死一死。   很难让人放心。   秦珩嘴巴里的甜味戛然而止,马不停蹄地跟着池宁打了辆车往家赶。   万幸的是摇床里的菌种和细胞都好好活着,十分有活力。   池宁松了口气。   他现在没有刚回来时那么穷了,但是身上那点儿钱对于私人实验室来说,也就在刚好够用的状态。   如果培育的菌种时不时死一死,那他迟早会穷死。   还好还好。   他现在所做的东西都是在复现上辈子已经发表过的论文和研究成果,只要实验不出问题,那么其他东西同样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池宁收拾好实验室,检查过所有器材的温控,又给秦珩解决了一些新的知识点问题之后打车回家,成功在十一点半之前睡着。   不熬夜,极致养生,健康而快乐。   家、学校、实验室。   三点一线的生活太过充实。   充实到下一次月考结束的时候,池宁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   二次月考总结班会上,王权撑着桌子道:“大家注意一下,从本次开始,一班和二班的同学不再下发月考难度调查问卷。”   李秋河带头,全班一起:“啊?”   一个字音,百转千回地在教室里转了两圈。   王权哭笑不得,“反正给你们也只会写过于简单,咱们这个卷子是最接近本年度高考难度的,大家做惯了竞赛题不觉得有什么,但其他普通班的学生吃不消这么折腾。”   同学们整齐划一:“哎!”   王权:“好了,今天的班会我们来讲一讲下周三的运动会,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体育委员上来拿一下报名表,现在就报。”   话音刚落,班级里同学们脸上的痛苦立刻变得真情实感起来。   李秋河喃喃,“不知道今年哪个倒霉蛋会roll到5000米。”   王权笑嘻嘻地从讲台底下抱出一个抽奖箱, “我知道有些项目大家都不想去,咱们班体育就没好的,为了公平,抽奖顺序按上次月考排名来,池宁第一个。”   越是靠前,随机性越大,抽到5000米的概率越小。   池宁在诸位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上前,伸手在抽奖箱里掏了掏,展开一看——铅球。   王权一撇嘴,满脸都是没看到热闹的失望,“铅球啊,去体育委员那里报名登记吧。”   班里立刻有人出声。   “好羡慕,池神运气好好,我也想报铅球的。”   “这个好轻松啊,扔完以后坐在边上看就行了。”   “一人抽一次,项目不够用吧?剩下的人干嘛?”   “不知道。”   很快,倒霉蛋揭晓,李秋河抓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5、5000米。”   王权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愿赌服输。”   李秋河浑浑噩噩走到体育委员那里报了名,怔然走回座位,喃喃,“原来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池宁没懂:“嗯?”   李秋河摸出了学神笔记本,“我今年的运气都用在捡到你的笔记本上了。”   池宁当初丢掉的不是一本笔记本,而是一摞。   练习册,书,笔记,全科目的学习数据全都扔了。   他们捡回来之后翻了翻,发现除了教科书没什么用,其他东西拿就和武林秘籍似的。   谁参悟,谁发家。   那些东西他们仔仔细细消化了四个多月都没消化完,有一个悟性好的,已经去外国参赛了,听说已经冲进了决赛,估计不日就将会被保送。   可谓是一鲸落而万物生。   李秋河一顿,呸呸呸三声,池神早就被保送了。   他壮士断腕似地挺胸,“没关系,我就是走也会把5000米走完的!”   池宁十分钦佩,“你加油。”   他撑着下巴对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实验室已经复现出了一组完整的数据,第一个项目到了写论文和专利申请的阶段,可以休息几天。   今天就直接回家好了。   池宁打了辆车,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不担心养在摇床里的小生命长得如何,快快乐乐地回到了家。   陈叔和阿婆在花园里浇花。   看到池宁的时候明显一愣,“今天这么早啊?”   “嗯。”池宁应了一声。   自从他拒绝了陈叔放学来接以后,陈叔晚上的时候就成了大哥的御用司机,接池百川和池阳下班。   陈叔这个点在家,就证明爸爸和大哥也已经下班了。   池宁想:一家四口还挺心有灵犀呢。   他掏出钥匙开门,足跟一垫一踩,就把鞋整齐拖在了玄关,“哥,我回来了。”   池阳嗯了一声,有点儿不怒自威的意思。   池宁扫了一眼,发现玄关多了几双陌生的鞋,大概是来客人了,“那我上楼啦。”   池百川道:“不用,你过来一起。”   “好吧。”池宁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坐到池阳身边,很是自在,拿了把陈皮丹抓在手里吃。   \8 边吃边打量来客。   这人他记得,是孙泊行的爹,老孙。   他坐在单人的沙发上,手脚收拢,显得有点儿局促,不像之前吃烧烤的时候那么放松了。   池宁含着陈皮丹想,看来是有事发生。   池百川给老孙倒了一杯茶,“老孙,东西被偷了,我也有预料,还好咱们把真东西换出来了,被偷的是假资料。”   老孙扶着杯子,没说话。   池百川叹了口气,问:“你知道是谁拿的吗?”   中年男人的背有点伛偻,他低垂着脑袋,嘴巴张开又闭上了。   池百川笑了一声,“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啊,是宁宁听到了孙泊行和沈敏奕商量着投资料的事情才来提醒我的,否则咱们这个资料,哪儿能换得这么及时?我又不是什么未卜先知的仙人。”   老孙长长叹息一声,疲惫、苍老,这一瞬都聚集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躯壳上。   “泊行从小就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偷……”   池百川笑了笑,“换过去的假资料里被塞了假的临床试验报告和专利申请材料。”   他神色有点冷,“老孙,沈家那边用这份数据申请之前重新临床一下还好,如果贪图快速,直接申请,问题就大了。沈敏奕应该会把锅甩在你儿子身上。”   池百川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要么你送你儿子早点出国,以后都别回来。要么你儿子浪子回头,重新做人,自首去。”   “老孙,处理完了,我们还是兄弟。”   池宁把陈皮丹嚼碎了,酸酸涩涩的。   他心知这兄弟应该是做不成了,几十年的好友和血亲之间选一个,难透了。   孙泊行手里的茶一口没喝,他抖着手放下瓷杯,颤声道:“川哥,那毕竟是我儿子……我带他出国吧,离阳城远些,我。”   他磕巴一下,艰难地闭上眼,“辞职……”   孙泊行把实验室的出入卡掏出来,放到茶几上,“这个,你给别人吧。”   如果偷东西的是别人,他还不至于这样,哪怕是家里的菲佣呢?   哪怕是一个名不见经不转的小偷呢?   可偏偏不都不是,是他儿子。   池百川看着那张卡,“我说了,这事情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知道你的品行,你儿子是你儿子,你是你,犯不着辞职。”   老孙抹了把眼睛,“是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以后我到那实验室里,就要想起我那不肖子偷窃的事实,是我太忙了,没教好孩子,我还是陪他一起出国,能掰回来一点是一点。以后就不回国了。”   池百川沉默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行,那咱散伙。好聚好散。”   池宁看着这一幕,心想:沈敏奕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爸爸,假资料里是什么药?真弄出来了不会威胁人生命吧?”   池百川摇头,“哪儿能做那样的事啊,就是一款护肤品,擦脚的。”   脸都擦不了那种。   池宁:啊……   他爹还挺恶趣味呢?   沈敏奕兴高采烈偷了资料,想着:让我康康池家保护这么好的,研究了十几年的药是什么好东西。   翻开资料一看。   擦脚的。   哈哈。 第37章   池宁跟父兄一起送走老孙以后, 在心里揣测了一下沈敏奕翻开资料后的表情,笑得躺在床上滚了两圈。   沈敏奕可能会怀疑这份数据的真假,但他现在毕竟还年轻, 失去了孙泊行的支持就失去了查证的来源。   而老孙一家连夜离开阳城,恰恰可以“证明”这份数据的真实性。   沈敏奕那种人, 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他会努力为整件事中的唯一一点不寻常找好理由。   比如老孙为了庇护自己的孩子连夜离开阳城的。   池宁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枕头,假装那是沈敏奕的脸,悄悄地骂:“败类!”   他掐着枕头的中部,啪地扇了它一个巴掌。   先练练,以后说不定就用上了……   父亲肯定会借老孙离开的机会清理一波实验室的卧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真不错,睡觉都会香一点。   假资料的威力一时半会儿也显现不出来,但八卦报纸上却显示沈家和池家都有大动作。   周一, 池宁拿着报纸靠在窗户边上查看进度的时候, 叶信然找到了他。   “在看什么?”   池宁唔了一声, 含混道:“在看别人怎么翻车。”   叶信然靠在池宁不远处的储物柜上笑了笑,“我要保送了。”   “恭喜呀。什么学校?”池宁一边问,一边一目十行地看手里的报纸。   上面说沈家正在加紧研究一项新药,准备在申请专利之后公布配方并且进入医保,做一项惠民便利的服务。   报纸上大肆夸赞沈家的做法,一看就收了不少钱, 蓄意炒作。   叶信然抿了抿唇, 神情晦暗。   开学一个多月,他和池宁除了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偶有交集, 其他时间,他想见池宁一面, 都得靠他拿着大学的题目来问。   池宁的视线落在题目上的时间比落在他身上的时间多得多。   叶信然伸手遮住池宁手中的报纸,“说话的时候看看我。”   “好。”池宁合上报纸,转头看向叶信然,“你说。”   池宁的眼神很清亮,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叶信然莫名觉得有些无所遁形。   他轻吸了一口气,“我被京城科技大学选上了, 准备利用保送之前的时间,去那边参加一个项目,以后就不来学校了。”   叶信然逼迫自己去看池宁的眼睛,想在里面看到一丝不舍,哪怕一点点也好。   可惜没有。   池宁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喜悦。   他发自内心地恭喜叶信然,“挺好的学校,祝贺你啊。保送后是该早点参加大学实验项目比较好,以后写在履历上,也是极其光辉的一笔。”   叶信然低低嗯了一声,喉咙有点发堵。既然池宁知道保送之后可以直接和目标院校接触,为什么还要留在一中?   是因为秦珩吗?   他嘴里酸酸涩涩的,想问,又不太敢,只能小心翼翼地,“你呢?”   池宁笑道:“我啊,我又不需要履历,以后再说吧。”   他吃分红就已经能活得很好啦。   叶信然抓紧了身后储物柜的把手。他本想在离开之前告诉一下池宁自己的感情,可现在看来不说或许比说出来更好些。   池宁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愫,那完全是看向朋友的眼神。   他没有勇气将这一抹眼神也抛弃。   叶信然松开储物柜的把手,“谢了,到时候请你来京城玩。”   “好啊。”池宁问,“什么时候走?不会连运动会都不参加了吧?”   叶信然:“不参加了,明天就走了。”   他没法参加,没法看到秦珩站在池宁身边的样子,甚至只要一想到池宁或许会给别人喊加油都觉得难受。   既然得不到,还是离远一些更体面。   或许四年大学读完,他对池宁的好感会之间淡却,毕竟喜欢这种东西,大多不会长久。   他父母就是这样。   叶信然这么想着,最后一声再见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站在池宁身边,与池宁看同一道风景。   “对了。”池宁拉开抽屉,“本来这个东西是要送给我哥的,但是考虑到你要走了,还是送给你比较好。”   他在里头掏了掏,掏出一支钢笔来,“这个好像是限量的,前段时间跟我合作的医疗实验器材公司说我的消费到个人消费的定额了,所以送了我一个纪念钢笔。”   叶信然怔然接过。   这支钢笔显然设计精美,流畅的线条和上漆镶嵌工艺彰显着它的价值绝不是赠品那么简单。   笔尾处还有CN两个字母缩写,应该是池宁的姓名首字母缩写。   池宁见他盯着缩写发呆,立刻解释道:“这是崇宁的缩写,个人买家在订购的时候还是谨慎一点好,所以我没有写真名。你不用觉得不合适啦。”   叶信然只恨自己没有时光机,不能将时间拨回一分钟以前。   如果池宁不说这句话,那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以为钢笔上的缩写是池宁的名字。   “你要是不喜欢,那回头我选个别的寄给你吧?”池宁见叶信然不发话,作势要去拿回钢笔。   叶信然却挡开池宁的手,将钢笔插进胸口的口袋里,“谢谢,我很喜欢,就这样吧。”   医药器械的定额赠品也很珍贵,他用了五年多的钢笔也该换了。   叶信然伸出手,揉了一下池宁的头发,然后大着胆子拍了拍蓬松的颅顶,在池宁的脸颊鼓起来以前缩回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给我发邮件。”   “好。”池宁把叶信然送到班级门口,刚想继续回作为看报纸,却和倚在栏杆上的秦珩对上了视线。   秦珩的手里拿着一包冻杨梅,他一口一个,已经吃了一小半。   池宁眼睛看得发直。   现在不是吃杨梅的季节,秦珩那里的存货肯定是吃一点少一点,哪儿能有这么暴殄天物的吃法?   那杨梅塞进嘴里,含都不含,嘎嘣嘎嘣嚼几下就变成核了。   他走到秦珩身边,憋了两秒,“你来干什么?”   秦珩往嘴里又塞了一颗杨梅,当着池宁的面嘎嘣嘎嘣嚼了两下,“来楼上看风景。”   池宁:?   啊?   秦珩觉得杨梅酸,心里也酸。   池宁给叶信然送钢笔就算了,甚至还让叶信然摸头!   他都没摸过呢。   气得他当场就把本来想送给池宁的杨梅吃了。   他能质问吗?有个屁立场呢?   池宁盯着吃一颗少一颗的冻杨梅瞧了半晌,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给我两个吧?”   秦珩顿了顿,手往回一缩,“不好。”   池宁一愣。   怎么不好?这好像是秦珩第一次拒绝他吧?   秦珩笑起来,凑到池宁面前,“要东西不是这样的,张邱文问我要东西的时候都得叫声秦哥呢,你好歹也说点儿好听的吧?”   好像……确实是这样。   张邱文有求于人的时候嘴特别甜,他的情商高表现得比秦珩更加活泼外放。   很……热情。   池宁犹豫一瞬,保鲜袋里的杨梅又少了一颗。   眼看就要没了,他一急,几乎立刻道:“珩哥,给我留点。”   “咳咳!”秦珩差点把杨梅核呛到气管里去。   他伸手把装着杨梅的保鲜袋塞进池宁怀里,然后垂着胸口,对着挂在顶楼走廊栏杆外的花坛咳得昏天黑地。   秦珩对着楼底下疯跑的同学出神,他只是想听池宁对着他服个软,稍微说点什么,哪怕是“求你啦”这种场面话也行。   不是、不是想骗池宁叫珩哥的。   妈的,杨梅真好听。   不是,池宁的声音真好吃。   秦珩红着耳根转头,看见了腮帮子被杨梅撑起来的池宁。   乒乓球大小的杨梅,将少年的腮帮子撑得圆滚滚的,偏偏他还不嚼,就含着,含一会儿就从左腮帮顶到右腮帮去了。   像个屯粮的小仓鼠似的。   秦珩心里的小黄鸭嘎嘎嘎:【宁崽嘴巴好小啊,怎么办啊?】   小羊的毛从白变粉:【闭嘴】   池宁对上秦珩的眼神,把一兜子杨梅护住了,含混道:“你都给我了,不能反悔。”   秦珩摆手,“不反悔。”   他轻咳一声,盯着池宁的腮帮子,快速伸手戳了一下。   嘿,和看上去一样软和。   池宁一下子拍开他的手,“别戳。你肯定不是来看风景的,说事儿。”   “明天运动会,我们休息一天。”秦珩趴在栏杆上道:“反正白天耗尽了精力,晚上也没力气学什么了,不如休息一天,我请你吃饭?”   池宁喔了一声。   最近想请他吃饭的人还挺多嘛。   不过运动会应该是高三学生最后的放纵,放松一下未尝不可。再说秦珩学得快,休息一天不影响整体进度。   “好啊。”池宁吐掉杨梅核,咂咂嘴。   秦珩眼尖地看到池宁兜里支棱出来一节的报纸,他抽出来翻看,对着上面的字笑,“沈敏奕这是偷到你家资料了?”   池宁:“对啊,不过……”   “不过你们已经把资料换了吧?”秦珩的眼睛弯起来。   看特么情敌栽跟头比他自己中彩票了都高兴。   “挺好。”他道。   池宁想起自己学的“高情商话术”,非常适时地夸,“我没告诉你我们做了什么你就猜到了,挺厉害的嘛。”   秦珩看着池宁被杨梅汁染成浅粉色的唇,心想:沈敏奕栽跟头就栽狠点儿,池宁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得多笑。 第38章   周三, 一中综合运动会开幕式前。   池宁被王权叫到了办公室。   秃头的王老师顶着他反光的脑袋嗦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这个……池宁啊……”   池宁警觉。王老师一旦这样说话准没好事。不是想忽悠他参加竞赛,就是想骗他上主席台讲话。   这特级教师心里的小九九多着呢。   池宁后退一步,“不参加竞赛, 不发表讲话,老师您还有什么事?”   王权啧了一声, “我是那样的人吗?”   池宁紧抿嘴唇。您不是吗?   王老师目光游移一瞬,心虚地从办公桌底下抽出来一个牌子,“池宁啊,你形象比较好,成绩又不错,是我们一班的典型人物。”   他顿了顿, 搓搓手,“开幕式的时候你来举一下班牌吧?就举着牌子往队伍前面一站,广播报到咱班的时候你领着走出去就行了。”   池宁:?   这不还是代表吗?   还有这么大一块东西, 您是怎么藏进办公桌的?   他视线一飘, 发现二班的班长正站在隔壁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前, 那个英语老师正在拿棉签戳自己的口红给她学生抹。   边抹边说:“老师给你带了小裙子,咱们穿那个举班牌,下午有记者拍照,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姑娘嗯了一声,看着乖巧。   池宁收回视线,看向王权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质疑。   王权立刻自证清白, “没规矩说举班牌的必须是女孩子啊, 二班长得最帅的那个走了,人小姑娘也是没办法才顶上的。其他班级大部分都是男生举, 男孩子力气大,举这个牌子不累, 这东西老沉了。”   这倒是,班牌应该是实木质地,光看着就有点沉甸甸的。   池宁道:“李秋河也男的,他还副班长,不然让他举?”   王权哽了哽,“他还要跑5000米呢。”   池宁:……   两人拉扯一个来回,池宁因太有良心败在了王老师手下。   “好吧,我举。”   王权“啪”得一拍手,又从桌子底下拎出个纸袋,“这是衣服,我们统一要求男生穿白衬衫短袖和黑色西装短裤,你一会儿换一下。”   池宁接过了,视线往王权的办公桌底下瞄了好几次。   王老师的办公桌怎么和机器猫的兜兜一样,什么东西都能从里面掏出来?   王权喜上眉梢地指着厕所,“去试一下衣服,看看能不能穿,我特意定大了一码,不求合身,能穿就行。”   池宁提着袋子,看着隔壁对着女生温温柔柔仔仔细细的二班班主任,深深感觉到了父亲带娃和母亲带娃的不同。   他拿着衣服钻进卫生间的隔间。   这衬衫的面料一般,不怎么透气,但好在是绸缎一样的质地,不发皱,不需要熨。   池宁换上之后,艰难地提着不太合身的西装短裤的裤腰,拎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回高三年级组办公室。   “王老师,裤子太大,一会儿可能要掉。”   王权啊了一声,“不可能,我试了一下,我都提不上去!”   边上的英语老师翻了个白眼,“你那大腿和肚子,抵我们池宁腰那么粗了。”   王权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不然我穿自己裤子吧?”池宁捏着裤腰,“秋季校服的裤子也是黑色的,虽然是长裤……但好歹不会掉。”   王权扯开抽屉找了找,“别换了,还是用别针别一下,这个开幕式就是讲究一个面子工程,之后要登报的,拍照要整齐好看。”   王权拿了两根别针,左右两边一提一别,裤子就牢牢挂在池宁腰上了。   “哎,这样好看。”   事情到了这一步,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有了。   操场上,秋风哇凉,吹得人萧萧瑟瑟。   “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三1班的方队,他们朝气蓬勃!他们斗志昂扬——”   池宁面无表情的举着牌子,听着小主持念不知道是谁写的鸡汤文学,只觉得自己既没有朝气,也毫无斗志。   快点结束吧。   让他下班。   秦珩站在还未动身的十八班队伍里,看向池宁。   池宁虽然面无表情,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有多不情愿。   风太冷了,空气也潮湿。   被迫高高抬起又落下的动作让他脚踝上挂着的配饰一下下打在踝骨上   一定红了。   写着班号的木牌也沉,池宁大概已经开始觉得手酸了,腿怎么那么白,比前面两个年级举牌的代表加起来都白,看上去一根杂毛都没有……   这头,池宁一点儿都不觉得手酸。   他甚至可以直接撅断班牌。   到底是哪个二愣写的词,一班这个荣誉介绍怎么这么长,里面竟然还有夸他的内容。   大可不必。   这是运动会,又不是什么学术成果表彰大会!   等好不容易从主席台之前解放,池宁把班牌子往草地上一杵,开始盯着主席台发呆。   主席台边上有几个记者,他们好像也觉得这个开幕式有点无聊,正交头接耳地写着什么东西。   零几年,电视普及之后,纸媒开始逐渐没落,比起需要自己阅读和筛选信息的报纸,大家都更加喜欢有图像,看起来还不怎么需要思考的电视。   因此,各类纸媒为了销量无所不用其极。   专门写那种电视上不能播的东西,将阳城豪门当做素材库,可劲儿薅。   一中里,最有写头的就是池家的二儿子和十八班的徐家豪养子。   一个放弃唾手可得的国奖和首都首府大学的保送名额,选择了本地港南大学。   正当大家以为他开始自甘堕落,被人带坏的时候,池宁在月考上以优异的成绩打了所有质疑者的脸。   神秘、传奇、当代爽文。   另一个父母 双亡,在福利院茍且偷生,从泥地里挣扎到徐家豪身边,一翻身成了澳省最大地产老板的养子。   他怎么做到的?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他有没有可能与徐家豪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神秘、传奇、当代爽文。   两个一样神秘的人,要是没有任何交集也就算了,偏偏他们还被拍到关系不错。   秦珩甚至还给池宁送过金牌。   这何止是关系不错,简直就是关系暧昧。   诸位记者简直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了。   但碍于身份和自己所属报刊的板块类别,只能按捺下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拍摄几张全景照。   偷偷摸摸又拍了两张池宁和秦珩的单人照,想着之后如果能随便写点八卦,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拍完了?之后准备去干什么?”   “回报社呗。我们可是地方官方报纸,版面少,规矩多,可没有你们那么自由。”   “你想干什么?偷偷采访同学吗?校方能允许吗?”   “钱给够不就行了,五十一百的,就能让学生配合了,我偷偷的进行,校领导也就在上面做一小会儿,很快就走了。”   说话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我就不信一个人能十全十美,这学校里肯定有和池宁关系不好的吧,写点豪门小少爷的黑料小八卦,不比光写校运会好卖多了?”   众人都有些意动。   运动会开始后学生都得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边上的观赛区,纪律乱得很,稍微找几个来问问说不定就能挖到大料。   有的搞,有的搞。   就这么办。   -   池宁和一班其他人坐在水泥铸的乒乓球桌边,李秋河盯着跑到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跳远、跳高什么的,一个比一个没意思,还不如刷题。   于是当即起身,“我回班拿题,还有没有要题的?有要题目的来登记一下子,写明白了我给大家拿过来。”   一班的学霸们千恩万谢,不一会儿,那张写满了字的表就传到了池宁手里。   他扫了一眼,大部分人都想做王权从省内新拿的模拟竞赛卷,只有几个写了想要语文时间。   池宁勾着圆珠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写:桌子里的《医药人类学》-池宁。   竞赛题上辈子都玩过了,没什么新意,看看课外书就不错。   隔壁二班的班长看到李秋河的所作所为,顿时也坐不住,登记了班里的需求,和李秋河一起揣着纸往教学楼走。   才走到楼底下,两人就被穿着格子衬衫的记者堵住了。   男人拿着相机,先对着两人拍了一张。   李秋河蹙起眉,眯着眼睛挡住了二班的女生,“学校里未经允许不能拍照。”   男人亮出记者证:“我有允许呢,同学采访一下,你们什么关系?”   “孤男寡女的,别人在操场,你们在无人的教学楼,不会是在搞早恋吧?”   李秋河:?   “不是,我们不熟,她二班我一班,走在一起只是顺路,你不要凭空污蔑女生。”   男记者:“嚯!小伙子还挺有绅士风度?既然你是一班的,那你认识池宁吧?你觉得他为人怎么样?这么一个小少爷,相处起来是不是特别娇气麻烦?”   李秋河不能忍。   身为池宁一中并不存在但实际上确实存在的后援团团长,他撸起袖子,盯着录音笔,一字一顿地道:“池宁为人温柔乐观,特别无私奉献,从不藏私,也不会因为家境和成绩看轻任何人,还跟我们共享笔记,我们班有人因为那份笔记保送进了b大。”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您的问题有引导非正常答案的嫌疑,我有权不做任何回答。”   李秋河护着的女孩忍无可忍,她从李秋河身后走出来,瞪他:“你那么斯文干嘛?早上没吃饱吗?我来!”   “据我所知,校运会只在大集合的时候允许记者拍照,记者不能私下采访学生。”小姑娘嘴巴还涂着英语老师抹上去口红,令她看起来气场十足。   “你未经允许,拍了我和李秋河的照片,属于侵犯肖像权,如果不归还还私自发表,那我有权将你告上法庭!”   她点了点记者证上的名字和所属单位,“写得蛮清楚的,我记住了。”   “最后,如果你想从我们学校的人嘴里听见池宁的坏话,那你打错主意了,没有人会诽谤一个能在重点高中帮你提高成绩的人。”   她辫子一甩,脑袋一昂,瞥了目瞪口呆的李秋河一眼,“快点走,拿题去。”   李秋河:“哦,欸。”   两人并肩往楼上走,李秋河憋了一会儿,问:“你准备学什么专业啊?我听说你英语特别好?”   二班班长脚步顿了顿,“我准备从政。”   两人一路闲聊,最后搬着一大摞卷子和书本回到班级观赛区。   李秋河想把书递给池宁,却发现前排座位没有了池宁的身影。   他在周围找了一圈,终于在最偏的乒乓球桌边上看见了池宁。   少年支着脑袋, 身侧站着的是十八班那个校霸秦珩。   李秋河一愣,生怕池宁被欺负了,立刻想上前分开两人。   刚迈步,秦珩就看了过来,那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却犹如一根钢钉,将他定在了原地。   李秋河不敢动了。   他捏着那本《医药人类学》,进退两难。   然后他看见池宁抬头的瞬间,秦珩当场就是一个变脸,比川剧变脸传人都要专业。   秦珩笑道:“我就说你肯定会冷。”   他将一件纯黑色的休闲外套抖开,展平了搭在池宁的腿上,“这样呢?”   池宁愣了愣,这件外套里头还是热的,好像是秦珩穿过的衣服,才脱下来没多久。   这点热气好像蕴意着一股缠绵的暧昧,丝丝缕缕把他的下半身裹住了。   “好了,暖和不少。”池宁拍了拍身侧的座椅,“你不参加项目吗?来这里干嘛?”   秦珩坐到池宁边上,支棱着脑袋点了点,“要参加的,晚上的篮球赛。”   还有篮球赛呢?   池宁立刻想到了那些没抽到项目的同学,那些人估计都被抓去参加篮球赛了吧?   他对着田径场呼出一口气,“多无聊啊,我书怎么还没到呢?”   秦珩回头扫了李秋河一眼,看向他手里那本书,挑起眉。   李秋河:……   虽然这个校霸没说话,但是他莫名就觉得这表情应该是——可以来了,小李子。 第39章   李秋河走上前, “池宁,你的书。”   池宁接过,看到李秋河竟然还贴心地在书页上插了一支笔, “谢谢。”   李秋河顶着秦珩的视线结结巴巴,“不、不用。你的项目应该在一个小时之后, 注意听一下广播播报,我先回去了。”   “嗯,慢点走。”   池宁的叮嘱有一股老教授风范,李秋河怔忪半晌,忽然觉得池宁好像没把他当同龄人看。   他走远了些,回头看到池宁那件盖在腿上的外套。   池宁待人处事没什么脾气, 但在学校里,他好像只把秦珩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更像把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   只不过池神自己没察觉到。   -   “你报了什么项目?”秦珩问。   池宁道:“铅球。”   秦珩:?   他看了看池宁算不上纤弱但绝对不算强壮的手臂,震惊地瞳孔都缩小一瞬, “铅球?”   “嗯。”池宁煞有其事地点头, 曲起手臂做了个健美先生展示肌肉的动作, “虽然这个项目是抽到的,但我可以扔很远。”   秦珩攥起拳,用力掐自己的掌心,好悬没憋住笑。   池宁真的太可爱了,怎么这么要面子,还口是心非啊?   他按了一下池宁即将翻开的书, 声线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笑意, “你第一次在小巷里看见我,给我扎止血带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是不是吓得?”   池宁哼道:“怎么可能!”   秦珩心道果然,池宁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就知道他根本不会承认当时被吓哭了。   秦珩轻咳一声,“呵咳,那你当时眼睛怎么红了,和哭了一样。”   “我那是辣的。”池宁一把将笔恩在书上,强调,“我去买杨梅汁,是因为 被夜市上的干炒牛河辣到了,我一个学医的,怎么会害怕血呢?”   秦珩咬紧牙关,憋住笑意:“好好好。”   池宁:……   好什么好,你根本就没信!   说到底,被辣哭也就比被血吓哭稍微好一点点。   池宁垂眸看向手里的《医药人类学》 ,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满脑子都是——他怎么不信啊?   池宁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其实不在意别人相不相信他,说到底信任这种东西在世人眼中珍贵不到哪里去。   别人信,就继续交往。   不信,那就好聚好散。   在这之前,他一直践行着这样的处事准则,不会特地为自己说的话证明什么。   但今天不一样,他想向秦珩证明自己说过的话。   池宁出神地用手指搓了搓面前书本的封皮。   书角被他用拇指卷起有扣平,很快就变得软烂卷曲,像个蜗牛壳一样卷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秦珩的质疑会格外不同吗?   因为什么而掉眼泪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吗?根本不重要啊。   上辈子他也哭,他甚至会借着吃辣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以此宣泄压力和情绪。   很多同事和学生都劝他不能吃就别吃了,有时候也会笑他,甚至偷偷摸摸议论。   但他没有一点感觉。   今天是怎么了呢?   难道秦珩笑的时候他不开心了?   好像也没有,只是……想证明自己?   ——“请参加铅球项目的高三年级同学到田径场集合,下面播报参赛名单:高三(1)班、池宁。高三(2)班、王绵之……高三(18)班,岳耀宗。”   池宁站起身,把外套折好递给秦珩,“拿好。”他轻声道:“扔铅球没什么难的,我真行。你看着!”   别说扔铅球了,现在的他把岳耀宗扔一下都没什么问题,虽然扔不远,但是直接灌到地上绝对不在话下。   秦珩接过衣服,低低应了一声。他把你看着三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嚼,忽然笑出声来。池宁还挺要强。   最后一张乒乓球桌正对着扔铅球的场地,视野非常清晰。   张邱文来的时候,看到秦珩手里挎着黑外套,和望夫石似的站在栏杆边上,背影里还隐约透露出一丝欢快。   张邱文抬手,揉了揉眼睛。   背影怎么会欢快?我踏马不会要学疯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秦珩身边,顺着他哥的视线往外看。   池宁站在队伍的末尾,第一个扔铅球的是岳耀宗。   两人凑到一起,岳耀宗可谓是新仇旧恨一道涌上心头。   他下盘发力,熊腰一扭,喝地一声就把球砸了出去。   “这个距离得有九米多吧?池宁应该扔不过。”张邱文盯着地面上砸出来的坑道。   秦珩嗯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该怎么哄池宁高兴了。   没事的,铅球砸得好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有点儿力气,岳耀宗半点脑子没有,一看就是只能干体力活了,池宁不一样。   看池宁对实验的热衷程度,未来肯定是要走科研路子的。   秦珩从兜里拿出一张整钱递给张邱文,“去超市买瓶绿豆沙,剩下的你想买什么买什么,要是买了零食就和大家分一分。”   张邱文捏着钱:“好嘞!”   这还是他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大哥吗?   想当初,他哥可一毛钱都舍不得给人花啊。   自打喜欢上池宁以来,这底线是一步一步后退。   说起来秦哥以前好像不喜欢池宁这样的,所以池宁这是直接改变了他哥的择偶标准吗?   这么牛,怪不得大家喜欢叫池宁池神。   确实很神。   张邱文提着零食和绿豆沙回来的时候,前面17个班的学生刚好扔完,池宁拿着铅球,搓了一把上面沾上的沙土,站在了投掷圈内。   秦珩站的地方离普通班的聚集处不远,能听见十八班的议论声。   “池神来扔铅球啊?一班班主任怎么想的,他怎么看都不是会扔这个的样子吧?”   “一班和二班他们报名靠抓阄……”   “啊这……”   “不过也算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成绩好的人平常锻炼比较少,体育差一点也正常。”   “要是凭抓阄选项目的话,那还是铅球好点,扔完了就结束了,不像5000米,那简直要跑到吐。”   “哎,咱们也算是在体育项目上一雪前耻了吧,还好咱们学校没有练铁饼和铅球的体育生,池神就是要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秦珩抿直了嘴唇,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大老远的一班传来破了音的加油声。   他拍了一下张邱文,“零食送一班去,十八班没了。”   张邱文:“哦”没动。   秦珩扫了他一眼,“去啊?”   张邱文嘿嘿一笑,“我看完小嫂子扔球的。”   哎哟别说。   小嫂子这腰,能下这么低吗?仰这么多还能直起来不,看着就软。   张邱文问:“哎,秦哥,你想好怎么安慰了没有。”   秦珩冷笑一声,“也就岳耀宗那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能扔好了,你看到这儿有那个超过他的了?岳耀宗跟个猴子一样,恨不得把衣服脱了炫耀,晦气。”   张邱文:……   哨声一响,池宁的腰背瞬间发力,面颊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   ——铅球脱手而出。   秦珩的视线压根没在看球。   他看着池宁的腰,绷直的腿,漂亮的腰线和小臂上鼓起的一点儿肌肉。   太好看了,上天在制造他时一定格外偏爱,才让他精致得如此恰到好处。   “咚”的一声。   铅球落地。   张邱文卧槽一声,“夺少?!”   -   池宁神色平静地看向裁判。   裁判:?   “十米一,恭喜池宁选手拿下第一。”   身为体育老师,裁判有六点要说:……   不是,你们这届学霸不仅学习好,背地里还举铁吗?   但你看着也不像能扔这么远的样子啊?   “你怎么扔这么远的”   池宁那拿湿巾仔仔细细擦了擦手,“或许您听说过斜抛模型?”   体育老师:?   什么玩意儿?   池宁微微扬起下颚,“总之就是一种运动原理,会算就好了,我知道以什么角度出手,扔铅球最省力也扔得最远。并不是因为我力气比大家大特别多。”   总之大一点点还是有的啦,他现在很强壮!   都是教自由搏击的韩教练教得好。   体育老师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原来这就是那帮数理化老师天天念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原因吗?   牛。   池宁领着第一名的证明,到主席台领属于冠军的小奖品。   一张现写的荣誉奖状,一只塑料感极其严重的钢笔,和一个校门口批发的厚本子。   学生观赛区这边,张邱文神情恍惚,他看看秦珩,“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秦珩神色恍惚一瞬。   他看着主席台上昂着下巴,小孔雀一样骄傲的池宁。   忽然笑了一下,说:“真可爱。”   张邱文:?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仔细想想这个劲儿再说话?   秦珩道:“不错,说明最近带的饭有效果,长肉了,也健康了,带劲儿些好,不容易生病。”   张邱文:……   你最好说的是普通的带劲儿。   不是,哥。   你刚刚说岳耀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好双标。   秦珩又轻声道:“最好是健健康康的,别像……”   梦里那么瘦了。   池宁拿着奖品回来,见张邱文也在,立刻把手里的塑料钢笔递过去,“要吗?我听老师说这笔挺顺滑的。”   秦珩:?   张邱文心说这我也不敢要啊。   池宁又把手头的本子递给秦珩,“这个给你吧,记错题。”   秦珩接了,又看了张邱文一眼。   张邱文这才敢接那支钢笔。   他哥完蛋了。   这不是坠入爱河,这是陷入了爱情的沼泽地。坠入爱河,会游泳的还能爬出来,沼泽地是越陷越深啊。   秦珩把绿豆沙递给池宁,“喝点儿,庆祝。”   张邱文默默冷笑一声。   踏马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东西原来是为了安慰输掉的池宁才买的。   池宁接过,啪地把吸管往里一戳,咕噜喝了一口,含混道:“看到了吗?”   秦珩笑了一下,“看到了。”   腰很软,池宁全身上下还是嘴最硬。   他心里天马行空想着别的事,嘴上说:“扔得不错。”   池宁立刻再接再厉,“所以那天我是被辣哭的。”   秦珩愣住一瞬,下意识张开嘴唇笑了一下,“是的,你是被辣哭的。”   管它真假。   池宁嘴硬也可爱得很。   秦珩把外套重新搭在池宁的腿上,“我看了你比赛,你晚上也来看我打球?”   礼尚往来?   池宁想了想,点头:“好啊。”   他嗦了一口绿豆沙,觉得自己也该表示一下,“珩哥,赢了换我请你吃饭好了。”   张邱文:……   他背过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对不起了,十八班以外的同学们。   啊,自求多福吧。 第40章   傍晚, 通知校内篮球赛开始的广播响起来时,池宁有点怔忪。   这个书看得未免有点儿太安逸了。   他明明在空旷的操场边上看书,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寒冷, 手边还有源源不断的小零食和小甜点。   除了椅子有点硬有点小,不能像在茶河雅座时一样把整个人缩在里面之外, 其他地方好像没有任何区别。   秦珩在边上,好像把近在咫尺的喧闹都排除在外了。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形成了一个私密又静谧的空间。   令人感觉自在极了。   不远处,张邱文昂着脖子喊,“秦哥,来换衣服了。”   秦珩应了一声, 侧头对池宁道,“把球赛从头看到尾得有三小时,不然你直接来看决赛?”   “这么自信?”池宁睨了秦珩一眼, 笑道:“好啊, 那我等着看你打决赛。”   决赛大概会在七点开始, 池宁等秦珩走远,又垂头看向书本。   鼎沸的人声倒灌进耳朵。   之前忽略的尖叫声和欢呼声长了脚似地冲进耳膜。   他看不下去了。   池宁合上书本,看着封面出了一会儿神。   好奇怪啊。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同一张“桌子”,同一本书,只是差了一个人, 区别会这么大吗?   大到他又开始觉得运动会无聊了。   池宁撑着椅子, 提起腿,轻轻晃了一下。   “池神!”李秋河有气无力地挪到池宁身边, 一屁股坐在秦珩之前的位置上,“5000米, 真要跑死我了。”   他趴在乒乓球桌上,呼哧呼哧喘粗气,“你不去看我们班的篮球赛吗?”   池宁一愣。对啊,还有自己班级的球赛要看呢。   他拍拍李秋河的肩膀,“多谢提醒,我这就去。”   池宁说走就走,走之前还把没看完的书塞进李秋河怀里,“一会儿你回教室的时候帮我把书带回去,我暂时不回。”   李秋河:“啊?哦……”   他还没来得及问池宁不回教室准备到哪里去,面前就已经没有池宁的身影了。   池宁走到篮球场,环视一圈,思忖半晌,果断站到体育老师身侧的栏杆外。   这里离老师近,人不是很多,视野也比较清晰。   高中的篮球赛不怎么正规,图的就是一个热闹,所谓的换衣服也只是在校服的外面再套上一层薄薄的马甲,方便裁判认号码。   赛制也比较儿戏,为了图快,每一局不算分,只算进球数,谁先抢到20分谁就能赢。打两两淘汰赛,输了淘汰,赢了的晋级。   谁都没有第二次机会。   放在别的地方能打两三个月的篮球赛,在这里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完成。   体育老师煞有其事地解说:“下面首先有请第一组选手为高三一班和高三二班的健将们。”   池宁站在体育老师边上,\8 看运动“健将”们菜鸡互啄,露出了不厚道的笑容。   高中生真可爱啊。   明明因为运气差被塞进了不喜欢的项目,但大家还是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集体荣誉感而全力以赴。   体育老师道:“我们看到一班4号抢断了二班的球!”   “哦!抱着跑了!”   他顿了顿,大喊:“篮球不能抱着跑!”   “运球!运球啊!”   “犯规了!体育课都不听课是吧!”   边上的同学们笑得东倒西歪,“老师!你忘了吗?咱们上不了体育课是因为你老是生病!”   体育老师:……   那病是他想生的吗?难道不是你们班主任非要他生的吗?   他恶狠狠地:“罚球!”   第一场篮球赛,在频繁的罚球中走到了尾声。二班犯规比较多,所以一班侥幸赢了。   这边一班和二班菜得不分伯仲。隔壁篮球场,三班和四班菜得平分秋色。   等七班和八班打完,体育老师眼睛里的光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在被公开处刑。   老师抹了一把脸,喃喃“这就是在重点中学当体育老师的感觉吗?真的好快乐哦。”   池宁:……噗。   20球打得很快,但十八队球队两两组合,都打20球就很慢了。   池宁有点站不住,手一撑便坐到了栏杆上。   篮球好像还蛮好看的,起码比一个人干坐在乒乓球桌边上好些。   七点半,体育老师心力交瘁地宣布了决赛名单:“进入决赛的是十八班和十五班,请双方入场。”   池宁朝着十八班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秦珩身上套了一件深蓝色的背心,胸前的数字是1。他伸手将头发往后捋了一把,露出肆意的眉眼和光洁的额头。   身侧传来小姑娘们的议论声。   “十八班这个秦珩还挺帅。”   “脾气看上去不大好喔。”   “是呢,可惜了。”   “他边上那个叫张邱文吧?看着挺好接近的。”   “嗯,确实。”   池宁心想,秦珩哪不好接近了?分明脾气很好,还很体贴人,情商也高得不行。   他一抬头,就看到秦珩环视一圈,随后目光一定,两人就这么对上了视线。   那双含着戾气的眼睛立刻柔和下来,甚至盛了点儿笑意。   池宁情不自禁张口,“加油。”   他声音很小,淹没在四周的起哄和欢呼声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秦珩大概没听到吧?   篮球赛中,第一球为争夺球权的跳球。裁判站在场地正中间,左右两边各站着两队选出来进行跳球的代表。   哨声一响,裁判立刻将手中的篮球向上抛出。   秦珩在篮球达到顶端的一瞬间一跃而起,指尖一拨,将球送到了张邱文的手里。   张邱文转身就是一个带球过人加三步上篮,直接拿下一分,快的体育老师解说的嘴皮子都没赶上趟。   体育老师:“……”   “蓝方1号和2号的配合十分默契,拿下一分!”   张邱文心想这才哪到哪呢,更激烈的还在后头呢。秦哥能为了那句“珩哥,我请你吃饭”拼命。   他提起领子擦了一把汗,看到秦珩打了一个手势,接下来,场边的体育馆灯骤然亮起。   整个球场亮如白昼。   池宁怔然看向赛场中央的人。   秦珩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站在场上,面无表情地对着队友打手势的时候,那股唯我独尊的气质逐渐从骨子里流露出来。   他很好,就该这么自信。   灯光落在他的眉骨上,照亮了秦珩藏在眉尾的一颗小痣和额角上的疤痕,无端添了一股戾气。   秦珩好像变白了一点儿,更帅气好看了。   属于在港南环球娱乐中心走一圈,都有可能被星探递名片的那种好看。   出神之间,张邱文竟然将球往篮板上一抛,而秦珩自地面一跃而起,在空中与十五班的一人相撞。   池宁屏住呼吸,不自禁抓住身下的栏杆。   却见秦珩横起手臂,手掌一压,扣住篮球之后用力向下一灌。   那个十五班的似乎也没想到体育班之外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他被撞倒地上,表情有些惊惧。   池宁身侧,曾经夸赞秦珩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们惊呼一声:“芜湖~”   其中一个咂嘴,“这个肌肉……我靠,秦珩刚才跳起来的时候球衣掀起来了,那个腹肌我擦。”   另一个调侃,“怎么?春心萌动了?”   咂嘴的小姑娘缓了缓,才接着道:“那个腹肌我擦,打人一定很疼吧?不敢动不敢动。”   “啧啧,你不敢,有的是人敢,高一高二的那群小学妹肯定不知道秦珩的脾气,一会儿打完了比赛指定会去送水。”   小姐妹嘻嘻哈哈,推推搡搡的。   池宁垂下眼帘,轻轻抿了抿唇。   秦珩好像还挺受欢迎的。   奇怪,当秦珩备受欢迎时,他竟然有一种专利被人觊觎时才会产生的微妙不适感。   池宁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有些恍然。   为什么呢?   他的视线落在秦珩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   秦珩的头发在奔跑蹦跳中乱了一点,眸子里对胜利的渴望宛如一把烈火,烧得旺而亮。   池宁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个疑惑——这种渴望到底是对着胜利,还是对着晚上的那一顿饭?   想完,他一愣,无措地抓住了垂在膝盖上的西装短裤的布料。   为、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好期待的?   “唔哦!”体育老师惊呼一声,“秦珩单手抛球,从篮筐侧面险之又险地投进一球,很漂亮的街头篮球招数。”   体育老师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想起这里是赛场,又急剎车咽回去,叭叭叭解说起来。   “现在的比分是十九比十九平!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冠军会花落谁家,让我们看看十八班会怎么处理这一球?十五班要进攻了!”   张邱文上前一步,一招猴子捞月。   “十八班2号断球了!他要传给谁?喔,当然是1号!可是一号现在在场中,离得有点远,他会选择单人突破还是直接传球呢?”   秦珩运球,小跑着上前几步,正当十五班想要多分两个人手上前拦截的时候。他压着三分线起跳,手腕一弯,身体微微后仰,直直将球送了出去。   噗的一声。   漂亮的三分球落地。   十八班获胜。   这一刻的秦珩,身上似乎有一种极其张扬的攻击性,池宁忽然感觉有些呼吸不畅,他眼神一晃,忽然对上了秦珩的眼睛。   这一瞬,他甚至有一种猎物被猎人盯上时才会产生的感觉。   很快,秦珩收回视线,池宁松了口气。   篮球场边上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十八班沉浸在喜悦的欢呼里。   “秦哥,牛逼!”   “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拿到学校的奖状吧?”   “是啊。”   “你别说,还真爽。”   “空了三年的墙壁,终于能有个奖状了,真不容易。”   “原来拿奖状是这种感觉。可惜我们成绩不好,否则能和一班的那群人一样,拿奖状当草稿纸。”   聚在一起的十八班众人忽然猴叫起来,“芜!秦哥,有人给你送水!”   不仅有小姑娘,还有小迷弟。   张邱文一愣,条件反射去看秦珩脸色。   别啊,小嫂……不是,小学神还在边上,秦哥还没追到呢,要是人误会秦哥水性杨花可咋办?   张邱文又转头看池宁。   池宁抿了抿唇。那股专利被人觊觎的烦躁感又跑出来了。   “哎。”张邱文苦哈哈地说,“送水的人还挺多哈,我拿个袋子,你们放里面,咱大家分。”   秦珩点头,说:“可以,你们喝,我有水。”   送水的:?   啊?还有这种操作?   他们本想看看秦珩会选谁的水喝,没想到这人完全不care,直接一个避开了。   秦珩抬手,扯着马甲的衣角往上一掀,脱掉了衣服。   池宁余光看到他的衬衣被带起来了一点儿,衣服下面的腹肌,确实……   “看什么?”秦珩猝然凑近。   池宁忘了自己还坐在栏杆上,吓得往后一仰,轻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抓住点什么。   手指一空,眼睛就条件反射地闭上了,但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   腰部被稳稳一托,刚睁眼,就察觉到了一股失重感。   他被拉下了栏杆。   秦珩蹙眉,“以后别坐这种栏杆上,不安全。”   池宁:“唔。”   他掌心抵在秦珩的肩头,感觉少年身上的热意和潮意像是利剑一般刺破了肌肤的屏障,直达身体深处。   他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好闻的海风味,夹杂着艾草的微妙的甜味。   太好闻也太复杂了。   只有荷尔蒙才能散发出这种味道。   池宁心想:消停点啊,我的MHC。   他的大脑停摆,一时间愣住了,只知道和秦珩直直对视。   “我……”   “biubiubiu!”   池宁的电话铃响了,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来,说话都磕巴了一下,“we……喂?”   大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乐呵呵道:“沈敏奕真踏马绝了,他真把那个药搞出来了,今天发布上市,哈哈。” 第41章   啊?真上市了?   沈敏奕的脑子那么不好吗?   好歹也是个竞赛国一呢, 不至于吧?   池宁顶着秦珩的视线,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等后腰重新贴上栏杆, 才觉得自己出了猛兽的包围圈。   他快速地说:“他们没做临床就发了?”   池阳笑得更欢快了,“问题就在这里, 他们声称已经做过了临床,并且还在说明书里写明了药物会有一定的副作用。”   池宁:“啊?”   “我买了一罐呢,你回来看看说明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稍微改了一下配方。”   池阳说着,狐疑地拉长了声音,“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运动会呢。”池宁瞥了一眼秦珩,叽里咕噜地说, “在打篮球赛,不说了,挂了。”   