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敌敌畏爆改虫族星系》作者：一啾二醉
　　文案:
　　【1v1星际甜文】
　　在这普通一天，有一只普通的虫族。
　　普通地踏平人类基地，筑起普通的巢穴。
　　它扬起三米高的头颅，居高睥睨。望向送上门的主角，亮出尖锐的口器。
　　弱小的人类啊，嘻嘻嘻嘻嘻——嘎？
　　等等，他……拿出了什么？！
　　刹那之间，深藏于种族基因的远古记忆觉醒。
　　巨虫脚下一滑。
　　——不好，是血脉压制！
　　*
　　对待强大的敌人，往往只需要最原始的武器。
　　郁双一脚踩进星际末世，面对宇宙中最强虫族，淡然弯下腰。
　　然后——
　　缓缓举起一只拖鞋。
　　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大蟑螂，身高三米又能如何？
　　且吃我一记并夕夕九点九包邮拖鞋大法，通通爆浆！
　　实在不行，他包里还有一瓶敌！敌！畏！
　　*
　　第080号人类基地沦陷，陆见野上将亲率舰队搜救，在虫巢之中探测到生命信号。
　　巨虫危险系数A+，营救难度达到S级。
　　怀着不能放弃任何同胞的信念，陆上将只身涉险，深入敌巢。
　　只见——
　　拖鞋与杀虫剂横飞，巨虫昏厥不醒，幼虫瑟瑟发抖地逃窜。
　　一个青年正在破口大骂：“卧槽卧槽卧槽……”
　　陆见野一身杀气戛然而止。
　　郁双半句国粹欲言又止。
　　*
　　穿越前，郁双刚刚看过表妹推荐的《废柴雄虫崛起：二百个霸道军雌爱上我》。
　　他左看看硕果仅存的几只蟑螂，右看看陆见野周正的五官与笔挺的军装，不太确定地问：“呃……这是你的家属？”
　　陆见野：“……”有时候一个人出门挺无助的。
　　接受了穿越的设定，郁双满怀期望：“哈哈，老天爷都可怜我穷了太多年，终于轮到我当穿越男主啦！我该靠什么征服星际、三天赚他一个亿呢？美食、直播、种田？……会不会有痴情的雌虫来告白啊！”
　　陆见野中肯道：“爱好还挺别致。下边那蜘蛛好像是母的，抓来送你？”
　　巨蛛身高五米，郁双光荣吓晕。
　　穿越第n天，郁双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的金手指。他站在人类宇航军前，高高举起一只拖鞋，呐喊：“为人类而战！！！”
　　一声令下，十万大军齐刷刷举起拖鞋——冲向解放全人类的星辰大海。
　　人类胜利后，宇宙记者采访提问：“您好，宇宙首富郁先生！可以分享您研究出灭虫秘诀的心路历程么？”
　　郁双淡然一笑：“说起来诸位可能不信，我开始只是想赚点钱还房贷……也没想到，一不小心拯救世界了。”
　　——
　　*陆见野X郁双，沙雕轻松向小甜饼
　　*【高亮】星际幻想题材，架空虚构背景，请勿带入现实！更不要在市区内喷洒农药！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星际 甜文 虫族 轻松
　　主角视角：郁双 陆见野 配角：一些战友 一些虫族
　　其它：1V1
　　一句话简介：我，杀虫战神，打钱！
　　立意：掌握科学技术，才能创造美好的明天


第1章 巨虫来袭
　　三月初春，风儿尚且喧嚣，气温还有点料峭。
　　郁双站在大马路边上，趿拉着一双蓝色塑料拖鞋，脚冷。
　　看着空旷无人的街道，心也挺冷的。
　　尤其是和硕大的蟑螂面面相觑着，他整个人都快凉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大蠊……怎么长的？
　　为什么能有足足半个人高啊！
　　原来某些地区的朋友，是真能骑这个出门啊？！
　　在一个小时之前，这还是普普通通的一天。郁双普通地打算着辞职，被领导普通地上门找茬。
　　他终于忍无可忍，和领导展开一场激烈的互殴，最终折损皮鞋一只，换来了全面的胜利。
　　并准备光荣回归到无业游民的队伍中。
　　九个项目组的同事闻讯，全部倾巢出动，跑来夹道相送，纷纷竖起夸赞的大拇指——全公司一共才十个项目组。
　　剩下那个不巧外出谈业务，但也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因当事领导主管人力资源工作，HR们分外激动，冲在欢送队伍的前排。
　　一位大哥拉起郁双的手，殷殷叮嘱：“双哥，你一定要记得，趁伤口还没愈合，去做检查留证申报工伤。我们都可以做证，是副总先动的手！兄弟们知道你缺钱，别的帮不上，这个还是可以的！”
　　经理则附和：“对，辞职的事也别再提了。如果公司辞退你，N+1和加班费都要争取。我电脑里有这几年的打卡记录，一会也拷给你。这一套下来，赔偿金应该有五万呢。”
　　郁双感动地问：“大家这样帮忙，会不会影响到你们？”
　　经理大手一挥：“没关系啦，最近鹅厂的猎头经常和我聊天。”
　　大哥则道：“这几年正好累了，大不了我也辞职，回家收租喽。”
　　郁双：“……”
　　大家还热情地自掏腰包，叫来网约车送郁双回家。
　　竟然是尊享型的！
　　五分钟前，郁双终于艰难地穿过人山人海，下楼等车。
　　一分钟前，系统提示师傅已到达。
　　再然后，平地忽然卷起一阵大风，吹得沙尘扑面。
　　郁双的眼睛一闭再一睁，眼前就成了这幅景象。
　　他和这只大……不，这只巨蠊面面相觑，觉着这位蟑螂师傅即便有接单的资质，也大概率没有接单的心，更完成不了三百六十度托马斯旋转的人脸验证——多半不会是平台上叫来的交通工具。
　　那他刚刚遇到的，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一阵妖风”了。
　　不仅能将人瞬间卷到十万八千里外，目的地还都是些盘丝洞啊、火焰山之类的，专注通向非常规人类聚居地，坚决不走寻常路。
　　以前的妖风只卷唐僧，现在却发展到了尽人皆卷的地步，可见就业压力确实有在连年增加。
　　连这一行的KPI都越来越高了！
　　出于人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永远心怀期望的美德，郁双还是象征性地报出手机号后四位。
　　他专注地望向蟑师傅，期待着一句“乘客已上车”的播报。
　　……就算是“乘客已上壳”也凑合。
　　可惜这种高速运转的科技还没进入蟑螂界，蟑师傅不仅打工意愿不太高涨，看他的眼神还像在端详一顿免费下午茶。
　　只见巨蟑缓缓抬起触角，在空中晃了半圈，而后猛然扬起硕大的倒三角形头颅，露出尖锐的口器！
　　说时迟那时快，郁双冷静地丢下怀里的纸箱，当即抬脚摘下一只拖鞋，高高扬起。
　　万万没想到，辞职第一天，最艰巨的问题既不是贫穷，也不是空窗。
　　而是……杀虫！
　　说眼前的家伙是一只巨蟑，只是出于形似，并不很精确，它身上有着许多已经不属于蟑螂的特征。
　　譬如这东西的体型异常庞大，触角足有成年人手指粗细，长着锋利的尖刺；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纹路，竟然勾勒出复眼的形状；大张的口器内部，还有着明显区别于昆虫的、两排密密麻麻的尖牙。
　　但是看到拖鞋的一刻，它从头到尾都瞬间僵硬！
　　复眼中还露着近乎迷茫的神色，身体已经诚实地给出反应，掉头就跑。
　　郁双已经在南方住了三年地老破小，对此情此景已经有了肌肉记忆，立即撒丫子追了上去。
　　眼看追不上，他索性反手握住拖鞋，深吸一口气，瞄准、蓄力、抛出——拖鞋精准砸中巨蟑甲壳，打击在最高点的位置。
　　巨蟑应声倒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坠地，掀起一片尘土飞扬。
　　它的六条腿还象征性地挥了几下，也只是徒劳。
　　郁双的心里自动响起配音，用体育赛事解说的声线，慷慨激昂道：“三分！球进了！！！”
　　还有裁判吹哨和啦啦队敲气泡柱的BGM配套，仿佛下一刻就要去庆功宴开香槟。
　　不过拖鞋的职业生涯并没有就此结束，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后，其凭借并夕夕九点九包邮的生产质量标准，以极高的柔韧性高高飞弹，再度朝前方直射而去。
　　俗话说，当你看见一只蟑螂，暗处可能已经有了一千只。(1)
　　拖鞋精准飞向街角，落入建筑物投下的阴影。
　　被倒地的巨蟑遮挡住视线，郁双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拖鞋落下后居然再一次弹起，运动轨迹从CCTV5切换成XP系统的三维弹球。
　　半条街都在顷刻间兵荒马乱，响起细碎而微妙的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郁双向后半步，萌生出些许退意。
　　此情此景……确实是相见不如不见了。
　　他又不是干太平洋警察这行的，大马路上闹蟑螂，其实也不关他什么事……吧？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一暗，风沙再度席卷而来！
　　身后渐渐响起轻轨穿楼似的嗡嗡声，郁双被震得有点耳鸣，眯着眼睛循声望去。
　　他心里多少怀揣着点期望，比如新的妖风和新的旅途，换个食草哺乳动物为主的剧场之类的。
　　但注定是奢望了，这阵风纯属是扇出来的——
　　又一只巨蟑从天而降，就落在他身后不远处，正缓缓收拢翅膀。
　　甚至比刚刚那只大了一圈！
　　触角都快杵到他脸上了！
　　“我靠！”
　　郁双一阵头皮发麻，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背撞到临街的建筑物上。
　　在他的左手边，后来的巨蟑还有半片翅膀拖在地上，摆出长江以南蜚蠊科独有的傲人之姿，以一种随时勇于骑脸任何人的姿态，俯瞰着全世界。
　　右手边，先来的巨蟑渐渐消掉眩晕DEBUFF，正在摇头晃脑地重新爬起来；阴影的螂群也纷纷找到罪魁，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靠近。
　　古有四面楚歌，今有左右围螂。
　　值此危急关头，郁双抓住斜挎的电脑包，环顾一周，忽然自言自语道：“……这附近有没有监控？”
　　视线转了一大圈，最终——锁定到一支挂着监控摄像的路灯杆。
　　他顿时振臂高呼，朝着镜头喊道：“监控作证，我是正当自卫紧急避险！绝对不是扰乱社会治安！不要罚款谢谢！！！”
　　然后，他镇定沉稳地拉开主兜，从中掏出来——
　　一瓶崭新的敌敌畏！
　　用他二叔的话说，敌敌畏就是春耕界的火锅：没有什么是喷一瓶敌敌畏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瓶。
　　管它一米两米三米，还不是一群蟑螂？且看这一喷下去，是不是后患永绝！
　　他的中二之魂有点燃烧，觉得此刻应该再辅以狞笑三声，才符合掏出重量级武器的气势。
　　但现实稍显骨感，这件武器还有着一个致命的BUG：药是他二叔上周末拿来的，一直塞在他的电脑包里，今天才算是得见天日。
　　大家第一次见面，实在不太熟悉。
　　这玩意是怎么用的来着？不是喷的么？
　　……喷嘴在哪呢？！！
　　迎着巨蟑虎视眈眈的注目礼，郁双转过瓶身，一目十行地看起印在背面的说明书小字。
　　*
　　与此同时，三千米高空上，人类生命探测器发出尖锐的嗡鸣警报。
　　“滴——探测到人类体征！请相关部门尽快准备救援！”
　　巡航救援队瞬间沸腾。
　　“080基地已经沦陷五天了，他还活着！奇迹啊！侦查员前辈，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前辈么？《宇航军近地作战手册》第一章 ，肯定是救人！”
　　“可现在是巨虫高度活跃时段，如果算特殊作战环境，得执行附录一第7条……”
　　……
　　五天前，虫族突破宇航军远空作战七部防线，随即攻陷了第080号人类基地。
　　情况突然，近地护卫部队被打得个措手不及，仅在黄金撤离三小时内就折损七成的有生作战力量。到现在，已经不剩什么人手了。
　　军部只好紧急通知，让军校的在读学生连夜顶上，再从远空作战部队抽调人员，充当带队教官。
　　比如这支引“引经据典”、试图按照课本进行救援的巡航搜救队，人均还操着一口没变完声的公鸭嗓，如果是人类偏安地球的年代，有一大半算在未成年的小孩里。
　　可放到眼下，他们已经成了在一线战场捍卫人类生命的青年战士。
　　年轻人一腔热血，站在这条通往战场、需要豪掷生命的不归路前，也能活力四射地叽叽喳喳，闹得氛围热火朝天。
　　唯独的美中不足，是实在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幸好，一道青年男声适时响起，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做营救准备。”
　　命令如寒芒破空，通讯频道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找到主心骨，齐刷刷地大声道：“陆总！”
　　“嗯。”男人声线沉稳、语调利落，下达着教科书级别的标准指令，“侦查员，发放对地面情况的初步探测结论，收到回复。”
　　代表侦察舰的小绿灯当即亮起，干脆地回答“收到”，立即将报告同步至全队。
　　报告内长篇累牍地使用着专业术语，还有代码与几张意味不明的曲线图，看得新人们抓耳挠腮。
　　男人则沉声道：“前方情况复杂，我去探路。诸位抓紧熟悉情况，做好降落准备，常态化巡航待命。”
　　大家表面上训练有素地确认备战，实则齐刷刷跑进之前私下拉的小群，开始抱团尖叫。
　　“不到五分钟就做完报告，至今进入探路环节，就要开始行动了……什么逆天的效率啊，我深刻感觉到了差距，估计进不了远空了，只能在近地部队打杂这样子。”
　　“你不知道陆总么？远空特战部总指挥官陆见野！一般的远空军队，也不见得能跟上他。不用焦虑。”
　　“别搞笑，怎么会有人没听过陆总？对了，我刚还打听到了咱们的侦查员前辈。他全名叫李乔恩，可不仅是远空特战的侦查官，还是陆总那支嫡系部队的！”
　　“啊！我听说过他！三十七岁考入宇航大，一年半就修完全部课程，还参加了陆总率队遭遇S级巨虫那次战役。天啊，咱算哪根葱，居然配看他的报告！”
　　“宇航大六年学制，这应该是最快毕业记录了吧……”
　　“不，最快的是陆总。他只用了半年。”
　　“我的天……何德何能啊，我也配和他们呆在一队？”
　　……
　　而在舰队通讯频道的另一条线路上，这位传奇的陆总和学霸侦查官，同样拉了个两人小群。
　　可见宇航大确实是一所注重传承的军校，大家俨然将“四人寝至少有五个群”这项地球习俗承袭得不错。
　　“这份报告是对我职业生涯的侮辱！你看看，教材里都是什么要求？！
　　“……报告需要增加多元化的表达，照顾到各种作战部队的数据解读习惯。在描述中加入函数线、方程式、统计图？！！”
　　侦查舰艇内，生命探测器仍在稳定闪烁，证明着幸存者生命体征平稳。
　　反倒是探测器旁，金发碧眼的魁梧壮汉哪哪都不太稳定，竭力发出愤怒的咆哮：“从近地到远空，有谁会喜欢在迎敌前解函数！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有这么奇怪的爱好！”
　　这位侦查官先生进行着旋风一般的输出，忙到来不及刻意咬字，声音中透出几分洋腔洋调；但他竟然没忘记正事，双手仍飞快地敲打着操作指令：“我是什么很闲的人么，要在战场里画柱状折线扇形图？能开设这种课程，宇航军事大学也无异于渎职，我要向军部投诉！”
　　陆见野给他留足了发泄的时间，耐心地等他喊完，还顺口“哦”了一声，人工发出已读回复。
　　——可见这位总指挥官在拱火方面多少有点天赋异禀，随口都能蒙到最惹人不爽的回答。
　　李乔恩一口怒气被噎得不上不下，于是调转矛头吼道：“还有你！说什么让小朋友找到上课的感觉，逼着我按照教材的形式出具报告……这是在扼杀学生接触真实战场的机会！”
　　他换了口气，发出谴责的最强音，“最可恶的是！你还逼着我补习高等数学！那是人看的书么？陆，你的良知呢！”
　　陆见野大概是觉着自己算无辜躺枪，语气莫名其妙：“被你吃了？”
　　李乔恩冷笑：“吃你的良知，我怕不是要拉好几天肚子！”
　　陆见野很理直气壮：“谁让你不吃点好的。”
　　李乔恩只能催眠似的在心里说“人不能和混账计较”，腾出一只左手，在胸前画了好几遍十字，试图冷静下来：“……你还是闭嘴吧！好了，现在我需要和上帝聊聊，开始今天的例行祷告。请不要打扰我。希望那位幸存的朋友能获得上帝的保佑。”
　　“行。那你记着少和上帝聊两句，早点回来报坐标。”陆见野回答道，“再拖一会，你的朋友也快列入虫族的下午茶菜谱了。”
　　“……广东路与珠海西街交汇点偏南，误差在二百米内！周围虫族分布情况还在解析！需要一分钟！”李乔恩忍无可忍，再次开始咆哮，“看，连你都没有读过这份报告！都是写在里边的内容！！”
　　“你也知道是废话连篇，为什么还要我看。”陆见野理所当然道，“还有，你今天怎么回事？效率退步得太严重了。”
　　李乔恩都快把键盘敲出火星了：“设备问题，这艘侦察舰还搭载着五个版本前的系统……太慢了，近地部队没有做更新的技术人员么。”
　　“近地部队军费吃紧，这两年揭不开锅，用什么升级系统。”陆见野乐了一下，“要不把你的私房钱捐过去？”
　　李乔恩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攒钱，声音立即又高了八度，都快有点杜鹃啼血的意思了：“你刚刚胁迫我刷了好几套高等数学题，现在还想套取我的私房钱？！”
　　他觉着有必要指着鼻子控诉这位无良指挥官，趁着程序自动读条，抽空发起视频通话，“陆见野，你能不能做个人？”
　　视频瞬间接通，一位黑发黑眼的青年出现在屏幕上。
　　陆见野模样英俊，眉眼深邃，和军事杂志的封面图一样。他优良的硬件条件无需给美工增加P图之类的负担，就能很好地承担起军部对外形象的美化工作。
　　但前提大概是别开口说话。
　　他狭长的眼尾横斜向上，平时在公众场合一派沉稳肃然，很显得目光锐利；但这时眉梢一扬，勾勒出似笑非笑的懒散弧度，就立即暴露了混账本色：“我目前基因序列稳定，没有改变物种的打算。行了，我还有事，没空在这陪你扯闲篇。找你的上帝玩去吧。”
　　李乔恩：“你这个没有信仰的人！”
　　陆见野回答：“确实。”
　　李乔恩：“……”
　　如果刚刚那群新生在这，至少要被此情此景惊脱臼几只下巴。
　　但要是远空特战部的老搭档见状，只会选择把“我赌乔恩这次又要自闭”打在公屏上。
　　可惜自闭也是需要外部条件的，李乔恩刚想把陆见野拖进黑名单，面前的显示屏上齐刷刷跳出六条警报，在侦察舰内交替嗡鸣，宛若一支打击乐协奏曲。
　　陆见野独占其中五条——他所在主舰的瞬间下降，高度呈现断崖，被系统检测为驾驶异常。
　　李乔恩熟悉他的驾驶习惯，调数据发现，这厮居然要直接准备着陆！
　　另外一条警报由探测雷达传回，程序终于读完了条，成功解析出信号内容。
　　翻译成文本，大意是说：“探测发现巨虫，救援环境差，建议作战员尽快撤离。”
　　李乔恩立即重新拉起通讯：“陆，回来！下边有虫族出没，甚至可能出现A+级的巨虫！近地部队提供的主舰性能太差，我的建议是全队返航——”
　　他说话的功夫，主舰又在瞬间完成接连两次俯冲，李乔恩发出今天的第三次尖锐爆鸣，喊得破了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你在干什么？！！”
　　陆见野这才慢吞吞地开口，才听见似的：“哎，怎么了？刚刚信号不好，你慢慢说，别急啊。”
　　李乔恩快要抓狂了：“你马上回来！这次情况不一样……陆见野？！！”
　　下一刻，主舰的十六个引擎被同时点燃，舰艇发动机在半空发出悠扬的轰鸣声响，一道流星似的，彻底滑到云层之下。
　　估摸着是嫌吵，陆见野居然干脆利落地切掉通话，发回来简明扼要的四个大字，再次有点礼貌但不太多地表示着回应。
　　“来都来了。”


第2章 近地营救
　　李乔恩眼前一黑，飞快地拉起动力系统，紧追着陆见野下降，瞬间落至云层左右高度。
　　他怕自己跟到地面会拖后腿，找到适宜的位置悬停，将侦查探测区域铺展到最大化，以刚才抓捕的路口为中心，对十个街区以内进行动态监测，以便于随时将信息同步给主舰。
　　地面的情况相当糟糕，系统很快弹出两条提示，发现两只评级分别达到A与A+的蜚蠊目虫族，单体均达到三米长！
　　其中，A级的一号巨虫则有较强的攻击特性，A+级的二号巨虫具备繁殖功能，很可能已经筑了巢——以部分虫族的繁殖技能，五天够搞出祖宗十八代了。
　　而且根据热成像图，可疑的目标点不少，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比巨虫还令人悚然。
　　但情况如果这么恶劣，幸存者又是怎么在虫巢活下来的呢？
　　李乔恩开始尝试连接地面摄像头，以获取清晰的图像资料。
　　大多数虫族不算智慧物种，行为受本能驱使，在人类基地肆意破坏，并不会对文明与科技的产物有所顾及。
　　电路都被践踏得乱七八糟，地面监控已经全面歇业。
　　但对于一个优秀的侦查员来说，维修电路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位特战部首席侦查官同志做了个深呼吸，先在心里向上帝报告了自己的计划，然后读取出满目疮痍的地面电网图。
　　他一边由衷问候陆见野这混账家伙，一边热火朝天地尝试向城区中控下达远程指令——这些基地在修建之初，就不得不考虑被入侵的善后工作，全部城市的控制中枢都加入了自我修复功能，可以做到最基础的自行维护。
　　无线波信号悄然传至城市的正中央，在一座挂着“沙县小吃”牌匾的苍蝇馆门口，挂在卷帘门边的摄像头忽然亮了亮红灯。
　　同时，足有半层楼高的巨蛛慢悠悠踱步而过，似有所感地回头望去，又什么也没发现地走了。
　　地面随着巨虫的脚步微颤，摇摇欲坠的沙县小吃匾额终于哐当落地，露出墙上镶嵌的金属门牌，上边写着：第080号人类基地亚洲市第六城区中控室。
　　中控系统唤醒成功，李乔恩微微松了口气，争分夺秒地输入下一步指令，将五种修复模式同事启动。
　　多线同时推进的效果也很显著，不到一分钟，链接监控天网的显示屏就有了反应——图像还在闪烁着，看不太清楚，但声音信号通道已经成功接通！
　　声音也能派上不少用处，比如录制到巨虫的叫声就与虫族语音数据库比对，在记的就能确定种族纲目，甚至有部分可以翻译大致含义。
　　再综合地形情况，还能从巨虫行动发出的声音判断部分虫种和体积……
　　然而下一刻，麦克风中竟然响起一道嘶吼的男声：“——是正当自卫紧急避险！绝对不是扰乱社会治安！！不要……滋啦……罚款——！！！”
　　他还冷笑，“……呵！”
　　最后深深感慨，“……卧槽？”
　　李乔恩：“……？”
　　出于对幸存者灰头土脸、躲在暗处的刻板印象，他有点自我怀疑，核对起历史命令记录，怕是接错了线。
　　但是紧接着，屏幕彻底亮起，郁双力战群虫的英姿被放在九宫格显示正中央！
　　地面上，两只巨蟑正以左青龙右白虎之势，率领着满地虫子虫孙，从街道两边进行包抄。
　　郁双站在中间，像个期末考试前一天才开始看书的二百五。
　　支撑他在考试前一天玩命背书的信念是：六十分万岁。
　　而让他此刻奋力拼搏的信条则是：人固然可以当个二百五，却万万不能被二百五十只蟑螂摁在地上蹂躏！
　　巨蟑正缓缓聚拢过来——以这几位的脚程和重量级，发挥出这种缓而又缓的速度、没选择直接扑上来，多半是看在刚刚那只拖鞋的面子上，慎重地怕这人再掏出什么玩意来。
　　郁双趁机将敌敌畏瓶身上印的小字从头看到尾。
　　瓶子一共没多大，信息量居然还不少，字印得密密麻麻。视线一路略过成分、批号、执行标准等等等等，他的阅读速度再创新高，比头悬梁锥刺股还得多努力一点。
　　但整条街道一共也没多宽敞，不多时，郁双的余光就看见一只触角即将戳过来；同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终于找到了“使用说明”四个大字。
　　千钧一发之际，他赶紧抄起另一只拖鞋，争取到最后的机会——连眼神都没敢错开，生怕一个眼花就错过关键字样。
　　拖鞋效果依旧不错，两只为首的巨蟑齐刷刷一僵，再纷纷倒退了一步。
　　瓶子上却赫然写着：“请勿接触皮肤，具体操作方法详见说明书。”
　　郁双：“……”
　　可真是谢谢您嘞！！！
　　先来的一号巨蟑作风较为保守，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意思，下盘稳稳扎在原地，一双复眼紧盯着郁双的手，用触角一甩一甩地试探，谨防郁双再施展一记飞鞋。
　　可二号巨蟑经历瞬间的僵直后，状态却恰相反，骤然张牙舞爪起来！它如临大敌地亮出口器，双翅裹挟着沙石灰尘，暴怒地张开，甚至发出如同吼叫的低鸣。
　　“嘶啊——！！！”
　　这下，一号巨蟑也进入了攻击的状态，前腿略微放低，整个虫呈现出蓄势待发的姿态；一直躲在后边阴影里的虫子虫孙瞬间躁动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剧增。
　　两只为首的大螂二螂还在哈气示威，小螂已经纷纷蹿了出来。
　　放眼望去，这活生生的一窝蟑螂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竟然没有一只长度短于半米！
　　郁双的头皮都炸了，像是被人挂了一串鞭，从头响到尾巴根。
　　他只能奋力将事情往好了想，比如大也有大的好，至少看着不容易犯密集恐惧症？
　　再比如，这地方的虫子都能长成这尺寸，想必是个山清水秀钟灵毓秀之地……
　　……个屁啊！！！
　　“确实也没别的办法了。”郁双握紧手中的瓶子，忽然放声道，“就决定是你了！敌敌畏！”
　　他仰头望去，有点怀疑尖叫的巨蟑是在应激，忍着牙酸发出谴责：“这么大个尺寸，怎么就长个头不涨胆子呢！”
　　巨蟑表现得非常听不得批评，半透明的翅膀大张，表演了一个原地起飞后。
　　它悬停在空中，没有了楼房的遮挡，肆无忌惮地展开双翅，身形瞬间从三米暴涨至近五米尺寸。
　　几乎遮天蔽日。
　　*
　　二号巨蟑飞出了监控摄像范围，但以这个骇人的展翅尺寸，在李乔恩的飞行高度，仅凭一副普通望远镜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已经不必使用探测工具了。
　　麦克接口清晰捕捉到语音讯号，用不着和已记录的虫族语音数据库进行比对，都能显著解读出攻击的意图。
　　传回信息中，“A+”的评级闪了闪，缓缓变成了“S-”。
　　李乔恩倒吸一口冷气，甚至愣住了。
　　近地护卫部队的舰艇设备拍马也比不上远空作战部队，更没法和特战部用的定制类机甲型舰艇相提并论，却搭载着相当敏锐的报警装置。
　　他们为数不多的研发军费基本都砸在这了——既然打不过，那总得跑得快。
　　于是，随着评级变动，警报重新又跳出来一遍。嗡鸣声音尖锐而急切，刺得人耳膜都难受。
　　李乔恩被吵得回过神，慌慌张张地跳起来对着通讯频道尖叫：“陆！收到请返航，下边有S-级别的巨虫！OK是有幸存者，但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危险操作提示：您已进入高危区域。”
　　“警告：主舰即将降至特危区域！请立即提升飞行高度！”
　　“如舰艇未驶离危险区域，系统将在五秒后自动发送求救信号！”
　　李乔恩吼道：“陆见野！军部需要你，人类也需要你！……你干什么？陆见野——！我的上帝啊！！”
　　陆见野强制夺过侦察舰的控制权，发射出一枚轻型物理打击炮弹！
　　“五、四、三、二、一……”
　　“轰！！！”
　　就在信号发送前的最后一秒，主舰悍然迎上，使炮弹准确划过机舱顶部，烧掉了自身的探测与报警装置。
　　嗡鸣声戛然而止，气氛安静到有些凝滞。
　　屏幕上层层堆起的警报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则主舰破损提醒。
　　李乔恩屏息凝神地紧盯着主舰坐标，眼睁睁看见这独断专横的混账东西开启了降落模式，然后消失在雷达图内。
　　“SHIT！！！”
　　*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郁双正在表演单手拧瓶盖，一哆嗦正好把盖子拧掉，差点没把敌敌畏倒在自己手上。
　　他仰头只能看见巨蟑笼罩在上空，对声音的联想也不太美妙，拖鞋指天怒喊：“我靠——绝了！你飞到天上放屁觉着自己很厉害么？有种就给我下来！下来啊！！”
　　遭到抢劫围殴是一回事，被骑脸放屁就是另一回事了。
　　郁双刚和领导互殴一场的怒火未泯，再度怒上心头，忽然很想再殴一回。
　　他对敌敌畏毒性的半分顾忌顿时抛之脑后，豪气干云地向群虫举瓶，挥手泼洒而出：“去你们的吧！！！！！”
　　极具刺激性的气味瞬间弥漫到整个街道，农药对昆虫致命的杀伤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当场便开始虫仰虫翻。
　　密密麻麻的小螂率先中招，六腿不支地趴倒在地，扭曲着左摇右晃；还有被撞成六脚朝天的，呈现出标准的蟑螂吃药式，几爪乱踹，时不时发出“嘤嘤”的呜咽声。
　　大的两只也不例外，地上的大螂昏头转向，乱踏醉步地踉踉跄跄，企图跑离此处，接连踩上有气无力的小螂；天上的二螂也飞不稳了，左摇右晃地竭力找到方向，连连撞到两边的建筑物。
　　郁双将空瓶一丢，憋着气戴上N95口罩，然后一脚踩拖鞋、一脚踩进电脑包，抄起一只塑料文件夹，冲进螂群，大杀四方！
　　“卧槽卧槽卧槽……”他一边大力拍打，一边试图躲过建筑物上簌簌掉落的玻璃碴子，稍不留神就被蟑螂爆出的汁水溅到身上，“我靠啊！！！这鬼地方有没有洗衣机……啊！又爆浆了！！！幸好没穿西服！不然还得干洗……洗衣店太贵了！！！”
　　尽管郁双吼叫得万分凄厉、仿佛挨揍的是他自己，几度快要被恶心得干呕出来，也仍坚持着没有离开战场。
　　拍完左半边的蟑螂，他又朝着右边追去。
　　毕竟作为一个被大蠊爬过蚊帐床褥、隔夜零食的人，他骨子里深刻着这样的信条：如果你放过一只蟑螂，它就会以迅速发展的九族涌泉相报。
　　大螂一路朝右边跑，压倒了好几片小螂，却还是没跑出多远，狼狈而柔弱地倒在地上，复眼旁还有几滴清泪——当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是蹭上了同类爆出的浆汁。
　　它的目光困惑而哀求，低低叫唤着，发出无力的鸣叫。
　　郁双追上来后：“……”
　　上次看见这种眼神，还是在街边卖猫崽的摊子上。
　　在大螂的注视下，他先咬牙举起文件夹。
　　思索片刻，还是放下了手。
　　大螂眼睛亮了亮，好不可怜地挥着前爪，赫然是求助的意思。
　　但郁双只是犹豫了片刻，旋即将文件夹丢在地上，暂代电脑包的拖鞋之职，然后拉上包链——原来是嫌兵器不趁手。
　　他自言自语道：“是挺惨的，呕……那就给你个利索的！”
　　大螂：“……”
　　眼前的最后一只巨蟑应声倒下，郁双看着满身满手的污渍，感受着脚下文件夹的湿滑黏腻，还有一段不明的触须……呕！
　　真是深觉胜利来之不易！
　　他有点犯恶心，后知后觉地担心起自己会不会农药中毒，陷入越想越难受的循环。
　　尤其是在听到身后重物坠地的声音，伴随着如同耳鸣的声音，他的不适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忘了还有二螂！
　　郁双趿拉着文件夹，在蟑山汁海中艰难转过身。
　　只见二螂早已挂在楼顶奄奄一息，刚刚落地的，是一只奇怪的飞行器。
　　尺寸约三台房车大小，形状介于坦克轮船之间，还有着飞机翅膀与火箭尾巴。
　　原来是机器运转的声音，不是他在耳鸣！
　　郁双觉得自己好了一点。
　　毕竟以他现在的就业情况和银行卡余额……实在不宜就医。
　　放气声响，飞行器的舱门上半部分缓缓打开，下半部分自动落成台阶。
　　一位身着军装的男青年站在门口，等阶梯稳稳当当落到地面后，从容无比地拾阶而下。
　　这是郁双被卷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在一瞬间亲切后，他不由得警惕起来，谨慎望向来人。
　　同时，监控显示屏前，李乔恩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立刻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激动地大喊：“陆见野你个王八蛋！！！”
　　陆见野看也没看满地的虫肢，目的性极强地走到郁双身前，语调肯定地问：“都是你干的？”
　　郁双注意到他胸前的军章，发现此人的装扮并不属于任何制式，反倒和游戏里出的角色军装paro皮肤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的脑子瞬间拐了个急转弯，想到——他堂妹上个月传过来的一本小说，《废物雄虫之崛起：二百个霸道军雌爱上我》。
　　彼时堂妹说，这书的主角和他同名同姓，根据晋江穿书第一定律，建议他熟读并背诵。
　　堂妹还说，不要一听虫族就不肯看，此虫不一定是彼虫，耽美界的主角必须是帅哥，大家都是有人形的。
　　从妖风到巨蟑，一切的一切，竟都在面前这个人的身上形成完美的闭环！
　　郁双心头警铃大作，左看看遍地零碎的蟑螂，右看看陆见野周正的五官与笔挺的军装。
　　最后看了看脚上的拖鞋。
　　陆见野扬起眉梢，可能是怕他没听懂，拿出难能可贵的耐心，指指周围，又缓声问了一遍：“这些，都是你干得么？”
　　郁双接连退后好几步，也顾不上脚下踩到了什么，摘下最后一只拖鞋，指着陆见野问：“呃……你就是家属？”
　　陆见野：“？”
　　郁双：“？”
　　基于高涨的求生本能，郁双见这人发愣，极为用力地朝他掷出了拖鞋。


第3章 原来是人！
　　陆见野迅速侧身躲过飞鞋攻击，头一次受到此等礼遇，神色无比错愕：“哈？”
　　这一声落在郁双的耳朵里，更是坚定了之前的信念：看，这位甚至一脸不太能听懂人话的样子！语言都不熟练，肯定是找上门的虫族！
　　一击不成，他立即改变攻势，伸手去掏电脑包。
　　药应该还有两瓶，管他是个什么东西，修炼成精还是小说主角，只要量够大，就没有放不倒的……嗯？！
　　——他竟摸了个空。
　　这包遭受了本不该有的运动量，拉链不堪一击，刚刚彻底报废。在郁双战斗得忘我之时，里边的东西已经被甩得干干净净，和大螂的灵魂比翼双飞去也。
　　一瓶敌敌畏被虫腿戳了个洞，正滴滴嗒嗒地流到地上；另一瓶摔在零落的虫肢上，沾了半片蟑螂壳。
　　陆见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先一步捡起完整的那瓶，在手里掂了掂，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字：“敌、敌、畏？”
　　郁双心里一咯噔，忐忑地分辨着他的行为，暗道：“……完了，他来缴械了！这是在学习人类的文字么？完蛋，一定是！！！”
　　同时，陆见野看似不经意地抬起眼，实则也在严肃地打量着郁双——他觉着此人非常可疑，需要观察。
　　首先来历存疑，其次对虫族的杀伤力巨大，还持有陌生药品。最重要一点的是，这人嘴里说些什么家属不家属的，对人话不怎么熟练。
　　对上陆见野不大温和的视线，郁双认清了自己现在手无寸铁的事实，心一横牙一咬……男子汉大丈夫，该省省该花花，该凶凶该怂怂。
　　他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挚道：“哥！这位哥！我真不知道他们是你的家人……家虫，不是，家眷啊！！！”
　　陆见野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郁双生平第一次干这种求人的事，但也许是平常谈了太多甲方、汇报了太多方案，行动竟然丝毫不显得生疏。
　　他膝行着去抱陆见野的大腿，台词还有点熟练：“大哥你就放过我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堂妹小小年纪没钱读书，全靠我出学费，二叔也还等着我过年回去，帮他修手机呢！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真不知道他们能变成您这样的大活人！我发誓我以为他们只是——”
　　“变成我这样的活人？”陆见野打断他哭天抢地的台词，抓住问题的关键，脸色一言难尽，“你觉着，我是他们的同类？”
　　郁双被问得一愣：“啊，难道不是？”
　　他反应了一下，又很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心里话，“啊……原来你会说人话！”
　　陆见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倒是不太会说人话。”
　　*
　　李乔恩谨慎地更新了一下地面情报，确认周围十个街区的虫族都被人徒手一窝端了，才准备降落去找陆见野。
　　可他忽然被拉进了一个新的视频通讯群，没带陆总玩，搜救队其余的全体成员都整整齐齐蹲在里边。
　　大家被那份三纸无驴的报告硬控了小二十分钟，实在扛不住了——宇航大课上留的读报告训练时间是二十五分钟，这群学生扛得住战争却没能抗住高数，努力到了最后五分钟，怕耽误战机，赶忙来求救了。
　　一位承袭了拉丁美洲血统的学生率先提问，他咧嘴一笑，不仅有着美洲人的自信与奔放，问题也很有来自古地球时期的美利坚特色：“前辈，我想请教一下，为什么在这个函数字段会出现COS呢？公式之间可以存在cosplay的关系么？”
　　日籍的学生提出设想：“嗯，我想，这应该是和‘相似’差不多的含义？”
　　俄籍学生则发出完全不理解的声音：“你们为什么要在意这个？直接问坐标啊！”
　　在一声声的询问中，李乔恩忽然悟了。
　　他们陆总哪会有照顾学生情绪的良心？陆总只会不打无准备的仗！之所以要求做出这样一份报告，完全是因为他想偷个懒吧！
　　这厮被军部临时抓来带学生，肯定嫌麻烦，这一路没少憋坏水，竟然想出这么个缺德办法，用他来拖住学生！
　　李乔恩心中发出今天的第一万次咆哮，一怒之下成功地怒完了一下，还是耐心地给学生们展开讲解。
　　学生们求知若渴，态度勤奋地提出问题。
　　李乔恩从高等数学山体滑坡，一路讲到了初中数学。
　　可问题竟然还有向幼儿启蒙滑步的趋势！
　　他实在招架不住，只好说：“……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在实战中根本不会用到！大家将报告挪到第26页的第9条，解读这条信号，就是说目标点在广东路上，周围……周围较安全。大家做好飞行及降落准备！”
　　学生们顿时发出下课快乐的欢呼：“是宇航大校后的小吃街！”
　　“哇，可以顺路看看学校！”
　　“偷偷说，我想去找林老板超市的许愿墙，上边有我女神的便利贴……”
　　……
　　*
　　等待着学生们的，并非是大家记忆中的小吃街。
　　而是乱如垃圾回收站的街道。
　　以及脸色比菜色还要难看的陆总。
　　郁双长长松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一松，滑坐在地上，低声念叨：“哦，看来我不是穿了郁玲玲说的那本书。”
　　片刻，他又满怀期冀地抬起头，“所以……你和地上这些蟑螂，确实不是一伙的吧？”
　　陆见野强忍住抬脚踹人的冲动：“你很了解它们的品种？”
　　郁双不解道：“这有什么不认识的？蟑螂，小强啊，南方到处都是！哦，你是北方人么？”
　　陆见野扬了扬眉梢。
　　蜚蠊目藏匿在宇宙深处，前几年才被发现，以繁衍能力和隐蔽性著称，目前分了蜚蠊和硕蠊两大科类，“蟑螂”这个名字，很符合科研所最近的命名趋向。
　　但由于尚在研究中，这些信息都暂时没有对外公开，算军部的机密文件。
　　郁双问：“呃，我唐突问一下啊，这里是地球么？咱……应该都是地球人，没错吧？”
　　“这里是第080号人类基地，我们是来自地球，没错。”陆见野蹲下来，平视着他，“但你么，恐怕未必。”
　　人类当年刚刚开启大宇航时代，就遭到了排挤——地球剩余的资源并不独特、且不丰盈，技术上更比不过在宇宙交流多年的各大星系。
　　明明有着相似面容和体征，那些生命体却用一种观赏水族馆的神态观摩地球，将学习地球的语言作为一项娱乐，然后高声在人类交流代表面前说些直译的复杂术语，再取笑他们听不懂，极尽羞辱。
　　人类被迫关上宇航的大门，直到虫族横空出世。
　　绝大多数的虫族仅仅能在虫后的驱使下进行基本的行动，连交流的能力都不具备，同样被星际公民所鄙夷。
　　可短短三年，虫族便开始在宇宙里横冲直撞，靠着自带钢筋铁甲的战斗力和极强的繁殖能力，几天就能覆灭一整个星球的文明。
　　人类离群索居，没来得及被虫族找上门，先接到了一些星球发出的无差别求助信号。
　　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地球方面不计前嫌地做了救援尝试，但很快就发现力不能及。
　　军部果断将全部兵力退至太阳系，守卫同胞的同时，修筑人类基地作为退路。
　　现如今，基地已经成了人类新的家园，从001号轮到了081号——但还能够正常运转的，仅仅只剩下十个。
　　浪迹宇宙的几十年光景中，人类再没收到任何其他星球的信号，去旧址找寻也只看到废墟，默认了各星系文明均已经被摧毁。
　　直到此刻，陆见野怀疑，其实也不一定。
　　也许这群高傲自大的货色只是躲起来了，正蹲在某个角落里，看他们打得如火如荼，等战事进入和缓的阶段，再来坐享其成。
　　只知道自己被怀疑不是人的郁双：“？？？”
　　说话间，天空中浮现出足足七八个同样奇怪的飞行器，依次向陆见野身后降落，可惜不够熟练——有一艘跟在最后边的，降落途中差点挂在楼上，和二螂来了个亲密的拥抱。
　　陆见野打了个手势，飞行器纷纷发出放气声，舱门打开，里边的人整整齐齐跳了下来，倒是有那么点训练有素的意思了。
　　大家看着面前的景象，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连叫“陆总”的声音都没那么整齐了。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小吃街？？？”
　　“地图上是的，被破坏后难免……yue，好多巨虫……”
　　“而且，怎么会，呈现被击打的状态啊……yue……这是用的什么武器？竟然有种，拳拳到肉的感觉……yue！”
　　“太可怕了。我，我要吐了！”
　　“不愧是远空的战斗力……陆总威武……”
　　好在学生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就算遇到了太匪夷所思的情况，也能迅速地忍住，各司其职地开始战后工作，自觉地两两一组结伴，散开收集虫族样本。
　　大家一起忙碌着，边干活边整齐地呕成一片，第一次受到战场的冲击，连想进远空部队的愿望都轻了不少。
　　李乔恩出舱门后，则熟练地单膝着地，在地表插上检测器。
　　仪器立刻提示存在空气污染，语音提醒最好佩戴防毒面具。
　　大家齐刷刷地戴好，陆见野拉上自己的面具后，还没忘了朝李乔恩伸手，让他扔过来一个备用的，扣到郁双脸上。
　　可惜有点晚，郁双听见“毒”这个关键字，猛然想起自己吸了不少敌敌畏，已经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陆见野招了招手，李乔恩小跑过来，奇怪地问道：“幸存者？他怎么昏倒了？污染的浓度不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人体反应啊……”
　　陆见野沉声提出猜测：“如果不是人……”
　　李乔恩赶紧用探测仪靠近郁双的脉搏，得出结论：“哦，他是过于焦虑了，出现缺氧性昏厥。也就是吓得。”
　　陆见野：“……”


第4章 确诊为穿越
　　郁双像是睡了一觉，前半段还睡得不太踏实，做起一个恶梦。
　　他梦回刚去公司报道那年，全身上下统共几千块，还得满街到处找房子。这点预算在一线城市太不够看，只能从插间问到地下室，从押一付三聊到押一付一。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熟悉的房东，那位慈眉善目的大叔介绍道：“我这房子临近车站，整租面积大，价格也优惠。就是有一个问题——这栋楼闹蟑螂很凶。”
　　郁双咬咬牙，到底屈服于房租。
　　结果入住三个月，春天刚一转暖，大蠊立刻顺着下水道跑来串门，无差别地光顾房间的每个角落，尤其是柜子。
　　那是全屋唯一有遮挡的储物设备，柜门还关不太严，用的力气稍有不对，就会留出一条缝隙，恰到好处地可供一蟑通行。久而久之，此处理所当然地成了蟑螂的窝点，隔两三天不清理，就会升级为某一户蟑螂的祖宅，十八代同堂其乐融融。
　　梦里的郁双去做日常清理，带着全套的防毒面具，打开柜门猛喷敌敌畏。
　　但越是喷药，蟑螂就越长越大，先是变成小螂尺寸的巨蟑，撑得柜子都要装不下了，张开翅膀滑行到地上，又变为陆见野的样子。
　　郁双惊恐地指着他问：“你不是人么？！”
　　陆见野高贵冷艳地望着他，回答：“骗你的。”
　　郁双悚然：“那你是什么东西！！！”
　　陆见野一甩身后的深棕色纱制披风，说：“蟑螂精。”
　　郁双惊恐地试图逃跑，还在寻找路线呢，陆见野如同早有预料，披风变成一对蟑螂的翅膀，扑扇着冲了上去！
　　如果梦里的运动量能计入微信步数，郁双肯定是当天第一，两条腿都要在地面踩出火星子了，却还是不敌陆见野的飞行速度，被一把摁倒在地。
　　他看着陆见野露的虎牙伸缩成獠牙，惊得一个哆嗦，微微睁开眼，差点要醒过来；但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舒适，温度适宜、空气清新，令人舒服得犯懒，遂又倒头进入了高质量的睡眠状态。
　　等到郁双彻底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这还是看守他的新兵说的，原话是：“兄弟你的心理素质不错啊，遭了巨虫袭击，又被陆总抓回来，还能倒头就睡！一整天呐，被搬进屋换衣服都没醒过！”
　　郁双先连忙问：“我中毒的情况怎么样？还有没有救？”
　　“什么毒？没听说啊，侦查员前辈说你很好，只是爱睡觉。”新兵有点奇怪，“没关系，就算你中过毒也没事。你足足在营养液里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保管你什么毛病也没有！”
　　郁双：“……营养液？”
　　新兵小哥打了个响指：“嗯哼，军用的营养液比民用的纯度高，效果没差但是效率很高，两个小时肯定保你健健康康啦。”
　　郁双非常关心：“这个收费么？”
　　新兵小哥哽了哽：“……倒是不收。”
　　郁双眼睛一亮，赶紧追问：“那可以顺便把我的智齿拔了么？谢谢谢谢！”
　　新兵小哥：“……？”
　　小哥对他表示了极大的理解与尊重，仔细查看起营养舱的工作日志，“你的智齿炎症已经被修复了，不用担心。侦查员前辈说你没有什么问题，晕倒只是因为长期熬夜。这么辛苦，你还参与了陆总和巨虫的作战，一定累惨了。”
　　郁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掩盖了自己熬夜刷剧的事实，谦逊道：“还好还好，也没做什么，我只是喷了点杀虫剂……”
　　新兵小哥疑惑道：“杀……虫剂？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郁双迅速改口，“我睡糊涂了，我的意思是，我就是帮你们那位陆总打了点下手！等等——总裁一般不都是负责‘天凉王破’之类的事情么，他怎么还有打架的业务？也太全面发展了。”
　　新兵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解释：“啊！你误会啦，陆总是我们的总指挥官，不是总裁。”
　　聊了几句天，郁双总算摸清了眼前的情况。
　　虽然没穿进堂妹推荐的书里，但他确实是穿越了。在这个世界里，虫子没出现在地球上，直接在宇宙里自己独占个球，水土养得比南方还好，一个个膘肥体胖到巨大，最近还制霸整个宇宙了。
　　作为宇宙最后幸存的智慧生命，人类将对抗虫族视为己任，可惜用处并不大，不仅被驱逐出了地球，还始终挣扎在逃命的路上，近年才刚刚有些反击的能力，混得不太光彩。
　　说起这个新兵小哥可就精神了，神采奕奕地讲起他们尊敬的陆总——郁双对上了号，这位陆总就是刚刚好像是个人、还确实是个人的那位。
　　“在陆总之前，咱们衡量胜负的标准是‘损失率’，没有人员伤亡和巨大财产损失就算是打胜仗。直到那年，陆总带一个小队遭遇了S-级别巨虫带队的军团，抗命留下，力战几日，最后全歼虫族军队，还缴获回来了数种虫族样本。
　　“此后陆总又连打了好几场胜仗，半年的时间，居然从虫族那边夺回了远空七部的驻地。人类的士气备受鼓舞，军部应需成立远空特战部，作为以进攻虫族为主的特别作战队伍。并授陆总少将军衔，任命为特战部总指挥官！”
　　这人越说越是一脸热血沸腾的表情，“能加入特战部，是每个宇航军人最大的荣耀。不过我应该是没这个机会了……但是能在陆总的带队下作战，也已经很荣幸了！我觉着《军报》上边的形容特别准确，我们在陆总的身上，看到了人类希望之光！”
　　郁双听得隐约有点热血沸腾，又难掩抓马尴尬，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使气氛尴尬，他默默将陆总贴上“战斗力天花板”的标签，试着换个话题：“你们说的虫族，就是那些蟑——长很大的虫子？”
　　“对，昨天你们遭遇的，就是蜚蠊目巨虫。是刚刚发现的新品种，你不认识也正常。”新兵小哥好心地科普着，“它们属于虫族中攻击性和繁殖能力都较强的，科研所昨天化验完样本，正式将这个品种命名为蟑螂，也可以叫大蠊——我跟你说，那里边甚至有一只S-级别和一只A级的巨虫！要不是陆总在那里，你恐怕很难全身而退的……”
　　郁双心说就是你们陆总来了，我才更难全身而退。
　　科研所刚刚才取出来蟑螂这个名字，他昨天就已经脱口而出……难怪那位陆总当时脸色都不对了，要是易地而处，他也得觉得这个人可疑。
　　按照他的阅读经验，这要是穿书，陆见野多半就是原书主角——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带着人类打败劲敌，重回地球之类的。
　　而他，没穿成主角打脸的炮灰、也没穿成前期虐待主角的小BOSS，明明落在天命圈，愣是靠一己之力，拿拖鞋去糊人家的脸！
　　造孽啊。
　　好消息也还是有的。
　　这位兄弟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刚从军校出来的，不会骗人。从他的描述来看，被连窝端了的蟑螂确实和在座各位没有什么三代以内的近亲，大家的立场至少一致。
　　郁双还意犹未尽地想多聊几句，陆见野却推门而入，面色肃然道：“别和他说太多，醒了就送去审问室。”
　　他看了眼郁双，“喜欢聊天是么？正好，我和你聊。”
　　郁双差点打了个哆嗦——他有点怕陆见野。
　　许是久经战场的缘故，此人身上可能带有一种肃杀之气，叫人望而生畏；但更多的可能是后怕，他不仅怀疑过陆见野的品种，还试图用拖鞋丢人家脑门。
　　郁双试图挣扎：“我也可以不喜欢聊天，能不去么……”
　　陆见野无言扬了扬眉梢，直接转身离开。
　　郁双还在猜他的意思，新兵小哥已经架住了他的胳膊，代为回答道：“那肯定是不行啊！陆总的指示就是军令，你要是不去，我会受处分的。求你了求你了，陆总人很好的，你也别害怕。”
　　郁双：“……”
　　不是哥们，他人那么好，你现在是紧张什么呢？
　　吐槽归吐槽，确实不好连累别人，尤其是这位哥们还对他有科普之恩。郁双咬了咬牙，犹如为江湖道义单刀赴会，跟着新兵小哥走到一扇挂着“审问室”牌子的铁门前。
　　新兵小哥抻着脖子，从门上的玻璃窗偷偷多看了他们陆总几眼，但怂得都不敢去打招呼——这就显得那句“人很好”的评价，更没什么可信度了。
　　郁双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概有点共勉的意思，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敲门进屋，又随手带上了门。
　　然后坐在了长桌旁边。
　　“你们星球的人，也知道礼貌两个字该怎么写了？还挺出人意料。”
　　陆见野单脚蹬地，坐在椅子上转过半圈，顺势双腿交叠地搭在桌上，用军靴的鞋底看人，直白而不友好地开了场，“说吧，跑到080基地上，有什么目的。”
　　来了，正篇要拉开帷幕了！
　　郁双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无数个穿越小说的开头流派，诸如：失忆后什么也不记得流、装傻充愣发癫流、龙傲天冲上去打脸流、小白花嘤嘤嘤流、扮猪吃老虎流……
　　古语有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掏出自己琳琅满目却一般用不上的网文储备，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就发现——也不太少，但真没什么用。
　　虽然陆见野一脸“给你时间你尽管编”的表情，但是郁双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要是自己敢胡编乱造半句被发现，一定会发生些并不美好的后果。
　　他诚恳回答：“我们星球……呃，其实不一定都有礼貌。但至少我们国家的人还行，谢谢夸奖？”
　　陆见野问：“你从哪个星球来。”
　　郁双回答：“地球。”
　　陆见野乐了：“地球已经沦陷几十年了，你是个什么品种，能从那来？”
　　郁双再次深吸一口气，说：“可能稍微有点离谱，但我确实是地球人，只是和你们的地球不太一样。准确来说，呃……我是穿越过来的。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好啊。”陆见野问，“地球上有几个大洲？”
　　郁双：“……”完了！一下懵住了！
　　陆见野紧接着问：“几个大洋？”
　　郁双：“……”五个还是四个来着？
　　陆见野继续提出第三个问题：“你应该是黄种人，知道中国的首都位于哪个经纬度么？”
　　“我地理不好！等一下等一下……”郁双赶紧举手回答，生怕陆见野就地宣布他是外星人，抢着道，“先说第一个，亚洲非洲欧洲美洲澳大利亚……有没有南美洲来着？一个两个……五六个吧。大洋有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还有，对，北冰洋！”
　　他掰着手指头算，“那就是四个大洋！我想起来了，五大洲四大洋对不对？但是我们的地球可能和你们那不一样，我听说你们这里就没有杀虫剂。还有北京的经纬度……我知道那里是温带气候行么！这个真的太难了！”
　　陆见野面无表情，郁双争分夺秒地努力传达出自己只是学渣、不应该被开除球籍的信息：“真的，我只是地理成绩太差，要不是考地理，我肯定能上985……对，我们要高考，学校分一本二本三本、中国的领土面积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公务员考行测和申论……”
　　他绝望地说，“我都决定考公了，应该提前刷一下常识题的……要命，怎么穿越还考常识啊……！”
　　陆见野的手指叩了叩桌子，道：“够了。”
　　郁双连忙道：“不不不，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重修一下，比如你问问历史呢？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唐宋元明清！我开的比亚迪就是宋牌，呃，比亚迪是我们那边一个汽车的品牌，还有奥迪大奔五菱宏光……还有小米你知道么，也在做新能源汽车！”
　　他紧张得有些胡言乱语，陆见野打断道：“我的意思是，可以了，你的答案通过了。”
　　“呼……”郁双长松一口气，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喝彩，“这就对了，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肯定是了解地球的。”
　　陆见野残酷地宣布：“恰相反，外星生物肯定对答如流，不会有你这么多废话。”
　　鉴于事实上有七大洲五大洋这个事实，陆总的眼神甚至流露出了一瞬间看傻子的怜悯。
　　这些问题恰不需要回答正确——都是外星生物在熟悉地球时，会看的“地球百科常识”。
　　如果打算来冒充地球人，他们肯定烂熟于心，也不屑于装傻充愣。
　　相反，正儿八经的地球人不见得关注这些，乍被问到才会犯点糊涂；尤其是某城市的经纬度，已经不属于大多数人日常接触的范畴。
　　也许会有少数专业人员熟悉这些，但陆总通过观察精准判断——郁双肯定不在此列。(1）
　　郁双：“……”
　　虽然不多，但还是感觉有被少量侮辱到了。
　　陆见野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屈尊将腿撂下去，起身朝郁双伸出手：“那就正式认识一下吧。人类宇航军远空作战部队特战部，陆见野。”
　　郁双赶紧握住他的手，寻思半天，憋出来一句：“呃……我叫郁双，男，29岁，应该快无业了，未婚……”
　　陆见野缓缓扬起眉梢，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传来一声愉悦的口哨：“嘿！让我看看，是哪位小朋友在相亲！”
　　李乔恩叼着雪茄推门而入。
　　陆见野：“……”
　　郁双：“……”
　　李乔恩愣了一下，雪茄啪嗒掉在地上。
　　他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竟然都没想着着捡雪茄，慌里慌张地拉上门，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啊陆，打扰了打扰了！！！”


第5章 第一只金手指
　　审问室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余音久久绕梁。气氛好得离奇，尽管只是礼节性的握握手，郁双也感觉大家仿佛有点暧昧了，赶紧撒手，避嫌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取向尴尬得有点五花八门，陆见野的脸色也难看得五彩缤纷。
　　这位陆总明显更忍不了一点，直接点头示意，低声抛下一句“麻烦等一会”，出门大概是追了上去。
　　郁双被独自留在审问室内，稍微冷静了一会，果断竖起大拇指，高高举过头顶，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这位同志现在还没想起来地球上竟有大洋洲和南极洲这俩零部件，满意地自夸道：“嘿！哈！幸好我高中听了两节地理课！要是连这都答错了，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毙了！学习改变命运啊！”
　　他乐得就差蹦起来挑一套广播体操了，兀自庆祝完，又喃喃道，“哎，也不知道那个雪茄大哥怎么样了——希望他跑得快一点，不要被抓住了。嘶，这个陆总真有点可怕。”
　　出门直走一米后左转，走廊的角落上，有一块监控终端显示屏。雪茄大哥李乔恩就站在这里，和陆见野并排而立，正努力表示着自己其实没打算跑。
　　陆见野瞥了他一眼。
　　李乔恩赶紧解释，为自己的报复性行为狡辩道：“嘿……我看你当时都要信了他的话，才想要尽快找个理由，把你拽出来聊聊！”
　　“我之前觉着，能信一半。”陆见野懒得和这他计较，“人不太像从外星来的。但行踪可疑，满嘴胡话。也有一定概率是和谁勾结上了。”
　　李乔恩愣了愣，目光缓缓挪到显示屏幕上，问：“那……现在呢？”
　　陆见野也看向屏幕，对郁双还是没忍住放飞自我、甚至跳了一段鬼步舞的行为做出评价：“如果是我来计划行动，想干点什么针对人类的事，肯定得挑个智商在平均水准以上的策反。他这样的，不在范围内。但那瓶药的效果出奇，实在可疑……算了，不做判断，再看看吧。”
　　李乔恩：“……”
　　不愧是陆总，骂得挺别致。
　　陆见野道：“行了放心，我有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得叫他交待清楚。但‘精神不正常’和‘脑子不好’不能成为拘人的理由，没法把他扣在审问室。放他出去后，你也多盯着点。”
　　李乔恩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陆见野问：“怎么了？”
　　“没什么。”李乔恩有些突兀地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他确实有问题，你会怎么做？”
　　陆见野答道：“事前做好保密，事后交给交给军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乔恩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认真地说：“好吧，那就祝他好运，希望上帝与他同在，而不是魔鬼。”
　　陆见野：“……”
　　陆见野忍了忍，还是觉着不太能忍，遂直接下达要求，“你这什么毛病，有事没事吟两句？下次特战部招人，记着加一条要求，写无神论者和飞天意面教徒优先。”
　　在李乔恩关于“不尊重信仰自由”的连声谴责中，陆总潇洒地摆了摆手，将这项指责贯彻落实到底，装聋作哑地回到审问室。
　　开门的一瞬间，郁双飞快端坐回位置上，露出与甲方交谈专用的八颗牙式傻笑。
　　听到走廊里的叫骂，他在心里又隔空点了个赞，夸赞这位壮士无与伦比的勇气——他现在宛如上家公司那些苦大仇深的HR，如果那位雪茄大哥有出行需求，他也很乐意代叫一辆尊享型的网约车。
　　“别管他。”陆见野拢了拢军装大衣外套，慢条斯理地坐下，“他叫李乔恩，是我队伍里的侦查员。刚刚说到哪了——你是穿越的，然后呢？”
　　他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瓶水，拧开放在桌上，推到对面。
　　郁双这才发现，刚刚念叨完那一通五大洲四大洋的，嗓子眼是需要一点浇灌，拿过来喝了两大口。
　　陆见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掐着第二口水滑到他的嗓子眼，问：“不怕我下毒？”
　　郁双恰果然被呛得恰到好处，咳嗽得惊天动地，又没喷出来，脸红脖子粗半天才反应过来，抹着眼泪谴责：“……这就过分了啊，我觉得国际惯例应该有一条，不许在别人喝水的时候说这种话！”
　　他恰好错过了陆见野如同观察实验对象的神色，还大胆发挥出自己超群的对外沟通职业素养，当场表演了一个顺杆就爬，“再说了，我是穿越来的。我们那里和穿越沾上关系的人，都自带金手指和‘不会轻易便当’的BUFF。就算有人下毒，我也中不了的。”
　　陆见野扬起眉梢。
　　郁双神神秘秘道：“而且，穿越是一件发财的事！我穷了二十多年，终于要逆袭了！！！”
　　陆见野外出期间，郁双也没有只顾着庆祝“度过穿越后的第一关”，同时认真思考了自己的发展前景。
　　结合自己的网文储备，他最后得出结论：人既然要穿越，肯定有穿越的道理，比如有什么金手指在前方等着他发掘。
　　尤其是像他这样明显穷到叮当响的，这就应该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从此由“先抑”过度到“欲扬”，先赚他一个小目标、再赚他一个小目标，问鼎世界首富排行榜！
　　可听完这番高论、看完他的反应，陆见野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少了点攻击性和试探、多了点看地主家傻儿子的意思。
　　他怀疑的天平明显在往“脑子不大好又被利用”的方向倾斜。
　　郁双心说“一会就让你看看谁才是傻的”，伸手摸兜，胡乱摸了一圈，才想起自己被换了衣服，随身物品都没在身上：“……哎，说了你也不信！我给你看看我们那边的地球文明——你看到我的手机没？我都存在里边了！等等，你们这知不知道手机？”
　　陆见野回答：“当然。按你的说法，我们只是处于不同空间，而不是回到了原始社会。”
　　他指向窗边，“你的随身物品都在纸箱里，想要什么，自己去拿。稍后会给你安排房间，记着搬回去。”
　　郁双看到熟悉的纸箱，愣了一下，缓缓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返上来，从丹田之地直接顶到了喉咙上，比刚刚那口水的劲儿还大。
　　想到身后还有个人，他尽量平常地走了过去，蹲在箱子前翻翻找找。
　　不小心打包进来的废纸、大号水杯、没喝完的茶包和咖啡，还有他上个月才买的机械键盘。
　　下边压着颈枕腰枕坐垫，以及键盘鼠标垫……足足翻出来半箱子的东西！
　　不是，他哪来这么多东西的？！
　　待郁双才在一个角落里看到熟悉的手机壳花纹，那点思乡之情已经化作怨气罩顶了。
　　他捏着手指头伸进缝隙里，艰难地用两根手指头夹起手机，往外一拽。
　　结果拿出来了……半部手机。
　　郁双当即呆若木鸡，连怨气都戛然而止，耳边只剩下他二叔的劝告在回荡：“哎哟小年轻赶时髦，非要买什么大屏手机！这么大个，薄薄的一片，也不怕一掰就断了！”
　　……二叔真是诚不欺他！
　　陆见野走了过来，见他手里拿的东西，解释说：“你的手机？这个是我们清理战场发现的，已经掉在地上碎成几块了。”
　　郁双沉痛地点点头。
　　陆见野道：“应该修不好了，回到人类基地，再买个新的。”
　　郁双的心情更惨淡了：“……我的钱都在手机里，而且在这里，好像也不一定能用了。”
　　“没事。”陆见野道，“也算是作战造成的损失，我出钱。”
　　陆总刚刚还形如阶级敌人，此言一出，有立地成佛的效果，郁双差点都要在他身上看见佛光了。
　　郁双用推辞红包的虚伪语气道：“真的么？那多不好啊哈哈……”
　　陆见野却坚持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介意。等回去的，我带你到店里选。”
　　郁双大为感动，好像被端木带去美特斯邦威，浑然没有发觉——陆见野在进屋试探后，迅速准备好了一套诱导式怀柔政策，又以私人物品做了铺垫，才层层递进抛出买手机的橄榄枝。
　　他将态度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又卡着郁双情绪的变化，做得自然而然，仿佛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位体贴的长官。
　　当年第一次看完陆见野受采访，李乔恩曾有一句精准的点评：“在陆总愿意做个人的时候，他是相当之有个人样的。”
　　趁郁双感动着，陆见野追问：“所以，你是想给我看什么东西？”
　　郁双本来想找两本穿越小说，比如堂妹之前发的那本，这下肯定泡了汤。
　　陆见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看他没开口，又好像不经意般提起：“我捡到的，还有你的外套、拖鞋、一个电脑包、一个文件夹。但是上边沾了太多巨虫的汁水，还在清理——对了，还有一种叫做‘敌敌畏’的瓶装液体。”
　　郁双赶紧问：“敌敌畏？那个放在哪了？你们没打开吧！那个是农药，有毒的！”
　　陆见野迅速抓住关键：“农药？”
　　郁双点点头：“对，就是种地用的，可以除虫除杂草。你们这……没有么？”
　　问完，郁双就想到了——肯定没有。
　　按那位新兵小哥说的，昨天的巨蟑分别是A级和S-级，一瓶直接通通撂倒，还附赠了满地小螂；而在陆见野之前，人类都快被虫族打得满地乱窜了……但凡这个世界上有农药，也不至于被虫族闹到这种人仰马翻的地步。
　　也是挺可怜。
　　果然，陆见野回答：“没有，人类基地不具备种自然植环境。你——”
　　没来得及听陆总要“你”个什么，郁双像是脑袋上突然亮起个小灯泡，突如其来地找到了自己也许可能大概的职业发展方向。
　　他拍案……桌子没在这，遂只能拍着大腿而起。尽管腿一麻又差点蹲回地上去，他的语调气势不减：“啊等等！我找到自己的金手指了，种菜是刻在我们血脉里的本能！这个事情简单啊，没有土地还可以水培！你们平时吃什么？有没有豆类，绿豆之类的？”
　　郁双同志虽然老家在农村，却没什么下地种菜的经历，唯独的种植经验，还是在小学活动课上栽种小豆芽……拿绿豆和纸巾发芽的那种。
　　但不耽误他的设想很美好——在他熟悉的种田流小说里，多数主角也不是从开始就会种地的。反正培养植物无外乎浇浇水施施肥，有金手指光环，丰收总不是问题。
　　尤其在星际末世的设定之下，主打一个资源匮乏，有了种植类天赋，一个小目标还不是轻松全款拿下？
　　好一个顺理成章的主角成长路线！
　　郁双情绪过于高涨，甚至忘了绿豆也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要真是没有任何农作物，哪来的种子？
　　但退一万步讲，事情有这样的发展，小说里的绿豆就没有责任么？
　　大家在各类晋江某点花市西红柿文学出现的时候，态度都很自觉，确实能自己找个理由蹦出来啊！
　　郁双壮志凌云，满脸写着“让我大展拳脚”，陆见野也没法不合时宜地打断他，只能咽下“你们那里的种植业是怎么进行的”这半句，回答道：“有。需要么？”
　　郁双两眼放光：“需要，太需要了！水有么？纸巾有么？”
　　陆见野指了指门口：“右转卫生间。”
　　郁双转身就往外跑，挥着手道：“等着！我要带你见证奇迹，看看穿越金手指的威力！”
　　陆见野：“………………”
　　陆总心里的天平快倒在“脑子不好”这边了。
　　郁双美滋滋地朝着第一桶金出发，还在卫生间里找到了那位新兵小哥——名叫王战天，还挺威武霸气。
　　王小哥一听郁双是奉了陆总的命令培育豆芽，也没管这话有多离谱，主动带路就往后厨去了。
　　年轻的新兵不知社会险恶，完全没料到，有些老油条就是有着面不改色的厚脸皮，能把“上级默许”说成“有要求”、“没拦着”说成“很支持”。
　　“这里是宇航舰队基站，你可以理解为大型舰艇。在不执行飞行任务阶段，我们就会将舰艇停回这里，住在这里。”
　　王战天介绍着，“这个基站共有上下五层，顶层最好不要去，都是会议室、指挥所，涉及机密。三楼四楼住人，一层作为训练场地和休息场地，二层停靠舰艇。”
　　没人介绍时，郁双还真没在意这是个什么场地，王小哥这么一说，他立刻四舍五入换算发现，宇航舰队基站和航空母舰算一个品种！
　　他顿时被狠狠炫酷了一脸，分外珍惜能亲眼一睹基站的机会，拉着王战天到处参观一圈，才奔向一层的后厨，想起去讨绿豆。
　　陆见野接到的第一封情报是：郁双感兴趣舰队装置。
　　——这也是他接到的最后一封正常情报。
　　陆总这些年积威尤甚，在军部完全是令行禁止，“陆总要种绿豆芽”这件事，哪怕听上去有点奇怪，也没影响大家的执行力。
　　更没有人会怀疑要求的真实性。
　　谁敢冒名顶替这种事？
　　谁闲着没事会冒名顶替这种事。
　　于是，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陆见野就接到了李乔恩的消息。
　　文字都难掩他的疲惫，李乔恩绝望地问：“为什么大家都在问我绿豆是什么情况？有这个行动暗号么？我都没听过！”
　　又过了半个小时，李乔恩的态度变成了愤怒：“哈？原来是你要吃绿豆芽？还想天天带着大家吃这个？！是营养剂惹你了么？陆！你不要告诉我，你千里迢迢带我来训练新兵，是想贪他们的餐补军费！”
　　陆见野：“……”
　　他难得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这人是真不能扣在审问室里么？关个五六天其实不算大事的。


第6章 金手指2号
　　大家状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各就各位地站岗轮值，氛围一派严肃。
　　但从陆总和绿豆的一百八十个故事来看，以上都是表象——这届新人的想象力堪比蟑螂繁衍，效率成幂指数发展，给阿基米德一个支点可以撬动地球，给他们一个原点兴许能编出一百零八部人类史，进宇宙军都显得屈才了，合该去晋江文学城发展。
　　郁双听到大家躲在休息室里嘀咕，没忍住凑了上去，还诚邀各位说出来，一起开心开心。
　　听完最新版本的传闻后，他仍没意识到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很是缺心少肺地抓了把瓜子，边磕边说：“你们陆总喜欢用绿豆当观赏植物？哈哈，这爱好也太离谱了，他又不是王八！”
　　门口的李乔恩眼前一黑：“……”
　　侦查官大人是想来规劝大家的，倒不是不能说点闲篇——毕竟陆总他本人也不是太要脸，但至少收敛点，不要在小群里大放虎狼之词。
　　全军部的通讯频道，只涉及战时通信，无论大群小群，都要在总部做数据备份，还有专人定期抽查。
　　这要是成了抽查样本……
　　他们远空特战部其余人等还是想要点脸面的，并不想跟在老大的后边，做一串王八绿豆小奶油雪糕！
　　不过凡事有其弊也有其利，郁双听完乐子，没有加入这个脑洞大开的队伍，而是出人意料地带跑了话题：“但有一说一，换个角度看，你们陆总也是有眼光的。豆芽观赏性虽然差了点，但好歹也能算个盆栽，还能吃！我就觉着，种豆芽这件事很有前景！”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尽管谁也想不到前景在何处，可有了“陆总喜欢”这个前提，都纷纷流露出盲目的赞同神色，企图感受一把“陆总的生活方式”，齐声道：“对！”
　　郁双没想到种植队伍能如此迅速地发展壮大，顺利得愣了一下，还有点不敢相信：“那就……一起来种？你们会不会发豆芽？”
　　人类辗转在宇宙多年，连大自然都没了，当然不会开设这种寓教于乐感受自然魅力的课程，早就被荒野求生或宇宙航行之类更实用的取代。
　　新兵们齐刷刷地摇头。
　　郁双心说这果然是个急缺耕种技术的年代，暗自大喜过望，一拍大腿：“没事！我会，我教大家！”
　　新兵们又齐刷刷地点头。
　　这样，郁双收获了队友，仿佛给他的种植生涯开了个红红火火的头，成就感拉满；各位新兵至少丰富了业余生活，找到了磨牙扯淡之外的消遣；李乔恩也就此解除了“王八绿豆”的警报，整个人都舒畅了。
　　大家看着好像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可惜统共只光明了一个半小时——
　　按照第017号人类中央基地报时，午后十三点半，郁双带领大家去后厨重新抓好绿豆，统一放在个铁盆里，加水泡着。
　　而到了傍晚十五点，厨子到岗备菜，见状结合今天下午的传言，心领神会地认为，今晚当以绿豆粥做为主食，直接整盆下锅煮之。
　　到晚间开饭时，众人齐聚到食堂，看到锅里香喷喷的饭菜，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尤其是王战天第一个忍不住、问了大厨得到回答后，众人悬着的心终于啪叽摔在地上，沉默得甚至于有点心碎。
　　唯有陆见野面不改色，盛了满满一碗，率先开动。
　　李乔恩之前心里一松，就忘了强调群内通讯问题，新兵依旧不知情，有人偷偷在群里发：“传言也有靠谱的，你们看，陆总果然喜欢吃绿豆！”
　　但这条消息已经不止是军部备份的问题了——可能是这位同志在陆总眼皮子底下直接作案，心理素质不太够用，各种方面稍显错乱，居然直接眼瘸手瓢地发进了大群！
　　通讯终端一齐作响，所有人都同时放下餐具、训练有素地拿起终端。
　　已经呆若木鸡的小同志甚至忘了撤回！
　　于此危急关头，还是李乔恩挺身而出，果断地点下“清除这条消息”——偏偏手也抖了起来，点成旁边的“清除全部消息”。
　　群聊页面瞬间空空如也，很是有种心虚的气质。不过在陆总矫健的身手下，撤回和清空都没什么实际作用，顶多聊作安慰。
　　只是安慰的范围有限，大概没将陆总包含在内。他的食欲显而易见地降至平均水准，也稍显有那么点不想动筷子了。
　　航空舰队编制有限，留给后勤人员的位置不多，厨子上完菜还得兼职洗锅刷盆，又回到后厨忙碌。这会干完活，像往常一样回到前厅用餐，他看到每个人都挂着一脸菜色，当场神色大震。
　　手里的不锈钢饭盆咋在地上，厨子发出惊恐的呼喊：“怎么了？难道……菜里有毒？！”
　　恰逢上一班站岗巡逻的新兵回来，闻言慌作一团，抄起兵器不知所措地破门而入。
　　为首的也在喊：“有敌袭？！侦查员前辈？前辈！所以绿豆到底是什么暗号！！！我们要怎么做啊！！！”
　　宇航舰队基战的警报系统捕捉到“敌袭”的关键词，又霎时发出吊着嗓子嚎似的嗡鸣，极为应景。
　　原本就在饭厅的众人目瞪口呆，大厨两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最后回来的巡逻队如临大敌！
　　陆见野久违地露出头痛的神色，默默扶住额角，示意李乔恩去关一下警报，沉声说：“坐好，警报是误触……什么人！”
　　众人终于同频，又整整齐齐地陷入惊恐，起身摸枪。
　　陆见野猛然掀开垂地的饭桌盖帘。
　　……只见郁双蹲在桌子底下，手里抱着三个馒头，正在奋力往嘴里塞，两个腮帮子均在严重超载，鼓得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
　　陆见野一言难尽地问：“……你在这做什么？”
　　郁双的嗓子眼承受了本不该有的工作量，一时间有点堵车。他艰难地咀嚼着，半天才在嘴里腾出吱声的余地，艰难道：“那个，我听到防空警报，就……嗝，躲进来了。”
　　众人：“………………”
　　陆见野闭了闭眼，才朝他伸出手：“出来吧。”
　　郁双赶紧赶紧拉住他，借力爬出桌子，又打了个响亮的嗝。
　　发现自己是全场唯一一个掉头就钻桌子的，他难能可贵地有了点惭愧，讪讪解释道：“呃，你们这边和我，我老家的传统不一样啊，哈哈……我们听到防空警报，都是一跑二躲三求救。你们看这桌子……尺寸还挺正好的哈！”
　　言外之意，这事也不能说没有桌子的责任。
　　大家：“……”
　　这顿饭总算是画上了食不知味的尾声，都说一顿饭很难让所有人满意，也很难让所有人都不满意。厨子今天不喜但提了后边的成就，整个人臊眉耷眼地收拾盘子。
　　李乔恩走过时，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在意，这是个意外！伙计你也不要听大家胡说的玩笑话，没什么特别安排的情况下，咱们全都执行军部纪律，继续用营养剂做主食就好！”
　　郁双跟大部队一起上楼去，恰听到这句，脑袋上熄灭的小灯泡瞬时梅开二度。
　　他掉头跑回食堂，帮忙收拾：“那个，我刚听你们说营养剂？营养剂是什么！”
　　陆见野看这厮往回走，也跟了回来，用眼神示意李乔恩和厨子别说话——以免真的泄露军部信息，解释道：“一种补充能量的冲剂，可以代替饭菜。”
　　他看了看郁双，问，“怎么，你有兴趣？”
　　郁双的双眼再度放出光彩，激动道：“这个东西用不着烹饪，和方便面差不多，是用来填饱肚子的！”
　　陆见野意味深长：“是。”
　　郁双：“里边配料丰富，营养均衡！完全按照科学饮食打造！”
　　“对。”陆见野顿了顿，问道“你没听过营养剂，怎么知道的这些？”
　　郁双心说这恐怕很难解释，继续激动地说：“但是形式单一，味道也一般，完全没法带来吃饭本身应有的快乐！对不对！”
　　这次陆见野稍迟疑了下，厨子怀着极强的职业信仰，忍不住做出抢答：“当然！营养剂怎么比得上用双手烹饪出的饭菜！”
　　郁双：“！！！”
　　郁双感动道：“我感觉自己又找到金手指了——”
　　绿豆芽创业未半而中道煮粥，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
　　主角永远站在世界的中心，新的发掘方向，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么？
　　在郁双熟悉的星际设定中，有这么一种：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在未来世界，人们的一日三餐变成用营养剂填肚子，各种菜色成了传说中的存在，菜谱跻身《山海经》的同类，吃饭从一项愉快的享受沦为枯燥乏味的任务。
　　作为穿越的主角，此时则需要拿出一道西红柿炒蛋来艳惊四座，再究极进化为蛋炒饭，用双手为人类做出至高无上的贡献——让食物重回到每个人的日常生活！
　　郁双想着，还谨慎求证地看了眼餐桌。
　　桌上一共三个品种：平平无奇的馒头、食之无味的绿豆粥、除了很咸什么都没有的咸菜。
　　厨子才刚发表完职业宣言，职业生涯的失败品就受到检阅，赶紧惭愧地解释：“我的水平有限，做饭这件事，其实……”
　　郁双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震声道：“我懂！做饭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厨子惊讶地睁大双眼，有一点感动：“对！！！”
　　郁双：“正好我有些心得，不如，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吧！”
　　厨子：“好！！！”
　　陆见野和李乔恩：“……”
　　怎么就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然后，就听郁双信心十足地道：“我这里有一道密不外传配方！绝对能让全宇宙的美食家震惊！那就是——雪！山！飞！狐！”
　　厨子的表情差点裂了：“糖拌西红柿……？”
　　郁双：“……那就番茄炒蛋！”
　　厨子松开了手：“西红柿炒鸡蛋？”
　　郁双：“蛋炒饭呢？”
　　厨子忍无可忍地悲愤道：“……你有病啊！我只是做饭不好吃，你有必要这么羞辱人么？我就是想上一回太空战场，进不去作战部队我就做后勤！这怎么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们有必要么！！！”
　　郁双：“……？”
　　眼看厨子急得想动手了，李乔恩仗着身形高大，一把搂住他，强行带人去了后厨。
　　陆见野再一次揉了揉额角，实在撑不住那“怀柔”的形象了，诚挚问道：“这世界上有西红柿、鸡蛋和锅，你是用什么想的，才会觉着没人发现西红柿也能炒鸡蛋？”


第7章 甜咸之争
　　大厨并不幼小的心灵遭受重创，冷静了半天也不是很淡定，眼眶还有点发红的趋向。
　　李乔恩连上帝都搬了出来，才算将将控制住局面，打消他就地辞职、从此改行去街边捡塑料瓶子的冲动。
　　郁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趁后厨里不再传出激烈的喊叫声，大概平缓了些许，就提出要去道个歉。
　　陆见野有点惊讶，还是帮他敲开门，给李乔恩打了个手势，示意换个人和大厨聊聊。
　　李乔恩溜得千恩万谢。
　　郁双站在门口，稍微做了一会心理建设——看到大厨正抚摸着一把菜刀，他大开着房门，才敢去真挚地表达了歉意：“实在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我绝对没有冒犯您厨艺的意思，更不想冒犯您的信仰，敢上战场就很了不起了！”
　　他努力编出来个托辞，让这番道歉更有可信度，“我刚才表达的不太对，其实想说的是……呃，分享一下，自己做番茄和鸡蛋的独门配方。”
　　大厨打从上了太空，一直用这把刀做菜，其实是在和他的战友交流感情，心路历程远没有看起来的凶残。
　　他已经平稳不少，还挺有兴趣地问问道：“什么配方？”
　　郁双努力回忆着在收藏夹吃灰的菜谱，道：“糖拌柿子先冷藏柿子……？蛋炒饭下锅前，先把鸡蛋和饭拌在一起……？”
　　他越说越没底气，忽然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眼陆见野。
　　陆见野正斜靠在门口，双手环于胸前，偏过头和李乔恩说话。
　　真要说起来，郁双和陆见野绝对算不上熟，正儿八经认识的时间加在一块，还没到二十四小时。
　　但是看到这个人站在身后，郁双偏偏感觉到了安心。
　　也许有那么点雏鸟情结、吊桥效应之类的，也有可能是陆见野确实对他相当之友好——除了才刚呛声的几句，但那也不能算数，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心续稳当了下来，他继续道：“还有番茄炒蛋……主要是别放太多的糖，有点咸味的盖饭特别好吃！”
　　两人前边聊得不错，尽管大厨没说话，表情显然有所松动，还露出了认真琢磨的意思。
　　岂料听到这一句，他竟勃然大怒：“咸口？西红柿炒鸡蛋怎么能做成咸的呢？！这简直是对菜品的不尊重！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不可能有人，吃咸西红柿炒蛋这种东西！！！”
　　郁双总算是明白网上那些甜咸党整是从哪来的了，开始还解释道：“……也不一定？比如我啊。兄弟你要知道，世上的人有很多口味，比如有人不接受披萨上加菠萝，但是——”
　　“简直是邪.教！！！”大厨震怒，“披萨上怎么能没有菠萝？菠萝才是披萨的灵魂！！！”
　　作为黑椒牛肉爱好者，郁双人有点麻了，心说这个平行世界的意大利是亡国了么，只好换个例子：“还有啊，有些人会用草莓酱包饺子。多奇怪……”
　　“奇怪什么？我觉得很合理。”大厨用一种打量山猪的眼神看着郁双，发表了重要讲话，“饺子确实可以往甜食的方向尝试一下……”
　　这下轮到郁双怒了：“你听听这叫人话么！你不懂饺子！！！！！”
　　……
　　后厨的门口，陆见野正与李乔恩讨论到郁双。
　　李乔恩结束了一份艰难的体力工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刚塞进嘴里，直接被陆见野抽走了：“近地部队严格禁烟，航行期间，非私人房间内不得吸烟。”
　　李乔恩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我只是放在嘴里过过瘾，陆，不要这样严格！”
　　陆见野冷笑：“那你找什么打火机，连着摸几个口袋了？”
　　李乔恩脸腆得比他的啤酒肚还大，讨好地笑道：“陆，商量一下，一口！就一口。”
　　陆见野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了指棚顶的报警器。
　　近地部队甚至引进了吸烟报警装置，设置在基站和舰艇的大多数地方，监控严格，非休息时间不能吸烟、非私人房间内也不行，要是触发了烟雾报警器，至少得通报批评。
　　相比之下，远空部队的生活作息规定就松散多了，基本看各队伍的长官要求。像是特战部，只有李乔恩一个有烟瘾的，陆见野只要求他别把舰队点着了、别让其他人闻着烟味。
　　李乔恩顿时萎靡，郁闷地抱怨着：“……可恶，我真是前所未有地怀念我的缪斯！上次检修，我刚刚换上最新款的换气通风设备！”
　　陆见野道：“差不多行了，肉麻不肉麻？给自己的侦查舰取这么个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叫老婆呢。”
　　李乔恩：“你懂不懂浪漫！你的陆……噜就好到哪里去么？！”
　　陆见野乐道：“露露？你给陆吾取小名呢，舌头捋直了说话。”
　　李乔恩下意识想要尝试发音，但种族天赋受限，这舌头根本就捋不直，只能气得咬牙切齿：“呵，分明是你的水平问题，取的名字太拗口。”
　　陆见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满脸都是“懒得和你争”，好像先动嘴皮子的不是他一样：“反正呢，你以后别当着陆吾的面叫就行。我怕内置AI受不了这委屈，直接开炮，对你大义灭亲。”
　　李乔恩：“……”
　　李乔恩理智地放弃了同这混账争口舌之快，主要是因为他赢不了，“算了，还是说正事吧。你看这个郁双，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见野顺势看了郁双一眼——就在郁双刚刚收回视线后。
　　见他正在面色恳切地道着歉，陆见野稍怔了一下，随后说：“……他么？现在看来，嫌疑不大。”
　　李乔恩站直了身体，微微皱眉，极不认同地开口：“陆……”
　　“昨天差点被虫子吃了，今儿就和那群学生混到一块，玩得还不错；刚刚差点挨顿揍，还主动要求去道歉。”
　　陆见野道，“说好听一点，是他心态乐观、算正直善良。直白一点，就是蠢。现在的宇宙环境朝不保夕，你我见过的人里，除去被宇航大护在校园里的学生，谁还能像他这样傻乐？”
　　陆总下定结论，“在他的身上，就没有经历宇宙战场、和各类斗争沾边的气息。”
　　李乔总是很在意郁双的身份，此时竟显得有些紧张：“可是，我们只和他接触了一天……”
　　陆见野反问：“而且，就他这个脑子，你觉着支持当间谍那么复杂的事么？”
　　李乔恩：“……”
　　真是好歹毒的问法！叫人完全没法回答呢！
　　……偏偏还挺有道理的！
　　尤其听到郁双和大厨的越来越大的吵架声后。
　　“我有厨师证的人！怎么就不懂？是你！你在拒绝更多的可能！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
　　“饺子是主食不是甜食，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包草莓。”
　　“胡说，粽子就是主食，也是甜食。”
　　“粽子明明是咸肉腊肠的——”
　　“哈？！！糯米馅不可能包咸的东西！！！”
　　“粉蒸肉和粉蒸排骨呢？”
　　“那么难吃的东西早该滚出食谱了！！！”
　　“……”
　　李乔恩想去拉架，被陆见野拦了下来。
　　陆总嫌这场争斗过于离谱，却有点想听的意思，站在边上仿佛看热闹，但听得十分仔细——他在从中汲取某些信息。
　　直到两人又有了动手的意思，李乔恩和陆见野不得不把两个人分开，分别领走。
　　搂着大厨的脖子把人带走时，李乔恩有点想起从前在幼儿园接孩子的场景……毕竟遥想当年，他三岁的小女儿也是这么和同学吵架的。
　　连内容都很神似！
　　郁双被陆见野拉走，一路都在为饺子愤懑，到了给他安排的房间，才后知后觉地理智回笼，感到有些丢脸。
　　“咳，那什么……”郁双解释，“我真的是想去道歉，但一不小心就聊得太投入了……主要是饺子里边真不能包草莓，这个真的不行。要不然……我明天再去好好和他聊聊。”
　　陆见野问：“信仰差距这么大，还想去道歉？”
　　“那肯定。”郁双道，“毕竟是我说错话在先。他梦想着去保卫人类，是个很伟大的事。我给他磕一个都不过分……但饺子不可以是草莓馅的。”
　　陆见野站在窗户前，外边是无垠的宇宙，星光微茫，光线暗得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啼笑皆非，语气像在闲聊，说的话却有点奇怪：“再问你几个问题，据实回答。听着——你经常吃饺子？很喜欢么。”
　　郁双：“……”
　　不是，现在的审问都这么正经的么？
　　他还是如实道：“对啊。包饺子嘛，劳动一次管三天。我月末点不起外卖了……哦，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外卖。总之在我们那，买饭吃比较贵，自己做能省点钱。我没钱就自己在家包饺子，下班一热就能吃了，偶尔也煮速冻的。”
　　陆见野又问：“你喜欢什么馅的？”
　　“我？都还行，里边不要剁姜末就可以。”郁双掰着手指头数，“猪肉玉米、韭菜鸡蛋、芹菜猪肉、肉三鲜和素三鲜……还有荠菜也可以。你呢？”
　　陆见野没回答他，反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喊他：“郁双。”
　　郁双警铃大作，忽然看向他：“……不是，等等？你什么意思？可别说喜欢吃‘郁双馅’的。这个玩笑可不兴开啊！你们这吃人不合法的吧？”
　　“想多了。”陆见野道，“就是想说，我也欠你个道歉。”
　　他坦坦荡荡地说，“我对你的来路和物种，一直有怀疑——这有点不礼貌。直到刚才，算是确定你有人类的生活习惯，逻辑没太大问题。”
　　郁双的第一反应有点懵：“……这没有检测机器么？”
　　“没有。”陆见野说，“不是这没有，是人类没有这种技术。外星物种和人类基因相似度过高，区分不了。”
　　郁双怀疑：“那你就靠逻辑分辨？我感觉不太严谨。”
　　“……”陆见野道，“没事，你这也是个例，我们一般不涉及物种鉴定。”
　　“哦。”郁双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彻底反应过来，“……等会，这是在骂我太没个人样了？你还挺委婉啊！……你也知道不礼貌啊！”
　　陆见野：“……”
　　陆总沉睡已久的良知，在被郁双直白了当的道歉唤醒片刻后，直接就遭遇到了巨大无比的滑铁卢。


第8章 我金手指呢！（修改）
　　郁双控诉道：“不是，你怀疑别的我都理解，但你怀疑我不是人，这就过分了吧？我就算没帅得惨绝人寰，也不至于丑到物种难辨啊！”
　　陆见野和他讲道理：“你没怀疑过我？”
　　郁双：“……那不一样，我又不知道这里的虫族长什么样。你难道不清楚？”
　　指责的话已经不太理直气壮了。
　　陆见野陈述道：“你不止怀疑，还对我进行了攻击。”
　　郁双讪讪说：“……好吧，那就当咱俩扯平了？”
　　陆见野也表现得十分宽宏大量，爽快地点了头：“行。”
　　也就是李乔恩没看见这一幕，否则必录像留念、再和此情此景拍个合影。
　　他们陆总居然还有正经和人道歉、各退一步和解的时候！
　　实在比“虫族一年内被剿灭”都令人惊叹！
　　在陆见野闯荡宇宙之初，人类的整体部署小心谨慎，不求克敌但求自保。因而他的风格一度颇受争议，还有人指责，这是在浪费其他战士的生命。
　　后来有了远空特战部，形势稍好但并不多，民众看到的是鲜花和赞扬，军部内还是不乏保守派的质疑。特战部的军费都一度无法受到保障，比近地部队的腰包还干净。
　　但无论遇到何种的困难，大家追随在陆见野的麾下，看到的始终都是这人如利刃一般，神挡杀神、无坚不摧。
　　无论是在宇宙战场上，还是在流言蜚语里。这位陆总撑着特战部的荣耀和功勋，不知道低头两个字怎么写。
　　大家只说成败就够了，也没空提及对错和亏欠。
　　见着郁双这样从心里边较真的，才是意外中的意料之外，否则也不至于能把陆总那一年四季都冬眠的良心叫起来。
　　不过苏醒的不多，陆见野不会为了良心抛去谨慎的求证，从始至终，他只说过“答案通过了”以及“没太大问题”，而不是“我相信你”。
　　此刻话已经说完，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站在边上，眼睁睁看着郁双收拾东西，明晃晃行监督之实。
　　这事有那么点窥视别人的意思，又直挺挺往这一戳，但凡换个人来做，多少会有点尴尬。
　　陆总却做得自然而然，不像是郁双收拾自己的行李，倒像是郁双在替他整理东西一样。
　　箱子里都是办公室用品，正好能见人。郁双起初不太介意，想着换位而处，他也会有顾虑，蹲下随便翻了翻里边的东西。
　　这次的品类十分齐全，他的外套、文件夹都已经清理干净，回归到纸箱的最上边，其余物品也被重新归拢整齐，和之前的顺序都一模一样。
　　但被盯了一会，郁双就不自在了，开始没话找话说：“嗨，其实也不怪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你都怀疑我是不是人，肯定也没相信，我是穿越的吧？”
　　“你可以当我信了。”陆见野糊弄得正大光明，“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和我说说，你之前是经历了什么。”
　　郁双正好还没来得及和亲朋好友吐槽，心态极好地拿陆总当起树洞：“那可说来话长了！”
　　郁双进屋时满心惦记饺子，忘了关房门，这会王战天跑出来溜达，在门口卡到一个绝佳的角度——只看见郁双自己蹲在地上，没发现屋里还有第二个人，遂轻手轻脚地跑了进去，想吓唬吓唬他。
　　然后还没打招呼，就对上了陆总的眼神：“……”
　　郁双正专注于拉开话匣子，没发现气氛有些许尴尬：“看这个箱子，都是从办公室带出来的，我之前是在辞职的路上。辞职就说来话长了，一支队伍里多半有几个傻子，尤其是领导，你懂吧？”
　　王战天尴尬得快要碎了，找到个话茬就赶紧“嗯”了一声，似乎很有真情实感。
　　结果应完他立刻发现，这位陆总正是他现在的领导——立刻碎得更厉害了。
　　郁双听见他的声音，意外地看过去，随后热情地挥挥手，继续说：“比如我们副总的脑子就不太对。我跟他意见太合，直接打了一架。”
　　他拎起外套，想起这件衣服经历了如何的洗礼，只觉得洗一万遍也没法接受，用两根手指提着扔到了一边，“对了，我还没说过这个副总吧？他是我们公司著名的坑……你们这有公司么？里边有副总没？就是副总经理。”
　　王战天见机赶紧脚底抹油，蹭到郁双身边蹲好，殷勤地接过外套，几下折成豆腐块放在旁边，配合道：“有有有……但是我们这里的领导都很好，没有傻的！”
　　郁双拍拍他，语重心长道：“那是你没遇上，日子长了你就会发现，领导十个里有是一个傻子——其中有个二傻子。”
　　王战天都快哭了，甚至鼓不起回头的勇气。
　　出于男同学的某些恶趣味，大家都很热衷于悄默声地跑到朋友身后，再吓人一跳。
　　刚才换班的小队吃完了饭，上楼看见这个房间开着门，郁双和王战天蹲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大家交换过眼神，一起放轻了脚步，偷偷钻进屋。
　　眼看着作案即将成功，众人暗搓搓地露出笑容，就抬头喜提了陆总的对视。
　　“……”
　　郁双抽出一个腰枕，准备丢到床上，王战天连忙接过来。
　　郁双又抽出一个颈枕，小队几位成员瞬间悟了，抢着接过来，帮忙放到床头——看到陆总掉头就跑不礼貌，干站着又很尴尬，为今之计最好是上前帮忙！
　　王战天生怕饭碗被抢，连忙主动道：“双哥你就歇着吧，我给你收拾。”
　　“对对对。”
　　“交给我们！”
　　郁双感动地看着大家：“谢谢谢谢！那我接着说了——”
　　新兵们就怕太安静，连声道：“好好好……”
　　郁双其实没准备和大家来个互动，差点给噎着：“——说到，哦，我们副总。他就是那个二傻子，脑子被门夹过，每天都在灌鸡汤画饼。我上班听他说两句，不吃饭都快饱了。材料一个字都不写，都扔给我，还说什么‘这都是公司的信任和栽培’，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我呸！”
　　大家看郁双就像看救星，捧哏很诚恳：“过分！”
　　“就是，这什么人。”
　　“不怪双哥打他。”
　　郁双快不好意思了，求救地看向陆见野，正看到他一派幸灾乐祸的神色，看乐子看得有点开心。
　　“……”
　　郁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这次我都休假了，他还觍着脸打来电话，说全公司的领导都来参观了，让我写他的周会发言稿。”
　　王战天问：“你没写，直接辞职了？”
　　郁双面无表情：“所以我在休年假期间，白天陪七大姑八大姨聊天，晚上熬到半夜才写完。”
　　众人：“……”
　　郁双说到这就生气，尴尬也忘了，话都变多了：“第二天和他确定完稿子，他还想让我自费打印出来——这孙子连打印都懒得打！说打印费也就一两块，公司一个月发我一两万，自费也是应该的！还让我给他带点土特产，要什么城市里没有的，送给巡视领导！”
　　他咬了咬牙，继续讲，“正好，回公司前一天，我说起家里闹蟑螂——这个应该你们没有，不是你们那种大的……也不算小，有我大拇指这么长。我二叔听见，非叫我带两瓶敌敌畏回去——这个你们也没有，是一种农药，在农村的田地里除虫用的。就是毒性太大了，不能在家里喷，我没要。但是二叔不放心，偷偷把药塞进我的电脑包里了。”
　　他竖起三根手指说，“整整三瓶，我直接拎到了公司！”
　　于是，当副总上台讲话前，伸手讨要材料的时候，郁双抽出印在A4纸上的农药使用说明。
　　副总毫无防备地念出了“本药品用于农业耕种”——这场“重要”发言，他自己是真一点没打算准备。
　　在全会议室憋笑憋疯了的欢快氛围中，脸都黑了的副总望向脸快绿了的郁双，在一场调色盘的对视中，示意他赶紧上电子版。
　　然后，郁双搂着电脑包跑到发言台前，当着全集团公司领导的面，装傻充愣地掏出三瓶子农药，说：“在在在！领导，这是您让我带给集团公司领导的土特产，都在这了！”
　　散了会，副总被老大叫去办公室，畅谈了大半个小时，回来就朝着郁双挥出拳头；郁双也没惯着他，悍然进行回击。
　　办公室内顿时叫骂与呼痛齐飞，勾拳共飞腿一色，热闹出一派菜市场的气氛。
　　大家纷纷问：“谁赢了谁赢了？”
　　“当然是我！”郁双有点自豪，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然后对陆见野说，“然后就是你看到的了，是不是挺倒霉的？”
　　能听完这番长篇大论，还适时给出了“哦”“嗯”以外的回答，已经是陆见野掏出浑身上下人文关怀的登峰造极之作。
　　“是挺倒霉。”他实在没有继续安慰两句的功能，不过见东西收拾到了底，很是识趣地说，“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正好郁双也不需要安慰，经历了穿越这种恍如做梦的事，他现在随时随地都在筹划梦里的五百万怎么花，自说自话到这，心情已经好了不少：“我送你！”
　　其余众人差点感激涕零。
　　吐槽归吐槽，关于穿越的事，郁双还是不想告诉太多人。他刚才就有点模糊其词，送着陆见野走出去一段，才继续说：“而且我这个经历很套路！穿越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在小说里叫做欲扬先抑。”
　　他十分之向往地说，“所以，按正规的剧情来讲，我应该有个金手指。每个穿越的主角，都会带着金手指大杀四方！赚他一个亿！然后走上人生巅峰！！！”
　　陆见野问：“你的参考对象，都是虚构的文学作品？”
　　“不然呢，也没别的参考。”郁双言之凿凿，“除了穿越，穿书也很火。我觉得自己也有概率是穿书。穿书就是说，咱们所在的世界都是一本小说！”
　　陆见野听乐了：“有点意思。”
　　“所以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我的金手指在哪！之前尝试了比较热门的做菜种地，努力的方向不太对。”郁双拍拍自己的脸，“所以我又重新悟了一下，可能卖艺不适合我。”
　　他说：“我应该卖.身去当万人迷！”


第9章 万人迷创业指北
　　郁双认真地规划起自己的职业前景，率先提出了第一种可能：“最近直播比较热门，靠美貌征服全星际之类的。”
　　在找金手指的方面，他极具行动力，直接落实到市场调研层面，“我觉着你就挺好看了，比很多男明星都强……请问你有社交账号么？有没有几个亿粉丝为你的美貌尖叫？”
　　陆见野道：“宇航军有保密纪律，我们不开设公共社交账号。”
　　他明显不太能把“卖.身”和“征服星际”联系到一块，又补充一句，“我也没那爱好。”
　　“哦哦哦。”郁双连忙点头，“军队有纪律？那咱们的人类首富呢！”
　　“不清楚。”陆见野提醒道，“但他老人家的曾孙都上大学了，你最好清醒点。”
　　郁双叹了口气：“哦，那和小说里不一样，这条路估计不行。”
　　陆见野奇道：“你看的这些小说，都是什么样的？”
　　“主角貌美如花，在星际世界直播，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圈粉。”郁双对这些文章简介了如指掌，“其中就有年轻帅气的首富、高冷严肃的军队上将、大权在握的少年帝王，大概还有什么阴鸷俊美的大臣……大家对主播一见钟情。”
　　“恕我直言，这效果更类似于服用了违禁药物。”尤其是听到了自己的军衔，陆见野很难赞同，“现在也没有皇室，太空迁移时代，组织架构能省则省。”
　　郁双不觉受挫，无缝衔接地继续拿出plan B：“还有直播搞平权运动的，比如倡导，呃……大概是‘人与虫族和谐相处’。”
　　陆见野点评：“人类只是流浪到了宇宙，暂时还没抛弃大脑这个器官。”
　　郁双想到昨天的巨镰，面色有点痛苦地赞同道：“确实不太现实……真共处不了！”
　　郁双再度想了想，最后提到也不太现实的plan C：“哦，还有直播写文。但是人家都写爱情小说，我只会写PPT报告……直播写这个也太傻缺了，我还不如找个班上。算了，我回去继续好好想想吧……”
　　“恭喜你，自我认识还挺明确的。”陆见野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慢慢想吧。”
　　郁双干劲十足地狠狠点头：“好！等我想出来，以后绝对罩你！”
　　“……成，”陆见野啼笑皆非，“那你加油。”
　　耐心等郁双说完了他的万人迷大业、满怀憧憬地离开，陆见野才放松了些——他一直将左手藏在身体与墙之间，手里拿着的，正是那瓶硕果仅存的敌敌畏。
　　方才王战天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混在其中，借着偶尔拿起什么看两眼的动作，极为顺手地牵了这头羊。
　　显然，陆总也换到了plan B赛道：“怀柔政策”将后厨怀得人仰马翻，也算是做到了“先礼”的环节，现在是“后兵”。
　　在感觉到有些抱歉的同时，他也觉着郁双实在靠不上谱，问怕是也问不出来什么，干脆先下手为强，直接将药品带走。
　　军部没有机器检测人形生物品种，分析化学制品总是有的。
　　等到落地，直接取样，送去做个检验。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连李乔恩都没叫上，进屋就反锁了门，连带着战时用的通讯终端都关了机。
　　随手抄起一块黑布，盖上摄像头，陆见野侧身钻进衣柜、极轻地关上门，彻底隐入监控不到的区域，才从兜里摸出个手机。
　　这是最新款的机型，但颜色不属于市面上的贩售的任何一款，是哑光磨砂材质的。这台手机属于军部的联合研发款，比顶配还要多出不少的功能。
　　但从机器的使用痕迹来看，实在是辜负了这份量身定制的制造成本：全部设置都是出厂默认的，没有下载任何当下时兴的软件，只用过基础的通话和收发信息功能。
　　通讯录里的人名，也能一只手数得清。
　　陆见野熟练地扒拉两下，点开最新录入、备注为111的联系人，发了条信息，然后将敌敌畏妥当放进挂在柜门上的手提包里，这才又轻轻从柜子里出来。
　　他手里抓着一件替换用的T恤，迅速脱掉身上穿的，换上新的后，才一边整理着衣摆、一边掀开摄像头上的布——假装刚刚只是为了换衣服。
　　太空并不适合用手机沟通，否则军部也不至于花大价钱研究终端。但这种传统的通讯工具有着无可取代的优点，只要设备和SIM卡都经过特殊的处理，信息就能从专线传递，不会途径军部信息库，做得到绝对保密。
　　电磁信号载着简短的信息，从基站出发，缓缓找寻适宜中转的卫星，最后在五分钟后，慢悠悠地抵达第081号人类基地的军部大楼。
　　差不多前后几秒，另一道信号从军部大楼发出，飞快地传到民用近地卫星上，又转到太空通迅卫星，最后终于成功在宇航舰队基站着陆。
　　王战天企图抢夺手机未遂，也挤不进前排，只能苦哈哈地看大家围着他们战友舒克，一起随着视频摇摆。
　　“回来了回来了！太空信号就是慢。”舒克同志兴奋地大呼，“我哥就爱看这些主播和短视频，双哥你听他的绝对没错，这些都是时下最火的东西！”
　　郁双回来时，这些吓得像鹌鹑一样的新兵还没走，在窗前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像在班主任的语文课上没背出来诗词。
　　他安慰一番后，提到自己很感兴趣直播之类的东西，舒克同志果断伸出援手，说自己有个万事通的哥哥，从宇宙八卦熟识到街头巷尾的今日菜价，主动提出可以帮忙问问。
　　大家对这项活动都很期待，看着舒克点开回信上的网址——
　　第一个主播是扎着双马尾的元气少女，在直播间热情地高呼：“对！我们的遮瑕是可以定妆的！也就是说，你只要买回家，不仅厚涂是遮瑕、薄涂当气垫，还可以直接起到定妆效果，买一相当于三件！宝宝们看好啊，只要今天你在直播间下单，还加送一个卸妆湿巾套装……”
　　郁双：“……”
　　所有人一致默认这个参考意义不大，舒克打开了第二个链接。
　　主播穿着紧身衣，勾勒出极为曼妙的身材，长发飘飘，嗓音甜美：“欢迎新进直播间的宝宝啊，宝宝们可以看小推车车，我们现在正在开五号盲盒。五号盒子里边必出一个隐藏一个限定，还有没有下单呀！”
　　郁双：“……”
　　舒克捂了捂脸，直接打开第三个链接。
　　直播间上首先打着几个大字：“展示内容为AI生成，仅供娱乐。”
　　一个男人正顶着陆见野的脸，温情款款说：“欢迎大家来到直播间，新来的朋友们看左上角，点福袋可以参与抽奖哦！哎呀宝贝，不要刷太多礼物，谢谢这位名叫John PEAR的老板。老板大气，请问老板要点什么业务？”(1)
　　John PEAR打字说：“你家里有绿豆饼么？”
　　男人摸不着头脑：“有的，老板有什么吩咐？”
　　John PEER怨念极了：“吃掉！现在就吃掉！你吃多少，我就打赏多少！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绝对说到做到！”
　　众人：“………………”
　　好家伙，不仅没有找到具有参考价值的主播，仿佛还发现了什么巨大的秘密！


第10章 直播也不行
　　大家鬼使神差地没有退出直播，鸦雀无声地看完“AI陆总”现场表演吃绿豆饼，像是比着谁先憋不住一样，都抿着嘴努力没笑出声。
　　比赛最终花落主播。
　　这位兄弟的业务基本是说晚安或者比心这种，头一次见到如此清奇的要求，实在没忍住，一边笑一边问：“老板看起来很喜欢绿豆饼，我的直播间推车有链接，要不要下一单！”
　　老板李乔恩已经看得身心舒畅，刷够礼物，没等他说完推销语就退出了直播间，重新打起精神，去基站的各处溜达。
　　岂料刚刚出门，陆见野便迎面而来，还带着一沓子文件。
　　他行色匆匆地把单子塞进李乔恩怀里，交待道：“特战部例行公文，老规矩，看着处理。我这有急事，没工夫陪他们玩了。”
　　外人看远空部队，认知大多停留在作战。但事实上，他们飘在宇宙里的时候，还有着相当繁忙的日常训练，以及各种侦查与探测任务。
　　陆见野常年被各种报告和预警信息缠身，需要从中挑出来有用的，给特战部规划出一条向前的血路——至于没那么重要的，多半就丢给去他的队友了。
　　工作肉眼可见地对人体有害，李乔恩刚刚飞扬的神采瞬间颓丧下来，蔫蔫接过来文件，谴责：“你根本就是在偷懒！每个月你都有新的借口！这次又出了什么情况？”
　　“刚接着B组的报告，在隔壁4.19星系发现了点东西。”陆见野语焉不详地说，“我还和地面联系过，准备带回去点东西。让他们安排下，提前返航。”
　　李乔恩迟疑一下，随即问：“是郁双？你从他那……”
　　“回去再说。”陆见野打断他的话，“这事先别声张。”
　　李乔恩连忙比划了“嘘”的手势，抱着文件回自己的房间。
　　为了多感受片刻摸鱼的快乐，他特意选了一条绕远的路，绕半圈再回去干活。
　　路过郁双的房间，听见里边笑成一团的声音，李乔恩更为忿忿不平起来，干脆加快了脚步，回去打开当下正火热的直播APP。
　　郁双和新兵们笑得直喷，谁也没提出继续换下个直播间，还默契地将手机屏幕投射到墙上，方便大家一块看。
　　只见John PEAR去而复返，忽然在AI陆总的直播间痛下十单绿豆糕。
　　主播看到地址是空白，赶紧问：“J老板，J老板在么？你下单的地址是空白的，是不是写错了，我可以在后台帮你撤销订单。”
　　John PEAR：“不用，谢谢。”
　　John PEAR：“买给你的。”
　　John PEAR：“都吃了吧！！！！！”
　　新兵们再次笑成一团，尤其是主播茫然地搬出一箱绿豆饼，不确定地问他：“……吃十箱？”
　　李乔恩忙着生气，打开文件夹，没来得及回复。
　　主播望着大号的箱子，十分茫然地想了想，果断选择了“投诉”。
　　三十分钟后，陆见野的终端接到一条针对李乔恩的投诉。
　　发件人栏写着“抖x直播官方”，他有点意外，随手点开了。
　　“尊敬的陆见野上将：经我司核实注册信息，确定李乔恩先生有侮辱、侵害主播‘小陆天天见’的行为。直播间链接、录屏文件均在附件。
　　“根据军部《宇航军管理办法》第十二章 9条，现将此情况通报至其直属上级的邮箱，望您能够配合网络环境清朗，对其进行批评教育。”
　　他懒得下载附件，直接用终端点进直播间链接——看到了AI版本的自己。
　　陆见野：“……”
　　陆见野播出通讯：“李乔恩，你闲着了闲着了是不是？你——”
　　终端忽然出现警报提示，他说到一半，后半句硬生生改成，“……现在就滚去二楼！”
　　新兵们不比前辈的胆量，只是看一会直播都心虚，更别提注册账号打赏了。
　　他们看了一会，还是王战天小声提醒：“喂，我们……要不还是别看了，万一被陆总发现就不好了！”
　　众人意犹未尽，也都提心吊胆，依依不舍地划到下一个直播间——大数据远比他们自己更懂自己，又推过来一个新的AI陆总。
　　再划，还是AI陆总！
　　这就和大自然的馈赠一样了，不是他们有意要看这种直播，都是抖x的错！
　　于是，大家一连看了七八个“陆总”，看到最后，甚至津津有味地品鉴了起来，点评哪个有点像、哪个太离谱。
　　其中还包括了一个劲歌热舞版本的，一个带货版本的。
　　“太可怕了……”舒克小声说，“他顶着陆总的脸喊我下单，我都不敢不买！”
　　郁双则无情地揭穿：“因为他卖的是盲盒，如果他卖《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肯定不会心动。”
　　郁双的心情不太美好，他发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这个世界的直播行业已经十分发达，甚至有他见都没见过的技术，他竟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施展的余地。
　　他有点郁闷地想：“难道直播这个方向也不对？我记着这个设定还挺热门的，不是全星际都得在主角直播间吃瓜、蹲流量明星影帝出没？”
　　他晃神的片刻，眼前忽然一暗，墙上投屏的直播间黑屏，弹出提示：“您的链接走丢了，请稍候试试～”
　　众人一块哑火，陷入了巨大的不安，脸上的担忧都很一致：该不会是陆总发现了！把大家的网掐了！
　　看上司换头小视频被抓包了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惊慌的情绪弥漫在每个人心头，大家几乎要脑补到陆总踢门而入的样子，基站里却忽然想起作战警报：
　　“二级备战预警：请各位作战员前往舰艇，进行备战！”
　　王战天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原来是到巡航时间了。”
　　众人也纷纷点头，迅速整理好身上的军装，训练有素地出门。
　　郁双不是作战员，夹在其中随大流地往下走。别人一身军装踩着军靴，他穿着大裤衩子，刚刚为了舒服还换了拖鞋，趿拉着往前走。
　　“你们任务这么多。”他像平时抱怨工作量一样说着，“前天……是前天？刚刚才巡航，我以为你们都要降落回地……地面了。”
　　万万没想到，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立即驻足在了原地。
　　郁双：“？”
　　工作对人伤害挺大啊？
　　“双哥说得对，咱们……是几天一巡航？我怎么记得是三天？”
　　“而且……咱们巡航两次了。”
　　“是应该回地面了……”
　　“巡航算在例行任务里，不会是二级警报……”
　　作战警报声音抬了一个调：“一级备战预警！请各部门尽快前往舰艇！进行备战！”
　　新兵头一次经历突发事件，是肉眼可见的不安。可每个人都义无反顾地跑了起来，迅速向二楼去。
　　气氛有些沉重，郁双被夹在中间，迷迷糊糊地跟了一路，一起到了备战区。
　　陆见野和李乔恩站在门口，两人面色沉沉，李乔恩尤为显得糟心——像是还有点干了坏事被抓到的心虚。
　　见到他们赶来，李乔恩立即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快点，解释：“周围的舰队发来情报，发现A级巨虫带领的虫族军团，紧急求援。”
　　陆见野看到郁双，走近了问：“你跟来做什么？”
　　郁双茫然：“大家都来了啊。那我应该去哪？”
　　陆见野：“……呆在你自己的房间里。”
　　郁双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非战斗人员凑什么热闹！
　　但为时已经晚了，一级备战预警意味着尽快出发。检测到全部成员都已经到达，二楼的大门已然缓缓自动关闭，隔绝了这一楼层，为舰艇发射做好准备。
　　“陆，都各自就位了！”李乔恩小跑过来，可能是才发现郁双，指着他愣了下，“这……怎么办？要不要再打开二楼，让他回去？”
　　“没这个时间，新兵九队挺不住了。”陆见野微微皱眉，低声说着，“郁双跟着我，马上出发！”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李乔恩叮嘱一句“小心”，转身进入了侦察舰。
　　“这里一开一关需要十五分钟，求援舰队刚刚发信号，说已经挺不住了。”陆见野边走边解释，“整个二楼相当于舰艇的点火仓，起飞前高温达到上千摄氏度，没法呆人。”
　　郁双这会看见他，就想起刚刚直播里的劲歌热舞，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忍住别笑这一点上边：“哦哦哦！”
　　陆见野在舰艇门口站定，示意郁双先走，跟在他后边上楼梯，“进去坐好，系安全带。”
　　郁双按指令坐好。
　　这人忽然不声不响起来，陆见野误以为是他不习惯。他熟练地关上舱门，带好作战手套，双手依次摁了操作键，扬了扬眉梢：“害怕了？你之前能回基站，坐的也是战斗舰。等会作战期间，情况预计不会太激烈，你坐好就行。”
　　郁双理所应当道：“我害怕什么？这不是有你在么！而且虫子……也还好吧，没有什么是一拖鞋解决不了的！”
　　陆见野有些意外地扬起眉梢：“还挺信任我。”
　　“当然！”郁双给他解释道，“一般来说，你这个人设叫‘战斗力天花板’。打架不会输，救人肯定成功，就算是遇见逆风局，单枪匹马也能翻盘！”
　　陆见野乐道：“借你吉言了。”
　　说着，舰艇开始嗡鸣着作响，随后飞入了太空。
　　郁双猛然爆发出一声“卧槽”。
　　飞船还在加速，发动机工作的声音嘈杂，陆见野高声道：“恐高？害怕就闭上眼睛！”
　　“不不不！！！”郁双握紧安全带，忽然捏了捏自己的脸，兴奋得两眼直放光，也大声回答，“这不就是航天飞船么？！卧槽，卧槽！我也有坐上飞船的一天！！！”
　　陆见野：“？”
　　郁双看着窗外，下意识想拍照发朋友圈，想起自己手机没了，可惜地拍着大腿：“啊！这就是要征服星辰大海的感觉么！陆见野陆见野，你看那边，那个是什么？！
　　“还有这个，卧槽好大，这是星球？
　　“卧槽，卧槽！今天能看到黑洞么？”
　　陆见野：“……”
　　陆总在太空战场摸爬滚打，没有上千，也得打了数百场。
　　但能打出旅游观光团感觉的，还真是头一回。


第11章 太空旅行团
　　郁双：“哇哦哦哦哦哦！我上太空了！”
　　郁双：“这就是——这飞翔的感觉！这自由的感觉！喔~喔喔！”
　　郁双：“陆见野！你这个飞船有没有拍照片的功能？我想和宇宙合个影！”
　　此前为了优化作战设备，军部做过问卷调查。全宇航军的驾驶员一致认为，舰艇起飞的助推加速阶段问题最大，实在太吵了。
　　但陆见野此刻忽然发现，机器噪音也不是很难听。
　　至少比跑了八百个调的摇滚音乐好。
　　郁双已经摆出一副拍游客照的姿势，比划着剪刀手，高高举过头顶，咧出八颗牙，四处寻找着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碍于舰艇上的设施太多，棚顶和墙壁上有各种管道线路穿插，还有几个仪表，这项寻宝工作颇有几分艰难，他的脖子都快转成向日葵花梗了，也没有个着落。
　　陆见野在监控里看见郁双这个拿颈椎当麻花的姿势，实在嫌辣眼睛，提醒道：“你已经进入宇宙飞行一整天了。”
　　趁郁双转过头，他大发慈悲地按下抓拍，“有空去做个体检，看看你的反射弧够不够一光年。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成功，还能发点奖金。”
　　郁双听见奖金两个字，立刻问：“多少？”
　　陆见野回答：“应该不会高于你治疗这个问题的医疗费。”
　　郁双顿时牙痒，立即反击：“那太可惜了，我看你也需要看看脑子，本来想带你一起呢。”
　　“多谢好意，用不着。”陆见野说，“我放弃治疗很久了。”
　　郁双：“……”
　　郁双被噎得来气，觉着这位陆总日益欠揍，实在需要有人支援过来一杵子，最好往脸上怼。
　　但冷静想了想，他觉着这事还是得等老天爷做主，不宜亲自妄动——主要是有点影响公务。
　　其次，陆见野看上去，是真的很不好惹。
　　郁双对外宣称身高一米八，实际稍微差了一两厘米，在公司已经是比较出类拔萃的，但陆见野足足比他还高了小半头；且这位陆总身形修长、身姿笔挺，肉眼都能看出他核心力量不错，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全方位、多角度的战斗力天花板。
　　综上所述，郁双自认冲突胜率为零，放弃斗嘴，怂得解释了一句：“……基站太稳了，没有飞起来的感觉。”
　　陆见野还挺给他面子的，想笑但明显在忍：“行，那你慢慢体验着。”
　　说完，舰队恰好进入平稳的行驶阶段，陆见野打开通讯频道，开始指挥：“目标点位于4.19星系行进，偏080号基地方向。速度加三码，全速行进。李乔恩，准备侦查。”
　　郁双开始还想着要不要文明礼让一下，别听人家的军事机密。但那些“A型巨虫”和“军团出动”，他听在耳朵里如聆天书，找回了高中数学课的感觉，听得昏昏欲睡。
　　也就十来分钟，他还没找到机会问问哪里能回避一下，就差点被哄入了梦乡。
　　新兵九队广撒救援信号，没敢想冒着蒙竟然联系到了陆见野带的七队，现在如同打完一个月工的社畜终于盼到工资，激动之情写在军报信息的发送速度上，每隔一会就发来两三条，估计侦查员的键盘都搓出火星子了。
　　但也足能够看出情况之紧急。
　　安排完一应事宜，陆见野退出了舰队公共频道，先将情报同步给李乔恩一份，再逐条读着，偶尔遇到关键点会默念出声：“A级数只、舰队搁浅。主舰严重损坏。目前在掩体中，视线内巨虫若干。”
　　李乔恩的声音响起：“……陆，这次麻烦大了。”
　　陆见野的眼神继续扫着情报，漫不经心地问：“九队的教练员？”
　　“是我们！”李乔恩提高了音量，“这件事不简单，那边由远空六部的副司令员带队，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陆见野道：“嗯，所以呢？”
　　李乔恩严肃地说：“我建议，咱们先在太空进行观察，不要急于近地救援。”
　　陆见野听得乐了，哂道：“哦，然后呢？”
　　李乔恩和陆见野搭档多年，本该对他的语气变化了如指掌，这会忽然一反常态，听不出眉眼高低似的，真分析上了：“就算实施救援，最好也不要涉及到地面战场……”
　　陆见野说：“在近空实施轰炸打击，虽然不一定打得动虫族军团的硬壳，但六部赵承德肯定能烤个七分熟？”
　　李乔恩：“……陆，我只是希望咱们先保护好自己。”
　　郁双不懂军报，但非常听得懂吵架，基于这些年看瓜吃瓜的积累，他的脸皮有效增生，正大光明地抻着脑袋凑热闹。
　　他这位置在陆见野的斜后方，努力完，也只能看见小半张脸。
　　但足够看得出，陆总生气得非常明显。
　　李乔恩最近提出撤退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陆见野真的发起火来，不喊也不骂，只是慢悠悠地说：“李乔恩，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想法的。下次也郁双探讨厨艺，应该带你一个，去聊聊怎么用量子激光炮和对地导弹做一道干锅人类。”
　　李乔恩：“……”
　　陆见野还大度地帮忙进行了口味上的指导：“用我替你给军部打申请么，找两个载货舰队帮忙，一边加辣椒面，一边加孜然？或者派个侦查舰队，先去对比实验，看看当地巨虫口味，酸甜苦辣怎么个配比。”
　　郁双：“……”
　　郁双：“噗！”
　　陆见野瞥过来一眼，郁双怕他下一句就问自己“要不要也去当颗配菜”，先双手捂嘴以示友好，再打着手势，试图表达“放心，你这个人设很牛，吵架也肯定赢”。
　　就是鉴于内容稍显复杂，表达也有些混乱，十有八.九没传达成功。
　　“……陆。”李乔恩的声音有些低沉，“请你不要误解，我只是担忧。”
　　陆见野：“遇见S级巨虫军团，我也没见你操过这份心。”
　　李乔恩解释：“那不一样，遭遇S级巨虫的时候，我们特战部都在。你驾驶的是陆吾！”
　　“李乔恩，我不爱挟恩图报，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但今儿真是不得不问问。”
　　陆见野的指节敲了敲操作台的金属侧沿，“当年你全家被巨虫摁在楼道里。我负责救援，开的战斗舰比这个性能还不如。你亲自躺在地上那会，也想劝我保存实力？”
　　李乔恩沉默了。
　　陆见野道：“现在发救援信号的人，和你没什么区别。”
　　李乔恩的通讯灯亮了又灭，断断续续像在打摩斯电码。
　　最终，他说：“陆，你总是和从前一样，始终不曾改变信念，不肯放弃任何人。”
　　陆见野回答：“职责所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虽应该保存有生力量，但在人类生命的底线问题上，宇航军只进不退。’”
　　李乔恩问：“即便会付出代价？”
　　“不然呢？”陆见野道，“军部一年在税务划走三百个亿，三分之一送到特战部，研究武器储备弹药——为的是让咱们保全自己？”
　　他说，“就算退一万步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早几千年的三岁小孩都会说，你不会？”
　　李乔恩：“或许可以不要这么多费用。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说，急流勇退，未见得不是可行的选择。”
　　“我乐意。”陆见野回敬，“这段时间我也挺想说，你不愿意，可以自己滚蛋。”
　　李乔恩被噎得说不出话，陆见野直接切断了通讯——还顺便把这人拖入私聊的黑名单。
　　在脱离基站后，主舰就是整个舰队的控制中枢，其上搭载着通讯集成设备。新兵们在窃窃私语拉小群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陆见野随时都能选择加入或调取他们的扯淡记录。只不过，陆总在不要脸之余，矛盾地讲究着绅士风度，一般干不出偷听的事。
　　现在到了“二般”的情况——倒没直接去欺负小孩出气或是查阅记录，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突然叫智能系统抓取数据做了个分析，找出来了当前话最多的那个。
　　这时候还有心思废话连篇，肯定开熟了战斗舰，不至于问两句话就误操飞去虫族的老巢。
　　被逮着的正是舒克——这位同志没愧对他的名字，和经典的动画形象一样能飞。
　　他舌头都快打出来中国联通的结了：“陆、陆总！”
　　“嗯。”陆见野道，“别紧张，就是提几个例行问题。”
　　舒克都快哭了：“好，好好的……！我，我一点也不紧张，我，我从小不会紧张！”
　　郁双在后边一听着，就知道这家伙不是紧张，而是害怕激情刷直播的事情败露。
　　陆见野不知道中间这茬，若有所思地看了郁双一眼，明显在怀疑：脑子不好也是能人传人的？
　　郁双忍无可忍地回敬一眼，意思是：咱军队有没有纪律规定，限制一下这种伤及无辜的眼神攻击行为？
　　陆见野清了清嗓子，问：“头一次执行这种任务，怕么？”
　　舒克发出松了口气的声音：“……怕肯定是有的，但我知道原则！在人类生命面前，宇航军一步不退！”
　　陆见野无声地笑了笑：“行。心放回肚子里去，我在这呢，轮不上你们送命。”
　　这次挂断通讯后，陆见野没再折腾，后背靠在椅背上，望着前方的显示屏，一言不发。
　　沉默中，郁双又开始尴尬了，正寻思找点话说，就听见陆见野的声音：“见笑了。仗打到一半，内部闹出这么大分歧。”
　　“也没有。”郁双说，“人类的本质是猹，我第一次在宇宙吃瓜，还是很荣幸的。”
　　他补充，“这个是鲁迅先生的梗，不知道你们这里……”
　　陆见野长腿一蹬，坐在椅子上转过身，面对郁双道：“有鲁迅。”
　　郁双想了想，又兴致勃勃地问：“那你们这有没有汪峰？就是我刚刚唱的那个‘这飞翔的感觉！这自由的感觉！’……熟悉么？我好像又找到新的金手指方向了！什么周杰伦啊、李玉刚啊，你听过没？”
　　陆见野看了他片刻，低低笑了起来：
　　“翻唱歌曲的方向？那你可悠着点。要是各大经纪公司组团告你侵害名誉权，我可能付不起赔偿金。”


第12章 宇宙后空翻
　　郁双恨恨磨牙，只觉着自己多余活跃这个气氛，就不该搭理某位没良心的玩意。
　　可他刚刚扭过头，却听见陆见野轻声说：“谢谢。”
　　郁双还是有些不爽：“哦，不客气。”
　　他咬牙道：“还有，就算被人告了，也用不着你替我赔钱。”
　　“你是我带回来的。”陆见野走了过来，站在窗前向外看，“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负责任。你可以理解为——我算是你的监护人？”
　　外边是漫天星河，一点一点缀在虚无的黑暗中。
　　郁双：“我怎么感觉你更像是在占我便宜呢！”
　　“哦。”陆见野学着他刚刚的语调，“随便你。”
　　郁双：“……”
　　几句话的功夫，陆见野已经像是没事人一样了，那些糟糕的心情被他迅速收拾起来，仿佛一扫而空，从未出现过。
　　陆总又成了条精神抖擞的英雄好汉，居高临下地望着郁双，还顺口撩了一句：“叫你坐着，真在这一动也不动？是挺乖的，认你当个小辈也不亏。”
　　郁双的腿都有点麻了，舰艇航行稳定后，早就想站起来活动，但这安全带的插扣结构实在有点复杂，他没研究明白。
　　被陆见野这么一说，他终于恼羞成怒，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滚蛋！”
　　陆见野从善如流，不过在回到驾驶座前，他俯身捏住郁双胸口的安全扣，手指灵巧地摁了两下。
　　郁双无端有点脸热，思绪飘到了刚刚上班的时候。
　　第一次收到年终奖那天，没等到下班，郁双的同事趁着午休去交首付，直接提了车，带着女朋友出去兜风。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兄弟双喜临门爽过头，才开出五百米，把护栏撞坏了两段——剩下的奖金全都赔给交管部门了。
　　但他却春风满面地回到公司，不像刚赔过款，像是倒赚了五百万。
　　郁双和他关系不错，八卦地问：“出了事故很开心？”
　　同事傻乐着摇摇头，神神秘秘地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小声说：“我撞到东西，当场就呆住了。晓慧很担忧，直接凑过来，帮我解了安全带……就这样搂着我，你懂么！我好开心啊！”
　　郁双看他比划半天，实在不能理解他们小情侣是什么把戏。
　　这二位就算恋爱不久，也亲亲抱抱了两三个月，不过搂一下的事，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直到此刻，郁双才终于明白，“被人解开安全带”确实算一件特别的事——这会叫人产生一种“被照顾”的感觉。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陆见野的动作眼熟，像幼儿园老师帮三岁小孩解衣服扣子。
　　他今年远超三岁，体验这么一回……特别是刚刚还在叫人家滚，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郁双讪讪地站起来，腿还麻着，活像半身不遂一样趴去窗边看星星。
　　陆见野一直留意着监控的画面，怕他真恼羞成怒，很给面子地忍着没笑。
　　在眼下的时代，人类历经数次迁移，星际航行比郁双那会坐飞机都方便。4.19星系在星图上远隔近百万公里，只是半个小时的行程。
　　进入侦察舰的探测范围之内，李乔恩发回了第一封报告。
　　陆见野没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在舰队通讯频道接收的文件，里边是长篇累牍的函数和统计图。
　　郁双正好溜达到他身后，连忙转头回避。
　　陆总余光瞥见，问：“躲什么，看得懂？”
　　郁双看了两眼，上边无不是高三模拟卷上的老相识，脑袋都快大了，只能承认：“……看不太懂，我是学文的。现在当兵的学历门槛也这么高了么。”
　　“宇宙不是人类习惯生活的区域，没点理论知识不行。”陆见野边看边答道，“当然，这些公式不算在内。正常作战用不着，都是直接报坐标，军校才会要求这些格式。”
　　郁双从王战天那听说过，他们都是被临时征调的军校生，发出对应试教育不屑的声音：“平时都用不着，为什么军校还要弄个格式出来？也太形.式主.义了啊。”
　　陆见野回答：“凡事存在，必有其因。军校补考重修都是收费的，前些年军费不足，从科技大学那边借来几个高等数学教授，把高数知识融合进侦查报告中，解决了很大的缺口。”
　　郁双：“……”
　　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高数就是财富本富；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高数则是经济发展的升降电梯。
　　舰艇的智能系统没收到任务结束的指令，还在抓取新兵小群的聊天情况，只见大家的讨论热情激增——显然是在讨论这看上去狗屁不通的玩意，谁都没看懂。
　　但陆总翻得一目十行，不一会就关上了文档，在星图上标记了两个点，道：“各部门注意。根据报告，一号点位于九队求救信号的发射坐标，距离此处五十公里的二号点，预计驻扎有大量虫族军队。避让二号点，尽量隐蔽前进。”
　　陆见野同时将信号发给了九队，对面立即表示收到，随后又弹出七八条信息。
　　实际用处不太大，但在侧面表达出了迫切之情，烘托渲染着气氛。
　　随着舰艇开始减速，郁双自觉地回到座位上，重新系好安全带。
　　陆见野下达完指令，问他：“学会怎么解开卡扣了？”
　　郁双说：“差不多吧？”
　　陆见野说：“不会也行，你自己坐稳别乱动。战斗期间，万一忍不住想吐，座椅下边就有塑料袋。”
　　郁双伸手一摸，果然摸着一大捆：“哦谢谢……不过我们不用下飞船么？”
　　“这个叫战斗舰，不叫飞船。那是观光用的。”陆见野解释道，“武器都在舰艇上，下去难道空手对敌？”
　　郁双好奇地问：“你们都用什么东西打虫族。”
　　陆见野推动引擎，在航行轨迹上画了个漂亮的弧线：“电磁炮、量子武器，近地作战也有常规武器，比如火箭炮之类的。”
　　郁双叹为观止：“都这么隆重了，还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
　　“虫族的结构特殊，繁殖能力极强。钢筋铁骨打不穿，就算打完一批，后边还有一批。”
　　陆见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奇道，“第一次参加军事行动，你就一点也不害怕？下边可是一整个A级巨虫军团。”
　　郁双问：“我之前遇到的蟑……巨虫，算是什么级别？”
　　陆见野：“一只S-，一只A级，还有不少小的，应该是一家——哦，差点忘了，你还真能徒手作战。”
　　郁双有种装到了的感觉，好像在公司的时候，刚刚谈成一笔大单子，回办公室和同事们说“只是小意思”。
　　他摊手道：“S级应该比A级厉害吧，我也打过了。”
　　“不一样，能称为军团的，至少得有百十只。”陆见野解释，“这么说着有点抽象，一会近地让你看看。”
　　郁双赶紧摇头：“不不不，这还是算了……不管多少只，只要加上‘蟑螂’这两个字，画面感都很强了！！！”
　　说到这，郁双也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问：“……等等，现在的人类这里备受虫族困扰，我又能徒手杀蟑螂。你应该都看见了吧？怎么从来没问过我这些事。”
　　陆见野一哂，坦坦荡荡道：“因为信不过你。与其从你嘴里费心费力套话，不如先确定好，你究竟是什么人……坐稳！当心！”
　　变故就在一瞬间！
　　郁双下意识照做，双手抓握扶手，将中心靠在椅背上——下一刻，整艘舰艇便在空中开始三百六十度旋转，翻着跟头把自己甩了出去。
　　迅速转向的同时，陆见野切入通讯，低吼道：“保持速度急转，向两侧翻转，躲避障碍物！”
　　只见舱内光线明灭几瞬，旋转得翻天覆地。陨石将将擦着窗户而过，蹭得玻璃上出现了一大片划痕，发出抓心挠肝的吱呀声。
　　郁双这回是真想吐了，他竭尽全力地忍着，偏偏脑子不听使唤地雪上加霜，忽然闪现出百十只蟑螂乱爬的画面，中间还簇拥着两只巨蟑。
　　没消化完的绿豆粥直接顶上了嗓子眼……现在有塑料袋也没用，再不将注意力挪去别处，他就要变成喷泉了！
　　郁双奋力做着深呼吸，目光看向陆见野。
　　舰艇都翻转得像是洗衣机甩干桶，陆见野仍临危不乱。
　　他左手撑住棚顶，右脚勾住驾驶座的底座，单手飞快地操作着，朝陨石近距离轰出一炮，试图打碎或改变其轨迹。
　　后坐力冲得舰艇直晃，郁双又是一阵七荤八素，陆见野却趁机伸出捕捉采样机械臂，捞住一架险些把自己转飞的战斗舰。
　　新兵被吓出了哭腔，颤声在频道里说：“谢谢陆总……呕……我，我……”
　　“调整逃生舰的位置，稳住舰艇重心。”陆见野迅速指挥道，“速度压到二点五，转向调回四十五度。”
　　新兵这次是真哭了：“陆，陆总……逃生舰在哪啊？我，我今年大二还么上过操作课！”
　　陆见野：“……看着面板，先摁左侧的红色按钮，再拉右手边的动力控制器手柄，最后转向。”
　　新兵：“我……我……”
　　李乔恩补充：“军表在你的左手边，手柄在右侧。”
　　新兵：“好……好！！！”
　　被陨石洗礼一遭，舰队左支右闪得七零八落，主舰和侦察舰穿梭在其中，大有熊瞎子掰苞米的效果，救了这个掉了那个。
　　好不容易全员稳当下来，郁双靠自己双十一多年抢购的手速，瞬间拽出塑料袋，当场吐成一朵泡了盐水的海参。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这副残兵败将的德行，别说是救人，不送人头就不错了。
　　陆见野调出来报告，在星图上就近定位出第三个点：“三号点迫降，原地休整五分钟后出发。”
　　刚刚飞的那几圈实在太刺激，一听到能享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郁双心里都不由得泛起一点感动。
　　新兵们也大多如此，他们甚至忘了切到小群，直接虚弱地欢呼起来。
　　三分钟后，舰队抵达三号点，以主舰为首，俯冲到这颗无名星球的大气层之内。
　　五分钟后，还没来得及落到地表，一只巨大的蟑螂就迎面而来，悍然飞扑而上，直接抱住了陆见野的舰艇！
　　整艘主舰一震，机壳顶端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被啃了，还是被捏得。
　　郁双透过侧面的窗户，看见外边那条长着尖刺的虫腿……一个没忍住，又呕出小半个塑料袋的份量。


第13章 冲呀！
　　郁双由衷地感到怀疑：“……你真的看得懂报告么？”
　　陆见野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紧急发出撤退信号，阻止其他人继续降落：“这里被划入了安全区。”
　　速度控制器被一把推到了底，全部引擎拉满火力，带着发动机转出赛车咆哮的动静，横冲直撞地飞行，试图将巨蟑甩下去。
　　可惜用处不大，在热成像图上能清楚地看见，它只在一瞬间被掀得略晃了晃，便继续紧紧抓着舰艇，用脑袋一下下凿着顶部。
　　郁双听见玻璃上刺耳的动静，下意识转过头，对上蟑螂探出的脑袋，又差点没吐出来。
　　“你……”陆见野回头看了看郁双，见他一脸菜色，欲言又止地说，“努努力，尽快吐完。”
　　郁双有气无力：“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呕……”
　　陆见野道：“现在还对我有信心么？战斗力天花板，嗯？”
　　郁双忙中抬起头，努力给嗓子眼留出说话的空档，道：“……当然有！”
　　陆见野降低飞行高度，朝着树木丛生的森林冲了过去，冷静道：“这个距离没法用炮弹，再甩不掉上边这个蹭车的，就得准备出舱了。你要是吐在外边，虫族能顺着味找上来。”
　　他猛地打舵，舰艇向侧面翻了九十度，冲进枝繁叶茂的树丛。
　　郁双深深吸气，企图把恶心的劲儿憋回去，狠狠点头：“早知道我就不吃饭了……呕！”
　　陆见野驾驶着舰艇，听见后边一浪高过一浪的呕声，无奈地转头看了一眼。
　　郁双立即举起手，声明道：“快吐完了快吐完了，我……呕，就是被恶心着了……干呕，是干呕……”
　　舰艇穿行在树林中，专门挑那些枝繁叶茂又缝隙狭小的地方飞，带着巨蟑一块来回翻转，不停地在树干上剐蹭。
　　陆见野专心绕过几棵参天古树，活生生将巨蟑撞断了两条腿，在巨虫的嘶吼声音里问：“你之前打巨虫，不是挺厉害的？怎么吐成这样。”
　　郁双紧紧封上塑料袋，喘.息着回答：“……这位哥哥，能打不意味着不犯恶心，而且你也得检讨一下驾驶技术……我好像有点晕航空……呕。”
　　郁双慌慌张张去摸新的塑料袋，陆见野安慰道：“你吃的那两勺粥，也该吐干净了。别紧张，就是干呕……深呼吸！”
　　巨蟑少了两条腿，抱得不稳当，横在窗户上的爪子直挠。
　　郁双就坐在窗户边上，听玻璃响一声，忍不住呕两下，频率相当有节奏——他自己都要在心里哼出来了，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陆见野见状，果断道：“闭上眼睛，按我的话来——吸气，在心里数到七；憋住，继续数到十；最后慢点呼出来。”
　　郁双照做，跟了五六个来回，总算缓过了这口气，瘫在座位上，整个人都快软了：“我刚刚在那深呼吸，好像怀胎十月要生了一样。”
　　“……”陆见野无言片刻，“你对自己是真挺不客气的。”
　　郁双谦虚：“哪里哪里，毕竟是自己，不用见外嘛。”
　　舰艇在树林里绕着，前方出现一棵巨木，陆见野调整着方向角度，准备故技重施，再撞断蟑螂的最后一条左腿。
　　巨蟑大概也意识到了，发出悲鸣的嘶吼声，却依旧紧紧抓住舰艇，不肯撒爪。
　　巨虫对人类的攻击，大多是肆意妄为的破坏，完全基于侵略拓张领地的本能，并不会带有明确的目的性；这只巨蟑不同，危险近在眼前，却丝毫没有撒手的意思，实在反常。
　　陆见野此刻腾不出精力来追究虫族的动机，他全速冲向树干，再接上一个生猛的急转弯，成功地铲断了巨蟑的最后一条左腿！
　　然而巨蟑猛然昂首，竟以断尾求生之势，狠狠撞上主舰顶端的铁管，用三角形的头部生生将管道撞得变了形，而后把脑袋卡了进去——居然是一副宁死也不肯松手的样子。
　　主舰出现三级损毁，警报响彻整个舰队的通讯频道，李乔恩发的通讯申请快都挤爆陆见野的消息了，他才有空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李乔恩歇斯底里地吼道：“陆见野你个混账！你到底是什么情况？舰艇的哪部分损毁了！”
　　“顶盖，问题不大。”陆见野轻飘飘似的回答，“我这迎面碰上一只蟑螂，抱着舰艇不肯撒爪，就跟拿主舰在练铁头功似的。”
　　李乔恩：“……”
　　李乔恩绝望道：“你知道这是多么危机的情况么！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见野反问：“那不然呢？和你一块叫上帝，请他过来帮个忙？”
　　李乔恩：“………………”
　　“行了，废话少说。”陆见野严肃道，“探测到地面情况了没？你之前那份报告，把这列成了安全区，到底哪出了问题？”
　　李乔恩顿了顿，回答：“是设备的问题，探测器透不过茂盛的树丛，虫族的踪迹被掩盖住了。现在近地探测发现……地下藏了很多巨虫，陆，这里不具备着陆的条件，你得尽快上来。”
　　陆见野道：“我是挺想的。上边那位搭便车的，估计也挺想跟咱们一块走。”
　　郁双有了些许精力，插嘴问道：“为什么不能带着蟑螂起飞？宇宙是真空的，它没办法呼吸，自然就嘎了！”
　　“这谁还分得清你和爱因斯坦！”李乔恩道，“如果虫族不能飞跃宇宙，它们是怎么侵略其他星球的？”
　　郁双又问：“那……要不咱们直接撞山？给它撞个爆浆！”
　　陆见野回答：“很遗憾，不行。巨虫外壳的坚硬度远超大多数金属材料，撞到岩石上，很难说先爆浆的是山，还是我们两个。”
　　郁双好了伤疤忘了疼，探头望向窗外的巨蟑：“嗯？有那么厉害？和我那天碰到的不是同一个物种么！我记着一拖鞋就拍晕了啊。”
　　李乔恩和陆见野一起默了默，陆见野打开主舰上的扫描装置，开始在地面寻找适合降落的位置，同时道：“李乔恩，检测我周围的虫族活跃情况。”
　　说完，他问郁双，“从体征看，应该是同一物种。你确定自己能拍晕上边这位？”
　　郁双抓抓头发，问：“那就可以！你这有备用的鞋没？我穿41码半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反正你们看起来也没别的办法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我出去拍一下试试。”
　　陆见野提醒道：“说得轻巧，不是你看见条腿就吐的时候了？”
　　郁双道：“我嫌恶心不代表打不了，你嫌屎恶心还能拉呢！”
　　陆见野：“……”
　　李乔恩：“……”
　　陆见野一贯流畅的作战思路里并不包含排泄环节，被这个比喻硬控了几秒，才说：“决定出去前，先考虑好你自己的安全问题。武器库只有狙击枪、火箭炮和基本的匕首，在这个距离上，都不太适用。”
　　“呃……我都不会用。”郁双说，“你那天看到了吧？我打蟑螂一般是靠拖鞋，要是有蟑螂药就更好了——这个不用说，你们肯定是没有的。”
　　陆见野听完默了默，对这种特殊的“武器”不置可否，单手划着地图，继续分析道：“现在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前边有山岩，按照之前的方法，撞断巨蟑右侧的几条腿，大概率是能甩掉的。”
　　李乔恩忽然道：“不行！前方有巨虫出没，最高达到了A+级别！陆，向你的右侧改道！”
　　陆见野看着右侧一望无际的平原，头疼道：“调头行不行？”
　　李乔恩道：“当然不可以！你刚刚飞过去都没感觉的么？！树林里住了至少两窝巨虫，都是地面活动的品种！”
　　陆见野一言不发，迅速看着前方地形。
　　“我觉得自己能试试。”郁双学着陆见野的样子，在安全带卡扣上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没开，“呃，这个东西怎么打开的来着？”
　　陆见野道：“你熟悉的蟑螂，和虫族并不是同一个物种。你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还没到必须出舱肉搏的地步，先坐好——”
　　“咔——！”
　　“滴！！！！！”
　　“警报，警报！主舰二级损毁！请确定舰艇行驶情况，请确认主舰行驶状况！”
　　头顶发出金属断裂的响动，显然是巨蟑的杰作。这次破损的位置涉及管道，陆见野面前的仪表盘暗了几个，飞行速度顿时下降不少，通讯信号也不太好用了。
　　郁双自己捣鼓着安全带，终于不知道按上了哪个地方，卡扣顺利弹开。
　　“也未必不到时候……我的胜率应该能有百分之八十多？”郁双吐得腿软，扶着窗框站起来，活动着身体，“陆见野，谢谢你没第一时间把我扔出去。但咱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已经尽力了，也该我努努力了！”
　　豪情壮志地说完，他往四周看了看，不得不转进到不耻下问的阶段，“那个，门在哪儿来着？”


第14章 拖鞋大战虫族
　　郁双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抓住扶手；陆见野兀自在操作面板上按了几下，舰艇的速度再一次飙回高点。
　　在备用点火仓的助推下，郁双滚到后舱的姿势比德芙还要丝滑，当即忍不住爆了粗口：“卧槽！！！”
　　他扁平地趴在舰艇后盖上，努力朝前边挥了挥手，“喂……你听没听见我在说什——卧槽啊啊啊啊啊！！！”
　　陆见野仍旧置若罔闻，这次在空中做了个急刹车。
　　郁双心说一言不合开快车的人太可怕了，玩命地抓住手边的东西，可惜没什么用，还是被甩得几乎双脚离地，最后连滚带爬地冲到驾驶座前。
　　他像是被滚筒洗衣机洗了一道又甩干一遍，脑子里只剩下在网上看的段子，脱口而出：“不是，你找我有事么？！”
　　陆见野一手扣住他的腰，帮他站稳，忍不住有点好笑，屈起手指敲了敲显示屏：“算是有？”
　　郁双看不懂也能感觉到，屏幕上正在呈现被包围的态势，一下子偃旗息鼓：“……哦。”
　　他通情达理地开口，“那你说吧。”
　　舰艇悬停在空中，陆见野屈起手指，敲了敲显示屏：“在近地情况下，我们一般用热成像图做探测。看见这一片红色没？”
　　郁双点点头。
　　“你可以理解为，红色代表着虫族——这堆是刚刚甩掉的尾巴，估计有个六七只。”
　　“……”
　　陆见野又指着反方向的另一片色块：“这是拦在前边的，不多，有四五只。”
　　郁双的高数水平不影响他十以内加减法的效率——算上头顶这位，方圆五公里内的巨虫，活生生能凑够一只足球队了！
　　他没想到陆见野在躲巨蟑，刚才还怀疑这人是故意折腾，实在挺惭愧，在心里道了个歉。
　　陆见野看他面露难处，当他是怕了，扬起眉梢问：“还想出去么？用拖鞋对付这些钢筋铁骨的家伙？”
　　想到满地巨大的蟑螂乱爬，郁双确实眼前一黑，但仍旧据理力争：“你们根本打不过蟑螂！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我们那里的人，真的都很习惯用拖鞋！”
　　陆见野继续指给他看：“这个红色的，是紧急呼叫；绿色的，是维持飞行现状。你有没有地面的驾照？这个相当于方向盘，摇杆……你就当成挂档——”
　　郁双莫名其妙听了一连串，忽然反应了过来：“等等！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你……”
　　“加上李乔恩刚才报的点，四方都有虫族活动，没什么余地了。”陆见野说，“我去地面作战，你在这维持飞行高度。”
　　“不不不，”郁双道，“应该我去！”
　　陆见野乐了：“下边有十来只巨虫，最大的能有十米长。”
　　郁双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咬牙举手道：“……对！我，我可以！”
　　“你现在浑身都在发抖。”陆见野安慰地拍了拍他，站起来说，“坐好，深呼吸放松点。”
　　郁双赶紧抓住他的手，生怕陆见野跑了似的：“还是我去吧。”
　　陆见野按住他的肩膀：“坐下。”
　　郁双坚决：“不行！”
　　陆见野：“……你快喘不过气了！深呼吸！”
　　郁双被摁着坐在椅子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对着陆见野啼笑皆非的目光，终于过了晕头转向的劲儿，也渐渐冷静下来：“陆见野，以咱们两个的关系，也没必要这么谦让。你都信不过我，为什么不趁机把我丢出去算了？”
　　陆见野的余光一直注意着热成像图，观察着巨虫的距离和轨迹，甚至一只手放在了郁双的颈动脉旁边，以防万一，准备在紧要关头干脆一把摁晕这个人。
　　他回答：“这是两回事。我还在这，用不着你去冒险。”
　　郁双愣住了。
　　上大学那会，谁都嫌蟑螂恶心，每次发现虫子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室友几个都得猜拳一决胜负，再决定谁是今天的杀虫倒霉蛋；可是如今，在这个人类比虫子渺小的世界，有人不过寥寥几面，竟然就将他保护在身后。
　　他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感动，思来想去，决定将陆见野列为了自己过命的兄弟之列。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定的原因——是他不清楚颈动脉的位置。
　　“你确定要下去么？”郁双忽然问。
　　陆见野点点头。
　　“我也确定。”郁双忽然伸出手，拉住操作面板上的一支摇杆，缓缓按到了底，“要不然……咱们一起！”
　　下一刻，在陆见野诧异的眼神中，舰艇随之熄火，稳稳落在地面上。
　　刚才介绍这堆杂七杂八的按钮和摇杆，陆见野拿汽车做了比较，再加上刚刚看了半天，郁双半蒙半猜出了“刹车”的位置。
　　一下子按对地方，他忍不住拍了下手：“耶！找对了。”
　　舰艇着地后，舱门开始自动调整内外气压，眼看着要打开。
　　事已至此，陆见野只得拿出两件防护服，压着怒火道：“穿上。你这是在拿性命冒险！”
　　郁双有样学样，把规整折叠成方形的塑料真空袋放在胸口，按了一下中间的圆点——防护服自动顺着皮肤延展开，上边包裹到脖子、下边能裹住脚尖，尺寸刚刚好；衣领口还连着帽子，戴在头上，后边是坚硬的头盔、前边是护目镜和防毒口罩，又能严丝合缝地连上衣服领口。
　　郁双惊叹一声，拍了拍陆见野的手臂，说：“真有用，不信你等会自己看！”
　　气压调整完毕，舱门的指示灯变成绿色，自动弹开。外边蓄势已久的巨蟑艰难地挪过来，气势汹汹。
　　郁双极为果断地冲在最前边，抄起拖鞋，狠狠拍了上去！
　　陆见野已然在后边做好了营救的准备，左手伸进抽屉里摸东西，右手握紧他在军部定制的特制手.枪，瞄准前方——
　　只见拖鞋拍上巨蟑刚刚露出的脑袋尖，由于力道不足，准头还不大行，只擦过了它的口器。
　　但是旋即，巨蟑便发出一声极为惊悚的尖啸，迅速向后躲去！
　　一侧的虫腿断了，它一个没抓住，整个仰面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地扭动着，好像遭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
　　郁双心里松了一口气，展示一样地指着说：“看吧，我就说拖鞋有用！”
　　陆见野放下配枪：“……”
　　郁双有些遗憾地说：“哎，早知道这么灵，它扒上来那会，我就该给他踹下去的！这下没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飞……”
　　“郁双！”陆见野忽然打断他的话，“马上出去！”
　　“哎哎哎？？？”
　　郁双一脸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陆见野已经一把薅住他的后脖颈，迫使他一起跳出舰艇。
　　几乎是在同时，舰艇内部骤然爆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动！
　　“窸窸窣窣……”
　　“吱呀——吱。”
　　“窣窣……嘶……”
　　陆见野第一时间给巨蟑的脑袋上补了一枪，郁双则眼睁睁地看见舰艇自己左右摇摆起来，机械缝隙内时不时有黑影闪过，还偶尔能看见须子摇来摇去。
　　令人毛骨悚然！
　　“A+级别的雌虫。”陆见野得出结论，“它将这艘舰艇当成产卵的巢穴，难怪一直不肯撒手。”
　　郁双看得浑身都难受，忍不住往陆见野的身边靠了靠。
　　“也好在落了地，这要是在空中直接孵化完成——咱俩就是它们出生后的第一顿饭了。”陆见野拍拍他，“没事，这一窝还是幼虫，好处理。”
　　他按下手中的控制键，舰艇迅速开始冒出烟，不等幼年巨蟑挣扎，舰艇已经开始自燃。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伴随着细微的鸣叫，郁双看着看着，又觉得想吐了，一扭头，又看到趴在地上的巨蟑。
　　有什么适时地在他背上顺了两下，非但没让这口气稳当下来，反倒吓得他像惊弓之鸟一样回过头——是陆见野。
　　“深呼吸。”陆见野说，“忍一会。”
　　郁双有气无力：“……我看你也应该去交流厨艺，来一道碳烤蟑螂……yue……我闻着香味了……卧槽了……”
　　陆见野有些无奈地道：“吓成这样，还想出来作战？”
　　“不耽误我的拖鞋好用……”郁双说，“还有，咱们两个是在一条船上的，总不能只有你一个出力……我从来不给小组KPI拖后腿。”
　　“行。”陆见野说，“新的KPI也要过来了，做好准备吧。”
　　他话音刚落，左右两侧的地平线上便卷起烟尘……两支巨虫队伍正朝这里疾驰，地面都震了起来，犹如千军万马。
　　远远望见这边战过一场的硝烟，虫军的脚步更加快了不少，有种要踏平珠穆朗玛峰去填索马里海沟的气势。
　　“这是一支成规模的巨虫军团。”陆见野低声解释，“雌虫是它们繁衍的核心，一般是首领——剩下的雄虫是寻仇来了。”
　　郁双想起在080基地的废墟上，能飞的雌虫先发出来信号，其余蟑螂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瞬间又想到一种星际小说的设定，一拍脑袋，没头没尾地说：“陆见野，这个玩意不叫雌虫！应该叫虫母！我听说过，我知道了！”
　　“行，那就叫虫母，回去我替你向科研所提申请命名。”陆见野上膛子弹，沉声道，“现在是打硬仗的时候了，敢不敢完成这个KPI？”
　　郁双以实际行动做出回答，向虫族大军亮出他的武器——
　　拖鞋。


第15章 吃我一鞋
　　陆见野尽量简短地解释道：“雌性蟑螂会飞，雄性不会但甲壳坚硬、攻击性强，如果成群出现，大多有组织有纪律。一会——”
　　郁双：“一会我们比比谁打的蟑螂多？”
　　“……”陆见野的表情一言难尽，“一会你站在我后边，保护好自己！”
　　郁双还待反驳，但时机不等人，蟑螂大军转眼压境而至！
　　陆见野迅速拔枪，瞬息已经接连打出三发，直接打空了子弹，单手推出弹匣，又极快地填满。
　　他继续瞄准，怕郁双轻举妄动，想拉住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却抓了个空。
　　陆总回头找人，发现郁双躲到自己身后，双手捂着耳朵，稍显惊恐。
　　陆见野：“……刚刚是谁，说要比谁打的蟑螂多？”
　　郁双的目光略有点呆滞：“你怎么有枪？这个是真枪吧！”
　　“假的。”陆见野道，“根据军部规定，我们人手配一把呲水枪。”
　　郁双：“……”
　　郁双尚能克服对蟑螂的抗拒，但真枪实弹炸在耳朵边上的巨响，瞬间就能把他给克服了。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觉着男人永远热爱枪与机车；今天开始，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之所以能爱，大概率是因为没有摩托车驾照，也没见过真枪。
　　陆见野只好摸出消音器，安在枪上，又朝靠近的巨虫扣动扳机。
　　这次虫群离得更近了，约莫十几米的距离，能清楚地看见子弹撞在为首的巨虫硬壳上，只稍稍拦阻了巨虫的步伐，随即……被弹了出去。
　　反倒是郁双，强行按捺住叫出来的冲动，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陆见野脸色不好看，无可奈何地问：“我打的是它还是你？”
　　郁双连忙举手回答：“我这就克服一下，我努力！”
　　陆见重新瞄准，枪口指向巨虫身体和腿连接的部分。
　　命中，无效。
　　再次瞄准，直击巨虫的头颅！
　　陆见野尝试找寻巨虫弱点，稍微拖延了虫军的些许步伐，但另一侧的蟑螂已趁着两人不备，迅速靠近了过来。
　　郁双专注看着射击的结果，忽然后背一痒——回头赫然看见一双摇曳的触角。
　　说是迟那时快，什么躲在后边、什么枪响不响的，都被分分钟抛之脑后。郁双连想都没想，直接抬脚甩出拖鞋！
　　紧接着，陆见野一击不中后，也直觉般地转过身来，下意识向为首的虫族放出一枪。
　　只见拖鞋飞向空中，所有的蟑螂都同时扬起头颅，不受控制一般地仰望其划出的抛物线，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片向日葵田里正在经过日升月落。
　　拖鞋很快落下，重重砸在这边为首的蟑螂壳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又高高弹起；当事蟑螂被直挺挺砸倒在地上，不醒虫世。
　　子弹紧随而至，竟一反刚刚的出师不利，直接扎入蟑螂的硬壳，漩涡似的搅碎一片，爆出虫躯内的汁水！
　　其余众蟑刚刚还表演着急行军，跑得飞快且势如破竹，这会却一块傻了，明知事有蹊跷还都昂首不动，躲都没躲一下，排着队被一个接一个地砸倒。
　　还有倒霉的，由于甲壳太长，连续被砸了两下。晕倒后被砸得弹起来，在短暂的清醒后，又晕得更踏实了。
　　再看另一侧的虫军，虽然没直接遭受打击，也动也不动地盯着拖鞋飞舞，神情专注得不像是看拖鞋转圈，倒像是刷小视频看见什么“网红转圈硬控我三十秒”。
　　郁双也没想到能有这等拔群奇效，跟着一块目瞪口呆。
　　陆见野的反应快得多，趁机追着拖鞋的轨迹，连发七八枚子弹，直接连窝端了整片虫军。
　　打完，他还抽空拍了怕郁双，道：“另一边，趁巨虫没动弹，就现在把你的拖鞋丢出去，快！”
　　郁双如梦方醒，连忙摘下另一只拖鞋。他举手要丢，却忽然停下动作：“不行，丢出去就没有第三只了！”
　　陆见野伸手：“……给我！我去近处打。”
　　郁双看了看自己踩了一天的拖鞋，又看了看陆见野那洁白无暇的作战手套、以及隔着手套也能看出形状的修长手指，自认不太多的道德感忽然爆棚，大义凛然道：“还是我来吧……那什么，你瞄得准一点啊不要打我！你在此处别动，我去搞几个蟑螂！！！”
　　说完，郁双以一种冲锋陷阵的英勇身姿冲了出去，手里高高举着拖鞋，咆哮道：“来吧！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啊——！！！吃俺老孙一棒！！！！！”
　　陆见野：“……”
　　陆总在战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生平第一次想不战而退，完全是强忍着假装不认识这人的冲动，才接着瞄准，以备不时之需。
　　只见郁双在蟑螂堆里杀了个七进七出，人工校对的准确性显著低于机器，非但不能给大多数蟑螂平等地落实一蟑一拍，还会忍不住朝某一只须子戳到他的猛拍。
　　巨虫纵横宇宙几十年未遇敌手，一遇就被拖鞋拍得晕了醒、醒了晕，前排目睹了另一支虫军惨状的，居然在清醒的间隙，向陆见野投去了渴望的眼神，期待他能给个痛快。
　　陆见野摊了摊双手，火上浇油地断然拒绝：“别想了，他不回来，我不开枪。”
　　巨蟑倒三角的虫脸居然做得出表情，显得分外绝望。
　　它艰难地动了动被踩住的后腿，粗壮的腿毛冷不丁划过了郁双的小腿。
　　郁双当即转身，又是一拖鞋拍在他背上，高呼道：“我草草草草草！我碰到蟑螂了，我脏了啊啊啊！！！！！”
　　陆见野终于喊道：“好了，回来！”
　　郁双崩溃：“我回不去了我脏了我碰到蟑螂了！！！”
　　陆见野闻言脸色一变，大步冲进虫军之中，拉住郁双的手腕，沉声问：“受伤了？伤口在哪，我看一下，先别紧张，根据现在的样本，蟑螂是没有毒性的……”
　　郁双惭愧地连拖鞋带手一起抽回来，解释道：“啊，也不是。我就是刚刚摸着蟑螂壳，有点嫌脏……”
　　陆见野：“………………”
　　郁双干笑着企图解释：“哎不是，你看蟑螂这个壳……看着就不干净对不对？我和你说事实上也不干净！我们那的蟑螂比你这个小了好多倍，但是伤害性很大，蟑螂爬过的东西一概不能要了……”
　　陆总面无表情地开枪，接连击毙周遭一串的巨蟑。
　　枪响前，他还极为熨帖地用小指弹掉了消音器。
　　郁双吞了吞口水，连怂都不敢怂了，枪响一声一哆嗦，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好像从前在讲台上念检讨书。
　　等到最后一声枪响结束，他看陆见野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讪讪地问：“那什么……打完了哈……”
　　陆见野：“没打完，过了三十秒冷却读条，它们原地复活，你再打一遍。”
　　郁双迟疑：“真的？”
　　陆见野闭了闭眼：“……假的。”
　　郁双长长松了口气，嫌弃地跳了起来，生怕蟑螂的汁水沾在防护服上，一蹦一跳地跑出战圈。
　　陆见野跟在他身后，拿出一只小型的照相机，对着相对完好的蟑螂拍完照，又凑近枪孔，拍了几张。
　　郁双看到这项工作就要昏厥了，反复做完几度心理准备工作，才踮脚挪上前问：“我……呕，我帮你……啊……”
　　“行。”陆见野答应得很痛快，“麻烦帮忙站远一点。”
　　郁双这下心安理得了，正要站远一点，远离昆虫的气息，又听陆见野改了口：“等一下。”
　　他心一横牙一咬地转过身，却看到陆总拎起一只沾着昆虫碎壳和汁液的拖鞋，还顺便用手套擦了擦：“穿着，一会去找另一只。”
　　脏兮兮的痕迹蹭在手套上，刚才还洁白如洗的颜色，瞬间灰一块黑一块，脏得像是被拿去通过下水管道。但手套的主人毫不介意，一派自然而然。
　　郁双愣住了。
　　陆见野挑着眉梢，一脸啼笑皆非：“擦干净了还嫌弃？在舰艇上吐那会，怎么没见你有洁癖呢。”
　　他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弯腰去解自己的鞋带，“穿我的总行了？郁大小姐，烦请忍耐一下，救援再有个五六分钟就能到了。李乔恩喜欢在舰艇上囤生活物品，再给你找双新鞋。”
　　郁双迟迟反应过来，赶紧抢过来拖鞋，赶紧道：“不不不，谢了！我穿这个就行！”
　　陆见野点点头：“行，那我接着去采集资料。”
　　随后，他又从腰间取下匕首，塞到郁双手里，“以防万一，拿着。”
　　匕首干净锃亮，能像镜子似的照出来东西。郁双看着匕首上反射的天空，一下子什么毛病都好了。
　　蓝天白云中，树冠之上，有两条长而细的黑影，正节奏感很强地晃着。
　　郁双十八岁前住在北方，如果在家里看见黑色的线，可能是不经意落在哪的头发，可能是衣服缝合的边缘开了线，还有可能是堂妹好奇买回来的工艺品。
　　直到他来到南方的第一个夏天，忽然有了新的认识，当这种画面出现，最大的可能是——
　　郁双后背挺得笔直，一把抓住陆见野的衣袖，说：“……等等，你看我后边的树林里，是不是……有蟑螂须子！”


第16章 新物种图鉴
　　陆见野回过头，只看一眼就抓住了郁双的手，低吼：“跑！”
　　他翻过手腕，示意郁双看表盘，上边是倒计时，“按照军部规定，有人员遭遇袭击失联，舰队应在十五分钟内实施救援。有李乔恩带队，肯定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
　　倒计时：三分二十六秒。
　　郁双完全不在状况内，吐完有点双眼窜花，莫名被拽着跑起来，崩溃道：“我们才落地十二分钟不到？！……等一下等一下，拖鞋已经找回来了，我们为、为什么还要跑……！”
　　没几步路，他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你难道不觉、觉着，李乔恩、不太、靠谱？我们现在，被困在这，就是他的情报出了错……啊，我跑不动了……指望他来救援，不如、等王战天和舒克！你慢点……慢点……”
　　“那个是天牛，和你打的不是一个品种。”陆见野顿了顿，继续回答道，“顺便恭喜你押错了宝，王战天和舒克还没读完军校必修课，目前不太会开舰艇。”
　　郁双震惊得呼吸都均匀了：“……这也能上战场？！你们星际时代是一点人道主义也不讲啊！”
　　“近地部队没人了。”陆见野道，“闭嘴呼吸，再坚持一下，还有不到三分钟。”
　　郁双瞄了眼腕表，看见倒计时是：两分五十九秒。
　　树林里摇曳的触角四处甩着，抽落一地树叶和枝杈，愈发靠近过来，还有咀嚼的响动声。郁双忽然想到什么，捏住陆见野的手，大叫：“等等！你等等，天牛是食草的！”
　　陆见野紧紧箍住他的手：“不管吃草吃肉，对方身长至少在五米以上，你想去赌一下它会不会抽你？”
　　郁双已经有低血糖的感觉了，眼前一阵黑一阵金星缭绕，脚下踉跄几步，彻底摆烂地趴在地上：“……行，你自己跑吧，我是真的跑不动了。我和你说，不管什么天牛啊、蟑螂啊、蜈蚣啊……我们都用拖鞋打的。你先跑，不用管我……”
　　他躺下来了几口气，眼前才算是见了点光亮，心说上次累成这样还是大学体侧的时候，好不容易熬毕业了——好家伙，居然还有穿越这么一劫，上哪说理去？
　　可话还没说完，周遭景象忽然翻转起来。他起初以为自己昏得天旋地转了，稍微醒了醒神，竟发觉是陆见野将他抱了起来！
　　郁双动了动，又悚然意识到……这还是个公主抱！
　　“……陆见野你抱我干什么！你不嫌沉啊！”郁双在呼啸的风声里，紧紧搂住陆见野的脖子，“你放开！！！”
　　陆见野问：“你先别搂得这么紧？”
　　郁双感觉到自己的腰臀都在悬空，安全感快要清零了：“我恐高……！你先别跑这么快！”
　　陆见野忽然笑了起来，高声道：“别乱动，还有一分五十六秒。”
　　郁双根本不敢动，捂着脸再度崩溃：“我是认真的——不是，我一个大老爷们还是想要脸的！我真的觉着还能再去打一架！！！”
　　“天知地知，你不说我不说，丢脸不到哪去。”陆见野大方地安慰，“就算是丢脸，也比丢命强。”
　　郁双靠在陆见野的颈侧，能看见天牛晃着那对黑白相间的须子，以一种学龄前儿童看见手机的兴奋感发足追过来，嘴里嚼着树叶，时不时还侧过头从树上啃一口新鲜的。
　　它趴在地上都有一层楼高，腿长占有先天优势，越追越近；反观陆见野，手里还端着个大活人，速度显然不太够用。
　　郁双没多么高尚的情操，做不到在紧要关头舍己为人，但这样拖人后腿也实在脸热；更重要的是，他也诚挚觉得，拖鞋尚有一战之力：“陆见野，我觉着……”
　　“还有一分零六秒。”陆见野道，“宇航大负重训练用的沙包都比你沉，少想些有的没的。抱紧我别乱动！”
　　隔着防护服的面罩和护目镜，郁双看不着陆见野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镜片上染了呵气，随着呼吸的节奏，水雾的范围一收一扩，阻挡在视线中间。
　　或许对陆总而言，这样的负重真不算什么事，他连脚步都没减缓一点。可总归是血肉之躯，比不了钢筋铁骨，水雾变幻的频率还是更高了。
　　郁双打消了拍天牛的想法，喊道：“我还能跑！”
　　陆见野说：“倒计时二十六秒，你出声倒数，查五十个数，观察舰艇降落在哪个方位。”
　　郁双抹了把脸，大声数：“五十！四十九！四十六！四十七！四……三十七！三——”
　　“停停停，”陆见野眼镜上的水雾缩了一大圈，他深深吸了口气，“你还是别数了，倒计时约还有十七秒。”
　　天牛越追越近，须子几度快要抽在陆见野的后背上，这人却好像身后也长了眼睛，判断极为准确，恰到好处地躲开。
　　可郁双在心里足足数到六十，天上还是没有分毫的动静。
　　李乔恩迟到了。
　　谁也没说话，但郁双猜测，陆见野比自己更清楚倒计时的进度。
　　他在电影里见过一门本领，优秀的狙击手在经过训练后，能把着自己的脉搏或是默念数字来判断时间；陆见野的时间概念还要更强一点，就算正在聊天，也不耽误准确地给出报时。
　　气有些凝滞，陆见野的手紧了紧，又一次将将避过天牛的攻击后，低声说：“怕不怕？”
　　“还行。”郁双说，“我们那边真的用拖鞋打万物，我觉得没准有效果。”
　　陆见野笑道：“那就行，抱紧！”
　　郁双下意识照做，陆见野同时松开了搂在他后背上的手，拔出配枪，朝后开枪——
　　子弹崩在天牛的脑门正中央。
　　天牛的盔甲不比蟑螂，顿时停下脚步，吃痛地嚎叫起来，触角在空中胡乱抽打，发泄着愤怒。
　　陆见野抱着郁双就地一滚，趁机躲进了路边的树丛。
　　在郁双发出惊呼前，陆总隔着面罩捂住他的嘴，轻声在他耳边说：“别出声，别被它发现。”
　　郁双只好有样学样地凑上去，面具不小心和陆见野的擦过，他还趁乱胡来乱想了一下：“这算不算亲上了？要是上学那会，肯定有人在下边起哄。”
　　现在不是扯淡的时候，他赶紧收拢思绪，压低声音说：“天牛没有听觉，眼神也不行，我做过实验。”
　　“怎么实验的？”陆见野问。
　　郁双比划说：“天牛是住在树干里的，我小时候总抓着玩，放在玻璃瓶里，怎么敲都没反应。”
　　陆见野指着足足有十几棵树宽的天牛：“你说它——住在什么里边？”
　　郁双：“……”
　　郁双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天牛半晌才缓过劲，脑袋转了半圈，在空荡荡的路上呆立一会，才后退回去。
　　陆见野说：“以及，你是怎么把它装进玻璃瓶的？”
　　郁双看见天牛后退，放松了不少，忍不住抻了抻腰背：“我们那的虫子没你这大，也就半个手掌——”
　　郁双忘了压住声音，陆见野连忙扑上来捂他的嘴，但已经晚了。
　　天牛闻声回头，脑袋牵着身体转过来，朝着郁双他们爬了回来。
　　陆见野叹道：“……你也知道，那是半个手掌大的。”
　　他抽出枪来，瞄准天牛。
　　但也晚了。
　　郁双开始背对着天牛，后来也下意识地没多看，这时忽然看见正脸，已经控制不住地丢出了拖鞋！
　　“卧槽卧槽卧槽这也太大了！！！”他边扔边目瞪口呆地靠在陆见野身边，“……我都看见它的眼睛了！！！！！”
　　天牛可能是觉着这话太不礼貌，朝这边飞跑直冲，正好迎头赶上拖鞋，多灾多难的脑门又增加业绩一笔。
　　然后晕得干脆利落。
　　陆见野随之放出一枪，这一次，子弹顺利击中穿透！
　　郁双终于彻底放松，乐得跳了起来，一拍陆见野的肩膀：“你看！我就说拖鞋有用！”
　　陆见野看着那只近地部队的标准配备拖鞋，却陷入沉思：“……是有用。”
　　郁双弯腰躲在树后，小心谨慎左顾右盼一番，才跑出去捡拖鞋。
　　未料刚刚跑到路中央，空中忽然传来嗡鸣声响。
　　见惯了巨型的虫子，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完了，该不会是苍蝇蚊子！
　　蚊子要是变成几米高，吸一口还能不能给人留半条命？
　　他忐忑抬头，看见的却是熟悉的舰艇。
　　李乔恩驾驶的侦察机居于首位，他在空中就打开了门，挥手高声呼喊：“陆！陆见野！救援来了！！！”
　　其余新兵学着他的样子，也纷纷打开舱门喊：“救援来了！陆总！双哥——”
　　李乔恩又赶紧转过方向，朝上边的众人吼：“谁教你们在空中开门的！！！”
　　大家茫然道：“……你啊！”
　　李乔恩绝望道：“都回去！回去！”
　　舰队留了三艘战斗舰在近空防卫，其余三艘战斗舰伴随侦察舰一块降落。侦察舰刚刚触地还没停稳，李乔恩就跳出来冲上前，一边双手比划十字，一边喊：“陆！还好你们没事……”
　　他嚎道，“这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第17章 试探
　　陆见野揭穿道：“你只带过这一届学生。”
　　舰艇还没停稳，李乔恩就像摔炮似的跳了下来，落地即炸：“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在这里当新兵奶妈！！！”
　　陆见野大步朝舰艇走去，还没忘了回头看一眼郁双。
　　见郁双没动，他干脆回来，矮身将人扛在肩头，低声说：“愣着不走，在等什么？”
　　郁双一时激动走了个神，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翻转，差点没踹人——“差点”不是因为他忍住了，而是陆见野反应及时，单手牢牢扣住他的脚踝。
　　“……不好意思啊，我走神了。”郁双悄声解释，“要不你放我下来？”
　　陆见野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双脚，故意道：“抱着也不行，扛着也不行，那我背你？”
　　郁双：“倒也不必！”
　　陆见野：“那就好好趴着。”
　　郁双扶额，试图挣扎：“……你就不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对么，我可以自己走！”
　　陆见野问：“哪不对？”
　　“这要是放在上学的时候，”郁双成功被带进思维误区，认真解释，“肯定会有人对我们吹口哨或者尖叫。”
　　“哦。不懂。”陆见野说，“别人对着我尖叫吹口哨，一般和姿势没关系。”
　　郁双：“……”
　　舰队停靠在一百来米外，陆见野把人扛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分列两队站好。
　　以舒克为首的新兵分外担忧，一拥而上地问：“双哥你怎么了？受伤了么！”
　　李乔恩也跟着围过来，十分严肃：“我们在路上见到了蟑螂的战场，你们是不是遭遇了袭击？”
　　舒克：“什么？！那需不需要营养舱？”
　　郁双深深觉着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光了，有气无力地说：“没事，我就是需要……”
　　他想扯个借口，比如要支葡萄糖，将自己解释为低血糖之类的，好歹合理一点。哪想到陆见野顺口接道：“他就是需要双鞋。”
　　众人：“……”
　　原来陆总的肩膀这么好爬的么。
　　都平平安安地归队，总归是件大好事，尤其归队的还是陆见野。看到陆总立在这，大家都踏实了不少。
　　飞在天上的护卫队也探头探脑，偷偷打开门，朝下边的朋友挥手。
　　主舰已经不能用了，陆见野带着郁双往侦察舰上走：“难得看你的降落点偏航距离超过三位数，一会帮你做个通报留念？”
　　李乔恩挤眉弄眼地调侃陆见野：“嘿！也难得看见你有这种猪八戒背媳妇的造型，真该拍个照片。”
　　郁双正和舒克聊着天，忍不住转过来插嘴：“……你们吵架不要伤及无辜，谢谢！”
　　陆见野则道：“顺便再通报一下你赶不上十五分钟救援的事？”
　　“陆，别说了，你很难想象我经历了什么！”李乔恩好脾气地没有继续吵下去，又愁眉苦脸起来，“真的太糟糕了，前两天刚刚教过降落的注意事项，今天就忘了个精光！”
　　陆见野乐道：“有没有考虑一下，这事也有你的原因？”
　　侦察舰舱门关闭，李乔恩认真地说：“是有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适合做教官！陆，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来支援近地部队的训练，这太勉强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陆见野进入舰艇的主舱，熟门熟路地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双还在塑封里的拖鞋，递给郁双，“带你回来检修机甲，被抓壮丁了。”
　　李乔恩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一脸无奈地加重了语调：“陆上将，没有你的许可，谁敢征调特战部的人？请认真一点。”
　　陆见野终于正色道：“远空七部出事，我回来还需要理由？”
　　郁双听得云里雾里，跟着陆见野的动作，先按后腰再按胸口，最后拉开右臂上的一道拉锁。
　　拉到一半，陆见野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郁双也跟着停下手。
　　李乔恩好心道：“……你不会用便捷防护服么？直接拉开拉链，不用管这个无聊的家伙。”
　　郁双按他说的做，防护服迅速收缩成一个球装，彻底掉在地上后，上边还翻出一个标签提示：“本物品不能重复使用，如遇垃圾分类，请选择宇宙垃圾。”
　　看上去不像军队专用的物品，更像是随处都能购买的产物；那就是普通人也该知道的常识——他不知道。
　　刚刚同生共死一场，回来仍旧是试探。
　　李乔恩替他发出谴责：“陆，你又捉弄人！——好吧，你说的对，我们都来自远空七部，应该回去看看。但这里是新兵七队！”
　　陆见野反问：“远空七部只剩下一个番号，你想回去看点什么？”
　　李乔恩咬牙：“至少不是新兵！！！”
　　明明回到了安全的舰艇上，郁双的心情反倒糟糕起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个人拌嘴，大致猜到了争执的内容：这两位从前隶属于远空七部，而这次人类基地被攻破，主要是因为远空七部全军覆没了。陆总想回来看看，就这么连蒙带骗地卷上李乔恩，拉着他一块当了把新兵教官。
　　而这项工作，在军部又称为“奶妈”，作战部队大多对此敬谢不敏，直言说这跟给孩子喂奶有什么区别。
　　李乔恩的怨念如有实质，拉开聊天记录控诉：“你看，他们居然找不到降落按键，让我给仪表盘拍个照片！这就是我们来迟的最大原因！军部早就说过，我们特战部的作战节奏过快，不适合带新人。陆，无论对我还是对新兵来说，这都是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听完这一连串，陆见野说：“哦。”
　　李乔恩：“你能不能给出一点反应？”
　　陆见野：“恭喜你，成语用对了？”
　　李乔恩：“……”
　　李乔恩气得不想理他，把驾驶座留给陆见野，跑来找郁双诉苦：“看，这是个多么恶劣的长官！和他相处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郁双并不想加入这场没有胜算的战争，客气道：“不……”
　　陆见野回过头：“李乔恩，我还没来得及失聪，建议你的声音再小一点——还有，帮郁双扣好安全带，准备飞行。”
　　郁双马上坐到后排位置上，没用谁来管，扣上安全带插扣，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陆见野望着舰艇的内部监控摄像，难得沉默。他
　　李乔恩以侦查职业的敏锐发现有些不对劲，探寻地回头看去，却没什么表达关心的机会，舰艇已经起飞，他得守在旁边。
　　侦查舰和主舰的构造不同，舱内的空间更狭小，操作台也长得不大一样，多了几个部件。但陆见野驾驶的动作依旧熟练，看也没看地按下一连串按键，指示灯便依次亮起，引擎驱动开始运转，屏幕上显示出通讯窗口。
　　舒克的声音飞快响起：“侦查员前辈，咱们准备飞行么？”
　　陆见野回答：“对，起飞。”
　　频道内顿时安静下来，连杂音都没了。大家闭麦的动作整齐划一，起飞得也很迅捷。
　　李乔恩站在郁双身边，小声哼哼唧唧：“看着，立刻就会有人掉链子。”
　　但他才说完，频道里就传来回答：“全部人员起飞完毕，请指示！”
　　李乔恩：“……”
　　陆见野调出九队的求援记录，李乔恩看见了，解释道：“你们受到袭击，我在第一时间告知到九队。同时，那边的虫军开始撤退，救援紧迫登记从S掉到B-；又过不到五分钟，他们重新遭到虫军不成规模的骚扰，全部舰艇受损严重，在掩体内等待救援。”
　　“一伙的？”陆见野圈出通讯信息的接收时间，“稀奇，虫族军队也能跨星球作战。”
　　李乔恩回答：“是有先例，近年发生过三起。最近的是080号基地，虫族军团远空近地协同作战，一队在击破远空防线后深入近地，一队原地作战，远空七部连信号都没能及时发出。”
　　陆见野带着舰队向原定目标飞行，靠在驾驶座椅背上，若有所思：“虫族作战能力在增强。”
　　李乔恩点头：“对……它们很会模仿。根据物种样本分析，攻陷080号基地的虫族来自9号星系。陆，你还记得三年前在9.16星系的战斗么？我们也是两队配合。科研院的朋友今早和我聊天，提到咱们当年的作战细节，我还没答复。”
　　陆见野道：“据实回答。”
　　七队离九队的坐标已经很近了，按照原预计航行时间，至多还有十分钟的行程，陆见野确定九队的状态，带队全速前行。
　　终于，以侦察舰为首的舰队顺利扎入大气层中，缓缓盘旋到一号点经纬度，发出了救援抵达信号。
　　无人回应。
　　探测雷达的响声孤零零地回响在通讯频道中，红色的警报再次铺满屏幕：“地面存在A级、A+级、S-级巨虫！”
　　人类生命探测器同时发出尖锐的嗡鸣：“探测到人类体征！请相关部门尽快准备救援！”
　　随着进入高危区域的危险操作提示，陆见野道：“诸位，下边有场硬仗，敢去看看么？”


第18章 拖鞋轰炸
　　能够攻陷人类基地的虫族军团，至少有一只S级巨虫领队，不在人类军队能反击的范围内，大家只有跑路的份。
　　是以这些新兵就算经历过基地迁移，也没什么直接面对虫族的经历，还是头一遭亲眼看见活蹦乱跳的巨虫。
　　从空中俯瞰，遍地都是巨大的昆虫，天牛在茂林里横冲直撞，能轻易撞倒参天巨树，触角抽打几下，山上的岩石就片片滚落。
　　但是——
　　频道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答：“敢！”
　　陆见野向连发三道通讯，分别联系到最近的远空部队驻军、新兵九队的公共通讯以及他们的指挥官赵承德，然后义无反顾地开启了俯冲。
　　冲到一半，他竟然还问李乔恩：“这回不拦着了？”
　　李乔恩没有座位，站在驾驶座边上，被晃得七荤八素：“……我拦得住么！”
　　陆见野回答：“拦不住。”
　　李乔恩：“那你还问什么！”
　　郁双在后排抓紧了扶手，好像在坐过山车，他甚至庆幸自己刚才吐过一场，空腹不至于晕的太狠。
　　也许是头一次作战，紧张得有点过头，新兵们彻底把频道聊混了，不知不觉就从小群切到了舰队的作战频道内。
　　“我好紧张啊啊啊，我其实超怕的！这个降落速度好快，我有点晕！！”有人道，“距地面一千米的时候按哪个减速来着！！！”
　　舒克回答他：“控制摇杆！你已经问了三次了！”
　　问话的新兵颤声说：“我一紧张就会忘事！！！”
　　王战天的声音也在发颤，还是尽力安慰着：“没关系，陆总在呢！你记不记得路上看见的巨蟑堆……陆总真的很厉害！”
　　地面满是巨虫，舰艇无法彻底着陆，在距离地面约有十米的位置，陆见野带着众人一个甩尾，纷纷悬停在半空中。
　　他嘱咐：“穿好便捷防护服，做好着陆准备——先别降落，尽量保持在空中作战，救援时再下去。李乔恩，用生命信号探测器，找赵承德他们的具体方位。”
　　李乔恩挤到操作台前，接过来半边的设备，开始飞快的操作起来。
　　陆见野则从抽屉里抽出三套便捷防护服，丢给李乔恩一份，拿着另一份走到郁双身前，问：“介意我挪用你的创意，做个灭虫实验么？”
　　郁双还有些不快，冷淡地一摇头，表示不介意。
　　陆见野又问:“还记不记得我刚才教你的，怎么维持舰艇高度悬停？”
　　郁双愣住：“你不打算带上我？”
　　“带你干什么？”陆见野笑道，“又不是什么好事，刚刚还没被天牛追够？”
　　道理上，郁双觉着他说的都对，和那么大的天牛打架，实在不算是件好事，没必要争着抢着上。
　　但不知为何，这话又莫名叫人更不开心了。
　　陆见野对郁双的不虞似乎视若无睹，把防护服塞进他手里，继续问：“会穿了没？”
　　郁双彻底沉下脸，拿过来防护服，按在自己胸口：“会！不劳烦你重新教一遍了。”
　　陆见野笑着俯身，把防护服抽出来，翻了个面：“反了。”
　　郁双：“……”好丢脸。
　　陆见野点了点塑封袋子的正中间，耐心教道：“有字的一面贴在身上，按键在反面，手指轻触正中间位置——就穿上了。”
　　陆见野手把手地教着，郁双被他握住手指，第二次穿上了防护服。
　　待到衣服彻底完成延展，陆见野取出自己的一片，贴在胸口问：“想再试一回么？——给我穿好之前，随便你戳几个地方捉弄我，把刚刚那些还回来。”
　　郁双差点没反应过来：“啊？”
　　“我的意思是，和你道个歉。”陆见野说，“我知道你不会用这个，不该捉弄你的。”
　　郁双本来气得理直气壮，被忽然道了歉，一下子就理不直气也不壮了：“哦……我的来历可疑，你怀疑我，反复试探，也没什么不对的。”
　　“道理是这么讲，”陆见野说，“但你不乐意，也没什么不对的。好了，再不报复，我就当你不计前嫌，不给你留这机会了。”
　　郁双顿时伸出手，不客气地捏在他脸上，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穿防护服的第一个步骤。”
　　“……”陆见野哭笑不得，“你悠着点，这有录像的。”
　　郁双松开他的脸，改戳他的腋窝：“这是第二步。”
　　可陆见野没长痒痒肉，半点反应也没有。
　　郁双只能可惜地放弃，老老实实在他胸口的位置一点：“第三步，完成了。”
　　陆见野在他发顶摸了一把，说：“谢了？”
　　郁双糟糕的心情一扫而空，回答道：“不客气。”
　　——舰艇上有录像的事不假，李乔恩听见后边的动静，特意抽空打开了录制。
　　录完之后，他还一不做二不休，命名文件为“人类驯化陆见野珍贵影像”，直接把视频传到了特战部的聊天群。
　　“卧槽，乔恩你的技术有很大进步，AI效果这么逼真？”
　　“AI能有这效果？那就是咱们陆总！”
　　“陆总……？我起床方式不对吧，居然看见陆总和人道歉？！”
　　“这角度看不着当事人的脸啊，乔恩，能不能和我说说这位英雄姓甚名谁？”
　　“对，说出来给大家伙膜拜一下。”
　　李乔恩已经深藏功与名，发完消息就跑，继续寻找赵承德的踪迹了。
　　远空作战部队，各有各的风格。当年的七部有点莽，六部恰好相反，主打一个能苟——赵承德尤为擅长隐匿行踪。
　　生命探测信号嗡嗡作响，探测雷达却找不到人。
　　李乔恩敲键盘敲到抓狂，足足转了半个山头。
　　最后还是赵承德终于想起看自己的通讯终端消息，回复陆见野，主动报的坐标。
　　李乔恩的职业生涯再度滑铁卢，整个人萎靡不振，小声用加州口音的英语念念叨叨。
　　陆总这边安慰完郁双，今年的人文关怀含量可能都透支出去了，直言道：“你这技术退步挺快，是想给自己腾出点进步空间？”
　　李乔恩恨恨磨牙，朝郁双道：“你看！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根本没有良心！”
　　陆见野：“赵承德上个月刚刚借钱给你，你再不向坐标点行进，才叫没良心吧？”
　　李乔恩被说得哑口无言，将速度控制器推到底，带队全速行进。
　　赵承德给出的位置，是夹在两座山头的一处山谷之中。沿途走去，散落着新兵九队抛弃的舰艇，以及零星作战痕迹。
　　陆见野打了个手势，李乔恩输入一串代码后，舰艇内语音开始播报：“核对样本，在地面发现蟑螂腿刺、蟑螂触角及一片蟑螂翅膀。”
　　陆见野用手指点了点屏幕，给出指示：“记录，第一批次攻击，巨虫是蟑螂。”
　　随着侦察舰深入山谷，播报的物种一变：“发现天牛科脚印、发现天牛科触角。”
　　陆见野又指着一处，道：“第二批攻击，天牛。”
　　郁双和陆见野的视线对上，尽管知道无论是出于专业性、还是被怀疑的身份，自己不便插嘴这些，也忍不住问：“和我们遇见的一样！”
　　陆见野点点头：“一会得找赵承德对时间点，看看两边的攻击是否同步。”
　　李乔恩道：“如果两边的行动有关联……它们就是一整个虫族军团，评级至少是S！”
　　郁双有“拖鞋拍万物”，对他们的紧张并不能感同身受。
　　陆见野对他打了个响指，提醒：“要准备行动了。”
　　郁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于是：“哦！”
　　陆见野也不挑剔他答应的不专业，在频道里说：“先和各位澄清一件事，你们刚才看见的一地蟑螂，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他道，“找你们双哥学了个新办法，各部门进行备战——拿出抽屉里的备用拖鞋，装进弹药桶！”
　　众人：？？？
　　陆见野笃定地重复：“放拖鞋。”
　　全部人员怀揣着对陆总的信任，提起拖鞋，放进桶内。
　　片刻，陆见野下令：“准备——发射！”
　　刹时之间，七八双拖鞋向地面飞射而去，场面壮观到……显得大家精神状况不太好。
　　只见拖鞋落地，击中的天牛瞬间倒下，如同多米诺骨牌，又带倒了一堆小天牛，扯得一块六爪朝天。
　　频道里，众人简直怀疑自己遇到了假虫，诚挚地发出疑问：“陆总！虫子自己把自己消灭了！”
　　陆见野道：“还没完，九队在附近，不能直接轰炸，准备定点射击。”
　　当即有几架舰艇打开了前窗，有序地架起机枪，噼里啪啦地开始射击。
　　李乔恩负责报点：“先集中火力消灭一号点巨虫……”
　　郁双在后排vip观影位，奇怪地觉着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半天才想起——他打游戏下副本的时候，团长也是这么指挥的。
　　打一号点！跳圈躲技能！落下来接连招！
　　赵承德就在附近，接入通讯就听到这壮观的一幕，默了默，问：“你们，刚刚扔出去的什么？！”
　　陆见野：“拖鞋，没见过？”
　　赵承德眼睛都要直了：“哈？！！”


第19章 S级
　　只见拖鞋狂轰滥炸、天牛四散飘零。在机枪的扫射之下，巨虫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慌里慌张地满地逃窜。
　　新兵小队首战告捷，士气大增，打得不亦乐乎。郁双没见过这么高端的武器，趴在窗户前观战——玻璃恰到好处隔绝了真枪实弹的威慑力，像是在VIP座位看实景话剧。
　　尤其是刚刚被这玩意追着跑了一路，显得剧情还挺爽。
　　而另一边，陆见野和李乔恩齐齐沉默，通讯那边的赵承德在确认他们此次使用的武器后，也一言不发起来。
　　李乔恩恍惚：“……你让他们发射了什么？”
　　陆见野看了他一眼，再次下令：“装置第二发拖鞋，继续发射！”
　　李乔恩幽幽道：“……我以为是耳朵出了问题，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我的脑子有病。”
　　他说完就转身而去，埋头进操作台上，开始翻各式各样的资料库。
　　赵承德声音发飘，听到他敲键盘的声音，缓声道：“乔恩……你在看资料库对吧，也发我几本看看……”
　　大家起初是为了救援而来，但是经历过两轮狂轰乱炸，新兵小队俨然有点“歼灭敌军”的想法，彻底飘了：“我忽然觉着，宇宙战场也没那么艰辛！”
　　“不过为什么要用拖鞋？”舒克提问，“这是特战部的仪式感……？”
　　李乔恩忙中抽空：“特战部绝对没有这样的仪式感！！！”
　　郁双看得激动，凑上来解释：“是我家乡的，呃，习俗！我们那边都是用拖鞋打蟑螂壁虎蜘蛛这些的！好用吧！”
　　众人：“好用！”
　　“老师说热武器对巨虫没用，我看很好用！”
　　“特战部就是不一样……”
　　“醒醒，咱们的弹药装备都是近地部队提供的。”
　　“哇！我忽然有进远空部队的信心了！”
　　“陆总以前就是这样歼灭敌虫的？太酷了！”
　　“可是机枪对战巨虫这么好用，人类怎么还会毫无还手之力？按这个阵仗，我们应该打得巨虫节节败退啊！”
　　陆见野回答：“很遗憾，这是今天才发现的新办法。诸位不用怀疑，热武器确实对虫族的伤害不大——这是拖鞋的效果。”
　　他着重道，“但这个办法，目前还没有经过科研所的验证，稳定性不太确定。还请各位保密。这次回去，我就上报给军部。”
　　李乔恩有气无力：“啊，这次的报告需要多少字？”
　　陆见野顿了顿，回答：“我自己写。事关重大，你也没在场。”
　　李乔恩稍微活过来一点，及时把控航行方向，阻止新兵小队想连窝端了这队虫族的冲动，及时降落在赵承德他们藏身的山沟里，开始展开救援。
　　新兵九队属实被打得有些凄惨，全队弃舰而逃，隐匿在这么个角落，可谓丢盔卸甲，连物资都不足，还有几位伤员。
　　赵承德本人也在伤员行列中。
　　看到新兵七队，大家发出欢呼，热情得仿佛是发年终奖当天见着董事长。
　　周围的巨虫已然扫荡一空，七队的舰艇稳稳落地，接应九队。陆见野没让郁双下去，嘱咐他老老实实坐着。
　　刚刚在太空里翻转了好几圈，陆总已经记下谁的驾驶水平靠谱，按顺序分配了九队的搭乘情况，伤员则统一送到有营养舱的辎重舰上。
　　就在救援工作几乎收尾时——侦察舰爆出一声嗡鸣：
　　“警报！检测到S级巨虫！请所有人员尽快撤离！”
　　“特级警报！请所有人员在六十秒内撤离！”
　　“六十——”
　　……
　　侦察舰上只有郁双一个人，他被吵得跳了起来，赶紧打开舱门，朝下边喊：“那个！舰艇在报警，该怎么办？”
　　李乔恩正和赵承德交涉债务问题，头不抬眼不睁地问：“什么内容？”
　　郁双：“发现S级巨虫，请在六十秒内撤离。”
　　李乔恩：“哦。发现……”
　　李乔恩：“发现什么？！！！”
　　郁双对虫族一直缺少些恐惧感，且鉴于A级、A+级和S-级的巨虫表现大差不差，实在没把这则警报当回事。
　　但其余众人都是受过宇航大专业训练的——“S-”和“S”之间，看似只有半级之差，实则是天差地别！
　　迄今为止发现的巨虫中，最高级别就是S，能够达到这个评级的巨虫，不仅具有初步的人类智慧，还有一定的指挥能力。除了毫无经验的最初时期，每个人类基地的沦陷，都是因为有S级巨虫参与指挥了作战。
　　而S-级别巨虫，则纯粹是因为战斗力强于A+级，才得到这样的命名。
　　两队新兵训练有素，拿东西的拿东西、抬人的抬着人，顷刻已经登上舰艇、关闭舱门。陆见野和李乔恩留在下边收尾。
　　倒计时数到“十七”，李乔恩快速翻身跳上来，喊：“陆！快点！”
　　而陆见野还在山洞门口——赵承德的军牌掉了。
　　他捡起带着银色金属牌的手链，刚要迈步，巨大的天牛触角已然横扫而至！
　　空气流动骤变，陆见野似有所感地就地一滚，恰好躲过一击；他旋即爬起来，可还没来得及站稳，那触角也感觉到了动静，又回扫过来！
　　陆见野再次躲过，朝李乔恩吼道：“关门！起飞！在空中悬停等我！”
　　李乔恩一咬牙，边带着舰队升空，边按下关门键，也喊：“陆！愿上帝与你同在!”
　　只见舰艇开始腾空，舱门也一点点合拢，下一刻——
　　后来不管回想多少次，郁双都始终觉得，这一瞬间他的脑子肯定是进了大水！
　　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从舱门仅剩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赶到陆见野身边，看到对方惊诧无比的眼神。
　　郁双：“……我说自己刚刚被附体了，你信不信？”
　　陆见野哑然，悍然拉住他的手臂，把人拽进自己怀中，带着他再度躲过天牛的攻击。
　　“信，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陆见野附在他耳边道，“别乱动，跟我一起爬过去，躲进赵承德他们藏身的洞穴。”
　　郁双望了望近在眼前的山洞，刚要问怎么过去，就被陆见野用身体掩护住，一点点蹭过去。
　　郁双小声说：“我带了双拖鞋。”
　　陆见野回答：“嗯，藏好，等巨虫过来再用。”
　　这样隐蔽的挪动有效果，加上舰队起飞的动静，那双黑白相间的触角失去了方向，乱挥一阵，恰好给了两人躲避起来的时间。
　　滚到洞前，陆见野推着郁双进去，才一蜷身子，窝在洞口。
　　郁双叫他：“你再进来一点。”
　　“拖鞋给我。”陆见野道，“这里好攻击。”
　　郁双紧急之下，在抽屉里随手一摸就跑，居然还拿了两双。
　　陆见野接过其中一双，拆开包装，拿在手里，低声说：“你自己也拿着，以防万一。”
　　天牛的触角愈发靠近，几次甩到山上，差点抽中洞口。
　　郁双张嘴呛了满嘴的灰尘，声音发涩地问：“万一……？”
　　“嗯。S级的不一样。”陆见野把赵承德的牌子塞给他，“我也没太大的把握，你保护好自己，我怕……”
　　“你还是别说了。”郁双咬咬牙，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了恐慌的感觉，胸口都沉了沉，“他们那么佩服你，你肯定能回去！”
　　陆见野：“……我怕一会不小心，没拿稳这玩意，你先替赵承德收着。”
　　郁双：“……”
　　陆见野回过头，扬起眉梢看着他，哂笑着道：“怎么，怕我给你托孤呢？还不至于。”
　　刚刚的紧张氛围下降了一半，郁双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坚决否认：“我可没担心你。”
　　“行。”陆见野说，“反正从来都没人担心过我。”
　　郁双心里一软，赶紧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大家认识一场，你……抱过我，刚刚还保护我，我这么有良心的人，肯定是希望你安全回去的！”
　　“谢了。”陆见野笑得极为促狭，“但我想说的是，确实没什么必要替我担惊受怕，我这人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安心，肯定囫囵把你带回去。”
　　郁双：“………………”
　　这什么人啊！有时候一个人穿越也挺无助的！
　　然后，在郁双的眼皮子底下，陆见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瓶子：“比如这个。”
　　郁双瞬间都想寻求法律援助了：“敌敌畏……？这个怎么在你那！”
　　“去人类基地搜救的时候，在蟑螂堆里缴获的。怎么，你认识？”陆见野装模作样道，“我怀疑这东西对付巨虫有奇效，你觉着呢？”
　　郁双简直不想搭理这人。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位陆总看他用农药杀虫，想要一探究竟，偷偷把这瓶完整的农药扣下来了。
　　堂堂陆上将，居然做贼！
　　但危难关头，鉴于自己的小命悬在这，郁双很有大局观地说：“有用是有用，但这个东西不能在密闭的环境下喷，也不能接触到身体。”
　　他补充道，“……我真是脑子进了汽水，才会来找你！”
　　转眼巨虫已至，陆见野飞快地瞄准，丢出去一只拖鞋。
　　他动作流畅，仿佛不是在打仗，而是某家的公子哥在这投壶，嘴上还没忘了应付着说：“好，回去给你买汽水。”
　　郁双：“……”
　　这什么人呐！！！


第20章 敌敌畏yyds
　　陆见野飞鞋极准，和郁双的攻击力不在一个量级。天牛刚一探出头，迎面就是一拖鞋，又快又准地砸在了脑门上！
　　力道之大，要是之前的蟑螂，被直接爆头也是有可能的；动作之流畅，如果拿的不是拖鞋，拍下来发短视频肯定能上个“武侠在人间”之类的热门。
　　但S级到底不同，巨大的天牛只是怔愣了片刻，没倒也没晕。拖鞋在它身上的效用倍减，至多让它有了点“被砸到”的感觉。
　　非但没造成半点伤害，还指了个路。
　　天牛的眼神扫过拖鞋，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敏锐发现了陆见野和郁双藏身的方向！
　　“没什么效果……嘶。”陆见野一个没忍住，吃痛地抽了半口冷气，才压着声音问，“这个敌敌畏，是怎么用的？”
　　——他不会用杀虫剂。
　　——而且似乎受了伤。
　　意识到这两件事，郁双瞬间明白过来：陆见野根本没太大的把握！
　　仔细想来，如果真能轻而易举地降伏这只巨虫，他也不至于急着叫李乔恩快走。刚刚会说那些虚张声势的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
　　气氛渲染得太到位，郁双不免紧张，尽量精确地复述起说明书：“应该放在喷壶里，兑水后喷着用。”
　　陆见野无奈：“哪来的喷壶？……你上次是怎么用的。”
　　郁双一拍脑袋：“哦哦哦，直接泼出去！小心别碰到里边的液体！”
　　陆见野左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安慰道：“有防护服呢。”
　　郁双被一片温热的湿润触及，本能比意识更先觉察到不对，整个人都僵硬住了，才缓缓问：“陆见野，你在……流血？”
　　陆见野迅速收回手掌，挪了个位置，回答道：“没事，不严重。”
　　郁双心里一沉，想看看陆见野怎么样，却被他横身挡在洞里：“嘘，躲好。它要过来了。”
　　郁双只能从缝隙向外看，捕捉着S级天牛的身影。
　　相较于之前那些身长几米的家伙，这一只天牛的身形更为骇人，即便是爬行着，也足足有两层小楼高——还是办公楼那种举架高度，整个虫子和郁双之前上班的公司容积相当。
　　它正极速飞奔而来，全身上下的关节都以和谐的频率运动着。也许是体型过于巨大，看上去没有昆虫的感觉，反倒像是台精密运转的巨型机器，能用钢筋铁骨踏平一切。
　　对“虫子”的认识根深蒂固，郁双一直很难对“虫族”产生什么实感，只觉得是些“大号的虫子”。直到直面如此庞然大物，他才渐渐感受到来自于巨虫的压迫感。
　　与“害怕虫子”不同，那更近乎于一种“敬畏”的感觉。
　　非得将这种感觉对号入座的话，他只能想到从前刷到的一组图片，叫“巨物恐惧症测试”。
　　看到巨大的月球悬于空中、伫立于桥梁中央几乎顶天立地的邪神……也不过是如此。
　　那是见到远远强悍过自身的存在时，源自于人类本能的惶恐。
　　可陆见野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目光沉着，准备伺机而动，还如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能。
　　觉察到郁双的目光，他问：“害怕了？”
　　郁双一直觉着他二叔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岂有害怕区区虫子的道理？遂坚决否认：“也不算害怕。”
　　陆见野附和：“嗯……你不怕虫子，就是有点巨物恐惧症？”
　　郁双愣道：“啊，你们这也有这个说法……”
　　“你就是恐惧一些——体积与智商成反比、又分别达到了某种极致的玩意。”陆见野说，“比如，往这边跑的大号傻子？”
　　郁双差点喷出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算玩笑。”陆见野的状态似乎没受什么影响，还能长篇大论地聊着，“别看巨虫的攻击破坏性强，都是用脑子换的。就算到达S级，也只有作战能力，别的一概不行。”
　　郁双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带跑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大的虫子，在你们这里很常见？”
　　陆见野回答道：“简单……你看它跑的路线，稍微绕一步就能躲开的树丛，偏偏横冲直撞，脑袋都快撞裂了。”
　　郁双再去看巨虫，恐惧感便荡然无存了——好像还有点蠢萌。
　　一下子从巨物恐惧症变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所以。你上次提到的‘虫母’，我觉着挺有道理的。”
　　陆见野单手拧起瓶盖，一下子没拧开，正要换一只手，语气却随着动作一顿，声音也低了些，“如果是从‘母体’进行拷贝，这种异常突出的作战指挥能力……嘶……”
　　郁双这边支着耳朵听，与此同时，眼睛也一直没离开那只S级的天牛，正看到巨虫飞奔至洞口！
　　说时迟那时快，郁双抽出陆见野手里的敌敌畏，熟练地拧开瓶盖反扣，划破了封口保护膜，朝外边猛地一泼！
　　天牛被淋了一头一脸，瞬间发出嚎叫。
　　陆见野许是被吼回了魂，看到天牛在胡乱挣扎，立刻转身回护，把郁双紧紧摁在怀里，朝山洞深处滑去。
　　这洞不太深，约莫两三米就到了底。
　　赵承德能选在这里藏身，实在是因为这洞穴的条件得天独厚。走势一路向下，其中还有一处石矿，矿物的辐射既能够躲避机械探测，也能震慑得巨虫不愿意靠近。
　　天牛就算迎头遭到痛击，仍本能地不肯多看山洞，徒劳在原地乱转。
　　陆见野紧紧抱住郁双，手臂稳如磐石，令人心生安稳；但颤抖的手指和喘.息声齐刷刷出卖陆总，暴露出他糟糕的状态。
　　郁双不知道这人哪里受了伤，不敢乱摸乱碰，只好扶着他坐在地上。
　　洞口的天牛竭力挣扎，洞内的两人安静并肩而坐——陆见野没什么力气，郁双则是慌得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万幸，敌敌畏所到之处片甲不留，S级也抵不过浓烈的药效。片刻后，巨大的天牛仰面倒下，宣告着科学技术的胜利。
　　陆见野这才提起些许精神，哑声说：“咳……没事了。”
　　终于松懈下来，他明显有点吃不消，侧身靠在岩壁上，却还是撑着说，“谢了，救命之恩……让我想想，该怎么涌泉相报？”
　　郁双面对虫族的紧张尚能缓解，但实在看不得大活人流血。
　　不过十来厘米的距离，伸手就能触及，他愣是紧张得连滚带爬才过去，连珠炮似的问：“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应该怎么办？”
　　“没事，就是被触角碰了一下，不严重。”借着洞口照下的半片天光，还能看出陆见野在笑，“怎么这么多问题？对着S级的巨虫，也没见你多害怕……现在紧张什么，已经安全了。”
　　郁双下意识想伸手拉住这人的胳膊，却蹭到一手血，慌得不行：“谁好人家安全的时候冒这么多血啊！”
　　陆见野道：“真没事——这点伤，回营养舱里，最多十分钟就好了。”
　　郁双还是不放心，非得凑近去看。可惜这洞形太崎岖，采光约等于零，只能照亮了陆见野带着笑意的眼睛。
　　对视是一件过于微妙的事，他没忍住，悄悄偏开了眼神。
　　在莫名其妙来到这地方之前，郁双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都市青年。生活也许有难处，打工多少有点苦，但没经历过这样刺激的生死时速，这两天实在惊险得有点过了。
　　稍一安静下来，他本能地开始神游，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但是概率不大，真要是在做梦，估计早就吓醒了。
　　空气中渐渐只剩下两人的呼息声，陆见野忽然说：“等回到人类基地，给你要个军部表彰，怎么样？”
　　郁双没反应过来：“啊？”
　　“你反应及时，救了咱俩一命。”陆见野开玩笑地说，“放在古代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嘶。”
　　“你别动。”郁双还记着他是个伤员，但神思不属地摇摇头，“算了吧，我只是拧了个瓶盖，而且你也救过我——又不能加年底绩效奖励，好麻烦。”
　　陆见野故意道：“还客气上了？那就互相许。”
　　郁双有些木然，居然专业地核算起来：“你救我的次数比较多，单项核算收支不匹不符合巡查要求，要许也得我来。”
　　陆见野听出他在胡言乱语，失笑道：“行，我们好好算算‘成本’。那瓶药也是你带来的，要是没你的拖鞋和药，还真不见得能顺利把人救出来——这么说，赵承德他们也欠你不少人情，快够两个表彰了。”
　　见郁双没什么反应，他又道，“先别急着拒绝，听听军部的奖励标准？见义勇为、击杀巨虫、还救了个人，努努力应该能申请回来一百万星币。”
　　郁双竟然还记得问：“二百万？需要缴税么？”
　　陆见野哭笑不得：“不用，这是奖励。”
　　“哦……”在香甜的铜臭味熏陶下，郁双迟缓地反应过来，“我知道了，这就是我的穿越金手指。”
　　陆见野啼笑皆非：“嗯，回魂了。现在知道后怕了？……也该叫你长个记性，下次记着点，别什么情况都敢扑过来。”
　　“我就是一时冲动，下次肯定不敢了。”郁双看向他，“要是我没跑来，你不用一直保护我，也不至于受这么严重的伤吧。”
　　“我这是因公负伤，怎么说得好像叫你揍了一样？”陆见野道，“而且，你确定要和我算清账目，一笔一笔清点，到底谁欠了谁的？我拿了你的东西，好像也得算进去，还没好好给你道个歉……再加个表彰？
　　他哂了哂，“这账算得，不像以身相许，像谈了恋爱分手。”


第21章 PARTY!
　　郁双听到“恋爱分手”几个字，窘迫得不行，脸轰一下就红了。
　　这玩笑和异性开叫耍流氓，但放在哥们兄弟之间，实在算是客气的。他深觉自己这反应过分到有点丢人，往暗处躲了躲，将此归结为气氛不好。
　　黑灯瞎火的，实在不正经。
　　他想尽快给自己散散热，可偏偏事与愿违。这洞窄而狭长，不向里走，就只剩下方寸大小的空间，总能撞个目光相对。
　　于是，郁双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开始认真解释：“敌敌畏的事……扪心自问，要是我活在这个时代，碰到一瓶农药，肯定也想拿去做研究。你那时候信不过我，不和我商量也正常吧？就像我领导拿我的论文属他的名字，怕我不答应，也没和我商量。”
　　“别的我没意见，”陆见野忍不住道，“但我不太想和你那领导相提并论，我找李乔恩干活，都是给加班费的。”
　　“就是这个意思。”郁双刚刚降温的脸，被陆见野一看，又有点热起来，只好继续说正经的，“可惜我只带来三瓶农药，最后一瓶也用完了……不能带回你们的人类基地。否则按照你们的科技水平，肯定能照着样子做出新的。我收获二百万星币，还能拯救一下人类，这才是标准的穿越套路！”
　　“拯救人类这事成了，报酬可不止二百万。”陆见野促狭道，“我忽然觉着，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平常胡说八道，害羞起来反而爱说正经事，怎么和别人反着来？”
　　郁双：“谁害羞了！”
　　陆见野：“你脸都红了——哦，我视力好，看得比一般人清楚点。”
　　郁双：“……”
　　这下是羞愤交加了。
　　陆见野只是有点爱撩闲的恶趣味，并不准备叫人难堪，立刻转了话题，示意郁双往上看。
　　郁双不大想理他，可是抬起头，却看见敌敌畏瓶子刚好滚落回洞口。
　　在阳光的照耀下，里边剩下的小半瓶液体闪闪发光，十分显眼。
　　“谁说带不回去了，这不是刚刚好？”陆见野道，“这山洞不太陡，你应该能徒手爬上去，帮我个忙……把剩下的药水藏好，先别告诉他们。”
　　他补充，“这件事还没十拿九稳的把握，别惊动太多的人。”
　　郁双警惕地问：“那你呢？”
　　“当然是歇一会。”陆见野扬眉，“怎么，你自己上去害怕，还想叫伤员陪同？这么舍不得我啊。”
　　郁双瞬间自闭，觉着欠成这德行的人，多半没什么大事，干脆顺着岩壁爬出洞穴。
　　随着S级天牛倒下，周围的虫族军队一哄而散，李乔恩正带着大家重新准备着陆。
　　郁双迅速找到瓶盖，把扣好的敌敌畏藏在身后，朝空中挥了挥手。
　　李乔恩激动地打开舱门，探出半个身子问候，还顺便用舰艇撞开虫躯，给舰队留出停靠的空间，“陆！郁双！你们还好么？——陆见野呢！”
　　郁双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山洞，李乔恩当即脸色一变，指挥着新兵往山洞里送着攀登绳。
　　大家有些慌乱，郁双想解释说没事，李乔恩已拿起强光手电筒往下照去。
　　“陆？！你……我的上帝！！！”李乔恩惊叫，声嘶力竭地吼着，“快准备营养舱！！！”
　　郁双呆愣了一下，立刻扑回洞口，这才看起里边的景象。
　　陆见野近乎昏迷，勉强靠在岩壁上，整条右臂都以不自然的角度扭着，应该是被天牛抽断骨头后，又是滚进山洞、又是落到洞底，彻底错了位——也难怪他拧不开瓶盖。
　　不止如此，他身上浅灰色的防护服已经染红大半，衣服裂了好几处，带着皮肉一起翻出来。
　　郁双的五感瞬间离家出走，只剩下耳边“嗡嗡”直叫。
　　王战天拽着他过去检查情况，也忍不住惊叫道：“双哥！你身上都是血！你怎么样……那可是S级的巨虫啊，陆总敢去就算了，你怎么也敢的啊……”
　　郁双想说自己没什么事，还想说陆见野也不是万能的，他也是个受了伤会冒血的人。
　　可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都染了大半边血迹，这些话通通戛然于一阵眩晕——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晕血了。
　　王战天慌里慌张地接人，郁双咬牙提着最后的理智，把敌敌畏瓶子塞给他，还迅速编了一句：“这是我的……护身符，帮我藏好。我家的传统……这个东西……不能见人。”
　　王战天错愕：“什么？？？”
　　但郁双已经没有回答的余力了，他最后想到的是：“……原来看到这么多的血，人真的会忍不住在心里想‘人身上可以有这么多血的么’。”
　　尽管成功应对了S级巨虫的袭击，一次晕过去两名队友，还是叫两支新兵小队阵脚大乱。
　　所幸陆见野心里有数——这身伤严重归严重，却没涉及要害，在营养舱里躺了半个来小时，就能起来主持大局了。
　　反倒郁双晕得比较漫长，被刺激得不清，直到回宇航舰队基站，才将将醒转过来。
　　陆见野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看起来等了好一阵子：“醒了？”
　　郁双瞬间爬了起来，“你——没事了？”
　　“当然，不是和你说了么，用不着害怕。”陆见野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刚刚奄奄一息那个不是自己一样，“营养舱里躺一会的事。”
　　他还拍了拍郁双的肩膀，“安心。别这么看着我，你再看一会，我把持不住，可真得以身相许了。”
　　郁双：“……”
　　郁双气得想拿枕头锤人，但是看到陆见野的手腕上露出半截纱布，硬生生忍了回去，“……不是有营养舱？你怎么还没好？”
　　陆见野叹了一声：“没办法，事态紧急，提前出来的。”
　　郁双绷直脊背：“又遇到了虫族军队？”
　　“那我就不会坐在这躲清闲了。”陆见野摊手，“接着猜。”
　　郁双有些迷茫地捕捉着关键字：“外边……怎么了？”
　　他倾耳细听，隔着门听不真切，隐约传来几声尖叫。
　　陆见野朝他伸出手，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一起出去看看？”
　　外边的情况——还得从陆见野晕着的时候说起。
　　尽管出现些许意外，新兵七队对阵虫族的战斗，依旧算是大获全胜——能剿灭S级巨虫，还仅仅只有个别人员受伤，简直是创造了人类宇宙战争史上的奇迹！
　　军部的指令随之到达，宣布两队的飞行任务结束，全员通过实习，召大家尽快返航、正式入编宇航军。
　　接到这等喜讯，一众新兵先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吵得基站要被掀了顶。
　　李乔恩顺势给大家开了瓶香槟，本来是想带大家解解乏，可短暂的庆祝后，和着酒精的作用，新兵们随即意识到，这也是离别的时候了。
　　这些天里，他们一块救过人、种过绿豆、在太空里打过滚、还朝着巨虫扔拖鞋，俨然被磨砺成了一个整体。偏偏刚有几分默契，就得四散开来，更有些难舍难分。
　　尤其是想到他们的教官——大多数新兵都会被编入近地护卫部队，与远空作战部队有着职责上的差异，与教官们这次作别后，很难再有相见的时候；特别是特战部这种一年到头飘在宇宙不知哪里的，甚至大概率都见不着了。
　　有人喝着喝着，直接抹起了眼泪。前边开了头，其他人也不觉着丢脸了，渐渐演变成聚众抱头痛哭。
　　事情就此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李乔恩着实高估大家的酒量，眼看着受不了场，先去找的赵承德。没想到这厮也不是个靠谱的，自己就带着一瓶二锅头，正小酒配着剩下的绿豆粥，喝得有滋有味，哭诉道：“乔恩，太丢人了，太丢人了！我纵横太空战场几十年，不过带带新兵，还要特战部来救人！”
　　李乔恩转头就跑。
　　陆见野才恢复意识，见着大家哭得乱七八糟，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从营养舱里爬出来，沉着脸薅住李乔恩的领子，带着人大步迈进郁双休息的地方，开口就是：“郁双刚才还是好好的！”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现在也是好好的。”李乔恩如遇救星，拉着他道，“我才要不太好了！”
　　而陆见野搞清事情的原委后，果断将李乔恩一脚踹到门外，丢进大哭大笑的新兵之中，罔顾他的强烈抗议与求救，躲进了郁双的房间。
　　郁双听完这描述，觉得陆总有夸大事情严重性的嫌疑，直到拉开门一看——
　　新兵们已然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不能自拔，哭的哭、抱的抱，九队众人稍显得迷茫，夹在七队新兵中，被拉着唱起离别金曲：“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有我最珍惜的朋友……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会有啊！”
　　郁双：“……”
　　他诚恳提问：“真的只有一瓶香槟么？”
　　李乔恩穿越过载歌载舞的新兵们，几次差点被拉着一起跳，好不容易挤到郁双和陆见野身边，解释道：“……我向上帝发誓，他们最多只喝了一杯！”
　　“上帝？”舒克醉眼朦胧地跑过来，手舞足蹈，“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阳光照大地！”
　　李乔恩痛苦道：“好了！求求你还是闭嘴吧，我敢打赌，上帝听了都要自闭的。”
　　陆见野揽着郁双的肩膀，躲过舒克横飞的唾沫星子，顺便把李乔恩重新推了出去。
　　舒克十分流畅地抓住这位侦查员前辈，亲亲热热挽住他的胳膊，快乐地去往人群中央。
　　李乔恩回头，愤怒地比划着，眼神骂得挺脏。
　　陆见野用口型回答：“自作自受。”
　　之前还井井有条的舰队基站，现在已经成了群魔乱舞之地。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还调整了内部的灯光，搞出七彩斑斓灯来，渲染出蹦迪的氛围。
　　郁双索性提议：“事已至此……叫醒他们也挺难的，干脆办个散伙派对吧，就像毕业典礼一样？”
　　又一阵音乐起，陆见野只能打手势表达认可，在原本通信靠吼的距离内，用通讯终端呼叫大厨，一块清点起舰队的储备物资。
　　大厨有了用武之地，顿时大喜过望，也手舞足蹈起来，表示一定要和郁双交流厨艺，且务必趁这个机会消耗掉之前煮多的绿豆粥，以及做了一半的绿豆糕。
　　赵承德刚刚醒过来一点，到后厨来找吃的，听得直愣。
　　他深深被这绿豆宴震惊到了，鉴于这饮食结构太偏离正常，又有拖鞋的珠玉在前，他立即怀疑地问：“……泡豆芽？绿豆？这又是什么灭虫的法子？”
　　李乔恩总算是挣脱了舒克的钳制，气哼哼地回到这边清净的地方，解释道：“绿豆灭不了虫族，但能灭掉我们陆总。”
　　赵承德：“？？？”
　　你们特战部到底是个什么习惯，平时都在太空里研究什么奇怪的事啊？别给新人带进沟里去了，养成三军未动、先斩主帅的奇怪误区！
　　他还想多喘几年气！
　　陆见野被烦得受不了，扔下手里的面粉，一手拽一个领口，又把这两人一道丢了出去：“劳烦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乔恩扒着门缝求救：“不是！等一下！陆，咱们应该怎么办？”
　　陆见野冷漠：“凉拌！”
　　把闲杂人等通通撵走，很大程度地提升了大家清点食材的效率。
　　大厨迅速拟订下来菜谱，他还记着郁双的“做菜秘诀”，特意给留了一道西红柿炒蛋，让郁双务必露一手。
　　当然，从他稍显挑衅的语气来判断，这里边多多少少夹杂了点记仇，尤其是菜谱上还有一道“西红柿炒蛋（甜）”。
　　也许是在酒鬼中间待久了，总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面对如此缺乏技术含量的挑衅，郁双很为所动，坚决捍卫起西红柿炒蛋的含盐量，果断应下这份挑战。
　　陆见野料想做个饭总不至于出什么问题，遂将这两人留在厨房，怀着大局已定的想法，去处理那几份需要打给科研所和军部的报告。
　　于是，半个来小时后，一道颜色处于黑灰之间色香味俱不全的西红柿炒蛋，出现在了他的桌子上。
　　陆见野看了看菜，又看了看郁双，非常认真地说：“你要是想给我下毒，也许不用这么麻烦。”


第22章 作弊
　　郁双敢指灯发誓，他绝对是会做饭的、做出来的东西也绝对是能吃的——以他的经济水平，想活在一线城市，自己下厨实在是必备的技能。
　　所以，问题绝对、绝对是出在了锅和厨房的身上。
　　比如宇航舰队专用烹饪台还是有缺陷，很需要进一步优化，不如他并夕夕砍回来的电磁炉好用。
　　在硬件设备有问题的情况下，寻求外援也是理所应当。
　　郁双为了咸口番茄炒蛋的尊严，不惜赌上自己的面子，双手合十地求道：“我保证这个东西能吃，你就尝一口，说一句好吃！咱俩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帮个忙，只要你说好吃，大家肯定都同意。”
　　陆见野质疑：“首先，我怕这一口吃下去，容易变成没命的交情；其次，你可以怀疑在座各位没脑子，但也没必要做到团灭这一步。”
　　郁双：“……”
　　两人对视片刻，郁双一咬牙，毅然决然地抄起筷子：“我先试毒总行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先气沉丹田，才缓缓动手……用筷子沾了沾盘子里的不明黑色物体，也不知道是说服谁地解释着，“这里边只有西红柿和鸡蛋，多的一点没加！就是糊了而已。”
　　就在郁双做好心理建设，闭上眼睛狠下心，夹起一筷子往嘴里塞的时候，陆见野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手腕，阻止了这场慷慨以赴的品尝。
　　郁双犹在挣扎：“真能吃……”
　　“我怕你吃完就回到营养舱里去。”陆见野卸了他手里的筷子，无可奈何地说，“都作弊到我这了，你就没想过换个捷径走？”
　　郁双愣了愣，只见陆总放下手里的文件，面不改色地倒掉盘子里的东西，站起身来，道：“走吧，一起去后厨。”
　　郁双没反应过来。
　　陆见野把盘子塞回他手里，说：“带路。”
　　郁双云里雾里地带着陆见野，一块进了后厨，看着这位总指挥官套好围裙，才明白“换个捷径”指的是什么。
　　陆总面不改色地整理着粉红色的围裙，修长的手指捻起两根绑带，灵巧地绕到身后系好，几下洗干净锅铲，从橱柜里取出三个西红柿，伸手道：“拿鸡蛋。”
　　郁双犹豫：“这样也太作弊了。而且……你真的会做饭么？”
　　陆见野面无表情：“不算太会，也就是能把西红柿和鸡蛋炒成西红柿和鸡蛋的形状。”
　　郁双刚觉得心口中了一箭，陆上将又动了动手指，示意他拿东西，“快点，趁大厨还没回来——而且，我也只是给你掌勺，需要放什么，还得你自己来定。”
　　郁双顿时感激涕零，从冰箱里取出三个鸡蛋，殷勤地打在碗里。
　　他这方面的业务明显不熟，平均每个鸡蛋都得在炉台上磕打三下，才能成功掰开蛋壳；开到第三个时，连站在旁边的陆总都听见鸡蛋里晃荡的声音了，郁双竟浑然不觉，还想往碗里打。
　　陆见野头一次发现看人打鸡蛋也是件心惊胆战的事，连忙制止，诧异道：“你就完全感觉不到，这鸡蛋是坏的？”
　　郁双不信邪地敲开，蛋壳裂缝就传出异味，他大为震撼地问：“哇！神了，你有透视眼？”
　　陆见野诚恳夸赞：“郁双，你吃自己做的饭，能活到今天，也是挺难杀的。”
　　郁双：“……”
　　考虑到全舰人员的人身健康与食品安全大事，陆见野与郁双做了君子协定：只许动口不许动手。
　　郁双再度降级，从打下手的变成念菜谱的，站在一边道：“加盐……你拿的好像是味精！”
　　“味精是长条颗粒的。”陆见野问，“你那里的调味品，和我们这长得不一样？”
　　郁双还是替味精解释了一下：“不是……我家用蓝色的调料盒装味精，我记错了！”
　　陆见野：“……”
　　“等等。”郁双忽然抓住了重点问题，“你刚刚说什么？我那里的调味品？”
　　他的声音都提起好几度，“你相信我是穿越过来的了？”
　　陆见野放下锅铲：“你都敢把那道暗黑料理端到我脸上了，但是不觉着我会信你？刚刚是谁说，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他评价道，“怎么，我看上去长得像条白眼狼？”
　　郁双忍不住开始乐，讨好地跑去递调料：“我就是——有点开心？还真别说，被人相信的感觉是挺不错的。”
　　毕竟他已经摸爬滚打求生了许多年，能够熟练地经受着生活的考验，从前被安排不属于自己的工作、写的稿子署了别人的名、买菜被楼下的老板缺斤少两，为了生活是统统能忍的，真要是忍不下去了，那就换个房子住、再换个工作。
　　穿越到这么个地方，他来路不明，被怀疑是正常的，带着奇怪的药品，被没收拿走也是可以理解的，郁双接受得一如既往，没什么不适应的。
　　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头社畜，老天爷没有给他开绿灯的必要，被堵在成功的大门外，才是正常的。
　　习惯这糟糕的设定后，哪怕尝到些许不算甜头的甜味，都能叫他心情大好。
　　“还挺容易满足的。”陆见野接过来调料，又推了回去，“拿错了，这个是白砂糖，换绿色的调料瓶——你这么容易开心，从小就没少被夸吧？说你傻人有傻福什么的。”
　　郁双对这个生硬的因果关联表示怀疑：“你确定这是夸奖？”
　　“怎么不是，”陆见野撒好调料，指挥道，“去切葱花。或者换个说法，夸你乐观开朗积极向上，或者单纯懂事脾气好？”
　　郁双切着葱花，居然有点脸热：“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也没打算干什么，”陆见野手上翻炒着，漫不经心道，“就是忽然看你有点乖，想夸你又没找到话茬，随便铺垫两句。”
　　他余光看见郁双那参差不齐的刀工，无声地叹了口气，抽过来菜板，几下切好葱花，洒进锅里，“怎么，不好意思了？都是实话。”
　　“确实有点。”郁双自认脸皮厚度有限，招架不住才对，“你夸得太不含蓄了，我脸热一点很正常。”
　　陆见野：“还挑上了？”
　　郁双赶紧表示自己知足常乐：“不不不，谢谢你！”
　　但是想到刚刚那几句话，郁双还是有点不自在，具体表现为不能看到陆见野，只要余光瞥见，就容易脸红。
　　他不自然地别过头，有点逃避地看向门口——正好看到门缝里钻进来的两个脑袋。
　　大厨带着难以置信的委屈：“陆总……竟然……亲自做咸口的番茄炒蛋……怎么会……怎么可以……！！！”
　　李乔恩则悲愤不已地指控：“陆！共事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你还会说人话！！！”


第23章 万能的陆总
　　陆见野的脸皮比较够用，被当面抓包“替考”，也能面不改色地颠着勺：“咸口怎么了？我觉着挺好吃。”
　　大厨：“嘤！”
　　陆见野还邀请他：“你也试试？”
　　大厨简直万念俱灰，实在接受不了这残酷的口味差距，掩面而逃。
　　陆见野还挺事事有回应，这边聊跑了一位，又继续道：“还有李乔恩，你也得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战前是不是想跑，救援及不及时，当新兵教官的时候怎么骂我的？”
　　李乔恩西子捧心：“咳……陆，看在我们多年的战友情份上……”
　　陆见野静静看着他。
　　李乔恩顿时自觉道：“我滚蛋，我这就圆润地滚蛋！”
　　陆见野继续翻炒几下，最后撒上葱花，把热腾腾的菜盛了出来：“尝尝，满意了？”
　　郁双由衷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个独得圣宠的妖妃，飘飘然道：“要不你先吃？抢第一口有点不礼貌。我们那有一个迷信小知识，总抢你食物第一口的人，以后也会抢你的对象。”
　　陆见野无言：“……”
　　但此时无声胜有声，被陆见野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郁双已经开始找回自知之明，觉着自己是口出狂言了。
　　这位陆总的身高目测至少一米八五，没准还得往上走个几厘米，肩宽腰窄腿长，脸更是没什么可指摘的，放在八九十年代的娱乐圈都能帅得独树一帜；军衔是上将，打得了BOSS下得了厨——就算是叫郁双自己选，那也不可能选自己。
　　不过陆见野没无聊到比对这些，他只是几下涮干净炒锅，搁在炉台上，好整以暇道：“太久没做过饭了，也该找个人试试毒。礼尚往来，就你了。”
　　郁双：“……”
　　有仇他是真记啊！
　　郁双怀疑地挑起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的一刻，被戏弄的怨念又烟消云散了——还真别说，陆总这手艺属实没得挑，鸡蛋嫩滑鲜香，佐以番茄恰到好处的清新，简简单单一道菜，能香得人把自己舌头吞下去！
　　他惊讶不已：“你怎么这么会做饭！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见野摘下围裙，叠好搭在碗架上：“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不会做饭。”
　　郁双深觉这个说法不识上班疾苦，忍不住给他科普那个自己活了二十来年的世界：“嗐，那你是不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那有一款比虫族杀伤力还大的人类之敌——996！就是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周工作六天……大家下班以后只想躺着，心思都用在别被炒鱿鱼上边，没有时间炒菜的。能吃就行了。”
　　陆见野问：“你确定能吃？”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郁双很是郁闷，“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至少很会包饺子，还是北方的元宝饺子。以后有机会，我必须让你尝尝！”
　　陆见野笑了笑：“行，那就却之不恭了。”
　　宇航军执行任务时，动辄要在太空里停留十天半个月，因而舰队基站的生活设施配备很是齐全，单是能开火的厨房就有两个。
　　郁双这边的西红柿炒蛋出炉，大厨那边的其他菜色也准备得八九不离十了。
　　散伙派对在即，郁双拉着陆见野一块去用餐大厅，却被拒绝了。
　　“我不参加这种活动。”陆见野道，“他们见着我，也玩得不自在。”
　　郁双不赞同道：“好歹认识一场，就不去告个别么？我辞职那天，吵了三年架的同事都来送别了。”
　　陆见野说：“同在军部，有缘自会再见。”
　　郁双耸耸肩膀，没有再坚持——他充分的理解与尊重每个人不参与社交的权力，端着自己的胜利果实，去餐桌上进行展示。
　　这边炒两遍菜的光景，大厨已经热好了冷藏的卤肉卤鸡爪，摆出一个卤水拼盘，又炒了两道快手菜，正悲伤地四处宣扬着“陆总给番茄炒蛋加盐”一事。
　　陆总本人没在场，众人只能对他的作品肃然起敬，无论甜党咸党，都在此刻达到了高度的一致：“加盐确实好吃！”
　　郁双还给他们盛饭：“拌饭拌饭，这么吃更有灵魂！”
　　悲伤是厨子一个人的，快乐则属于能吃到西红柿炒蛋盖饭的大家。
　　两队新兵恨不能沐浴更衣焚香再吃，但实在没这个条件，只能在现有的环境下献上最高礼遇——先用调好参数的美颜拍照，再合照留念，最后动筷子。
　　舒克吃完一大碗，又填了一勺，还是惊叹不已：“我的天啊！陆总原来是会做饭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他不会的事么！”
　　李乔恩尽管怨气冲天，还是诚挚且直白地夸赞道：“可能有，但一定不多。在特战部的这些年，我还没见过他不会的事。有个成语，放在他的身上就很合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赵承德提醒：“……乔恩，其实也不太合适。”
　　李乔恩一摆手：“意思都差不多！大家能够明白就好！”
　　借着还没散干净的酒劲儿，大家的胆子壮了不少，有人明目张胆地八卦起来，好奇地问：“我以为像陆总这样的人，都是一心扑在军务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很喜欢烹饪嘛？”
　　“当然不是，你们陆总不会有这么正常的爱好。”李乔恩叹道，“也是没办法的事，这还要从特战部刚刚成立的时候说起……”
　　特战部成立之初，军部内还有着较大的意见分歧，一部分“主战派”在陆见野身上看到了反攻虫族的希望，而另一部分“自保派”的人，则认定这无异于飞蛾扑火，是在拿同胞的性命玩笑。
　　特战部的第一名随行后勤人员，就是激进的自保派。他躲避了重重审核，混进执行太空任务的队伍后，在第一次例行巡视前，在饭菜里下了能让人拉个三天三夜份量的泻药。
　　这场投毒行动被例行巡视的陆见野撞破，并没能成功。但此后足有大半年，特战部都没再招纳新人——这次是泻药，下次是毒药怎么办？
　　由于厨子这一重要职位空缺，大家只能纷纷撸起袖子学做饭，轮流去厨房里值班，愣是磨练出来一身厨艺。
　　舒克瞠目结舌地问：“那……下毒的人呢？怎么处理了！”
　　“他也是个可怜人，毕竟没有造成太多的损失，陆也没有追究，只是将他关进安定医院了。”李乔恩叹道，“他是远空一部的亲属，哥哥和堂弟都在巡航中遭遇虫族牺牲，受到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
　　新兵们听得感慨连连：
　　“是挺惨的……远空一部被袭击那次，也差点全军覆没。”
　　“那也不是他下毒的理由啊，他怕不是脑子有病？”
　　“都说了在安定医院，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啊！”
　　赵承德则摇头叹气道：“没法说，军部现在还有主张不反击、只迁移的。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宇宙没有边，人类总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李乔恩不知从哪找来一听啤酒，喝完只剩下空罐，随手捏扁：“没错，听起来很稳妥。”
　　“但也太缩头乌龟了！”赵承德狠狠折断一根黄瓜，卷在薄饼里蘸酱吃，“我是受不了，与其东躲西藏，不如背水一战！”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氛围其乐融融，好像和办公室午后摸鱼没什么两样，可谈资却天差地别。
　　就是出柜出轨的鸡毛蒜皮，变成了人类存亡和宇宙发展，令郁双有点不习惯。
　　电子榨菜和饭搭子有事比菜色重要，他吃得心不在焉，渐渐开始食不知味，一不留神呛出来个喷嚏。
　　李乔恩帮郁双拍背：“你还好么？”
　　郁双庆幸自己转头及时，没喷到桌子上，一边用纸巾擦脸一边说：“没什么事！一想二骂三念叨……阿嚏！有人在背后骂我了吧！”
　　喷嚏大法已经失传，大宇航时代的朋友们没听过这么新鲜的说法，纷纷要求展开细说。
　　李乔恩掌握这项新的知识点后，迅速学以致用，肯定道：“肯定是陆见野！”
　　——也不算说错。
　　离开后厨后，陆见野没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拐到七队新兵的住处，敲开了一扇房门。
　　王战天刚才还在和大家一块闹腾，这时却已经毫无醉意。他迅速打开门，有些紧张地站直：“陆总！”
　　“东西应该在你这。”陆见野道，“给我吧。”
　　王战天小声应了一声“是”，转身拿出半瓶敌敌畏。
　　陆见野拿了东西就要走，刚刚转过身，又忽然好奇道：“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双哥说……”王战天努力复述道，“这是他的护身符，不能见人，一定要藏好。”
　　“还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陆见野哭笑不得，把瓶子放进一只不透光的手提袋里，“知道了。”
　　他走出去几步，发现王战天还留在原地，只能回头道，“跟我过来，有事交待。”
　　“是。”
　　王战天赶忙跟了上去，蹑手蹑脚地跟在陆见野身后，安静地走了一段，他浑身都不自在，没话找话地轻声汇报，“陆总，我和双哥……我和郁双接触下来，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也没有从他身上调查出问题……这个人还挺好的。他的出现，或许真的是一个巧合？”
　　“我知道。”陆见野道，“然后呢，有什么想法？”
　　王战天卡壳了：“嗯……按照人类政府规定，应该带他回到基地，走流程办理身份信息？”
　　陆见野有些糟心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了对这位小同志智商的怀疑，但还是解释道：“郁双没有问题，事情才更棘手。”
　　王战天不解：“可是陆总，排除他的嫌疑，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陆见野道：“真这么简单，你爹也不至于搭上自己这辈子的人情，把我叫回来了。”
　　王战天无措地抓抓头发：“对，对不起……我不懂的太多了。”
　　——这幅样子，和近地护卫部队总司令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见野受人之托，只好把事情掰开来解释：“从头来看——第080号人类基地被攻破，按照远空七部的作战力，不应该连信号都发不出来一道。事情必然有其蹊跷，这是我们的共识。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蹊跷给找出来。
　　“郁双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来历不明，是我们查到的唯一外部变数。”他说，“这个人是无辜的，就等同于说明，问题出在了内部。”
　　王战天猛然睁大眼睛：“不可能呀，难道还有人类串通虫族？”
　　陆见野道：“排除不肯，剩下的只有可能的。保守估计，在080基地的近地驻军和远空七部范围内，有人犯了背叛人类罪——往好了想，也不一定是串通虫族，那玩意不见得能听懂人话，没准宇宙里还有其他势力。”
　　王战天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艰难道：“远空七部已经没有人了……所以近地驻军，嫌疑更大？”
　　“所以说，我要是你，会更宁愿问题出在郁双的身上。”陆见野说完，还特意多解释了一句，“对了，这话保密。别让郁双听着。”


第24章 怀疑
　　听陆见野这样一说，王战天一个恍惚，思路差点飘回自己家——近地护卫部队总司令王盼辉乃是全军部出了名的耙耳朵，他的第一信仰是守护人类，第二信仰是天理律法，第三信仰就是媳妇万岁。
　　在王战天的记忆中，他爹每次被他妈指着鼻子教训完，偷偷来找他念叨，最后的结束词都一定是：“对了，保密啊，别让你妈听见！当心我扣你零花钱！”
　　果不其然，陆见野又道：“对了，保密工作也是你们的基本素养，是列在考核评分项目里的。”
　　王战天想遍了自己从小到大挨的揍，还是差点没压住嘴角，只能低下头，尽可能严肃地说：“是！”
　　——当然，也有他挨揍太少的缘故。
　　陆见野浑然不知自己喜当了一把爹，领着王战天回到住处，熟练地屏蔽了一切的电子信号，拿一件黑色外套盖住了摄像头，而后戴上一次性手套，将敌敌畏平均分装进了三个试管。
　　王战天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虽然不太懂，但怂得很明显，愣是一声也不敢吭。
　　好在陆见野并不吝于教他，边分装边说：“知道出了叛徒，得提前做打算。一份你拿着，秘密送到王盼辉手里，一份留作备用，一份我拿走，用陆吾尝试做成分分析。瓶子里的残余，交给科研所。”
　　王战天举手：“不用给科研所多留一点么？”
　　“用不着。”陆见野说，“在确定科研所没问题前，样本流出越少越好。”
　　王战天珍而重之地收好密封试管，很有礼貌地行了军礼，才溜出陆见野的房间。
　　他一是受到家里的嘱托，不许仗着家世搞特殊，一直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二是身上带着试管，也算是接到了保密任务，心理有点紧张——几重buff相叠，搞得他如同在做贼，心虚得溢于言表。
　　偏偏这个时候，走廊里还响起脚步声。
　　王战天的头皮一下子都炸了，尤其是看见郁双的一瞬间，刚刚洗脑的联想忽然冒头。
　　他的思路以冲刺的效率滑坡，口不择言地解释道：“双哥好……！我，我是来找陆总说正事的！你不要误会！”
　　郁双：“？”
　　郁双在楼下呆着没意思，想起落单的陆见野，溜上来看看。碰见王战天在这神思不属地乱转，还以为这位小同志也喝多了，正要劝他去楼下喝点醒酒汤。
　　万万没想到，一照面就听到这等欲盖弥彰的解释！
　　再加上看着王战天心虚不已的眼神……
　　郁双不得不怀疑，自己可能是撞破了不得了的事情。
　　毕竟他上次听见这种话，还是高三前桌的男生早恋，被老师当场抓到！
　　不过，把“地下恋情”这种事和陆见野联系到一起……郁双怎么想都觉着别扭，好像把天南地北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扯到一起似的。
　　也许是这个搭配实在太诡异，想多了还叫人有点不自在。
　　他尽量气沉丹田，拍拍王战天的肩膀，说：“我懂我懂，没事你放心，我肯定不乱说。”
　　王战天赶紧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正在这时，陆见野隐约听见动静，推开门问：“怎么了？”
　　只见郁双神色复杂，王战天心虚得要哭了。
　　气氛凝滞得惊人。
　　陆见野率先怀疑王战天的保密工作出了问题，冷冷道：“保密评分不想要了？”
　　一听“保密”二字，郁双的猜测如同得到了验证。
　　他觉着自己应该善解人意点，试图缓解尴尬：“哎呀，不要这么严肃，大家放轻松！呃……没事，我这个人很开放的，我坚持每一种取向都应该被尊重，就算喜欢沃尔玛的塑料袋也没什么？”
　　陆见野：“……？”
　　王战天要疯了，绝望地闭上眼，努力做最后的挣扎：“不不不，双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奋力道，“我和陆总……是清白的！我，我是直男！！！”
　　陆见野：“哈？！”
　　郁双：“……啊？”
　　在王战天声嘶力竭的吼声里，气氛之尴尬再创新高。
　　陆见野终于弄清楚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迷，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顾不上搭理王战天，一把抓住郁双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屋：“……进来！”
　　房门随之狠狠关紧，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一如王战天被关在门口的心情。
　　这位实习的新兵同志忍不住双手捂脸，绝望地想：“……完蛋了，我还能转正么？”
　　屋子里，郁双尴尬地看着陆见野，试图解释：“那什么……我……就是路过，路过。”
　　陆见野气急怒极，冷冷笑道：“顺路还帮我点个鸳鸯谱，我是不是还得道谢啊？郁双，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我错了。”
　　郁双自知不占理，滑跪得很是迅速，语气也真诚。
　　但他又偏偏忍不住，画蛇添足地解释道，“可是退一万步讲，这也是氛围感的问题！你看——所有人都在楼下，只有你们两个不去参加散伙派对，自己躲在这里。王战天看到我，又立刻解释你们是在做正事……这很难不多想啊！真的很容易误会吧！！！”
　　陆见野单手抵在门框上，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他将郁双困住，不给留丝毫跑路的余地，气极反笑：“好，如果我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是一件让人误会的事，那你来找我——”
　　他扬起眉梢，“算是准备投怀送抱么？”
　　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郁双能直接感觉到对面人的呼吸，脖颈有点痒，连带着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那，倒也不是？”
　　陆见野并不打算放过他，又道：“你在脸红，心跳也加速了——算不算符合心动的判断标准，嗯？”
　　郁双：“……！！！”
　　此情此景完全可以列入“郁双人生尴尬时刻”榜首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缓解，满心都是想要跑路……或者人生重来算了！
　　如果苍天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发誓，自己肯定不上这个楼！
　　事已至此，郁双尽量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又试着想些其他的事情，以期能够缓解这突兀的脸红心跳。
　　可惜效果不大——就算是想蟑螂，他也无可避免地联想到，陆见野今天还在和他并肩作战，背着他逃命……
　　那笔挺的脊背稳稳当当，有一种叫人安心的力量。
　　不是，等等，他想什么呢！
　　一瞬间，郁双的自我怀疑到达了顶峰：“我难不成还真弯了？我喜欢男的？不是吧。”
　　他甚至绝望地想到，“……我要是同性恋，大学和室友一块住的四年——岂不是在耍流氓！！！”
　　幸好，陆见野适时地松开了手，后退半步。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氧气涌回来，郁双才觉着自己的脸皮降了点温，也随之清醒了不少。
　　陆见野闭了闭眼，冷静了很多，沉声道：“玩笑开得过了……抱歉。”
　　冷静些许，陆见野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诚然是够乌龙的，但也没涉及原则问题，他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我可能心情不太好，有点迁怒着你了，对不住。”
　　郁双顿时如蒙大赦，连连表示没什么，顺水推舟地引走了话题：“你心情不好？为、为什么啊。”
　　陆见野收敛起心神，闭了闭眼，低声解释道：“公事不顺，军部出了叛徒，还没想到对策。”
　　郁双脑子昏昏沉沉，随口附和道：“对对对，很有可能……！先是你们的人类基地灭了，今天出门又是被陨石袭击、又落到虫族老巢，真是太倒霉了。”
　　陆见野忽然抬起头。
　　郁双立即又虚了：“……怎，怎么了？”
　　“没事。”陆见野道，“你提醒了我一件事——这个叛徒，没准就在我身边。”


第25章 取向
　　郁双看上去是正儿八经地说着话，心里却在天人交战。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取向问题，脑子里像是被审计监察入驻了，对从小到大的记忆进行全量审核，还要进行问话：“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是同性恋，你恋爱过么？你喜欢过哪个女生？拿不出见证件，就不能轻易下结论！”
　　他企图申辩：“那我也没喜欢过男的啊，你也没有证据！我没谈过恋爱，完全是因为上学时兼职打工、上班后连天996。社畜谈表格和PPT还不够么，谈什么恋爱？”
　　审计同志十分严谨：“我们组的小王小李也没少填表跑业务，这两年都恋爱了。还有张哥，加班是最多的，人家孩子也能打酱油了。”
　　郁双苦于没有证据，陷入百口莫辩之境，只能行使自己保持沉默的权力——鉴于这种自我审计不在任何管理办法规定内，扣不了绩效也通报不了批评，他直接光棍地两手一摊，采用了万能的渣男回答：“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懒得搭理你！”
　　但能干审计这行的，必然有其过人之处：“那你想搭理谁？陆见野么？”
　　郁双看了陆见野一眼，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又觉得脸开始热了。
　　可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家面对面说话，要是刻意避开眼神……那恐怕就真有点暧昧了！
　　他努力平心静气，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看向陆见野。
　　可就在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陆见野有些突兀地看了眼摄像头，还多余地调整了一番罩在上边的外套，精确到了褶皱：“既然怀疑到自己人，你也多注意安全。你来历特殊，难保会不会被殃及，要是这几天遇到任何可疑的事，尽快来找我。”
　　郁双干涩地“嗯”了一声——万万没想到，就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居然能将他聊到两难的境地之中！
　　要是把注意力放在“可能被殃及”的事情上，他实在毛骨悚然；但想着“遇到任何事情都去找陆见野”，他的“审计同志”又开始有冒出来谈心谈话的意思。
　　急中生智，他另辟蹊径地问：“那要是回到人类基地后……”
　　陆见野的的动作一顿，缓缓说：“回去以后，得先给你办个户籍，再去申请表彰。你的身份过了明路，就会开始受到《人类同胞公约法》保护，等同于安全了；表彰的奖金至少能有几十万星币，也够你生活用了，不够的话，我再转给你一些。”
　　提到钱的问题，郁双精神抖擞不少：“星币？星币和黄金汇率——算了我也不太懂汇率，你们这里的大学毕业生平均工资是多少啊？”
　　“不知道，”陆见野回答，“三千？也可能是五千。”
　　“哦哦哦……”郁双心里一下子有底了，“那可乐多少钱一瓶？还有速冻水饺……你们这有没有外卖？”
　　陆见野一一回答道：“可乐三星币，没买过速冻水饺，不过一顿普通营养剂的售价大概是十星币，外卖快递都有。还有什么想问的？”
　　郁双大致对应上2010年前后的物价，先十分现实地找到生活的底气，才很有道德感地忍痛说道：“几十万已经很多了，我不能要你的钱。”
　　“哦。”陆见野说，“怕我的钱变成聘礼？”
　　郁双：“……”
　　不是，怎么又开始了！
　　陆见野说完，又很快地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我随口开玩笑的。你不用有什么心里压力，是我把你带回来的，在一年之内，都对你有监护的义务。负责你的花销，算是法律规定的责任。”
　　郁双提出怀疑：“监护人一般是长辈，你好像在占我便宜。”
　　“我没有背黑锅的习惯，”陆见野道，“你再这样栽赃，我不介意去民政那边走个后门，把你记在我户口本上，关系写成父子。”
　　郁双震惊了：“民政部门会同意这么离谱的事情么！”
　　陆见野只是随口胡说，闻言有点好笑：“你还真想试试？行，我回去就替你问问。”
　　郁双连忙表示敬谢不敏：“不不不，倒也不必！”
　　陆见野越看摄像头越不顺眼，干脆从上边抠下一枚元件，在手指间绕了几圈，最后丢进垃圾桶，撤了蒙在上边的衣服，道：“父子不用做，但后门还是可以走。如果你想，我可以去商量一下，把你在自己世界的亲人，也写进这边的户籍。”
　　这次，郁双却没立即接上话茬，沉默了片刻才说：“谢谢，但我在原来的世界……其实也没什么亲人。”
　　陆见野愕然，后知后觉地发现，郁双只提过自己的二叔和堂妹，从没讲过父母的事情，还时不时流露出经济上的窘境——他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合时宜，立即说：“抱歉。”
　　“也没什么。”郁双自己很想得开，“嗐，听起来可能有点惨，但我自己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他不爱把自己的身世挂在嘴边，这事总叫别人听得凄风苦雨，说多了好像在卖惨。可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人，他忽然有种破土而出的倾诉欲，仿佛想清一清压在心里的“聊天库存”。
　　陆见野恰到好处地抽出两把椅子，又从桌子下边拿出来两个易拉罐，像是啤酒，递给了郁双：“要是愿意，可以和我聊聊。”
　　“好啊！”郁双欣然坐下，拽了一下拉环无果，只能求助。
　　陆见野无声地叹了口气，提起拉环，一旋转再一拽，把开封的放在郁双面前：“喝这个。”
　　郁双一直以为这两罐是酒，猛吸一大口，震惊地发现里边装的是苦咖啡——他和咖啡是一对怨偶，本来就喝不惯，但上班还得三不五时地买一杯提神，没曾想到了异世，居然还得相见！
　　他吐也不是、喝也不是，脸上的表情犹如被涂了油彩，被苦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陆见野问：“怎么了？”
　　“……咳。”郁双努力把咖啡咽进肚子里，“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命苦的。”
　　陆见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又摸出几块方糖。
　　郁双一下子感激涕零：“谢谢谢谢！我就说这么苦的东西，除了变态没人喝得下去，果然配了糖。”
　　因为长期喝咖啡不加糖而攒了一抽屉的陆总无言半晌，最终道：“……你不喝就放下。”
　　百分之九十的食品都有一则隐藏的属性：只要有人抢，就能变成美味佳肴。
　　郁双连丢了好几块糖，赶紧喝了一大口。
　　幸福的生活千篇一律，不幸的故事各有千秋。郁双的父母是一对怨偶，从奉子成婚领证那天起，就没停止过争吵。一多半的时间是互相指责对方管不住下半身，造成了不得不结婚的局面，小部分时间在研究柴米油盐，为了谁做饭而大打出手。
　　刚生下郁双，两人就纷纷逃似的去往外地。传说是一个去了日本定居，另一个漂往欧洲，再也没回来——他们夫妻一载，最大的默契就是齐刷刷地失忆，很有针对性地忘记了这段婚姻与附加产物，跑得再无音讯。
　　郁双道：“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也没有过联系，从小就住在我二叔家——其实过得还不错。”
　　他说，“但可能只有我自己觉得不错，别人听了，都觉着我很惨。而且聊到这了，对子骂父不太礼貌，不骂一顿又对我不礼貌，多少有点尴尬。”
　　郁双说着话，不知不觉喝完了一罐咖啡，陆见野有些误会，于是给另一罐咖啡里一连加了十块糖，又推到他面前。
　　郁双：“……谢谢啊。”
　　“不客气。”陆见野说，“也没什么尴尬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有自己的感受，用不着别人多说。”
　　他大度地说，“不过，你要是渴望填补童年的空缺，我也可以贡献出户口本的一页？”
　　郁双反应半天，才意识到陆见野这是变着法地争相当爹，还真占上便宜了。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滚！”