嘟嘟嘟……   池阳握着被挂断的电话, 迟疑地看了一眼客厅挂钟。   哪家正经学校晚上八点打篮球赛啊, 又不是大学。   秦珩也一挑眉, “在打篮球赛?”   池宁看了他一眼,颇有些理直气壮地道:“这不是得请你吃饭吗?我家有门禁的。”   秦珩哦了一声。   两人走到之前看书的地方,位置上的李秋河早就不见了,只剩下一张被水瓶压着的纸条。   【王老师叫你把衣服换下来送他办公室。】   池宁看完,将纸条团成一团,一抬头发现秦珩将塑料袋撑开了一张口子, 对着他道:“扔进来吧。”   乒乓球桌上散落的一点零食袋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剩了个底的绿豆沙也躺在塑料袋里,上面还有一张灰蒙蒙的湿巾。   池宁一愣, 秦珩竟然还把球桌擦了一遍?   他把手里的纸团扔进垃圾袋,半点想不明白秦珩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传成校霸。   就这个校霸吧……   还挺表面的。   大家好像都很怕他, 但是具体是在怕什么,又表现得不是很明白。   要说秦珩打人,他打人好像更偏向于自卫一点儿,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   要说和传闻中的校霸那样,堵着低年级的同学要钱花,好像也没有过。   至于素质方面,秦珩说过的脏话还没有岳耀宗一半多,走之前不仅知道收拾用过的球桌,甚至还会拿湿巾擦一下。   那他为什么会让人那么害怕?   池宁拎起装着自己衣服的纸袋,“我去洗手间换一下衣服。”   “正好我也去,一起。”秦珩随手把垃圾扔掉。   池宁本能地跟着秦珩走了一段路。   等拐进了一楼的洗手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和秦珩一起在同一空间内换衣服有多尴尬,   要是他不喜欢男生也就算了,兄弟之间谁还没赤诚相见的时候?   可他喜欢男生,那赤诚相见就多了另外一分意味。   池宁提着袋子,进了第一个隔间。   一中的卫生弄得很干净,又正值放学,校工刚刚打扫过。   洗手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84消毒液的气味。   池宁解开衬衫,换上自己的,又把西装短裤换了。   才解开裤子的卡扣,却发现腰间已经被粗糙的面料磨出了一圈红印,按上去还有点刺痒,估计是因为裤子的染料有点问题,过敏了。   他不甚在意地搓了搓,穿上了自己的裤子。才扣好扣子,就听见隔壁的隔间传来的细微的响动。   现在这个时间,这里除了他就是秦珩。   奇怪,秦珩为什么也要到隔间里换衣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很快就被窸窸窣窣的声响打断。   池宁甚至能想象出这些响动之下秦珩的每一个动作。   他有些热,便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点儿水。   冰凉的水汽沁进毛孔,顿时令人心无杂念,无欲无求。   不一会儿,秦珩也换好了衣服,他有点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身上的黑色卫衣,推开门走出去,从洗手台前的镜子里,和睫毛湿漉漉的池宁对上了视线。   秦珩更不自在了。   池宁瞧了他两眼,“你现在换了衣服,一会儿去吃火锅不还是会有味道?”   秦珩发现了,池宁特别爱吃火锅和烧烤这种重口味的东西。   每次都吃得斯哈斯哈。   斯哈完了,过段时间就又要去吃。吃得眼泪汪汪。   秦珩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打了篮球,不换衣服不舒服。”   池宁点了点头,“那也是,汗出多了确实难受。”   他拿纸巾擦了擦手,“走吧,今天我们去尝一尝新鲜的,港南环球娱乐中心那边开了一家川味火锅,还登了报,大家都说好吃。”   秦珩:“是吗?”   他对吃没什么讲究,基本不怎么在外面吃饭。   但池宁好像特别喜欢吃他做的菜,每次到了吃饭时间,吃学校盒饭和吃他带来的东西时完全是两副面孔。   一中离港南环球娱乐中心有点远,得打车。   等坐上后座,池宁才发现一般的出租车后座好像稍微有些逼仄,他的秦珩的大腿几乎紧挨着贴在一起。   池宁感受着秦珩身上传过来的热意,几乎被荷尔蒙的气味冲得发晕。   怎么那么香啊……   池宁咽了咽口水。   小姑娘们在篮球场边的谈笑声又在脑子里响了起来,“那个腹肌我擦……怎么了?你春心萌动了?”   池宁的理智被荷尔蒙的气味冲垮了,他撑着下颚,把车窗摇下来一些,企图让夜风冲淡这股味道。   但有些气味,越是刻意不在意,就越往鼻子里钻。   如影随形。   下车的时候,池宁想问:你一会儿想吃什么锅底?   话出口却变成——   “你真有腹肌吗?”   池宁:……   啊,怎么会这样?   这个星球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罢。   池宁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绷住了,将错就错,“你打球的时候我听边上的人说的。”   话音刚落,池宁在心里狠狠啧了自己一声。   什么跟什么!这话说的简直毫无逻辑!   还好港南环球娱乐中心外面的灯光比较暗,这么零星几盏小小的装饰灯,应该照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秦珩脑子空白一瞬,耳根红透了,如果不是池宁的脸面无表情,他都要以为这一句话是在调情了。   调、调……   “我有。”秦珩一把抓住池宁的手,摁在自己腹部,“你要不要摸摸看?”   池宁一瞬间瞪圆了眼睛。   如果瞳孔会地震,那现在应该有九级。   他指尖隔着衣服,指尖抵着秦珩坚硬的肌肉,神不思蜀。   秦珩怎、怎么能游刃有余地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他平常和张邱文也是这样?   不、男生们之间好像确实没什么界限感,秦珩应该还没觉醒性取向和“性别”意识呢。   那、那摸不摸?   不了吧,好像耍流氓似的。   池宁把手一缩,“我喜欢男生的,不能随便摸你。”   秦珩暗叹一声好乖。   手一伸,又抓着池宁的手摁回去了,嘴里道:“没事,别那么见外。”   池宁感觉九级地震引发了四级海啸。   见、见外这种词还能这么用的?   秦珩一股不摸就不放手的气势,池宁脑子混混沌沌的,囫囵摸了一把。   隔着衣服这么一搓,没摸到肉,属实没什么实感,搁楞搁楞的,像搓衣板似的,还分块。   让人想到花-花-公-子封面上的男模。   池宁无意识之间又摸了一把,还隔着衣服数了数。   秦珩轻轻吸了一口气。   要命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孽。非得给池宁展示这么一下吗?   整得人面红耳赤蠢蠢欲动的,憋都要憋疯了。   “池宁……”   秦珩刚一开口,池宁就咻得缩回手,煞有其事的点评,“唔嗯……练的不错。”   秦珩被逗笑了,心情莫名好了一点,“我是想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成年?   池宁一愣。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了,上辈子是十几年没人给他过,这辈子呢,是池家人过生日的习惯。   他们的生日一旦办起来,就带上了些社交属性,免不了在宴会上觥筹交错。   就像大哥的生日,那生日就不像生日,更像是个小型的发布会,用来宣布东西的。   如果自己在家办,又免不了会被打临时工的佣人传出去,那圈子里的人就会想东想西。   【池家的小儿子办生日宴怎么不喊人呢?是不是不受宠啊?】   【池家的小儿子办生日宴怎么不宣扬呢?池家是不是开始看不上圈子里其他家的人啦?】   总之挺麻烦的,久而久之他们就不办了,只在有事情要说的时候,借着生日会撑撑场面。   池宁轻轻“哎呀”一声,“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今年的生日早在7月就过了,这都十一月啦。我其实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秦珩:“那你现在十七岁了?”   池宁嗯了声。   秦珩心想,那不还得大半年才能成年么?   现在也就只能摸摸腹肌了。   他撩开港南环球娱乐中心的隔帘,让池宁先走进去。   十一月,娱乐中心的商业街里开了新循环系统,不冷不热,温度正好,入口处还有卖报纸和雨伞的地方,可谓是考虑到位。   池宁一眼就扫到了挂在角落的娱乐报刊,回头看向秦珩:“我买个报纸,你等我一下。”   就沈家的营销方式,他们但凡是干了点什么好事,必定会登报炒作营销。   今天搞了这么大一个动作,阳城最大的娱乐报纸上一定会有他们的身影。   池宁从拿起报纸到付钱,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回头再看向秦珩的时候,这才发现,在外面黑灯瞎火的环境里显得游刃有余,一点不见外的秦珩此时面红耳赤。   他原本长得不白,红得稍微不明显一点都看不出来,可最近好像养白了些,皮肤不再是黑黢黢的了,更像是那种健康的蜜色。   这么一红,格外明显。   耳朵红了,面颊也是红的,就连脖子都从头红到尾。   这抹暧-昧的红色一直蔓延进秦珩新换的黑色卫衣的领口里。   池宁扫了一眼被羞臊染红的锁骨,收回视线,弯起眼睛笑了笑。   还说别见外,表面云淡风轻的,实际上里面全身都红透了。   看样子,秦珩自己还不知道呢?   秦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怎么了?这衣服我穿着别扭?”   池宁拿着刚买的娱乐报纸,卷成卷敲了一下秦珩的腹部,“挺好看的。”   这一敲,明明没什么旖旎的意味,却让秦珩浑身发烫。   他快走几步,跟在池宁身后半步,垂眸看见池宁的脖子泛着粉色,一路延伸进了白色衬衫的领口,没入脊背。   漂亮得令人心惊。   秦珩收回视线,悄悄笑了一下。   池宁好像……是不是快开窍啦?害羞起来可真漂亮。   但吃饭买报纸做什么呢?   有什么要紧事,是立刻马上就要知道的吗?   进了火锅店,漂亮的迎宾小姐姐喊了一声:“欢迎光临,先生几位?”   池宁比了个耶。   小姐姐笑道:“两位是吧?喜欢私密一点的座位还是大厅这种呢?”   秦珩道:“私密些。”   池宁扫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小姐姐就捏着耳麦喊:“两位先生,害羞区。”   池宁:?   秦珩:?   私密这个词是这么解释的吗?   两人被另外一个男服务员领到害羞区。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为不喜欢当众进食的客人准备了这个区域。这个地方呈半包围形式,外面还有帘子,拉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包间,在里面做什么外面都不会看见的。客户好评率很高。”   池宁尴尬地捏紧了报纸。   好的,知道了,你不要说得那么大声。   谁会在火锅店里做见不得人的事啊?   池宁道:“拿、拿菜单。”   男服务员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滴溜溜一转,恍然大悟似的,“好的,这就为您取菜单,我们会保护客户的任何隐私,需要叫人服务的时候摁边上的呼唤器就可以了。”   池宁嗯了一声。   不是,你恍然大悟什么啊!   他和秦珩又不是那种关系。   池宁解释道:“这家店的店长是混血儿,思想比较先进,他们可能误会了,你要是很在意,我可以和服务员解释一下,或者我们直接换一个位置。”   秦珩心说误会了才好呢。   他道:“没事,点菜吧。”   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坐在了池宁身侧。   池宁一愣,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轻声道:“你不坐对面?”   秦珩面不改色,“这里方便看菜单。”   池宁:“喔。”   也是。   他暗暗道自己想多,忽略了心里升起来的一点点小小的失落。   两人点了个鸳鸯锅,又勾了一堆肉食,服务员刚收走菜单,秦珩就站起身,“我去拿料碟,你坐着,我给你调?”   池宁挪起来的屁-股又坐回去了,“好啊。”   秦珩的那个手简直被施加了魔法,什么东西到他的手里都会格外地好吃。   估计料碟也是这样,毕竟那个东西也是讲究手法的,一般人学不来。   他这个常年吃食堂的科研人员肯定也比不过。   秦珩来回了三次,六个料碟在池宁面前依次排开,十分壮观。   池宁拿筷子蘸了点在舌尖。   滋味很丰富,果然好吃。   一切都准备就绪,菜却没上齐。   池宁便拿起报纸展开。   最头版就是——九制药业研发新药,申请进入医保,每罐仅卖5块钱,造福百姓!   这大字黑体加粗,外面还套着亮黄色的边框。   下面还跟着一排小标题——沈家的初心和发家史,一个为国为民的爱国企业家该做到哪些事。   池宁:?   怎么好意思宣传自己爱国啊?   沈家既没有像池家一样设立基金会,也没有搞贫困优秀学生个人资助,更没有组织和调度大型捐款。   什么实绩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宣传爱国呢?   他倒要看看这些狗仔会怎么写。   池宁继续往下读,越读越觉得离谱。   上面说沈家看到了农民工和家里佣人劳作辛苦,干重活没有条件注重个人卫生的人总是会有脚后跟皲裂起皮裂口一类的毛病,很需要一款物美价廉的产品来缓解疼痛的症状。   于是潜心研究五年多,研发了这样一款产品。   池宁:?   这种牛皮也敢吹的嘛……   这个药哪里需要五年啊,他打赌池家的研发部顶多搞一年就能搞出来,而且是完全无副作用那种。   但是研究这东西的成本太高,回报率低,所以池家在彻底发展起来之前,都不会研究这种很容易被对家做出竞品的产品。   沈家怎么想到炒作研究了五年这种事啊?   应该不是沈敏奕想的,他没这么笨吧?   池宁看着药膏申请进入医保的消息,又不大确定了。   沈敏奕要是不笨,怎么可能会让这个药膏上市呢?   他翻了一页,看到了一张研究人员的照片。   还好,不是沈敏奕的照片,不然今天晚上的胃口就没了。   秦珩见池宁不说话,于是问:“在看什么呢?”   “看别人自作孽。”池宁想了想秦珩对待沈敏奕的态度,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要来看吗?”   秦珩立刻再次坐到了池宁身边,视线挪到了那张报纸上。   上面的研究人员抿唇笑着,看上去还挺高兴。   下面还写着一些临床试验经历采访。   【一开始我们请来的受试者使用的初代产品后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蜕皮现象。】   【我们头疼了一段时间,于是请来了老板的大儿子……就是那个在竞赛上获得过国一奖项的沈敏奕。】   【我们叫他来看了一下,希望他能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思路。】   记者问:你们得到了吗?   研究人员道:【确实得到了,说来也好笑,蜕皮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剂量太多,用料太扎实了,所以才造成了大量的蜕皮,现在上市的这一批次我们减轻的药量,多加入了一些植物精油,虽然仍然有蜕皮的副作用,但是那些都是死皮,蜕掉是正常的。】   【我们发现,患有脚后跟皲裂的人群一般都要过重的老茧,只要这些……】   池宁已经看不下去了,他闷闷笑了两声,接着连忍都忍不住了,笑得东倒西歪,“哈哈哈,真亏他能编出来。”   秦珩表情奇怪,“所以沈敏奕偷到了你们家做的擦脚药?”   池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嗯吶。”   秦珩蹙起眉,“他没怀疑自己偷到的不是你们家研究了很久的那款东西吗?”   池宁笑得直不起腰,甚至没力气坐直,他下意识往边上一靠,“哈哈,肯定能意识到啊,这也太明显了吧,谁会研究一个擦脚的十年啊?”   “但是呢,哈哈哈,这个擦脚的东西目前是个新产品,市场上没有任何一个医药公司做,有一个嘎啦油,但他们那是擦手的,专业也不对口。”   池宁一手摁着肚子,一手点了点报纸,“这个呢,就可以弥补市场空缺,东西又不贵,还能刷医保,是能顶口碑的好东西。”   秦珩感受着肩头的重量,低低嗯了一声,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池宁又笑,“怎么还把专利配料表公布了呀,我看看……”   “哈,里面确实有能治皲裂的药物在,但这东西一旦停用,应该就会很快复发,有依赖性。”   秦珩喉咙一紧,“复发会更严重吗?会不会对你们家产生影响?”   秦珩说话的时候,池宁觉得自己靠着的东西在微微震动,连秦珩说的话都开始听不真切了。   他怔愣一瞬,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笑着笑着靠到秦珩肩膀上去了。   于是立刻噌地坐直了身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不、不会对我们家产生什么影响,他沈家做的东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这里面的药物都是好东西,就算复发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严重了,总体来说还是有点用的,确实也填补了市场上的空缺。不会对用药的人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池宁哼道:“我爸爸不会做不顾别人死活的事。”   秦珩有些惋惜,池宁的脸蛋靠在肩膀上的时候,他动都不敢动一下。   生怕惊动了人。   池宁真软和啊,靠上来的时候糯叽叽的和团子一样。   秦珩的视线令池宁有点儿不自在了,他耳朵发烫,吶吶道:“菜怎么还没上呀?”   一垂眸,看见桌子边上打印了一排小字,【考虑到私密性,请在需要上菜的时候按传唤铃哦~】   池宁:……   他伸手一戳,没几秒,之前带他们来的那个男服务生就撩开帘子,笑容满面地探进头。   服务生把手里端着的菜依次摆在桌上,对有两边座位却要坐在一个方向的客人熟视无睹。   他笑道:“请二位慢用~咱们这个是防烧干的智能锅,二位不需要担心因为做别的事而忘记了时间导致火锅烧干。”   池宁:……   不是,你们老板有什么问题吧?   谁会在火锅店做别的事导致忘记时间啊!   他恶狠狠拿着筷子戳起一块肉片,放进辣锅里涮,随口没话找话,“这什么肉?”   秦珩看了眼生肉,“牛腹肉。”   池宁筷子一颤,脑子里又浮现出了秦珩的腹肌,他倒是没见过秦珩裸着上半身的样子,也就在莫远洲那里拍摄的时候看到过一点胸肌。   但……   但刚刚摸的那一把,怎么就清晰明了地在脑海里形成影像了呢?   池宁夹起肉,刚要往回夹,就听秦珩道:“这种肉切得比较厚,要多煮一会儿。”   是这样吗?   这边池宁头顶冒烟,盯着翻滚的辣锅发愣。   那边池宅里的池大哥握着手机,焦焦灼灼地嘀嘀咕咕,“妈,你说什么学校能办篮球赛办到这么晚呢?我弟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对我说谎,好和对象出去玩。”   陈茗仙女士腿上放着笔记本计算机,手上噼里啪啦,嘴里应付道:“谈就谈了呗,你高中的时候不还和人小姑娘早恋吗?”   池阳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不一样。”   你小仔一下子搞俩啊!   陈茗仙斜了池阳一眼,“他都保送了,谈一个也没什么。”   池阳:俩!俩啊!!   他又不好直说,只能寻思跟弟弟出去的是哪一个。   是秦珩,还是另一个他不认识的浑小子。   他既希望跟池宁出去的是秦珩,好歹知根知底,能全须全尾的回家。   又希望跟池宁出去的不是秦珩。   秦珩太有心机了,他单纯的弟弟根本玩不过这种人。   只有被玩的份。   池阳抓着电话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劝这个家最有威严的女主人,“妈,你就不怕来个臭男人把你小仔拐走吗?”   陈茗仙打字的手停下来了。   池阳心中一喜。   还没喜多久,就见优雅的陈女士把笔记本搬到一边,打开茶几上的果盒,从里面抓了把小瓜子拿在手里,修长的双腿一侧一迭,慵懒地靠在沙发里。   她咔嚓咔嚓嗑起瓜子,昂着小下巴,“什么臭男人?这不比沈家搞擦脚药劲爆多了,细说。”   池阳:?   嘿哟喂,您还挺八卦呢?   他犹豫了一秒,就把弟弟给出卖了。   那边池阳和陈茗仙嘀嘀咕咕,叽里咕噜。   这边池宁和秦珩面前的汤底咕噜咕噜。   这川味正宗过了头,吃得池宁眼泪直流。   一辣,就容易嚼得太急,把鸭掌在嘴里剔骨,一口划拉下去,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闷哼一声,但还是坚持着把鸭掌啃完了。   秦珩抬起头,“怎么了?”   池宁道:“咬到舌头了。”   这会儿是真疼了,泪眼朦胧的,生理性的盐水就这么流下来。   秦珩扼住池宁的下颚,“我看看。”   池宁吸了吸鼻子,吐出舌尖,头往边上侧了侧,露出了舌头侧面。   秦珩呼吸一滞。   他视线在粉嫩的舌尖上停了停,落在边上的区域。   更红些,像是有点肿,但好在没有破。   池宁缩回舌头,问:“破了吗?”   秦珩喉结滚了滚,“没有。鸭掌还不烂,先别吃了。”   池宁也不敢吃了,就“哦”了一声,转头吃起别的。   等到快吃完的时候,秦珩把一小碟晶莹剔透的肉放到了池宁手边,上面还贴心地浇上了蘸料。   透过一点麻酱,依稀能辨认出这一迭应该都是鸭掌肉。   池宁看了看秦珩手边用来剔鸭肉的牙签,不确定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秦珩:“嗯。”   池宁欣喜地哇了一声,随即头一仰,端着盘子一口吞掉了一碟。   鸭掌煮久了,变得粘牙,口感很奇妙。   池宁分神去想,好像只有小时候才有这样的待遇。   在久远的,已经褪色的记忆中,爸爸有时候会剥满满一碗虾仁给他吃。   他太喜欢一口全部吃掉了,那是一种无与伦比,快乐而兴奋的满足感。   原来这种快乐,不是只有父母才能给呀。 第42章   吃完了鸭掌, 池宁又咕嘟咕嘟喝完手边的酸梅汁,转头问秦珩,“你吃饱了吗?”   秦珩嗯了一声。   池宁“啪”地按上手边的服务铃, 叫来服务生结了账。   服务生小哥笑眯眯地,“欢迎下次光临喔。”   池宁含含混混, “嗯嗯嗯嗯。”   下次肯定不来了,东西虽然很好吃,但害羞区服务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啦。   秦珩问:“我送你回去?”   池宁:“不用了,反正也是打车,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秦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也不一定, 有些出租车司机会专门挑你这种看上去好欺负的下手,开到荒郊野外,谎称绑架, 然后打电话问你父母要赎金。”   池宁呵了一声。   出租车司机算什么?他现在和韩教练在五分钟之内平分秋色。   秦珩又道:“反正也顺路, 我送你。”   最后, 池宁还是被秦珩送到了家门口。   他拉开院门铁栏杆的时候对着秦珩摆了摆手,“明天见?”   秦珩胸口发烫,只觉得那股进入港南娱乐中心之前缠绕着二人的静谧与暧昧又包裹上来。   他轻轻点头,“嗯,明天见。”   池宁转身进了院门,等他欢快地打开家门换掉鞋。抬头就和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和兄长对上了视线。   池宁:?   您二位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呢?   难道是川味火锅的香味太浓, 已经将他从里到外腌制成功, 所以一开家门就暴露了?   不能吧?   得赶紧洗漱换衣服,以免兄长发现端倪。   池宁飞快地脱掉鞋, 噔噔噔跑上楼。   池阳在下面道:“你不来看看沈敏奕搞出来的药品配方?”   池宁趴在二楼的扶手上,只探出个脑袋, 对着楼下喊,“不看了,刚才买的报纸上有,我看过了。”   他喊完,立刻冲进盥洗室,一鼓作气脱了衣服扔进洗衣机,打开水就是一顿猛冲。   人和衣服一起洗去了川味。   楼下,池阳有点狐疑地拿起池宁进门后就随手放在玄关没管的报纸,凑近鼻尖闻了闻。   一股火锅店的麻酱味,夹杂着油墨味扑鼻而来。   池阳:……   怪不得那么着急想上楼洗澡,原来是偷吃了火锅,害怕露馅。   他想到池宁和“臭男人”出去吃饭的钱还是他亲自打过去的,顿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池阳:“次奥。”   陈茗仙好整以暇地托着下颚,“闻出什么来了没?福尔摩阳。”   “吃火锅去了。”池阳把那报纸往回一扔,气鼓鼓地坐回茶几前。   陈茗仙就安慰他,“没事的,年轻时谈的恋爱都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你看,你和你初恋不就分手了嘛。”   池阳悲从心来。   理性讨论,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呢?   哎!   楼下的池阳在悲春伤秋。   楼上的池宁洗完了澡,裹着被子往床上一滚,不到三秒就获得了初生婴儿一般极致香甜的睡眠。   次日。   池宁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到差点原地成仙。就是早上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眼光都有点奇奇怪怪。   池宁摸不着头脑,喝完了早餐的银耳汤,就把疑惑抛在脑后,稀里胡涂上学去了。   人嘛,不多问,不好奇,就会少很多麻烦。   运动会一过,高三生活立刻变得紧迫。   繁忙的高三年级组,只有池宁一个人与忙碌格格不入,每天都靠在窗户边惬意地看“课外书”。   秋季校服没能在广大学子的身上多呆几天,学生们就都换上了羽绒服。   池宁穿得和蓬起来的小发糕似的,端着保温杯,窝在角落里,半天也不挪动一下。   过来问问题的同学都轻轻地走,生怕走路带起来的风把人吹得一个哆嗦。   就这么一两个月过去。   一班就有好几个抵挡不住高校开出的优厚条件,保送走了。   教室肉眼可见地空了不少。   池宁一边看书,一边打着瞌睡,惬意到想不明白上辈子自己到底在图什么?   奇怪,是睡不好觉,还是饭不好吃,得拼了命的卷成那样?   就算是亲人去世,悲伤过度想逃避现实,也不该作践自己的身体呀。   池宁一边想,一边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奶茶。   家里阿婆煮的奶茶就是香,茶叶的味道不重,糖也不多,一口下去全是奶味,好喝得很。   奶茶刚咽下去,王权就拿着月考总结进来了。   他挎着一张脸,表情有些落寞,“同学们,让我们恭喜李秋河保送S大,上面来电话了。李秋河,祝贺你。”   李秋河人都傻了,呆呆坐在原位。   今年一月份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的竞赛成绩应该只能冲一冲A大,如果想要进S大,要么走高考的路子,要么就得再参加几回竞赛。   可他当时对之后要参加的那些竞赛没有什么把握。   后来……   后来他捡到了池宁的笔记本。   王权也感慨地笑起来,“S大那边最近就会打电话给你,等着录取就好啦。”   班级瑞安静一瞬,接着掌声雷动,池宁也鼓了鼓掌,笑着侧头对相隔一个走廊的李秋河道:“恭喜。”   李秋河伸出手,啪一下抱住了池宁。   白色的羽绒服和黄色的羽绒服挤在了一起,像两只在笼屉内膨胀后挤压在一起,挤破了皮的露馅奶黄包。   李秋河道:“我没想到竟然能上!池神,你是我的神,你竟然能压中S大经办的竞赛知识点!”   池宁没推开他,笑着拍拍李秋河的后背,手掌和蓬松的羽绒服摩擦,发出了“噗噗噗”的声音。   S大生物系的知识点还不好压吗?   他好歹在那里挂了十几年的教授名头呢。   别说生物了,数学和物理他也能勉强压一压。   池宁拍了两下就从李秋河的抱抱里钻出去,“好啦,要开心喔。”   李秋河猛男落泪,气氛瞬间变得搞笑起来。   王权煽情的心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说,“李秋河保送之后应该就不来学校了,我们的正副班长都被保送走了,需要一个能扛起大梁的新班长……”   李秋河松开池宁,带着鼻音,“老师我不走,回家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我可以像池宁一样留下来帮助同学。”   王权:……   王老师一时恍惚。   啊?池宁留下来原来是为了帮助同学的吗?   一开始好像只是不想竞赛吧?   后来呢?记不清了,反正好像确实是帮助了很多同学哈。   有大爱啊!   王权的脸上迸发出慈祥和欣赏的笑,“原来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好了,正好下学期我们要重新分班,届时会有一批新同学来我们班共同上课。”   说是共同上课,实际上上课的只有那些新来的同学。   竞赛班没有被提前保录的学生一般都会自己刷题,碰到不会的再拿去问老师。这样更有针对性,也更有效率。   王权宣布完了李秋河的去处,又道:“再过几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月考兼期末考试了,到时候会重新按排名分班。”   他顿了顿,“为了避免保送生参考影响分班排名,所以这次所有已经保送的学生不得进入考场考试。”   李秋河惋惜地咂咂嘴。   怎么就不让人进考场了呢?   他还想玩竞赛班特别游戏之谁写得最快哩?   池神每次都参加考试都迫不及待第一个交卷,他现在一定特别的失落吧?   李秋河转过头。   池宁正在闭目养神。   羽绒服厚到一定程度就有了支撑能力,窝在里面也不会塌。   李秋河道:“池神,要不我给我们保送生组织一场竞速全科考试?”   池宁:?   都保送了你还想卷什么?   他紧闭双眼,呼吸平缓,假装自己是一具已经睡着的尸体。   李秋河:“……”   啊,睡着了。   那等池神醒了以后再问吧。   池宁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一张卷饼,于是躲着李秋河走,下课就出去遛弯,遛到上课再回来。   所以……   期末考试当天。   滞留在学校的四个保送生被赶到了高三年级组老师的办公室里。   他们围着王权的办公桌。   池宁把手里的牌用中指和食指夹住往桌上一飞,“一对k,我还有一张。”   李秋河哈哈大笑,“四个3,炸!我还有两张。”   二班的王绵之微微勾唇,“小王和大王都在我这里,我炸。”   另一个二班的抿唇,“要不起。”   池宁拨弄了一下手里剩的那张扑克牌的尖角,“不要。”   李秋河当场吹了一声口哨,“一个K,我还剩一张。”   这牌挺大的,二班两个都没能要,池宁笑了笑,把手中的A扔出去,摊开手,“承让啦。”   李秋河:“卧槽,你怎么还有A呢?我算错牌了吗?”   池宁:“嗯。”   扑克争上游这个打法打过一两次就没意思了,四个人又玩21点,算了几回,又发现除了手气特别好的时候能快到池宁措手不及,其他时候基本只有输的份。   王绵之叹了口气,“哎,池神这种不出千的我们都玩不过,要是碰上出千的,那不得输得倾家荡产?”   四人收了牌,又聚在一起聊天。   王绵之酸溜溜地说:“那个秦珩不知道吃了什么聪明药,短短半年不到就从年级倒数干到了100多名,不知道这次能多少名。”   池宁道:“50以内吧。”   二班两人齐齐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池宁微微一笑。   他每天晚上都得给秦珩上课,能不知道这人进步有多快,估分会有多少吗?   李秋河心里有点数,但池宁不说,他也不敢越俎代庖地说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你们两个为啥留在学校啊?”   王绵之斜了李秋河一眼,“和你一样呗。反正放假回家也是玩,没什么意思。不如和池神一样帮帮同学,到同班的是肯定教不了啦,但是普通班的我们还是可以帮一帮的。”   池宁道:“那你们可以让班主任给写个社会实践证明之类的,写明你们做了什么事,让老师签上名字,这东西以后说不定也能有点用。”   李秋河恍然,“有道理。”   四个人就这么挨了三天,最后看着比进去考试的同学们还要憔悴。   只有池宁弯着眼睛,看上去轻松无比。   王权问,”“你做什么了?感觉还挺有精气神呢。”   池宁笑道:“您那个行军床蛮舒服的,我都准备自己买一个了。”   王权:……   别人考试你睡觉。   多冒昧啊。   他转头看向另外三个,“你们呢?”   李秋河嘿嘿挠头,“我们斗地主。”   王权竖起大拇指。   保送生,果然个个人才。   “那你们也别闲着了,不是准备帮助同学吗?来帮我们理科老师阅卷吧?”   池宁:?   不是,要帮助同学的是他们三个不是他啊!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摆烂小咸鱼罢了!   但大家都去,池宁又觉得不去不好,只好揣着手,一步一晃地朝着办公室走。   活像一只迫于生计而不得不迁徙的小企鹅。   然后就受到了校友错题的洗礼,感受到了老师们的崩溃和匪夷所思。   李秋河一边啃辣条,一边冷声道:“6。”   “上面写的还是根号二,抄到下面就变成根号三了。这种分也能扣?”   错题的方向五花八门。   池宁批了几个人之后就翻到了秦珩的卷子。   少年的字锋利又漂亮,完全看不出第一次在皱巴巴的纸条上写字时的那种窘迫,变得舒展又大方,像是出鞘的利刃。哪怕密封线钉得死死的,也让他一看就知道是秦珩的笔记。   池宁顿了顿,对着李秋河招手,“你来批我这个,这人我认出来了,不方便批。”   李秋河道:“好嘞,让我看看是咱们班的谁。”   李秋河批,池宁就站在边上看。   秦珩的数学好,逻辑能力强,只要不是碰到过的知识点,基本不会错第二次。   李秋河一路批下来,脊背都在冒汗,“前面全对,最后的大题错了两小问。但这次的大题刁钻,是个没见过的题型,仅有的几个做对的应该是咱们竞赛班的。”   “他不是我们竞赛班的人吗?”   池宁嗯了一声,背着手扬了扬下颚,“算算,多少分。”   最后一道题总分14分,一共三问,只有第一小问做对了,给3分,扣11分。   “139分。”李秋河惋惜地叹息一声,“可惜了,最后要是能多写两个解,说不定能给他顶上140。”   池宁笑了,“哪儿能那样呢?”   李秋河嘿嘿一笑,“池神,你说你认出来了这是谁,这是谁呀?我看了半天,认不出来这个字诶。”   池宁点了点卷面,轻声道:“这是秦珩的卷子,你记住了,是你批的,不是我批的。”   另外两个被抓来当苦工的齐齐卧槽一声。   “谁?秦珩?他数学考多少?”   “我去,我耳朵瞎了吗?”   “这得一天只睡四小时才能学成这样吧?”   王绵之道:“不知道他其他科目怎么样,偏不偏科。”   很快,王绵之和李秋河就知道秦珩偏不偏科了。   三天后,期末表彰大会。   升旗台的广播里第一次响起了十八班人的名字。   老校长推了一下眼镜,颤颤道:“本次的荣誉进步奖是——原18班秦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这位考到了年级第55名的学生,上台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操场上的同学们安静一瞬,接着满场哗然,“我次奥,夺少?”   “年级五十五?!”   “卧槽,他重生了还是吃药了,他妈的,我怎么就不能进步这么多?”   池宁心想:都不是,是因为秦珩用杨梅汁收买了他,换来了“老教授”的一对一小课。   他仰头看着秦珩站在升旗台上的样子,少年迎风而立,身上那股邪佞和肆意的气质已经褪去。   半年多来时间的沉淀,以及高强度、多种类的学习令秦珩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了成年人的风度。   他手上没有带稿纸,说话前抬手扶了一下话筒,接着微微低下头,视线在人群当中一扫,精准地定到了一个位置。   池宁一愣。   这距离远到几乎看不清升旗台上的人的五官,但他莫名觉得秦珩这一眼直直钉在了他身上。   那专注的视线一错不错,形成了一个狭小至极的空间,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了进去,隔开了周围的人群,喧闹至此时起与他分隔开来。   池宁轻轻屏住呼吸,心跳有些快。   秦珩道:“我其实没有什么新鲜的学习方法。成绩之所以能进步,主要是因为有了良好的目标和前进的动力,我想和一个人上同一所大学,就这么简单。”   老校长顿时血压飙升。   下面的同学们安静了一瞬,忽然之间默契万分——“喔~~~”   池宁有些耳鸣,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滚烫。 第43章   这种烫一直持续到了分班选座位的时候。   座位要根据成绩排。   池宁不准备和那些想听课冲刺的同学抢前面的位置, 就和李秋河一起靠在边上等所有人选完了再选。   李秋河往栏杆边上一蹲,双手往羽绒服的袖筒里一揣,以标准的农民揣姿态道:“要不咱两做同桌?”   秦珩排在队伍里, 听到这话后冷冷看了李秋河一眼。   李秋河半点没意识到,还在那儿咂着嘴畅享未来, “咱俩坐一起,无聊的时候还能互相出题做。”   池宁:?   他回绝,“别,我们两个最好离远些。”   李秋河被男神拒绝了,有点失落,“为什么啊?”   池宁:“你看, 我们不是留下来帮助同学的吗?\8 分开坐,到时候来问问题的人就可以分流,不会挤在一个位置。不然空气不流通, 多难受啊。”   李秋河一愣, 心想我多狭隘啊, 怎么能忘了自己留在学校的初衷呢。   他邦得一锤胸口,“受教了!”   池宁:……   受教不受教的无所谓,你只要别再想着要人出题做就行。   反正这学期也该结束了,等分完班安顿好桌椅,就能快乐放假啦。   也不知道家里集团的经营状况如何了。   沈敏奕的擦脚药都搞出来这么多时间了,就算他们把配方稍稍改良了一点点, 也该翻车了吧?   那人可能有点神经质, 情绪不太稳定,也不知道翻车之后会气急败坏成什么样子。   “池宁, 到你了!”王权打开教室后门,表情有点复杂, “进来选座。”   池宁揣着手手道:“让李秋河先选好了。”   “也不是不行。”王权对着李秋河招手,“那你先来吧。”   两人凑到教室门口一看,教室里只剩下了两个空位。   最后一排秦珩的边上有一个,秦珩斜对角的第一排最靠近门边有一个。   门边那个位置看黑板反光,谁也不想选。   李秋河:……   他要是不跟秦珩坐,池宁岂不是就得坐在校霸边上了?   那他岂不是恩将仇报?   李秋河求助地看了一眼王权。   光头王胖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李秋河喃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抬脚就往秦珩身边走。   才走了三步,秦珩就冷冷看过来一眼,李秋河脑子一懵,条件反射地脚尖一转,等回过神来,已经坐到离秦珩最远的位置去了。   那种眼神,他要是敢坐过去,感觉会被打一顿。   池宁在全班目光的洗礼中拿着书包坐到了秦珩身边。   无事发生。   池宁偏过头对着秦珩笑了一下,说:“欢迎你加入一班。”   用余光注意着池宁的同学们心想:学神笑起来的时候可真甜啊。   怎么有人笑和不笑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气质呢?   秦珩不会还冷脸以待吧?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直冷着脸,充满威慑力,毫无笑意的秦珩宛如初融的冰雪,对着池宁微微弯起了唇角说:“嗯,谢谢。”   很细微,用专业一点的话来讲就是笑了两个像素点。   相当令人恍惚。   啊……原来秦珩也……没那么难相处嘛。   王权站在讲台上发放寒假作业,“咱们班的题是额外出的,我相信大家的自觉性,也不说收上来检查那样的假话,你们碰到不会的题可以收集在一个本子上,等开学了统一讲。”   “大家收拾好东西就可以领着成绩单回家了,高三是大年初四开学。新年快乐,明年见。”   同学们异口同声:“明年见——”   池宁没拿作业,早上怎么来的,中午又怎么走。   他思忖半晌,又在教室里环视一眼,转头问秦珩:“张邱文呢?他没考进来?”   “他在三班。”秦珩垂着眸子道。   池宁:“那可惜了。”   一班和二班共享一套教育资源,这套资源原先是给竞赛班的同学用的,老师的教育理念都比较先进。   三班和四班共享一套,分配的老师从学历上来说会稍稍差一点儿。   秦珩飞快地说:“没事,张邱文有额外的补课老师,最后的成绩肯定不止现在这样,还会上去的。”   池宁哦了一声,“那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茶河雅座?”   秦珩道:“好。”   池宁点头,“刚好茶河雅座离徐老板球馆不远,你学的时候我先去打会儿球,这段时间泡在实验室里,骨头都泡散了。”   要不是他现在每周都要上格斗课,身体肯定要和上辈子一样虚。   得多多锻炼,劳逸结合才行。   总之……   “你先自己学学。”   秦珩说:“好”。   心里却在嘀咕: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打球呢?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是茶河雅座的甜品吃腻了,觉得不好吃了?还是他成绩提升地太快,让池宁没有成就感了?   池宁没发现秦珩心里的小九九,他久违地在学校的报刊亭里买了一份娱乐八卦报纸。   坐上出租车之后开始翻看上面的消息。   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天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几个月没有关注沈敏奕了,一关注,报纸上就突然出现他想看的消息了?   那多玄乎。   池宁草草翻了一遍,忽然眼神一定,“沈氏集团九制药业卖黑心药品入医保,老城区民工直呼退钱。”   这篇报道的位置不好,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   报道边上配了块饼干大小的图片,拍的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和几个民工,下面是一段采访。   池宁举着报纸,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报纸上的内容。   记者:「你们干这个挺不容易的吧?有没有医保?」   劳动人民:【我们都是临时工,哪里有医保啊?都是拿的日结工资。】   记者:「那你们一天能赚多少钱?」   劳动人民:【干12个小时,能赚三四十吧,特别多的时候五十块。】   记者:「那你想跟我们反应沈氏产品的什么问题呢?」   劳动人民:【哎哟,我想提醒各位体力工作者不要去买这个产品了,一开始的时候确实还挺有用的,但是一个疗程用完之后就开始蜕皮,但是我想这个蜕皮也写在不良反应里了,是正常的嘛,把死皮蜕掉应该就好了。】   【但不是这样的,那个新肉没有了外皮的保护,很容易就磨破了,工地上又不干净,会感染,感染后又要花大价钱看病,东西虽然便宜,但做苦力的还是别买了。】   池宁的心揪起来。   \8 他知道那个擦脚的药是没问题的,副作用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如果沈家好好走零售路子,定价更贵些,不为了名声压价进医保。那现在买这个药的人就是中产阶级。   这类人有资本在用药后的蜕皮期间请假休息,不干重活,好好等脚彻底养好,但是底层的人民不行。   他们没有钱,可能当天就没地方住了。   池宁合上报纸,胸口发堵。   他想过很多种沈敏奕翻车的样子。   但唯独不包括现在这一种。   秦珩敏锐地察觉到了池宁的低落,“怎么了?”   池宁道:“沈敏奕偷走的药出问题了。”   他把报纸递过去,“你看。”   秦珩垂眸翻看了一下报纸上的内容,合上后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没想到。”池宁话音落下,出租车外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狂风透过车窗吹了一点雨水进来,池宁赶忙把车窗摇上去。   他动作够快,但身上还是沾上了一点水汽,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湿漉漉的。   他羽绒服帽子上的毛毛因为潮湿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跟池宁一样变得蔫蔫巴巴。   秦珩心想多可怜啊。   池宁真是心软又纯净。   像春末夏初时节照下来的阳光,明亮,温柔,不灼热,带着冷静的温和。   这束光不仅照到了他的身上,还平等地照到了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飞蛾如果要拥抱这束光,也不会觉得过于灼热。   秦珩的手指蜷缩一瞬,接着张开手臂,轻巧地搭在靠近池宁的地方,“实在难过的话,需不需要安慰一下?”   池宁被逗笑了。   他握拳,“也没有太难过,我之后会真正改良这个配方,把价格压到最低!”   秦珩:“行。”   池宁恶狠狠地,“干死沈敏奕!”   秦珩:……   这个不行。   好孩子不能随便奖励别人。   他刚想纠正一下池宁的说法,一颗头就埋进了肩窝。   池宁把脸藏在里面,手也搂上秦珩的腰。秦珩真的长大了,就连怀抱都有了上辈子的厚度,令人安心。   但也没有和上辈子的秦珩很像啦。   这辈子的秦珩对他比亲哥还亲哥。   秦珩伸手,轻轻拍了拍池宁的背,轻声道:“没有很难过,但是还是有点,所以想被安慰一下?”   池宁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仰起头,下巴尖嗑在秦珩的肩窝里,昂着脸,“不想打球了,还是陪你做题吧?”   秦珩喉结上下一滚。   妈的,池宁仰着脸看人的时候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个角度也太可爱了。   好看到想亲一口。   他紧咬牙关,收回视线,抬手插进池宁的发丝,从上到下顺了顺,“不想去就不去了。”   池宁喉咙一紧,忽然发现这个姿势实在是过于暧昧了。   暧昧到他上辈子从未和秦珩,或者任何人做出过这种举动。   他们上辈子连手都没牵过,这一次却能自然而然地做出拥抱这种亲密的动作。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格外的不对劲。   就从上次吃火锅前秦珩让他摸腹肌开始。   就格外不对劲。   池宁靠着秦珩发呆,忽然觉得秦珩的手指绕轻轻贴着头皮,一路摁倒了后脑勺。   池宁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来。   这辈子的秦珩   有没有可能   也有那么一点点点喜欢他啊? 第44章   车一停, 池宁因为惯性往前一冲,霎时间如梦初醒。   他飞快地起身,想拉开车门下车。   才碰上车门的把手, 腰间就一热,重心不稳地往后一靠, 跌坐在出租车后座的车垫上。   池宁人是坐回去了,却觉得心已经跳出了喉咙,“怎么了?”   难、难道刚刚的动作太出格了?可那不是秦珩自己示意的吗?手那么一岔开,不就是可以抱一下的意思么?   池宁有点紧张,盯着秦珩的脸看。   秦珩道:“外面雨下得大,咱们没伞, 迎宾看到了会来接的。”   “哦。”池宁收回视线,悄悄低下头,用拇指顶开翻盖手机, 再用食指扣住盖子往回一拨, “啪”地盖上。   徐老板的待客之道还整得挺好呢。   其实茶河雅座也算不上什么高端场所, 但是私密性和服务水平都很不错。东西还好吃,厨师的西餐手艺嘎嘎好。   所以一到节假日,大厅里也会坐着不少特意带着孩子来吃饭写作业的家长。   迎宾出来时带了两把伞。   池宁一点雨都没淋到,到常用包厢的时候,连帽子上的潮气都彻底干了。   沈敏奕的做法实在是过于恶心人,导致池宁一坐下来就心无旁骛地回忆和计算配方剂量。   上辈子他经手的配方数不胜数, 不可能每个都记得, 但一旦重新计算,总能在记忆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罗列出了几个可行的方案, 对着思忖一瞬。   这次沈家在上市产品的同时公布了配方。   虽然没有公布准确的剂量配比,但这个配方还算简单, 中小型的企业也可以利用实验室进行实验和竞品制作。   而他列出来的这些方案,如果自己来验证,恐怕耗费的时间过长,会失去反打沈敏奕的先机。   得想个办法让父亲和大哥去做这件事。   池宁一边策划着让父兄做“苦力”,一边慢悠悠地转笔。   纤细的笔杆在修长的手指间上下飞舞,让前来送餐的服务生都多看了几眼。   这种无聊的手指运动一直持续到午餐开始之前,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饭也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秦珩回味着出租车上的拥抱,一顿饭吃得食髓知味,心猿意马,恨不得想要掰过池宁的脑袋。仔仔细细把人问个透彻。   问一问池宁,那种拥抱是不是也对被人做过?   谁都有资格这么抱吗?   是别人都有,还是他独一份?   哎……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高考怎么还不来。   秦珩恍惚地想:世界上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期待高考了。   池宁后知后觉地看向秦珩:“怎么了?一直看我?有事?”   秦珩嗯了一声,“我要是真能考上港南,作为……老师,您是不是得给我一点儿奖励?”   池宁思索了一下秦珩的谢师宴,觉得自己也不能跑过去白吃白喝,是得准备点谢礼。   “你想要什么奖励?”   秦珩想了想,道:“想去露营。”   池宁抿唇。   在食不果腹的日子里,旅游是一种奢望,秦珩和张邱文如果没碰到徐家豪,可能这辈子都揍不出阳城。   他本来不想去的,觉得无论是旅游还是露营好像都没有在家里看书有意思。   但一想秦珩的经历,就心软极了。   秦珩不过是个想要出去旅游和露营的小可怜罢了,他有什么错呢?   池宁笑着答应了,“好啊,真考上就一起去好了。”   秦珩得到回答前害怕池宁拒绝,得到回答之后,心里又开始五味杂陈。   池宁怎么这么心软好说话?就不问问他是要去哪里露营?万一他心怀不轨,想要把池宁卖了怎么办?   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啊?   哎!   可得好好看着才行。   两人心思各异地过了一天,到了晚上五点多。   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池宁很少会在晚饭开始之前回家,到家的时候把瘫在沙发上的池阳吓了一跳。   冷酷的纨绔酷哥褪去伪装之后不过也就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罢了。   池阳撑着沙发扶手坐起来,“今天放学这么早?”   “嗯。”池宁忽悠人日渐熟练,面不改色地说,“今天是寒假之前最后一天,放得早很正常。”   池阳:“也对。”   他最近刚刚成为社畜,被公司里的项目和工作折磨得苦不堪言,天天跟那些父亲扔到他手里的妖魔鬼怪斗智斗勇,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年轻企业家的沧桑感。   相反,池百川神采飞扬,精神得像一口气炫了半斤冬虫夏草。   他磕着小瓜子,“沈家那玩意翻车了,你们知道不?”   池宁正愁怎么起头,没想到打瞌睡爸爸就送枕头。   这就是父爱吗?   池宁:“知道的。”   他边说边翻自己的书包,悄咪咪拿出了今天他搞的那份配方资料。   池阳正襟危坐,“我们要反制一下吗?可是改良配方可能要不少时间,就算弄出了可能的配方,从计算、验证、到做临床,一共加起来至少三个月,时间不太够吧。”   池百川:“这确实是个问题。”   池宁捏着三张稿纸,心说我都算好啦,拿去咱家实验室验证顶多就一天,三选一的事儿,很简单的。   但他又有点不敢拿,毕竟上一回,大哥拒绝相信他在外面搞实验室,宁愿相信他养野男人的情况还历历在目。   哎,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池宁眼睛一闭,手往前一伸,“其实计算我已经做好了,那天看到配方之后稍微有点兴趣,就弄了一下。”   池阳:?   池百川:?   池百川接过三张儿戏一样的白纸,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发现好像还真挺像回事。   可行性不小。   池百川当即打了一个电话,把现任实验室A组总负责人叫来了。   池宁见过这个人,上一次来他们家吃过烧烤,爱吃牛仔骨,炫了整整八根。   两位中年人在边上叽叽咕咕半天,实验室负责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攥着白纸的一角,叹息:“川哥啊……你跟我说实话,我这个负责人凳子还没坐热呢,是不是又要被换下来了啊?”   “这……这就用白纸算了三张就搞出来了,能不能让我见一见这个人才啊?”   池百川心情也复杂,有三分骄傲,两分疑惑,五分与有荣焉。   “害。”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指着乖乖坐在池阳边上啃云片糕的池宁道,“我儿子算的。”   