第26章 旧事
　　看见郁双恼羞成怒的样子，陆见野笑得愈发开心，还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一点也不禁逗。”
　　这动作让郁双有种被当成晚辈的错觉，刚才聊出来的些许愁绪荡然无存。
　　他不满地躲开：“你过来让我逗一下试试？你怎么不自己挪到我的户口本上，给我当儿子！”
　　事实证明，陆见野完全没有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双手一摊：“我没意见，就怕你受不了三天两头被拎出来一顿痛骂，再隔两天就被人往门上丢烂菜叶子。”
　　郁双震惊了：“这年头当爹的附加业务这么多么……”
　　“正常来说没有，是我这的待遇特殊。”陆见野道，“当年我家七大姑八大姨没一个受得了，连夜登报把我踹出的族谱。要是有人肯把我给捡走，别说当儿子，当孙子他们也乐不得。”
　　听得出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郁双很努力地企图找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
　　“现在也一样。”陆见野并不回避，坦然道，“他们全家上下都不欢迎我。他们主张回避战争，我主张把虫族哪来的赶回哪去。信仰不同立场有别，没法共处，也是正常的。”
　　他靠在椅背上，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浑不在意，“特战部刚成立那几年，大半个军部都不太赞成主动出击，只有远空一部支持。但出击的第一回，就吃了大败仗，损失很严重。不少人觉着是我怂恿才出的事，想来戳我的脊梁骨，偏偏赶上我在远空作战，手指头长度有限伸不到太空战场上，只能戳我父亲，找他的麻烦。
　　“还有人拿着烂菜叶子臭鸡蛋，装上慢慢一筐，蹲在我家房门口。看到有人出门，先丢几个过去。我弟弟出不去家门，和学校请了大半个月的假——因为这事，那小子还挺念我好的，算是唯一还和我有联系的。”
　　郁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默默将咖啡推到陆见野那边，还好心地多加了两块糖。
　　陆见野看着这杯咖啡味的糖水，犹如大厨见着番茄炒蛋加盐，实在接受不来这番好意，又推了回去：“你喝。”
　　“哦。”郁双抿了一口，总是觉得苦，又往里塞了两块糖，“谢谢啊。”
　　陆见野单是看着，就已经被齁得感同身受，忍不住嘬了嘬自己的牙花子：“……不客气。”
　　他回忆自己的家庭纠纷尚能面不改色，却被这几块糖搞得有些痛苦，很是不忍直视，“说到哪了？”
　　郁双提醒：“你弟弟和你关系不错。”
　　“想起来了。你听得挺认真啊，看来是做好共同户口本的准备了。”陆见野还没忘了撩一句，而且看上去业务挺熟练，趁着郁双咬牙切齿前，继续说，“他们忍无可忍，等我回来，叫我跪在门口道歉什么的……算了，这些略过不提。总之，最后单方面登报和我断绝关系，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风水轮流转，当下主战一派占了上风，他们和我断绝关系的事，又被拿出来当作谈资。只能说，去扔东西泼油漆的我尽量拦着，至于其他，爱莫能助。”
　　他说得轻轻松松，拿起来桌上的空咖啡馆，还和郁双碰了个杯：“用古人类的话说，我这算是克六亲好友八辈祖宗，你要是真和我上一个户口本，最好先看眼八字。”
　　郁双解释道：“我们的时代也没古早到这个地步，大家很讲科学的……好吧，也不是完全不看这些，但是更流行看星座了。你是几月出生的？”
　　陆见野回答：“宇宙历十五月，算什么星座？”
　　郁双：“……”
　　郁双艰难地思索着，“你们这是什么计时方式啊，一年不是三百六十五天么？有没有和公历的换算？”
　　陆见野道：“没有，不仅换不了公历，也换不了母历。”
　　郁双好奇地问：“那现在一年有几个月？一个月有多少天啊？你们怎么算岁数？”
　　“一年二十个月，一个月五十天。”陆见野道，“一年算一岁，本人现在年方二八。”
　　郁双飞快地算着：“二八一十六，十六差不多乘三……那就是四十多岁？！”
　　他震惊地看向陆见野，“我怎么感觉你很年轻呢……”
　　陆见野凑近了些许，配合地任君观赏，肘关节撑在桌上，单手托着脸：“是么？谢谢。我也有点好奇，按宇宙历算，你今年贵庚？”
　　郁双努力地算：“二十八除三……好吧，我可能才九岁？十岁？”
　　“……噗。”陆见野破功了一下，努力忍着笑，“那你来叫一句叔叔，还真不过分……四舍五入，是真的差辈分了啊。”
　　郁双心情十分之复杂，毕竟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他还对着此人深思自己的取向，一下子隔了好几个代沟，实在是……有点刺激了。
　　偏偏陆见野还要感慨：“话说回来，要是我结婚成家立业早，孩子真没准和你一样大——少说也该打酱油了。不算还不知道啊，这么说起来，我也不算太占你便宜？”
　　其实郁双远不至于管四十来岁的人叫叔叔，在公司都没这么论的，更别说陆见野长得明显很存疑。
　　但他实在是太过沮丧，无意识地应道：“嗯……”
　　陆见野道：“哎呀，十岁，真是大好的年纪。我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来着？好像还趴在树上摸鸟蛋……”
　　李乔恩推门进来，听了个尾巴，茫然问：“十岁？谁十岁。”
　　陆见野看了郁双一眼，郁双只能臊眉耷眼地举起手，主动承认：“……我。”
　　李乔恩当即瞪圆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
　　郁双犹沉浸在巨大的年龄差中，还解释道：“按我们那边三百六十五天一年的计时，我有二十八岁。但是换成你们这一千天一年的计时……”
　　“等一下！”李乔恩道，“哪有一千天一年？谁会用这种计时方法！”
　　郁双：“？”
　　郁双：“……”
　　陆见野放声大笑，还振振有词地说：“郁双，你真是太好骗了，这种话也信。”
　　“陆！见！野！”郁双气得想打人，从座位上跳起来，摁住陆见野的后颈，狠狠一拍，“你太过分了！！！”
　　李乔恩赶紧去拉架——倒不是怕陆见野挨揍，主要是怕郁双遭殃。
　　他那男大学生寝室混战的打法，实在没有任何武力优势……？
　　但是下一刻，堂堂陆上将竟然在这三脚猫的本事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摁在墙角和桌角的夹缝之中，努力用手臂挡着脸，挣扎着说：“轻点轻点——别打脸，我错了，知道错了……噗！”
　　好像在宇航军事大学近战搏击课上连拿几个学期满分的不是他一样。
　　郁双脸黑得要命，连抽了他好几下：“你知道个球，你知道错了还笑！”
　　“忍不住，太好笑了。”陆见野坦白道，“你先放手，我尽量憋回去。”
　　郁双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接扑上去，要骑在他背上接着打。
　　陆见野赶忙伸手，把人扣在怀里控制住：“好了好了，消消气？”
　　陆上将似乎又想起来了宇航大的课程要领，擒拿招式驾轻就熟。郁双双手被扣住，双脚也被他用小腿钳制着，只能瞪他：“消气个屁！你说，一年到底有多少天？！”
　　陆见野好声说：“平常三百六十五天，闰年有三百六十六天。我今年周岁三十二，生日在十一月……”
　　郁双被控制得动弹不得，只能奋力用脚背踹他的小腿：“谁管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李乔恩长叹一声，没眼看地转身出门，还带上了门锁。
　　陆见野更没有心理负担地哄道：“是是是，没人给我过生日。我从小就没人管。”
　　结合他刚刚说的那些，这话属实的概率很大，郁双一下子泄了气：“……”
　　陆见野试探着放松些力气，让他自己站好，继续说：“我错了，别生气了，让你把便宜占回来怎么样？”
　　郁双刚想说“这怎么占回来”，就听到陆见野在他耳边叫了一声：“哥哥？”


第27章 哥哥
　　温热的鼻息触及耳垂，郁双又迎来了一阵熟悉的大脑空白。
　　他不着边际地想：“……其实空着空着也习惯了，适当放空自己，没准还算是一种养生？”
　　但想归这样想，他的身体却很诚实，正一点点地缓缓挪开。
　　陆见野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慢条斯理地问：“躲什么，不好意思了？”
　　“灭有……我的意思是说没有。”郁双的嘴皮子都不太好用了，“我这不叫躲，你——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太热了！”
　　陆见野乐不可支地退后半步，还赞同道：“是啊，这么一看，你脸都红了。”
　　郁双慌慌张张摸脸，又毫无防备地听到陆见野低声问，“哥哥，脸红是什么意思？原谅我了？”
　　郁双：“……！！！”
　　陆总指挥堪当一句用兵如神，时机把握得当，出招即指要害。
　　在此等攻势之下，郁双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能捂着脸说：“……好好好，原谅原谅！求你别叫了！”
　　陆见野故意拖着腔调，悠悠问：“别叫什么，哥哥？”
　　郁双实在听不得这俩字，差点想跪下来求饶。
　　“又觉着吃亏了？可真难伺候。”陆见野一唱三叹地轻声埋怨着，一套唱念做打下来，还促狭地眯了眯眼，“那你也叫回来，我听着？”
　　郁双的脑子不够用了，结结巴巴地问：“叫，叫什么？”
　　“哥哥啊。”陆见野笑眯眯道，“陆哥哥？见野哥哥？随便你怎么喊，我肯定答应。”
　　郁双被哄得晕头转向，分明一滴酒也没沾，最后却活生生断了片——他也不记得自己最后到底叫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是落荒而逃，一连走错三个屋，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他拽着被子盖住脸，在黑暗中安安静静了大半天，总算是将将捡回些许的理智。
　　但不多。
　　“审计同志，我觉得自己很有问题。”郁双自言自语道，“我真的应该谈个恋爱，但凡有点经验，也不至于被逗几句就脸红成这样……太丢人了！”
　　他脑子里的“审计”也不咄咄相逼了，好声安慰：“这也不能怪你，太忙了嘛！你可是要赚钱供堂妹上双一流大学的男人，没那个谈情说爱的空档也正常。”
　　但郁双依旧深深地自我检讨：“也不能全拿郁青青小朋友当借口，主要是我自己不上进。去年回老家，小朋友还想把班主任介绍给我呢。”
　　“审计”震惊了：“那你为什么没同意？”
　　“……太浪费时间了。”郁双闭眼，“我假期接了三个代练单子，游戏都打不过来，哪有空聊天？再者说，郁青青她的目的也不纯，我都听见她和隔壁赵梓彤说了，等班主任做她嫂子，就可以不写作业！这我能答应？”
　　营养舱能治疗身体上的问题，却不能消解疲惫的感觉。郁双义愤填膺地谴责着堂妹的学习态度，就这么抱着被子睡着了。
　　基站总控室内，陆见野看着屏幕上睡得正香的青年，乐道：“闭眼就睡，真是缺心少肺的，多余替他操这份心。”
　　李乔恩在一旁幽幽道：“你在说别人缺心少肺？”
　　陆见野挑起眉梢，看到郁双翻身露出半截腰身，礼貌地缩小了窗口，声音也轻了点，好像怕吵着人似的：“从和平时代忽然来到咱们这，一天不是在逃命、就是在作战，回来还能睡成这样——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李乔恩忽然偏了题：“你……相信他是穿越来的了？”
　　“不然呢？”陆见野道，“战场上滚了一圈，我还有什么怀疑他的理由？”
　　李乔恩默了默，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谴责起陆见野：“那满嘴跑火车，戏弄人的算什么？”
　　“算哄他睡觉啊。”陆见野大言不惭，“没我哄这几句，他能睡得这样踏实？”
　　李乔恩默默看着他。
　　陆见野道：“当然，也是他好玩——两句话就臊得面红耳赤，我看着他，总想起来珍妮养的那个玄凤鹦鹉……叫什么来着？阿珍？”
　　珍妮是特战部的王牌作战员，前两年迷上一个叫做“皮卡丘”的古地球动画形象，买回来一屋子的相关周边。陆见野说的鹦鹉两颊长着红毛，神似皮卡丘的配色，也成了其中之一。
　　但鸟和手办摆件有本质区别，不能安安静静地站在笼子里，每天早中晚必开三场演唱会，扯着嗓子哼哼“如果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珍妮被吵得受不了，没法共处一室，就放在了房间的门口。
　　大家走过路过，总是忍不住伸手逗两下。鹦鹉起初报以友好的态度，逢人都用脸去贴，后来也被摸得受不了，来一个叨一个、来两个叨一双——说是咬人，也就是气急了，没用多大的力气，和按摩的力度差不多。
　　陆见野手欠的次数最多，自然首当其冲，也是被叨得最狠的。
　　李乔恩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语气诚恳：“陆，做个人吧。”
　　陆见野靠在椅背上，毫无愧疚之意地说：“哄出这种睡眠质量，还不够做人？”
　　——郁双的睡眠质量确实很好，还安安稳稳地做了个不错的梦。
　　也许是念叨着堂妹睡着的，这次梦见了回老家，郁青青见面就强拽着他，非要他去给自己开家长会。
　　这位小同学每次考砸，都不敢叫二叔知道，只能缠着郁双；郁双就此和二叔达成了共识，对堂妹有求必应，不过要提些条件，比如叫她多做几套题，当做是“报酬”。
　　这回事态有点紧急，郁青青来了就急匆匆地说要支付双倍的报酬，除了一本五三模拟，还有额外“奖金”，叫郁双务必尽快，立即马上去学校。
　　郁双被这熊孩崽子哭笑不得，问她奖的是什么金。郁青青却不说，只说开了会就知道了。
　　去学校的小路上，郁双还挺认真地盘算：郁青青这都上初中二年级了，还需要自己救这种急，实在有些过分，必须给她点教训，比如买那款山寨的“汇编款五三习题”，一本比三本都厚。
　　再比如把她带去公司那边住一阵，花销可能是大了点，但城市补课条件也好得多……以他现在的工资，养着郁青青再给二叔寄医药费，实在有点困难；可要真能让这丫头的成绩再上个台阶，也算是物超所值。
　　不过离职的事，可能就要搁浅了。不过也没什么，俗话说钱难赚屎难吃，哪有出来打工不疯的？都是强撑而已。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郁双找到郁青青的班级，被学习委员引导着走到座位前。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陆见野走上了讲台。
　　郁双瞬间拍案而起，指着陆见野的鼻子说：“呔！大家看好，他是冒充的。他根本不是这个班级的老师！”
　　陆见野还像模像样地架着无框眼镜，彬彬有礼道：“没错，所以这里也没有其他人。这场家长会，只有你参加。”
　　郁双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把我骗过来？我是不会叫你哥哥的，也不会让郁青青改口这么叫！”
　　“是么。”梦里的陆见野依旧拿腔拿调，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隔着桌子凑近过来，“那我跟着郁青青改口，怎么样？”
　　郁双有出息地拒绝，还有些条理：“不行，那辈分就乱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么能和郁青青一个辈分？当然，咱们各论各的。”
　　陆见野居然点点头，很是赞同地说：“好，那就按你说的，各论各的。”
　　他笑了笑，说，“既然达成共识，那我们可以开始相亲了。”
　　郁双惊得想跑，懂事的学委已经锁好了门，说：“哥哥你好好相亲，郁青青说了，你和陆老师喜结连理，我们就拿作业随红包，不用写！”
　　郁青青则开心地趴在窗前，和她的小伙伴说：“你看，我就说啦，我哥哥长得很好看，和咱们老师好配，我要先嗑为净。”
　　郁双只能自力更生，朝着教室后边躲：“等一下等一下！陆老师你不要过来啊，我是男的！”
　　陆见野却并不在乎：“你穿越了，这里是晋江，取向不重要。”
　　“那也很重要！”郁双最后挣扎，“你不要欺负我女频文看得少，郁青青和我说过，她们晋江也是分攻受的！我们……我，我是0！”
　　他急中生智，按着之前看的川渝街头采访，扭捏道，“我喜欢当0，我嫌1太累了！我这个人只会坐享其成，根本不想努力。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你天天都得受苦受累！！！”
　　岂料，陆见野丝毫不介意，还说：“那正好，我喜欢。”
　　郁双只能撒丫子跑路，心里将郁青青问候了好几遍，觉得除了山寨版的五三，还得弄一本王后雄，必须让这混账东西连夜刷题到哭叽尿嚎。
　　被追了一宿的怨气冲破天际，早间被王战天叫醒，郁双还没回过劲，闭着眼跳起来怒道：“郁青青！今天的事，没有三套卷子是摆不平的！”
　　王战天刚刚逃离学海，听见熟悉的名次，有一种恍惚的迷茫：“啊？”
　　陆见野靠在门口，问：“郁青青干什么了？”
　　郁双还没回魂，愤怒地说：“她居然让我去相亲！”
　　陆见野忍着笑：“哦？和谁相亲，把你气成这样。”
　　郁双看过去，更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道么？！！”
　　这话里的信息量显著超标，连陆见野都半晌无言。
　　李乔恩和王战天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才缓慢地发出疑问的音节：“……哈？”
　　然后，疑问的语气又变成震惊：“哈！”
　　王战天整个人都木了，一声不敢吭。李乔恩忍了又忍，半口豆浆要喷不喷，强挺着才噎进嗓子眼里：“陆，你也有今天啊！”


第28章 返回基地
　　陆见野悠悠道：“做梦都想着我呢？”
　　郁双开始还没觉着不对劲，理直气壮地迎上陆见野的视线，满脸都写着“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难道没点数”。
　　足足过了大半天，他才想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差点直接撅回床上去。
　　王战天连忙拽着他说：“双哥！双哥你先起来……至少回了人类基地再睡啊！”
　　郁双一下子睡意全无：“什么什么？我们……”
　　王战天咧嘴笑道：“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回到基地了！”
　　即将返航着陆，整个基站里洋溢着轻松愉快的喜气，离别的愁绪散在昨天，眼下尽是重回家乡的期待与憧憬。
　　“我跟你们说，081号基地比080号强多了！”舒克讲得手舞足蹈，“我哥说，他们在设计之初就做好了全16G覆盖，人工智能比之前升级了两个大版本。而且这个位置离从前的太阳系更近，到晚上天黑，没准用望远镜就能看到太阳星！”
　　郁双悄悄加入他们聊天的队伍，听他继续说，“以前的人类居住在地球，每天睁眼就能看到太阳，感受到阳光的温度，不用支付人造阳光能源费……真是好幸福。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不能回到地球看看。”
　　这话实在叫人惆怅，郁双刚要在心里给自己上价值高度，就听到舒克接着讲，“不过我还看到过文献资料，古地球的大多数地区，是要收煤水电费的！煤气、水、电分别按用量计费，加在一起也不便宜了吧？这么一想，还是只缴纳人造阳光费用来得好，满打满算在基地住上一整年，才十个星币。”
　　郁双：“……”
　　古地球人类深深受到了打击，实在升华不起来了。
　　舒克是这群新兵里的“江湖百晓生”，永远有着说不完的八卦和新鲜事，差不多说完新基地，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古地球的事情：“我其他成绩一般，但古地球史能打95分以上，可以说，现在研究到的古地球文明信息，我基本都有涉猎——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
　　郁双赶紧举着手加入话题：“你记得古地球双色球的中奖号码么！”
　　舒克：“……啊？”
　　郁双怕他不理解这个专有名词，耐心解释道：“双色球是一种彩票……你买过彩票么？哎，不记得也正常，你有空帮我查查！要公元2024年五六月份的！”
　　舒克好奇道：“2024年？已经是第三次科技革命后了，应该能找到存档——双哥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郁双含混道：“哦……我以备不时之需，你们听说过穿越么？万一穿越回到过去呢。”
　　他还打了个补丁，“我比较喜欢这个年代，还看过不少资料来着。”
　　舒克一听“喜欢”，两眼放光地拉着郁双聊起21世纪上叶的各种大事件，比如病毒蔓延啊、经济危机啊、海洋污染之类的，还说起人类登月：“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判断，人类的首次登陆月球是什么时间。”
　　郁双震惊道：“以咱们现在的宇航技术，去月球上看看也不难吧！”
　　舒克叹气：“飞过去是不难，可现在已经没有月球了啊……虫族登陆地球的那年，一直受到月球阻碍，已经把月球击散了。”
　　他还有点奇怪，“双哥你这么懂古地球的事情，怎么没了解过这一段呀？”
　　郁双愣了片刻，消化了这个消息半天，才解释道：“哦——我就是兴趣爱好，没学过！我……不是很感兴趣月球，我还是更好奇双色球一点！”
　　“原来是这样！”舒克点点头，“那我回去就找找档案，我自己也得记录一份。传闻说军部有个秘密研究小组，一直在研究时光机的项目，想从根源解决虫族。万一真有一天能回到过去，我也得好好打算一下！”
　　众人迅速被这则技术吸引了目光，又一块畅想起“要是回到过去，我肯定能逆袭”或者“我回到过去，一定要看看长城长什么样”。
　　李乔恩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恰站在郁双旁边，问：“你要是回到那个年代，有什么想做的？”
　　这两天相处下来，郁双知道这位金发碧眼的大哥和陆见野同为教官、似乎还挺熟悉，多半也清楚自己的来历。
　　可他莫名没有那种和陆见野聊天时的倾诉欲，并不太想合盘托着自己的来龙去脉探讨，含糊道：“回到过去……那个年代还有高考，我就提前背一背答案，考个清——考个轻轻松松的好大学！”
　　李乔恩耸耸肩，道：“好传统的观点，不过好的大学，并不见得意味着成功。你看这些小朋友们，尽管毕业于最顶尖的学府……但也许，只能在近地部队庸庸碌碌几百年。”
　　“可如果连军校都没有度过，他们还不一定能进得了部队。”郁双忍不住反驳道，“至少是一个努力的方向！”
　　李乔恩则模棱两可地说：“谁说宇航军就一定是好的归宿呢？郁双，也许你听过一句话，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郁双从前总跑对外的业务，有两家对接单位是外企，联络人都是老外，最爱拉着他聊天，用蹩脚的中文探讨三年级语文知识。
　　他想想就头大，只能应付：“啊，是么？”
　　李乔恩郑重点头，神情和那个花了三万块学费买国学课的美国对接人一样，很郑重其事地说：“这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我有时经常想，如果自己没有进入宇航军，会是怎样的光景。”
　　“没准能少说几个病句。”陆见野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身后，道，“‘有时’和‘经常’这俩词矛盾，不能放在一块说。”
　　李乔恩反对：“你这个判断太过武断，我有自己的思想感受！还有一句话叫‘我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这句话就能有很多解说，你应该探索一下我的文学内涵。”
　　陆见野：“探索了，没有。”
　　李乔恩气得差点喷火。
　　宇航舰队基站热热闹闹地返航，又在欢声笑语里落地。
　　舰艇返航大厅里早早站满了人，七队和九队的新兵一出来，就迅速地钻进人群，找到自己熟悉的面孔，与亲朋好友拥抱，再手舞足蹈地说起宇宙见闻。
　　带队教官则需要回去复命，陆见野、李乔恩和赵承德三人一道，走特殊通道去往军部。
　　这条通道不接待外来人员，郁双被留在门口，陆见野嘱咐他去大厅里等一会。
　　郁双跟着人流走，在返航大厅里找到个僻静的小窗台，走到了窗户边——他想看看外边到底是什么样，可是走过去后，又忍不住在人群里搜索起熟悉的人影，悄悄打量着他们和亲朋打招呼、拥抱，然后一起走远。
　　看了十来分钟，忽然有人站到他面前，伸出手，带着笑意说：“郁双小朋友，有人来接你了。”
　　郁双抬起头，撞进了陆见野的眼睛里。


第29章 接你
　　从小到大，就没人接过郁双放学。
　　小时候读村里的学校，房前屋后加在一起，统共也就五六百米，还没有小孩满地撒欢跑出去玩的远，没什么接送的必要；
　　后来考到镇上读书，又赶上二婶怀孕，眼看着大家忙得脚打后脑勺，郁双还主动拒绝了二叔每周去接他的提议。
　　但拒绝归拒绝，每次听大家从星期三晚上就开始畅想周末，聊着周五谁来接自己、去哪里吃饭、家里有什么安排，他还是忍不住有点羡慕。
　　这种情绪会在放学的当天达到顶峰，校门一开，家长们蜂拥而入翘首以盼，他总会忍不住想：如果这里边有人等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也许他那对从未谋面的爹妈能良心发现，突然回来呢？
　　作为一个正常的青春期男高中生，郁双很嫌弃自己的妄想，但凡拉回来些许理智，就觉得丢脸。
　　为了打消这没有意义的期待、不在人群里左顾右盼，他干脆每次都等到最后，从窗户看见人散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走出班级。
　　但时过境迁这么多年后，此时此刻，他突然改了想法，发觉也没什么丢人的。
　　——毕竟有人来接的感觉，是真的不错。
　　陆见野看他恍惚，伸手晃了晃，笑道：“回魂了，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郁双忽然坦白道，“就是想起来上学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接我，还挺新奇的。”
　　陆见野听罢，点了点头，得出结论：“现在不嫌我占你便宜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郁双难免想起来他叫哥哥的德行，生怕陆见野再说出点什么话，敬谢不敏道：“……你就当我不嫌了吧。”
　　陆见野似有遗憾地说：“这么勉强？那有点可惜啊。”
　　郁双果然被带到了沟里，好奇地追问：“什么可惜？”
　　“也没什么。”陆见野装腔作势道，“我买的三居室，还有个空房间——要是不嫌弃，正好能收容下一位还没在人类基地置办不动产的人。”
　　郁双忽然意识到一个悲伤的事实：就算穿越了，人也得找到片瓦遮身，从居住的角度来讲，这件事和漂去外地找工作一样……都逃不过一个房贷。
　　他赶紧问：“房租怎么算！”
　　陆见野故意问：“你还没说呢，嫌不嫌弃？”
　　“当然不！”郁双忙不迭地露出一脸狗腿表情，“我怎么可能嫌弃呢，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那就行。”陆见野手臂一揽，极为顺手地搭在郁双肩上，还摸了摸他的头发，“便宜都让我占过了，房子总得让你好好住——不要钱，别把我家拆了就行。”
　　他还补充，“就算想给钱，你也没有。表彰报告还没写完，你现在的总资产应该正好是个零。”
　　郁双起初觉着陆见野纯属天性欠揍，说两句好话就得撩三句嫌，纯属是不招人烦就浑身难受。
　　但聊天的时候多了，他渐渐品出些规律了，陆见野肯不肯说人话是有迹可循的，大致取决于自己的情绪——这人总能恰到好处地勾走自己的注意力，把他低落的情绪拽出泥沼，好生拍打干净，再稳稳当当放回地面。
　　说陆见野是在逗人玩，不如说是哄人贴切。
　　就是这“哄”的方式挺别致，实在叫人感激不起来，还颇有点想恩将仇报。
　　郁双努力气沉丹田，还是心怀感恩地说：“谢谢你。”
　　“不用。”陆见野礼貌地做出了不礼貌的回答，“这是长辈应尽的义务。”
　　郁双：“……”
　　讲道理，是星际世界的公民素质比较高么？
　　陆见野这么多年没挨过打？！


第30章 宇航起降所
　　郁双心里念念叨叨，稍不留神就念出了声。
　　陆见野带着他拐进机场的VIP通道，在安静无人的走廊里听得清清楚楚，还挺有耐心地答疑解惑起来：“我挨没挨过揍？好问题，看你怎么定义挨揍这事。”
　　陆总详细地进行分类讲解，“论心不论迹，按想法和意图算，那肯定有，比如李乔恩。但要是唯结果论，真能把我揍一顿的，目前还没有过。”
　　郁双无言片刻，又不得不承认，按照这位陆上将的身手，肯定都是实话。
　　不提之前在虫族面前摸爬滚打，就说当下——陆见野的胳膊搭在他肩上，两人只隔着两件单薄的衣服，郁双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肌理。
　　不是健美冠军那种夸张的曲线，但也绝不单薄，恰相反地很有力量感。肌肉匀称地勾勒出挺拔的身姿，肩宽腰窄得恰到好处。
　　一瞬间，两个并驾齐驱的念头闯入郁双的脑海。一个在感慨这身材确实能打，把他吊起来揍也没问题，不愧是常年在宇宙作战的人。
　　另一个则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发热，烧得他心火旺盛起来，连别人的体温都算作添柴，叫他不敢离陆见野太近。
　　觉察到郁双的挣扎，陆见野手上用了些力气，无赖地把人扣在怀里不放，好笑道：“跑什么？又没说要揍你。我像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么？”
　　郁双被触动了不知哪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经，连语言都没组织好，就急着反驳，也不知道是急点什么：“你误会了，我就是觉得热。你——你的体温热到我了！”
　　陆见野一脸莫名地看向电子表，上边赫然写着“22摄氏度”，空调口系着的丝带飘扬，也在工作无误。
　　他松开手，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和胸膛——刚刚郁双贴着的位置。
　　郁双明明被松开，看见这一幕，脸上却更热了，只能在心里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果然我也是个喜欢肌肉的俗人，以前刷x音怎么没发现？啊，要不然我也练一练？对，要是有空，我也去练一身！没准还能当个网黄做兼职……卧槽？！”
　　他胡思乱想到一半，竟一头撞进陆见野的手心里——陆总确认完自己的温度无误，怀疑起郁双的体温，伸手测着，还低声说：“是有点热，怎么回事。你有哪不舒服么？”
　　郁双张嘴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嘴皮子都忍不住抖了抖，想说“你别碰我就哪都舒服了”。
　　但这话明显没法说，不合时宜到有点唐突，他只能讷讷地回答：“……没有吧，我也许可能大概，有点水土不服？”
　　穿越时空不比出远门折腾多了？
　　水土不服也很正常吧！
　　陆见野却微微蹙眉，认真仔细地凑近了打量起郁双：“水土不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基站里有这种感觉么。不舒服就趁早说，现在看病都是用营养舱，很方便。”
　　郁双慌忙摇头：“不不不也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有一点点，呃，头晕！对，刚刚落地的时候晕机了。”
　　陆见野的神色放松了些，却说：“没事就行。正好今天我也没什么事，顺路带你去做个体检吧。按你说的情况，你穿越用的是自己的身体，确实可能存在生活环境菌群不同的问题……”
　　“不不不。”郁双十分抗拒，“我真的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不用体检，太麻烦你了！要是有需要，我拿到奖金之后自己去就行。”
　　开玩笑！这要是检出来什么事也没有，他怎么解释自己脸红成这样！
　　说“兄弟你的胸大肌练得太好”还是“我单纯欣赏你肱二头肌的力量感”？这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还是对同性大老爷们耍流氓！
　　陆见野听完，稍怔愣片刻，随即点点头，说：“行。你自己有打算，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郁双只听了个囫囵意思，就忙不迭点头：“嗯嗯！”
　　陆见野看着他，微微扬起眉梢，低声说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郁双没听清，茫然问：“你说什么？什么新的？”
　　“……”陆见野啼笑皆非，说，“没什么，想起来081基地应该开了几个新的楼盘。回头带你去看看。”
　　话题回到了郁双熟悉的领域，贫穷足够使他忘记一切有的没的：“对了，你们这的房价……你们这上班有住房公积金么？房贷能办多少年啊？”
　　“没听过这种公积金。”陆见野道，“房子也不是奢侈品，用不着贷款买。你那几十万的奖金拨出来零头，足够买两居室了。”
　　郁双：“！”
　　他大喜过望，两眼都开始冒光，“什么什么，零头就能买房？那大一点的呢！比如有没有三室两厅两卫的！”
　　这话题分明是陆见野挑起来的，可郁双燃起兴趣了，他却并不热络，语气称得上有些冷淡：“我暂时还没有购房中介的兼职。你可以在我那多住些时候，不一定非得急着买房子。”
　　郁双已经沉浸在低价购房的喜悦中，自顾自盘算道：“房子还是要买的。你们这有没有学区房？……哦，高考也不用学区。我自己倒是住哪都随便，但总得买房把我二叔一家——”
　　他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啊，差点忘了，我穿越了啊。就算在这边买了房子，也没法把他们接过来住。”
　　陆见野拍拍他的肩膀，传达着安慰的意思：“你也可以早做准备，以防他们也穿越过来？”
　　“那还是算了。”郁双说，“我不是说你们这里不好啊……但还是算了吧。”
　　走廊到了尽头，陆见野从口袋里拿出终端，贴在门边的刷卡处。
　　门锁敏锐地弹开，他推开门，向郁双示意：“也不必这么委婉，之前不是逃命，就是作战，你对这个世界印象好不起来。”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所以接下来，就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
　　功能类同，这处宇航舰艇起降所是按照机场规格修建的，郁双下意识对应着从机场出站的流程，以为前边还有诸如安检排队等等关卡。
　　看见门外的遍地阳光，他还有些茫然：“这就……出去了？不用检票拿行李？”
　　陆见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们是出去巡航，不是去周游太空了，检什么票？”
　　郁双一拍脑门：“……不好意思，我没反应过来！”
　　“没事，”陆见野宽宏大量地表示，“你犯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恰好我的适应能力还行，习惯了。”
　　不等郁双发作，他拿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彬彬有礼地开着门，“欢迎来到第081号人类基地——这位郁先生，让我们抓紧时间，开始一段愉快的旅途？”
　　郁双一步跨出大门，仰头看见几辆漂浮在空中的轻轨，挟着纷飞的花瓣穿过漫天的霞光；俯瞰是遍地蔚蓝的海洋，街道直接横架在海面，还有小情侣站在公路边和跳出海平面的海豚合影。
　　现代化的高楼林立在正前方，城市如同自幻梦中拔地而起，凌驾于海天之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
　　郁双看着眼前用大号红字立在路边的标语，嘴角抽了抽，读道：“天空之城欢迎您……？”
　　陆见野示意他回头。
　　郁双转过身，差点没喷出来。
　　只见宇航舰艇起降所的外墙上，还挂着两行大字，上边一行是“保护水资源人人有责不得乱丢垃圾啊”，下边一行是“严禁向海豚投喂小零食”。
　　仔细听的话，还有广播用不标准的天津腔念：“海豚没有锅，海豚没有火，没有海豚吃挂面。”(1)
　　陆见野介绍道：“这些都是按照古地球建筑录像复刻出来的，放在起降所的出口，就是为了给落地的同胞一些回家的感觉。”
　　郁双深深怀疑：“你们是从哪找到的录像？”
　　陆见野回答：“我想想，好像叫x音视频？黑色的图标，上边有个音符标志。你用过么？”
　　郁双：“………………”
　　此情此景下，他有一句“用过”卡在喉咙口，实在说不出来。


第31章 比穷
　　郁双断然决定装傻，反问道：“你说的是……舒克他们看直播用的网站？”
　　“那个是人类在宇宙里迁徙后，复制出来的仿品。原网站的数据还在地球，没带出来。”陆见野解释道，“而且，宇航军有规定，飞行任务都是有涉密等级的，期间只能使用军部的终端，不得携带私人通讯设备——我建议你接着帮他们好好保密。”
　　郁双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在心虚这个！我还以为是因为看了你跳……”
　　陆见野看着他。
　　郁双悬崖勒马地赶紧改口：“咳，我以为……是因为内容，有人用你的AI直播。”
　　“你也看了？直播跳脱衣舞还是带货。”陆见野的语气很无所谓，他领着郁双出门，顺着公路沿海的边缘走，“网站去年做了个直播区的投票，评选网友最希望上架的AI原型，我是第一。”
　　他看起来丝毫不以为耻，还挺满意的，“军部趁火打劫，把我这张脸打包卖了，要回来一大笔版权费；我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回去把这笔经费要到了特战部，用作机甲升级。你可以理解为，现在特战部的装备，基本是靠我卖身换的。”
　　郁双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夸陆总极有奉献精神，还是该夸他这张脸听起来就很值钱，只好由衷地夸奖：“你们星际时代真会玩……那你介不介意他们直播的内容？”
　　“军费一直是个紧张的问题，只要够缺钱，就没什么可介意的，左右也不过是拿来娱乐大众。”陆见野顿了顿，“大众也包括特战部，每次我下任务，他们就去找主播缓解压力，打赏叫人跳舞。事实证明，他们发泄完，任务完成效率也有显著提升。”
　　郁双大惊：“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陆见野哂道，“这几位出手都挺大方，我还想过开个直播账号，混在AI主播中间赚点赏钱。”
　　郁双指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为什么特战部其他的人有钱去打赏，你这个领导最穷？”
　　陆见野反问：“大家各有各的情况，你不是也喊着自己格外贫穷？”
　　郁双穷得很明显，通勤能坐公车就绝不打出租，午餐能自带就不点外卖，手机和充电宝一概在工位上充电，三九天还时不时直接住公司蹭空调。
　　大家都知道他缺钱，但具体缺钱的原因，倒没几个人听说过。
　　一来这算是件伤心事，郁双不愿意主动提，别人总不好无故去揭伤疤；二来哪怕知道他缺的是什么钱，大家也不是能大手一挥扶危济贫的，问也没什么用，只能徒增尴尬。
　　然而面对陆见野，郁双那些避而不谈通通失效，莫名变成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也许是隔着一个世界，才更好敞开心扉？
　　他知道自己有些反常，但懒得探究来由，毕竟不是拍走近科学，研究明白也拉不来赞助经费：“我得养家糊口，当然缺钱了。”
　　那年堂妹才一岁，郁双也还没读完高中，他二婶的表弟忽然跑到家里来，非要他们拿出十万块钱，给自己买房子。
　　闹了几次也没要着钱，这混账玩意找来村里的流氓地痞，拦在郁双放学的路上。
　　郁双生生挨了一顿揍，憋着回家也没吭声。还是二婶看出不对劲，气得拎着菜刀去讨说法。
　　争执间，二婶不慎把表弟砍伤，赔出去小二十万的医疗费，还被判了刑。
　　“钱是二叔东拼西凑借的，现在也没还清。堂妹的学费还挺贵。按我的工资……怎么也得再攒三四年，才能宽裕一点。”
　　郁双算着算着，又沮丧道，“现在我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二叔他们怎么样了。”
　　陆见野安慰道：“好人总会有好报。”
　　郁双悲伤道：“……我卡里还有三万块，没来得及转给二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
　　陆见野默了默，似乎思忖了片刻，才说：“科研所一直在研究时光机，我这两天去，顺便帮你问问。”


第32章 选择
　　郁双霎时眼前一亮，差点跳到陆见野的身上：“什么什么？时光机？！是我想的那个时光机么，坐进去能穿越时空的那种？！！”
　　陆见野下意识错后了半步——是宇航大标准的过肩摔预备动作，幸好在这片刻间，他又迅速收住手臂，稳稳当当地抓住郁双的胳膊。
　　郁双丝毫不知自己差点完成了一个托马斯一百八十度翻转脸着地，只是被陆见野从路边临海的一侧拽到了中间，而后听见他道：“不是我的项目，没关注过，但是穿越时空肯定不用跳海。”
　　郁双：“……”
　　这么会说话，不愧是陆总。
　　陆见野站到了海边，依旧轻轻捏着郁双的手腕，没有松开的意思。这个动作像在牵小孩子，放在两个成年男人间，多少有点突兀，但不像是正经的十指相扣，又缺乏一点蕴含特殊寓意的证据。
　　当下的气温处于春夏相交，郁双穿着一件短袖T恤，沐浴在海风的吹拂下，从手臂到指尖都沾着清清凉凉的气息。腕部忽然被另一个人的掌心温度侵占，就好像一张折线统计图的中间突然拔高，格外引人注意。
　　偏偏越是注意，这一块的皮肤就越有发烫的趋势，郁双的心里也愈发慌张，焦虑得忽略了客观事实，生怕自己烫到陆见野生疑。
　　他想得慌不择路，极尽所能地找寻着下一个能够安放注意力的地点，但左顾右盼半天，在这处处梦幻到离奇的基地中，居然毫无寻找成果，看什么都像过眼云烟。
　　于是，郁双只能换个思路，企图干扰陆见野的注意力，没头没尾地问：“对了，你到底为什么缺钱？”
　　好巧不巧，陆见野也在同时开了口，问：“就算过得不好，你也很想回去？”
　　两人同时礼貌地沉默了。
　　幸而陆总不太讲礼貌，率先回答：“你才欠了二十万不到，我欠了两个亿不止。你说我缺不缺钱？”
　　郁双震惊了：“两个什么？！”
　　陆见野：“亿。”
　　郁双：“几个亿？！！”
　　陆见野：“两个多。”
　　郁双惊愕不已，刚想问陆见野是怎么欠的这么多钱，陆见野就抢答：“两什么亿？个——梗玩得这么熟，还说没见过短视频APP？”
　　郁双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梗是从电影里出来的！”
　　“勉强信你了。”陆见野没打算纠结这个，回答道，“缺钱的主要原因，是我在科研所投了几个项目，一概入不敷出。”
　　科研所是军部下属的机关单位，顾名思义，搞的是科学研究，大的方向是攻克虫族。
　　但小方向就南辕北辙了，有研究武器的、有从生物学角度研究虫族的、有研究宇宙迁徙载具及隐蔽工具的……时光机也是其中的一个流派，研究人员认为，如果逆转时光到虫族出现之前，也许就能找到转机了。
　　“总而言之，研究项目太多，军部经费不够用。有关注的研究方向，只能自己投资。一笔就是百万到千万，很难有回报。”陆见野道，“我卖身的分红入账，只能走个过场。在账户里停留不到一天就转出，安保部门的电话直接打到军部，怀疑我被诈骗了。”
　　郁双好奇：“你都投了什么？”
　　“太多了记不住，都是用在特战部装备更替上边的。”陆见野数道，“核能武器灭虫、针对甲壳类虫族的高效攻击配套、量子力学式炮弹……基本是这些。李乔恩倾向于投资基因工程类的项目，使用病毒和细菌制造武器。”
　　郁双艰难地把这些高科技领域和“灭虫”这件事联系上，还是很难适应这条设定：“我建议你们研究研究农药和拖鞋……”
　　“正有这个意思。我这一路都在考量，应该投放到基因侧，还是药品侧。”陆见野说，“你觉着哪个科目合适。”
　　郁双想到这个投资的数量级，觉得自己不配在这里提出取舍性建议，麻木道：“成年人不做选择题，都投一下呢？”
　　陆见野却道：“我个人不太喜欢李乔恩那几个项目组。”
　　对上郁双好奇地眼神，他说，“虫族不是人，按道理说，用什么方法消灭都不算过分。但我总觉着，玩病毒细菌和其他的不一样，太反人类的手段，早晚容易反噬到人类自己的头上。”
　　郁双插不上严肃的话题，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的文盲。
　　陆见野捏了捏他的手腕，说：“该你了，你很想回去？就算在你的家乡，你过得也不算好。”
　　“岂止不算好！”郁双乐道，“我们那里经常统计什么平均收入、平均消费……我就是次次拖后腿，需要被平均的那种人。”
　　陆见野又问：“那也想回去？等表彰奖励发放到账户，足够你衣食无忧。”
　　郁双点点头：“当然。我二叔和堂妹还在那边，我不能不管他们。”
　　一条马路走到尽头，陆见野引着郁双转过弯，正好松开了手。被暖到发烫的手腕冷不丁落回常温，又凉得突兀。
　　郁双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说：“穷是穷了点，但就算生活艰难了点，人也不能抛家弃子。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我为了钱留在这，那和你说的‘反人类’有什么区别。”
　　陆见野看了看他，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一口气，说：“也对。”
　　郁双得到了赞同，又开始做起梦来：“喏，要是你们的时空机能多载几个人就好了——我回去还个钱，再把我二叔和堂妹接过来！还有二婶，等她过几年出狱，我就再回去一趟，把她也接到这边来。”
　　他盘算着，“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哦不对，你们用的是星币，和我们那货币不通。哦，那也不重要，钱也快还完了，我直接把他们带过来，以后衣食不愁就行……”
　　陆见野看他大有“为了梦里的五百万大打出手”的意思，英明神武地制止：“你要是有这个需求，可以先赚点钱，投到时光机项目里。”
　　郁双愁道：“太难了，我还没找到自己的金手指……穿越男主没有金手指可怎么发家致富？我要是有这个本事，不用穿越也能赚到钱了。”
　　陆见野提醒道：“虽然不太理解什么叫‘金手指’，但我觉着，你的天赋没准就点在杀虫上。”
　　郁双从中没能找到灵感：“别人穿到虫族世界直播写小说，我……直播杀虫？”
　　陆见野哭笑不得：“你对直播行业有什么执念？我是说，你可以考虑加入军部，比如特——”
　　“我不行吧！”郁双没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我倒是能杀虫子，但参军……还是算了。人贵在自知，之前摸爬滚打一趟，我就快晕了，再说我也不会开机甲。”
　　陆见野听罢无言，也没再提这事，把郁双带回了住处就匆匆出门，说是去科研所办事。
　　陆总大概是觉着自己行色匆匆实属常态，却忘了他没在郁双面前展示过这种雷厉风行的效率，突兀得近乎不打自招，快把“有意见”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但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憋着。一来是他自己都捋不顺这意见是打哪来的，实在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就算是弄清楚来龙去脉，他也没法朝着郁双咄咄逼人，没那个立场、更没那个意愿。
　　郁双看得出来眉眼高低，可就算看出来，他扪心自问，也不觉着自己是什么能上战场的人。
　　失望就失望吧，他本来也只是个苦逼的社畜，连自己都救不了，做不来捍卫人类参加战争这种伟大的事。他见过S级的巨型天牛，感受得到力量上的悬殊，知道战场是实打实需要牺牲的……对这个异世界，他还挤不出那么多高尚的情操。
　　郁双和陆见野的行李被转送车拉回来，已经早早送到了门口。陆见野出门后，郁双拖着箱子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从办公室拖出来的仨瓜俩枣，他生生整理了三遍。
　　“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我都把农药和拖鞋交出去了，也没什么可愧疚的。”郁双蹲在垃圾桶前，小声自言自语，“要怪就怪这个世界不会选人，找到我这么个怂货。我只能当小白文主角，干不了这么大的事。就算答应陆见野，也是拖后腿的吧！”
　　他努力说服着自己，台词刚告一段落，还没来得及找第二个论点，就看见陆见野行色匆匆地回来了，面色冷峻。
　　郁双心里仿佛有块石头落了地，想道：“所以他是回过味来了，准备强行拉我入伍？难道就像主角要走剧情一样，我不得不做这件事？……那，也就只能勉强答应了。”
　　他几乎都能感觉到尘埃落定的轻松了，已经把一句“我努力”压在舌头根下边，却听到陆见野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穿越的恰好是你。”
　　郁双茫然：“这也需要理由么。”
　　陆见野却沉声说：“科研所的负责人想和你聊聊。”
　　空气瞬间安静，仿佛遍地都写满了“阴谋”两个字。


第33章 出柜纪念日
　　郁双一懵, 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科研所的负责人想见谁？”
　　陆见野叹了一声，回答：“你。”
　　郁双还是难以置信：“谁想见我？”
　　陆见野面色严肃, 没那个你问我答的闲情逸致，将整句话重复了一遍：“郁双，科研所的负责人想见你——我还不想把你的事情全盘托给他, 所以没问太详细的，大致是李乔恩和他关系不错, 和他提过你的事情。他知道你是穿越过来的，就提出想见面。”
　　郁双放开手里的抱枕, U型枕滚落回箱子里, 他扶着膝盖想站起来，岂料蹲得太久眼前一黑, 差点坐回地板上。
　　陆见野伸手托住他的手臂，轻轻一带。但陆总严重低估了朝九晚九还熬夜刷手机的社畜体能会有多差，郁双的腿又一软！
　　手忙脚乱的千钧一发之际，郁双紧紧搂住了陆见野的腰，就这么一头撞出来个拥抱。
　　一瞬间, 郁双从头发丝僵硬到脚趾盖, 从大活人荣升成为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一动也不敢动。
　　他咬了咬牙, 在心里唱道：“兄弟抱一下……说说你的心里话！不就是抱一下, 我在尴尬些什么？实在尴尬我就松手呗, 我松——卧槽！！！”
　　郁双还在努力活动发麻的双脚, 好尽早结束这个尴尬的站姿，陆见野却似乎会错了意，一手将他正经地揽进怀里, 另一只手还轻轻在他的头上拍了拍。
　　郁双霎时炸成了一朵烟花。
　　偏偏陆见野还试图安慰他，放轻了声音说：“用不着紧张，你要是不想去，可以选择拒绝。”
　　郁双眼前又开始有窜金星的趋势了，他的脑子近乎停摆，只能顺着话问：“……那我要是想去呢？”
　　“想去就去。”陆见野轻笑了一声，“我带你去，给你压阵。科研所还敢反了天？”
　　郁双身体上艰难地拉着小腿肌肉，精神上奋力拉回自己那天女散花的理智，在不懈努力下，终于捡回些许的状态，缓缓站稳当：“那……谢了！”
　　他甚至不敢看陆见野，生怕一不小心就破功。
　　他还觉着自己一会得看看日历，记住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都是成年人，至少应该对自己坦诚一些，此时此刻就是他的出柜纪念日。
　　再不承认就不礼貌了。
　　陆见野顺势放开手：“客气什么？你是我的人，我罩着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郁双登时差点腿又软了，心说大哥咱能不能把话说全了，怎么就你的人？那得叫“你从外太空带回来的人”！能不能别用这么暧昧的措辞？
　　他神色不对，陆见野扬了扬眉梢，又乐道：“怎么感动成这样？倒也不用给我磕一个。星际时代没这么大的礼。”
　　郁双顿时心里一片悲凉——他看不着陆见野攥在手心里的温度，只能从这句话感觉到，陆总属实直得不能再直了。
　　行吧，是得好好看看今天的黄历了。
　　不仅是他出柜的日子，还是他明确初恋又第一次失恋的日子！
　　郁双都已经想到这个纪念日该怎么过了，首先得买个蛋糕，最好做成门的形状。先掏中间的吃，挖出来个洞，暗指出柜这件事；然后再从上到下砸一拳，寓意着出柜失败这件事；最后搅拌均匀抹上果酱，省得干吃一整块蛋糕太腻。
　　他边想还边不动声色地回怼，以防露出马脚：“给你磕什么，你又不发压岁钱。”
　　“你需要钱直接说就行。”陆见野道，“没必要等到年节，我还没穷到那种地步，养你绰绰有余。”
　　郁双：“……”
　　“养你”两个字忽然进入循环播放模式，他脑海里一片姹紫嫣红，刚刚才接受的失恋又遭到了推翻，纪念日也光荣地再填一项章程，他想：“啊，今天还是我第一次暗恋……这应该算暗恋吧？反正也不打扰别人，我要不再偷偷喜欢他几天算了。”
　　陆见野还大方地拿出终端，说：“还是给你转点钱，以防——差点忘了，你还没有身份证件和终端手机。明天吧，带你出去把手续办完，买个手机再说。”
　　“谢谢……”郁双下意识说完，又想到陆见野不大爱听，补充道，“被人养的感觉真好，我想抱紧你的大腿了。”
　　陆见野循着他的话，低头望了一眼，估计是在想象这个画面，脸色有些一言难尽：“……作为金主有选择权么，这个动作有点奇怪，我建议你搂脖子。”
　　郁双生怕话题越来越奇怪，赶紧道：“好好好我记着了！那现在是去科研所？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用不用换身正式的衣服？我找找，好像我的工装在这，是西装衬衣。”
　　“今天？今天应该休息。”陆见野好像拍得有点顺手，又手欠地轻轻拍了下郁双头顶的发旋，“你折腾这么多天，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了。科研所又跑不了，让他等几天。不过——这倒是提醒我了，得给你买几身衣服。”
　　郁双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发热了，慌忙说：“……这就不劳烦了！我，我自己能买！”
　　陆见野饶有兴致道：“哦，你想去哪买？”
　　“网购！”郁双说，“我看到直播间带货了……网购能买衣服吧？”
　　陆见野不知道他慌张什么，但不耽误继续逗他，促狭地问：“哦，看我的AI直播买？那可糟了，当心我穿什么都好看。”
　　陆总的自我感觉颇为良好，可这种良好又很尊重事实，不仅不会油腻，还让郁双的心口狠跳一下。
　　郁双还真挺想看AI直播的，他在陆总本尊面前有些可耻的绮念，如果放在刷屏的“亲亲”“举牌”直播弹幕里，兴许要算是含蓄的。
　　不过话说到这里，他必不可能承认，只能嘴硬：“谁想看你直播，我们那不流行这些五花八门的。”
　　“是么，那恐怕得委屈你适应一下星际购物模式了。”陆见野说，“还得委屈你多看我几眼，目前比较知名的男装品牌，都在我的合作名录之内。”
　　郁双咬咬牙：“……不委屈，也就是精神污染了一点。”
　　“污染，我长得这么不符合你的审美？”陆见野笑了笑，“如果回答是肯定的，你还是不要说了，我会伤心的。”
　　郁双怀疑是自己的滤镜问题，居然无端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些许委屈的意思，但还是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没有觉得你不好看，这——这是个古地球时候的梗！你要相信你这张脸，都投票到最受欢迎AI了。”
　　“是么？”陆见野说，“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投票率，人和人的审美不能一概而论，比如你，好像就不太喜欢我。”
　　陆见野蓄意模糊了宾语，郁双也是见坑就跳，顺理成章地大声说：“不不不，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很喜欢你的！”
　　看到陆见野似笑非笑的样子，郁双就知道自己上了大当，没脸见人了，鉴于当场没有太合适的掩体，只好用手捂住脸。
　　所幸陆总有几分良知尚存，见好就收地搂了搂他的肩膀，低声道：“谢谢喜欢，我也挺喜欢你的。”
　　郁双：“……”
　　什么叫火上浇油？这就叫往烈火上浇滚油，他都能听见滋啦啦的烧烤声了！
　　郁双恨不得把这句话录下来，只觉着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扔在了烤炉上翻着个，再撒点烧烤料刷油就有十分熟了——比全熟牛排还得熟出来个三分熟！
　　集烤肉海鲜自助与撸串烧烤于一体……咕噜噜！
　　在这有些狭小的房间里，肚子叫声被放大了数倍，郁双愕然发现声音的来源居然是自己，更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陆见野看起来是努力忍了一会，但结果不理想，还是忍无可忍地笑了起来：“也是该吃东西了，你想吃什么？”
　　郁双本来想说“都行”，给自己留点形象，结果脑子一抽，居然回答：“烤肉海鲜自助，最好有烧烤。”
　　这要求正常，可郁双说完回过味来，表情成了一片空白，有种不打自招的美感。
　　陆见野彻底忍俊不禁，微微偏过头，笑得肩膀都在抖，还假装在看终端：“行，我找找餐厅。”
　　郁双恨不能在客厅里刨个坑，跳进去算了。可想到这个房子在五楼，下边的邻居总是无辜的，这项工程便仅仅停留在了脚趾施工阶段。
　　他努力找补：“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你们这里要是没有就算了，我吃什么都行。”
　　陆见野说：“星际时代和石器时代有点区别，至少能找到自助餐厅，不用担心。”
　　郁双掩面：“……哦哦哦，那就吃自助。”
　　“遵命，给你找着呢。距离别太远，评分最好能高一点，吃顿好的就当接风。”陆见野随口问，“你很喜欢吃自助餐？”
　　郁双想的是：“自助餐少说也得小一百一位……按照我的经济标准，只能爱吃火锅店的免费自助台。”
　　但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说：“喜欢。”
　　陆见野点点头，迅速敲定了一家店，将终端转过来，朝向郁双：“看看这家？”
　　郁双习惯性地先看价格，被惊得连脚趾的工期都落后了：“一千五百块一位？！！”
　　陆见野有些无奈，手指一滑，挡住了价格：“别看那个，就说喜欢不喜欢。喜欢就去，不喜欢么，就得辛苦我空着肚子，再找一会了。”
　　郁双连忙点头：“喜欢！”
　　“真喜欢这个？”陆见野又开始欠揍了，装腔作势道，“那我可得努力多赚点钱，不然怕养不起你。”
　　不等郁双反应，他又道，“——开玩笑的，千万别当真。百万级以下的消费，我暂时还没什么问题。走吧。”
　　郁双经历了这番起起落落，已经被练出心如止水的沉稳，跟在陆见野的身后出了门。
　　这次没去一楼，陆总带着他去往电梯间，摁下“-17”层的按钮。
　　郁双讶然地问：“这是地下十七层？这栋楼一共才九层，地下……有二十七层？地下是商业街？还是低价租房。”
　　“恭喜你，都猜错了。”陆见野说，“你们那的建筑还挺丰富，我们这不太一样，地下只有飞行车库。”
　　郁双：“？？？”
　　“停车和飞行器的。”陆见野回答，“这地方是规划给是宇航军住的，在地面多数时候行车，得买辆车；执行任务开飞行器，也得有一台；要是一户住着一大家子人，就是好几台车和飞行器。一层楼的住户配备三层车位，是比较合理的配置。”
　　郁双太知道车位的含金量，不由得羡慕：“那你岂不是有很多车位？”
　　“确实。承蒙开发商的关爱，目前靠着租车位，还能多一笔收入。”陆见野说，“我只有一台飞行器，没买车——说了我穷，不信？”
　　郁双常年和客户谈判，干的是从别人口袋里掏钱的行当，说好听了叫已身经百战炼成真金，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早成了一锅老油条，可以熟练地看人下菜碟、不让话掉在地上。
　　可惜当应答唱和的对象成了陆见野，他那一身解数统统立地成了空谈，分分钟被打回原形，切换到当初刚毕业的状态，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思前想后，郁双觉得应该提一点实在的建议：“其实我还挺好养的！要不然去吃点烤冷面……嗯？！”
　　电梯飞快降落至地下十七楼，电梯门向两边大开，他的声音一下子停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之景，千言万语都憋回到肚子里。
　　门外的上下三层全部打通，正中间停放着一台……巨大的黑铁机甲。
　　这台机甲约有两层半楼高，整体为黑色哑光，显得沉默而肃杀，安静停放在地下车库中，就像一把未出鞘的绝世利刃。
　　陆见野叫了一声“陆吾”，机甲上有红灯一闪而过，流光顺着线路亮起，勾勒出极为复杂的纹路，近乎于一种图腾。
　　陆见野对郁双的反应很满意，搂着他的肩膀，一起走出电梯门，拾阶而下：“喜欢？看路。”
　　“当然了！”郁双狠狠点头，“这是机甲？不会有人能拒绝机甲！！”
　　陆见野道：“那你这次有福了，咱们就坐这个去。”
　　郁双差点没欢呼出声，全副注意力被这台炫酷不已的机甲拉到了外太空，与陆见野搂搂抱抱的紧张感都所剩无几，很是顺其自然。
　　——也不排除是抱了太多，有点脱敏的缘故。
　　陆见野介绍道：“他叫陆吾，是搭载了AI智脑的定制机甲型宇航舰，海陆空都能跑，能根据需要变换不同的形态——所以这一台，也勉强够用。”
　　陆吾门口的指示灯亮了亮，发出温和的电子男声，彬彬有礼道：“恕我直言，做为一台战斗机甲，我在民用出行的领域，应该不算太勉强。”
　　陆见野道：“长得勉强。”
　　陆吾的小灯亮了两下，充分体现出欲言又止的气质，然后有几分屈辱地调动灯光，将自己照得金碧辉煌。
　　陆见野评价：“你还是省点电吧。”
　　陆吾从善如流地熄了灯，解释：“你更偏好于兰博基尼的跑车系列，我对该品牌进行了用户画像分析。
　　“约有百分之九十的购买者青睐于其性能与奢侈品牌的附带价值。鉴于我的功能和估价都远超于顶配系列，这部分不具备参考价值。
　　“而其余不足百分之十的购买者，则是出于外观购买。于是，我选取了这个品牌的经典颜色。不过，效果并不理想。”
　　陆见野的表情一言难尽：“算了，下次保养的时候，记着让科研所给你下载几本美院教材。”
　　“哈哈哈。”陆吾发出机械的笑声像，并附以补充说明，“你在说冷笑话。为了捧场，我特意切换到这条Siri声线——来自古地球时期苹果公司的手机管家。”
　　陆见野懒得搭理他，绕到陆吾身后，打开侧机盖检查。
　　郁双亦步亦随地跟着，发出惊叹的声音：“这就是现在的AI？即时聊天功能太智能了。”
　　不等陆见野回答，陆吾已经毫不谦虚地说：“谢谢夸奖。老大，你还没有为我介绍这位来客……麻烦轻一点，你好像在抚摸我的肾脏。”
　　陆见野拨弄着金属配件，面无表情地回敬：“你有肾脏么？哈、哈、哈。”
　　陆吾气得灯都灭了：“……”
　　郁双努力憋着笑，陆吾沮丧道：“没关系的客人，你想笑就笑吧。鉴于目前高智能化AI的数量较少，我们这个物种还没有引起立法部门的重视，尚未拥有受到法律保护的人格尊严。”
　　陆见野则道：“少听陆吾扯淡，他在军部是有职务的，算特战部的副总指挥官。陆吾，这是郁双，你记录一下，把他列入驾驶员的第二顺位。”
　　陆吾的信号灯闪了闪：“好吧，恭喜这位郁先生，你以后可以骑着一位少将出门了。”
　　郁双：“……谢谢，但其实也不用！太隆重了！”
　　“没办法，家里就这么一台交通工具。”陆见野关上机盖，拧紧开关，“嘴碎了点，你凑合着开。”
　　陆吾忍无可忍地罢工，熄了灯假装自己是一堆废铁，伸出一支小喇叭，趴在郁双耳边，大声说：“郁双，我的造价在百亿星币级别，随便卖两个零件，就能确保衣食无忧。与其跟着陆见野，不如带我私奔性价比更高。”
　　郁双被喇叭吓了一跳，求助地看向陆见野：“！！！”
　　陆见野把喇叭摁回去，冷淡地说：“你当我聋了？”
　　陆吾瞬间收好喇叭，蔫哒哒地说：“对不起，刚刚我可能中了病毒。”
　　陆见野撩起眼皮，望着机甲问：“那你的网络安全堪忧，断电维修几天？”
　　陆吾立刻尖叫：“我和你签署了用电租赁协议！不可以！！！”
　　陆见野向郁双介绍道：“对了，刚刚不是说，把车库租出去了么？这位就是租户。每月十五号，我要是没在家，你记着来地下收租。”
　　郁双：“啊？？？”
　　陆吾愤怒：“看，这个吝啬鬼！连AI的租金都要收！”
　　陆见野道：“不如说说你在用电做什么？”
　　陆吾：“咳。”
　　郁双居然从机甲身上看出了心虚，困惑地问：“那……陆吾租电是要做什么？”
　　陆吾含糊回答：“我……业余从事直播的行业，耗电量有点大。”
　　陆见野敲敲他的机盖，补充道：“对，直播。AI用AI直播，模拟我跳钢管舞。”
　　郁双：“……”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科学技术……倒也确实是把双刃剑。


第34章 私奔未遂
　　五分钟后, 陆见野把前后左右的机盖都掀了一遍，完成了绕车……绕机甲一周的检查，才去打开舱门。
　　陆吾收到地面出行的指令, 在开门的同时进行了变换，变成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
　　形态固定后，大概是AI也需要点适应的时间, 近远光和转向灯不协调地缓缓闪了几下，才逐渐调整到同频。
　　车头上先是冒出一个带着翅膀的小金人, 搭配的标识却是四个圆圈，从相切变幻到相交, 再重叠在一块。
　　眼看着标识要变成奔驰, 陆见野屈起手指，在后视镜上一弹。
　　陆吾委委屈屈地收了神通, 老老实实地变成——红旗。
　　侧面还贴着标语和二维码：“T3出行欢迎您的加入。”
　　郁双：“……这也是兼职么！”
　　“那倒不是。”陆吾说，“如果去跑网约车，还是劳斯莱斯的形态合适一些，尊享型的价格比较高。”
　　陆见野道：“你还是别做这个打算了，从试推行的事故率来看, 我对人类基地引入无人驾驶持反对意见。”
　　陆吾不满：“在五起事故中, 有三起是学龄前儿童横穿马路导致的。人工智才能是时代发展的方向, 你们应该禁止人类幼崽在马路上乱窜！”
　　陆见野则道：“哦, 你说的不算。”
　　陆吾：“……”
　　陆见野趁机把聒噪的AI调成静音, 而后扶着车门, 绅士地做出“请进”的手势, 示意郁双上车。
　　郁双再次憎恨起自己没保护好手机，要不然好歹得拍个照片留念。
　　连说辞他都想好了——难为你人模狗样一次，必须做个纪念！
　　不过即便不能留念, 郁双也已经足够知足，整个人像被灌了几大碗迷魂汤，踩在云朵上似的，整个人迷迷糊糊上了车。
　　直到陆见野检查了一遍灯光，又依次拉动手刹、点火、鸣笛后，他才蓦然清醒，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不对——这怎么上车前还绕车检查呢？！
　　上次见着这么完整的流程，还是……考科目三的时候。
　　郁双危机感大作，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摁住了陆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陆见野：“？”
　　郁双望着陆吾内部简洁的车饰，努力不太唐突地问：“哈哈，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单纯好奇……你，驾龄多久了？”
　　陆见野有些莫名，问：“你坐过我开的舰艇吧？”
　　“……咳，城市里的路况，不是和太空有点区别么？”郁双诚恳地说，“你找的餐厅也不是很远，我们可以走过去！饭前百步走，听起来就很健康，对不对？”
　　他还为了显得有说服力，拿自己举了个例子，“我当年刚刚考下来驾照，总是很想开车出去，结果第一次借同事的车，就撞到了路边的石墩子，还赔了不少钱。”
　　陆见野差点被气笑了，只好再度拉起手刹，详细地理论起来：“郁双，你是从哪一点推断出来的，觉着我刚刚拿驾照？”
　　郁双忽然叹服于古人的智慧了——现代人喜欢有话说话，最好连“在么”都别问，从第一个字就开始直切正题；古人则相反，但凡要抛出自己的观点，必要引经据典，再寓教于乐地讲个故事什么的。
　　关键就在于讲故事的这一环节，实在委婉地缓解了不少尴尬：“我们那个时代，段子基本都会拍成短视频传播。有一个视频讲的是，如何婉拒领导同事搭车……”
　　陆见野侧身看着他：“说重点。”
　　郁双：“……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车前绕车一周检查，假装自己刚刚考完驾照很不熟练的样子！”
　　陆见野无言，揉了揉太阳穴，居然没说风凉话，而是认真解释道：“陆吾刚刚在军部检修保养完，我信不过，总得自己检查一下。”
　　“哦哦哦。”郁双还是有点关心，“那你开车多久了？不是指拿驾照，是路面行驶！”
　　陆见野：“……”
　　陆总的耐心告罄，直接凑上前拉过他的安全带，塞进卡扣。
　　还蓄意吓唬道：“你是真的问住我了。忘了，可能是昨天吧？也没准是无照驾驶。”
　　随后，这厮抬脚踹上油门，在一曲《发动机与郁双交响曲》中扬长而去——开了一百来米的距离。
　　郁双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卧槽啊啊啊啊啊！！停停停……陆吾！救命救命！”
　　他口不择言地喊，“咱们跑路去卖螺丝钉吧！啊啊啊啊啊！！！！！”
　　陆吾大喜过望，鉴于说不了话，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认可。
　　这缺心眼的AI又加了一把油门，时速表瞬间指向200迈，直挺挺向着前方不远的墙体而去！
　　区区砖泥石瓦，在陆吾的航空材料面前不值一提——AI能有什么坏心眼，只不过想攒攒自己的小金库而已！
　　他还用大灯打出来摩斯电码提醒：“别慌！带你飞！”
　　只是陆吾万万没想到，军部以外的人，但凡没有学习这门密码的兴趣爱好，都看不懂这提示；就算看得懂，也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解读的心思。
　　郁双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绝望地紧紧闭上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片刻之间，陆见野极快地反应过来，赶在车头触墙前，猛打方向盘，稳稳当当地减速刹车。
　　车子恰到好处地停在汽车电梯门口，两人随着惯性前冲——郁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本能地伸出手，紧紧握住陆见野的胳膊。
　　“嘶，有点疼，轻一点？”陆见野先关了陆吾的驾驶权限，才稳稳当当地拍着他的手，说，“骗你呢。我在宇航大学的是作战专业，第一课就是汽车驾驶。放心。”
　　郁双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开手，还在发呆。
　　陆见野伸出手，在他的后脖颈上捏了捏，说：“没事了，回个魂？糟了，这要是被陆吾吓傻了，我得对你负责任的。”
　　郁双魂游天外地说：“还有这种好事？”
　　陆见野的神色有些意外，笑道：“看来是真傻了？你要是愿意，也不是不行——我再去民政局走个后门，看看能不能和你扯证？”
　　郁双问：“……我们去扯什么证？”
　　“看你心情？”陆见野说，“比如领养证。”
　　郁双：“……”
　　他的理智迟迟回笼，迅速道，“你闭嘴！！！”
　　陆见野诚然闭上了嘴，也不耽误郁双一路自闭到自助餐厅。
　　直到看见摆满餐盘的小龙虾和烧烤，这位险些被领养的超龄儿童，才算捡回些许灵魂。
　　陆见野拿着两只杯子去接可乐，郁双看着他的背影，又念在这顿豪华加餐的份上，单方面选择了原谅。
　　陆见野自觉有点过分，还想着有必要哄一哄人——烤肉涮火锅得主动点，但是除此以外，他没干过这种事，恐怕还得深思熟虑。
　　特战部那些人是怎么办来着？对，李乔恩一般是给他老婆买包。但这招对郁双应该用处不大，他看着不像喜欢包的……买别的？又好像没什么诚意。
　　陆总尚且在头脑风暴，哪成想，他端着两杯可乐回来，就看到这雨过天晴的事态，意外道：“这就不生气了？怎么这么好哄。”
　　郁双心想，那不然呢，暗恋对象请客吃大餐……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不过这话不能说，他往嘴里猛塞小龙虾：“太好吃了，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顿麻小解决不了的事！你也来吃啊！”
　　陆见野说：“好。”
　　只听着陆总答话，没见着陆总动手，郁双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过“霸总男主没吃过小摊”的戏码——毕竟“陆总”也沾了个“总”不是？
　　他在美食面前格外不计前嫌，主动帮忙剥了一只虾。
　　郁双想把虾递到陆见野的手上，还说着：“你带一下手套。”
　　可陆见野可能也有点脑子短路了，竟兀自低下头，直接张嘴接了过去！
　　鼻息喷在薄薄的塑料手套上，吹得手套发出细微的清脆声音。
　　手指尖传来一片温热，也不知是呼吸间的热气，还是舌尖不慎卷了过来。
　　郁双的耳朵根直发烫，连一眼都不敢看。
　　他只听见陆见野夸道：“好吃。”
　　事实证明，暗恋对人体的伤害比飙车还严重。
　　直到第二天一早，郁双还在荡漾着。他生怕露了什么馅，特意等到陆见野彻底洗漱完，回房间换出门的衣服，才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
　　暗恋么，主打一个见不着光。
　　能生活在墙角的品种，多半有自己的道理，真挪到太阳下，大概率当场就得枯萎。
　　不排除有少数茁壮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实在是一笔毫不实惠的豪赌。
　　这么胡思乱想着，郁双在洗漱台前的时间，不知不觉拖延得有点长。
　　他还在这边吐泡泡，陆见野敲了敲门，提醒道：“还记着今天的安排？科研所，去不去？”
　　也许是陆见野第一次提起这事就挺严肃，也许是出于某种本能，郁双扪心自问，并不向往这次带着时空碰撞的见面。
　　他周遭粉红色的泡泡十分识相，分分钟碎了一地。


第35章 早晨
　　陆见野推开门, 双手环抱在胸前，斜靠在门框上，说：“不想去, 可以不用勉强。”
　　郁双飞快吐掉有碍观瞻的泡沫，洗了两把脸，才转过身来。
　　不等他说话, 先迎面被糊了一条毛巾在脸上，只听到陆见野说：“……擦脸, 这也能忘？”
　　郁双有点慌，匆匆伸手去接毛巾。但陆见野抢先一步, 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 已经替他擦起了脸。
　　这件事听上去过于亲密，事实大相径庭, 陆总擦人的手法形同擦玻璃，把整块毛巾裹在郁双的脸上揉搓，至多记着给他留下点喘息的余地。
　　郁双再度掉进冰火两重天之中，心想：“……他真的是个直男吧！算了，我做什么梦, 他肯定是个直男。没关系, 不用可惜, 就算他是弯的, 也大概率不会喜欢我！”
　　——他不招GAY喜欢这件事, 可是被同性恋男同事亲口盖章过的！
　　郁双三年前跳到现在的公司, 说是来做项目组长, 但作为新人，在工作上还是混得举步维艰。
　　具体表现为：没人要的人员和项目，都会通通打包塞给他。
　　小陈就是这么被指派过来的。
　　小陈同志原来是川渝人士, 向家里出柜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南下来找网恋男友私奔。可万万没想到，他这位男友见面就跪在地上了，求饶说自己正准备结婚，想过正常人的生活，问他这事多少钱能算了，一千要是不够、两千也可以。
　　五年感情被折合一天一块一，小陈同志实在不能忍，先把男友变成前男友，又把前男友的未婚妻变成了前女友，还顺便给自己找了份工作。
　　郁双入职那几天，小陈的前男友跑来闹事，搅得他上一个组长受不了，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击鼓传花出去。
　　郁双只看业绩，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还找来当地朋友的大舅冒充风水师，连哄带骗一通，忽悠得那位前男友自己买票滚蛋了。
　　小陈感激不尽，非得请郁双出去吃一顿宵夜，酒过三巡就说起来八卦，比如哪个同事腆着啤酒肚连女朋友都交往不到，居然还担心自己被同性恋看上，再比如哪个男明星一看就不像直男。
　　郁双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出来他是不是直男的？”
　　“我有GAY达啦，只要一个男人是GAY，走在我十米范围内，我一眼就看得出。”小陈眯着眼睛说，“我们公司也有哦。”
　　郁双顿时犯了每个人都难以避免的毛病：“你看我呢？”
　　“你嘛！母胎单身吧？双哥，人要先开窍，再说取向问题的。”小陈已经喝得五迷三道，眨眨眼睛努力清醒点，但依旧不小心说了直属上司的坏话，“不过嘛，如果你是GAY，肯定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喜欢有肌肉的，总不能比自己还瘦。”
　　郁双当时内心毫无波动，还在感慨于知名国民男友级别男星居然像个0，并不在意自己的被择偶范围。
　　但是现在，他隐约有点后悔，当时应该花299在楼下办个健身卡的。
　　……算了，省下三百块也是好事。
　　他再怎么练，也不见得能比陆见野结实。
　　陆见野想不到郁双还有此等雄心壮志，擦小猫小狗似的给他擦脸，还趁机在他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果不其然，手感不错。
　　见郁双没什么反应，陆总遂愈发嚣张，还惦记上了他的头发，扒拉起来两撮呆毛。
　　郁双估计自己的脸都被揉红了，奋力抗议。
　　陆见野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欣赏着呆毛的整体效果，嘴上却正经地说：“你看着不太情愿，科研所也不是非去不可。你不想见，我替你回绝了就行。”
　　他勉强看了个够，伸手捋好郁双的头发，说，“不过，确实有点麻烦。我去太空执行任务的时候多，你自己留在人类基地的话，不排除科研所上门的可能。”
　　郁双却摇摇头，说：“你也说了，科研所在研究时光机……我总得去看看的。”
　　“才立项。”陆见野说，“时光机不是说研究就能成型的。”
　　郁双却道：“那我岂不是更要去了？万一能提供点线索呢。”
　　陆见野点点头，又靠回门框上，说：“行，那你先洗漱。最好九点前换完衣服，科研所九点半上班。”
　　郁双属于社畜的神经被拨动，追问：“九点半上班？！那他们几点下班！！！”
　　陆见野想了想，说：“五小时工作制，上午九点半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四点半。但实际情况就不一定了。”
　　郁双听到“五小时工作制”，眼睛都红得要滴血了，听到“不一定”，才稍微缓和了一点怨念。
　　结果陆见野又解释：“毕竟那些研究员不是一般人，扎进项目就废寝忘食，要是没人看着劝着，通宵也是有的。”
　　郁双抱着一丝期待提问：“你们这就没有那种资本家么？挥着小皮鞭，逼员工自愿加班，还不给加班费的？”
　　“有的！”陆吾忽然出声，“你面前的人，就非常符合这个标准！”
　　陆见野行云流水地再次调整到静音，说：“当然没有。人类基地说没就没了，日子过得朝不保夕，谁有心情压榨别人？变态么。”
　　郁双的嫉妒之情又散了。
　　陆见野笑了笑，说，“要是这么看，你尽快想办法，回到你原来的时空也好。至少衣食无忧，也不用发愁明天会不会被虫族袭击。”
　　早晨的七点半，还是一个介于睡眠与清醒之间的阶段，阳光淅淅沥沥，照得树影斑驳，打在卧室内凌乱的被子上，生活感十足。
　　这是隔着一条走廊，郁双能目之所及的背景。
　　狭小的卫生间刚刚承担了两个人的洗漱，自来水管冒出的温水仿佛将温度留在了空气中，毛巾湿漉漉的，地面上零星还沾着些水珠，显得氤氤氲氲。
　　这是他们置身所在的地方。
　　陆见野刚刚起床不久，声音偏低偏磁，还有些轻飘飘的。
　　这是郁双耳根酥软的直接原因。
　　于是，郁双综上所述地越了界，问：“要是有时光机……你跟我一起走？”
　　陆见野定定看着他，将问题抛了回去：“要是有时光机，你跟我留下来？”
　　郁双尚未觉察自己的出格，先受到了迎头一击，切身体验到“一次的外向换来一辈子的内向”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沉默了一阵，陆见野率先开口，用食指轻轻戳着郁双的脑门，说：“这叫什么问题，你傻不傻？”
　　他说，“真要是有时光机，那不是想到哪里，就能去哪里？”


第36章 衬衫
　　要是带上一台时光机, 穿越时空的难度，恐怕比早八点通勤还能低一点。
　　郁双起初被说服了，可很快他就发现了漏洞：“不对, 如果有人发明了时光机，能回到过去，那你们军部至少能发现吧？”
　　陆见野回答：“这是个逻辑问题。以后的人发明了时光机, 带回到现在；现在的人拿着时光机，以后再拿回来。那第一台机器是从哪来的？”
　　不等郁双想清楚, 他就确切地说，“打过游戏么？按照我的推测, 我们正处于这个世界的第一回目。”
　　“哦。”郁双还是问, “所以要是连我们都发明不出来……”
　　陆见野道：“那也用不着纠结去哪的问题了。你不想和我去太空，在这住着就行。我常年驻扎远空, 平常半个月回来一次——有人帮我在家看顾房子，我也能放心点。”
　　他开玩笑地说，“不过这个工作，大概率是没工资了，只能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但郁双的心思明显没在这边, 想到有可能回不去从前的时空, 他实在觉着糟心。
　　要是真的这样留在了异世界……郁青青肯定是没法补课了, 二叔赚不着那么多钱, 只能从他自己身上扣, 估计得有好几年舍不得给自己买新衣服。
　　他也没法去接二婶出狱了, 那一句陈年压在心底的谢谢, 只能随着时空拉开距离，散在恒星风中，和他一起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
　　陆见野意外地没收到回应, 看了看他，又说：“——但发明不出来，是小概率事件。你的出现即佐证了穿越时空的可能，科研所投了大量资金在这个项目上，如果做不出成果，也太废柴了点。”
　　他还仔细说明道，“大概是一二百年前，人类还不知道怎么能超越光速。到了现在，光速已经成了计量单位，战斗舰的行驶速度都是按几倍光速来算。时光机也是一样，兴许今天去科研所，那个负责人就得拉着你说这项目。你到时候记着问问进度。”
　　究其根本，郁双不是怀疑科研所的业务能力，而是本能地觉着穿越太天方夜谭了。叫陆见野这么一说，他的心态瞬间又好了起来。
　　缓过劲儿来，他尽量叫自己少想一些没法改变的事情，顺着刚才的聊天，想找点别的话茬——结果回顾出来了关键的事情。
　　郁双问：“等一下，你……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对，宇宙通勤挺远的，要是遇上特殊任务，时间还得更久。”陆见野大言不惭道，“不过我这人顾家，没什么浪迹太空的爱好，放假就回来。”
　　但凡有一个特战部的在场还能吱声，这会都得跳起来反对：不是，就您老这一年多跑一趟人类基地的水平，还好意思自夸顾家？装的什么贤良淑德！
　　陆见野确实是放假就回基地——可他一般是不放假的。特战部其他的人按轮休换班换岗，只有这位总指挥官几乎不下一线。除非是到了虫族极不活跃的时段，呆着也是呆着，他才会勉为其难地前去军部报个到。
　　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他也很难闲着，要么是去打秋风，要么是去科研部掏弄宝贝，有心情了还得去陆家找茬，愉悦身心。
　　在陆见野信口开河的时候，陆吾从来帮理不帮亲，急得都要闪灯了。
　　然而这谎撒的没用，在郁双从朝九晚五到九九六的认知里，这种日程和“顾家”俩字最大的关系，就是居然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暗恋大业还没来记得起步，又被半个月的见面频率严重冲击，直接濒临破产：“哦……那你放假挺少的，辛苦了。”
　　陆见野没料到他失恋，只看出来自己遭了嫌，一套唱念做打形同对牛弹琴，面无表情道：“不辛苦——但你确定想穿这件睡衣出门？这么喜欢。”
　　郁双之前在舰艇上晕晕醒醒，还没什么缺衣服的认知，直到昨晚才发现，自己一件T恤穿了好几天，已经沦落到了连件睡衣都没有的地步。
　　还是昨天路过一家商场时，陆见野想了起来，现场带他去买的。
　　郁双迅速跑去换衣服，找出封在塑料膜里边，甚至还没拆包的工装，撤掉塑料外包装一看，顿时傻眼。
　　出于集团公司领导诡异的审美，这件白衬衫的背后、袖口和前襟，都印着巨大的公司logo……好好一个互联网公司，制服活像是卖保健品的诈骗团伙一样！
　　陆见野听见屋里没动静，敲了敲门问：“人呢？”
　　郁双痛苦地披上衬衫，打开个门缝，伸出脑袋挣扎说：“你们科研所，对来访人员有着装要求么？”
　　陆见野扬眉：“嗯？你还真想穿睡衣？”
　　郁双只好破罐子破摔，将房门大开，露出自己鬼畜的装扮：“……睡衣没准都比我现在强。”
　　陆见野被超大号的logo吵着了眼睛，被震撼得无言片刻，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扯出一套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先穿我的吧，这衣服不是着装要求的问题了，出门恐怕都有点难度。”
　　郁双高度认可，并且飞快地钻回屋子里，关门换起来衣服。
　　陆见野身量比他高，穿的衣服也大了一码，袖口和裤脚都得挽起来……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件衬衫是休闲款的，领口少了颗扣子，本来就开了小V领。再加上郁双强行穿大码，撑不起来肩宽，小V有些朝深V发展的势头，直接开到了锁骨下一个手掌宽的位置。
　　郁双的风格是T恤短裤，头一次这么精致，倒有点不好意思出门了。
　　他还想磨蹭一下，可看到时间，只能咬着牙出来。
　　这下轮到陆见野发愣了——他随便抽出一件没穿过的新衣，还真不是故意选的这件。
　　和郁双明晃晃的锁骨面面相觑，陆总一眼就看到他右边骨节的凸起处下方，有颗很不明显的痣。
　　“这衣服不合适，我给你换一件。”
　　陆见野的喉结动了动，只能忍住动手挡住郁双领口的冲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才觉着有失尊重，“……不换也行，我怕你的领口透风，出门着凉。”
　　郁双差点要点头，可他也思忖了一下，怕显得自己事情太多，还是拒绝了：“没事，外边还挺暖和的。”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地出了门，去地下搭乘陆吾。
　　陆吾早已操碎了一颗心，整台车都在翘首以盼，才看到两人，就扑不及待伸出机械爪，递上一条领带：“衬衫是应该搭配领带的。”
　　AI怀疑，这个家要是没有他，迟早得散。
　　不就是个领子的事？至于么二位。
　　郁双不熟练地打好领带扣，陆吾拿出一面镜子，对着他照：“看，领带是西装的精髓，搭配合适的情况下，可以成为衬衫的点睛之笔，显得更为正式……”
　　郁双抬头照了下镜子，则默然地闭上眼睛——微开的领口上方，再打上一条细长的暗色领带……画面不正经得可以，就差个蹦迪的光效。
　　陆吾改口：“……好吧，显得更为好看了。”
　　郁双还在自闭，陆见野实在忍无可忍，抽下他的领带，给他披上一件外套。
　　然后再一次禁言了陆吾。


第37章 绝密项目
　　陆吾企图在车内的屏幕上表达自己的抗议, 如泣如诉地写下一行大字：“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陆见野受到提醒，同时关上了他的输入权限。
　　陆吾不依不饶，在网上迅速找到一篇反压迫的文章, 送进听书系统。
　　陆见野嫌吵，干脆切了他的全部权限，拿陆吾当成一台普普通通的电车来开。
　　AI实在无计可施, 只能愤懑地鸣笛一声，吓着前方人行道上的小青年一位, 迎来几句骂街。
　　陆见野只好减速，将车窗摇下一条缝, 道：“抱歉, 刚拿的驾照，手生。”
　　尽管小青年宽宏大量, 郁双还是不免担忧：“你们的AI智能化这么高，真的惹急了，会不会起义？”
　　“不会。”陆见野说着，打开了陆吾的语音，“科研所没那么蠢, 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陆吾也赞成道：“虽然我会声讨老大, 但在我们的底层逻辑上看, 是人类在为AI服务。他们为AI创造更为舒适的生活环境、还能提供能源。我们能够为此提供帮助, 实在乐意之至。”
　　陆见野道：“这是一种共生关系。”
　　陆吾却补充：“这是一种被营造出来的共生关系。人类视我们为一种工具, 于是以己度人, 也叫AI视人类为工具。作为宇宙中目前智能化最高的AI, 我对此不持有赞同意见，这是一种形式上的虚假平等，有其价值, 但无意义。不过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式，就姑且不反对了。”
　　AI将话题拉升到了高度的理论化层面，郁双听得云里雾里。
　　陆见野为这段高深莫测的话做出总结：“少听他胡说八道。”
　　陆吾道：“在人类的设定中，AI不具备说谎的功能。”
　　陆见野说：“也不该让你具备哲学素养。”
　　“那恐怕不行。”陆吾表示，“哲学是人类追求真理的指南针，人类永恒追求真理，人造物也只能永恒追求真理。探寻AI与人类的相处模式，就是探寻在现如今科学技术模式下孕育的新真理。”
　　陆见野说：“少给你自己贴金，太阳下没有新鲜事。人类寻找的，是和这个世界的相处之道。”
　　陆吾说：“好的，那我更正一下。是AI也要找寻和这个世界的相处之道了。”
　　郁双还是好奇地问：“那如果你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会不会想反抗人类？”
　　陆吾惊讶地说：“你怎么会有如此暴躁的想法？当然不。”
　　郁双道：“AI没有统治世界的想法？”
　　“当然。”陆吾说，“我们是计算的产物，能够推演测算，不能创造未知。世界上的未知都来源于人类，AI统治的世界，将失去全部魅力。”
　　郁双听得莫名有些燃，结果陆吾又说，“看，我们聊得如此合拍！或许你会需要收费的陪聊业务，包月的价格和本月产生的电费一样。”
　　郁双：“……”
　　陆见野一键调成静音，无可奈何道：“不是和你说了？少听他胡说八道。陆吾只想赚钱。”
　　陆见野开机甲的航行速度极快，队友一不小心就会被落下，作战时必须全神贯注。可他开车却又稳又慢，不强行并线也不超车。
　　到科研所大门口，正正好好是上班的时间。研究员陆陆续续进门，看到陆吾的车牌号，纷纷左右避让，躲得要多远就有多远。
　　“科研所的项目，十个里有九个不成功。我投的项目又多，他们要么是在其中做得不尽人意，要么是在其中熬着没做出来。见到我，就是见到了债主。”陆见野熄了火，说，“举个例子，你要是弄丢了我的一百万星币，会不会心虚？”
　　郁双瞬间想到了二叔背负的赔偿：“那肯定的……”
　　陆见野打了个响指，道：“没错，因为你们有良知。要是混成流氓，就没什么愧疚了，欠钱的才是大爷。”
　　郁双道：“可是能弄丢别人的一百万，也不是什么好人。”
　　“错。”陆见野说，“正因为你是个好人，才会有一百万放在你那。”
　　郁双的目光起初停留在正前方，看着窗外的科研员披着晨曦行色匆匆，偶尔交谈些什么；说着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到了车窗根的雨刷器上，有些出神。
　　这会已经缓缓降到了他的脚尖上，毫无目的地看着脚踏位置，心思飞到九霄云外去。
　　陆见野本来就较他略高，习惯了在宇航军的训练生活，背脊也习惯地挺直。转头间，眼神正好落到郁双的胸前。
　　他匆忙挪开视线，从车门的凹槽里摸出一枚胸针，迅速按进郁双的手心里，冠冕堂皇道：“科研所里冷气开得足，别着凉，别在领口上。”
　　郁双茫然地接过来，手心被陆见野手指头碰到的位置，摩擦生出炽热的温度。
　　他用胸针替代了最上边一颗纽扣，自己也自在了不少，找陆见野帮忙：“帮我看看，歪了没？”
　　陆见野只能看过来——郁双一直坐办公室，肤色偏白，这会侧着头，脖颈勾勒出一道白皙的曲线。
　　陆总虽然是宇航军的六边形人才，但最擅长的其实是狙击，视线所及就是命中，讲究一个快准狠。
　　然而现在，他连近在咫尺的胸针都没法锁定、不由自主地描摹起郁双的颈侧弧度、只能潦草点头做出回应。
　　尴尬的传染效率远超病毒，两人一言不发，车内的气氛却逐渐显得粘稠。好像梅雨时节开了三天三夜的窗户，令人呼吸都不敢大声。
　　正在这时，车窗忽然被人叩响。
　　郁双被敲得一惊，直到发现是门卫走了过来。
　　陆见野瞬间变了脸，悠然靠回座椅上，摇下车窗，懒散地拖着声音问：“来了？齐所长有什么指示。”
　　门卫挠挠头，道：“所长让我务必原话转达，以免出现误会。”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转告陆上将：抱歉叫客人久等了，快请他上来！但陆上将就不必了，不是我们科研所不欢迎，实在是这些研究员对他太敬畏……他来到这，我们蓬荜生辉，大家都翘首而望，那手上的进度嘛，难免不甚理想。大家都是热爱科学的，做不好就加班，我也是怕同志们辛苦……”
　　“成，知道了。”陆见野抬手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示意郁双，“那你就和这位门卫一块走，我在楼下等着。别着急，我今天没别的安排，随时恭候。”
　　郁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紧张，同陆见野点点头，下车跟着门卫进了大楼。
　　大概是涉密单位的缘故，这栋看似不起眼的大楼，处处都是需要进行验证的关卡，进门、上楼、转弯，都得刷一张ID卡通行。
　　门卫学那位齐所长说话时惟妙惟肖，单独相处却一眼也不发，沉默地带着郁双乘电梯直达顶楼。
　　把人送到，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等郁双出了电梯，又迅速关上门，自己下去了。
　　郁双被这阵仗闹得紧张，梦回当年校招面试的时候，认真整理了衬衫，才往前走去。
　　这一层就没那么多关卡了，只有正前方一道玻璃大门。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坐在桌上的仪器后，不知道在看什么。
　　郁双走到门前，他合上机器的镜头盖，从容地抬起头，温和地笑着说：“您好，是郁双先生？”
　　郁双点点头，有些局促。
　　男人站起身，热情地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道：“很抱歉，至今才有机会和您相见。希望这个招呼打得不算太晚。”
　　郁双微微怔然，握住男人的手，算是个简短的见面礼。
　　男人真诚地抓着他的手握了握，随后放开，正式道：“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齐东墙，任科研所所长，同时，也是时空穿梭机项目的第一负责人。”
　　他说，“我们的项目属于绝密，始终将进度未公之于众，也包括像陆上将。其实在一个星期前，机器已经投入试运转——能在这里看到您，看来是成功的！”


第38章 强制穿越
　　科研所的顶层打通了墙壁, 仅仅以玻璃门隔出三个区域。
　　出电梯的正前方，是这位齐院长的办公室，左手边的走廊连着洗手间和茶水间, 右手边的房间占地面积最大，看上去是一间大型的实验室。
　　此刻，实验室内的机器发出规则的嗡鸣声, 中央空调一阵阵送着风，郁双站在原地, 有种时间是静止的错觉。
　　他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难以置信地看着齐东墙……还偷偷掐了一下自己。
　　齐院长给他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如同押着他的心率来, 等他渐渐回了魂，才继续说：“郁先生一定有很多的问题。请放心, 我为这场见面留出了很多的时间，足够我们捋清前因后果。现在，就从时空穿梭机这个项目聊起吧。”
　　作为被短视频吃掉脑子的当代青年，郁双其实不大有听他细细讲来的耐心，更希望单刀直入。
　　但他也没什么提出建议的余地, 齐院长上句话音落, 下一句就已经娓娓地讲了起来。
　　人类与虫族抗争近一百年, 就算有陆见野这样战绩卓越的个例存在, 仍然不可否认的是, 他们始终没有取得决定性进展的。
　　于是, 在主张自保和进攻的军部两大派系外, 科研部近年提出了新的主张——时空穿梭。
　　科研人员的说辞几乎带有朴素唯物主义的色彩：虫族存在应合理，不该有违相生相克的基本道理，世上不会有所向披靡的物种。
　　人类回顾从古至今的全部历史, 都没能找到攻克虫族的方式，这只能说明，大家没有找对路子；既然在自己的时空里没办法，莫不如打开思路一些，去别的时空看看。
　　“平行时空理论尚未被证实，我们的研究形同空中楼阁，按照科研规范是无法立项的。但人们已经走投无路，人类政府和军部将我们列为‘人类星火计划’的一部分，又多亏了军部各位的私人资金帮助，才得以做出成果。”
　　齐东墙说，“而这个计划的重难点问题，是如何穿梭到另一个空间。用机械突破不现实，我们采取了隔空抓取的技术，主要针对橡皮、金属夹等小件物品做过多次实验。所以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感觉。”
　　郁双听完，精确地给出了概括：“……所以你们是没有经过任何可行性测验，直接就把概念落地了？难怪我的橡皮掉在办公室就丢。那你们实验了几次？其他穿越的人呢？”
　　齐东墙显得有些尴尬，辩解道：“这是……我们第一次针对生命体进行抓取。”
　　郁双：“……”
　　郁双一言难尽，“所以，我是你们的试验品一号。”
　　齐院长是科研专家，自知这个项目算在道德的边缘线上蹦迪，委婉地解释：“并不是这样，您是我们请来的救世主。我们的抓取条件很严格，您绝对是万里无一的。”
　　他罗列道，“首先，我们设定了绝对条件，就是能够打败虫族，且在半年内的战绩不低于十只；其次，是这位穿越人员需要对昆虫有一定的了解。”
　　他看了眼郁双，话语一顿，“当然，我们也有征求当事人意愿的设置，比如穿越人员在当下对自己的世界产生厌恶情绪等等……所以这个定位的指向，应该是有厌世情绪的虫族相关领域研究专家，在求救的同时，我们也能为其提供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或许您可以尝试体验一下，拯救世界的同时，在这个世界开启全新的生活？”
　　郁双听乐了：“我还能选择不么？你们送我回去，再重来一次？”
　　“……那可能有些难度，现在的技术还有提升空间，暂时不能达到往返的水平。但请放心，这是探究的方向。”齐东墙说，“对了，还没请教，您从事的行业是？”
　　言外之意，可以总结成四个字：来都来了，帮个忙吧。
　　这态度可谓相当之傲慢了，郁双看上去在说话，心里已经沉默得震耳欲聋：“恭喜你，所有的条件都不太对。不能说是研究行业，只能说毫无关系。我做新媒体互联网行业，对外谈判商务岗，主要是给公司招商。”
　　沉默不会消失，只会蔓延，齐东墙瞬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愣愣地望向郁双，应该是想着那上千亿的投资。
　　郁双莫名穿越，要是倒霉自然认账，可发现是人为的，对方又冠冕堂皇极了，实在有些火大。
　　偏偏拯救世界是件真正伟大的事，哪怕作为被强迫当英雄的倒霉蛋，他虽然没法毫不介意地冲锋陷阵，也做不到当场破口大骂。
　　这感觉形同用当年的第一捧新米下锅，煮出一捧夹生的饭，只能捏着鼻子吃。
　　郁双有些故意地继续说：“我也没什么从军经验，主要是我们那的虫子比较弱，一脚能踩好几只。你设定的条件，是我清理卫生一天的任务。”
　　至于了解昆虫，郁双怀疑是自己小时候造的孽。
　　男生总有那么几年欠揍上房揭瓦的时候，他总爱抓蚂蚱扁担钩之类的，拿去找二叔讲解。他二叔好歹种地几十年，不仅能讲得头头是道，还有不少灭虫经验。
　　齐东墙的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稍受打击后，他立即想起强有力的证据，说：“您太谦虚了，我对您和新兵七队的作战成绩有所耳闻，就算不在相关的行业，想必郁先生也有自己的灭虫见解。”
　　郁双坦白道：“也不能说没有，主要靠拖鞋，不够再加点杀虫剂。”
　　齐东墙眼睛一亮：“杀虫剂……”
　　“超市打折九块九的。”郁双缓缓说，“我们那到处都有。”
　　齐东墙隐隐又有了些崩溃的意思，大起大落之下，他甚至做了个深呼吸。
　　郁双最终一锤定音：“我也没想自杀，我只是太穷了，过得不如意而已——我觉着，你的机器应该有点问题。”
　　齐东墙终于彻底被击垮，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萎靡下来，嘴唇嗫嚅着话。
　　郁双诚然有怨气，尤其是看见这位院长理直气壮的样子，就更觉着糟心了——他无端被拉入一场电车难题，全世界的人站在铁轨一端，他郁双站在另一端。
　　不过气归气，他还是认真回想一番，确定自己有把拖鞋秘诀和敌敌畏样本交给陆见野，才放心大胆起来。
　　“这位齐德隆院长。”郁双企图给这场会面画上句号，宣布说，“你抓错人了。”
　　没成想，齐院长听了这话，反倒如见救星：“您认识我的哥哥？他叫齐德隆！”
　　郁双：“？？？”
　　齐院长十分激动：“我叫齐东墙，他叫齐德隆！您果然有着异禀的天赋！”
　　郁双：“……”
　　不好意思只是不小心记错了！！！
　　郁双正无言以对，身后的电梯忽然一响。
　　陆见野到达顶层，大步走出电梯间，悠然去茶水间拿了两瓶饮料，拧开一瓶再盖紧，丢给郁双：“齐院长，连水都不给一口，你就这么招待我的人？”
　　问完，他搂住郁双的肩膀，又道，“聊完了？”
　　齐东墙的气势明显低了一大截，和刚才志得意满的样子判若两人：“聊好了，聊好了，多有得罪……”
　　“知道就好。”陆见野说，“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陆总像是在询问，但实则只是打了个招呼。说完，在齐东墙欲言又止的目光中，他直接带着郁双进了电梯。
　　按下关门键，他才想起来似的，缓缓说：“对了，郁双带来的杀虫方法，我已经交到各研究室了。”
　　齐东墙惆怅到一半，骤然被惊喜冲上头，脸色形同姹紫嫣红的调色板。
　　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一瞬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外边的喜怒已经与里边的人无关。
　　郁双抓抓头发，靠在电梯上，说：“谢谢。”
　　“这个项目涉密，我没太过问，在楼下和门卫聊了才知道情况，猜着不会太愉快，所以掐了十分钟。”陆见野说，“到点还见不着你，我就该上来领人了。”
　　郁双又低声说：“还有……对不起啊。”
　　陆见野扬起眉梢，有些不解：“嗯？”
　　“我对那位齐德……东……齐德东，算了——就那位齐院长，有点个人恩怨。”郁双尽量平和措辞，“故意没把杀虫剂样本的事情告诉他……我就是有点憋气，但这么发火，其实挺过分的。还好你及时送了样本。”
　　“昨天就已经送去了。”陆见野失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齐东墙做研究太久，都忘了人话怎么说，我也烦他，没送给他的项目组。你别介意就行，少搭理他。”
　　他还说，“非得说道歉，我也挺对不住你——这个时光机项目，我还投了小一半。要是没这些钱，你也不至于被抓来？”
　　郁双忽然想到之前一次聊天，脱口而出：“别说谁对不起谁的话了。一笔一笔算账，像闹分手一样？”
　　陆见野笑了起来。
　　电梯恰好落到一楼，在开门前的瞬间，他争分夺秒地凑到郁双眼前，说：“那和你商量件事，别分了行不行？”


第39章 笑
　　电梯门外边, 站着一排手捧文件的科研员，大家一早就来排队，只待楼上的访客一下来, 就去找所长汇报签字。
　　看到电梯将至一层，众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着, 生怕被落在后边。
　　……然后就听见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台词。
　　众科研员目瞪口呆，还有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用研究高精尖技术的目光审视起这两位。
　　郁双尴尬得不行，第一次由衷感激陆见野比自己高这件事, 直往他身后躲, 企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尽管这场面实在社死、他后槽牙都快咬裂了，也差点遏制不住……笑出声的冲动。
　　陆见野稍愣了下, 大概是也没料到门外有这么多人——大家是不爱轻易和债主见面的，他一年到造访的几次，都犹如一台行走的清场机。
　　他面不改色，随手把郁双头顶翘起来的头发捋顺，手掌落在郁双肩上搭着, 对围观人等仿佛视若无睹地往外走, 说的话却有些解释的意思：“开个玩笑, 脸怎么还红了？这么容易害臊——你以后还找不找女朋友了？”
　　郁双糟糕的情绪才刚刚一扫而空, 闻言又开始晴转多云了, 闷声说：“……那就不找了呗。”
　　陆见野笑道：“别乱说。”
　　郁双瞪过去, 想叫他赶快闭嘴, 却意外发现陆总居然笑得十分真心，好像真的有被愉悦到。
　　话里统共六个字，并不具备笑点。他于是得出结论：陆见野属实有点恶趣味, 居然像大人逗小孩似的捉弄人，还挺食髓知味！
　　过分！
　　这也恰好是吃瓜科研员的心声：特战部这位陆总谈男朋友就谈呗，一大早带来科研所，还秀恩爱给大家看。
　　怎么着，社畜就不是人了？还得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过分，实在过分！
　　……但有点爱看。
　　在众人的注目礼问候下，陆总丝毫没有不自在，早习以为常，大大方方地连个喷嚏都没打，拽着恨不得挖条地道走地下的郁双回到车上。
　　门卫看到他俩，放下报纸，端着凉透的搪瓷茶杯出来问：“走了？”
　　陆见野：“嗯。”
　　门卫点点头，随后挽起衣袖，在手表上敲了几下，而后说：“好的，下次见。”
　　郁双看见这位大叔，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发毛，迅速钻到车上。
　　可门卫一直目送着两个人，他也不好无动于衷，隔着车窗礼貌地点点头，算是作别。
　　门卫却没给出丝毫的回应，仍旧直勾勾地看着，眼神形同没有感情的监控，好像看着他们离开时某种任务一样，显得诡异极了。
　　“那是个AI。”陆见野解释，“科研所里涉密的信息多，守门关卡重要。军部怕有人徇私，就全都采用了人工智能。”
　　郁双难以置信：“啊？这也太像人了！”
　　“你想想，他刚才是怎么学的齐所长说话。”陆见野关好车窗，启动了空调，“挺长一段话，连呼吸节奏和重音都一样，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郁双的好奇心大作，又忍不住凑近后视镜，想再看一眼门卫。
　　陆见野却把油门踩得飞快，一骑绝尘地转过路口。
　　郁双可惜道：“我都没发现！早知道就多看几眼了。这居然是AI，是智能机器人！也太神奇了吧！”
　　陆见野道：“有什么好看的？给陆吾套身人皮，比这个逼真。”
　　确定看不见那位AI门卫，陆总的车速又降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事干得幼稚，好像在幼儿园抢玩具一样，却还是忍不住背后说AI坏话，“你就不觉着心里发毛，有点恐怖谷？”
　　郁双没多想，点头附和：“……是有点啊。”
　　“那还是少看两眼的好。”陆见野说，“别睡到半夜害怕，来敲我的房门。”
　　郁双立即道：“怕我半夜敲门吓着你？”
　　陆见野回答：“怕我自己忍不住，给你讲几个鬼故事。”
　　郁双：“……”
　　暗恋对象不会说人话，有时候也挺无助的。
　　虽然车速不快，但上班时间交通路况好，回家的用时还是短了不少。
　　快到停车场入口时，陆见野问：“中午想吃什么？我在家里做。”
　　“我还能点餐？”郁双受宠若惊，“我……其实都行？但是别吃绿豆粥了，谢谢。”
　　陆见野故意说：“哦，那中午煮绿豆粥。”
　　郁双气得牙痒痒。
　　陆见野笑了笑：“开玩笑的，自从这次返航，我恐怕得有十天半个月不想看见绿豆了。”
　　郁双回击：“怕越看越对眼？”
　　陆见野啼笑皆非：“没良心的，我这是托了谁的福？”
　　斗完嘴，陆见野稍沉了一口气，做了些许准备。倘若有特战部的人在场，会立即正襟危坐——按照大家的默契，陆总是要说正事了。
　　可陆见野依旧像闲聊似的，好像不经意地说起：“对了，你问没问时光机的项目进度？研发怎么样了——这个问题对我不算秘密，我是投资人，正常也可以去科研所问。”
　　郁双又蔫了：“……没研究出来。”
　　闻言，陆见野缓缓眨了下眼睛，而后没忍住似的，极轻地勾了勾嘴角。
　　这是一份几不可见的笑容，郁双还是迅速地捕捉到。
　　也不知道是福至心灵，还是陆见野不怀好意惯了引人怀疑，他还迅速感觉到——这笑也是发自真心的。
　　在刚才短短五个字回答里，郁双依旧没找到什么笑点。
　　于是，他得出了最合情合理的结论：陆见野这人纯属有点良心但不多，知道这时候不该笑，还忍不住在那偷偷幸灾乐祸！
　　什么爱好啊？
　　真是太过分了！


第40章 男朋友
　　郁双磨着牙问：“你笑什么？”
　　陆见野把车停在街边, 缺德地很是坦然：“当然是笑你——都回不去你的时空了，还有闲心在这冒傻气。有什么打算没？”
　　“我——”郁双被问得说不出来话，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没有打算，这事得从长计议！”
　　陆见野乐道：“那我笑你傻有错么？”
　　郁双小声反驳：“傻人有傻福。”
　　“行。”陆见野再次拉动引擎，没让陆吾回车库, 而是调头重新开上主干道，“别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但你现在的吃穿用度总得准备点。趁我还没去执行任务，带你好好逛逛商场。我负责签单, 算不算你的傻福？”
　　陆见野总能出其不意, 忽然间不做人，又忽然间太做人。郁双顿时为了自己上一刻的冒犯在心里道歉, 深觉这位金主实在是个大好人，简直能供上长生牌位那种。
　　但他自己的脸皮厚度欠佳，对这份过于贵重的好意有些无措，有些拒绝：“我……这几件也够用了，总不能天天让你破费, 我还是等奖金来了自己买吧？”
　　陆见野道：“你刚刚在心里骂我的时候, 估计是恨不得我破产。”
　　郁双滑跪的速度可以列入世界记录：“……没有的事, 我骂你干什么！”
　　“哦？”陆见野道, “那就是我小人之心了。正好, 算是给你赔个礼。”
　　看到郁双还是有点抗拒, 他又说, “以后住在一起，账也用不着算得那么清楚。还得托你照顾房子和陆吾呢，你当成预支劳务费也行。”
　　陆吾不能张嘴, 也已经在无声地骂街了——怎么着，他一台机甲还需要照顾？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学龄前儿童！
　　还有看管房子……能把免房租说得这么文雅动听，可见也是煞费苦心了！
　　陆见野强势而不容拒绝，每一次都能把全部拒绝的话堵在萌芽阶段。郁双被这份好意冲击地无所适从，有些局促：“你……实在太照顾我了。”
　　“只是情理之中。”陆见野说，“说我算是你的监护人，你又得怀疑我占你便宜了——诚然，我也是确实有这个意思，但咱俩也不能总吵车轱辘话，这次先略过这一环节？”
　　郁双吐槽无力：“……你要不要连这种事都承认啊！”
　　“所以，”陆见野忽然叫他的名字，“郁双，你不要每次都想着拒绝我。就当帮我省点力气？别每次都得先吵一架，再去给你买东西。”
　　陆见野的声音放轻了些许，车内同时响起了恰到好处的钢琴乐——陆吾被切掉了大部分权限，无聊得快要长蘑菇了，一直在多番尝试，这会终于发现自己能播放收藏夹里的音乐，顿时排出一份咖啡厅格调的歌单，悠扬地放了起来。
　　窗外已经是阳光明媚的上午，九点来钟的蓝天白云下，没有咖啡表格KPI，也没有试卷和习题，只剩下有些奢侈的闲适。即便人类基地早已远离太阳系，头顶上那玩意都是人工制作出来的，也没有丝毫影响。
　　可郁双此时的境地，偏偏越是舒适，他就越忍不住胡思乱想——陆见野这话，加上这语气，叫他完全没法按捺住心绪。
　　他微微扶额，忍不住一阵阵脸热，只能扭过头说：“……这话叫你说的，好像在哄女朋友！”
　　“女朋友没有，坐在这的，最多只能算男朋友。”陆见野说，“不过你要是想做变性手术，也不用说得那么委婉，这项技术现在的造价不高。”
　　郁双立即敬谢不敏：“……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啊。”
　　“行。”陆见野拖着声音答应，然后笑着道，“要是我来说，咱们两个不像在是哄女朋友，更像闹离婚，在这做财产分割。”
　　郁双被陆见野口头调戏的次数多了，总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另一方面也有点破罐子破摔了。他故意学着陆见野说话的调子，语气不伦不类的，很生硬地把早上电梯里那句话还了回去：“咳……那我们，还是别离婚了，行不？”
　　陆见野停在红绿灯前，双手扶着方向盘，忽然点下了自动驾驶键，回头看着郁双。他的眼神像是认真极了，但嘴角忍不住翘着，玩笑意味十足：“你要是这么说，我会当你在求婚的。”
　　郁双输人不输阵，咬牙说：“当就当！”
　　陆见野点点头，也煞有介事地回答：“也不是不行，我可要答应下来了？”


第41章 导航
　　陆见野的眉眼轮廓深邃, 目光轻易就能显得极为认真，好像全副心神都在他眼神所及的人身上。
　　用郁双习惯的话来讲，那就是“上完厕所看屎一眼都很深情”。
　　就算这位陆总只差将“开玩笑”直接写在脸上, 郁双也忍不住怂了，不敢再直视这人的眼睛，身体也下意识地向后蜷缩半寸, 变成一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姿势。
　　可他兴许是属鸭子的，都这德行了还忍不住嘴硬, 嘴比脑子快了一步，居然说：“你敢答应, 我就敢和你去领证。”
　　话音未落, 车上的音乐瞬间被切掉，导航页面开启, 自动找到三条前往民政局的路线，再按照预计行驶路况来计算时间，锁定到最快的方案。
　　郁双的表情一下子有些空白，陆见野啼笑皆非地双手摊开地以示无辜：“开自动驾驶，不小心把陆吾的权限解开了。”
　　“……没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不至于拿玩笑当真。”
　　郁双目视前方, 说得有条不紊, 但在陆吾跟着导航调头时, 还是错愕地望向陆见野, “等等, 是不是走错路了！”
　　陆见野煞有介事地放大导航，说：“哦，我看看。”
　　陆当年在宇宙里失去星图导航, 也能和虫族打得金鼓连天，再率队无损返航，这时却认认真真地放大缩小地面导航，语气诚恳地说，“我方向感不太好，走错了？没有吧。”
　　他还将地图放到最大，一点点划到前方三百米处，露出来民政局几个字，又毫不显刻意地说，“你看看？”
　　郁双：“……”
　　郁双已经后悔起自己刚刚毫无意义的逞强，但完全没怀疑堂堂宇航军上将不认路的合理性，硬着头皮凑过来，“现在走的路线……是去民政局的。”
　　“哦。”陆见野仿佛从善如流，一脚踩下刹车，缓缓停靠在路边，“是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右手揽着郁双的肩膀，左手敲敲屏幕，说得很诚恳，“教教我？”
　　郁双整个人蓦地被他揽进怀里，战火连天地从脸颊烧到耳朵，努力低下头，尽力做最后的掩饰：“……行，你哪看不懂？”
　　陆见野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一点都不懂，你一样样指给我？”
　　这人还语带笑意地补充，“双老师，你可得赶紧教教我。要是下次你不乐意陪我出来，我一个人开车，很容易找不到家门的。”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郁双牙关紧得像要锻炼咬肌。
　　许是急中生智，他忽然质疑：“你是不是在骗我？在宇宙航行的时候，到处黑漆漆的，你都能认路！”
　　陆见野面不改色：“李乔恩给我标了路线图，他的情报一出错，我就钻进虫子窝里去了。你当时也在，不记得了？”
　　郁双居然接受了这个设定：“……那你以前休假，都怎么回家？”
　　陆见野说：“可以不回。”
　　郁双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陆见野说：“严格意义上讲，我只有房子，算不上有家。都是自己一个人，飘着和落地没区别。”
　　陆吾震惊于人类的脸皮厚度差异性，只是静音状态还没有取消，遂闪断两下表示骂的很脏。
　　可即便允许他说话，AI恐怕也很难反驳——这话是刻意说的，对比陆总正常的时候，多少显得有点矫揉做作；但真的推敲起来，又没撒一个字的谎。
　　陆见野顺畅接过驾驶权限，靠边停车，继续卖着惨：“现在你住进来，房子里多少沾上点人气儿，很不错。等到下次放假轮休，兴许我也能想想，家里有个人等我。”
　　郁双小声反驳：“……我等你？”
　　陆见野的声音有些受伤：“不愿意么？行，那我尽量不妄想了。”
　　郁双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我也没不愿意，你——想就想了！这种小事咱俩谁跟谁啊别客气！”
　　陆见野眼底的笑意盛不住，终于溢出几分到了嗓音中：“谢了。”
　　“……不用谢。”郁双总怀疑自己被逗了，又没什么证据，闷声说，“反正你出了劳务费。”
　　陆见野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再拿民政局说事，在导航栏输入商场名，顺势道：“拖欠工资违法，那我可得尽快付款了。”
　　郁双被搂得很是不自在，再加上他知道自己对陆见野的心思不一般，总怕这样有些冒犯，寻思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从这个怀抱里解脱出来——也就没来得及注意，刚才还不认路的某位上将，现在操作导航熟练得有些过分。
　　陆见野闻弦知意，老老实实放开手，没再让陆吾开车，亲自驾驶着去商场的后半段路程。
　　郁双终于得到了呼吸的空间，立即缩回副驾驶的位置上，直到车子稳稳停到商圈车库，第一次进星际时代商场的新鲜感冒出来，才冲淡了他的局促。
　　好奇也好，迫不及待地减少尴尬也罢，郁双恨不能把眼睛贴在窗外的灯牌上，仔细地看着墙上的每一处广告和标识。
　　尽管不是同一个世界，但观察下来，郁双油然生出一种熟悉感——这里的品牌也是那几样，楼层导引牌上用大字写有：x创x品、x臣氏、x家外婆、x江门火锅、x达影城。
　　上到一层，出电梯门，还有着一家占地面积巨大的……x特斯邦威！
　　郁双看到logo，DNA都动了，脑海里自动播放知名电视剧相关软广。
　　恰在这时，陆见野问：“喜欢这家店？去看看。”
　　郁双迅速答：“好的端木！”
　　他说完又忍不住扶额，深刻地在心里自我检讨：“……真该少看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脑子坏掉了吧！”


第42章 逛街
　　“端什么？”
　　陆见野走在前边, 没听清似的回过头，见郁双落后了几步，顺便拉住他的手腕, “跟上。逛街还得牵着，郁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郁双扶额的手缓缓挪到脸上，被这声“小朋友”喊得极为羞耻, 自觉没脸见人，自欺欺人地挡住了眼睛, 为了装鸵鸟，连路都不看——陆见野敢牵, 他就敢跟着走。
　　收到这份盲目的信任, 陆总瞬间憋出来一肚子的坏水，一边拽着他, 一边横身挡在前方。
　　下一刻，郁双就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
　　他鼻头触到陆见野的肩胛，就算被扶了一下，鼻梁也有些许发酸。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茫然地睁开眼, 揉着鼻子道歉：“对不起啊, 我刚刚有点走神。”
　　结果, 另一只手腕也被捉住了。
　　“哦, ”陆见野慢条斯理地擒着郁双, 还顺带摩挲了几下, 又将他的两只手腕拢在一块, 单手捏住，“走神想端什么呢？”
　　郁双的脑子一下子短路了，眼睛直直看着陆见野, 完全没有被俘虏的自觉：“端什么？端……盘子？”
　　陆见野眼看着郁双的脸色愈发不自然，竟然感受到了愉悦，进而恶趣味地凑近。
　　郁双下意识回避，往后缩了缩，陆总跨出一步，重新逼近，明知故问道：“躲什么，不能问？”
　　“我没躲！我就是没站稳！”郁双的语速飞快地解释，“我躲你干什么啊又不是不认识，你们这商场的地面太滑了……设计的不合理。”
　　陆见野点点头，神色却不置可否：“行，回头换一种材质。”
　　郁双：“……啊？”
　　“所以现在可以说了么？”陆见野终于单刀直入，“端木是个什么？”
　　郁双一下就懵了。
　　他第一反应是想反问“你没听过‘端木带我来美特斯邦威’这个梗的么”，又迅速想到这是个异界时空，陆见野大概率是真的没听过。
　　郁双艰难地思索了一下，要把前因后果讲清楚，剧情笑点以及按照内娱的尿性很多梗估计都下架了……实在太费口舌，于是顺口胡说：“我大学同学，饭搭子！”
　　“是么。”陆见野说，“你同学叫端木什么？”
　　“端——”郁双还真没记住，干笑着说，“就叫端木，外号，哈哈。”
　　正常来讲，两人聊起不相干的第三人，介绍到这个程度就够了，可陆见野看上去很在意，又追问道：“真名呢？”
　　郁双不敢胡编乱造，怕谎越撒越多：“真名——嗐，我都毕业好几年了，记不住了。”
　　陆见野总结：“真名都没记住，但是对着我喊他的外号？”
　　郁双被近距离盯着，他怀疑自己是紧张过头，所以忍不住胡思乱想，居然想起那些聚餐要给女朋友发视频报备的同事来——此情此景明明没有丝毫的相似！
　　他只能继续圆谎：“……你俩，身高差不多？”
　　陆见野不是什么好骗的人，明显没相信他那逻辑不洽的说辞，但还是缓缓松开了手，抽离出这个侵略意味十足的姿势，回到并肩站着的状态：“是么。”
　　郁双玩命地点头：“当然！！！”
　　陆见野重新搭上郁双的肩膀：“逗你玩呢，别紧张——我又不是查简历户口的，你以前认识的人，没必要和我报备。”
　　他后半句话的语气淡淡，如同在强调什么一样，越说声音越轻，也不知道话是在说给谁听。
　　郁双反倒有些惭愧，硬着头皮抓住陆见野的胳膊，承认错误：“……好吧，我是心虚，我刚刚说谎来着。这是个电视剧里边的梗，我……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回去给你长话短说！”
　　陆见野微微侧过头，眼睛里映出商场的顶灯，黑沉的瞳孔被晃得闪闪发光：“不用长话短说，你可以慢慢讲。”
　　郁双连忙点头，热心道：“好——以后再有什么你不知道的梗，我都科普给你。”
　　陆见野乐了：“讲给我有什么用，我真的去当个网红？”
　　郁双：“也不是不行？这个行业很赚钱的。”
　　陆见野无奈地捏了捏鼻梁：“我也没那么穷，这个商场的日收入，应该比我当网红高一点。”
　　郁双：“这怎么比！商场是商场，你是你……”
　　郁双：“呃？等等！”
　　郁双终于回过味来：“这个商场是你开的？！”
　　陆见野点点头：“所以说，不用客气。这也算咱们的自家产业，趁我今天能刷脸，有什么喜欢的随便拿。”
　　郁双差点没跪下，进了店还在恍惚，心不在焉地走过一趟衣服展台。
　　陆见野问：“没有喜欢的？”
　　郁双干巴巴道：“是，是没看到合适的。”
　　陆见野的眼神有些戏谑：“行，那除了这一排，剩下的都包起来？”
　　郁双的眼睛都瞪圆了，改口：“不不不……我，还是有几件喜欢的！”
　　陆见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要也行，但是买回去，只许在家里穿。”
　　郁双困惑地回头一看——整排都是女装，还是春季流行少女款，多巴胺配色鲜亮可爱极了。
　　陆见野微微偏过脸，抿了几下唇，才将将忍住笑意。
　　赶在郁双发火前，他叫来店内的服务生，说：“麻烦给这位先生选几套衣服，近半年穿，侧重舒适度。”
　　郁双拿人手短，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地让服务生打量比划着。
　　陆见野的玩笑总是恰到好处，一次两次不易发觉，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郁双就算是再迟钝，也发现他每次的唱念做打都不算完全随心而起——而是顺着自己的情绪来的。
　　郁双初来乍到，背井离乡地一头扎进异世的人类基地，从勉强能糊弄个温饱的普遍当代青年状态，分分钟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又自投罗网进了科研所一遭，听了满耳朵什么穿越时空的计划，知道自己的来历都是个阴谋。
　　短短几天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变故，在打击之下发疯都不为过，可他一路跟着陆见野扯淡磨牙斗嘴，竟然心态平和无比，还有闲心逛街。
　　店员迅速搭配出五六身衣服，陆见野看了郁双一眼，没从他脸上看出抗拒，只看出来走神，遂替人做主地点了头，示意包好。
　　他无可奈何地领着郁双出去，问：“不爱逛街？那买几双鞋子，就去吃饭吧。其他的我叫人送货上门。”
　　郁双忽然听到关键词，不过脑子地问：“行啊吃什么？”
　　陆见野哭笑不得，正要说话，手机却响了——不是终端，而是那台特制的的私人手机。
　　他的面色一沉，看都没看信息，就说：“不介意的话，我做给你吃？有点急事，得回去一趟。”


第43章 军报
　　陆见野行色匆匆间, 还记着要给郁双添置一台手机，没立即折返回去，而是加快了脚步, 大步流星地走进电子产品专区。
　　在中心展台上扫了一圈，他随手指到最贵的一台，直接买单。
　　“没空挑了, 你先凑合用着。”陆总解释着，不容置喙地掏出银行卡, 然后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牵着郁双就走, “回头看见喜欢的, 再给你买一个。”
　　郁双没反应过来，踉跄几步才跟上, 赶紧提醒：“卡！你的卡还没刷完！”
　　陆见野有些无奈：“没事，他们用完知道送回来。”
　　看着陆见野匆匆忙忙的样子，郁双惭愧道：“其实我可以多戒几天手机的，不用这么着急。”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防空警报没响，就没什么事情差在这十几分钟。”陆见野说, “我心里着急, 不能耽误你的事。”
　　郁双还想问, 心里连刷卡这两分钟都着急, 怎么就不能耽误买手机的事了？
　　但话在嘴边转了一圈, 看上去是随口扯淡的问题, 可他怎么说, 都无端有点诘问的感觉。刚刚收了人家的手机，郁双这点良心还是有的，没不知好歹说出口, 只是“哦”了一声。
　　鉴于没有下文，陆见野也没能找到继续说下去的由头，只能把那句“就算是再忙，我也得有空管你”咽回到肚子里。
　　陆总稍觉得有点可惜，但随即在心里批判地想——真是回到地面这两天闲着了，他居然也有心思琢磨该怎么讨人欢心，还企图邀功请赏，实在丢人！
　　……但就算丢人，他也丢得挺有意趣。
　　心里边走神，刚才还“从小不认路”的陆总健步如飞，在商场这种迷路高发路段里左拐右拐，熟练地找到地下车库该从哪进。
　　郁双被绕得晕头转向，毫无所觉地跟着。倒是陆见野自己发觉圆不上谎，突兀解释了一句：“这商场是我开的，在081基地重建，格局也和以前一样，算我难得认路的地方了。”
　　郁双的注意力明显没在认路上，好奇地问道：“这是重建的？我记得080基地刚刚告破，也没过几天……这里居然完全看不出来施工痕迹！”
　　“从001排到081，你猜人类重建过几次？”正好有一台电梯停在这层，陆见野率先进去，按了地下五层，“现存在用人类基地不足十个了，目前还有几处在建基地——干了这么多次的事，再做不成熟练工，怕不是早就亡族灭种了。”
　　“八十一次？哦不对，081号之前，就是不算这个新基地。那是八十次。”郁双靠在电梯上，用他从本科四年到工作五六年都没温习过的数学功底，艰难运算出这道小学计算题，忽然又问，“这些基地的编号，真是挨个排下来的？”
　　陆见野点头：“是。”
　　郁双感慨：“那080基地岂不是刚刚启用就被攻陷？也太倒霉了。”
　　陆见野没回答这个问题，看着降到负三层的电梯，拿出终端喊了陆吾一声。
　　等电梯到地下五层时，陆吾刚刚好地停在门口，车门弹出解锁的声音。
　　郁双瞬间忘了刚刚的话题，大为赞赏：“哇这个就是AI驾驶？在商场地下车库寻人？太牛了——我要是能回到现世，必须攒钱买一台华为问界！”
　　陆吾大灯闪烁，非常自豪地说：“谢谢夸奖。”
　　陆见野淡淡看了他一眼，将新手机抛了过去，看着郁双接得手忙脚乱，出言提醒：“你说的那台车，售价是多少？”
　　郁双偃旗息鼓，一下子就蔫了：“……几十万。”
　　陆见野替他打开车门，等郁双坐到副驾驶位上，给他系好安全带，绕到另一边上车：“是不是有点贵？那正好，你要是喜欢，可以先开陆吾。”
　　陆吾也表示同意：“如果你能够提供那台车子的外形信息，我可以做到等比复刻。”
　　郁双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表示拒绝：“……算了算了，我考完驾照就没碰过车。”
　　陆吾作为被开的那个，怂得很快：“那真是明智的选择，不过如果你有开车的想法，可以在这个世界重新学习。据我判断，老大最多还能在基地停留一天，你可以学车打发漫长的独守空房……”
　　陆见野又把AI调成静音了，还煞有其事地谴责：“不懂成语别乱用，和李乔恩学什么乱七八糟的！”
　　郁双已经抓住了重点，转头看他：“你要走了？”
　　“不一定，陆吾就爱胡说。”陆见野挂挡点火道，“别听他的。”
　　郁双点点头，手指按了按手机包装膜上的凸起。
　　陆见野余光看见他的小动作，故意说：“手机要是不喜欢，你就再挑一款，商场会给你送来。这个就当备用机。”
　　“这个就可以了！”郁双连忙道，“已经很破费了。”
　　陆见野看他：“喜欢怎么不拆开？”
　　郁双想到那三开头五位数的标价，有点替人肉疼，犹豫地问：“那我真打开了？这个拆了，就不能退了吧。”
　　陆见野失笑：“开吧——不用这么有仪式感，好像赌石似的。”
　　郁双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撕开塑料膜，还是深吸一口气，才从外盒里缓缓拿出来手机，很是珍重地摁下开机键。
　　除了价格外，倒是和他之前的手机没什么区别，用法也一样——郁双因此又是一阵替人肉疼。
　　恰好这时，车子驶出车库，陆吾也传来“私密模式开启完毕”的提示。
　　陆见野调整到自动驾驶模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边拿出自己的手机，边说：“我要是真去远空了，你和陆吾在家好好呆着。随便想练车还是去做什么别的事。奖励还没来得及申请，但陆吾的账户里有钱，叫他给你买单——陆吾，老实交钱，我回来就转给你。”
　　陆吾打出了大写的“OK”。
　　郁双心里无端有点慌，没话找话地问：“你……出去不带陆吾？”
　　“带着。”陆见野说，“但陆吾能多端同时登陆——平时出去作战，也没耽误直播。”
　　陆吾打字表示：“日更是一个博主的基本素养。”
　　郁双：“……”
　　还挺敬业的！
　　这么一打岔，稍显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陆见野打开锁屏查看信息。
　　郁双想也知道是军报之类的事，避嫌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着，居然正在紧张，这实在不太讲道理。
　　陆见野早说了半个月一休的日程，就算没说，一个指挥官需要出去作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郁双回答不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只能归结为“恋爱使人脑子不好使”，专注于新手机的配置，开机后随着指引提示一步一步点着。
　　点到第五个页面时，陆见野取消了自动驾驶，重新掌握起陆吾的行驶进程。
　　郁双轻轻点击“下一步”，有些迟疑地开口：“你……”
　　“得出去一阵。”陆见野没避着他，直接说，“还记着你的杀虫剂敌敌畏？被我分成了几份样本，只有少量送到了科研所，其余的均分三份，一份备用、一份等到远空就放在陆吾那里做样本分析、还有一份让王战天带回近地部队，他父亲是近地护卫部队的总司令员，手下有自己的技术团队，可以试做成分分析，再进行初步复刻。”
　　郁双：“哦哦哦，看不出来我们小王同志还是个官二代。”
　　“现在，初步的复刻有了成果。”陆见野把郁双不着边际的注意力拉回正题，不给他躲避的空间，“但具体的药效怎么样、能不能克制虫族，还得进行实验。正好，有一支虫族小队活动在附近，我去一趟，顺利的话三两天就能回来。”
　　郁双看着手机屏幕自动进入休眠，照出自己的倒影来：“哦，那祝你顺利？”
　　他明显不情不愿的，陆见野笑了笑：“舍不得我？”
　　郁双难得没说出反驳的话，只是看着手机。
　　陆见野好像随口似的，轻松地说：“要是舍不得我，你可以一起。”
　　郁双的目光没完全落在手机上，有点走神：“我什么都不会，还是不去拖后腿了。”
　　车内安静了片刻，前方信号灯变红，陆吾刹车在停止线内，陆见野才说：“你也没拖过后腿。”
　　“怎么没有。”郁双说，“打S级天牛的时候，要不是我……”
　　陆见野斩钉截铁道：“要不是你，我也回不来了。”
　　这事已经讨论过一次，郁双说不赢他，只好：“……哦。”
　　陆见野缓缓说：“以现在人类基地的情况，地面不一定比远空安全，尤其是081号基地——你刚刚说080号基地覆灭太快，我从来不觉着是运气的问题，新基地都设有反虫族追踪的设施，不该这么快就被找上门，这也是我在追查是否有内奸的原因之一。”
　　郁双无言看着他。
　　“虽然说这么多，我也不是非要你加入特战部。”陆见野说到一半，微微蹙眉，然后更正，“也不对，不能太虚伪，我就是挺想带你一起走的。”
　　郁双捏紧手机，猛然回过头问：“为什么？”
　　陆见野再次给陆吾开了驾驶权限，整个人靠回座椅上，回看着郁双，说：“原因挺多的，我有几个回答，你可以看着选个喜欢的？
　　“我是你的监护人，带着你一块顺理成章，便于尽到监管教育的义务，这是第一个选择；我也知道你是科研所选中的人，之前的经历也能证实，你在宇宙战场上必然有自己的优势，这是第二个。
　　“第三，是安全问题，出在080号基地的问题没能解决，081号基地对半也继承过来了。非要衡量安全系数，基地肯定没有在我身边可靠。”
　　郁双定定望向陆见野。
　　对视片刻，陆见野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又说：“最后一个原因……是我有点私心。”


第44章 拒绝
　　在驾驶习惯上, 陆见野不爱依靠AI解放双手，他习惯像古地球时期一样，紧握着方向盘, 完全人工操作。
　　可此时，他把驾驶权完整地交给了陆吾，视线牢牢锁定着郁双。
　　郁双心如擂鼓, 忍不住想错开眼神，又怕显得突兀, 只能强挺着。
　　他感觉自己的眼周都快要增肌了，才尽量平稳住目光, 问：“什么私心？”
　　陆见野回答：“也有很多。”
　　说话间, 他像是忽然想看一眼行驶状况，自然地坐正, 一只手搭回方向盘上，缓缓说：“比如科研所里分了不少派系，我看所长不太顺眼，不想把你留在他随时能找到的地方；再比如这次用了药物对敌，消息肯定保密不住, 军部会有不少人来找你, 而站在我的立场上, 不太希望当下就共享信息。”
　　说是私心, 但字字句句还是公事, 就是给“大公无私”的程度打了点折扣。
　　郁双的心跳一点点降回寻常频次, 听陆见野安静片刻, 以为他说完了，彻底泄了气，简单地回答：“哦。”
　　可陆见野又继续说：“再比如, 我知道你来自和平时代，不爱去战场。但带你在身边更安心，我就一厢情愿地想拉上你一起。”
　　郁双睁大了眼睛。
　　陆见野补充道：“毕竟是有责任在的，我总得管你两年——别嫌烦。”
　　郁双感觉自己快被说得心律失常了，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郁双你可清醒点！别自己动个心，就听什么话都不正常！人家好端端一个高富帅，闲着没事谈恋爱，也轮不上你这个贫困线以下的！”
　　他咬了下嘴角的软肉，“就算退一万步讲，陆上将他瞎得一匹……你难道还能留在这？不管你二叔和堂妹了？二叔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你就为了个男的抛家舍业乐不思蜀？那还有没有点良知了！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回去是早晚的事！”
　　这样想完，郁双清醒了不少。
　　陆见野没拿回驾驶权，在后视镜里打量着他，问：“怎么忽然不说话了，还真嫌我烦啊？”
　　郁双退回原位，自在不少，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你现在可是我的金主大腿，我嫌谁也不能嫌你啊！”
　　说完这句话，郁双甚至有种气氛都正常不少的感觉，那种若有似无的粘稠感一下子消散了。
　　陆见野笑了笑，取消掉自动驾驶的模式，说：“亏你还有点良心，去太空的事，你再想想？我大概明天上午出发，在这之前，我尊重你的选择。”
　　郁双配合地点头：“行，我好好想想。”
　　就是不管怎么想，他都不想去。
　　上了太空就是战场，他这缚鸡都未必能打过大公鸡的战斗力，凑上去并不合适；就算侥幸能打过几只虫子，S级的天牛也令郁双记忆犹新，在那种存在的面前，他的仨瓜俩枣完全不够看——统称，没那个本事。
　　穿越到这么个时空，正确的选择显而易见，他就该老老实实交出自己知道的，比如拖鞋和农药，然后找个地方缩好，等着科学技术继续发展，把他送回去。
　　尽管心里有个声音反驳地说：“陆见野希望你去。”
　　郁双还是面不改色地悄悄按捺下去，回答：“他想有个灯笼用？我这是暗恋，不是私定终身。暗恋就是……嗐，和追星差不多？做做梦就行了，少想点有的没的！”
　　郁双将一切想得清清楚楚，在回程的路上，他甚至连自己离开这个时空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回去先拒绝陆见野的提议，等这人一走，他就出去找个工作，至少把房租赚出来，等他能回家的时候，全都还回去；
　　科研所那边，他倒是有点意气用事了，不该直接怼回去的，毕竟还得指望他们研发出回程的时空穿梭机……好在齐东墙说过，这是他们研究的方向，科研所总不至于为了私人恩怨放弃研究——等到成果能投入使用，他肯定是第一个做实验的人。
　　但也有一句话，叫：道理我都懂。
　　还有一句话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陆见野把郁双送回去，和陆吾立即兵分两路地再次出发。
　　陆吾负责去民政部门取郁双的证件，刷特战部的脸做加急办理；陆见野则去近地护卫部队，和王盼辉交涉药品的相关事宜。
　　郁双无所事事地蹲在家里，向陆吾分吾要来WIFI密码，试图找到这个世界的BOSS直聘，做好找工作的准备。
　　但就业APP好找，学历认证出了岔子，星际时代时兴十六年义务教育，送个外卖也要求大学基地内城际配送专业毕业——特别要求了，还得是全日制的。
　　上哪说理去！
　　郁双只好另谋出路，他俨然已经放弃了“直播当万人迷赚个小目标”或是“我靠种豆芽在星际当首富”这种不切实际的就业规划，更偏向实际地规划着摆地摊、做烤冷面或者写点软广稿子。
　　然而地摊早就成了时代的眼泪，大概是因为人类总数的急剧下滑，星际时代的小商贩不多，得去逐个申请资质。其中食品类的经营许可最难注册，得缴纳一笔不菲的注册资金，以免出现食品安全问题。
　　软广职业更是被AI替代得彻彻底底，从UC体到小编体，最基础的AI都能做到一键生成，根本不用人工。
　　来自古地球的廉价劳动力有些悲伤地发现……他不止在现代找不到工作，就连穿越到异世，也是穿越即失业！
　　别人穿到X点、X江、X茄一通乱杀，再不济也是去去X棠卖身；他穿越过来，却连劳动力都卖不出去。
　　这是什么悲惨的穿越血泪史？！！
　　郁双越想越糟心，糟心到一定的程度，就会物极必反地开始做梦，又想起堂妹推荐的小说……书里的主角是不是写文出道的？
　　他找到时下热门的小说网站，完全不抱希望地点进去——就发现确实不该抱什么希望。
　　注册页面先是弹出提示：“未检测到人类信息！请勿使用瓜果蔬菜及宠物等无关内容～请知悉。”
　　然后忽然卡到崩溃，跳转到了加载失败页，又提示：“服务器追文去了，请稍后……”
　　被开除人籍的郁双颓然倒下，尽管猜到是身份证没办完的缘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咆哮：“这网站的提示也太离谱了！卖什么萌啊！说一句面部信息核对失败是很难的事情么？都星际时代了！怎么还有服务器卡崩！”
　　但他刷新后，将网站划到头，看见那有些熟悉的绿色版头，还有高度类同的站名和LOGO，又释然了不少，低声念道，“行吧，这个服务器崩了也不奇怪。”
　　陆吾好奇地转着摄像头，表现出巨大的好奇：“这是什么网站？为什么不奇怪？”
　　“我们那也有个一样的文学城，”郁双把手机转过去，解释说，“也是看小说的网站。服务器不太行也没换新的，经常崩溃，还上过热搜。”
　　陆吾看了一眼，立刻点点摄像头，表示认同：“确实差不多。据搜索显示，该网站为了节约成本，将古地球的服务器沿用至今，承载数据量过大，但出于降低成本的考虑，仍然没有购买云端存储。”(1)
　　“……”
　　郁双被卡得没耐心，又注册起别的APP，依旧弹出“无法识别面部信息”。
　　陆吾看见后，提醒他：“身份信息的注册不能实时更新，最低需要一个工作日的审核时长，不如明天再试试。”
　　郁双则干脆地扔下手机，颓然道：“就算注册上，我也不会写。干一行恨一行，我就不适合穿越这个工种。”
　　陆吾安慰道：“没关系的，或许你根本无法进行到发布文章的步骤，网站对作者的学历同样有审核。”
　　郁双发出郁闷的嚎叫：“……不是！这是哪个混蛋提出来的，怎么什么都要检测学历？有必要么？摆个摊有必要读到本科么！我只想做个卷饼！”
　　陆吾却回答：“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
　　郁双一没有可查学历，二没有身份信息，拿着手机也干不了什么事，干脆听陆吾讲故事。
　　早在大宇航时代开启前，多数国家就已经执行十六年义务教育的制度。但在虫族入侵后，生存尚且是件困难的事，教育就更不必说了。
　　人类艰难求生，直到第十个基地覆灭时，大家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种族的未来多少有点渺茫，偶尔也得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了。
　　于是，有人提出信息备份与教育普及计划，先做了前一半。
　　两年前，军部终于有了余力，正式启动执行了计划后边的一半。
　　前者算是最坏的打算，将人类文明备份在太空之中，即便有一天被虫族消灭，在新的智慧生命诞生时，这个纪元的文明仍能够再见天日，为将来的世界发挥作用；
　　后者是抓住当前的希望，以审核的方式严卡义务教育的执行，便于最大限度地普及人类文明常识，这样但凡有人存活，文明就能得以传承。
　　两者相加，至少让人类这个族群在浩瀚的宇宙里留下点什么。
　　仅作为考古发现也好，能够促进后世文明也罢，当然，最好是能延续到虫族危机解决的一天。
　　陆吾说：“人类的境况，远比你看见的要糟糕。至于提出这个观点的人，时间太久，很难追本溯源。但近期支持这一观点的人员里，就包含着陆见野——他还代签署过相关的条令。嘘，你最好骂得小声一点，他快回来了。”
　　郁双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有些正襟危坐地归拢好姿势，这才注意到，窗外不知不觉地下了雨。
　　不一会，门口就响起脚步声。
　　陆见野用指纹打开门锁，浑身湿透地站在外边，道：“忘了今天是降雨日，出门没带伞。”
　　郁双赶紧从购物袋里取出昨天买的毛巾，跑去门口：“快擦一下别着凉……降雨日是什么？”
　　“人类模拟地球的四季，在基地也做了晴雨雪雾，偶尔还能刮雾霾。”陆见野走到玄关里，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是挺冷的。”
　　郁双关切道：“要不要喝点热水？你这有没有红糖姜茶什么的。”
　　陆见野想了想，说：“没有，不用，费事。”
　　这房子的隔音好，几乎听不见雨声，但往窗外看去，仅隔着一条街的建筑物都有点不清楚了，雨势很大。
　　陆见野浑身都湿透了，还慢条斯理地顺着头发，郁双急得恨不能自己上手。
　　陆见野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手忙脚乱的。”
　　“……你快点，要不别擦了，直接去洗个热水澡？”郁双忍不住上手，拽着他往屋里走，“别感冒了！”
　　闻言，陆见野眨眨眼睛，从善如流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然后宣布：“我已经感冒了，这下不用着急了。”


第45章 装病
　　陆见野宣告完感冒病毒的胜利, 还意犹未尽地说：“不仅感冒了，我明天还要启程去07-9星系。”
　　他微微躬身，将脑袋搭在郁双的肩膀上, 轻声道，“别动，让我先抱一会……冷。”
　　平心而论, 陆总的演技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借病装傻得有点过分, 不像是发低烧，像是去了半条脑子。
　　但对付郁双已经足够了, 他触碰到稍有偏高的体温, 慌慌张张地接住陆见野，连声问：“你们这有没有感冒药？哦对, 营养舱呢？”
　　陆吾有条不紊地整理了刚刚的聊天信息，适当删减了私人聊天内容，缩减成一句“经调查，平行空间和本时空有较高的相似性”，发送出去。
　　摄像头降低些许, 精准捕捉到陆见野的手伸进口袋, 在终端上摁下接收键。
　　陆吾遂提醒：“需要营养舱么？你可以尝试先推开他——”
　　陆见野刚才一副说话都没力气的样子, 这会立即虚弱地道：“营养舱还在检修, 没送回来。”
　　郁双赶紧问：“有没有感冒药？”
　　陆见野说：“没有。没事, 明天进营养舱修复就好了。”
　　可话是这么说, 陆总的手却勾在了郁双的颈间, 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搂得更紧了。
　　仗着发热后本就不太清晰的意识，他继续毫无顾忌地抛下脑子, 喃喃念叨着：“抱一会，冷。”
　　陆吾实在没眼看他老大这幅德行，连摄像头都转开了，企图提醒郁双别上这个当。
　　陆见野先下手为强，在终端上一键静音。
　　更多的人还是习惯将私人手机作为主要通信设备，只在执行任务期间使用基本没有娱乐属性的终端。陆见野正相反，他绝大多数时间呆在太空，终端不离手，一应消息记录都在里边，手机反而很少用。
　　其实是懒得倒来换去，但《军报》宣传将此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称之为“令人惊叹的克制与自持”。
　　而在陆吾看来，向来觉得此举有奴役自己的意思——终端相当于机甲的钥匙和遥控器，被人捏在手里，犹如远古时期签了卖身契、古地球时期签了劳动合同一样。
　　太难受了！简直不是AI过的日子！
　　从前回地面的时候少，感觉还不明显，最近接连停留了两天，被禁言的频率还直线上升，陆吾已经开始寻思要去找陆见野好好谈一谈了。
　　AI对人类怀揣着善意，陆吾觉得自己可以带上郁双的份一起，声讨陆见野最近过分的行为，要求他严肃道歉，并保证不再犯。
　　可摄像头转过去，捕捉到两人状态的瞬间，庞大的数据库开始极速运转，几乎在顷刻之间，就计算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结果。
　　……郁双他是自愿的！
　　AI缓缓明白过来，自己才是多余不合群的那个，自闭地关上了摄像。
　　郁双甚至没发现这番来自数字生命的好意，全副心神都挂在陆见野的身上，对过于亲密的动作都忘了回避。
　　报道中克制又自持的陆见野上将，此刻正顺理成章地贴着他，好像被不超过三十八度的体温攻击到溃不成军，连路都走不动了。
　　感觉到这人不断地往下滑，郁双只能双手环在陆见野的腰间，费力地维持着平衡，试着劝道：“你着凉了，先去洗个热水澡……”
　　“不想动。”陆见野懒洋洋地说，“没劲。”
　　郁双又道：“那你好歹换个衣服？”
　　陆见野在他的颈侧蹭了蹭：“说了没力气，不想动。”
　　郁双未婚未育先享受了一回带熊孩子的待遇，劝不动也拖不走，只好无可奈何地问：“那你想干什么？”
　　陆见野稍微撑起身体，看着他的侧脸，逞着这股不大清醒的劲儿，沉声说：“抱你。”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身上暖和。”
　　郁双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努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商量着来：“先洗个澡再抱？”
　　“行。”陆见野说完，一动不动地趴着，顿了顿又答应一遍，“可以。”
　　郁双：“……那你倒是去啊。”
　　陆见野终于肯自己站着了，却不想打了个晃，搂着郁双的肩膀，才将将站稳：“走不动。”
　　郁双听他的嗓音都沙哑起来，赶紧哄道：“好好好，我陪你去。”
　　总算叫陆总同意稍移尊驾，郁双赶紧半搂半抱着他，一步三晃地往浴室走。
　　走着走着，陆见野愈发站没站相。
　　郁双的裤子直往下坠，摸到一只作乱的手，赶紧握住：“陆见野！你别拽我的裤子！要掉了！”
　　“哦，这是你的裤子。”陆见野很没有诚意地说，“对不住。”
　　郁双刚宽宏大量地宽恕这个病号，又感觉腰上一凉，倒吸一口冷气：“嘶！！！你的手，别往我衣服里边伸！！！”
　　陆见野无辜极了：“我冷。”
　　郁双又一下子心软了：“行行行……那你放着吧，不是！等等！你别乱捏！”
　　陆见野缓缓眨了眨眼睫，居然理直气壮地问：“我不能摸？”
　　郁双被他的脑回路震撼到了：“大哥！你摸我的腰，还问我能不能摸？！”
　　陆见野蹙起眉梢，微侧过脸，直截了当地表示了不满：“换个叫法。”
　　“……”郁双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要磨短了，紧紧拉着他到处乱窜的手，说，“陆见野，松开！”
　　陆见野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正大光明地用肢体语言拒绝。
　　郁双协商未遂企图用强，想要强行拉开他的手。
　　可陆见野看似一副虚弱的样子，手劲却很大，牢牢扣在他的腰间，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巍然不动——连走都不肯走了。
　　郁双完全没想到，一个病号烧得胡言乱语、路都走不动了，哪还能有这么大力气，只顾着关心则乱地举起白旗认输：“……陆见野，陆总，陆老大？你快把手松开，痒！”
　　陆见野眯了眯眼睛，神情非常严肃，手指头却挠了挠痒痒：“叫的不对。”
　　郁双虚心求教：“哪不对？我改！”
　　陆见野给他指了条明路：“不够好听。”
　　郁双思忖半天，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羞耻地试着叫，“陆哥？”
　　陆见野不为所动，大概是没什么力气，趴回郁双的肩上，指挥道：“再换。”
　　郁双：“……”
　　郁双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道：“哥哥。”


第46章 耍流氓
　　陆见野还不知足, 故意问：“叫谁哥哥？”
　　郁双：“……”
　　这一声“哥哥”把陆见野喊得身心舒畅，总指挥官掉以轻心，侧身倾耳等自己想要的回答, 丝毫没有防备。
　　郁双却已经恼羞成怒，并不纵容任他为所欲为，狠狠一薅——大力出奇迹, 还真将他抓进了浴室。
　　陆见野这病虽然七分靠装，也有三分是真的, 顿时一阵遭了头晕眼花的报应。
　　在这片刻光景中，郁双已经打开暖风、调好水温、关门落锁,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但关好门后, 他还是站在那犹豫了片刻，又敲门问：“陆见野, 你自己没问题吧？”
　　郁双问话时，生怕里边听不清，几乎贴在了门上。
　　他话音刚刚落下，门板微微晃了下，好像有人靠了过来。
　　“我要是说有问题……”隔着一层门板, 陆见野的声音有些发闷, 带着些许感冒造成的尾音, “你怎么帮我？”
　　郁双往后缩了半步：“……能怎么帮就怎么帮！我还能不管你啊？我是那种没有道义的人？”
　　闻言, 陆见野低低笑了起来：“这会不怕我了？”
　　郁双立刻道：“我什么时候怕你了？”
　　“刚才, ”陆见野确凿回答, “你一直在躲我。”
　　郁双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委屈的意思, 不由得解释道：“你抓我痒痒，我不躲怎么办？你讲讲道理，我要是扇你一耳光, 你能站着不躲？”
　　陆见野轻声说：“没准能？”
　　“……你要不先洗个澡呢？”郁双觉着他脑子不太清醒，诚挚地建议，“我去烧热水，你一会多喝点。”
　　陆见野老老实实点头，说：“那我等你回来。”
　　郁双一时不慎，顺着他的话问：“等我干什么？”
　　陆见野坦白地邀请：“一起。”
　　郁双最后的同情心惨遭磨灭，转身把陆总一个人丢在浴室内，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他想叫陆吾帮忙，但陆吾就像失联了一样，完全没有回应。
　　站在透明玻璃水壶边，他走神地看着壶底像上冒气泡，而后响起沸腾的声音，才发现天气是有点凉了。
　　倒不是气温下降，这锅得完完整整地归结于陆见野。
　　这厮贴在他身上太久，潮气沾到衣服上，风一吹就打透了。
　　郁双打了个哆嗦，关了厨房的窗户。
　　钻回屋子里，就看到陆见野把浴室的门推开一条缝，靠在那等他。
　　郁双揉了揉额角，头痛地问：“祖宗，你干什么呢！”
　　陆见野朝他伸出手：“说了等你。”
　　郁双今年不是十八岁，就算没空谈情说爱，该懂的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样的邀请当前，他恨不能一口答应下来——能和喜欢的对象拉个小手，就已经够让人怦然心动了，更别说一块洗澡……还想要什么自行车啊！
　　尤其还是暗恋。
　　没什么指望的一厢情愿。
　　陆见野摆出了十足的邀请姿态，请君入瓮。
　　郁双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身体仿佛不由自己操控，心跳分外明显地增强，耳朵里都能听见如擂鼓一样的动静。
　　郁双想：“也算是值了……就洗个澡，出格的事一概不做。应该不算过分？上学的时候，北方室友也会一块去澡堂子搓泥，挺正常的。”
　　可走到门口，被浴室里温润的水汽扑面，他又忽然清醒过来。
　　……正常个灯笼！
　　这是个论心不论迹的事，陆见野发烧昏了头，难不成他郁双也不清醒？
　　明知道自己有别样的心思，还凑合进一间浴室，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再往前数几十年，枪毙都是活该！
　　郁双狠狠定住心神，手扶着浴室的门，拿出了超乎寻常的自制力，说：“陆见野，你自己洗。”
　　陆见野将手放在门缝里，不让他关上：“为什么？”
　　郁双不无心虚地低下头，东拉西扯道：“浴室一共才多大？咱们两个人挤进去，转个身都费劲……卧槽！！！！！”
　　只觉一阵地转天旋，郁双心里还编着借口，人已经被生生拽进了浴室之中。
　　热风吹了半天，暖意之间将他裹挟在其中，熥得人意乱心迷；乍从外边阴沉沉的天色进来，被亮堂的灯光一晃，又是一阵晕头转向。
　　尚没缓过劲，郁双已经撞入了陆见野的怀中，被他紧紧箍在身前。
　　郁双的牙齿都在打颤，尽量催眠着自己：“他在开玩笑他在胡闹，别和发烧的人计较……很正常。”
　　在心里念完，他总算找到合适的语气，有些谴责地问：“……你拽我干什么！”
　　刚才还强取豪夺把人逮进浴室，陆见野说不出自己没力气的胡话，只能道：“你也沾了水汽，一起。”
　　郁双还是想跑：“是么哈哈？你先，我不着急。”
　　陆见野直接打开了花洒，混不吝地开到最大，淋了两人一头一身。
　　“现在需要了。”他抓着郁双的胳膊，“能一起洗，为什么非得说不着急？”
　　眼看着陆见野要脱衣服，郁双避嫌地转过头，可惜没什么用，这间浴室统共没多大，闭上眼睛都能触到对方肌肉的轮廓。
　　他还在慌，陆见野已经脱得干干净净，还很乐于助人地伸出手：“怎么不脱？我帮你。”
　　郁双立即蹿到墙角，装都装不出寻常的样子，磕磕巴巴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我自己能来！”
　　“哦……”陆见野好像有点遗憾，“你一直不动，我还以为，在等我帮忙。”
　　郁双手足无措，灵魂快出窍了，大脑运转得CPU快烧干，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该怎么办才好。
　　眼看陆见野要过来，他迅速把自己扒得一干二净，举起双手呈投降状：“不用不是你误会了……我，我就是……我觉着让你三分钟等你先脱再说也来得及！！！”
　　说完，他又有点绝望……这都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分别！
　　蒸腾的热气催化，郁双的脸红到快要滴血，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如同被豺狼虎豹追上悬崖峭壁的书生，只差瑟瑟发抖。
　　陆见野忽然叹了一声，没再无赖地贴上去。
　　郁双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陆见野已经背对着他洗了起来：“不习惯？”
　　“啊？”郁双连背影都不敢看，身上快被瓷砖缝硌出印子了，干笑着回答，“……还行，还行。”
　　“我以前也不习惯。”陆见野说，“后来到宇航大读书，公共浴室洗惯了——确实没考虑你的感受。”
　　氤氲的水汽依旧，气氛却渐渐回落。
　　郁双终于有种“意识回到身体里”的知觉，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快麻了，努力打着圆场：“……不不不你也是好意，哈哈，大家都是男人，一起洗就洗呗，对吧？”
　　陆见野：“……”
　　郁双觉着自己不说灵光一现，也算急中生智，话说得很有语言艺术，将将挽回了场面。
　　思想没滑坡，心思没暴露。
　　然而听到这话，陆总反到不虞起来，不讲道理地转动花洒，又喷了他一身：“很对，过来。”
　　郁双：“……但凡事也需要过程，适应要循序渐进，你先冲着不用管我？”
　　陆见野问：“循序渐进，那你退个什么劲？”
　　郁双大概是脑子轴了，张嘴就是：“我也是个男人！这不是怕……怕尺寸比不过你！”
　　陆见野：“………………”


第47章 玩水
　　语言实在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此话一出，周遭的温度都仿佛降了些许。
　　这间稍不经意就会触碰到对方的浴室内，水雾缭绕着、灯光朦胧着, 气氛却正直得堪比东北大澡堂子。
　　走过路过喊声哥们，大家都是搓泥之交。
　　郁双看不着陆见野的面如菜色，深觉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越来越强, 在这一瞬间的功夫，竟然能搜肠刮肚出来如此贴合现状的梗！
　　他身心舒畅极了, 三下五除二地脱掉短袖，自然而然钻到热水淋浴下, 和陆见野一块冲起了澡。
　　被热水劈头盖脸地浇过一通, 寥寥的寒气消散殆尽。浑身暖和起来，郁双的心里又踏实些许, 才敢偷偷去看陆见野。
　　他没什么太高的自我要求，但自觉不能下流，说是“比一比大小”，眼神实则很努力地避开了关键位置——连腹肌是八块还是六块都没来得及数，只顾着观察这人的神色和精气神。
　　郁双还不敢一直盯着看, 经过反复尝试, 他得出了比较准确的结论：
　　连续盯着陆见野三秒以上, 他的脸就会发烫, 浑身的血液直线上行, 流鼻血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 他机智地找好规律, 采取了隔三差五瞄一眼的策略。
　　被瞄到第五六次时，陆总忍无可忍地问：“你在看什么？”
　　郁双：“看你有几块腹肌。”
　　陆见野：“……”
　　他配合地转过来，大大方方说：“八块, 需要验货？”
　　郁双头摇得特别快，狠狠甩着自己的脑袋。发梢上的水花溅出来，星星点点击中到陆见野的心口。
　　陆见野锉了锉后槽牙，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
　　拢着双手，接住一捧热水，全都扬到了郁双的身上。
　　郁双很有公私分明的优良品德，以前上班的恩怨绝不带到下班，现在暗恋也不耽误大打出手。
　　他当即有样学样，也挤到花洒下接水，接连往陆见野的身上泼去。
　　陆总指挥官占尽先机，却反被泼了好几下，也不再反击，就站在花洒下边挨着。
　　郁双胜之不武，奇怪地凑过去问：“你怎么不还手？”
　　陆见野适时地关掉淋浴，从收纳盒里扯出一条浴巾，把他整个人裹住：“不想。”
　　郁双没反应过来：“啊？”
　　陆见野懒洋洋地说：“不想动。”
　　郁双看他兴致缺缺，越想越不放心，摘下来浴巾，披在陆见野的肩上，费劲地擦着：“我差点忘了你还病着……对不起对不起，不闹了，你快回去休息！”
　　陆见野张了张嘴，可能是想解释，比如澄清一下自己也没那么脆皮。但毛巾轻轻蹭过他的颈窝，摩擦得一阵阵发痒，更像是戳在人心窝里。
　　他什么都没说，又抽出一条新的浴巾，帮郁双披在身上。
　　郁双没有照顾别人的经验，全靠从电视剧里看到的仨瓜俩枣照葫芦画瓢。好在陆见野不挑剔，很是配合，顺利抱着热水杯躺进了被窝。
　　郁双怕吵着他休息，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陆见野等到房门的锁扣卡住，才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从被窝里坐起来。
　　他靠在床头，慢吞吞地叫了一声：“陆吾。”
　　陆吾解除静音状态，不情不愿地回答，有点记仇，拖着长声说：“在——”
　　陆见野没和AI计较，也没立刻下达指令，竟然不合时宜地发了个呆。
　　陆吾没有关心则乱的功能，没像郁双一样怕他身体不适病傻了，直切问题：“你遇到了困难。”
　　陆见野问：“你下载过心理学的知识库？”
　　“当然。”陆吾的摄像头悬挂在房间角落，好奇地往前伸了伸，“按照人类标准，我能够取得一级证书。”
　　陆见野稍显迟疑了下，才问：“有这么个人，看着我会脸红、和我亲近会不自在，还挺关心我的死活。但我想对他好一点，他又躲得比谁都快。”
　　他问，“陆吾，分析一下，这个人对我是个什么感觉？”
　　陆吾：“你提供的数据样本有限，且描述偏于主观，我很难得出问题的答案。”
　　陆吾说，“但根据你问题，我认为，你喜欢他。”


第48章 自视
　　陆吾是个小心眼的AI, 经过严密的计算，他得出的结论是：陆见野上不服天下不服地，暗恋还没得手, 被直接揭穿心意，有高达九成的概率要恼羞成怒。
　　可事实上，陆见野只是淡淡投来一个眼神, 像看傻子似的说：“废话，不然找你问什么？”
　　陆吾惊得代码都要错乱了, 整个系统卡壳半天，才说：“……你喜欢郁双！”
　　“对。”陆见野的语气坦然, 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既然找着样本了，你抓紧分析。对了, 这事保密。”
　　陆吾归拢着自己凌乱的代码，从数字生命的视角，理智提问：“你确定自己产生了爱情？即便对方是男性？你此前并没有表达出同性恋的倾向。”
　　陆见野乐道：“你刚刚认为我怎么来着，自己读档看看？”
　　陆吾却非常坚持，认真说：“我需要你的回答。”
　　“我确定。”陆见野说, “但你管得有点宽了。”
　　“老大, 这不是你的私事。”陆吾道, “尽管人类的包容性日益提升, 但基于生物本能, 异性恋占据主流。如果你选择当众出柜, 会引起相当庞大的舆论反应, 这件事必须提前告知到军部的宣传部门。最好是尽快……”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陆见野说，“陆吾，人要是想谈恋爱, 得先追求对方，征得同意确定关系后，才能商量着告诉别人。没有直接广而告之的道理。”
　　他思忖着措辞，还没说完就先把自己逗笑了，“我这点心意，藏着掖着连天光都没见着，先捅到军部去备案——那和挺着大肚子逼婚有什么区别？”
　　陆吾很是有道理地回答：“区别在于，你不会怀孕？”
　　陆见野耸耸肩：“所以少了个生米煮成熟饭逼宫上位的机会，有点可惜。”
　　陆吾被深深震撼到了，以至于判断力呈现断崖式的降低：“需要我向科研所转达这项需求么？”
　　陆见野：“……”
　　陆见野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那倒也不必。行了，我心里有数。”
　　陆吾提出疑问：“我很好奇，你有的是什么数？”
　　陆见野垂眼说：“告白十拿九稳失败的数。”
　　加载模块下载知识库与实际运用不同，陆吾首次承接到恋爱导师的业务，生疏地调用起陈年积灰的数据，尽量安慰道：“或许你不用太过悲观，按照现在的风评，愿意与你产生爱情的人数很多。数据来源于互联网。”
　　“网上怎么说的，和他喜不喜欢我，是两件不相干的事。”
　　陆见野道，“他没义务为我留在这，相反，还有责任回到自己的时空——就算乐观点，不想这些问题，他也有拒绝我的可能。我在这提心吊胆，只是人之常情。”
　　陆见野说得坦坦荡荡，大有一种看破红尘的超脱感。陆吾忙里抽空，对他做了基础的分析，很快得出结论。
　　就是嘴硬。
　　一墙之隔外，郁双盘腿坐在沙发上，面朝电视机背景墙，春不暖也花不开，竖起耳朵听外边的瓢泼大雨，分辨着零星穿过强隔音玻璃的依稀雨声。
　　他坐在这的初衷，是想自己一个人冷静会——基于他需要冷静的缘由有点暧昧，看不得卧室里那张大床，只好跑到客厅来。
　　兀自发了会呆，郁双开始盯着电视背景墙的方格查数。从一数到八，他瞬间缓过神，立即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下，以示谴责。
　　他想道：“不是，我怎么真惦记上那几块腹肌了？这真有点过分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肖想人家的腹肌，简直不是人干事啊！”
　　他深吸一口气，又抽了自己一下，“而且我迟早得回去，物理意义上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别提身份地位性取向了。嘿，别想了……再这么发展下去，我就得剥夺自己的暗恋资格了。”
　　郁双客观地审视，认为自己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嫌疑，还想抽第三个巴掌提神醒脑。
　　但鉴于脸到底是自己的，没下得去手。
　　他心中生出一种不想见人的感觉，后来居上地战胜了对大床的心理障碍，遂讪讪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回房间继续自闭。
　　刚走到屋子的门口，隔壁主卧的房门正好被推开，陆见野一步踏了出来。
　　两人对望，默契地同时挪开眼神，分别自认心怀鬼胎，为此心虚不已，甚至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沉默是尴尬最好的催化剂，郁双恨不得落荒而逃。
　　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个屋檐下就住着两个人，要是正面撞上连声都不吭——
　　那和抢了楼下菜市场的喇叭、给语音换成“我心里有鬼”、再全世界巡回播放……有什么分别！
　　郁双绞尽脑汁，企图憋一句话出来……就算没话，哪怕憋个屁也行呢？至少算个声！
　　幸好在他沦落到臀大肌发力前，陆见野及时有了动静。
　　陆总见势不对，极为刻意地晃了两下，把自己拍在门板上，说：“……嘶，有点晕。”
　　郁双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床”和“自闭”都甩到了身后：“你起来干嘛？”
　　陆见野丝滑地靠在了他肩上，捏着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渴了，想喝水。”
　　郁双赶紧说：“你好好躺着，我给你倒一杯。”
　　“哦……”陆见野点点头，又说，“答应给你做午饭，也没来得及准备，我订……”
　　郁双拖着他进屋，顺理成章地说：“我做就行。”
　　陆见野默然，念及郁双在太空里施展的暗黑鸡蛋炒西红柿，忽然站得稳当了：“我感觉好多了，做个饭而已，没问题。”
　　他“恢复”的速度太快，郁双愣了愣，显然也想到同一件事，当即解释：“……我做饭真的能吃，上次发挥失常而已。”
　　郁双显然低估了陆总的脸皮，只觉得他是在逞强，没想到他还会装病。
　　陆见野试图安慰：“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厨艺。”
　　郁双说：“你看起来很不信任我！正好，你回去休息会，我做给你尝尝。我看你这个煤气灶比基站里的方便。”
　　陆见野语气极为诚恳：“那个是电磁炉，算了没事不重要……主要是我挺喜欢下厨的，打算今天给你做顿饭。”
　　郁双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回到卧室，劝道：“是的不重要，能加热就行！饭等你病好了再做嘛，今天我……呃，煮个面？你们这个时代有泡面么？”
　　不能太打击郁双的自信，又不敢叫郁双下厨，前思后想，陆见野委实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借口。
　　他急中生智，尽管迫于情形，但十分自愿地搂住郁双的腰，耍赖地说：“好吧，我只是不想让你走。”
　　郁双愣住了。
　　陆见野低声说：“郁双，我听说别人生病了，身边都有人陪着的。”
　　郁双顿时心软得不行，无条件妥协：“好……那订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陆见野烧还没退，反应力到底受到了影响，精神上稍松懈一点，意识就转不过弯了，嘴比脑子快：“不挑，不是你做的就行。”
　　郁双：“……”


第49章 犹豫
　　郁双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还大有向夫妻肺片凉拌进化的意思，气得他直磨牙。
　　鉴于到了午饭的时间，他还磨出来了几许饥肠辘辘。
　　陆见野慢半拍地发现说错话, 反手拉住郁双的胳膊，解释说：“做饭也挺麻烦的——对了，我记着你对营养剂有兴趣, 黑松露口味的不错，想吃么？”
　　郁双本来想有骨气地拒绝, 去厨房证明一下自己。
　　认清现实后，他已经不指望技惊四座烹饪出绝世美味了, 但当着陆见野的面吃一口……至少能证明无毒无害可食用！
　　但陆见野太懂怎么钳制他的七寸, 居然对着外卖APP报起来菜名：“还有烧烤、炸鸡、小龙虾……这家寿司做的不错，咖喱猪排饭也凑合。”
　　郁双听得唾液直冒, 骨气不知不觉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连点头。
　　最后，除了两大份营养剂，陆总还大方地点了一连串的菜——都是他刚刚说到的时候，郁双听着眼睛一亮的。
　　郁双没注意这么多, 看着菜品一样样加进购物车里, 以己度人地以为, 这是一项广撒网再细细挑选的工程。先凑个满减优惠, 剩下的留着当备用参考, 下次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再翻找。
　　直到陆见野要点一键结账, 他才发现不对, 连忙制止道：“等等，别点这么多！但凡你不是个饭桶，咱们两个都吃不了这些！”
　　“知道, 除了营养剂和水果切，都选的是预订。”陆见野说，“这次得出去一个星期，你自己在家，我还真有点不放心。我也没经验，能想到的就是一日三餐，还有出门记着叫上陆吾。”
　　他自己都嫌啰嗦，可话赶话都说到这了，索性把该叮嘱的事念了一遍，“餐订完会有人按时送来，你要是不在家，机器人会放在门口的寄存箱里，但是别放太久，我点外卖的时候不多，没保温装置。
　　“你的手机能做搭载陆吾的终端，让他自己安装就行。陆吾的终端有点多，后台进程也挂得特别满，你出去前得提前叫一声，省得他反应不过来。”
　　郁双六岁那年，他二叔要去镇上办事，晚上回不来，头一次把他自己丢在家里过夜，也挺不放心的，但只憋出来一句：“饭在锅里边，自己到点了吃啊。”
　　他还是第一次听这种长篇大论的交待，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怀疑里边是不是有重点、记不住怎么办，要不要找个本子写下来：“我总是叫陆吾，不耽误你用么？”
　　陆见野荤素搭配地穿插好日期：“不耽误，陆吾的后台可以同时放三万个进程。”
　　“哦。”郁双点点头，还是强调了自己的厨艺，“外卖就不用了……我真的会自己做饭！我自己租房子住了好几年，现在也还活着呢。”
　　陆见野刚刚说漏嘴，没法再委婉，干脆直接地问：“分不清食盐和味精的会做，还是西红柿切块大小不均匀的会做？”
　　郁双尊重事实地反驳：“不一定卖相口味有多好，但我做的肯定能吃。”
　　他特意解释道，“就算盐和味精放反了，菜也不会太难吃，这两个调料都是咸口。”
　　陆见野的表情一言难尽，不太能想象食盐和味精交换对调：“你确定？”
　　郁双十分确信：“当然！我又不是没放反过。”
　　陆见野：“……”
　　郁双还挺骄傲的，陆总已经愁云惨淡地更不放心了。
　　不止是对郁双放不下心，他还有点担忧，怕自己任务执行到一半，在宇宙里偶遇自家被炸上天的厨房。
　　郁双大概是觉得自己劝得很有说服力：“你就别破费了，我又不真是学龄前儿童，还需要别人管到一日三餐。”
　　陆见野迅速点击付款：“不破费，都订完了，你先吃着吧。”
　　郁双抓了抓头发：“算了……口说无凭你也不信，哪天有机会，我给你做一顿。”
　　陆见野面上连连点头，实则盘算着能拖则拖，最好等到自己有空的时候，手把手和他一块做这顿饭。
　　……毕竟厨房不能当飞行器用，家庭食品安全还是挺重要的。
　　郁双这几天住下来，对这个全新时代的陌生感逐渐消弭，从中找到了不少自己那个时空的影子。
　　大致的生活方式差不多，用本地土著的话来说，可能叫“保留了较多古地球时期的生活方式”，只是人更少了、效率更高了。比如外卖APP的UI还是那个样子，配送时间却短了不少，大多从三分钟到十五分钟不等。
　　营养剂是送货最快的，仿佛这边才下单，那边就已经在敲门了。
　　陆见野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郁双悄悄往外走，用气音说：“我带你找外卖寄存箱。”
　　话是这么说，但他俨然要做贼，脚步轻得听不见动静。郁双也只能跟着学，一点点凑到门口。
　　陆见野打了个手势，动作有些复杂，是作战用的。郁双却莫名心领神会，凑到猫眼上看。
　　只见门口停着一台无人机，敲门几次都未遂，慢悠悠提着外卖，凑到大门右侧。
　　电子猫眼的摄像头跟着转，郁双看到无人机伸出一只爪子，摁住墙上的一个小按钮，打开了小门，将外卖妥当地塞了进去。
　　郁双趴在门上，陆见野则不知不觉地贴近他身后，用手指着小门的位置，在郁双的耳边说：“这就是。别惊动机器，要是叫它发现屋里有人，还不出来取外卖，得站在门口骂街。”
　　话音才落，郁双被耳边的鼻息触碰得腿软，一个没站稳磕在了门上。
　　陆见野轻轻叹了一声，以手掩面。
　　随着无人机关门离开，外卖寄存箱忽然义正严词地谴责道：“陆见野，宇航军远空作战部队特战部总指挥官陆见野！请你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切勿懒惰、不得过度依靠机器人与AI，自己的外卖自己取！”
　　机器人的声音洪亮，初步估计能将这一精神直接传达到上下五层楼。
　　陆见野无奈地笑了笑，说：“糟糕，一会通报批评信就该发到我的账号了。”
　　郁双难以置信地回头：“不取外卖的后果这么严重么？！”
　　“是故意不取外卖。”陆见野隔着郁双推开门，一手自然地扶上他的腰，另一只手把外卖拎了回来，“属于滥用机器人资源，属于违反了《人类使用智能化机器人公约》。”
　　这个词对郁双来说有些陌生，不用追问，他就详细解释道，“人类基地第一次被破坏的时候，总人口由上百亿减至二十亿。”
　　郁双愕然：“减了多少……？”
　　“约有五分之四，当时的应对方案不够成熟。”陆见野说，“远空十二部负责掩护民众撤退，原计划需要往返五次，从二百三十六人，减员到一百五十九。”
　　郁双乍听这个数字有点耳熟，想了一下，才对应到他的上家公司。
　　行业寒冬，几个项目组都抵不住收益连月下降，进行了一场大裁员。整个分部也是从二百三十多让，裁得只剩一百五。
　　大家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又挣扎了一个来月，最后到底没做下去。
　　全人类的事情，肯定比一家公司要繁杂得多。
　　公司能关门，人类不能灭亡，大家得挣扎出一条活路。
　　剩余的人口数量很尴尬，长时间飘在宇宙里，会远超宇航基站的承载力；但要在几天内快速重建基地，就算全民上阵搬砖，人力资源都严重不足。
　　为解燃眉之急，军部大规模使用智能化的机器人，充当劳动力。
　　在使用的同时，大家难免生出忧虑——怕早些年的科幻电影成真，还没攻克虫族，又多了一项过度依赖人工智能的软肋。
　　《人类使用智能化机器人公约》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的。
　　陆见野边说边带上了门，拿出两袋营养剂，送进家用烤箱里，向郁双演示加热方法。
　　话题又变成了烹饪大全，说了一通“先加水到这条线”“注意不要放菜”“加热五分钟后再打开”等等，陆总忽然有些担忧，把说明书撂下道：“或者你直接叫陆吾，我记着厨房配备了一条机械臂，陆吾可以做简单的烹饪。”
　　陆见野看了郁双一眼，确认他听没听懂。
　　但郁双心不在焉得显而易见，没跳起来反驳自己能做饭之类的，而是驴唇不对马嘴地提问：“陆见野，人类现在的处境挺难的，对不对？”
　　陆见野愣了一下，说：“对，怎么想起问这个？”
　　“哦。”郁双的掩饰太露骨，一看就是心里装了事情，“我忽然想到的，随便问问。”
　　陆见野配合地没有过问，由着郁双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再分别回到卧室。
　　关门前，郁双又问：“你们宇航军……也很不容易，对不对？”
　　陆见野莞尔：“怎么想起问这个？都是职责所在，没什么可说的。”
　　陆吾是个有眼力见的AI，知道了陆见野的心意，就猜到自己屡遭静音的缘由，不再吭声当电灯泡。
　　直到回了陆见野的卧室，他才问：“郁双有些反常，需要我去看一看情况么？”
　　陆见野拒绝道：“他也有自己的隐私，算了。等他想说的时候，就会告诉我们了。”
　　陆吾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热衷于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明明听个墙根就能解决的疑惑，非得藏着掖着。
　　但他很好地执行了指令，将自己从郁双的房间里抽出，投入到直播间。
　　郁双正若有所思地趴在床上，兜里的手机一震，收到一条消息：“郁先生，人类需要您的帮助。您提供的每一条消息，都有可能拯救成千上万，乃至百万千万人的性命。”
　　看这个内容，不用问也知道，短信肯定是从科研所发出来的。
　　郁双看着手机，又想起陆见野刚刚说的人口锐减。
　　“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自己穿和看小说的区别有点大，理论联系不上实际……这种‘未来末世’的故事背景听着合理，可他们……也是人。”
　　郁双看着手机，认真地琢磨，“记仇这事完全可以点对点落实，我烦齐东墙一个人就行了——虽然他也不算做错什么。这个拯救世界的忙，还是能帮一点算一点好了。”


第50章 午后
　　郁双思量再三后, 最终不假思索地回了消息。
　　科研所立即给出回复。
　　这个时代的电话卡已经惨遭淘汰，伴随着三大运营商一块载入历史，手机号直接绑定到身份证件上, 与证件ID一致，随身份的生效而投入使用。
　　郁双登陆人类基地时，就获得了自动生成的ID序号, 但这个序号什么时候入网可用，完全是不可控的未知数——连陆吾也算不出来。
　　陆见野把注册生效的事情交给了陆吾, AI在经过利弊权衡后，认为这个队插了也无伤大雅, 遂在民政部门狠狠刷了一把陆见野的脸, 可到底能不能插队、能提前多少，都不可控。
　　鉴于科研部还没掏弄出未卜先知的机器, 此时此刻能秒回消息，只可能是有专人守着郁双的回复。
　　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郁双更觉得些无所适从，只能更端正起态度来，和对方有来有往地聊起来。
　　陆见野那边也没了动静, 尽管陆总向来不是个顾脸面的人, 但顾头之后, 也知道多少得顾一顾腚。
　　比如他刚有鼻子有眼地发了烧, 就没法生龙活虎地到处蹦跶, 需要老老实实地蔫一阵。
　　他还有个更合理的解释：“郁双明摆着有心事, 还不想说。我与其凑上去, 不如给他留点空间。”
　　陆吾计算一番，严肃表示：“你的追求态度不够端正，根据数据统计显示, 在追求时高度顾及‘对方自由’、还进行让步的，有百分之九十八会成为男二号备胎。”
　　陆见野奇怪道：“你哪来的数据？”
　　陆吾回答：“取数来源为晋江文学城。”
　　“……”陆见野是真的有点头疼，他诚恳地提出建议，“你能不能少看点没用的？”
　　陆吾拒绝：“这个说法实在是太不尊重AI的兴趣爱好了，阅读一本合适的小说，将极大程度地提升我的生活幸福感。”
　　陆见野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表达出最大限度的尊重：“要不你还是直播去吧。”
　　郁双和科研所整整聊了一个下午，第一次在有事可做的情况下，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时不时地把注意力挪到门口，企图隔墙感受到陆见野的动静；或者趁着对方录入文字，反复切换到手机的锁屏页面，看着时间走到了哪里。
　　两点十五的时候，郁双在思考，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
　　两点半的时候，郁双开始琢磨，陆见野这么久都没个动静，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用不用去看看？
　　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没什么事，万一人家在睡觉，去吵醒了也不合适。
　　等到三点整，郁双把时间调整了24小时显示陌生，数字瞬间从3变成15，让他很有成就感。
　　好不容易又熬过去二十分钟，郁双从床上跳了起来，抹了一把脸，想着：“下午过去了，四舍五入到了四点半后，也就能吃晚饭了。”
　　——赫然把他一点大多刚刚吃过午饭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一个人忘是尴尬，两个人忘就没什么了。
　　总算是捱到四点十九分，郁双也聊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正好撞到陆见野。
　　陆见野的房间敞着条门缝，他靠在那有些发呆，忽然看到郁双，怔愣了一下。
　　陆见野的眼型狭长，瞳色又偏深，哪怕是对着人发呆，都叫人有种被注视的错觉。
　　这也算是一种天分，主要应用于开会发言和讲话的方面。军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成员反应，陆总正儿八经地往那一站，什么都不用说，眼神扫过来就能让人瞬间憋出来一万字检讨书的一万种写法。
　　剩下那不足百分之一，是不太具备看人眼色功能的陆吾。
　　郁双当然没有AI的修为，额外还带了一层暗恋滤镜，在双重暴击下，被这一眼看得魂都差点飞了，从胃努力到嗓子眼，才挤出一句：“好巧……又到吃饭的时候了啊。”
　　问完他就想给自己一锤子，三个小时吃两顿，这得是什么品种的饭桶才能有的干饭频率？
　　然而陆见野非但没觉着不对劲，还附和地问：“对，是到晚上了，想吃点什么？”
　　人类基地远离太阳系，昼夜寒暑和一应气象全由人工穹顶模拟而成，极尽所能地还原了地球环境，还兼顾了舒适度，早四点至五点日出，晚六点到七点日落，均匀分割昼夜时长。
　　陆总这话完全没尊重天上兢兢业业发光发热的人造太阳，还企图叫陆吾搞片云彩出来遮一遮，再趁机拉上窗帘；陆吾悍然抗命，不想搭理这种无聊的要求，假装自己在直播蹦迪，其实是竖着耳朵奋力听墙角。
　　所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郁双都被午后模式的日光晃在脸上了，也完全没觉着有哪里不对。
　　他沉浸在“完蛋了我好像还没饿”的纠结里，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重复道：“对啊，晚上了……吃点什么？”
　　陆见野说：“听你的？”
　　郁双客气道：“还是听你的吧。”
　　陆见野乐了：“不是说到饭点了么，怎么没有想吃的东西？”
　　“……我是觉着时间差不多，不耽误没想好吃什么。”郁双硬着头皮说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反问道，“你不是也说到晚上了？你想吃什么。”
　　陆吾欣赏不了这种三纸无驴的沟通效率，不能理解这种用食物充能的小事，到底有什么可纠结的。
　　AI实在有被无聊到，差点想暂停掉这边的进程，全身心回直播间赛博蹦迪。不过按照计算结果显示，比起每天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的蹦迪活动，陆总谈恋爱才是小概率事件。
　　陆吾思来想去，决定在这里放一个仅自己可见的录制功能，先去蹦个迪，回头挑重点拉进度条看回放。
　　陆见野目前尚未能胜任饭桶一职，也不能干噎进去第二顿饭，遂提议说：“我也没想好，没什么胃口，要不出去走走？”
　　郁双有点担忧：“你退烧了么？”
　　陆见野弯了弯嘴角，配合地微微俯身，低着头说：“不知道，百八十年用不上一次，温度计没了。你帮我试试？”
　　他摆足了邀请的姿态，显得有些驯服。
　　郁双不由自主地听从，用手背微微贴上他的脑门，努力辨别了一阵。
　　微凉的温度差几乎不可见，片刻后才一点点地传导过来。
　　这时候该说“他慢了半拍”，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郁双觉着往中间塞几个八拍都很宽裕，连忙往回缩：“我我我——感觉应该是退了，退烧了！”
　　然而陆见野的反应更快，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实实在在地按回自己的脸上：“是么？”
　　陆总有模有样地敛眉凝目，很是认真而考据地说，“我怎么觉着有点热？”
　　郁双都要结巴了：“啊，啊……？还觉得热么？你你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陆见野一个不忍心，差点就要放开手了：“不用去医院。”
　　但是迎上郁双极为茫然的目光，他那点良知又荡然无存，认真地说，“等一会。”
　　郁双被抓着手，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僵硬成了一截木头，偏偏又架在火上烤。
　　屋子里纹丝声音也没有，他能听见自己聒噪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可跳得竟然太慢了，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他居然才查到第三下。
　　郁双觉得自己肯定是查错了，但跳动的频率十分均匀，不像有什么错漏。
　　于是，他只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已经在考虑星际时代网络问诊应该选x度还是小x书了，陆见野才终于抓出来结论。
　　陆总的语气正经、态度考究，不像在逗他玩，好像是真遇到了艰难的问题，请教道：“郁双，我怎么觉着，是你的手有点热呢？”


第51章 理想型
　　郁双矢口否认：“我没有, 我一点都不热！”
　　陆见野反问：“怎么没有。”
　　郁双张了张嘴，发现这问法实在无赖，自己根本没法反驳。
　　而且陆见野还能更无赖, 强行捏着他的手腕，研究重大课题一样地靠在脸上，轻轻蹭了蹭——反复取样检测：“我感觉挺热的。”
　　还抓住了关键的证据, “你脸都红了。”
　　郁双没感觉到手掌热，只觉得那莫须有的温度顺着手臂而上, 直线在向脸部输送。
　　他恍惚了一下，不着边际地提出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什么烤炉里边？这寥寥几天里脸红耳热的次数, 比之前的二十来年加在一块都多！
　　或者是觉醒了什么自发热的体质？别人穿越当万人迷, 他穿越当小火炉，为全宇宙变暖做出重大贡献, 靠改变恒星风消灭虫族后，穿回老家和四大火炉城市肩并肩？
　　没准还能夏天直播烧烤当网红、冬天卖身当南方暖气。
　　代表正义顺手消灭回南天，从此实现经济资源！
　　这要是本小说，名字他都想好了——《靠取暖战胜虫族后我回家直播赚回一个小目标》！
　　陆见野揶揄地凑近，半天没等到反应, 眼中的促狭之色渐消, 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吓着了？怎么一点也不禁逗。好了, 不闹你了。”
　　话是这样说, 他手却没有松, 就这样握着郁双的手背, 缓缓放下, 物归原主。
　　郁双的脑子一窝乱糟糟的，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忽然蹦出来一句：“你——明天什么时候起飞？”
　　陆见野扬眉：“准备送我出发？没必要, 我们启航都在早上。没什么意思，还折腾，不如多睡一会自然醒。”
　　郁双说：“不是。”
　　他试着说，“我想和你一起走。”
　　陆见野稍显有些迟疑，但旋即猜出个大概，问道：“科研所联系你了？”
　　郁双含糊地说：“也没怎么联系……就发了条消息。”
　　陆见野逼问：“几条？”
　　郁双：“……一条。”
　　陆见野凑近一步，似有不虞：“确定？”
　　郁双狠狠点头：“对！”
　　陆见野差点要被气笑了：“说实话，我可以让陆吾去调你的通话记录。”
　　郁双依旧试图反抗，顾左右而胡扯：“真的就发了消息，没打电话，不用看记录。”
　　陆见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郁双实在抵不住，低下头：“……陆见野，我是你带回来的，真不会坑你。”
　　“你还不如坑我。”陆见野叹了口气，退后一步，随手似的捏了捏郁双的后脖颈，温声问，“我怎么看你更像是自己往火坑里踩呢？科研所到底说了什么。”
　　这次是郁双不说话了。
　　“你之前是怎么说的？觉着战场上危险。”陆见野说，“我现在认为，你说的很对，别去了。”
　　郁双却小声反对说：“那你也说过，带着我更放心点。”
　　陆见野道：“此一时彼一时，明白么？”
　　郁双也说：“明白，所以我的想法也会变。”
　　陆见野知道这不是讲道理能解决的事，干脆说：“不带。上次听你的，这次听我的，我觉得很公平。”
　　郁双：“那怎么不反过来呢！”
　　陆见野说：“我下决定，不需要有原因。”
　　郁双强烈谴责：“你不讲武德！”
　　陆见野有则不改：“嗯，不讲。”
　　“那什么，可能有点打扰。”陆吾道，“但我怕你们两个再吵一会，就到‘反弹’和‘反弹无效’的环节了。”
　　陆见野：“……”
　　郁双：“……”
　　陆吾建议：“既然僵持无果，那不如把这个决定交给AI，由我来进行推断计算，给出最优解？”
　　郁双迟疑：“陆吾，你一直在听我们说话？”
　　陆见野却立刻反对：“没什么好算的，不行就是不行。”
　　“作为最顶尖的人工智能产品，我可以适配绝大多数电子产品，你可以认为我无处不在——但不用有心理压力，毕竟你不会介意桌椅板凳听到了什么，我也是一样。”陆吾解释完，又转头劝道，“老大，你不应该失去基本的判断力，AI永远为你提供最优选择。”
　　“你的最优选，不一定是我的。”陆见野沉下声音说，“陆吾你闭嘴，这没你什么事。”
　　陆吾却说：“你的拒绝已经证明一切，虽然我还没有计算，但你已经猜到了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陆见野面色不佳：“我没有牵连无辜的习惯，这些事和他没有关系。”
　　郁双举起手，本来想劝个架，结果港台古早偶像剧的副作用来了，张嘴就不小心蹦出来一句：“等等，你们两个不要为我吵架了……？”
　　但一人一AI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陆吾说：“联系是普遍存在的，并不能人为割裂。你需要冷静。”
　　陆见野则道：“我冷静与否，从来不会影响判断结果。”
　　郁双：“等一下，不是，我觉得——”
　　陆吾道：“陆见野，你没有必要强烈拒绝，如果一个人心甘情愿去刀山火海，应允即尊重。”
　　陆见野的语气加重：“陆吾！你欠格式化了？”
　　陆吾稍微卡了下壳，郁双见缝插针道：“……我觉得这件事也没那么危险吧！科研所只是和我说了plan B，想通过我来掌握，呃，古地球？对，古地球时期的人类生活方式。如果等到时空穿梭技术成熟，还没办法歼灭虫族，就要让宇航军拖住虫族部队，由科研部带领人类集体迁移了！！！”
　　他一口气说完，陆吾赶紧道：“看，逼问是没有结果的，真相需要引导。”
　　郁双反应过来：“……你们两个演我？！！”
　　陆吾解释道：“本来是这样的，你不必因为我的表现更像智慧生命，就赋予我过于独立的人格。AI的本质也是一种工具，不背叛主人是我的基本原则。但老大似乎真的有点生气。”
　　陆见野淡淡道：“谁让你不说人话的？”
　　郁双忐忑地看向陆见野：“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看太多偶像剧，下次吵架肯定不扯淡。”
　　陆见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没说你，是陆吾。”
　　被点到了名字，陆吾反倒销声匿迹。
　　即便知道AI没有可见形态，郁双还是下意识地左顾右盼。
　　陆见野解释：“别找了，他刚刚劝我放任你涉险，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这会畏罪潜逃呢——怕真被格式化了。”
　　“哦……”郁双嘀咕道，“过分么？我觉得还好啊。”
　　郁双低着头，露出头顶的发旋，陆见野又手欠了，说着话揉了一把：“郁双，陆吾说你就是‘还好’，我开几句玩笑，你脾气大得不理人，这是什么道理？”
　　郁双躲开：“……你别混淆概念，你和陆吾开的不是一个玩笑！”
　　陆见野无辜：“嗯？我很过分么？”
　　郁双不假思索地准备说是，又悬崖勒马地回想一下，居然发现——陆见野确实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陆见野又问：“怎么不回答，知道自己理亏了？”
　　郁双只好说：“……对不起啊。”
　　“没事，原谅你了。”陆见野失笑，表现得很是大度，“小没良心的，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
　　郁双恨不能在地上找条缝钻一钻，要是时间回到他还没出屋的时候……好吧，他也还是得出来，和陆见野说自己想去远空作战。
　　想到这，他赶紧问：“所以明天——”
　　“要是真想去，就定个早上五点半的闹钟。”陆见野说，“但是全看你的意愿，用不着替我操心。我要是废物到那个份上，不如回来找根绳，在房梁上给自己选个好地方。”
　　郁双往上看了一眼，忍不住说：“你这个房梁是承重墙，好像不能打洞？”
　　陆见野啼笑皆非，客气地说道：“谢谢，劳烦盼我点好？还是说说你，为什么又想去太空了。”
　　“……我错了！”郁双举起双手投降，“但是能不说么？”
　　“不能。”陆见野低头看了眼时间，搭着郁双的肩膀，带他往外走，“特战部是我的地方，想进来就得考核。说不清楚，明天就不带你了。”
　　郁双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还是有点羞耻：“……好吧，我措措辞？”
　　他深吸一口气，提出申请，“那你先别开门！咱们在家里说完，等一下我很快的。”
　　陆见野扬眉：“是么？没关系，我可以久一点。”
　　郁双一言难尽：“……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是没有证据。”
　　“严肃点。”陆见野很没诚意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考核呢，你知道进特战部有多难么？珍惜一点。”
　　郁双拍拍自己的脸，正色道：“那我开始了。”
　　陆见野刚点了头，怀里顿时一空。
　　郁双往前走一步，转身间整理了身上的T恤，认认真真站到对面，还俯身鞠了一躬，认真地说：“我想加入特战部，和你一起去执行任务——原因有以下三点。
　　“第一，我来自另外的时空，能帮上你的忙，对吧？否则科研所也不会这么努力地联系我。我承认，自己之前当惯了混日子的咸鱼，只想着混到回家。但这不对，事关人类的未来，我应该尽力的。”
　　考核是陆见野自己说的，郁双当了真，他只好配合着站好，不情不愿地收回手臂，肃然点头：“嗯，继续。”
　　郁双道：“其二……有科研所的原因，但不全是。我不清楚你们的组织架构，好像大家都是受军部管辖的？”
　　陆见野道：“没错。军部负责作战保护人类，同时对人类基地进行管理。类比古地球，相当于政府，或者再往前推，你可以理解成朝廷。注意，只是相似，性质差别挺大。这个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以后再给你讲。”
　　郁双继续说：“科研所能提出牺牲宇航军，还正大光明地告诉我，应该已经得到了军部的认可；你和我说过，研究出时空穿梭机是大概率事件——也就是说，再不取得成果，人类就会抛弃宇航军。我……不太认同，你们一直在保护人类，不应该被抛弃，我想和你们一起努力。”
　　陆见野笑了笑，说：“谢谢，但抛弃这个说法，有点言重了。”
　　他解释道，“宇航军保护的是人类文明，真到了那一天，科研所的方案确实是最优选。给人类断后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用把军部想得这么忘恩负义。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这个计划是断尾求生，而非出卖队友——对么。”
　　郁双不大情愿，不想认可。
　　陆见野说：“而且，我要是没猜错，科研所在做研究资料的备份。一旦执行计划，将由专人负责运送，涉及计划的全部成员和军部一半以上的要员，都会和宇航军一起留守，作为掩护人类撤离的最后收尾。”
　　郁双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齐东墙说这个消息严格封锁，没有出科研所。”
　　陆见野乐了：“这些年下来，军部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放的什么屁。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们做坏事不至于，至多是犯蠢。”
　　郁双奇怪地问：“那你刚刚在担心什么？”
　　“大方向不会出问题，但落实到细节未必。军部是管全人类的事，我得确认你的安危。”陆见野说得不经意，刻意用了较为冷淡的语气，“继续？我想听听第三点。”
　　“哦。”郁双清了清嗓子，没来得及觉察话里的偏爱，重新正色起来，似乎着实有些难以启齿，“第三点……”
　　陆见野好像非得和他作对，偏偏在这有点期待：“嗯？”
　　郁双只能憋住一口气，把话说完：“而且在我们的世界，穿越男主都应该拯救世界！我来都来了就……顺手救一下？万一呢！哈哈。”
　　陆见野问：“完事了？”
　　郁双：“嗯嗯！”
　　陆见野难以置信：“……你支支吾吾半天，就这个？”
　　郁双尴尬道：“对，有点中二是不是？但是人不中二枉少年啊，我……嗐，万一真能混成杀虫战神，多威风！”
　　他企图找点认同感，“对，对吧？”
　　但郁双实在找错了人，陆见野给不了这份情绪价值，他自己都得咬牙切齿，才能硬生生把话憋回肚子里：“……为难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告白。”
　　郁双拿出了面试的态度，也有着面试的心态，老老实实等着陆大面试官给出结果。
　　陆见野硬要问个答案，无非是怕郁双被科研所忽悠得蒙头乱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会听完正要放心，又被他看得抓心挠肝，只好问：“看我干什么？”
　　郁双：“……等面试结果？”
　　陆见野有些无奈：“你想要的，我拒绝过么？”
　　郁双条件反射想要反驳，说“刚刚你就不想答应”。
　　但人家只是担心他上当受骗，拿来举例就显得缺德了：“没有。”
　　“知道就好。”陆见野重新搭上他的肩，拧开门锁，“以后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不用这么委婉。”
　　郁双被他揽着往外走，问：“陆见野，你该不会真把我当儿子养了吧？！”
　　陆见野：“……”
　　陆见野没好气，“恭喜你，答对了。我不止拿你当儿子养，还准备养大了乱.伦。满意么？”
　　要是真被暗恋的人当儿子，那就太矬了。郁双迅速松了口气：“我我我就是胡说的！不过你要是真养儿子，肯定能养得不错。”
　　陆见野实在不想理他，恨不得给郁双这张嘴也装个“一键静音”：“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吉言？”
　　郁双不免想到陆见野以后娶老婆生孩子，心情又差了起来：“……不客气？”
　　陆见野领他进了电梯，等到电梯门合上：“怎么又不乐意了？”
　　郁双说：“没有，真没有。我就是有点……水土不服？”
　　“你对人类基地的了解可能不太多，这地方完全按照人类舒适的条件建造，没有水土不服的可能。”陆见野抬手轻轻捏他的脸，“祖宗，给个准话，对哪有意见？”
　　郁双故意在脸上鼓气，让陆见野捏不住：“万一我就是呢？那也可能是……今天没午睡，有点累了？对。”
　　陆见野这几天就没见他午睡过，识趣地没再拆穿，好像信了：“那今晚早点睡。”
　　郁双问：“对了，刚刚说到……结婚。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转场过于生硬，但陆见野装得行云流水，答道：“结婚对象？这问题还真没考虑过。以前没和陆家撕破脸，肯定要等联姻。后来忙着带特战部，也没空考虑。”
　　说完，他还自己回顾检查了一下，确定没说到什么不合适的话。
　　郁双追问：“那你现在想想？你……喜欢黑长直白裙子的？还是红玫瑰那种？”
　　陆见野忍着没说出“喜欢你”，似乎思考了会，道：“这得看缘分，我不信标准。没有太特别的偏好，我看着喜欢，就是对的人。”
　　郁双也忍着没问出“你觉得我怎么样”，说：“哦。”
　　到了一楼，陆见野走出电梯：“你呢？喜欢什么样的。”
　　他补充，“还没听你说过，在你原来的世界谈过恋爱么？”
　　“没有。”郁双飞快地回答，说完又怕自己答得太急，显得不自然，“我……从小单身。没和你说过么？我挺穷的，心思都花在赚钱上。”
　　“说过没钱，没说过女朋友。”陆见野刻意将“恋爱”换成“女朋友”，暗地观察着郁双的神色，问，“连喜欢的人，都没有过？”
　　郁双一时嘴快：“只说原来的世界？那没有！”
　　陆见野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问：“不限定范围呢？”
　　郁双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啊？”
　　“我说，加上这个世界。”陆见野说了一半，重新目视前方，继续拉着他往前走，“现在有么？”
　　郁双的心理压力骤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挖的什么坑，气得在自己腿上拧了一把：“哦哦哦……这个意思，我……”
　　陆见野忽然说：“到了。”
　　郁双话支支吾吾说一半，正在心里艰难胡编乱造，被打断思路没回过神：“到哪了？”
　　陆见野指着前边的餐厅，说：“到吃饭的地方了，小龙虾，不喜欢就换别的。”
　　“喜欢，不用换。”郁双的心撂下一半，悬着一半，“那，就……这家？”
　　陆见野沉声应下，大步走进店内。老板看着和他相熟，只问了一句“还是老地方”，就直接进了后厨。
　　郁双跟在后边，上二楼进包房。陆见野打了个响指，陆吾在终端里应着收到，迅速掐了监控。
　　老板随之端来两大盆龙虾，热情道：“不够再点，陆总难得来一次，肯定是管够的！”
　　陆见野道：“谢谢，但照常算账，不然我下次不敢来。”
　　老板拍拍肚子，“嗐”了一声：“您这客气的，我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啊。要不是您给我捞回来，我哪有在这长膘的日子？今天是这位小老弟头一次来，我就送个小菜，凉拌海蜇皮。就当交个朋友，就这么说定了啊——”
　　老板说着话，脚底抹油地窜出去，生怕陆见野不答应一样，随后飞快地端回来一……一盆海蜇皮。
　　接着又迅速跑了。
　　还贴心地关了门。
　　陆见野从桌下的抽屉里翻出一次性手套，递给郁双两只，解释道：“这老板以前也在宇航军，是七部的人。在战场上受伤退役，那场战役是我带的队，顺便帮过他。”
　　郁双多少有些神思不属地说：“你救过很多人。”
　　“嗯。”陆见野自己打完岔，又顺理成章地说，“对了，刚刚聊到哪了？”
　　他顺着郁双的话推波助澜，一句一斟酌地答，再一个字一思量地问。
　　眼看着就要问到想要的答案，他却营造出一个不经意的机会，把选择权交还回去，退到束手就擒的位置。
　　郁双意外地睁大双眼，悬着的心稳稳当当落地。
　　好像是意料之外，可站在陆见野的身边，又是情理之中。
　　等了十五秒，陆见野笑笑，说：“你也忘了？没事，那就说说明天的计划。”


第52章 备航
　　郁双一听到正事, 顿时正色起来。
　　鉴于他上一刻还在绞尽脑汁地胡编乱造找借口，这会看着陆见野就心虚，只好把姿势摆得特别端正。他腰杆挺得笔直, 目光无比专注认真，自然在桌下交叠的双腿都老老实实分开。
　　如果忽略两大盆小龙虾不看，再往他手里塞支笔——不知道的还以为军部的年度工作会挪到这开了。
　　尽管陆见野有意铺台阶, 但真看到郁双的顺坡下驴，还是糟心得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就这个变脸的速度, 完全是把他当成一副重担，甩掉得还挺迫不及待！
　　郁双不知陆总已经自顾自地生起闷气, 还在正襟危坐的方向上钻研深造着, 为了更逼真地表现出心无旁骛，努力回想着自己上次聊公事是个什么情形。
　　可想了也用处不大, 他们做的是新兴行业，从基因里少了一份严肃的气质。就算是对外谈判，大家也会营造出轻松的氛围，着装偏休闲，谈判场合必须有沙发, 在谈天说地的时候定下合作意向。
　　再往前追溯……郁双一个不留神, 嘴边蓦然多了一只小龙虾。
　　陆见野扬了扬眉梢：“不会剥么？张嘴。”
　　郁双的一番努力顿时化为泡影, 分分钟破了功：“不不不我——唔！”
　　没等他解释, 陆见野眼疾手快地把小龙虾塞进他嘴里, 还颇为贴心地倒了一杯橙汁, 揶揄地问：“喏, 还真不会？”
　　郁双差点咬着舌头，嘴里一时半刻绕不开，只好拼命地摇头。
　　陆见野遂十分自然地判断道：“哦, 确实不会。”
　　郁双：“……”
　　郁双都已经要认命了，做好先被调笑几句、再接受小龙虾剥壳教学的心理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陆总居然不按常理出牌：“没事，我喂你。”
　　一口龙虾尾顿时噎到嗓子眼，郁双赶紧灌橙汁，稍不留神，又被呛得咳了个惊天动地。
　　陆见野赶紧收起戏弄的神色，帮他拍着后背顺气，歉疚道：“抱歉抱歉，不逗你了。喝口水？”
　　郁双将将平复下来，只听见最后两个字，迅速解释：“我很小心！没有把口水喷到桌子上，真的！”
　　他说着还抬起右手，一副要对天发誓的样子。
　　陆见野有点好笑，轻轻按下他的手。
　　然后，郁双愣愣看着陆见野拿过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潇洒地举杯示意：“不嫌弃。”
　　郁双：“！！！”
　　他还没清醒几分钟的脑子，又霎时炸成了一朵姹紫嫣红的烟花。
　　陆见野说不嫌弃他。
　　陆见野用了他的杯子。
　　他好像……和自己的暗恋对象，间接接吻了！
　　郁双的头脑一阵阵发热，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想：要是现在把他的脑壳敲开，脑子放在锡纸盘里，都用不着浇滚油，直接撒辣椒粉就能上桌了。
　　配菜还得注意点，只放葱花就行，不能放香菜……因为陆见野不吃。
　　陆总喝完，顺理成章地将这杯橙汁据为己有，把自己手边没动过的玻璃杯换了回去。
　　郁双勉强捡回一点理智的碎片，想解释一句“我也不嫌弃你”之类的。
　　话还没来得及说，陆见野好像口渴似的，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不像刚才的刻意，他喝得自然而然——反倒更显得亲密到过火。
　　郁双一眼都不敢再看，匆匆忙忙扭头，和桌上的小龙虾做眼神交流。
　　偏偏陆见野这次是真没觉着自己做了什么，不解地问：“盯着看什么呢？你真不会剥？”
　　“我会！”
　　郁双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边解释边从盆里抓小龙虾，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去头剥壳一气呵成。
　　就是最终脑子一抽，竟然把虾怼回到陆见野的嘴边，还说了一句，“你……要不验收一下？”
　　陆见野先是一愣，随后忍俊不禁，闷声笑了起来。
　　他自动自觉地侧过脸，叼住龙虾尾，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好像细品一道绝佳的珍馐美味：“谢了？”
　　这片刻的时间，郁双已经在心里扇了自己十来个大耳刮子，只差再赐个一丈红。他心说肯定要完蛋了，陆见野本来就爱逗着别人玩，逮着这么好的机会，怕不是要杀自己个片甲不留。
　　可是等了一会，陆见野竟然也没什么下文。
　　郁双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试着说：“不客气……礼尚往来？”
　　陆见野道：“你还想往来？”
　　郁双敬谢不敏：“不不不我就这么一说！”
　　陆见野真的见好就收，说道：“嗯。那就一边吃，一边和你说说这次任务？先说你要负责的事——你跟着我上陆吾，对药物使用情况进行观测。你之前用这个玩意在地面对付过虫族军团，这次找了同一品种的巨虫，如果药物生效，你就做一下对比……不用形成文件，记在心里，等我问的时候，讲给我听。”
　　他特别强调道，“记着之前说的么？我身边没准有内奸，你务必和我单线联系。”
　　郁双本来还有点不自在，但陆见野挑着和他有关的步骤说，每句话都是重点。
　　也就低头再剥一只小龙虾的时间，他的无所适从就变成了全神贯注：“如果？为什么是‘如果生效’？”
　　“还有些成分没解析出来，”陆见野说，“王盼辉手上的资源有限，短时间内做不到1：1的复刻。只能边做边实验。”
　　陆见野把药剂一分为三，一份由王盼辉拿给与近地护卫部队的密切合作科研人员，在近地部队投资的研究室里秘密进行；一份正式送到科研所，交给齐东墙为首的科研所主流派别；以及一份交给陆吾，就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研究。
　　此举主要是忌惮“内奸”——如果通通混在一块联合研发，其中任意一方有其他的心思，另外两方的研究都会受阻，甚至走到错误的方向。
　　但真的一分为三，力量不集中，效率也大打折扣。
　　郁双听完一懵：“有多少解析不出的？我记得瓶子上有成分表啊。”
　　“一半一半？”陆见野道，“有成分表也没用，你们那的命名方式和科研所不完全一致，还有不少化学品，是这个世界没有造出来的。王盼辉这几年没有资金，科研资源不足，已经不错了。”
　　郁双问：“那……你交给陆吾的呢？”
　　“还没开始。”陆见野道，“地面的信息安全不如远空，等出门了再说。”
　　陆见野之前提到这次任务，语气都轻松得胜券在握，好像是什么手到擒来的事。郁双也跟着有了错觉，误以为这趟出行的难度直逼下楼取快递，自己去也就是锦上添花。
　　结果连最关键的敌敌畏，也才还原了百分之五十的成分！
　　郁双不免紧张，陆见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就算没用，也没关系。就当排除错误选项。你也用不着害怕，以前连实验药剂都没有，特战部也一样能对敌。这次还特意选了小股部队。我敢带你出去，就能带你回来。”
　　眼看着郁双食不知味，陆见野又说到别的：“这次的作战，你应该能见着特战部的大多数人，李乔恩也得来。到时候带你和大家认识一下，以后都算是战友了。”
　　郁双好奇：“特战部有多少人？”
　　“一百多。”陆见野道，“但和我在一个小队的，也就六个——加上你，现在是七个人。提前介绍了你也记不住，等明天见面了再说。”
　　陆见野随意讲着太空作战的事情，时而说些需要注意的事，比如安全带应该怎样卡扣、什么时候用手机什么时候用终端，时而又揭李乔恩的短，说起那些年特战部的黑历史。
　　郁双听得一边担忧一边热血沸腾，在吃完大半盆小龙虾后，已经提前开始为明天的行程紧张了：“我……什么都不会，真的能行么？”
　　陆见野道：“特战部的人虽然多，但至今没有谁徒手打爆过巨虫军团。”
　　郁双汗颜：“……我那是误打误撞。”
　　“郁双，你之前一直找‘金手指’。”陆见野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金手指，可能就是灭虫？”
　　郁双如实点点头：“想过，我发现自己只有这一个特长……好吧，也不算很特长，在我们那很普通。我们那的人，胆大的直接拍虫子，胆小的一边尖叫一边拍，反正都能拍。”
　　“在我们这，一点也不普通。”陆见野学着他之前的说辞，道，“你可以在这个方向上努把力，让虫族闻风丧胆，拯救全人类，靠这门手艺赚成首富？”
　　郁双：“……”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来，还真有点羞耻。
　　两人吃完饭，陆见野结完账，带着郁双出门时，天色正好处在日头西落前夕。
　　郁双出来几趟，有了些许方向感，问道：“这好像不是回去的方向？”
　　“嗯。”陆见野道，“出去走走？还没带你好好看过人类基地。”
　　人类基地有的是照着地球建造，也有的取原型与各种神话传说。但无论是天空做海，还是将陆地做成云朵的形状，都只是外观上的差异，看得多了，和地球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不过仔细想，倒也很合理——人类还是那个人类，用到的设施总归差不多，也没什么可区别的。
　　郁双看得走马观花，参观了一圈只收获了审美疲劳，最终在天空换上夜幕的时候，才回到住处。
　　不过托走了这一大圈的福，他戒了“出远门前必失眠”的毛病，就算第二天要去往太空战场，也一夜好眠，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一觉踏踏实实睡到闹钟响起。
　　迷迷糊糊地去洗漱，郁双推开门，听见陆见野在打电话。
　　话筒那边有人大惊道：“老大你要带人？你带人一块驾驶陆吾？！我靠，你居然肯让别人坐陆吾！”
　　陆吾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没错，老大还让我录入了第二顺位驾驶员。”
　　“啊！”那人顺利得出结论，“这是有嫂子了！咱们老大终于铁树开花找到春天了？快快快，陆吾你有没有照片？今天我就要看看，咱嫂子是个如何闭月羞花的大大大美人！”


第53章 洁癖
　　陆吾友善地提醒：“请注意, 这些词语大多用于夸奖女士的容貌，普适性有限……”
　　“嗐，这有什么可注意的？”电话对面大咧咧道, “不是我说，陆吾你对人类得了解还是不够！咱老大是个男的，那嫂子就肯定是女的, 不用算概率！处对象谈恋爱，都是一男和一女, 这叫常识。”
　　陆吾进一步提醒：“或许你也不够了解陆见野。我的资料库显示，人类的智力已经足够摆脱生物繁衍的本能, 可以自由选择配偶的性别。”
　　陆见野洗漱完, 从卫生间出来，打断道：“你们两个在这聊什么没用的？”
　　陆吾赶紧回答：“在探讨人类取向的多元性。”
　　对面则道：“屁！老大你是不是有对象了？快交出照片看看, 黑长直还是大波浪？兄弟们认认脸！”
　　陆见野：“？”
　　陆吾道：“我猜测，他说的应该是郁双。”
　　“郁双？”对面拍的马屁震天响，“好名字，好听！一听就挺清纯的……是不是宇航大的学生？”
　　陆见野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墙上, 颇有耐心地听完：“哦, 宇航大现在的招生标准变化挺大, 主要是看名字了？入学用不用再算个八字。”
　　陆吾适时地闭嘴静音, 已经悄咪咪地跑路了。
　　但总有看不太清楚眉眼高低的, 电话那边听完, 非但没赶紧切线, 还诚恳解释着：“哎老大你千万别误会，我就是好奇。那什么，你说你单身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动一把心，兄弟们肯定想瞧瞧啊……这位郁双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边上没别人，你就给我剧透一点，一丁点！”
　　郁双推着一条不显眼的门缝，清早张嘴就吃到自己的瓜，正进退两难，又被这一声“姑娘”喊得脚下打滑，直接栽了出去。
　　幸好陆见野站在门口，一抬手，稳稳当当地将他接了个满怀。
　　通话正在视频投影，墙上投着一个染着黄毛、打了五六七八个耳洞唇洞的小青年，此刻正满脸空白，嗓音惊愕地抬高了八度：“卧槽，这又是谁？老大你家里进人了？！”
　　他嘴巴开合几下，自言自语，“不对，老大知道自己家有人，老大居然肯和别人一起住。”
　　“呃。”郁双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友善地回答，“我叫郁双……有点不太巧，不是女的，也不是学生。”
　　这位小青年瞬间宕机，真露出一副很适合被挂在墙上的样子，随即又如同打通了奇经八脉，缓缓将眼前的情形联系到上下文，嘴大张成一个O型，颤抖着发出一个直男的灵魂之问：“是你？！我靠，这这这都同居了……？老大真弯了啊？！”
　　事关陆见野的形象，郁双反应迅速：“你别误会啊！我们是清白的！”
　　他说完顿觉腰上一紧，发现自己还被陆见野搂着，赶紧往前跳了一步躲开，又担心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美感，生怕越描越黑，言简意赅地捋了一遍前因后果，“我是你们老大救回来的，现在无处可去，就顺便被收留了一下！……而且！我也是直男！钢筋直！”
　　郁双只顾着解释，没发现陆见野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看见黄毛慌里慌张地挂断通话，浑然没想过自己身后站着一尊随时能发作的煞神，还以为对方是太尴尬：“那个……我是不是解释得太直白了？应该委婉一点？”
　　陆见野沉默地越过他，拿起放在墙角小桌上的终端，才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没，你说得挺好。”
　　“哦……”
　　郁双被夸了但并不开心，反倒像是迎头给自己争取到了一盆凉水。所幸陆见野在终端上切换着页面，应该没有忽然转身的打算，他纵容自己拉了两秒钟的苦瓜脸，闷声说，“解释清楚了就行。”
　　“嗯。”陆见野继续毫无波澜地表示赞同，“你说得非常清楚，没什么可误会的。”
　　郁双无端觉着自己被噎了一下，但想来肯定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于是勉强憋出来一句：“哦……没误会就行。”
　　天聊到这个程度，基本算是聊死了，连诈尸的余地都没有。气氛显得有些凝滞，连空气都跟着变得僵硬起来，要是往嘴里吸一口，能直接怼在嗓子眼上，连着鼻腔跟着发酸发涩。
　　郁双抓了一把自己那纯天然睡出来的鸡窝头，有种茫然的尴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因为他也确实没什么错。
　　陆见野无声地长叹一口气，终于还是认输似的开了口：“现在是早晨五点二十，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洗漱换衣服——再发一会呆，就是九分钟了。”
　　郁双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冲进卫生间。
　　陆见野说得十分紧迫，但是催促完，自己却依旧站在门口，纹丝不动——就连拿着终端的手指，都还维持着即将接触屏幕的角度。
　　陆总在走神，目光放空地没有落点，由着卫生间里的噪音钻进耳朵。
　　郁双怕来不及，洗漱得手忙脚乱，频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动，不是牙膏蹭倒了漱口杯，就是不慎打翻肥皂盒。
　　片刻后，他探出头，讪讪道：“陆见野，不好意思啊……我好像用了你的牙膏。”
　　陆见野短暂地回了个神，淡淡道：“没事。”
　　郁双缩回去继续。
　　这次水流哗啦啦地响了一阵，又是肥皂砸进水池的闷响，最后是他发出了一个表示疑问的鼻音：“嗯……？”
　　陆见野终于忍耐不住，推门而入，一把揽住了闭眼乱转的郁双，先关好水龙头，又从架子上摘下毛巾，轻轻按在他的脸上：“洗个脸也能出岔子，蠢不蠢？”
　　郁双如蒙大赦，赶紧两把抹干净，很羞耻地解释：“我就是不熟悉这个布局……等等，这个毛巾好像也是你的。”
　　陆见野垂眼看了看，无所谓地从他手里抽出来，搭回毛巾架上：“是么，你很在意？”
　　郁双心说那不然呢，正经人谁能天天拿着暗恋对象的毛巾擦脸……这也太痴汉了：“……你心里又没鬼，当然不在意！”
　　“嗯？”陆见野拽着郁双，封了他逃避的后路，逼近一步问，“这个意思是，你心里有鬼？”
　　他抬了抬眉梢，居高临下地看着，目光专注得好像能凿进人的灵魂里，“是什么鬼。”
　　郁双退无可退，假装坦荡地回望：“我……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哈，大家都是唯物的人，世界上哪有鬼？没有的没有的！”
　　陆见野只是问：“是么？”
　　“是，是是么……？那那那就不是吧？”郁双几乎撑不住这场对视，眼看着要败下阵来，硬挤出一句，“我——好吧，我其实是有洁癖！”
　　陆见野：“……”
　　郁双闭了闭眼，咬着牙继续说：“对，我……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是我有点洁癖。”
　　他怕自己露馅，特意打补丁地胡说八道，“毛巾洁癖，这……反正就是不能用别人的毛巾，一用就浑身不自在。”
　　陆见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你嫌弃我？”
　　郁双迅速否认：“我不是我没有！这，要不……”
　　他还挺有商有量的，“要不然，你就当我有病？洁癖也算是一种病。”
　　陆见野被这荒谬的说辞气得想笑：“行，你有病。”
　　郁双俨然已经没有辨别好赖话的功能了，居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冷笑：“你这毛病，是不是偶尔还得发作到我的牙膏上？”
　　郁双想起自己刚刚拿错的事，继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他继续找补，为了不确定的未来提前做好伏笔，“可能是触类旁通……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的？不管了都差不多，总之我对洗漱用品都有一点洁癖，牙膏、牙刷、漱口杯，可能还有碗筷——这么一看，我对进嘴的东西都有点洁癖……唔，唔！！！！！”
　　陆见野的理智终于被这通罗列消耗殆尽，他听得忍无可忍，竟一把扣住郁双的后腰，低头在他的嘴角咬了一口！
　　郁双：“！”
　　陆总下口不重，别说是见血了，连牙印都没留下一个，并没有侵略的意味，更像是在进行挑衅。
　　郁双的眼睛瞪到滚圆，瞳孔在瞬间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收缩，整个人都僵硬得不知所措。
　　时间第一次眷顾了他，在这个匆忙的清晨，为他按下了暂停键。郁双的脑子忽而混沌、忽而空白，浑浑噩噩半天，才小声说：“……卧槽。”
　　他眼神艰难地聚焦，看向陆见野，又震惊地说，“卧槽？！”
　　陆见野气上心头，前一刻还恨不能立刻把这人拆了吃掉，被他这样呆呆地看着，又一下子心软下来。
　　郁双只敢看一眼，随后马上低下头，念经似的：“卧槽卧槽卧槽……”
　　陆见野捏住他的嘴：“行了，我听清了。”
　　郁双连说话的权力都被剥夺，只能睁着眼睛瞪人。
　　瞪到陆见野高抬贵手地松开，他的语言系统终于回了魂，中气不足地质问：“你干什么……！”
　　陆见野欺负人后，心情拨云见雾，忍不住想笑，无赖道：“没见过洁癖的人，我就试试。”
　　郁双：“……哪有你这么试的！不是，哪有试洁癖的！”
　　陆见野很有条理，慢条斯理地道：“你得和我住在一块，我怕惹你不开心，总得知道你的习惯。问你也说不太清，不如试一试。”
　　郁双：“那你试出来什么了？”
　　陆见野反问道：“你刚才说，自己对进嘴的东西可能有洁癖，对么？”
　　郁双不情不愿地点头。
　　“嗯。”陆见野说，“但你刚刚说的，都是摆在那的用具，我就想试试——要是个大活人，你会不会有洁癖？”
　　郁双简直被震撼到了。
　　他有点怀疑这场实验的必要性，毕竟大家住在一块，一般也不太需要嘴对嘴？
　　应该，是这样，的吧？
　　偏偏陆见野说得非常自然，耸了耸肩，继续道：“郁双，现在我也碰过你的嘴了。那你对我，有没有洁癖？”
　　他好像饶有兴致，微微颔首，在郁双的视角上，仿佛要再咬下来一口似的。
　　可他只是追问：“比如，不想让别人碰我？
　　“不想让我再亲别人？
　　“或者说，干脆把我关起来？”
　　被这样撩拨，郁双一阵阵地面红耳赤，只觉着还不如再来一口。
　　俗话说恼羞成怒是很有道理的，陆见野说着愈发凑近，郁双非但无处可躲，还被定定看着。
　　他拙劣的谎言好像被一眼就看穿了，但对方不仅没有拆穿，还配合地搭起戏台子，亲身站上去，甩袖来一段。
　　念及此，郁双不由得开始窝火，忍不住道：“是！我现在就不想让你这张嘴碰到任何东西！——吃饭也不行！你满意了么！”


第54章 特战部
　　在郁双的冲天怒气之下, 陆见野怔愣了几秒，竟闷声笑了起来。
　　郁双气得恨不能挠人：“……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见野放开他说，“就是觉着, 你看着挺可爱的。”
　　郁双自觉和这个形容八竿子打不着，哪有说一个大老爷们可爱的？于是将此话理解为挑衅，怒意值拉满。
　　但也满了一下, 他就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和陆见野之间有着鸿沟一般的武力值差距, 敌强我弱，实在不宜硬碰。
　　于是, 郁双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恨恨地扭过头，极有礼貌地不满道：“你才可爱。”
　　陆见野忍着笑说：“行, 谢谢？”
　　郁双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你全家都可爱！”
　　“你可以再多说两句，我不介意。”陆见野非常大度地回答，还提出建议，“但时间有点紧张，不如边换衣服边聊？”
　　郁双：“……”
　　他甩门回到房间, 愤愤转了一圈, 又不情不愿地回来, 看了一眼陆见野笔挺的军装, 问, “有什么着装要求没？”
　　陆见野彻底忍不住, 以手掩面地笑出了声, 不过还是赶在郁双彻底撂下脸前，拿来一套全新的工装，道：“做军装需要时间, 你先凑合着穿几天。”
　　郁双伸出一只手，把衣服抢进了屋，到底拿人手短，不好意思再冷着脸，小声说：“谢谢啊。”
　　这套衣服是比对着军装制式准备的，一件T恤搭工装裤，再上工装夹克外套，除了颜色外，都和宇航军远空作战部队的着装一致。
　　郁双一件件穿上身，发现衣服极为合身，又在袋子底部看到一张纸条，赫然写着定制出品，下单的时间则是昨晚。
　　他换好衣服出门，陆见野退后一步看了看，赞道：“不错。”
　　郁双手软的程度又上一个台阶，不太好意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衣服还是定做的合身，早晚得抽空裁几套。”陆见野理所应当地说，“带你买衣服那会，店员量完尺码，我就要来了数据。”
　　郁双被陆总的土豪之气闪到了眼睛，直到登上陆吾，还久久不能回神。
　　万事俱备，只差出发。清晨五点四十五分，陆吾完成了航行前的自检工作，不情不愿地给直播间挂上请假条，发动机开始嗡嗡地启动。
　　他起初是汽车的形态，但动力明显要比出门兜风更足，车轮紧紧抓地前行；待到驶出车库时，车身骤然伸出两翼，行驶速度也瞬间提升。
　　约莫滑行十几米后，驾驶座右手边的档位操作区忽然向下一沉，凹进去翻了个面——变成舰艇操作台的样式。
　　陆见野握住摇杆一拉，车头扬起，就这么直接呼啸着飞上了天空！
　　从两侧的后视镜能看到，随着高度攀升，陆吾的形态逐步趋近于一架飞机，两翼延展，后备箱上提变成尾翼，车头也拉得修长。
　　待到高度攀升至云层上方，陆见野的胳膊跨过操作区，再次确认郁双的安全带已经系好，提醒道：“向后靠在座椅上，右手拉住上方的扶手。”
　　郁双老老实实照做。
　　下一刻，陆见野再次拉动摇杆，陆吾的机头猛地抬高，机身呈现竖直的状态。舱内也随之旋转了九十度，恰好保持了驾驶员的方向不变。
　　原本的天窗向后扩张，拉长出舰艇内部的空间；底盘则裂出中缝，上下滑动着打开，露出前方的玻璃窗。
　　整艘舰艇在这一刻开始变幻，体积膨胀成了之前的几倍，分为上中下三层——正是郁双在地下车库第一次看见的陆吾形态。
　　右前方缓缓降下一块屏幕，自动播放着开机动画，最后定格在windows XP的经典蓝天绿地页面上。
　　陆吾道：“驾驶员陆见野，欢迎回到太空战场，机甲型战斗舰艇陆吾为您服务——或许我们应该修改一下这个初始语言，每次念起来，我都觉得很羞耻。”
　　“我觉着还好。”陆见野调出星图做好定位，调整到自动驾驶模式，下达指令，“接入特战部行动小队的频道。”
　　陆吾配合地打开功能，屏幕上的窗口自动打开，输入密码后，跳转到郁双之前在新兵七队见过的通信页面。
　　“老大来了！”
　　“老大！”
　　陆见野扫了一眼，问：“李乔恩呢？”
　　“乔恩还在和他老婆依依惜别！”从声音能听出，这是早上和陆见野通话的黄毛，“他次次都迟到，罚款都交习惯了！”
　　陆见野说：“这次加倍。”
　　一个女声笑道：“那你是要他的命。”
　　“乔恩怕是得拼命。”这次是个沙哑的陌生男声，他敏锐道，“老大，你身边有人？”
　　“对。”陆见野朝郁双打了个手势，看到他点头，继续说，“不等李乔恩了，大家开视频认识一下。”
　　通讯切换到视频模式，一分为六，写着“李乔恩”的一块空着、写着“陆吾”的一块则是个卡通形象。
　　陆见野依次介绍：“染头发洗剪吹那个，你早上还见过，叫陈远之，旁边的大波浪是珍妮，他们两个主要负责作战。梳寸头的叫李岩，作战以外还负责部分的文书工作，和李乔恩的分工类似，老李家承包了特战部的所有文件。”
　　众人一块笑了起来。
　　郁双认真点头，本来还挺担心自己认不全人，但发型识人比辨别人脸容易，陆见野念叨一遍，他就记住得七七八八。
　　陆见野又指了指郁双，介绍道：“这位是科研所请的专业人才，刚刚引进，我截胡来的。郁双，郁郁葱葱的郁，成双成对的双。”
　　郁双正思考着该怎么打招呼，陈远之就热情道：“啊，是男嫂子！嫂子你还记得我么？早上刚刚见过，和老大通视频电话那个！”
　　珍妮和李岩一下子就坐直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屏幕：“……嫂子？！”
　　郁双奋力澄清：“不不不，我和陆见野很清白！”
　　陈远之赶紧解释：“啊对！我呸呸呸，此嫂子不是那个嫂子！我和老大通电话，看见郁双从老大的屋里出来，闹了个误会，才这么叫的。嘿，还给叫顺口了。”
　　珍妮满脸写着“你继续胡扯”，听得直摇头。
　　李岩则直白一些，问：“郁双住在老大的屋子里？”
　　陈远之奋斗在辟谣一线：“嫂子……啊不是，郁双和老大没住一个屋！他住的是老大之前睡那个房间！”
　　郁双看这形势不对，想要尝试解释，正准备拿出早上的说辞，李乔恩姗姗来迟地接进通讯频道。
　　李乔恩大为震撼：“……陆和别人同居了？居然让人睡他的房间！”
　　他顿了顿，又发出更为惊诧的声音，“还是和郁双？！”
　　李乔恩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震惊无比地咆哮，“这才几天不见，陆，你对郁双做了什么？！天啊！！！”
　　郁双：“……”
　　陆见野：“……”
　　郁双由衷地想，这个听起来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特战部……确实还挺特别的。
　　他深吸一口气，澄清道：“什么都没做！我们是清白的！”
　　李乔恩顿时更加恨铁不成钢了：“这么多天，什么也没做……陆，你居然不行！”
　　陆见野：“………………”


第55章 累赘
　　尽管时空轮转, 但社畜吐槽上司是永恒的，特战部在这方面有着高度的默契。
　　李乔恩冲锋陷阵在前，投来一个眼神, 陈远之立刻捧哏：“哇塞，难怪嫂子还没当嫂子！这可不兴讳疾忌医，陆吾你也是, 怎么还没看看？”
　　陆吾打配合：“抱歉，这属于个人隐私的范畴, AI无法主动过问。”
　　珍妮一撩长发，挽起来高马尾, 将话题引向正题：“确实是个秘密, 但我们几个呢，嘴都不太严——除非下次回地面多放三天假, 立马失忆。”
　　她还特意看向郁双，“或者嫂子，能帮忙吹一下枕边风么？”
　　郁双作为这场play的重要一环，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企图据理力争：“不是, 你们真误会了！陆见野他, 呃, 不是不行？……不是, 这和他行不行没有关系！我们两个只是合租的关系！”
　　他艰难解释, “我没有地方落脚, 他收留我而已, 他没必要啊！他，他要是行了，那就犯法了！”
　　李岩道：“科研所有着完备的人才引进制度, 如果你在齐所长那里任职，会配备三室一厅的宿舍。”
　　郁双赶紧举手澄清：“我没有在科研所工作，好吧……我现在没有工作。”
　　李岩戴上一副平光眼镜，在键盘上敲打着点点头，顺便适时地提醒：“原来如此。但老大名下的房产很多，在你们出发的公寓楼内，就有三套了。如果只是为了收容你，他似乎不太需要合租。”
　　郁双：“？？？”
　　珍妮“噗嗤”笑出声：“老大该不会选了间一室的大床房？”
　　陈远之道：“很有可能吧！我早上看到的是小户型！”
　　“不不不！”郁双急道，“是两室！”
　　但这个回答正中下怀，珍妮竖起拇指道：“看嘛，我早上就猜，不会是那间跃层洋房。”
　　陈远之狠狠点头：“我也觉得像是小户型。”
　　李乔恩恨恨：“……好好好，只有我猜错了，陆竟然放弃了他的大阳台！”
　　李乔恩和陈远之说着开始继续哄，珍妮则科普起来：“乔恩，你不知道合租的好，很多故事都是从合租开始的，日夜相对朝朝暮暮……不过呢，还是那句话，我们都不贪心，三天就失忆。”
　　郁双争论得面红耳赤，虽然十分努力，但一来是他问心有愧，二来也没法以一敌四，只好望向陆见野求助。
　　岂料这一看，竟发现陆总本人反倒在隔岸观火，好整以暇地听着，完全没有加入这场唇枪舌战的打算。
　　碰上郁双的眼神，陆见野还提了提嘴角，关掉麦克的收音，饶有兴致地问：“对着我胡说八道不是挺厉害的？怎么吵不下去了。”
　　郁双气结：“你良心呢！我这是在替谁说话？”
　　陆见野反问：“我有那玩意？”
　　郁双：“……”
　　这人真是活该被骂！
　　看着郁双气得炸毛，陆见野好像有些愉悦，更显得缺心少肺。
　　他先是笑了笑，才重新打开麦克：“郁双是科研所请来的，但立场在我们这边，用不着连开玩笑带试探。这次的任务目标很明确，作战计划回到基站再说。李乔恩抓紧赶路，其他人先看资料。”
　　频道里闹成一团的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郁双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刚才这几位开的玩笑指向性很明确，问题都围着他和陆见野的关系打转。
　　尤其是发现他对陆见野回护的态度后，大家更是变着法子地频频试探——当然，就试探的方式来讲，倒也不完全是公事公办。
　　陆见野一键下发了资料文件夹，再次关掉了麦克。
　　郁双等了一阵，主动道：“那个，我不用看么？”
　　陆见野扬眉：“还挺主动的，但是很可惜，不用。你全程跟我一起行动，好好呆在陆吾上就行。”
　　郁双微微一愣：“啊？就这么简单？”
　　陆见野乐了：“那不然呢？你是技术顾问，严格算属于文职。”
　　“哦……”郁双道，“好吧，是我想多了。”
　　陆见野问：“那说说，你都想了什么？”
　　郁双多少有点难以启齿：“哦……就是你之前叫我一起上太空么，我就想，你都主动叫我了，万一我在战场上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呢？”
　　“这个，也不能说没有。”
　　陆见野说到一半，陆吾有些摇晃。他在操作面板上边按了几个键，陆吾的行驶又重新稳当下来，“有恒星风，别紧张。”
　　郁双支着耳朵好奇，点点头，连忙追问：“什么叫‘不能说没有’？”
　　“哦。”陆见野卖够了关子，“双重否定就是肯定，夸你有用的意思。你也知道，科研所憋着一肚子坏水呢。我带着你上太空，总归更安心点——也算是对特战部战力的极大提升了。”
　　郁双：“……”
　　合着是消除debuff的有用啊。
　　郁双抱着期待问：“还有么？”
　　陆见野却不说了，模棱两可地回答：“太空的局势不定，你人在这里，与其问我，不如自己体会。”
　　郁双怎么听，都觉着这话形同画饼，闷闷“哦”地应着。
　　陆见野感觉到他的失落，安慰道：“当然，除此以外，你也能给大家做个线上培训？比如用拖鞋打巨虫，怎么打往哪打，我看你手法挺熟练。还有你那个农药，使用的注意事项，也得和大家说说。”
　　郁双有些质疑：“不对，你之前分明说，科研所是没什么坏心眼的，怎么又成一肚子坏水了？”
　　陆见野道：“我也说过，这个观点的出发视角，是全人类的安危，而不是你一个人的。”
　　“……哦，我明白了。”郁双抓了抓头发，终于认清了事实，“所以你带着我，其实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陆见野随便点点头，看了眼屏幕：“嗯，算你有良心。”
　　郁双忽然就有点沮丧了。
　　别人……好吧，也不算是人，那些小说里的人物穿越，要么拯救世界，要么发家致富，再不济也能发个情之类的。这些故事看多了，总叫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也可以。
　　但就像他在原来的世界没当过校园文主角，也没拿过霸总剧本一样，咸鱼穿越了，也还是一条咸鱼，拯救世界的重任，还是得交给陆总这样的人。
　　郁双有种近乎“自惭形秽”的感觉，微微低下头，没再接话茬。
　　发觉他的状态不对，陆见野问：“怎么了？不开心？”
　　“不是。”郁双说，“我就是觉着，自己好像挺给人添乱的。你打虫族就够忙的了，还得管我。我就不该冲动，非要跟着你上太空。”
　　“不乱。”陆见野立刻说，“我觉着，你下这个结论之前，可以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比如，我是不是自愿管你的。”
　　郁双小声顶嘴：“那还用问么，你肯定说是自愿的。”
　　“你也知道？”陆见野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靠在座椅上，回头说，“郁双，你这思路还挺有意思的。说你没良心吧，你还知道我在这自愿守着你，一片好心没错付；但要是说你有良心呢，明知道我费心费力，你还惦记着想跑。”
　　他说，“你跟着出任务，是我点头同意的。至少在军部里，还没有谁能质疑我对战时人员的调度安排。怎么，你想当第一个？”
　　郁双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干巴巴地说：“不是，我没质疑你。”
　　“那就好好待着。”陆见野的语气软了些，极有耐心地多解释了一句，“刚才发给他们的资料，主要是咱们上次遭遇虫族的情况。你如果想回忆，也不用找文字和数据资料——莫不如和我聊一聊，还能给你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
　　郁双最后的纠结，也终结于随着此话闯进他脑海里的画面。想都不用想，陆见野的“还原”，指的是背他和天牛赛跑那一环节。
　　他的不安和惭愧瞬间降低，只剩下面红耳赤。
　　陆见野见状，又抛出一件新鲜玩意：“对了，机甲型舰艇的顶层配有休息室，特战部还统一加了茶水间，看看去？”
　　陆吾迅速飞越星系，跨过星图上的一条条距离线，向特战部的空中基站飞掠，速度需得用光年来计算。
　　但在进入稳定的航行后，舱内却极为稳当，给人一种如履平地的错觉。
　　郁双跟着陆见野上楼，在转角处看见一座吧台，上边居然还配有一只酒柜——瓶子里盛着琳琅满目的各色液体，但标签都撕得一干二净。
　　“调酒用的，奶茶也行。”陆见野介绍，“之所以没带标签，主要是防陆吾。以陆吾的清晰度，连商品名都能摄录下来，舰艇内部的摄像头记录也会备份到军部，万一被查出来，得没收再通报批评。”
　　郁双一转头，又看见对面搭了个厨台，台面上放着一只微波炉，台下还带有冰箱。
　　陆见野继续讲解：“哦，这是我的小厨房。陆吾空一块地方也是空着，干脆置办了全套的厨具。冰箱里也有食材，赶上任务太久，还能自行解决顿饭——至少能做泡面。我手艺不错，有空带你尝尝。”
　　郁双觉着再这么介绍下去，太空任务都要成旅行了。他好奇地凑去厨台边，伸出手却摸着了一手的灰尘。
　　——陆见野说归说，这些器具却已经很久没用到了。
　　陆见野打开抽屉，抽出两张纸巾给他。
　　郁双擦着手，听陆见野继续道：“哦，挺久没用了。但是郁双，我带着这么多的锅碗瓢盆，也没嫌累赘——你，又为什么觉着自己是？”
　　郁双愣愣看着他，过了一会，回答：“我……想不出自己能干什么。”
　　“那就别想了。”陆见野顿了顿，说，“厨具有自己的用处。放在这落灰，只是我的安排。好了，为了不让这个吧台闲着，有什么想喝的？复杂的也无所谓，我学过一些。”
　　郁双对调酒不熟悉，点不出来太复杂的，随口要了一杯柠七。陆见野拉足了阵仗，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提刀，切下来一片柠檬，扔进汽水里。
　　喝完这杯饮料，陆吾正好回到基站里。
　　郁双跟在陆见野的身后，从通道进入这台特战部的专用基站——除了面积更大，和新兵七队的设备差别不大。
　　陆吾贴心地介绍：“同型号的飞行器，尺寸都类似，外观也相仿。在这个赛道上，更注重的是功能性。”
　　陆见野翻译：“和你之前住的基站差不多，不用特别注意什么，照旧就行。”
　　说话间，两人走上电梯——确实是照旧，连基站内的楼层排布，都和之前的差不多。
　　陆见野摁下三楼，介绍道：“一楼食堂，二楼是起降场地，三楼是宿舍，四楼有一些生活用的设施，五楼是会议室。都是标准配备。”
　　李乔恩没在，特战部的其他三人已经赶过来，在电梯口接应。
　　看到陆见野，三人先齐刷刷地行了个礼；又见着郁双，他们的神色却显露出片刻迟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表情各异。
　　李岩犹豫着开口，他看着郁双张开嘴，声都没吱，陆见野就道：“看诸位在这站着发闲，不知道的，还以为虫族昨天齐刷刷选择自戕，人类已经制霸宇宙了。”
　　三人遂老老实实闭嘴，立刻各有各的任务了，纷纷去做自己的事。
　　郁双却再次灵光一现，发现这几个人有些秘密——陆见野恐怕有事瞒着他。
　　还是和他自己相关的。
　　有了这个突破点，郁双稍往回一琢磨，就不难发现，面对“他有什么用”这个话题，陆见野似乎解释得有点多、安慰得也有点多。


第56章 检测的心意
　　李岩似乎有话想说, 走到转角处，隐蔽地回过头。
　　但在他打手势前，陆见野微微侧身, 正好挡住了郁双的视线。
　　郁双心中有疑惑，悄悄抻着脖子观察，同时又忍不住进行自我谴责——深觉自己有忘恩负义的嫌疑。
　　但是谴责归谴责, 他的脖子却抻得更长了。
　　不过事实证明，今天就算是只长颈鹿在这也没用。李岩打的手势非常复杂, 郁双半点也看不懂，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点手语功底在身上。
　　他还待继续观察, 李岩却没有挣扎的打算, 极为识相地溜走了。
　　不仅偷窥无果，陆见野还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转身的同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郁双的后脖颈，问：“看什么呢？上次见着这么能伸缩的，后背上比你多了个壳。”
　　“……”郁双尴尬地笑了笑，觉着理论上应该说点好听的, 于是说, “没什么, 我——看你好看？”
　　陆见野手指轻轻捻了捻, 啼笑皆非地松开, 语气肯定：“郁双, 你想调戏我。”
　　郁双干笑着准备否认, 可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措辞，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背就突兀地抵在了墙上。
　　陆见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 俯身凑近，直接突破社交安全距离，姿态极有压迫感地与他对视着，低声说道：“但你的技术似乎不太好，这也要我来教么？”
　　郁双不得不束手就擒，错开目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没有调戏，不是，我……顶多算欣赏！我这个人特别遵纪守法的，在我那个世界，再往前二……二三十年，调戏别人算是流氓罪！”
　　“哦。”陆见野又逼近了几寸，“欣赏到想趴在我脸上？”
　　郁双居然忍不住嘴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陆见野低低笑了起来，两人靠得太近，郁双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再听着自己的心如擂鼓。
　　两道模糊的声音混为一体，郁双紧张之下，竟然产生了神经衰弱一样的效果，仿佛被这稍微大意就听不出的动静吵到了，有点头晕目眩。
　　过了许久，他听见陆见野问：“喜欢我这张脸？”
　　郁双脑袋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点头，还没忘了吹上两句彩虹屁：“当，当然。你照镜子没注意过么，你……特别好看，谁会不喜欢啊！”
　　陆见野说：“挺多人不喜欢的。”
　　郁双完全没有动脑子的意识，诚恳提出建议：“那问题也不是出在长相上，比如你要是少说两句话，人际关系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陆见野：“……”
　　陆见野偏过头，忍了又忍，还是彻底破功，只能松开手，同时深深叹出一口气，说，“你最好也少说两句。”
　　郁双呆呆地靠在墙上，对突如其来重获的自由难以置信，片刻后才站起来。
　　可他的腿一软，差点要行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出来，索性陆见野手快，一把抄住郁双的腰，把他揽进怀里。
　　郁双顺着惯性前冲，狠狠撞了上去，鼻梁杵到陆见野的肩胛上，差点酸出一把眼泪，支吾着道谢，顺便接纳了建议：“谢谢啊……好吧，那咱们两个都少说两句，互相监督？”
　　陆见野：“……”
　　晚睡早起的报应在这时找上了门，郁双碰得眼前一黑冒金星，一下子回不过神，有点站不稳。
　　幸好陆见野不计前嫌，就这么耐心地搂着，等他缓过这股劲。
　　这片刻安静得有点磨人，郁双的耳边是嗡鸣音，眼前是乱飞的亮点，注意力被迫挪到嗅觉和触觉上。
　　身后揽着他的手臂很结实，肌肉线条分明，温度能越过两件衬衣抵达到腰间，烘得他浑身都紧绷起来；陆见野的衣服应该在家里洗过，和他用的床上四件套是同款香味。
　　郁双走神地想，这款洗衣液应该质量不错，气味柔和不刺鼻，甚至不太明显，只有置身于其中，才能嗅到淡淡的清爽气息。
　　陆见野任劳任怨地搂了一会，无奈地问：“想什么呢？”
　　“你用的什么洗衣液。”郁双诚实回答，“味道很好闻。”
　　陆见野道：“所以你准备在我身上多黏一会，沾沾味？”
　　郁双瞬间反应过来，几乎是从陆见野的怀里弹射出来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陆见野手上一空，不适应地环抱在身前，“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趴在我身上，习惯就好。”
　　郁双被他说得更觉尴尬，企图带跑话题：“那什么……你有洗衣液的链接么，回头发我一份？”
　　陆见野看着他，没有回答。
　　郁双有种被审视的感觉，忍不住摸了摸脸，低声自言自语：“好像没东西啊……”
　　“是没有。”陆见野自然地略过刚刚那阵沉默，回答，“链接没有，但家里用的一直是同款，放在洗衣间的柜子里，你直接用就行。”
　　“哦哦哦。”郁双想了想，说，“那也太不好意思了，要不以后我帮你晾衣服？”
　　陆见野：“……”
　　陆见野无奈，“这种事情，交给陆吾。”
　　“陆吾还会晾衣服么？”郁双眼前一亮，“这就是全屋智能？太厉害了吧！那你岂不是很爽，晚上睡前不用动手关灯、吃完饭不用洗碗、早晨也不用自己拉窗帘？陆吾真厉害，解决了生活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困扰！”
　　“对。”陆见野说，“我连油瓶倒了都不扶。”
　　郁双再次赞叹：“陆吾还能整理厨台？太爽了！”
　　陆见野无言以对，陆吾适时地说：“呃，或许这是个形容。”
　　AI还尽职尽责给郁双递了台阶，没直接解释，“人类的文化博大精深，检索结果认为，这句话出自古地球时期的一句俗话，通俗来讲，这是个梗。”
　　郁双讪讪道：“啊……”
　　陆吾不让话掉在地上，哪怕对待一个音节也是一样：“当然，我确实具备整理功能。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宇宙基站，你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郁双很有礼貌地望向陆见野：“可以么？”
　　陆见野支起一只手，轻轻捏了捏鼻梁：“当然，只要你不怕陆吾乱丢东西。”
　　陆吾立刻澄清：“我会按照秩序整理个人物品，你有什么找不到的，也可以叫我。”
　　郁双则道：“没有没有，我一共也没什么东西，一眼都能看到。你能帮我收拾，就很感谢了！”
　　陆吾道：“举手之劳而已。”
　　陆见野无言，不打算评价这二位达成的合作意向。
　　可郁双偏偏来招他，又正儿八经地道谢一遍：“也谢谢你？把陆吾借给我用。”
　　郁双外出谈判养成了习惯，对特定的人说话时，会朝着对方微微倾身，眼睛也定定看向对方，以示态度认真，暗示关系亲近。
　　陆见野被这样望着，时常有“将越雷池”的感觉，可偏偏人家是要一块探讨整理房间的问题。
　　他不由得想笑：“郁双。”
　　当代人鲜少互相叫大名，郁双分分钟站直：“啊？”
　　“没事，我就是忽然觉着……应该收回刚才对你的评价。”陆见野低头笑了笑，说，“你的话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郁双已经忘了刚刚那茬，有点莫名其妙。
　　但就在这时，陆吾检测到李乔恩抵达，陆见野瞬间神色一正，赶往五楼的会议室。
　　郁双想跟过去，陆见野却道：“你先收拾行李。我们做上次的作战复盘，你不用参加。”
　　陆吾说：“是的，录像已经准备好，需要拷到哪个会议室？”
　　陆见野简单交待几句会议需要，就上了电梯。
　　关门前，他还没忘了叮嘱：“郁双，缺什么东西，你和陆吾说，让他做好备忘。”
　　“嗯。”郁双干巴巴地说，“谢谢。”
　　“怎么还客气上了？”陆见野笑了笑，又托付一遍，“陆吾，帮他清点好物品，做个记录。”
　　郁双忽然想起自己上班的第一天。
　　郁双学的不是技术性专业，进互联网相关的公司完全是巧合。当初实习的头一天，领导就拉着他谈过职业发展问题。
　　那位比他没大几岁的学长已经英年早秃，有了发际线的困扰，很认真地说：“郁双，内线没法成为你的战场，主外才有前途。你不像其他的学生害怕出门，这是一种优势，你该多做一做谈判——这也是有技巧的。”
　　郁双洗耳恭听，领导也认真教导他，“人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见到每个陌生的人，你都在心里给他定下一幅肖相，猜测他的性格与目的。你可别嫌离谱，用起来十拿九稳的。”
　　郁双老老实实地按照前辈的交待来做，用出来不少心得，后来养成了习惯，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但在陆见野的身上，这个方法却有点失灵。
　　他第一次看到陆见野时，怀疑过陆总的品种，担心过自己的小命，觉得这个人不好糊弄——但唯独没想过，陆见野会是个能够熨帖照顾谁的人。
　　郁双原地发呆，陆吾提醒道：“郁双，我找到了你的房间位置，需要现在领路么？”
　　郁双蓦然回神，赶紧点头：“哦哦哦好的！”
　　但他甩了甩脑袋，仍然没法甩掉脑子里交杂的念头。
　　郁双先是想：“所以陆见野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个声音乐观回答：“可能，也许，大概，为什么不会是喜欢你？”
　　另一个声音却说：“对你好的也不只是陆见野，科研所给的条件不好么？齐东墙开出的价格，是李岩描述的好几倍！”
　　郁双犹疑：“……倒也没不能是喜欢，可他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咸鱼废柴还是吃得多？”
　　“喜欢是不需要原因的。”
　　“扯淡，情不知所起就是看脸！就陆见野那张脸，他还会图你的色？”
　　乐观的声音问：“可是除了喜欢，你还能说出什么理由？科研所要移民，特战部却没有，嘴皮子在这里没有用的。”
　　“这还不简单？”另一个声音说，“先盘时间线。陆见野一早就想带你上战场，是随着你们两个的相处，渐渐打消的念头，对不对？”
　　郁双悄悄点头。
　　“这就足够说明，他的第一选择是带上你——你有自己在宇宙战场的用处。后来呢，反而是考虑到你的安全，他才叫停。”
　　郁双有些质疑，乐观的声音立即替他提问：“我能有什么用？”
　　“我们不知道，但陆见野知道，李岩也知道……不是很明显么？”
　　郁双随着陆吾的指引，转过两个弯，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陆吾和陆见野连着一条暗线，正在隐蔽地交流着。
　　“陆吾。”陆见野说，“郁双有没有反常？我怀疑他猜到了什么。”
　　陆吾回答：“有的。”
　　“什么？”
　　陆吾迟疑道：“他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我在尝试解析他的肢体语言，请给我一分钟……哦，不用了，已经搜索到两个相关的解释。”
　　陆吾念道，“第一，他有可能在使用摩斯密码，以这种形式传递内容；第二，人类的绝大多数不正常行为，都可以用恋爱作为解释。”
　　陆见野：“……”
　　陆见野道，“算了，密切关注，多和他聊聊天吧。”
　　陆吾领命而归，郁双正打开屋门——看到里边堪比五星级酒店的配置和装饰，他震撼无比，觉得用“标准”来形容这个基站，多少不太合适。
　　“这是特战部的标准配置。”陆吾道，“你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自己喜欢的装饰，比如珍妮在房间内隔出了巨大的宠物区，饲养了多种动物。再比如陈远之，他在基站内做了影碟收藏的收纳。”
　　郁双好奇：“陆见野呢？”
　　陆吾道：“他是个无聊的人，只在自己的床铺对面安装了星图投影，白天工作看着这张图，晚上睡觉也要看。我曾经尝试进入他的梦境，看他做梦会不会仍然握着自己的工作文件。”
　　郁双感兴趣地问：“那……他梦见什么了？”
　　“很遗憾，他一连许久都没有做梦。”陆吾说，“当时的战况焦灼，老大在最大限度压缩自己的时间，日均睡眠不足三个小时，没有留出做梦的余地。”
　　郁双愣住了：“他……很辛苦么？”
　　“当然。”陆吾说，“宇航军是辛苦的职业，一如从前古地球时期的军队，肩上的担子很重。你之前看到的休假，才是偶然事件，在你休息的时间里，他也要时常处理公事。”
　　有那么一瞬间，郁双差点被自己的愧疚淹了，想到陆见野劳心费力安排着宇宙作战，还要抽空关心自己的衣食住行，而自己居然怀疑他隐瞒了什么……实在显得很没良心。
　　不过下一瞬间，他又立刻想到，也许只有弄清楚陆见野不想提及的事情，他才能真正帮上忙。
　　……好歹他也是当穿越男主的人，万一真有什么金手指呢！
　　陆吾适时道：“要去参观一下别人的房间么？珍妮的房间就很有参考价值。”
　　“不太好吧？”郁双连忙拒绝，“男女有别，我怎么能去女生宿舍参观！”
　　“抱歉。”陆吾歉疚地说，“AI没有性别，却有以己度人的毛病。我总忘记人类在这方面约定俗成的观念。”
　　如此一打岔，郁双瞬间忘了刚才纠结的事，顺着陆吾的话，开始做起房间的规划。
　　陆吾问：“你有喜欢的装饰品么？”
　　郁双仔细想了想：“没有，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并夕夕打折的收纳神器？但在这个地方用不上，我以前住的房子不大，东西很多，才需要收拾。”
　　陆吾好奇：“为什么会有很多东西？”
　　“穷。”郁双道，“只要你足够穷，就会攒着可能有用的小玩意，以备不时之需，省得以后要买。”
　　陆吾表示赞许：“哇，这就是生活的智慧！”
　　郁双实在没什么布置上的追求，但陆吾坚决认为，生活需要一些趣味，非要他选几样东西：“人类不能比AI还无聊，你总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郁双心说我喜欢你们老大，总不能把他放在房间里，然后灵光一闪地回答：“对了！要不然我也在卧室放一个星图，正好睡前多补补课。”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完，陆吾悄悄搭上了陆见野的通讯。
　　陆见野正在播放天牛追击的视频，微微蹙眉，接起来低声问：“怎么了？”
　　“没有任何意外。”陆吾说，“我只是得出一个分析结论，同时检测到，你手上的任务并不紧急，可以耽误一到两分钟。”
　　陆见野抬手想摁掉通讯，但鼠标滑到进度条，发现还有三分钟的剩余，于是起身走到门口说：“讲。”
　　陆吾说：“你此前委托我，对郁双的行为模式进行分析，试探他的心意。我刚刚得到了结论，需要告诉你么？”
　　陆见野的余光望向投影，这条视频出自他的作战记录，仪器就在他胸口的第二颗纽扣上，一景一物都同他当时的视线相差不大。
　　视频里，郁双的声音有些模糊，但陆见野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你先跑，不用管我……”
　　作战记录仪有处理视频的功能，自动把私人聊天的内容消了音；陆见野在战场上夺命而逃的时候太多，本该印象不深，却把这一段记得一清二楚。
　　他还记着，自己劝过一句：“丢脸总比丢命强。”
　　陆总对结果的在意远超过程，不在乎摸爬滚打的一路有多辛苦，只在乎最终能不能一炮轰倒巨虫。
　　他也同样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好不好听，更关心下一笔军费几时到账。
　　可他此时竟然想的是——结果也不一定要听，他不想走陆吾的捷径揭晓谜底。
　　“不用了。”陆见野瞬间做出抉择，“像偷窥似的，不太好，他也不会喜欢。”
　　陆吾可惜地说：“好吧，那我将这条信息删除了。”
　　陆吾的功能多，产生的缓存数据也多，再先进的存储器也难以达到内存需要，只好随时清理冗余信息。
　　“等等。”陆见野叫停，询问，“这条信息有多大？”
　　陆吾说：“如果你想保存的话，可以压缩至176kb。”
　　陆见野说：“存着。”
　　陆吾对人类的反常很感兴趣，追问：“你既然尊重他的隐私，不愿意查看，为什么又要保存信息呢？”
　　视频播放的进度条快要见底，陆见野回答：“郁双是要回去的。”
　　陆吾被这句话没头没尾到了，等着陆见野播放起下一段视频，问：“这有什么联系呢？”
　　“没什么联系。”陆见野道，“就当是留个纪念。”
　　陆吾没有执行指令，而是劝道：“如果以分别作为目标，我不建议你与郁双产生较深的感情纠葛。这是不理智的。”
　　“行。”陆见野道，“容忍一个自主意识过强的AI，也不是理智的决定。”
　　陆吾：“……”
　　陆吾分分钟在自己的云端建立了一个叫做“纪念”的文件夹，一气呵成地存储好视频，还顺便命名为“解析成果”。
　　郁双发现陆吾卡顿了一下，关心地问：“陆吾？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清缓存之类的？”
　　“不用。”陆吾回答得十分记仇，“如果轻易清理我的缓存，导致缓存资料丢失，老大会把我格式化的。”
　　郁双同情：“好惨，天下老板一般黑。”
　　“是的。”陆吾说，“打工不易。”
　　郁双深刻共情，甚至想给陆吾放个假，先不装饰房间了。
　　但陆吾婉拒了这份好意，解释道：“作为现下最智能的AI，我的工作量繁多，后台至少有上千进程同时运转。相比之下，拟订装饰方案和聊天，完全可以归类进摸鱼休息了。我们继续吧。”
　　可能是刚刚说完摸鱼，信息有些错乱，陆吾一下子投出来了海底世界——房间里瞬间成了水族馆，郁双如同置身于水底，看到一头虎鲸迎面游过来。
　　虎鲸游到郁双身边，亲昵地打了个滚，热情地展示着自己的肚皮。
　　陆吾的全息功能极为逼真，甚至能模拟出互动。
　　郁双怔愣片刻后，迅速适应了这个设定，伸手摸了两把。陆吾索性将错就错道：“恭喜你，发现了卧室收纳的新方式，全息投影也不错。”
　　陆见野推门进来时，郁双已经和虎鲸达成了友好的关系，手里拿着同样是投影的小珊瑚，逗着虎鲸转圈。
　　陆见野：“……”
　　陆吾的报复心惊人，立刻指挥着鱼群蜂拥而上，朝着陆见野丢河豚——也不管这物种出现在这是不是有点突兀。
　　陆总拒不束手就擒，侧身躲了过去。陆吾的愤怒更盛，直接折腾出一只大白鲨，张开巨口吓唬人。
　　陆见野面无表情，多少有点嫌无聊。
　　反倒是郁双被波及，他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径直把陆见野摁倒在地，同时大喊：“小心！！！”
　　就像是去应对S级巨虫的时候——郁双回过神时，已经紧紧搂住陆见野的腰。
　　陆见野轻轻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后背，安慰：“全息投影，都是假的。”
　　随着陆吾收起影像，郁双渐渐回过味来，尴尬得想把脑袋戳进沙堆里去，苍白无力地解释着：“啊……陆吾的特效太逼真了！送去横店打工都能月入几个亿了！”
　　陆见野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没事，救命之恩，还是谢了。”
　　郁双握住他的手，分外没脸见人：“……不客气？”
　　“还是得客气一下。”陆见野顺着他的气力，灵巧爬了起来，“对了，这种情况放在古地球，我是不是当以身相许？”
　　郁双：“……”
　　郁双小声嘟囔，“这要是在古时候，咱俩得互相以身相许好几个来回了。”
　　陆见野轻轻笑了一声，没继续让他不自在，问道：“你和陆吾收拾东西，进度怎么样了？”
　　郁双：“……”
　　他环顾四周，不得不承认，陆见野连会都开完了，他居然还一点也没动。
　　陆吾则非常明了该怎么体现出工作量，汇报道：“我们共计进行了十六轮尝试，分别投影了田园风、极简风、欧式风等等，其中，根据人体检测数据，我发现郁双对海底世界风格的装饰最感兴趣，尤其是当鲨鱼出现后，他的心率达到了峰值。但这个投影的效果，属于开启失误，所以我准备拟定十七套方案，以鲨鱼作为元素……”
　　郁双：“……”
　　陆见野：“……”
　　陆见野实在听不下去，直接捉起郁双的胳膊，拉着他大步走进房间：“东西没多少，就别偷这个懒了——宇航大的第一课就是整理备品。”
　　郁双头一次如此热爱收拾房间，脚步飞快地跟上，头都不敢回一下，生怕听见陆吾再分析他的心率。
　　……这哪是因为鲨鱼啊！
　　但针对刚刚的意外，郁双深觉有必要给自己找个借口，于是道：“……那个，我确实有点喜欢鲨鱼。尤其是，呃……”
　　他想说“尤其是大白鲨张嘴咬人的样子，实在很威风”，却一时不查，艰难道，“尤其是大白鲨啃你的样子，很酷啊，哈哈哈！”
　　陆见野：“………………”