总负责人:……   总负责人裂开了。   他结结巴巴,“后、后生可畏啊。”   池宁笑了笑,“就是运气好。”   运气好重生了而已。   他现在十七岁。   上辈子,这东西他好像是十九岁的时候弄出来的,配方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埋了十多年了,能记起来也算是万幸。   总负责人在心里嘀咕。池百川怎么能生两个这么省心的崽啊?   大儿子从20岁的时候就开始配合着当老子的演戏,被媒体骂成那样也忍下来了,现在一朝翻身,在阳城被叫成崇宁太子爷。   小儿子看上去文静乖巧,不是个会惹事的,关键还挺聪明。   大儿子从商,小儿子学医,崇宁以后就和铁桶一样,对家想渗透进来都难。   看看池家的两个,再想想自家的孩子们,负责人唉声叹气,“哎,川哥好福气啊。”   他把三张白纸妥妥帖帖收好,“这个我就拿走了,一个半月以内保准做完后续工作。”   池百川道:“不急,临床一定要做好,这些结果要是都不能用就算了。咱们可以不出这个头,但是不能拿坏药害人。”   “知道。”负责人顿了顿,“怎么不见嫂子呢?”   池宁一愣,接着立刻反应过来嫂子指的是妈妈。   池百川又叹了口气,“我老丈人来这边了嘛,阿仙听说姆妈最近不舒服,就赶紧带去私人医院体检了。”   负责人道:“那是要好好查查,我先走了,现在去实验室验证配方。”   池百川站起身,要把人送到门口。   池宁若有所思。上辈子,他没怎么见过外公外婆,陈茗仙是远嫁,外公外婆住在江南,除了过年过节很少碰面。   后来吧……好像就是高三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一下子压上来,大哥突兀去世,父母应该是想瞒着家里老人的,后来呢?   后来他好像也没接到过外公外婆的电话……   他们不会也出什么事了吧?   池宁有点不安地动了动。   怪不得有云片糕吃呢,应该是外公外婆带过来的。   那么远的路,带过来的云片糕还香香软软的,好吃得让人想哭。   池宁转头,想问问外公外婆的事情,还没张嘴,就看到池阳满脸震撼,嘴巴微张。   池阳道:“难不成你在外面自己搞实验室的事情是真的?”   池宁:?   你终于信了?   池阳:“嚯!那你养两个野男人的事就是假的了吧?”   池宁迟疑着,轻轻一点头,小声道:“谁叫你不信的。”   “这么酷。”池阳搓搓手,哪个男生没有梦呢?他小时候也曾想过和钢铁侠似的,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实验室。   但是他没那个天赋。   “上次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看吗?”池阳笑着拦住池宁的肩膀晃了晃,“抽空去?”   池宁犹豫了,上一次能这么说,是因为秦珩还没在房子里留下什么生活痕迹,就算把池阳带过去,他哥也看不出房子里有另外一个人。   但现在……   那别墅里处处都是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带池阳过去的话,他哥还不知道会怎么瞎想。   池宁:“哥,还是算了吧,不太方便。”   池阳:?   怎么不方便?   你还在实验室里藏男人了不成? 第45章   池阳僵住半晌, 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可能啊……”   池宁:“什么不可能?”   不是吧?   他哥刚才信了没几秒,现在又不信了?   池阳嘶了口气,“你没成年, 怎么签的租房合同?”   池宁:“唔……”   坏了,刚才点头时忘记考虑这一点了。   怎么办呢?   总不能说:哥, 我让徐叔叔PaoPao的养子帮我签哒。   那哥哥肯定又要刨根究底叭叭叭问一大堆了。   算了罢大哥。   池宁试探,“要不你还是相信我养了两个野男人?”   池阳沉默。   这话有点似曾相识,上一次好像是他说的?   说的是:要不你还是带我去看实验室?   风水轮流转啊。哎……   池百川送走负责人后回来,看到两个崽子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貌合神离”,忍不住出声问:“怎么了?”   池阳道:“没什么。”   开玩笑,从小对他无话不谈的弟弟好像已经开始有小秘密了, 再不维护一下感情,弟弟就要没了。   池百川狐疑的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刚想说点什么, 家里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池宁走过去接, “喂?”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 大约三秒后,陈茗仙的声音才从电话里响起来,“宁崽,你外公查出来胃癌,要做个穿刺活检,你带着你爸和你哥来一趟。”   池宁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但很快冷静下来。   上辈子外公和外婆不联系他的原因找到了。   上一次池家的事情那么多, 自顾不暇,几乎不堪重负, 根本没有带着外公和外婆去体检这一出。   “我知道了,哪家医院?我们马上到。”   陈茗仙说话前已经做好了安慰池宁的准备, 没想到他冷静得这么快。   果然是长大了。   “阳城明山私立医院,你告诉你爸,他知道在哪。”   池宁:“好。”   这声应完,池宁还听到电话对面外公不服气的声音,“就是一点小事你告诉宁宁和阳阳干什么啦?我们自己把这个手术做掉就算了呀。”   江南的吴侬软语,埋怨起人来也显得没什么气势,让池宁想到了小时候骑在外公脖子上,举着风车逛街的样子。   那时候的记忆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闪耀的阳光,还是很开心的。   池宁挂了电话,转头对池百川和池阳说了这件事,一家人马不停蹄赶往医院,生怕老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池百川安慰道:“没事的,如果是胃癌早期,控制的希望很大,等检查完了就让你们外公外婆留在这边住,怎么样?”   池宁嗯了声。   家里空房间很多,就是不知道外公和外婆住不住得惯……   私家车开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私立医院排队的人少,虽然贵点,但服务态度也对得起价格。   三人来到三层的休息区。   池宁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外公。   记忆里精神烁烁的人满头花白,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甚至想掀开被子在地上蹦几下,以证明自己一点毛病没有。   陈茗仙头疼地摁住他,“爸,等做完了检查再说啊,你不要撒泼。”   陈外公啧了一声,转头就和站在边上的池阳和池宁对上了视线。   老人愣了一下,恍如隔世似的,“这是阳阳和宁宁啊?都长这么大了哦?”   他比画了一个长度,“宁宁小时候才这么大,早产呢,六斤都没有,跟烤鸭差不多大。”   池宁:……   外公还挺幽默的嘞。   个头小就小嘛,干嘛和烤鸭比啊?   陈外公舔了舔嘴唇。   池宁立刻反应过来,“外公,现在饮食要清淡,不能嘴馋烤鸭之类的东西了。”   陈老大爷一拍床榻,“胡说,我现在还没彻底检查出来,没彻底检查出来就是没病,报告出来之前还是可以吃的。”   他对着池百川,往病房门外边一指,“你,去给我买。”   池百川纹丝不动,“爸,我在家听阿仙的。”   池阳瞳孔地震,凑到池宁耳边道:“怪不得咱爸有老婆,瞧这个情商。”   池宁品味了一下,没品味出什么来,“哦。”   池阳:……   宁崽悟性挺一般嘛,突然就放心了,哈哈。   池宁哦完,发现外公被拒绝后不说话了,像一条丧失梦想的咸鱼。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陈老大爷在听说全面检查之前要饿八小时这个噩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没了。   就坐在病床上生胖气。   好在外婆说话管用,就往边上一坐,陈大爷也不敢对这小辈耍威风,老老实实饿了八小时,做完了检查。   报告出来的时候,池宁正在给外公分粥。   池百川想尽办法跑到江南别菜馆,买了一份烤鸭咸蛋黄粥来满足老丈人的口腹之欲。   黄澄澄的,裹着咸蛋黄的米粥上面飘着一层烤鸭,看着陈大爷直咽口水。   池宁把分出来的粥放在边上,“外公,再等等,一会儿报告就出来了,要是没病的话我再把肉拨给您。”   陈大爷喜上眉梢:“欸!我的好外孙!”   医生拿着报告进来,神情复杂,“还好发现得早,是二期,我建议是先保守治疗,不要切,喝点中药。先观察几天,实在不行了再切。”   他目光一瞥,看见池宁捧着的烤鸭粥,又道:“烤鸭不能吃,要多吃蔬菜水果和流食,这种肉,要是实在想吃,只能用破壁机打碎了吃一点。”   陈老大爷心说那还有什么滋味啊?比肉糜都烂糊!   “不用太紧张。”池宁安慰外公,“保持心情轻松才是最重要的。”   医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得对。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疗养一下。”   私立医院的住院环境比较宽松,还有健身区之类的东西,健身区边上甚至还有图书馆,总之一眼看过去是舒服,第二眼看过去是贵。   私人独立卫浴,独立病房和空间,病人住套房,来陪夜的家属也能有床睡觉。   池宁和池阳轮流陪了四五天,被陈大爷挥手赶走了。   “我是胃病,不是截肢了,上厕所不用人扶着!厕所里还有防滑垫,怎么会摔着呢?”   老年人不服老,爱面子是常有的事。   池宁就叮嘱大哥等在外面,听到有动静就进去帮忙。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   一无所知的秦珩感觉自己好像被忘了。   有的人,在放假之前还扑进他怀里,抱了他一下,让他胸口的小鹿跟羊痫风似的哐哐乱撞。   抱完了,舒坦了,一缩回手,半个月都没一点消息。   真是若即若离的最高境界。   要不是知道池宁就是一小缺心眼儿,他都要以为这人是在钓着他了。   秦珩又叹气。   他怎么就这么清醒呢?   稍微不清醒一点,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觉得池宁是在钓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清楚地知道——池宁就是忙,忙得把他都给忘了。   徐家豪:……   “你这半个月,把我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我讲期货你叹气,我讲做空和杠杆你也叹气。”   “实在想,就打电话。”   秦珩果断道:“算了。”   池宁好像特别不喜欢在特别忙的时候被人断。   无论池宁在忙什么,这电话一定不能打,等到池宁的事情告一段落了,自然会碰面的。   徐家豪:……   小子,觉悟还挺高,不会是他看中的曲线救国方案。   好样的,能不能让池宁叫我一声爹地,就看你的了!   秦珩说完,又叹一口气,“实验室也不来,不知道池宁在忙什么。”   池宁在忙着听医生的治疗方案。   外公的癌症比较严重,最后还是得切除。   临床不是池宁的强项,所以医生说注意事项的时候他听得格外认真。   看得人颇为动容。   医生道:“你不要担心,二期的治愈在80%左右,好好养着,治愈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池宁嗯了一声。   事情好像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外公的手术时间定在了大年初一。   傍晚,主治医师宣布手术成功的一剎那,全家人的心都骤然一松。   池宁的外婆喜极而泣,抱着陈茗仙抹眼泪,嘴里念着,“多作孽哦,老头子受苦了呀。”   陈老大爷的麻药还没退,说话不过脑子,“以后只能吃素才是受苦呢,挨一刀又没什么的。”   外婆顿时不哭了,她气笑了。   池宁也笑了。   气氛放松下来。   等人被挪上病床,池百川就把陈茗仙和池宁池阳叫出病房,悄声道:“前两天不是时候,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他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喜意,“宁崽算出来的内容临床过了。我申请了特殊审批通道,大年夜的时候也通过了。”   “我们定价2块钱,和嘎啦油一个价格,虽然也进医保,但是2块比五块便宜多了,没有医保的民工也能买得起,而且没有副作用。”   池宁有些恍然,好像心里那座石头堆成的大山一下子被推倒,阳光洒了进来。   池百川摸了摸池宁的面颊,“我们小仔最近都累瘦了。”   池宁抿唇,“也没有。”   池百川笑笑,收回手,“外面现在吵得不可开交,那些狗仔不知道怎么摸清楚了二老在这里住院的消息,正守在门外面,人都被徐家豪派来的保镖拦住了。”   “这段时间你们先别回家,住医院里,我把衣服拿过来,等我和你们妈妈处理完这个事再说。”   池宁听到徐家豪的名字,这才惊觉他和秦珩竟然一个寒假都没联系。   现在大年初一,等到了年初四就开学了。   池宁掏出手机,看见电子邮箱里面有张秦珩发来的新年贺卡。   还是未读状态。   池宁心虚地咬住唇,一回神却又不清楚自己在心虚什么。   难道是十天半个月没给秦珩讲题,忘了老师的本分,所以才心虚嘛?   秦珩现在在做什么呢?要不打个电话问一问?   池宁刚拿起手机,走出病房,想打个电话,就听到不远处的医生喊:“病人没有呼吸了,进去抢救,快点!”   “你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送来?”   他定睛看过去,看到沈敏奕通红的眼睛,移动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那耳朵上,露出一只华贵的宝石耳环。好像是沈夫人在宴会上带过的款式。   沈敏奕声音都在发抖:“一发现就送来了,她应该是被人推下楼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去外面开了个会,商量一下如何应对池家突然发布的产品,回家以后却看到自己母亲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   为什么池家总是顺风顺水,而他却不行! 第46章   池宁看着沈敏奕通红狰狞的双眼, 后退一步,避开他去了医院供家属休憩和观赏风景的露台。   拿手机,拨电话。   一气呵成。   忙音响了一声, 立刻被接通。   池宁一愣,下意识道:“秦珩?”   秦珩:“嗯。”   一时半会儿, 谁也没说话。   两人停顿几秒,池宁不知怎么地,突然笑出声来。   可能是因为外公手术成功。   也可能是因为竞品上市成功,沈家吃了闷亏。   或者是因为在如释重负之后听到了秦珩的声音。   总之,这个寒假过到今天,好像都是高兴事。   池宁一笑, 秦珩也跟着笑。他边笑边问:“还有最后两瓶杨梅汁,给你冻起来了,你还要不要喝?”   池宁看了看楼下的树和露台上的花。   油然生出一股秦珩在家等的望眼欲穿, 而他却在外头忙得脚不沾地, 事业心重得把人都给忘了的愧疚感。   怪荒谬的。   池宁低低“嗯”了声, 轻声道:“要的要的。”   秦珩:“好。”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问:“那开学后我装在保温瓶里给你带过去?”   语气还蛮温柔的,但这个温柔……好像有点别扭。   “不用那么麻烦。”池宁抠了抠露台的栏杆,感觉在大冬天喝冰沙杨梅汁有点儿不顾胃的死活,多少还是得收敛一点儿。   他眼睛一瞥,看到了不远处围在医院门口, 越挤越过的记者, 忽然转移话题,“拦记者那个事儿, 还没谢谢徐叔,他在你旁边吗?你把电话给他, 我亲自谢谢他。”   秦珩:“他不在。没事,都是合作伙伴,做事也得有点诚意。”   池宁看着医院门口乌泱泱聚集起来的记者和险些拦不住人的保镖蹙眉。   怎么还越来越多了呢?   秦珩等了一会儿,问:“怎么不说话?”   是不知道怎么接话吗?   那换个话题。   他道:“你家药品发布之后还被记者做了专访,有个研究院还在专访的时候提到了你的名字,说配方主要是你改良的,他们其实只是负责验证和执行。”   池宁恍然大悟,“怪不得医院门口的狗仔这么多。”   原来这些记者不仅仅冲着外公和外婆来,还想逮住他采访一下。   池家已经收回了股权,大哥的人身安全有了一定的保障,现在出风头、上报纸、被炒作不会影响事情的走向了。   但是……   他倒也没那么想出名。   “事情全聚集到这个医院来了。哎……”   池宁叹息一声,“沈夫人好像被人推下了楼,现在人事不省,刚被送到我外公做手术的这个医院了。”   “有一部分记者应该是冲着这个事情来的。”   秦珩沉默一瞬,“沈敏奕他们家很乱。”   清宫剧九子夺嫡也不过如此了。   “沈家门风不正,和捞偏门的那些人走得太近。沈夫人摔下楼这个事……有消息说是沈总的三姨太挑拨沈总在外养的小情人做的。”   池宁:啊?   这么复杂?   三姨太挑拨小情人推沈夫人?   秦珩垂着眼,声音冷淡,“那个小情人和混-黑的有关系,社会关系复杂,沈敏奕那个人情绪不稳定,你自己当心些。”   池宁:“嗯,我知道了。”   他想到那封躺在邮箱里,还没打开的新年贺卡,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新、新年快乐。”   秦珩就又笑了一声,“嗯,新年快乐。开学见。”   挂断电话,池宁将双手撑在露台的欧式护栏上,上半身探出去,长长吸了一口气。   冬日冰冷的空气充斥着肺部,他憋了一会儿,直到胸口隐隐发酸,才又吐出来。   好平静。   平静得令人犯困。   池宁边打哈欠边转身,一抬头就和沈敏奕对上了视线。   他面部肌肉紧绷,几乎咬牙切齿,“秦珩的电话?”   池宁蹙起眉,瞥向沈敏奕微微发抖的手指,不欲回答,想要绕开他。   沈敏奕皮笑肉不笑地冷嗤,“那个药,是你弄出来的?”   他想,应该不是。   池宁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   除非池宁本来就知道他要偷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敏奕的脊背就渗出一层冷汗。   不、不会的。   池宁虽然总是冷着脸,但本质上很和善,对谁都一视同仁,不会算计他的。   沈敏奕猝然伸手,抓住了池宁的手臂,声色俱厉地吼道:“你为什么不否认!”   池宁冷笑一声。   给你机会你不要。   他甩开沈敏奕,“否认什么?否认药物改良是我做的?”   “他妈的,为什么!”沈敏奕走到露台边,抬起手,狠狠拍了几下露台边缘。   挂在露台上的花栏被砸得摇摇欲坠。   沈敏奕目眦欲裂,“你如果不改良配方,我就不会去开会,我妈就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推下楼梯。”   他脑海中突兀地窜上一个念头。   如果……如果没有池宁……   池宁厌恶又怜悯地看着面前的人,“沈敏奕,你实在可笑。”   沈敏奕对上池宁的眼睛,最后一点理智蹭得烧没了。   他嘶声喊道:“别用这个眼神看我!”   沈敏奕怒极,生理性地干呕一声,不一会儿又平静下来,撑着花篮喘气,断断续续地,“对不起池宁,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我只是……”   池宁嗤笑一声。   沈敏奕看着池宁的神色,愣住了。   他被池宁按在宴会厅洗手间的隔间里打的时候,都没有感受到的彻骨寒意席卷而来。   他下意识想组织池宁接下来要说的话,“别……”   池宁折回,走到沈敏奕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沈敏奕,如果不是你怂恿孙泊行来偷我们家的产品配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你偷了配方,好好做临床,不为了抢占市场和口碑草率上市,危害使用者的身体健康,现在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池宁语调平稳,宛如最公平冷静的审判官,“一切的错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现在想要推给我,好让自己好受一点吗?”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些飘扬的音调,夹杂的一丝讽意,“懦夫。”   这讽意像一道薄雾般清透的纱,绞住了沈敏奕的咽喉。   沈敏奕急喘一声,愤怒而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池宁转身离去。   沈敏奕如今所受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是他应得的。   休想将过错安在别人身上,逃避得心安理得。   池宁回到外公的病房,心情极好地帮着大哥处理完接下来的住院手续。   外公的病情发现得早,抵抗能力又不错,早期的胃癌只要做局部切除,不用化疗,老老实实在医院住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出院。   出院以后配合着靶向药治疗就行。   除了只能吃打烂的荤菜这点让小老头有点郁郁寡欢外,其他时候与常人无异。   寒假的最后两天,池宁一家都在和有点赌气的外公斗智斗勇。   等到了大年初四开学的时候,池宁甚至有了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陈叔,路口放我下来就行了,我走过去。”   在医院里住久了,一走出来看一中边上的小花小草和老店铺都开始觉得新奇可爱了。   池宁踏进校园,鬼使神差地走进十八班后的竹林里,踩在一整个寒假都没人打扫的落叶上。   吱嘎吱嘎。   秦珩走到这里的时候,怔了片刻,轻笑一声。糟糕,起猛了,怎么看到一只小猫咪在踩奶。   池宁的手插在兜里,双脚踩在干燥的落叶堆里,左一下右一下,轮换着踩。   落叶吱吱叫唤,好听得像在给脑子做spa。   秦珩清了清嗓子,喊:“池宁!”   池宁吓了一跳,一左一右地踩,变成了原地一蹦。   噗得一下,落叶被纷纷撅飞。   秦珩被逗笑了,他走过去,抽出单肩包下面横拴着的保温杯,“喝的。”   池宁还没喝,牙就嘚嘚嘚。   “冬天喝冰杨梅水是不是有点太冷了?”   秦珩:“你打开看看。”   池宁狐疑地接过。   难道这里面是别的?   拧开瓶盖,柚子茶的香气扑鼻而来,里头还夹杂着一些柠檬的清香。   抿一口,热腾腾,酸酸甜甜的柠檬柚子味立刻占据了味蕾。   池宁咽下去。   完蛋了,杨梅汁的top地位要被动摇了。   他不舍得一下子喝太快,于是抿了几口就珍惜地拧上盖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池宁往十八班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不是还在十八班,能掀开帘子看到我在哪里。”   秦珩低低道:“我……就是下意识觉得你会在这里。”   池宁茫然一瞬。   觉得蜂蜜柚子茶又甜又烫,把耳朵都熏热了。   因为下意识觉得他会在这里,所以就要来看看?   “咚”地一下。   因为忙碌的寒假而停滞的另一颗心脏撞了一下胸膛。   池宁的呼吸停滞一剎。   脑子里率先闪过的却是秦珩拉着他的手,按在腹部说别见外时的样子。   以及他把头埋进秦珩肩窝时,闻到的荷尔蒙香气。   还有出租车之外汹涌而下的雨,和那些砸在车顶崩崩作响的雨滴。   那么的清晰。   清晰到池宁都察觉到了一丝奇异。   他对着大哥池阳……   会这样吗?   好像不会。   那为什么会对这辈子比自己亲哥还亲哥的秦珩这样呢?   难道……   兄弟和亲哥还是有点差别的吗? 第47章   池宁恍然半晌, 艰难地回过神,“唔。挺好的。”   除了挺好的,好像也不能说什么了。   两人并肩往一班的方向走。   高三学习紧张, 连上学的时间都比其他年级要早一些。   池宁坐在自己的位置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拿出今天的小杂书。   教室里, 一时只有翻动书页和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   空气很好,环境很静谧,温度也挺适宜,但池宁却有点看不进去书。   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拿了钱包和手机揣进兜。   秦珩看到了,挑眉问:“怎么了?”   池宁抓住保温杯, 犹豫一瞬,道:“教室里太闷了,我出去逛逛。”   秦珩眨了下眼, “逃课?”   池宁眼睛一瞪, “我这怎么能叫逃课呢?”   他不来都没事, 那和逃课能一样吗?这不是冤枉人嘛。   “怎么不是逃课?老师们都默认你是上学的。”秦珩说着,嘴角弯了弯,“讲到典型困难题型的时候肯定得让你上去示范解题思路。”   池宁嘀咕,“现在不是有李秋河吗?他成绩也不错的,老师可以叫他。”   按照玄幻小说的设定,李秋河就是他的亲传大弟子, 小李不仅能上去讲题, 还能代师收徒呢。   池宁抓着保温杯,如同抓住了自由的接力棒。   趁着老师没有来, 转身就走。   秦珩:……   怎么还怪熟练的呢?   就这个理直气壮光明正大但是却静悄悄的样子,说只逃过一次没人信。   越是做贼心虚就越是惹人注意。   相反, 拿着保温杯,没带包,理直气壮地走出教室,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只会觉得池宁是出去透透气,马上就会回来。   殊不知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但是校门已经关上了。   一中高三,六点半到校。高一高二八点到校,中间有一个半小时的空白时间。   为加强管理,监督学生,门卫兢兢业业地在打过上课铃之后关上了学校的大门。   池宁在门卫房外探头探脑。   学校的保安是个大爷,关上门之后就去里间睡觉了。   门卫的外间昏昏暗暗,没有一点光亮。清晰地呼噜声从里面传出来。   池宁:……   睡的还挺香。   算了还是翻墙吧。   他把保温杯从校门的门缝里递出去,用纸巾垫着放在了靠近门卫室的角落里。   随后算了算门卫的视野盲区,找到校门侧面的一处矮墙,助跑撑跳一气呵成。   从墙头上跳下来的时候,池宁甚至都想给自己鼓鼓掌。   第一次翻墙的时候他还得踩着秦珩的后车座。   这个寒假他一边照顾外公,一边在医院的复健健身区和别人一起锻炼,现在竟然可以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完美翻墙了。   池宁在门卫大爷震天响的鼾声中捡起之前偷偷送出校门的保温杯,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赤河南路。”   对不起了王老师,他要溜去实验室搞专利了。   实验室的摇床里养着的东西大半个月无人问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大概率死绝了。   池宁小心翼翼拉开摇床的抽屉,定睛一看。这一批8000块,一点没剩下。   整个实验室,只有摆在门口当大屏风的鱼缸里面的虾虾最活跃。   繁殖快,活得安逸,看上去非常的……美味。   池宁摸摸鱼缸,喃喃,“虾太多了生态不平衡,今天吃葱爆大虾好了。”   他看够了虾,就拆开实验室恒温冰箱里的试剂盒,开始了实验复现。   复现没有就地搞发明和研究困难,本质上就是对着答案再做一遍过程,对池宁来说十分简单。   他甚至可以双线进行,同时做两件事,把效率拔到最高。   三小时下来,两个实验都告一段落,池宁长舒一口气,看向墙壁上的挂钟。   十一点。   现在赶回学校的话,还来得及吃上学校里的午饭。   池宁走到准备区,摘下实验手套,脱掉白大褂,把实验记录本放进书房的抽屉之后,才慢条斯理打车回了学校。   一中。   高三(3)班。   李秋河靠在椅背上发呆,没有了池宁,压力全都给到了他的身上,高三的同学们是真的好学,问题也是真的多。   有的人只讲一遍还听不懂,回答起来好累。   池神到底去哪里了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呜呜。   “班长,饭。”一个铁皮饭盒落在李秋河面前,来人笑道:“辛苦啦。”   李秋河振作起来,眼神虚焦,“不不不,谢谢谢谢。”   嗯?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   李秋河一抬头。嚯,这不是消失了一个上午的池神吗!   他一改说辞,险些眼泪汪汪,“你当时是怎么忍受我们这么多的问题的?”   池宁当初一解答就是半个学期,教起来一点怨言都没有。他教了一个上午就快撑不住了。   池宁思忖一瞬,道:“当时我们不都是在自习课统一讲典型题型的嘛,现在人多了,大家问得杂,教起来就难了。”   关键是新考进来的这一批都不是竞赛生,从小就是以死记硬背为主,做题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融会贯通的意识,所以教起来有点累。   池宁端着自己的饭盒,“我晚自习的时候会在,到时候我再来试试吧。”   李秋河觉得嘴里的粉条焖肉都不香了,失落无比,“你下午也不在啊?”   池宁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他已经知道了事情还未尘埃落定的时候绝不能宣扬。   哪怕成功已成定局,能悄无声息就悄无声息。   闷声发大财这句老话绝不是没有道理。   池宁端着饭盒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秦珩扫了一眼池宁,轻声道:“保温杯没拿回来?早上去实验室了?”   池宁嗯了一声,暗示,“鱼缸里的虾是不是有点泛滥了。”   秦珩笑了声,“嗯,因为他们的天敌一个寒假都没有出现。”   “今天宵夜葱爆一盘。”池宁比画了一下盘子的大小。   他要为水族箱的生态平衡做出贡献!   秦珩先应了一声,思绪却飘远了。池宁说的是“今晚夜宵”,高三又强制学生参加晚自习,也就是说池宁晚上很有可能会在实验室这边住?   那……   池宁又说:“我吃完宵夜再走。”   秦珩:“哦。”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毕竟就他现在这个状态,睡在池宁的身边,恐怕会起一些不太礼貌的反应。   要是把人吓到就不好了。   池宁点完了菜,觉得自己也得做点贡献,“你上午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   秦珩摇头,“没。高三下半学期,老师也没什么新东西好讲了,就是复习。”   池宁:“哦。”   上午做实验时精力高强度集中,中午吃饱了饭,就开始犯困。   池宁和同学们一起趴在桌上睡了一觉。午休结束的时候,故技重施,十分熟练地溜走了。   秦珩欲言又止。   脑海里池宁乖巧的外壳被凿开了一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觉得池宁一看就很乖,甚至可能是个乖巧过头,有点呆呆的那种好学生。   现在……   这“逃课”水平……   比他当年跑出去打工的时候还要熟练。   虽然不“乖”,但还是很可爱,甚至反差感更强,更招人喜欢了。   秦珩的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神情里带上了笑意。   坐在秦珩前面的同学想回头问问秦珩池宁上午去了哪里,下去走了以后什么时候回来,但一回头,对上那张脸,又有点不敢了。   主要是这张脸长得就很冰冷,一眼看过来,还挺不茍言笑的,十分有校霸光环。   就……不敢说话。   池神怎么就敢对着这样一张脸笑呢?   哎……算了,他还是憋着吧。   这一憋,就憋到了放学。   池宁下午的时候没再去实验室,而是来到了徐家豪的球馆。   高三下半学期了,张邱文和秦珩都没时间,看店的又变成了徐老板一个人。   球馆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徐家豪躺在升级的老板椅上,窝在柜台后面看女明星唱歌。   池宁一露面,他噌地坐起身,问:“今天怎么有空来?”   池宁想了想,“我想劳逸结合。”   一直窝在实验室里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出来运动一下的。   工作三小时,放松六小时才是合理的生活方式。   徐家豪不知道这个劳逸结合到底是怎么个结合法,他往里头一指,“你再不来,莫远洲带的另外一个徒弟就要去国外参加比赛了。”   池宁往徐家豪指的方向看过去。   总是西装革履的莫远洲边上站了个同样穿得十分体面的青年人。   活像大斯文败类带着小斯文败类。   一时间,池宁的PTSD警报嘀嘀作响。   他迟疑道:“我就不过去了吧,可以自己打。”   徐家豪以为他是被师父冷落,闹了小脾气,当即道:“那怎么行,你可是师兄啊。你这个师弟,是自己求到莫远洲面前去的,为了学斯诺克还交了不少学费。”   总的来说,就是这个青年给得太多了,而池宁是莫远洲不收费,求着想要教的。   说话间,莫远洲和“小”师弟,看见了站在徐家豪面前的池宁。   莫远洲笑了一下,道:“你那忙碌的小师兄来了。”   青年:……   他一直在想莫老师收下的第一个弟子到底是谁,究竟有多么优秀,总是你小师兄你小师兄地挂在嘴边。   还以为是个比他年长一些的,没想到小师兄真的很小,还是个高中生。   这个年龄就是去参加专业的斯诺克公开赛都不能跟他分一个组。   池宁和他对上了视线,避无可避,只能笑笑,“你好。”   青年:“……你好。”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接着双双转头看向莫远洲。   莫老师不怀好意地笑笑,“池宁这个寒假过得风生水起,好久都没打球了,一定很手生,席至文,你要不要跟他打打?”   池宁:?   他怀疑莫远洲是在报复他不练球,并且有证据!   斯文败类这个种类的男人果然与他相克!   席至文也想看看被报纸媒体和老师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小天才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点头道:“好。”   池宁叹了口气,“我其实不怎么会打球,当初学这个……”   只是为了赚点小钱再强身健体一下子。   席至文没什么情商的样子,平铺直叙地说:“没事。”   池宁:“哦。那开始吧。”   两个都不太会交流的人凑到一起,打起球来除了台球在噼里啪啦地“说话”,接下来就一点交流的没有了。   看得莫远洲头皮发麻。   总有一种师兄弟确实一脉相承的感觉是咋回事。气氛虽然有点子剑拔弩张,但是两人却在不说话这点上有着奇怪的默契。   最后一个黑球入袋。   席至文唇角一勾,“承让了,小师兄。”   池宁沉默着,top病猝然发作,“再来。”   席至文摆球开球一气呵成。   第二局,席至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吃力。   好在连续的练习没有辜负他。   一小时过后,席至文偷偷舒了一口气,笑道:“承让。”   池宁道:“再来一次。”   “啪”的一下,席志文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开球,他的手感前所未有地好,每一杆都干脆利落。   池宁有点生疏,但杆法生疏,不代表他脑子生锈。   逐渐的,两人台子变得休息沙发坐满了人。   开了台的球友们也不自己打了,就看着池宁和席至文打。   斯诺克的打法侧重点是在入袋的同时给对手设置障碍。   台面上的交锋比唇舌之间的吵闹精彩极了,一边看,还能一边聊聊天。   “席至文对面那个是谁?有点眼熟。”   “池家的二少爷。经常上报纸的。”   “哦哦哦。”提问者恍然大悟,“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参与池家专利配方的那个。”   私下里,打球这件事的社交属性比健身属性强很多,聚集在一起打的,要么就是已经合作过的商业伙伴,要么就是正在谈合作,即将要合作的商业同盟。   这些人对阳城豪门里的腌臜事如数家珍。   “池家这一场翻身仗打得漂亮,从大公子演戏收回股权,到小公子拿专利踩着沈家大公子那边的额失误把崇宁药业的口碑重新抬上神坛。”   这一系列操作和应对都太漂亮了。   “是的。池家从上到下都聪明,这个小的有点智多近妖了,从打球上就能看出来。”   池宁已经把席至文逼到了绝路。   球桌上的球还有很多,但却没有一个是席至文可以打的,白球被困在了彩球之间,无论他瞄准哪个粉球,都只有先碰到彩球的下场。   而在斯诺克中,这样是犯规的。   席至文用巧粉擦着杆头,迟迟找不动下一杆的角度,额角开始冒汗。   他意识到了自己与池宁的差距,池宁的脑子踏马的跟计算器一样。   还是那种超级计算器。   他呢……学渣一个。   席志文没有办法,只能被迫选择犯规。   池宁获得了一个自由摆放母球的机会。   他围着球桌看了一圈,然后表演了一个清台。   池宁扬眉吐气,眉眼含笑,对着席至文道:“承让啦。”   席至文:……这小师兄,挺记仇。   他笑出不来,“再来一局?”   池宁哦了一声。他再赢一局也不是不行啦。席至文,人还怪好的嘞。   然后池宁再次以逼迫席至文犯规,摆放自由球的形式赢下一局。   众人都忍不住想鼓掌。   不少人甚至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势力和池家的关系。   现在,沈家的颓势是不太明显,但是继承人的质量往往决定了一个家族企业能走多久,池家这两个,吊打沈家那一串歪瓜裂枣。   优生优育还挺有必要的。   池宁扬眉吐气,把球杆一放,“今天也玩得够久了,我得回学校上晚自习了。”   席至文恍恍惚惚,“你等等。”   池宁回头,“怎么了?”   “你要参加全球公开赛吗?”席至文为池宁对手的心理健康状态感到担忧。   “那个太专业了,我只是业余玩玩而已。”池宁清楚地知道自己距离那些用时间和精力堆出来的世界冠军还很远,不打算以卵击石。   但是……   “如果这边有业余比赛的话,我还是会去参加的。”   席至文:你多残忍啊。   -   晚饭发放之前,池宁掐着点赶到了学校。   别的不说,一中这几百块的饭费收上去,发下来的饭是真好吃啊!   猪油咸菜焖饭香喷喷,铁饭盒底下还有锅巴,别提多香了。   池宁说着晚自习留下就真的留下来了。   他也没坐到位置上等着别人来问,而是直接站上讲台,“听说你们今天复习了一下三角函数,我列举一下可能出现的题型和出题的变种方向,不想听的同学可以站起来,和后排想听的同学换个位置。”   后排的同学蠢蠢欲动。   前排的同学不动如山。   总体而言,相对静止。   池宁:“行。”   他习惯性将崭新的长粉笔掰成两节,将可能出现的题型和出题方向都在黑板上一一列举出来。   很快大家就发现池宁不是在列举题型,而是在教他们怎么把一个知识点发散开,融会贯通,并且站在出题老师的角度思考解题方向。   真正意义上的授人以渔。   学一套下来一小时不到,竟然让人觉得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我操,这原来才是考进一班的最大福利。”   “呜呜呜,不想写作业了,想直接把所有知识点全部听完。”   “这特么就是神的实力吗?”   “这一小时,竟然顶一天……我悟了。”   池宁讲完,拍拍手上的灰,“语文和英语提分比数学慢,还是要多看多写,这个大家直接听老师的就够了。”   这两项也不是他的专业,出来教一个人可以,教六十个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池宁讲完了课,靠在自己座位上看着课外书等到了放学。   放学=葱爆大虾。   水族缸的生态治理,以池宁面前堆满了虾壳告终。   总而言之,颇具成效嗝~   高考前的生活简单而重复。   池宁将工作三小时法则进行到底,竟然也在短短六个月不到,复现出了十几份专利。   五月初,池宁把这些东西带到了父亲面前。   池百川:?   池阳:?   不是,真就手搓专利啊?   这么多?   池宁迟疑地试探,“能不能帮我走快速审批通道啊?”   池百川:“……能能能。”   他儿子一个人顶一个团队啊!真牛。   池宁又问:“多少时间能过?”   池百川想了想,“三多月吧?”   池宁哦了一声,觉得也挺快的了。   有些国家,专利审批卡个五六年都很正常。   他们这个已经算飞速了。   池阳还愣着。他还以为自己前两天谈成了3个亿的项目已经很牛了,结果呢?   他弟反手扔出十几个专利,上市之后市值吊打他项目。   啊?   “你前两天不是还跟我说要报名阳城这边的全国斯诺克业余选手大赛吗?你弄这些了,什么时候练球?”   池宁不解,“天天打啊。工作累了就练球,很正常吧?”   池阳:……   那你对正常可能有误解。   “但是我看赛制安排,这个比赛的决赛是高考最后一天,你不去高考?”   池宁:?   “我保送了啊。”   池阳就比画,“保送也可以去考啊,拿个小状元回来。”   池宁回想了一下,觉得上辈子拿到状元这个称号的时候,竟然只有悲痛和麻木。   他叹息一声,“算了吧。”   比起家人和健康的身体,状元这个称号没什么必要。   “我还是更想要500万奖金。”   比赛应该是10点开始,他到时候和王老师一起送考,先把同学送进考场,然后打车过去比赛。   时间正正好。   多合适啊。 第48章   六月九日早晨, 高考的最后一天。   池宁换上了一身正装。   这一年作息规律,营养也跟上了,竟然比上辈子长高了些, 身材明显更加健康,以前定制的西装也都不能穿了。   只不过……大热天穿西装还是有点勉强。   池宁把马甲脱下来挂在臂弯, 领口的扣子也解开几颗。   陈茗仙道:“你那个比赛,是不是要上电视呀?”   池宁沉吟半晌,迟疑道:“好像是。”   “那你这样穿怎么行,跟个小老头一样。”陈茗仙蹙眉,“怎么穿的和你外公一个样子。”   池宁:……   不至于吧妈妈。   “业余比赛而已,不用穿得太正式吧, 而且这也太热了。”   陈茗仙啧了一声,第一次觉得聪明的小儿子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你穿得太正式了,这个年纪穿什么三件套?你爸爸都不这么穿了。”   池宁臂弯里的小马甲被陈茗仙拿出来扔到一边, 接着, 她拉开衣柜, 拿出来一件短袖衬衫和休闲西装短裤,以及两条黑了吧唧的带子。   池宁拎起那个疑似绑在腿上的东西,“妈,这是……”   “衬衫夹。”陈茗仙撩了一下头发,饶有兴致地打趣,“你打球不是要弯腰吗?要是没有这个帮你把衬衫拉住, 一弯腰, 衬衫就缩上去了。”   陈茗仙虽然没说出口,但池宁还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六个字——那多不好看啊。   池宁麻木地站在原地, 被陈茗仙从头到脚摆弄了一番。   那两个疑似腿环的衬衫夹穿上去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去比赛, 而是去登台成为唱跳明星。   还好西装短裤一穿,这东西就被遮掉了大半截,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   陈茗仙拍了拍手,“好了,这样多好看。这个款式的衣服家里还有好几套,你最近都可以这么穿。”   池宁:“可是决赛也不是天天有。”   陈茗仙简直恨铁不成钢,想不明白小儿子的木头性格到底随了谁。   她越想越气,转头对着浴室里喊:“池百川,你在磨洋工?去公司还是去走秀啊?”   池宁:……   唔,快溜。   还要把秦珩送进考场呢。   池宁脑子里想着奖金该怎么装,随手从玄关门口拿了个折成了小方块的带子揣进球杆包外侧的网兜。   他们当初选房子的眼光特别好,从秦珩住的地方走到考场竟然只要十分钟不到。   连房子都不用租。   池宁打开大门,先曲指敲了一下鱼缸,里面的虾虾顿时吓得乱窜,兵荒马乱。   秦珩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鱼缸屏风后面传出来,“吓它们干什么?”   池宁答非所问,“虾的活率太好,导致密度太高,繁殖过多,是不是有点不利于虾群健康呢?”   秦珩被逗笑了,连日考试造成的紧绷感消失了不少。   他绕过鱼缸,蹲在池宁身侧穿鞋,“不是你说高考前60天不准进厨房的?”   池宁抿唇。   烧饭也浪费时间,港南俗称G大,全国排名第五,也是顶尖学府。金融又是热门专业,稍微放松一点都有落榜的可能。   “复习够累了。”池宁坚定地开口,“治理虾群生存环境的事情,还是等你高考结束再进行吧。”   “好。”秦珩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怎么有人连一本正经都这么可爱啊?   他站起身,侧头嗯了一身,视线扫到池宁的装扮,愣住了。   太好看了。   不是说之前的池宁不好看,而是今天这身看似简单的装扮,最大程度地发挥出了池宁的长处。   英伦风的暗纹短袖衬衫,搭配一条薄薄的浅灰色西装短裤,莹润白皙的小腿全露在外面,膝盖还微微泛着与嘴唇同色调的粉。   秦珩抿了一下唇,下意识想:这一身一定不是为了送他高考穿的。   池宁见他扫了一眼就别开视线,迟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我这个穿着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走吧。”秦珩拎起装了证件和文具的文件袋。   池宁哦了一声,敏锐地察觉到秦珩好像有点失落。   不太明显,但确实有一点点。   他想了想,“你之前说想去露营,我定了阿纳耶的位置,三天,现在排到七月十号。”   阳城阿纳耶,有名的露营点,与他们所在的港南区位于阳城的一南一北,有点远。   阿纳耶,又名寂静处,是个风景极好的湿地公园,远离闹市和人群,去的人不多,但是每天有限客量,车位和露营点都需要预订。   秦珩嘴角微微一翘,方才不明所以升起来的失落一下子就不见了。   经过他的观察,池宁这种脑子跟u盘似的聪明人,从来不记得任何无关的人和事。   虽然他这段时间总是抽出晚自习给一班的同学们讲题,但其实根本认不全班里的新同学。   当时他说想去露营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池宁竟然记得,甚至还提前预订了地方。   今天简直是感情的里程碑。   秦珩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想去阿纳耶?”   池宁松弛下来,笑道:“碰巧吧。”   两人边走边聊。   秦珩道:“去露营那天你打算穿什么?这身还挺好看的。”   池宁心想天大地大,考生最大,就顺着秦珩的话说:“那就穿这个去。”   短短十分钟不到,走到考场门口时,秦珩的心情和刚出门时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他低声问:“今晚考完王老师会请客吃饭,你去吗?”   池宁模棱两可地,含混道:“再说吧。”   他背书似的,“最后两场了,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呀。”   秦珩伸手捂了一下池宁的嘴,缩回手时摩挲了一下指尖留存柔软触感,“说三天了。”   池宁:“唔……”   “那名列前茅、独占鳌头、魁星点斗、出类拔萃?”   秦珩耳朵都红了。   忽然想起池阳生日会上,徐家豪说的:成绩好,夸人花样都多,嘴也甜一些。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开。控制不住地想:也不知道其他花样多不多……   池宁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催他:“进考场吧?”   秦珩应了一声,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忍住没回头。   等秦珩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池宁悄悄转身,避开穿着一中校服的同学们,走到不起眼的路口打了一辆车,“师傅,去阳城奥体中心,赶时间!”   比赛正式开始之前,有一个适应场地和球桌的时间,这段时间对拿到奖金……不是,拿到冠军来说也相当重要。   不能错过。   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干到底,“你放心,我绝对让你准时进考场。”   池宁:……   “看到有骑自行的考生还是让他们先走,我是去奥体打比赛的。”   出租车司机脑补了一出大戏,“你不会是逃避高考吧?”   也不是人人都有时间关注娱乐报纸,此时的司机只觉得坐在后座的后生稍微有点眼熟,还以为自己连日加班,上出幻觉来了。   他狐疑地打量了几遍池宁,越看越觉得他就是高三学生。   池宁笑道:“我早保送啦,刚刚是在送同学进考场,一会儿要在奥体打斯诺克,有电视和电台直播的,您要是感兴趣,也可以看看。”   司机见池宁光明正大,心中的疑虑顿时打消不少。   这小仔看上去挺乖,不像那种会逃避高考的坏孩子。   出租车又开动起来。   池宁“飞驰”到奥体中心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的魂魄还在车子后面没追上来。   他脚步发虚地走进场馆,勉强适应了半小时,等观众和记者开始有序进场,头晕和反胃的感觉才下去了一点。   池宁抱着球杆坐在赛场边专门为选手准备的小沙发上发呆,忽然看到了两个眼熟的身影。   徐家豪带着胶片照相机,和莫远洲一起,一屁股坐在了第一排。   池宁狐疑地眯起眼,脑袋上具现出一个问号。   徐老板的店和莫老师的店都不开了?   工作日竟然有时间专门来看他打比赛。   徐家豪对着他比出一个大拇指,脸上的表情和站在考场门外送孩子们进考场的爹妈根本没什么区别。   这样一想,奖金500万的比赛,和高考似乎也差不了太多。   池宁看向自己的对手,那是个穿着休闲装,剔着板寸的中年男人。   他有点儿小肚腩,瞧着还挺自信的。   赛前握手的时候,主持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您二位有什么想和对方说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   池宁道:“加油。”   中年男人也道:“加油。”   主持人:……   你俩还怪友善的嘞?   第一排的观众们听得最清楚,噗嗤笑出声。   池宁转头一看,笑得最大声的,是穿着小皮裤,打扮有点摇滚的顾着。   池宁:?   你怎么也在。   他才看了两眼,就感觉握着自己的手开始用力。   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中年男人道:“你看我弟干什么?”   池宁:……   顾着是你弟弟?   你至少有35,顾着至多21吧?   中年男人的脸都黑了,他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你什么表情,我特么28。”   池宁中肯地说:“我家是卖药的你知道吗?”   顾大叔……不,顾大哥道:“又怎样?”   难道这个姓池的想要用权势压人,让他打假赛?   池宁瞄了一眼顾大哥的头顶,“有款生发产品口碑不错。”   可以试一试。   头发长两根,年轻一两分。   头发长一茬,远看像十八。   顾大哥:……   池阳,你弟弟好得很啊!   顾着见大哥吃瘪,笑得憋不住,抿着嘴角,腮帮子憋得鼓起:“噗噗噗。”   池宁缩回手,走到球桌前面开球。   业余比赛,解说也偏娱乐化。   “导播的镜头给到了池宁。从体型上来看,池宁其实不占优势啊,他比较的纤细,力量上可能弱一些。顾大哥长得很壮实。”   镜头里,池宁弯下腰,腰背与右腿绷直,俯身呈90°夹角,身形标准,漂亮得能拍进教科书。   解说嘶了口气,停顿半晌,缓声道:“衣服不错。”   导播非常上道,拉着大摇臂摄像机给了一个特写。   白色的短袖衬衫因为俯身的姿势绷直了,由于腰腹收紧,臀部撅起,所以暗银灰色的休闲西装短裤微微上缩,露出了大腿上,拴着衬衫的衬衫夹。   隐隐绰绰。   大多数不懂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个黑色的腿环装饰品。   莫远洲一挑眉,“这衣服肯定不是他自己穿的。”   徐家豪不懂:“怎么说?”   莫远洲抱着手臂,“规整里藏着点时尚,衬衫看着简单,但是是手工高定,上面的暗纹是独一无二的,池宁没这个品味。”   池宁的品位也就村干部级别,要不是有脸和身材撑着,和边上那个顾大哥估计差不了多少。   哦……头发会多点。   说到底,以前的池宁真是长得好看,持靓行凶,为所欲为。   导播给的特写也就持续了三秒不到,很快就拉起镜头,从上到下进行了一个十分专业的俯拍。   池宁提杆,轻轻一顶,白色的母球缓缓向前,轻轻撞到了摆成三角形的红球堆的尖尖。   咚得一声,红球散开些许,有三个球被击打到了开球线以外,其他的红球几乎纹丝不动。   这球开了,但是这开了一点。   观众席上懂门道的,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解说适时嘶了口气,“这一杆的力道不大,但是角度非常刁钻,只能说不愧是世界冠军的学生。”   解说笑道:“看来池宁在比赛开始之前一定熟读了华国大赛的规则,咱们的开球有限制,如果力道太轻,撞不散球,少于三颗球回到开球线后会被判定为犯规。”   他顿了顿,又再次夸赞道:“池宁这一球卡得正好,再少一点就要犯规了。”   顾大哥感觉不妙。   啥玩意啊,这是业余水平吗?   怎么感觉不像呢?   但报名之前有职业身份认证,不业余也报不了名。   