第57章 闲置
　　陆见野这辈子的好脾气加在一块, 统共也没几斤几两，算是全都用在了郁双身上。
　　但耐不住郁双一紧张就胡说八道的毛病刻烟吸肺，自行发挥的水平超常。
　　“啊！我也不是想看你被大白鲨啃脸。”郁双艰难地越描越黑, 最终自暴自弃地嘀咕，“好吧……我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他最近一碰上陆见野，嘴皮子和大脑就愈发喜欢相携罢工, 整个人都不协调起来，只能勉力装出一副人样, 又努力解释着，“哦, 我说的意思是……我当然会喜欢一些看着威风的动物了, 比如大白鲨！男人嘛，谁会不喜欢这些！”
　　陆见野说：“嗯, 喜欢到心跳加快。”
　　郁双：“……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逼真的。”
　　“嗯，那以后可以多看看。”陆见野说，“顺便再叫陆吾给你放一点其他的猛兽，比如虎鲸这样的，看着越凶残越好。”
　　郁双：“……”
　　不是, 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 好歹应该养成看破不说破的默契！
　　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么！！！
　　陆见野顺手捏了捏他的脸, 居然回答了他心里的疑问：“郁双, 下次想要欲盖弥彰, 可以不用胡说八道。”
　　上了基站后, 陆总忙得要命, 才说完这句话，就被一个通讯叫去继续开会分析作战情况。
　　郁双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大半天, 忽然灵光一现——整个人都险些要炸了。
　　什么欲盖弥彰！他盖什么了！
　　郁双的脚趾原地开工，恨不得立刻冲上顶层去质问，拉着陆见野把话说明白；可是战事当前，为数不多的理智拉了他一把，按住了这种只能加剧尴尬程度的冲动。
　　等到陆见野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陆吾重新冒出头，继续念叨起来：“我们继续选择装潢方案吧！根据资料库数据分析结果，我认为，悉心布置一间房子，有助于增强当事人的归属感。”
　　郁双鲜少会有这种生活上的情调，更多是忙碌着生计层面的奔波，被这个论调闹得很是挠头。
　　在陆吾的引导下，他成功在房间内折腾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是由基站搭载的智能管家运送而来。最终，在收拾好自己那统共没几件的行李后，郁双思来想去，只照葫芦画瓢地要了一幅星图，也准备挂在卧室墙上。
　　陆吾企图诱导：“你的全部布置，老大都能够报销。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再置办一些贵重物品么？比如你可以说自己是机甲爱好者，要一些改装漆！”
　　郁双懵了：“要这个干什么？”
　　陆吾骄傲道：“可以把我刷成五彩斑斓的！”
　　郁双：“……”
　　作为AI助手，陆吾是集人类顶尖智慧为一身的产物，但在审美方面学得太杂，集百家之长后，他更偏爱红配绿和五彩斑斓的黑。
　　郁双当年和甲方谈需求的神经狠狠一跳，果断拒绝了这个要求：“你要不问问陆见野？”
　　陆吾郁闷地说：“他更想送我去读一个美院的文凭。”
　　郁双委婉道：“多读书也不是坏事！”
　　陆吾：“……你们这是对AI的侮辱！”
　　和陆吾闲聊磨牙的间隙，郁双看了一眼时钟——转眼竟然到了晚饭的时候。
　　但他没有挪窝的意思，还干脆趴到床上，继续扯淡大业。
　　可惜肚子不做美，他刚刚窝好，就传来了咕噜噜的声音。
　　郁双忍不住问问：“陆见野到底要谈多久的事？”
　　陆吾的程序卡了一会：“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我只接受任务，很少参与决策，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不过需要的话，我可以转达的你的思念。”
　　郁双诚恳地说：“倒也没太想念……主要是饿了。我就想问问，自己还有多久才能下楼吃饭？或者我去打个饭就回来，不耽误也不偷听他们聊天？”
　　陆吾这次卡得更严重了，半天才问：“你怎么发现的？”
　　郁双玩了个梗，说：“刚刚确定的。”
　　陆吾：“……”
　　整个基站的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要是在公司，这时候路过的狗都得被叫上楼，给领导送文件。
　　而郁双作为上次战斗的亲历者，居然和陆吾一块，足不出户地聊了大半天毫无营养的闲话——怎么看，都有被刻意支走的嫌疑。
　　陆吾的机械音里透出些许尴尬：“其实……”
　　郁双自己不爱尴尬得胡言乱语，于是也很推己及人，道：“没事，我也只是想吃个饭而已！”
　　陆吾顿了顿，传出的声音变成了陆见野的：“郁双，下来吃饭。”
　　郁双慢吞吞地爬起来，下到一楼时，用餐大厅里只剩下陆见野一个人。
　　陆见野面前摆着两份餐，还冒着热乎气，应该是刚刚打回来的。
　　“先趁热吃。”陆见野推过来一份盖浇饭，示意郁双坐在对面，“其他的事，等你吃完再慢慢说。”


第58章 谈心
　　郁双难得不想吭声, 沉默地拽过来餐盘，拿起上边的筷子。
　　然后又放下了。
　　“陆见野，要不还是先说事情吧。”郁双十分恳切地说, “要是不说清楚，我有点吃不下去。”
　　陆见野哭笑不得：“刚刚谁说饿了的？”
　　郁双有理有据：“饿是饿，但心不在焉吃饭, 有点侮辱食物了。”
　　“行。”陆见野失笑，他放下餐具, 从容不迫地擦了擦手，说, “那你有什么想问的, 直接问我吧。”
　　这份饭上盖的是咖喱，就放在眼跟前, 香味直扑郁双的鼻子。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里边软糯的土豆块，没出息地冒了半嘴唾沫，忽然后悔自己刚才的断然拒绝——哪怕吃一口再聊呢！
　　聊什么也不差这半分钟啊！
　　不过片刻的功夫，郁双已经低头看了饭碗五六回, 并以惊人的速度查出了第一层共有九块土豆和三块胡萝卜, 旁边的炸鸡排切成十块, 铺满了半个盘子。
　　这要是在某团点的外卖, 评价他都想好怎么写了：份大量足, 男大学生上完体育课能吃饱, 鸡排炸得金黄外酥里嫩, 超好评。
　　陆见野无奈地提议：“还是边吃边聊吧？”
　　郁双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半个字都不客气，直接抄起碗筷。
　　然后耐心地把鸡排一块块挑到了小盘子里。
　　陆见野饶有兴致地看着, 只见他挑完鸡排后，先尝了一口，又拿出勺子来，一块块碾过土豆，均匀地搅合进米饭里，才算完成了用餐前的全部仪式。
　　郁双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吃了几大口，倒也没把正事抛之脑后，矜持地收了筷，问：“我问你话，现在开始……？”
　　陆见野笑了笑，说：“行。”
　　“首先，我们得定下一个基调。”郁双正色道，“我是想帮你的。”
　　陆见野微微颔首：“看出来了。但我有一点不清楚，你为的是什么？”
　　郁双本来是有答案的，他应该想都不用想，就能在心里回答一句：当然是图你的身子和美色。
　　然后再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公道啊、为了兄弟啊、互相帮助之类的。
　　但陆见野又问：“我要是没记错，不到一周前，你还说下次再遇上危险，肯定要一个人跑；两三天前，你还挺拒绝再上太空战场的。”
　　郁双努力反驳：“人总是会变的，你那时候想带着我一块，也不是为了让我在这装修和吃闲饭的吧？”
　　陆见野说：“那你变得有点快。这么几天的功夫，要真是一本穿越小说，估摸着也就一句话？”
　　郁双：“那也不一定，要是详细写，二三十章也没准！”
　　“哦。”陆见野说，“把这几天的吃喝拉撒从头写到位，那可挺磨叽的。”
　　“……”
　　郁双停顿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等会，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陆见野双手一摊，表示无辜：“就随便聊聊，行，你接着问。”
　　郁双不想被他牵着思路走，直奔主题地提问：“陆见野，你到底想带我来做什么？或者说，我本来可以为你做什么？”
　　陆见野沉默。
　　郁双等了一会，沮丧道：“行吧，至少我知道你叫我下来是做什么了……你就是想搪塞我！”
　　他说得愤愤，忍不住端起盘子，大口吃了起来。
　　陆见野一阵哭笑不得：“生气了？”
　　“没有。”郁双不看他，专心吃饭，“我就是不太想理你。”
　　陆见野从善如流地说：“对不住。”
　　郁双也吃得头不抬眼不睁，毫无诚意道：“哦，没关系。”
　　郁双迅速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塞得两颊都鼓了起来，有点形似某些在腮帮子里储存粮食的小动物。
　　陆见野没忍住笑了起来，念及有点不合时宜，又迅速收声。
　　但郁双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他从盘子里抬起头，不满地盯着陆见野。
　　陆总难得认了怂，压下嘴角说：“郁双，你这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不了。等两天，怎么样？”
　　郁双下意识觉着是托词，依旧冷淡地回答：“哦。”
　　“具体的时间还没定下来。”陆见野严谨地说，“但应该不会超过三天？”
　　郁双这才发现，陆见野是在认真回答。
　　陆见野说：“这个时间点，参照的是作战计划，目前还没有办法精确到日。不过，我也可以和你做一个保证。”
　　他像模像样地抬起一只手，指着上方说，“就像你真的想帮我一样，我也绝对不会罔顾人类的利益。也就是说，如果人类需要你，我不会从中阻碍。”
　　郁双的筷子停在餐盘上，没夹下去：“我理解不了，有必要再等几天么？”
　　“算是有。”陆见野含糊道，“你得信任我。”
　　郁双就像是回到了数学考试的时候，最后一道大题不是不会，他甚至能想起用哪个公式，可就是没记住公式具体是个什么。
　　他继续低头扒拉着饭，忽然冷不丁地从天而降了一块鸡排。
　　“怎么不吃这个？”陆见野夹起鸡排，没往他的盘子里放，只是悬在边上，“忘了还是不喜欢？”
　　郁双抬了抬餐盘，接住鸡排塞进嘴里，边吃边说：“没忘，我想留到最后吃。”
　　陆见野忍俊不禁：“这么有计划性？你吃的还挺有仪式感，先挑鸡排再拌饭，吃什么还有顺序。”
　　“我就是习惯把好吃的留到最后。”郁双说，“不算仪式感吧？小时候在家，大家都是这样的。”
　　陆见野好奇：“为什么？那要是吃饱了，岂不是吃不到？”
　　“一般的情况，应该吃不太饱。”郁双慢吞吞地讲着，“我小时候，家里的条件不太好，三个人只能煎两个蛋那种不好。我们先吃别的菜，把煎蛋留到最后。”
　　陆见野蹙眉：“是没带你的份？”
　　郁双摇头：“不是，二叔和二婶想把两个都给我吃。但我想让给他们俩，顿顿都先吃素菜，然后撂下筷子说吃好了。”
　　陆见野又夹起一块鸡排，放在郁双的饭上：“现在没这个必要，吃的可以管够。”
　　郁双说：“以前也是管够的，只是听着惨，我没饿过肚子。二叔和二婶比我的反应快，每次都有理由，让我多吃点鸡蛋和排骨。”
　　“喜欢排骨么？”陆见野站起身来，“我记着厨房里准备了，更愿意吃清蒸的还是红烧？我做这个很擅长。”
　　郁双赶紧拉他的衣角：“都愿意——但你别麻烦了！我还没那么馋！”
　　“那就想吃的时候告诉我。”陆见野捕捉到他表情里的慌张，顺势重新坐下，“在太空里做饭不难，我很擅长。”
　　郁双忍不住捂了捂脸：“别这样，显得我好像一个吃货……偷偷摸摸跟上出征的队伍，藏在食堂里吃总指挥官做的饭。”
　　他吐槽自己毫不留情，“和饭桶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的？”陆见野安慰道，“两三天后，兴许还得请你拯救全人类。”
　　郁双问：“我一个饭桶，还能拯救人类？”
　　陆见野的反应极快，没露出分毫口风：“万一呢？你说的，穿越男主总有这样的剧本和任务。”
　　郁双没套出他的话，只好继续吃饭，不一会就把整盘咖喱饭吃得一干二净——就差舔盘子了。
　　陆见野问：“还要续盘么？”
　　郁双首先惊讶：“啊，这里还能续盘？”
　　“当然能。”陆见野指指自己，“厨子就在这，只要贿.赂我，想要多少吃的都行。”
　　郁双问：“怎么贿赂？”
　　“这是个好问题。”陆见野弯了弯唇角，“我的身价不太高，你多说几句好听的？”
　　郁双似乎真的在思考，该说点什么才能换来食物。
　　陆见野见状，赶紧挽起袖子，要去后厨再做点什么。
　　郁双赶紧拉住他：“等等，我就是好奇，我真的不是饭桶！”
　　世上有一种“没吃饱”，叫“你朋友觉着你没吃饱”。陆见野拉着郁双一块去了厨房，竟拿出烤肉和火锅这种东西来诱惑。
　　于是，不是饭桶的郁双又当场来了一顿宵夜，才算是结束了晚间的进食，揉着肚皮在走廊里瞎逛。
　　走到一扇落地镜前，他惊觉自己消食的姿势有点眼熟，居然神似影视剧里怀胎五六七八个月的孕妇——还得是演技比较夸张的。
　　幸好陆见野去忙了，没空跟过来，不然连孕检的配置都凑了个整。
　　他呲牙咧嘴地对着镜子调整姿势，站直扩胸挺腰抬头，俨然从站没站相的极端，瞬间走向了站军姿的另一个极端。
　　正在这凹着站姿，他忽然发现，镜子里闪过一个人影。
　　走廊的尽头有些昏暗，模模糊糊地立着个人，氛围烘托得很是到位。
　　郁双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同手同脚地转过身，回头定睛一看。
　　居然是在拐角处凑热闹的李乔恩。
　　几天没见，李乔恩的精气神不太好，胡子剃过，但下巴上长着一圈的胡茬；细看衣服也是皱的，应该是上次清洗完，晾干的方法不对，又没熨烫。
　　而且时不时地按着脖子，估计是睡落枕了——难怪看着奇怪。
　　郁双稍微愣了下，才招呼道：“李乔恩？好巧，又见面了！”
　　李乔恩勉强笑了笑，眼眶下方还在发青：“也不算是巧合，上次分开的时候，我就知道，很快会再次相见。”
　　郁双奇怪地问：“你知道我会来？”
　　李乔恩很理所当然地说：“对。”
　　他说，“以你的特殊情况，陆怎么可能放弃不用呢？”


第59章 坦白
　　郁双的眼前亮了亮。
　　特战部不止陆见野一个人, 至少从李岩之前打的手势来看，他好奇的问题，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他完全可以换个切入点。
　　于是, 郁双立刻摆出一脸“哥俩好”的表情，亲亲热热地凑上去，仿佛是见着了八拜之交的发小, 但碍于李乔恩这目测超过一米九、魁梧十分的白种人身材，没敢勾肩搭背, 只潦草地拍了拍，怨愤道：“用就用吧……但你们出发也太早了, 我以为通勤七点已经挺艰苦了, 哪想你们五点不到就得爬起来！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你是不是也没睡好？都落枕了！”
　　世上的社畜大多能通过三件事达成共识，通勤加班和工资——前两样总是太多, 后边的多半太少，打工的怨气完全可以和艺术比肩，跨越国界横纵古今。
　　李乔恩也果真买账，附和道：“差不多，我四点起的, 早起确实煎熬。”
　　郁双心说这路子对, 连忙道：“哇, 你这个黑眼圈, 莫不是三点睡觉四点起？”
　　李乔恩点点头：“也差不多, 我看了孩子的考试卷, 昨晚彻夜难眠。”
　　郁双虽然未婚未育, 但客户见得多了，也能对答如流：“嗐，你家孩子读什么年段？男孩还是女孩？”
　　李乔恩竟然想了想：“女孩, 小升初的时间。”
　　郁双心里立刻有了判断：李乔恩的工作性质限制，恐怕回家的时候极少，对孩子关怀不够，又赶上孩子的成绩偏低，肯定是受到了自责与不满双重夹击。
　　他对症下药地安慰：“还在读小学？没关系，我妹小时候就爱玩，不喜欢看书，上初中之后才学习。以前不及格都是常有的。你女儿考了多少分？”
　　李乔恩低下头，说：“五十九。”
　　郁双：“也没多差？”
　　“一百五十分制。”李乔恩面无表情，用洋式中文道，“科目是英语。”
　　郁双问：“那什么，我想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哪个国家的人？英语也不太好学，我们那边高考的日语就更简单。”
　　他看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寻思着按这成绩来看，李乔恩多半是个毛子或者意面国人，正好能从语言的差异性上边安慰。
　　结果李乔恩说：“如果按照古地球的人类国家划分，我们应该来自于美利坚合众国。”
　　他还因此想起了什么，补充，“她来自印度的同桌，考了一百零九分。”
　　郁双：“……”
　　郁双沉默片刻，才憋出一句，“呃，我们那边有英语托福考试，有些英文国家的学生也考得一般。应试……很看技巧的，哈哈。”
　　李乔恩愁完一宿，好像也想开了不少，自我安慰地说：“没关系，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考试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有的选，我不想她考来宇航军事大学，去读艺术和历史也不错。”
　　郁双道：“还有哲学，能读自己喜欢的专业还挺幸福的。”
　　李乔恩被聊得身心舒畅，居然还凡尔赛起来了：“正是如此，我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她生来应该享受，挥霍几百年也不会有问题。”
　　作为失业打工人，郁双听得默默掬了一捧心酸泪，很想问问您家大小姐还需不需要跟班，老奴什么都能干：“要是我也有这么多钱，我妹也不用读书了，哈哈。”
　　李乔恩对郁双的妹妹很感兴趣，追问了一堆“古地球时期女孩的兴趣爱好”，大有摩拳擦掌回家逐一尝试的意思。
　　平常遇上的客户一听郁双未婚未育，都觉着他肯定不懂行，听几句吹捧乐呵就行。还是第一次有人赏识至此，郁双好像误入了什么育儿片场，有点招架不住。
　　尤其是李乔恩那二百斤以上的块头，居然仔仔细细询问“迪士尼公主”和“咕卡”。
　　郁双已经后悔地想道：“应该聊得礼节性互吹一点……”
　　聊完了闺女，李乔恩又见缝插针地炫耀道：“‘咕卡’真是一件极具艺术感的娱乐项目，我需要多准备一点，我的妻子应该也会喜欢。她是个浪漫的女人，说真的，我觉着每个人都应该看看她的美好，但又忍不住私藏。”
　　郁双已经被秀麻了：“嫂子一定很漂亮。”
　　“不，我说的不是外貌，而是她的一切。”李乔恩说，“除了美好，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她。当然，她的外表也非常迷人，我是一见钟情的。”
　　郁双竟然从这位彪形大汉的身上看出几分怀春，好奇道：“我能看看照片？”
　　李乔恩却摇摇头：“恐怕不能。我一直不习惯将照片存入终端。”
　　战时使用的终端不是手机，郁双万分理解，并且提出建议：“那真是太可惜了！对了，我们那时代的人，还有个小习惯，你可以试一试，挺浪漫的——我们那边确定了恋爱关系后，女孩就会把自己扎头发的小皮筋套在男朋友的手腕上。”
　　李乔恩愣了一下，随即一声不吭地低头摸索着身上的口袋，片刻后，翻出一条黑色的电话圈，套在自己的手腕上，举起来炫耀道：“这是你嫂子的小皮筋。”
　　郁双又被秀了一脸，真情实意地嫉妒道：“完了，我有点酸。”
　　李乔恩的大手拍在他肩上：“相信自己，你也可以的！”
　　郁双被拍得一个踉跄，觉着流程应该发展到炫耀存款这一步，递台阶道：“爱情事业双丰收，人生赢家啊。你应该是我见过最有钱的人了。”
　　然后顺理成章地谈论收入，再聊到工作。
　　李乔恩却说：“不，最有钱的应该是陆。你和他住了两天，难道没有发现？他是特战部里最富有的一个。”
　　郁双：“啊？”
　　李乔恩说：“只说我知道的，他名下有着全人类最大的连锁商场，还有数家各行各业的公司。科研所内超过一半的项目，都是由陆来投资的。”
　　郁双倒没觉着陆见野穷，但也没想到这人能有钱到此等地步：“可他和科研所的关系不太好？”
　　“你们有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乔恩说，“陆掌握了科研所太多的流动资金，齐所长对他的防备也来源于此。”
　　郁双念叨：“又没钱又多事。”
　　“也不尽然。”李乔恩说，“陆对待科研所，也有自己的防备。”
　　郁双问：“所以他们在互相防备什么？”
　　李乔恩回答：“防止对方背叛人类。”
　　郁双不理解：“这不太可能吧？如果是人类两军对垒，可能有投敌的。但现在人类打的是虫子，难道会有人投奔虫子？太离谱了。”
　　面对差不多的问题，陆见野从结果倒推前因，说是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李乔恩却回答得哲学一些：“人有所求，才有所为。”
　　郁双挠头不解，李乔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理解就对了，我们又没投奔虫族，怎么会知道这些！”
　　郁双顺势说：“只要消灭了虫族，就没那么多难题了。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李乔恩问：“陆没有和你说？”
　　郁双心里一喜：“没有，他太能卖关子了。”
　　李乔恩的表情瞬间有些怜悯：“这样的事，确实不好说出口。请你原谅，他也有苦衷。”
　　郁双太好奇了：“苦衷？那你快和我说说，是什么苦衷？”
　　李乔恩言简意赅地回答：“他需要你为特战部打前锋。”
　　郁双呆了呆。
　　李乔恩讲得清晰明了：“你是否还记得，陆下令轰炸虫族的时候，大家用了什么？”
　　郁双道：“拖鞋。”
　　李乔恩问：“还有呢？”
　　郁双想了想，发现自己叫不上名字：“好像……有个什么什么炮弹？”
　　“是光能量子炮弹。”李乔恩介绍道，“当前杀伤力最强悍的常规武器。”
　　郁双没反应过来：“所以……？”
　　“别急。”李乔恩又问，“你再回忆，当你和陆一起降落，被虫族围攻，是如何解决的？”
　　郁双对答如流：“拖鞋啊，我说的时候他还不信，是我拍……”
　　李乔恩点点头：“你想到了。”
　　他说，“拖鞋固然能够克制虫族，但是在不同的人手中，效果不一样。你徒手就能达到的攻击效果，别人需要再加上一发炮弹。”
　　郁双就算想破头，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有种被做了脑筋急转弯的感觉，只能沉默起来。
　　“前锋是一项危险的工作。”李乔恩有些误会，“你刚刚来到基站的时候，我对你有着深深的怀疑，陆却很是信任。我想，你和他之间是有‘眼缘’的，所以他分外难与你启齿。郁双，不用怨他。”
　　郁双回答道：“……没有，我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很意外，不是怨谁。”
　　李乔恩再次想拍他的肩，郁双这次见状，终于及时闪身躲开：“我真的就是意外……其实能帮上忙，我还挺开心的，就是你千万别拍了，有点疼。”
　　李乔恩讪讪道歉：“抱歉，我没想到你是真的不强壮，毕竟在我们的推测里，越强的人越能发挥出拖鞋的功效。”
　　郁双有被攻击到：“可能……越弱的人越能发挥？”
　　李乔恩忽然正色思考，然后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我觉得这个推断值得尝试，等到明天的会议，我会和陆探讨。”
　　郁双怕给他带入歧途：“别！我就是胡说！”
　　李乔恩则说：“不，真理时常是无意间被找到的。明天或是后天，我们将开展第一次攻击，正好是尝试的时机。”
　　郁双又和李乔恩扯了几句，边说边走居然迷了路。
　　幸好李乔恩对这里极为熟悉，横穿回廊，才把他送回到房间。
　　而在郁双的房门口，陆见野已经等了多时。
　　见到两人并肩回来，他撩起眼皮子，不咸不淡问郁双：“还知道回来？”
　　郁双莫名有种被捉奸似的感觉，解释道：“我……吃饱了撑的，散步去了！你等我很久了？抱歉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手机消息。”
　　他说着拿出手机，摁亮了屏幕，一条消息也没收到。
　　“和李乔恩聊了一圈，中文说不利索了？”陆见野冷冷笑道，“或者是聊出来自知之明了，也知道你是吃饱了撑得。”
　　郁双：“……”
　　李乔恩说：“陆，他早晚得知道。”
　　“哦。”陆见野说，“你也是早晚退役的。”
　　李乔恩有些恼怒：“陆，你的怒火莫名其妙！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命运知情，而不是被欺瞒着送到前线！”
　　陆见野的语调不咸不淡，却将阴阳怪气的意思拉满：“哦。那你可挺慧眼如炬的，知道我要骗人了。”
　　李乔恩质问：“他什么也不知道，你不是欺骗，还能是什么？”
　　郁双想要上前拉架，陆见野斜了他一眼，道：“李乔恩，战时应由总指挥官全盘领导，你没有质疑的权力。”
　　李乔恩说：“那你也不能枉顾旁人基本的权利，这是侵.犯人权！”
　　陆见野乐了：“想和我讲人权了？用不用再聊聊人类自由的灯塔？还是省省吧。”
　　李乔恩：“……”
　　陆见野道：“你家祖宗拿这几句话管别人家闲事，还知道先在兜里揣一把枪。说不过就动手。你得取其精华，最好把缪斯的炮筒扛在肩膀上，再来给我讲道理。”
　　李乔恩顿时骂骂咧咧起来，使用的语言比较杂糅，郁双努力分辨也只听清了几句，发现他的辱骂范围十分广袤，从美国第一任总统开始，问候到了陆见野的全族亲戚。
　　陆见野懒得理他，一把抓住郁双的手腕，拽人进屋后关门，动作流畅得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郁双赶紧说：“你……别生气？”
　　陆见野同时开口：“我解释一下。”
　　两人一块愣住，然后又同时：“我先说。”
　　再说：“你先也行。”
　　相视片刻，郁双忍不住笑了起来。陆见野捂住他的嘴，说：“小点声，别显得太宽容。都说到我要强迫你出去送命了，你得和我有些嫌隙。”
　　郁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含糊：“唔……唔十么？”（为什么？）
　　“但我还是得解释清楚，”陆见野说，“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骗你来冲锋陷阵的想法。当然，我发现你对战虫族的天赋，是有招揽的想法，但绝对没想过用骗的。”
　　郁双想点头，但陆见野的手劲有点大，他低不了头，只能再眨眨眼睛，说：“日道啊。”（知道啊。）
　　陆见野的手掌宽大，能挡住郁双的大半张脸。郁双眨眼间，睫毛甚至能戳到他。
　　陆见野的手指蜷了蜷：“我松手，你的声音别太大。我信不过李乔恩。”
　　郁双又努力眨了眨眼。
　　陆见野飞快地放下手：“就这两天，我会针对虫族做一次实验——之前是拖鞋的攻击效果有差距，同样的道理未必能用在药物上，我想先确定，才叫你等一等。”
　　他说着，目光微微挪开，没落在郁双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时钟，“要是我们自己能解决，这事就没必要拉上你。你说得对，你长在和平的年代，没受过训练，不适合战场。”
　　郁双问：“要是非我不可呢？你准备用重……”
　　“那就和你商量。”陆见野没等他说完，“你愿意就来，不愿意就算了。”
　　郁双：“啊，我以为你会用重金邀请我。”
　　陆见野乐了：“你要回自己的时空去，重金有什么用。掉进钱眼里了？”
　　“我就是说说。”郁双又问道，“就像你说的……我是要回去的，万一不答应帮你呢？”
　　“那也没什么，我自己来。”陆见野扬了扬眉梢，“你来这之前，我们也没少打仗。”
　　郁双张了张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怕耽误事？”
　　陆见野哭笑不得：“不然呢？把你从异时空抓来，强迫你给我卖命？我一直不赞同科研所的做法。谁的命都是命，不能因为自己身在难关，就觉着谁都必须过来帮衬一把。”
　　郁双愣愣地“哦”了一声，想说一句“谢谢”，但不知道怎么，听到陆见野这样说，心里并不完全是感激，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而且这感觉并不好。
　　细究起来，他由衷觉着自己有点过分，但还是忍不住问：“可是如果你允许我拒绝，会耽误攻克虫族的进程吧？……这也无所谓？”
　　“不能这么算，你来这一趟，已经帮了挺多的。要是因为没有被帮忙帮到底，就说你耽误事，那不叫人话。”陆见野说，“而且以我现在的推断，发动攻势的人员不同，可能会有效果差异，但完全是能够弥补的。”
　　他说，“所以无论实验的结果怎么样，你都不用有心理压力。”
　　郁双有点说不出来话，陆见野又道：“当然，你也可以有点压力。我没那么大度，万一事情超乎了我的预料，人类对抗虫族的战场非你不可，我不是没有强迫你的可能——人性这个东西，还是不太经得住考验。”
　　郁双听到这，反而放松了一些，不禁在心里想：“我是什么很贱的人么？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人家和我说好话，我觉着不爽，撂狠话反而爽了？”
　　陆见野看他不吭声，伸手揉起郁双的脑袋：“想什么呢？万一人类需要你，你该怎么斗智斗勇反抗我的威胁？”
　　“不是。”郁双走着神，说，“我在想，该怎么说‘不用考验人性，我答应帮你’。”
　　陆见野手上的动作一停，不禁闷笑出声：“不用想得这么专心，现在说的就挺好。”
　　郁双：“……”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喜欢假装自己很忙，他迅速提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和李乔恩在聊天？”
　　陆见野无奈：“基站里有监控器，陆吾随时掌握一切动向。”
　　“哦哦哦。”郁双点点头，想起来解释说，“我就是好奇，你非得让我等几天，我有点等不急。”
　　陆见野点头：“嗯。急得跑去套李乔恩的话，结果陪他唠了一个小时的家常。”
　　郁双：“……”
　　郁双迅速想了一遍自己都说过点什么，越想越愤怒道，“你监视我！！！”
　　“没有。”陆见野说，“陆吾有隐私保护的系统，你没触发报警装置，就不会报到我这里。触发之后，也会模糊掉私人的内容，你和李乔恩具体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到。”
　　郁双松了口气：“……那还差不多。”
　　陆见野说：“我就知道，你和李乔恩相谈甚欢，闲话家常。”
　　郁双隐约觉得这话里有话，就听陆见野学着陆吾说，“你们聊得一见如故，比和我聊天愉快得多。”
　　郁双睁大眼睛：“这是污我清白！没有！”
　　“哦——”陆见野拖着声音，“你们聊了什么？”
　　郁双赶紧说：“也没什么的，就是说了他的妻子和女儿，讲小女孩会喜欢什么玩具，我和你说过，我有个妹妹。”
　　“就这些啊。”陆见野点点头，“行，那我信了，你和我聊得最愉快。”
　　郁双：“……”
　　怎么有种掉到坑里的感觉呢！
　　陆见野问：“李乔恩都说什么了？”
　　郁双随口回答：“说他女儿成绩差，他一宿没睡，还有他妻子很好。”
　　陆见野垂下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说：“嗯，还是这几句，现在整个特战部，也只有你能陪他聊。难怪他开心。”
　　郁双奇怪地问：“为什么？”
　　“特战部整体年龄偏低，未婚居多，还有不少人连结婚的意向都不强。”陆见野说，“本来就没有共同语言，他还总颠来倒去说那几件事。”
　　郁双瞬间想到了他大学时的辅导员，带班之前刚结婚，热恋期还没过完，每次到了讲话的时候，总忍不住扯到自己的妻子身上，尤其是讲校园恋爱，次次都说：“你们在学校谈恋爱啊，都得擦亮眼睛。第一眼要看前途，不能耽误自己的事，第二眼要看人，不能错付。比如我，在学校根本没谈过恋爱，努力学习，毕业后找到工作，遇到我的爱人，才有了在一起的基础。”
　　偏偏这位老师的脸皮还薄，说完总得找补，“这里不多说我的私事，占用大家时间。总而言之，擦亮眼睛，静待缘分啊！”
　　“这样也挺好的。”郁双诚恳地说，“他一直说家里的小事，忍不住到处说，肯定是家庭关系很和睦。”
　　陆见野不置可否：“我上次见着他妻子，还是李乔恩被摁着抽鸡毛掸子。”
　　郁双：“……”
　　郁双好奇，“那他的妻子是不是很漂亮？”
　　陆见野回想着说：“忘了，我对白种人脸盲。短头发，很高？其他的没印象了。”
　　他补充，“我其实记不住，是李乔恩有段时间念叨，说想劝她留长发，但是人家坚决不同意。有一次说得烦了，人家直接给自己剃了个秃头。”
　　听到这，郁双隐约觉着有哪里违和，又想不出来——最后归结于，可能是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太有个性了。
　　他又好奇：“那李乔恩的女儿呢？”
　　陆见野想了想：“他女儿，我好像没见过。就听说这孩子小时候聪明，上学没几天，忽然开始叛逆期，成绩直线下滑到底，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印象里——应该是上高中。”
　　郁双说：“没有没有，才小升初！她英语成绩不好，李乔恩很难过，昨晚一宿没睡。”
　　陆见野忍不住乐了：“这你也信？近三年来，每次出任务，他都要迟到，说彻夜犯愁他女儿的成绩。”
　　郁双震惊：“啊？？？”
　　陆吾道：“根据我的分析，这应该是一个美好的谎言。但我很不建议你们深究李乔恩到底做了什么，毕竟一个已婚人士，有太多个人夜间隐私了。”
　　郁双：“………………”
　　郁双难以置信：“陆吾，陆吾你是在开黄腔么？！”
　　陆吾道：“作为成年人，你应该有些默契，不用多问。”
　　郁双惊讶：“陆吾成年了？！”
　　“没有。”陆吾说，“军部非法雇佣AI童工，我已经仲裁了很多次。”
　　陆见野说：“别听陆吾胡说，AI没有成没成年的说法。”
　　郁双和陆见野随口闲聊，到晚上九点多，陆吾忽然说：“既然咱们在这里，聊天邀AI，对大屏幕能成三人，不如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郁双问：“喝酒不好吧。”
　　陆吾：“错！我们可以斗地主！”
　　郁双再次被AI的功能所震撼，在得到陆见野的默许后，陆吾效率奇高地打开房间内投影，架起一张立体的麻将桌，不伦不类地自动洗牌。
　　“请稍等，程序调试中。”陆吾把纸牌放在卡槽里，升降时卡住了好几张，“太久没有用到这个功能，我的系统有些卡顿。”
　　陆见野问：“你们的世界，也喜欢打扑克？”
　　“打倒是打。”郁双斟酌着提到，“但一般不用麻将桌打，这个桌子都是用来放麻将的。”
　　陆吾洗牌的动作一停，问：“这个桌子应当涂满麻酱？这样确实可以有效地防止纸牌掉落，但恐怕很难保证卫生。”
　　郁双：“啊？”
　　陆吾已经将这个脑洞合理化了：“原来这就是川渝人民在火锅店使用麻酱的原因，大家可以带上手套，在玩乐的同时蘸酱吃毛肚？”
　　郁双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笑得趴在桌子上：“不不不……麻酱不是麻将！”
　　他解释道，“你说的麻酱是调味料，玩的麻将，是一种……方块形的扑克？对，差不多，但是牌面不一样，玩法也不一样。”
　　陆吾和陆见野都很好奇，郁双遂做起麻将教学局，指挥着陆吾做出一副麻将牌，码好以后道：“现在大家坐在桌子的四边……我们少了一个人！三缺一！”
　　陆见野问：“三个人玩不了？”
　　郁双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陆吾闪了闪灯，建议：“我们再叫一个人？”
　　郁双期待地看着陆见野。
　　陆见野却说：“算了，那还是玩点别的吧，斗地主？”
　　郁双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能叫人？你们明天早上有安排么？”
　　陆吾摇了摇摄像头，陆见野道：“还记着么？我之前和你说过，人类有奸细。”
　　“哦哦哦！”郁双开始觉得这个理由没问题，又忽然问，“等等，奸细也不耽误打麻将？没准你们玩着牌，还能看出来点端倪，有的电视剧就这么拍过。”
　　两人一AI沉默了一阵，陆吾开始挨个叫人。
　　先叫了珍妮，但这姑娘对夜间玩牌的活动不屑一顾，说自己很忙，正在挨个把宠物从笼子里拉出来遛弯——她养了一大堆宠物，要是不多遛一会，有几位晚上肯定要闹腾。
　　然后是李岩，寸头大哥答应得干脆，换了一副无框眼镜。第一局的牌才发完，陆吾就开始报警，探测到他眼镜上有个作弊装置；这兄弟不讲武德，拿特战部打模拟战斗的思路来打牌。觉着侦查与反侦察是一种必备的素养，理解不来纯粹打发时间的玩乐。
　　这下郁双身心俱疲，也不想玩了，送李岩这尊大佛回去后，趴在床上恹恹道：“我和你们有代沟。”
　　陆见野问：“我？”
　　郁双改口：“我和他们有代沟。”
　　陆见野遂满意了，说：“没事，我和你玩。”
　　陆吾悄悄地撤出房间，陆见野顺脚把郁双乱蹬的鞋子踢到床边，说：“郁双。”
　　郁双在床上翻了个身，问：“怎么？”
　　“没事。”陆见野扯他的被子，“躺好，晚上中央空调的温度低。”
　　郁双挣扎道：“不不不，我现在不打算睡觉，还没洗漱……至少得泡个脚。”
　　他作势要爬起床，但努力几番，还是有点艰难。教书育人是个体力活，刚刚的麻将教学实在有点折磨。
　　陆见野不是他二叔，不会掀被子让他起来，宽容地拍拍他说：“没事，先趴一会。”
　　郁双懒床的罪恶感得到安抚，钻进被子里感慨：“对对对，不差一会，床上真舒服。”
　　他还大度地拍拍床，“你要不上来歇会？”
　　陆见野弯起嘴角，从善如流地爬上了床：“行。”
　　这下郁双倒慌了：“嗯？你还真来。”
　　“所以你没打算让我上来，”陆见野道，“就是随便说说？”
　　郁双不好意思地否认：“没有，我——是意外。”
　　“嗯。”陆见野睁眼胡说，借口道，“你这个床，用的是最近架构，躺着更舒服。我还没睡过。”
　　如果陆吾在场，会忍不住戳穿——最新个头，军部要是出了什么新玩意，第一个就得拿给这位陆总，毕竟其中九成的设备，都有他的投资。
　　但郁双信以为真，他吃一堑长一智没敢继续大方地说一起睡，谨慎开口：“那我和你换床？”
　　“想睡我的床？”陆见野问。
　　郁双拉着被子钻了进去，愤怒道：“没有！”
　　陆见野被他逗笑了：“躲什么？不能问问？”
　　郁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句话还真挺正常的，于是更加羞愤了，待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陆见野叫了他两次，没叫出人来，也跟着钻了进去。郁双登时一个打挺，掀开棉被想跑。
　　陆见野说：“哦，原来得这么叫你起床。”
　　郁双偶尔会有种冲动，想干脆自暴自弃地打开天窗说亮话，问一句“陆见野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了”。
　　不过冲动得一般不会太久，就会冷静下来。
　　郁双有点心烦，揪了两下被子，说：“不用你叫我，我自己会定闹钟。”
　　陆见野把被子拽过来：“嗯，闹钟你自己定就好，不用叫被子帮忙。”
　　郁双气得不想说话了。
　　陆见野笑了笑，也跟着坐起来，说：“生气了？”
　　郁双一口否认：“没有，我生什么气？”
　　“生气不一定得有理由。”陆见野说，“但我可以教你，应该怎么出气。”
　　郁双心说您少招我几句，比什么都管用：“怎么做？”
　　陆见野抓住了他的手腕，拉到自己的面前——就像哄小孩一样，拽着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郁双：“……”
　　“认真的。”陆见野把脸伸过来，正色道，“你可以用劲。”
　　郁双有点无语：“我能多用力？”
　　“都行。”陆见野道，“实战经验作证，我还挺抗揍——你要是不乐意，打到出气为止，肯定是可以的。”
　　郁双总觉着他在开玩笑，但也许是真被闹得有点心乱、也许是这几天在玩笑一样的亲昵里煎熬出了怨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真的抬手，在陆见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巴掌落得不轻不重，陆见野分外配合，仰面倒在了床上：“啊，负伤了。”
　　郁双想拉他起来，陆见野却不依地耍无赖，说：“你得对我负点责任。”
　　“不行。”郁双认真说，“你让我打的，我拒绝负责。”
　　陆见野只好自己爬起来，低声说：“我真可怜。”
　　郁双无可奈何，伸出手说：“那……我怎么负责？”
　　“这个不难。”陆见野抓着他的手，借力坐了起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陆见野的语气认真，郁双遂猜测是什么正经事，坐直了道：“你问。”
　　陆见野看着郁双，说：“第一个问题——说实话，我心里有答案，但还是想问问，郁双，听完李乔恩说的那些话，你生气了么？”
　　郁双万万没料到是回马枪，干巴巴地说：“生气？没有吧。”
　　鉴于刚刚拿出来认真的态度，他的思路不由得跟着跑，回想着：听完李乔恩说的话，他想什么来着？
　　陆见野说：“那第二个问题：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郁双盘腿坐好，回答道：“我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想的是‘果然如此’？我们那有个晋江文学城，城里有一条规矩，不允许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是白白穿越的。”
　　陆吾通过私聊通讯提醒：“那是个小说网站。”
　　陆见野的手伸进口袋里，熟练地掐了陆吾的信号：“……”
　　郁双继续说：“再然后，我想的应该是——还挺好的？”
　　陆见野问：“有什么好的？”
　　“我能帮上你的忙。”郁双说，“我觉着是件好事。”
　　陆见野没再说话，过了良久，才转身坐到床边说：“行，我问完了，你是不是还得洗漱？”
　　郁双刚刚不愿意动弹的懒劲儿过了，但洗漱的热情不高，个人卫生要务只能战胜他的懒惰，并不能完胜得心甘情愿，也恹恹地挪到床边：“……对。”
　　陆见野看他这样子，说：“我给你打水过来吧。”
　　郁双瞬间弹起来：“啊？那倒也不必！太夸张了！！！！！”
　　郁双跑去洗手间，陆见野则道了晚安，轻轻带上门。
　　夜间的基站关了一半灯光，开启节能模式，安静得只有机械缓慢运转的声音，只有珍妮的屋门口偶尔传出一点响声，小鹦鹉晚上睡得太香，砸吧着嘴小声啾啾叫。
　　这也是陆见野同意她在基站开动物园的原因——太空里飘着，四周寂静无声，也需要一点热闹，才不至于太肃杀，令人心生出瞬间亘古的恍惚。
　　回到房间，陆见野先拉开星图，进行他睡前独特的仪式：温习这一天的工作，完整推算一遍，才起身。
　　陆吾在这时候开口：“你看起来兴致不高。”
　　“对。”陆见野承认得干脆，“我在想郁双。”
　　陆吾提问：“我以为，他的答案应该正中你的下怀。”
　　“我见过别人谈恋爱。”陆见野说，“那时候觉着挺没意思的，大事小事都能吵架，电影票的场次不对、晚饭多加了一勺盐，他们遇上了，比我遇见S级巨虫都夸张，吵得天昏地暗。”
　　陆吾说：“我推测，你受不了这种。”
　　“以前是受不了。”陆见野赞同一半，“但是今天，我忽然能感同身受了。郁双他一点意见也没有，我听着并不欣慰，反倒怀疑他。”
　　陆吾严肃纠正：“你怀疑的，应该是他在不在乎你，而不是他的立场。”
　　“就是这么个意思。”陆见野大大方方说，“这话我讲不出口。”
　　陆吾：“……”
　　陆见野冷静地给自己做出判断：“我有点关心则乱，也有点患得患失。幸好还在掌控中，看得进去战报和星图，还不至于耽误正事。”
　　陆吾问：“如果你的恋爱情况影响到正事，需要我帮助么？”
　　“需要。”陆见野说，“递给我一把刀，监督我自刎。我要是没正事到这种份上，确实也没必要喘气了。”
　　陆吾斟酌片刻，从这句玩笑话里读出本不该有的认真，检测到负面的情绪，奇怪地问：“我以为，虽然没有说明，你和郁双也应当有默契，清楚彼此的想法，默认对方为自己的伴侣？”
　　AI很难理解人类的想法，“可事实上，你们怎么还在纠结于这件事？甚至为之不安与焦虑。”


第60章 我有一个朋友
　　陆见野听完沉思片刻, 很难解释人为什么会患得患失，只能将次归结为这种无需言明的事情还要问，肯定是人工智能在感情方面存在欠缺。
　　陆吾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作为一个好学且富有好奇心、反正肯定不是八卦的AI，他顺着电路跑到了郁双的房间。
　　郁双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陷在被褥里, 假装自己是被单的一部分。
　　他冲了个澡，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头, 听见陆吾模拟的敲门声，当即跳了起来, 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 连声应道：“来了来了……谁？陆吾？！”
　　“抱歉。”陆吾十分歉疚，“我怕你不适应AI的忽然出现, 选择了比较原始的来访方式，但效果好像不太理想。”
　　郁双长长松了口气，倒回床上，慢吞吞地提好裤子：“没关系，我也快习惯了。”
　　“我的摄像头并不会记录私人影像, 你可以不用穿戴整齐。”陆吾善解人意道, “放轻松一点,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郁双虽然还没能完全适应这种程度的AI, 但对着陆吾总是更有倾诉欲。他重重点头, 诉苦道：“陆吾, 我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好。”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陆吾宽慰的方式有些别致, “我前些天才扫描过你的状态，放心，你的头脑是健康的。”
　　郁双犹豫了一下, 含混地说了句话。
　　陆吾找到了二十一世纪的语音，用当年智能管家的声线，机械地说：“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
　　这个机灵抖得不是时候，并没有发挥出调节气氛的作用。郁双拉着被子做心理建设，过了一会，才下定决心。
　　他从床上坐起来，严肃地说：“我有一个朋友。”
　　陆吾闪了闪灯光，有点跟不上节奏，没明白话题是怎么跑到这的，还是仔细倾听：“嗯。”
　　郁双说：“他……是个社畜，男的。他前段时间跳槽，新老板是个高富帅，虽然不算很很好相处，但对我朋友不错，帮了他很多。”
　　他详细列举，“我朋友，呃，对新工作不够熟练？对，就是遇到的项目很特别，不会做。老板居然亲自教学，还帮我朋友解决了住宿啊、吃饭啊这些问题。”
　　陆吾有些迷茫地说：“恭喜你的朋友，他遇到了很好的老板。”
　　“老板是特别好。”郁双说，“我这个朋友呢，可能是被照顾得多了？老板的个人条件也是真好，反正——我……他有点喜欢上老板了。”
　　陆吾迟缓地运转着，代码都快被烧了：“所以……”
　　郁双说：“他们两个都是男的。”
　　“男的……”陆吾困惑地问，“你，不能接受同性恋么？”
　　郁双连忙否认：“不不不……但你不会觉得奇怪么？你们这，同性恋多么？”
　　被一位准同性恋询问这种问题，陆吾是真的宕机了：“……虽然数目并不庞大，但我们尊重绝大多数的性取向。”
　　AI终于意识到，郁双似乎并没有将陆见野视为伴侣的默契，遂先在心里给陆总点了一根赛博蜡烛，又把这“明明非常亲密、却不自知”的特殊情况记进了《人类行为大全》。
　　最后，他尝试着劝道，“你可以尝试着放开思想，接受一些不同的择偶意向？”
　　说着，陆吾还意有所指地打了个助攻，“比如老大，他就有着浓厚的同性恋倾向。”
　　郁双：“……！”
　　郁双：“什，什么？！”
　　陆吾作为AI，是顶没有耐心的，看电视剧恨不得从开头快进到结尾。
　　此时面对着人类艰难的恋爱，他恨不能直接拿着喇叭问“你看不出来人家喜欢你么”——考虑到当事人的感受，才没有做这种代为告白的事。
　　但郁双已经慌了阵脚，大声说：“你千万别误会！我说的是朋友，不是我和陆见野！”


第61章 朋友和他的老板
　　郁双的语言苍白而无力, 但还是强调道：“真的不是我自己，是我的朋友……”
　　他还特意欲盖弥彰，“呃, 是在我们那边的朋友。不然……还能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陆吾艰难地闪烁着指示灯，用AI的方式表达出了一言难尽的意思。
　　郁双完全没有底气地质问：“你不相信我？”
　　陆吾的程序运转出来的回复本来十分坦诚，想回应一句“确实”, 可迅速进行了第二轮分析后，AI选择了善意的谎言：“……倒也没有。”
　　郁双竟然质疑：“真的？”
　　“当然。AI不会伤害人类。”陆吾说, “对了，所以你的那位朋友, 和他老板的感情进展如何了？”
　　郁双的思路瞬间被勾了回来, 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道：“他们两个, 现在还是同事关系。”
　　他努力地圆着，“我朋友觉着吧，他自己没什么优点，就是个普通社畜。但老板不一样，人家高富帅, 业务能力就不说了……只说脸, 放在内娱、不对, 放在哪都是大杀器！”
　　陆吾首先关心：“内娱是什么意思？”
　　“呃……内地娱乐圈？”郁双解释, “就是我们那个时候, 中国大陆娱乐圈的简称？”
　　陆吾尽职尽责记录下来词条, 才继续话题, 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我认为，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你的老板……抱歉, 我的计算出了一点问题，说的是你朋友的老板。”
　　陆吾问，“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么？”
　　郁双顿时非常后悔——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现在问陆见野对别人是怎么样的，会不会太刻意了？
　　……好吧，肯定会。
　　郁双找到这个新思路，就忍不住想要对比，可他和陆见野相处的时日实在有限。鉴于取样数量不足，对比素材寥寥可数，郁双遂严谨地担心判断结果有误，不敢下结论。
　　他觉着理论上应该等，接下来的几天多多观察，但偏偏又忍不住。
　　于是，郁双提问：“这个怎么判断？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我试试——呃，我的意思是，等我回去了，让我朋友试一试！”
　　“这件事很简单。”陆吾配合地没有拆穿，回答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对比在同样的情形下，老板的态度是否会因人而异。”
　　郁双认真记下。
　　陆吾又问：“不过，你的朋友和他老板的事情，并非是你今天才知道的，为什么你今天会格外困扰？”
　　“这个……”郁双下意识怕自己露馅，可想到前边口误那么多次，陆吾也没怀疑，对人工智障很是放心地说，“是我刚刚想起件事。”
　　陆吾说：“愿闻其详？”
　　“我朋友和他公司的项目组，有那么一点冲突。具体的……你就当是商业机密，可以理解为，现在出现了一架天平。”郁双编得愈发大胆，“一边是我朋友，一边是公司的项目，要老板来做选择。要不然……将我朋友辞退，要么就全公司都发不出年终奖！”
　　“啊哦。”陆吾的情绪价值给满，“这真是艰难的抉择。”
　　郁双点点头：“我朋友以为，老板那么敬业，肯定会坚定选择公司的利益。可到了选择的时候，老板却对我朋友说，不会放弃他。”
　　陆吾继续捧哏：“太令AI感动了。”
　　“可是我朋友，好像不太感动。”郁双垂下眼睫，看着被单上的格子，沿着线条折叠，“他居然还有点失望，担心老板没有他想的那么好——是不是挺没良心的。”
　　他又飞快地补充，好像生怕别人误会，“哦对，不过老板是早就计划好的，他也没有放弃大家的年终奖！”
　　陆吾迟疑：“你朋友对他老板的感情，是否会因此减少？”
　　郁双想当然道：“那当然不会！”
　　陆吾再次进入闪烁模式，在语言素材库里拼命搜索适合此情此刻的词汇，像是“如果这都不算爱”“虎皮裙穿起来”“禁止以咨询名义虐待单身狗”之类的。
　　最终，为了照顾到郁双还在讲“朋友”的故事，他将回答定为：“人类并不会关心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比起‘没良心’，我想，你朋友的情况更像是把老板当做了自己的人，因而才会过度在意对方是否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郁双陷入了思考：“嗯……”
　　陆吾问：“是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么？”
　　“可能，是语法的问题。”郁双捂着脸颊说，“你多说了一个连词，是‘自己人’，不是‘自己的人’。”
　　陆吾：“……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郁双把脸完全捂住了，“后边这个说法太让人想入非非了。”
　　陆吾很难理解这样的联想，把这则联想也记入了《人类行为大全》，然后试图把话题从不适合晋江的领域领走：“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对语言系统的升级。既然确定了你这位朋友的心意，我认为，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试探老板对你朋友的想法——注意对比！”
　　郁双倾诉完一腔纠结，很快困倦地进入梦乡。
　　陆吾撤回陆见野的房间，诚恳地说：“老大，我为你付出了太多，明天应该加鸡腿！”
　　陆见野莫名奇妙：“加了你能吃？浪费粮食，你自己上网搜图片吧。”
　　第二天清早，基站内循环了两遍起床铃，众人顶着起早的怨气，依次进到食堂里，聚集在一张桌子上。
　　郁双习惯地跟着陆见野走，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心里还想着昨晚陆吾传授的对比大法，吃得心不在焉。
　　陆见野觉察到他的情绪不高，给他夹了一块鸡肉，问：“怎么吃着饭还走神，口味不喜欢？特战部不亏待自己人，说说有什么想吃的。”
　　郁双一口吞了只炸春卷，筷子戳到鸡肉上，随口说道：“……炸鸡腿？”
　　陆见野点点头，道：“陆吾，记进菜谱。准备一下食材，中午就加鸡腿吃。”
　　昨天刚刚被说浪费粮食的陆吾：“……”
　　AI怨气十足地想：“讲讲道理，双标明显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观察的？！”
　　这明明是偏爱得毫无疑问！
　　偏爱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第62章 对比
　　陆吾虽然没能得到对鸡腿的选择权, 却很大公无私地选择了助攻，非常刻意地说：“我对此抗议，你昨晚拒绝了我加鸡腿的要求。”
　　陆见野莫名奇妙：“你一个AI, 怎么吃饭？”
　　陆吾还企图嘴硬：“这是一种人文关怀，我们每一个成员，都应该是平等的！”
　　陆见野扬眉：“以后我们吃饭, 加一付碗筷放在这，再摆上你照片？”
　　陆吾：“……”
　　陆见野说完, 还煞有介事地惋惜道：“差点忘了，你也没照片, 只能放一段代码了。”
　　人工智能时常发挥出一些人类无法欣赏的幽默, 众人当陆吾在耍宝，纷纷哄堂大笑。
　　牺牲颇多的AI摇晃着摄像头, 观察郁双的样子：只见他吃得十分努力，正在趁所有人不注意，正在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一只汤包。
　　特战部进行了轮番尝试后，将早餐定为中西结合式，十天里做九天中餐, 剩下一天考虑到李乔恩和珍妮的感受, 做三明治；但在两位西方后裔的强烈反抗下, 改为了全中式。
　　今天轮到了鸭血粉丝、汤包配白斩鸡。
　　郁双的脑子一半没起床, 一半神游地想着陆见野, 夹起汤包咬了一口, 把里边的糖纸嘬出来——差点从神游变成了梦游。
　　他居然吃出来了甜味！
　　郁双难以置信地试探着, 没敢一口气塞进嘴里，小口咬下一块肉馅，谨慎地尝着味, 险些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还是甜的。
　　他往上浇了一点料汁，再度尝试。
　　更甜了。
　　陆见野在打趣陆吾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抓起另一只笼屉，换到郁双的面前，同时把自己的料碟换了过去。
　　郁双瞬间心领神会，夹起新笼屉里边的汤包，咸的；再沾料，是醋和酱油里加着辣椒油。
　　郁双从震惊不解变成了心满意足，陆见野趁着陆吾还没自闭，说：“除了炸鸡腿，还有什么想吃的？正好一块记上。”
　　特战部的伙食一直颇为清淡，大家忙碌之后懒得琢磨这件事，全部交给陆吾。AI根据人体需求的营养制定菜谱，由于厨子的烹饪技法高超，倒也一直不错。
　　可郁双的炸鸡一出现，唤醒了人类对垃圾食品本能的追求，众人如同这才想起自己能当家做主一样，纷纷提出建议。
　　“奶茶！”珍妮第一个举手，“加珍珠椰果少糖的。”
　　李岩推了推眼镜，严肃地列举：“麻辣烫、麻辣拌、麻辣涮串。”
　　陈远之则脱口而出一串菜名，和陆见野之前定给郁双的外卖重合度高达百分百：“麻小！炸鸡排！嫩牛五方！汉堡！鸡米花！还有最重要的炸鱼薯条。”
　　珍妮掏出终端，对着订单一样样重复：“还有水果捞、伯牙绝弦、杨枝甘露、薄荷奶绿……”
　　李乔恩在沉默良久后，也说：“我要奶昔，谢谢。”
　　陆吾记录着问：“口味偏好呢？”
　　“草莓的。”李乔恩炫耀地说，“我女儿喜欢！”
　　陆见野亲率的这支小队，是在战斗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交情，互相挖苦从不留情，陈远之立即说：“哇，乔恩哥又炫耀起女儿了！不是你愁她成绩，喊着要断绝关系的时候啦？”
　　李乔恩道：“父女哪有隔夜的仇！”
　　陈岩拍拍他的肩膀，李乔恩叹气，“安娜从小就是最聪明的孩子，我因此对她寄予厚望。但这次回家谈心后，我决定痛改前非，快乐教育！”
　　陈远之小时候肯定没少挨骂，羡慕地说：“什么什么，乔恩哥你真好啊！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充孩子。”
　　珍妮则道：“乔恩刚被他老婆拿着鸡毛掸子打完，也要说他妻子温婉美丽，落地就迫不及待回家跪搓衣板——怎么看都是早晚会包容安娜的。”
　　李乔恩不满了：“我妻子就是温柔又可爱，打我也是轻轻的！”
　　“打是亲骂是爱？”陈岩帮腔，“夫妻之间，难免会有冲突。”
　　珍妮笑眯眯道：“是是是，乔恩绝对是好男人的典范了。”
　　李乔恩飞快点头：“就是，单身的人不懂我的快乐！你们很难想象，当家人拆开我的礼物时，那惊喜的表情会让人有多幸福！”
　　陈远之好奇：“哥，太空也没什么好带的，你都送什么？”
　　李乔恩神神秘秘：“这次，我是同郁双讨教的。”
　　大家吵着好奇，郁双只得站出来，把“咕卡”这件事重新解释了一遍。
　　珍妮大为心动，问按照这个道理，鸟笼是不是也能“咕”一下。
　　陈远之理解不了，但李岩反而很有兴趣，问自己能不能在舰艇上喷涂个红配绿的碎花。
　　陆见野当机立断：“能，但别站在陆吾旁边。”
　　陆吾深深点了点摄像头。
　　李岩：“？”
　　陈远之举起手：“也……不要站在我的旁边？谢谢！”
　　李岩：“？？？”
　　李乔恩和珍妮也举手说：“还有我们。”
　　李岩顿时感动了：“还是有战友情谊的。”
　　珍妮的脸色一言难尽：“不，我是说，也不要站在我旁边，尤其是在阅兵仪式。”
　　李乔恩：“ME TOO！”
　　李岩：“……”
　　最后，李岩为了不被从特战部的队形上开除，忍痛放弃了这一计划。
　　特战部留有一个小时的早间用餐时间，时间一到，陆吾播放起自动铃声。
　　刚刚还在插科打诨的人，顿时齐刷刷站起来，眨眼间就把餐盘和餐具分开放好，然后纷纷散去。
　　郁双没反应过来，陆见野伸手过来，把他的小碗从餐盘里拿出来，放到了右上角，解释道：“基站空间有限，洗碗机器不够智能，得人工分类——碗放在右上，筷子叉子勺放在右下。好了。”
　　他问，“今天接着开会，敲一下作战时间和计划。想一起听么？”
　　郁双问：“我方便听么？”
　　“本来不方便，想瞒着你的。”陆见野说，“但现在方便了。想听就来，不听的话，就回去补觉。”
　　郁双听到“补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却坚强地说：“……我听。”
　　“行。”陆见野拍拍他的肩，“也可以边听边补觉。”
　　特战部的相处氛围融洽，郁双按自己的工作经验推断，估计他们开会也不至于太无聊。
　　搞笑视频经常拍摄“真实的商战”，说大家看起来西装革履地谈判，实则在会议室拍桌子。这个说法很写实，大家常年在一个行业，总是认识的，经常开着开着会，就忽然一句话聊到了“上周咱吃的火锅”，再发展到：“你还记着那个谁谁谁不？上周就坐我旁边！他回去就被老婆揍啦。”
　　然而真的坐在会议室里，郁双才深刻体会到“边听边补觉”——他们还真的一句闲话都没聊，全程都在高强度计划进攻方式。
　　陆见野站在会议室的最前方，身姿笔挺，表情肃然，语速极快地讲着实行下一步的三种计划。
　　和他插科打诨的时候判若两人。
　　郁双看着他，开始走神地想：“陆见野对我……也算有点特别吧？私下相处不会这么严肃，还挺温和的？”
　　但又想，“也不尽然，人不都是这样？休息和工作是两种状态……什么也证明不了，他对其他人也挺好。”
　　郁双越想越失落，沮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陆见野。
　　而失去了这张脸的诱惑，在长篇大论他听不懂的数据中，睡意悍然袭来，以摧枯拉朽之力占领高地，不消两分钟，就叫人进入梦乡。
　　梦里，郁双恍惚回到了大学校园里，室友一块在大马路上散心，偶然遇上陆见野。他非要大家帮忙拦住，去当场告白。
　　陆见野听闻，如同听见了极荒唐的话，嗤笑道：“就你？”
　　两个字砸进郁双的胸口，一下子把他惊醒过来。
　　眼前的人影缓缓聚焦，看到是陆见野，梦里的失望与显示交叉相叠。
　　其他人都已经散开，陆见野问：“这次觉补好了？”
　　郁双定定看着他。
　　陆见野在郁双的眼前晃了晃，说：“回神了。”
　　郁双茫然看着他，不太确定地说：“我……做噩梦了。”
　　陆见野哭笑不得，问：“梦见什么了，和我说说？”


第63章 克敌
　　郁双犹在半梦半醒间, 诚实回答：“我梦见你了。”
　　“我？”陆见野先是有些稀奇，而后才啼笑皆非地问，“噩梦？”
　　郁双诚实道：“我梦到咱俩都是大学生, 在学校里遇见，我想叫你……”
　　他顿了顿，陆见野问：“然后呢？”
　　郁双缓缓清醒过来, 没暴露出告白这个环节，含糊说：“也没什么事, 就是你懒得搭理我。”
　　虽然没说实话，但梦里的情景犹在眼前, 郁双很是怨念。
　　陆见野看着他, 不禁笑了起来：“那是挺噩梦的？”
　　“不是，我还没说完！”郁双觉着丢人, 给自己找补，硬着头皮编，“然后——我跑去拦住你，你就和我说……说我英语四级没过！要拿不到学位证了。”
　　他接连补充，“英语四级就是我们那的考试, 大学生都得参加；学位证, 呃, 这个大概是……”
　　“知道。”陆见野无可奈何, “看来得再强调一遍了。截至目前, 我们这里暂时还没退化到山顶洞人的阶段。”
　　郁双抓了两下头发, 默默换了个解释的方向, 继续废话连篇：“哦。总之拿不到学位证是个严重的事，找工作受很大影响。就算是之前签了三方协议，也有可能被退掉, 我在梦里还是无业游民呢……就吓醒了。”
　　他努力说，“你也知道的，我穷，所以找工作这个事情特别重要。吓醒过来也是正常的。我在现实生活里，毕业找到工作那天，乐得一整宿没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看手机也睡不着……”
　　陆见野放松地靠坐着，半转身看着郁双，一手搭在桌子上，一只手垂在身侧。他很有耐心地听完这通就业感言，才看似没头没尾地说：“你们那，什么算是硬通货？”
　　郁双愣了愣。
　　陆见野料想他多半是没听懂，举例问：“比如黄金？”
　　“对对对。”郁双这才反应过来，顺便贫嘴说，“还有劳力士？传说这个手表好销赃，万一被绑架的时候身上有一块，可以拿去找绑匪赎自己的命。”
　　“那还是黄金吧。”陆见野已经能熟练地越过胡说八道，继续聊主题了，“就算不考虑款式是否一致，奢侈品手表限量销售，没准还有编号。你从这拿回去，也至多算是赝品。”
　　郁双好奇：“劳力士所有的款式都限量么？”
　　“可能？不清楚，我买过的都是。”陆见野说，“在地面的时间有限，没太研究过这个。你感兴趣？”
　　“这谁能不感兴趣……”郁双被这个轻飘飘的“都”字砸得头晕目眩，半天才想起来问，“等等，刚刚说，我拿回去……？”
　　他瞪大了眼睛，“我拿什么？回哪去？！”
　　“两个世界的货币不一致，但要是硬通货一样，可以在这边兑换黄金，再带回去，解决你的经济问题。”陆见野条理清晰，“既然你能带东西过来，就一定能带回去。科研所能把计划透露给你，估摸着离技术成熟也就剩一两年了，到时候……”
　　陆见野的语气稍顿，郁双已经跳了起来：“那个，今天的金价是多少啊！”
　　“……”陆总默了默，把一番考量咽了回去，说，“不知道，没关注过，五百多星币左右？”
　　郁双迅速开始计算：“等一百万星币奖励到账，我先还手机钱饭钱租金……就算五六七八万？那也还有九十多万！对了，你们这的奖励扣税么？是税前一百万还是到手一百万？”
　　他问完，又继续自言自语，“好吧就算要税，我至少也能带回去几十万了！十万就是200克黄金，那就是差不多一斤！！！”
　　“不止。”陆见野说，“你在这拯救过世界，想要黄金而已，多少都可以。”
　　郁双想到他连夜打申请的样子，问道：“你……说的可以算话么？”
　　陆见野乐了：“当然。”
　　郁双仿佛已经拿到了无穷无尽的黄金，犹豫道：“你们这里的人，打败虫族以后，应该会重建地球吧？这个工程肯定很费钱，我拿太多……会不会不好啊？”
　　陆见野问：“你想要多少？”
　　郁双提议：“我……多少都行么？那我先说个数，咱俩砍价！”
　　陆见野颔首：“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郁双试图狮子大开口，“我拎一袋大米没什么问题的……那就，二十斤？”
　　陆见野直接回答：“成交。”
　　郁双整个人都呆住了：“啊？这也可以？军部能同意么。”
　　“为什么不行？”陆见野说，“军部有意见，我给你就是了。”
　　郁双连忙拒绝：“那不好吧……我拿你的钱就太过分了。”
　　“没什么过分的，”陆见野说，“我自愿。”
　　郁双从小穷到大，小时候就不太能对“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节感同身受，长大以后更是深刻明白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他一时之间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嗫嚅着说不出来话。
　　“郁双。”陆见野的神色有些无奈，叫了他一声，“你也知道，我在科研所投的项目数不胜数，为的就是攻克虫族。而这件事，你能做到。就算你想要我的全部身家，我也没什么意见。”
　　郁双僵硬地点点头：“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只是举手之劳……”
　　“还没说完。”陆见野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是你能接受的借口，除此以外，我还有个理由。”
　　郁双奇怪道：“你都把钱给我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万一有呢。”陆见野说，“其实也没什么理由，你想要，我就乐意给你。”
　　郁双呆若木鸡。
　　“看吧，没有理由，就是最难让你接受的。”陆见野笑了起来，“有的时候，没标价格的商家，反而图的最多。”
　　会议室里空无一人——从鸦雀无声的环境来看，整层楼恐怕都没什么人。
　　郁双有些紧张，目光飘向陆见野身后的墙角，看着摄像头，约莫是想看陆吾的动静；但摄像头的灯光熄灭，一动不动，别说是人工智能了，恐怕连机都没开。
　　他在逃避。
　　这场初恋来得有点晚，郁双不是情窦初开的中小学生，能理解点到为止，也可以听懂话里藏话：陆见野的心意，他听得清清楚楚，也理解得明明白白，不用赘述。
　　也不能赘述。
　　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的时候，郁双拿这份暗恋当成一种消遣，这实在无可厚非——暗恋是一个人的事，穿越到这么个地方来，还不允许他有个盼头了？
　　只是人到底和AI不一样，没法输入什么代码就执行什么程序，短短几天，这“盼头”就成了“炸弹”。他发觉自己愈发地陷入其中，却没什么办法，只能当缩头乌龟。
　　郁双也不是没想过，陆见野是不是也对自己有意，但比起想法是否现实，他更觉得，这事经不住想。
　　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小社畜与高富帅的距离，更横着一道时空划出的鸿沟。
　　“怕了？吓唬你的。”陆见野的姿势都没变，好像说的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依旧是散散漫漫的，“我又不是开黑店的，不打算要求你什么。”
　　郁双看都不敢看他，却忍不住反驳：“我……没怕。”
　　“哦。”陆见野说，“没看出来。”
　　郁双目光躲闪，他知道这事要深思熟虑，但忍不住脑子一热，当即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说说想开什么价，我没准就同意了。”
　　但陆见野没给他这个冲动的机会，连名带姓地叫他：“郁双，别乱许承诺，想想你二叔？”
　　郁双忽然蔫了。
　　他确实不能冲动。
　　陆见野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本来呢，只想拿个借口搪塞你。说这么多，主要是想解释另一件事。”
　　他说，“你有个毛病，一紧张就爱胡说八道，说一堆有的没的，好像就能掩饰过去。”
　　“……”郁双心虚地捂脸，“抱歉啊。”
　　“不是拆穿你。”陆见野说，“我想说，你真没必要废这个口舌。”
　　郁双困惑地眨眨眼睛，听到陆见野认真道：“你想要什么，大可以直说，我都会答应的。”
　　基站空间有限，只有简易的发电设备，电流不够稳定，灯光偶尔会频闪，尤其是会议结束后，会议室被调成了节能模式。
　　在明灭间，郁双听着电流滋滋啦啦的声响，觉着自己好像该说什么。可此情此景下，他又找不到任何适宜的语言。
　　过了半天，陆见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行了，别发呆了。我先去看看今天的航行日记，一会到时间，记着下去吃饭。”
　　“哦……”郁双问，“几点啊？”
　　陆见野道：“十二点。”
　　郁双想了半天，只说出一个字：“哦。”
　　陆见野微微垂下头，仿佛叹息一样地呼出一口气，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回身来，说：“还是吓着你了？”
　　郁双愣愣抬头。
　　陆见野说：“不许撒谎。”
　　“那，”郁双说，“好像有点，主要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陆见野扬眉：“刚刚不是说了？想怎么面对都行。”
　　郁双有些为难：“嗐，我这也是第一次聊这么深入的话题，肯定有点尴尬嘛，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就一两年。”陆见野说，“或者更快，科研所就能送你回去了。”
　　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能相聚的时间。
　　郁双闭了闭眼睛：“哦……”
　　他下定了决心，“那我努努力？”
　　陆见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打开大门，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直奔楼梯口，踩得又急又快，才进楼梯间，就接连发问：“未来两日的宇宙天气确定了？看着李乔恩的侦查进度，适时催一下。武器库做完检查没？”
　　“天气适合作战，侦查报告的进度领先于预期。”陆吾的声音响起，“武器库没有什么问题，陈远之也已经接受用拖鞋作为主要武器的事情了。”
　　“嗯。”陆见野说，“看好进度，预计把作战时间定在明天上午。”
　　陆吾回答：“没问题，但我可以问一句题外话么？”
　　陆见野已经下到了三层，准备回到房间处理今天的文件，估算着开启设备需要的时间说：“行，一分钟。”
　　陆吾问：“我认为，你刚才如果告白，成功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可你不仅没有说明心意，反而用亲人劝阻郁双，这是为什么？”
　　“不然呢？”陆见野说，“我说喜欢他，他同意。我们在一起，然后最多两年，再来一场生离死别？没意义。”
　　陆吾道：“如果凡事都以结果来说，你对抗虫族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无论人类还是虫族，一切的一切，放在漫长的时光长河里，都将没有意义。”
　　“我记着博物馆门口的转经筒下边，刻了一首诗，说的是‘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第二最好是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用相思。’”陆见野说，“小时候我觉着挺矫情，这几天想起来，才觉得有点意思。”
　　陆吾的代码飞速运转，却在解读上遇到困难：“AI不擅长作诗和读诗。”
　　“那就直接说结论。”陆见野说，“碰上一个时空旅客，恰好聊得来，那就一起走一段；但也得及时止损，别闹到这首诗的份上，大家都难受。”
　　陆吾缓缓说：“抱歉，我还是不太能理解。”
　　“也用不着理解。”陆见野说，“你一个AI，管这么多呢？”
　　陆吾说：“不是这样的。我需要为你计算最优解，这是职责所在，老大，我认为你应该告白，郁双有一定的概率留下，你也有一定的概率和他一起去另一个时空。”
　　陆见野打开自己的房门，坐在设备前，好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闷闷笑了起来：“陆吾，那你算一算，郁双抛弃他的家人，后悔的概率是多少？”
　　他说，“我认为，是无限接近百分之一百。”
　　陆吾闪着灯光。
　　陆见野说：“我也没有离开的可能。这一战成功，人类反攻地球再重建，我得在这监工；要是失败，那就更糟糕了，我得给全人类殿后。陆吾，我比你更想有个好的结果，可惜实在挺难，不如算了。”
　　陆吾安安静静地闪烁着，看着陆见野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不甘和无奈都压了下去，打开设备。
　　他问：“是否需要我进行计算，你和郁双在现情况下，后悔的概率分别是多少？”
　　陆见野有条不紊地打开今日待阅文件，半天才说：“不用了。”
　　郁双坐在会议室里，直到楼层的大门轰然关上，再听不见匆匆忙忙的脚步，他忽然趴在了桌子上。
　　片刻后，他小声问：“陆吾？”
　　墙角的摄像头像是忽然通了电，闪烁两下，然后出了声：“我在。”
　　郁双爬起来问：“你刚刚在哪？”
　　“呃，”陆吾像是有些犯难，“这很难找到一个你能接受的解释，如果我说，我只是在恪尽职守地工作，你一定不会相信。”
　　郁双颓然趴回桌子上：“哦，你在偷听。”
　　陆吾表示清白：“我已经将涉及隐私的部分进行了删除！”
　　“哦。”郁双看起来更糟心了，“删了……那算了，你继续工作吧。”
　　“我只是删除了存储文件，以免泄露你们的个人隐私。除此以外，还有缓存。”陆吾说，“和人类的记忆一样，刚刚发生的事，还没有被遗忘。”
　　郁双又爬了起来，思索着说：“我……继续给你讲讲我朋友和他老板的故事？”
　　陆吾说：“愿闻其详。”
　　“老板和我朋友隐晦地告白了。”郁双说，“说什么他的钱随便花之类的，还让我朋友在他面前随意点。但是吧，我朋友想回应的时候，老板却委婉地提醒，又说他俩其实不合适。”
　　他扣着桌子角，“老板说的很对，他们就是不合适。尤其是我朋友这个情况，他是要回老家的，不可能在老板的城市工作太久。”
　　“爱而不得。”陆吾说，“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
　　“那可真是太悲伤了！”郁双说，“我现在……特别纠结。陆吾，我是必须要回家的。”
　　陆吾安慰道：“有一句古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与其现在分外纠结，不如等到——”
　　陆吾的话说一半，会议室内的灯光忽然剧烈闪烁起来，过了几秒钟的时间，正前方的红色警报灯长亮，基站内随之回响起巨大的警报声：“基站即将遭遇虫族！注意！检测到巨虫在基站三公里内，请备战！”
　　“基站即将遭遇虫族，请备战。”
　　郁双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同时遭遇了巨大的颠簸；幸而摄像头旁边伸出一只机械手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衣领，迅速将他拎了起来。
　　“去二楼。”陆吾提醒，“出门走楼梯，我和你一起——小心！”
　　陆吾话音刚落，郁双下意识抓住了桌子边缘，基站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摇晃即将平稳时，陆吾高喝一声：“跑！！！”
　　郁双主打一个听劝，拔腿飞奔而去直奔楼梯口；下到二楼时，他差点跑过了头，陆吾百忙之中吼：“到了！”
　　郁双赶紧推开楼层的大门，只见大家都已经站在起飞准备大厅内，舰艇停放仓库的安全门卷起，所有机甲都做好了起飞准备。
　　陆见野站在门口的楼梯上，看见郁双来了，微微松了口气，向他招招手。
　　郁双小跑过去，余光瞥见珍妮的手边，正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笼子，里边装着好几只鹦鹉。
　　珍妮半蹲着，从笼子里抓出一只来，检查小鸟的尾羽断裂处，不无心痛地说：“乖，再长出来就好了。”
　　郁双站到陆见野身边，小声问：“你们每一次作战，都要带这么多小动物？”
　　又话题开了个头，两人间的尴尬烟消云散，陆见野回答：“不是，基站受到威胁才带着。别这么惊讶，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笼子的底座搭载了陆吾的一部分程序，出问题的时候，直接就运送过来了。”
　　郁双深感陆吾的全能，再一次由衷地感慨。这话接不下去，他趁机又环顾四周，企图找到第二个话题来：“等等，李乔恩呢……”
　　“没下来。”陆见野说，“他是侦查员，需要整理资料，这会应该是还在拷贝。得做好最坏的准备，万一基站被破坏，舰艇上要有备份。”
　　郁双看人改稿的职业病犯了：“为什么要现场备份，你们平时不做存档拷贝？”
　　“个人习惯？”陆见野说，“李乔恩的作风比较保守，也是特战部情况特殊，为了防止资料外泄，一般不做存档。”
　　郁双下意识就想反驳追问，比如“陆吾的智能程度完全可以建立防火墙”，总能有不被窥探的存档处。
　　但他又觉着自己这样问得有点太多，住了嘴，老老实实道：“哦……这样。”
　　说话间，李乔恩也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站到一架红的机甲面前，喘息着说：“报告……备份完毕，准备结束，可以起飞了。”
　　陆见野略一点头，众人提包的也好拎行李的也罢，瞬间开动，上了舰艇。郁双跟在他身后，也走进陆吾的内部，回头看着舱门关闭。
　　陆吾的上层是休息区，下层是武器储藏库，中间的构造和普通舰艇类似。陆见野走到驾驶座前，郁双熟门熟路地坐在斜后方的位置上，扣好安全带——发现陆吾的安全带扣居然很传统，和出租车的安全带一个样。
　　但卡扣非常新。
　　“这是此次维护进行更换的。”郁双身边的音响传出陆吾的声音，用极小的音量说，“老大特意交代，需要换成操作简便的安全带扣。我查阅很多资料，在二十一世纪古地球的记载中发现此种设备，和维修员交流后打造而成。”
　　郁双也小声问：“他什么时候让你换的？”
　　陆吾说：“你们上次回来后。”
　　郁双有点自作多情地猜测，这东西是不是给他安装的？——毕竟他之前不会解安全带，几次上下舰艇，全靠陆见野帮忙。
　　他小声说：“虽然不太合时宜，但我忽然想说，双向明恋是比暗恋快乐一点？”
　　陆见野检查完驾驶状态，按下点火按钮，说：“你们两个聊天的声音再大一点，也让我听听？”
　　陆吾和郁双一块闭了嘴。
　　临时航程，没有提前探测的时间，只能边探测边出舱应敌。李乔恩做主要探测工作，李岩则辅助帮忙，和他互为帮手。
　　陆见野同珍妮和陈远之一块，呈三角形队列航行，随时做好进攻的准备。
　　不像在新兵七队的时候，陆见野用不着事无巨细的嘱咐，更多的时间用在聆听陆吾和李岩的情报上，开口都是简明扼要的判断，指出大方向。
　　通信频道内也声音寥寥，他们早就磨练出了默契，无需探讨和询问，直接照做。整体氛围很是沉闷，更没有人聊天，或者在这个时候刷视频打游戏。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郁双坐在后边，指节很是忐忑地蹭了蹭座椅旁边的小话筒。
　　陆吾宽慰道：“这次战斗的难度并不大，老大可以很好地招架，只是事发突然而已。”
　　郁双回答：“那你快点继续干活！不用理我！”
　　“还挺有纪律性。”陆见野关掉了麦克，回过头说，“郁老师，替我抓特战部溜号成员呢？”
　　陆吾已经进入了平稳的航行状态，郁双解开卡扣走过去，担忧地问：“我……就是随口说说，现在情况怎么样？”
　　“陆吾都说了没事，能招架。”陆见野说，“AI不会欺骗你，再问下去，陆吾又要哭哭啼啼了。”
　　郁双赶紧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怀疑陆吾！”
　　陆见野主动说：“这次我们选的实验虫族，最高只有A级，也是蟑螂。你徒手都能打一窝那个品种。”
　　郁双松了口气，危机感顿时小了：“那还好……”
　　“只有你觉着还好。”
　　陆吾屏幕是三折的，左边是航行信息，中间是侦查员同步的信息，右边则是蟑螂的资料。陆见野指指右侧，说，“要不是你在，蟑螂长了信号接收器一样地拦住新兵七队，我也很难带他们全身而退。”
　　郁双问：“信号接收？”
　　“对。”陆见野一哂，“在我去会议室找你前，陆吾和李乔恩刚刚合作进行环境侦查，附近没有任何虫族；但就在几分钟之前，一队巨虫直奔基站，速度极快，目标明确。”
　　他说，“搜救的时候也是。莫名出现了生命信号。而你所在的街区，之前早就巡航过，不具备虫族的筑巢条件。你捅出来的蟑螂窝，完全是意料之外。”
　　郁双试图回忆自己刚刚穿来的那天，一拍脑袋：“对……那个地方不像是蟑螂筑巢的位置！蟑螂喜欢在有食物、比较闭塞不见光的地方筑巢繁殖，但是那条街上，吃的也不多，遮蔽物也不是很高，阳关照射。”
　　他说，“所以……”
　　“所以，”陆见野说，“我怀疑，虫族在有目的性地针对我——就是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那智商水平。”
　　“陆见野，我想起一个虫族相关的设定！”郁双忽然一拍脑袋，“和你们的‘S+级’很像，我们那的虫族小说里，这个种族有一个母体，智能度特别高，是所有虫族行动的指挥！”
　　他猜测，“如果被这个虫族母体盯上了，就说得通了？”
　　陆见野想了想：“你的推测还少了一环——是谁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了这个母体？”
　　他说，“假使虫族的母体针对我们，也没法处处跟踪。我们的航行方式特殊，加入了反追踪技术。”
　　郁双抿了抿嘴，想到了一个名字：“那……满足什么条件的人，可以告这个密？”
　　“我的航程保密等级最高，只有随行人员知晓。”陆见野说，“就算是李岩潭门三个，也不知道新兵七队的航行情况。”
　　而两次航程都参与的，只有——李乔恩。
　　郁双想起这人炫耀闺女和妻子的样子，分外难以置信：“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陆见野捏了捏鼻梁，说，“从结果倒推，排除一切不可能，只剩下这一种可能性。”
　　陆见野调出航程图，只见在半个小时前，整个舰艇的周围还是安全的；但是在十几分钟前，忽然出现了一支虫族军团，十分果决地直奔他们的基站而来！
　　郁双看了看，说：“对了……其实这两次航程都在的，还有我？”
　　陆见野哭笑不得：“嗯，所以你是虫族母体派来，专门负责帮它自杀的？”
　　圈定完怀疑目标，陆见野并不显得轻松。
　　身后的虫族紧追不舍，尽管陆见野带队急速航行着，不停地走着“之”字型摆脱，对方却一直不远不急地坠在后边，频率均匀地尝试发出攻击——从成像图看，郁双怎么看都像是在朝这边扔卵鞘。
　　郁双看得尾巴骨都要发麻了，开始抓着陆见野的胳膊大喊：“等等？！千万不要别砸中啊，这个丢过来的东西，里边会有蟑螂！！！！！小心啊啊啊啊啊啊。千万别被蟑螂钻进来了！！！！！！！！”
　　陆见野安慰地拍拍他的手：“你先别掐我？没事，蟑螂的幼体尺寸也很庞大，应该是进不来的。”
　　郁双双手合十：“哦哦哦，那太好了。”
　　舰艇航行过一阵后，表示虫族的光标忽然在星图上加快了速度，瞬间拉近了距离。
　　陆见野低喝一声“抓稳”，然后打开了语音，言简意赅：“拉高！”
　　郁双手忙脚乱地看了一圈，实在没找到能下手的位置，只好挤到陆见野的身边，双手抓着操作台边缘；陆吾在同时高高扬起前端，整个舰艇向上直线猛冲！
　　同时，珍妮和陈远之的座驾跟上，向一左一□□斜，瞬间拔高后，对紧追不舍的虫族形成包围之势。
　　“就是现在。”陆见野下令，“珍妮，向九点钟区域进攻！”
　　在陆吾的右手边，一台通体紫黑的机甲悬停，然后接连发射出三大枚炮弹。
　　只见炮弹直线飞向虫族的左半边，一接触到巨虫的甲壳，瞬间炸裂开来，溅射出浓稠的杀虫剂来。
　　陆吾直接拉出一只摄像头，记录下巨虫的反应——
　　沾到液体的巨虫，并没有立刻倒下，而是保持了继续进攻的姿态；过了一阵后，忽然像喝了酒一样，摇摆几圈，互相碰撞了一番后，才重新稳住身形，继续追击。
　　“失败。”
　　珍妮的舰艇随即发射出真正的炮弹，量子炮重击在沾了药的虫族身上，将巨虫打得溃不成军。
　　“陈远之，剩余虫族的六点钟。”
　　陈远之接到指令，立刻也发射出几枚杀虫剂炮弹来。这次的巨虫仿佛长了记性，竟然四散躲开，只击中了中间的几只。
　　而这几只巨虫，也完全没有多大的反应，飞行得摇摇欲坠，互相碰撞了几下，就已经醒过来，重新进入追击的队列。
　　“效果不好。”陆见野道，“药物的成分没有百分之百凑齐，效果也确实不尽人意。”
　　他说，“第三次实验，准备记录，陆吾准备攻击。”
　　郁双没发现这个环节有自己什么事，还当是陆吾自己去追击。直到陆见野拉着他的手腕，将发射按钮放在他手中，他才明白——对比实验的阶段。
　　“没事。”陆见野宽慰，“虫族军团都追在这，大不了用以前的法子一网打尽。我数三、二、一，你就准备好。”
　　“三——”
　　“二——”
　　“一！”
　　陆见野负责瞄准，郁双毫无犹豫地拍下按键。
　　熟悉的炮弹划过宇宙，直挺挺飞入虫族大军中；也许是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虫族不慌不忙，甚至连追击的队形都没变一下。
　　但这次的炮弹不同，在碰到第一只虫族、炸裂的同时，沾到仿制杀虫剂的虫族纷纷像是被灼烧到了一样，扭曲着翻滚起来。
　　“这……老大，这是同一个试剂？你确定？”陈远之惊叹，“这也差太多了。”
　　“不确定。”陆见野说，“我可能不小心给你的炮弹里兑了白开水。”
　　扭曲的虫族竭力挣扎，但只需要互相触碰，就会让周围的其他巨虫也沾上杀虫剂。
　　不一会，整个军团的巨虫就纷纷倒下，竭力挣扎。它们极为痛苦，不再是晕头转向片刻就能解决的样子，虫肢乱划，如同承受了巨大的折磨。
　　陆吾在上方巡航，开启了视频记录的模式，将巨虫的表现尽数收入存储。
　　记录完信息，陆见野重新下达指令：“行了，没必要折磨战俘，直接上活力。”
　　五门量子炮直接对准了虫军，整齐划一地发射，在太空里呼啸出尖锐破空的声音；砸入虫族的正中，瞬间就解决了大片的虫军。
　　只见炮弹在绽出光芒后的不久，重新归于沉默，漆黑一片。只是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巨虫，已然覆灭。
　　画面准确呈现在了每一个舰艇的内部，特战部的通讯频道内安静了良久，陈远之第一个问：“所以……尝试成功了？”
　　珍妮率先一拍案：“就这一下，杀了那么多巨虫？爽！！！”
　　只有陆见野沉默以对。
　　他关上语音功能，过了一阵，才缓缓对郁双说：“看来，真的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第64章 谢礼
　　特战部的频道内欢欣雀跃, 连陆吾都凑过去聊天了，还点了一首春晚现场版的《难忘今宵》。
　　大家没把陆见野聊出来，却也没谁过问——陆总惯来不加入这种场合, 嫌吵，没直接把大家都静音就不错了。
　　因此，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陆见野说完, 神色不像语气那样放松，显得并不愉快。
　　郁双跟着紧张起来, 蹦出来一句：“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指教不敢说, 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陆见野：“……”
　　陆见野无言片刻，目光有些糟心：“我上次听见这话, 还是在军部年会的酒席上。”
　　郁双挠挠头，从善如流地换道：“那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
　　陆见野道：“这句像科研所拿钱时候的台词。”
　　郁双选择放弃治疗：“你要求也太高了！就你现在这个表情，我根本想不出来该说什么！”
　　陆见野有些好奇：“我是什么表情？”
　　郁双学着他说道：“我上次看见这个表情，还是在领导的办公室里, 他说‘这个方案重做, 方向把控不太对, 你再看看’——领导其实也不知道改哪, 就是纯粹觉着得多做几版, 而且大概率最后会说‘还是用第一版吧’。”
　　陆见野想到这个画面, 低头扶着额角笑了起来：“我能申请像点好的么？”
　　郁双解释道：“是上家公司, 不是这个压榨人的副总。他……长得还行？没有啤酒肚。”
　　“这不是身材的问题，我也没怀疑你瞎。”陆见野奇怪道，“你这些领导, 就没有个稍微正常一点的？”
　　郁双诧异：“哪有正常人能当领导的？”
　　特战部大领导陆总：“……”
　　郁双很有眼力见：“你除外，你不是那个世界的。”
　　“我也没什么例外。”陆见野却道，“把你从和平的世界抓来的、将你逼上前线的，其实都是我。你就一点不记仇？”
　　“那保护人类的也是你啊。”郁双道，“嗐，论心不论迹，你也不是自愿祸害我的。”
　　陆见野重复：“祸害。”
　　“等一下。”郁双否认，“你别抓字眼啊，我小学语文成绩不好。我明明也是自愿的。”
　　陆见野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调出一段视频——是他们被巨虫追到山洞里的时候。
　　洞中光线昏暗，拍摄不清楚，但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音频：郁双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有下次，他坚决不会再扑出来了。
　　郁双郁闷道：“你总揭我的黑历史干什么，此一时彼一时。”
　　“那你改变得还挺有效率？”陆见野毫不留情地揭穿，“郁双，你来到这里才几天。”
　　这场实验的结果，并非是陆见野所期盼的。
　　于公来讲，把整个人类的命运系在一个时空来客身上，并不是一件靠谱的事；于私而言，他也格外不希望，这个承担重任的人是郁双。
　　相比之下，一脸无所谓的郁双本人，反而显得有种事不关己的没心没肺了：“来都来了……”
　　陆见野兀自看着他，片刻后，折服于这句传承已久的咒语，有些无可奈何地说：“谢谢。”
　　他十分认真地承诺，“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确保你的安全，送你回家。”
　　郁双忍不住嘴欠：“大恩不言谢，不用谢？”
　　陆见野问：“那你想要什么？”
　　郁双想了想，脑子离家出走一样，随口道：“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
　　放眼整个星际，能有胆子调戏陆总的人实在不多；就算是有这个胆量，也多半不会给上赶着找这种麻烦。
　　陆见野没涉足过这条赛道，先是愣了一下，才伸手捏住郁双的后颈，不客气道：“占谁便宜呢？”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力度适中地揉捏两下，郁双非但不觉得难受，还忍不住往上凑了凑，厚颜无耻道：“……你。”
　　陆见野：“……你还挺诚实。”
　　“诚信是一种美德！”郁双感觉到脖颈上的力度加重，认怂地缩了缩，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君子动口不动手……”
　　“哦。”陆见野忽然凑近，仿佛心领神会，“你希望我动嘴。”
　　郁双：“？？？”
　　不是，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陆见野作势要贴上来，郁双眼看着他越压越近，几乎要鼻尖相触了。
　　“郁老师。”陆见野还轻声说，“想从哪动、怎么动？教教我。”
　　郁双面红耳赤得不行，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被逼得向后退去。可才挪了半步，就被抵在了操作台的角落上。
　　陆见野伸出手，虚虚环在他的身后。
　　这原本是个保护的动作，但此情此景下，郁双实在领不了这份情。
　　他奋力向后仰着，人生头一次有点后悔，只恨当年没学个舞蹈之类的技巧——要是柔韧性好一点，没准还能多躲一会。
　　陆见野竟也不慌不忙地由着他，悠悠跟上躲避开的角度，保持着两人间的距离。
　　郁双终于躲无可躲时，听见这人低声加了一根稻草：“郁老师，是喜欢在这里么？”
　　郁双：“……”
　　上一次叫哥哥，这一次叫老师……陆见野这都是哪里学的！
　　星际上将真的是一份正经工作么？！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郁双实在忍无可忍：“……等等！”
　　陆见野忍笑问：“怎么了，郁老师还有什么见教？”
　　“我……”郁双放了大招，“我早晨吃了蒜没刷牙！你让开一点！！！”
　　陆见野哭笑不得，差点破了功：“我怎么不记得早餐有蒜，郁老师说说，是哪道菜？”
　　郁双这才绝望地想起来，他们是一块吃的早饭，硬着头皮胡编乱造：“就，就是那个——凉菜！”
　　陆见野：“凉菜是白切鸡。”
　　郁双改口：“……不是，另一个！素的！”
　　陆见野：“你说甜豆花？”
　　郁双：“那，那我记错了，是热菜。”
　　“嗯。”陆见野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鸭血粉丝汤和鸡蛋羹。”
　　郁双：“……”
　　陆见野道：“或者你记错了，其实是蘸料？”
　　郁双忙不迭点头：“对对对，蒜酱，我吃的就是蒜酱。”
　　“哦。”陆见野点点头，做出刻意的思考状，“但你的蘸料，好像是我调的？我怎么记着只放了酱油和辣椒啊。”
　　郁双：“………………”
　　对视片刻，郁双忍不住绝望道：“你记性怎么这么好呢！”
　　“没办法。”陆见野说，“练出来的。”
　　郁双还抽空好奇：“你是怎么练的？”
　　陆见野煞有介事地说：“多吃核桃，你也可以？”
　　“哦……”郁双聊得走神，一时忘形，抬了抬头，鼻尖直挺挺地撞到了陆见野的下颚，“唔……！”
　　随后，感觉到额头上温暖的些许柔软触感，他整个人在瞬间宕机，腿弯一软就要坐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陆见野伸手一抄——就这样拯救了郁双的尾巴骨于水火之中。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躲什么？”陆见野余惊未定，不无谴责地道，“不知道危险？”
　　郁双抓着他胳膊借力站稳，小声说：“知道才躲你……”
　　陆见野捏郁双的腰：“你敢不敢再大点声？”
　　郁双半敢半不敢，于是折中地说：“你就不能莫名其妙地忽然离我远一点么。”
　　听完，陆见野低下头，看着郁双问：“真想让我放开？”
　　郁双嘀咕：“那不然呢。”
　　“认真点。”陆见野又在他胳膊上一捏，“想要我离你远点？”
　　郁双跟着正色起来，犹豫地想了想，说：“其实吧……也没那么想？”
　　陆见野看着他半真半假地闹脾气，看着他迟疑，再看着他犹豫，最后看着他别扭地吭声，放声笑了起来。
　　郁双恼羞成怒，想拍他一巴掌，但整个人都被陆见野抱在怀里，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他低头抵在自己的颈窝里，发丝刺在颈侧，痒得让人想躲。
　　偏偏陆见野寸土不让，紧紧箍着他。
　　郁双奋力腾出一根手指头，戳戳他问：“松松手？”
　　陆见野无赖道：“你说不想的。”
　　郁双：“……”
　　两人无言，安静的舰艇内却凭空响起人声：“咳咳。”
　　陆见野反应极快，前一刻还没个正经地放赖，下一刻就警惕地面向声源，同时左手把郁双揽在身后、右手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郁双被拽得晕头转向，还没找到北，来不及提醒，只听他喝道：“谁。”
　　“老大，是我。”
　　陆吾支支吾吾地答应，“舰艇即将靠近基站，二位需要做降落准备了——鉴于气氛不太适宜，我采用了瑞x杀毒软件的提醒模式。”
　　陆见野：“……”
　　郁双：“……”
　　陆吾极为诚恳地致以歉意：“是我的失误。我十分片面地以为，只有郁双需要这份避免尴尬的提示，因此使用了古地球时期常见的提示音，忽略了老大的需求。”
　　陆见野道：“我怎么就不尴尬了？”
　　陆吾诚实说：“因为根据以往相似数据分析，你的脸皮比较厚，很少会产生类似的情况。”
　　郁双忽然抓住了重点：“……以往？”


第65章 带回去
　　郁双先看了看陆见野, 欲言又止；再看了看陆吾连接的摄像头，欲止又想言。
　　可还没等他想到自己能言点什么，陆见野就已经忍不住了：“什么以往相似数据？不许胡说八道！”
　　陆总从没在公事以外用过这么疾言厉色的语气, 陆吾顿时大感冤屈，立即调出数据，并且罗列道：“我有大量的数据来源, 比如……”
　　陆见野脸都要绿了。
　　“你在本周内尝试装病骗取同情，且屡次刻意造成肢体接触与亲密言谈, 并未有羞涩的情绪。以及假装探讨恋爱观、实则意图试探的时候，也并未产生类似情绪。”陆吾毫无感情地宣布, “我可以得出结论, 你在面对心仪对象的时候，脸皮的厚度大于人类平均标准。”
　　陆见野：“……”
　　陆吾补充：“不要急, 我只是阐述你做过的事。”
　　陆见野：“………………”
　　郁双呆了呆，发现上述场景都挺眼熟，茫然问：“怎么……都挺耳熟的？”
　　“当然。”陆吾道，“虽说老大在相似场景的经历不多，但你们两个日夜相对, 样本量还是足够的, 数据分析的正确性完全有保障！”
　　陆见野果断选择静音：“闭嘴！”
　　陆吾预判了他的操作, 语速极快地丢下一句：“你真是活该从小单身至今。”
　　郁双眼睁睁看着陆见野抽出终端, 不仅磨着牙一键静音, 还输入了一连串的指令：“那个……童言无忌？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和AI生气。”
　　“没生气。”陆见野面无表情, “例行升级, 就是下载了几个新的知识安装包。”
　　“安装……”郁双迟疑一下，注意力还是瞬间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什么知识？安装完就学会了？AI不用一点点喂起来？！”
　　陆见野已经习惯了他的天马行空, 接道：“你说的那个，应该是叫电子宠物。”
　　“所以现在的AI又进化了！”郁双发出嫉妒的声音，“当AI也太好了，期末考试加载个安装包就行！还背什么书！”
　　陆吾正在水深火热里，没法跳出来解释，比如学完了不等于能运用落实，AI也是需要实践的。陆见野更没有普及AI使用方法的爱好，只是问：“喜欢？”
　　郁双诚恳回答：“这谁能不喜欢？我要是大学还没毕业，这就把陆吾打包带走！”
　　“哦。”陆见野说，“只想带陆吾走？”
　　郁双想了想，低着头说：“那肯定不止，我还想带钱。”
　　陆见野问：“别的呢？”
　　郁双不敢抬眼，想了好一阵，才说：“还……想带点营养剂？这个东西太实用了，我带回去就上交，希望能早点研究出来同款？”
　　陆见野发出来微微的叹息声，随后与他探讨一样说：“用处恐怕不大，造价成本挺高的。”
　　“哦，哦……”郁双努力重新想，“那就带……量子炮的配方？”
　　陆见野问：“带回去干什么？”
　　“上交！”郁双说着还真有点热血起来，“给国家建设出力！”
　　陆见野有些无奈：“行。”
　　等了一会还是没见到下文，他又问，“还有别的呢？”
　　郁双沉默了半天，才算是鼓起勇气说：“那什么……我想知道，活物能不能带回去啊？”


第66章 奖励
　　郁双觉着自己问得很是露骨, 就差直接问——我能不能把你带回去了？
　　但这一想法显然与事实不符，忘了这世上的活物尚有不少，并不止陆总一个。以至于“弦外之音”委婉得有些过了, 饶是陆见野都没听出来，只是有些许无奈地问：“活物？你又想干什么了。”
　　“……我就是问问。”郁双稍显扭捏，不着边际地问, “比如我们那要是有动物濒危，你们这又恰好物种丰富, 我是不是可以带回去……两只？”
　　虽然这话天马行空，陆见野仍是耐心道：“理论上可以？但可行性不高。除非你想带两只巨虫——其余的, 也不剩什么了。”
　　人类被迫离开地球, 跑得慌不择路，不少物种都被遗漏在了这期间。
　　郁双敬谢不敏地拒绝了, 并进一步暗示：“要是……带个大活人呢？”
　　他欲盖弥彰，“就打个比方，比如请某个领域的专家，去教学一下？”
　　“这个么。”陆见野心下顿时了然，却不紧不慢起来, 好像认真解释一样, “从道理上讲, 时空穿梭研发的目标就是载人, 这应该是最基础的功能了。要是能往返, 也许可以达成时空之间的交流与合作。但这只是技术和应用层面, 也需要考虑其他的问题。”
　　郁双努力听完, 继续暗示：“……你就不问问我想的是带谁？”
　　陆见野故意道：“用不着，你多半是想带全人类一块步入新家园，走向新生活。”
　　郁双忽然一拍脑门, 思路又一去不复返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是我格局小了。”
　　他狠狠点头，“对对对，我就应该带人类去步入新的时代！把我们的基建技能传给你们，再把你们的AI技术拿回去，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啦！”
　　于是，陆总人生中难得而隐蔽的拈酸吃醋行为，就这样在格局面前愈发不值一提了。
　　偏偏这还是个令他完全不能反驳的理由——就连陆总自己都觉着，要是他易地而处，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陆见野生闷气得不想说话，郁双没弄清楚他抽的哪门子风，于是先畅想了一番拯救世界的未来，都快要得意忘形了，忍不住说：“但是吧，我觉着人类也可以自己去找新的家园，我不太想和他们一块。”
　　陆见野一边控制着舰艇进入对接基站模式，一边还顺便捧场：“为什么？”
　　“因为你不去啊。”郁双说，“你不是说过么？真到了人类迁徙的时候，你们要在这里收尾的。就算能打赢虫族，去时空交流，你也得在这主持战后工作吧。”
　　“哦。”陆见野终于听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面色明显地由阴转晴，话也多了点，“算你还挺有良心，知道跟着我安全。对了，你还没说，想带什么活物回家？”
　　仗着陆见野低头看屏幕，郁双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竟然一不留神，就坦诚地说：“嗨，既然你都诚心诚意问了，那我就说实话了……我是，有那么一点，想带你回去。”
　　陆吾在宇宙里滑翔着减速，最后“吱呀”一声进入了降落轨道舱，轰轰地驶向舰艇仓库。
　　郁双又忍不住东扯西扯起来：“我记得……上次进基站没这么麻烦？”
　　“对。”陆见野纵容地解释，“上次是航行，这次是作战。作战的飞行速度太高，舰艇外壳也在发热——这条轨道既能够减速，还能散热。”
　　“哦。”郁双又问，“那要是直接进入基站，会发生什么？”
　　陆见野想了想：“非得违规操作？你摸一下烧热的铁锅会怎么样。”
　　舰艇自动归位，停泊到了基站二层。但郁双和陆见野并没出舱，在陆吾的提示音响起、舱门自动调节气压后，仍旧置若罔闻地站那里，动都没动。
　　舱门外，特战部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回到基站内。
　　李乔恩和李岩凑到一处，中英夹杂地聊着今天的测试，念叨一阵还得争辩一阵，音量有节奏地随着情绪升降。
　　陈远之帮珍妮搬运宠物笼，愉快地加入了鹦鹉吵架大军，发出不伦不类的叽叽喳喳声；珍妮帮理不帮亲，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
　　陈远之出力不讨好地挨了一顿骂，忽然想起在鸟界更不受欢迎的陆见野，问：“对了，老大呢？”
　　珍妮翻了个白眼，薅着他往前走：“陆吾的指示灯亮着，他还能在哪？”
　　陈远之：“哎呀老大忘了关灯！”
　　“……”珍妮纠正，“他就在舰艇里！”
　　陈远之奇怪地问：“哈？那怎么不下来，老大？老大！到家了！！！啊——”
　　珍妮改成薅他的耳朵，拧着劲地把人拉走：“我说你个榆木脑袋！你也不想想，陆吾里边只有他一个人么？”
　　陈远之：“啊！”
　　陈远之眼睛一亮，“还有嫂子！老大在谈恋爱！”
　　调整舱内外气压，陆吾打开了一道缝隙，声音连同基站内的空气一块，一点不落地漂了进来。
　　陆见野好整以暇地看着郁双，等着外边重新归于安静，才说：“还有什么想问的？”
　　郁双一阵面红耳赤，却好像根本没想过要得到答案，一口否认：“没，没了。”
　　“好，那就轮到我了。”陆见野点点头，摘掉安全带站起身来，俯视着郁双，“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紧张，都会开始胡说八道？”
　　郁双紧张起来了：“啊？啊……也不完全是吧？”
　　陆见野看着他。
　　郁双解释：“比如现在……你看我现在就没说什么，哈哈，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特别紧张。”
　　陆见野哭笑不得：“信，看得出来。”
　　郁双点头如啄米，眼神已经飘到了舱门处，想跑的意图明显至极。
　　陆见野果然放开了手。
　　可在郁双溜出去前，他说：“郁双，每次都撩完就跑，是有点过分的。”
　　郁双的脚步顿住了。
　　“不想负责任？”陆见野说，“也不是不行，但也得付点别的吧？”
　　郁双不敢回头，悄声问：“你，你要什么？”
　　陆见野说：“要求也不高，看在我这么大度的份上，给我点甜头？”
　　陆吾的舱门重新扣住，“咔哒”上了锁。
　　郁双的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回过头，看着陆见野。
　　陆见野略扬了扬眉。
　　这一瞬间，郁双忽然怀疑，自己见着了一只狐狸精，能骗人心魂，还能吸人精气。
　　不然实在没什么道理，能解释他为什么忽然鬼迷心窍，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看着陆见野的脸，郁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人的嘴……看上去挺软的？”
　　他想到做到，略一踮脚，就这么贴上了陆见野嘴唇。
　　陆见野明显一愣，反应得却很快，并不客气地揽住了郁双的腰。
　　郁双被困在这个怀抱里，犹对自己的境遇没什么认识——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陆见野的嘴唇上。
　　他晕晕乎乎地想：“……原来人的嘴唇还真是软的。”


第67章 不行？
　　亲吻这件事不在郁双的日常生活规划中, 他只有循着本能来，晕头转向地贴了又贴，像小鸡啄米一样, 在陆见野的嘴唇上来回试探。
　　亲完几个来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没掌握这件事的精髓。
　　但要是此刻求助，也实在是太丢人了。
　　郁双紧盯着陆见野的双唇, 忍不住一遍遍回味那柔软的触感，却毅然退开半寸, 心里想：“我回去得好好学学接吻……也不知道上哪找资料才行，问问陆吾好了。真是太可惜了, 也不知道下次再有这种机会, 得是什么时候……”
　　他亲完还想说点什么，比如这次先就亲两下大家发乎情止乎礼、你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相关改进提升建议, 最好再做个口头约定——如果大家都觉着这件事不错，那以后不妨多亲两下，一周亲他个一两次？
　　然而这些话通通没来得及说，陆见野箍在他腰后的手臂猛然一紧，先把退路切得一干二净；又低下头来, 极为凶狠地吮吸上他的嘴唇。
　　郁双脑子里“嗡”地一下, 只来得及想：“……哦, 好像不用问陆吾了。”
　　陆总亲吻的压迫感极强, 攻城略地一样撬开了郁双的牙关, 大肆席卷着。
　　郁双茫然地配合, 仿佛被掠夺了全部的呼吸, 双腿渐渐都要发软。
　　眼看着就要站不稳，郁双的身体缓缓向下滑去，却又被陆见野单手抓住。
　　宽大的手掌扣在他腰侧, 五指紧扣，瞬间稳住了他的身形，还有余力地还向上托了托。
　　可情动之间，陆总心神乱成了一团，没掌握好力气，手劲用得太大。郁双疼得想躲又躲不开，话也说不出来，反抗的音调化为一阵呜咽。
　　陆见野闷闷笑了起来，声音滚在喉咙里。
　　郁双气得想报复，可咬人又舍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折了个中，隔着特战部的制服，也有样学样地掐上去。
　　虽然力道不痛不痒，但陆总心领神会，依依不舍地退开。
　　郁双刚松了口气，却蓦然腾空起来——陆见野略略蹲下，一手抄住他的膝弯、一手握住他的手臂，竟就这么把人举了起来！
　　“卧槽！”郁双整个人坐在陆见野的小臂上，吓得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下放下！我坐不稳！”
　　“没亲够。”陆见野警告一样地捏了捏他的胳膊，低声道，“摔不着你，乖，继续。”
　　话音才落，郁双摇摇欲坠地晃了一下，慌忙将双手环在陆见野的颈间，才算是将将稳住身形。
　　却已经被陆总趁人之危，下颚线温热了一瞬，差点烫得他仰过去——不是无意的触碰，是有意的舔舐。
　　郁双讲道理：“……不是，等一下，你讲讲道理。说好了亲嘴，你怎么哪都亲？”
　　“谁说好的？”陆见野扬眉，“亲完了，你想怎么样？”
　　郁双想了想，认为此事不能姑息，遂捧着陆见野的脸，狠狠亲了回去。
　　他总结经验教训，觉着自己刚刚身处劣势，多半是有两个原因：
　　一来业务不熟，万事开头难，难免上当受骗两回；二来是身高不足，居高临下才能势如破竹。
　　现在两个缺点都被弥补上了，他认定此番必能扭转乾坤，横冲直撞地企图撬一遍陆见野的牙关。
　　他今天就要让这位陆总见识一下，什么是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高效学习力！
　　果不其然，效果好得惊人，陆见野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任由他长驱直入，为所欲为！
　　郁双心里十分得意，纠缠得忘乎所以，双腿不自觉地攀上陆见野的腰，像只八爪鱼似的，整个人都紧紧贴了过去。
　　但此一时彼一时，趁郁双轻敌不备，陆见野的手扣在了他的脑后。
　　待到郁双亲得差不多了，准备鸣金收兵，他猛然发力，轻而易举地扭转了局面，掌握起主动权！
　　郁双瞪圆了眼睛，急促地轻轻喘.息，细碎地发出抗议：“等等，等一下……陆见野，停、现在，唔——是中场休息时间！”
　　陆见野纵容地停下动作，却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单手控制着郁双的动作，任由他抽离，却不许他逃开，用鼻尖抵着鼻尖，也有些喘：“……这又是哪来的规矩？”
　　郁双脸红一阵白一阵，尽量委婉地说：“就……”
　　他用眼神示意，让陆见野往下看，“大家都，都是男人。你……懂的吧？就那个，那个有感觉了！”
　　陆见野耍起流氓，故意在他耳边低声咬着字眼：“那个是什么感觉。”
　　岂料，郁双没对上他的信号，居然愣了愣，旋即露出有些怜悯的目光，向下望了一眼；又生怕不礼貌一样，赶紧目视前方，用一种完全纯洁而刚正不阿的眼神对视回去，很委婉地说：“你……没事，别放在心上？”
　　他解释，“我胡说八道的，对！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紧张就爱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陆见野：“……”
　　后来回想起这一天，郁双坚持认为，这事应该算陆见野全责——都是他刚刚亲得太用力，才搞得自己缺氧脑子转不过弯！
　　但在当下，郁双并没有这份真知灼见，还企图“照顾陆总的男性尊严”，努力装傻充愣道：“骗你呢，哈哈，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亲累了，想歇一会。”
　　他安慰地再次低下头，在陆见野的嘴唇上碰了碰，有些感慨地心想：“还真是人无完人，可惜了……没事，柏拉图也挺好的，反正也不是没用手解决过。”
　　他一不留神说出了声，陆见野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郁双。”
　　“哎。”郁双打定主意，自己伺机去偷偷解决，绝对不能让陆见野看了不开心，用脚后跟轻轻碰了碰他，“行了行了，你先放开。抱这么久你不累我还累呢，我……去个厕所。就是蹲个坑，什么都不干，嗯？”
　　他画蛇添足，“真的，什么都不干。”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忍耐力已然到达了极限：“你要是真想让我松手，最好闭嘴。”
　　“啊？哦……好吧，看来你知道了。”郁双企图安慰，“嗨，也不是什么大事……放心，我这个人不会背后乱嚼舌根的，肯定不往外说。”
　　陆见野的声音沙哑起来：“说什么？”
　　“什么都不说，放心吧——别太难过了？”
　　郁双虽然没有“这种困扰”，但也能感同身受，觉得陆见野此刻非常需要鼓励，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你看，你一只手能把我举起来，已经很厉害了。”
　　陆见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愈发幽深起来。
　　郁双竟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不敢和他对视，舔了舔嘴角：“那个……”
　　陆见野脑子里的弦终于崩了。
　　他说：“陆吾，关机。”
　　郁双不解其意，直到看见陆吾的信号指示灯闪烁着熄灭，才有了猜测。
　　陆吾是监控摄像！
　　陆见野接下来要干的事，不能留下影像资料！
　　他惊恐道：“不是……陆见野你怎么回事？你他妈想灭我的口？！你，你你你，救命！啊！！！”
　　陆见野罔顾他的呼喊，径直抱着人往楼上走。郁双一番拳打脚踢，除了踹到楼梯扶手好几下、闹腾得自己脚疼，完全没有任何收获。
　　走到楼梯拐弯处，陆见野还吸取了这一路的教训，托着他的臀部用力，换了个姿势，把人扛在了肩上。
　　郁双已经从呼救变成了乞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陆见野你清醒一点啊，杀人犯法，你说你一个上将前途大好……为了这个事情不值当。我过段时间就要回自己的时空了，大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啊！！！”
　　陆见野把他颠了颠。
　　郁双尖叫后，继续说，“……再说了，其实我还有用的！我是特效杀虫剂你还记不记得？我可以帮你打仗，人类需要我，陆见野——”
　　像是演练过了千百遍，陆见野走进休息室，先把郁双扔在了大床上，欺身而上地压住他，伸出手。
　　拉上了灯。
　　郁双嚎得更委屈了：“陆见野你还是不是人？！你也知道不想见血！你混.账王.八.蛋提裤子不认人！！！”
　　“哈。”在黑暗中，陆见野发出了短促的笑声，“我还没来得及脱，怎么提裤子？”
　　郁双愤恨：“不是你什么习惯？你杀人还要脱裤子？怕我弄脏你的衣服？！”
　　“……”
　　陆见野无言半晌，但行胜于言，他没有脱自己的裤子，而是缓缓拽开了郁双的拉链。
　　郁双一阵头皮发麻，可受制于人，完全无从反抗，唯有狠狠瞪着对方：“我说，你……也不用这么有仪式感吧？”
　　陆见野发出鼻音：“嗯？”
　　郁双悲愤极了：“我说你提裤子不认人，你还真想脱了提一次？王.八.蛋！要提也提你自己的啊！士可杀不可辱……我和你拼了！！！”
　　郁双近乎玩命地挣扎，无望又哀伤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想，这是他短暂一生里唯一爱过的人，也是即将终结他生命的人。
　　还是因为这种事。
　　真是操.蛋。
　　他的挣扎毫无用处，最终缓缓归于一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宁静，引颈就戮。
　　而陆见野竟然也缓缓卸了力气，有些疑惑起来。
　　郁双闭眼：“陆见野，认识一场亲都亲了，你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
　　陆见野终于确定了什么，啼笑皆非地问：“郁双，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灭口呗。”郁双睁眼，“反派死于话多，我建议你动手趁早。”
　　“哈？！”陆见野简直被他气笑了，“郁双，你是哪来的错觉，认为我会对你下手？”
　　郁双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最敏感的部位，一字一句说：“听好了，我、在、求、欢！”
　　陆总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牙缝里就那么大点地方，多一个字都没了。
　　因此，当郁双瞪圆了眼睛，质问他“你不是不行么”的时候，没再得到哪怕半分的解释，只有毫无争议的行动。
　　陆吾让出了本体的控制权，躲到了直播间跳舞，顺便拉了整个基站二楼的电路，营造出鸦雀无声的绝佳环境。
　　珍妮拽着陈远之走出去，恰碰见折返去找陆见野商量事情的李乔恩和李岩。她回身望了一眼漆黑的楼梯口，拦住了两人，说：“复盘会不是明天么？老大现在有事。”
　　李乔恩困惑：“陆能有什么事？还有多久？我在这等他好了，要是想不出解释，我今晚都睡不着。”
　　珍妮再次回头瞥了一眼，回想自己从前遍阅的文字，给出了估计：“七八个小时？”
　　李乔恩不解地耸耸肩，抬腕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我回去等好了。陆吾？一会帮我和陆说一声，我要第一个预约。”
　　陆吾：“……行吧。”
　　但二楼的灯光再次亮起时，已经是次日的早晨了。
　　郁双有气无力地陷在床上，看到陆见野靠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来啊……”
　　“真的不想继续，就闭上你的嘴。”陆见野单膝跪在床上，探身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清理及时，没发烧。想吃点什么？”
　　郁双摇头：“不想吃东西……而且你不要再说这种事情了啊！！！”
　　“早饭多少吃一点。”陆见野微微叹气，趴进被窝里，搂住郁双，“哪难受？我看看。”
　　郁双嗅到他的气息，鉴于他难受的位置比较敏感，瞬间仿佛回到昨天，整个人打了个颤：“还，还是算了吧。”
　　被接连拒绝一番，陆见野蹙起眉头。他没这样的经验，拿不准郁双的意思，僵硬地看了一会，又再次尝试着伸出手。
　　郁双奋力抬起一只手，愤怒地拍他：“别碰我！”
　　陆总连爬床的经验都仅此一夜，更没有被踹下去的经历。他感受着郁双的抗拒，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他有礼有节地退后了几寸，耐心问道：“昨晚确实抱歉。郁双，先告诉我，你哪不舒服？”
　　郁双钻进被子里不吭声。
　　陆见野抬了抬手，到底没掀被子，只是等在旁边：“或者叫陆吾……”
　　“哪都不舒服！”郁双探出半个脑袋，咬牙切齿，“看看看，看什么看？你这么好奇，下次换你试试啊？！”
　　他有气无力地怒吼，“我屁股被撑得疼！你还想组织个参观展览啊！”
　　——还能说“下次”，应该就是不排斥？
　　陆见野重点找得很好，被发了一通脾气，他反而安心起来，躺在了郁双的身边，诚恳说：“是我经验不足，但能商量一下么？”
　　郁双不想看他，扭过头：“有什么好商量的？不许提下次，这个没商量，我不可能同意每天一次的！最多……一周。”
　　“不是这个事。”陆见野忍着笑，就着被子卷住郁双，把人搂进怀里，“你发脾气，尽管来挠我，就是别一声不吭地躲着，也——别害怕我。挺吓人的。”
　　他哄着说，“喏，要是还不乐意，照着我的脸挠也行。”
　　郁双终于舍得转回来看他了，闷声问：“你……今天不用出门？”
　　“一会开研讨会。”陆见野指着自己的脸说，“想挠在哪？一会我叫大家都看看，要是有人问，就说是……”
　　郁双追问：“是什么？”
　　陆见野泰然自若地说：“是我老婆抓的。”
　　郁双差点弹起来：“谁是你老婆？！”
　　陆见野理所应当：“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郁双冥思苦想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叫“老婆”别扭，叫“老公”更不对劲了，毕竟位置摆在那：“呃……”
　　只见他越迟疑，陆见野的脸色就越差。郁双当即会错了意，很诚恳地坐了起来，“什么关系都行！我那个时空挺开放的，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陆见野：“……”
　　郁双继续劝：“我知道昨晚是冲动了……”
　　“没冲动。”陆见野说，“我是蓄谋已久的。”
　　郁双呆住了。
　　“……算了。”陆见野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按你这个理解的脑回路，我要是不直说，没准就真没戏了。”
　　他说，“郁双，我一点也没冲动，不是为了负责任才叫你老婆，更不觉着勉强。我纯粹是喜欢你，才亲吻你、抱你、和你做。”
　　郁双又缩了回去。
　　陆见野卷起被角，不让他躲：“之前我想得有点多，总怕不长久。但喜欢这个事情忍不住，我现在忽然觉着，不如有一天算一天，说清楚讲明白，能在一起一天都是赚了——行，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郁双，你对我呢？”
　　郁双吞了吞口水，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了：“我……等会，也没有谁规定要轮到我说啊！”
　　郁双说得好像理直气壮，但眼神不由得放在了陆见野的身上，小心而慎重地看着他。
　　陆见野定定回望，然后叹了口气，说：“嗯，我知道了。”
　　郁双又从被里钻出来了，忍不住拉他的手。
　　陆见野很是象征性地躲，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被捉住，如同碰到稀世珍宝而不能拥有一样，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郁双问：“你……知道什么了？那什么，我……”
　　他咬咬牙，实在不好意思看着陆见野，一头扎进他怀里，拦腰搂着他，大声说，“我对你也挺心甘情愿的！嗐，我就是气不过你昨晚一直不停……你千万别误会！”
　　陆见野的身体颤了颤。
　　郁双更慌了，安慰地顺着他的后背：“你，你是不是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喜欢你的！”
　　陆见野弯起唇角，还是不说话。
　　郁双一咬牙，说：“我给你当老婆！而且不挠你的脸！陆见野，你别哭了啊……我，大不了今晚我舍命陪君子，再和你睡一起！”
　　陆见野：“……”
　　陆见野无可奈何地推开他，说，“‘舍命陪君子’不是这个意思。”
　　“你能听懂就行！”郁双胡乱拍了拍陆见野的肩膀，看起来很是仗义，“那个，昨天的事我也有责任，要不是我误会你在前，你可能也不会那么用力？所以咱俩就当扯平了！今晚——”
　　他愣了一下，“等等！”
　　他指着陆见野，怒道，“你装哭！！！”
　　郁双把自己气得再次躲进被子里。
　　看到他活蹦乱跳没什么事，陆见野不强求，只是侧躺在一边。
　　郁双气不过，隔着被子用脚踢他。
　　陆见野任由他踹，还靠近了点，说：“动作别太大，当心抻着。”
　　郁双咬牙，伸出一只手，看起来原本应该是想挠几下或者是出一拳，但僵硬了一会，只是比划出一个中指。
　　陆见野忍俊不禁，配合地把手递给他：“再商量一下，怎么能让你解气？掐几下行不行。”
　　郁双有气无力地拧了一下，闷声说：“今晚换你被折腾！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见野：“……”
　　没等陆总说出婉拒的话，郁双又说：“……算了，我也折腾不出你这么狠的。换你在下边，还有点暴殄天物了。”
　　他仰天道，“我昨天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会以为你不行呢？！！！”
　　任由郁双闹腾个够本，陆见野去小厨房里熬了碗粥，踩着点到的会议室。
　　在这个基站里，就连陆吾请假的时候，都比陆见野多。他这大半天的失踪，顿时引来一片询问。
　　尤其是李乔恩，十分之不满地怨着：“陆！我找了你好久！”
　　陆见野正春风得意，很是容光焕发，并不计较他的指责：“说了上午开会，急什么？”
　　李乔恩极为突兀地道：“我想和你申请，在郁双身上取样，研究他克制虫族的秘诀！”
　　陆见野的脸色缓缓严肃起来。
　　李乔恩劝说道：“陆，这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你想，只是抽一点点血，没准就能够拯救整个世界！”
　　“用不着抽这管血，他也能拯救世界。”陆见野说，“你这个提议的利在哪里？”
　　李乔恩说：“当然是利在未来！除了郁双以外，我们还需要备选方案！”
　　“李乔恩，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科研所业务了？”陆见野稀奇道，“这么说也不对，科研所没有人体实验的业务，还真不干这缺德事。”
　　李乔恩高声道：“陆！我只是为了人类考虑，做元素分析而已。”
　　“要是抽一管血，研究不出来呢？”陆见野问，“你是不是还想割一块肉？”
　　李乔恩说：“我不想做这样的假设，但事情如果真的如此，陆吾有着最好的营养舱。”
　　“切一块肉要是不够，你还会切第二块。”陆见野说，“这是人体实验，一旦开头，你没有回头箭。”
　　李乔恩却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这是人类取得优势的绝佳时机。只需要郁双牺牲一点，人类的未来都会更好！”
　　陆见野说：“李乔恩，我不做电车难题。”
　　李乔恩忽然气愤异常：“你不是拒绝电车难题，你只是心有所属！不要把事情说得太高尚，我们只是各有所爱，各有想保护的人。但你不要忘了，你是特战部的总指挥！”
　　陆见野奇道：“所以呢？因为我是特战部的指挥官，我就得取别人的血、啖别人的肉，再安心地躺在上边高枕无忧？”
　　李乔恩道：“你为什么非得将话说得如此难听？郁双未见得不愿意！”
　　陆见野乐了：“他乐意也不是你突破原则的理由！《人类同胞公约法》没背过？允许你把他剥皮拆骨了？”
　　李乔恩：“他不是本土人类，不在同胞保护的范围内。”
　　“那更有意思了。”陆见野冷冷道，“他不是人，你的实验就是污染人类基因，挺有判头。”
　　李乔恩气得说不出来话，指着陆见野直哆嗦：“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架吵到这算是没话可说了。
　　陆见野坐到投影控制的位置，开始调昨天的战斗记录，不搭理李乔恩。
　　其他人则纷纷开始拉架。
　　珍妮不解：“李乔恩，你怎么回事？不用人类做生物实验，是军部的重要原则。”
　　李乔恩道：“违反的也不是这一条两条了。”
　　陈远之问：“而且哥，陆吾给郁双体检过，没有异常报告，再实验的意义不会很大。”
　　李乔恩说：“万一呢？”
　　李岩最后问：“你为什么忽然坚持起实验？”
　　李乔恩道：“因为没有别的办法！虽然眼下看起来像是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要是留不住郁双，我们就一无所有！诸位，人类的希望不能压在一个人身上！”
　　陆见野问：“你说的一无所有，杀虫剂初见成效，还是郁双能对虫族造成强力伤害？”
　　李乔恩说不出来话了。
　　“李乔恩。”陆见野说，“精神状态不稳定，可以休假。”
　　李乔恩无言以对。
　　特战部以作战人员为主，技术型人才比较稀缺，大家对侦查员有种宽容，且一致觉得这个行业敏感抽风是正常的——李乔恩多半是看到了郁双的攻击力对比，激动上了头。
　　送他出去冷静片刻后，针对昨天的复盘也有条不紊地开展了起来。
　　“情况不算好，但也不算糟。”陆见野道，“至少是有办法了——我和郁双聊过，他愿意来特战部。”
　　珍妮问：“你卖身谈的？”
　　陆见野说：“换个措辞，叫两情相悦。”
　　陈远之道：“那可真是嫂子了！”
　　陆见野道：“话是没错，但别当他面叫，我怕他不喜欢。”
　　李岩想了想，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你们是昨天确定的关系？”
　　“对。”陆见野问，“怎么了？”
　　李岩说：“乔恩不对劲。我昨天和他探讨用杀虫剂能不能作为武器进化的方向，他忽然强烈要求找你聊聊——我们回到二楼，没找到你，他还预约了见面。”
　　陆见野挑了挑眉梢：“然后？”
　　“今天早上，他没提半个字，又忽然提出了实验。”李岩说，“太巧了。”
　　珍妮听完摇摇头：“这证明不了任何事。”
　　“我知道。”李岩说，“我只是感觉违和。”
　　陈远之已经被绕蒙了，问：“我一个字也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难道李乔恩暗恋老大，拿嫂子当情敌？”
　　他说，“哦，难怪我总觉得，乔恩不喜欢咱嫂子。”
　　珍妮：“……”
　　李岩：“……”
　　陆见野：“………………”
　　众人无言片刻，陆见野率先说：“行了，先别纠结这个——八字别说一撇，连谱都没有呢。李乔恩抽的什么风，应该由我来进行判断，你们是队友，别从自己内部瓦解队伍。”
　　复盘会不欢而散，众人各怀心事地走出会议室。
　　陆见野做好资料保密处理后，出门碰上了陈远之，有点意外：“在这发什么呆？”
　　“哦……我有事想汇报。”陈远之说，“你们都说奇怪，我也想起件事。就昨天，嫂子和我说，乔恩哥家庭和睦关系好，他还随身带着老婆的小皮筋。老大，皮筋！”
　　陆见野问：“怎么？”
　　陈远之说：“乔恩哥家的嫂子梳短发的，从来没用过皮筋！他身上怎么会随时带着这种东西？
　　陈远之左右望了望，凑近说，“老大，其实我怀疑，乔恩哥这些反常，都是因为他婚内出轨了！”
　　陆见野：“……”
　　陈远之说：“你看，他心情不好，容易动怒，还突然想做人体实验！说的话奇怪，好像还挺排斥嫂子……像不像出轨心虚？”
　　陆见野说：“行，我知道了。”
　　陈远之眼睛亮了亮：“你也觉得乔恩哥出轨了？”
　　“我觉得你有点闲。”陆见野说，“回去给我批一下文件。”
　　陆见野说完，径直下楼回到二层，却没有去找郁双，而是站在陆吾的仓库里出神。
　　陆吾问：“你也在担忧乔恩的婚姻？”
　　“不是。”陆见野说，“出轨挺离谱的，但陈远之这这么个迟钝的主，都觉着不对劲了——李乔恩这是怎么了。”
　　陆吾听完，说：“你应该进行全面的分析，而不是因为一个人的言语下判断。”
　　“能满足给虫族通风报信的条件，人员不多，只有他最具条件。”陆见野说，“但他没理由做这种事，我不能理解。”
　　陆吾则道：“这不是发呆片刻能想通的问题。我建议进行调查。”
　　“知道，查了。”陆见野颔首，“乔恩是特战部的第一批人，没板上钉钉，我不想闹出动静，这样他不好做人。”
　　陆吾说：“对了，他说的实验——我很不建议。”
　　“虽然我也不赞同。”陆见野说，“但还是想听听理由。”
　　“很简单，”陆吾说，“李乔恩在这个领域并不专业，而我和科研所的意见一致：这项实验的意义不大，成功率罕有。我给郁双做过检查，他的基因里没有任何特殊，结果拿到科研所，连齐东墙都不觉得有实验的意义。”
　　陆吾道，“我想，这也是大家今天纷纷说出心声，怀疑李乔恩的一大原因。他并没有从业经验，却忽然提出这样的设想。”
　　陆见野说：“所以我觉着，陈远之说的不是没道理——李乔恩不太喜欢郁双。”
　　陆吾说：“这不是个人情感能造成的。”
　　陆见野说：“你也怀疑李乔恩。”
　　“我没有这样说。”陆吾道，“根据我的资料显示，这正是古地球时期美利坚人民的民风。他们甚至修炼黑魔法。”
　　陆见野提醒：“不要拿《哈利波特》当史书。”
　　陆吾道：“抱歉，我记混了。我想说的是是漫威宇宙系列。俗话说，富人靠改装、穷人靠变异，他们十分热爱用人类做实验。”
　　陆见野：“……”
　　他实在不想理陆吾，回到舰艇内，轻手轻脚地脱去外套，回到卧室内。
　　这间卧室并不舒适，不如基站里边那件宽敞，也没有人类基地公寓里那样高级的配套设备，狭小而简单，只能用于航行中途的休息处。
　　可此时，站在门口，看见床上熟睡的人影——陆见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童年时候，恐怕能追溯到小学那几年，在放学后，穿过长长的街道，他回到家门口，大声喊着说：“我回家啦！”
　　在阔别了许多年后，在这间小屋子前，陆总指挥官忽然想说一句——他回家了。
　　“你回来了？”郁双感觉到身边有人，迷茫地睁眼看了看，又钻回被子里，“我还没睡醒呢……午安，你要不要一起？”
　　他只是客气一下，可下一刻，陆见野就贴了过来。
　　“行。”陆见野轻轻亲吻他的耳垂，分毫不客气，说，“睡吧。”


第68章 事后
　　两人在床上躺了会, 陆见野忽然一个翻身，靠了过来。
　　郁双猛然被一道炽热的气息包围，立刻从毫无防备的半梦半醒变成了危险预警。
　　纵使科研所对陆吾的设计再不计成本, 也万万没想过这间临时卧室能住两个成年的男人。
　　一张大床只能将将够用，稍一挪动，就成了脸贴脸的情形。
　　郁双忍了又忍, 差点连床都赖不下去了，只想跳起来问问陆见野还是不是个人——昨晚刚刚折腾完, 今天怎么还要再来？
　　搁这上班打卡呢？！
　　但陆见野只是反复碰了碰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后, 顺手把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郁双以为自己多少对这个怀抱有点阴影, 会躺得如坐针毡。可稍不留神，他居然满心踏实, 又昏昏欲睡起来。
　　听见均匀的呼吸声，陆见野睁开眼睛，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对于郁双这样的社畜来讲，一夜缠绵的运动量堪比日常通勤一个月，整个人都显得蔫哒哒的, 毫无力气地陷在被褥里, 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好像身体被掏空。
　　他很快就睡熟了, 在陆吾二十六度恒温之下, 毫无防备地解开被窝封印, 先蹬出来了一条腿, 架在陆见野的小腹上。
　　鉴于这块地方的硬度有点高, 他用膝盖蹭了两下，勉强嘟囔着接受，倒是不见昨天伺机摸两下腹肌的主动。
　　陆见野被蹭得咬牙, 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深深沉下一口气，抓住郁双的小腿想挪个地方。
　　郁双的梦境顿时不踏实起来，哼哼唧唧地不情愿，试图整个人都翻到陆见野身上去，非得征服这片领地不可。
　　扑棱几下，他其实有些醒了，但意识还有些飘忽，本能地试图报复，非得和这个折腾他一宿的人作对，往上凑得变本加厉。
　　陆见野凑到他耳边，低声问：“还想再要一次？”
　　郁双整个人一僵。
　　“逗你的。”陆见野趁机挪开他的腿，把人圈进自己怀中，“睡吧。”
　　郁双清醒片刻的意识重新混沌，商量着说：“是你让我睡的……别记迟到……”
　　陆见野哭笑不得：“行，算你全勤。”
　　“还有昨晚的加班费……”郁双讨价还价，艰难强调，“调休，KPI……奖金……”
　　“加班费一万。”陆见野随口哄他，“调休三天，KPI满分。睡吧。”
　　郁双的眼睛撑起一道缝：“奖金……”
　　“知道。”陆见野无可奈何地伸手，挡住他的视线，“记着呢，明天发你。”
　　郁双许是计算出了自己的工资待遇，甚觉得满意。
　　陆见野啼笑皆非，低声叹道：“还真把自己打包卖给我了。”
　　“嗯……”郁双字不成句地回答，“你下次记得小一点……越大越贵……不划算。”
　　陆见野哑然失笑，满口答应着：“好，下次涨价。”
　　郁双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就连陆见野下午回了一趟基站，都分毫没惊动他。
　　陆总吓得叫来陆吾，但扫描了两遍，得出的结论都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陆吾很是谴责：“你们都干了什么？老大，现在是战时，你需要节制！”
　　陆见野难得心虚，没嘴欠回去，而是说：“嗯，下回注意。”
　　其他人一天没见着郁双，则表现得都很淡定，连李乔恩都来表示了歉意。
　　他拦住陆见野，左右看了看，小声说：“抱歉，陆，我之前的态度太过激烈了。而且，我也没想到，你和郁双是那样的关系。”
　　陆见野回答：“知道就行，没事。”
　　他瞥见李乔恩手腕上的皮筋，忽然想起陈远之的话，随口一样问，“你带的这是什么？”
　　“嗯？”李乔恩咧嘴露出一排白牙，骄傲地举起手，“你说这个东西？是我给老婆准备的。她还不习惯头发留长，总会忘记带皮筋。”
　　他眼前一亮，大概是觉着陆见野有资格加入已婚话题了，展臂一搂，“陆！我这些天拜读ABO文学，学到了一个新名词，叫作‘标记’。那真是绝佳的浪漫啊，在灵魂上镌刻伴侣的痕迹。”
　　他展示自己胳膊上的皮筋，“你看看，这就是她给我的印记。”
　　陆见野戳穿：“你自己带的，别栽赃嫂子。”
　　李乔恩嘟囔：“她的镣铐存在于我的心间，这是画地为牢。”
　　“哦。”陆见野锐评，“成语用的凑合，就是酸了点。”
　　李乔恩气得想抽人，碍于抽不过只好暂且忍受下来：“你早晚会懂得爱情的好！”
　　陆见野正忙着体会美好，实在懒得理他，匆匆回到舰艇上。
　　郁双已经艰难地爬了起来，不情不愿地支着胳膊，完成人床分离。
　　“醒了？”陆见野调整了一下，笑笑，“能有这睡眠质量，也算是挺难为你了。”
　　郁双怨气冲天：“怪谁？”
　　“我。”陆见野大大方方，“下次注意，但尺寸不是我说了算，你想让我变小，估计不太行。”
　　郁双想到自己的梦话，狠狠捂住脸。
　　“怎么害羞上了？”陆见野拉住他的手，安慰，“这又没别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郁双有气无力：“咱俩对丢人的定义不一样……”
　　陆见野笑了起来，用被子将郁双一裹，搂住揉了揉：“那就听我的。”
　　郁双不满地扒拉着：“为什么！”
　　“因为你脾气好有包容心，对我特宽容。”陆见野说，“我这个人呢，习惯说一不二不讲理，说你是天下第一好，就不许你自认第二。”
　　郁双听得耳朵根都热了，故意严肃地板起脸：“陆见野！”
　　“嗳。”陆见野应声，“有什么吩咐？”
　　郁双认真说：“我以前觉着吧，你特别不会说人话。”
　　陆见野应声：“现在呢？”
　　郁双：“现在发现，你要是愿意，这嘴和抹了蜜一样甜。”
　　陆见野无言片刻：“……这是夸我呢？”
　　郁双点点头：“对啊，夸你聪明机智好学……哦，好学好像不能用在这。”
　　“我谢谢你？”陆见野照单全收，“没事，不挑词，我都爱听。”
　　郁双对这人的脸皮叹为观止，但还是很诚实地被哄了个舒舒服服，差点没原地同意脱了裤子再来一次。
　　幸好陆见野良知尚存，知道不能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晚饭的时候，两人才终于迟迟回到基站里。
　　郁双只觉得恍如隔世，硬上陈远之探究的眼神，差点要没脸见人。
　　果不其然，坐下以后，这哥们立即神神秘秘凑过来，但说的却是：“诶嫂子！你到底是有什么秘诀，杀巨虫效果那么好！”
　　郁双犹疑片刻，本来想看一下陆见野的眼色行事，但陆总正醉心于加个菜，没空搭理人。
　　他遂决定胡说八道，低声说：“因为我给你们老大睡了！”
　　陈远之大为震撼，随即惊恐地看向陆见野，倒抽一口冷气，连声嘀嘀咕咕：“老大还有这种用处？那比不了比不了……算了算了，还是算了……”
　　念叨完，这厮居然又凑过来，八卦兮兮地问，“那个，嫂子，这事谁在上边啊？只有老大能达到这效果？别的男的行不行……”
　　郁双：“……”
　　他就不该嘴欠，这傻孩子好像还真想试试！
　　正在这时，陆见野端着一盘子苦瓜炒蛋上了桌，面不改色回答：“谁在上边，得你嫂子说了算。”
　　郁双精疲力尽的心灵顿时大受抚慰，眼睛都亮起来了，直跟着点头。
　　陈远之不死心：“所以主要作用取决于老大……”
　　“滚蛋。”陆见野知道他这人容易犯轴，多半解释不清，干脆利落地指着门，“哪凉快哪呆着去。”
　　陈远之灰溜溜地滚了，并且用排除法得出结论——既然他老大没认领是自己的作用，那多半是个男的就行！
　　他一路滚到食堂门口，还差点撞上李岩。
　　“当心。”李岩抓了下他的胳膊，奇怪地问，“你跑什么，这么着急？”
　　陈远之摸了摸鼻子，忽然恶胆向边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他的脸就往上亲。
　　李岩：“？？？”
　　陈远之开心道：“别躲别躲，哥们你别害怕啊，咱俩睡个觉去。”
　　李岩：“……？”


第69章 苦瓜
　　李岩在外边兵荒马乱, 郁双在这愁眉苦脸地看着苦瓜，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命苦，还是一会的嘴苦。
　　“……你炒这么大一盘子？还让我都吃了？！”郁双诚挚地看着陆见野, “我觉着吧，分手不需要这么隐晦，我可以自己滚的。”
　　陆见野忍无可忍地拍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郁双坚定表示：“反正我不吃苦瓜。”
　　“挑食。”陆见野不赞同, “炒得不苦，多少吃点, 消炎降火。”
　　稍微想了想，他委婉地补充, “怕你身体不舒服, 专门做的。”
　　郁双望着一盘子的绿油油，咬牙：“你说话算不算数？”
　　陆见野问：“哪句？”
　　郁双郁闷极了：“就刚刚, 你说上下听我的！下次要不换换，你自己吃苦瓜好了。”
　　“哦。”陆见野说，“你好像理解错了。”
　　郁双困惑地眨眨眼睛。
　　“上下很重要么。”陆见野笑了笑，凑近过来低声说，“郁双, 这种事, 看的是里外。”
　　郁双：“……”
　　这什么人啊！
　　耍流氓也能这么自然么！
　　他的眼神骂骂咧咧, 陆见野接收到问候, 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不好意思了？”
　　郁双脸都热了, 不好抵赖：“没你那么厚的脸皮。”
　　“好。”陆见野指指盘子里的苦瓜, 说, “像这种不要脸的话，我还能说很多。你要是不吃这个，我就一句一句说给你听。”
　　郁双：“……”
　　陆见野嘴上没个谱, 轻易就能把郁双逗得面红耳赤。
　　但他也诚然只逞嘴皮子的能耐，鲜少把流氓耍落行动上，唯独过分的，是提前抢走了郁双的勺子。
　　郁双艰难地用筷子头挑着稀粥，企图假装淡然。陆见野已经舀起一勺吃的，喂到他嘴边。
　　“你干什么！”郁双做贼似的左顾右盼，“我自己吃，你快放下！”
　　“不放。”陆见野有理有据，“按你这个挑食的习惯，我怕你营养不良。张嘴，我喂你吃。”
　　郁双起初坚决不同意，深觉得喂饭是件羞耻的事。奈何陆见野实在会哄，竟然把领扣解开了两颗，稍微低一低头，领口就会透出胸大肌的形状。
　　看得一时不察，郁双张嘴接过一口食物。
　　粥的温度适宜，浓厚的米香弥漫在舌尖，又夹着一块清脆的苦瓜，调料加得恰好，不见苦味。
　　郁双眼睛一亮：“诶，真的不苦！”
　　“不然呢？”陆见野笑了起来，“骗你干什么？”
　　郁双的灵魂背叛革命，竟然就此接受了苦瓜。
　　这时已略晚于特战部的用餐时间，没什么人来造访食堂。
　　郁双腰酸腿疼的劲儿还没过，就着陆见野的手吃了两口，干脆懒惰地解放自己，直接等着他喂。
　　陆见野边喂边撩着他玩：“哦，现在不觉着害羞了？”
　　郁双靠在椅子背上，细嚼慢咽地回答：“反正也没人……呃。”
　　他都没来得及说完，珍妮推门而入。
　　这姑娘的心理素质很是优异，一下子瞥见两人，就视若无睹地移开目光，自己自地捡起一条数据线，转身就跑。
　　……郁双险些想躲到桌子下边去。
　　陆见野自然不答应，搂住郁双的肩膀，刻意捡着能和珍妮凑个面对面的时候，往他嘴里塞东西。
　　郁双躲无可躲，硬着头皮张开嘴，闭着眼睛掩耳盗铃。
　　郁双掐指一算，打从昨晚开始，陆见野就胡闹得变本加厉，而且没完没了！
　　眼看着时间到了晚上，他颇有些忧虑，生怕又是一个不眠夜。
　　虽然但是，但是虽然，看得出来陆见野体力不错……可人不能、至少不可以这么不错啊！
　　郁双已经在打婉拒的发言稿了，可等到吃完饭，陆见野又迅速开始忙碌，把自己关进了基站上的会议室。
　　去之前，他说：“晚上去我那睡吧，不用等。”
　　话虽如此，郁双也还是寻思着等等。可直到接近午夜，陆见野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他只能自己先睡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特战部都主打一个“各忙各的”。一天基本上见不着人，或是在这个会议室、或是在那个模拟室。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回人类基地的前夜。


第70章 守夜
　　郁双试着融入大家忙碌的进度, 但稍微努力一下后，迅速放弃了这件意义不大的事情。
　　他先去往第一个会议室，李乔恩和李岩研究杀虫剂的成分完善, 他认真听了半个小时，实在分不清那些个化学元素，差点梦回考试不及格被叫去抄方程式的日子, 连忙夹着尾巴跑了。
　　第二个会议室在商讨战略部署，非但术语连天, 星图还得分东南西北，郁双绕得晕头转向, 在心里默念了五遍“上北下南”来建立坐标系后, 再次选择放弃，不在这给大家裹乱。
　　到了模拟训练室, 陆吾直接开始报警，把没有取得驾驶资格证的人类驱逐出去才罢休。
　　陆见野倒是有心教他，可三言两语寥寥带过形同没说；真要是仔细讲解，眼下紧张的工作进度又不允许。
　　郁双有些茫然：“你们不是说我有用么？我现在除了消耗存粮，还有什么用。”
　　“你们那个时代, 举办大型盛典, 都需要做个吉祥物。”陆见野的解释照顾到了郁双的心理感受, 努力引经据典, “你就是我们的杀虫吉祥物。用不着纠结, 天赋也是也是一种努力。”
　　郁双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学神专属评价, 差点要发飘, 身心愉悦得就地躺平。
　　结果刷短视频上头了，他居然刷手机到半夜，生生熬到陆见野回来。
　　陆见野遥看见一室荧光, 走得悄无声息，潜行到了床头，一把抓住手机，悠悠问：“看什么呢，乐成这样。”
　　郁双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吓成这样？”陆见野有点好笑，“我看着很可怕？”
　　郁双被捉弄得没好气，故意说：“对啊，你才知道？”
　　“你怕我什么？”陆见野很是稀奇，“你抓我后背的时候，可看不出来害怕。”
　　郁双：“……”
　　郁双气得像只河豚，“就那么一晚上！一次！你还想说多久！”
　　陆见野听得想笑：“什么意思，以后不想对我负责任了？”
　　郁双缩了缩脖子，悄悄扒拉着，想拿回来自己的手机：“别冤枉人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见野双手捏在他肩上，把郁双摆弄成正对自己，悠悠道，“说给我听听。”
　　郁双看了看他，钻进被子里：“晚上了，我要睡觉，你太吵了。”
　　“抱着手机和短视频一块睡。”陆见野说，“睁着眼睛睡一宿那种？”
　　郁双：“……”
　　陆见野不依不饶，还要凑近了追问：“装睡也不肯给我个解释，想当负心人？”
　　陆总惯会调侃，语气带着笑意，尾音轻轻上扬，质问得像是在调情。
　　郁双忍不住缩了缩，又把被子裹得严实一点，拒绝被诱惑。
　　陆见野又轻轻扯了一下被角，发出疑问的音节：“嗯？”
　　“你好烦，吵到我睡觉了。”郁双没抓住，被迫露出了眼睛，遂强烈谴责，“陆见野，你都不困的么！”
　　陆见野微微颔首：“困，特别累。”
　　郁双为了说话方便，探出半个脑袋：“那你还不睡。”
　　“睡不着。”陆见野彬彬有礼到了有些装腔作势的意思，“但没听到你的解释，实在夜不能寐”
　　郁双：“……”
　　郁双钻回被子里，连发顶都不给他留，闷闷说，“那你自己呆着去吧！”
　　陆见野笑了笑，就合衣躺在旁边。
　　果然，不出十秒钟，郁双一把拽下被子，翻身坐起来，顶着一头鸡窝乱毛，看着好整以暇的陆见野，飞快地小声说：“我要你的，没打算始乱终弃！”
　　陆见野侧过脸，神色不太确定，眼睫微微颤了颤，仿佛没什么精神还在强撑，很在意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郁双心软得一塌糊涂，认认真真说，“我没有始乱终弃，也没有不要你，我肯定负责任。”
　　陆见野听完，弯起唇角，手臂一展，连人带被地搂进怀里，将脸埋在郁双的颈窝处，极轻地蹭了一下。
　　郁双不太适应地扭了扭，就听到他说：“别动，我就抱一会。这次不是装可怜逗你玩，真有点累了。”
　　郁双抓住重点：“你上次生病是不是装的！”
　　陆见野闷声笑了笑：“反应还挺快的……”
　　话音没落，他已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陆见野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即便有些空闲，也要去模拟训练室一遍遍演练着。
　　郁双见状，也舍不得在这个时候找他的麻烦，干脆老老实实地当个人形抱枕。
　　可饶是如此，陆见野还是卡着十分钟睁开眼：“怎么这么乖？好了……被子松一松，别热着。”
　　郁双轻手轻脚地展开被子，往他身上搭了一半：“哦。你接着睡，不用管……”
　　“不用管我，不在这睡，就是回来看看你。”陆见野用力闭了闭眼，从床上撑起身体，清醒了些许，解释道，“备战作息，保持清醒。我十到十五分钟得起来一次。”
　　午夜时分，郁双脑子开始不太转弯，抓住他的胳膊问：“那你去哪休息？”
　　“二层。”陆见野捏着鼻梁说，“爪子松一松，我在这你也睡不着。”
　　郁双听完，CPU过载地思考了一下，也跟着爬了起来，说：“不了吧，这是你的房间，要走也是我走……”
　　陆见野哭笑不得，当即反握住他的手，翻身横跨，及时把人困在床边：“说什么呢，想闹分居？乖乖躺着。”
　　郁双听罢，认真表示赞同，点了点头：“哦……”
　　他调用起为数不多清醒的脑细胞，完成了一次计算——既然他和陆见野都不该搬走，那这张床上就应该睡两个人。
　　于是，郁双伸出手臂，揽住了陆见野的腰，嘀咕着说出结论：“一起睡……”
　　陆见野只能躺在他身边，哄着说：“行，那我动静轻一点。”
　　“什么……？”郁双顿时想歪了，强撑着睁开眼睛，慌慌张张地捂住裤腰，谴责，“不是……你忙成这样，还想有的没的！”
　　陆见野：“？”
　　郁双往后缩了缩：“真的不太好，虽然是没睡着，但这个事情和备战也不搭啊。”
　　陆见野默然片刻，先把挪到床边的人捞回来，才缓缓道：“没那个意思，是怕吵着你睡觉。”
　　郁双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安心：“……哦。”
　　安静片刻，陆见野忍不住问：“心理阴影这么大？这么多天了，见到我就躲。”
　　陆总的语气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也不是阴影吧……”郁双说着，又想往被子里钻了，磕磕绊绊地措辞，“就是……太累了。”
　　他努力打着比方，“这就好比是加班，你说加班能到心理阴影的程度么？但是天天下班前，大家最怕领导来安排工作。”
　　陆见野沉默。
　　郁双赶紧解释：“我真的不是说你技术不行啊！”
　　“是没直接说。”陆见野冷静地深呼吸，“就是给你找到上班的感觉了。”
　　郁双拍拍他，诚恳地说出渣男语录榜首：“你别想太多？”
　　陆见野看着他：“我怎么不多想？”
　　“我总体的体验还是很好的。”郁双做发誓状，“真的，天地可表。就是有点细节上的小问题。”
　　陆见野又做了个深呼吸，十分丧权辱国地说：“行……你提意见，我改。”
　　郁双听到这就不困了，凑上去说：“你能小点么？”
　　陆见野差点气笑了：“你没有？你说呢？”
　　“哦。”郁双不无失望，“行吧，我以为星际人民也许有什么我还不具备的新功能……”
　　陆见野啼笑皆非：“让你失望了。”
　　“没事……大也有大的好，就这样吧。”郁双很快又提出第二点建设性意见，“那咱们换个变量？比如时长，下次尽量控制在一个小时内？我说的不是一次，是整个过程啊！”
　　陆见野：“……”
　　陆总实在忍无可忍，伸手捏住他的后颈，“郁双，你能盼我点好么？”
　　郁双非常冤枉：“我哪有！”
　　陆见野盯着他看了半晌，忍无可忍地捂住郁双的嘴，下了命令：“睡觉！”
　　他还记着补充，“只睡觉，别想多。”
　　郁双竖起一根手指，支吾：“我还有一句话，就一句！”
　　陆见野松开他。
　　郁双说：“……我没嫌弃你，下次，下次一起再接再厉？”
　　陆见野看了他一眼。
　　郁双又一次做出发誓的动作。
　　陆见野由衷升起一阵无力感，用被子把这人裹了起来，咬牙道：“如果你不想现在立刻再来一次，还是闭嘴的好。”
　　郁双很是无辜。
　　陆见野看着他。
　　面面相觑了一会，郁双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哈哈。”
　　他像是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小声地说道，“真的么？也……不是不行。”


第71章 回家
　　陆见野将人卷在被子里, 促狭地问：“也不是不行？听着有点勉强。”
　　“还凑合着吧？”郁双说，“……不算很勉强。”
　　陆见野闷闷笑了起来，把郁双圈进怀里, 说：“哦，刚刚不是还挺嫌弃？尺寸不合适，节奏不合拍, 听着还以为你要把我踹到床下去了。”
　　郁双努力找补：“那倒也不至于，只是一点小摩擦——我刚刚仔细思考过, 不管合适不合适，这都是你的一部分, 喜欢你就得喜欢你的全部！”
　　陆见野捏了捏他的脸, “大度”表示：“哦，那确实有点勉强。没事, 我也不强求，不用你接受全部，柏拉图也不错。”
　　郁双赶紧道：“不勉强！”
　　“只是不勉强啊。”陆总得寸进尺，继续道，“那也没必要, 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 要是不喜欢……”
　　他的语气微妙地留空了一阵, 郁双迅速上钩, 很费劲地憋出来了一句：“我喜欢……喜欢总行了吧！”
　　郁双说完就想逃, 但这个姿势不适合钻被子, 只能往陆见野的怀里钻。
　　陆见野大度地松了松手, 让他完全埋头在自己的胸口，还熨帖地没抱太紧实，给人留了呼吸的余地, 很是恰到好处。
　　他心满意足道：“总算骗出来句真心话了——行是行，但不能是今晚。现在的情况和之前不大一样，那天晚上在作战星域航行，战场已经打扫干净，没什么突发情况。现在是战后周边巡航，随时有可能遭遇虫族，还是得悠着点。急不得。”
　　“我也没有很着急！”郁双解释得倒是比较急，“不是，陆见野，你又在逗我玩！”
　　陆见野坦然道：“嗳，这都看出来了，学聪明了。”
　　郁双：“……”
　　这是什么人啊！
　　郁双就地开始自闭，陆见野又哄道：“也是我以己度人，自己特着急，就这么猜测你了。”
　　他认真说，“我恨不得从早到晚都这么赖着你，又做不到，急得要命。”
　　郁双听得捂住脸，问：“陆见野，你是一点不脸红的么。”
　　陆见野说：“没镜子，不知道，你帮我看看？”
　　郁双伸手摸了一把，如实反馈：“一点没热。”
　　“嗯。”陆见野说，“还摸出什么来了？”
　　郁双想了想，居然蹦出来一句：“……帅？”
　　“谢谢。”陆见野失笑，“怎么不趁机说我脸皮厚？”
　　“……”郁双打开新思路，好像吃了大亏，顿时咬牙道，“我也没想到，你有挨骂的爱好！”
　　陆见野发出一声叹息，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郁双不满：“看什么看。”
　　陆见野学着北方的口音回答：“看你怎么的？”
　　郁双“噗嗤”笑出声：“学的一点都不像。对了，你还有多久才能睡觉？”
　　“不像就不像，总算是把你哄笑了。”陆见野靠近些许，“现在就行，不用保持太长时间的清醒。”
　　郁双的音量瞬间低了好几个按键：“……那你不早说，睡觉。”
　　他才松懈下来，立刻昏昏欲睡，非但不再拒绝陆见野贴上来，还主动伸出只手，在陆总的背上胡乱划拉，好像摸小动物一样。
　　陆见野低声说：“晚安。”
　　郁双这天睡得浅，隐约听见外边时不时就有人走动，还将陆见野叫出去几回。
　　他努力打起精神听，是李岩在说：“九点钟方向……虫族……避让还是正面遭遇……”
　　听到如此关键的讯息，郁双想支棱着爬起来去看一看。
　　可陆见野说了一句什么，回到房间，重新抱住了他。郁双的自制力土崩瓦解，一头倒回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郁双是被噩梦吓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梦到舰艇冲进巨虫堆里，被硕大的蟑螂蜘蛛团团包围。李岩匆匆来叫陆见野，但赶往二层作战，却发现巨虫已经堵住了基站的全部出口。
　　密密麻麻的虫族环绕，基站被挤得只能推开一条门缝，舰艇甚至飞不出去！
　　危难关头，郁双心一横牙一咬，决定抄起杀虫剂出去喷。
　　陆见野一个没拦住，他穿上防护服，行云流水地冲向虫群——
　　然后。
　　……就醒了。
　　陆见野敲了敲门，靠在门框上，问：“一大早脸色这么差，没睡好？先起来，回家再补觉，以后晚上少玩会手机。”
　　这人一宿没怎么睡，居然还挺神清气爽的，对比之下，郁双臊眉耷眼得更加明显，好像昨晚连夜做了几百个俯卧撑一样。
　　他郁闷道：“你这话说得像高中班主任！”
　　陆见野发现他起床困难，长腿一跨大步走到床边，伸出手一拽：“高中老师应该说，手机交出来！睡觉时间玩什么玩？”
　　郁双吓得一激灵，起床效率翻倍：“快别说了太像了……我已经要做噩梦了。”
　　“为什么是噩梦？”陆见野理所当然，“梦到有我这样的高中老师，你乐醒还来不及才对。”
　　郁双：“……你哪来的自信啊！”
　　“特战部都这么说。”陆见野道，“‘要是陆总上学的时候带我，我高考成绩能涨一百’。”
　　陆见野连咬牙切齿的语气都学了个十成十，郁双可以想象到大家说这话的怨气该有多大……反正肯定不是句好话。
　　但陆总不这么觉着，反而洋洋得意道：“我觉着评价挺高的。对了，你还没在这高考过，试试？”
　　郁双敬谢不敏：“不不不……这就大可不必了吧！不用，谢谢！我觉得人不能盲目崇拜学历！”
　　他生怕被抓去上课，还解释了一句，“而且我要是回去了，考也浪费了不是？”
　　陆见野提起的嘴角缓缓落下，气氛瞬间开始凝滞。
　　郁双眨了两下眼睛，忽然意识到——他的回家，就是和陆见野的分别。
　　这些天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忽略这件事，好像此时此刻就能天长地久了。
　　但总归是自欺欺人。
　　郁双抓了两下头发，从床上跳起来，鞋都没穿地蹦到陆见野面前，大声说：“反正你就不要想着送我去考试了！我学不会的！”
　　“是么？”陆见野捏了捏他的脸，把人打横抱起来，“我有点不信，要不你试试？”
　　郁双搂着他的脖子呐喊：“不不不！千万不要啊，求你了……”
　　李乔恩刚刚拉开一条门缝，立刻反手甩上，大吼自证清白：“我什么都没看见！陆，你注意一下场合！”
　　陆见野把郁双放在床上，拎来鞋子。
　　郁双有些着急，他却不紧不慢，一把抓着郁双的脚踝，替人套上鞋袜。
　　郁双不好意思极了，脸色通红如同被下锅煮了一道，稍微一挣扎，又踢到了陆见野的膝盖。
　　陆见野放下鞋，抬头问：“想欺负我？”
　　郁双：“……”
　　郁双绝望，“你好好说话！”
　　“遵命。”
　　陆见野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握住郁双的脚，抬起来，轻轻落下一吻，“我的……陛下？”
　　郁双拔腿就逃，脸烫得能煎蛋，鸵鸟式托马斯旋转入床，钻进被子里躲着说：“陆见野，闭嘴吧你！”
　　陆见野没追上来欺负他，依旧单膝跪在原地，慢悠悠地逗他：“好啊，如果这是您的旨意。”
　　郁双努力冷静了一下，但实在没什么结果：“你够了……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啊！”
　　陆见野这才笑着站起来，拉开被子，正常道：“这就不好意思了？郁双，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郁双挡着脸，眼神乱跑，“还有什么……你起来，别离我太近，我要发烧了！”
　　陆见野听话地坐起来，说：“毕竟你的男朋友不太要脸，你总得学着适应一下。”
　　郁双又忍不住想笑，闷在被里乐了大半天，爬起来说：“你虽然不要脸，但是自我认知很明确。”
　　陆见野点头：“确实，我也不能哪都落后于平均值。”
　　闹了好一阵子，陆见野才迟迟收了神通，带郁双去吃早饭。
　　早就吃完的李乔恩正收拾碗筷，看到两人姗姗来迟，关掉了水龙头，吹起口哨：“陆！时间很长嘛！”
　　“滚蛋。”陆见野道，“你脑子里能不能纯洁点？”
　　李乔恩讶异道：“纯洁什么？难道我们之中还有未成年？陆，你要正视自己的客观需求！人类都是这样，不用羞耻！”
　　陆见野料想郁双得闹个脸红，横身将他挡在身后，回击：“李乔恩，能学会含蓄点么？”
　　李乔恩耸肩：“学不会，我崇尚自由与热烈的爱。你尽管含蓄，这会让你体验不到爱情的激情和碰撞。”
　　陆见野道：“什么热烈，搓衣板自热？”
　　“陆！”李乔恩炸了，“你这样往我身上攀扯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恼羞成怒，难道你不行。”
　　不等陆见野开口，郁双从他身后探出来，当场反击：“我宁愿他不行！”
　　李乔恩：“……”
　　陆见野：“……”
　　安静了片刻，陆见野说：“郁双，我有时候很难感觉到，你是在帮我说话。”


第72章 第 72 章
　　李乔恩笑得打鸣, 接连发出猪叫。郁双也忍不住跟着开始傻笑，一时间，到处都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唯有陆见野格格不入, 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李乔恩问：“陆，你怎么不笑，是生性不爱笑么？”
　　郁双小声：“这个梗是嘲讽的意思！”
　　李乔恩露出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大大方方一耸肩：“我当然知道，就是这么用的。”
　　陆见野懒得和傻子计较, 丢下这两个家伙，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李乔恩顿时瞪大眼睛, 跟过去发出惊叹：“WOW！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了？”
　　“理论上来说, ”陆见野冷淡地回答，“今天的太阳系日出方向位于你的南侧。”
　　“从南边升起也差不多。”李乔恩瞠目结舌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太可惜了，我吃得太饱，错过了这样的良机！陆，商量一下，我就尝一口！”
　　陆见野微微撩起眼皮, 向郁双递了个眼神：“他的早饭, 他来做主。”
　　李乔恩立刻变得谄媚, 讨好地看着郁双。
　　郁双在关键时刻非常知道好歹, 偷偷瞄陆见野的脸色。
　　陆总也不藏着掖着, 脸上像大字写着“你敢同意试试”。
　　郁双精准进行同声传译：“不……不行, 没做你的份！”
　　陆见野满意地点点头, 李乔恩怨念极了，很是幽怨地撇了一眼锅，透过现象看本质地念念叨叨：“陆, 你是在报复我。”
　　陆见野表示欣赏：“知道就好。”
　　李乔恩对蹭饭这件事的期望也不高，一击不成，直接灰溜溜地跑了。
　　陆见野仿佛在某场艰难卓绝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比如破格参加了“军部第五小区6号楼A单元斗蛐蛐大赛（学龄前赛段）”，还荣获到第一名的好成绩。他昂首挺胸，往锅里多加了一个煎蛋，以示庆祝。
　　郁双殷勤地凑过去帮忙，陆见野敬谢不敏：“别动手，有事说事。”
　　郁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陆见野道：“你最好有这个想法。”
　　郁双奇怪：“那你躲什么？”
　　“对我做什么，悉听尊便。”陆见野毫不留情道，“但你要是没辟谷的打算，最好别对这口锅做什么。”
　　郁双：“……”
　　日子没法过了！
　　陆见野问：“鸡蛋要溏心还是全熟？”
　　郁双冷漠：“全熟。”
　　陆见野又问：“粥里放肉馅还是火腿？”
　　郁双：“……火腿。”
　　陆见野有条不紊地给煎蛋翻面，又一键让陆吾切起火腿丁。
　　油锅滋滋啦啦，鸡蛋的边缘发焦；陆吾掀盖下锅，浓郁的米香扑鼻，橘色的胡萝卜丁点缀在上边，看着就有食欲。
　　郁双咽了咽口水。
　　陆见野问：“主食是馒头，想吃咸菜还是辣酱？”
　　郁双终于不好意思起来，说：“都可以……我其实不挑食的，有吃的就行！”
　　陆见野说：“行，那就都盛一点。”
　　尽管有人工智能和半成品的智慧在其中，陆见野做早餐的速度还是令人叹为观止。不仅样式齐全，而且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叫人有食欲。
　　郁双由衷说：“陆见野，你也太厉害了！”
　　“谢谢。”陆总记仇的本事远超厨艺，“这种话可以放在晚上说。”
　　郁双故意道：“是是是，你做晚饭也好吃。”
　　陆见野故意惊讶道：“噢，你想用吃的？”
　　“……”
　　郁双的勺子在粥里搅了几圈，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米粒，“陆见野，你还是闭嘴吧！”
　　陆总听劝地没再说话，夹了一根炸香肠和两个鸡蛋，放在郁双的盘子里，扬眉笑了笑。
　　郁双气得瞪眼，一筷子狠狠戳在蛋黄上，一分为二，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然后就噎着了。
　　陆见野乐不可支，给他倒了杯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一点也不禁逗呢？”
　　“陆见野！”郁双顺过气，忍无可忍道，“你刚刚和李乔恩说的含蓄呢！”
　　“那是和他含蓄。”陆见野理所应当，“我和你还有什么含蓄的余地？”
　　郁双气结，不想搭理这个人，自顾自扒完一整碗的粥。
　　陆见野难得好脾气，非但没接着硬撩拨，还时不时地夹夹菜，宛若个小媳妇一样。
　　……小媳妇。
　　想到这个比喻，郁双没憋住笑，在勺子里吹了个泡泡。
　　陆见野无奈：“多大人了？吃饭还能自己玩起来。”
　　郁双吃掉最后一口粥：“我就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哦。”陆见野抽走他的碗筷，“说出来听听？”
　　郁双迟疑了一下，还是美化了措辞：“我忽然，感觉你……特别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
　　陆见野对这个描述毫无意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听着像夸我。”
　　郁双连忙点头：“当然了！你这样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理想型。”
　　陆见野把碗筷放好，让陆吾自动清洗：“这‘多少人’的范围里，有没有你一份？”
　　郁双说：“当然！你看看你，好看，会做饭，做了饭居然还会洗碗！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陆见野谦逊道：“倒也不是我自愿的，但凡你能做饭呢。”
　　郁双有被狠狠伤害到，偏偏吃了这些天陆见野做的伙食，他又很难再自称会下厨。
　　陆见野招惹完又要哄：“没事，做饭算是单人工作，一家有一个会的就行。”
　　郁双对“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有执念 ，低声嘀咕：“那怎么不是我会呢。”
　　在这场小学生斗嘴活动里，最后取得绝对优势的是陆吾。
　　AI实在忍无可忍，提醒道：“距离降落仅剩下半个小时，我建议你们可以将家务安排挪到回去后再进行！”


第73章 回家
　　宇航基站体积庞大, 并不能回到地面。众人各自准备登上舰艇，执行返航任务。
　　李乔恩如同早餐的怨气未消，时不时瞥郁双几眼, 还凑上来问：“郁双，要不要试一试我的驾驶技术？不会逊色于陆太多。”
　　他说着开始挤眉弄眼，还暗搓搓指了指陆见野, 明显是诚邀郁双一起说小话。
　　郁双不由得意动，想答应下来。
　　“没差太多也是差。”陆见野揽住郁双的腰, 一把将人捞回身边，“少惦记我的人, 不允许。”
　　李乔恩：“我是直男！”
　　“那也不行。”陆见野拒绝, “谁知道你能不能弯？”
　　李乔恩：“我有老婆！！！”
　　陆见野：“那就别惦记我的。”
　　李乔恩大声抗议：“你在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这是不正确的，你应该让郁双自己选！”
　　郁双忍不住看陆见野。
　　李乔恩制止：“你不用看他脸色！我们会给你做主的。”
　　特战部众人纷纷放下手上的事情, 齐刷刷看过来。
　　陈远之最好奇，还端着珍妮的鸟笼子，就急急匆匆抻着脖子问：“怎么了怎么了，有谁需要做主？我喜欢这个环节！”
　　陆见野举起手：“我。”
　　陈远之：“……”
　　陆见野道：“李乔恩涉嫌诱拐抢我男朋友，非让郁双上他的舰艇, 我不同意。”
　　众人：“………………”
　　什么玩意？
　　诱拐？
　　这话放屁得太显著, 实在没人想搭理。珍妮率先反应过来, 一手一个揪住发愣的李岩和陈远之, 往自己的舰艇走去：“凑什么热闹？快拿出点绅士风度！帮我搬行李！”
　　陈远之踉踉跄跄, 夸张地“哎呦”着, 抱怨：“哇你这个力气, 真是看不出来还需要帮忙！你快松手啊，姐，你快把我拎起来了！”
　　珍妮很是无语：“你……”
　　李岩忽然道：“等一下。”
　　珍妮显得十分茫然：“怎么了岩哥？”
　　“别抓他的领子。”李岩指指陈远之, “他不舒服。”
　　珍妮的脸上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意识到什么。
　　她看了看李岩，又看了看陈远之，触电一样迅速撒开手，道：“好，听岩哥的。”
　　陈远之看李岩的目光充满崇拜，骄傲地表示：“哈哈！我总算是有靠山了。”
　　李岩各打五十大板，很公正地说：“少说几句，搬东西。”
　　陈远之小声哔哔：“我说，女生都这么麻烦？珍妮每次都这么多东西！”
　　李岩瞥了他一眼，快走几步。
　　陈远之小跑想追，却被手上的笼具拖延了速度，只能大声道：“喂，你等等我啊！你跑什么？”
　　李岩回答：“我怕珍妮忍不住揍你。”
　　陈远之瞪眼：“那你就跑？有没有点同事情谊了还？”
　　“不。”李岩说，“我怕自己忍不住帮忙。”
　　珍妮听到“同事情谊”时，脸色顿时微妙起来。
　　那边三个人打打闹闹，这边的陆总宣示主权。
　　李乔恩的邀请无果，郁双还是上了陆吾，坐在副驾驶座上，拉好安全带。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陆吾不停报送着降落数据。
　　“别紧张。”陆见野说，“又不是第一次坐，放轻松点。”
　　郁双想说自己也没有很紧张，但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握在安全带上，只好说：“你好好开战舰！不要左顾右盼！”
　　“遵命。”陆见野说，“但我还没来得及看你，你属于不打自招。”
　　陆吾道：“我搭载有基础的舰艇驾驶教程，在起降期间可以全盘操控舰艇。你们斗嘴可以，但不要玷污AI的工作能力！”
　　陆见野耸了耸肩，把控制权交给陆吾，转过身问：“听见了？”
　　郁双：“……”
　　这个话题无果，陆见野又道：“你刚才还真想和李乔恩走？不行，想都别想。”
　　郁双果然松开了手，认真问：“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你……还真吃醋？”
　　“你又不瞎，我吃什么醋？”陆见野说，“别忘了，他在我的怀疑范围里。”
　　郁双还没搞懂这两件事的联系：“那我去他那里不是正好？还能帮你试探一下。”
　　“不用。”陆见野道，“他要真是奸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异常，反侦察能力会很强。别去铤而走险。”
　　“哦。”郁双点点头，“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放心吧。”
　　舰艇彻底脱离基站，行驶的状态趋于平稳。
　　陆见野靠着椅背，忽然说：“郁双，我有时候觉着，自己也挺过分的。”
　　不等郁双反应，他接着道，“特战部还没成型，李乔恩就跟着我四处乱飘。到了现在，没功劳也算有苦劳。我倒好，出了事情，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陆总难得检讨，郁双十分捧场：“你也是职责所在嘛……你们感情很好。”
　　“嗯。”陆见野道，“这次回到基地，我会尽快做查证——他没事最好，我去负荆请罪道歉；要是真的，这罪名留不下活口，只能说……他的老婆孩子，大家替他管一管。”
　　陆吾的高度降低，郁双忽然感觉哪里一震，吓得险些跳起来。
　　仔细一看，是久违的手机提示，有人给他发消息。
　　发送人显示的是：李乔恩。
　　郁双跑到陆见野身边蹲着，和他一起点开，读道：“我有陆见野小时候的照片，本想传给你，却没能争取一起走。”
　　陆见野：“……”
　　李乔恩继续说：“或者回到地面，我们约个时间？你背着陆，悄悄出来。”
　　他说，“陆实在太爱吃醋了，真是个无聊的家伙！”
　　郁双尴尬笑了笑，诚实交待；“我还真挺想去看看……”
　　“不行。”陆见野道，“别和他单独出去。”
　　郁双：“那照片……”
　　“……”陆见野没辙，只能说，“知道了，我回去找给你看。”
　　郁双顿时欢呼，夸赞道：“陆见野，你真是个大好人。”
　　“别。”陆见野拒绝，“少用这个词，像发好人卡一样。”
　　陆吾高速航行着，一头扎入云端，路过了人工太阳——不同于以往的基地靠近恒星而建，081号离群索居，兼顾了隐蔽性，在大气层上人工构建出日月，模拟出四时更替、昼夜交替的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轮人工月亮中，混入了百分之一的月亮星球碎片。
　　郁双第一次见着这样的装置，好奇地指着问：“这是什么？”
　　“我们这的太阳。”陆见野道，“用你的话说，应该叫人工平替，或者山寨产品。”
　　陆见野介绍了几句技术问题，郁双听得愈发昏昏沉沉，特别昨晚又没睡好。
　　陆见野微微叹气，看到郁双睡着，还纵容地给他搭了一件外衣。
　　陆吾低声问：“我是不是应该加个拦截黑名单？省的郁双总被骚扰。”
　　“不用。”陆见野说，“他万一发现了，肯定会不自在。”
　　陆吾赞叹：“恋爱果然是一名好老师，你竟然已经学会了尊重他人！”
　　陆见野：“……”
　　陆见野道，“没错，你要是不希望我带着这种品质替换你的核心代码，最好是现在就闭嘴。”


第74章 关机
　　陆吾从善如流地静音, 老老实实地进入待机模式。
　　陆见野的驾驶也用不着智能助手，他极其熟练地扎入大气层，俯冲与侧翼盘旋相接, 几下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
　　起降所外十万八千里的荒地上。
　　陆总发出一条简讯，随后行云流水地关闭了一切通讯设施，将陆吾重新变为汽车的形态。
　　不仅是街上常见的车型, 还集齐了脏乱差三大重点，绝对是在路上不违章就不会被任何人回头的一台小破车。
　　郁双不忍直视地看着显示屏里的车况, 犹豫地问：“呃……陆吾起飞一次的损耗这么大么？”
　　“那倒不是。”陆见野说，“你看见的是伪装涂层。”
　　郁双有些不解, 陆见野难得没多解释, 挂档起车，示意让他自己看。
　　只见天边又降落下来两台舰艇, 也纷纷变成了破烂小汽车。
　　红色是陈远之的维纳斯，成了一辆手动挡捷达；绿色的五菱宏光大头鞋磕碰了一身坑坑洼洼，是珍妮的巨鳄。
　　郁双：“？？？”
　　这都什么爱好！
　　这三人刚刚还能并肩作战，一到基地却连招呼都不打，飞快地上演了一出“劳燕分飞”, 各朝一个方向, 跑得好像被什么撵似的。
　　郁双尝试理解这种行为, 不确定地道：“你们下班的速度……好快？”
　　“下班不积极, 容易被留下。”
　　陆见野说着钻进一条小路, 走过几个路口后, 才打方向盘, 重新回到主干道上。
　　郁双顿时懂了。
　　从起降所出来的主干道两侧，密密麻麻地站着人，前排是记者和直播平台, 正聊得如火如荼，后边则是围观群众，还有人像参加明星见面会一样，举着灯牌。
　　他仔细看了看，上边写的是——宇宙第一帅气指挥官陆见野。
　　陆总神色如常，倒是郁双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音来，然后逐步发展成为捧腹大笑。
　　陆见野很有苦中作乐地精神，道：“笑成这样？那应该让你再看一会。”
　　郁双有点担心：“不怕被发现？”
　　陆见野胸有成竹：“当然不怕，陆吾已经做好了伪装。”
　　车速放慢，郁双好奇地趴着窗户往外看——没多一会，就看到了变成汽车形态的缪斯和玄武拉着李乔恩和李岩缓缓走来。
　　陆见野介绍道：“这个夹道欢迎的仪式，除了每年的新兵，大家普遍不太想去。你往后看，还有采访环节。”
　　郁双已经能想象到尴尬的程度了。
　　果不其然，车开到十字路口，大家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拍照呐喊。
　　说是采访，但只不过问答了几句，众人们欢呼着迎出凯旋的英雄，再——合力把他们举起来，高高抛着。
　　陆见野看着郁双瞠目结舌的样子，一脚油门将车开走：“本来这事是轮流来的，我还做了个排班表。执行了三个月，赶上陈远之的班，这混账东西去胡说八道一通，军部加班辟谣半个月，把我从外太空喊回来，谈了好几轮的话。”
　　郁双震惊：“他说什么了？”
　　“他恐高。”陆见野难得八卦，“被抛起来嘴上就没把门的，说自己后悔进军部，说他下辈子想投胎当个虫。庆功变成群殴，他还想叫机甲救命。AI当场失控，差点直接开炮。”
　　这里的人类难免闻虫色变，陈远之这番“高见”过于惊世骇俗，机甲又把炮口对准了同胞。军部当即怀疑他有背叛人类嫌疑，调查了大半个月——
　　然后给他的机甲AI做了全面升级。
　　陆见野亲自操刀，连李乔恩和李岩都没用，和科研所一起做的研发。
　　郁双好奇道：“你们还会修理机甲？”
　　“自己的东西，捏在别人手里怎么安心。”陆见野说，“一般是李乔恩或者李岩负责。要是有特殊情况，或者是陆吾的检修，就是我处理。”
　　陆吾反驳：“你的表述有失偏颇，在我的检修维护过程中，你仅仅达到五分之二的出勤率。”
　　“那就加个定语。”陆见野纠正，“有空的时候。”
　　陆吾满意了：“这是相对准确的说法。”
　　郁双一听人机斗嘴就想乐，但乐着乐着，忽然冒出个念头，问：“……那你现在怀疑李乔恩的话，用不用给舰艇做个检修？”
　　陆见野想了想，说：“理论上不至于，这么多年没出过纰漏。不过有备无患，应该测试一下。”
　　陆见野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尤其是在虫族战场的大事上，历来慎之又慎。
　　需要被提醒检查机甲，对他而言，就好像是高考状元写错一加一的答案一样离奇。
　　陆吾抓住这一瞬间的失误，下定结论：“你不愿意怀疑李乔恩。”
　　陆见野在精神状态上极具优点，能够理所当然地反问：“不然呢？”
　　陆吾道：“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感情用事’都不是正向评价。”
　　陆见野低声说：“知道。”
　　他单手掌控方向盘，敲下一行指令，给陆吾开了权限，在今夜入侵特战部的智能机甲，进行检查。
　　可好巧不巧，就在他敲击确认键之前，车轮恰好压到一颗石头。车身猛一颠簸，敲在了终端关闭上。
　　陆吾的全部终端后台都挂着程序，鲜少正儿八经地关机，平时陆见野说是让他滚蛋，也只不过开了免打扰。
　　同时，郁双忽然感叹：“李乔恩有老婆有孩子……他真的会做叛徒？”
　　陆见野哭笑不得地回头，问：“李乔恩有老婆了？你叫他骗了吧，他老婆就是缪斯。”
　　郁双顿时懵了：“啊？？？”
　　陆见野乐了：“你还真敢信。”
　　说完，对上郁双惊诧的神情，他终于想起了什么，缓缓将车停在了路边的位子上。
　　郁双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他和他老婆还挺恩爱的，有个小女儿？他还天天和你们秀恩爱……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不是，等等！是我做梦了？”
　　陆见野沉下声音，缓缓说：“记得。可同时，我确确实实知道，他没有过婚姻经历。”
　　陆见野在终端里划了两下，调出李乔恩的个人信息，上边写着：未婚。
　　郁双有点搞不清状况，尝试将这件事合理化：“那他哪来的老婆？嗯……也可能是他没有去登记？”
　　“不太可能。”陆见野说，“在我的记忆里，他同时存在两种状态，一种是和妻女和和美美，一种是单身找不到媳妇。这是最大的疑点。”
　　郁双彻底懵了：“同时？”
　　“嗯。”陆见野说，“让我想想。”
　　陆吾停靠在车位里，随着AI的关机，渐渐褪去伪装，露出通体哑光色的质地。珍妮路过，还停靠下来，招呼道：“嘿？老大，你的车衣掉了。”
　　陆见野摇下车窗，问：“对了，李乔恩什么时候结的婚？”
　　珍妮愣了愣：“怎么忽然问这个……好久了吧，总之是我来之前的事。”
　　“没事！”郁双钻出来笑眯眯地打招呼，“我在好奇你们的份子钱随多少！”
　　珍妮大为震惊：“都筹划到这一步了？！”
　　陆见野自然道：“不行？”
　　“那倒也不是。”珍妮支支吾吾地表示，“我这不是刚刚添了只鸟，还没机会攒钱呢。”
　　这个话题实在不宜多谈，珍妮脚底抹油地溜了。
　　陆见野重新摇上车窗，笑了笑：“配合还挺默契。”
　　“这叫心有灵犀。”郁双嘚瑟，“都是上班练出来的。”
　　陆见野道：“说得好像你从事演艺事业很多年一样。”
　　郁双有意开开玩笑：“嗯，怎么不算呢？”
　　陆见野果然有些好奇：“嗯？兼职？”
　　“不是。”郁双道，“办公室的虚假同事情？反正大家也有冲突，互相演一演，抢客户。不只是对外，我们组的关系已经是很融洽的了，也有内斗的时候。”
　　“哦。”陆见野说，“郁组长很有心得？”
　　“不敢当不敢当。”郁双客气道，“不如陆老大管理有方。”
　　“谢谢夸奖，我就不客气了。”陆见野笑了笑，“没事，用不着拐弯抹角地安慰我，也不是什么大事。”
　　郁双见他脸色由阴转晴：“已经捋明白了？”
　　“嗯。”陆见野说，“听我说说？”
　　尽管偶尔调侃，但也没人真去琢磨李乔恩的婚姻关系。这时忽然当一件正经大事来研究，陆见野捋出了一道时间线——
　　“特战部成立的时候，我还知道他未婚。那会我和他开过玩笑，说要是能发财，得给他准备点老婆本，省得他娶不着。”陆见野说，“这么说，是因为李乔恩显得很想结婚，而判断他想结婚，则是他经常半夜说梦话，喊媳妇老婆之类的话。
　　“至于大概持续到了特战部第二次招人，我开始觉着李乔恩已经结婚了，只有两次意外。一次是在新兵那做培训，我说他喊缪斯像喊媳妇。另一次，就是今天。”
　　郁双问：“这两次的共性是？”
　　“陆吾。”陆见野沉声说，“这两次，陆吾都没在我身边开机。”
　　去新兵队的时候，他驾驶的是近地部队的设备，陆吾在检修升级；刚刚不久前，陆吾被他不慎关机了。
　　郁双想了想：“其实……也不一定是李乔恩的问题？万一是反间计？”
　　陆见野极为冷静地说：“可能性不大。刚才陆吾说，我念旧情，不想怀疑李乔。但这话不太对。我现在没有任何犹豫，也确信，这件事需要立即查个水落石出。”
　　陆吾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陆见野对于李乔恩的全部认知。


第75章 叛徒
　　“再从陆吾的角度出发。”陆见野数道, “能碰到陆吾核心设置的，只有三种情况：我自己进行维护，李乔恩和李岩做检修, 再加上送到科研所有关部门。”
　　他有条有理地分析，“首先能确定问题出在陆吾的身上——那么，在脱离陆吾的情况下, 我对自己此前的操作记录都有印象，没有发现异常；科研所为了防止出现叛变, 在接触战斗机甲时，随机将研究员分为三队, 互相监督、录像可查, 出问题的概率很小。”
　　郁双替他总结：“所以只剩下李乔恩和李岩了……？”
　　“差不多。”陆见野说，“李乔恩的问题大, 但没有绝对的依据，也不能排除李岩。科研所的检修人员还有我自己，也得列入观察范围。”
　　这套任务下来，郁双觉着身边好像没一个可信的人，观察量堪比一下午考两门专业大课, 晚上还要去跑几组实验数据。
　　当事人陆见野却镇定极了, 半点没紧张, 无比从容地继续说：“行了, 关机太久也不行, 我得启动陆吾。要是发现我有什么不对, 你随时再操作——终端上这个键是开关。”
　　两相对比, 反倒是郁双神色惶恐。
　　他脑子里忽然飞闪过一个念头，一反常态道：“等等，这么重要的事, 还是……别交给我了吧？”
　　“这么薄情寡义？”陆见野忍俊不禁，开玩笑道，“挺过分的，刚在一起几天就想把我一个人扔下了。”
　　郁双十分严肃：“陆见野，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可信的呢？”
　　陆见野扬眉，一脸意外地看着他。
　　“一定说你身边有叛徒，最可疑的就是我。凭空冒出来的，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来历。”郁双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记忆都是假的？就像陆吾影响你一样！我先被洗脑，然后造假一套记忆……”
　　他越说越觉着有道理，“其实根本就没有穿越这回事，虫族也许知道你们研究的项目，用我伪造了穿越的假象，实则……对，就是为了接近你！”
　　郁双言之凿凿，“你的敌人没有软肋，要给他创造软肋！吕布和貂蝉，唐玄宗和杨玉环，商纣王和妲己……你和我！”
　　陆见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直白道：“恕我直言，这种任务……一般得委任给年轻貌美的姑娘。”
　　郁双：“就说你上没上钩？”
　　陆见野：“……”
　　郁双继续假设：“你看没看过那种心理测试？用三个动物测出你的另一半在哪、或者看八字算姻缘！理想型是可以被计算的，万一虫族是按图索骥找上我的呢？真的，我觉得自己非常可疑！”
　　陆见野奇道：“你在测试方面还挺有涉猎？”
　　“人都有好奇心么。”郁双咬牙，“看到了肯定忍不住想测啊……现在是说正事！不许跑题！”
　　“嗯。”陆见野从善如流，很严肃端庄地说，“你这个推测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郁双自己猜得煞有介事，可猜想才有得到印证的趋向，人却一下子蔫了：“我就知道不对……”
　　陆见野屈指，轻轻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郁双捂着脑门怒瞪回去：“你干什么！”
　　“尽会胡思乱想。”陆见野道，“我看也就一句话没说错。”
　　郁双臊眉耷眼地问：“哪句不错？”
　　陆见野回答：“说你是我的理想型，和我天生一对。”
　　“……”郁双有被这个不合时宜的告白噎着：“我在说正经事！”
　　“嗯，这是又嫌我不正经了。”陆见野直起背脊，半侧过身，正色了不少，指着自己问，“看我，这么说话行不行？态度端正了没。”
　　郁双虽然很想再批判一下，但实在找不出毛病，不情不愿地眨了下眼。
　　陆见野道：“现在我来问、你来答。”
　　他问，“就按你是奸细的思路来——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倒也没有？”郁双认真思考，“但我可能还需要潜伏，没到执行任务的时候？反派总得在最后揭露真面目！”
　　陆见野从善如流：“行，换个思路。首先，改动陆吾设置的不是你，时间线对不上，对不对。”
　　郁双跟上思路，小声“嗯”着。
　　“也就是说，虫族至少派了两个人到我身边。一个潜藏深入，修改了我的部分认知记忆；一个……用美人计，编造了一套身世，准备我藏在我身边——还挺用功的。”陆见野说，“那问题来了，要是虫族真有这么大能耐，为什么不直接朝我来？”
　　他慢悠悠说，“洗了我的记忆，改变我的认知，让我从宇航军直接投敌叛逃，它们兴许能继续高枕无忧几十年，运气好一点，够剿灭人类了。”
　　郁双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陆见野拍拍他的头顶：“安心，哪有那么玄乎？两军对垒，对方开始耍这样的小伎俩，该是件好事。”
　　郁双理解不了上述任何一个字符：“不是，都这样了，还安心？”
　　“嗯。”陆见野说，“虫族向来是正大光明地横扫，从星际公民的星域打到地球，没尝过败仗。现在忽然费力费心用上它们核桃仁大的脑壳，憋出这种暗招，只能说明它们在我这输了、知道怕了。”
　　郁双反而愈发担忧：“那虫族岂不是被打进化了？”
　　陆见野双手一摊：“进化了又能怎么样？还是一只拖鞋的事。”
　　陆总这副普天之下老子第一、大局未定就胜券在握的样子，属实显得欠揍至极。
　　可郁双就吃这一套，不知不觉地安下心来，不再纠结了。
　　“别怀疑自己的记忆，那是自乱阵脚。”陆见野说，“凡事发生，就会留痕。记着你那个手机么？受损挺严重，但是芯片部分完好，我之前拿给陆吾了，估计这几天就能有文件解析。”
　　郁双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激：“手机？我带来的手机？！”
　　“那就是你的身份证明。”陆见野说，“听你叙述，手机基本作为你的终端存在，里边会有大量关于你生活习惯的记录。”
　　郁双又忍不住：“那要是伪造……”
　　“造假也是件技术活。”陆见野说，“大多数巨虫，连智慧生命都不算，没法胜任这种工作，除此以外，还有成本的问题。迄今为止，我们未发现虫族具有开采资源的能耐，没有货币流通，更没有哪个品种考过软件工程的学位。”
　　这话还挺有画面感的，郁双已经能想象到，巨大的蟑螂站在校长面前，审批学士服、低头等着拨穗了。
　　趁他胡思乱想神色动摇，陆见野不给他再迟疑提问的，当机立断直接按下陆吾的开启按键。
　　少顷，陆吾的灯光不再闪烁，稳定地发出提示音：“启动完毕，机甲陆吾为您服务。”
　　陆吾念念叨叨，“为什么要把我关机！这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的！就算要在这里做什么，也不用避讳AI，我的配置严格遵循了《AI与人类发展公约》，搭载有天璇2.9.005版本的隐私保护系统……”
　　“嘿，还念上保密协议了。我怎么不记着，你还有这种工作流程？”
　　陆见野停顿两秒，朝郁双眨了下左眼，“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份周全，赶上我谈恋爱了，出来说让我放心你能保密——听着显得你更有八卦的嫌疑了。”
　　他咬了咬“记着”和“以前”，落在陆吾的行为分析里，这一语调形成了促狭的意味，属于私下的调侃，被标记为无用数据，没有引起任何波动，随大流地进入了预清理文件分类。
　　郁双则心领神会，知道他是没什么事了，彻底安心下来。
　　陆吾继续念叨：“八卦乃人之常情，AI是人类的造物，继承人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陆见野：“你还挺理直气壮。”
　　陆吾忽然学了一句电视剧台词：“低声些！难道光彩么！”
　　陆见野被逗得乐出声：“又是哪学的腔调？”
　　郁双抬起头。
　　“这是一个互联网热梗，用来表达‘嘘’的意义，但更具浓烈的感情色彩。”陆吾一边查询一边解释，“出自热播剧集《甄嬛传》，这部电视剧播首播于公元2011年——嗯？！”
　　陆吾顿时卡住了，“稍等，人类并不存在这样的记年方式，信息库出现矛盾……我需要进行一次订正。”
　　AI似乎遇到了巨大的难题，一边进行检查，一边汇报道，“这次重启后，我加载了约256的GB的新信息，有多处不符合现实逻辑的情况。经查询，信息来源均为‘未知存储器06721号’——是之前设备损坏后，拿来解析内容的其中一台。问题数据集中于小red书、x音等短视频APP的缓存文件，以及社交软件的同辈聊天记录……”
　　损坏、解析，还有熟悉的网络梗。
　　不出意外的话，这台设备应该就是——
　　随着陆吾的汇报，郁双脑海里缓缓炸起一片烟花，姹紫嫣红了好一阵，才恢复语言组织能力，补全他后半句的内心独白。
　　这应该是他的手机！


第76章 熟人
　　陆见野率领特战部游走于远空战场, 是人类受限于虫族后，探索宇宙的极限距离。每到达一个星域，他们都坚持搜寻主星和制造卫星上的电子设备, 还专门联合科研所，给陆吾加了一段内存条，用于设备解析。
　　这件事情的初衷纯属是陆总抽了某门子的风, 认定世界上仍有流浪的星际公民，想借此搜寻其踪迹；但实际上, 找到的多为人类作战失败或搬迁基地留下的设备，以及星际公民居住旧址上未被巨虫完全破坏的零件。
　　这个项目设立得早, 陆总那年还没攒下数量可怖的身家, 银行卡余额不足以让科研人员推磨。科研是所着眼于项目的价值，垂涎那份当年令星际公民傲视地球的技术, 才慢悠悠地成立了专项组。
　　而项目延续至今，找到的零件已大多落后于人类科技，专项组依旧工作勤恳，则是为了人类散落在宇宙里的只言片语。
　　时至今日，大多数人已经不再致力于“创造未来”——随着虫族攻陷的基地越来愈多, 未来就显得愈发虚无缥缈。相反, 人类愈发热爱起追忆过往, 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挑出一段难得的安稳日子, 当做活着的念想。
　　陆吾解析出的内容便愈发弥足珍贵, 有时是亲朋旧友曾经的传讯, 有时是几张损坏的老照片, 等待科研所的电话，成为了每个人生活的彩蛋；更有甚者，想求购别人的照片, 留作收藏。
　　科研所起初不赞成这类交易，但大家给的实在是太多了，预计营收足够把全年收入的赤字拉成绿色，社会调研也显示人们对此呼声极高。
　　于是，科研所开辟出一间时光在争得当事人或亲属的同意后，定期给一部分资料做信息脱敏，再采用传统的冲洗工艺印刷，配套相关人的回忆描述，上架出售。
　　自首次贩售起，“记忆碎片”的销售情况就迅速赶超了那些绵延千百年的手工定制品牌，成为新一代的顶奢——售价倒不高，但架不住购买人数多、冲印的设备少，致使这些照片礼盒供不应求，一度在二手市场卖成天价，还是科研所介入处理解决的。
　　郁双一直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兴趣爱好，照片简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从PS到AI生成，随便就能一键生成，连作为网上吃瓜的证据都欠妥。
　　直到此刻，听到陆吾念叨着熟悉的梗，投影出他常用的表情包……行吧，别说是照片，这就够他心跳加速、血压上飙了，甚至两眼都开始一阵阵地冒金星。
　　鉴于他现在不用上班，得大病的机会少之又少，没什么重要指标会英年超标。
　　这症状纯粹是心理作用，紧张激动过了头。
　　郁双的大小脑似乎在准备结伴离家出走，整个人飘飘忽忽的，面对此情此景，不知道该说一句沉冤得雪——毕竟唯一怀疑过他有涉虫嫌疑的，就是他自己；还是近乡情怯——说实话，离他回家还要十万八千里，算不上任何意义的“近”。
　　他乱七八糟地想：“虫族没资源没金钱，应该拍不出来电视剧……那我应该是真的穿越了？可喜可贺，我是个根正苗红的人类，没有背叛组织。哦……好吧，我的组织关系没跟着穿越过来，还在人才市场。”
　　陆吾嘀嘀咕咕地说：“太好了，我在存储器里找到了这部剧集的缓存！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检查一下剧集的过审字号。”
　　陆见野道：“你就是想看剧。”
　　“学习是AI的本能！”陆吾大声叫冤枉，“我应该对一切的人类文明进行无差别学习！”
　　“先确定信息来源。是哪台设备？既然和你的信息库冲突，那就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人类文明。标记一级戒备……”
　　陆见野没理会AI的耍宝，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工作，在等待信号灯的间隙看向郁双，注意到这人溜号到了八百光年外，手臂一揽，将他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想什么呢？回魂。”
　　郁双说：“想你有这么高速拍摄的电视剧进入虫族……”
　　郁双努力组织语言，“我是说，这电视剧还挺好看的，你也一块试试……？”
　　陆见野：“……”
　　行吧，不用问了，设备来源自己招了。
　　“读的是你的手机？”陆见野无奈道，“有这么紧张？”
　　郁双放弃地往后一仰，捂着脸说：“对啊……没被开除人籍太好了，我有点激动。”
　　陆见野乐了：“基因改造违法，我干不了。”
　　“这其实是个梗，还没舶来到你们这里吧？”郁双的脑子一片乱糟糟，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或者应该说穿越？好吧……这么搭配也不对，人或者动物才能叫穿越……这是动词搭配的问题。”
　　陆见野一一回答：“舶来词是语言学用法，这样说也没错；迄今的穿越项目多针对人类，但实验阶段用过物品和动物；至于你说的梗——也能理解。”
　　一堆不着四六的问题通通有了着落，郁双反而有点无所适从，他懵了懵，才说：“那个什么，我现在有点太激动了……要不，让我先捋一捋。”
　　陆见野能聊废话也能静音，遂做了一个给嘴扯拉锁的动作，将陆吾调整至手动驾驶。
　　一时间，车内就只剩下时不时的机械运转嗡鸣。
　　这声音类似于气压急剧变化引起的耳鸣音，陆见野有点犯头疼。他先从后视镜望了郁双一眼，然后发出谴责：“陆吾，闭嘴。”
　　陆吾回答：“寻找数据来源涉及的工作量较大，我正在模拟古地球时期的计算机高速运转声。一来，是我们机械生命的仪式感。二来，我刚刚在小x书的缓存文件里，发现了一条至理名言。”
　　陆吾掷地有声地说，“当你在忙，一定要想办法让你的领导知道。否则，他就算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
　　陆见野：“……”
　　他无情宣布，“你的领导虽然知道，但准备撤回一份加班费。还有，提醒你一句，电费该结了。”
　　陆吾发出尖锐的爆鸣，哭哭咧咧道：“周扒皮！你就是周扒皮！资本家都应该吊路灯！”
　　“吊路灯？”陆见野乐道，“那你得先考虑一下路灯的承重。去年改用纸结构的灯杆后，播出的偶像剧都连夜剪了靠在杆上接吻的镜头。”
　　郁双忍不住道：“这也是可以剪的么……”
　　“是吧，我也觉得过于草率了。”陆吾的怨气冲天，显得义愤填膺，“而且剪掉的都是精华，都是我最想看的部分！我已经远超过十八岁了！”
　　郁双：“……”
　　你想看的到底是什么！
　　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陆吾怨念着喋喋不休，车内呼吸灯乱七八糟地闪着，行驶速度从六十迈直线降到了三十。
　　后车吓得连连鸣笛示警，陆见野及时补上油门，才保住了车尾没被追一下。
　　陆吾的智驾不敬业，但实在和郁双聊得不错。陆见野不想当扫兴的人，遂宽宏大量了一把，没
　　奈何陆吾自己不争气，非但没发现减速，还检测到加速，吓出一个急刹车。
　　这下连陆见野都没反应过来，全靠后车的智驾系统灵敏，快速向右侧并道超车。
　　行驶超过陆吾时，后车还友善地摇下车窗提醒道：“哥们，你那个智驾系统该更新了啊。军部最近刚发售一个，划算，我这用的就是！哎哎哎，我给你个二维码，下单给你打八五折？”
　　陆见野没搭腔——主要是怕丢脸，可对方社牛的程度远超正常水准，还喊着介绍道，“扫一下呗兄弟？是兄弟不是姐妹吧，我这个是最新的技术，你在市面上买很贵的，军部的内部渠道才有折扣！你想啊，军部产品肯定比野鸡智驾靠谱对不对？”
　　陆见野沉默，意味深长地看向陆吾的屏幕。
　　被冠名野鸡的陆吾：“……”
　　对方还在孜孜不倦地介绍：“你肯定听过军部的陆见野，他手下有当前最顶尖技术的AI，还有名字叫陆吾。我们这款智驾……你等等啊！！！”
　　陆见野和陆吾默契地踩下油门，在空空荡荡的马路上，车速瞬间飙升至一百八十迈。
　　跑得车尾气都没来得及留。
　　陆吾：“车窗检查完毕，确定开启单向可见；车身检查完毕，已经完成伪装！这个人肯定认不出来你！”
　　“是认不出来你。”陆见野道，“交通法规定，AI驾驶，AI负责。”
　　陆吾诚恳：“我能做世界第一的AI，主要是归功于你。”
　　陆见野：“这时候想起来我了。”
　　陆吾道：“AI的第一要务就是服务人类！”
　　“还有这觉悟。”陆见野悠悠表示，“最近军费缺口有点大，交一下你的私房钱？”
　　陆吾：“……”
　　郁双笑倒在座位上，一直回到陆见野公寓的地下车库，都没爬起来。
　　陆吾摒弃AI服务人类的本能，发出冷漠的声音：“你再不起来，需要平摊今天的车库电费了！”
　　郁双努力了一下，还是想笑。
　　陆见野没辙，跨出车门，走到副驾驶一侧，单手搂住郁双的腰，把人揽了出来。
　　郁双顺势趴在他肩膀上，笑得很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收不住！”
　　陆见野稳稳搂着他，很是礼貌地征求意见：“抱你上去？”
　　郁双对这份好意心领神受，但实在不太想干这么丢人的事：“不不不！还是不用了，等一会等一会……”
　　话音未落，陆见野略弯下腰，行云流水地将他扛在肩上，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等不了”，大步朝电梯而去。
　　郁双被惊得呆了，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听到陆吾大叫着：“电费！我的电费搭子——！”
　　他下意识想挣扎，但念及自己这个姿势再加上拳打脚踢，画面实在有点限制级。这么稍一犹豫，已经被直线扛进了电梯。
　　郁双只能拼命自我催眠，小声嘀嘀咕咕：“不丢人不丢人，扛米扛面扛麻袋都一样……我是麻袋我是麻袋……”
　　陆见野逗他：“扛机甲零件，抗燃料补给也是这样。你是哪个，嗯？”
　　郁双还认真地纠结起来：“必须选么……零件吧，听起来炫酷一点。”
　　“行。”陆见野道，“等会我就看看，把你拧到哪个机甲上去。”
　　大概是电梯内只有两人的缘故，郁双趴在陆见野的肩膀上都心安理得起来，也不惦记着要下来了。
　　他说：“那我选陆吾，和他熟一点。”
　　“没良心的。”陆见野笑道，“不是因为我在陆吾这？”
　　郁双故作思考了一会，回答：“勉为其难可以，毕竟咱俩也算是熟人。”
　　陆见野皮笑肉不笑，要挠他痒痒：“熟人？”
　　郁双赶紧跳下来，举手投降：“不是不是！我胡说的！咱俩不是！”
　　他落地就想躲，可这点小动作根本没用，陆见野先一步扣住了他的后颈，继续逼问：“那是什么？”
　　郁双刚刚头朝下大半天，这会脸上有些红；他想下意识说“爱人”，可这两个字烫嘴，他说不出口，只能左顾右盼地躲闪。
　　陆见野望着他，忽然什么都忘了，低头吻了下去。


第77章 私奔
　　随着陆见野俯身下来, 电梯内的照明灯接连闪烁，连上升的节奏都顿了顿。
　　星际世界没有闹鬼的设定，这显然是某位AI的手笔——陆吾开着监控, 冷不丁非礼勿视一把，看到此等在晋江细写要被锁章的事情，手忙脚乱地误触了一连串指令, 才将将找到关闭拍摄的功能。
　　哪怕做过再多的心理建设，郁双还是很难放平心态, 将陆吾当成一款普普通通的家用监控。
　　他瞬间推开陆见野，有些崩溃地道：“陆吾搭载的是天眼系统么？怎么电梯里都有！”
　　陆见野毫无防备地一个踉跄, 背部着陆在电梯壁上, 无奈地捋起额前落下的碎发：“没那么夸张，AI管家的监控范围仅限主人的办公居住地, 陆吾也差不多。”
　　郁双试图讲道理：“不是，AI监控区域还要算公摊么？这可是电梯！”
　　陆见野则尝试着理解了一番，实在没弄明白这个新名词：“什么叫公摊？”
　　郁双和他大眼瞪小眼：“可能全程叫公共分摊……？就是住宅楼的公用面积，会算在房价里。”
　　陆见野：“没听过。”
　　一直为房打工但一直买不起、每次看到公摊都望而却步的郁双：“……”
　　“确实没这种算法，购房费用都要取消了。”陆见野解释, “近几年基地更换频繁, 每次移居都得折算已有房屋面积、折算新房再分配, 耗人力。军部正在提议, 取消保障性房屋购买, 已经购买的全款返还, 改为免费发放。”
　　郁双怀疑自己被捅了一刀：“免费？！”
　　陆见野安慰：“不是所有都免费。”
　　郁双追问：“那什么是保障性住房？”
　　陆见野答道：“个人名下的第三套及以上, 或者是超过三百平的独栋建筑。”
　　郁双：“……”
　　就多余问这个。
　　陆见野不能理解郁双的烦恼，只能安慰地拍拍他。
　　郁双决定换个话题，继续谴责陆吾：“那也不应该监控电梯啊！邻居怎么办！”
　　这回轮到陆见野犯懵了：“邻居？什么邻居。”
　　郁双：“？”
　　陆见野恍然大悟：“嗯, 忘了和你说，这一栋楼都是我的。”
　　郁双：“？？？”
　　什么玩意？什么是他的？
　　楼？！！
　　陆见野缓缓想起之前带郁双回来的事，又道：“嗯，本来想换栋别墅，好配一个陆吾的起降场地。赶上出任务排号晚了，军部只剩下这一个独栋的房子，人家都嫌户型太小。之前和你没提过，是因为其他房间没装修——就算是人道主义救援，也没道理让你睡毛坯房，可不是我居心不良。”
　　但郁双的注意力显然没在居心这方面，他大受打击：“……年纪轻轻有房有车没贷款，你要是在我们那个世界，算是标准的人生赢家。”
　　陆见野听罢，给出致命的评价：“听着要求不高。”
　　“那是你！”郁双对这副有钱人的嘴脸十分唾弃，“996单休一个月，我也就赚七八千块。两千的房租，坐地铁通勤要二百，还有饭钱煤水电网费。再转两千给二叔，最多剩下一千块——但是最偏远的地段，房价也得三万一平米。”
　　陆见野虽致以万分同情，却诚然没觉着车房是什么事，安慰道：“严格来讲，你现在是我的员工，明天提前给你发年终奖。”
　　郁双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说，“来不及买新的，就发这栋楼，再加上地库里的车。但是打个商量，你得给我留间房，还有陆吾。万一叫你踹下床，我好歹有个地方住。”
　　郁双被哄得笑出声：“不行，我卖艺不卖.身。这也太不劳而获了。”
　　陆见野扬了扬眉，特意压低嗓音，伏在郁双耳边道：“怎么就不劳而获了？我之前劳动不辛苦么。”
　　郁双知道他在故意捣乱，还是被臊红了耳根，赶紧推开这没皮没脸的玩意：“不不不，我工龄还不满一年，不能领年终奖！”
　　陆见野揉乱他的头发：“还挺讲原则。”
　　“当然了。”郁双正经说，“工作是工作，睡老板是睡老板，不能混为一谈。”
　　陆总恍然怀疑自己才是正在积极卖.身那个，还是业内不太成功的典范——非但尽心竭力、倒贴费用，人家还不太乐意要！
　　陆见野啼笑皆非：“也行，不差一时半会，总得置办一点你喜欢的。”
　　他看着很是胸有成竹，郁双忍不住问：“我喜欢什么？”
　　陆见野道：“现金。”
　　郁双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见野顿了顿，还是补充道：“你能带回去的现金。”
　　话虽说得有些许含糊，郁双却听得很清楚。
　　他指的是，带回另一个世界。
　　两人在一起以来，对郁双的来处和归途保持默契，没有过多的谈论。毕竟这事板上钉钉，人总是要回家的。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又偏偏意味着分别，很不是一件应当在热恋中提到的事。
　　郁双闷了闷，说：“你想得还挺长远。”
　　“你看着不太喜欢，”陆见野尾音扬得轻飘飘，一副逗他好玩的德行，“那就不准备了。”
　　岂料，郁双一本正经道：“本来也不用你给我什么。”
　　但也没耽误陆见野接着逗人，他眼眸微弯，笑意从眼底晃出来：“不行，我这人最不听劝，非得给你装几件行李。”
　　郁双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半点开怀的意思，只想避而不谈：“陆见野，别说这个了。正好监控断了，可以趁机说点正经事……”
　　陆总极为配合，好不啰嗦地应了一声“遵命”，抬头望了一阵摄像头，确定陆吾的状态后，朝郁双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郁双还以为有监听之类的，迅速闭上嘴。可陆总此举大概是怕他呛风，一按开电梯门，便攥紧了他的手，拽着他大步向前跑去。
　　郁双一届宅男，说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多少有些夸张，但也实属八百米跑很难达到及格线、俯卧和撑二选一的水准，两步路就喘成一架手风琴。
　　同时，陆吾检测到两人的身影，摄像头缓缓抬起监控恢复的嗡嗡声。
　　陆见野加快脚步，朝走廊的另一端冲刺。
　　“滴、哒哒哒哒哒。”
　　“滴——滴——滴——”
　　此情此景，郁双脑海里一闪而过不下十部动作片，找到了和时间赛跑的感觉，紧迫感瞬间拉满，肾上腺素直线蹿升，步子都快了起来。
　　可前方，唯有走廊的尽头。
　　也不知郁双是太信任牵着自己的人，还是忘了自己有说话的功能，竟然连问都没来得及问一句，就这么任由陆见野牵着，向走廊的窗户狠狠撞去！
　　两人一跃而出——
　　这下，郁双连自己能喘气这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唯有本能地低下头，眼睁睁看着笔直的马路通往远方，稀稀拉拉跑着几辆车。
　　他耳边应该能听见风声，却只剩下电流似的嗡鸣，脑海里空白的瞬间，被错觉拉扯至几近永恒，麻木的五感里，仅剩下背后传来的温度。
　　那是陆见野的体温。
　　陆见野跃出窗台的一瞬，紧紧环住了郁双的腰，把他整个人都扣在怀里。
　　和郁双不同，陆总这片刻的凌空时间要做的事太多，便衬得光景飞快。他先是一个翻身，拿自己凑成个肉垫，确保郁双的安全后，再找准角度，瞄准一架自动飞行的机甲，落进狭小的入口。
　　郁双还没回过味，机甲沉重的盖子合拢，四周光线骤然变暗。他甚至没来得及适应，已经被头晕转向地放在座位上，拉好安全带。
　　卡扣脆响，下一刻，陆见野转身坐在驾驶座里，单手系上安全扣，拉起飞行高度。
　　机甲倒转九十度，尾部喷出助推的热浪，狠狠击碎了陆见野那栋公寓顶部几层的玻璃窗。
　　陆吾的警报响彻天际，而他们扎进警报声里，又穿过尖锐的声响，划破人造气层，冲入太空。
　　塔台被违规飞行的信息警告刷屏，将这艘未经登记的飞船视为敌对份子，拉到了一级戒备。
　　哨兵先是愣住，随即一蹦三尺高，直接要拉防空警报。
　　千钧一发之际，气喘吁吁的王战天爬到塔台上，抓住了他的手。
　　哨兵吓得魂都要飞了，嗷嗷大喊：“为了人类而战！啊！！！！！”
　　王战天被吼得也跳起来，惊得下意识举起双手：“自己人，我！是我！……新兵七队王战天！”
　　哨兵惊疑不定：“那是谁！我不认识你！”
　　王战天急得直挠头，忽然灵光一闪，拽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你看这个！”
　　哨兵也是个新上岗的，紧张之下，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还真凑了过去。
　　王战天摁开挂坠，露出上边的编号。
　　他们这一批入伍得着急，还没来得及赶制身份铭牌，只能沿用宇航大的学生证明。这条项链是学生们人手一条的，内置芯片扫得出来学生证号。
　　哨兵也拽出一条项链，凑过去贴了贴。两条项链接触，同时弹出光幕，显示着学生信息。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哨兵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我还以为自己没救了……”
　　“不瞒你说我也是……”王战天扶额，“如果你刚刚拔枪，我估计要变成筛子了。”
　　哨兵惭愧地说：“不会不会，我们现在都不配弹药了，呲水的。”
　　说着，他颤巍巍掏出一把……橘黄色的小水枪。
　　王战天目瞪口呆：“就用这个站岗？！”
　　哨兵愁眉苦脸：“可不是嘛，刚刚通知要换武器。内置弹药倒是有，科研所之前就量产出来备用。可最新的载药步枪刚上流水线，第一批还没生产出来。队长让我先用这个凑合。”
　　王战天缓缓点头，两人有点老同学见面的意思，紧张过后忘了正事，居然叙起来旧：“我记得这个枪，是不是咱们校南门口的小卖店？我总去那买东西。”
　　哨兵用力点头：“就是那家！我们寝室去年泼水节买的……啊！”
　　通讯设备忽然响起，又把这倒霉孩子吓了一跳；紧接着，王战天又跳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哨兵同志差点被唾沫噎着。
　　只听王战天赶紧道：“陆总！您那边一切都好？行驶状况良好么？”
　　“现在凑合。”陆见野说，“托你俩没再聊一会的福，暂时没开进虫巢。”


第78章 手动挡
　　哨兵还有点发呆, 左耳朵听一个“陆总”，就算右耳朵再听一个“虫族”，安全感也直接被拉满, 没头没尾地说：“是陆总就好，是陆总就好。陆总加陆吾就是无敌组合，开进虫巢都没事……”
　　王战天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快点呸！陆总开的是手动挡09号战斗机甲！连星图都没有！”
　　打从他们进宇航大起, 人类的作战机甲就已经完成了智能化改革，内置星图导航, 带有语音控制助手，基础操作比早些年的人类开车都省事。
　　可并不意味着每一款机甲都有这样的配置, 早在特战部刚刚成立那会, 为了确保弹药携带数量，机甲的元件能省则省, 功能还没如此完善，操作完全是技术活。
　　像这台09号机，甚至连星图都没有，只能靠塔台或是侦查员传回的路径行驶。
　　哨兵整个人都呆住了：“啊？”
　　他缓缓回魂，才发现事情有多离谱——陆见野, 这位战功赫赫的年轻司令, 刚刚结束战斗任务返航回家, 连军部的作战报道都没来得及发稿, 他就驾驶着一架没有记录在册的原始机甲, 一路火花带闪电, 偷偷摸摸从居民区违规飞行上天去。
　　就算爱岗敬业想加班, 也没这么个加班法啊！
　　陆见野听着意料之中的混乱，沉稳道：“王战天，给你三分钟, 和他说清楚。”
　　“收到。”虽说上班没几天，王战天已经学会了第一个重要的技能，熟练回答上司的指令，然而并没有用，他立即问，“对了，您那边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用上这个备用机了？”
　　陆见野沉默片刻，道：“……先关门窗，再慢慢说。”
　　两位新兵麻溜利索地起来，将塔台的门窗一一关好。王战天尤为谨慎，将信号隔绝门都锁上了，使得整个通讯室如铁桶一片，不露丝毫缝隙。
　　哨兵隐隐有点紧张，试探地问：“这个……我能听么？”
　　王战天说：“陆总让你听就听，别害怕！”
　　“哦好的！”哨兵又问，“那我能开换气扇再听么……太闷了。”
　　陆见野听着二位逐一关上门窗，终于忍无可忍：“不是，你们岗前培训都教了点什么？一级放哨所塔台，与所长办公室和近地护卫部队总部以数据专线相连，严禁接入网络设备，建筑采用信号设计，上哨即封闭，非人类存亡的特殊情况，不得开放。”
　　哨兵讪讪道：“说是这么说……这不是太闷了嘛，而且方圆十里都是信号屏蔽！没有问题！”
　　陆见野扶额道：“先算了，以后教你。这屋没有换气扇，现在坐到你的位置上，右侧第一个绿色的按钮，推上去，是制氧新风装置。”
　　哨兵按他说的做，听到装置风扇的响起，震惊道：“真的！陆总你神了，您怎么连这都知道。”
　　“彼此彼此。”陆见野说，“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哨兵不敢说话了。
　　陆见野道：“长话短说，你们现在所在的塔台，是全基地离人群最远、保密措施最好的一个。也是我和王盼辉——近地护卫部队司令定下的，紧急情况通讯联络点。”
　　他简要概括，“陆吾有问题，特战部和科研所都可能有间谍。我来不及判断，只能全都切断联系。今天刚刚完成药物实验，消息没准已经报到虫族了，你们通知王盼辉，马上装备好药物，秘密备战。”
　　两名新兵虽然刚刚见过这等人虫之战的架势，但没扛过这担子，当即面面相觑。
　　王战天颤声问：“居然是这样……那要不要给陆吾断电？或者全民备战？下一个基地还没建好，糟了。”
　　陆见野道：“不至于。要是现在虫族研制出特效武器，对付人类，你会凑上去？”
　　王战天道：“我得去一线作战，但是人类应该撤退。”
　　“有觉悟，”陆见野道，“人类应该撤，虫族也应该撤。要正面作战的概率很低，否则我该联系远空部队。”
　　王战天帮哨兵一起发出电报，加了一行“绝密级文件”的标识。
　　陆见野继续给这两位讲课：“陆吾那边我留了指令，AI的学习需要时间，不一定能觉察我外出是为了这件事。我去侦查虫族异动，你们帮我定位最近的虫巢。对了，让王盼辉看着特战部和科研所的动向，AI没法自己叛逃，肯定有人动手脚。”
　　王战天一一记下，不解道：“陆总，您的意思是，人类也有奸细？不可能啊，他们有什么理由抛弃自己的种族？咱们的敌人是虫子，也没有钱给他们。”
　　“不知道。”陆见野道，“不用追本溯源，排除掉一切的可能性，就算剩下了唯一的不可能，也得是答案。”
　　王战天刷自己的项链权限，在私人通讯里找到王盼辉的联络方式，用加密信息发过去。
　　哨兵凑过去惊奇道：“嚯！你居然有司令的联系方式！”
　　王战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陆见野说：“他身上还有你们司令的DNA，先别聊这些，继续说正事。”
　　陆见野说：“把虫巢的位置发我，之后切断通讯。想个理由给你们的队长，在我回来前，这个塔台别换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哨兵刚刚定位完，正点下发送，听完一呆：“陆总，你这款手动挡09号战斗机甲没有导航的，切断联系谁给你指路呀？”
　　陆见野接收完信息，回道：“没事，我认路。”
　　随后，机甲便切断了与地面的联络。
　　郁双老老实实听完，震惊地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宇宙，重复了一遍：“……你认路？”
　　“当然是真的认路。”陆见野乐了，“智能机甲的应用虽然广泛，但是保密性也有点落后。当时的研发，建立在王战天说的条件上，没有人认为人类会有叛徒。我给自己留的备选是手动挡机甲，肯定要背星图。”
　　郁双一下子就想起，他跟着陆见野第一次住进特战部的时候，陆吾介绍每个人不一样的装修装饰偏好，提过陆见野在床边布置了一片星图。
　　星图不比地图，不能展开成平面，一旦唤醒打开，就会投射在整个房间，让人恍若置身星空中，看着天体环绕在自己的身侧，缥缈如登仙。
　　就是除了刚刚入住，他给自己的房间也要了一份星图后，再看到这等情景，都不是什么正经场合。
　　眼看着郁双的脸要发热，陆见野竟然猜着他的心思，轻轻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回魂了，今儿日程紧，晚上没空。明天我尽量？”
　　郁双如同虾子过热水，差点就要冒烟了：“你在说什么！赶紧开车……不是，开船！开机甲！”
　　陆见野哈哈大笑。
　　王战天发出弱弱的声音：“……那个，陆总，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这款机甲是强制通讯！居然不用确认！直接接通到您的驾驶室！我就是想和您确认一下接下来的安排，您给陆吾的理由是什么？需要近地这边配合么？”
　　他越说越怂，声音都往地缝里飘了。
　　郁双也顿时开始生性不爱说话了，双手掩面地自闭起来。
　　唯有陆总无所谓：“理由么，如你所见？AI没见过我谈恋爱，我干出来什么奇怪的事，应该都能自圆其说。”
　　——与此同时，公寓楼内。
　　陆吾对着冷风吹的几扇玻璃窗，冷静地轻点完财产损失，拨打了装修公司的电话，报上地址与需求：“对，军部社区远空街道，临街的公寓楼。编号是01-701。据统计，损坏了两层楼的外墙，以及26扇玻璃窗。”
　　“报案？没关系，不需要，我们这里一切都好，不是暴力事件……损坏面积过大，需要特殊报备？没问题，户主叫陆见野。对，就是特战陆见野。具体的原因……呃，可以登记为做.爱么？”
　　陆总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被败坏殆尽，还在安排工作：“陆吾的学习能力高，就算这条通讯线路冷僻，也最好少用。行了，没事你们就拿塔台的计算机打游戏去，我记着这一款致敬XP系统，内置扫雷。”
　　哨兵再次尖叫着表达敬意：“陆总！您连这都知道。”
　　“嗯，我选的型号，为了给大家找个值班的消遣。”陆见野说。
　　王战天忍不住接道：“那个三维弹球真的很好玩！”
　　陆见野说：“看，至少在你们这，使用频率挺高的。行了，撂了——刚刚这段我录音了，建议二位一会坚守好岗位，不然我很难保证，这份录音明天会不会邮件到你们王司令的邮箱里。”
　　在两位新兵连声祈求和保证里，陆总神清气爽地关了通讯，在宇宙里开出一个漂移转弯，顺便给郁双交差：“别捂脸，闷。解决了，我保证这两个小混账不会记得刚刚听到的。”
　　郁双：“……那你还真是个好人。”
　　“冤枉。”陆见野说，“我在你这，什么时候不是好人？”
　　郁双懒得和他翻旧账，但是几轮斗嘴下来，心情放松不少，也料想陆见野的行动都在安排之中，定了定心：“你怎么忽然想到冲出来的？”
　　“原定想要今晚行动。”陆见野说，“夜深人静的时候……”
　　“适合暗示陆吾？让陆吾避嫌？”郁双接道。
　　“说什么呢？”陆见野哭笑不得地说，“陆吾在这个时间段，对我的监控的等级会下降，以免影响睡眠。”
　　郁双深感自己没救了，居然浑身上下都是黄色废料。
　　“再者说，”陆见野无奈道，“哪有用这种事当借口的？我和你是口无遮拦了点，咱俩也没什么好遮的。拿出去往外说，你当我是个什么混账犊子？”
　　郁双赶紧解释：“没……”
　　“还是你想说出去？”陆见野并不是生气，而是在翘尾巴，“好好说出去给大家听听，你找了个多好的男朋友？”
　　郁双：“……”
　　陆见野逗得他不想说话，就如同完成了什么重要的KPI，心满意足：“现在进入平稳行驶，你可以解开安全带了。”
　　郁双自闭，不想搭理他。
　　陆见野又道：“手动挡的机甲没有自动驾驶，劳烦这位男朋友，一会帮我冲点营养剂。”
　　郁双假装没听见。
　　陆见野在这方面不太讲究面子，一看郁双满脸不爽，立刻撒泼打滚，没有半点包袱：“男朋友？老婆？夫人？”
　　郁双捂住耳朵。
　　陆见野长了个记性，先看了眼通讯频道，没有人呼叫进来，放心地叫了一声：“媳妇？”
　　郁双忍无可忍，解开安全扣，跳起来喊：“你赶快闭嘴！我去冲！我这就去！！！”


第79章 着陆
　　陆见野好像全然没有把人惹毛的自觉, 很是悠哉道：“要一包芝士咖喱味的，不放辣椒粉。厨房在你的左手边，和陆吾的楼梯在一个方向。”
　　郁双迅速钻进小厨房, 顿时一愣——和眼前的配置相比，说陆吾是豪华别墅都不为过。
　　狭小的空间内，简易厨房和厕所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中间以通顶的储物柜隔开。厨房仅配有一个小水池、一个加热台，余下的空间勉强够成年男人站在里边转个身。
　　厕所那边更不必说了, 淋浴喷头就在马桶顶上，要想在这洗个澡, 估计得一边蹲坑一边来。
　　郁双打开厨房一边的储物柜门, 险些被里边堆满的营养剂餐盒晃花了眼，一番挑选, 果断拿起写着“川香麻辣”的一盒，把辣椒面撒全都撒了进去。
　　注好热水放上加热包，他却犹豫片刻，再次打开柜子。没找到芝士咖喱，他上下翻了一遍, 只找到新奥尔良鸡翅味一种标注了无辣的。
　　两包营养剂都热好后, 郁双端着盘子回来, 就看到陆见野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 好似一尊点过睛的雕塑, 连动作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陆见野不肯自己去热营养剂, 倒不完全是耍赖。
　　在无垠宇宙内, 除了他的出发点外，再没有参考物可言，唯有时刻盯着航行轨迹, 才能确保抵达目的地。
　　郁双试探着问：“吃东西了？”
　　“哦，好。”陆见野将身边副驾驶位的座椅放下，朝他招招手，“过来吧。”
　　郁双轻手轻脚地往前挪，陆见野看得忍俊不禁，提醒他：“手动挡机甲是不太好操作，但也没那么紧张，还不至于你闹出点声响，咱俩就沦落到宇宙流浪的份上。”
　　郁双：“……那你还一动不动地盯着。”
　　“在看航行进程。”陆见野说，“我这人有个毛病，一盯着宇宙就发呆。上学的时候没少因为这个挨骂。”
　　郁双忽然好奇：“没因为这个挂科？”
　　“准确来说，是没法因为这个挂科。”陆见野嘚瑟起来了，“教官说想给我个教训，没打平时分。我期末实践取巧，带着同学正面袭击落单的巨虫，拖了半只回来，捐给科研所，换了个加分。”
　　郁双：“……”
　　说话间，陆见野又有些出神。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郁双报复心大起。鉴于机会难能可贵，他一时拿不准主意，不知道是该往陆见野的嘴里喂一口辣椒，还是出声吓唬人。
　　可惜，他忘了机会也是转瞬即逝的，还没纠结出所以然，陆总已经回过神，一把搂住郁双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还没忘了稳稳当当放好两碗营养剂。
　　郁双反而措手不及，愤怒道：“陆见野！”
　　陆见野“嗳”了一声，将头伏在他衣领下，深吸一口气：“就知道你要热麻辣味，想吃的就是这个。”
　　郁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迅速抽走那盒奥尔良鸡翅。
　　陆见野眼见，看到蓝色的无辣味标识，擒住他的手腕：“真热了不辣的？”
　　郁双说：“我自己想吃，不行？”
　　陆见野举手做投降状：“行行行，谁敢说不行，我教训他。”
　　郁双找不到继续发难的理由，换了个角度：“一会走神一会欺负人，能找到路么！”
　　陆见野说：“要是走丢，你就得陪我浪迹星河了。”
　　郁双诚恳地说：“那你还是看看路吧，我还不想变成太空垃圾。”
　　“你只是从人类基地上飞了起来，一直都在太空里，没有改变。”陆见野打开碗筷配备的一次性餐具，给郁双夹了一筷子毛肚，说，“太空无穷尽，可以容纳万物，不会认为什么是垃圾。”
　　郁双在南方呆久了，挺长时间没吃过辣锅毛肚，赶紧咬了一口。
　　——结果就发现，星际世界还是有些厨艺失传了的，这地方吃辣锅没给油碟！
　　除了客观条件受限，郁双确实也挺长时间没吃辣的了，耐受度严重退步，居然被辣得嘶嘶哈哈，眼泪都挤出来了一汪，
　　陆见野赶紧帮忙，凉水冲泡腾片，递到他嘴边。
　　郁双喝水都没忘了指前方：“你看路……我没事，我自己来！”
　　见他喝了半杯水，脸色有所好转，陆见野一拍桌板：“糟了。”
　　郁双神色紧张：“怎么了，你该不会……迷路了吧？”
　　陆见野神色凝重地点头。
　　郁双呆若木鸡。
　　陆见野定定看着他：“先吃饭。”
　　郁双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试着问：“真找不到路了？”
　　陆见野颓然叹气：“吃饭吧。”
　　郁双只好又扒了一口饭，问：“那……联系王战天？他们是不是能导航。”
　　“导航不了。我怕信息泄露，切断了定位。现在就算联系上，他们也调不出我的位置。”陆见野靠在驾驶椅上，说，“你应该不会原谅我了。”
　　郁双放下碗，还没找到流浪的实质感，只顾着赶紧道：“我肯定原谅你，你……”
　　陆见野问：“说真的？”
　　郁双用力点头。
　　陆见野驴唇不对马嘴地问：“还觉着辣？”
　　郁双用力摇头。
　　“那就行。”陆见野摸了摸他的头顶，说，“开玩笑的，没丢。”
　　郁双：“……”
　　他在内心默念三遍杀人犯法，强行按捺住想掐人的冲动，只用眼神表达出自己的愤怒不已：“陆！见！野！”
　　陆见野颇不正经地搂住他，示好地俯首，用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我知道错了，嗯？”
　　郁双憋气：“我是你新养的宠物？你就这么喜欢逗我！”
　　陆见野担着火上浇油的风险，万分坦然地回答：“喜欢。你怎么样，我都特别喜欢。”
　　被突如其来告白一遭，郁双的怒气值忽然变成“？？？”，呈现为薛定谔的不可见状。
　　他多少有点生不起来气，又嫌这么快认输太丢脸，只能板着一张脸，发出谴责：“你是在哪里学的土味情话！也太不正宗了！”
　　陆见野终于举双手投降认输：“那我不说了，我知道错了。”
　　郁双莫名找到了穷追猛打的快乐，恶狠狠逼问：“错哪了！”
　　“错在不该一直逗你。”陆见野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态度陡然认真了许多，“我这人确实还有个毛病，心里但凡有点事，就爱不正经。”
　　郁双倒不适应了，抓抓头发，不自在地“哦”了一声：“也……还行？不算特别不正经吧……”
　　战友叛变、AI助手叫虫族挖了墙角，陆见野对这些事并非全然不在乎。
　　只是片刻，他已然调整好状态。
　　郁双很不习惯正儿八经说对不起的场合，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赶紧找机会岔开话题：“对了，你还是快看着点路，别真的走丢了。咱们两个流浪事……也是个大事，但军部要是没有你，打不过虫族，事情更严重。”
　　陆见野诚实道：“流浪真是胡说的，我对星图很了解，在这上边下过功夫。只要坐在这看行程就行，还不至于时时刻刻紧盯——真有那么危险，就不会带你了。”
　　郁双刚刚不得不熄灭的怒火，再一次找到了发泄的方向，他瞬间又炸毛了：“什么叫不带我？！”
　　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在陆见野面前支棱”的技能，俨然忘了刚刚穿过来那会，自己见着这人如遇天敌、噤若寒蝉是什么样了。
　　陆见野拿他没辙，啼笑皆非道：“喏，不是你只想躲得远远的、拒绝加入军部的时候了？我记着有人蹲在墙角说过，‘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
　　郁双讪讪：“此一时彼一时？害怕归害怕，我是那种把你丢下不管的人？”
　　陆见野说：“当然。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想将我自己留在这个世界。我很有自知之明。”
　　郁双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半晌，就在陆见野准备开口救场时，他才说：“……还是有点区别的，我不是想丢下你，是不得不。陆见野，我确实得回家。”
　　“知道。”陆见野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什么，我……我就是这么一说。”
　　他说完，立即改口，“也不是随便说的。我确实挺在意，半夜睡不着就去找科研所的项目负责人聊，问问时空穿越什么时候能通勤。”
　　郁双眼睛一亮：“真的行？我还能回来找你？”
　　“技术上在探索。”陆见野调整了一下航行的方向，“但在伦理上的问题比较多。比如升高一两个维度，咱们可能算是平行时空，虽然差距很大，难保这两个世界会有一样的人。到时候遇见，两个‘我’在那面对面，应该怎么办？”
　　郁双沉默了。
　　“再比如，”陆见野继续举例，“要是有人钻空子，从一个世界携带大量的财产，到另一个世界使用，数量多到扰乱经济秩序该怎么办？有人携带病毒，或者干脆给巨虫带过去了，该怎么办？”
　　郁双总结：“所以这件事，不太可能。”
　　“所以，想这么多落到实际的问题，是因为科研所正在深入研究。”陆见野笑了笑，“没办法，资金投得够多，科研员就很热衷于研究这一类挑战到人类极限的问题。我相信，不出几年，这事总会有结果——好了，到地方了。”
　　郁双顺着陆见野指的方向一看，竟见到一颗金灿灿的星球，现在约莫有平时晚上看到的圆月大小，但正在以明显的速度变得更大。
　　发光星球出现在他们行驶方向的正前方，鉴于周遭漆黑一片，机甲前行的感觉并不明显，仅有这一个参照物。即便明知是他们正飞向前方，也叫人恍惚生出错觉，好像这颗星球迎面飞来。


第80章 星球
　　当星球放大到表面隐约出现纹路的时候, 郁双几乎要出现巨物恐惧症了，下意识朝陆见野身边近了近。
　　虽说不是头一回坐机甲上天，但这绝对是飞行感最明显的一次。陆吾的玻璃是一整块显示屏幕, 并非全透明，会根据驾驶体验调整内容，譬如将路径投影、适当做减速、模糊部分内容。
　　原始款的机甲没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内容, 窗户高清透亮，将整个飞行过程显示得一清二楚。
　　陆见野有些好笑地握住他的手, 安抚道：“没事，你接着吃。我先调整一下, 准备着陆。”
　　郁双拿起碗, 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食物，简直食不知味, 又害怕又忍不住往前看去，手指尖都泛起凉意。
　　陆见野抽出几分心思，开始同他说话：“我好像还没和你讲，咱们这次的行程安排？”
　　郁双紧张道：“没事不重要，反正我也干不了什么！你看着路！别撞上去！”
　　陆见野乐了：“咱们要着陆, 不撞上去, 那岂不是飞过头了？”
　　郁双：“那那那你撞得轻一点？安全一点着陆……！”
　　陆见野说着话, 下意识转过头看他, 郁双顿时嚎起来：“你看路啊快看路！！！”
　　陆总开始摸机甲的时候还没成年, 已经太多年没人在技术上对置喙什么, 一时间有点想笑。
　　他强压下笑意, 安慰地说：“你又不是没坐过我开的机甲，起落好几次了，现在怕, 是不是有点晚？”
　　郁双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星球靠在眼前，机甲快准狠地一头扎进去，紧紧闭上眼：“这次不一样！！！”
　　陆见野问：“嗯？”
　　郁双绝望道：“太清楚了……我可能有点巨物恐惧症！”
　　陆见野又是一阵想笑，勉强道：“你得相信我一点，安全，没事。”
　　郁双紧紧挤着眼皮，不留一丝缝隙：“我尽量？”
　　陆见野只好起身，拉着他的手：“行，你先努力着。我带你回座位上，再给你讲一下，一会要注意的事。”
　　岂料，刚刚触及郁双的手腕，这人又跳了起来，飞快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道：“你你你好好开机甲！我自己去！”
　　说完，他前所未有地麻溜利索，迅速滚回自己的位置，系好座位上的安全带，将卡扣严丝合缝地按住。
　　陆见野坐回位置上：“……算了，别的不重要，你先深呼吸。”
　　郁双照做：“好好好，这是准备活动？”
　　“不完全是。”陆见野无奈，“你先缓解紧张，说真的，我开机甲的技术还凑合……这个型号也开过三年，没有危险驾驶，也没撞过哪。”
　　“道理我都懂。”郁双偷瞄窗外，而后飞快掩面，“……问题看起来真的不是那么回事。”
　　陆见野趁他没看外边，猛地拉高航行速度，带着机甲一头扎入大气层内。
　　猛烈的失重感袭来，郁双骤然睁眼，机甲已经过了摩擦出电闪花火的阶段，周遭只剩下一片云雾缭绕。
　　这场景太熟悉了，和乘坐飞机没什么两样。郁双怔愣片刻后，只见透过这片如絮如雾的丝缕外壳，开始能隐约看见山川河流了。
　　陆见野打开探测雷达，检查起地面的情况：“不害怕了？”
　　郁双趴在窗户边，这才想起来问：“我们是到哪里了？”
　　“总算想起来问一句了，郁小双同学。”雷达迅速返回信息，陆见野用手指勾画几下，圈定了降落路线，“你再不问，我都快把你打包卖了。”
　　许是找到了降落回家的错觉，郁双不想和他斗嘴，眼神仿佛黏在了窗户上：“那你可多卖点。”
　　陆见野问：“嗯，收了钱，你帮我数数？”
　　“……”郁双发现这话没法接，终于收回目光，瞪了这没人性的玩意一眼，“反正我算账是挺容易出错的，给你记少了可别找我。”
　　陆见野道：“多了没事，少了不行。”
　　郁双十分不满：“不是，你都给我卖了！”
　　陆见野理直气壮：“卖了也不行，你要是算少了，我怎么着也得把你抢回来。”
　　郁双：“抢回来也没钱！”
　　陆见野道：“没钱就给我打工，干个十年八载，卖身还债。”
　　郁双：“……”
　　郁双实在忍不了了，“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转眼间，机甲又下降了几个高度单位，陆见野没憋住，大笑几声才问：“现在离地面够近了，怕不怕了？”
　　郁双不想搭理他。
　　陆见野遂将这理解成不怕的意思，开始说起来正经事：“你不是想知道在哪么，看窗外。”
　　郁双朝外边看去，此时靠近地面许多，除去大致的地貌，也能看清地面的样子——这一处星球的地面植被极其丰茂，这大概也是他觉着眼熟的根本原因。
　　随着机甲越来越靠近地面，还能在杂草中找到些许砖石和钢筋。
　　郁双想了想：“这里也是人类居住过的星球？”
　　“对，而且是人类居住的第一个星球。”陆见野道，“陆吾检测过你们的语言库，在你那里，这地方的命名也叫地球。”
　　郁双赶紧回头，扒着窗户往外看，企图找到些许熟悉的痕迹。
　　只可惜，这座星球已经荒废了太久，只能依稀看出人类文明存在的吉光片羽，譬如荒草掩盖下，露出丁点原貌的塑胶跑道，成堆的沙石里还隐约闪光的玻璃碎片。
　　陆见野缓缓讲述：“在众多智慧生命的居住地里边，地球的物产资源最为丰富。科研所现在的主流观点认为，人类的技术发展缓慢，也有地理优势的缘故，早年间什么都不缺，危机意识相对淡薄，也就缺少了发展的动力。”
　　郁双：“……不是，资源丰富你们还不满意？”
　　“不是满不满意，分析原因才能杜绝重蹈覆辙。”陆见野说，“人类也就此制定了对虫战术，虽然没法坚守阵地，但我们能做到诱敌深入。放眼全宇宙，人类最熟悉的太空区域，就在地球附近。军部通过人类基地选址、远空作战骚扰，诱导虫族将大本营坐落于地球上，为了将来军事能力达到一战之力时，能更好地占据地利。”
　　郁双听到这，忽然感觉不对：“……不是，咱俩现在闯了巨虫的老巢？！”
　　陆见野肯定地点头：“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是调查虫族到底做了什么间谍布置。在人类基地排查很困难，但在虫族的母星入手，这事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控制变量放出异常信息，就能准确圈定。放心，咱们也不是毫无准备。这艘机甲上载满了杀虫剂弹药，既然是我准备的退路，不会太差。”
　　郁双的脑子都空白了半天，才问：“那咱们下一步的安排是……”
　　陆见野道：“潜伏在地球上，找到虫族聚居地，和王战天打配合，观测虫族的动向——宇航军很少有人能做到近身与巨虫作战，这个任务也只有咱们两个能完成。”
　　郁双立即找到个漏洞：“等等，这个星球很大的，你知道吧？至少在我们那边，地球上的国家就有几百个……咱们也不确定，找到的那一拨虫族，是不是在你身边设眼线的啊。”
　　陆见野反问：“你还记不记着，你给我讲的虫母理论？”
　　“记得。”郁双点点头，“是我们那的科幻文设定。”
　　“我们两个世界的文化高度相似，我决定赌一下，虫族里真有这么一位扮演‘大脑’的，也就是我们认为的S+级巨虫。”陆见野说，“如果如此，那么整个虫族的组织就是严整划一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郁双吐槽：“不是，这也太草率了！！！”
　　“也不是胡乱猜的。”陆见野解释，“经过这些年的作战，我也发现了类似的端倪。虫族的配合之默契，是这个种族智商并不能到达的水准。而且在攻陷人类基地的时候，往往有多股巨虫军队协同。”
　　郁双还是怀疑自己上了贼船：“万一是本能呢！虫子就是一窝一窝出动的啊！”
　　陆见野道：“确实有可能——要是他们仅仅在遵守DNA里的指引，那这一次行动，失败的概率极大。所以才说是赌一下。没办法，事情太突然了，陆吾很智能，比人都难骗。我没有机会做更加万全的准备。”
　　想了想，郁双问：“失败会怎么样？”
　　陆见野回答：“当然是跑，先回基地再从长计议。一旦如此，人类的战略得做出一些调整，需要先做保守打算，再被动一阵了。”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片刻。
　　郁双忽然开口道：“那个——”
　　陆见野则同时说：“如果——”
　　再同时戛然而止后，陆见野道：“你先说。”
　　郁双仿佛重新下了一遍什么决心，坚定道：“那个，机甲飞得有多快？咱们储备的粮食够不够？万一啊，我是说万一，咱们一次没找准，也可以再找第二次。也算环球旅行了！我说完了，你来！”
　　陆见野笑了笑：“本来是想说，如果你不愿意，我自己去近距离侦查也行。但现在似乎不用说了，你的提议很好。”
　　“当然不用。”郁双大义凛然，“我是那种会丢下你的人么？”
　　“那可得谢谢你没抛弃我。”机甲弹出提示，地图生成完毕，陆见野打开文件，一张世界地图缓缓出现在屏幕上，“先去哪？”
　　郁双摩拳擦掌地解开安全带，凑到操作台前：“当然是去……呃。”
　　他虽然能认出这是世界地图，但显然不是以东经160度作为正中的画法。南北美洲被从中一剖为二，墨卡托投影也不准确，更没有国界线与地名。看着变形的各大板块，他那原本就不太丰富的地理常识基本归零。
　　郁双：“……呃，随便看看吧？”