他擦擦巧粉,围着台子转了两圈,最终没找到球路,只能俯身拆了这个优秀的“斯诺克”,给池宁做了另外一个。   解说很快看出门道来,“顾大哥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打球的时候情商很高啊。”   能得分就抓紧机会得分不放过任何一个溜到手边的机会,没有机会也要想尽办法自己创造机会。   而池宁……   “池宁的球风就很锐利了,进攻性很强,完全是靠脑子和计算能力在打,属于是没有机会也能硬闯出一个机会来的类型。”   解说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台球打出下围棋的感觉来呢。”   顾大哥心想,别说你了。   我他妈难道不是第一次碰见吗?   他来之前倒也不是特别想要那500万。   这个钱对于顾家来说不算什么,他主要是为了在弟弟面前表演一下。   但事情的性质在池宁对着他推销生发产品之后发生了一些变化。   顾大哥想赢了!   这边顾大哥才燃起了熊熊斗志,那边池宁一记连杆,连得22分。   换算一下,就是连进8球。   第9球的时候池宁没什么把握,选择做了一个障碍后转身坐到小沙发。   莫远洲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性格还是直来直去的,这一球是什么目的,一眼就能让人看清楚。”   徐家豪思考一瞬,低声道:“单纯也没什么不好,他只要有意识,就算别人看清楚了他想干什么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那个姓顾的解不开这个斯诺克的,他找不到地方下杆。”   池宁太聪明了,一般人玩不过。这种聪明程度,不要情商也有的是人讨好。   无所谓。   再说了,池宁本来就很讨人喜欢了,再有点情商不就成那个什么了。   万、万……万人迷。   那他干儿子岂不是平白多出不少情敌。   斯诺克业余大赛的决赛采用十九局十胜的模式,每一局平均时间在20分钟以上,时间很长,对选手的体力也是一种考验。   池宁的耐力一般,一有机会就往小沙发上窝。   窝进去就想:运动员可真辛苦,那些职业球员打的比赛都是35局18胜制,打完都累死了。   还是业余的好,席至文以后肯定得在职业联赛上累得腿抽筋。   席至文提眉,他算是知道池宁为什么不想当职业球手了。   因为不想吃苦。   他一边有些惋惜,又一边有点儿庆幸。   还好池宁不想当专业的,不然这人稍微练练就能打成这样了,专门练那还得了吗?   还有他啥事儿啊。   第9局,上午最后一局。   池宁有点困,两个小时的连续思考和站立让他昏昏欲睡,肚子也饿得叽里咕噜。   席至文和莫远洲又有点儿担心了。   徐家豪跟亲儿子进考场中午出来没饭吃似的,“怎么也不知道带点小零食吃。”   席至文:……   您以为是在您店里呢?   要薯片有薯片,要饭团有饭团吗?   池宁的肚子咕咕咕咕。   顾大哥怀疑人生。   麻蛋,整整九局,他就赢了一回!   8:1啊!   他是来在弟弟面前展示一下的吗?他展示啥?   好在这局球形很好,有望一杆清台。   但那也只有8:2,二里面有一半都是靠运气,夺丢人啊。   顾大哥如芒在背,又打了几杆。   黑球入袋,他耻辱的一上午终于结束。   主持人一宣布上午场次结束,选手休息45分钟,池宁就噌噌噌睁开眼。漂亮的杏仁眼里闪烁出饥饿的精光。   解说仗着摄像拍不到自己,捂了一下心脏,“池宁看上去很饿啊……三秒咽了两次口水,下面的四十五分钟,是我们本地的新闻栏目,请大家不要走开……”   场地内的直播电视在放什么玩意已经没人在乎了,无论是观众和选手现在都只想吃饭。   莫远洲的手机震动一下,他接起后应了两声,转头对席至文道:“订的外卖到了,你去场馆门口拿一下,然后直接到选手休息室等。”   赛场区域禁止进食。   池宁本想外出随便找个餐馆吃点,刚拿起球杆包就被莫远洲和徐家豪叫住,“不用出去吃了,我们订了菜,过来一起。”   莫远洲拍了一下池宁的肩膀,“我好歹是你的便宜师父。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徐家豪在心里嗤了一声。   心说你还师父?我过段时间能成爹你能吗?   他笑容满面,“我订了饮料,一会儿到。”   池宁:?   盛、盛情难却。   “谢谢老师,谢谢徐叔。”   选手休息室里,顾大哥的伙食也不差,就是他的弟弟胳膊肘往外拐。   顾着夹了个卤鸡腿放在盘子里送给池宁,“我家阿姨烧的,可好吃了。”   顾大哥:?   也没见你给我夹菜呢?   怎么?这鸡腿里放了泻药,专门给敌人吃的?   顾大哥看着自己碗里的卤肉。   如果不是这样,那他怎么只有五花肉,没有腿?   顾着见池宁没动,以为他有顾虑,就真诚地说:“里头没坏东西,你看,我哥吃的肉和这个腿一锅卤出来的,他吃了3块了都没事。”   顾大哥都不知道嘴里的第四块该不该咽下去。   池宁:……   你大哥摊上你,也挺不容易。   “谢谢。”池宁咬了一口。   顾着眉开眼笑,“八月中旬我在阳城音乐节演出,你来不来呀?给你两张票。”   池宁吃人嘴软。   他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能去,“来。”   顾着就开开心心端着饭碗,回到像是吃了两个大柠檬的顾大哥边上去了。   下午的比赛没什么悬念。   只是池宁弯腰打球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观众看他的眼光有点不太对了,还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感觉像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什么事呢?总不至于是沈敏奕又做了什么妖吧?   池宁心里想着事,一不小心被顾大哥扳回两局。   不过也就是把结果从8:2变成10:4罢了。   顾大哥体面了一点,但也没体面太多。   下午四点。   池宁累得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主持人宣布冠军的时候,他眼睛都闭上了。   连续站立6小时,实在超出了极限。   池宁甚至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站着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赛场已经布置成了另外一番场景。   绿底的斯诺克球桌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张漂亮的赌-桌。上面堆着一小堆钱。   池宁看了看“小金字塔”又看看主持人。   好家伙,赛前须知上写的竟然是真的。   奖金真是现金发放!   主持人把话筒举到池宁嘴边,“我们的冠军有什么想说?”   池宁说:“承让承让。”   导播:?   你视线看哪儿呢?   摄像头顺着池宁的视线拍了一下,落在了钱上。   主持人:……   他不死心,“还有什么吗?”   池宁:“没了,你问问季军吧?”   主持人转而询问顾大哥,“您觉得呢?”   顾大哥:……   不会做主持可以不要做。   还您觉得呢?   他都输了还觉得什么呢?   顾大哥发挥生意人本色,睁眼说瞎话,“我觉得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   很官方。   主持人没找到爆点,只好自己说台词:“让我们感谢澳洲国际委员会组织赞助……”   池宁在感谢声里接过自己的小奖牌,走到小沙发边上把球杆包拿出来,从侧面的网兜里摸出了临走前拿的小袋子。   这个袋子迭得方方正正,应该是阿姨出去采购的时候用的,拿来装奖金应该也不错。   他打开卡扣 。   翻开、再翻开。   池宁:嗯?有点不对劲。   他对着迭好的边缘抠了抠,抠出一条缝。   撑开,哗啦一抖。   一个红蓝绿相间,充满设计感的小蛇皮袋出现在眼前。   有点像80年代逃荒者背的那种。   更光洁、更新。   在体育馆的顶灯下闪烁着时尚的光芒。   大概也就装肥料的蛇皮袋一半大。   莫远洲看着那袋子,精神恍惚,“还挺像lv的蛇皮袋包呢。”   但这个时尚对于一个脑子正常的设计师来说,还是有点为时过早了。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池宁撑着那个抖开的袋子,在主持人的感谢声中装钱。   一沓、两沓、三沓……   顾着也恍惚,他问大哥,“池家破产了?”   顾大哥眼神迷离,“没有吧……”   顾着作为时尚音乐艺术生,很不理解这个中型蛇皮袋,“他这个袋子,和他的高定低奢衬衫以及手工小皮鞋,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顾大哥边上,坐在第一排的观众神色难以捉摸,神思不属,“这就是他能一口气发12个专利的原因吗?用审美弥补智商的?”   顾大哥也不觉得输掉很丢人了。   他现在想知道陈茗仙和池百川看到这一幕是什么表情。   哈哈,有趣。   池宁装完了前,提一下,没提动。   主持人:哈哈哈哈,怪可爱的。   他问:“需要帮忙吗?”   池宁摇头,“不用了,谢谢您。”   很快,徐家豪的保镖就来搬蛇皮袋。   主持人看了看壮硕的保镖,忽然觉得采访什么冠军不冠军的没什么意思,不如讲点其他的东西。   他再次把话筒凑到池宁嘴边,“听说您一口气投放了12个专利,并且在今天下午13:00全部通过,您对此有什么想说吗?”   池宁:“这么快?不是说要三个月吗?”   主持人:?   你还挺惊讶?   池宁困得眯眼。   他抬手看表,快速道:“也没什么想说的,都是药品,有一些可能会进医保,临床报告都在官网,大家谨遵医嘱用药就可以。”   池宁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主持人,“我家股票怎么样?”   主持人:“涨停了。”   池宁点头,“能买就买点吧,专利……以后可能还会有点。”   他说得很保守,“不一定多。”   也就那么100个不到吧……爱迪生先生的二百分之一罢了。   池宁说完,又看了下手表。   主持人很有眼力见:“你有急事吗?”   池宁想了想,“我要去接我刚刚高考完的同学,说好在考场外面等他的。”   全场观众:……   艹,忘记了。   这人18岁不到,不仅有12项专利,拿到了业余大赛金牌,还保送了呢!   主持人:行,您路上小心。   谁这么幸运能被这么个大佬接出考场啊? 第49章   高考最后一天, 所有考场外都蹲满了记者。   官方的、私人的、娱乐的、资历老的和年轻的,应有尽有。   把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都在等第一个出场的考生。   小贾是个小报社的实习娱记。   身手不够敏捷,业务不太熟练, 拼不过能豁得出去的老记者,只能在人群外探头探脑, 根本挤不进去。   这可怎么办?   小贾甚至已经在脑子里模拟出了老板骂他的台词:   “你连考生都采访不到,以后怎么可能能采访得到明星?”   “不会抢头条当什么记者?”   “菜市场买菜的大爷大妈都比你灵活。”   光是臆想,小贾都觉得自己人生灰暗,毫无前途。   实习小贾:“哎。”   实习摄影:“哎?那个人好眼熟啊。长得可真好看,是不是什么明星?”   小贾顺着摄影的镜头一看,顿时卧|槽一声, 激动得手指发颤,“咱们转正有望了!”   摄像:?   小贾:“那是池宁啊,午间新闻里连过12条专利的那个!”   摄像:“卧|槽!”   两人对视一眼, 冲到池宁面前, “同学您好。”   池宁提醒道:“我不是考生, 你们认错了。”   小贾:“没认错,你是池宁吧?”   “请问您的12项专利都是您自己独自实验完成的吗?家庭有没有给您一些帮助呢?会不会有冒用他人成果的嫌疑?”   池宁眨眨眼。   这个记者看着年轻,问的问题倒是十分犀利。   他回答:“实验和专利都是我独自完成的。但是家里确实给了我一些帮助。”   小贾一愣。   说实话,这个问题有点尖锐,但这是记着必须要犯的“贱”。   本来他还挺理直气壮的,可池宁的脾气这么好……   哎, 内疚。   但是没办法, 要吃饭。   小贾追问:“什么帮助啊?”   挖坑是他的职业素养,希望池宁别踩坑吧, 要是不慎踩坑了,他就在报道里稍微隐藏一点儿, 给人写好点儿。   池宁言简意赅,“家里给我打钱了。”   小贾:小丑竟是我自己!   贫穷限制了想象。   他继续问:“那这12项专利是归属于您个人吗?还是会冠以崇宁药业的商标进行售卖?”   边上,帮池宁存放好钱,和他前来接干儿子出考场的徐家豪眼神一厉。   池宁要是说专利归属个人,记者就可以写他不满股权分配,想自立门户,和大哥分庭抗礼。   要是说冠以崇宁药业的商标售卖,那么记者就可以写池宁下午在赛场上说的话是场面话,什么进医保都是假的,言而无信,利益为先。   徐家豪害怕池宁踩坑,刚想帮他回答。   池宁答得很快:“便民利民的常用药会走正规的药企程序进行医保商谈,有一项外伤药物是准备直接捐给国药机构给军区使用的,至于其他我不懂。”   他歪了一下脑迪,很不解,“什么意思,这专利归属于我个人,我们家就不能卖了?”   小贾: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还直接反问呢?   从未想过的应对方式出现了!不仅没踩坑,还完美的反击了他!   年轻的小贾第一次碰上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稍微有点不知所措。   就这么不知所措了一小会儿,池宁就被其他记者团团围住,小贾再次被挤了出去。   池宁蹙眉,“所有问题我都回答完了,如果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就去崇宁集团的办公楼底下堵我哥。”   诸位记者心想,你哥要是能有你一半好脾气,他们现在哪还会在这里啊?   诸位记者七嘴八舌地问:   “我们听说你高三时经常逃课,请问这个事是真的吗?”   “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池家准备进行商业联姻吗?”   池宁:?   他蹙眉冷哼一声,“池家为什么需要商业联姻?是我的专利价值不够高吗?”   “最后,我高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就保送了,高三不上学,怎么能叫逃课?”   池宁多少有点不解,“诸位采访我之前请多补充点常识,我不想回答太……”   弱智。   他抿了下唇,委婉地说:“我不想回答太过片面、主观、笨拙的问题。”   小贾站在记者圈外面,感觉自己都在池宁的声音里扬眉吐气。   哦豁,还好他没挤进去。   摄影悄悄问:“你打算怎么写?搞点春秋笔法吸引人?”   小贾:“你是不是傻,当然要如实写。你看池宁对狗仔这个态度,这些大报社肯定不会写什么好话,我们和国家报社口径态度一致就行了,那些搬弄是非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整治。”   摄影不信,“为啥,池家再怎么是民族优秀企业,也不至于这么有面子吧?”   小贾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要不要听听池宁刚刚说了什么,他说要捐赠一款外伤专利的药物给军区用啊……”   这是面子的事吗?   这一看就是国家会重点保护的人才啊。   小贾手握成功真谛,悄悄带着摄像溜了。   池宁面前还是聚集着其他不愿意离去的记者,想转身离去,却发现身后的路也被堵住,退无可退。   烦。   池宁揪了一下裤子的边边。想揪第二下的时候,掌心塞进来一只手。   有点粗糙,很大。   他一惊,朝着来人的方向看去,下意识想松开,却对上了秦珩的视线。   池宁一愣。   秦珩飞快地反手一握,灼热的掌心贴上来,彻底抓住了他的手。   池宁听见秦珩压低后的声音,“跟我来。”   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被强势撕开了一个口子,池宁顺着手腕上的力道往外一钻,还未站稳,额头就被按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秦珩的声音发闷,“别抬头,跟我走。”   池宁感受着秦珩胸腔的震动,顺着他的力道垂下脑袋,飞快地走出了人群,   很快,摁在后脑勺的力道就不见了,但这场“逃亡”还没结束。   秦珩抓着池宁的手腕,打了一辆车,将人塞进去之后坐到了他身侧,对前座的司机道:“师傅,去赤河南路。”   车子一开动,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池宁抿紧嘴唇,笑意掩饰不住,“都不知道是谁接谁了。”   秦珩笑了一声,垂头看向两人搭在坐垫上的手。池宁的手指近在咫尺,修长好看,他只要抬起手指一蹭,就能勾住池宁温润的小拇指。   秦珩垂下眼睑:“我们绕一圈,然后到王老师订的饭店去?”   池宁:“好啊。”   王权订的饭店不远,就在赤河南路与港南路的交界处。地段很好,门头设备也很不错。   迎宾更是周到,直接带他们穿过七拐八拐的楼层和走廊,直奔9号包厢。   服务员道:“到了。”   池宁推开包厢大门,还没把脑袋伸进去,就感受到了里面凝滞而奇妙的气氛。   说是沉重吧,还挺欢快。   说不沉重吧……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   总不至于60个都没考好吧。   池宁借着门板遮挡,戳了秦珩一下,“你先进去。”   秦珩抬脚走进包厢,然后池宁就看见这人对着一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再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   池宁:?   难道问题出在他身上吗?   到底是什么东西。   池宁站到秦珩身边,直直对上了一个液晶电视。   2002年,液晶电视是奢侈品。但大饭店包厢里的墙壁上大多会挂上几个大的,以拓宽包厢的用法。   池宁看着自己在斯诺克颁奖典礼上装奖金的身影。   沉默是今晚的九号包厢。   李秋河恍恍惚惚,“12项专利?”   池宁:“……啊。”   李秋河想起来了,高三下半学期,池宁只来学校上早自习和晚自习。   他恍然:“原来你逃课搞专利去了?”   多荒谬啊,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   池宁眉头一皱,“不是逃课啊。”   王权摸摸秃脑袋,感觉带池宁这三年经历的荒谬事儿比他人生前四十几年都多。   前有省一摆烂,拒绝参加国赛。   后有翻墙上学,砸到人之壮举。   现在有逃课搞出12个专利的传奇人生。   哦,对了。   王权视线飘忽,眼神扫过电视画面。   还有麻袋装钱。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王权指了指空出来的位置,“没事,无所谓了,坐。”   李秋河回神了,问:“池神,你到底什么时候休息?”   池宁:?   “我今年一直在休息啊。”   除了这段时间打比赛有点累以外,他实在想不出这两年还有什么疲惫的地方。   和上辈子比起来,这简直就是神仙一样清闲的生活。   干啥都像在玩。   李秋河:“我是说除了搞专利和练习斯诺克的时间。”   池宁沉吟半晌,“如果说搞专利是工作,打球是娱乐,那我每天下午都在娱乐,上午工作三到四小时。”   四小时,是他工作时间的底线,多一分钟都不行。   同学们:……   也就是说,池神早读的时候看nature和sci等学术著作,并且亲切地将之称为杂书。上午的时候做实验,下午的时候去球馆玩,晚上再回来给他们讲一讲课。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这一整天被塞得满满当当,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但实际上,在池神眼里,他确实只工作了4小时不到……   有人恍惚道:“怎么回事,考完高考的喜悦忽然就淡了。”   那些保送后出去逍遥半年,压根儿没参加高考和大学项目的同学更是羞愧,“你们好歹还高考了呢,我们玩了一年,啥也没干。”   学了一年的“现”一班□□头硬了。   这群学霸,好凡尔赛!   一时间,整个包厢,100人不到。   200只拳头,各有各的硬法。   高三生,无论有没有十八岁,过了高考,默认就是18岁。   王权订了一个三层蛋糕。一人分了一块。   电视上的新闻和娱乐频道也被调成ktv模式,供玩疯了的同学们展示才艺。   所有人都隐隐明白,这是高三一班最后一次齐聚一堂。   毕业证书晚上发放,以前的一班人近一半都要出国,很难再见。后来考进一班的,应该也会散落在天南地北,难再聚集。   池宁忽然也觉得有点伤感,转头一看。   王权在和秦珩对吹。王老师手里拿着啤酒瓶,秦珩手里拿着啤酒杯。   两人碰了一下。   准确来说哈哈王权强硬地和秦珩碰了一下,吨吨两口,畅快的“哈”了一声,感慨道:“谁能想到呢,你竟然从十八班一路冲上来了。”   秦珩说:“谢谢王老师。”   王权呵呵笑了两声,“你谢我有个屁用,我一看你的解题思路就知道帮你最多的人是池宁,你谢谢他。”   秦珩嗯了一声。   王权有点醉了,好像有满肚子话要说,“池宁真好啊。这一届,是我带过最好的一届啦,最后一次模拟考,你们的成绩好到超出了我的预料。”   “光S大应该就有希望进五六个。我知道你们私下里会把池宁的笔记给别的班,有的人还会借此赚点零花,但是无所谓啦。”   “我们这次的年级平均分,比隔壁二中和不远处的时港南国际中学高太多了。”   王权说到这里,又喃喃,“池宁太好啦。”   任何词语好像都难以描述池宁的好,只有质朴的感慨才足够真诚。   秦珩也觉得池宁太好了,连缺心眼儿的时候都格外可爱。   今天怎么才9号,他今天就想和池宁一起去露营。   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去一下洗手间。”池宁看着秦珩手边空掉的啤酒杯,“少喝点,一会儿得回去收拾行李,别起不来。”   秦珩:“嗯。”   池宁起身离开,在洗手间门口又被两个争高低的小姐妹堵住了。   扎马尾的小姑娘道:“李秋河帅啊,高,戴眼镜,还聪明,而且有耐心。”   扎麻花辫的说:“放屁,王绵之才帅,他还会变魔术呢。”   两个人喝了点酒,有点争强好胜,但也不是想找男朋友,就是在为自己的审美据理力争。   池宁进洗手间的时候她们在争,出来的时候还在争。   正要走,池宁被两人一把拦住。   “让池神说吧!”   池宁:?   你俩好像两个把男朋友照片给老教授评一评的那种大学生。   他想了想李秋河和王绵之的样子,觉得这俩好像都没有秦珩长得好。   但这明显是个选择题。   池宁中肯地说:“李秋河和王绵之都挺帅。李秋河腿长,王绵之白,不大好比。客观来说,如果优点加一分,缺点不扣分,那么李秋河分比王绵之高一点,高三分吧。”   两个小姑娘:……   不是,您还怪严谨的嘞。   秦珩按捺不住来找人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脚步一顿,满脑袋问号。   这还能算分的?还他妈的有一个算一个,算完李秋河海算王绵之?   还高三分!   秦珩感觉自己酸得能榨出陈醋来,酸又酸的没什么底气。   他走过转角,定定站在池宁面前,眼神一垂,嘴角抿出一条委屈的弧线,倾身凑到池宁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我多少分?” 第50章   热气钻进耳蜗, 有点痒。   池宁忍不住伸手想揉,手刚抬起来,就被秦珩抓住了。   秦珩只抓了一瞬就立刻放开。   在两人关系尚未明了的情况下, 他的酸涩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他表现得多明显啊,池宁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池阳防备他跟防狼似的。   池宁呢?   小木头一只。   池宁僵在原地, 感觉耳蜗里的痒霎时间蔓延开,一直到心里。   秦珩……   多、多少分。   他愣了几秒钟,表情空茫。   秦珩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池宁往秦珩的身后看了一眼,刚才那两个争论的女生早就不见了。   他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在庆幸没有人看到他们,耳朵莫名红了。   秦珩察觉到了这点细微的变化, 喉结滚了滚。   鼻腔中奶油的馥郁甜香似乎盖过了一切气味,令人目眩神迷。   秦珩紧紧攥着拳,不受控制上前一步, 垂下眸子, 直直看进池宁眼底, 问道:“李秋河比王绵之高3分,我呢?”   池宁的呼吸顿住。   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秦珩。   面前的人肩膀微微紧绷,眼神坚定,像一头锁定了目标的狼。   与之前那种像被猛兽打量猎物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像是猎物被直接扼住了咽喉,动弹不得。   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秦珩恪守礼仪, 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可池宁就是感觉自己被仔仔细细,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了, 像一颗被含-住的果子。   猛兽尖利的犬牙随时会刺破果子的外皮,咬下一块果肉, 暴露出里面的果核。   他不自觉攥紧了手指,说出来的话都没过脑子,“你、你扣一分。”   秦珩笑了一下,伸出手,曲起食指的指节,轻轻剐蹭了一下池宁的嘴角,一块近乎干涸的奶油渣被蹭下来。   他拿纸巾仔仔细细擦掉它。   池宁面红耳赤,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   忍不住地想,秦珩手上沾到别的东西的时候,也擦得这么仔细吗?   不是嫌弃的那种仔细,而是……   而是像在威胁什么似的。   秦珩气笑了,低声问:“池老师,请问我分扣哪儿了?”刚才还说缺点不扣分,怎么到他这里就开始倒扣?   这声池老师有点低沉,一下子就把茶河雅座里一起学习时绵延下来的“礼仪”打破。   明明……   明明以前秦珩也指着作业本问过这样的话,可池宁就是能感觉到这次是不一样的。   池宁支支吾吾,老老实实道:“有、有点黑。”   秦珩:……   教他格斗的教练比他黑多了,这个肤色就是晒得多,还没蜕干净呢,蜜色而已,多健康啊。   “还有没有别的?”   池宁这会儿又敏锐地察觉到秦珩好像有点儿不开心。   他小声开口,跟夸人体标本似的说:“额鳞饱满,眉弓与颧骨水平线呈120度夹角,眼窝深邃,好看。”   秦珩:……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我解剖了。   秦珩的嘴角勾起。   池宁见势大好,立刻乘胜追击:“肩颈连接线长得很标准,胸廓饱满。”   他嘴巴一瓢,“要不要拍个x光片看看?”   秦珩:这倒也不必。   进度过快,如此露骨,为时尚早。   他醒悟了,“原来我是满分往下扣一分?”   池宁点头,“昂。”   秦珩笑了笑。   还行,月满则亏,水满则盈。   少一分挺好。   今天就这样吧。   一开始,他是真的吃醋了,虽然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可感情难以控制。   等看到了池宁的反应和表情,那点醋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池宁应该是有点儿喜欢他的,只是还没意识到。   钓鱼,讲究一个松弛有度。不能一下子收紧鱼线。小鱼咬住饵料之后要稍微遛一遛。等小鱼游累了,就可以把鱼线提上来,这样可以防止脱钩。   秦珩道,“走吧,回包厢,一会儿王老师该等急了。”   池宁哦了一声,没走几步,又听秦珩问:“那我比李秋河多几分。”   池宁不明白,这会儿的秦珩说起话来好像又不一样了。   刚才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这时候嘴巴一闭一张,“可能十几分吧?”   说完,不仅耳朵没热,甚至还能分神考虑别的事情,过热的cpu滋啦一下冷却了。   池宁坐回餐桌前。   包厢里的电视在放动物世界。   非洲大草原上的藏羚羊被黑豹追上了,它被叼住了喉咙,只能徒劳地蹬腿。   没踢几下,黑豹就撒开嘴,还用鼻尖拱一拱它,示意小羚羊继续跑。   羚羊就这么被叼了三次,最后精疲力竭地倒下。   王权一按遥控器,画面变成了亮剑。   池宁回不过神,觉得自己像那只羚羊。   他伸手捂了一下脖子,感同身受地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这种危机感变得紧迫、致命……   令人上瘾。   电视里,李云龙说:“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给老子拉来。”   包厢里,王权说:“我装毕业证书那两个红袋子呢?给我拉来?”   李秋河帮着喝了酒以后分外不争气的王权把红袋子拿过去。   王权扯那个袋子的时候,李秋河没松手。   王老师笑道:“舍不得毕业啊,那再读一年?”   李秋河:“不不,老师,我以后常来看您。”   教别人学习也太折磨人了,溜了溜了。   王权笑笑,守着那两个红袋子,从里面掏长得和荣誉奖状似的毕业证书。   小小一个,还没有巴掌大。   王权随手摸了一张,喊:“池宁。”   池宁就走上前,双手接过毕业证,“谢谢王老师。”   王权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叮嘱,“出了学校要按时吃饭,保护好肠胃,你高一高二的时候瘦得要命,动不动就脸色发白,吓人。”   池宁点头,眼睛莫名有点酸涩。   王权喊下一个,“李秋河。”   李秋河走过去,他就道:“给你开的证明夹里面了,这半年辛苦你,暑假好好玩。”   李秋河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上学的时候想毕业,真到了毕业又全都舍不得了。   低低的啜泣声蔓延开来。   听得王权吸了吸鼻子,“干什么,这样我怎么发?”   池宁捏着毕业证,悄悄出了包厢,走到柜台,偷偷结账,“9号,王先生定的包厢,结账。”   银行卡在pos机上一划,刷掉6000多。   唠叨的中年男人自己平常穿着最便宜的衣服,给学生的东西倒全都是最好的。   池宁折回包厢,刚打开门就被李秋河勾住了肩膀,“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去你家给你打工!”   池宁半点没客气,“好啊好啊。过两年我家研究室得招研究生了,你争取保研。”   S大的研究生竞争激烈,李秋河斗志昂扬,“池神,我一定会和你重逢的!到时候再、再续前缘!”   秦珩瞥了李秋河一眼。   李秋河莫名打了个寒噤,他松开勾住池宁肩膀的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奇怪,难道是包厢里的空调开得太大了?我怎么感觉这么冷呢?”   秦珩指了指包厢角落,“那边空调风吹不到,不冷。”   “谢谢啊。你人还怪不错的嘞。”李秋河一边夸,一边搓着胳膊走了。   池宁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向秦珩。   他发现秦珩的热心肠好像都带着目的,是片面的,看似很友善,帮助了别人,实际上心底藏得深着呢。   焉儿坏。   “你赶李秋河走干什么?”池宁问。   秦珩讶异,“你看出来了?”   池宁困倦地嗯了一声。   今天打了一天比赛,赛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接秦珩,现在还参加聚会,太累了。   一会儿回家后还得偷偷收拾行李……   “你刚刚是不是偷结过账了?”秦珩凑到池宁耳边,“我们先走,否则等王老师回过神,他肯定会想办法把钱打给你。”   也对。   早点回家还能早点睡觉。   早跑早享受。   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跑走这件事,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   池宁咂嘴,夸夸自己:瞧瞧,多有始有终啊。   他理直气壮地想完,跟秦珩一起溜出饭店,临分开前,池宁道:“记得收拾行李。我们要玩一周。”   池宁对着秦珩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自己才是忘记的那一个。   也不能说忘记。   是他昨天太累,回家洗漱后想稍微休息一会儿,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偷起来收拾,为此还定了凌晨的闹钟。   结果闹钟没把他闹醒……   一觉睡到了天亮。   池宁看到手机上秦珩的未接来电,顿时更加心虚了。   还好没错过碰头时间,赶紧换衣服。   池宁拉开衣柜,手指在寻常的白衬衫上面一顿,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昨天秦珩说过的话:“去露营那天你打算穿什么?这身还挺好看的。”   池宁指尖一转,快速拿了一套和昨天穿着差不多的手工丝质衬衫换上。   带衬衫夹的时候,又不自在地扯了一下绷在大腿上的黑色带子。   接着迅速往手提行李箱里随便装了一点儿换洗衣物和日用品,提着小箱子,偷偷打开后院的小门,悄声无息地溜出家门,打车前往实验室和秦珩碰头。   才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就看到秦珩靠在水族箱边上,提着一大袋处理好的虾和海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池宁:……   两辈子第一次这么心虚。   秦珩看着池宁的手提式小行李箱,“你不用带行李,我给你收过了。”   池宁想到了半夜的未接电话。秦珩大概率在发现没人接电话的时候就料到他睡着了,多收了一份行李。   他耳朵发烫,垂死挣扎,“贴身衣物还是要带的。”   秦珩哦了一声,“走吧,我开车。”   车-库里停着一辆吉普,两人把行李箱放上去。   钥匙一转,嘟嘟上路。   阿纳耶在阳城省的最北边,从港南区过去,足有300多公里,池宁还没到拿驾照的年龄,一路上只能靠秦珩。   等到湿地公园的时候,池宁已经躺在副驾驶睡了两觉了。   他多少有点儿小小的内疚,于是在露营点搭帐篷的时候很是积极,“我来我来,你坐在边上休息一下。”   露营点有固定标记,每一个都能享受到不同的景色。   池宁预约的时候选了一片空地,不远处就是密林。坐在露营点里,能看到南面一望无际的湖泊和北面的丛林。   两种景色糅合,形成一种极具冲击性的美。   池宁抬起腿,踩着定位钉上的扁头往下用力一踏。   秦珩瞥过去的视线,落在池宁用力时露出来的皮质衬衫夹上。   那东西紧紧贴着池宁的腿,勒出一点儿肉感,看得人心里发痒。   今天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池宁自己穿的,带得不太熟练。   勒得太紧,肉都磨红了。昨天比赛时就穿得很好,松紧适中,舒适又好看。   秦珩别过头,呼吸有点急促。   他只是随口一说,本以为池宁就算答应了也只是哄着他玩,不会再穿差不多的打扮出来,没想到……露营的时候蚊虫多,还好带了驱蚊水。   心上人的一举一动让秦珩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多了一些把握。   池宁刚刚支好帐篷,脚踝就被捉住了。   这地方方圆3公里都只有他们两个,是谁不言而喻。   这一下不轻不重,让人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秦珩倒在小巷里的那次,好像也是这样轻轻捉住了他的脚踝。   那时候的秦珩那样狼狈,那样的不甘心。   可现如今,这人想要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被他攥在手里。   钱有了,权也握住了,未来在他手上。   池宁没收回腿,笑着低头,“怎么了?” 第51章   “擦驱蚊水。”   秦珩曲起手指, 轻轻抓住池宁的脚踝,“别动。”   池宁一愣,自上而下看着秦珩的发顶, 被这人手心的药水冰得一个激灵。   他小声道:“怎么这么冰呀?”   秦珩笑了一下,“驱蚊水放在虾的边上, 装虾的塑料袋里放了冰袋。”   所以冰。   池宁喔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垂着头,看到秦珩把药水倒在掌心,这一次,他先合上手掌,焐过了才又贴上来。   药水变得温热。   秦珩的手有点粗糙, 触碰到小腿的时候,带来了一种极其轻微的痒。   池宁微微别开头,眼睫颤颤垂下来。   明明已经看不见了, 却感受到秦珩的手指勾住了衬衫夹, 捏起来, 调整了一下箍在腿上的腿箍。   皮料与皮肤接触的地方,不适感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恨不得挠一下的麻。   他站在那里,比钉入地面的定位钉还要僵硬,四肢百骸里的血液烧起来似的,沸腾了, 咕嘟咕嘟冒着泡。   秦珩慢条斯理地问:“你讨厌这样吗?”   池宁眼神闪烁, 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结。   一旦感受被当作疑问抛出, 答案几乎立刻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池宁清晰地意识到了不同寻常。如果是别人这样蹲在他面前,他应该会把人一脚踹飞……   秦珩耐心极了, 他站起身,直直盯着池宁,又问:“讨厌吗?”   池宁摇头,“不讨厌。”   秦珩上前一步,强势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他微微侧过头,嘴唇几乎紧贴着池宁的耳朵,“这样呢?”   池宁终于反应过来了。今天的秦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忽然想起了每一次不经意或是刻意地触碰。   秦珩一般只是碰一下手指或者手臂,最多就是并排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的腿不经意贴到一起。   分寸很好,绝不逾矩。   但如果是别人这么做,他会清晰明了地告知对方不要这样。   甚至会有点儿“疾言厉色”。   但他没有对秦珩发过火。   默许了这样的接近。   那些毫无意义和吸引力的事情,换一个人来做的时候好像就完全不一样了。   变得恰到好处的有趣,令人平静和愉悦。   这一年多,无论是下意识还是无意识,他都在含含混混,糊里胡涂地默许这种触碰。   池宁轻轻推了一下秦珩,没推动,只能自己后退一步。   还没说话,就看到秦珩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到了极致,死死扣在掌心,骨节都泛着冷白,小臂上青筋紧绷。   秦珩紧绷着下颌,微微颤抖了一下。池宁会拒绝他吗?   他的提示会太突兀吗?如果拒绝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池宁感觉自己的唾液分泌增加了,口腔内部愈发湿润。   他不自在地咽了下口水,轻声解释:“我不是讨厌,是、是太热了。”   湿地公园的露营点其实不热,比充满了热岛效应的城市低了至少五摄氏度,可池宁就是热。   又热又急。   秦珩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池宁见秦珩松了一口气,就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不仅松,还呼出了声。   秦珩被这个小小的呼气声可爱到丧失理智。   他轻轻一垂头,把额头抵在池宁的肩膀上,小心地伸出手,虚虚环住了池宁脊背。   见池宁没有反抗的意思,才大胆地拥住了,用力地将人摁进胸膛。   他顿了顿说:“怎么办啊。我好喜欢你。”   池宁屏住了呼吸,心脏的跳动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秦珩平常巧舌如簧,但是这时候又笨嘴拙舌起来,一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只能一字一句的,“想和你结婚。”   池宁的脑袋,和塞在炮筒里的烟花一样,砰地炸了。   什么东西!?   他堪堪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没有那么快的,我、我们都、都还、没在一起。”   秦珩松开他,直起身,眼睛亮得惊人。   池宁怀疑湿地公园监视野生狼群的夜光摄像机一照,秦珩的眼睛一定比野狼都亮,冒绿光。   秦珩呼吸声有点儿重,“那你喜欢我吗?”   池宁感觉自己的心率唰的一下从六十多飙到了112。   他脑子里突兀地开始播放昨天李秋河在包厢里唱过的歌。   小眼镜儿嘶吼:速•度70•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70迈等于时速112.6。   他脑子里思绪乱飞。   懵了。   秦珩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池宁的反应就是答案。   但他就是想听池宁亲口说出来。这小木头,今天不亲口承认,下一次肯定还要逃避,不能那样。   池宁微微张开唇,捏着西装裤的边缘攥了攥。   秦珩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到了该装可怜的时候了。   他明知道装可怜就能立刻听到想要的答案,却不想在这种重要的时候耍什么手段。   他撩起池宁搭好的营地帐篷,将懵掉的池宁推了进去,按在露营椅上,撑着扶手俯下身。   池宁条件反射地冒出个想法:干什么?   要亲他吗?   池宁本能地闭上眼,隔了几秒,又觉得这个动作和邀请似的,就用力把眼睛撑开了。   秦珩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外面太空旷了,这里狭窄,不容易害羞。”   池宁抿了下唇。原来不是要亲他。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们不是来露营的吗?   怎么突然就……就开始表白了?   池宁想起秦珩捉住他脚踝时滚动的喉结和微颤的眼睫,还有轻拂在腿侧略显急促的呼吸。   看到什么了,那么激动?   秦珩催促道:“你就是说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生气。”   池宁下意识否认:“怎么会呢?我……”   还没说完,秦珩的手机突然就“嗡儿嗡儿嗡儿”地响起来。   秦珩盯着池宁耳朵嘴唇,心中戾气翻涌。   差一点点,他就要听到了!   池宁刚才下意识要说出来的话憋回去了,勇气都没了,转移话题似的提醒:“电话。”   秦珩:……是谁!?   他直起身,就这么站在池宁面前掏出手机,怕到了嘴边的小羊逃跑,还用一条腿隔开池宁的双膝,踩住露营椅子下面的一条横杠。   池宁要是想站起来跑,就会直接摔进秦珩怀里。   要是想后退,就得挪开椅子。可椅子被秦珩踩住了。   他挪不开。   秦珩瞪了一眼来电显示上张邱文的名字,啪地挂断。   还没等把手机放回口袋,它就再次“嗡儿嗡儿嗡儿。”   池宁心想,这手机还挺有力的,听着很健康。   见秦珩还要挂断,他立刻说:“你听一下。”   池宁仰着脑袋,带着点祈求,“你、你接一下吧。”   给他一点时间反应反应。   秦珩定定看着,把椅子又踩紧了些。   对上池宁的眼睛,手指都摁不下去了。   在手机都要嗡不动的时候,秦珩接通了张邱文的电话。   张邱文:“卧-槽,大哥,你终于接电话了,我他-妈都要急死了。”   秦珩眼睛盯着池宁:“讲。”   池宁咽了咽口水,甚至以为秦珩在跟自己说话。   张邱文感觉秦珩的语气有点不对,立刻加快语速,“沈敏奕你还记得吗?那个缺德玩意。”   秦珩蹙起眉,嗯了一声。   张邱文接着道:“小嫂子最近不是连过12个专利吗?沈敏奕狗急跳墙,我们这边得到消息说这人在四处找捞偏门的,想要找人接活。”   “我不知道他是想绑架还是想□□,总之他好像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你们去阿纳耶露营的消息,你们当心点。”   秦珩烦躁地哦了一声。   张邱文意识到自己打电话的时机不太对。   但这不人命关天么,“那我挂了,我这边在看看,要是情况不对就立刻跟徐叔说了啊。”   秦珩:“好。有问题再跟我打电话。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就这么被人渣破坏了。   秦珩感觉自己才是想杀人的那个。   再好的老式手机都会有点漏音。   湿地公园很静谧,张邱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池宁都听得很清楚。   他看着秦珩蹙起的眉心,忽然道:“沈敏奕要针对的是我,你别皱眉。”   秦珩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句话,像是要跟他划清关系似的。   他的腿自始至终都踩在露营椅的横杠上,所以当池宁站起来的时候,果然和预料的一样,摔了。   秦珩一手兜着池宁,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小羊跑了,我要杀了沈敏奕。   池宁不太会安慰人,但直觉接着电话想起来之前的话说秦珩会开心点儿,于是伸手环住秦珩的腰背,“我、我……”   他急得声音都发颤了,那几个字就是说不出来。   “我……”   池宁实在说不出口,于是脑袋一热,抓着秦珩的衣领往下一拽,仰头贴上去。   贴上去了,还直愣愣睁着眼,有点懊恼地想:我怎么连嘴都不会亲啊?   上辈子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   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哪里像个成年人了?   秦珩没有给池宁懊恼和后悔的余地。   他手一伸,摁住池宁的后脑勺,死死将人扣住了。   湿地的天气说变就变。   轰隆一声,帐篷外侧,大雨倾盆而下。   骤雨倾倒在帐篷顶的帆布上,打出热油炸鸡腿的声音。   噼里啪啦,滋啦滋啦。   池宁分神一瞬,接着立刻听不见了。   他脑子里又浮现出动物世界里的那只藏羚羊。   小羚羊被黑豹追上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池宁后颈一热,感觉呼吸交缠之间,秦珩捉住了他的后颈,一轻一重的按。   此时,池宁感觉自己也被黑豹叼住了脖颈。   猛兽的利齿只需轻轻一合,就能把人拽入黑沉深邃的死亡里。   死亡和爱情如此相像。   恐惧会令人分泌肾上腺素,它使心肌收缩力增强,兴奋性增高,这种“痛苦荷尔蒙”与因为爱情产生的荷尔蒙本质上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池宁攀住秦珩的手有些无力,但思维却无比活跃。   他想:原来真正的秦珩是这样凶狠,富有进攻性的。   让他的肾上腺和打了激素一样。   与此同时。   300公里之外的沈敏奕摔掉了自己的手机,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希纯,“这是我们沈家的事,你怎么能不同意?”   沈希纯冷笑一声,“沈家的事?你搞搞清楚,我与你投诚,不是为了让你把我作为资本换取利益,卖给捞偏门的人好让他们帮你搞池家的。”   “我是人,不是个货物。”   沈敏奕说:“没用的废物,滚!”   沈希纯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说出来的话句句戳心,“怪不得池宁不喜欢你,就连孙泊行都不再联系你了。你母亲躺在医院人事不省,而你却没能力对真凶做什么。”   她顿了顿,“论废物,谁比得过你。”   她没等沈敏奕的回答,拎起手边的爱马仕,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富丽堂皇但腌臜无比的大宅。   真是令人恶心的地方。   如果沈敏奕顾忌兄妹情分,好好待他们就算了,现在竟然想把她送给捞偏门的做姨太。   这精神病,怎么敢!   沈希纯走出门,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席先生您好,我是沈希纯,沈宗泽的女儿。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不,报酬我不要沈家。我要5000万元。我帮你搞垮沈家。到时候吞并还是收购随你。我只要看到沈宗泽和沈敏奕进监狱。”   沈宅里。   沈敏奕冷笑一声。   “池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等外面铺天盖地都是你和秦珩的绯闻时,你要怎么选!”   得不到池宁,他要彻底毁掉这个人。   凭什么池宁可以那么优秀,那么风光霁月受人爱戴?   他偏不让!   既然没有人愿意接那个活,他就亲自去!   晚上。   各大报社紧急发了通稿。   #池家二公子与徐氏养子私奔,有图有真相#   #表面光鲜的集团二子,实际上是家族博弈的牺牲品#   #12项专利一出,池家卸磨杀驴?#   #徐家豪收养子,实际另有图谋,池二少是否被美男计蛊惑?#   #池二少是否过早与人同居?夜夜笙歌?#   各个报纸的正中间,不约而同都拍摄了一张图。   秦珩在疑似高速公路服务点的地方吃面,而池宁靠在他的左手臂上,眼睛低垂着,像是累极了,在睡觉。   张邱文翻看着报纸,看到上面不堪入目的词汇,轻轻叹息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不是找死吗?”   秦哥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好不好,只在意池宁会不会因此不高兴。他们这种出生的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哎……可别殃及池鱼啊。   张邱文手里拿着剪刀,选了个拍得最清晰,色彩最漂亮的照片,咔嚓咔嚓剪下来。   “这张最好看,剪下来塞进相框,裱起来,送给秦哥。希望秦哥不要计较我打电话打得时机不对这件事情了吧……” 第52章   池宁感觉氧气都被秦珩吻走了。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久到池宁彻底懵了。秦珩才揽着他, 轻轻放到了椅子上。   池宁呆呆地坐着,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和秦珩亲到一起去。   秦珩抿了下嘴唇,心虚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湿巾, 拆开包装,展开又迭成小块儿, 给池宁擦嘴。   带着点体温的湿巾贴到唇上。   池宁被刺得嘶了一声。   这湿巾竟然还是薄荷味的。   他哑声道:“好辣。”   秦珩张口就来,“没有你辣。”   池宁:?   他狐疑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珩耳根通红。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   表白之前,他想过很多种池宁的反应。唯独没想过池宁会急得拽着他亲。   一个人,怎么能赤诚又可爱,清纯又热辣。   秦珩看向池宁, 不知道他会不会讨厌刚才那句话。   池宁终于在秦珩专注热烈的视线中反应过来。   脸腾的一下红了。   什、什么叫没有你辣。   怎么这么不正经啊?   这种话怎么能张口就来的?   上辈子果然是装的!   什么正人君子,斯文绅士,进退有度?   都是秦珩的反义词!   池宁腮帮子越鼓越圆。   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输掉了主动权。   秦珩看着气鼓鼓的池宁, 松了一口气, 熟练地转移话题:“一会儿要吃烧烤吗?想吃炭烤虾还是锡纸花甲烧虾?我带了炭炉。”   池宁的目光漂移一瞬, 恶狠狠道:“都吃。”   气可以少生,饭不能少吃。   否则不符合他的养生规划。   这头池宁吃得香喷喷。   另一头,阳城群众吃的瓜就不是很香了。   大晚上的,吃瓜群众听说之前连过了12个专利的池家二公子被爆出私生活不检点。顿时家都不想回,一起蹲在报刊亭外边一边乘凉一边看报纸。   本以为能看到什么劲爆的东西。结果呢,这写的都是啥玩意?   一个阿姨百思不得其解, “媒体不会以为我们是傻子吧?”   她把手里的娱乐报纸甩得哗哗作响, “就这?呵,3块钱, 还不如省下给家里多添一道凉菜。”   报刊亭的老板也很无语,“这个池宁……肯定是挡了别的利益集团的财路, 才被人这么瞎写。”   另一个大妈道:“甭管是不是瞎写的吧,私生活不检点的意思不是出去乱搞吗?这好像都是在和一个人搞啊?”   报刊亭老板:……你话好糙啊。   不过话糙理不糙。   和同一个人约会怎么能叫乱搞呢?顶多就是谈恋爱,只不过恋爱对象是男的罢了。   旁边一个大爷探头,“啊哟,虽然我不赞同两个男的在一起啦,但是我的后脚跟皲裂是抹池家的药好的,那东西又便宜又好用,得劲。”   另一个大爷:“两个男人怎么了?1997年就不犯法了。再说了,人家父母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我们指指点点,我们管好自家的孩子就好了。”   大家聊着聊着,都觉得这个瓜没什么意思,于是话题一转。   “池家的药确实不错,特别是那个生发药水,你们看我这个发缝!”大妈低下头,露出了绵密的黑发。   “哎哟,我都快六十了,头发长得比我28岁的程序员儿子都茂密嘞。”   大伙儿打眼一瞧,大妈的发缝里全是一些新长出来的碎发,这些碎发分布均匀,堪堪遮住了头皮。   瞧着确实不错。   “我一会儿也去买。头发多,在老伴儿面前都有面子。”   各个报社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走向。   既没有完成甲方爸爸打击池家口碑的要求,也没有带动自家报纸的销量。   反而给池家的产品打了一波广告。   主编不理解。   不是,人家是卖药的,诸位大爷大妈到底在屯什么啊!   哦生发液啊……   真的有那么好用吗?   买一瓶试试。   大家都想试一试,导致阳城药店里的生发液在一夜之间被一抢而空。   崇宁集团宣发布负责人夜不能寐,生怕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产品公关问题。   连夜加班,找报社加急写了个“理性消费”的通稿。然后重金买下播放量最高的夜间电台广告位,聘请电台主持朗诵,着重强调生发药水的保质期有限,希望大家用完再买。   结果这消息发出来之后,别说大爷大妈了,就连年轻人都一身反骨,突然野性起来。   一夜过后,各种安利药物的吹嘘,把那些说池宁私生活不检点的声音都压下去了。   舆论朝着匪夷所思的方向急转而去,离谱到无法复制。   次日早上。   池宅一片死寂。   池百川看着昨日的公司财报,沉默且不解。   然后他看向娱乐八卦,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股票涨停,生发液爆火的头绪。结果一垂眼,就看到池宁靠在秦珩肩膀上。   池百川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后槽牙嘎吱作响。   池阳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们现在怎么搞?”   陈茗仙说:“静观其变。”   池阳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我不是说舆论,我是说现他和秦珩偷偷去露营的事!”   “这有什么的。”陈茗仙心想,嘿!你还不知道吧?你阿妈我当年还偷偷跟你爸领证呢。   池阳转头看爹:“爸,你说句话啊。”   池百川没话讲。   他能怎么搞?   还能去把人捉回来不成?   家里头都还没反对呢,池宁就已经会跟人偷偷出去玩了,家里头要是反对了,池宁不得直接跟人把证领了?   毕竟这个反骨,它可能遗传。   池宅安静得可怕,饭桌上只有陈茗仙吃绿豆百合汤时,瓷勺与碗发出的碰撞声。   池百川看着报纸,越看越委屈。好像有个贼,连夜把他小花园里长得最可爱的青苔抠下来偷走了。   他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养青苔。   知不知道青苔要定期喷水。   明不明白青苔到底喜欢什么环境。   说不定这个贼只会偷不会养,一不小心就把小青苔给养坏了。   池百川无能狂怒,“今天就没有说话中肯的报纸吗?”   陈阿婆慢悠悠地拿来一份南阳日报,“刚送来的,官媒。”   池百川展开,直接翻到标题带着崇宁药业的那一页,看到上面写:   【如今有些报纸媒体,丧失人性与良心,恶意编排有为青年,将过多的目光放在他们的私生活上,而不在意民生,着实过于肤浅。】   池百川暗自点头,心里畅快了一点。   【池宁为现代医药行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崇宁药业和医保合作时慷慨大方。他们希望能薄利多销,让大家买得起药,治得了病。池宁捐献给军区的第一批专利药物,已经安排了第一批志愿军人试用,反响良好。】   【国家已经在1997年废除同性恋犯流氓罪的法律,池宁同志的功绩可以肯定。池宁同志的私生活并不触犯法律,也不应成为娱乐和调侃的对象。】   池百川读了两三遍,没找到秦珩的名字,顿时浑身舒坦。   终于tm看不见那个姓秦的小子挨在儿子边上了。   爽!   池百川顺匀了气,早饭连吃三个饼。   边吃边想,池宁现在在干什么呢?要不打个电话试探一下?他不是反对啊,就是不放心,稍微问问,心平气和地问一问。   池宁吃完了烧烤,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早上一翻身,腿习惯性曲起,想挂在被子堆上继续睡,没想到搭在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上。   他蹭得睁眼,发现自己的大腿挂在秦珩的腰上,再贴近一点,就要碰到那个什么了。   秦珩眼睛闭着,似乎没醒。   池宁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点儿,刚想缩回腿,腿弯就被秦珩捉住了。   他讪讪一笑,“醒、醒啦?”   秦珩嗯了一声,手指向上摩挲了一下,然后才坐起来。   高中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早上起来不可避免地会有点反应。   两人同时低头看了看自己。   池宁一直清醒寡欲,万万没想到会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   以、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咻得往被子里一缩,鹌鹑似的藏住了。   秦珩倒是十分大方,他出去洗漱完,转了一圈回来。   神清气爽地\8 拉开被子,看向池宁,“你第一次?”   池宁虾一样蜷缩着,脸埋在秦珩的枕头里点了点。枕头里都是秦珩的气味,让人更难忽视自身的反应。   他小声嘀咕,“你、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秦珩轻轻拍了拍鼓起的被子包,像个敲小兔子门的大灰狼,“要不要我帮你?”   池宁浑身僵硬,“不……不,按照医学理论,稍微等一会儿它就会自己消下去了。”   秦珩轻笑一声。池宁真是青涩得要命。   他把手伸进被窝,碰了一下池宁的面颊,接着侧躺下来,拉开被子罩住自己。   昏暗的空间。   狭小,氧气不多。   池宁吞咽了一下,几乎立刻感觉到了缺氧和燥热。   他恍然觉得秦珩刚才贴上来的手掌很凉,带着点水汽,有点冰。就立刻抓起来贴在面颊上,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秦珩喉结动了动。   池宁小声问:“你要做什么?”   秦珩心说我他妈真是个正人君子,这样都能忍住。   他低下头,亲了亲池宁的鼻尖,“还想再睡一会儿,有点困。”   池宁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感觉自己被人翻了个面,背对着秦珩,紧密地和人贴在了一起。   他浑身僵硬,干巴巴地问:“那日出不看了吗?”   后颈痒痒的,似乎被秦珩的鼻尖蹭了一下,然后一个吻贴上来,秦珩含混道:“不看了,还有六天呢,明天再看。”   池宁唔了一声,刚闭上眼,就感觉秦珩把头埋在他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池宁:……   怎么有人能既克制又流氓的。   他想着,舔了一下嘴唇。   伸手勾了勾秦珩捂在他腰间的手指,心不在焉地玩弄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的闷笑声,就觉得自己似乎扳回一城,心满意足地再次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池宁醒来时有点头晕,转身往边上一看,秦珩也睡着了,呼吸均匀。   他坐起身,心虚地把全被自己卷走的被子搭回秦珩身上,然后悄悄出门洗漱。   湿地公园的空气很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悠远而宁静。   阿纳耶的露营点不止一处,但大家都更偏向于人多,安全,热闹的人群聚集地。   很少会有客人像池宁一样选择偏僻寂静,毫无人烟的地方。   沈敏奕通过手段查到池宁选择的露营点时,带着疯狂恶意揣测:池宁选择人少的地方,是不是想和秦珩做点什么?   他嫉妒又愤怒,但更多的是庆幸。   池宁走越偏,绑架成功的几率就越大。   池宁那么聪明,肚子里一定有数不清的专利,他可以利用池宁将沈家彻底攥在手里!   如果不能将沈家攥在手里,那他这么多年的付出算什么?   捞偏门的忌惮池家的体量和徐家豪的势力不愿意出手帮他,那他就雇小混混!   沈敏奕带着人连夜赶到露营点,在看到一望无际的空地和中央孤独矗立的帐篷时,傻眼了。   这地方根本没有任何遮蔽物,别说藏身了,藏鸟都不容易。   沈敏奕只能把车停远了些,带着人在洗漱点边上蹲了整整一天。   等到雇来的小混混都不耐烦了,池宁才打着哈欠,钻出帐篷。   -   池宁在洗漱点伸了个懒腰,手刚刚举过头顶,懒腰还没伸完,侧面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用力捂住了他的嘴。   池宁一愣。是秦珩吗?   不,不是。   秦珩的掌心有训练格斗留下的茧,也有之前干重活时留下的粗糙痕迹,这个人没有。   池宁当即拽住那只手,转身弯腰,用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人灌到地上。   来人闷哼一声。   池宁眨了下眼,是沈敏奕!   他立刻想到张邱文打来的电话。   沈敏奕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   周围肯定有其他人!   池宁当即放手,后退几步,警觉地扫了一眼周围。   沈敏奕狼狈起身,狠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灌木丛里蹭蹭冒出几个人。人数不多,看上去也不像是专业绑架团伙的样子。   池宁暗自松了口气,抬起腿,一脚踹在沈敏奕的肚子上。   当初大哥踢蒋世杰时候的脚法终于可以用上了!   谢谢大哥!   他踹了一脚,不过瘾,又转身一拳打在小混混的下颚。   感谢带着他强身健体的退役军人。   他现在身体倍儿棒,一打五-不在话下。   就是有点累。   收了钱的小混混打着打着感觉不对劲,转头对沈敏奕喊:“你他娘不是说要绑的人不会打架吗?”   这他妈哪儿像不会打架了?   这不是拳拳到肉,动作专业简洁,手里要是再拿个家伙,他们五个都得上西天。   沈敏奕心想我他娘也没想到啊。你们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能想到他这么会打吗?   池宁把出声吐槽的小混混脑袋摁进洗漱池,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温一刺-激,那人猛然挣扎起来,喊:“这钱我他娘不赚了!”   池宁一怔,松开了他。   那人立刻起身,指着沈敏奕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要是早说要绑的人是池二少,你以为我们会来跟你赚这个钱?”   池家不能直接对沈大少动手,难道还不能拿他们这些小人物开刀吗?沈敏奕来找他们的时候根本没有说清楚!   沈敏奕气极,“你想反悔?”   小混混哪管三七二十一,“妈的,老子不仅要反悔,定金也不会退给你,就当是陪你在这个犄角旮旯蹲一天一夜的辛苦费,都别打了,我们走!”   他只是草莽出生,并不是没脑子,走之前甚至还记得给池宁卖个人情,抱拳道:“沈大少的车我帮你开走,还望池少别找我们麻烦。”   池宁:……   你还抱拳呢?   以为是演武侠电视剧吗?   他差一点就要笑场,憋得眼睛都红了,只能紧咬着后槽牙,忍了又忍,含蓄地点了点头。   等人走了,他才短促地笑了一声,对被扔在原地的沈敏奕道:“你可真像个笑话。”   太好笑了。   以至于让人觉得,上辈子如果不是大哥被意外害死,怎么也轮不到沈敏奕带着沈家拿下医药行业的江山。   想到上辈子的事情。   池宁收敛了笑意,刚刚升起的一点快意又变成了浓稠深沉的恨。   他伸出腿,用力勾住沈敏奕的脚踝向侧面一拉。   沈敏奕重心不稳,仰面摔倒在地,背部结结实实砸在地上。他还想爬起来,却被池宁一脚踩在胸口,狠狠踏进了地面。   沈敏奕嘶声问:“你想干什么?”   池宁冷笑一声,“我想干什么?”   揍你呗。   沈敏奕强作镇定,“揍成轻伤要刑拘。”   “你现在倒能想到法律了,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犯法?”   池宁的笑意不达眼底,“没关系。使人肢体或者容貌损害,听觉、视觉或者其他器官功能部分障碍或者其他对于人身健康有中度伤害的损伤,才算轻伤一到二级。”   他顿了顿,“都是搞医学的,你应该也知道,避开脏器要害让轻伤判定不成立有多简单。”   沈敏奕一时间毛骨悚然,等池宁的拳头真正落到身上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疼。   跟今天比起来,那天他在宴会厅里被怼的那一脚还是太小儿科了。   他痛喘一声,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池宁的每一拳都精准地落在骨头与骨头的接缝处,精准地避开内脏。   既能让人疼痛,又不至于落下瘀痕。   十分钟之后,池宁打累了,一脚踹在沈敏奕的肩膀上,踩着人,用力碾了碾 。   太畅快了。   畅快得让人想哭。   要是沈家能就此破产就更好了。   “池宁?”秦珩的声音骤然响起。   池宁一僵,踩在沈敏奕身上的脚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好像也不对。   他转头看向秦珩,“怎、怎么了?”   秦珩呼吸一滞。   他心目中的池宁,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看到陌生人受伤都会被吓哭的乖小孩。   现在,这个乖小孩逃课比他熟练,打人比他更狠,踹人的时候腮边的肌肉微微鼓起,神色冷凝,   明明挨揍的是别人,但他的眼眶却微微泛红,活像是被欺负了。   怎么连打人都这么可爱啊?   秦珩觉得自己指定有点毛病,他捂着咚咚直跳的心脏,嘴巴都不受控制,“你踹他干什么?他不配!”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池宁身边,手一伸,单手把人从沈敏奕边上抱开。   秦珩凑在池宁耳朵边上,“我配。”   池宁:啊?   他耳朵不受控制地发烫,整个人晕乎乎的。   秦、秦珩这辈子,怎么这么变态啊?   他被秦珩的惊天之语给炸蒙了,站在离沈敏奕五步远的地方,手足无措。   脑子里奇怪的想法一茬一茬往外冒:踹秦珩……   怎么踹啊?   沈敏奕躺在地上,气得差点呕血。   他呼吸急促,胸中的愤怒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理智被冲得七零八落。   沈敏奕口不择言,声嘶力竭地喊:“秦珩,你以为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你出生低贱,卑鄙庸俗,有一个跟你一样肮脏的养父,你以为池家会接受你吗?”   秦珩张口就来,“我可以不要名分。”   池宁:?   他视线飘忽地看着满口胡话的秦珩,呆呆张开双唇。   秦珩太知道怎么气人了。   他面带笑意,“只要他还喜欢我,我就比你强。”   池宁轻咳一声。   虽然看沈敏奕的脸气成猪肝色确实解气,但是把人气死就犯法了。   他走过去,戳了一下秦珩的后腰,轻声道:“别闹。”   话音落下,秦珩就很听话地直起身,“他来这里干什么?”   池宁:“绑架吧?他还带了五六个人呢,不过都被我打跑了。”   秦珩抬手将手上的漱口杯砸在沈敏奕面颊边,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他不敢想,要是池宁不会打架,没有自保能力,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还好池宁身手不错。   沈敏奕从未直面过滔天-怒火。   这一刻的秦珩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狠起来什么都能做出来。   如果姓徐的真把秦珩当继承人在养,那么秦珩就算在这里把他打个半死也不会出什么事。   关键是,沈宗泽根本不会为了他而得罪徐家豪。   沈敏奕崩溃地往后挪了挪,求饶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找池宁的麻烦。”   他必须离开这里!   池宁冷笑一声,“保证有什么用?秦珩,报警。”   他捡起沈敏奕带来的绳子,把沈敏奕手脚向后一折,五花大绑地拴在了水龙头上。   等秦珩挂了报警电话,拿扫帚把自己砸碎杯子处理完,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露营点附近。   车上下来两个警察,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有点眼熟。   池宁定定看了两眼,想看第四眼的时候视线被秦珩挡住了。   秦珩问:“你喜欢那样的?”   池宁警觉,“不,我对斯文败类过敏,你别学。”   心理阴影上来了。   后劲有点大。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池宁面前,伸出手,“您好,池小先生,我是席至谦,席至文的哥哥,愚弟麻烦你照顾了。”   池宁伸手握了握,“没怎么照顾过。”   席至谦:……   池小先生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如果先开口寒暄,那么天就很容易被聊死。   他立刻改变策略,直奔主题,“我是受沈女士的委托,前来处理沈敏奕先生的。”   处理这个字就用得很好,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原来是一早就在不远处等着了。   但是沈家的沈女士很多。   池宁想了想,问:“哪个沈女士?”   商务车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了一张绮丽的脸。   沈希纯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往下一拉,露出眼睛后笑道:“池小先生,你好啊。”   池宁记起来了,这姑娘给秦珩递过名片。   他抿了下唇,“你好。”   沈希纯吹了声婉转的口哨,说话都和唱歌似的,“池二少冷着脸的时候真漂亮。”   秦珩蹙起眉,心说漂不漂亮关你丫屁事。   他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沈敏奕?”   沈希纯把手搭在车窗边,看向目眦欲裂的沈敏奕,轻笑一声:“我的好弟弟。”   她顿了顿:“幸好你满18了,坐牢还是去精神病院都比较方便。我把这些年你爸妈和你做腌臜事的证据都留下来了,送给了警察和席先生。他们都很高兴”   沈希纯吹了吹自己新做的美甲,“本来还愁没契机报警,幸好你策划了一起拙劣的绑架案,这就够了。”   沈希纯把墨镜摘下来,挂在领口,“还好我留了一手。”   沈敏奕两眼一翻,气得差点晕过去。   沈家是他的底线,是他的渴望。如果说池宁报警时他还留有一丝希望,那么席至谦的出现,则是把他最后一丝希望也浇灭了。   不,还有一件事。   “私生女没有继承权!沈希纯!你休想取代我!”   沈希纯的脸色沉下来,“按旧律,姨太也是沈宗泽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我不是私生女。我母亲被卖给沈宗泽,最后难产而死,难道不是封建压迫的受害者?”   她冷笑一声,“谁说我要沈家了?沈家的商业会被席先生收下,至于医药行业。”   沈希纯转头看向池宁,“就交给池家吞并好了。”   池宁:?   啊?   怎么?这个便宜又被他给捡着了?   池宁也不懂这种地方的弯弯绕绕,生怕被骗,义正词严地,“那请沈小姐和我哥哥详谈价格。”   沈希纯愈发觉得池宁可爱极了:“送你好了,我去跟你哥走赠与流程。”   池宁有点恍惚。   沈家……就这么倒了?   压在心口的最后一块巨石被搬走了,一呼一吸之间,轻松快意浸透了胸膛。   这个过程似乎有点太轻松了。   好像他只是撬动了一小块石头,大厦精巧的结构就轰然坍塌,遮天蔽日的阴霾忽然之间全部消失。   沈敏奕被警察压上了车,年轻那个小警察还小声夸,“绑的挺专业,手铐都省了。”   席至谦上车之前掏出名片递给池宁,“沈敏奕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会告知你,计划是送沈宗泽进监狱,送沈敏奕去精神病院。”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儿笑意,“不出意外的话,沈宗泽作恶多端,名下还有违法企业,应该是死-刑。”   池宁捏着那张名片,恍恍惚惚,“那沈敏奕呢?”   席至谦看着池宁的眼睛,忽然就理解了弟弟说的「小师兄很乖」。   确实。   怪不得池阳看得和眼珠子似的,他要有这种弟弟,肯定比池阳还应激。   席至文瞥了秦珩一眼,道:“沈敏奕应该会被送去国外的精神病院,你放心,那边没病都能治成有病。”   池宁:“哦。谢谢您。”   席至谦笑道:“不客气。”   装着沈敏奕的商务车很快开走了。池宁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半晌回不过神。   秦珩莫名有点酸唧唧的。   碰上这种成熟的男人。他就开始觉得自己还不够好,但这个醋又不能明着吃,显得无理取闹,于是只能把脑袋往池宁的肩窝一埋,垂着头蹭了蹭。   像只大狗狗。   池宁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伸手摸了摸秦珩的头发,“怎么啦?”   秦珩说:“你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吗?沈敏奕这么一搞,你怎么办。”   池宁一僵。   是啊,沈敏奕这么一闹,他爸妈想不知道都难。说不定沈敏奕还弄了别的骚操作。   这可怎么办?   他揪着衣摆搓了搓,忐忑地往帐篷的方向走,“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露营下次再来?”   只要回去得够快,露馅就追不上他。   就是……要委屈秦珩一下子。   秦珩很懂事似得,“好,下次再来。”   池宁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回帐篷收拾,零碎的小东西刚装进箱子,兜里的手机就“biubiubiubiu”地响起来。   掏出来一看,“爸爸”两个大字存在感极强。   池宁心虚至极,“……喂?”   底气特别不足。   池百川冷笑:“哈。”   帐篷外边,收拾完了烧烤架锅碗瓢盆的秦珩掀开帘子进来道:“被子先给我。”   池宁:……   他看看手机,又看了看秦珩,再看向脚底下还没收拾好的被子。   干干巴巴地对着电话道:“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池百川:“你把手机给秦珩。”   池宁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电话递过去,“我、我爸要跟你说话。”   秦珩再怎么早熟,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他把手抵在背后,擦了一下掌心的汗才接过电话,“池叔,您好。”   池百川毫无理智:“我好个屁!”   池宁听见了,蹙起眉,站在秦珩边上,不赞同地喊了一声:“爸爸。”   怎么能这样子说话呢?   池百川咬牙切齿:“……你小子。”   还他妈故意站在池宁边上接电话!很有心机啊!他就说自家小仔一定玩不过这种人!   池宁偷偷瞄了秦珩一眼,有点儿害怕他会和爸爸吵起来,却发现这人眼角眉梢带着笑,好像还挺高兴的。   池百川沉声道:“秦珩是吧?和池宁一起现在马上离开阿纳耶,到我们家来一趟。”   他说到这里,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啪地把电话挂了。   池宁有点懵,他爸爸这个态度,怎么不像同意的样子呢?   “怎、怎么办?”   池宁咽了口唾沫,“要不我带你跑吧?”   不跑,感觉会被打的样子。   秦珩愣住一瞬,紧接着笑出声来,“你想带我私奔啊?”   认真维护他的池宁怎么会这么可爱啊?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觉得他哪里都很可爱吗?   那他这辈子完蛋了。   秦珩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池宁的额头,轻声问:“如果闹大了,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所有人都不允许,你会丢掉我吗?”   池宁:“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歪了一下脑袋:“可我也喜欢你,关别人什么事?”   话音一落下,秦珩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扣住了池宁的后脑勺,靠着昨天下午微薄的一点儿经验,凶猛地吻住了池宁。   池宁下意识地推拒了一下,很快又勾住了面前少年的脖子。   与此同时。   阳城的媒体一转风向,没人再写池宁怎么样了。   各家报纸上一一列举了沈宗泽和沈敏奕等人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甚至连证据和犯罪记录都放了上来。   沈宗泽被送检的消息宛如一颗炸弹,将阳城的股票和舆论搅得天翻地覆。   张邱文因为担忧自己被愤怒秦哥噶了,所以彻夜制作剪报想要争取缓刑,今天睡了个昏天暗地,起来的时候阳城风向都变了。   他看着沈宗泽送检和沈家股票跌停的消息一阵恍惚,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这他妈,特大好消息!   张邱文牙都来不及刷,掏出手机就给秦珩打电话,接通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兴高采烈地道:“秦哥,沈宗泽要被送检了!犯罪证据确凿,你快告诉小嫂子,沈敏奕蹦跶不了多久了!”   秦珩重重吐出一口气,听着池宁凌乱的呼吸声,哑声道: “张邱文。”   张邱文:……   不是吧?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哥,是不是……我打电话的时间又、又不太合适啊?”   秦珩都要被气笑了,“你说呢?”   张邱文“啪”地挂断了电话。   对不起啊大哥,抱歉啊大哥。   怎么办,秦珩回来之后应该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按在地上揍吧?可这次他又没偷秦哥的鸡腿,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不至于了吧?   池宁伸手,把秦珩摁到自己肚子上的手指拎开,挑起一边眉毛,有点儿不太确定地问:“张邱文叫我什么?” 第53章   秦珩眉心跳了跳, \8 条件反射地去看池宁的神色。   因为刚才的吻,池宁的眼睑看上去还是湿漉漉的,肉桂色的嘴唇有点儿肿, 瞧着更软和了。   秦珩低垂着眉眼,温柔地问:“你不喜欢吗?是我的错, 我下次叫张邱文别叫了。”   池宁抿了一下嘴唇,小声说:“也不是。”   不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只是张邱文这么一喊,好像他就已经和秦珩光明正大地结为伴侣了。   让人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池宁顿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叮嘱,“私下里喊一喊就算了。别、别那么大声。”   张邱文那大嗓门,当众一喊, 隔老远都得听见。   他以后可是要在实验室当“威严领头人”的,这一声小嫂子下去,哪里还能威严地起来?   秦珩轻笑一声。害羞的池宁实在像个团子, 真想捉着搓一搓。   他应道:“好, 我回去跟他说。”   池宁:“哦。”   秦珩攥了攥手指, “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见你父母,我要不要去买点礼物?”   池宁也没经验,“不用吧?又不是订婚。”   秦珩觉得自己要是听池宁的,头都能被池叔叔削下来。   到时候池百川问:【哎哟小秦这孩子,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他说:【不用吧叔叔,又不是订婚。】   别说进门了, 腿都有可能被打折。   秦珩:“……还是买点。”   阿纳耶离阳城港南有点远。   池宅里。   池百川挂断电话后焦灼地在客厅里走了几圈, 边走边问躺在沙发上敷面膜的陈茗仙,“你说我刚才打电话时的口气是不是太差了, 宁崽会不会觉得我太凶?”   陈茗仙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池百川更加忐忑, “他从没有用那种语气叫过爸爸。”   陈茗仙指着电视里的财经台:“沈宗泽送检了,我看他整的那些事,应该会判死刑。”   池百川根本听不见,短短五分钟,领带换了三根。希望自己能帅得某个妄图抢走儿子的小年轻自惭形秽。   陈茗仙面露嫌弃,“你穿着西装正装在家里晃悠,到时候小秦一来,你猜谁看起来更像外人?”   池百川觉得老婆说的话真踏马有道理,当即把西装脱了,换成一件舒适休闲的家居服。   池爸爸焦灼地等了七个多小时。   晚上十点,门铃才铛铛铛响起来。   他一拉开门,就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秦珩和在边上探头探脑的池宁。   池百川眉头一皱,“你不是有钥匙吗?回自己家拉什么门铃?”   池宁嘟囔,“这不是要带人回来吗?怕您不欢迎,我要带个头,礼貌一点的嘛。”   池百川的膝盖中了两箭。   他转头看向秦珩,挤出一个笑,尝试礼貌,“进来吧?”   秦珩就先把礼物递过去,“都是池宁带着我挑的,您看喜不喜欢。”   池百川:……   本来秦珩要是不带礼物,那他就可以在“小秦不会来事儿”这一点上攻击他。   要是带了礼物,他也可以找机会挑剔一下礼品的种类,暗示他事前调查不到位。   但现在秦珩不仅带了礼物,还说礼物是池宁帮着挑的!   那他要是嫌弃这些礼物,不就等于是在嫌弃自家儿子给他们挑的东西吗!   这小秦,真有心机啊!   池百川只能笑着伸手接过,嘴上客气,“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啊?”   他嘟囔,“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整的和上门儿婿似的了。   秦珩只当没听见,避开了池百川的手,“有点儿沉,还是我来提进去吧。”   池宁眼睁睁看着两人在30秒之内推拉了3个来回。   最终以他爹接过礼物后被沉得一个踉跄作为收尾。   池宁:……   您说您这是何必呢。   池百川问:“什么东西这么沉?”   池宁道:“盆景,里面有盆翡翠莲花小苔藓。”   池百川当即愣住。   啧。还挺会投其所好……   秦珩道:“我不太懂,买了最好看的那个,老板说种这个苔藓的石头是半开皮的翡翠原石。”   他知道中年男人在小辈面前好面子,当即亲自把罩着玻璃壳的盆景端出来,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里面的石头也不大,四分之一立方米都占不到。   剥了半边石皮的翡翠雕了亭台楼阁,飞鹤山水,另半边没有拨石皮的硬石头上覆了层薄薄的泥,郁郁葱葱的翡翠莲花长在上面,每一个都晶莹剔透,明明是个植物,却和翡翠雕刻出来的似的。   池百川心说真特么好看。   这东西有价无市,小秦还真是用心了的。   但秦珩这么年轻,哪儿来那么多钱?   他道:“哎,年轻人还没赚钱,买这么贵的礼物干什么?”   别不是他儿子看秦珩没钱心软倒贴的吧?那可怎么行?   池百川看向池宁。   池宁没有意会,很诚实地说:“我也觉得这个有点贵,买千八百的就好了,但是秦珩觉得您喜欢这个,不同意我选便宜的。”   他和秦珩才刚刚确定关系,买太贵的礼物不太合适,整的和他们两个真的是来见家长,马上就要订婚了似的。   秦珩倒是听懂了池百川的话,也没打断池宁,等他说完才笑了一下,“还好,最近炒股,赚了点小钱。之前在低点买了崇宁药业的股票,翻4倍了。”   “最近高点抛出手,利润就用来买了这个。”   放心好了,是凭本事赚的钱。   池百川这才放下心来。   秦珩就是有那种让长辈喜欢的本事,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觉得像个刺头,可等交谈了,就会觉得他是个进退有度的斯文人。   但池宁更喜欢在他面前时那个肆意的,偶尔会透露出控制欲和凶狠意味的秦珩。   更生动真实。   那些小小的缺点,才得以让秦珩显得像个活人。   “爸爸。”池宁插着一边腰,“怎么不让我们进去啊?”   池百川看着挡在秦珩面前的儿子一眼,知道再作就过了,只好侧身让开,“进来进来。”   池宁就很自如地踩着鞋子的后脚跟一踏,脱了鞋,换上凉拖后指着盆景随意道:“爸,这东西您想放哪儿?”   池百川:什么叫这东西。她有名字,叫翡翠莲花。   中年男人心里再喜欢这个礼物,脸上也绷住了,指着茶桌边上的空展台道:“那边吧。”   秦珩就说:“那我给您搬过去。”   池百川不太放心,这个东西看着不大,实际上沉着呢,门口到玄关的距离不大,稍微搬一下没事。   可玄关到茶桌的距离大得很,这路上要是磕碰了可怎么办。   秦珩蹲下,一个用力,轻轻松松搬起来了。   池百川:……   哦,忘了,小秦小时候也是苦过的,说不定搬过比这个盆景还重的东西。   哎……这么一弄,他再为难人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池宁跟着秦珩走到展台的时候,池百川瞥了一眼其他放在地上的礼物。   陈茗仙爱吃地桂花藕合,崇明老毛蟹和一串当做首饰收藏的金粽子,应有尽有。甚至连在外工作的池阳都有礼物。   池百川咂嘴。   礼物是他儿子帮着选的不假,但是池宁是个小缺心眼,肯定想不到雨露均沾这种事。   秦珩倒是很周全,该想到的人一个不少。   哎,说到底,小秦是个好的。   但这么早来骗别人家的儿子就不对了,不会是老徐教的吧?   这头池百川的“仇恨”从秦珩这边不动声色地转到了徐家豪身上。   那头池宁带着秦珩摆好盆景,悄声道:“我就说你担心过头啦,我爸爸还是很好说话的。”   “嗯。”秦珩也不戳破。   池百川其实不好说话,只是看见池宁一直在若有若无的维护他,所以压根儿没动真格。在父母面前维护他的池宁,实在让人喜欢到心尖发烫。   等放好盆景,池宁就对着沙发喊:“妈妈,秦珩买了崇明老毛蟹,今天咱们吃醉毛蟹和蟹酿橙吧?”   一直没说话的陈茗仙探出个脑袋,刚敷过面膜的脸容光焕发,“还有螃蟹呢?好久没吃这口了,我去拎给厨房。”   她瞥了一眼别扭的池百川,走过来摸了摸池宁的脑袋。   转头看向秦珩,春风化雨,“小秦,叫你爸也来吃饭啊,正好老池也想和你爸聊一聊。”   秦珩点了点头。   他感觉自己和池宁谈恋爱这个事儿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压力来到了干爹身上。   对不起了干爹,虽然您只养了儿子一年,但是一日父子百日恩,您好好“面试”,以后儿子给您养老送终。   陈茗仙抓了一把花生糖分别递给池宁和秦珩,拉着两人到沙发上坐下,唠家常似的打探:“在一起多久了啊?”   池宁剥开糖纸,先把花生糖外面的糯米纸抿了,然后才含混道:“昨天刚在一起的。”   陈茗仙顿住了。   昨天刚在一起的?   也就是八卦报纸发出来的时候池宁和秦珩压根儿没在一起呢?那今天池百川马不停蹄喊人到家里来?   本来老池可能就是想把人喊到家里来教训一顿。结果秦珩直接带着礼物上门,还全是贵重的,第一次见面直接变成了见家长。   哈哈、老池啊,你终究还是要走上你老丈人的老路啊。   陈茗仙想到池百川反应过来以后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真是风水轮流转。   陈茗仙仔细打量着秦珩。眼看着他给池宁剥了一小碟核桃,自己缺一口都没吃。   看池宁拿着小碟子把果肉往嘴里倒的熟练样子,就知道秦珩绝不是做做样子,平常没少这么剥。   情商高,会照顾人,细心周全。这么好一小伙子,但凡有点良心的都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哎呀,算啦。   儿孙自有儿孙福。   秦珩剥剥剥。   池宁吃吃吃。   等徐家豪提着两瓶茅台和82年红酒上门的时候,池宁都已经开始打果仁味道的嗝了。   他摁住秦珩的手,“别剥了,一会儿蟹酿橙要吃不下了。”   秦珩这才停手。   徐家豪把酒放到餐桌上,满面红光,整个人喜上眉梢。   哈哈,他就说自己挑儿子的眼光很好,曲线救国竟然真能成功。   老池啊,父子缘分这东西可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今天他拎酒上门,替儿子挨训。明年的今天说不定就能听见池宁喊他一声老爹。   嘿,多带劲儿。   秦珩固然是继承人的首要之选,但哪个长辈不喜欢池宁这样的小孩呢?   又乖又没心眼,成绩好,虽然有时候也会调皮,但大体上很 听话。带出去脸上都有面儿。   徐家豪笑容满面,一巴掌拍在坐在盆景面前欣赏的池百川肩膀上,“老池!”   你儿子马上就是我儿子啦!   他把这半句憋回去,笑道:“我带了两瓶百年窖藏的茅台,庆祝沈宗泽倒台。”   池百川现在压根儿不想关注沈王八。   他只想问问徐家豪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怎么踏马教出来这么一个能把别人家宝贝骗走的玩意儿。   陈茗仙拍拍池宁,“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喝起来没完没了的,你们先上楼玩,一会儿叫阿姨把晚饭给你们端上去。”   秦珩一怔,嗯?这就结束了?   可以留他干爹一个人面对狂风骤雨?   陈茗仙说完就起身离开,似乎也不打算在大厅多留,“陈阿姨,螃蟹好了帮我拿书房。”   阿婆就道:“好。”   客厅一时间空旷下来,徒留池宁和秦珩面面相觑。   池宁唔了一声,没话找话,“玩不玩数独啊?”   秦珩:……   虽然知道喜欢上池宁后娱乐匮乏是他的宿命,但是这也太匮乏了,池家这么大,竟然连飞行棋都没有?   他道:“玩。”   池宁在二楼小茶厅里翻了半晌,终于在收纳架的最底层找到了小时候玩剩的数独报纸。   他用力一抽,报纸没拉出来,报纸上面堆着的相册掉下来了。   秦珩一瞥。   视线被封面上叉着腿,水蜜桃敦儿似的小朋友吸引了。   他的耳垂上有一颗浅褐色的痣,和池宁右耳侧的小痣一模一样。   秦珩看着池宁愈发红润的面颊笑了一声,咬字含混,“小•池宁?”   池宁啪地一下,用手遮住照片,随即懊悔的蹙起眉。   他遮住干什么?   嘴硬说这个是哥哥不就好了,现在再说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珩俯身亲了一下池宁的嘴角,“没事,我不看。”   他侧头,张嘴抿了一下池宁耳垂上的小痣。   池宁只觉得温柔的气体钻进耳廓。   秦珩道:“我看现在的池宁就行。”   池宁整个人烧红了,干巴巴地说:“哦……哦。”   楼下,池百川和徐家豪推杯换盏的声音从楼梯口隐隐绰绰地传上来。   池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们明明已经开始正大光明地谈恋爱了,可是……   现在这个情形,怎么感觉那么像偷情呢?   池宁视线游弋,心跳声鼓噪着冲向鼓膜。   就还……挺刺激的。   他舔了舔嘴唇,抬眸看了秦珩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脑子急速运转之下,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池宁:……   秦珩眉眼俱笑,“我下去看看晚饭好了没有。好了就顺便端上来。”   等他找到厨房,经过阿婆允许端走两人份的晚餐转身离开时,就和另一边走过来,准备再吃一碗蟹酿橙的陈茗仙对上了视线。   陈茗仙盯着秦珩看了半晌,视线在他身上从头到脚转了一圈,最终落在被端得稳稳当当的餐盘上。   嘿哟,瞧瞧。   头一次以“儿婿”身份上门的客人,竟然比她小儿子还要勤快。   真是稀奇。   相比之下,外头那个正在和老池拼酒的竟然还有几分要骗走别人家儿子的心虚。   这秦珩,果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第54章   陈茗仙收回视线, “拿点蜂蜜,宁崽喜欢蘸着吃。醉蟹别给他吃太多。他容易醉。”   秦珩顿了一下,“嗯。”   话音落地, 陈茗仙就侧身越过秦珩进了厨房,一句都没多问。   秦珩:……   池家的家庭氛围还挺宽松, 但他莫名觉得要是敢欺负池宁,那他就完了。   两人把饭一吃。   第一次见家长这个事儿好像就这么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了。   池宁仅剩的那一点儿心虚也被醉蟹的香气冲散,变成困意,飘飘摇摇直冲脑门。   “你住客房还是跟我睡啊?”   秦珩喉结动了动。   迷迷糊糊的池宁,中和这少年的青涩和一点妩媚, 好像一层又细又薄的纱,在灯光下显得朦胧而漂亮。   这层纱,或许稍微用点力就能揉皱揉碎, 裹在身上, 含进嘴里。   秦珩的呼吸重了一点儿, 别过头,“睡客房吧。”   “哦。”池宁咂咂嘴,有点儿失落。   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和秦珩一起睡。   秦珩身上那股味道很好闻,能让睡眠档次唰唰提升两个度。   众所周知,深睡眠是保证身体健康的根本,但是秦珩都说了要睡客房了, 他也不好强求。   “那你去客房吧。”池宁打开空调, “晚安。我去洗澡了,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秦珩:……   小木头, 明明就想他留下来,也不知道出声挽留一下, 这性格也太随遇而安了。   哎,算了。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不急于一时的秦珩满脑子都是一墙之隔的池宁,一晚上没睡好。   很想秦珩留下来的池宁一觉睡到十点多才醒。   起床下楼一看,池百川和徐家豪正横七竖八得躺在客厅的软榻上,桌上一片狼藉,放着象棋围棋骰子等桌面娱乐项目。   看这两位中年男人手边的空酒杯的数量,他爸爸竟然奇迹般的赢了年轻时有“澳省赌王”传闻和称号的徐叔叔。   要说徐叔叔没让着他爸,谁信。   池宁的视线飘了飘,对刚到家里准备上工的钟点工道:“辛苦了,今天记得到陈阿婆那里领一下红包。”   “不辛苦。”   “应该的。”   池宁刚要端着早饭上楼,转身就和忙了一通宵,好不容易才回到家的池阳打了个照面。   池阳满脸疲惫,“这是给我留的早饭啊?”   他大步走到池宁面前,抓起一个剥好的鸡蛋就往嘴里塞,含混道:“还是弟弟贴心。”好险,感觉差一秒就要饿死了。   池宁:……其实这个不是给你的。   “哥,沈小姐找你了吗?”   池阳被蛋黄噎得直锤胸口,又抓起托盘上的豆浆猛灌,“找了,这两天都在忙沈家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和席家的席至谦认识呢?”   池宁:“席家?我只知道席至文是打台球的,准备去英国参加斯诺克公开赛。”   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一会儿。   “席家搞影视娱乐的啊。捧红好多小明星呢。”池阳干巴巴地介绍,“汪敏你不知道啊?天后,他们家捧出来的。”   池宁“啊?”了一声,歪着头努力地搜索了两辈子的记忆都没找着这号人,只能问:“汪敏?什么汪敏?”   池阳:……   哎,看着是稍微会玩点了,实际上和正常纨绔子弟差得远,别人家的小少爷一有空就和什么小明星小歌星一起玩,都是圈子里最常见的事情了。   池阳一边想一边转头,看见沙发和软榻上躺着的人时吓了一跳,“徐叔怎么在呢?”   池宁唔了一声,“可能……沈家倒台了,他们俩想庆祝一下?”   池阳:?   你觉得我很好忽悠是不是?   “昨天你和秦珩的照片满天飞,咱爸早上还恨不得对徐家豪磨刀霍霍,晚上就能把酒言欢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徐家豪在这里,那秦珩在哪里?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池宁低头看着餐盘里剩下的早餐,对着大白馒头顶上的褶子说:“住在我们家呀,在客房里呢。”   池阳咬牙切齿:“好好好。”   还登堂入室是吧?   他熬了一个大夜的心脏开始突突突,眼前发黑,喉咙发堵,扶着鞋柜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池宁蹙眉,“哥,下次别熬夜,熬太多容易猝死。身体最重要。”   池阳心里一暖,随即酸酸涩涩的感觉弥漫上来。   他刚刚有点儿活泼可爱的弟弟,就这么被大灰狼叼走了。   只不过一下子没看住!   池宁把餐盘上的另外一个鸡蛋也塞进池阳手里,“熬完大夜多吃鸡蛋补一补,吃完就刷牙睡觉吧,睡醒再洗漱,不然容易在浴室厥过去。”   池阳:……   有关心,但感觉很质朴。   他垂头看了看掌心里的蛋,再抬头对池宁道:“好……嗯?”   池宁呢?   就低了一下脑袋,他那么大一个弟弟呢?   池宁重新拿了包子和豆浆,装在保鲜袋里提上楼。   他和秦珩一起坐在小茶听吃早饭。吃着吃着就觉得有点无聊。   两个人在一起坐着是很开心啦,但是光发呆好像也不是事儿。   池宁吃完包子,“我们去实验室吧,我教你操作家里那些仪器。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帮我看一下。”   秦珩:“嗯。”   池宁说……家里。   他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转了一圈,眼尾都带上了一点儿笑意。   这样温暖的词,就这么平平常常地从池宁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他们两个确实有了一个家似的。   池宁换好衣服,习惯性地一摸口袋,指尖碰到了两张纸。   嗯?   钱吗?   他掏出来一看。   不是钱,是两张音乐节的门票。   哦,记起来了。一个月换两个男朋友的摇滚顾着在斯诺克大赛中场休息时给他塞的。   池宁喃喃:“八月十五。”   “什么八月十五?”秦珩伸手揽了一下池宁的腰,凑过去看,“顾着的表演?”   “嗯,但应该不是他一个人的音乐会。”池宁将票据翻到背面,上面的出演嘉宾密密麻麻地排成四排,没一个认识的。   顾着排在第一位,很是显眼。   秦珩还记得这人对着池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表白的画面,微微皱了一下眉,“要去吗?”   “去,我答应他了,大不了看完了顾着就走。”池宁拨弄了一下票据,“你要是不想去,我就叫李秋河或者张邱文一起。”   秦珩当机立断:“我去。票给我一张。”   池宁:“喔。”   刚刚还不情不愿地呢,这会儿怎么就变得积极了。   秦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他递了一张票给秦珩,顺口道:“走吧,去你家。”   秦珩哼笑一声,“那个房子虽然写着我的名字,但说到底不是你家吗?”   \8 他盯着池宁耳朵上的小痣看,实在是忍不住了,凑过去亲了一下,“房子是去年暑假租的,今年暑假虽然才开始,但是再过一个月不到就要到期了,你打算怎么办?”   池宁抬手擦了擦耳垂,吶吶:“等中介来找我续租?”   秦珩笑了一下,“好啊,那你续吧?”   池宁觉得秦珩的反应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这种不对劲像是丝丝缕缕的糖霜,看着好像不少,但是仔细一品就没了。   奇怪,到底哪儿不对劲?   池宁把实验室里的器械用法全部都交给秦珩了都没想明白,索性就将这一点不对劲都抛到脑后。   直到七月底,中介拿着合同上门续租。   他把合同摆在池宁面前,表情古怪,“因为这个房子原主人已经出售了……所以……”   中界面露难色。   池宁一愣,“出售了?”   他放在一楼的这些贵重器械很不好搬,如果再找房子搬走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慢慢挪,很麻烦。   他当初找中介租这栋房子的时候,看中的就是稳定性,因为房东已经移-民国外,房子又不急着卖,所以租的。   但别人已经卖了……   “买房的人说什么了吗?”池宁盯着中介,“不然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他要是不急着住的话,就再租给我一段时间?我这里东西多,不太好搬。”   中介的表情像是一口气吃了三斤蜂蜜,表情已经从面露难色过度到了咬牙切齿,“没有那么麻烦,新房东很好说话,他说可以继续租给你,而且还能便宜租。”   池宁:“啊?还有这种好人?”   秦珩坐在他边上,没憋住笑出声来。   池宁没空管他,低头看合同,“多少钱一年?”   还没找到字,耳尖就一热,很快耳垂就被人捉住碾了碾。   池宁挥手拂开秦珩的手,“别闹。”   中介的臀部从沙发上挪起来一点,从头到脚都写着“我想跑”。   他说:“这个新房东,爱好比较特殊,他只收一块硬币。”   池宁:?   确实很特殊。   十万块要是换成硬币,岂不是能砸死人?   中介加快语速,“年租50块钱。”   池宁:?   “什么?多少?你记错了吧?”   50块不是50万?   中介十分苦涩,“是50,我们按标准抽取百分之五的中介费用,秦先生付给我两块五就行。”   他妈的,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所以他也是小情侣play的一环是吗?   你们小情侣玩得真花啊。   池宁顿了顿,转头看向秦珩,“你把这个房子买下来了?”   秦珩嗯了一声,“最近赚的钱都在这里了,干爹还出了一点。”   徐家豪听说这房子是买来和池宁合租的,脸都要笑烂了,当即要付全款,还好他拦得够快。   池宁又道:“50块?哦不对,你给中介2块五,你就还有47.5,还只要硬币。想干嘛啊?”   这个租金收了和没收一样,天底下没有白送的午餐,天上也不会掉馅饼。   池宁深谙此理。   秦珩笑而不语,结算了中介费,把满脸写着“我不明白”的中介赶出门,转头对池宁道:“你先付租金。”   看来除非给钱,否则是撬不开秦珩的嘴了。   池宁只好跑去银行换了50个硬币,又回家一口气塞到秦珩手里,“现在呢?”   秦珩就从纸包里拆出一个崭新的硬币,塞进池宁的上衣口袋,轻轻拍了拍,嘴角带着一点儿笑,“50个都给我,不拿回去几个?”   池宁哼了声,“不缺那两块钱。”   秦珩就知道池宁没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和各种新玩法,他道:“这个呢,叫做代币。”   池宁:“哦。”   游戏币呗,这个他知道,“然后呢?投给我-干什么?”   秦珩不接话,继续道:“一年12个月,我一共有50个硬币,分摊开,相当于每个月用4个的情况下还能剩2个。”   池宁的眉毛拧起来了,急得凑上去抓秦珩的手腕,“说重点。”   秦珩道:“一个硬币代表你一周的房租,我投给你,你得亲我一下还。”   他顿了顿,看着池宁惊愕的眼神,笑道:“你自己说多给我两个的。”   池宁捂了一下胸口的口袋,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硬币的重量,他怔然张着嘴。   怎、怎么这样付房租啊?   秦珩垂下眼睑,“除了第一次,你都没有主动过了。”   他眼角眉梢都垂着,瞧着可怜巴巴。   池宁心想:哎,还真是。   这事情让秦珩这么患得患失吗?还得费心费力,找这么个借口,投币要亲。   秦珩又别过头,“没事,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硬币还给我就行。”   多委屈啊,就差掉小珍珠了。   大润发杀十年的鱼,都顶不住这一套。   池宁说:“付,我付。”   秦珩的眼睛噌噌噌亮起来,脸上哪里还有一点委屈。   池宁:……   啊?   秦珩笑着又往池宁的口袋里投了两块,竟然把池宁多给的一下子全用了。   他蹲下来,双手抱着池宁臀部下面的大腿往上一提,端花盆似的将人端到楼上书房,脚一踢一勾就把门关上了。   池宁被放到书桌上的时候人还是懵的,他抿了下嘴唇,问:“三块钱的,还有场景要求吗?”   秦珩道:“有,新房东脾气不好,是个吝啬鬼,喜欢占小便宜。”   他啄了啄池宁的嘴唇,然后退开一步,站直了,“投币项目是你主动。”   池宁微微张开唇,应了一声。   他跪坐在书桌上,拉着秦珩的衣领凑上去亲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唔,游戏厅里的游戏机,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   暑假,秦珩要跟着徐家豪学东西,留给两人玩的时间不多。   自从房租书房投币项目过去之后,池宁经常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泡着。   但一个人呆久了就会觉得无聊。   好在他搞专利的能力过了明路,池家实验室里的内鬼也清理完了。   他所以可以进公司实验室用更精密高端的仪器和更贵的试剂。   