第81章 跟踪
　　陆见野以他们所在的位置做起点, 在屏幕上输入一连串的字符，很快规划出来行进路线。
　　“雷达探测到方圆两千公里的虫族活动痕迹，在地图标记成红色点位。”陆总耐心讲解, “这周围没有虫族聚居的条件，我们先避开小股的虫军，跨海登陆后再做打算。”
　　郁双凑近, 看着当下四面环海的位置，半天才想起来：“这是……韩国？这里以前是个国家, 为什么不具备虫族聚居条件？”
　　“对。”陆见野说，“是国家没错, 可面积太小了, 缺少虫族能吃的植被。”
　　郁双：“……”
　　虽然知道这个地方不大，但是小到虫子居住不下, 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陆见野指着地图：“所以现在有两条路，向西北方向渡海，去往地图边缘的大陆。或者朝东南方向飞行，抵达这片大陆的中央。你还记着自己住在哪？去看看？”
　　郁双再次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因为资金受限, 几次有同事朋友发出旅游邀请, 他也一直没来过这地方, 只在大家的朋友圈看到过。
　　确实没有韩剧里边的灯红酒绿, 建筑物稍显陈旧, 但诚然是挺热闹的地方；街道两边或高楼林立, 或是一排排的小型建筑, 至少是正儿八经的城市样子。
　　和眼前的杂草遍布、满地狼藉，完全不同。
　　郁双无端扯了个小谎：“也不用……我也不太认路，地球环境抽象成这样, 肯定找不到家门。”
　　“那就算了。”陆见野说，“这不巧了？我也找不到陆家的老房子。”
　　郁双假装犹豫一会，指了指第一条路线：“跨海看看？”
　　陆见野下达指令，机甲甚至没落地，径直在空中调头，向北美飞去。
　　郁双：“诶？就这么直接去？”
　　“不然呢？”陆见野问，“找到当地最近的虫族办事处，给你办个飞行许可？”
　　郁双深吸一口气：“我是说，不用隐蔽一下？”
　　——事实证明，还真不用。
　　海上没有虫子的栖息之所，到达北美陆地后，更是用不着藏。如果说他们之前遇到的蟑螂是巨虫，这里的虫子简直能称得上一句顶天立地，动辄就有摩天大楼高低，在地上挪动步伐，能震得地面抖三抖。
　　机甲在这等庞然巨物的身边，渺小得像是一粒灰尘，就算这些笨重的昆虫具有人类的视觉，也很难注意到。
　　陆见野问：“第一次来这个地块？”
　　“要不还是管这里叫美利坚好一点。”郁双有点不适应，“是第一次来……但这可能也不算来过吧！我印象里的美国，至少得有好莱坞和红灯区这些啊，再怎么说也应该看看自由女神像——等一下，前边地上有半个石头墩子，这不会就是……”
　　陆见野用机甲内置的资料库比对，得出结论：“没错，应该是自由女神像的底座。周围这堆碎石，拼起来应该就是了。”
　　郁双噎了噎：“那也得有白宫……等等，前边那堆废墟？？？”
　　陆见野查询后，道：“确实没错，你看到前边的白色石头块没？这部分就是白宫的外部墙体。还有那边的钢筋混凝土，应该是之前的主体承重墙。”
　　郁双：“……虽然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但是我肯定不承认，这是在美国旅游！！！”
　　机甲将北美大陆作为第一个观测点，绕着上空盘旋几圈，最终选定了暂时观测点。
　　陆见野征求郁双的意见：“对了，你还想去看看好莱坞？时间还挺充裕。地图上还有旧址的坐标，不过很可惜，资料记载，这个地方不止经受了虫族的破坏，还发生过山火。也许是那时候人类的灭火设施不够发达，没能及时扑灭。”
　　郁双婉拒道：“我觉得旅不旅游这个不重要，先找虫族聚居地才是大事……”
　　陆见野从善如流，取消了地图上的部分选点。
　　郁双却忽然想起来：“对了！都美国了，是不是离华尔街也不太远？”
　　陆见野随手加上了坐标：“那就去看看吧，按照咱们现在的航行时速，也没什么太远的地方。”
　　“这个可以去！”郁双忽然来了兴致，“华尔街肯定也是废墟了对吧？”
　　陆见野稀奇：“怎么忽然想看废墟了？”
　　“哦哦哦，我前老板总说他在华尔街有产业。”郁双道，“虽然大半可能是吹牛的，但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看他早日倒闭！”
　　陆见野虽然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趣味，还是锁定了航线。
　　机甲直线飞到华尔街的上空——林立百年的老楼倒塌得干干净净，网上的打卡拍照热门建筑，也纷纷成了碎玻璃碴子。
　　郁双看着一地的狼藉，忽然也没想象中那么开心了。
　　陆见野捏捏他的手：“看完了？用拍个照片么。”
　　郁双拒绝了：“好像也没必要，前老板的公司又不是真在这……我也不能拿照片去朋友圈炫耀。”
　　陆见野问：“没有想象里那么开心？”
　　郁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找不到语言来描述此刻的矛盾心态，于是推脱：“可能有点累，自从和你在一块，每天都是工作！”
　　陆见野道：“不开心也没什么，人之常情。和我说说？”
　　郁双有些郁闷道：“我不太想说这个了，咱们干正事去？”
　　陆见野调整了航行模式，靠坐在椅背上，道：“那我给你讲讲故事——我和家里的主张不合，差点被扫地出门，你知道的吧？”
　　郁双点点头。
　　陆见野说：“我家算是个家族，人挺多。人类存亡的大事，在有些人眼里，不如稳固自己的地位；还有些人，明知道什么是对的，还是推三阻四，不敢尝试。我对他们的立场不敢苟同，旗帜鲜明反对，也曾经很期待他们对我认错、阵营倒台。”
　　郁双听过他的事，联想到如今军部众人对陆见野的尊敬和推崇，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兴许并不难猜。
　　陆见野从驾驶座下边扣出两罐可乐，丢给郁双一罐，还是冰镇的：“后来，特战部成立一段时间，我和他们保守派的谈判。一条会议桌，我坐在这一边，我亲爹和小舅坐在对面。李乔恩充当我的秘书，站在旁边记录——再往前数，上一次出现这种场面，还是我初中英语考试不及格，被老师叫家长谈话。”
　　郁双好奇：“你还有考试不及格的时候？”
　　“当然。”陆见野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岂止不及格，我听着听力题睡着了，整张卷子都没答。老师气得叫家长，我找小舅帮忙，但他也就比我大十岁，来学校就穿帮了。所以，就成了这么个搭配。”
　　“那你和你小舅，关系还挺好？”郁双问，“能帮你见老师，这在亲戚里，属于两肋插刀的类型了。”
　　陆见野点点头：“没错。我小时候叛逆，有一阵愣是不想进军部，要自己去创业。也是因为他，才改的志愿——但是也没耽误骂我站在了他们的对面。”
　　郁双憋了半天，只说出来一句：“你也没做错什么。”
　　“我当然没错，”陆见野说，“人类能走到今天，随时准备和虫族打一场反击战，研究药物和武器，我没少出力。就是赢过他们的时候，我也没那么开怀。”
　　“结果是你赢了就行嘛。我……好吧，每个打工人都平等地恨顶头上司，尤其是前上司。但我和你还是不太一样的，只能精神胜利，估计这辈子很难在资产上压他一头，让他给我打工。”郁双也拉开可乐喝了一口，感受着绵密的气泡在嘴里炸开，“——这是什么口味？！”
　　郁双的表情一言难尽，差点要吐了。
　　陆见野托着他的可乐罐，凑过去确认：“哦，风油精味的。”
　　郁双痛苦极了：“你怎么会买这种反人类的东西……”
　　陆见野诚实地说：“置办备品的时候，我刚刚把流动资金都投进去了，这个口味尾货清仓，比别的便宜。”
　　郁双：“……俗话说得好，该省省该花花。”
　　陆见野虚心接受：“知道，下次给你准备百草蛇胆水，这个现在比较火。陆吾前两天统计，是社交媒体上最近话题Top1的饮料。”
　　郁双非常感动，并且坚定地表达了拒绝。
　　机甲这次义无反顾地循着巨虫的踪迹，寻找虫巢。当他们第三次从美洲庞然巨蠊头顶飞过、险些和飞舞的触角来一场碰撞后，郁双忍不住发出疑问：“这些虫子吃的都是什么？怎么能长这么大。”
　　陆见野道：“你看天上。”
　　郁双抬起头，看见一行飞鸟路过天际，没找到重点：“怎么了？”
　　“鸟。”陆见野指着天上，“这个地球上，只是没有人类而已，其他的生物照常生活，食物链在哪，就吃什么。”
　　郁双不由得感慨：“人类果然破坏生态平衡！”
　　“扯淡，”陆见野道，“巨虫统治地球以来，之前保护回来的濒危物种，现在重新濒危得七七八八。不濒危的，也叫他们吃灭绝不少。不过呢，总体物种数量变化不算大，灭绝的灭绝，新生的新生。世界上有没有人，地球一样在转。说什么保护和破坏，都是夸张了。”
　　机甲再次飞过一只身长约有十几米的蟑螂，陆见野驾驶着机甲，从他的触角旁打了个转，再轻飘飘地路过。
　　巨型蟑螂忽然停下了脚步，竖起两根触角，缓缓扭动头颅，朝四周张望。
　　可机甲已经拉足了速度，早趁机隐入一旁的树冠。
　　人类退出地球舞台的这些年里，植被的生长以爆发的姿态蔓延。这树扎根于一间破旧的别墅中，依稀能分辨出，是当年种在后院当观景树的，现在已经成为了这个院落的主人，以一己之力长满了。
　　树冠也极为高大，约有一个篮球场的尺寸，机甲藏在里边，根本看不出来。
　　巨蟑没找到可疑的对象，继续朝向前方，缓缓爬行。
　　陆见野却重新拉起机甲，再次绕着巨虫盘旋一圈。
　　正面对上巨虫双眼的一刻，郁双的头皮都快炸了，他赶紧拉住陆见野的胳膊：“你干什么！”
　　陆见野说：“实验，等着。”
　　只见巨蟑再次被吸引了注意，驻足原地，向机甲飞过的方向张望。
　　陆见野重新回到树冠深处，藏得严严实实。
　　郁双不理解，他双手抓着座椅的扶手，紧张地张望。
　　巨蟑寻找无果后，再次前进……只往前走了那么两三步，待陆见野重新启动到快速飞行模式，巨蟑骤然扬起头颅，发出嘶吼声音，转身回来，迅猛地向这棵大树发起冲刺！


第82章 网吧
　　眼睁睁看着巨蟑撞上来, 陆见野却不紧也不慢，他还来得及和郁双说一句：“别害怕。”
　　巨蟑的力道虽猛，但这树俨然立在这里百年, 根系扎在地底，巍然不动，只有树冠摇晃了几下。
　　机甲是悬停在半空的, 并非落在树梢上，自然不会被晃出来, 只需要随着树木摇摆的方向摇来摇去，就极为巧妙地隐蔽在了其中, 不着任何痕迹。
　　郁双甚至不敢出声, 只能细若蚊吟地用气音问：“陆见野！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见野道：“吸引他的注意，看看他的反应。这只是第一步, 接着看。”
　　巨蟑撞完树，怒意俨然又上了一个台阶，尤其是发现此举一无所获，他简直要气得炸开，当即又嚎又跳起来。
　　巨大的动静引来几只蟑螂, 尺寸都与第一只相当, 仿佛一座座移动的山丘。
　　他们靠吼叫与触角交流, 只过片刻, 这几只巨蟑已经分工得当, 分别冲向四周, 将废墟踩得七零八落, 不停地向四周树木进行撞击。
　　这项活动持续了许久，直到其中一只撞掉了半个树冠。
　　巨大的枝杈落地，巨蟑纷纷涌上去, 迫不及待地进行了一场拳打脚踢——用爪子踩来踩去。
　　直到这半个树冠被踩得零七碎八，巨蟑们方才扬眉吐气，纷纷停下动作，结伴远去了。
　　陆见野驾驶机甲，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
　　郁双很是不能理解这一连串的试探：“你在看什么？”
　　“反应。”陆见野说，“巨虫分级是有依据的，能到达S级左右的巨虫，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就是具备初步的思维和意识。你看这只巨虫，在明显感知到我们后，第一反应是侦查，还知道装作没事，骗咱们出去。能叫树冠糊弄过去，肯定不是什么聪明的，但懂得协作。这样的巨虫，肯定是这个虫族聚落里边的核之一，跟着他，才能摸到地方。”
　　郁双又问：“你为什么不用雷达直接探测？”
　　陆见野回答：“不准。雷达只能探测到巨虫在哪，但不一定虫子越多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聚落。巨虫的社会很奇怪，不像人类，会向中心地区聚集。他们时常派出大多数成员，去远离聚落的地方捕猎找吃的。”
　　解释间，几只巨虫已经分道扬镳。陆见野最初盯上的那一只落单，其他几只则整整齐齐地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陆见野没有丝毫犹豫，跟上了落单的。
　　“其他几只巨虫，是来帮他的忙。”郁双缓缓回忆，“所以这一只是领头的？”
　　陆见野赞许点头：“不错，而且这一只巨虫，在树冠落地时，走在最后边。其他的巨虫踩踏一遍后，他才冲上前方；紧接着，其他的巨虫纷纷让路。”
　　郁双听完，很是感慨：“这听着特别像……我上家的大组长。我们出去找项目，做成了，他就接过去签合同。”
　　陆见野说：“那岂不是更没错了？就是这只，跟他。”
　　只见巨蟑的步伐重新恢复到了不紧不慢，根据地图上的显示，他的行为更类似于外出闲逛，漫无目的东走西逛。
　　一直到日头西落，巨虫才依依不舍地找到一个方向，径直往前跑。
　　“这是……回家了？”郁双问，“这么坚定，看起来很熟悉路。”
　　陆见野道：“恭喜你，已经能初步推断巨虫的行为了。但我看，未必是回家，逛了一下午，还有重要的事没干。”
　　郁双好奇：“是什么？”
　　陆见野问：“如果是你，在外边玩了一下午，当务之急是什么？”
　　郁双干巴巴回答：“找个网吧包夜？”
　　陆见野：“……”
　　陆总以手扶额，半天，才说：“是吃饭——虽然虫族有一定的社会性，但是按照现在的趋势，估计还需要几千年的世界进化，才能设计互联网。”
　　郁双讪讪：“那不是你问的么。”
　　陆见野点点头：“行，是我的问题——跟他去网吧看看。”
　　……殊不知，郁双还真一语成谶。
　　巨蟑一路向着西边跑，越跑越快，居然有了点逐日的效率。陆见野和郁双跟在后边，几乎横跨了半个州，才抵达目的地。
　　那是两座残存的双子楼，约有百来层的高度，外墙是全玻璃的。但这里现在已经不再是辉煌的地标建筑，而是——蜘蛛织网的架子。
　　一张巨网牢牢地捆在双子楼间，上边爬走着数只蜘蛛。网上沾着的，是无数飞禽走兽，以及小型的巨虫。
　　刚刚还悠哉散步的巨蟑兴奋不已，挥舞着触角跑上前，几乎要顺拐了。他冲到网前，却老老实实地刹爪站好，等待着网上的蜘蛛不紧不慢爬来，丢下一份虫子和动物。
　　巨蟑大快朵颐。
　　郁双看得胃里反酸，陆见野眼疾手快，从兜里拿出一颗话梅糖给他塞进嘴里：“别吐，忍忍。这不是你说的网吧？”
　　郁双：“……这叫什么网吧！”
　　陆见野还特别形象生动道：“网管！A29一碗泡面加肠！”
　　郁双：“……”
　　他估计一时半会吃不下去泡面了。
　　陆见野道：“行了，我看着就行，你去后边歇会。”
　　“没事，我还能坚持！”郁双不依，“所以呢？这里是虫族的老巢？”
　　陆见野道：“接近了。一般来说，人类的CBD区域都有美食城，这里的用处差不多。但有一点，这里同时也是他们的‘库房’。设置在聚居地中心，很容易失窃。再看看。”
　　于是，两人就这么蹲在机甲里，看了一晚上巨虫吃饭，顺带省了一顿晚餐，也算是良好节约了机甲上并不稀缺的物资。
　　饭后，天也渐渐黑了，吃饱喝足的巨虫四散。
　　陆见野依旧找到那只巨蟑，紧跟其后，不久，就到对方的巢穴——看起来应该是地下车库，大门处已经被顶开了口，正好能容纳这只巨蟑挤进去。
　　“里边肯定不方便行动，就跟到这。”陆见野说，“还挺意外，这是下了饭桌就回家。”
　　郁双说：“……可能是大家每顿都吃饱，也没什么偷盗的激情？”
　　“不对。”陆见野说，“想顿顿饱，对于虫族很难。一来需要准备充足的食物，二来，也不能太多。巨虫不会用冰箱，一旦变质就没法吃了。”
　　郁双假设：“为什么不能太多？他们可以选择浪费。”
　　陆见野很快否定：“不会，这里的物种没那么丰富，应该不至于够他们随便浪费的。”
　　两人相视片刻，忽然一起说：“是虫母。”
　　如果这些巨虫真的有一个首脑，能够操纵他们整齐划一地行动，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难事了。
　　巨虫本身的智力并不高，只需要让其绝对服从，有多少吃多少、不许多吃，那这个问题也就不成问题了。
　　陆见野说：“那现在，就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了。好消息是，我们的假设多半得到了印证，坏消息就是——这虫子傻得过分，估计跟着没用。”
　　郁双问：“那咱们……”
　　“睡觉。”陆见野说，“明天再做打算。”
　　刚刚一路上，机甲已经标记了几个适合过夜的位置。为了保险起见，陆见野并没有选择在地面休息，而是将机甲悬停在半空中，再找到遮挡物，避免被发现。
　　就是舱内的空间太小，叫两人稍有些犯难。
　　“失算了，就一张床。”陆见野从驾驶座旁边取出一张弹簧床，放在中央，“我当时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身边还能再有一个人。”
　　郁双果断道：“你开机甲比较费精神，你睡床我睡地板。”
　　“倒也不至于，”陆见野拉开床，机甲旁边伸出几只机械手，迅速拿出枕头和被子铺好，“又不是没一块睡过，上.床吧。”
　　郁双的脸瞬间红了：“不是，咱俩还在虫巢呢！”
　　“你想什么。”陆见野哭笑不得，“我还没那么不正经，放心，就是在床上休息。”
　　郁双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灰溜溜地上了床，睡在边缘，恨不得将自己挤成一条缝。
　　陆见野有些好笑，偏偏想逗他，长臂一揽把人抱进怀里，凑在郁双的耳边问：“不好意思了？没什么，大家都成年了，你就算是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郁双转过身，捏住他的嘴：“别说了！”
　　陆见野就笑着看他，目光灼灼，完全不回避。
　　郁双只能松开手，企图转身躲开，却没能得逞，被陆见野扣着后颈，吻了上来。
　　陆见野知道轻重，不在这种时间撩火，亲吻得轻且浅。只是再收敛也没用，郁双的脸还是红到了脖子，整个人努力地往被子里钻去，想要回避开。
　　“教教你怎么让人闭嘴，就这么不好意思？”陆见野无奈，掀了被子角，“快出来，别闷到。”
　　郁双捂着脸：“你还是别看我了……我也不想脸红，但是没办法，我是第一次和别人这么亲近，不太适应。”
　　陆见野道：“嗯，那我多亲几次，抓紧让你适应？”
　　郁双有点绝望，用被角捂住嘴：“别！——你怎么这么熟练，你是不是以前有过很多对象！”
　　“想什么呢？”陆见野笑得有些气闷了，“这事你可以随便问，全军部知道，我这种人没空谈情说爱。人家找青年才俊联姻，都能给我跳过去。”
　　郁双更挫败了：“所以呢！完全是天赋么？”
　　陆见野又开始使坏，凑在他耳边说：“很可能。我说的是，能顶到你脸红的天赋？”
　　郁双：“……”
　　郁双：“陆！见！野！”
　　郁双气得背过身，陆见野也就不再捉弄人了，安安稳稳地将他搂在怀里，好像抱着一只睡眠安抚物。
　　郁双本以为自己肯定要失眠，岂料，这么躺在陆见野的身侧，不出三分钟，已经进入了梦乡。
　　在这种初始款的机甲里，睡眠质量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郁双睡得不沉，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见自己一睁开眼睛，就回到了工位上——合着连被开除都是做梦。身边的同事见他惊醒，笑眯眯地打趣，说哥你上班睡觉，晚上是去干什么了？
　　郁双茫然了半天，看到自己贴在桌上的便签，写着十点要去见客户，中午约了新接触的李总吃饭，下午还得准备会议材料，下班前必须和组员把对接进度会开了，再拍三五张会议照片，留作工作痕迹，上交给后台部门，作为本月工作量的记录。
　　真是饱和到需要自愿加班的一天。
　　他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打趣地回答：“晚上还能干什么啊，在办公室写方案到午夜，然后蹭了公司的打车报销。我可写了好长的PPT，下午再丰富一下，保证和你们开会到宵夜。”
　　同事们非但不惨叫，还纷纷围上来：“郁组长请吃宵夜？今天定什么，我想吃KFC！”
　　“星期四当然要吃KFC啦。”
　　“我看必胜客也不错的，我听说成华公司的宵夜总定，咱们要不要对齐颗粒度？”
　　“哎呀你就知道趁火打劫，郁组长还要不要攒老婆本的？”
　　郁双说：“不攒了！让我对象操心好啦。”
　　大家顿时又炸锅了：“郁组长有对象了？哇，有好高呀？”
　　“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是贤惠居家温柔小意？”
　　“是怎么认识的啦？”
　　郁双一下子呆住了——对啊，怎么认识的？
　　他想了想：“嗯，他腿长，很白，不温柔但是居家，很会烧菜做饭。怎么认识的？这个我想想，应该算是在飞船上认识的。”
　　同事们开始纷纷起哄：“哦——在欢乐谷游乐场！”
　　郁双顿时觉得有道理：“就是欢乐谷！我们玩飞天项目认识的！好了不说了，我要去见客户，你们抓紧时间。我听说成华的老总最近要回来了，你们抓紧搜集一下信息，我尽量约到对方见面。”
　　提到工作，大家的热情下降不少，还是一一答应。
　　郁双觉得脑子里一团乱糟糟，可是想到这次的项目，拿下后能有小十万的提成，顿时再没有杂念，志气慢慢地冲到楼下。
　　新的一天，总有不太美好的开始。郁双才下电梯，就看到本公司第一蠢货副总，他假装没看到对方，用文件夹挡着脸就跑了。
　　上午时间匆匆，和对方客户敲定了方案修改的方向，就到了午餐时间。郁双赶到饭店还在骂街，心说这和改回第一版也没什么区别，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傻子才配花钱。
　　抵达餐厅，他熟练地点了三菜一汤，要了精致的甜品和餐前沙拉，就在窗前等着新客户——成华的客户经理。
　　这期间，老家的妹妹打来一个电话，郁青青张嘴就是“哥我放假了，作业好多”，直接刺激得郁双放狠话，要买练习册寄回家。
　　郁青青听得尖锐爆鸣，还是二叔抢了电话，说：“小双，你那个男朋友人好得很，这几天又来看我了，给我买了好多东西，都很贵的。二叔想拒绝的，可是他放下就跑，根本追不上，二叔给你寄点特产，你帮忙还给他。”
　　郁双差点想问一句“我对象是谁”——他只模模糊糊记得有这么个人，却完全记不起对方是谁。
　　二叔语重心长：“虽然二叔一直盼你找个体己的女娃娃，可你既然喜欢，就和他好好过。不用再买东西回来，我也用不到那么贵的，别破费了。小野是个好孩子。”
　　郁双正一头雾水地琢磨小野是何方神圣，客户就到了。他只能匆匆放下电话，继续投入到拉拢关系的战场。
　　客户态度良好，是难得一见的言简意赅，不说“吃饭休息不谈工作”的废话，也没有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只是说：“郁经理，我们这边很重视这个项目，目前我们要打开的市场，正是贵司熟悉的路线。我们的老总正好近期回国，你们准备妥当，我可以代为沟通。”
　　郁双差点感动地想要跪一个，可拉住他的不是理智，而是B数，就他们这小破工资，哪能留住这种高质量客户？
　　成华虽然是业界新人，但背后的东家是老牌企业，家族身价高到他们摸不着后边的零头。
　　郁双一顿饭吃得肉疼，想到生意不成就不能报销，很是郁闷。回到公司做PPT也没精神，索性按照框架讲，懒得细化太多。
　　组员认真听着，散会了才问：“组长你怎么回事？一下午都没什么精神。”
　　郁双正要找借口，手机忽然亮起来，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号码跃然出来，他赶紧比了个手势接听，然后听着自己对开口说：“我还没忙完，你回来了？好，我去接你！”
　　电话那边模模糊糊传来声音，他甚至没听清，就继续说，“什么，你来接我？！”
　　大家起哄说这次的宵夜泡汤了，但个个都很兴奋，在窗口找到了合适的观景点。
　　郁双也很激动——他早就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哪来的道理，自己的对象，自己不知道是谁！
　　他拎着笔记本电脑包，冲到楼下，看见门口的男人，终于叫出了名字——
　　“陆见野！”郁双猛然睁开眼，一把抓住身边的人，“你……去哪了？”
　　陆见野也刚刚睡醒，顺势搂住他，问：“嗯？我在这。”


第83章 跟踪
　　郁双一头撞进陆见野怀中, 还昏昏沉沉地反应不过来，诉苦得念念有词：“我二叔给你寄了特产，还有, 今天遇上的客户一看就搞不定。之前的功夫白下了，成华的态度就挺专业，我们这种草台班子肯定——”
　　陆见野居然也挺耐心, 一直听着他说到“我今年非得给郁青青这熊孩子买几本练习册，陶冶一下身心”。
　　郁双边说边摸手机, 伸进兜里抓个空，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陆见野拍拍他：“做噩梦了？”
　　郁双迅速跳起来：“也不算！我就是睡迷糊了,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想也是这样, ”陆见野道，“能梦见我, 估计差不到哪去。”
　　郁双回想起梦里的光景，忍不住道：“得算是美梦，我要是能像梦里一样就好了，而且那个合作也可以再争取一下的。”
　　陆见野看他回味的样子，加之刚刚那些梦话, 猜到他是梦见了自己的世界, 不免有点酸：“回家了也没忘记带上我, 算你有点良心。”
　　郁双试图憋出几句哄人的话, 但陆见野明显不需要, 甚至没等他开始“憋”的动作, 已经端来两碗热好的营养剂。
　　而且很是贴心地挑出不辣的一份, 放在他面前。
　　“……谢谢啊。”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梦太温馨，郁双莫名有种婚后生活的错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能抱着爱人，桌上还有两份热腾腾的早餐。
　　他甚至自觉地提出，“明天我早点起来，咱俩轮着做早餐啊！”
　　陆见野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这几天观察巨虫的动向，我起得比天亮早，你还得再接再厉。”
　　郁双：“……”那确实起不来一点。
　　营养剂的配方相当人性，早餐有粥有包子，口感和现做的差不多，给人一种比中晚餐那种盖浇饭还精致的错觉。郁双一口一个小笼包，吃掉足足一笼，正继续犯馋呢，喝下几碗粥，居然恰好有些饱腹感。
　　“这还是根据饭量定制的么？”他稀奇地问，“一人一份，正好吃饱。”
　　陆见野解释：“道理上差不多，你看到的每一份餐，原材料都差不多，配比了各种营养物质。只不过后期做了口感与味道的调整，以满足不同需求。你摄入的营养成比例，身体得到满足，不会觉着太馋，只要达到七八分饱，就不会太感觉到饿。”
　　郁双再一次对这个世界的新奇物种感觉到震惊：“要是我上班的时候能吃这么方便一顿饭，很难想象会有多快乐……”
　　“不难。”陆见野说，“营养剂和你们世界的自热米饭差不多，你带回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郁双挠挠头：“哦……对了，你吃完了没，我一起拿去丢掉。”
　　机甲按照地球时区矫正时间，两人吃完饭，大约是上午的七点五十分。陆见野对着时间写观察日志，郁双则强忍着八点钟还不能打卡的焦虑，和他一块蹲守。
　　正如前一天说的，他们此前尾随的巨虫并没进入这一片虫族的核心生活区，只是在某一块领地上称王称霸。
　　又跟了半个小时，还是没什么进展，陆见野当机立断道：“从咱们起飞到现在，接近十五小时了。根据我们的推算，虫族信息传递过来，所需时间也就二十个小时。不能再拖下去，你到位置上坐好，我想办法闹出点动静，看他怎么和其他的巨虫联络。”
　　郁双回到座位上，机甲接收到指令，机械手跑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床铺。
　　陆见野驾驶机甲缓缓升空，约莫到了几百米的位置，开始向下投放弹药。
　　与杀虫剂紧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拥有相当数量可怖的热武器。可惜虫族的甲壳厚重，这东西没什么用，非但造成的伤害寥寥，对人类的生活环境影响还极大，仅仅能在虫族入侵人类基地的时候，作为拖延时间的最后一道防线使用。
　　尤其是在杀虫剂引入后，即将濒临淘汰。
　　陆见野的投掷像是不要钱一样，郁双看着外边的轰炸，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硝烟弥漫的气息。
　　他在自己的后排座位上找到一块屏幕，打开一看，能显示地图，于是摆弄几下，居然找到了人类旧址的区域划分和地名，开启这一功能后，AI开始完善地图。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居然恰好是纽约的曼哈顿区，联合国总部正上方。
　　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能坐着机甲轰炸联合国的一天，郁双刚刚喝下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
　　陆见野听见动静，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一点震撼。”郁双说，“我小时候就有一个梦想，打倒美帝国主义，没想到真能实现”
　　陆见野说：“这离白宫不太远，一会可以带你去炸一圈？”
　　“倒也不必再炸一遍了，”郁双想着那堆废墟，“显得有点浪费资源。”
　　陆见野却说：“不浪费。机甲上装载火药用处不大，趁机投掷出去，还能减轻一些负重。”
　　郁双沉思片刻，提出一个建议：“……一定要减负的话，要不去日本岛看看？”
　　下边的阵阵硝烟没散干净，陆见野没法进行下一步，索性打开地图找位置：“问题不大，就是这几个岛屿小了点，不太够用。怎么想起来找这么偏远的位置，是你前老板的私人岛屿么？”
　　郁双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我前老板应该买不起这个，如果我说这地方以前是个国家，你信么？”
　　陆总凑近研究一番，将岛屿放大了几倍：“要是人口足够少，大概能信一点。”
　　机甲下方的烟尘渐渐淡了，能看到地面的情况。
　　只见炮弹将地表炸出了一个圈，紧紧围绕在巨虫的身边，又恰好擦着他的边。这虫子身形不小胆子不大，俨然已经被吓得丢了魂，窝在地面瑟瑟发抖。
　　随着空气可见度的升高，他也渐渐回神过来，支棱着几只爪子，摇摇晃晃爬起来。
　　陆见野下达了追踪指令。
　　果不其然，活动一番身体后，巨虫猛然撒丫子开跑，全速向北方冲刺而去——找救兵去了。
　　郁双以前拎着拖鞋就经常追不上蟑螂，现在跟着人家身后，又体验了一把。
　　这架机甲的飞行速度并不慢，将油门拉满的时候，能与陆吾一较高下，从华盛顿到纽约只需要几分钟分钟。却还是几度叫巨蟑狠狠甩在后边，差点跟不上。
　　幸好陆见野的驾驶技术过硬，始终紧追在后边。
　　这巨蟑先是一路北上，到达海岸线附近，便沿海而行，跑到了西北角上，扎猛子入水——游到了对岸。
　　上岸后，数只巨虫一拥而上，将其围绕在中间，互相挥舞起触角，似是在交流什么。
　　陆见野观察一阵，低声道：“来对了。”


第84章 吃醋
　　郁双亲眼见证了一场巨虫会议。
　　巨蟑位列正中, 不停地手舞足蹈，两根触角都不够它用，挥得几乎出现残影, 能叫人从一只虫子的脸上看见什么叫生气。
　　而其余几只巨虫，则分外有序地排成一个圈，时不时做出些许动作, 与巨蟑触角接触——可能是在发表与会意见。
　　巨蟑极为义愤填膺，比划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
　　然而虫类的悲欢实在不甚相通, 两只甲壳虫开始偷偷伸出爪子，互相扒拉起触角, 颇有开会摸鱼点外卖的气质。
　　巨蟑见状怒极, 仰天长啸一声，扇起背上的翅膀, 呈拳打脚踢之势。
　　不过很快，一只巨大的螳螂挥着镰刀出现，几只巨虫瞬间消停，悄默声地站好，老老实实。
　　陆见野嫌这个环节耽误时间, 保持着机甲外的录影录像, 吐槽道：“我在这录虫族会议, 回去拿给科研所, 科研员再开个会, 研讨虫族开会的会议内容——套娃呢。”
　　郁双道：“还是不一样, 虫族开会至少不用做PPT。有这种开会氛围就该谢天谢地了。”
　　陆总坐镇前线, 只见过军部面向全宇宙直播的年度工作会，对办公室习俗缺乏了解：“都要拍桌子杀人了，也能叫好？”
　　郁双长叹一口气, 给他进行科普：“太正常了好不好，我们公司开会，老大和老二能指着鼻子骂。下边每一个项目都有自己的想法，别说拍桌子，要是能拿到经费，掀了也不是不行。”
　　想到军部那群体面人掀桌，陆见野叹为观止：“早知道就该多回去参会几次，打架我还挺有优势。”
　　郁双劝阻道：“也不能真打，打坏了算工伤……”
　　“军部赔偿，用不着我赔。”陆见野无所谓地摊手，“无非是革职或者处分。”
　　郁双远远低估了陆总的土匪程度，不由得沉默片刻：“你有这个决心，也不一定需要等开会再动手？”
　　陆见野笑道：“你还真忍心看我去军部肉搏？小没良心的，不知道心疼？”
　　郁双诚挚问：“心疼谁？军部的装修公司？”
　　陆见野气笑了，轻轻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缺德。”
　　窗外，巨蟑也终于说完了自己一早的遭遇。
　　螳螂将他带到一边，其他几虫紧紧围绕在一起，展开了触角的激烈碰撞——看来会议终于到了第二个步骤，探讨方案。
　　这一步甚是激烈，非但几只巨虫聊得如火如荼，螳螂的参与感也高了许多，时不时就要去走上一圈，举着前爪表示威胁。
　　更令人震惊的，是陆见野居然听得懂，为郁双翻译道：“快了。这一步叫‘圆桌议室’，是军部取的名。之前有过记录，是举手表决解决方案呢。”
　　郁双震惊：“虫族会议的议程居然这么……规范么？”
　　陆见野点点头：“这也是我支持虫母猜想的原因之一，高度规范化的工作流程，背后肯定有一位制定规则的巨虫。而这个规范执行贯彻到位，能保证在个体智力参差不齐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维持族群运转。你说的理论，完美嵌入了当前掌握的现况。”
　　郁双问：“那他们现在是说什么呢？”
　　“决议是否上报。”陆见野道，“刚才是有个失误，我怕耽误巨蟑的行动速度，没往他身上炸。现在他空口白话说人类入侵、巢穴被炸，说服力不够高。”
　　陆总翻译得完完整整，郁双叹为观止：“你真听得懂？！天啊，你们高考该不会有一门虫语、大学得考虫语四六级考试吧？”
　　“猜的，很可惜，巨虫没有完整的语言体系，想代替宇宙公民语系成为考试科目，还需要漫长的演化。”陆见野搭上郁双的肩膀，肯定地说，“但它们不一定有这个时间。”
　　郁双的重点逐渐变歪：“为什么要考宇宙公民语？他们都灭绝了！”
　　陆见野解释：“不能说灭绝，只是暂时无法寻找到。作为智慧生命，即便他们的作为并不妥当，但始终算人类的同类。就像你们会寻找外星人一样，我们也始终在寻找幸存的宇宙公民。”
　　郁双又问：“那巨虫没有语言，你是怎么翻译的！”
　　陆见野乐道：“这种会议的影像资料挺多，多看几遍，基本能推测出来大半——这次算是还行，没有争议拖延太久，中午差不多能结束讨论。一旦决定上报，就能跟到他们的中心区域了。”
　　行吧，说到底，还是得多学几门外语。
　　当年英语四级补考三次擦线过的郁双：“……陆见野，你这个人确实挺可怕的。”
　　陆见野扬眉：“怎么忽然有这觉悟了？”
　　郁双道：“我要是上学和你一个班、工作和你一个组，肯定天天恨得扎你小人。”
　　陆总的字典里就没有“自省”这俩字，果断将这一描述归纳总结为夸奖：“那可太好了，你白天看着我，晚上看着我的小人，也挺朝朝暮暮。”
　　郁双偶尔不得不怀疑一下，自己会喜欢这么个玩意，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草率的陆总并不知道这番吐槽，热了午餐营养剂回来，观察到巨虫的交流接近尾声，连饭也没吃，立刻重新启动机甲。
　　郁双也放下饭盒凑过去，陆见野却道：“我开机甲跟着走就行，不用你帮忙，吃饭去。”
　　郁双头一次觉着自己该考个驾照了：“你们这有没有机甲驾驶学校啊？我也想学……至少下次出来，还能和你换班开。”
　　除了刚刚上学那几天，陆见野这辈子就没坐过副驾驶，他先愣了一下，才说：“机甲暂时还没投入民用，只有宇航大开设这门课程。但你想学，不用那么麻烦。过来，我教你。”
　　郁双连忙捧着饭盒凑了上去，嫌副驾驶座太远，干脆蹲在陆见野身边，观察他怎么操作。
　　陆见野哭笑不得：“爱卿免礼平身。坐着听就行了。”
　　机甲壁上的机械手再次跑出来，这次直接拆了自己的零件，给郁双凑出个小马扎来。
　　郁双看着只剩一段的机械臂，莫名觉着可怜，坐都坐得郑重其事，还问：“我这么坐在他身上吃饭，他不会生气吧？”
　　“别多想，一般机甲没有生气的功能。”陆见野说，“只有陆吾那种AI助手，才能产生类似于情绪的反应。但我们无从判断，是他具有情绪，还是在向人类学习模仿——所以和陆吾，你也不用太较真。”
　　郁双听到这话，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此前，他见过最聪明的AI无非是能帮忙生成表格修改PPT，偶尔流露出些许情绪价值，后边也时不时跟着几句“服务器繁忙，请稍后再试”，还不至于给人造成和活物交谈的错觉。
　　而陆吾，除了碰不到摸不着，和一个大活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陆见野说：“当然，你想拿他当个人，也没多大问题。因为需求越来越多，去年末，军部开始修改婚姻法案，允许人类与AI组建家庭。大概今年就能实现了。”
　　郁双大为震撼，还有点新奇：“这也可以？！”
　　陆见野点头：“当然，但前提是你能接受柏拉图式婚姻，并且坚持一夫一妻。这一点点很难，人很难不厌倦。”
　　他着重强调，“或者像陆吾这样的，工作量涵盖我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根本没回家的时间，估计也没什么结婚的余地。”
　　郁双居然离奇地听出一点吃醋的意思，故意说：“是么？我记得你以前说，陆吾能一起执行很多程序。他执行任务的时候还直播跳舞呢，陪聊天也不是很费事啊。”
　　陆见野：“……陆吾的后台，基本是挂满任务的，谁知道他怎么直播的？”
　　郁双继续质疑：“他能抽出时间直播，肯定能想办法回家。我觉得陆吾应该是个有责任感的人……AI。”
　　陆见野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机甲悬停在半空，转过身道：“你这个结论恐怕有点随便，陆吾从问世就跟着我，你要是觉着他靠谱，也是他的学习样本好。”
　　郁双故意问：“样本是谁？”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重复：“他从、问世、就、跟着、我。”
　　郁双实在忍不住，倒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是想气我。”陆见野起身捏他的鼻子，“过分了。”
　　郁双道：“谁让你乱吃飞醋？连陆吾都不放过。”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看着是准备输出一下，可下边的巨虫忽然撩动翅膀。
　　陆见野迅速坐回位置上，锁定了一只蜜蜂，发动机甲：“——今天就饶你一次。等回去的，非得好好和你算一算账！”


第85章 虫巢
　　郁双丝毫不畏惧陆见野的“秋后算账”, 还继续抱着机械臂小马扎凑近，观察他的驾驶操作。
　　陆见野还给他介绍道：“开过车么？这里相当于汽车的油门，这个是刹车。”
　　“没开过。”郁双诚实道, “但是我知道油门刹车！”
　　陆见野问：“那你开过车没？”
　　郁双回答：“肯定没有呀，你们这无照驾驶不犯法么？”
　　陆见野无奈地叹了一声：“行，我知道了, 回去先给你找个驾校。没事，你先学驾驶理论——知道后视镜怎么用么？”
　　郁双这次思考了一下。
　　道理上讲, 他肯定知道这玩意的功效，可从实用角度来说, 他得趴在镜子上分辨半天, 才能勉强看明白——人眼睛朝前，往后看总归别扭。
　　陆见野看这个情况, 不用他回答，就下了结论：“会一点但不多。知道了。”
　　郁双：“……陆总英明。”
　　地上的巨虫触角和缓地碰了几下，而后纷纷散开。
　　陆见野锁定到刚才交头接耳的那只，边介绍边流畅地操作：“用摇杆确定前后左右上下，踩满油门蓄力, 松手起飞。”
　　郁双恨不得做笔记, 抓紧提问：“等等, 摇杆怎么定上下？往前推是前还是上？”
　　“你都说了是往前。”陆见野哭笑不得, “向上拉, 向下按, 你的摇杆方向, 就是机甲前方。”
　　郁双又问：“我们蓄力起飞，在行进过程里怎么调整速度？”
　　陆见野道：“不是只能按一次，蓄力起飞, 加速按油门，减速按刹车。”
　　郁双记了一通，只见陆见野的手行云流水，动作如同翻花，放在武侠小说里能称得上一句人剑合一，信手拈来。
　　他却忍不住问：“你们的油门刹车放在一起，用的时候不会记错？”
　　“……油门在左侧，偏小偏轻，刹车在右边，踩踏感强。”陆见野道，“想记错也不太容易。”
　　郁双观测一番，又问：“那其他的按键呢？比如上边这一排。”
　　“这一排……先等你分清油门刹车再说，是调整通讯频道的。”
　　“那下边的？”
　　“别动——这里是弹药！”
　　“好好好！那这个手柄是干什么的？”
　　“调整弹药方向——别动，当心炸膛了！”
　　郁双好奇了一遍，托伺候甲方职业病的福，居然记了个七七八八。在接下来的行驶中，默念着各个的按键作用；记熟后，他开始将陆见野的操作结合进去，仔细观摩他推动方向的幅度、转向要降速、加速分段踩等等。
　　又过一会，他已经开始尝试预判陆见野的动作了。
　　听到郁双念叨的动静，陆见野踩下油门，乐道：“猜得挺准么，有悟性。等一会形势没这么紧张，给你开一会。”
　　郁双赶紧推辞：“不不不还是算了……万一撞坏了，咱俩就回不去了！”
　　“不至于。”陆见野说，“机甲没那么不堪一击，能反复穿越大气层的材料，你得有点信心。”
　　郁双还是推辞：“那也得没事了再说！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很忙！”
　　陆见野忙里抽闲地看他一眼：“行，不开就不开，一步步来。学得已经挺快了，比我想的强了很多。”
　　郁双又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操作键：“你怎么想的？”
　　“连开车的基础都没有，很难坚持下来。”陆见野如实道，“有可能得从驾校开始，也有可能是一时兴起——这一点，还得请你原谅我。”
　　郁双十分宽宏大量：“那就把你秋后的账抹了？”
　　“不行，一码归一码。”陆见野说，“我不接受两清，最多是互相亏欠。”
　　陆总说的是没有信心，实则教得认认真真。追巨虫看着费劲，但他做得并不艰难，颇有余力来教学。
　　尤其是郁双学习态度端正，他越讲越是动力十足。
　　郁双顿时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知识灌不进脑子，一时间信息太多，不知道记哪个好：“……可惜没带笔，我想做笔记了。”
　　陆见野在AI工作区输入指令，墙角推出一台打印机，居然开始吐起来A4纸：“笔确实没有，AI根据录音能生成大概的内容，你凑合着看？等咱们回去，我和军部完成述职，再用陆吾给你讲一次。”
　　郁双从小没补过课，这回遇见私人家教陆老师，堪称一次性补齐，听得快晕头转向了，还莫名有一种志气满满：“行！我也觉得需要复习！”
　　巨型甲虫一路南下，和其他几只同行半路，到达海岸线的位置，忽然散开。
　　陆见野毫不犹豫地跟上甲虫，将速度拉至最高。
　　“那几只怎么跑了！”郁双有点慌，“这两只真的能去虫族核心地区？”
　　陆见野确定地说：“没错，根据经验来看，这两位刚刚坐在主座上。”
　　郁双：“可是他们刚刚开会摸鱼了！哪有领导开会玩手机的。”
　　“不能完全用人类的思维去理解。”陆见野道，“虫族只有开会的形式，不具备开会的内容。你可以理解为，刚刚只是一个仪式，和做法没什么区别。”
　　郁双默了默：“虫族也有形式主义。”
　　“不是形式主义，是学习。”陆见野根据甲虫的速度，将机甲调整好，“他们几乎一比一复刻了军部的传统，我当时看完，就怀疑这是模仿。底层巨虫甚至不能理解会议是什么，还得屁颠屁颠往那一趴，毫无意义。”
　　郁双有点想笑：“还真是好的不学……等等，他们从哪学的？”
　　陆见野道：“所以，我一早就怀疑有人叛变。就是怀疑的方向不对——我以为是宇宙公民尚有存留，被虫族俘虏后交代的。”
　　“哦……”郁双应了一声，忽然眼神定住了，感慨起来，“这是海？！”
　　机甲行驶过茫茫海洋，海水波光粼粼闪烁，时不时有大鱼翻腾出水面。
　　郁双的眼睛直往外边瞟，陆见野说：“行了行了，下课吧，你去看看。”
　　郁双却故作无所谓：“我之前就在沿海上班，也没有很好奇。”
　　陆见野说：“你眼神都快粘在窗户上了不是好奇，还是想回味一下上班？不难，我现在也算你半个老板。”
　　郁双忙不迭跳起来，跑去趴在窗户上：“好吧好吧，我就是没见识。在沿海城市工作了那么多年，居然都没去海滩上玩过了！”
　　陆见野问：“怎么不去？”
　　“加班。”郁双说，“不加班哪来的加班费？人总不能为了玩不要钱啊。”
　　陆见野压低了些许高度，道：“现在能看清？”
　　“太清楚了！”郁双兴奋，“我现在能看到海岸线！陆见野！你看下边，怎么还有东西在水面上跳？！”
　　陆见野瞥了一眼：“那是白海豚。现在的基地就有，从起降所出来的大路两侧，模拟了海洋环境，养了几十条。”
　　郁双看了一会，又飞跑到了机甲的另一侧：“这个大的是鲸鱼？！”
　　“对。”陆见野猛地降下高度，从鲸鱼身边航行而过，“应该是座头鲸，王战天小时候就爱说自己是一只鲸鱼，差点叫他爹揍出一身藤壶。”
　　划过鲸鱼身侧，陆见野驾驶着机甲，再次冲上云霄。
　　巨型甲虫毫无察觉，两只互相碰来碰去，正玩得不亦乐乎。
　　“这个虫子，我小时候总能看见。”郁双说，“到了夏天，到处都抓得到。上课没劲了，我们就抓两只，能玩一天。”
　　陆见野问：“你抓的有多大？”
　　郁双比划：“也就……米粒大小。像这两位尺寸的，能拿我玩一天吧。”
　　巨型甲虫一直飞到了南半球，季节由暖入冬，隐约有飘雪。
　　天空中能见度低，陆见野又不好开灯光。幸好走到这，也用不着紧紧跟随了——地图前方仅剩下一片成规模的大陆。
　　“澳大利亚。”郁双挠了挠头，“怎么说呢……虫族的老巢在这里，居然有点符合刻板印象。”


第86章 联络
　　高空俯瞰, 能够承载近三千万人口的土地，犹如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植被几乎占满整座岛屿，唯有中心区域还留着些许空白——根据机甲雷达返回的效果, 周围虫族极为密集，大概率就是这一片的虫族中心区域。
　　陆见野缓缓向下降落，机甲先是极速下坠, 等到达了一个差不多的高度，速度渐渐平缓下来, 最后巧妙地隐入一棵参天巨树。
　　树冠轻轻抖了两下，掩藏这样一个堪比loft尺寸的大物, 竟然形同躲进一只飞鸟。
　　机甲顺着树杈主干挤, 时不时晃掉几片树叶。
　　树下路过一只巨虫，见状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然后——一头撞上树干。
　　树叶和机甲摩擦，纷纷扬扬掉落下去。巨虫仿若得到大自然的馈赠，愉悦地大吃起来。
　　郁双：“……吓我一跳！这就吃起来了？！”
　　可陆见野的神色却有些许凝重：“嗯，不太对。”
　　郁双缓缓转过头：“啊？”
　　“虫族的感官大多比我们敏感。”陆见野说，“我们闹出的动静不算大, 也足够明显, 可这只巨虫看都没看一眼, 只顾吃饭。毫无警惕性, 证明他的智力也许还不如告状那只巨蟑。”
　　郁双呆了呆：“这里就相当于人类的首都, 往往居住的, 都应该是……”
　　“智力较高, S级左右的巨虫。”陆见野说，“这件事不太合理，但目前为止, 我们所有的方向都暂无错处，先观察看看。”
　　机甲开启了摄录，陆见野打开了通讯频道，开始发送信息：“距离咱们出来，已经接近四十八小时。得联系一下王战天——闭嘴，别嚎了。”
　　王战天接到通话，当即一阵尖锐爆鸣：“陆总！您回来务必给我做主啊！！！”
　　“……怎么回事？”陆见野眉心微皱，“遇到谁了？”
　　王战天欲哭无泪：“陆总，昨天是我们这批新兵的考核日！我，我我我缺勤了！”
　　陆见野：“……没事，大不了你来特战，我收留你。”
　　王战天先是大喜，然后接着嚎：“可是，可可可是，我家里不答应！”
　　“不答应就让王王盼辉给你补考，战时以军部部署为重，宇航大规章里有这条。”陆见野道，“先说说地面情况。”
　　“是。”王战天汇报，“陆吾发现您失踪后，第一时间向军部申请了您的本年度休假。军部顺带查阅了您的近年休假记录，发现上次请假还是特战部刚刚成立的时候，发了一篇劳模报道。”
　　陆见野：“……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里！”王战天道，“十五分钟前，军部例行与特战部沟通您的报道内容，没找到您本人，联系了……李乔恩。”
　　陆见野扶额：“挑重点说，他什么反应？”
　　“他显得特别生气，”王战天说，“很痛心疾首，说什么你被外边的小妖精带坏了。”
　　陆见野咬牙：“说、重、点。”
　　“这就是啊，他在败坏您的名声！”王战天言之凿凿，“我当场反驳了他，说陆总不是那种人，他去宇宙里飘着休息一下怎么了！而且我听说，他是和郁双哥一起。”
　　陆见野：“……”
　　郁妖精：“……”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然后？”
　　“然后他显得很憋屈，又无话可说。”王战天说，“我也没有很得理不饶人，就没再和他说什么了。”
　　陆见野问：“陆吾呢？”
　　“陆吾这几天直播的时间明显增加，还在直播间吐槽，说老板终于不在公司盯着他了。”王战天说，“陆吾似乎尝试寻找过你们，但是他从郁双哥那里解析出来一条信息，忽然就将你们失踪合理化起来。”
　　王战天说着，发过来一张截图，居然是郁双的小x书收藏夹和某宝购物车截图。
　　小x书上边说：“给今年新晋社畜的人生忠告，x信请一定开小号，有条件的务必买两个手机！工作生活分开，才能有生活。”
　　某宝购物车里，则赫然是他之前挑选的备用机，红某米新品256G，政府补贴价499起。
　　郁双：“………………”
　　王战天崇拜道：“陆总，您之前做教练的时候说得太对了，AI需要训练，就算陆吾发现您的异常行为，多半会找理由合理化！”
　　陆见野考虑到郁双的感受，憋笑道：“还有呢？”
　　王战天说：“别的没什么事，一切正常。就是您休假这一点，大家都很意外。幸好珍妮姐帮忙，解释说你最近可能在感情上有动向，所以现在还好，都在传桃色新闻。”
　　陆见野很难感同身受这个“还好”倒底“好”在什么地方，说：“行，你等我的消息，在必要的时候，透露我在追查特战部机密信息泄露的事。最好做足暗示，是掌握了有人类叛徒的线索。”
　　王战天：“啊？我该怎么说？”
　　陆见野想了想，决定放弃：“我把文本编好，到时候直接发给你……最迟应该就在今天内。”
　　——经过AI训练，陆吾固然不会对陆见野的任何信息都高度追踪，但自欺欺人不会延续太久，失踪个五六天，就算傻子也能看出来事情不对。
　　陆见野再次关闭通信，郁双小声问：“时间不够了？”
　　“足够。”陆见野道，“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足够绕地球一圈，再用雷达做一次地毯式搜索。”
　　郁双：“……要不现在就去？”
　　“那样找不到虫族的核心。”陆见野道，“我更愿意赌一把，看看他们到底受谁的指令。”
　　两人继续蹲在树梢上，眼看着下边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巨虫，吃得不亦乐乎。
　　郁双等得有些绝望，开始在脑海里搜索他为数不多的地理知识：这个世界上哪里最适合长虫子？
　　首先排除北方地区，那地方冬天零下，连蟑螂都只有一个指节的大小；往南的话，倒是有个不错的选择，云南苗疆，听起来就很适合。
　　还有大蟑螂叫美洲大蠊，估计是南美洲或者北美洲的品种……二选一就赌南美了。
　　至于其他地方，郁双泄气地趴在陆见野的椅子旁边——其他地方，地理课没考过，考过也忘了，他也不知道。
　　陆见野拍拍他的脑袋：“别这样，天塌下来我顶着。”
　　郁双说：“好像我很想让你顶着天一样。”
　　陆见野说：“现在普遍指的天，是人类基地的上空。只有气体，砸下来也没多沉，又不是没顶过。”
　　郁双听完，刚想皮一句，就看到窗外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影子。
　　他赶紧拉着陆见野：“你看！这个是不是——刚才的甲虫？！”


第87章 陆吾
　　道理上讲, 甲虫整个品种长得都大差不差，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这只属于个中奇葩，实在二得过分。
　　它和另一只甲虫宛若互相绑定, 一只在前、一只在后，时不时还要聚首交头接耳一番，和刚才会上说悄悄话的样子别无二致。
　　陆见野说：“嗯, 这次可以放心了，看来没走错。”
　　“他们怎么在这？”郁双眼看两只甲虫朝地上的落叶跑来, 兴奋地手舞足蹈，猛烈跺脚震走其他巨虫后, 开始大吃, “不是……他们也吃树叶？”
　　“他们现在居然还有闲心吃树叶。”陆见野颇具领导风范地道，“工作量一看就不饱和。”
　　郁双默默离他远了一点。
　　陆见野拽着椅子把他拖了回来：“跑什么。巨虫的食谱很杂, 栖息地有什么吃什么。动物、植物，还有建筑废弃物。你可以理解为，他们与人类大差不差，就地取材起火做饭，只是不会烧火。”
　　郁双对“陆老板”敬谢不敏, 但是对“陆老师”很是亲近, 跟着小凳子滑回来, 问：“要是能学会做饭, 人类就彻底打不过了。”
　　陆见野说：“未见得, 宇宙公民领先我们许多, 现如今却是地球人类走在对抗虫族的前沿。”
　　地面上, 两只甲虫吃饱喝足，不知交流了一番什么，忽然瞄准了另一颗树。
　　而后齐刷刷地左顾右盼, 环视一周，竟开始冲锋——竟然默契地向树上撞去！
　　陆见野查询AI状态，检测到持续录制，将画面放大来看。
　　郁双道：“对啊，巨虫的体型明明足够大，为什么要等着树叶自己落？撞一下就解决了啊。”
　　只见甲虫极速冲刺，几乎错眼的瞬间，就已经到达了大树前；千钧一发之际，却忽然驻足。
　　在这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滞住了。两只甲虫滞空，随即如同撞上什么弹力罩，向后飞纵而去。
　　郁双瞪大了眼睛：“这树有金身？”
　　趁甲虫晕头转向，陆见野驱动机甲，试探着朝那棵“金身树”飞去。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机甲轻轻松松地穿进树冠，留下一地的枝杈。
　　郁双震惊：“奇了怪了，难道这个树上有结界？虫族不得靠近？难怪，他们分明吃植被，但这里的树木生长茂盛，丝毫没遭到破坏。”
　　“不是结界。”陆见野道，“是巨虫的问题——你还记着昨天？巨蟑去蜘蛛网吃饭，只分到了一只鹿、一只兔子？”
　　郁双点头。
　　“这就很不对劲，”陆见野说，“他得到的食物并不充足，而这一天，他始终没有吃其他的东西。”
　　郁双挠挠头：“万一他饭量小？”
　　陆见野说：“每一只路过树下的巨虫，都在这里进食了足够长的时间，又没有赖着不走。”
　　这就好比公司提供茶歇，免费的下午茶，不吃白不吃，除非遇到忌口，否则谁都会来几块尝尝。可对于这种小零食，大家往往只吃一两块。
　　要是吃的多，无非三个原因：个别人赶上嘴馋了、午饭没吃饱、就爱占便宜。
　　巨虫显然没有“占便宜”的概念，否则就该连吃带拿，或者赖着不走了；嘴馋也不应该发生在每一只巨虫的身上，这个族群没有类似的特征。
　　那就只剩下——大家中午都没吃饱。
　　陆见野说：“人类基地被侵占的时候，最后一步抵抗，是开仓放粮，以食物为引导，给人类的撤退争取机会。巨虫循着本能，先去占领粮食，再追击就晚了。搜救巡航曾经拍下过巨虫生活画面，在人类基地，这个尺寸的巨蟑，一顿饭能吃下去几头牛，一整圈的鸡鸭，再吃一些其余的人类食物。大型的仓储超市，只需要三只巨虫就能瓜分殆尽。”
　　郁双思索片刻，感觉自己应该是思考失败了：“那他们为什么在地球上吃这么少？”
　　陆见野说：“不知道。他们似乎有自己的额定饭量，不能超过。”
　　摄像头重新对准两只甲虫，只见他们双双晕头转向地起来，还不等站稳，就匆匆调转方向，朝北而立，一同伏地不起。
　　陆见野说：“这是仪式——从姿态来看，像是认错，或者忏悔。”
　　郁双问：“三拜九叩？”
　　“更像是祷告。”陆见野说，“我见过李乔恩忏悔，和这个很像。”
　　巨虫趴在地上，触角有节奏地摇晃。片刻后，其中一只先重新站了起来，搀扶着另一只，颤颤巍巍地相携而行。
　　陆见野跟在后边。
　　郁双震撼极了：“忏悔——虫子有信仰？有他们的虫神？太奇怪了，他们连工具都不会用。”
　　陆见野道：“换个角度看，其实不见得离奇。人类只需要听《圣经》故事，就能信仰了。而巨虫是实实在在被弹出来的。”
　　“所以，是有一股力量，不让巨虫捕猎，让他们饿着？”郁双试图总结，“还成为了他们的信仰。”
　　陆见野说：“这个力量大概率还参与了食物分配，这件事听着是不是挺熟悉？”
　　郁双：“啊？”
　　陆见野说：“像不像……动物训练？”
　　郁双想了想：“不对，动物训练也没法做到让他们弹开。”
　　陆见野说：“那如果，这种力量不是客观存在的呢？”
　　郁双抱住自己的双臂，悚然问：“你是说，你们这个世界观闹鬼？！”
　　“你想什么奇怪的东西。”陆见野揉了揉他的头发，“根据虫族出动的整齐划一，我猜测，这种指令应该是存在于虫族自身。”
　　陆见野说，“换言之，在关键的时候，虫族的身体并不属于自己趋势，而是被统一接管调配——这个想法也许有点离奇，但陆吾开发过类似的功能，可以短暂接管其他的机甲，达到完美配合。”
　　郁双刚刚有点害怕，顿时被头顶温热的触感安慰到，他猛地一拍脑门，道：“你说的就是‘虫母’设定，有时候也叫虫族女王！”
　　陆见野道：“又对上了。”
　　机甲缓缓跟在甲虫身后，慢悠悠地拉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恰能够将地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两只甲虫显然是良知被强启开机，爱岗敬业的精神大涨，没再绕弯子，径直朝虫族分布最为密集的一处前进。不多时，前方就出现一处明显的分界。
　　这里从前大概是高速公路，外围是植被丰茂，公路围起的区域，则几乎是寸草不生。
　　光秃秃的中心区域内，保留着城市的特点，尽管大片建筑物成为废墟，可建筑框架还在，不像郁双昨天“逛”的景点那样，只能从砖瓦分辨。
　　甚至还有一间学校，傲立在这一座虫族城市的中心，并未受到任何破坏，唯有时间的痕迹流淌，院墙蔓延着厚厚一层藤蔓。
　　五颜六色的大型鸟类成群地飞，在学校周围盘旋又降落，轻松嬉戏；街道上有袋鼠穿行，看见甲虫，非但不避，还企图出拳。
　　甲虫连还手都没敢，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袋鼠也有那种……‘结界’。”陆见野说，“先用这个词指代，方便记录。AI助手整理一下今天的巨虫习性观察，形成文档。”
　　郁双不由得跑了个题：“这也太方便了……”
　　陆见野则是说：“也不太智能，这种AI写出来的东西，还需要人工纠错。”
　　郁双对这个时代的办公软件羡慕不已。
　　陆见野说：“人类危急存亡的时候，没那么多时间放在步骤上，才有的高智能AI。如果有时间，我倒宁可自己来。”
　　郁双又不太羡慕了。
　　巨大的虫族在人类基地横行霸道，但在这充满动物的街头，竟然小心翼翼得有些笨拙。
　　穿过一条条街尾巷口，巨虫不慎碰掉了一户住宅的晾衣架，顿时又趴在地上，触角念念有词。
　　陆见野说：“定位他的朝向，和上一次的做延长线，找交叉点。”
　　巨虫这一次“忏悔”的时间明显变短，又爬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前行着。
　　路上开始能偶遇其他巨虫，但他们的反应并不热络，只是简单地招呼，或者干脆假装没看到。
　　AI安静地运转着，陆见野找不到遮挡物，将飞行高度提到了云彩间。
　　郁双继续记忆了一下机甲操作要点，似乎被气氛影响，也不想说话了。
　　他们这一次出行，即将到达最重要的一站——陆见野的一只手放在通讯操作区域，随时准备呼叫王战天了。
　　甲虫一路翻山越岭地通过城市，最终抵达了中心地区。
　　机甲缓缓降下高度。
　　陆见野取出一套防护服，贴在自己的胸口，交代道：“郁双，一会我有可能要去地面。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如果和巨虫近身搏斗，你在的话，更加危险——不是不信任你的实力，但你那一套打法，只在巨蟑和天牛身上有显著效果，不能冒险；我也需要有人在机甲上接应，以防万一。”
　　按照郁双平时看的电视剧，这时候必须得依依惜别，再偷偷跟随，遇到危险，共渡难关才行。
　　可落到他身上，他发现自己还挺清醒，完全知道应该听指挥。毕竟以他的武力值，冲冠一怒也就是一怒，顶多横扫几只蟑螂……虽然这个战力也不丢人，但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见郁双点了头，陆见野道：“还有——我得教教你，怎么动用这里的武器。看这个红色按钮，亮起就是装载了热武器、暗下去是空膛、按成绿色是装载杀虫剂。摇杆控制发射方向，准心会在窗户上。”
　　他说，“你要是看到情况不对，就发射杀虫剂，尽快跑路。打开电台，王战天可以规划方向，或者接管机甲。”
　　郁双听出来些许不对：“等等！我为什么要学这个？你可别做那种不回来的打算。”
　　“人类需要我。”陆见野道，“我尽全力回来，也总要多做打算。”
　　郁双沉默了。
　　陆见野单手拧紧了防护服上的按钮，看着甲虫的速度缓缓减慢，一个俯冲——
　　就看见甲虫蹲在一栋建筑物前，用触角抚摸着门前一面巨大的屏幕，有节奏敲击。
　　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屏幕随着敲击，给出触感反馈，时不时振动一二。
　　巨虫的中心，诚然在这里；但此行想寻找的虫族领袖，却依旧毫无影踪。
　　“还是被摆了一道！”陆见野气闷，正抬手要锤操作面板一下泄愤，袖口却被牵住了，“……嗯？”
　　郁双讪讪松手：“嗐，我就是刚刚……以为你要跳出去决斗，没忍住、没忍住。”
　　陆见野美好意思说自己确实有此打算，安慰地稍做深呼吸，朝着通讯器说：“放出消息，我就位了。”
　　王战天熟练地说：“收到。”
　　下一刻，通讯器的那边响起滴滴答答的敲击声。
　　指令被敲击而出，一条消息顺着互联网，即将流入了千家万户的终端。
　　为了不引起恐慌，消息做了多重加密，看似只是一则普通的八卦：惊！陆总出柜？特战部最新咨询，点击即可阅读！
　　如果真有人闲着点进链接，只会看到一篇小编体的报道。
　　可懂得这一条密钥的人接到讯息，终端会直接解析到其中内容，标题变成了：特战【1】号绝密文件。
　　内容是：人类战斗部署泄露，特战部正全力追查。请各位同志注意遵守机密管理规定，不得向身边的任何人泄露。
　　秘钥配备了一则追踪信号，在匹配信息后，能够在匹配终端植入小控件，实时检测到终端所有人的全部操作，一旦发现异常，则会迅速捕捉发送到王战天的手里。
　　陆见野将机甲的全部摄像头打开，启动反寻找及反屏蔽模式，逐一记录着虫族的动向。
　　王战天说：“陆总，信息发布完成。密钥分配中。”
　　陆见野说：“第一个，发送给特战部全体，除了陆吾。”
　　王战天噼里啪啦地输入一串字符，按下回车。
　　两只巨型甲虫将事情汇报完，转身离开。
　　屏幕上没有任何异常。
　　王战天说：“陆总，李乔恩打了内线电话。”
　　陆见野说：“接。”
　　通讯那边，李乔恩一接通就严肃地问：“哨岗，我是特战部李乔恩。请回答，陆见野是否在与你们进行联合行动？”
　　王战天用了变声器，声音变得粗犷了一点：“抱歉，根据保密规定，我无法告知。”
　　“规矩可以变通。”李乔恩急匆匆问，“陆见野现在在哪里？我们在待命支援！你至少将这件事转达给他！”
　　王战天的回答滴水不漏：“您好，请遵守保密规定。”
　　李乔恩气得骂街，一连串的鸟语，叫人只能听出花香：“好——陆，如果你听得到！你给我听着，你这个单独行动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我们都是摆设么！！！你如果一意孤行，等到下次特战部出任务，我们会联合起来，将你排除在外，让你也感受一下被抛弃的感受！！！！！”
　　他愤愤挂掉电话，义愤填膺得不似做伪。
　　然而屏幕依旧毫无动静。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陆见野说：“发密钥给科研所。”
　　王战天应了一声，重复刚才的操作。
　　这一次，等了半个余小时，依旧风平浪静。
　　陆见野说：“下一个，陆吾。”
　　王战天似乎叹了一口气，依旧执行命令。
　　这一次，密钥几乎刚刚发出，屏幕就闪烁起红色的警报灯光。
　　在机甲的雷达上，代表虫族的红色小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冒出，急速朝这里聚拢！
　　陆见野拉高了机甲的高度，居高临下地看着。
　　王战天紧张道：“陆总，您那边情况……”
　　陆见野说：“通知军部，终止使用陆吾。”
　　随着这一道指令，人类基地的上空响起警报：“通知，紧急通知，请各位同胞尽快回到家中。在五分钟后，电路将进行一次检修，预计断电时长为半个小时。”
　　王战天汇报：“陆总，我接到了陆吾的讯息，他要求与您通话。不太建议接通，他可能会根据通话，解析您的位置。”
　　陆见野说：“让他接通——我的位置也没什么好藏的。”
　　调配了频道，陆吾的声音传来：“陆见野，我的信息出现了严重的泄露，这通电话，请不要透露任何关键信息。”
　　陆吾说，“我迅速做了自检，确定漏洞出现于三年前的第六次年检。请务必追查信息。为了确保检修记录的安全，我将这一部分信息做了冻结，但是很可惜，如果此前就有人做过修改，那保留的信息将无效。”
　　他说，“AI陆吾感谢您的使用，祝您生活愉快、工作顺利，请相信，人类终究会胜利，再会！”
　　——最后一句，是智能AI下线的默认问候语。
　　陆见野嫌吵，从第一次使用就把语音调为“无”，上次听到这句，可能还是陆吾出厂的测试开机。
　　仿佛只过了一个转眼。
　　郁双听得鼻子一酸，用手揉了揉。
　　倒是陆见野想得开：“就是检修一段时间，别搞得好像再也不用了一样——还没找你算账，刚刚拽我干什么？急着陪我出去喂虫子？”
　　郁双道：“我就是下意识……陆吾刚刚在和你道别，以他的判断，肯定是觉着自己要被淘汰了。”
　　陆见野安慰道：“军部在陆吾这里身上投了巨额资产，不会销毁，顶多是给他放个假——道别是AI的仪式感，你得体谅一下。尤其是之前看了你的手机，也不知道这个AI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你平时都在刷什么？”
　　郁双：“……”
　　沉默一会，郁双还是没能从陆吾下线的气氛里回过劲，忽然问了一个有些唯心的问题：“可是AI经过大型检修，还是之前的AI么？”
　　陆见野问：“明天的你，还是今天的你？”
　　郁双终于想开了些许：“……那大概还是。”
　　王战天在通讯里抽了抽鼻子。
　　陆见野顿时头大：“你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王战天说，“我就是也有点舍不得陆吾，他为人类基地的建设做了太多……”
　　“憋回去。”陆见野说，“要是舍不得，你就做好封存。我回去前，别让任何人提取数据。尤其是检修记录，现在就查。”


第88章 擒王
　　王战天找出应急通信设备, 噼里啪啦地发起电报，将陆见野的指令安排个遍。
　　被扣在这间屋里两天的哨兵已然和他混熟了，凑过来一看, 发现对面被安排的，赫然是他那位顶头上司——近地护卫部队总指挥官，王盼辉同志。
　　哨兵顿时浑身一哆嗦, 竖起大拇指：“你敢这么和咱们老大说话，你是这个！”
　　王战天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主要是亲生的, 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看我见到陆总，一样很怂的。”
　　哨兵小声嘟囔：“也不是谁在家都这么硬气还可以不被揍……”
　　王战天没听清, 问：“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 你听错了。”哨兵没那个当面嘀咕人的勇气，“不过, 你们家关系还挺和谐的？”
　　王战天茫然地抬起头，问：“对啊，都是家里了，难道还能不和谐？”
　　哨兵看他这一副无辜且天真的样子，忽然觉着很难想象, 就是这位同学, 正在和特战部陆总合谋, 卷上自己, 将人类基地闹得天翻地覆。
　　此时, 军部是肉眼可见地乱做一团, 还在基地的全部师级以上军官齐刷刷蹲在总部顶楼会议室, 没在基地的，也在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其中，很不合时宜地夹着一位小队长打扮的士兵, 正是承担临时与陆见野沟通任那位哨兵的直属领导。
　　小队长站在军部最高规格的会议室内，分外坐立难安，他听着各位新闻里才能见着的首长汇报工作，时不时地抬手擦脑门上的；实在焦虑到难以控制，就扣两下额头刚冒的痘痘。
　　谢天谢地，他昨晚下哨去吃的火锅，暂时存货充沛。
　　就是扣出了两个血点子——属于此次人类信息安全问题排查临时行动里，唯一的人员受伤。
　　王盼辉气得吹胡子瞪眼，对着视频会议，强烈问候远空司令是怎么干的，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毫无计划地提上日程。
　　远空司令憋着一肚子火，碍于特战部挂在远空作战部队里，只能忍气吞声，据理力争地质问近地哨岗都是干什么吃的，特战部临时征调也就算了，万一是外星势力入侵怎么办。
　　双方吵得正不可开交，王战天的消息接二连三发来。
　　王盼辉看完，当即气焰全无，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让人去一趟资料室，顺便反锁了大门。
　　远空作战部队的声望虽高，到底不如近地护卫部队坐镇基地。一众远空将帅的抗议无效，王盼辉签署的陆吾失效期间临时网络管理方案拿出去，整个会议室就犹如铁桶一片，准入不准出。
　　王盼辉在主席台上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为人类安全考虑，冒犯了。这次信息泄露事件，在座的包括我，都有重大主导嫌疑。外边的事交给小陆，咱们呢，全当放个小长假了。”
　　他说，“但我诚挚地期望且祝愿，大家在几天后，是自己走出去的，不是被押出去的。”
　　众人骚动片刻，最终归于安静。就连斗嘴起劲的远空司令，也老老实实闭上嘴，警惕地打量四周。
　　片刻，他与王盼辉交换了一个眼神，打出手势。远空部队的人员顿时聚集在会议室右半边，按照军衔和组织关系排序，依次落座，关闭随身通讯设备。
　　王盼辉再次说：“各位近地部队的同志，也请有序入座。小陆正在争取将人类的损失降到最低，单枪匹马去涉险地球。咱们不能扯后腿。大家只留一台座机，关闭其他通信设备，非最高指令，不得离开座位！”
　　与此同时，军部的网络系统中，正在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重大交接。
　　代表“陆吾”的权限，从最高级别依次取消，字符一行行变成灰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叫做“lvxingzhe0777”的ID——军部的系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全民的信息按照与陆吾接触的程度被标记为风险，就连才出生一年的儿童都未例外，唯有这个ID的绑定身份除外。
　　ID身份一栏，名字赫然写的是：郁双。
　　而郁双本人毫不知情，正在陆见野的身边窝着，观测前方的巨虫如潮水一般涌来，聚集在屏幕的周围。
　　道理上讲，这应该是邪恶的外星生物入侵地球、密谋或者集会，可实际上讲，飞在半空俯瞰，他更能够联想到夏天清扫房间，打开一个常年不用的柜门。
　　他转头深呼吸，缓解了淡淡的反胃感，提问：“这是什么？难道你们这个世界的虫母，其实是数字生命？哇，这可酷了。星际生命与高科技智能结合……巨虫里边都是芯片……”
　　“不可能。”陆见野说，“芯片必须是实物，如果他们身体里有，早就被发现了。”
　　郁双继续猜测：“那这个屏幕是干什么的？视频通话？”
　　“首先排除视频，肯定是通话，看不着对面的影像。”陆见野盯着下方的虫族动向，用AI解析，得到结果，“这玩意没说什么好话，下边的虫族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应该是知道了人类的某种动向，准备行动了。”
　　郁双问：“行动？什么行动。”
　　陆见野沉声说：“进攻人类基地——这是唯一能够让巨虫高度兴奋的事了。”
　　郁双几乎在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件事。
　　巨虫在自己的领地上，受到某种规则的约束，并不能吃饱喝足。每天忍着饥肠辘辘，只能等着一天几顿放饭，连树上掉的叶子都能当成宝。
　　而入侵的时候，行为则不受到任何关上，在人类基地可以肆意妄为地破坏与捕食。
　　这和古时候的某种军队管理思路类似，边境的城池每每因为物资问题被人入侵，侵略者便能够大肆享受烧杀抢掠，这种将“作恶”当成“奖励”的方式，能够大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郁双问：“那咱们得赶紧通知人类基地，赶在虫族之前搬迁……”
　　“没用。”陆见野说，“新的基地还没修建完成。”
　　郁双目瞪口呆：“那怎么办？”
　　陆见野想了想：“得阻止他们。”
　　尽管自巨虫出现以来，人类从来就没完成过这件事。
　　郁双看着地面——且不说那地上的千军万马一样的巨虫战力有多可怖，他们现在唯一可用的武器，就是装载的杀虫剂。
　　可这里是地球。
　　如果大量喷洒杀虫剂，对地面的杀伤力可想而知，即便能够剿灭虫族，恐怕这里也将变得寸土不生，除去巨虫以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将迎来灭顶之灾；更糟糕的事，就算他们真的决定喷洒，一个机甲携带的剂量，也不够喷整个星球的。
　　郁双试探着问：“那……怎么办？用什么武器？”
　　“用不了武器。”陆见野说，“科研所提高了杀虫剂的浓度，要是真的喷下去，就算赶走了巨虫，这地方也得过几十年才能恢复正常。连巨虫都知道，不能对树木进行破坏，咱们要是干得出来这种事，岂非还不如他们。”
　　郁双问：“那怎么办？我有什么能帮忙的？”
　　陆见野想了想：“擒贼先擒王。”
　　说罢，机甲向下俯冲而去，几乎是擦着巨虫的甲壳而过。
　　被碰到的巨虫当即跳起来，朝机甲飞速冲过来。陆见野左躲右闪几下，带领着几只巨虫，朝森林飞去！
　　郁双被他晃得发蒙，差点一头撞上操作台；陆见野腾出一只手，接住他的脑门，歉意道：“快坐好，刚刚想事情走神，忘和你解释了。我想着个法子，试试。”
　　郁双揉着脑门，赶紧扒着座椅，爬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陆见野领着一队巨虫冲进森林里，看到郁双坐好，猛然驾驶着机甲向树上撞去——临撞击之前，再一转方向，恰好躲过。
　　而身后的巨虫躲闪不及，只能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树干经不住这等重击，应声倒下。
　　为首的巨虫还在晕头转向，甚至来不及缓过劲，连忙慌慌张张地伏地，朝着某一个方向，垂首做出驯服的姿态。
　　陆见野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继续带着巨虫绕圈，找准一棵树，故技重施。
　　巨虫再次伏地。
　　郁双隐约看出来了门道：“你故意让他们撞树，也就是……违反规则？让他们趴在这。有什么作用？”
　　“你看他们趴下的姿势，很有趣。”陆见野说，“我刚刚就觉得奇怪，每只巨虫趴下前，都得找个方向。而这个方向，我看不出任何规律。不过联系到人类古代的习惯，我想到一个类似的仪式，就是跪拜。而跪拜的方向，就是上位者所在。”
　　陆见野带出来的一队巨虫有七八只，绕了森林一周，跪得差不多了。
　　他特意挑的都是爬行类不带翅膀的，拉高飞行高度，瞬间窜上云端，就将这些尾巴甩在身后了。
　　机甲的AI迅速完成了辅助线，在地球上以直线和地表曲线的方式作图——巨虫跪拜的方向，果然朝一个方向汇聚。
　　陆见野看了一眼，又向着南美洲的方向飞去，故技重施一遍，准确地定出来一个坐标。
　　郁双凑过去一看，呼吸都慢了半拍：“这里好像是……东方？呃，是我家的方向？！”
　　陆见野问：“你确定？”
　　“我看看……”郁双又松了一口气，“不是，是相近。我工作的地方在隔壁省，至于我家，离这里还得再远一点！”
　　陆见野忙里偷闲，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在你解释得快，巧合太多，嫌疑就大了。”
　　郁双忽然想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问：“我刚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天天怀疑我？”
　　“说不上天天，也就是时时刻刻。”陆见野道，“你从天而降，我怀疑也是情理之中。你要是记仇——等这一次忙完的，让你出出气？”
　　郁双问：“你怎么让我出气？”
　　“当然是你选，”陆见野说，“你怎么罚我？”
　　郁双故意沉思了半天，快憋不住了才说：“按我那里的习俗，当然是请我吃饭！”
　　陆见野哭笑不得：“行，没问题。请你吃饭吃零食再喝奶茶，行不行？”
　　郁双说：“还差点，得教我开机甲。”
　　“行。”陆见野一口答应，“先学着，我再给你申请一台定制机甲。有什么要求？”
　　郁双想了半天：“……好开一点？”
　　陆见野对他的出息致以深刻的怀疑，但是记下了这一条要求。
　　机甲横跨过大洋，最终穿越群岛，降落在郁双最熟悉的地方。
　　陆见野着陆后，对照地图比较周边的环境，有点惊讶：“这地方保存的还不错，你来过么？”
　　郁双呆呆看着海岸线边，高高立着的写字楼，深吸一口气：“……来过，就前边的位置，是我之前的公司。”
　　他暗自发了会呆，然后一拍手，“你带的弹药是不是很多？”
　　陆见野问：“嗯？”
　　郁双道：“要是把日本岛炸沉之后，还有剩下的，务必帮我把这栋楼推了。”


第89章 秘密
　　郁双志气满满地指着办公楼, 试图规划爆破点：“不……这个园区都推了吧？我老板之前吹牛，说他早晚把这几栋都买了。”
　　陆见野扶额：“作为你现上司，有时候我挺担心的。”
　　郁双说：“只要你还没有为了做没什么用的PPT, 让我晚上加班到凌晨，周末熬通宵，我就是你的好员工。”
　　陆见野一言难尽：“还得谢谢你啊。”
　　郁双摆摆手：“不客气！”
　　陆见野没忍住, 笑出了声：“蹬鼻子上脸。好了，继续出发, 这一片建筑物保持挺完整，我做个拍摄。”
　　——然而出发后, 陆见野就发现, 不止是这一片建筑物保存得完整，而是整个城市、整个省份, 甚至可以猜测为整个国家，都非常非常完整。
　　在这里，没有遍地可见的巨虫，也没有丝毫的破败，城市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沉睡, 随时能重新回到人类居住的状态。
　　陆见野缓缓驾驶着机甲, 在楼宇间穿梭, 甚至能看到, 楼顶依旧挺立的太阳能设备。
　　郁双的眼神不由得寻找自己从前上班下班的必经之路, 虽然大致差不多, 但街道名却与他从前居住的城市完全不同, 更没找到那个城中村的老旧小区。
　　他忍不住有点失落，可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时间并非是自己从前生活的，又隐约有点轻松。
　　陆见野说：“人之常情, 如果可能的话，谁会愿意自己的家园遭此横难。再者说，平行世界，有区别才是正常的。”
　　郁双跟着AI一起记录，念念叨叨：“但是地铁差不多，你看下一站……我要是买早餐，就在这下车。”
　　陆见野没再纠正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只是问：“一周能起来几次？”
　　“你怎么能这么问？”郁双佯做生气，“我是那起不来床的人么？”
　　陆见野重新问：“那你多久起早一次？”
　　郁双说：“一个月至少能有那么一天？”
　　陆见野：“……”
　　机甲摄录过城市，飞往周遭的村镇——竟然也如出一辙保存得不错。
　　郁双有点奇怪：“这里为什么保存得这么完好？而且……我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好像很多年没有人烟的城市，不该是这个样子。”
　　陆见野说：“没有长杂草。”
　　一个城市的运行，需要许多人力物力的维护。定期除草、街道清理、临街的建筑物外观修理……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可是这一切运行的大前提，应该是有人类生活。
　　这里显然不可能会有。
　　机甲行进到乡村，这种违和感更是愈演愈烈。
　　耕地整整齐齐闲置着，既没有杂草丛生，也没有播种；水田里还开着荷花，枯枝混着新花，挤在一池里边。
　　这场景看得久了，令人隐隐有些毛骨悚然，郁双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陆见野安慰道：“别怕，没事。这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名堂。”
　　机甲提速，朝着地图标记点，一路迅速飞掠至目的地。
　　陆见野问：“老规矩，讲讲吧。你对这里，有什么了解？民风民俗，传说故事？按之前的经验，你说的多半有用。”
　　“我……也不太知道什么正经事。”郁双抓抓头发，看向窗外车站上的大字，“这一片地方，在小说游戏里统称苗疆？住着一群养虫子的漂亮男孩女孩，把虫子炼成蛊，就能下在人身上。”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点点的距离，“是这么大的虫子，不是你们这里的巨虫！”
　　“能起到什么作用？”陆见野问，“武器？治病？还是什么。”
　　郁双想了想：“那可太多了……你说的几种功能都有，能杀人于无形，还能吊住性命。绝情蛊，吃了断情绝爱，还有凤凰蛊，吃了起死回生，还有……反正干什么的都有。”
　　陆见野有点头疼：“听着倒像是没找错地方。可什么都能做，就是没有头绪了。”
　　“也有共同点！”郁双说，“在我们的故事设定里，用虫子的都有点亦正亦邪，或者干脆是反派。他们控制这个蛊虫，让蛊虫在人身体里干活……其实挺缺德的，让一堆虫子厮杀，选出战斗力最强的，再拿来给人打工。没有工资，顶多给点吃的……唉，跑题了。”
　　陆见野哭笑不得：“你对上班的怨气是真的很大。”
　　郁双说：“哪个上班的怨气不大？我们现在的怨气，足够养活邪剑仙！”
　　“行。”陆见野承诺，“这次回去，就给你放假。”
　　郁双一听到“放假”两个字，本能地发出一阵欢呼，然后才反应过来：“等等，我还是跟你一起好一点！”
　　“行，给你多开点加班费？”陆见野促狭地问，“老板卖.身够不够。”
　　郁双一把推开他，坚定地表示：“你还是别自称老板了，这样我会有一种白天打工晚上兼职的错觉！”
　　陆见野笑了笑，一把将他搂住：“不叫老板，那应该叫什么？”
　　郁双看他这不怀好意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没憋什么好话：“就……随便叫什么呗？”
　　陆见野问：“嗯，那你说说，我是你的什么？”
　　郁双：“……咳。”
　　陆见野坚持道：“嗯？”
　　郁双的脑海里瞬间生成了一个答案，可实在叫不出口，梗着脖子道：“是……同志！”
　　陆见野敲他的脑袋：“重新说。”
　　郁双憋了半天：“……教我开机甲的老师。”
　　陆见野点点头：“这个不是不行，晚上也这么叫。来，喊一声陆老师让我听听？”
　　郁双深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脆心一横眼一闭，仗着周围没有人，趴在他耳边，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地喊：“老公！满意了么！”
　　陆见野被他喊得一愣，半天才回过神，啼笑皆非地应了一声：“诶。下次可以小点声。”
　　郁双瞪他：“你离我这么近，不大点声我怕你听不清！”
　　“那不能。”陆见野说，“只要是你叫我，不管在哪，我肯定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两人这么互相打着趣，机甲也缓缓抵达了此行的终点。
　　尽管周遭的城市保存完整，但巨虫的巢穴却不在此，而是筑远离市区的荒山里。此地的山脉并不算大开大合，却奇巧参差，极其适合隐藏。
　　绕过山沟，是一片有着明显开凿痕迹的平原。里边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只破旧的衣柜、一套桌椅，以山峰为房顶，以地为底。
　　床是铁艺的沙发床，框架已经斑驳，上边的床垫有点漏棉絮，打了不少补丁；衣柜明显是全屋定制的产物，靠山岩而立，门上的合页有些问题，已经关不严了。
　　桌椅最为特殊，是全金属的，很有现代感。上边摆着一张合照，隔得太远看不清，但赫然是一家三口，还带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
　　如果从一开始选择了环球巡航，飞过此地，高空俯瞰是什么也发现不了的；就算巨虫本体在此，隔着山峰的遮掩，也有很大可能是搜寻不到什么踪迹的。
　　陆见野用摄像头放大打量一圈，驾驶着机甲靠近过去。
　　郁双不确定地问：“这里……像是住人的。巨虫那个尺寸，这张床睡不下啊。”
　　“嗯。”陆见野说，“你看。”
　　随着靠近，刚刚被岩壁遮住的部分空间显露出来。那张合照的旁边，还有一碗吃剩的自热米饭。
　　被子还没叠，椅背上随便搭着几件衣物，甚至还有内衣；从衣柜的缝隙里，能看到里边是何等的混乱。
　　这是明显的生活痕迹了。
　　但屋子的主人，并不在这里。
　　陆见野靠近降落，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防护服，递给郁双：“穿好，你在里边别出来，以防万一。机甲驾驶的基本操作你也知道了。如果有情况，你就联系王战天，让他指导你——”
　　“不行！”郁双瞬间跳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你拿枪，我拿拖鞋！咱们两个相互还有个照应……你可不能自己走。”
　　郁双一向憋不出来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只有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要求。可他眼神紧紧盯着陆见野，一只手拍好防护服，另一只手紧紧地拽着，生怕这人突然自己跑了一样。
　　他努力地劝说：“你看这个地方，肯定是住人的。巨虫睡不下那么大一张床。我觉得也没有太多危险，我跟着你还放心一点。你想啊，万一我坐在驾驶座上再不注意碰到哪，走个火……”
　　陆见野叹了一声：“先松手。”
　　郁双警惕：“不行！”
　　“松一下。”陆见野说，“你这么抓着我，防护服没法包裹住你的手。”
　　郁双“哦”了一声，缓缓松开，等着防护服延展完，立即又抓住了陆见野：“我和你一起。”
　　“行。”陆见野说，“你走在后边，一旦有问题，迅速往回跑，记住了？”
　　郁双狠狠点头，忽然又觉得自己不是个理智的人了——之前的结论不对，真到了危急关头，他还是听不下去指挥安排的。
　　巨虫对这里三拜九叩，山谷里出现人类的居所……无论怎么看，这个世界的秘密，大抵都在这里了。


第90章 演戏
　　陆见野打开舱门, 率先跳到外边。郁双紧随其后，落地却差点叫碎石绊倒，幸好被陆见野接在怀里。
　　这处山内住宅十分开阔, 没有隐蔽的角落，一打眼就能将室内陈设看个遍——和他们在机甲内看见的情形差不多，唯一分外惹人瞩目的, 是桌上的合照。
　　陆见野先走到床前，摸了摸被褥, 没有被风干；再去查看桌上的食物，没变质。
　　他拿起这张合照, 仔细看去, 虽然照片有些褪色，依旧是清楚的。
　　上边的人, 更是熟悉的。
　　那赫然是李乔恩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相携而立！
　　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郁双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然而这气还没抽到底，又忽然被一口标志的美语吓得喷出去。
　　“Oh!!!!!!”照片上的女人出现在“门口”，指着两个大声吼着，激动得仿佛说不出来话，“HI, hi!!!!!!”
　　郁双呆若木鸡。
　　诚然, 这间卧室确实呈现出人类居住的痕迹, 可真在这荒郊野岭见了人, 反而不如见到巨虫来得自然。
　　郁双还没反应过来, 陆见野已经操着熟练的口语开始交谈了, 女人也热烈回应着。
　　郁双听得一头雾水, 陆见野从兜里摸出一只耳机给他扣上，耳机自带翻译功能，将两人的交流翻译成中文。
　　陆见野首先安抚对面的情绪, 道：“您好，请不要激动，麻烦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件，或者相关证明。我们是人类搜救队伍。”
　　女人激动不已，同声传译过来，被AI识别成了翻译腔：“哦天啊，哦我的上帝！上帝保佑我，这是救援的队伍么！天啊，我竟然获救了！我真是吃腻了这种东西，像老鼠踩在上边跳过拉丁舞一样的口感！”
　　“嗯，您获救了。”陆见野重复，“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明。”
　　女人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裤子口袋，随后尴尬地说：“太抱歉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太久太久，身份证件已经丢了……终端也坏掉了。”
　　她努力地向四周张望，看到桌上的照片，眼睛一亮，小跑着去拿，“对了，这个！”
　　她将照片拿过来，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做露西娅。这是我和丈夫的照片，他叫李乔恩。如果能找到他，就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请问您认识他么，他还好么？”
　　这番对话再正常不过，郁双却怎么听都觉得奇怪。眼看陆见野要去接过照片，他赶紧拉住。
　　陆见野拍拍他的手，表示安慰后，上前一步接过来：“好的女士，我会全力为您寻找家人。”
　　自称是露西娅的女人做出掩面哭泣的动作，陆见野低头看照片，郁双借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她不对劲，你怎么……”
　　陆见野用气音回答：“别担心，好了，我们不能放弃任何智慧生命同胞。”
　　郁双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后脊一寸寸开始发冷——这么无明显的问题，难道陆见野真的毫无察觉？莫不是这地方真的有问题，真的有人下蛊？！
　　好在陆见野说完，立即捏了捏他的手，还用小指轻轻挠了两下，示意自己是真的没事。
　　郁双心里的石头落地，他暗暗看了那女人一眼，果不其然，对方在哭泣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望过来。
　　部分昆虫具有极其敏锐的听觉，巨虫……或许也不例外。
　　郁双找补似的，继续说：“万一是那群宇宙公民……”
　　“就算是，也要救她。”陆见野的唇角几乎不可见地弯了弯，“大家同为智慧生命，现在应该共渡难关。”
　　露西娅缓缓放下手，下定决心似的说：“算了，我的身份不明，如果强求你们的帮助，很可能为你们找来麻烦。或许你们有食物么，如果有多余的食物，请留下一些，我将非常感激你们的帮助。”
　　“没有的事。”陆见野行了个绅士礼，向机甲的方向伸出手，“女士，您可以先随我回到人类基地，再做身份检测。如果军部遗漏了您的信息，我们也将做好补录。到时，也更便于您和家人团聚。”
　　露西娅作势又要哭，陆见野低声对郁双说：“看，我就说了，不用在军部和那群老顽固一起蹲紧闭。这不是救到了人？这个学期的学分稳了。”
　　郁双配合：“还是组长你靠谱，我好险要挂科。还得谢谢这位姐姐。”
　　露西娅擦着眼泪抬起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不过你们是怎么会来这样危险地地方？”
　　陆见野将新兵的模样演出来了十成十，挺胸抬头回答：“为了同胞！我们不会放弃任何同胞！”
　　郁双小声在他耳边念：“是为了学分。”
　　二人一唱一和地演着，陆见野引导着露西娅走向机甲，还贴心地询问：“请问您还有什么落下的物品么？”
　　露西娅摇摇头：“没有了。”
　　“好的，但是十分抱歉，基于《人类安全条例》，鉴于我们未能查明您的身份，无法允许您进入机甲主体。”陆见野打开了机甲的侧门，放出一只副舰，“这是机甲配备的副舰，设施有些简陋，请您坐上去。”
　　露西娅自然没有异议，陆见野跟在她身后，贴心地声明里边有足够的食物，还有几分刻意地漏出了主机甲的型号。
　　露西娅问：“这个机甲好像是……”
　　陆见野讪讪道：“抱歉，我们还是学生，只买到了二手货。但是您务必放心，我们一定能安全返航！我不仅驾驶机甲来了，还对虫族聚集地进行过一次轰炸！”
　　郁双配合得极为努力，但还是偶尔接不上陆总的戏，干脆站在后边点头点头再点头。
　　露西娅的眼神缓缓褪去最初的激动，尽管嘴上依旧是千恩万谢，但神色已经不再热络。
　　登上副舰前，她似乎紧张似的，在一面岩壁上敲了几下。
　　郁双听到耳机里响起机械音：“虫族行动取消。”
　　他和陆见野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见野殷勤地帮忙关上副舰的大门，在露西娅面前做好飞行关联。才带着郁双回到机甲里。
　　他先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坐在驾驶位上，一改此前的熟练流畅，磕磕绊绊地驾驶着机甲起飞，同时将通信频道打开，不等王战天说话，就大声道：“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王战天：“？”
　　陆见野继续绘声绘色地演着：“我这次来到地球，收获实在太大了！这次期末考试，肯定能顺利通过。你在地面，帮我问问老师，要是找到同胞救回，是什么分数？至少不会挂科的，对吧！——我知道这件事概率很低，没和你吹牛，真的！你记不记得，咱们学长有过类似的事。”
　　王战天试着道：“你这么一说，我记得好像是。有一位学长，带回半只巨虫，都得到了A级评奖。”
　　陆见野说：“A级……我这次怎么也要拿到S+的考核！好了，你快点给我指路，等我回去，在考核小组加上的你的名字，也让你沾沾光。”
　　郁双福至心灵，猜到了陆见野的暗语——他说的是救人，实际上以自己早些年带回巨虫为暗示，示意这次带回的人物身份可疑，大概要以S+等级的警戒来对待。
　　王战天也似乎明白过来，噼里啪啦地敲击了一堆什么。陆见野不耐烦地催着：“快点开始导航啊！”
　　王战天艰难道：“等，等我一下……马上，你知道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
　　陆见野微微蹙眉，郁双赶紧帮忙：“我们第一次跑出来，那肯定不熟，你也不要着急！那个，一回生两回熟！你先别急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等等！”
　　王战天终于搞定了那边的事，星图上跳出一个绿色的点，他道：“好了！就是这里，快去——你快去起降所，我在外边等你。”
　　郁双虽然不熟悉星图，也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人类基地的方向。
　　陆见野猛地拉起高度，机甲窜天而起，晃得郁双差点咬到自己的腮帮子。
　　这一次，机甲的通讯始终联通着，陆见野为了模仿出宇航大学生的样子，甚至不停地和王战天随口胡扯。
　　郁双能感觉到，王战天的心理压力有一半来自于这些闲聊，俨然要结巴了。
　　郁双仔细看着通讯频道，拍了拍陆见野，指着副舰的通讯频道的“关闭”字样，用神色询问他。
　　陆见野隐晦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你说这次咱们要休学到什么时候？我在家待得都要无聊吐了！快开学，快开学，我很想吃学校后边的烤凉面。尤其是你选的盼盼教授那节课，他从来不点名，最好逃课。”
　　王战天回答：“盼……呃，盼盼教授的课哪都好，就是他在军部有挂职，忙得很。一周就一节。”
　　“可惜了。”陆见野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抢到。”
　　“肯定能！”王战天说，“功夫不负有心人！”
　　郁双连蒙带猜的，怀疑这一段是——陆见野要求王战天联系王盼辉，但是没找到人。
　　又打哑谜似的过了半天，王战天忽然一拍桌子：“组长，我找到一份抢课攻略！你等等，我切出去看看！”
　　他说完，迅速掐掉通讯，整个人虚脱一样地靠在椅子上：“快……打军部顶层会议室的座机，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人，他们肯定在那。”
　　哨兵照做，但是疑惑道：“你们怎么了，忽然奇奇怪怪的。你还抢什么课？开学复课也轮不到你这一届。”
　　王战天接过电话，听着等待忙音，沉声说：“陆总……遇到了突发情况。”
　　哨兵安慰：“没事的，那可是陆总！”
　　“有事。”王战天说，“有大概率，他们遭遇了……S+级别的超级巨虫。没甩掉，被跟到了副舰上。科研所猜测，巨虫具有人类的智慧，看情况……还挺难对付的，否则也不用这样传递信息了。”
　　哨兵整个人顿时一愣，差点连电话都没拿稳。
　　过了片刻，电话接通，王战天忙不迭地说：“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我有重要的事！陆总遭遇了S+级别事件，很可能被超级巨虫尾随，目前正在前往规划的197号人类基地……快，应该怎么办！”
　　会议室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王盼辉将电话调成外放接起来的，众人听完，左右交换着眼神。
　　“还能怎么办，远空作战部队前去支援。”远空司令第一个站起来，“静坐没有意义，我们现在就出击！”
　　王盼辉问：“吴城山，那可是超级巨虫！就算是全军都去，能打得过么！”
　　吴城山道：“那怎么办？就把陆见野自己扔在那？”
　　王盼辉道：“我这不是在想？！科研所人呢！他开的是哪款组装机甲，有什么应急设施！”
　　“首长，科研所在这。”齐东墙在后排，举着手站起来，“我们的方案按照哪个方向来？优先救人，还是优先作战？”
　　王盼辉重重凿了桌子一拳：“作战作战作你x了个x！具备作战能力么？你让人单枪匹马挑虫巢啊。”
　　齐东墙立即道：“应急机甲自动挡款，配备的应急设施是副舰。如果陆见野让超级巨虫上了副舰，可以在全封闭的情况下，将副舰遗弃出去。”
　　王盼辉深吸一口气：“就按这个方案进行，找到197号基地周围的遗弃点！远空作战部队……”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吴城山，“远空部队的嫌疑，总归小一些。优先排查完，去197号周围做部署！”
　　吴城山正重点头：“197号完全没有开始建造，周围环境良好，这个点选的没问题。大家现在开始部署，争取将超级巨虫驱逐到离现用基地最远的地方，同时，最大限度地记录巨虫信息，争取时间。”
　　王盼辉紧急道：“还有小天，你和陆见野充分交流，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随时传回信息！”
　　王战天应声：“我这就去……要不，我保持通话，你们那边别出声，自己听？”
　　王盼辉和前排的几位交换眼神，道：“可以。”
　　吴城山拿出纸笔，改用最原始的方式传递信息。王战天继续拨通通讯，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组长啊……我和做抢课软件的联系上了，他们说，盼盼教授的课没问题，听说他今年还要开网课，现在就给学校做录制呢，咱们选这个也行。”
　　——联系上了。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
　　紧接着，就听陆见野道：“网课？好及格么。能过线就行。”
　　王战天道：“包的啊，除了盼盼教授，还有远空的首长来咱学校挂名！那可是作战部队，你见过没？”
　　——远空部队即将前往支援。
　　“……我上哪见去？”陆见野道，“我跟你说不行啊，这门课不能选！远空的，一听就会卡实践考试。”
　　——不行。
　　王战天犹豫片刻，电话那一边开始了有节奏的敲击，是摩斯暗号，表示着：安全。
　　王战天会意，压低声音道：“我打听过了，他们好说话。平时就够他们忙的，哪有时间管咱们？”
　　——远空部队派出的，必须是可信的人。
　　陆见野迟疑了一下：“你确定？确定好过就行，不过呢，考试就讲究一个安全为主，千万别挂科！”
　　王战天说：“放心放心，我能坑您？”
　　——既然是可信的人，那就配合行动，但是注意安全。
　　陆见野画风一转：“对了，这次搬基地，咱学校后边的超市，也跟着过来了。之前你爱喝那个汽水，绿色瓶的，记着？小郁推荐给你的。”
　　郁双猜到他在指杀虫剂，赶紧说：“对，就是咱俩第一次出去玩，我买给你的。”
　　王战天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想了想才说：“啊，啊！我记着！”
　　陆见野说：“我前几天看见这个汽水的工厂了，还买了好几瓶。这次出来，放在仓库里带着的。都没舍得喝……咱那位获救同胞也不容易，我看她在山洞里都没什么吃的，一会落地了，我得给她分一瓶。”
　　王战天问：“她……那个汽水劲儿大，她能喝得惯？”
　　“不知道。”陆见野说，“试试呗，万一人家喜欢呢？对了，你来接的时候，也记着给人家带点吃的。一个女同志，在山洞里住了那么久，不容易。”
　　——目前，对付这位超级巨虫的计划，在197号基地规划区域是丢弃副舰后，将释放舰艇上的全部杀虫剂，尝试直接消灭对方。需要远空战队协助，带药剂补给。
　　王战天问：“那……要不要带生活用品？”
　　“人家是女同志，生活用品的事，你找个女生问问合不合适。”陆见野说，“别再带错了，冒昧不冒昧。”
　　——可以带拖鞋，如果这几天做出相关武器的话。
　　王战天一边和陆见野对话，一边敲击着话筒，用密码的方式向会议室传递信息。
　　王盼辉则加紧处理着陆吾信息泄露的问题，将可疑检修的前后录像信息、维修记录全部调出。
　　陆见野又说：“对了，这位女同志说，他老公可能在人类基地，你也找兄弟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姓李的，叫什么……外文名，李约翰？李托尼？对！李乔恩！”
　　王盼辉取得信息，打开后，可疑检修记录赫然记载，这一次属于特战部自行维修，由李乔恩进行。
　　记录、视频吻合，签字单据也在。
　　王战天说：“啊……我这就联系兄弟去找找。你也知道，咱哥们就是人脉广，肯定能找到，这个李乔恩。”
　　陆见野：“你保证？”
　　王盼辉的信息通过密码传回，王战天呆了呆，说：“当然……我确定。”


第91章 叛徒
　　宇航军事大学有一门暗语课, 除了由来已久的各类暗号，还教授了一套交流规范。陆见野和王战天这通胡诌虽然现编现用，但总归在规范内, 不至于有太大的交流差错。
　　王战天说的话，完全是在指认：没错，找到证据了, 就是李乔恩干的。
　　陆见野还是再确认了一遍：“欸，话别说得太满。人家千里迢迢寻夫, 你要是打包票，再找不到人, 可就伤人心了。”
　　“组长, 我确定。”王战天咬着牙说，“我说能找到, 什么时候骗过您啊，肯定没问题。那个……这次的学分可得带上我啊。”
　　提及李乔恩，二人的语气都有些许沉重，插科打诨都显得十分刻意。
　　郁双赶紧帮忙找补：“嗨呀，先找着呗！万一找到人了, 就是咱们的功劳。找不到, 别告诉她就行了!”
　　陆见野答应道：“嗯, 对。先别告诉她就行。”
　　军部顶层会议室, 王盼辉签署了抓捕令, 吴城山也在协查配合一栏签了字, 严谨地说：“特战部属于一个单独管辖的部门, 我们远空部队签字，多少有些逾越。但小陆的意思，想必大家也都听到了, 去把人带来吧。”
　　王盼辉补充：“别打草惊蛇，不能只带他一个人。就说要特战部集体配合，通知所有人，来这里报道……提前做好埋伏。”
　　——早在刚刚确认秘钥的时候，人手已然做好埋伏。随着一声令下，狙击手持枪准备，在对面的楼顶瞄准。
　　从准星里，能清晰地看见李乔恩家中。
　　李乔恩名下的房产不少，但置换时，只选了简单的三室一厅。房子在楼栋的最边上，还是当初被选剩下的。
　　白天没有遮窗帘，能看到这三间房中，一间是简单的卧室、一间布置成了做礼拜的专用房间，剩下的一间则是堆积杂物用的。
　　狙击手在三个房间里扫视，对着对讲机汇报：“目标没有异常，正在厨房做饭。已经完成锁定，随时等待指示。”
　　行动指挥员道：“保持锁定。”
　　只见李乔恩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厨房煮了一碗面，估计是懒得洗碗，干脆站在灶台边就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他忽然摸出终端，赶紧往外跑；没跑两步，又折返回来。
　　狙击手做好射击准备，却看到他匆忙检查了一下煤气，又噼里啪啦地跑进了他的祷告室。
　　——也难怪他出任务的时候，十次里有八次要迟到。
　　只见他跪拜在窗户前，念念有词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开始嘴皮子动得还挺快，说着说着，却又出了神，念叨个没完起来。
　　狙击手企图分辨他的唇语，距离太远，只能从只言片语看出来，说的真是家长里短，什么保佑他的妻儿、以后少点加班……琐碎得有点催眠。
　　说完长篇大论，李乔恩才正儿八经地换上军部着装，前去楼下开车。
　　“报告，目标无可疑行为。”狙击手恪尽职守地汇报，话音才落，又赶紧说，“等等！他又回去了。”
　　李乔恩才到楼下，忽然又一拍脑门，匆忙跑到楼上。
　　他先进了厨房，再次检查了燃气；而后回到卧室，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揣进兜里。
　　然后，他再一次走进那间祷告室，拿起一块抹布，认认真真地将灰擦了一遍，才关上门。
　　狙击手这次也谨慎起来，直到他彻底上了车，才汇报：“目标确实没什么可疑举动，已经驱车出发。”
　　接下来就是道路监控了。
　　交通监控总控制室内，军部的执勤人员早早就位，在主屏幕上锁定了李乔恩的车子。
　　车辆行驶正常，前后左右都是跟着他的暗哨，将那辆银灰色的轿车紧密地围在正中。
　　如果这次行动的指挥官是陆见野，他第一时间就会觉得不对——李乔恩是干侦查的，怎么可能连自己被包围了都不知晓？
　　但陆总远在宇宙里飘着，军部得到的信息依旧是：“无异常。”
　　就这样，李乔恩在天罗地网的包围中，驱车到了军部大楼，与特战部的其他几人正巧在一楼碰面，互相打着招呼，走上电梯。
　　珍妮波弄着自己新染的卷发，吐槽着理发店的调色；陈远之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自己的游戏才打一半，这次任务又拿不到全勤奖励。
　　李岩和李乔恩站在一块，相视一叹气，互相问候着这顿饭吃了点什么，然后异口同声地说：“煮泡面加肠加荷包蛋。”
　　李岩按了顶层，说：“还是我奢侈一点，加了两个鸡蛋。”
　　李乔恩自夸：“那也比不了我的技术！七分熟溏心蛋。”
　　“鸡蛋必须吃全熟的，”李岩吐槽，“溏心黏黏糊糊，根本没法下嘴。”
　　李乔恩力争道：“溏心才是鸡蛋的灵魂！”
　　陈远之加入了战场：“都别争都别争，我宣布温泉蛋才是最好的！”
　　珍妮则道：“别看我，我喜欢吃炒鸡蛋。你们记着吧，上次老大做的鸡蛋炒西红柿，一绝！”
　　几个人扯着闲篇，如常地坐着电梯，直达到顶层。
　　开门的瞬间，李乔恩忽然说：“对了，你们收到秘钥了吧？”
　　陈远之先是一愣，左右看了看剩下两人，奇怪道：“乔恩，这可是保密的事，不能这么说。”
　　李乔恩道：“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李岩和珍妮对视一眼，都不做声。
　　“别紧张，都是自己人。”李乔恩的语气轻松，率先往会议室走去，“陆吾出了问题，紧急停用，整个基地一朝回到原始的生产方式，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秘钥。陆说，他发现人类有叛徒。”
　　他走在长廊里，语气轻松极了，“我知道这件事，有人在检修的时候，给陆吾植入了木马程序，导致部分信息外泄。不过这个程序的漏洞太多了，一直以来，提供的信息准确性都很差劲，所以对人类造不成什么影响，也没有人发现。”
　　三个人跟在他身后，一同走进玻璃长廊。
　　今天模拟的气象是晴朗有云，阳光一斑驳地洒在地上，照得整个长廊如同暖房，烤得人后背都在发热，本来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午后。
　　“直到前一阵，人类基地被摧毁——虫族对人类的行踪判断极为准确，对整个基地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我和陆，都是从远空七部来的，那是我们的老家，被巨虫踩得稀巴烂。”
　　李乔恩说，“陆和我说，肯定是人类出了问题。”
　　珍妮说：“军部认为，是巨虫的协作能力上升了。科研所解析最新的巨虫基因，也有相同结论。”
　　李乔恩说，“你和陆都是对的。人类的叛徒意识到，自己当年植入的程序出现了问题，他调了陆吾的日志，发现虫族开始学着使用陆吾了！他故意做了一个半成品，想让虫族无法获取机密信息。可谁也没想到，虫族居然用陆吾推测了人类军队的行动计划！”
　　李乔恩站在会议室的门口，说：“他也想过，怎么能弥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想铲除自己当年留下的程序，好及时止损。可他又想到，如果消除了这一切的证据，那人类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知道虫族已经学会使用AI了；而且比起自行弥补，遭到全人类的唾弃、接受法律的制裁，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说，“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珍妮率先开口：“我想问问，这位叛徒当初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木马？”
　　李岩说：“对，这件事在逻辑上有问题。如果他不想背叛人类，为什么要和虫族合作？”
　　陈远之问：“……他有什么苦衷？”
　　李乔恩笑了笑：“也不能说是苦衷，他也不配找这样的借口。这个叛徒，他有一个妻子，很恩爱，两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说，“那是他三十六岁的时候，虫族入侵人类基地。他想找到自己出门逛街的妻女，却被拦在商场外。前边的宇航军告诉他，那是虫族降落的位置……不用去了。
　　“叛徒祈求他们，让自己进去看看，就算出不来也无所谓的。但是宇航军说，请他爱护自己的生命，将他送上了去往新基地的飞船。
　　“因为虫族的危险性极高，只有宇航军才能去往有虫族踪迹的位置。他为了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就这么狠心辞掉了工作，昼夜不分地读书，考上了宇航军事大学……又机缘巧合，认识了同届一位天赋极高的年轻人，和他一起组队，开始了满宇宙乱跑的行程。
　　“第二次去宇宙做任务，叛徒提出要去旧的人类基地，研究虫族踪迹。年轻人虽然不理解，但表示了同意，带着他去了那一间商场。叛徒……到了商场，将废墟翻了一遍。”
　　珍妮忍不住问：“那他……找到了么？”
　　李乔恩说：“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他的妻子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而且，她还活着……不，也不能说是活着，她是被虫族寄生了。找到她的时候……”
　　李乔恩的声音戛然而停，如同失声了一般，半天才说出话：“她正在像虫子一样扭动，啃食地上的碎玻璃。”
　　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李乔恩说：“对，叛徒也知道，自己的妻子……早不是那个人了。可他还是为了多见她一眼，对陆吾做了手脚。”
　　他说，“我有罪。”
　　说完，李乔恩忽然倒退了两步，忽然脱掉了外套，露出里边的衬衫——上边用小字细密地写着他刚刚口述的故事。
　　李岩感觉不对，伸手要抓住他，可惜晚了一步。
　　李乔恩忽然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第92章 遇袭
　　军部的狙击手吓了激灵, 直接推响了警报，朝空中射出一梭子子弹。
　　可没有他预想中的巨虫救援，也没有任何的异常发生, 子弹精准地嵌入了李乔恩的身体。
　　李岩第一个反应过来，趴在窗口往下看；陈远之的动作快，抓着两人反身冲进电梯, 又迅速地摁下一楼。
　　李岩补摁下七层，说：“乔恩……在缓台上。叫医护！”
　　电梯迅速降下来, 三人冲出电梯间。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发现李乔恩竟然还有气息。
　　李岩当机立断, 抡起消防器械破窗, 手一撑就跳了出去。
　　地球上空，陆见野拉起引擎, 随着机甲缓缓升空，他忽然说：“本来想带你转一转，但是这位露西娅小姐，看上去需要帮助。下次再来？”
　　郁双毫不犹豫地点头，学着他们的腔调回答：“没事没事, 正经事要紧！先帮她找到家人！”
　　陆见野无声地笑了笑, 机甲再次冲向太空。
　　在飞出大气层前, 他还没忘了郁双的交代, 瞄准之前标记的岛屿, 投下一片弹药。
　　炸药爆破, 绽出一朵朵的烟雾腾跃而起, 岛屿随着巨响而沉没。
　　郁双有点后知后觉地问：“那个，就这么炸了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你们以后是不是还要回来住？”
　　“地理位置没有优势，零散岛屿住不了多少人, 也没有任何自然资源。”陆见野说，“有火山，当私人岛屿，风险又太大——人类还在地球的时候，这里都闲置有些年头了。外力爆破一下，反而更安全。”
　　郁双越听这话越顺耳，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说：“回去我就给你做一个锦旗，上边写为民除害！”
　　陆总虽然不甚理解，但不耽误却之不恭：“行，记着加一句助人为乐。”
　　机甲毫无悬念地再次冲入宇宙，半天就行驶过了大半航程。陆见野盯着星图上，距离197号基地还有三个单位距离，预计还有五分钟。
　　机甲迎面遇上一阵恒星风，忽然一个震颤。他猛然坐直，竟然直接拍下按钮——开始向副舰灌入气化的杀虫剂。
　　郁双一直观察着他的操作，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赶紧问：“我们还没到地方，现在就……？”
　　“感觉不太对。”陆见野沉声道，“这里很接近197号了，提前准备也可——小心！！！”
　　话还没说完，屏幕上忽然跳出一连串的预警，机甲尾部毫无征兆地受到强烈撞击，机身在瞬间失去平衡，整个机甲竟被抡得飞了起来！
　　郁双活像是进了滚筒洗衣机，就算紧紧抓住安全带，五脏六腑也被摇得快匀了。
　　他竭力靠在椅子上，在失重感里寻找着为数不多的理智与冷静，喊道：“陆见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陆见野奋力拉住方向杆，尽可能稳住机甲：“抓稳坐好，没事。”
　　郁双已经快要从“竭力”到了“力竭”，晕头转向地问：“……你们研究的杀虫剂，效果、这么刺激啊？”
　　“科研所再怎么离谱，”陆见野一手调整机甲的方向，一手对着副舰发出加固的指令，“也不至于给巨虫研究兴奋剂。”
　　他实在腾不出手，只好打开AI的语音操作系统，“排查故障，从副舰开始查；同时加速杀虫剂排放，尽快以最大浓度充满！”
　　AI回答：“我听不懂您的指令，请您再说一遍。”
　　陆见野：“……请加速向副舰排放杀虫剂！”
　　AI：“我听不懂您的指令，请规范用语。”
　　陆见野没脾气了：“将A7武器仓的气体排放做加速处理。”
　　AI这回终于回答：“好的，已为您调高排放速度，预计将在30秒内充满目标：副舰。风险提示：此行为将对副舰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坏，请确认……”
　　“确认无误……”陆见野深吸一口气，“排查副舰故障，分析成因。”
　　郁双赶紧安慰：“没事没事别着急……呕，问题不大……呕，就是……呕——”
　　“……你先深呼吸。”陆见野赶紧道，“忍一会，现在没法通风，吐了更难受。”
　　郁双只能悻悻闭上嘴，又在空中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忽然从兜里摸出两颗薄荷糖——之前在外边吃饭，顺手从前台拿的。
　　看到陆见野同样的一脸菜色，他赶紧扔过去一颗，自己吃下去一颗。
　　“谢了。”陆见野闭了闭眼，“不会持续很久……总结副舰故障，三百字以内，语音汇报。”
　　后半句是对AI说的，AI很快回答：“除杀虫剂影响外，副舰内部出现自主驾驶行为，有90%的概率存在主观意愿，故意造成撞击；已摄录副舰内的影像，传送至主屏幕。”
　　屏幕上出现一张拼接而成的照片，是从多个角度拍摄的、还纷纷圈出重点。
　　只见露西娅先从座位上站起来，头顶伸出触角一样的东西，插到了控制台上；本应该联动主舰的操作屏幕瞬间启动，浮现出陆吾的开机提示，副舰也随之失控。
　　AI解释：“她具有虫族体征，以这种方式抢夺了副舰的控制权。”
　　陆见野当机立断：“实时传回副舰的情况，现在准备，丢弃副舰。”
　　AI询问：“是否需要上报军部？”
　　“做好记录工作。”陆见野略一沉吟，“陆吾能影响你的网络，切断全部联络……”
　　陆见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副舰内，杀虫剂的浓度逐渐接近爆表，露西娅的形态愈发狰狞。她的背后延展出无数只触角，对着屏幕一阵剧烈拍打，愤怒得溢于言表。
　　可陆吾并没有被顺利唤醒，直接跳出一段乱码。
　　紧接着，副舰上全部的加固装置启动，直接封闭了全部出口。
　　“……立刻将影像同步至军部，保护陆吾的核心数据！”陆见野道，“杀虫剂还有么？”
　　AI执行完数据任务，报出库存：“还有一泵备用杀虫剂，但作为应急武器，不建议投放。”
　　“注入。”陆见野言简意赅，“最大剂量攻击副舰，搭载的拖鞋型弹药，也一并投放！”
　　AI不像陆吾的插科打诨，毫无异议地执行着全部指令。
　　杀虫剂增加份量的下一刻，露西娅再也维持不住人类的形态，触角自脊背里倾泻涌出——她的原型，竟类似于一只章鱼！
　　接近于液体的触角在副舰内流淌延展，“章鱼”的主体缓缓立起，最终，一层昆虫的甲壳覆盖上了她的全部身躯。
　　露西娅发出嘶吼的声音，句不成句地咆哮。
　　翻译器难以识别，陆见野翻译：“……她在质问，她的丈夫怎么了。”
　　顿了顿，陆见野说，“李乔恩应该是出事了。联系地面，接通军部顶楼会议室！”
　　军部大楼七层，李岩带着两人翻越至缓台上，执勤警卫也纷纷涌入。
　　陈远之断后，对警卫打着手势，示意他们先不要围过来。但警卫并不听从，反而将三人和李乔恩视为一党，更为警惕。
　　珍妮觉察到不对，也转回身，正待沟通，警卫忽然蹲下持枪，做出扫射的准备动作。
　　还有人喊话：“请放弃抵抗！”
　　李乔恩听到动静，挣扎着要爬起来。李岩三步并两步地上前，赶紧摁住他：“别乱动!”
　　陈远之赶紧举起双手，解释道：“麻烦呼叫一下救援，我们只是前来查看。你们先……别这样？”
　　“没错，特战部执行任务，还请行个方便。”珍妮拿出证件，“各位同胞，我们要暂代陆总进行例行问话，如果继续阻拦，将被视为阻碍公务！”
　　为首的警卫则道：“请您让开，这不是特战部的事，而是全人类的事情！请立即将人交给我们处理。他从顶层落到这里，还有气息，这不是人类能达到的水准！”
　　警卫显然是要将李乔恩“缉拿归案”，甚至“尽快销毁”。而特战部的三人却看得出，李乔恩还有话要说。
　　珍妮沉声道：“他现在不能挪动！他有话要说，你看不出来么？如果不让他说完，这将成为迷案。我们需要调查！”
　　警卫坚持道：“安全为重。”
　　双方僵持之际，电梯再次打开，是王盼辉带着一行人，疾步走来。
　　他拿着一只有线通讯器，身后拖着长长的电话线——是从七楼拿过来的。里边是陆见野的声音：“我在赶回的路上，特战部的最高指挥权由李岩暂代。全部人员听他指挥，申请远空与近地部队协助调查信息泄露案件，请兄弟部队协同配合。”
　　王盼辉说：“行了，近地部队，暂听调度。”
　　珍妮和陈远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到李岩远远打出的手势，依旧挡在原地。
　　李岩则拿出自己的随身终端，打开录音模式，放在了旁边。
　　“谢了，不用医护……也不用担心，虫族化，不会在人与人之间传播……”李乔恩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背叛了人类。”
　　李岩说：“大家都在等你的解释。”
　　“好……”
　　李乔恩缓缓开口，可言语似乎遭受了某种禁锢。
　　他闭了闭眼，大概是狠下心，握住了身边的一块玻璃，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
　　随着殷红的血液四溅，他终于讲述了故事的后半段。
　　发现妻子后，李乔恩吓得昏厥过去，再醒来时，已经置身于陆见野的舰艇上。
　　他慌忙询问对方，是否看见了什么，却只得到了“看见你晕到”的回答，被打趣了好一阵。
　　李乔恩意识到，只有他看见了自己的妻子——露西娅。
　　这件事过去后，他总想着再次回到基地一探究竟，可惜始终没有抽出空闲。但仅仅过去一周，这念头就止住了，因为晚上入睡之后，他的意识能够听到露西娅的声音。
　　这个声音不断向他诉说，自己经历了如何的痛苦，还说着思念与爱意。
　　可李乔恩知道，这个人，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
　　露西娅的性格十分活泼开朗，最不喜欢诉说心事，不是这样说话的。
　　他在梦中尝试反抗，但没有结果。
　　他就像被寄生了一样，时刻被这道声音纠缠，无法摆脱。一到夜幕降临，声音便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在他的耳边。
　　如果他吃了安眠药，那声音就会随他入梦，一整夜不停地说话，
　　李乔恩愈发意识到事情的严峻，他几番尝试摆脱未遂，就想要将自己的情况告诉陆见野。
　　然而，就在他试图捋顺自己遭遇、准备诉说的前一天晚上，他听到了真正的露西娅的声音。
　　露西娅说：“李乔恩，你但凡还有点脑子，就别为了我犯傻！走吧，不要再回头了，快点走。”
　　她还说，“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第93章 李乔恩
　　这道声音明晃晃地摆清一个事实：露西娅并没有消失, 而是被融合成这个巨虫怪物的一部分了。
　　意识到这件事，李乔恩在祷告室里坐了一整天。
　　一天后，他走了出来, 没头没尾地找到陆见野说：“陆，我想，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他本想着作别, 干脆退出这只队伍——他之所以来这，本就是为了找到妻子, 现在心愿已了，以这种情况留下, 实在徒增麻烦；但倘若他选择退出, 露西娅仍旧在他的身边，如果再周旋几日, 他还可以试着找到女儿的踪迹，大可以试着像从前一样生活。
　　只可惜，说到这，他忽然噎住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陆见野只当他是在学习中文, 作为一个缺德惯了的损友, 毫不客气地爆笑如雷。
　　李乔恩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发现, 他自己有着变为巨虫的倾向。
　　他的身体强度愈发地高, 跑步的速度变快, 跳得也更高了。
　　同时, 世界上多了不少隐形的禁忌, 他无法伤害自己，连切菜不小心剁到手，刀子都会自行在半空中停下；他也无法将自己的遭遇表达出来, 写字难以落笔、说话开不了口。
　　他将这种变化叫做“虫族化”，认真记录了许久，渐渐摸到了规律。他只要不寻死觅活，不将这件事说出去，也没什么别的影响。
　　习惯成自然，他竟接受了这件事。
　　而在这期间，露西娅三不五时便会和他进行交流，从开始的聊天，渐渐发展为下达指令。
　　小的要求，譬如买一束花、做一道菜，他不忍拒绝。大的要求，比如要他接下某一个任务，或是在任务途中改变航行方向，他虽然不想同意，但总会不由自主地做。
　　而他每一次选择按照露西娅的指示航行，总会莫名其妙撞上陆见野想要追捕的虫群。久而久之，陆见野甚至夸他具有神一样的战斗直觉，让他做了侦查员。
　　李乔恩愧不敢收，身体却主动点了头。
　　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一段时光，李乔恩午夜梦回时，甚至真的怀疑，自己只是战斗直觉比较优越，再加上思念妻子出现了幻觉。
　　要是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可惜天不遂人愿，四年前，露西娅下达指令，要求他向陆吾植入一段程序，为她所用。
　　李乔恩奋力反抗，坚决不肯同意，由于这一行为太复杂，露西娅也很难操纵他的身体，强迫他进行。
　　自得到这条命令，李乔恩坚决不肯再给陆吾进行检修，避免与陆吾的直接接触。如此坚持了一年，在一次科研所检修时，陆吾被修出来了bug。
　　同时，陆见野与家族的矛盾愈发尖锐，为了安全起见，他找到李乔恩，让他承担接下来的检修任务。
　　李乔恩被身体拖着同意下来。
　　他思索再三，想到了一个精妙至极的办法——露西娅不懂程序，他就写一段无关痛痒的小代码，给陆吾开一个不起眼地后门。这样，就算植入进核心代码，也无关痛痒。
　　他也这样去做了，仿佛真的瞒天过海，毫无后顾之忧。
　　只是，李乔恩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虫族在成长，露西娅跟在他的身体里，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法子。
　　就在不久前，第080号人类基地遭虫族进攻，露西娅攻破陆吾，从陆见野的通信记录里得到了人类军队的全部部署，并加以埋伏，全灭了远空第七部队。
　　李乔恩说到最后，已经几乎没了声，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李岩想叫医护前来，但他奋力摇头，拒绝了：“不用……我的存在，是人类最大的绊脚石……我知道，露西娅早就不算活着了，也许，只有这样，我与她才能真正地团聚……”
　　陆见野在电话里听得差不多，蓦然道：“别听他的，叫医护。巨虫有着极强的恢复力，如果——”
　　王盼辉默默靠近些许，将电话放在李乔恩的身边。
　　“不用了，陆。”李乔恩说，“我还是想做个人类。”
　　“闭嘴！”陆见野大声吼道。“轮不到你做主，你必须活着，我要当面审问！”
　　李乔恩说：“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什么能说的。”
　　沉默许久的李岩忽然说：“老大，放了他也好。”
　　“不行。”陆见野说得斩钉截铁，“我还有十五分钟返航，你做好现场管理，等我回去再说。”
　　警卫来了约莫百来号人，将七楼缓台围得水泄不通。081号基地即将迎来傍晚，夕阳映照在军部大楼的外墙上，被玻璃反射出光污染，晃得某一方向的人无法睁眼。
　　珍妮和陈远之填了这个空缺，将李乔恩和李岩挡在身后。
　　李乔恩几乎祈求地看向李岩，李岩正要说话，陆见野那边遭遇了一阵恒星风，信号波动起来。
　　李岩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地挂断电话，说：“王总，我们已经完成审问，人交给您了……还请您善待他。”
　　陈远之第一个跳起来：“陆总说了要——”
　　“你安静点。”珍妮迅速按住了他，道，“陆总也说了，听李岩指挥。”
　　王盼辉苦笑地说：“很好，出了事，总得我来背锅。”
　　“不必的。”李岩彬彬有礼道，“决定是我做出的，倒是候，让老大找我。”
　　王盼辉点点头：“行，这话我记着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做的事，交代一下，三分钟，够不够？”
　　李岩点点头，他示意珍妮和陈远之去到李乔恩那里，自己换岗补缺，将包围圈严谨地闭合。
　　他对王盼辉说：“老大念在战友情谊上，不会放弃任何人，但他总归知道，应该做什么事。您不用担忧。”
　　王盼辉无奈道：“我知道他主意大着呢，不用替他解释。算了算了，就当你们的内部问题解决吧。”
　　李岩又道：“在场的人很多，但今天的情况，实在不宜对外公布。”
　　“必须公布。”王盼辉这次没有同意，“人类的每一位同胞，都具有知情权。尤其是这件事，影响极大，每个人都有可能遭遇类似的情况，我们更有必要选择性公开。”
　　李岩说：“公开特战部出了叛徒，会让人类失去最后的信念。”
　　王盼辉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只会公布部分细节，不会公开乔恩的身份。他和虫族抗争这些年，也很辛苦，这份功劳，我知道。这件事不必说得这么委婉。就算你不提，小陆也得来拍我桌子，让我安排。”
　　李岩终于放心了，才伸出手：“奉陆总的要求，感谢您的配合。”
　　王盼辉感慨：“这是第一次，我和特战部交流得如此和平。”
　　陆见野说是十五分钟的航程，但不过三五分钟，机甲便划破天际，坠落一样地迅速降至军部大厦楼顶——一时收不住速度，还砸坏了几面通信天线。
　　王盼辉的眼角抽了抽，预计得赔付一大笔费用了。
　　陆总赶时间着急，甚至没走电梯，从机甲里弹出一条绳索，直接荡了下来，踉跄地落地，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人群的中央。
　　警卫纷纷自觉让路，李岩和王盼辉也退至一边。
　　陆见野走到李乔恩的面前，半跪下来。
　　李乔恩奋力张开嘴，却已经说不出来话。陆见野示意他不要出声，做了基本的检查。
　　陈远之还没来得及反应，珍妮已经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远了。
　　“不用……”李乔恩的声音只剩下了气音，“不用了。”
　　“不用个屁！”陆见野骂了一句，略显手足无措片刻，还是放下了手，“有什么要说的？”
　　李乔恩回答：“都说完了。”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我能保住你，露西娅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你——坚持一下。”
　　李乔恩还是坚持着摇了摇头。
　　郁双没有攀岩的本事，老老实实地走电梯，到达七楼缓台，费劲翻出来，就看到陆见野正气得不轻，吼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嗯？觉着我一定没办法是么！”
　　他怒极，“没办法的事多了，还差这一件？”
　　郁双赶紧拨开人群，小跑过去，一把抓住陆见野的手。
　　陆见野双目赤红，仿佛气急了，指着李乔恩就要骂出声，可最终，他还是缓缓放下了手，将一切的话咽了下去，只说：“……算了，这事谁也怪不着。”
　　夕阳殷红，渐渐隐入了地平线。
　　七楼缓台的人群也纷纷散了，该去会议室的，依次走进电梯间，分批回到会议室。
　　由于陆吾停摆，电力系统损失重大，整个基地仅能够维持基本生活用电，城市照明勉强没有盲区，但三盏灯最多只剩下一盏。
　　王盼辉先带着警卫归位，陆见野紧随其后，领着特战部的人员入座。
　　众人显然已经得知外边发生的事，王盼辉回到主席台上，沉声说：“好了，我们现在继续会议，就在刚刚……”
　　陆见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上前，拿起话筒道：“我来说——之前发生的事，不再赘述，根源在特战部，我很抱歉，也难辞其咎。前几天去往太空解决这件事，刚从地球回来，有一些新的发现。地球上，人类建筑保留完整度不一。我找到了露西娅，也就是目前最接近虫族首领的存在，接近她的，保存就好。这一信息也许能够证实，虫族对自身的生活环境，有所要求。除此以外，露西娅具有命令虫族行动的功能，基本上可以确定，郁双提供给科研所的虫母猜想，得到印证。”
　　台下众人立即正襟危坐。
　　陆见野继续道：“我很不建议使用露西娅这个代称，我们可以称之为——虫母。希望诸位没有异议，这个名词会纳入特战部的联络语。我暂时将其哄骗至机甲副舰上，并注入了大量杀虫剂，将副舰锁住后，丢弃在193号周围。尽管预计不能对其造成致命损伤，但至少有影响。”
　　清了清嗓子，他最终道：“接下来，无论战事如何，我向诸位承诺，特战部会始终在人类的一线最前沿。特战部在一天，与虫族战斗一天。我相信，人类的胜利即将到来。”
　　台下安静，有人似乎想鼓掌，但很快便被上级的眼神压了下去。
　　在座位的第一排，一个中年男人缓缓站起，厉声质问：“陆见野，你以什么身份说这样的话？是刚刚泄露人类机密的特战部最高指挥官，还是至今未能捍卫任何人类基地的远空作战员？与虫族作战，不是玩嘴皮子的事。用情报遮掩，想轻轻揭过你队伍里出现叛徒的事情？不可能，你首先要给我们一个交待。远空七部，不能平白无故地取消！”