个人的实验室就用来做点调剂心情的小实验,缓解一下无趣。   有了专业团队的帮扶,池宁只需要站在边上指点一下,一个暑假就复现了4项专利,速度是去年的3倍。   快到官媒记者闻风而动,狗仔想破脑壳。   实验室的研究生将之戏称为——腹泻式搞科研。   池宁躺在自家实验室的休息室,jiojio一翘,舒服的要命。   他叹息,“啃老的感觉真的很好。”   只要动动嘴皮子,指导指导别人,项目就做成了。   除了脑子,其他地方根本不需要动一下。   边上给池宁打下手,连续做实验差点虚脱的研究生们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两个月搞4项专利在您眼里算啃老?”   这四项专利每一个拿出去可都是顶能赚钱的东西!   池宁端着保温杯,喝里面的冰镇奶茶,无辜又迷惑,“又不是我搞,在这里做实验的不是你们嘛?我只要写写算算就可以了。”   大家:……那确实。   但搞科研这个东西,可不是会动手就行的,最重要的是脑子。   池宁每天按时点卯,12点到,四点走,多一分钟都没有。   但是这四小时里他小嘴叭叭,能把他们次日八小时的工作任务全安排了,主打的就是一个高效。   当然了,八小时以外的加班是他们自愿的。   主要是有这么个少东家,他妈的sci都能多写两篇!!   少东家上大学以后肯定要发-论文,到时候他们这些眼熟的,在上面混个二作三作的。   芜湖,起飞!   而且崇宁生物制药的食堂是真好吃。   加班免费管饭,两荤两素还带汤,加到12点还发夜宵券、奶茶券和打车券。   加班费按小时计算,不加班看着同事留在实验室都觉得自己亏了钱。   嘿嘿,今晚的夜宵听说是披萨~   坐在池宁边上的研究生吸溜一声口水,“小池老师,明天我们做什么啊?”   池宁觉着专利也不能一口气发太多,得劳逸结合,“明天我不来,你们要是实在想干活,就改善一下小白鼠的生活环境吧?”   研究生:嗯?   咱们实验室还挺人道主义呢?   “明天你有事吗?打算怎么休息?”   “有事。”池宁点头,“要去看音乐节。”   出门社交实在不在他的休息列表里,特别是这种需要穿着体面,修整发型,打扮得体的活动就更加不是了。   妈妈自从知道了他要去音乐节,一个礼拜前就开始选衣服了,每天晚上他都能被摁在试衣间里换个两三套。   一开始是选衣服,这倒没什么。   但事情的性质在陈茗仙拿出小裙子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   眼看着再过一小时就要走了,您给我拿小裙子?   原来这就是图穷匕见!   池宁义正言辞的拒绝,“妈妈,这个不行。”   陈茗仙一脸失落地将小裙子挂在臂弯,拿出另外一件,“那这件吧。”   这是一件往日的池宁绝对不会接受的衣服。   袖子是纱网状的,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亮片,身上的那层布料虽然是黑的,不透肉,但是领口开得低,不说大v,但是弯腰时绝对会漏风。   池宁看了一眼,面露难色。但当再次瞥到那件挂在母亲臂弯,随时准备往他身上套的小裙子时,也只能艰难点头,“也行。”   周树人老师说的对。   “华-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是如果你想拆掉屋顶,他们就愿意开窗了。”   池宁木着一张脸,穿好了衣服和同样两面漏风的阿拉伯风黑裤子。   陈茗仙啧啧啧几声,“真好看,小秦不得看直眼?”   池宁:?   原来还有这层在?   可是他不觉得这两个月过得和和尚似的秦珩会喜欢这身。   这衣服布料用得挺多,秦珩好像更喜欢他穿……嗯,胸口能投币的白衬衫?   池宁被摁着做了个发型,眉眼中张扬的清冷气质立刻散发出来。   陈茗仙这会儿已经得意地不得了了,“老娘基因真不是盖的。”   她把池宁捉起来,送到大门口,“年轻就要多约会,走吧,别老蹲家里睡睡睡。”   “今晚不到十一点别回家。”   池宁话都没来得及说,家门就在面前砰地关上了。   夏日的风滋溜溜吹过来,从v领里灌进去。   风是热的。   池宁是无措的。   他对着门张了张嘴,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   “池宁?”   他回头,秦珩穿了件卫衣站在台阶下,肩宽腿长,很是帅气。   卫衣很薄,但是是长袖,大夏天的,看上去都热。   池宁在打量秦珩的同时,秦珩也在打量他。   今天的池宁格外不一样。   这身衣服从上到下都是黑色,带着点异域风情,让他像个祭坛上,高高在上的异族神官。   但风一吹过来,就能看到裤子两面开着岔,大腿小腿若隐若现,修长有力。   禁欲这个词放在池宁这张脸上合适的不得了,再配上这身衣服,就让人起了一些隐秘的亵渎感。   仿佛多看一眼,多想一秒都是侵犯。   池宁站在台阶上,看着台阶下面的秦珩微微眯起眼。   妈妈真不愧是拥有个人公司的总裁,眼光就是毒辣。   两个月里,因为繁忙过得像个和尚的秦珩,好像真的……在发呆。   秦珩的喉结滚了滚,“你这衣服有没有兜?”   没兜怎么投币。   他攒了8个呢。 第55章   秦珩一路上都在想池宁的衣服到底有没有兜, 直到到了音乐节现场才缓过神来。   顾着给的票在前排,一仰头就能清晰地看到整个舞台。舞台下方的露天观众席里摆着的黑色凳子,夏日的阳光照在上面, 反射出五彩斑斓的黑。   池宁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是。大夏天,露天演出, 主办方在户外摆黑色的凳子?   怎么?   嫌你的观众坐得太舒坦了?   池宁本来就怕热,这会儿更是一点都不愿意坐。   边上一个身着浅灰色休闲背心,梳着背头,脖子上还带着金属配饰的男生靠在椅背上笑,“怎么?怕热吗?音乐节都是这样的,一会儿人多起来了之后, 场地内会有冷风扇,风扇开起来以后就不热了。”   他说着,视线瞥了一眼池宁的脸。   好看, 还挺眼熟。   能搞到前场票的不是小明星就是富家子弟, 如果只是小明星还能搭讪一下, 怕就怕碰到什么低调的世家子弟,要是得罪了人,那四个家底都不一定够赔。   男生一边想一边等回答。   池宁热得心烦,低低嗯了一声。   男生笑开了,“哎,你叫什么名字?”   秦珩这会儿反应过来了, 他伸手一揽池宁, 转瞬之间就和池宁调换了位置,他一屁股坐在被太阳烤热的椅子上, 微微侧头:“你好,我是秦珩。”   男生:……   我问的不是你!   秦珩道:“冰水哪里买的?”   池宁的上半身微微后仰。   挑衅完别人之后直接问问题吗?   虽然已经认识秦珩两辈子了, 但有时还是会被这个社交恐怖分子吓到。   被提问的人真的会回答?   男生干巴巴道:“舞台后面那一片有一个小吃区域,东西有点贵,但什么都有。”   池宁:“……”还真回答啊?   秦珩一巴掌落在男生肩膀上,用力拍了拍,“谢了兄弟。”   他套到了冰水的来源,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抬手把套在外头的长袖套头卫衣一脱,露出了里面的白色丝质暗纹衬衫。   池宁:?   这个衬衫款式宽松,表面还有金色的刺绣,领口敞开的地方没有扣子,露出秦珩的锁骨。   衬衫的短袖边缘还是花样新颖的接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大臂上方的肱二头肌。   别说2002年了,2020年的小伙子都不一定有这么潮。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池宁低头看了看秦珩扔到座位上的卫衣,沉默一瞬后问:“你这不是两件外搭么?”   这两件都是穿在外面的外套啊!   外套套外套?   秦珩摸了一下鼻子,余光扫了一眼同样满脸震撼的陌生男生,凑到池宁耳边轻声道:“我怕外面这套你不喜欢。”   他顿了顿,“现在看来,确实是里面这件跟你身上的更像情侣装。”   池宁额头上都是燥出来的细密汗珠,他伸手戳了一下秦珩,将人悄悄推远了些,又拽着人手腕催促:“走,去买水。”   两个人并肩走远后,被秦珩的“铁砂掌”拍得痛苦无比的男生才倒吸一口凉气,“妈的我超,吃什么长大得这么大力气!”   他嘶了一会儿气,半晌才缓过神,恍然喃喃:“难道力气大的1比较容易找到好看对象?”   虽然他不是南通,但是谁不喜欢漂亮对象呢?   刚刚那个男生是真好看啊,眼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白的,纤细但不瘦弱,漂亮但不弱气,清冷禁欲的脸上还带着点儿热出来的红晕。   让人不禁想揣摩他真的害羞动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男生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等周围的观众逐渐来齐了,都没等到去买水的两个人。   池宁把冰水贴在面颊上,眼睛盯在小吃摊位的各种冰激凌上,满脸都是渴望。   因为他的衣服没有一个兜,所以他带出来的钱和手机都放在秦珩的裤兜里。   秦珩郎心似铁,“不行,你已经吃了3个了。”   池宁眼睛一眯,投机取巧,“那吃炒酸奶。”   秦珩又好气又好笑,“那不也是冰激凌吗?”   池宁伸手探进秦珩的裤兜,满嘴胡诌,对着炒酸奶车上冒着凉气的小碗道:“炒货怎么能算冰激凌,炒的啊,热乎的呢。”   都冒热气呢!   他趁着秦珩发呆,迅速从他兜里摸出一张20递给摊贩,“大份,谢谢。”   秦珩:……   小贩也是临时打工的大学生,他很上道,一顿操作,十分配合地吆喝:“新鲜热乎的炒酸奶好嘞,快点吃别凉了啊。”   池宁:“嗯。”   秦珩:?   你俩真是一个敢买一个敢卖。   他看着比池宁的脸都大的碗叹了口气,“一会儿吃不下给我。”   池宁满口都是燕麦,唔了一声,敷衍地点了一下脑袋,含混道:“还有几分钟演出就开始了,我们回去?”   他嘟囔,“太热了,听顾着唱完我们就走。”   秦珩巴不得过二人世界,当即点头。   音乐节的承办方在业内很有宣传十分到位,池宁和秦珩从小吃摊处拐出来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观众区早就变得人山人海。   哪怕是被人护着走,好像都费了九牛二苦之力才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   坐下的时候主持人刚好把开场白结束,金属质地的舞台边缘喷出一簇簇金红的火花,架子鼓的声音由缓到急,由轻到重地响起来。   舞台顶上的灯光还没打下来,舞台下面的观众就已经沸腾了。   “*&*#¥!”   “SI¥%¥#!!”   池宁:?   喊的什么啊?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他坐在前排,和那些已经准备跳起来挥舞荧光棒的观众们有点格格不入。   等光打到舞台正中央的顾着身上时,池宁才微妙地明白了台下观众们疯狂的原因。   顾家愿意给顾着砸600多万搞音乐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顾确实很有音乐天赋。   说句外行且质朴的话,那就是:“唱得挺高挺响的,这都不发颤。”   秦珩欣赏不来。   场内的重低音音响马力全开,音乐声夹杂着人潮的欢呼声和尖叫声一起冲进鼓膜,差一点就能把人震聋。   等顾着一曲唱完,台下有人热泪盈眶,而没怎么听懂的池宁和秦珩双双长舒一口气。   顾家是本次音乐节的赞助商,顾着作为顾家的小儿子,当然得在表演结束之后讲两句。   他扶着麦克风,“感谢大家来音乐节捧场,希望今天的演出,能给大家带来非同一般的体验。”   顾着的气息有点不稳,他压下喘息,笑道:“每一个乐队的表演结束之后,随即摄像头会选取一对情侣领取主办方送出的一套定制挂坠。”   不远处有人喊:“单身狗怎么办?”   顾着:“那就把另外一个给你身边看得顺眼的,能成一对是一对。”   话音落地,台下的观众们立刻哄笑出声。   顾着嘻嘻一笑,自从每隔半个月换一个男朋友,他的人生都变得更开心啦。   心理医生果然很牛。   顾着背后的大屏幕开始闪烁,池宁端着炒酸奶空碗打了个嗝,“撑。”   秦珩道:“不是说吃不完给我?”   池宁有点儿心虚,“太好吃了,忘记了。”   大屏幕上的脸一茬一茬地换,池宁看了一会儿,就道:“这么多人,应该选不中我们,走吧,这里人太多了,热。”   话音刚落,舞台上传来叮的一声。   顾着:“哈!”   众人:“喔~好帅!”   池宁余光一扫,发现自己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大屏幕上的爱心一下子圈住两个人,他在正中央,边上那个是秦珩拍过肩膀的倒霉蛋。   倒霉蛋也愣了,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发呆,脸上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笑。   哎,这就是缘分吗?   池宁蹙了蹙眉,这个小表情清晰地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啊……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   “这样确实有点突兀吼。”   “这个男生左右两边都是男的诶,拿了挂坠送给谁好啊?”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进耳廓,顾着实在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他早就想给秦珩找不痛快了,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没想到今天这么一个随机选人,竟然误打误撞实现了他的梦想!   这个音乐节开得好啊!   顾着捧着麦克风,笑意吟吟,“这位小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筒被迅速递到了池宁手上。   池宁:……   他想了想,说:“祝你一如今日般闪耀、坚定、无畏、开朗。”   顾着愣了一下,眯着眼睛去看秦珩的脸色,真是滂臭。   他这会儿听着池宁真诚的祝福,倒是觉得自己心眼小了,有点内疚,就转头对边上的摄像道:“框错了,他跟另外一个是情侣。”   摄像师傅还没反应过来呢。   池宁的碗一沉,一下子掉进来八个硬币。   池宁:?   啊?   他看了下镜头,随后被身侧的人揽过去,摄像机晃了晃,这次很上道,一下子框对了人。   大屏幕上的小爱心看着腻腻歪歪的。   池宁垂眸看着八个硬币,两个月房租,心想:三个币在书桌,8个币就是当众热吻嘛?   他舔了舔唇,转头道:“你买一次啊?八个只换一次?”   秦珩言简意赅,“就现在,我加钱,好不好?你要是不想,就把碗还我就行”   池宁碗里又多2块。   他轻声道:“好啊。”   池宁一手拽住秦珩的领子,另一只手拿着十个币的冰激凌碗,仰头亲上去。   口哨声,起哄声,和欢呼声以及鼓掌声一下子炸开。   之前还说镜头突兀的小哥哥小姐姐蹦蹦跳跳,嘴里我超个不停。   “我超我超,我踏马磕磕磕磕!”   “我超,这不是12个专利的池宁吗!”   “呜呜,是那个学神吗?”   “他好辣哦。”   这一吻结束得很快,虽然很快,但池宁的脸还是红透了,摄像机很快挪开。   顾着说了什么,池宁已经彻底听不见了,晕乎乎地道:“走吧?好热。” 第56章   音乐节舞台上配备的屏幕又大, 质量又好,所有人都把上面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池宁和秦珩悄悄溜出场地的时候还是被分发吊坠的工作人员认出来了。   小姐姐态度强硬地将情侣吊坠塞给秦珩,笑眯眯地祝福:“二位一定要幸福啊!”   池宁低着头, 看到秦珩勾在手指上的吊坠一晃一晃。   上面的音符标志很是灵动,在晃动之间还绕着中间的爱心转圈圈, 像个造型可爱的小风铃。   两个吊坠中间的小爱心一个是空心的一个是实心的,从大小上来看应该能完全贴合到一起。   池宁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等坐上车之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还没喘匀,手心就被塞进来一个冰凉的吊坠。   是实心爱心的小吊坠。   “怎么给我实心的?”池宁随口问。   秦珩张口就来:“因为你把我的心拿走了。”   池宁:……   怎么感觉这两天的秦珩跟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   说起……说起不要脸的话来一套一套的。   虽说他不意外秦珩这么会说,但是再这么听下去就要脱敏了。   池宁轻咳一声, 将挂坠拴在手机边上,小声地骂:“少贫嘴。”   秦珩盯着池宁的脸,又凑过去了些, 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儿委屈:“你明明比我小一些, 但每次都像个‘老师’或者‘长辈’一样说我。”   池宁轻咬了一下腮帮。   这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他心理年龄就在那里,重生前也习惯性用这种语气对手下的研究员说话。   虽然这些研究院跟他也是同龄人,但职业上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池宁垂下眼睑,“那我下次会注——”   “不。”秦珩截断池宁的话头,话语里的委屈一瞬间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笑意。   他悄悄勾了一下池宁的手指, 问:“不要注意。”   他就喜欢这样。   平常会悄悄依赖他的人偶尔急起来, 露出一点儿小脾气,话语里带上点嗔意和上位者的傲气, 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喜欢你这样。”秦珩惯会打直球。   池宁脑子一蒙。   啊?秦珩原来喜欢他这样吗?   那上辈子的时候,他拒绝秦珩后, 这人第二天还是会提着餐盒来,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池宁不禁想到秦珩在露营地看到他暴揍沈敏奕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表情逐渐古怪。   他轻咳一声,睨了秦珩一眼,“小秦总,少凭嘴。”   秦珩怔愣一瞬,接着重重吸了一口气,耳根通红,低声地应:“嗯。”   池宁:?   你不对劲。   秦珩红着耳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吧?”   也干不了啥了。   池宁沉默半晌,道:“我妈说,不到十一点不许我回家。”   秦珩一怔,“那我带你去玩?”   是时候拓宽一下池宁的娱乐项目了,他心上人活得实在是有点单调。   池宁说:“好啊,玩什么?”   秦珩想了一会儿,对着出租车司机道:“电玩城吧。”   健康且上手难度不高,还能兑换奖品。   零几年,正是电玩城在国内兴起的时候。   这会儿大家的娱乐项目不多,很多家庭也没有配备计算机和游戏机,相比之下,电玩城的电子产品没有使用限制,不算昂贵,给钱就能玩,方便快捷又省事。   池宁一进门,就被店门口哗哗吐票子的机器吸引了视线,“那个票是什么?”   “去柜台换奖品用的。”秦珩道,“不过这个无论玩什么拿到的都不多,是促进消费的噱头,一般只玩一次换不到什么好东西。”   池宁哦了一声,视线在兑换奖品的柜台上转了一圈。很快就被一个红细胞抱枕吸引了实现。   暗红色,圆乎乎,中间还有个凹陷的漂亮红细胞抱枕摆在橱窗里,看上去质量奇好,闪烁着诱人的光。   哪个生化人能拒绝一个圆乎乎的可爱红细胞抱枕呢?   反正池宁不行,他拽了一下秦珩。   秦珩:……   他垂眸看向下面的兑换票数量,需要一万张……   他今天住在电玩城都不一定能换到!   不然……想办法花钱买?   池宁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喃喃,“一万张。”   秦珩委婉提醒,“投一次篮只能拿3张。”   一万张得投3333局!   可池宁想要。   秦珩轻轻吸了口气,“我们先转一圈。”   池宁:“好。”   秦珩这人,一到需要算钱的时候就行得不得了,他把看上去赚得多的项目都玩了一遍,仔细算了投入产出比,最终停在一个机子前。   他搬来张椅子,自己坐在一边,顺手拍了拍身侧,“坐。你来玩?”   池宁不怎么喜欢玩游戏,“不要,你技术比我好多啦。”   秦珩一哽。   说实话,他不想在这个方面被池宁觉得技术很好。   可是怎么办呢,他想要红细胞抱枕。   秦珩认命地开始操作手柄,池宁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困,眼睛慢慢闭上了,呼吸也均匀起来。   等再睁眼的时候,秦珩脚下的票据已经堆成了山,边上还围了一堆小朋友。   池宁:?   小朋友嘴巴张得大大的,“大哥哥,那个哥哥醒了,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秦珩嗯了一声。   小朋友问:“大哥哥,怎么像你一样厉害啊?”   秦珩冷着一张脸,“好好读书,这些东西,学校里都会教的。”   池宁一下子笑出声来。   小朋友懵懵懂懂的,但也不是很好骗,他拧着眉毛道:“你肯定骗人,边上那个哥哥都在笑你啦。”   池宁轻咳一声,下巴搁在秦珩的肩膀上,义正词严地忽悠,“大哥哥没有骗人,这些玩具都是学习特别好的人设计的,想要玩好,当然也得学得好,是不是?”   小朋友:?   “有道理吼。”   小朋友被忽悠走了,秦珩看着池宁落在小朋友身上的视线,缓缓眨了下眼,轻声问:“你喜欢小孩吗?”   两个男人在一起,注定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再长大一点儿,池宁会后悔吗?   “一般吧。”池宁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人不能既要又要。”   他顿了顿,看着秦珩的眼睛,“你觉得呢?”   秦珩:“我觉得……”   他顿了顿,话还没说出来,耳根先红了一点儿,他亲了一下池宁的鼻尖,“我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他站起身,拿起板砖一样迭好的兑换券,在游戏城服务员复杂的视线中直奔柜台,“算一下,应该差不多有1万张。”   在游戏城的数票机都干废了一个之后,池宁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可爱的红细胞抱枕。   虽说标签上写的是抱枕,但是红细胞中间圆乎乎的凹陷,让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坐垫。   池宁在回到实验室的第一时间,就把它放进了书房的小沙发里。   太可爱啦。   他可以抱着这只红细胞看一整天书。   当天晚上。   秦珩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危机感。池宁对他的热情锐减,宁愿抱着那只造型奇特的红细胞,也不愿意靠在他肩膀上看书了。   他坐在池宁身边,视线恨不得能将抱枕戳出一个洞来。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应该就是。   音乐节一结束,暑假就过了大半。   最后一段时间,池宁不是泡在公司的实验室继续复现实验和专利,就是在秦珩家为维持水族箱的生态平衡做卓越贡献。   搞得狗仔们想采访一下都找不到机会。   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毕竟这可是一年搞出12个专利,又在音乐节高调热吻同性伴侣的池宁!   可他们只能拿着话筒和相机,在久荣名城外面干着急。自从池家大公子彻底不装了之后,他们连久荣名城这个小区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一个狗仔愤然道:“利用我们的时候就允许我们去家门口,不需要我们的时候就连外门都不让我们进是吧?池家果然一屋子资本家,榨干价值就不管了,我一定要好好写写!”   零几年,私营企业和工厂向资本靠拢的事情很是敏感,大家最恨的就是资本家压榨工人的剩余价值。   狗仔觉得只要他这么写了,池家一定会转头讨好媒体,好好接受采访,善待他们。   边上刚刚到场的官媒记者很是无语,“想采访就预约啊,你知道崇宁药业设立的基金会每年能帮多少人吗?你知道崇宁每年给国药科技捐多少钱,送多少技术吗?你知道池宁的12项新专利,在和医保团队谈判的时候压了多少利润吗?”   狗仔嘟囔,“我踏马既不能采访又没有消息来源,我上哪里知道去?”   美丽的官媒记者小姐姐翻了个美丽优雅的白眼,“那你知道池家为什么会同意官媒的采访预约,但不搭理你们吗?”   狗仔:……   小姐姐笑道:“因为你们笔杆子不干净。”   她顿了顿,对着中年狗仔轻飘飘地道:“啊呸~”   羡慕不死你。   她带着自己的摄影师,坐着池家派出来的车子,耀武扬威地进了久荣名城地大门。   早上十点,池宁才刚起床,   池阳西装革履地工作了三个小时后回到家,刚开门就和端着漱口杯,满嘴泡沫在花园水池边游荡的池宁对上了视线。   池阳:……   池宁:“hi。”吹出来一个漂浮的泡泡。   池阳伸手一挥,泡泡啪地破了,“妈妈没告诉你今天有记者来采访?”   池宁愣了愣,“说了呀,说是上学前的最后一次采访嘛,所以我今天不打算去实验室,这样他们就采访不到我。”   池阳:“可是他们到家里来,再过五分钟就到了。”   池宁:?   兄弟俩面面相觑。   池宁干巴巴地开口,“那现在跑应该来不及了?”   “官媒。”池阳轻咳一声,“跑了影响不好。”   跑是跑不掉了,只能快速洗漱,再勉强吃两口早饭的样子。   漂亮的记者小姐姐被请进门的时候,池宁正在和最后一个蛋黄烧卖作斗争,他嘴巴塞得鼓鼓的,手边是喝了一大半的豆奶。   因为着急,所以咀嚼的速度飞快,看上去像是一只偷吃栗子的小松鼠。   和记者对上视线的时候,甚至还愣了一下。   记者在心里芜湖一声,好帅气可爱真实的弟弟!   池阳连忙站在记者和摄像面前挡住池宁,“二位去客厅坐一下,我泡茶给你们喝。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先问我。”   记者没想到采访还能买一送一,当即转移视线,跟着池阳离开了餐桌。   这边池宁好不容易把早饭吃完,那边池阳已经被记者刁难过一轮了。   官媒的问题犀利且直中要害,虽然没有刻意为难,但回答起来还是有点吃力。   池阳甚至想给记者塞点红包,让她不要为难自己那不会说话的弟弟。   但官媒的记者应该不吃这套,塞小红包甚至有可能换来更多的刁难。   池宁漱过口,顶着池阳担忧的视线坐到了记者面前。   边上的摄影师咔嚓咔嚓。   记者深吸了一口气,抛出一连串有关专利形成的疑问。   这些问题里但凡有一个回答不上来,都有可能被人怀疑专利不是池宁做的。   可池宁对答如流,专业名词一套又一套,听得池阳觉得自己书白念了。   直到记者说:“那么有关专利的问题就问到这里,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   池宁:“如果我说……”   记者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快速开口:“我听说您是利用省赛的成绩保送了港南大学。”   “可当时您的水平完全有能力参加国赛,争一争国一保送S大。是什么让您放弃了进入S大的机会,自降身份进入港南大学呢?是因为想和以港南作为目标院校的秦珩子在同一个大学念书吗?”   池宁挑了一下眉梢,“不是,选择保送学校的时候我和秦珩还不熟。”   他顿了顿,笑着看向记者的眼睛,“您搞错了先后顺序,与其说我自降身份,为了某人一起进入某个大学,不如说是秦珩在认识我之后凭借努力获得了进入港南的机会。”   “秦珩很优秀,他最后的成绩甚至可以填报首都的国防科大。”   但是他没有。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记者的脸上露出了被狗粮齁到了的表情。   她缓了缓,“请问您当初为什么选择港南呢?这也是S大招生办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这可是国一后备啊!   “港南大学离家近,图书馆藏书很多,食堂菜样多,新生军训只有一周,专利也算学分,学校研究生只算成果,不强制实验室工作时间。”   池宁细数七条原因,越数越满意,“总之就是很适合我这样喜欢劳逸结合的懒人。”   记者:……   摄影:……   你管一年弄12项专利,暑假搞5个新项目叫懒吗?   记者声音都飘忽了,“那您当时临时退出国赛赛前集训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要和沈家的继承人同台竞技,所以不想去吗?”   “当然不是。”池宁有点疑惑,“我们是同一个城市的,早在市级竞赛和省级竞赛时同台竞技过,沈家继承人一直没拿过第一。”   池阳轻咳一声,搓了搓手指,示意池宁不要在官媒面前把话说得太直白。   池宁眼神疑惑。   什么意思?   嫌他说得太委婉了?   再犀利点就得骂沈敏奕了,不好吧?   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小声道:“我主要还是觉得参加竞赛太累了,要飞这儿飞那,不能在家睡到自然醒不说,还得参加全封闭集训。如果拿了国一就更惨了,还得进国家队,到时候再累也得上。”   进了国家队再想罢工就不可能了,因为那时候关乎国家荣誉。   记者:?   没力气参加竞赛,但是有力气搞大把专利是吧?   和您上课不听课,但是总拿年级第一的传言竟然莫名其妙地对上了。   甚至还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嘿,您说巧不巧?   这篇新闻稿发出去,官媒都能卖出娱乐报纸的效果。   铁定能爆! 第57章   采访记者心里有预感, 这篇新闻发出去之后铁定能爆。   但她没想到会爆得这么厉害。   光是加印就足足2两回。就连报社门口扫地的阿姨都知道了池宁的光辉事迹。   阿姨把拖把的杆子立起,撑着顶端,悄声八卦, “小丽,这个崽真跟你写的那样说的吗?”   小丽抓了把头发, “是的,我已经收着写了。”   全写出来别说加印2回了,三回都有可能打不住底。   可池家毕竟是爱国企业,池宁更是重点关注的潜力人才,媒体方面还是要稍微兜兜底的。   这报道本来还得压一点时间,等开学了蹭一波大学开学的热度。但上面觉得池宁这个采访稿实在有点离谱, 害怕池宁的大学同学看了以后对池宁有什么想法,遂提早发出。   幸亏是提早发了,给了接收信息人一个反应的时间, 否则池宁的军训生活一定无比精彩。   今年, 港南大学的新生最关注的就是放着S大不念, 非得来港南“享受生活”的池宁。   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池宁本人和报纸上写的一样,平常一点不学,考试kuakua满分。   “哎,不就是那种学霸吗?平常说着不学不学,实际上背地里刷题比谁都多。”   “我猜也是,光玩怎么可能拿省一呢?”   “那你们可猜错了, 我就是阳城一中考进来的, 我们池神为什么是神啊。”   男生说着,掏出自己的网吧包夜卡, 对新同学道:“走,带你们见见世面。”   他带着新同学走进网吧, 给他们放了一段池宁在斯诺克业余公开赛上的比赛录像。   流畅,优雅,球路清晰,穿着还得体时髦,更要命的,人优秀就算了,脸还长得那么好看。   一中校友看到别省同学目瞪狗呆的表情,与有荣焉地擦了一下鼻子,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池宁的传奇程度,电台专门做上一期节目,请个电台主持人,配上bgm,说个三小时没有一点问题。   但是……   “虽然池宁是很牛啦,但是他也有一点点可爱的小缺陷。”男生掐着指甲盖,比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尖尖。   “什么缺陷?”   “除了性取向比较小众以外,他还有什么东西能算得上是小缺陷的?”   一中校友欲言又止,“大家都是生化院的,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总之你们碰到他的时候就明白了。”   大学,一个神奇的地方。   因为有些人到了毕业的时候都认不全同班同学,甚至同系同学的脸。   有些社牛却能精准地报出同年级每一个人叫什么名字。   池宁显然不属于后者。   他被药物分析学的教授认命为课代表后,课前点名那叫一个铁面无私。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池宁的小缺点到底是什么。   他不太好说话,不太会说话,甚至不怎么爱理人,除非有人拿着题目去问他,才会缓缓地落下一个眼神。   他不是看着高冷,是真的高冷。   有人百思不得其解,“金融系那个系一,喜欢他这款?”   本地人考进港南的本来就多,一中的就更多了。   大家基本上都摸清楚了和池宁相处的规律以及池宁这人的魅力点在哪儿。   认识池宁超过三年的,都意味深长地道:“你仔细想想,一个高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神,平常走路的时候瞟都不瞟你一眼,突然有一天,你们碰上了,你走投无路,拿着自己做了三天毫无进展的项目问他。他一语道破玄机,让你醍醐灌顶。”   “这就算了,关键是你刚刚开始接近这个人,发现他和表面上大不相同,他也会笑,会生气,甚至会打台球。”   “啧啧啧,你怎么想?”   不能想,越想越带劲儿。   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一个。   再多相处久一点,多想一想,都会失去理智,为池神哐哐撞大墙。   一中校友拍着大学朋友的肩膀,“你一个东西学三遍都学不会的时候,池神还会阴阳人呢,那更带劲。”   池宁发现最近来找骂的人变多了。   为什么是找骂呢?   具体表现在有的人学过一遍的东西,明明眼看着就要对了,还能在最后一步错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你这个错误和写作文的时候把最后一句话后面的句号写成逗号有什么区别?”   池宁说着,微微抿起唇角,睨了身侧的青年一眼,眉梢蹙起,“不想在我手底下干是不是?觉得教授把本该由研究生领头的实验丢给我来带,很不服气?”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小心。”青年手忙脚乱地改正错误,对着池宁抿起的薄唇发了一小会儿呆。   虽然他是个钢铁直男,但人是视觉动物,看到好看的多看两眼,是本能。   再说了,池宁已经不是单纯的好看了,他生气的时候是……带劲。   从一中考进来的那群人说得真对啊!   平常一个眼神都不给你的人,垂下眼睑,视线居高临下落在身上的时候,确实有一种自己是特殊的感觉。   虽然……在池神眼里可能只是死教不会,特别蠢笨……   池宁手里这个项目磕磕绊绊地进行下去,他感觉自己这一个月说的话简直比一年都多。   怪不得上辈子的时候那些研究生实习生,宁愿来企业实习,也不愿意留在大学里带本科生。   确实不好带。   杨梅汁都能多喝几瓶。   池宁捧着特质加大瓶杨梅汁吨吨吨的时候,实验室门口探进来一个秃瓢。   他环视一圈,对着池宁招了招手,“池宁吧?”   池宁:“嗯。”   “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池宁不认识这个老先生,但觉得好像稍微有点眼熟,于是提着杨梅汁的瓶子,跟在他后面慢慢挪进了办公室。   等进了他的办公室,池宁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人眼熟。   这是个印在课本上的大佬啊!珍贵到出行都要明里暗里派十七八个军人保护的那种。   池宁抬眸扫了一眼始终站在距离老先生身后半步之遥和守在门边的男人。   虽然他们身着便衣,但是这两人随时绷紧的肌肉,和贴在裤缝边上以便随时拔枪的手,清晰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明面上两个军人保护,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老先生笑眯眯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池宁同志,你暑假的新专利里有一个涉及到脑神经的药物,我希望与你讨论一下。”   池宁唔了一声,“那个b族类的保健品?那东西只是吸收得比咀嚼片好一点,不能代替药物使用。”   池宁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因为面前的人在业内十分权威而表现出退却,“这种保健品只是在制作的时候采用了人体更易于吸收的技术,本质上和几块钱一瓶的b族差别不大。”   老先生:……   虽然我不是冲着这个保健品来的,但是你自己家的药,竟然连夸都不夸一下?   他缓了一会儿才道:“我通过这个专利的密审,发现你对脑神经和神经激活这方面很有研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且从你发表过的数个专利和论文来看,你的实验技术已经相对成熟,完全可以加入更加有前景的项目。”   池宁越听,身体越是往后仰。   这个话术他很熟啊!   王权想骗他去参加竞赛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老先生接下来是不是要请他去参加什么国家保密战略性项目了?   果然,老先生道:“现在我们国家正在筹备一个军事医疗方面的任务,之后需要把医疗和计算器相结合,需要很多优秀的年轻人才。   我们是更希望能从小培养的,你的年龄和技术水平都很合适。”   池宁竖起手掌,“等一下。”   “冒昧问一下,您那边一天上几小时班?实验室的总部在阳城还是在首都?员工是否允许回家探亲和谈恋爱?食堂怎么样?”   老先生:……   便衣:……   不是,这小孩还怪实诚的嘿!   便衣被逗笑了。   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   除非憋不住。   老先生笑不出来。按照他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这边的活太累了池宁可能就不想来了。   他想了想,决定先说点好的,“是这样的,你现在还在上大学,处于学习阶段,只要在工作日,没有课的时间来实验室稍微跟着学习一点内容就可以,最后我们不会强制你留在项目组,就是要签约一点保密协议。”   老先生:“以后真的通过考核,留下来了呢?我们一般是朝九晚五,十一点半到两点半午休,实际工作时间为五小时左右。实验室总部设立在阳城,你可以回家,但是从此以后护照扣留,不能随意出国。”   池宁点头,“国企就是好。”   老先生:……   不是,也不能算是国企吧,这个是中央直属……   正当他们以为池宁会同意的时候,他啵得拔开瓶盖,“但是我在家只需要工作四小时。”   便衣看着池宁,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倘若我拿出四小时工作制,阁下该如何应对?”   老先生说:“你不想实现vr,眼球追踪,记忆储存之类,那些电影里才能有的技术吗?实不相瞒,我们现在已经有眼球追踪了。”   未知的领域,未知的技术,永远会对所有科研人造成强烈的吸引力。   池宁也不例外,他虽然摆,但偶尔也想做点上辈子没做成的事情。   但前提是不能加班。   绝对•不能•加班!   他对猝死这个事儿有阴影。   池宁含混道:“老先生,我很怕猝死的,不能加班,一加班我的心脏、我的精神、我的灵感,通通都会支撑不住。”   老先生道:“你只要脑子灵光,转得快,在家就能做出成果,不来上班都行我们也是很开明的。”   他手相互交握,“我徒弟,现在每天就干3小时活。”其他时候都在看实验数据。   池宁有点心动,“国家技术我自然不会透露给自家企业,但是其他的我想出来的专利,应该还是我自己的吧?”   老先生:“是。你的还是你的,不用上交。”   他心想:哼哼,进了我研究室,到时候搞到几点还不是他说了算。   先稳住,骗进来再说。   池宁心想,这么慈眉善目的老头,还印在教科书上,应该不会骗人吧?   他按照秦珩教的办法,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合同,啪地在老先生拿出来的保密协议文书上按了红手印。   他看着那个清晰的指纹,严谨地叮嘱,“合同一式两份,要给我一份备用。上面说我不能拥有第二份工作,冒昧问一下。”   池宁顿了顿,“我在自家公司的实验室里旅游,突然做了几个小实验,我爸很高兴,给我打点零花钱,算工作吗?”   老先生:……   “不算。”   这个池宁,有点子幽默细菌在身上的。   还是那种很直很直的菌丝。   这个菌丝看着白乎乎的很一般,但是一旦密集起来,就会变得毛绒绒,还挺可爱的。   让人莫名生出一股慈爱之心。   他道:“你家研究只要不和我们的重迭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派人和你父母聊聊。”   池宁也觉得这样最好。   双方都对彼此越看越满意。   池宁觉得国有企业,五险一金,不仅不加班,还能满足他对科研的精神需求,相当于毕业后工作都不用找,直接分配。   非常的好。   老先生觉得自己骗到了一个特别实诚,不怎么会耍心眼,看起来还特别乖的孩子。   除了有点怕吃苦,但这么聪明,又是被宠着长大,怕吃苦很正常。   本科和研究生到博士这么带下来,不能吃苦也得能吃苦。   非常的好。   池宁畅想美好生活。   老先生畅想人才济济的实验室和顺利进行的实验项目。   双方都以为自己拥有美好的未来。   老先生道:“对了,我们负责人工智能和计算机技术方面老师看中了一个人,好像和你是高中校友,他说自己只是去打打下手的,以后还是会回崇宁工作。”   “他这回跟我一起回阳城,说是要看一下老师。”   池宁脑子里久违地冒出了叶信然这个名字。   于此同时,秦珩和站在实验室外面的叶信然大眼瞪小眼。   秦珩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来找池宁?”   叶信然一挑眉。   来这个字用得相当巧妙,无形之中宣誓了主权。   他看了这些天的报纸,每一份写过池宁的都没有落下,他以为会被距离冲散的情感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沉淀,愈发浓烈。   叶信然叹息一声:“秦珩,聊聊?” 第58章   秦珩:“行。”   他转身靠在实验室外走廊的栏杆上, 随手掏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密封袋,把里面的谷子倒进实验室外的挂盆里。   很快,几只麻雀飞过来, 蹦蹦跳跳地啄食。   叶信然垂眸看着这一幕,莫名怅然。   秦珩知道池宁常来的实验室外挂着鸟食盘, 甚至会特意准备一些食物喂鸟。   麻雀或者白头鹎之类的小鸟半点不怕秦珩,却会留一只专门盯着他这个方向,只等预警。   已经不需要聊了。   秦珩渗入了池宁的生活,细密地包裹住了他,任何人都没有越过他觊觎池宁的能力。   “你回去看老师了吗?”秦珩似乎察觉到了叶信然细微的态度转变,将话题带到叙旧上。   “回了。”叶信然趴到秦珩身边的栏杆。   原本垂头啄食的鸟儿瞬间展翅飞到不远处, 探头探脑地打量。   很快,它们意识到这个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的人类没什么危险,于是试探着蹦蹦跳跳地飞了回来。   叶信然笑了一下, “王权老师在用崇宁集团的生发液。”   “他脑袋上竟然有头发了, 就是整个人弥漫着一股生姜味。我们那边学计算器的同学们也很喜欢生发液这个产品。”   秦珩实在想不出有头发的王老师是什么形象。   新长出来的头发是硬茬还是软茬?茂密吗?   他随口接道:“池家的东西一向不错。”   上一次和叶信然打照面还是在一中, 当时他看到叶信然摸池宁的脑袋,酸得不行。   一转眼竟然已经一年多。   时间过得真快。   风吹起秦珩的衣摆。   叶信然看着他垂眸看向麻雀的样子,忽然明白了池宁为什么会喜欢秦珩。   因为秦珩太懂进退,太会察言观色了。这些像是秦珩的生存本能,在对待每一个人的时候都能运用得出来。   除非他不想。   秦珩在明明可以使用手段的情况下爱得原始又克制。   而他的爱似乎并没有因为克制和节律而减少,而是体现在了极其细小的地方。   看上去很凶狠的秦珩, 实际上温和而耐心, 凶狠是他的盔甲和外壳。在池宁面前时的秦珩是一个完整的,有缺点的, 不那么完美的人。   而看上去高冷的池宁,实际上也会在音乐节上和喜欢的人接吻。   为人疏离是他对陌生人的态度, 池宁在亲人和喜欢的人的面前,还是会展露出一点任性的小脾气,会撒娇。   叶信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池宁和秦珩确实般配,合适到好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   而他本身并不相信爱情,从始至终都认为爱情不堪一击。   人生中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人鼓起勇气尝试。   爱情不是其中之一。   沉默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直到进出实验室的人都开始绕道走的时候,池宁回来了。   他站在拐角处,探头看了秦珩和叶信然一眼。   这两人并排在栏杆边上看鸟,中间隔了2个人的距离。   就……有点远。   “刚才有教授找我。”池宁又探头看了叶信然一眼,“教授说你回去看老师了?”   叶信然一愣。池宁竟然和秦珩说了差不多的话。   他见秦珩没有截话的意思,就重新道:“回了,王权老师在用你们家的生发液。”   “唔。”池宁想了想王老师脑袋顶上簇新的头发,没忍住笑出了声,转头对秦珩道:“我们也抽空回去看一看?”   秦珩:“好。”   他当着叶信然的面,伸出手,无比自然地顺了一下池宁的头发。   手指从头顶滑到发尾,接着顺势搭在了池宁的肩颈处轻轻揉了揉。   他问叶信然:“我们去吃饭,一起吗?”   叶信然:“行。”   人不能总是逃避,他不想到了最后,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池宁笑道:“我请客好了。我们大学的食堂可好吃了。”   ‘我们大学。’   秦珩将这几个字在心底默念一遍,把笑意藏进眉眼里。   池宁怎么总是能在不经意的地方柔软又打动人心。   吃饭的时候,池宁说了实验室的事,“……感觉挺有意思的,大部分的大学课程我都会,之后我会去申请免修,把生活重心放在实验室那边。”   摆烂肯定要摆,但是他的兴趣是搞这些。   只要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到五小时,那对他来说和纯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毕竟这四五个小时就算不去上级实验室,他也会去自家实验室。   池宁话音落下,叶信然看了一眼秦珩。   秦珩会怎么处理这个信息?会因为池宁可能要和以前的情敌一起工作而生气吗?   秦珩:“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池宁:“好。”   到时候下班就回家,堪称极速通关。   叶信然:……   果然是相配的。   他逐渐理解一切。   -   池宁和秦珩的关系在大学里算不上什么秘密。   有些人不能接受这种感情。但就算不接受,也不会对着一个年年拿专利砸人还不申请奖学金的学神说什么。   池神是不能申请奖学金吗?   是不够格吗?   不是,他只是想把那些东西留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罢了。   他在给同学们留出空间。   一中考进来的那些人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池神外冷内热,大慈大悲。【双手合十.jpg】   还有那个秦珩,这位也是财神爷。   据说这人带着金融系的朋友炒股炒出了一套房。   要知道阳城一套房,首都一块地。   很值钱的。   搞医药学术的如果和池宁搞好关系,他能让你茅塞顿开,在论文和研究上少走十年弯路。   搞金融的和秦珩搞好关系,他能让你在人生上少走十年弯路。   很简单的,只要能忍受前一个的毒舌和后一个的抠门。   秦珩这个人,实在是铁公鸡成精,在某些时候抠得令人发指。   大三。   池宁在给年轻的老师当助教的时候。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实习老师调侃道:“池宁,秦珩真的和铁公鸡似的,连家里的垃圾袋都要aa吗?”   池宁:?   不信谣不传谣。   “怎么可能?”   真的不至于。   老师就笑,“前两天,秦珩辅导员让他去给金融班的新生买水,这人让新生AA制,收了一大兜一块钱硬币。”   池宁脸色骤变,“夺少?”   夺少硬币?!   老师:“黑色的那种垃圾袋,整整一兜。”   池宁的手一个用力,教案差点都被扯了。   那么多,得亲到什么时候啊?   实习老师以为他真生气了,连忙收敛笑意,补救道:“只不过是抠门了点,你……别这么生气。”   他不会成为拆散小情侣的罪魁祸首了吧?   不要啊。   “你不懂。”池宁抿唇,嗫喏着,“这不是抠门不抠门的问题,你误会了,他真不抠门,只是和不熟的人算得比较清楚。他都给国防工程和国家生科院捐过三次钱了。”   老师一想也对,经常给国防工程和国家生科院捐钱的怎么能算抠门?   那秦珩是单纯的,很想要那个硬币?   这是什么癖好?   要那么多硬币干嘛,莫非秦珩想绑个假的发财树?   虽然知道读金融系的都多少沾点迷信,但是他们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实习老师不太理解。   池宁很理解,当天下午就赖进了生科院实验室。   秦珩搞硬币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再亲下去嘴皮子都要磨破。   不确定,再看看。   池宁戴着护目镜往实验室一缩。   老先生的脸都要笑烂了,“哎哟,池宁今天终于愿意加班了啊?”   三年了!   整整三年,天知道这三年他都是怎么过的!   池宁的父母不赞同孩子太累,所以他们谈来谈去也没妥协。   导致池宁现在类似于顾问,钱虽然没有其他研究人员拿得多,但是五险一金不少,可以按时下班。   到点就走那种。   今天,池宁竟然加班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老先生笑嘻嘻地坐在池宁身边,“哎呀,是不是和家里那位吵架了啊?”   秦珩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天天蹲在生科院外面接人。   一开始,对面的国防部派来的军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大恶人,警惕了一两个月之后才发现只是单纯的家属。   再后来,秦珩就开始捐钱了。   捐完生科院捐国防,捐得太多,导致他已经成为一个可以到生科院里面参观和吃饭的大金主。   主打一个你我本无缘,全凭我砸钱。   很多老教授一开始也认为两个男人在一起不是事儿,有伤风化,影响不好。   但是后来,看到其他项目组因为资金短缺不得不缩减用度。   而他们项目组的资金和赞助源源不断的时候。   老教授们又觉得——   嗯!池宁同志和小秦总的感情最好不要出现一丝波动。   反正研究人员的家属也不能随意出国,小秦总多来研究院几趟也没什么。   老教授笑眯眯地,跟劝和亲公主似的,苦口婆心,“池宁啊,这个谈对象呢,总是会有摩擦的。你们现在开放了,我们那时候都是包办婚姻,那摩擦比现在多多了,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池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反驳,“我们没、没……”   老先生“诶”了一声,“小伙子血气方刚,可以理解,不用害羞。”   池宁:……可是真的没有啊。   秦珩跟吃了断欲绝情丹一样,半点那个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在一起三年啦,还只会牵手和亲亲。   一开始,他的肾上腺素还会因为牵手和亲亲飙上去,现在阈值拔高,都要亲脱敏了。   池宁的表情不似作假,这回换老先生哽住了。   不会吧,真没有啊,柏拉图吗?   他从两人吵架联想到,两人的关系出现裂痕。   从关系裂痕联想到分崩离析。   又从分崩离析联想到感情破裂分手,然后项目组资金开始紧张,需要省吃俭用,甚至举步维艰。   老先生:这样不行啊,小池,你这个感情要稳定啊,要前进啊。   他表情高深莫测,看上去德高望重的,嘴里却悄咪咪打探,“是你没这个意思,还是他没这个意思啊?”   池宁情不自禁仔仔细细地想了想。   好像秦珩也不是没反应,他只是很克制,在暗示无果之后就会离开。   但是那个暗示,实在是……要不是他今天细细回想,仔细品味和比对……实在是太难令人发觉了。   谁能察觉到一句“你好好闻”和蹭上来的腿有暗示意味?   更别说亲亲之后大脑缺氧,反应比平常慢了不少。   这样想来,好像不是秦珩没那个意思,而是他没那个意思。   所以秦珩硬生生憋了三年?   池宁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真能憋啊。   不会憋坏吧?   他足足想了十分钟,才恍然抬起眼。   老先生看着池宁。   池宁看着老先生。   两人面面相觑,池宁轻咳一声,“最近项目有重大进展,我最近是想把重心放在实验上。”   老先生在心里哼了一声,心说:你拉倒吧。   下班铃一打,谁有你跑得快啊。   他心里不信,嘴上却说:“那这两天你就待在这边吧,边上那个宿舍给你留了一间,你可以住在里面。正好还有十天元旦,咱们争取在元旦之前把这个阶段的收尾给做了。”   池宁点头,“好。”   他也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沉淀一下自己和秦珩之间的感情。   他们的感情似乎到了停滞阶段。   没有前进,也不会后退。   十天时间,不长不短,很合适。   池宁真的留在了研究室里,开始和同事们同吃同住。   老先生一开始是很开心的,因为项目收尾的速度确实是肉眼可见地变快了。   本来预计2天才能做完的东西,池宁加入之后小半天就做完了。   然后他逐渐就开始不开心了。   因为池宁收完尾,停都不带停一下,立马根据上个项目的数据提出了研究的改进方向,马不停蹄地开始了验证和实验。   就……“小咸鱼”支棱起来以后,突然成了卷王,转起来和实验室里最牛的离心机有得一拼。   老先生第二天还觉得池宁这样也很不错,从第三天开始就想池宁为啥还不回家了。   以前池宁只干四小时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这人连干8小时,直接把所有研究员卷成离心机里的角转子(离心机里放的小试管)。   tnnd,这辈子没这么痛苦过。   池宁问:“我数据做完了,你们这边报告出来了吗?”   研究员A擦汗:“还没有,再等等,我尽量今天搞出来。”   池宁嗯了声,“没事慢慢搞,我这边正好再做个模拟脑神经测试。”   研究员A:……您好,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别做了,我们这边归纳不完啊。   小秦老板,你能不能把人哄回家啊!   池宁同志三天给我们造了半个月的工作啊!   这边研究院里的诸位人才被池宁突如其来的敬业卷生卷死。   那边秦珩刚刚视察完徐家豪给他练手分公司,西装革履地坐在徐家豪面前,把自己和池宁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道:“……就是这样,池宁是个以目标为先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包含在他的目标里。”   他盯着徐家豪,“爸,我感觉他似乎不怎么想跟我进行下一步。”   徐家豪抽着雪茄,满脸愁容,“这就是你们一直没订婚的原因?”   他吸了一口雪茄,很惆怅地含了一会儿,然后吐出来,“三年前,我以为池宁很快会把徐叔换成爹地或者阿爸之类的称呼。”   结果到今天,还tm是徐叔。   儿子,你让阿爸很失望啊。   秦珩:……   他闻着空气中的味道,忽然明白了徐家豪为什么总是避开手下,在独处的时候偷偷抽雪茄了。   因为他干爹抽的是巧克力板栗味的雪茄。   当众抽的话,给手下带来的冲击无异于壮汉拳击手突然小鸟依人。   徐家豪眯着眼睛,“你确定他读懂你的暗示了吗?说实话,池宁这小孩心思直,你俩加起来200个心眼,你201个,他能倒扣一个。”   秦珩:“我已经很直白了。”   张邱文听了好半晌,感觉胃里堵得慌,沉默了半天,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嗝。   秦珩和徐家豪看过去。   张邱文道:“不好意思,狗粮吃得太饱。”   他摆了一下手,“哥,你为什么不直说呢?害怕被拒绝?可是爱这个东西,没必要等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再冲吧?”   秦珩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张邱文的肩膀:“你说得有道理。”   他这就回家,把新薅到的硬币洗干净。   秦珩边冲硬币边想,池宁在干嘛呢?怎么一个电话都不打?研究院里要上交手机不假,但可以用监控下的公共电话啊……   池宁在“折磨”同事。   研究员A苦不堪言。   他趁着在茶水间摸鱼的功夫,抓着总负责教授的袖子,就差跪下了,“老师,你让他下班吧,我求求你了。我两天没睡好觉了!”   老先生就笑:“他又没让你加班,你这不是自愿的吗?”   “我踏马能不自愿吗?不自愿我害怕他十天搞出我半年的工作量啊!”   研究员眼前一黑,“我这不是不服气吗?您不也加班好几天了。”   老先生:“年轻人,该服还是要服。”   他这么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哈欠。   tnnd,这小崽子,加起班来一整个组都受不了啊。   得想个办法,让小秦把人弄走。   “祖孙二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老先生拍拍研究员的肩膀,“没关系,交给我。”   “什么交给您?”路过茶水间的池宁探头进来,没等老先生回答,就道:   “新实验做完了,这两天弄出来的那个仿真皮肤贴片有搞头,确实能测到一下脑电,但是很细微,还要再做详细的测试。”   他顿了顿,笑道:“对了。”   “这三四年,我一共申请了八十几项专利。之前看到世界医药科研奖的评选,就顺便把专利证书文书证明之类的材料寄过去了。   回函地址填的是咱们实验室。您让收信室那边留意一下消息。”   池宁说着,将手里的报告递出去,“正好,这个报告就先交给您看了。”   老教授接过报告的手微微颤抖。   这小孩,还挺、挺幽默。   研究员趁机扫了一眼报告。目之所及,小白鼠死了32只。   池宁,手往白大褂里一揣,谈笑间鼠群就被诛了九族。   老先生:……   得赶紧让这瘟神下班。   以前池宁摆烂的时候他想池宁支棱起来。   现在池宁支棱起来了,他只想让人赶紧回到以前。   老先生稳住了表情,笑了笑,“做得不错。”   他缓了一小会儿,又道:“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广播里会放假期通知,你听一下。”   池宁哦了一声,拿着饭卡去食堂打菜。   今天有咖喱炸排,排队的人多,五点一刻才吃到饭。   池宁咔嚓咬了一口猪排,还没嚼碎呢,头顶的广播就响起来了:“为了保证安全,假期实行全封锁制度。”   “五点下班时间未出院的,一律视作假期留院加班,自今日六点起,生科院不许进出,1月4日恢复开放。”   广播里,耳熟的声音顿了顿,“重复一遍——”   池宁没心思听人重复了,他把筷子一放,看向腕表,五点二十了!   \8 怎么现在才通知啊……   他只是想稍微冷静一下,思考一下自己和秦珩之间的感情,不是想在新年的时候都把人晾着。   这样不行。   得想个办法溜。   五点关门,六点才开始不许进出。可见这半小时里还是有点机会的。   池宁三口并作两口,把餐盘里的炸猪排塞进嘴里,鼓着腮帮要了个打包盒,将其余的菜倒进去,端着就走。   -   广播室里,研究员问老师:“这样真的有用?”   “肯定有用。”老先生脑袋一昂,“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好得到的就越是想得到,你看池宁做实验那个劲头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宠溺,“他就是长了120斤反骨,听到不让出,说不定就得翻墙。”   “咳,我去跟守墙的兵蛋子打个招呼。你去大门口,门卫现在不在,碰到池宁的话就告诉他兵蛋子今天放假。”   研究员:……   您老做戏还挺全套呢。   虽然不厚道,但是吧……   再不把池宁送走,过两天池宁得把他们“送走”了。   这头研究员紧赶慢赶到了门卫,和对着铁门发呆的池宁对上了视线。   池宁:?   “你也没来得及回家?”   研究员张口就来:“没,元旦食堂菜少,我想去外头那个小超市卖点方便面。”   池宁唔了一声,“门关了,门卫还不在。西面30°一个摄像头,东方向60°也有一个,这里不好爬。”   研究员:?   不是,你还真打算爬啊?   老先生料事如神啊!   他小声道:“今天看墙的兵蛋子放假,我们爬侧面的墙?”   池宁想了想那里的构造,说:“也行,西墙没保护网,可以爬。”   研究员:“……”您摸得有点儿太清楚了吧?   他跟着池宁,一路摸到西侧墙,对着2.5米高的墙壁发了一会儿呆。   没一会儿,就发现池宁把手里的打包盒往边上一放,接着“喝”地一声把不远处凉亭里的石凳子搬起来了。   研究员:???   他盯着池宁的小胳膊小腿看了好几眼。   无比震撼。   不是,穿上白大褂你温文尔雅,脱掉白大褂你能重拳出击是吧?   他竟然被池宁的表象迷惑了!   “咚”的一声闷响。池宁把石墩子放到了墙边,转头对同事道:“一会儿你从这里爬进来,回来之后把这个石凳挪回去。”   研究员:你看我像是能搬得动它的样子吗?   他不敢顶嘴,生怕池宁改主意留下来。   只能干巴巴地问:“你的饭怎么办?”   池宁把塑料袋往手腕上一挂,“没事,我可以带着。”   研究员:“哦。”   以前他听所里的人说池宁高中时经常翻墙逃课,还以为是媒体瞎写的假报道,只当乐子听。   现在他知道了,什么乐子,他才是那个乐子。   不是,池宁同志,你有没有考虑过他可能爬不过去呢?   池宁助跑了一小段距离,脚在石凳上面一个借力,接着踩着墙面借力一提,扒着墙头翻身一坐。   还没来得及回头和墙里的同事说点什么。   一辆眼熟的商务车就在面前停下。   贴着防窥膜的车窗缓缓降下,秦珩坐在副驾驶,眼睛和坐在墙上的池宁对上了。   池宁:……   秦珩笑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研究所为了防止窥伺,围墙设立得特别高,墙内地势高,看上去只有2.5米的围墙,从墙外看足有三米多。   池宁可能跳不下来。   他立刻拉开车门下车,快速走到池宁的正下方,“怎么翻墙出来?”   “大门关啦。”池宁有点心虚,小声道,“但是我想回家跟你一起过年。”   墙内,研究员的手机滴滴滴,他拿出来一看,老教授发来一条信息:【成了吗?】   研究员盯着池宁坐在墙头上的背影,如实汇报,【差一点,他坐墙头上了,秦珩好像碰巧过来这边,他们碰上了。】   老教授:【你等着,我加把火。】   研究员放下手机,扬声问:“怎么样,能行不?”   池宁看了眼底下站着的秦珩,没有说话。   秦珩回头看了一眼,对着池宁张开双臂,后腮紧绷,表情紧张,“你小心点,这墙有点高。和我们上学那会儿可不一样。”   确实有点高……   池宁正踌躇着,稍稍打了一点儿退堂鼓,墙内就传出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嘿!你们两个,在那里干什么呢!”   池宁回头一看,是保安。   他也来不及想,对着秦珩张开的手臂纵身一跃。 第59章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 又好像只有一剎那。   秦珩上前一步的动作和满含笑意的坚定眼神让池宁在被结结实实接住的一瞬间笑出声来。   墙内传来保安严肃的声音,“刚刚跑出去的是哪个?”   研究员憋了一会儿,大声道:“什么跑啊, 我们是在消防演习!”   反正都是老教授的计谋,教授说是消防演习, 就是消防演习!   池宁憋住笑,低声催促,“快走。”   他拉开商务车的后座车门,快速钻进去,然后拍拍身边的座位。   秦珩抬手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矮身坐到池宁身边, 对司机道:“开车。”   司机一脚油门,商务车滋溜窜上主干道。研究所被彻底抛在身后。   池宁笑了笑,侧头看向秦珩, “你怎么在这里?”   秦珩抓着手机, 短促地叹了一口气, 抬手伸起车内隔板,轻声道:“有人十天没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他不喜欢我了。”   池宁的目光定了定,喉咙有些发痒。   他只是一想到因为自己没懂暗示,所以让秦珩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憋了三年,就觉得莫名地……好笑。   有抱歉, 但不多。   “咳。”池宁轻咳一声, 视线游移,“没有打电话, 是因为最近太忙了。”   秦珩满脸不信。   池宁补充:“你看,我为了跟你过新年, 都翻墙跑出来啦。”   虽然有逃避被关起来加班的意思,但是主要还是因为不想晾着秦珩呀。   他说完,偷瞄了一眼秦珩。   秦珩双手交握,搁置在大腿根部,不动如山,唇角只翘起两个像素点,矜持了没几秒,就道:“元旦的时候我们去海边?”   池宁家里向来更重视传统的新年,所以农历新年池宁一定会和家人一起过。   元旦是两人难得的独处时间。   池宁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喜欢在淡季旅游,所以他特意订了人少的私人海滨浴场。   秦珩搓了一下指根,有点紧张。   池宁唔了一声,“好啊,什么时候走?”   “就现在。”秦珩呼出一口气,绷紧的脊背放松了些,“机票和酒店都订好了,行李也都在后备箱。”   只等一句话。   池宁啊了一声,“得先回家一趟。”   秦珩:“有什么必须要带上的东西吗?”   池宁曲指挠了一下面颊,“我去实验室加班之前把红细胞抱枕洗了,晾在外面,不能再晒了,会褪色。”   秦珩:……   这种情况下池宁竟然不是好奇他为什么要出去玩,而是担心红细胞抱枕!   快四年了!池宁对红细胞的爱竟不减反增,感情都快比对他还要稳定了。   秦珩捏着指尖,轻声道:“没事的,我已经收回来了,放在了你的沙发里。”   池宁松了口气,“那不用回去了,直接去机场吧。”   秦珩:哎。   如果情敌是人,那他大可以使出浑身解数弄得对方自愧弗如。   可他的“情敌”竟然是个红细胞抱枕,关键是这东西还是他自己赢回来的。   三年前搬进家门的石头,每时每刻都想绊倒他。   但仔细一想,池宁喜欢和爱护那只抱枕,应该也是因为它意义不同。   池宁果真还是很喜欢他的。   短短30秒,秦珩自己安慰好了自己。   他抓住池宁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搓一搓,就看到了他挂在手腕上的打包盒。   秦珩:“……机场应该不能带饭。”   池宁看着已经成了拌饭的咖喱和辣烧鸡块,“扔了太浪费。”   秦珩就把塑料袋里的一次性筷子拿出来,“正好我也没来得及吃饭,一起吃了吧。”   他解开了西装的扣子,把一次性筷子掰成两半,仔细扯掉了木刺,将另一半给了池宁,然后把后座的隐形桌板往下一拉。   两个人对着那碗拌饭,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秦珩不理解:“你们食堂怎么会把咖喱和辣子鸡放一起烧?”   池宁吐了个鸡腿儿把子,“其实是咖喱炸猪排。”   秦珩垂眸看了一眼,饭盒里压根儿没有猪排,“你没拿猪排?”   池宁拍拍肚皮,“这里。”   秦珩想着池宁翻墙时的样子。他应该刚从食堂里跑出来,说不定为了那块猪排排了半天队。   最后为了赶紧跑,着急忙慌地把一整块猪排塞进嘴里,嚼都来不及,只能边跑边咽。   挺可爱。   池宁瞄了秦珩一眼,想起这人憋了三年的事,心生怜爱,夸赞道:“我们食堂没你做的好吃。”   秦珩哦了一声,“回头给你炸。”   这会儿的秦珩没有半点架子,西装扣子一解开,似乎和高中时那个挣扎着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两人都不是浪费的性格,等把饭盒里最后一粒米吃光,也恰好到了机场。   过安检、检票、领登机牌、登机。   等做完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坐在飞机上,忙碌了十天后产生的疲惫感终于后知后觉地找上了池宁。   他脑袋一歪,靠在秦珩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条灰色的薄毯,飞机恰好降落在地面。   池宁两辈子都没怎么旅过游,这甚至是他第一次出省旅游。   光脚踩着细软的沙子站在海滩上时,池宁莫名想到了第一次露营时的场景。   那一次他们碰上了很多事,日出和日落都没看成,但还是很开心。   池宁这么想着,脚尖踢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嘶了一声,低头去看。   一只帽状的海胆壳半插在沙里,紫色和浅黄色交替的花纹,让它看起来像一顶时髦的贝雷帽。   池宁弯腰捡起它,本想把这只漂亮的海胆壳带回去,却发现里面藏着一只被踹懵了的寄居蟹。   池宁:……   抱歉,给您带来地震了,不好意思。   他沉默着,悄悄把光滑的壳放回去,抠了一把沙子埋住了半边,严谨地将其恢复原样。   虽然很喜欢这个壳,但是寄居蟹应该比人类更需要它叭。   秦珩也低头看了看那个漂亮的海胆壳,“黄紫色的,很少见。”   池宁:“嗯。”   秦珩想了想,“你等等。”   他低着头,仔细在周围找了一圈,蹲下抠出个圆锥形的海螺。   说实话,不怎么好看。   池宁以为是要给他的,刚想拒绝,就见秦珩在刚被埋好的紫色海胆壳前面蹲下来,将它扒拉出来后,强硬地将新找到的空海螺放在海胆壳前。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这个动作莫名像上门强拆的黑-恶-势力。   小寄居蟹还挺识时务。   它在窝窝里逗留了一小会儿,接着主动换到了人类“强卖”的大房子里。   背着它,咻咻咻地挪走了。   房子不要啦,快溜快溜。   池宁:……   还有这种操作?   秦珩把那个“紫色的小贝雷帽”在海水里涮了涮,递给池宁:“你的了。”   池宁握着巴掌大小的海胆壳嘟囔:“也不是非得要。”   嘴上说着不是非得要,眼睛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秦珩没拆穿他,早在一年前,他就发现池宁在吃海鲜的时候会对着特别漂亮的扇贝壳发呆,尤其喜欢那种花纹对称的。   还喜欢把吃完的扇贝壳一个一个摞起来。   而这里的不远处有一个海胆和扇贝珊瑚养殖场,多的是这种海胆壳。   他怂恿道:“我听说这里还有浅绿色的帽形壳。”   池宁喔了一声,抓着“也不是非得要”的淡紫色海胆壳,低着头一寸一寸地找,果真看见一只藏在沙滩里的薄荷绿色的海胆壳。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秦珩了,反手把紫色那只递过去,“帮我拿一下。”   池宁三下五除二扒拉出那只壳,看着上面漂亮繁复且对称的花纹发呆。   大自然一定也有强迫症吧?   这个太对称了,简直完美!   池宁将宽口朝下,抠掉里面的沙子。   这个海胆壳简直和秤砣一样,里面全是沙子,只能一点一点扒拉。   秦珩看着他,唇边噙着笑。像是看到一只咬住了鱼钩的小鱼。   池宁挖掉最后一点沙子,拿着壳在海水里涮了涮,发现了黏在海胆壳底部的一只戒指。   银色的,夹杂着一点金,顶端有颗镶嵌在正中央的彩钻。   他迟疑了一下,看向秦珩,“什、什么意思。”   秦珩想到张邱文的话,摒弃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直抒胸臆道:“戒指,因为想跟你求婚。”   池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半张着嘴巴,手里抓着淡绿色的海胆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他你了半天,没接下去。   秦珩接下去,“三年前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你说我们还没在一起呢。现在在一起三年了,按照你心里的进程,我是不是可以进行这一步了?”   池宁手指收紧,干巴巴地:“啊……”   秦珩也蹲下来,然后缓缓地单膝跪在池宁面前,手指轻轻一拨就把戒指取下来,慎重地举到池宁面前,“我本来是想买金的,但你喜欢银色和淡绿色。”   “我本来想叫来很多人,让他们见证这一刻,可你肯定不喜欢被人围起来欢呼。你喜欢安安静静的。”   池宁嗯了一声。   秦珩又说:“你还喜欢红细胞,可惜我没找到长得像红细胞似的海胆壳。”   池宁顿了顿,也没那么紧张了,“那倒也不至于喜欢成这样。”   秦珩笑了一下,“看着我。”   池宁一抬眸,对上他炙热而专注的视线,轻轻屏住了呼吸,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似乎都撞上了喉咙。   强烈到几乎让人窒息。   秦珩对着池宁伸出手,“有时候我觉得,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命运的齿轮这种东西。”   他顿了顿,“如果每个人都有,那我的齿轮一定是在抓住你脚踝的那一刻,才开始转动。”   “18岁的时候遇见你不在我的人生计划内,但却是我所碰到的、最幸运的一件事。”   池宁垂着脑袋,把沾着沙子的手指在海水里搓了搓。   如果秦珩只是稍微说点花里胡哨的情话就算了,他可能不会觉得有多害羞。   但秦珩用这种陈述的语气,质朴的语言,毫不花里胡哨的方式直抒胸臆……   就、就让人感觉要热得晕过去了。   池宁洗干净了手,伸出去咔吧捏住秦珩的嘴巴,“我需要快进服务。”   这样不行,脸要是被弄得太红了,看上去没气势。   池宁捏了一下就缩回手,示意秦珩继续说。   秦珩顿了顿,“我想和你共度余生,你愿意吗?”   池宁磕巴了一下,“愿嗯,时间刚刚好。”   他伸出右手,昂着下巴,强作镇定,超有气势,“套上来吧。”   秦珩一愣,什么愿嗯?   他没有戳穿池宁,情不自禁笑出来,低垂着眉眼,将戒指套进心上人的中指。   池宁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小声叹了口气,“我也想给你套一个的。”可惜没订。   秦珩心说这有什么呢,这还不简单。   他就知道池宁没长这方面的心眼,早就买好了。   他从兜里掏出个绒布盒子塞到池宁手里,“你没订不要紧,我给自己买了一个,你帮我带一下就行。”   池宁:?   你人还怪主动的嘞。 第60章   池宁将那个绒布盒攒在手心, 细细盯着秦珩的眼睛。   他好像还是有些紧张的,手指都在细微地发着颤,这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本能反应, 难以克制。   秦珩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游刃有余。   池宁用拇指顶开绒布盒的盖子。   盒子中央立着一个金戒指,纯金的, 顶端嵌着一颗和他手指上一模一样的彩钻。   金子,很符合秦珩的喜好。   这颗钻石的切割工艺很高,哪怕海滩边只有一点点别处反射过来的光晕,它还是反射出动人心魄的火彩。   池宁吞咽了一下,下意识眨眨眼,舌尖抵着上颚, 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我……”池宁对着秦珩的眼睛,“我有点紧张。”   秦珩轻轻地笑了一声,屏住的呼吸剎那间释放, “不要紧, 慢慢来。实在不行我可以自己带。”   池宁避开了秦珩伸过来的手。   又不是一般的饰品, 哪有自己给自己戴的道理。   他垂着眸子想了一会儿。   在秦珩都以为听不到池宁说话的时候,他道:“秦先生。”   秦珩嗯了一声,“说。”   池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曾经认真地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   “你处事圆滑,为人八面玲珑,脸上时刻戴着面具, 只要对你有利的, 都会做好拿过来用的准备。”   池宁顿了顿,“你不是纯粹的好人, 但绝对不坏。”   他摩挲着那只金戒指,“我知道这是你成长中必须具备的技能。”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你。如果你真的斯文有礼, 文静而有风度,那就有点太精致了。”   池宁笑了一下,“而太精致的东西是不够真实的。”   他顿了顿,“我也有缺点,我不太会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烧菜也不好吃。长得也一般。”   秦珩:……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去看看港南大学论坛里关于你的帖子都写了什么发疯的鬼话!   池宁轻轻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有意把缺点展现给我看了,但是看过以后,我还是很喜欢你。”   “我想和一个真实不做伪装的,不完美的秦珩共度余生。”   池宁也不问你愿不愿意,秦珩都跪在他面前了,再问不是说屁话吗?   他把黄金戒指一拔-出-来,竖着怼到秦珩中指边上,硬邦邦地道:“请吧。”   秦珩听完池宁的一长串话,脑子都是懵的。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这似乎是池宁第一次自我剖白式的告白。   那表情,比论文的时候都要认真了。   秦珩等不及了。   池宁刚准备把戒指往秦珩手指上套,那根手指就急不可耐地往戒指里面一怼,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一把按住。   秦珩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池宁的额头,“现在我可以亲吻未婚夫了。”   池宁嗯都没来得及嗯一声,吻就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般将声音扑灭了。   海浪发出的声音剎那之间清晰起来,汹涌的浪潮扑上沙滩,淹没脚背,轻抚脚踝后褪去。   时间过了许久。   久到月亮都有了重影。   池宁才气喘吁吁,头晕目眩地把秦珩推开了。   他对着秦珩委屈的眼睛道:“你、我……我腿麻。”   他还是蹲着的。   “站不起来了,拉拉我。”池宁推了推秦珩示意他起身。   秦珩手指一勾,提着浅紫色和薄荷绿的海胆壳站起身,随后对着池宁伸出手。   池宁刚握上去就被轻拽着一提,他借力站起来,还没站稳呢,两条腿就和雪花屏电视一样滋儿哇啦。   不知道雪花屏电视麻不麻。   反正他挺麻。   麻到站不稳。   池宁腿一软,直直撞到秦珩怀里,刚要往下滑就腰间一紧,被人兜住了。   他靠在秦珩的肩膀上,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   “咕。”池宁的肚子叫了一声。   下班后就吃了半碗饭,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了飞机放好行李,又马不停蹄地在沙滩上玩了个尽兴。   如今已经饿到不行了。   秦珩的声音很闷,夹杂着细密的笑意,“我订了蛋糕。”   池宁舔了下嘴唇,“什么蛋糕?”   “新年蛋糕。”秦珩拍了拍池宁的后腰,“站稳点,我要松手了。”   池宁哦了一声,直起身,两只脚原地跺了跺,等上面的麻意彻底消散了,就松开了扶住秦珩的手。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池宁想了想,又侧头看了一眼秦珩的脸,随后悄悄把自己的手往秦珩掌心一塞。   手指钻进去之后又顺着指缝,牢牢往里一插,十指交握。   他是觉得这样牵手很热,还有点腻歪,但是秦珩似乎很喜欢他偶尔主动一下。   池宁把手塞进去了,又偷偷抬起眼,想看看秦珩的表情。   视线才抬起来,就和秦珩对上了,他揶揄道:“小木头开窍,长灵芝了?”   池宁哼了一声,“那你是什么?铁公鸡拔毛?”   秦珩随口道:“你想拔哪里就拔哪里。”   池宁:?   你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他用拇指扣了扣秦珩的虎口,“别闹。”   两人回到酒店,冲干净手上的沙子,蛋糕已经送到了,就摆在窗边的小圆桌上。   侧面就是黑夜中依然波光粼粼的大海。   池宁解开蛋糕纸盒上的绸带,看见里面一个圆形的,红色的,长得像个球的镜面蛋糕。   秦珩:……   “我定的应该是红细胞样式的。”   池宁:“没事,糕点师应该不清楚红细胞长什么样。红色的球也很好看。”   还好不是红细胞,谁会喜欢到把红细胞做成蛋糕啊。   小秦总,别太荒谬了。   “还好是球。”池宁喃喃。   秦珩笑了一下,和池宁一起坐下,酒店就在海滩边上的高处,只要不仔细听,就听不到什么海浪的声音,偏头却能看到海上散发着光芒的灯塔。   看上去静谧而震撼。   秦珩拆开蜡烛的包装,将里面细长的蜡烛递给池宁。   池宁数了数,“插几根蜡烛?”   秦珩:“你想跟我在一起多少年就插多少根。”   池宁看着10根细长的蜡烛,沉默了半晌才小声道:“才十年啊?”   秦珩一怔,他只是随口调侃。   池宁就是这样的人,当他真的将一个人容纳进生活里的时候,就会好好计划和这个人的一切,认真思考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他好甜啊。   秦珩想了想,“你等一下,老板送了一个那种不代表数字的。”   他在蛋糕盒边上掏了掏,掏出一个莲花蜡烛。   池宁:?   等一下……   这个时候就有这种莲花蜡烛了吗?   秦珩道:“蛋糕店老板送的,说是还有伴奏。”   池宁:“要不还是……”   秦珩:“不行,你说得对,十年太不吉利了,还是用不代表数字的。”   池宁:不、我是说这个蜡烛在十年后都有可能唱一夜!   “要不还是别点蜡烛了,又不是过生日。”   秦珩抓着酒店赠送的火柴,“嗤”得划亮了,轻轻往烛芯上一蹭,边点边回头,“什么?”   池宁:“……没什么。”   那朵莲花被-插在蛋糕的正中央,里面的火光滋滋啦啦地烧了几秒后噗得一窜,聚拢的花苞也打开了。   “唯美”的电子音在里面放happy new year的伴奏,很是欢快。   那花瓣还会转呢,滋溜滋溜,非常顺滑。   秦珩看着蜡烛花,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迷惑和不理解的表情。   池宁看着秦珩,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也挺有趣的。”   过年就是要开心嘛。   他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指指外面,“过年。”   又指指蛋糕,“放烟花。”   然后憋着笑:“应景。”   荷花里面的冷火滋花很快放完了,但是却亮起一颗小小的灯,而且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大有转一晚上的趋势。   池宁想了想,把之前在海滩上捡到的海胆壳拿过来,轻轻放在花苞的顶上,下面的小灯就透过海胆壳上的花纹,细碎的光晕四散开来,照到天花板上。   好看,像个小夜灯。   还带音乐和旋转呢。   秦珩被逗笑了,拿起蛋糕刀把圆球切开两块,“吃吧,都饿了。”   这蛋糕店tm再也不去了,这种蜡烛对他来说实在是为时尚早,浪漫的气氛逐渐搞笑。   池宁看着秦珩通红的耳根吃了几口蛋糕,忽然想到对方收集的一大袋硬币。   “你带硬币了吗?”   秦珩:“带了点。你要买什么?要多少?”   池宁抿着勺子上的奶油,“五个吧。”   秦珩将硬币放进他摊开的手心。   池宁点了一下,放进兜里,再拿湿巾擦了擦手,用指节蹭了一小块红色的苹果味果酱奶油抹在嘴唇上。   在秦珩震惊的目光里,伸手拽住了秦珩的领带,轻轻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接着那抹奶油就融化在两人的呼吸中。   两人中间的桌子上,莲花灯还在唱happy new year,罩在顶端的紫色海胆壳因为两人的动作歪倒下来,斜着挂在花蕊顶上。   等小灯灯唱完了一遍happy new year,池宁才缓缓直起身,看着秦珩的眼睛道:“蛋糕我也很喜欢。”   秦珩心说这蛋糕店还是能去的,别说去了,最好是买下来。   天天吃!   奶油又不止能涂在嘴上。   再搞笑的气氛也能给整浪漫了。   秦珩盯着池宁,又从兜里掏出了五个硬币推过去,“我还有。”   池宁:?   我哄一下你,你怎么还上瘾了啊?   他用力地把沾在盘子里的奶油刮干净,全部吃进肚子里,含混道:“没有了,不能了,嘴疼。”   秦珩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可以上金融财经节目的专业风范,“你知道三年来,阳城的房价涨了多少吗?”   池宁摇头。   秦珩道:“200平、市中心的房子,零一年的时候是100万,每平方5000左右,月租800到1000。但仅仅四年,每平方米的价格就从5000涨到了9000,几乎翻了一倍,房租也随之上涨。”   池宁心里涌现出了不太妙的预感。   秦珩敲着座椅的扶手,“按照涨幅40%来算,咱们一年的房租应该是90块。”   池宁狠狠切了一大块蛋糕,“黑心!”   他要讨价还价!   秦珩退了一步,“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我给你打个九折,81个币。”   他抿着唇,“你看,房子是我求着你住的,只不过你平常总是忘了自己还有个男友,我需要一点机会,让你记起来是不是?”   池宁:……   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换了硬币给秦珩,秦珩再投还给他。   说实话,他真的一分钱没花。   咳,秦珩想要亲亲的小花招罢辽,他一个“长辈”,是可以惯一惯“小辈”。   池宁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你说的对,但是秦老板,我想抹个零。80吧?”   秦珩:“行。”   池宁:?   这么爽快?   是不是说少了啊?   按照还价的规律,如果还价时老板答应得太过爽快,就证明他赚得很多。   池宁想反悔,但秦珩没给他这个机会,“就这么定了。”   池宁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按照秦珩对经济的敏感程度,绝对察觉到了房地产未来20年的生命力。   特别是阳城这样的金融贸易中心,房价更是只会涨不会跌。   未来肯定会一年更比一年贵。   今年80,明年90,再过两年政-府出了刺-激政策,那房价更是翻倍再翻倍。   秦珩打的什么主意,简直再清楚不过。   亲亲这东西又不能涨价,当众热吻也就值10个币,秦珩这是想玩新项目啊。   池宁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床。   五星级酒店,很有个性。   传单还是绿色的,看上去像青青草地。   很清新,但必要性不多。   看到这个床单,秦珩估计都不用憋了,因为可能根本没有那种欲望。   池宁收回视线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秦珩藏在桌子底下的部分。   秦珩:?   这个怀疑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就差把“行不行啊”写在眼睛里了!   “宁宁。”秦珩又好气又好笑,“你在想什么?”   池宁:“没什么。”   秦珩哦了一声,“你想不想没关系,我想得多。”   池宁:嗯?   秦珩一手扯了领带,仔细对半一折,挂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没有了束缚的领口立刻敞开,露出凹凸有致,有棱有角的锁骨。   池宁的视线悄悄瞥过去,很快就收回来了,小声问:“你想得多,你想什么?”   秦珩:“我在想40个币的新项目。”   婚都求了,这次再拒绝他就说不过去了吧?   秦珩这么想着,脱掉了羊毛马甲,一点儿一点地脱,脱得只剩一件衬衫。   池宁呆坐在椅子里,手指蜷缩着,紧紧攥住了椅子的扶手。   他一紧张,脑子就不转了,脑子一不转,就有点管不住嘴。   那些本该藏住的想法和心里话,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倒出来,“秦珩,之前我在研究院里加班的时候,老教授还以为我们吵架了。”   “后、后来我想了想,以前是不是因为我没懂你的暗示,所以你都忍着的?”   秦珩:……   原来池宁是真没懂。   不过没关系。   “宁宁,今天呢?”   池宁憋了憋,还是没憋住,面颊上的红晕一直从颧骨蔓延至耳根。   他极其快速地攀住秦珩凑过来的脖子,用气音悄悄说:“对不起呀。”   秦珩刚要说没关系,就听池宁继续道:“但是……那个,长时间憋住的话对前列腺会有损害,你……就是徐叔公司有没有给分公司总裁安排体检啊?”   他顿了顿,感觉自己的腰杆子被秦珩掐住了。   但话说一半实在难受,于是很真诚地建议,“没有的话来我家体检中心检查一下?”   空气诧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歪歪扭扭顶着紫色海胆壳帽子的莲花灯在唱happy new year。   秦珩侧过头,亲了亲池宁耳垂上的小痣,“池医生今天就可以检查一下。” 第61章 正文完   池医生很快就对秦珩的健康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海景房的灯光很有氛围感, 但映照在屋顶上,细碎的,通过海胆壳散发出来的光晕令人目眩神迷。   池宁伸出一只手, 意图反手去够床边的灯光开关,另一只手挡在面前, 隔开秦珩炽烈的目光,“关、关灯。”   秦珩伸手帮池宁关了灯。   但那个插在蛋糕上的莲花灯质量实在太好,哪怕是关上了床头灯,四散的灯光还是能让人看清楚双方的表情。   秦珩拉着池宁挡脸的手,“好看。”   池宁哼了一声。   眼泪都掉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盯着光怪陆离的天花板, 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毕业时的包厢。   电视里拼命奔跑的羚羊又出现在眼前,它奋力挣扎了三次,最后葬身野兽之腹。   池宁甚至觉得自己也是只羊。   他在草原上用尽浑身解数跑了七八次, 每次都被一只灰狼捉回窝里, 身上的羊毛都要被薅干净了。   最后,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在秦珩肩膀上,“我、我要睡觉了。”   秦珩顿了顿,轻轻笑了一声,“会踹人了?”   池宁:?   不是,你怎么还更兴奋了?   小秦, 别太荒谬。   秦珩抱着池宁去浴室, “睡,洗完就睡。”   -   与此同时, 阳城。   港南大学的论坛炸了。   大家没有过元旦,都对着池宁翻墙的动图乐呵, 甚至有人专门为此开了一个帖子。   #谁也别想阻止我下班,点就看学神翻墙。#   一楼就是【池宁翻墙.gif】   动图里,池宁正在翻生科院研究所的墙。   墙根下面站着西装革履的小秦总,他敞着双臂,一脸紧张,生怕墙头上的人磕着碰着。   【呜呜,好磕好磕。】   「小秦学长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这么接人会把自己上万块的定制西装弄脏,而是害怕没接好人,怕把人摔了。」   【我说他们天生一对,谁赞同谁反对!】   「没必要吧,人家又没说到底是不是情侣,而且男男恋爱……emmmm。」   【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喽,怎么?吃你家大米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池神怎么翻墙下班啊,哈哈哈,研究员苦成这样了吗?」   【据说是消防演习,虽然研究院说是消防演习,但我不太信。】   「应该是真的,生科院保密等级很高的,一般有人看着,平常这么爬墙,早被抓回去了。」   【老教授亲口说的诶,笑死了,隔壁国防部消防演习,演习内容是怎么有序撤离和扑灭大火。这边生科院演习是大家快跑。】   「别争了,看新闻,池宁真是逆大天。」   【我草,全球最年轻的生物科学研究奖项阿尔瓦桥奖获得者吗?】   「不懂,这是什么奖?」   【差不多是医学界诺贝尔吧,还差一点点。】   「他才21岁吧我超,生物科学制药的天才吗?怎么学的?」   【不像学的,像上辈子没忘干净:( 】   「哈哈哈,回函是寄给研究院的,那边还在普天同庆呢,不知道池宁在做什么。」   -   池宁刚醒。   他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睁眼,先在床上瘫了十分钟。   小羊不仅羊毛被薅干净了,肉盒骨头也被煲汤,吃得什么都不剩。   池宁掀开被子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大腿和小腿。   “哈。”   秦珩,你是什么拔罐器,中医发展,没你不行。   他火速穿上裤子,身体倒是没什么不适,就是感觉像跑了马拉松。   略感疲惫。   还饿。   他靠坐在床沿,看到昨晚跟着他一起叫了半夜的莲花灯歪七扭八地倒在一边,脑袋上的紫色海胆壳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乍一看,十分狼狈。   池宁站起来,腿刚往外迈,就倒吸一口凉气。   秦珩提着早饭进来了,瞧着神清气爽,“海鲜粥。”   他见池宁盯着莲花灯,就道:“这东西一直闹,我看你睡不安稳,就起来把它拆了。灯泡和电路的质量都不错,我就在外面买了一截充电电池。”   秦珩坐下来,将买来的五金小件给海胆壳装上,大一点的浅绿色海胆壳被压在下面,上面是浅紫色的,花纹更漂亮的那只小的。   一开灯,两只海胆壳晶莹剔透,设计精美,像个天然的小台灯。   池宁“哇”了一声,“好看。”   秦珩就将它放到一边,“吃早饭吧,海鲜粥清淡一些,这两天先不要吃辣的了。”   池宁想到海边的烧烤摊,“稍微一点点,应该没事吧,一样买一串,微微辣,我吃一口,剩下的都可以给你。”   秦珩郎心似铁,“不行。一会儿客房保洁回来收拾,咱们争取快点儿。”   池宁的视线条件反射地往地板上瞥了一眼。   昨天他们太荒唐热烈了,玩到最后床头柜里的小雨伞都用光了。   还好,地上啥也没有,秦珩提前收拾过了。   “你的红绳……”秦珩的声音难得心虚,“昨天被我不小心扯断了,刚才出去买了线,一会儿给你重新编一个。”   池宁哦了一声,骤然想起浴室里那个荒唐的大镜子,顿时一碗粥喝得蔫蔫巴巴,磕磕绊绊。   他嚼完了里面的肉,粥也喝不下了,秦珩就把剩下的都倒进自己碗里,端起来喝光。   这边虽然是海滨度假区,但是冬天的时候人少,摊贩也没几个。   编织绳子还是在本地的饰品店里买的一卷黑色。   池宁倒不在意绳子是黑的还是红的。   他看着秦珩的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编好了一根长度合适的,把两只mini金针箍往里穿。   针箍又叫顶针,以前是用于缝纫的工具。后来演变成辟邪纳福的象征。   他带的这个只够穿在绳子里,小到失去了顶针的作用。   秦珩穿好了一个,要穿第二个的时候。   池宁道:“一个就行了。”   他拿过秦珩手里的脚链想带。   一撅屁屁,腰酸。一抬腿,脚酸。   秦珩笑了一声,“我给你带。”   他在池宁面前蹲下,动作仔细,“怎么只要一个了,另外一个怎么办?”   “给你。”池宁道。   “我带这个干什么?”秦珩扣好了搭扣,把下巴搁在池宁的膝盖上,对着他笑了一下。   池宁没忍住,伸手揉了揉秦珩的脑袋,“我们这边,如果一个人小时候常带着两个金针箍,订婚之后要送一个给配偶。”   “就是……”他顿了顿,“嗯……长相厮守的意思。”   秦珩噌地站起来,“带。”   池宁直愣愣接道:“还能辟邪纳福,招财进宝。”   秦珩定定看着池宁。这两项虽然也很好,但是在池宁亲口说出来的长相厮守面前屁都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阳城都这习俗吗?大家都知道?”   池宁:“嗯。你教我编那个绳子。”   秦珩伸手挠了一下喉结。不仅要跟他长相厮守,还要亲手给他编绳子!   这就是木头开花的威力吗?   他扯了四股黑线放到池宁手里,“我教你。”   池宁刚应了一声,整个人就被揽着腰提起来,接着秦珩往他身后一坐,揽住他腰部的手一个用力。   他就彻底坐到了秦珩怀里。   池宁:?   这样子教?   他又好气又好笑,“我高中的时候教你错题的时候是这么教的吗?”   秦珩悄声道:“我是很想的,可惜你那时候半点没开窍。”   他抓着池宁的手,将绳子绕在立起来的竹棍上,一股一股地绕。   池宁:……   抛开秦珩的手不谈,这个教学实在是过于简陋了。   这人压根儿没想教。   池宁盯着已经成型的一截的绳子,眯起眼睛,“怎么比我的那根长这么多?”   他有理由怀疑秦珩是在得寸进尺,假公济私,就想多编一会儿。   秦珩坦然道:“那当然是因为我准备把针箍带脖子上。”   池宁:?   小秦总,您失去理智啦?   “那是我带在脚踝上的,而且记者很多次都拍到了,要是他们拍到你这么带,那些看报纸的和论坛里的人该怎么想?”   秦珩油盐不进,“他们会觉得我们长相厮守。”   池宁委婉地提醒,“他们会觉得我虐待你。”   秦珩舔了一下嘴唇。   池宁忽然感觉到温热的鼻息拂在后颈。   虽然秦珩一个字都没说,但是池宁莫名感觉到了一句话——【怎么被虐待,是像昨天那样吗?】   池宁:……   狗秦珩,爱戴哪里戴哪里!   颈链编好后,池宁将针箍穿进去,卡到中间的位置,转身给秦珩带上。   秦珩长得确实是帅。   池宁的视线在他胸前被蹭乱后露出一点胸廓的衬衫上逗留了一瞬,在看到秦珩颈侧的齿痕时猛地收回视线。   嗯……   昨天拔罐师傅秦珩和牙齿按摩师傅池宁,争斗得很激烈呢。   池宁拨弄了一下戴好的针箍,扯着秦珩的衣领一颗一颗扣。   还没扣到最顶端呢,秦珩就握住了池宁的手,“别扣死了,新项链,露出来好看。”   他顿了顿,略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这样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喜欢得不得了。   池宁感觉自己像块被炙烤的蘑菇,全身上下都烫得要命。   秦珩想了想池家人的脸色,心虚地咳了一声,“我去你家嗯……商量婚礼的话,带金条合适还是公司股份合适?”   池宁:……其实都不缺。   “人到了就行了。”池宁顿了顿,想到秦珩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到他家去时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你把徐叔带着,他比较能喝。”   秦珩:“嗯。”   他垂下眼睑。这样说话,就好像——   就好像他们身边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相爱,再然后……   全世界都要知道了。   【全文完】 第62章 【番外1】徐老板等一声爹地太久了   见家长这个事, 有人觉得太快,有人觉得太慢。   池百川看到池宁脚踝上的金针箍出现在秦珩脖子上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   夸张点说, 走马灯都飘出来了。   小时候, 池宁就那么巴掌大的一点儿,他兜在怀里, 僵硬得都不敢使劲儿,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然后牙牙学语, 蹒跚学步, 五年十年的, 一转眼就长大了。   就tm订婚了!   虽然他们两家人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但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天王老子都受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和折磨。   池百川看着秦珩,接着转头看向笑容满面的徐家豪,半晌憋出一句话, “老徐, 你不厚道啊。”   徐家豪嘿嘿一笑,“哎呀, 说什么两家话!”   他把手上一垛子装在密封玻璃罐里,绑得像是小花花一样的冬虫夏草递过去, “我听说陈叔胃不好, 不能吃荤的, 特意收了一些冬虫夏草,这东西磨成粉放粥里拌一拌, 能出海鲜味。”   徐家豪叫陈叔,就是陈茗仙的爸, 池宁的外公——陈大爷。   陈茗仙客客气气接过来,“费心了,进来坐。”   池百川被气个仰倒。   徐嘉豪这个老油条,来家里喝茶喝酒的次数多了,现在已经摸清楚这个家话语权最大的人是谁了。   这会儿一讨好一个准。   现在他不仅得请人进门,还得亲自给他们拿拖鞋。   tmd。   “请进!”   池百川把拖鞋放到徐家豪面前。   徐家豪笑眯眯地把jio往拖鞋里一伸。   秦珩和池宁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把战场让给两位长辈。   电视机在重播元旦晚会,女歌唱家站在舞台上,歌声嘹亮,表情充满展望。   她瞭望着观众席,唱:“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徐家豪还哼上了,哼了一两句就对泡茶的池百川道:“拉斯维加斯那边的结婚证全世界都认,而且不需要转国籍,我看咱孩子们就去那边领证怎么样。”   池百川“啪”就把功功夫茶杯往茶桌上一放,“订婚是订婚,结婚是结婚,哪有那么快的道理呢?”   找茬这个事,生意人最会做了。   池百川混迹商场这么多年,自认为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刺都挑过。   不就是一个徐家豪么?   “徐老板,你家吧……哎,澳省的生意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们池宁在为国家工作呢,这个保密性强身边的人太鱼龙混杂不好。”   池百川:我挑刺,挑挑挑挑挑!   徐家豪见池百川不给他倒茶,就自己给自己倒,“澳省那边的博-彩转让了,半年前就全部换成了房地产。国家现在很重视房地产,很赚。”   池宁的注意力从“好运来”上收回来了一点,瞥了一眼秦珩。   他就知道这人突然涨房租没安什么好心,果然是得到了地产消息!   池百川不信,“一点都没了?前段时间我看新闻里说,澳省那赌场还枪战了呢。”   徐家豪嗤笑一声,“要是在我手上,能发生这种事吗?换了人才出事的。新主人可能管不来吧,不过也不关我事了,我现在准备在内地发展了。”   “转手澳省的资产之后,我盘了港南环球娱乐中心。”   池百川:……   徐老板,牛啊。   徐家豪有备而来,从后腰抽出一份卷曲的合同,“按照道上的规矩,我们两家小孩领证的之前股权可以做个交换,我这边走40%,不够可以再加,你们那边随意,5%左右就行。”   陈茗仙拿过那个合同翻了翻,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实在。   池百川和陈茗仙对视了一眼。   徐老板是很实诚,但两家交换了股权就有点商业联姻的意思了。   到时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珩就是想欺负池宁也得掂量一下。   这东西是实实在在的保障,比空话情话好听多了。   陈茗仙:“崇宁出不到40%,我名下的vllv可以出20%,崇宁出的20%要宁宁的哥哥同意。”   池阳坐在父亲的边上,拳头握得梆硬。   倒也不是因为股份的问题,他就是心情复杂。   就感觉,还没享受过多少羊毛的温暖,家里的羊毛大衣就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扒拉走了。   但是从客观上来讲,徐老板的诚意很足,徐家40%的股份换给池家,池家血赚。   但是!   池阳更着脖子,“话不能这么说,我又不是卖弟弟。”   徐家豪诶了一声,爽快地摆手,“你说的对,那算了。我不要交换崇宁的股了,就换徐女士的20%股份好了,咱们主要是换一个安心。”   池家换的是池宁未来的生活保障。   他徐家豪换的是池宁那一声稳定的爹地。   徐家豪道:“我很理解,池宁要是我亲儿子,我也会很宝贝的。”   池百川:?   这就图穷匕见了?   终于装不下去了是吧?   池宁高三池阳生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人贼眉鼠眼没安好心。   呵呵,你现在终于藏不住你那小心思了?   徐家豪手一摊,“那我20%换你们崇宁这边芯片电子区域的股份,还有20%赠与池宁,就当见面礼和改口费了啊。”   池宁:啊?   什么改口费?   秦珩轻咳一声,凑到他耳边,“你现在得跟着我,管徐叔叫干爹。”   徐家豪飘飘然,“叫什么干爹,多见外啊,叫爹就成。”   池百川已经想打人了。   他很想动手,但是又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只能拉着徐家豪,使出万年不变的招数,“那今天叫还是有点早吧,先吃饭啊,有什么东西,咱们吃完饭再商量。”   长辈拼酒这个事,主打就是一个氛围要足。   池家还有修养胃部的陈大爷,所以烧的菜都比较清淡,免得陈大爷看到之后发馋。   酒这个东西也是严禁上桌的,想喝只能上一边去。   池百川就端着自己的一碗饭,和徐家豪到茶室里边划拳。   池宁坐在餐桌前,听到不远处茶室里传来的吆喝声。   总体而言,徐叔叔一旦拿出真本事来,他爸爸就开始输多赢少,没能少喝。   池宁往里瞄了几眼,一开始他爹脸上还有点不乐意呢,后来这个拳划着划着就开始上头了,酒喝起来一杯接着一杯,眼看着要醉。   秦珩拿着杯子站起来,“我去劝一下,喝太多对胃不好。”   池宁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秦珩是怎么劝的,反正十几分钟之后,茶室里两个较上劲的中年男人就已经把交换股权的合同签好了。   秦珩把合同塞到池宁手里,“你的20%,走赠与协议,银行卡-号我填了你现在用的这个,别的都不用管,等着拿分红就行。”   池宁哦了一声。   光靠分红他现在都是一个富翁,哪天在研究院里干不下去,可以随时跑路。   他抿住唇,不知道该怎么劝秦珩放弃办婚礼。说实话他不想闹得太大,但秦珩必定是喜欢热闹的。   求婚的时候秦珩已经很照顾他了……爱情嘛,要相互包容一下子,自己的先生还是要自己宠一下。   池宁小声道:“毕业以后……我们在港南环球商业中心顶楼那个酒店办婚礼?”   他轻轻唔了一声,“你应该想请很多人吧?那边够大,而且还是徐叔的地盘,办起来也比较安全。”   秦珩一愣,他实在没想过池小木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毕竟池宁一向都不喜欢热闹,更别说婚礼这种必须要社交的场合。   他喉咙有些发堵,紧紧攥住池宁的手,“稍微叫点自己人,吃顿饭就行了。外面看到我们交换股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需要做任何不想做的事。喊点双方的朋友就行。”   池宁哦了一声。   -   大四的时候,池宁在生科院参加的项目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拿到了正儿八经的成果。   受试者成功用附着在手部的人造皮肤神经反射端口操控了一台无人机。   虽然距离他们一开始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但这样的进步在国际上前所未有。   甚至已经到了“过于先进,不便展示的地步。”   一向慈爱内敛的老教授在响彻实验室的欢呼声中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终于啊,我还以为我这辈子看不到了。”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要是不快点做……或许到死都看不到项目成功了。”   脑神经接口的项目一旦全面成功,国内的医疗、商业、游戏、电子产品、汽车……甚至军工业和太空军事方面都会有重大的进展。   他们这边一成功,技术就被送到了军事生物联合开发中心,验证其应用在外部机械骨骼上的可行性了。   那一块小小的神经接口,能翻云覆雨。   池宁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唇角带了一点儿笑意。   这项目他上辈子的时候没做过,这一次参与了,也算是他第二次人生中比较开心的一个选择。   一个比池宁年长一些的中年研究员哥俩好地勾住他的肩膀,“池宁同志很牛啊,好几次我们都要放弃了,只有池宁坚定地认为咱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另一个笑着问:“你怎么能那么坚定呢?就连提出总体想法的老教授有时也会怀疑自己。”   池宁心想,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未来。   未来真的有眼球追踪技术应用在vr眼镜上,也真的有军用外接骨骼,就连脑机接口都是全世界生物科学实验室的研究重心。   这些东西都是能改变国家军备的技术。   池宁敛眸笑道:“其实咱们实验的时间太长了,感性上怀疑自己是正常的。但从理性上来说,大家应该都知道咱们的方向绝对正确。你们就是想有个人来明确地告诉你们没错罢了。”   他顿了顿,“是谁都无所谓,这一次只是恰好是我。”   池宁说着,顺手翻了翻手边的透明抽拉式文件夹。   看着里面的数据道:“我觉得这个接口或许就是破解头部接口的关键,要不然咱们做个模拟数据试一试。”   正在欣喜和感动的老教授:?   研究员们:?   救命,你安慰人的时候脑袋就别转了吧。   一般来说,我们拿了一等功之后是可是有七天假期的!   老教授哎哟一声,“腰、腰痛。”   他扶着身边研究员小力的手,“小力同志,咱们先把7天假批了,我年纪大了,实在是受不了,要休息几天。”   有的人,每天只干四小时,但是那个效率噌噌噌,四小时能干别人24小时才能干掉的活。   关键是脑子还是五线程,工作的时候那叫一个既要又要。效率高就不说了,还能同时干五件。   别说一般人顶不住,他们研究所里最精英的都得加个小班才能跟上。   池宁听说有假期,表情比老教授还开心,“这么长的假啊,正好,我过两天要办婚礼啦,来吃饭吗?”   研究员:啊?   池宁从办公桌底下掏出放了好几天,一只不知道怎么拿出来的请柬,“我先生让我写好名字发,但是我也不知道你们谁想去,要不这样。”   池宁心虚地眨了眨眼,决口不提自己三年多了还记不全名字的事情,“你们想去的自己拿,然后自己在被邀请人那里把自己名字写上?”   老教授:?   现在小年轻发结婚请柬的方式……   很时髦啊。   由于秦珩总是捐钱,研究院里已经有了把池宁当做“和亲小王子”的共识。   隔壁项目组天天在实验室泡着,都不敢用贵的试剂,看他们的眼神红得滴血,嫉妒都写在脸上。   每次过来都要酸两句,有时候还会说男人和男人没保障,迟早分手这种话。   这他们哪里能忍。   现在和亲小王子与有钱的匈奴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第一实验室的研究员,路过第二实验室的时候可以趾高气昂,昂首挺胸,胸有成竹了!   老教授拿了第一张,拔出钢笔,在邀请后面的横线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了还拿远了欣赏一下,“好好好。”   兜兜里的请柬很快发完了,留下一摞喜糖。   池宁抖了抖袋子,轻声道:“吃糖呀。”   这糖还是他挑的,可好吃了。   虽然……秦珩好像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口味。   以前和池宁一起爬过墙的研究员小马拿了一袋,迫不及待塞到嘴里。   接着,他整张脸都皱起来,五官局促地挤到一起。   酸啊,太酸了。   他眯着眼睛,“这糖你们谁选的?”   池宁愣了一下,“不好吃吗?虽然一开始有点酸,但是很快就甜了,像第一口吃杨梅的感觉,里面还有夹心呢。杨梅味的。”   很快,研究院里所有的研究员都只有一个表情了。   大家的五官都一样地挤。   池宁自己取了一颗,塞进嘴里。   酸吗?   有一点点,但是没有那么酸吧?   “我办公桌里还有秦珩选的巧克力。”池宁拧开第一个抽屉的钥匙,“他说你们要是不喜欢吃那个,可以来拿这个。”   秦珩选的喜糖是红盒子抱起来的,大家倒出来一看,里面有金元宝形状的巧克力,有一对真空包装的喜蛋,还有一些方形的巧克力糖块。   这个……就是蛮正常的小喜糖。   “蛋是他自己煮的。真空是我抽的。”池宁道。   同事们略感不妙,“你用什么抽的?”   “真空泵啊。咱们实验室也有,我家也买了。”池宁比了一下大小,“不过家用的比实验室的要小一点。食品级的,很安全。”   池宁怕他们不放心,自己拆了包装吃了一个,含混道:“很新鲜。”   老教授:……   能不新鲜吗?   他颤巍巍地,怀揣着忐忑,尝了一口,微微一愣。   好吃……   匈奴王、不是。   秦珩怎么能把一颗蛋烧这么好吃?还有茶叶香呢,入味极了,蛋白吃完了时候,蛋黄外面竟然会有一点汤汁。   怪不得池宁只要不忙就天天回家吃晚饭,食堂那么好吃都不为所动。   原来是躲在家里吃山珍海味!   老教授一抹嘴,“还不错,我记得小马不爱吃鸡蛋,要不给我?我带回去给老伴儿尝尝。”   小马:?   我本来不爱吃,但是现在想尝尝了不行吗?   小马是老教授从大学就开始带的亲传弟子,在老教授面前没什么话语权,下班的时候他的鸡蛋还是被教授给没收了。   这边池宁在发蛋。   那边徐家豪对着新合作伙伴吹嘘自己,“老许,你知不知道我儿子。”   老许呵呵一声,整的和谁没有孩子似的,不就是养子吗?我还有亲女儿呢,你没有吧?   他笑容虚假,恭维道:“小秦是吧?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听说去年把分公司利润翻了10倍?”   “哎,十倍算什么啊?不是这个。”徐家豪一挥手,“是池宁。”   “启明星计划你晓得吧,中央很重视的那个。池宁在里面当研究员呢!”   他竖起大拇指,“这个。”   老许很疑惑。   不是,就算池宁跟你儿子谈对象呢,但他不还是池家的儿子吗?   跟你徐家豪有什么关系。   徐家豪哎了一声,“我干儿子的对象,不也是我干儿子?我又不厚此薄彼的,私下里,都叫我爹啊。”   老许一个后仰,“真的吗?池先生能同意吗?我不信。”   秦珩敲门进来,视线扫了一眼许老板,对着徐家豪道:“爸。池宁要下班了,我去研究所外面接他。说好今晚商量婚礼菜样的,一会儿池伯父他们也来。”   徐家豪坐在茶河雅座顶层,对着老许一昂下巴,特别有面子,“去吧。”   老许:……   瞧你那个嘚瑟劲。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池家向来保护他们那个小儿子,你也是运气好,不然哪里能捡到一个那么有商业头脑的干儿子,还能拐回来池家的小孩。”   “那小孩可不是头脑聪明那么简单,有了他,你们再捐点钱,都算是爱国企业了。”   徐家豪活动了一下颈椎,“可不,不过这都是添头。那孩子心眼直,嘴巴还甜,说话特别真诚,我们这个圈子里见不到这种的。”   要不是直接拐池家的儿子难度太高,他还不使这么个迂回战术呢。   老许被说出好奇心来了,“婚礼请柬给我来一张?”   徐家豪手一摊,“那不行。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你也知道,池家向来不喜欢把小儿子的生日和重要日子搞成社交场合。”   他顿了顿,“我给你请柬,我儿子的映像分能被老池直接扣光。”   徐家豪从办公桌里掏出一袋喜糖,“请柬没有,喜糖可以给你吃吃。”   老许掏出一颗往嘴里塞,然后五官皱起来。   tnnd,好酸。 第63章 【番外2】徐老板等一声爹地太久了   生科院门外, 看门站岗的军人瞅了来等池宁下班的秦珩好几眼。   小伙子天天在这儿等池宁同志下班,绝不缺席一天,比他打更上班都准时。   要是哪天没来, 来的是另外一个平头, 那铁定是因为小秦总出差了。   站岗的瞄一眼。秦珩就跟他对视一次。   对视了三次后,秦珩转身从车上拿了两袋喜糖, 分别装在一个小纸袋里,挂在了站岗亭边上的凸起处, “辛苦了, 请你吃喜糖。一会儿你们换岗的时候你拿一下, 另外一袋给你同事。”   站岗不能接东西也不能说话, 也就是秦珩钱捐得比较多,是个大金主, 不然靠近岗亭也是不行的。   池宁出来的时候,兜里还揣着一兜子酸梅糖。   他路过那个一看就是秦珩准备的小纸袋,抬手就往里面塞了两把, “辛苦啦, 请你们吃喜糖。”   站岗的兵看着噼里啪啦落进去的糖,心说秦先生给的就够了, 您发的这个酸糖全研究院都觉得甜之前那口酸实在是太酸了!   秦珩给池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池爸爸今天来商量婚礼的菜品, 咱们出国领证的报告, 你打了没?”   池宁属于高精尖保密人才, 出国不仅要打报告,上面同意之后还会请人陪同。   一方面是害怕保密性受威胁,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池宁的安全。   “还没打,这两天行政在中央开会呢, 打上去也没人看的,过一段时间吧。”池宁坐上车,扣好安全带。   他凑过去亲了一下秦珩的面颊,“咱们股权都交换了,你还怕我跑吗?”   池宁摊开手,“刚才那个一个币。”   秦珩:……   “亲脸也算?”   池宁:“算,你都涨价涨到120了。我怎么就不能涨价了?”   秦珩一想也对。   他这边涨价,池宁不涨价,那供需关系就要不平衡了。   他掏出一个硬币放进池宁手心,“给。”   秦珩顿了顿,拉了一下手刹,摩挲着手刹顶端的滑面,轻声问:“40个币玩一晚上,只用腿的话多少币?15?”   池宁:噗——   他一边咳嗽,一边擦呛出来的矿泉水,“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只知道压榨是不是?”   什么叫只用腿,万一最后秦珩忍不住呢?算谁的?   毕竟投币只算他主动的项目。比如主动亲亲,主动坐在秦珩身上等等。   秦珩要是想主动完全不用投币,他合情合理,想干嘛干嘛。   池宁恶狠狠地拧上瓶盖,嗤道:“我早看清你资本家的嘴脸了,休想。”   车子刚发动,秦珩就慢条斯理地开口,“那30?我翻倍了,这么算你也不亏。”   池宁:……   “你一开始的心理价位就是30吧?”   秦珩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儿笑意,“你没以前好骗了。”   池宁:“哈。”   他低头算了算,眯着眼睛讨价还价:“60,不然不行,反正到最后你肯定会耍赖。”   秦珩就道:“那就60.”   反正运动也得适量,多了对身体不好。   池宁真甜啊,明明对他的小计谋心知肚明,看得清清楚楚,还是愿意陪他玩。   两人上了茶河雅座顶层,看到了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的池百川和徐家豪。   池宁:“爸,在干嘛呀?”   两个中年男人异口同声——   徐家豪:“他不让我加凉拌肚丝!”   池百川:“他非要加凉拌肚丝!”   对着池宁说完,又一起转头看向对方。   池百川脑门子上的疑惑都要变成问号了,“我儿子喊我,你应什么?”   徐家豪意味深长,“这个事情吧……不是我说……说实在的,你不要说得这么绝对。”   池百川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   徐家豪搓搓下巴,“要不这样,宁宁叫你爸,叫我爸爸?”   池百川年纪比徐家豪大,这会儿两鬓都白了些许,气得鬓发都挣脱了发胶飞出来两根,“不是。拼什么你两个字啊?”   徐家豪能屈能伸,“那不然叫你爸爸,叫我爸?”   池百川:“那凭什么我两个字?这不显得我小?”   徐家豪手一拍,身体往沙发里一靠,“你看这你又不愿意了。”   池宁都看傻了。   人到了年纪之后好像是会越活越小的,从前他哪里想到爸爸会为了一盘凉拌肚丝跟人争起来。   他坐下来,翻了翻那本菜谱,对着木耳道:“这个,酸辣银鱼拌木耳,别争肚丝了。”   酸辣的,一看就好吃。   秦珩在池宁身边坐下来,也拿过一本。   港南环球商业中心里所有的东西他们在经手之后都看过,可谓是了如指掌。   说实话,这菜谱不看也罢。   他会背。   但是就现场长辈之间的气氛,他手里要是不捧一点什么,指定会被卷进去。   不仅要捧,还得有商有量的,“来的都是自己人,大多不会喝酒,饮料就定果汁和奶类的吧?”   池宁嗯了一声,指着菜单饮品区的红紫色饮品问:“杨梅酒?”   秦珩嘴角一勾,“是的,新品。我尝过,还不错。”   池宁盯着菜单。   还不错是怎么个还不错法?   瓶子里还偏偏是五颗杨梅呢,这个产品怎么这么眼熟呢。   秦珩这人,该不会是把拿手好戏搞出去量产了吧?   “家里有吗?今晚尝尝?”   秦珩有点犹豫,“婚礼当天尝吧,后劲有点大,今晚不是还有别的项目吗?”   两个人在边上咬耳朵,不远处两位父亲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多少气势都得泄光。   池宁见他们两个消停了,就开口道:“爸爸,以后我就叫徐叔阿爸,这个可以吧?”   阿爸是阳城这边的方言,大多数小时候习惯说阳城话的孩子长大后都会叫父母阿爸阿妈。   他从小就说普通话,所以本来没有这个习惯,但现在多了一个徐叔,靠这个做个区分也不会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这一碗水总算端平了。   池百川嗫喏着嗯了一声,“爸爸和肚丝”的争执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   池百川抱着手臂,“司仪呢?请谁?”   徐家豪站上去,那显得他们池家落下一程。   池百川站上去,那徐家豪就要闹了。   “请王老师吧。”秦珩斟酌着说道,“高中那会儿他对我和宁宁都挺照顾的,这两年回去看他的时候,他头发也长出来了,看着很精神。”   王权是个很负责任的班主任,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后恍然大悟,“怪不得秦珩高三那会儿成绩突飞猛进,说是想跟一个人上同一个大学!”   王老师一拍桌子,“你小子,暗恋出来个985嘿!”   池宁想到这里,勾唇笑了一下,“王老师确实是个好选择。爸爸,高二的时候他还来我们家做过家访呢,您还记得吗?”   池百川笑道:“记得呢,就他吧,你们给他打个电话。”   秦珩出去打完了电话,又坐回来选菜,都是亲近的同事和朋友,选菜的时候也得考虑一下大家的喜好,总体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   如果给池宁选,恐怕一桌子都是海鲜。   秦珩笔尖顿了顿,最后还是在炸虾拼盘上打了个圈。   算了,海鲜就海鲜。   这边在筹备婚礼。   另一边狗仔们已经开始躁动了。   绝地翻身的穷小子,和真正的富二代。   房地产新晋龙头和医药与计算机技术齐头并进的崇宁集团交换了股份!   虽说交换的是陈茗仙手里的芯片股,但谁不知道未来是计算机和房地产的天下!   要说这两个是真爱吧,那交换股份这一手就让人怀疑豪门爱情的真实性了。   但要说这两个是联姻吧,那港南新老板徐家豪只交换了20%的股份,剩下送出去的20%跟tm开玩笑一样,就差没站在阳城最高的山上喊:池宁也是我亲亲儿子了。   撇开徐家豪,秦珩和池宁一个高中,高三敢在升旗台上当众表白,从年级吊车尾冲到年级前五十。   一个企业家,kuku捐钱,就为了能进研究员和池宁一起吃饭。   谁看了不说一声恋爱脑。   大家都很想采访,但是大家都采访不到。甚至焦灼到开始指望官媒记者。   官媒记者表示勿cue。   在中央拍表彰大会呢,没空,别闹。   启明星这个项目的进展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跟tm坐了火箭一样。   以至于老教授都是在休假时被临时拉过去的,领奖的时候获奖感言都没想好,站在上面说车轱辘话。   池宁窝在沙发里嗑瓜子看电视。   老先生道:“我很高兴啊,非常高兴能在有生之年拿到这个荣誉,奖杯挺沉的,像是一路走来我们面对的压力。”   “哎呀,很高兴啊,有小池、小马、小叶、小李……”   池宁拿起遥控器,“啪”地一按,把台换了。   再不换,他就得听老先生在上面说五分钟的科研人员名单和“我很高兴”。   狗仔们本来还想在表彰大会上做文章,挖点大料,结果谁想到德高望重的老头子在上面念了五分钟我很高兴。听得人只想抱头呐喊:“师父别念了!”   没料写怎么办呢?   编吧?   但一想秦珩的手腕和港南环球娱乐商业中心的体量,以及池家这个庞然大物对池宁的宝贝程度。   编……又不敢编太差的。   怎么办呢?   狗仔拿起笔——   #秦先生现身金店,怒买十克拉大钻戒为哪般?#   #港商与崇宁,是否为双向奔赴?#   #爆!港娱旗下的网络博客平台获得了婚礼拍摄权!#   这个网博实际上是徐家豪和池百川牵头的新企业,是正式进军互联网的一颗投路石。   成不成功无所谓,主要是为了记录一下孩子们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在网络直播还没有兴起的当下。大量用户竟然奔着来看看婚礼,注册了平台账号。   也蛮离奇的。   徐家豪看着蹭蹭上涨的数据喃喃:“哦,原来这tm就是养儿防老的意思。”   这用户存量,不就和白捡的一样吗?   秦珩也看到了,他是很想昭告天下炫耀炫耀的,但池宁……   池宁拿茶几上的湿巾仔细擦了擦手,然后把带着订婚戒指的那只手伸进秦珩的掌心,“你拍吧,拍一张,注册个账号发上去。”   秦珩勾唇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两人交握的手指,两只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写点什么,就挑挑拣拣选了个爱心符号,带着照片一起发上平台。   池宁盯着秦珩的头顶看了一会儿。   这人要是长了一对耳朵,现在应该已经抖起来了。   像只大狗狗似的。   白天稍微尝点甜头就开心了。   等晚上玩60个币的,不得乐疯? 第64章 【番外3】婚礼   事实证明, 秦珩疯起来确实一点道理不讲。   池宁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觉得被子布料似乎有点过于粗糙了,磨得人有点疼。   秦珩蹲在池宁面前, “我抱你下去吃饭, 还是把饭端上来?”   池宁叹了口气,“我自己下去。”   真牛啊。   他听说骑马磨出茧子的, 没听说过骑.人也能磨出茧子。   池宁一步一步挪到楼梯口,台阶走了三级, 背后已经冒出一身汗。   秦珩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 一把兜住池宁, 将人扛起来下了楼。   他边走边说:“实在不行我给你买个轮椅,在自己家坐不要紧, 没人看见。”   池宁:?   这是看不看见的问题吗?   “不用了,劳烦您多花点力气,干干苦力活, 保持一下体力。”   秦珩意味深长地看了池宁一眼,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体力不好?”   池宁:?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上一次他怀疑秦珩有问题的时候被迫做了一夜体检医生,一想到海滨酒店的大镜子就面红耳赤。   他实在不想重蹈覆辙。   池宁对着秦珩鼓掌, “好好好,你身体好得很。”   他啪啪啪鼓完掌, 指着门口的水族缸, 狠狠道:“烧点虾吃。”   在食物链顶端就是这么的随心所欲。虾虾可爱有什么用, 还不是说被吃掉就被吃掉。   池宁有连贯的假期不容易,秦珩也跟着休假。   两个人给水族箱留了一点适龄适婚适育的虾子, 其他全都捞上来吃了。   手段之残忍前所未有。   上刀山,下油锅, 抽筋拔骨去皮,变成一碗一碗的虾仁,全都进了池宁和秦珩的肚子。   池宁对着面前摞成山的虾壳:嗝~   真香啊。   他对着秦珩伸手,“去书房。”   秦珩就拿来湿巾纸,给池宁•任性版擦干净手和脸,抱着人去了书房,把人轻轻放到了红细胞旁边。   或许是书房的灯光太昏暗,又或许是不常撒娇的池宁在撒娇的时候格外可爱。   总之秦珩鬼迷心窍地亲上去,回过神来的时候,池宁已经开始有气无力地对他连推带踹了。   池宁把红细胞抱枕抱到胸前隔开秦珩,气喘吁吁地告诫:“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合理安排时间,享受健康生活。”   秦先生,伴侣也是要休息的。   秦珩低垂着眸子,笑着应了一声,“我去洗澡。”   他从书架上抽出池宁上回没看完的书,又从书桌上取了一支笔送到池宁手里,“看吧。我一会儿再来。”   秦珩的一会儿,是一个小时。   池宁看着墙上的表,感觉自己逐渐明白了一切。   小伙子,精力就是旺盛。   还好家里水费不算房租,不然他亏死。   两个人在家里快快乐乐地待了两天,水族缸里的种族都填了两三种。   现在不仅有虾,还有扇贝、蛏子和小章鱼了。生态很平衡,生活很快乐,只不过今后时常会有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在他们的家园里进行扫荡。   第三天的时候。   秦珩接到了张邱文的电话,然后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事儿——他们没联系伴郎。   张邱文:“大哥,我这都等了两天了,怎么还没等到你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做伴郎呢?”   张邱文嗓门大,秦珩是躺在边上接的电话,池宁也听得清清楚楚。   池宁:……   还有这回事儿呢?   张邱文很是委屈,“大哥,你不会有别的好兄弟了吧?”   秦珩安抚道:“别瞎想,没有的事,就你了。”   他挂了电话,靠在枕头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道:“你打算请谁?李秋河?”   李秋河是两人高中时期的班长,是个任劳任怨的热心肠,大学提前毕业,考进了港南大学生科院读研。   两人经常在校园里碰上面色憔悴的李秋河,估计是在实验室里腌出来的。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池宁趴在枕头上,举着手机找到了李秋河的名字,“我打电话问问。”   电话还没打出去呢,池阳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大哥声音低沉:“宁崽,我听说你们在找伴郎?”   池宁:?   我们都才刚刚听说,你是从哪里拿到的消息?   “确实是……哥哥你来?”   池阳:“不是我还能是谁?”   池宁沉默一瞬。   对不起了李秋河同志,您的伴郎名额半路被截,祝您在宴席上吃好喝好哈。   -   婚礼当天。   池宁一早就被陈茗仙从床铺里扒拉出来。   经过三天的修整,池宁的腿腿和pp都处于最健康的状态。但五点钟起床对一个摆了五年的小咸鱼来说还是太难了。   池宁闭着眼睛,好歹记得自己几天结婚,于是仰着脑袋坐在椅子里,呼吸没一会儿就又变得均匀。   陈茗仙哭笑不得。   小儿子这样子倒让她想起了自己和池百川结婚时的场景。   当时她在江南,池百川在阳城。相距甚远。   按照江南的习俗,未婚夫妻婚前7天不能见面,所以她必须在娘家等人来接。   她爸妈记着两人偷了户口本偷偷领证的事,有意为难池百川,希望池百川知难而退。   她当时坐在房间里,忐忑地睡不着觉。   结果池百川……开飞机来的。   陈茗仙笑了一声,轻轻捏了捏池宁的鼻子,“醒醒,多大了还要妈妈给你洗脸?”   “阿妈。”秦珩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他就是爱睡,现在不睡饱一会儿走仪式的时候肯定没精神,我给他洗。”   虽说是商量的语气,但秦珩手里的洗脸毛巾已经拧过了。   看手法,给池宁擦过不止一次。   陈茗仙抿着唇,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睛忽然之间有点湿润。   她见过爱情的模样,知道什么是呵护与喜欢。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会认同池宁的选择。小秦的出生虽然不好,但确实是个好孩子。   就是她儿子……有点太能睡了。   怎么滴,是上辈子没睡够吗?   -   池宁再醒过来的时候妆都画好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母亲的指示下换上了白西装。   他对穿什么结婚不怎么在意,但是事实证明陈女士的审美确实好得一骑绝尘。   证据就是高三露营时,穿的那套需要衬衫夹的衣服秦珩道现在都留着,甚至还时不时买同款给他穿。   都快有执念了。   池宁想着想着,唇角就勾起一点笑来。也不知道秦珩今天穿得什么,好不好看。   秦珩适合深沉的颜色,但也能驾驭热烈绚丽的红色。   可池宁没有想过他穿上白色西装,胸前插着一只紫色德国鸢尾花的时候会显得那么的庄重和神圣。   看得人不由自主也紧张起来。   两人站在酒店大厅铺设的红毯上,面前是紧闭的厚重大门,一墙之隔的礼堂内部,是他们的老师、同学、朋友、家长还有摄影师。   池宁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门边的侍者轻轻打开木门,德国鸢尾花铺就的道路出现在面前。   紫色的鲜花没有完全盖住红毯,露出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   池宁站在边缘,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王权也紧张。   主持学生的婚礼不是第一次,但是主持两个男学生的婚礼绝对是第一次。   他对着宾客们笑了一下,开口道:“……德国鸢尾花意味着神圣而庄重的爱意,池宁和秦珩在年少时遇见彼此,他们……”   他对着小手卡,一口气把池宁有多牛逼多吸引人给念完了。   然后他越念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个词好腻歪啊。   感觉不像是两个人一起准备的,而是秦珩在这儿亲自叭叭夸呢。   王权念得嘴皮子都麻了,才说完了第一张小手卡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儿。   抬头一看,下面的宾客热泪盈眶。   他们高三3班到场的十几位同学坐在一桌,李秋河还搁那儿抹眼泪呢,看嘴型应该在念叨:他好爱他。   王权:“……”   他翻到第二页,这张字就很少了,笔锋清隽工整,一看就是池宁写的。   字少,但很有力,盛满了认真和爱意。   池宁这小孩公认的心眼直,不怎么会讲话,可是越是性子直,说出来的话就越是充满了情感和力量。   王权念完之后自己都要哭了,越念越觉得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   他颤声道:“有请两位新人上前。”   池宁的手被轻轻攥住了。   明明只是寻常的牵手。   明明,今天之前他们已经牵过很多次。   可是秦珩手指攀上来的时候,池宁还是觉得心脏咚得一下窜上了喉咙。   他抬眼定定看向秦珩,一时间忘了迈步。今天的秦珩,真帅啊……比任何时候都帅,比上辈子帅得多了。   秦珩嘴角勾起来。   他觉得穿着白西装,仰着脸专注看他的池宁格外好看。   喜欢他的池宁,比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更珍贵,更无可替代。   这是他这辈子的明珠珍宝,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满意足。   秦珩曲起手指,轻轻挠了一下。   池宁掌心一痒,惶然回过神,然后条件反射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周围都是散射的白色光晕,声音和味道都离他远去了,整个人像是被浸透在了温水里。   五感骤然之间消失,所有的感觉都凝聚在两人牵住的手上。   他们牵着手,一同踏过神圣的紫色鸢尾花,站到了师长和父母面前。   然后是什么?   宣誓还是亲吻?   秦珩还准备了什么呢?   他好会啊。   好饿,什么时候开席。   台上,池宁在等开席。   网上,看直播录像的博客用户们激情评论。   【我还以为流程是池宁被父亲牵着送到秦珩手里,然后池总当场哗哗哭。】   「现在这样挺好,感觉是两人携手并进,克服一切困难了。」   【说实话,我觉得不安排池总牵着池宁可能是因为小秦总害怕老丈人半路反悔。】   「哈哈,这是可以说的吗?」   【跑个偏,我这辈子没用过这么丝滑的社交软件,把论坛做成评论的形式我是没想到的。】   「感觉这个软件背靠的服务器很牛,未来就在眼前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池宁看到大钻戒时候的表情,哈哈哈,秦总的审美好质朴啊。】   王权道:“请新人更换戒指。”   张邱文和池阳分别上前一步,拿出了两个绒布盒。   递送戒指这个活本来应该给家里做花童的小孩子来干。   可惜秦珩那边除了他爹就是他,主打一个孤寡。   池家这边也没有比池宁更小的小辈,所以想来想去,只能委托伴郎们兼职一下花童。   池宁拿起哥哥手上的盒子,里面有一对碧玉戒指。   他对着图册挑了很久才选中了这款。戒形古朴优雅,水头很亮,质地温润,没什么浮夸的花纹,平常也可以带。   他拿起圈口比较大的那个,紧紧捏住了,然后抬头看向秦珩,“珩哥。”   秦珩喉结上下一滚,把手指展开。   池宁捉住秦珩的手指,慎重地将戒指套了进去。   这个戒指戴在秦珩手上确实很漂亮,衬得手都贵气不少,一看就是老牌世家养出来的审美。   池宁很满意。   秦珩拿起另外一个,待在了池宁左手的无名指上。   接着他掏出了流光溢彩的大钻戒。   池宁的眼睛都被夺目耀眼的火彩晃了一下。   这戒托上的钻石强度和切割实在不一般,感觉带着这个一拳揍在玻璃上,都能把玻璃给干碎。   秦珩托起池宁纤长的手指,将钻戒套在左手的中指上,轻轻往底部转了转。   还是伸缩圈口的呢,挺合适。   池宁看着和玉戒指紧紧挨在一起的大钻戒,别说,看上去竟异样的相配。   他也很满意。   池宁拿出另外一个给秦珩带上,捉着他的手指笑了笑,“好看。”   池阳脖子都憋青了。   好看好看,好看个鬼!   夺弟之仇不共戴天!这辈子是报不了仇了,秦珩,下辈子你等着吧!   王权翻到最后一张小手卡,“请双方父母接受新人敬茶。”   话音落下,徐家豪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他昂首挺胸,活像个打了胜仗的公鸡。   被池宁在私下里叫阿爸当然很爽,但是再爽也没有当众喊爽。   池宁先敬过父母,然后端了最后一杯去敬徐家豪。   青色的瓷杯里盛着澄澈的茶水,池宁双手端着杯沿送到徐家豪面前,“阿爸,喝茶。”   徐家豪:“好好好。好孩子。”   哎哟喂,多有面子。   全阳城的爹妈,不管贫穷还是富裕,应该都羡慕池家能有这样的小孩。   池宁读书的时候成绩好,人长得还好看。   刚进大学没多久就被中央来的教授看上了。   现在在国家直属单位工作,五险一金带双休,铁饭碗。   这不就“别人家得孩子”的模板吗?   偶尔有些不长眼的觉得池宁喜欢男人是个缺点。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徐家豪一边喝茶一边想。   哦,那句话是这么说来着——没关系,性取向这个东西是主观的,我们要尊重差异性。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   永别了,没品的东西。   徐家豪一边想,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   改口费嘛,还是要隆重正式一点,不然别人还以为他不喜欢池宁呢。   池宁的掌心一沉。   他看了看徐家豪,手指一捏,红包里的东西梆硬。   无论是重量还是厚度和硬度,都不太像钱,倒像是扁平的小金条。   他刚想转身,就被徐家豪叫住。   徐家豪:“阿爸没有妻子,所以你少个阿妈,但是阿爸不能让你只拿一个红包,咱们不能比别人少。”   池宁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又多了一个同样厚度的红包。   怪沉的。   轮到秦珩敬茶,池百川和陈茗仙分别给了两张银行卡。   陈茗仙道:“密码是宁宁生日。”   秦珩:“谢谢爸妈。”   转头就把红封塞进了池宁的兜里。   池百川的脸色当场从虚假的笑容变成了真实的笑意。   台下知道秦珩有多抠门的宾客精神恍惚。   “起猛了,看到小秦总把到手的钱送出去了。”   “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   “你赚的钱不给你老婆管?说话小心点啊,当心我告诉嫂子。”   “暧,别别别。”   秦珩牵着池宁,一步站到话筒前,“感谢各位来宾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祝大家生活开心,和我一样碰到生命中最契合的伴侣。”   他说完,顿了顿,勾起一点嘴角,“大家吃好喝好。”   这种话池宁肯定说不出来的,他说完就行。   前面的话是说给宾客听的,最后一句是说给池宁听的。   宁宁今天都没吃早饭,最想听到的应该就是开饭。   果不其然,碗筷的声音一响起来,台上走得最快的就是池宁。   他坐到座位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三只炸虾塞了塞牙缝。   秦珩凑到他耳边道:“垫些实在东西,一会儿要敬一圈酒,光吃海鲜对胃不好。”   池宁唔了一声,瞟着桌上的杨梅酒舔了舔嘴唇。   对哦,说好了要在婚礼上尝一尝这个新品的味道的。秦珩手里出来的东西,应该很好喝吧?   秦珩眼疾手快,趁人不备,把烧鸡的腿夹给了池宁。   悄声道:“快吃。”   按照阳城的习俗,这腿应该是徐家豪的,但等徐家豪回过神来的时候,盘子里的烧鸡已经只剩翅膀了。   徐家豪:?   不是,鸡腿不是他的就算了,鸡翅根也不是他的就过分了吧?   徐家豪巡视了一圈,在池宁的盘子头发现了疑似鸡腿骨的两根骨头。   徐家豪:……   儿子吃的啊,那没事了。   孩子为了给他当儿子,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饿坏了,是该补一补。   徐家豪公筷一伸,把鸡翅也夹给了池宁,“吃吧。”   池宁心想,那多不好意思啊。   但桌上的长辈好像都更喜欢鱼翅粥,烧鸡无人在意,既然这样,那就不客气啦。   又不是他主动的,是鸡自己飞进碗里的。   虾和鸡吃完,就该去敬酒了。   这种事情池宁不擅长,就跟在秦珩身边,秦珩举起酒杯跟谁碰,他也举起酒杯跟谁碰。秦珩说什么,他就跟后面复读后半句。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要是有人调侃他和秦珩,他就笑着说:对呀对呀。   一圈下来,灌了一肚子水。   杨梅酒确实好喝,不甜也不酸,酒味不重,喝起来更像是掺了水的果汁。   含在嘴里抿一抿,咽下去之后会有浓烈的杨梅香气窜上鼻腔,像是平白进了一座杨梅园。   池宁坐回主桌上之后,拿手贴了贴微微发烫的面颊,对着桌上的空酒瓶发呆。   里头的杨梅圆圆滚滚,随着酒液的减少上下沉浮,渐渐地沉了底,无人在意。   池宁很在意。   在意到想尝尝它的味道。   秦珩小声道:“不能吃,那个泡了很久,你会醉。”   池宁嘟囔,声音含混:“我没醉喔。”   秦珩呼吸一滞。   池宁已经醉了,醉到连基本的社交距离都忘记了。他以往很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凑得这样近。   池宁的面颊酡红,像是扑了一层漂亮的桃粉色,眼神也是迷离的,不聚焦。   说话的时候还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一个字点一下,一下一下的,像敲在了心上。   池宁催促,“你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醉了?”   秦珩吞咽了一下,“我没醉。”   池宁嗯了一声,“珩哥,我有点热。”他有点坐不住了,靠在秦珩肩膀上往下滑。   秦珩连忙一把捞住池宁的腰。   池宁含混道:“太热了,想吃冰镇杨梅。”   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吃酒瓶里的杨梅。   秦珩哭笑不得,他实在顶不住池宁撒娇,只能道:“自己坐直了,给你弄。”   池宁就坐好了,靠在椅背上。   秦珩换了个干净的碗,把酒瓶里剩下一点连带着杨梅倒进碗里,然后把五颗杨梅单独挑进池宁的碗里,“吃吧。”   网站上的录像拍摄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一开始还热热闹闹,等秦珩带着池宁开始敬酒之后就顶不住了。   这两个人,齁甜。   池宁的社交能力有目共睹的不太行,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明显已经不清醒了。   虽然不清醒,但比清醒的时候可爱得多。   他被秦珩牵着,乖乖地跟在后面,一板一眼地重复秦珩的动作,会歪着头倾听别人的话,然后一边点头一边附和。   「池宁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吧?」   【怪不得池总和小池总满脸怅然。家长其实都是有幼儿滤镜的,他们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觉得自家孩子还是小孩。】   「池研究员一看就是个小木头啊,私下里肯定很少撒娇,看池宁撒娇后小秦总那个恍惚的眼神,我tm笑死。」   【迷死谁了我不说。】   「很能理解小秦总为什么是恋爱脑了,换成我,我也恋爱脑。」   【太香了,呜呜,秦珩为什么那么好命。】   「后面为什么不拍了啊,我想知道已经醉得晕晕乎乎的池宁在吃掉五个杨梅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还用问,肯定是走婚礼的最后一步!】   「什么什么,说与我听听?」   【当然是送入洞房!】 第65章 【番外4】让我上车   秦珩到底有多恋爱脑这个问题,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阳城热议的话题。   别人的深情可能是装的,但是小秦总的深情肯定是真的。   因为整个阳城再也找不出比小秦总还会讨池宁开心的人了。   毕竟如果一个总裁给人花很多钱,那不一定是找到了真爱。   但如果这个总裁不仅给人花钱, 还天天去菜市场买菜, 回家做饭,甚至提高工作效率, 只为了能接对象下班。   那他确实好爱。   -   池宁的领证结婚报告终于在婚礼结束后的一个月批下来了。   两人去拉斯维加斯火速领证,然后又火速飞回了国, 速度之快, 把政府派去保护池宁的特战军人都看愣了。   全副武装的特战问:“你们怎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在国外玩一玩?”   池宁:“啊?我不要命啦?”   他现在可是国外的重点关注对象。   这辈子大哥和父母活得好好的, 池家和徐家还强强联手。   两家不管是计算机芯片、房地产金融还是医疗医药方面都优秀得独树一帜。   再加上他家的技术对政府和军队提供无条件支持, 他本人还在国家研究院里搞启明星计划。   所以不管是军事、医疗还是计算机,国家都在飞速吸收崇宁的技术之后快速发展。   国外不是没派人来他们接触。   可惜了, 崇宁集团和港南环球都不是以外语为核心的外企。   大家工作的时候都以中文为主,所有文件一律摒弃英文。   想进来干活可以,中文英文都得过关。就这样卡掉了不少间谍。   这会儿国际社会还没认识到中文的重要性呢, 会说的外国人很少, 说得好的外国人更是几乎没有。   所以港南环球、崇宁和崇宁旗下的vllv芯片就和三个钻石做的桶一样。   很让人眼馋,但是一点缝都没有, 馋透了也靠近不了。   看得到吃不到的情况下,各个国家就开始强烈谴责了。   池宁都害怕自己今天刚和秦珩一起在M国酒店登记, 隔天就背后中13枪自杀。   太恐怖啦。   池宁把直升机安全带一系, “回家回家, 还是国内安全。”   直升机就飞速地,嘟嘟嘟嘟开回了国内。   保护池宁和秦珩的几位特战队员还以为自己要出差一礼拜, 经历点什么生死较量,呵护一下脾气古怪的研究员和他的总裁丈夫。   万一两个人拖后腿就更糟了。说不定还得牺牲几个兄弟才能把人护送回来。   结果呢, 研究员一路睡到拉斯维加斯结婚登记处,然后他的总裁丈夫花钱走vip极速通道,领完证以后一点没逗留,飞速回了飞机。   然后这两人又头靠着头,一路睡回了国内。   整个流程异常丝滑。   除了飞机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强气流颠簸了那么一下,其他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就……让人觉得揣测池宁的自己简直不是东西。   特站们握着木仓,眼睛盯着秦珩攥在手里的小红本本。   母胎solo的他们实在想象不出和爱人领证这件事到底能有多开心。   怎么能一路勾着嘴角,脸上挂着笑意,连踏马睡着了都在笑。   特战队员们不理解,但还是在秦珩和池宁到家之后由衷地祝福了一句新婚快乐。   毕竟池家的药确实是好用到不行,他们都是受益者。   池宁和秦珩成功领证的消息蛮得很死,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就过了。   吃完了饭,池宁照例陪徐家豪坐在露台边缘下象棋。   边上的茶室里是给池百川泡茶喝的秦珩。   徐家豪很是运筹帷幄,一边下棋一边念口诀,“马走日象走田,炮打隔山仗……”   池百川都听不下去,“你要实在不会下就别下了,我跟我儿子下,你跟你儿子来喝茶。”   徐家豪:“嘿!什么你儿子我儿子,不都是我们儿子?不要在称呼上搞区分哈。”   池宁看着徐•臭棋篓子•阿爸下的車,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阿爸,你走这里的话我要将军了。”   徐家豪:“……”   池百川响亮地嗤笑一声。   徐家豪从兜里摸出来一百块拍在对面,“刚才那步不算!”   池宁手边已经有十几张一百块了,任谁来也想不到纵容阿爸悔棋能赚钱。   就……特殊的致富办法突然出现了!   在徐家豪掏干净了兜兜之后,池宁一步将死了他的帅,“将军了,阿爸。”   徐家豪:……   钱还是带少了,正好贝者场不开后留下来好多金币,都融成金豆子好了,每次来下棋就揣一把在兜里。   悔棋用。   总有一天他能赢过小池再赢过老池!   人老了,一个人太寂寞,不如把池百川边上那一栋空别墅买下来,以后就住对门,他天天来烦老池。   嘿嘿。   池百川打了个寒噤,转头就道:“老徐,你在打什么臭主意?”   徐家豪摇头晃脑地笑,“不告诉你。”   池百川哪里见过这么地痞的交流方式,气得对着茶桌边上放着的小青苔喷了点水,看着绿色发了一会儿呆才平心静气。   池百川刚想说话,池宁的手机就响起来。   高中的时候他的铃声是biubiubiu,工作后成为研究员了,铃声还是biubiubiu。   家里人都习惯了。   池宁接起电话,“喂?”   手里听筒里传来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池老师,您好啊,我是你的大学辅导员,我们学校现在有一个荣誉校友代表的讲话,您看您能不能作为生科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出席一下?”   “不了不了。”池宁听到优秀代表讲话就发怵,“我不会讲话,您找别人吧。”   辅导员:“……我。”   话还没说完,池宁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辅导员对着嘟嘟嘟响着忙音的听筒发呆,边上年迈的生科院的院长把手背在背后问:“怎、怎么样?”   辅导员:“他说他不会讲话。”   院长年纪很大了,学院里待惯了,对着池宁这样的根本没辙。   他叹了口气,“他……他确实不太会说话。”   院长颤巍巍地点了点辅导员的桌子,“没事,你再打一个,把客座教授的那个通知给他,让他来讲课,这总行了吧?”   “讲话不想搞,讲课他应该擅长。”   辅导员恍然大悟,客座教授可比荣誉校友的分量大多了呀。   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   池宁刚挂断电话,坐到秦珩身边喝了几口茶,两个人的电话又同时响起来。   池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还是辅导员的。   他站起来走到一边接,“喂?”   辅导员:“池宁同学,你不来当荣誉校友也没事,要不来当个客座教授?不忙的,一个月来上一次公开课就行。”   池宁应声问:“有工资吗?”   想让他白干活吗,那怎么可能呢?   辅导员一愣:“没有吧?”   客座教授是多大荣誉啊,大家挤破了头都想来,能选上就不错了,谁会问有没有工资?   哦,对了。   池宁是国家生科院研究所的,他来当客座教授占便宜的是港南大学……   那没事了。   辅导员再次挂了电话,对着院长摇了摇头。   池宁结束了通话,秦珩那边也挂了电话,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异口同声——   秦珩:“老师也请你回去做荣誉校友?”   池宁:“老师也请你回去做客座教授?”   秦珩:?   池宁:?   两人双双愣了一会儿。   半晌,池宁才道:“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叫我做荣誉校友讲话的,我拒绝了。”   秦珩笑了一下,“客座教授也不做?”   “嗯啊,不给钱的。”池宁窝进茶桌边上的圈椅里,“我每天上班已经很辛苦啦。”   话音一落,亲爹池百川都沉默。   如果每天朝九晚五,中间还有两个半小时的午休算累,那池阳已经在总公司累成人干了。   池百川以前总为没有逼着小儿子去公司历练而感到愧疚和不平衡,现在完全不觉得了。   他要是把池宁放进公司,宁崽甚至可能会觉得爸爸不爱他了,在虐待他。   池宁坐没坐相地晃脚,“秦珩,你同意了吗?”   秦珩:“没有,荣誉校友讲话实属浪费时间,但我答应院长会回去开讲座。”   这个倒是不错,可惜池宁也不怎么感兴趣。   港南大学的讲座教室贼大,站在上面都看不清下面同学的人脸,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头。   讲座至少得对着话筒讲一个半小时。   他在研究所都不愿意把话说两遍,最长最连续的话也不过三句半。搞讲座至少也得300句吧?太累了。   池宁在家优哉游哉地瘫了两天,周一上班的时候骨头还是软的,干什么都有气无力。   大家一看他这个状态,就知道这周稳了。   喜报!池宁同志和秦珩同志的感情很稳定!不会出现池宁突然住进研究所宿舍,每天精神抖擞,一天干八天活那种事了!   太好了,咸鱼状态的池老师如此令人安心。   正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老先生带来了一个脸色憔悴,宛如连续修仙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小眼镜儿”。   老先生揽着小眼镜儿的肩膀,“这是我们的新同志李秋河,港南大学研一在读,以前高中的时候还是我们池宁同志的同班同学呢。”   老先生拍拍李秋河的肩膀:“是不是啊?”   李秋河说:“是的,大家好,以后请多照顾了。太好了,又和池神在一起干活了。”   池宁:?   “你不是说要去我家实验室吗?”   李秋河苦笑一下,“可我现在是研究生在读,老先生往上打个申请就能把我从学校实验室调过来。”   他玻璃保温杯里的黄色枸杞茶汤微微摇晃,“对我来说在哪里搞都是一样的,有你在的地方更好一点。”   这话很暧昧,但大家看着他卷王的脸,一时间竟然半点暧昧都感觉不出来了。   池宁想到了高中时期,他们被保送了之后李秋河竟然还想要互相出题解闷的事情,一丝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李秋河在参加新实验项目的当天就卷起来了。   往后一周,逐渐把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搞得面容枯槁。   小许:“是这样的李秋河同志,这个问题不是我的负责范围,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去问问池宁吧。”   小孟:“哎呀李先生,这个没必要做催熟的啦,不要这么着急……”   李秋河一天能问十个问题,还是全方位无死角的那种。   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是池宁解答的。   这么搞下去,他还不如回母校当客座教授。   这样下去不行!   池宁拿了个实验记录纸,写药方一样唰唰写了问题相关的十个书名递给李秋河,“这样,我给你开十本书,你回去自己看一下,再有不懂再来问我。”   等李秋河接过了“药方”,池宁立刻趁着他找书的功夫,拿起包就跑。   早退可能会扣钱,但是不早退一定会被李秋河抓住问半小时。   那和加班有什么区别!   跑跑跑。   不仅池宁跑,小马也跟着跑。   小马背着黑色的帆布包,跟在池宁后头,边跑边喘粗气,“我、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翻墙跑路了,我们这些人,问题太多了之后,确、确实挺烦的。”   池宁嗯了一声,给了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小马:?   不是,跑这么快你为什么不喘气啊?   身体素质这么好的吗?   你不仅力能扛石凳,还是个冲刺小冠军呢?他常年在实验室里不见阳光不锻炼的身体,竟然根本跟不上!   两个人等在大门边上,下班铃一打,咻地冲了出去。   小马问:“你今天怎么回家?”   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了大门前面,秦珩打开车门下来,给池宁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今天下午有个会,来晚了点。”   池宁:“不晚,正好正好,快走。”   秦珩挑了一下眉毛,扫了池宁边上的人一眼,“马先生是吧?”   小马诶了一声。   秦珩寒暄道:“顺路吗?送你?”   小马眼睛一亮,上前一步,“顺——”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等一下!   秦珩是池神的爱人,他来接池宁的时候,他们每次都会在车里坐一会儿再走,一对新婚对象坐在车里,难道tm在纯聊天?   肯定不是啊。绝对是在打啵!   那他坐在后座像什么话,不就变成锃光瓦亮,看人打啵的电灯泡了吗?   小马收回了自己的jiojio,“不、不顺路,我还要去超市买菜。”   秦珩嗯了一声。   他本来也只是客气一句,“那我们先走了。”   他对着小马点了一下头,绕到驾驶座上车。   还没来得及踩油门,不远处就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池神、池神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池宁被吓得直拍座椅,“快走!”   秦珩扫了拔腿狂奔的李秋河一眼,手刹一压,方向盘往边上转了270°,卡宴掉头就跑,绝尘而去。   李秋河跑到门口的时候,面前只剩下了没有对象且孤家寡人,还不知道该怎么跑的马老师。   两人面面相觑,很快李秋河就对实验室二把手小马露出了微笑。   他反手掏出一张纸:“马老师,您好,请问——”   小马:……   救命啊,谁来救救他!   小马无声呐喊:秦总!我顺路!   顺路啊!   池老师、秦总,你们就算在车上打啵给我看都没事!   我可以一边看你们打啵,一边唱祝你们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