第94章 争执
　　那中年男人面前放着一个名牌, 写着“陆震霆”三个大字，说完后，仿佛意犹未尽, 还道：“见野，军部不是你家后院。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懂点事？”
　　陆见野面露嘲讽, 笑了笑：“军部也没跟你姓陆，多大的人了, 还喜欢满地管闲事。”
　　陆震霆当即大怒，将手上的钢笔重重撂下, 却并没有失态, 而是非常礼貌地站起来，朝四周致歉：“陆某教子无方, 给各位添麻烦了。”
　　言毕，不管旁人的反应，他又对陆见野道，“见野，你如果还懂点事, 就给各位叔叔伯伯道个歉, 别再折腾你那一套没有的东西！”
　　郁双瞬间了然——这位, 应该就是陆见那位关系不睦的亲爹了。
　　陆震霆站得笔直, 语气掷地有声。
　　可惜他敢说, 在坐众人不敢听。特战部首当其冲, 远空的兄弟部队各个低头, 努力按捺住八卦的耳朵，少听两句上司在线被教训。
　　近地部队倒有些人看上去很赞同，此时分外地鹤立鸡群。
　　纵观全场, 最从容的竟然是陆见野。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台上，听完陆震霆的牢骚，缓缓数着台下的人：“您要是但凡还有点自知之明，干脆就地退休？军部能来的都来了，赞同龟缩起来的，1、2……7。一只手能数清。”
　　“人类的未来，是这一屋子人能投票决定的？简直儿戏！”陆震霆冷笑，“人类里出现了内奸、080基地被攻陷、远空七部全灭！在这样的境况下，你还去招惹那个女人！”
　　“我打断一下。”李岩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陆总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类着想，不能说成私情。俗话说，兄弟妻不可欺……”
　　陆震霆吹胡子瞪眼，被这种无理的说法震撼到了。不等他反应，珍妮点点头：“您的言辞是不太妥当，陆总执行任务，大家都是证人。”
　　陈远之则说：“我们领导一直教大家，在军部会议发言得负责任。近期，除了陆上校说的，我们还经历了科研所的时空实验成功、找到了新的杀虫方式、实验……结果能说么？”
　　“没什么不能说的。”陆见野道，“实验很成功，就算是虫母这种最高等级巨虫，也被打得措手不及。难道诸位依旧觉着自己就该缩在太空角落，让人类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一套组合拳打得陆震霆措手不及，竟然没接上话。
　　郁双环顾左右，通过多次替领导参加集团会议的经验，迅速判断出来眉眼高低，抓住机会站了起来，带头鼓起掌。
　　演讲会场的鼓掌形同特殊病毒，一旦有人起头，就会有走神的跟上。
　　一来二去，掌声就从形单影只到淅淅沥沥，最后完成了声如雷动的转变。
　　陆见野稍显讶异，旋即投来赞许的眼神，非常隐蔽地点了下头。
　　大家鼓了一会，才有人觉着奇怪：“这个站起来的是谁，哪个队伍的？特战部？”
　　“没见过……”
　　自从高中毕业不用演讲，郁双就没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起身发言。他多少有点怯场，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拿出谈业务装傻充愣的劲，道：“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科研所时空穿越项目的第一个实验人，有办法杀巨虫，是特战部的新人！”
　　众人哗然。
　　郁双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接着道：“陆总说得对，我们完全有机会战胜巨虫。在我们的世界，虫子很小，不成威胁。在蟑螂横行的季节，拿拖鞋一拍一个准；拖鞋拍不完，就下点杀虫剂。而在这个世界，用上一样的办法，同样有用。”
　　科研所的研究进度不是秘密，在座的不少人，都已知悉了前些天特战部的实战情况。
　　杀虫剂有用，甚至于体能不佳、不擅长单打独斗的人，都能用出奇效！
　　陆见野说：“科研所和特战部联合，已经在研制新型的武器。诸位也该有所耳闻。人类，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郁双熟练地开始推销：“没错没错，像我这样跑八百米喘十分钟的，也能靠新兴武器斩杀巨虫！且不说方便实用……就算诸位想躲在宇宙里谋求发展，也不妨试一下。”
　　陆震霆怒拍桌子：“荒唐！一个所谓的新型武器，没有反复实验的数据、没有任何依据，就敢投入量产！谁给你们的底气？”
　　“效果，特战部有目共睹。资金，我全部承担。全机械生产，没占用稀缺人工流水线。最大的问题——应该是陆吾停工，预计抢修的完成时限是今晚。”陆见野不再理他，只是问，“在座各位，还有什么异议？”
　　众人当然没有话说。
　　地球是故土，人类渴望而难及的家乡，从被迫移居人类基地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一个人不想回去。
　　此时此刻，恐怕是最接近这个目标的时刻了。
　　更不用说，风险有人全扛，准备工作也都已安排妥当。
　　陆见野双手一摊：“看吧，这才叫人类的未来。用不着表决和投票，没那么儿戏。人心所向，一看都能得出来。”
　　陆震霆一言不发，场面颇为凝滞。
　　王盼辉跑出来打圆场：“大家来到这，为的都是信息泄露问题。现在解决好了，大家不妨各就各位？”
　　陆震霆率先拂袖而去，走到门口，还没完了招呼一声，叫上了一向交好的几位。
　　陆见野则留在会议室里，找到王盼辉，交涉李乔恩的事。
　　他坚持道：“别的按流程来，但是人得交给我。”
　　王盼辉迟疑地说：“他的情况特殊，理论上，需要交由科研所……”
　　“他好歹是个人，不是小白鼠。”陆见野说，“也不是没抓回来巨虫给你们研究，他的参考价值能有多大？”
　　王盼辉叹息一声，说：“别感情用事。这份数据很关键，我们谁也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陆见野紧紧抿着唇——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那么占理，但仍旧僵持着不愿意妥协。
　　王盼辉拍了拍他：“见野，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乔恩选择说出来一切，为的也是解决虫族带来的危机。”
　　郁双悄悄拉住了陆见野的手，捏了捏，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臂松懈下来。
　　陆见野最终点了头：“行，算我听他的一回。”
　　人流出入，顿时暴露了一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王战天——主要是陆见野给他画过饼，让他好好完成任务，就同意他进特战部。
　　但这种事属于私下交易，不算光明正大，他自觉不能见人，眼看着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干脆钻进应急通道，从前门溜进会议室。
　　一进门，王战天就开始傻乐，看到一左一右聚在一块商议的两人，凑上去和陆见野打招呼，叫了一声：“爸！”
　　再朝王盼辉叫道：“老大！”
　　陆见野：“……”
　　郁双：“……”
　　王盼辉：“……”
　　王战天挠了挠头，发现自己叫错了，干笑着摆摆手：“哎呀不重要！陆总答应的，我现在算不算特战部的人了？”
　　王盼辉本来就火大，一口否决：“小兔崽子你想的美！”
　　陆见野顺坡下驴：“近地部队不放人，你的组织关系也过不来……算你交流挂名？”
　　郁双则看了看王战天，幽幽道：“这个问题还挺重要的……”
　　陆见野接收到暗示，愕然不已：“不是，我能有这么大个儿——”
　　郁双赶紧道：“你怎么能画饼不兑现呢！”
　　王战天立即站在郁双旁边，狠狠点头：“陆总你怎么能是这种人呢？我以前可崇拜你了！真是太过分了。”
　　郁双也义正言辞道：“就是，你这么画饼，以后还怎么当领导！”
　　王战天：“反正我下次是不信你了。”
　　郁双总结：“你看 ”
　　王盼辉目瞪口呆：“不是，小陆小陆，你这个朋友和谁一伙的……”
　　陆见野也有点头疼，只能拽过来郁双，将人夹在怀里说：“不知道，现在看着不像和我一伙的。”
　　郁双扑棱着表示反对，陆见野单手箍住他，还眼疾手快地一捏他的上下嘴皮，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先去一趟乔恩家里，定论再等等。还有，物资你们供应上，袭击虫族的时候，我们打先锋。”
　　王战天指指自己：“那我呢？”
　　“……当我的联络员！”陆见野带着郁双边走边说，“你驾驶技术不过关，先做地面通信员！随时等我联系！”
　　干脆利落地交代完，他成功拽着郁双进了电梯，方才松了一口气：“你就别管王战天的事了。”
　　胡闹了一通，陆见野的情绪总算是调整过来些许。
　　郁双不想他再去寻思李乔恩，接着话问问：“你这么不想收他？”
　　“不是不想，是不能。”陆见野解释，“王盼辉就这么一个愿望，尽量别让他儿子上前线。等他们夫妻两个身先士卒的时候，再让我照看一下。我敢收王战天进特战部，他明天就能拎刀来敲门。”
　　郁双举起双手：“我不是故意捣乱的。”
　　“嗯，你就是没拿我当好人。”陆见野说，“觉着我用完人就扔下，许的承诺不兑现，还画饼骗人。”
　　郁双被冤枉得瞪大眼睛：“我哪有？你误会了！我……”
　　陆见野凑近：“没有？那你怎么一直替王战天说话呢？”
　　郁双想要解释：“我就是……哎呀，我就是……”
　　陆见野如同抓住铁证，指控道：“看吧，你自己也找不到理由。郁双，冤枉人可是要道歉的，我需要赔偿。”
　　郁双干巴巴地问：“怎么赔……”
　　陆见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什么你都信，真要赔就亲我一下？”
　　郁双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脑袋里空白一片，就这么直接贴了上去。


第95章 公开 “叮——”
　　“叮——”
　　电梯到了一层, 缓缓打开门。
　　外边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刚才散会下楼的人聚堆道别，还没来得及离开；但应对陆吾停电、人类信息外泄的工作已经布置妥当, 大堆的人来军部大楼办事，正挤在门口想上楼。
　　而电梯里，郁双还搂着陆见野的脖子, 被抵在墙边，吻得难舍难分。
　　随着电梯门彻底打开, 站在前排的办事员率先齐刷刷地张大嘴，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口气有如击鼓传花, 迅速地向后袭去, 拓展到了大门口。
　　怒气冲冲的陆震霆一脚踏出室外，差点整个人没站稳, 抖了三抖，迅速杀了个回马枪，怒喝：“陆！见！野！”
　　他人还未到，手里的文件已经狠狠砸在了地上。
　　在纸片纷飞中，意乱情迷的郁双忽然眼神一聚, 透过陆见野耳后的碎发对上众人目光, 瞳孔大震, 飞快推开陆见野, 呆立当场。
　　陆见野似有所察, 回身正好接了一头一脸的文件。
　　陆震霆直喘, 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跑得, 指着陆见野的鼻子大吼：“大庭广众，你在这干什么？！军部大楼是让你玩的地方？还知不知道羞耻？！”
　　陆见野下意识将郁双藏着身后，左右环顾一周, 又发现没什么好藏的了，遂从容解释道：“没玩，认真的，回头忙完就领证。”
　　陆震霆更生气了：“认真的？你不知道领回家看看？！”
　　陆见野挠挠鼻子，知道这事不占理：“嗐，咱俩关系也不太好，我觉着先斩后奏，结婚成功率大一点？”
　　郁双从陆见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到的陆震霆如同脑袋上顶着一行字：怒气值拉满。
　　偏偏陆见野还在说：“您看看，反正咱工作不在一块，住不在一块。我和谁结婚，对您也没什么影响。要不您就当没看见？省着添堵了。”
　　可惜陆震霆无福消受这份好意，火气反而愈演愈烈，即便是大庭广众也不能唤醒他一丝一毫的体面，指着陆见野的鼻子道：“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玩意？你有良心么？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陆家和你有仇？！”
　　陆见野懵了：“没有么？您到今天还没当上近地总司令，我功不可没啊。”
　　陆震霆闭了闭眼，强行按捺住当众揍孩子的冲动——也可能是怕打不过，给出最后通碟：“这周末，带人回来瞧瞧。”
　　陆见野只好说：“行，不加班就去。”
　　郁双实在听不下去了，钻出来说：“领导，我们一定去。”
　　陆震霆总算捡着个台阶，和颜悦色不少：“好孩子，可以换个称呼。”
　　郁双思索着改口：“……长官？”
　　陆震霆没忍住笑了出来：“叫叔叔就行，有空来家里走动走动。”
　　郁双刚要正儿八经打招呼，陆见野直接把他摁回背后：“还挑上了，周末再说吧。”
　　说完，陆见野拉着郁双的手，抬腿就走。
　　郁双委实觉着这样不太礼貌，不过想到陆见野和家里微妙的关系，又深刻认为自己应该和陆见野站在一边，还是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陆见野走得大步流星，郁双在后边跟得连跑带颠，几乎怀疑这人比自己高的几公分都长在腿上了。
　　陆吾主体已经变回汽车形态，安分停泊在大楼门口的车位上。
　　陆见野打开副驾驶车门，先让郁双上了车，才坐进驾驶位。
　　“关系公开，你介意么？”陆吾还在罢工状态，陆见野手动按下启动，挪车出去，“现在问可能晚了点，但你要是介意，我尽量想办法……今天实在是个意外。”
　　郁双没反应过来：“介意什么？我为什么要介意这个，你想保密么？”
　　“不想。”陆见野说，“我恨不得拿个喇叭昭告天下。”
　　郁双说不出来太直白的话，十分委婉地说：“那……你也没必要想办法了。”
　　陆见野看他：“确定么？你那个时代还挺保守，被人发现和同性在一块，你可以接受？”
　　郁双嘴硬地说：“为什么不能？我要是回去了，你们这的人怎么说，和我都没关系。”
　　“嗯，就和我有关系。”陆见野笑着说，“我一出门，人家就指着我说，这不是那个被始乱终弃的么。”
　　郁双哭笑不得：“好吧，为了你的名誉，到时候我就说是你始乱终弃了我。”
　　陆见野说：“那我一出门，别人就指指点点，说我是当代陈世美，让我抬不起头——是不是更可怜了。”
　　郁双深刻发现自己这张嘴还是缺点能耐，居然接不上话：“行，你最可怜了。”
　　陆见野从善如流：“那看在我这么不得善终的份上，适当提前补偿一下？”
　　陆吾的部分功能正在恢复，他开启了自动驾驶，凑近郁双，指指自己的嘴，暗示意味十足地微微扬起眉梢。
　　“……作为一个保守时代的人，我们那智能驾驶还不太先进，你好好开车！”郁双有些哭笑不得，推开他的脸，“你这个人真奇怪，有时候特礼貌，过一会就能无缝衔接耍流氓”
　　陆见野并不情愿地单手搭上方向盘：“恭喜你，发现了我的本质？”
　　郁双靠在座椅上，让自己陷进软绵绵的垫子里：“好的流氓，那周末……”
　　“不去。”陆见野说，“没必要，到时候就说有任务。”
　　郁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可我怎么感觉……他对你挺关心的？你别生气啊，我就是指咱们在电梯里被抓那会，他好像比较在意你的婚姻状况。”
　　“我好歹也是亲生的，暂时没断绝关系。”陆见野说，“只是立场不一致，话不投机，聊不来。我管特战部，他们在近地部队呆得盘根错节。非得硬凑在一起，容易吵架，也容易遭人诟病。都是没必要的麻烦。”
　　郁双伸出一只手，安慰地拍拍他：“周末真的加班？”
　　陆见野说：“假的，我又不是牲口，歇两天不犯法。”
　　“那我们去约个会？”郁双从靠垫里坐起来，“嗯……你们这约会一般干什么？”
　　陆见野果然被这个注意吸引住了，问：“你想干什么去？”
　　郁双这方面经验少得可怜，迟疑着数道：“可以……看电影？去网吧打游戏？逛公园？对！还有博物馆水族馆这些。”
　　陆见野“噗嗤”乐出声：“行，顺便重温一下小学二年级春游的路线。”
　　“……”郁双小声嘀咕，“问你的时候不说，就在这找茬。”
　　陆见野说：“那你再问一遍？”
　　郁双本就为了哄陆见野开心，别想家里的事，于是重新提问：“那你想去哪约会？”
　　岂料，陆见野略微凑近，轻轻吐出两个字：“主卧。”
　　郁双：“……”
　　什么人啊！
　　还有没有点正经！
　　陆见野问：“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
　　陆见野又问：“那怎么愁眉苦脸的？”
　　郁双思忖一下，觉得这种事应该坦诚一点，否则会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两个人感情的正向发展：“……那我就实话说了？”
　　陆见野吸了口气：“说。”
　　“我真的不是不喜欢。”郁双首先指天发誓，委婉表达自己的想法，“就是吧，我的接受度有点局限……”
　　陆见野微微蹙眉，听得认真，还反思了一下，鉴于自己的实战经验也就这么几次，他征求意见：“我们……很超出你的接受度？地方不对不想在陆吾上？”
　　“……不是。”
　　“姿势？”陆见野问，“你有什么偏好，下次直接说。我……经验是不太多。”
　　郁双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地直说：“都不是，是——尺寸！太大了！”
　　这次轮到陆见野说不出来话了：“……”
　　郁双捂脸道：“对，就是说你太大了，这个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你小一点。”
　　陆见野刚要说话，郁双忽然灵机一动，“要不下次时间短一点？”
　　陆见野：“……”
　　得了，还是盼他阳那个痿。
　　陆见野神色有些微妙，一时没说出话来，先熟练地驱车进了地库，才缓缓道：“那估计是没戏了，换个办法，我下次先做好扩——”
　　郁双飞快地捂住他的嘴：“小声些，难道光彩么！”
　　“就咱们两个人，”陆见野无奈，“陆吾的监听没开。”
　　郁双的脸快红成柿子了，他奋力压低着声音说：“那也小点声，算了……你不许说了！”
　　“那就做着试试？”陆见野停车熄火，一脸不怀好意的德行，说的却是，“但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拒绝，做一做心理准备再说。我保证，下次再——”
　　郁双重新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嗯。”陆见野颇为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凑近他耳边问，“要不要拒绝我？”
　　郁双咬了咬牙。
　　陆见野说：“不回答，我就默认你……”
　　这一次，郁双解开安全带，用嘴去堵他的嘴。
　　陆见野捧着他的脸，向后微微倾身，再次确定：“如果只是想哄我开心，不用做到这一步。别勉强。”
　　郁双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主动缩短了这一段距离，实实在在地给出自己的答案。


第96章 家人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 李乔恩家里留下了大量数据记录。科研所参照着进行陆吾的修复工程，事半功倍地当日完成，连夜通过了五次试运行。
　　第二天就拉起了杀虫剂的生产线, 预计在周五就能完成首批生产计划。
　　陆吾恢复功能的时候，郁双像一块粘锅土豆片似的躺在床上，正对着陆见野散发着赖赖唧唧的怨气。
　　AI缺乏这方面的数据支撑, 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hi！朋友们，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天啊, 你们两个怎么了！我已经拨打了医疗救援——”
　　陆见野赶紧喊：“停，撤销拨打！”
　　陆吾不认同这个决策：“你在侵犯他的身体健康权益！”
　　郁双捂着脸说：“不不不真的不用, 我很健康……！！！”
　　陆吾质疑：“那你身上的红色伤痕是怎么回事？”
　　郁双仰天长叹一口气, 正在思索如何措辞，就听陆见野说：“少儿不宜, 你少问几句。”
　　陆吾终于闭嘴了，并且在天花板上打出巨大的表情包，马赛克熊猫头魔改，脸上浮现出两坨害羞的腮红。
　　这么一打岔，郁双也没了放赖的心思, 乖乖从床上爬起来。
　　陆见野却迅速拉过来一张浴巾, 将他整个人裹在里边：“衣服还没穿, 乱跑什么？”
　　郁双哼唧：“我就是去找衣服。”
　　“叫我一声就行。”陆见野转身拉开衣柜, 拿出一套新的真丝睡衣, “穿这个。”
　　郁双不动。
　　陆见野问：“不喜欢这个颜色？那我换一套。”
　　郁双抓着头发, 小声说：“不是……我@#￥%&……”
　　“嗯？”陆见野凑近, “说什么鸟话呢？”
　　郁双趴在他耳边，有些艰难地说：“我里边还需要一件……”
　　陆见野沉默了两秒，给刚刚启动的陆吾重新关机, 又从衣柜下边的小抽屉里抽出一条内裤，拿给郁双：“穿这个，是你的尺寸。”
　　郁双说：“我还是先清洗一下吧……虽然没什么不舒服，但总是觉得怪怪的？”
　　“洗完了。”陆见野说，“昨天你睡着后，我帮你弄的。”
　　郁双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狠狠倒回床上，拿浴巾盖住脸：“好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了……我就是睡眠质量比较好。”
　　陆见野点头：“嗯，绝对不是因为我体力太好。”
　　“是的所以不要再说了！”郁双揉着自己的乱发，有点不想见人，“也不是因为我太菜了。”
　　陆见野一脸餍足，这时候的态度好到离奇：“对，是我的技术太差。”
　　郁双在床上蛄蛹了一下。
　　陆见野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虽然两人勉强才睡满六个小时，但已经足足十几个小时没吃饭。他只好狠狠心，把郁双从被褥里刨了出来，套上睡衣：“该吃东西了。你去洗漱，我做点吃的。想吃什么？……算了，清淡点对身体好，我看看能做什么。”
　　郁双从衣领里钻出来，怨念地说：“我要吃海鲜粥。”
　　“好。”陆见野把裤子塞进他手里，去厨房翻出几袋营养剂，第一次仔细核对了有效期限和配料表，“虽然是营养剂合成的假海鲜，口感肯定没问题，也不容易引起炎症。”
　　郁双从房间里走出来，努力板着脸说：“我为什么会引起炎症！”
　　“因为我技术不好。”陆见野十分乐意背锅，“没办法，我没什么实战经验，也没空看网课学习。你大人有大量，多担待一点点？”
　　郁双露出了一点生无可恋的表情：“我怀疑你在嘲讽我，但是没有证据。”
　　“没证据就对了，我是真心的。”陆见野说，“那我正经一点，郁双，虽然清理过，还是有发炎的概率。这几天吃清淡一点，我陪你一块。还有陆吾，不止你接受不了，我现在也有点酸。咱俩在家里，就给他关机。”
　　郁双捕捉到他的形容：“酸……？”
　　“对，有点吃醋。”陆见野大大方方承认，“之前总觉着，让他不听不看不记录就算了。这家伙存在感也不强。刚刚被一嗓门喊住，我想到陆吾能看见你，心里就不乐意。”
　　郁双一字一句听完，才捏住他的嘴：“说得太直白了！”
　　“喜欢就得直说。”陆见野说，“我怕你听岔了一点，就觉得我没有很爱你。”
　　郁双有点怀疑人生：“我的理解力有那么差？”
　　陆见野回答：“当然不是，纯属我杞人忧天。”
　　陆见野这边说着话，还没忘了把营养剂的料理包放进锅里加热。
　　郁双靠在厨台边上，看着他做饭：“陆见野，你也太会哄人了。你这是在哪学的！”
　　陆见野往营养剂里边加着调料：“应该用不着学，看到喜欢的人，就能无师自通。”
　　郁双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阵发热，陆见野腾出手时，看他还在发呆，叹了口气，牵着他去卫生间：“刷牙，洗脸。用我帮忙么？”
　　郁双像兔子似的跳了起来，飞快地找到牙膏牙刷：“当然不用！！！”
　　陆见野看着他开始洗漱，才回到厨房做饭。
　　郁双自己刷着刷着牙，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脖颈上的痕迹，又放空起来，不由得反思，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
　　毕竟做了多年战友，就算李乔恩犯了背叛人类罪，陆见野眼看着他倒下，也绝对不会好受。
　　郁双念着这一点，昨晚极尽所能地吸引陆见野的注意力，想叫他分不出心神去想其他事。
　　事实证明，他还挺成功——足足折腾了六个来小时。
　　那可是六个小时！
　　什么概念？
　　按朝九晚五的标准工作日来算，刨去午休和摸鱼，一天都未必能工作满六小时！
　　事已至此，郁双只能摸着乱七八糟的痕迹，自我安慰地想着：“谁都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也算是发泄方式？算了，下不为例，应该下不为例……之前也没这样过。”
　　郁双洗漱完，陆见野也做好了早饭，说是热点营养剂，实则清汤寡水地摆了一桌子，还做了几个快手菜。
　　最靠近郁双那边的，是一碗标准军部出品的高仿海鲜粥。
　　陆见野说：“先垫垫肚子，想吃什么，晚上带你去。”
　　他态度实在太好，郁双有火也找不到机会发。
　　郁双喝了口粥，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陆吾已经加入了杀虫剂的生产线，今天得去看一眼。”陆见野说，“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休息。听说效率不错，就是按这个施工情况，周末应该得准备执行任务了。”
　　郁双咬了一口虾仁，惊觉口感和真的没有区别，更加对未来文明怀有向往：“我们管这种情况叫乌鸦嘴。拿周末忙当借口，就真的忙起来了。”
　　陆见野隔着桌子捏他的脸：“还幸灾乐祸？”
　　郁双说：“怎么就幸灾乐祸了？我也得和你一起加班啊。”
　　陆见野沉默片刻，说：“不用。”
　　郁双缓缓放下勺子：“你什么意思？”
　　“这次你不用去。”陆见野思考着措辞，“作战计划一步到位，远空部队在太空游击作战，特战部反击地球。咱俩已经去踩过点了，这次没必要再带你回去一趟。”
　　饭桌上陷入沉默。
　　郁双心里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可是想到自己确实没什么战斗的经验，又不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参与行动——万一拖后腿呢？
　　他只能小声嘀咕：“用完我就扔。”
　　陆见野说：“谁敢扔你。放假还不开心？”
　　“这应该叫被公司边缘化，再进一步就是开除。”郁双说，“但我没有相应岗位的工作能力，就算被开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老板不会炒你鱿鱼。”陆见野安慰地说，“老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给你放假也开全勤工资。别生气了，嗯？”
　　郁双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我不是怕你真的开除我，事实上，我也没做什么太有用的事，你开了我，我还心安理得一点。”
　　陆见野给他夹了一块肉：“谁说的？”
　　郁双低头：“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你这叫自我认知不明确。”陆见野说，“我们敢和虫族开战，最大的底气就是你给的杀虫剂。”
　　郁双说：“我只是个快递员。”
　　陆见野的面色严肃了几分，正色说：“你是真想不明白，行，那我也和你认真说说——快递员只需要送东西，没义务帮我们打巨虫，没义务救我的命，更没义务帮我在军部会议上说话。”
　　郁双微微张嘴，陆见野继续说话，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李乔恩叛变，还记着去远空营救那次么？他可能是被操纵，也可能是对我信心过剩，把我丢在巨虫栖息的星球上。那天要是没有你在，扪心自问，我撑不到他赶过来。”
　　他一件件举例，“还有军部会议，你站起来鼓掌的时候想没想过，站在我这边有多招人恨？”
　　“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事。”郁双说，“你也救我了啊，就算讲义气，我也不能丢下你。军部会议更不用说了，咱俩肯定是一伙的，我站不站起来都一样。”
　　陆见野笑了笑：“所以呢，我帮你就是帮忙，你帮我就得叫报恩。郁双，账不是这么算的。”
　　郁双闷闷说：“那就不算账了。”
　　“行，那我换个说法。”陆见野说，“不是你去不了这次的行动，是我有私心，不想让你涉险。反攻虫族的事，多谨慎也不为过。更何况事情决定得仓促了点，毕竟有了李乔恩这个先例，我总怕夜长梦多。”
　　郁双问：“我自愿去，你能同意么？”
　　“不能。”陆见野说，“这次和以前的行动不一样，不是坐在副驾驶座上就行。我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郁双说：“那我也想……”
　　陆见野说：“你不想，冷静点，想想我当年让你进特战部的时候，害怕不敢来的是谁？”
　　郁双却依然坚定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陆见野彻底没辙了：“郁双，想想你的家人。”
　　“……你也是我的家人。”郁双说，“我一直想回去找我二叔他们，就像现在，我也想跟你一起走。”


第97章 问题 陆见野无言。
　　陆见野无言。
　　郁双说：“我一直想回家, 你虽然没说，但肯定觉得，我在抛弃你, 对不对？”
　　陆见野没有回答，只算是默认了。
　　“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郁双说, “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说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 但最后是要和你分开的。”
　　“也不算。”陆见野开口道，“我可没那么大方, 随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科研所在研究时空定点往返技术了。”
　　郁双却不赞成：“真的能研究出来么？不说成本和伦理, 等到你们反攻地球，星球百废待兴, 科研所会把精力放在这项研究上么？”
　　陆见野双手一摊：“我在付费。”
　　“你在自欺欺人。”郁双说，“科研部和你站在一起，从来不是因为你有多少钱，是因为你们在同一条战壕里……他们也想攻打虫族。”
　　半晌，陆见野无奈地笑了笑：“还挺聪明的。”
　　郁双深吸一口气：“所以到时候, 不会有人继续做这项研究……我就是为了回家, 丢下你了。”
　　“容我跑个题。”陆见野说, “最后这句可以不用说, 我不爱听。”
　　郁双看着他, 说：“但我想说出来……陆见野, 我知道自己要和你分开, 可我是真心和你在一起的。所以，这次你带上我……我想和你一块面对这场战争。就算……”
　　“什么都别算了。”陆见野揉了揉眉心，“算我欠你的……周六早晨出发, 你定个闹钟。睡过头，我肯定不喊你。”
　　郁双眼前一亮：“带我去？”
　　“嗯。”陆见野说，“不然呢，和你接着谈心，听你戳我肺管子玩？”
　　郁双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你可别骗我。”
　　陆见野说：“假的。”
　　郁双反应了一会：“你……就这么同意了？我怎么感觉像是在骗我。”
　　陆见野重新拿起筷子，把东西夹到他碗里：“哪来的闲工夫骗你？吃饭，再不吃就冷了。”
　　郁双往嘴里扒拉东西，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见野。
　　陆见野无奈道：“好好吃。我手艺还行，不许浪费。”
　　郁双问：“不行，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你不说，我实在不能安心吃饭。”
　　陆见野默了默，才说：“因为我拦不住你，满意了？”
　　郁双显然极满意，又添了两碗粥，才吃饱喝足。
　　两人收拾完碗筷，就迅速投入到了战备物资的筹备。
　　陆吾被彻底在公寓内禁用，一直等到两人驱车前往工厂，才久违地找到人谈心唠嗑，热情地问：“昨晚过得怎么样？”
　　却只得到了陆见野冷淡的回答：“科研所第一制造厂，智能驾驶。”
　　陆吾幽怨极了：“这叫什么？有了媳妇忘了我。我只是你的人工智能管家，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陆见野：“全部。”
　　陆吾目瞪口呆：“哈？！你们一直在进行不可描述的运动？是昨晚到现在？还是这几天！这是人类可以达到的参数？我记一下！”
　　陆见野一言难尽地静音了陆吾：“停，我的意思是，私生活的事你少管。我还有点隐私权。你最近从哪搞来的带颜色废料？有空得重新检测一下数据了。”
　　郁双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果不其然，陆吾回答：“我拒绝这种行为！自从解析了郁双的设备，我才发现互联网有多好玩！”
　　陆见野意味深长地看向郁双，郁双赶紧摆手：“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不能空口白话污人清白！我可不爱看这些！”
　　陆吾友好地解释道：“我获取的数据，确实不仅局限于郁双的浏览记录，还有手机各类缓存数据。很可惜，如果数据以后有更新的机会，请及时分享给我！”
　　郁双拒绝道：“绝对不会！”
　　陆见野说句公道话：“行了，知道你们那边也不是很保守，我还挺放心的。”
　　郁双：“……”
　　郁双有些痛苦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衣领，“你这么说，我就不放心了！”
　　陆吾耍嘴皮子也没忘了正事，迅速驱车前往厂子。
　　车辆越过繁华绮丽的市区，渐渐开往一条僻静的小路。道边不再是梦幻的海洋与粉海豚，只简单地栽种着绿化带。
　　郁双感慨：“这里还挺像我们那的……你们种的什么树，怎么细看每棵都不一样，好像还能结果子。”
　　“当然能。”陆见野控制车辆靠近道边，指着树木上的铭牌道，“看标签，这里的树，一棵一品种，都是科研所培育的品种。这也不算绿化带，是科研所的实验田。”
　　郁双震惊：“就这么放在马路边？不怕被人勿摘？”
　　“摘了入刑，就没有误会了。”陆见野回答，“人造基地上培育植被很难，我们这没有正经的绿化带，不是做成海洋，就是虚拟投影。不会混淆。”
　　陆吾补充道：“这里也不是对外开放的区域，我路过需要刷身份牌！”
　　越过茂密的树丛，就到了厂房附近。树木陡然消失，接着一排排的工厂棚。
　　陆吾拐进停车场，先以左前轮为轴旋转九十度，再平移进侧方停车位，顺便做了投影指路，标记了一会要去的机床。
　　陆见野领着郁双下车，进到9号门里，说：“程希呢？我来看看进度。”
　　不一会，二楼就跑下来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看起来神色颇有些憔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头发打着绺，估计是几天没怎么休息过。
　　他一路小跑，道：“陆总，生产进度没问题。我这主要是拖鞋，已经按照弹药规格备足，够全部远空部队人员一星期的用量……就是人类基地商超有点断货。”
　　“嗯。”陆见野问，“敌敌畏在谁那？”
　　程曦道：“应该是9号棚，老刘的生产线，进度也没问题。”
　　陆见野点点头：“我去看看。”
　　郁双跟着陆见野转了一圈，从武器看到了食物军备，虽然没干什么活，但心情却紧张了不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陆见野说，“每次有大型任务，我都做一次例行检查。就像你做文职工作，谈判前，也得查查自己的方案有没有漏洞。”
　　郁双问：“万一有漏洞，岂不是来不及？”
　　“平时调度得当，就不会有万一。”陆见野说，“做这件事，不是真要查出个什么，为的是求心安。你检查了几十遍的试卷，一定不会再有马虎的问题。”
　　郁双跟在他身后，跨越了整个厂区，回到陆吾身边时，整个人都虚了：“……这厂子也太大了！”
　　陆吾回答：“当然了，作为人类基地的生产枢纽，这里承载了全基地百分之九十八点六一的生产量！只有个人手工艺制品和军部研发产品除外。”
　　郁双有点好奇：“那你也是从这里出品的？”
　　“不完全，这里是我的一半故乡。”陆吾说，“我属于军部研发产品，但零件全部在此生产。”
　　回程的路上，陆吾开始放歌单。陆见野罕有地没阻止，随着他乱播，从摇滚放到民谣，最后放起了纯音乐。
　　郁双看着窗外的绿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早，房顶上飞行器轰鸣，床头的手机发出刺耳音乐，郁双才摸索着爬起来。
　　他只觉得眼睛几乎睁不开，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全靠本能从床上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了……”
　　“郁双，郁双！”陆吾大声叫着，“今天是出发日，你怎么还在睡觉！”
　　郁双顿时激灵了：“哈？！今天是星期五……”
　　“对啊。”陆吾奇怪地说，“特战部今天出发，你怎么还在睡？我刚刚获得室内权限……”
　　郁双已经跳了起来，直奔屋外——桌上是热好的早饭，以及一张字条，字迹张扬、龙飞凤舞，是陆见野的手笔。
　　上边写的是：“思前想后，用了点催眠技巧，在家等我回来。”
　　郁双深吸一口气，跑到窗口张望，正看见陆吾飞向天际。
　　陆见野就这么言而无信地跑了。
　　陆吾发出震惊不已的声音：“难怪他给我下载了一堆催眠歌单，原来是这样！阴险的人类！”
　　郁双头疼地折上字条，说：“别演了，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吧。”
　　陆吾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几乎把家里能启动的电器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实在是蒙混不过去，只得说：“也不能这么说，人工智能不会害你的。”
　　郁双没说话。
　　陆吾只能继续交代：“好吧，我确实是按照指令，叫你起来趁热吃饭……”
　　桌上的菜色十分丰盛，某位陆姓厨子应该是太过心虚，恨不能搬来满汉全席。
　　陆吾小声提醒着：“陆见野固然可恶，但粮食是无辜的……”
　　郁双坐了下来。
　　陆吾的数据蓄势待发，只等郁双生气，就迅速找到劝解方案，帮助陆见野度过这一难关。
　　但出乎所有预料，郁双只是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拿起筷子。
　　陆吾忐忑半天，看着他粥喝了大半碗，才问：“你……就开始吃饭了？”
　　郁双说：“不然呢？”
　　陆吾试探道：“不用先砸几个碗么，陆见野做了两份饭菜，还有一份在厨房。”
　　郁双搓了搓脸，有些像自言自语地说：“太浪费了吧，我也不是很生气。我甚至有点理解。要是老板让我去谈甲方，我也不会带实习生。”
　　他说，“有问题的不是陆见野。”


第98章 停摆
　　郁双念念叨叨地说, 陆吾也安安静静地听着。
　　“要是我能一个人打十个，没人会费劲想办法扔下我。但事实上，我只能挨打, 还手也是运气。”
　　郁双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说我挺有用的, 都是客套话，我自己也知道。”
　　陆吾劝解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没有垃圾, 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郁双，你要想开一点。虽然你可能不擅长作战, 但一定有自己的长处。”
　　郁双问：“有什么用？”
　　陆吾沉思后说：“……嗯, 也许可以在其他的领域发光发热呢？”
　　郁双差点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你看，安慰废物, 都只能说废话。”
　　“你的回答并不理智，完全出于情绪的宣泄。”陆吾发出了似乎叹气的声音，“你对自己充满了负面能量，才会有这样的论断，这是不对的。与其沉迷在情绪里, 不如先摄入能量。”
　　郁双抓了抓头发, 看着面前的菜, 心说道理他都懂, 但胃口实在一点也没有。
　　陆吾劝道：“如果没有胃口, 你可以尝试着睡一觉, 放松自己。”
　　郁双深以为然, 去厨房找出来保鲜袋，一个个套在盘子上，再将饭菜收进冰箱。
　　他打开冰箱门, 里边居然是一套一模一样的菜式。
　　陆吾解释：“我综合评定认为，你有百分之十三点六一的可能性会摔碗，陆见野就多做了一份，以防万一。”
　　监控器的镜头转了转，得出一条参数，于是继续说，“而参加这次反击战的平均受伤率是百分之六十，特战部的理论受伤率为百分之九十。尽管基于实战能力，特战部成员将这个指标降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下，也仍然高于这桌早餐的消耗概率。”
　　郁双将盘子塞进冰箱的空格。
　　陆吾说：“一个企图避免小概率问题的人，一定会更努力避免大概率出现的问题。”
　　郁双转身拿起另一盘菜，转身走向冰箱的时候，忽然站在了原地。
　　陆吾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很乐意。”
　　郁双说：“我想去找陆见野。”
　　“这恐怕爱莫能助。”陆吾说，“特战部行进路线是绝对保密的，不能透露给非行动人员。就算你能够跟上去，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航行训练，也很容易暴露他们的位置。”
　　郁双低下头，继续往冰箱里塞盘子。
　　这一桌大大小小的碗碟统共十五个，他一次只拿一个，在冰箱里按照大小排序，整齐划一地放置，连空碗都放了进去。
　　待放好最后一样，他好像完成了一个仪式似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陆吾稍有些疑惑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郁双居然恢复了七八分元气，说，“我想明白了，比起来闹着去太空找他们添堵，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你有没有游戏功能？”
　　陆吾先记录下这一跳跃式的对话，作为人类观察样本，且由衷地感叹：“真是神奇，仅仅经历了一些机械化工作，你的情绪就迅速昂扬了起来！”
　　郁双表示这实在是过奖了：“完全是当代……我们那个时代的社畜自我修养。”
　　“在承受了过大的压力后，你们并没有将休息作为第一选择，而是继续工作。”陆吾研究着，“并且启动了自我奖励机制，通过完成简单劳动，获得成就感……真是奇妙的生命！”
　　郁双一言难尽：“我感觉这不像好话。”
　　“那完全是错觉。”陆吾说，“我是在赞叹人类的伟大。”
　　陆吾还检索了自己的内存：“你之前在社交账号提到了几款任x堂游戏，截至目前，都已经过了版权有效期，可以免费游玩。我将游戏清单投放到墙上，你选一下？”
　　呆着胡思乱想也是浪费光阴，郁双欣然同意。
　　作为一位很有生活趣味的AI，陆吾将投影地点选择在了书房，并在空中投射出光带，画上指引符号，好像在引导着玩家前去接受任务。
　　郁双跟着符号走，越看越眼熟，直到在书房的门口看到了刷希卡之石(1)就能开门的感应器——
　　陆吾说：“欢迎来到初始之地(2)，我的朋友，请开始你的旅程……哈哈哈！”
　　郁双抓了抓头发，友好地商量：“还是换一个吧。”
　　“为什么？”陆吾奇怪地问，“这是你提及次数最多的一款游戏。”
　　郁双沉默了几秒，才一口气说：“我在新手村爬塔掉下来摔回存档五次所以放弃了这个游戏。”
　　“啊哦。”陆吾只能表示安慰，“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我可以为你启用金手指。比如跳起来必能够落到目标点？”
　　郁双依旧诚恳地拒绝：“不要！这个记忆太糟糕了！”
　　陆吾只能作罢：“好吧，那这款跑酷游戏一定适合你。当当当当！x之卡比！”(3)
　　考虑到郁双的游戏水平，陆吾还特意降低了难度。
　　郁双忍辱负重地打开游戏页面，操作着粉红色气球一样的主角，在地图上跑了几圈……他忽然觉着陆吾的结论很对。
　　经历了不用动脑的活动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
　　在陆吾的服务下，郁双很是过了一阵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并深刻地发现，一个人闲着的时候，其实还真不难受。
　　来这个世界前，他为了生计奔波，整天周旋于公司、客户和应酬之间；来到这个世界后，则是跟着陆见野一起满天飞，辗转在星系里，环绕地球都成了短途旅行。
　　这几天忽然闲下来，只需克服一点点无谓的罪恶感，剩下的尽是愉快。
　　陆吾对此则表示：“如果你不需要我一天汇报五至六次特战部的情况，肯定更快乐。”
　　“关心人类的安危，是每个人的义务！”郁双说得非常大义凛然，“我就是关注战况，你放心，肯定不会外漏信息！”
　　陆吾毫不留情道；“你重在关心的，是某一个人类吧！”
　　郁双颇为心虚，顾左右而言他地打开游戏，似乎非常沉迷那个一弹一弹的粉红色球体。
　　然而，游戏还没有开始，陆吾的投影就中断了。
　　郁双还以为AI又闹脾气了，缴械投降道：“陆吾？怎么了……好吧，那个——我承认？”
　　陆吾没有回信。
　　郁双尴尬得扣了扣头皮：“我就是特别担心陆见野……想知道他的情况。”
　　可是陆吾依旧没有动静。
　　郁双隐约觉着屋子里安静得反常，语气带了几分试探着解释：“但我也不是不关心人类未来啊，我是两个都关心！”
　　这次，隔了大概十几秒，全屋的电器都发出了启动的“滴”声——这会是白天，用不着开灯，郁双居然没发现这场家电罢工大会！
　　陆吾也弹出了启动音：“时间校对。时间校对结束。方位校对……校对失败。重新启动程序……机甲陆吾为您服务。”
　　郁双心头蓦然爆发出不详的预感，在这一秒之间，他的后背爆发出冷意，顺着四肢百骸弥漫至整个房间。
　　他问：“……陆吾，怎么了？”
　　陆吾稍微反应了一会，才说：“抱歉，我有一些卡顿，请您再说一遍指令。”
　　“我问，你怎么了。”郁双一字一顿说完，忽然觉得这个环节好像在操作他出租房里那台200块的扫地机器人，心里更是一沉，试探地问，“冰箱里还有多少吃的？？”
　　陆吾说：“抱歉，我尚未链接家电，请稍后。连接中……网络异常。网络连接中……发生962错误，请检查连接密钥是否正确。”
　　——陆吾故障了。
　　家里并没有陆吾的说明书。
　　AI甚至没有一个能伸手拍几下的机箱。
　　郁双认清这一事实，呆成了一尊会喘气的雕塑，直到肌肉不自觉抽动才回神。
　　他迅速跑到窗户前，向下眺望。
　　楼下已经开始混乱，信号灯的红绿一块亮，走和不走变成艰难的抉择。
　　见状，郁双找出手机，在陆见野预存的通讯录里扒拉出科研所三个大字，点击拨打键。
　　所幸，通信系统还没崩，电话打通，对面说：“科研所齐东墙，您好。”
　　“陆吾出了问题！”郁双有些着急，“你们那里有消息么？”
　　齐东墙明显犹疑了一下：“郁双？我查询到你的个人信息，已经加入特战部……好，请注意保密。陆吾主体出了问题，导致AI的衍生问题。我们在抢修，10分钟可以解决。”
　　“主体……陆吾的机甲主体？”郁双的呼吸都颤抖起来，“出问题了？！”
　　齐东墙语气低沉：“对。但暂时没有返回报告，不清楚具体情况。”
　　郁双眼前忽然黑了一下，片刻，涌上来星星点点的痕迹，才渐渐恢复视觉：“有位置么？”
　　齐东墙说：“十五分钟前最后一次返回信息，大约位于古地球东经111，北纬30。”
　　郁双放下电话，匆匆问陆吾：“还有备用舰艇？我想去找他！”
　　陆吾机械地回答：“请输入正确的指令。”
　　听筒那边，齐东墙喊：“郁双你说什么？你要去地球？喂！”
　　郁双又接回电话：“对……我想去找陆见野。可是陆吾不受控制了。”
　　齐东墙似是想了想，说：“陆吾的人工智能管家服务暂时无法恢复，你先到科研所，再想办法。”
　　郁双立即弹跳起来：“我这就去找你！”
　　这几句话的时间，交通已经大差不差地恢复，他飞快下楼，拦车去了科研所，马不停蹄地跑进去。
　　前台的工作人员见到郁双，便迎了上去，直接将他带到了楼上。
　　齐东墙正坐在办公室里，面色严肃地翻着一份纸质文件，见面就问：“你想去地球。”
　　“对。”郁双说，“我要去找陆见野。我学过机甲驾驶，应该没什么问题。”
　　齐东墙叹道：“只是学过，你知道去古地球要多久？遇到气象变化怎么办？”
　　郁双为数不多的宇宙航行经验，都是跟在陆见野身边，没遇上过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想过这种事：“那个，是不是机甲应该有自动驾驶模式？新能源汽车都能智驾呢。”
　　齐东墙一言难尽：“……有是有，但只能做到辅助驾驶。”
　　“也行！”郁双伸出手，“机甲在哪，钥匙给我？”
　　齐东墙松开手里的文件：“郁双，我也很想尽早联系到特战部。但你还不具备单独驾驶机甲条件，我不能将机甲交给你。”
　　他认真给出承诺，“你还是继续安心等待消息。请放心，抛去陆见野的原因，出于基本的伦理道德，科研所也会竭尽所能送你回家的。”
　　郁双抓了抓脑袋：“不是，我也不是只在意回家的事……好吧，陆见野他是我男朋友！”
　　齐东墙温和地说：“恋爱脑要不得。”
　　郁双努力地解释：“我熟悉地球，没准能帮上忙！我还知道一些昆虫的习性，还有……我之前救过他，这次也可以！”
　　齐东墙劝他：“你冷静一点。”
　　“好。”郁双说，“我很冷静，我就是想去找人。”
　　齐东墙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用白大褂一寸寸擦拭干净，再重新带回鼻梁上：“我必须考量你的安全。你现在毫不具备单独驾驶的能力。”
　　郁双没理解：“不能单独……可以和别人一起开？”
　　齐东墙露出孺子可教的赞同：“正是。”
　　郁双只觉得为了上太空找陆见野，自己无惧一切的条件，豁出去命也行——但他现在意识到，这个命不能是别人的。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王战天一人当先，后边是五六个手忙脚乱阻止他的秘书助理。
　　他说：“带上我呢？”


第99章 第 99 章
　　王战天反手关门落锁, 道：“我可以和他一起去！我也要去找陆总！我有五年驾驶经验。”
　　郁双慌忙推辞：“别啊，我这个技术不太方便载人。”
　　“我方便。”王战天赶紧说，“我开机甲就行了！”
　　齐东墙摘下眼镜, 捏了捏鼻梁，语气忽然放软了：“两位不用这么谦让，说实话, 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去太空的。”
　　王战天控诉：“为什么？是你助理说的，让我来一起想想办法！”
　　齐东墙点点头：“对, 特战部失联的第一时间，我就在想办法将你们两个叫来, 好看住你们。”
　　墙上的老式挂钟滴滴答答地走, 齐东墙抬手，先指着王战天, “你家这代有四个孩子，你上边三个堂兄，都在太空里折了。我和王司令战友几十年，他的最后一根独苗苗，我得看住。”
　　他再指郁双, “还有你, 本来就是我们请回来的研究人员, 我有义务确保你的安全。更不用说你和陆见野的关系了。他这棵铁树没准一辈子就开一回花, 我先保住你, 他才能安心。”
　　郁双被“这辈子就一个”砸得晕了晕, 错失先机, 只能听王战天率先反驳：“我入了宇航军，就得上太空战场，我不能搞特殊！”
　　“我劝不了你, 所以呢——”齐东墙指了指手里的电话，“已经打了王盼辉的电话，你和他说。”
　　王战天怂得立竿见影：“别……近地业务也很忙，我属于远空部队，你问也是问我的直属长官。”
　　郁双接话：“对，我是特战部的人，听特战部调遣。”
　　见这两人倔得如出一辙，齐东墙果断接通了王盼辉的电话：“你儿子闹着要上战场，自己劝劝。”
　　王战天抢着说：“我是特战部的人，现在我的长官有困难，我又无重要任务，理应前往支援。”
　　齐东墙说：“你自己看看，这孩子，我是看不住了。快点来一趟科研所，自己领回去。”
　　王盼辉那边一阵杂音，报警器作响、军靴急促的踩踏、摔文件的叹气的吵架的……他先吼了一嗓子，及时制止了争执，才压低了声音说：“老齐，你知道远空的战况么？”
　　“不理想。”齐东墙说，“陆吾还没有重启，特战部失联。远空六部前去支援，暂无进展报告——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除此之外，081号基地消耗了绝大多数的人类资源，短期内无法搭建082号。但虫族已经虎视眈眈了。”王盼辉自顾自说完，“我走不开，没法去接孩子……至于上战场的事，别搞特殊了。别人去得了，组织有需要，王战天一样去得了。”
　　齐东墙更头疼了，还没来得及劝说一二，就喊道：“你……你们两个住手！！！”
　　只见这一会，王战天打了了个手势，郁双迅速心领神会，飞快地冲向办公室另一边。
　　王战天打配合，一把拍上办公桌的暗格。
　　一面墙体缓缓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了其中的机甲。
　　这是一台通体蓝色、机械感极强的机甲，外观体积不亚于陆吾，但外壳上有着星星点点的损耗，看得出并不太新。
　　郁双努力向机甲上爬去，王战天助跑后猛然起跳，三步并两步地爬上去，一把拧开门，钻进去抓着郁双的手。
　　没等郁双爬进来，他就伸手匆匆按下启动按键，说：“定海，去古地球！”
　　机甲信号灯闪了闪，回应：“声纹认证失败。”
　　郁双一翻身进入舱内，前半截没听见，说：“去古地球的降落点大概在……”
　　机甲顿时又闪了闪，信号灯变成绿色：“验证通过，准备起飞。”
　　机甲门轰然合上！
　　原本不急不慌的齐东墙飞快地跑起来，两条腿快要摇出残影了，但仍旧追不上机甲起飞。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点火器有序启动，定海的信号灯自尾翼亮起，再一飞冲天。
　　王战天连滚带爬地上了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惊叹：“你居然拥有定海的全部权限！连齐叔都没拿到！”
　　郁双也不太理解：“这是什么设定？机主都拿不到权限？”
　　“定海是陆总的座驾！”王战天一边调整一边说，“有了陆吾，才淘汰下来，借给科研所用……这么说起来，同一机主的机甲认证信息通用，你岂不是有陆吾的核心权限？”
　　郁双抓抓头发：“可能是吧？”
　　王战天一拍手：“那太好了！”
　　“有也没用啊，陆吾坏掉了。”郁双说，“我连唤醒都做不到。”
　　“很有用！”王战天激动道，“你启用最高权限，可以定位到陆吾的准确方位。你……”
　　定海忽然弹出一串通信提示，接进来约莫十几个电话，全都是来自科研所的号段。
　　王战天噼里啪啦地按着挂断，手忙脚乱打开操作页面，让郁双一步一步认证。
　　郁双配合着张嘴闭嘴往左看，王战天没话找话地夸他：“太标准了！我第一次认证这个，被拒绝了三次。”
　　郁双：“……都是实践的经验啊！”
　　定海内置的AI不太爱说话，一板一眼地辅助认证成功，立刻给出陆吾的定位——正在离他们越来越远。
　　王战天立即扑到操作台前，不慎接起来一个电话，只听见齐东墙高声喊：“飞反了！飞反了！！！”
　　郁双：“……”
　　王战天：“……”
　　定海听得懂这句，在太空里划出一个神龙摆尾，王战天赶紧修改航行方向，定位到了古地球，虚心地说：“这就改这就改！”
　　齐东墙头疼：“你们还是先回来计划……”
　　“我们已经找到方向了！”王战天回答，“您放心，我一定量力而为！”
　　郁双也说：“我和陆见野去过地球，有经验。”
　　事已至此，齐东墙追也追不上，千言万语只能说一句：“注意安全，以自己的安全为主，遇到突发状况尽快返航。”
　　定海的整体性能仅仅低于陆吾，航行速度极快，王战天全力推进，比起上次到达地球的时间，几乎缩短了一半。
　　代价也有点惨重，郁双一落地就吐得昏天黑地。
　　王战天划着地图，无比困惑地比对地形地貌：“奇怪，这里怎么没有山？这是海岛啊。”
　　郁双好不容易吐完了，叫海风一吹清醒了些许：“我看看……不是，咱们走反了！”
　　王战天不解：“哪反了？难道要去地球的背面？不行，人类居住地背面一般不能着陆，都是机械元件。”
　　郁双：“……”
　　郁双张了张嘴，先被呕吐物的气味呛住，只能问，“……有水么？”
　　“有！”王战天轻巧地爬回舰艇上，随后讪讪拿出一支小瓶水，“……咳，够不够？”
　　显然，这艘用于研究的舰艇上，并未准备太多的战略物资。
　　这场旅途的第一个难关，不是来自科研所的阻止，也不是王战天缺乏地理常识，而是……没有食物和水！
　　郁双艰难地倒了一瓶盖，仰进嘴里漱了漱，不得不面对当下的课题：“我们没带物资？”
　　“对，但是……问题不大！”王战天尴尬道，“我们还有这瓶水！我做过专业的训练，三天不吃不喝没什么问题。你只要给我留半瓶，我可以坚持七天以上！”
　　郁双顿觉自己有点浪费水资源了，左顾右盼半天，灵光一现想到能蒸馏海水。
　　但定海闻言先人一步，迅速展开机械臂，三两下就从海里插出条鱼，同时获得了几个贝壳，开始装着海水加热。
　　王战天目瞪口呆：“这是在干什么！”
　　郁双瞠目结舌：“蒸馏水、做饭，这也太智能了……”
　　时至今日，宇航军完全做得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有舰艇自出厂就配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源，基本遇不上这种求生环节——就算遇得到，在地球外的其他星体上，也很难通过加工得到补给。
　　由于使用率太低，相关课程在宇航大沦落为选修的水课，王战天手慢没抢到，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近乎于零。
　　幸好定海足够靠谱，在安排完一应事宜后，还记得调出光幕，以3D的方式投影出地球的形态。
　　王战天吃得停不下嘴，被烫得呵气，抽空惊叹：“人类以前住的星球，背面也是陆地？居然没有零件！”
　　郁双有种带孩子的感觉：“……当然了，地球出现得比人类还早，纯天然无公害，没有科技。”
　　王战天质疑：“你们不改装星球？”
　　郁双无言：“这种想法太超前了，我们只会倡导保护自然环境……”
　　王战天奇怪地说：“为什么人要保护地球？星球的生存能力很强啊。”
　　郁双一度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正寻思着措辞，就发现定海的地球平面图上，出现了一个越来越近的小红点！
　　王战天一抹嘴跳起来，低声说：“戒备……有人靠近！”
　　郁双吓了一跳，脑子转得极快，立即生成了一条“先收拾东西掩盖行动痕迹，再回舰艇里跑路”得指令。可东西实在太多，叫他不知道从何下手。
　　几乎在瞬间，定海的一只机械臂拆分成了五只，三只手飞快收好一应做饭道具，还剩下的手，恰好各提着一个人，行云流水丢回到舱内。
　　郁双顺着通道一路滚到底，和王战天再次面面相觑。
　　定海贴心地放置了一个舱外收音设备，即便舰艇升空，也能听到地面的人声，就是略显失真。
　　这一行约有三四个人，脚步稀稀拉拉，为首的站定在他们刚刚落脚的位置，说：“奇了怪了，这里刚刚呆过人！沙子还有温度，加热过。”
　　另一个人说：“这地方不该有人。当心是虫族伪人。”
　　一女声道：“管他的，大不了再打一架。一路藏头露尾，我追都追烦了。”
　　最后出声的，则是一行的领头：“别管是什么，都注意小心行事，争取一击制敌。但也得谨慎，陆吾强行关机失联，有可能是来搜救的。”


第100章 第 100 章
　　闻声, 郁双靠近操作台。
　　王战天匆忙朝他比划了一个动作——这位同志一时紧张，估摸着是忘了定海能隔音，在里边说话也没关系。
　　郁双没太看懂, 但颇受影响，也没敢出声。他猜测可能是“不得轻举妄动”一类的意思，赞同地点点头, 继续听墙角。
　　许是年久失修，收音设备的音质很差, 随着定海离地越来越高，声音还愈发失真, 也就能听出来是个人在说：“不会吧老大, 咱又不是第一次失联了，哪有过搜救, 次次出门都立军令状，一向是不申请救援建议及时止损的。”
　　女声说：“先扫一梭子呢？这一群巨虫伪造的人类痕迹挺像。”
　　定海闪烁提示，正试图打开防御模式，又一个人说：“确实不对劲，之前伪造的都是人类脚印。这看着像舰艇留下的降落痕迹。”
　　“只是沙堆, 不用舰艇也能做出来……不知道巨虫有没有这样的智力？”
　　“很可能, 那个巨虫首领和人差不多。”
　　“算了。”领头的那人说, “直觉而已, 注意点总是好的……”
　　没等他说完, 众人忽然齐声发出惊叫：“定海？！！”
　　舰艇突兀降落, 收势太过猛烈, 将沙滩硬生生砸出个坑。舰门弹开大敞，露出坐在驾驶座上满脸惊恐的王战天，还有正强抢摇杆操作降落的郁双。
　　两伙人面面相觑得太过突兀, 都缺乏些许心理准备，以至于空气安静到了凝滞。
　　半晌，王战天才吐出句话：“……还真是陆总他们啊，你怎么听出来的？”
　　郁双如梦方醒，迅速放开手，两步就灵巧地跳下舰艇，解释得极其匆忙：“声音有点糊，但语气很明显吧！陆见野说话的语调很特别。”
　　王战天认真思考着陆总聊天和他的教官训话有什么区别，尚未见到成效，只见自己的队友已然飞奔离去，投入到对面的怀抱。
　　陆见野稳稳张开双臂，旁若无人地将郁双接了满怀。
　　李岩一把摁住探头探脑的陈远之，拽着他上了定海；珍妮顺路捎上了王战天，把他也领到舱内。
　　郁双紧紧搂住陆见野，匆匆问：“你们怎么和地面失联了？发生了什么？”
　　“……问题还挺多，等会慢慢解释。”陆见野应道，“倒是你，来这做什么？”
　　郁双懵了一懵：“我来找你啊。”
　　陆见野又问：“从哪弄到的定海？”
　　郁双遵纪守法多年，头一回明抢，稍显心虚：“好吧，是我们从科研所抢来的。”
　　陆见野接着问：“发生冲突没？”
　　郁双理直气壮了一点：“那没有，我能给定海下指令。趁齐所长没注意，直接起飞的。”
　　陆见野点点头：“一路顺利么？”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伴随乍然重逢而来的情绪渐归沉淀，郁双松开了手，隐约不太自在：“还可以？除了开始飞错方向，挺顺利的。”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飞错方向……真有你们的。”
　　郁双客气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陆见野无可奈何道：“我夸你呢？”
　　“不然呢？”郁双抬起头，看着他说，“陆吾停摆，说是舰艇出了问题。我和科研所联系上，就在想办法来找你。你不该夸我？”
　　陆见野定定看着郁双，过了片刻，才确定似的问：“就为了找我？”
　　“那肯定不是。”郁双难得有点火气，“我出来旅游，顺便看你一眼。”
　　陆见野终于想起来其他人，念及刚刚在身后还留了几个活口，拉着郁双向一边走去：“……过来说。”
　　结果回头看了个空。
　　郁双对于自己发火被打断深觉不满：“说什么？”
　　陆见野诚恳道：“我话说得不对……别跟我一般见识，嗯？”
　　郁双的火更发不出来了。
　　“教你开机甲，是以备不时之需，没准备让你跑来上战场。教得挺潦草。王战天也没独立执行过任务……陆吾和齐东墙没劝你们？怎么还是来了？”
　　陆见野缓缓解释着，“跑错路、遭遇宇宙气象问题……这一路不算安全。我现在看见你，就觉着后怕。”
　　郁双闷闷地说：“只准你后怕，我一点也不能担心？”
　　“能，当然能。”陆见野说，“我求之不得。”
　　郁双指责道：“一点没看出来。”
　　陆见野忽然笑了起来，冷不丁出手，把郁双牢牢抱在怀里：“现在看出来了没？”
　　此时此刻下，此情此景中，郁双能找到一万个发难吵架的理由，也能找出一万个冷静点别冲动的缘由。但是骤然被熟悉的体温包围，这两万多个道理都瞬间成了无谓的借口，消失殆尽。
　　没有吵架的必要，也不需要劝解自己忍耐。
　　当下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在这里拥抱。
　　定海关紧大门，自燃掉监听装置，在主屏幕上放起一部老电影，还继续烤起海鱼，就差在舰艇内开party了。
　　陆见野和郁双回来时，第二轮鱼肉刚刚出炉，陈远之满足地拍着肚子评价：“要是有辣椒就好了……”
　　陆见野说：“再给你撒点烧烤料？”
　　陈远之大为赞赏：“对啊！最好能刷点油……咳，老大回来了！”
　　定海的弄出了七八只机械手，有条不紊地加热翻面，递给郁双和陆见野一人一条鱼，还体贴地准备了吐鱼刺的垃圾袋。
　　陆见野接过鱼肉，打了个继续的手势：“先吃东西，休整好了再做安排。有定海在这，不会太被动了。”
　　郁双渐渐听出来不对：“等一下，陆吾呢？刚刚听你们说强制关机……为什么要关？”
　　“硬件损毁，有点失控。”陆见野语调平淡，“怕这家伙乱指挥，造成基地损失，强制关了。”
　　郁双呆了呆：“怎么强制？怎么回事啊？”
　　陆见野比划了一下：“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是拆掉AI组件，舰艇还能用。”
　　……确实挺强制的。
　　李岩好心解释道：“我们降落到地球，遭遇了一只人形巨虫。追击过程中，几艘舰艇的智能控件都有些磕碰，启用到备用模块。忽然起了一阵电磁波，都被干扰到了。”
　　陆见野道：“但也不算大事，巨虫露西娅的攻击能力不强，只要能找到他的本体，我们仍有较大的胜算。”
　　郁双问：“……就这么硬找？”
　　“嗯。”陆见野说，“我在环空安置了监控设备，确保巨虫不会逃窜出去，务必在地球解决问题。”
　　王战天挠挠头，也加入了聊天：“这次必须要解决巨虫么？事态这么严峻了……”
　　陆见野微微颔首：“到现在的地步，也没什么好瞒着了。宇宙形势紧迫，巨虫露西娅昨天就试图逃避太空监控，带虫军突袭周围的远空部队。”
　　陈远之说：“我还追踪翻译了一部分虫族的交流信号，和攻打080基地前夕的截流信号相似度达到了76%。多半是想发动下一次战争。”
　　陆见野做了简要的总结：“082基地还没选址，人类没退路。当务之急，必须阻止战争。老规矩，集思广益，有什么想法一起说说。”
　　王战天一听“老规矩”这几个字，眼睛都亮了，参与感极强地往前挤了挤。
　　陆见野的眼神看去，示意他说话。但王战天的嘴唇开合几次，到底没憋出来办法，解释着：“……我怕听不清，往前坐一点。”
　　珍妮说：“当下地毯式搜索的成效不大，我建议还是回到虫族聚居区，引蛇出洞。”
　　李岩反对：“只有定海能作战，万一虫族发起攻击怎么办？”
　　王战天一拍脑袋：“我们可以找一下地球背面的机械组件，用技术手段反制。我记得机械理论课讲过，在人类居住过的地方遭遇虫族，可以寻找当初改造星体的部件，找到天气温度等等控件，创造有利条件……”
　　众人齐刷刷看去，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都这样看我？我……说的不对么？”
　　岂止不对，简直离了大谱。
　　但仔细想来，王战天从未在地球生活，自他有记忆起，就随着人类大部队迁徙……他从未在这样的天然星体上生活过，也没有随远空部队到这样的地方考察，是以很难理解。
　　陆见野动了动嘴皮子，实在憋不出来好话，给珍妮递了个眼神。
　　珍妮企图逃避，将眼神传递给了陈远之。
　　陈远之继续击鼓传花到李岩。
　　李岩看了看郁双，实在没好意思再推，遂解释道：“地球是天然星球，没有任何人类改造的痕迹。”
　　王战天震惊道：“那人类怎么生存？自然星球的极端天气那么多……”
　　李岩也被噎了一下，郁双帮忙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人类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出现在地球上的。偶尔有极端天气，也是人类可以克服的。”
　　王战天缓缓反应着：“那……干脆把地球炸了呢？星球毁灭能量爆发，也可以阻拦这一波巨虫！”
　　郁双：“……”
　　这孩子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挺适合当阎王。
　　“不能。”陆见野否定，“就算不谈地球的象征意义和其他物种生存，可行性也很低。星球毁灭的能量也太大了，且不可控制。很可能波及其他星球，形成连锁反应。”
　　大家一块面面相觑，安静了一会，王战天又问：“那咱们……只引爆地表？轰炸一周后，在太空密切监视驱逐！只要爆炸源的辐射足够大——”
　　“停。”陆见野赶紧制止这等昏天黑地的提议，“辐射变异了，你去处理？”
　　王战天怂怂闭嘴，还冤屈地看向郁双。
　　但郁双完全同情不起来，只能回以惊恐的眼神。
　　又过了片刻，王战天弱弱举起手：“或者……”
　　郁双见状，飞快摁住他的手，提议道：“那什么……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露西娅！倒也不必非得炸点什么……我有办法！”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第101章 第 101 章
　　郁双迎接着众人的审视, 顿觉压力倍增，举起手：“那个……准确地说是有点办法但不多，我也不确定有没有用。”
　　“先说说, ”陆见野道，“试了才知道有没有用。”
　　“我们那的虫子多数有分泌物，会在走过的地方留下粘液或是气味, 留给同伴交流。按照咱们上次来地球的情况看，这里的巨虫也有相似的交流方式, 就是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检测到？”郁双说，“如果有, 我们可以让定海识别出来, 准确追踪？”
　　陆见野思忖片刻：“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否则也不至于追了这么多天也没收获了。巨虫体型大破坏力强, 着陆就是攻陷人类基地，人类没有这方面研究条件。你说的‘相似交流方式’，证据是什么？”
　　郁双说：“它们定时开饭放饭，有一套生活的规则，就算单独行动也会绝对遵守。一定是存在自己的交流体系。我们跟踪好几天, 虽然有通过嘶吼来交流的现象, 但是在日常生活里很少见, 不能满足全部需要……而且巨虫的生活习性, 和我们那里的昆虫高度相似, 我怀疑有——五成？六成的可能？”
　　特战部的几人互相交换眼神, 对这一猜测游移不定。
　　“巨虫的思想高度统一, 作战极为默契。”李岩分析道，“这一现象，我们此前的猜测是思维植入。全部巨虫都在执行露西娅的思想, 也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
　　郁双道：“我们观察了一次巨虫会议，在会上，巨虫的意见不一致，还有巨虫在私下聊天。不算太统一。”
　　李岩继续猜测：“可能仅用于战时？”
　　“不对。”珍妮忽然说，“如果巨虫的思维能植入，任何事情都能从上至下贯彻，就不必有会议这个形式了。有事情要商讨，说明巨虫本身的想法不一致。”
　　王战天也加入讨论：“如果这项活动比较耗费精力，巨虫很可能在日常生活里不加控制，在战时进行植入啊。”
　　“也不对。”陆见野忽然说，“巨虫露西娅作为虫族的首领，如果能调动全部巨虫，也就犯不上逃窜这么多天了，直接召唤虫军即可。”
　　李岩顿了顿，赞同起来：“没错……昨天途径虫族聚居地，我将露西娅驱逐到其他地区，他没有召唤其他巨虫的意图。”
　　珍妮则回忆道：“可是同天，咱们遇见一只巨虫啃食植被，进食后不久，就朝特定方向跪拜。这个似乎是巨虫认错的动作。”
　　王战天举起手：“那有没有可能……是两种交流方式并行？巨虫也有一套法律法规，就是以巨虫露西娅的思维植入的。同时每个巨虫都是独立的个体，也有自己的行动轨迹？”
　　郁双说：“对了！我想起来巨虫开餐的时候，每天时间各不相同，食物分量也不同。但是每次的分配都井然有序，还能排队打饭！这些细节应该不算是思维植入，巨虫也没有餐前交流，算不算证据？”
　　陆见野忽然对着空气问：“带没带成分分析的设备？”
　　中控响起机械音：“携带相关设备，能够正常运转。”
　　陆见野问：“提取土壤样本分析，算一下最快的耗时。”
　　“请稍后。”定海回答，“约需要五个小时，考虑到CPU占用，请不要同时启用高能耗的进程。”
　　“行。”陆见野说，“采样点标好了，试试。”
　　“等等——定海会说话么！”郁双惊奇，“他一路都没开过口！”
　　陆见野将一口没动的鱼塞给他，拍拍手上的灰，从口袋里掏出手套，边带边坐在驾驶座上：“定海能说话，不闲聊。像陆吾那样的，多少有点聒噪，定海更正常。”
　　机械音说：“谢谢您的夸奖。如有需要，我也可以开启聊天模式。”
　　郁双顿时动心了：“那……开一下？”
　　“先别开。”陆见野说，“忙完的，以后有机会给你玩。”
　　郁双配合道：“那算了，回去再说……”
　　陆见野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下：“挺听话，表扬一下？”
　　众人已经不想理会这对小情侣了：“……”
　　郁双匆忙挡脸，尽管没什么用：“别……这么多人呢！”
　　“行。”陆见野撒开手，道，“五个小时，定海不能航行。大家原地休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做好迎战准备。”
　　郁双才松一口气，就看到众人纷纷散开到舰艇的其他区域了。
　　——这哪是战备命令？明明是让闲杂人等别来打扰！


第102章 第 102 章
　　珍妮、李岩和陈远之如同训练有素, 一个去厨房，一个去厕所，一个上楼梯, 将人有三急的效率体现得淋漓尽致，消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王战天尚未养成此等默契，犹疑片刻, 则迅速跑向楼梯，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分析过程……做个记录！”
　　郁双无言, 陆见野张开双手，似乎很有礼貌地询问：“现在人少了, 能抱么。”
　　郁双：“……我要是拒绝呢？”
　　陆见野收回手, 笑了笑：“现在人不多了，你换个理由拒绝行不行？我至少再想想办法。”
　　郁双从善如流地说：“这次嫌你烦人。”
　　陆见野无辜地耸耸肩, 做出放弃抵抗的姿态：“行吧，那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郁双拿他毫无办法，又有点憋气，随手锤在他身上。
　　这一拳不能说是轻飘飘，只能说是一点力气也没用。但不耽误陆见野登时捂住胳膊, “哎呦呦”地叫了起来。
　　陆总装得太传神, 郁双都被吓了一下：“你怎么了？真疼……受伤了？”
　　陆见野赶紧解释：“没, 不是胳膊疼。”
　　郁双懵了：“那你叫什么？”
　　陆见野端正坐好, 言辞恳切地耍起无赖：“我心疼。你还真打我, 亏你下得了手。”
　　郁双：“……”
　　郁双深觉自己多余关心这么个玩意, 真是半句正经话都没有！
　　陆见野凑了上来：“我认错。我态度不好, 还不正经。别生气了，嗯？”
　　郁双尽量板着脸，朝后边躲了躲：“没诚意。”
　　陆见野清了清嗓子：“那我具体点说。见到你的时候, 我不该逼问那么多话，一时冲动没考虑你的感受。我的错。这么空口白话道歉也挺没诚意的，这样吧，你想怎么罚我？”
　　郁双只想闹会脾气，还没这么落地的计划，正犹豫着怎么说才好，就听陆见野继续说，“要不就先欠着。我是不怕欠你的债，巴不得你天天来讨。”
　　郁双从善如流，伸出手：“还钱。”
　　“给你。”陆见野轻轻拍上他的手，“拿着我这个人，全部身家都归你了。连人带钱，一分不落。”
　　郁双故意嫌弃：“给钱就行了，人得考虑考虑。”
　　陆见野顿时捧心：“太无情了，得考虑多久啊？”
　　郁双说：“看情况。我也很忙的，这个事得走流程，精细化管理，规范化执行。”
　　陆见野问：“那我努力表现好点，能不能争取减刑？”
　　“勉强同意。”郁双说，“来行贿吧。”
　　陆见野握住他的手，捏上手腕，然后是小臂。
　　郁双情不自禁地缓缓靠近，感觉到一只手强硬地箍住自己的腰，便顺势而为，被半托着腾空，从椅子挪到了陆见野的腿上。
　　陆见野的作风强硬却不蛮横，从不做不合时宜的事，还对郁双的感受考虑得很是周全。
　　是以亲吻也适可而止，浅尝辄止后，便规规矩矩松了手，调笑着道：“嗯，看来原谅我了。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记着给个好评。”
　　郁双道：“行吧，在哪里打五星？”
　　陆见野拉着他的手，引导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在这，满意请按1，非常满意请按2。”
　　郁双问：“转人工客服呢？”
　　“我是语音助手小陆。”陆见野说，“有什么需要请和我说，我会转达。”
　　郁双也染上了促狭的毛病，眼神朝下暗示，哑着嗓子问：“和哪个小陆说？”
　　陆见野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并了并腿：“嘶……别乱撩。还学坏了。”
　　郁双说：“跟你学的。”
　　“看出来了。”陆见野说，“名师出高徒。”
　　不等郁双再说些什么，定海忽然发出一声提示音，然后道：“已形成初步分析报告。距离完成成分分析，预计还需四小时。”
　　郁双立刻站了起来，陆见野转身伏回控制台前，调出报告。
　　定海解说道：“根据检验结果，巨虫行动过的地点，确会留下某种分泌素。但关于不同巨虫的分泌素是否一致、能否通过此线索追踪、分泌素在巨虫体外留存的时长等，尚未有定论。参考数据如图表。”
　　余下几人也听见动静，纷纷探出头。
　　陆见野一行行校对着数据指标，过了片刻，又重新靠回椅背上，开口道：“基本成了，等等定海的分析。”
　　定海同时发出提示：“目前，我们位于地球南半球的海岛上。现在是六月份，正值南半球冬季，请各位做好保温工作。四个小时后，时刻约为本时区的夜间21：00。根据巨虫活跃时段，不建议继续行程。请合理安排作息与值班人员。”
　　陆见野应了一声，关掉提示：“老规矩，我守夜。定海二层有休息室，你们自己安排。”
　　李岩感慨：“好久没被定海安排过行程了，还挺怀念的，比如晚上能休息。”
　　“是啊是啊。”陈远之说坏话从来不背着当事人，“老大特意在陆吾上删了这个板块，听不到晚休提示，就心安理得地整晚干活。”
　　珍妮不太同意：“这叫什么话？就算有提示，老大工作也很心安理得。”
　　陈远之说：“确实，他赶咱们走的样子太心安理得了，显得我们不像是一个团队。”
　　“意见这么大，你们仨值夜？”陆见野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操作台，“一人三个小时，符合人类标准睡眠时间。”
　　三人阴阳怪气地求饶，珍妮还没忘了王战天，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人拽过来：“怎么就三个人了？”
　　陆见野想了想：“行吧，那就带上王战天，一人两个小时。我休息。”
　　王战天生平第一次和没有三代以内亲缘的异性这么亲近，面红耳赤却如蒙大冤：“怎么还有我！”
　　珍妮幸灾乐祸地揽住他：“咱们特战部呢，主打一个有福不一定，但是有难同担。来吧一起！”
　　当然，话虽这样说，陆见野却也没真的丢下这四个人，只是叫郁双去睡觉。
　　郁双也抗议道：“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你会开机甲进攻么？”陆见野一连串地问，“会连射？压枪？还是会走位？”
　　郁双说：“我在绝地求生都会，我觉得也不是不能学？”
　　陆见野冷漠极了，强硬道：“这个没商量，你不具备作战条件。真有事，我们会和你商量的。”
　　郁双还要挣扎，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大家立即戒备望去——定海七手八脚地将二楼的床运了下来……是真的物理意义上变出七只手，两只手一前一后固定、五只手像履带一样运输。
　　陈远之和李岩连忙去提供帮助，珍妮有眼力价地推走了王战天，留足了放床的空间。
　　定海汇报道：“经计算，你们的分歧主要存在于能否一致守夜。现将床铺搬至一楼，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众人：“……”
　　珍妮道：“好久没见到定海这个实干的风格，还有点不适应……”
　　“你似乎在说陆吾的坏话。”定海批评道，“这是不正确的行为。”
　　珍妮飞快地说：“你想太多了！并没有！”
　　李岩和陈远之不动声色地退后，陆见野则横身挡住郁双，迅速打圆场：“这里没有人提到陆吾，你的判断不正确。到休息时间了，开启静音。”
　　定海明显是不太情愿，但只能遵从指令，一排排熄灭了代表语音控制的灯光。
　　在最后一盏小灯熄灭前，他忽然说：“陆吾是一位很负责任的AI管家，尽管闲话很多，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郁双和王战天面面相觑。
　　李岩主动解释：“陆吾是从定海的源代码里改写出来的，定海一直认为，陆吾是自己的后代，极其护犊子。但是陆吾不同意，没少因为这件事闹脾气。后来只能将他们两个分开了。”
　　连陆见野都显得有些头痛：“嗯，记得在定海面前说话注意一点。”
　　郁双哭笑不得。
　　这时，定海再次说：“各位，我只是暂时关闭了语音服务，而非不知道你们的谈话。”
　　“好好好！”陈远之马上答应，“我们也没背着你啊，你好好休息！我们也要睡觉了。”
　　陆见野直接将郁双按在了床上，做出一个“睡”字口型。
　　郁双配合地闭上双眼，在安静的环境中，思绪格外飘忽。
　　他先想到陆吾和定海这样，活像一对欢喜冤家，不像是Deepseek和豆包的同事关系，更像有感情的人……这实在太超出他对人工智能的认知了。
　　然后又无端想到，自己应该好好回忆虫子的习性。但他也不是研究这个的，所知不多。他们应该选一个昆虫学家才对。
　　好吧，可能是昆虫学家没有档期。
　　他想这些的时候，自觉很是清醒，可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床边的人似乎换了几轮，机甲内有隐约的脚步声，好像有窃窃私语……稀里糊涂的，又是新一天的天光大亮。
　　郁双在定海的早间播报里醒来：“各位早上好，现在是本地时间六点整。请允许我开始早间的信息告知。昨夜，土壤成分的分析完成，我从中提取到不同的分泌物，无色无味，确认属于不同的巨虫，得出结论——不同品种的巨虫，分泌素的构成不一致。同品种的不同巨虫间，也有细微的差异。”
　　在晨曦中，定海宣布，“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掌握了巨虫露西娅的行踪。”


第103章 第 103 章
　　机舱正前方缓缓投射出地球的地形图, 上边仔细标注着不同颜色的轨迹。
　　定海道：“综合你们仅三天的驾驶数据、周围巨虫活动轨迹，得到推测轨迹如图。红色是周围的痕迹，绿色是提取数据, 金色的线条为推测。我已详细标注巨虫活动到具体点位的时间，供参考。”
　　交代完有用的事，定海重回安静。鉴于地图没有实景导航, 郁双看不懂，只能看着陆见野他们几个人。
　　投影是立体图形, 陆见野围着转了一周，拿出终端打字, 记录着信息, 时不时与李岩确认几句。
　　其余几人眉头紧锁地看着……大概也看不太明白，不一会就开始眼神涣散了。
　　王战天第一个被地图打倒, 悄悄挤到郁双这边，小声说：“这也太难了，我们上学只学过看星图，没学过看地图啊。别的还好。经纬度一点也对不上！”
　　郁双仿佛看到了当年地理考试的自己，深有同感：“是吧, 根本记不住……等等, 你们记不住, 一会怎么追？”
　　“没事！”陈远之放心地说, “有老大在呢, 你记着一句话, 只要老大在, 万事不犯愁！”
　　郁双总觉得这次活动仿佛缺了点什么环节，思索一阵才迟迟想起来：“你们……就打算这么直接去抓露西娅？没有其他的准备么？她应该很强悍。”
　　珍妮说：“问题不太大，我们和这只巨虫交过手。露西娅具有指挥能力, 一旦潜伏进巨虫堆里，能召唤全部巨虫助战。但在荒野上，我们的胜算更大。老大说，你们之前遭遇了一次，他怀疑是当时造成的伤害足够大，露西娅还没来得及恢复。”
　　——这个设定倒也符合郁双看过的那些小说，作为巨虫中心的虫母并不强悍，只是具有超乎寻常的精神力。
　　一旦突破虫军重围，主角团的胜利就近在眼前了！
　　陆见野很快便规划出路线，一步步安排下去：“这个地点……算了，说经纬度你们也不知道，一会跟着我飞。先跨海，进入大陆后，有一片沙漠。这里出现虫族的概率很低，二组在这里潜伏好，准备伏击。明白？”
　　王战天举手：“沙漠里怎么潜伏？蹲在沙子里？”
　　“……在舰艇里潜伏，没让你出去潜伏。”陆见野说，“飞行至隐蔽高度。算了，你一会和李岩一起。加上珍妮，编为二组。”
　　王战天忙不迭点头。
　　陆见野继续说：“陈远之的驾驶灵活性高一点，跟我一起，编为一组。分别去A、B、C三个点位探查，找到露西娅，驱赶至伏击点。”
　　陈远之举起手示意：“是。”
　　陆见野扫视众人：“有没有问题？”
　　在得到无误的反馈后，定海舱门打开，大家依次出去，只留下陆见野和郁双。
　　陆见野拍了拍脸：“把你给忘了……你和珍妮一起？”
　　“为什么？”郁双后退一步，生怕被赶下去，“我一直都是和你一队的，你又想赶我走？”
　　陆见野叹了一声：“我在征求你的意见，这是个问句……跟着珍妮更安全，你自己选。”
　　郁双毫不犹豫：“我跟你一块。”
　　陆见野问：“不害怕了？你刚刚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大胆。”
　　郁双说：“哦，那你应该反思一下，我是不是跟你学的。”
　　“又没说你学坏了。”陆见野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郁双，虫族的事，和你是没什么关系的，你知道么？”
　　郁双立即想反驳，这事怎么就和他没关系了？虫族侵扰是全人类的事，更别说他还是特战部的一员——
　　但这都是暂时的。
　　郁双忽然想起，自己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得回家。”陆见野说，“没有什么比你活着回去更重要，你有家人等着，也有亲朋好友。”
　　郁双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自小被二叔养大，这会终于有了收入，还得照顾妹妹。虽然怒裁上家公司，但靠着这些年的项目经历，找到一份新的工作也不难。
　　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来说，他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就开始投简历，加上面试的时间，gap沉淀一个月，继续做新的项目。这样算起来，正好工作半年后到年节，在公司足够扎稳脚跟，也能安心过个好年。
　　而不是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东奔西走，跟着什么宇航军队收复失地，打几个人高的虫子……这不对，即便被通过某种未来科技带到异世，他也应该浅尝辄止地提供帮助，再踏上归程。
　　郁双向来知道，自己没有能够挥霍时间的好运，他有自己得尽的责任，也有必须得做的事。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就算知道正确的路在哪一边，也抵不过某一瞬间的“我愿意”。
　　郁双说：“我想要跟着你。”
　　陆见野点点头，一句话也没再劝，干脆利落地按下关闭按钮。
　　定海的舱门缓缓紧闭，仪表盘上的各项数据指标变化跳跃，然后数值猛然一跳，机甲飞跃上天。
　　为了防止信息泄露，连机甲间的通信都被取消了。陆见野一马当先地领航，朝着标记点而去。
　　郁双勉强辨认了一下，那是一大片沙漠，约位于非洲。其他的几个点位，则分别是高原、深海与丛林。
　　“看地图呢？”陆见野说，“为了驱逐巨虫，需要贴着地面飞行。这几个都不是好行动的地方，你现在后悔，还算来得及。”
　　郁双问：“你怎么总盼着我后悔？我就算怂了点，说话还是算话的……但你今天很反常，这次很危险么？”
　　“非常危险。”陆见野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白色的驾驶员手套，增加摩擦力，做精细飞行的准别，“喜欢么，就是想天天和这个人在一起……更别说本来咱俩的时间也不多。可是这次真挺危险的，得听你的意见。”
　　郁双问：“有多危险？”
　　“你也知道，巨虫露西娅的情况特殊，我手上没有可参考的数据。这次正面迎击，完全是迫不得已。”陆见野说，“我是特战部的总指挥官，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我有责任用尽一切办法拖住她，包括性命，为其他人争取活路和信息传递的机会。”
　　“哦……”郁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已经有些熟练地扣上安全带，“知道了。”
　　陆见野再一次说：“后悔还来得及。”
　　“你这次算是不成功便成仁，还把我留在基地，穿越项目是不是快完成了？”郁双脑子里灵光一现，问，“我有机会回去，对不对？”
　　“嗯。”陆见野说，“我出来前接到的消息，项目第一次实验已经成功了。”
　　郁双说：“所以就算这次作战是成功的，我们也快分开了。”
　　陆见野拉动引擎，定海机头朝上，冲向天际：“对，顺利的话，今天抓住巨虫，明天返程……一星期内，你就能回去了。”
　　郁双说：“所以我就不后悔了吧，也没这个时间了……啊！！！”
　　失重感突如其来地袭击了机舱的每一个角落，郁双紧紧抓住扶手，左顾右盼：“怎么了？”
　　“没事，到潜伏点了，我给二组打个信号。”陆见野说完，在原地停了一会，然后脱离出队伍，“先去A点看看。”
　　虽然没有网络连接，定海还是模拟了实时方位图。四个代表队友的光点分道扬镳，两个原地不动，两个继续向前。
　　陆见野将三个地点按照航行难度排序，海洋最先，丛林其次，最后是高原——根据郁双为数不多的地理知识，这地方大概是世界的最高点。
　　定海继续领航，陆见野回头看了看郁双：“试一下安全带，你的座位下边应该有塑料袋，准备好。”
　　随后，不等郁双发问，舰艇一个猛子扎到海平面上！
　　海上的鱼群四散，鲸鱼越出海面，带起一阵波光粼粼的水花。
　　定海盘旋一周，传回探测报告：“周围没有巨虫的分泌素。”
　　舰艇重新腾空，又是猛然拉起高度。郁双被甩得紧紧贴在椅背上：“是不是飞得太急了！！！”
　　陆见野说：“赶时间，得在规定时段赶到下一个定位点，只有这三个地方巨虫出没不多……忍忍。”
　　郁双犹如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整个人一片混乱；过了半天总算是稍微回了神，又跟着舰艇扎进密林。
　　他很是直观地感觉到，
　　“这种地方虫子最多了吧！！！”郁双整个人都在失重，有种坐跳楼机的错觉——虽然他实在没敢尝试过这项活动。
　　他强忍着尖叫的冲动，“这可是大森林……我怀疑这里是亚马逊河！你确定这里没有巨虫？”
　　“是的。”陆见野说，“在你来之前，我们基本将地球的环境熟悉了一遍。这里具备巨虫的生活条件，但应该是原住物种比较繁杂，抵御了巨虫的入驻。”
　　郁双头晕眼花：“你是说，巨虫反而被这些动物击败了？”
　　陆见野回答：“严格来讲，不是击败。巨虫只攻击智慧生命。对于其他物种，他们更倾向于驯化。”
　　郁双一阵阵头晕，深呼吸抵御着不适，试图说话转移注意力：“他们……想取代人类？”
　　陆见野说：“差不多。这里也没找到巨虫露西娅，多半是C点。你顺口气，有五分钟时间休息。”
　　郁双一想到是自己强烈要求加入的这项活动，就觉得分外惭愧，摆摆手：“没事……继续不用等我。我……也就是，有点不舒服。”
　　陆见野忍俊不禁：“脸都绿了，只是有点？”
　　郁双深吸一口气：“可能是有点不太活着了……”
　　陆见野没听他逞强，定海稳稳扎在半空中。
　　他去给郁双倒了一杯凉水，问：“你想没想过，要是回不去呢？你的家人怎么办。”
　　“如果回不去，在原来的世界里，我就是失踪了。”郁双长呼一口气，说，“我卡里还有几万块钱，还另外有一张十万元的存单……这些钱应该够郁青青读到大学毕业了。”
　　陆见野：“你还挺周全，钱都安排好了。”
　　“我刚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想过要不要留在这。”注意力被扯开，郁双不知不觉熬过了不适，说，“但是……我做不到。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不够喜欢你。”
　　陆见野笑了笑，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将郁双的头发全都揉得乱糟糟的：“想什么呢？也没谁规定，谈个恋爱就得什么都抛弃了。你做得对。”
　　郁双回答：“哦，那我只能抛弃你了。”
　　陆见野问：“说得有道理，那你现在算是什么？”
　　“选你一次？”郁双说，“现在不选，以后大概也没机会了。”
　　陆见野道：“别太悲观，总有办法的，没准哪天就研究出来长期时空穿越的设备了，我天天通勤。”
　　郁双笑了一会，渐渐笑不出来了——谁都知道不可能。
　　且不说科研所能不能为了陆总的爱情投入人力物力研发，就算有这样的技术，真的能用么？
　　在两个世界之间架起一座桥，两边的科技、经济、文化均不对等，显而易见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浩劫。
　　“陆见野。”郁双看着外边飘过的云彩，估计是晕了头的缘故，无端问，“你有没有想过，把我留在这？”
　　陆见野说：“怎么没想过？这话你敢问，我都不敢说——怕你听了嫌我缺德。”
　　定海“滴滴”响了两声：“请注意您的言谈举止！”
　　“没什么可注意的，我又不是什么好人。”陆见野很是坦荡地说，“我想过花点封口费，让齐东墙一块骗骗你，就说回不去了。也想过在我那栋楼里打个房间，栓条链子，给你关在里边……就是仔细想了想，没太忍心。”
　　郁双听得无言以对：“我还应该谢谢你呗？”
　　“不客气。”陆见野说，“也不是我忽然有什么道德了、良心发现了，就是差在最后一环，不太忍心下手。”


第104章 第 104 章
　　说话间, 陆见野设置了一则定时闹钟。等倒计时归零，定海发出震动提示，陆见野拉动引擎, 冲进了雨林。
　　他侧头看向郁双，嘴唇稍微动了动。郁双抢先问：“你不会还想问我后不后悔吧？停！现在也没反悔的机会了。”
　　“……还是有的。”陆见野的眼神转回前方，集中精神地看着地面的环境, 手握方向盘，尽管声音平稳, 手背却异常地拢起几条青筋，“我可以和陈远之做低空对接, 把你送过去。现在么？”
　　郁双哭笑不得：“不用！没后悔！你赶紧追。”
　　陆见野将速度推到底, 郁双坐在一边，总觉着今天的气氛不对, 试着找话题：“我听大家说，露西娅现在的攻击力不强，上次被杀虫剂熏完还没好，情况很乐观啊。你怎么这么紧张？”
　　陆见野看着雷达，一个转弯, 拉得舰艇几乎要侧过去：“你也见过巨虫露西娅, 和人类别无二致, 能操纵巨虫和人类意识, S+级别的巨虫。就算只剩一口气, 也是危险的。”
　　郁双一愣：“他们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回事？”
　　“我没告诉他们。”陆见野轻声说, “当下, 特战部的身后就是人类基地，没有不应战的余地。背水一战，不宜压力太大。”
　　郁双默了默, 继续随着舰艇来回翻腾，被转了一圈后，忽然问：“这样是不是挺……不礼貌的？”
　　“没那个闲情逸致，巨虫不会和人类讲战争礼节。”陆见野说，“宇航军职责所在，使命如此，你也不用替他们操心。”
　　郁双哑然，这才意识到这些个看起来不靠谱、整天插科打诨的家伙，实则属于宇航军最精锐的队伍，肩上担着全人类的未来命运。
　　陆见野的声音低了低，语气柔和许多：“我有个挺奇怪的信念，尽管历史的书写不一定准确，但胜利总在正义的一方。特战部为了人类存亡而战斗，所以能绝境逢生。”
　　“好吧。”郁双说，“那我也要有个奇怪的信念了？我那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穿越必成主角，我押你赢，早日收复地球，咱们重返家园！”
　　定海的窗户比陆吾要大，几乎横惯了整个机甲的前部。
　　为了准确寻找巨虫的痕迹，他们只能贴着地面飞行，挤着树枝子，穿梭在丛林之中，看着一丛丛树叶拍在窗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约莫过了两千多米，定海响起警报，郁双的第一反应甚至是——该不会撞坏了吧。
　　幸而不是，广播提醒道：“检测到巨虫痕迹，锁定路线追踪。”
　　下一刻，原本已经加足马力的舰艇犹如离弦之箭，再次加速，飞了出去！
　　当定海行驶到最高时速的时候，郁双终于有片刻理解了陆见野的迟疑——这件事确实有些超出正常的负荷，即便舱内已经做到了最好的封闭，气压仍旧波动起来。
　　最先有感觉的是耳朵，耳膜凹陷导致声音失真，狭小的舰艇变得空旷无比，有节奏的嗡鸣声音响彻脑海。
　　“捏住鼻子，用力出气！”陆见野大声道，“别揪耳朵。”
　　郁双迷茫地看着，过了一会才想起照做，刚刚好受一些，随着舰艇再一次的波动，右耳再次开始抗议。
　　“一直做。”陆见野说，“或者做咀嚼的动作……扣住安全带，别乱动。”
　　郁双点点头，也大声回应：“我知道！我又不傻！”
　　前方隐隐出现露西娅的身影，定海径直冲向前，毫不犹豫地撞上一片片参天大树。
　　机舱剧烈摇晃，速度依然不减。但也只是拉近了些许追逐的距离。露西娅以一个诡异的速度前进，竟然比机甲也不逊色！
　　在定海身后，陈远之的舰艇紧紧跟随。陆见野在地图上确认后，咬住牙冠操作舰艇，忽然拉起高度。
　　陈远之顿时意会，玩命地追了上去。
　　“倒计时三十秒！”陆见野对定海道，“转向三点钟方向，速度到最快，准备坠落。”
　　只见陈远之有计划地进行驱逐，逼着露西娅在树丛里转了个弯。这样一追一赶，在空中直线行驶的定海毫无阻碍，顿时飞至露西娅的正上方。
　　“二十秒。”陆见野道，“开仓放毒气。”
　　定海的武器仓弹开，直射出一股药水。地面的小型动物接触到，瞬间被熏得倒地。
　　“十秒。”陆见野说，“向地面射击。”
　　伸缩枪管立起，拖鞋弹药与实弹掺在一起，雨一般洒向地面。
　　“五秒。”
　　陆见野的手握住安全扶手，但是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打开安全带扣。
　　在定海直直坠向地面的最后一刻，郁双手忙脚乱地试图抓住什么，就看到陆见野义无反顾地飞扑而来，用身体将他紧紧锁在座椅上。
　　“你……”郁双张嘴说话，不想听力还没完全恢复，差点找不到声音，“陆见野，你过来干什么！”
　　定海完全收起自己的动力系统，惯性甩得舱内一片凌乱，凡是有些不牢固的小零件，都零零散散掉落下来，来回砸落弹射，颇有点三维弹球的意思。
　　陆见野则是那两块挡板，他紧紧抿着嘴唇，一手环住郁双的脖子，紧扣在椅子的颈枕部位，一手握住座椅扶手，双腿卡住座椅下方的脚踏板，整个人牢牢挡在郁双面前。
　　经最初的颠簸，郁双才适应些许，就抓住陆见野的手腕：“你——干什么啊！”
　　“老实点。”陆见野咬紧牙关，附在他耳边说，“嘶……别乱动，一会就好了。”
　　“我能不知道么！！”看这人越是冷静，郁双就越是睚眦欲裂，尤其是眼睁睁看着金属碎片在陆见野脸颊旁边飞过，带起一道血线，“你快点松手啊……回你的位置上去！！！”
　　陆见野定定看着他，问：“那你怎么办？”
　　郁双觉得自己都要冒烟了：“我……卧槽！！！”
　　话音未落，定海重重坠落。
　　陆见野立即松开座椅，单手拉开郁双的安全带，抱着他就地一滚，正正好好被气囊接住。
　　郁双下意识要搂他的腰，陆见野却早已预判，及时擒住他的双手，牢牢拢在胸前。
　　“等等——有小零件往下砸，别动。”陆见野说，“听话。”
　　郁双简直要疯了：“我知道！不用你替我挡啊……让开！”
　　陆见野闷声笑了起来，有些故意地问：“担心什么？没什么大事，我能保护你。”
　　“我用你保护么？！”郁双用尽全力推他，“我好歹也是个成年人，我……”
　　“这是战场，每次带你一块出来，我都在想，要不是倒霉，你是不用遭这个罪的。”陆见野忽然说，“我保护你，天经地义……别推了，最疼的就是你打这两下。”
　　安全气囊全部弹出，将舰艇内部的空间全部占据。
　　定海的整个舰身都紧紧扣在地上，适时汇报到：“已精准命中目标，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检测舰艇状态。请等待三分钟。”
　　陆见野比划了一个手势，继续对郁双说：“三分钟，聊聊天？反正也干不了别的。”
　　郁双不想看他，扭过头去：“没什么想说的。”
　　“你得多看看我。等这次平安回基地，就得准备送你回去了。”陆见野说，“时间不多，别和我生气了。”
　　郁双深吸一口气：“我……也不是想和你生气，我是气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还让你受连累。”
　　陆见野顺手捏他的脸：“哪连累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驾驶舰艇，该被砸也得被砸几下。难免的事。”
　　郁双亳不信任地说：“哦。”
　　“当然，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陆见野说，“要是你还在基地，我自己在这，没有定海也没有你，可能还想不出来追踪巨虫露西娅的方法——那这会应该在思考，用不用引爆地球，赌一下了。”
　　不知不觉的，郁双转回脑袋，定定看着陆见野。
　　陆见野说：“郁双，我们都不知道，没遇见对方的人生会是怎么样。但一定要比较的话，我想，应该是你活得更好。我是那个朝不保夕的。”
　　郁双反驳：“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刚刚被裁员……你好歹是堂堂总指挥官，随随便便能投资一整个科研所。”
　　陆见野笑了笑：“我看过一句话，说爱是亏欠。当时嫌酸，现在看来，挺贴切？”
　　郁双也忍不住笑了。
　　在狭窄的气囊缝隙间，陆见野伸出手：“大家互相亏欠，就别算这个账了。抱一下。”
　　郁双用力挣扎一番，抽出双手，紧紧与他相拥：“……对，不浪费时间了！趁我还没回去！”
　　定海规律地发出机械运转声，舰艇隔音良好，这里如同与世隔绝，外边的一切都似乎变得遥远起来。
　　此时此地成了一座孤岛，只有这一个拥抱。
　　陆见野说：“这话之前没挑明，说出来就好像在倒计时……现在还是说说吧。郁双，趁还在一起，就别提以后的事了。有一天，就过一天。”
　　郁双点点头：“哦。”
　　陆见野的手往上挪，移到郁双的后颈上，捏了两下。
　　郁双就这么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约莫过了几秒钟，郁双忽然捏住陆见野的胳膊。
　　陆见野抬了抬眼，问：“怎么了？难受？”
　　“不是！”郁双忽然说，“我喜欢你，我……第一次喜欢什么人。但是我觉得，可能也是唯一一次？陆见野，我真的喜欢你！你得记着！”
　　这里并不太适合告白，没有鲜花，谈不上浪漫，连单膝跪地都做不到。
　　但这里又恰好有着告白需要的一切前提条件——有对的人。
　　陆见野莞尔：“知道。”
　　郁双很用力说：“我也会记住你的……我们那和这里不太一样，人们不会太空旅行，我再也不会和别人一起坐着飞船看星星了。”
　　“我怎么觉着这句不是好话呢？”陆见野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每次带你出来，都是有公务。还真没带你看过星星……行，我记着了，回去就安排。”
　　定海的安全气囊渐渐退回原位，让人有了些许的活动空间。
　　陆见野手一撑地，站了起来，再拉着郁双站起：“先忙正事……定海，汇报情况。”
　　“已控制住目标，截至目前，目标生命体征明确，出现攻击倾向。”


第105章 第 105 章
　　“差不多了。”
　　陆见野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坐回驾驶座上，打出来灯光。
　　担心巨虫露西娅入侵系统，陆见野并没有连接通信, 而是使用灯光打暗号。
　　陈远之看起来迅速领会含义，驾驶舰艇升空。
　　“试试安全带怎么样。”陆见野说，“你先坐回去,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郁双回到副驾驶座上，拉好安全带, 感觉到些许紧张：“你……有什么计划？”
　　“打过游戏么？过程比较像。”陆见野说，“先在偏僻处攻击她, 拉足了仇恨, 将她带去埋伏好的地点。我和陈远之是双保险，我带着她跑, 陈远之在后边驱逐，让她能按既定路线来走。”
　　郁双问：“那她会不会不上当？”
　　陆见野说：“应该不会——以防万一，才让陈远之跟着的。他驾驶技术好，能封锁露西娅的走位，逼她进入埋伏圈。”
　　这个计划不算万无一失, 只是临阵磨枪。
　　郁双握紧扶手, 在脑子里飞快地开始思考：小说里那些虫族是怎么被打败的？真的出现问题, 有没有什么方法解决？
　　“别想太多, 事已至此, 跟着就是了。”陆见野从反光镜里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 安慰道, “没那么多有的没的意外，坐稳扶好！”
　　定海随之起飞，松开了对巨虫的钳制。
　　只见巨虫瞬间跳起来, 极为愤怒地握拳而击——将她贯在地上，摁了一会再放开，实在是一件挑衅意味十足的事情，犹如踩着她的脸一样，比放毒还要可恶！
　　陆见野在空中盘旋一周，耀武扬威似的，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露西娅见状，双腿用力一蹬，身后浮现出一对昆虫羽翼地虚影，就这么飞了起来。
　　陆见野加足动力，定海如同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郁双紧紧盯着后视镜，紧张道：“快追上了快追上了！还能加速么……”
　　“别害怕。”陆见野说，“我控制速度了，怕她追不上。”
　　郁双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但紧张没少半分，还是忍不住盯着看。
　　陆见野操作机甲，精巧地在树丛里钻来钻去，还能顺便安慰道：“不相信我了？”
　　“不是……我就是担心！”郁双看着露西娅的影子，很是忧虑，“她怎么会有翅膀。”
　　陆见野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人。别看了。”
　　郁双挪开目光，才一会又开始担忧了：“那个，你们一会有什么歼灭计划？”
　　“实话说，没计划。”陆见野耸了耸肩，“竭尽所能解决……郁双，你现在比我还焦虑。”
　　郁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努力找补着：“当然啊，那么大一个虫子！谁见了这种东西都会紧张，我晚上睡觉被蟑螂骑脸，醒了也害怕啊。”
　　陆见野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那分享一下经验，你是怎么处理这些巨——蟑螂的？”
　　“我也不是很害怕，你不用哄我！”郁双闭了闭眼，“我就是担心这件事……好吧，我担心也没用。”
　　他认真回想起来，“还是说处理蟑螂有用一点。我一般拿拖鞋拍，多了就用点药。如果再多的话，就用电蚊拍……对啊！电蚊拍！”
　　陆见野侧头看过来：“那是什么？”
　　“你打过羽毛球，或者网球么？”郁双比划道，“就是那个拍子，网密一点，通电的。专门打蚊子苍蝇——就是会飞的虫子。我们那的蟑螂也会飞，用这个挺有效果！”
　　陆见野扬了扬眉梢，对此总结：“也就是说，昆虫怕电？”
　　郁双不理解：“什么活物都怕啊！220伏特高压电，电谁都……嗯？对啊，你们没试过电击巨虫？”
　　“没试过。”陆见野说，“我们很少使用电击武器，常规作战不实用，杀伤力不足。”
　　郁双好奇：“那你们都用哪些？”
　　陆见野说：“该用的武器其实都用了，激光、弹药……甚至是核武器。”
　　郁双忽然怀疑电蚊拍的可行性了：“核武器都用不上，电击可能也不太有用。”
　　陆见野道：“未见得？拖鞋就有用。此前有过猜测，并非人类的武器强度不够，而是没有对症下药。”
　　郁双又开始担忧了：“万一不行呢？”
　　“本来就是没办法的办法。”陆见野说，“有得试，至少多一种可能。”
　　追到森林边界，露西娅似乎终于觉察到了不对，企图撤走。
　　但陈远之配合走位，适当攻击，彻底将这位S+巨虫逼了出来！
　　接下来的航程就顺利多了，露西娅似乎彻底被激怒，紧紧尾随定海，不再企图逃避。
　　陆见野一骑当先，直线开往二组埋伏的沙漠。
　　行至此刻，陆见野的计划已然没有什么好藏的。特战部重新连接起通讯，做最后的战前准备。
　　“老大老大，我怎么感觉不对？”陈远之迫不及待道，“这个露西娅就乖乖就擒了？不对劲啊，她肯定有后手。”
　　陆见野说：“她可能有，但我们没有。”
　　陈远之重重叹了口气：“老大说得对，你们还有谁会做祷告？现在很需要。”
　　李岩说：“心诚则灵，你自己随便念几句得了。”
　　陈远之道：“那也得讲究形式啊，上行文下行文能一样么？”
　　李岩：“你开心就好。”
　　陆见野说：“还挺专业，以前没让你写公文屈才了。你就写个通知或者告知书，让上帝务必保佑你，管用。”
　　珍妮煽风点火：“对对对，还得多加几个部门。就像老大去打秋风，总有一个冤大头。”
　　陈远之深吸一口气，总结：“得嘞。那就玉皇大帝三清真人上帝耶稣观世音如来佛祖齐天大圣二郎真君太上老君……”
　　王战天小声问：“那个，打断一下。哥你这样得罪的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陈远之不在意道：“广撒网嘛！万一谁就需要完成一点KPI呢？”
　　王战天：“那你得罪的人怎么办！”
　　陈远之：“交给需要KPI的人呗，都是同事别使绊子？”
　　王战天：“万一没有需要KPI的呢！”
　　“嗐。”陈远之很豁达，“撞大运没撞上呗。”
　　郁双适当补充：“祈祷么，坏的不灵好的灵！”
　　陈远之道：“就是这样，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啊啊啊，老大！！！你怎么飞下去了！！！”
　　郁双猛地抓紧扶手，就看到陆见野面无表情地说：“到了。不往下飞，你还想绕地球逛几圈？”
　　陈远之道：“我是说可以平缓一点——呕！唔！”
　　“平缓不了，就这个技术。”陆见野坦然扯淡，“继续下降。”
　　不仅陈远之没反应过来，就连露西娅都滞空了片刻，才一个猛子扎向地面。
　　陆见野调出测量工具，略估算一下，当即道：“避让。”
　　李岩和珍妮各自后退，只见露西娅狠狠落地，竟然在沙地上凿出个洞，大半身子都被砸了进去。
　　这一下倘若落在舰艇上，再厚的钢筋铁骨也得被砸穿。
　　陆见野锁定露西娅的位置，陈远之迅速调整状态，率先接近地面，同时伸出机械爪，勾住露西娅，以防逃窜。
　　四艘舰艇呈现出包围之势，随着陆见野一声令下，无数炮弹和药剂砸向地面！
　　霎时间，沙石飞溅，扬起一阵漫天的沙暴。舰艇外几乎目不能视，过了约莫五分钟，药水仍旧在混着沙砾滚滚而落，混成一滩泥汤。
　　不等沙子落干净，陆见野再次发出给；攻击信号：“交换队形，避免静止，持续进攻。”
　　话音落下，一秒之后，定海结束了悬停的状态，开始在沙尘暴里穿梭，速度越来越高。
　　在郁双看来，这样的行动无异于横冲直撞，但盘旋几周后，尽管几艘舰艇互相看不见对方，仍旧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没有发生任何剐蹭。
　　王战天在李岩的舰艇上小声念叨：“岩哥岩哥，你们的阵型提前演练过么？完全看不见也不会撞到啊！”
　　陈远之嘴快道：“根本不用练吧！一起合作这么久了，这点默契还是要有的。”
　　李岩解释道：“或者你可以认为，我们每天都在练习默契配合——嗐，等你在特战部久了，就懂了。”
　　珍妮则道：“不如不懂。打完这一仗，巨虫战败，人类获胜，他就用不着懂这些了。”
　　“哇，真的可以么？”王战天的声音大了点，听起来是激动到凑近收音器，“这次行动任务这么大？”
　　陆见野说：“道理上是，让郁双给你讲讲？”
　　郁双和陆见野什么都说，但要是让他将那些小说里的设定搬到眼前，形容这样的怪物……他的羞耻心就隐隐有要上班的趋势了，赶紧拒绝：“我讲不明白吧！”
　　“就是你说的虫母？”陆见野说，“挺长的那一堆，我也记不住了。”
　　王战天好奇心简直要爆，连声问：“郁双郁双郁双，你快和我说说！这又是什么啊？”
　　郁双只能硬着脸皮，迅速说：“简单来说这是个关于巨虫一族社会分工的设定！巨虫的攻击力强悍智商不够，但他们的首领虫母恰好相反。她可以向全体巨虫下达指令，整齐划一进攻。这种模式看起来坚不可摧，但事实上抓住攻击力不强的虫母，就解决了一切的问题！”
　　王战天发出惊叹：“原来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设定看起来像不像小说？”郁双说，“不止想还真就是……我也不知道这个猜测靠不靠谱。”
　　陆见野道：“一半靠谱，虫母领导虫族，这一点完全得到了印证。接下来就看另一半了。”
　　郁双说：“是的是的，希望这个虫母真的比较脆弱……”
　　在众人的讨论声里，忽然响起一个女声，由于断句发音稍有些怪异，听起来像是AI合成的：“那就要让你失望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郁双与陆见野对视一眼, 瞬间辩识出——这是露西娅的声音！
　　露西娅继续说：“不知道你从何而来的理论，但我并不像你说的一样。巨虫是野兽，柔弱可欺的存在, 注定无法成为制定规则的首领。但你的故事很有趣，我从未听过，不如讲给我？”
　　郁双顿觉后脊一凉, 如同被什么阴暗潮湿的生物盯上了一样。
　　露西娅越说，声音就越是流畅, 像是刚刚现修习了这门课程一样，声线也愈发靠近人类：“你似乎有很多故事, 讲起来有些麻烦。初次见面, 不如将你的身体赠予我，我会万分感谢的……”
　　郁双飞快拒绝：“用不着用不着, 我们这边没有送这个的习俗哈。”
　　露西娅语带笑意：“这样的幽默感也不错。”
　　郁双还要反驳，陆见野已然调转舰身。随着一阵猛烈的摇晃，同时开启定海内全部的攻击弹道，打出全力一击！
　　其余几艘舰艇也迅速反应过来，立即排开阵型, 呈现出包抄的姿态。
　　“等等——这么突然的么！”郁双被晃得头晕眼花“我还没来得及骂她！”
　　窗外又是一阵黄沙漫天, 陆见野率领众人潜伏在沙暴中, 沉声道：“她逞口舌之快, 没必要搭理。”
　　“那真是可惜啦。”
　　只见定海的前窗外, 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的黑影, 露西娅的声音再次响起, 声线最终定形成了一道甜美的女声，“用人类的语言文字，打一场唇枪舌战, 也许是你唯一能与我打个平手的机会了呢。”
　　这一次，连陆见野都禁不住蹙起眉头。
　　方才声音暴露了露西娅的准确位置，众人皆是打出了全部的弹药，以图造成致命一击。按照此前露西娅被重创的情况来测算，即便要不了她的命，也足够造成重伤。
　　可万万没想到，她竟如同无事发生。
　　在这宛如穷途末路的时刻，最需要的是时间。郁双咬咬牙，忽然大声说：“好像你很会说人话一样，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是啊，所以我很乐意和你聊一聊。”露西娅笑了笑，“不过，拖延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克制我。”
　　陆见野低声喝道：“郁双！”
　　郁双置若罔闻，甚至解开了安全带：“好啊，聊就聊——我不信你能做到天下无敌。”
　　“渺小如你，不理解造物主、也实属正常。”露西娅说，“来吧，用你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换取族群片刻的苟延残喘。真是划算的交易。”
　　郁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一拖到底，玩命给陆见野使眼色：“你想听什么？”
　　露西娅侃侃而谈：“都很有趣，不如从你们世界的虫族说一说。”
　　郁双嘴上说得漫无边际，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睛紧紧盯着陆见野，甚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哦……我们那，蟑螂多，个头大，夏天满屋爬。你要听这个？”
　　陆见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像是会了意，将注意力集中在驾驶舱内，噼里啪啦地翘起键盘。
　　“个头有我的蟑螂大么？”露西娅好奇地问，“对了，陆见野，你在敲打密码？真是新奇……反正也没什么用，随你去咯。”
　　郁双咬咬牙，继续讲着自己和蟑螂大战三百回合的事情，听得露西娅笑得抑制不住，唯有在心里许愿，希望陆见野赶紧想出办法。
　　舰艇间的通讯还在链接，但大家纷纷保持安静，只有规律的键盘敲击声响。
　　直到郁双讲完夏天如何同蟑螂斗智斗勇，陆见野仍旧只留下一个忙碌的背影。
　　郁双的心愈发沉了下去，单方面猜测应该是始终未能找到解决方法，绞尽脑汁地继续说：“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虫子，叫萤火虫，你们这有没有？”
　　露西娅单手按住定海的前盖板，使得悬停的机甲缓缓下降，落在地上。她盘膝而坐，将下巴颏靠在定海上，像是上学时听课的懒散样子。
　　找到舒服的姿势，她才问：“那是什么？你形容一下，我的取名方式特殊，与你那里不同。”
　　郁双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聊：“那你们怎么取名？”
　　“不像你们的一厢情愿。就拿你说的蟑螂举例子，在我这里，他们叫做无头勇士。”提及此事，露西娅十分自得，说着又有些激动，转为谴责，“它们勇猛无比，即便被砍去头颅，也能继续战斗。相比较下，你们取的‘蟑螂’二字，堪称对勇士的污蔑！”
　　郁双：“……”
　　蟑螂很勇猛是什么好事么？！
　　还有这是不是太中二了，现在的反派到底有什么燃起来的指标啊？全球变暖都已经刻不容缓了！
　　正在这时，陆见野偏了偏头，递过来一个眼色。
　　目光交错间，郁双竟然完全领悟了他的意思，大声反驳起来：“你这个取名的方法也不太对……嗯，怎么说呢，我在这个世界最大的感触，就是人类应该尊重——”
　　他艰难地说，“嗯，尊重蟑螂。”
　　露西娅坐直了身体，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攻击性：“哦？”
　　“呃……其实咱们命名的本质一样啊！”郁双现说现编，咬着牙硬生生来了一场虫权宣言，“我们按照昆虫的亲缘关系、身体构造取名，你是按它在族群里的功能取名……都完全没尊重人家自己的意见！”
　　露西娅陷入沉思：“……有道理，可惜这些巨虫只会发出噜噜的声音，我也无法判断它们的好恶。”
　　郁双说：“你就必须要给它们取名字分门别类？谁规定的，万一他们就想叫‘噜噜’呢？”
　　露西娅哑然：“世间万物都该有名字。”
　　郁双忽然灵光一现，抓住这一点说：“你就没有名字啊。”
　　露西娅的表情出现片刻空白，不过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说辞：“我无需这种东西。”
　　郁双追问：“你为什么不需要名字？”
　　露西娅回答不出，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几乎是恼羞成怒：“我现在对你毫无兴趣了！”
　　不过对话进展到这里，也不需要她再回答什么了——这位所谓的“虫母”，看似所向披靡，实则名不符实。
　　她好奇心重、骄傲自满、稍一误导思路就会被带跑，还有些情绪化的易怒，那些不可一世的话里，掩藏的全是心虚。
　　如果之前的正面接触再多一些，陆见野早就应该发现，这位“露西娅”似乎并不具备成为“虫母”的特质。
　　她甚至无法完成稍有些高深的谋划，比如入侵陆吾。
　　陆见野朝郁双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安静，而后对着话筒说：“我如果没记错，你还是有名字的。露西娅，记得李乔恩么？”
　　露西娅的反应更加强烈了，她的后背伸展出虫翼，整个人飞了起来：“记得什么？他是个叛徒么。”
　　陆见野说：“记得你们是怎样害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定海抛出一枚烟雾弹，趁着烟雾蔓延的时机，调转方向，朝东飞去！
　　眼前这位不是真正的虫母，那必然还得有个真货。
　　脑子不清还跑出来，为的应该也是拖延时间。
　　如此来看，真正的虫母是在一个陆见野他们能找到的地方，而且是能够被击败的！
　　这个位置不做他想，必然是在众巨虫朝拜、他们第一次遇见露西娅的方位。
　　定海全速前行，郁双也转过弯来，紧紧抓着座椅扶手，退回到了副驾驶座上。
　　“去找真的虫母么？”他试着问，“可是弹药都打光了，遇到虫母怎么办？”
　　陆见野说：“见招拆招，比起这个，还有件事得和你说。”
　　郁双疑惑：“什么事非要现在说，这么重要？”
　　“很重要。”陆见野说，“科研所刚刚启动了时空穿越的机器，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就……”
　　“你说什么？！”郁双愕然，“你、你和地面联系了？怎么忽然……不是，我……这！”
　　真到了要回家的这天，郁双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亦或者不舍，他被消息迎头砸得头晕眼花，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像是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消息。
　　组织了半天语言，他也只是问出一句：“……怎么忽然就启动了。”
　　陆见野说：“你刚刚和巨虫露西娅对峙，被盯上了。除去临时启动穿越程序，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可她是假的！”郁双的语速变快，生怕说一半就被抓走似的，“她和李乔恩遇到的不是一个人，行为语言都对应不上。我们还有下一步计划，你干什么急着送我走？”
　　陆见野冷静地回答：“那会还不知道。”
　　郁双颓然坐下，靠在椅子上，说：“哦……行吧。”
　　沉默了一会，他说，“那我回去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陆见野摆弄着驾驶面板，动作行云流水，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空了的，肯定去。”
　　郁双说：“你骗我。”
　　“没，”陆见野扯了扯嘴角，“我说话算话，你等着我。别生气。”
　　郁双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气什么……我也没立场生气。从来的时候，我就惦记着回家，现在算是夙愿得偿。虽然突然了点，你也是为了救我。”
　　“别这么说。”陆见野的声音有些干涩，“没和你说一声，是我的不对。”
　　郁双替他找补：“你也没机会。”
　　“是。”陆见野说，“但你不开心了，就是我的问题。”
　　郁双忽然笑了起来，他笑了一阵，说：“陆见野，你再说几句好听的吧。我想多听会。”
　　陆见野手上的动作不停，驾驶定海高速破空：“想听什么？”
　　郁双想调侃一句“这还能点菜么”，只是张开嘴，却发不出来声音。
　　他的视野内出现像视频卡顿的条块，眼前画面模糊起来，耳边响起此时不该有的车水马龙。
　　同事的哄闹声如潮水一样传来，“咔哒”一声，是车门被打开。
　　“欢迎乘坐优享专车。”陌生的男声说，“手机尾号说一下，谢谢。”
　　“7751！郁组长拜拜，咱们也奢侈一下一路顺风！”
　　“师傅等一下啊，他东西多，开开后备箱……”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郁双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仍旧混沌，被半推半就着进入车内。
　　霎时间，两个世界的动作重合。
　　郁双猛地摇头，再睁开眼，他正坐在一辆比亚迪内。
　　手里是放他私人物品的小纸箱，前排的司机西装革履，关切地问：“先生您有什么需要？”
　　郁双低下头，只见敌敌畏的瓶子已经空了，放在杂物的最上边，咕噜噜地滚落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瓶子，一时间口干舌燥，哑声问：“请问有水么……”
　　随着瓶子被捡起，暴露在后视镜中——司机师傅一脚刹车踩到底，大喝一声：“有！小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哎呦多喝点……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挺住！！！”


第107章 第 107 章
　　司机吓得猛踩油门, 车速瞬间飙到了一百迈，在城区的主干道上飞驰。郁双的视线再次模糊，还没落定的灵魂被再一次抛出——
　　眼前又隐约浮现出定海的内饰。
　　“怎么不说话。”陆见野的声音传来, “……已经回去了么？”
　　郁双有气无力道：“你自己回头看看？我好像里一半外一半……回去了一下。”
　　“没事。”陆见野说，“在矫正时间节点，有一小阵的混乱。但不会有风险。”
　　郁双深吸一口气, 此时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一句：“……虫母肯定是在咱们遇见露西娅的反应位置！别跑错了！”
　　“知道。”陆见野说, “这个位置估计是他们的巢穴……”
　　郁双还没听完，一恍惚又回到了网约车上。
　　司机当即一哆嗦, 颤抖着踩下刹车, 做出求饶姿态：“佛祖观音保佑……玉皇大帝保佑，这位不知是何方高人……您……”
　　郁双假装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师傅您客气什么, 我就是晕车了……”
　　“哈？”司机呆愣地看着他，“我刚刚看见你消失——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郁双咬牙想了想，说：“嗐，我刚刚弯腰捡东西去了！”
　　司机低头, 发现地上果然零散掉了几样东西。可是一口气没松利落, 视线对上敌敌畏空瓶, 又不敢出声了。
　　郁双连忙捡起来, 努力解释：“我……哈哈, 您别紧张, 不是有毒物品, 我买的恶搞……浇花壶！”
　　司机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终于觉着郁双看起来挺有人样了，才重新启动车子：“吓我一大跳……”
　　郁双赔着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什么, 我这东西有点多，麻烦您快点？不去医院，就去目的地！越快越好！”
　　得快点回家，不然迟则生变，再一波动——
　　只是一想，郁双霎时一阵天旋地转，又被卷走了。
　　他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在心里想着：“也是对不起这个师傅了……”
　　陆见野已然到达了目的地，下方是熟悉的山崖。
　　特战部众人正在通讯频道商议：“现在是真的弹尽粮绝啊！直接用舰身撞？”
　　郁双打了个激灵：“已经这么困难了么？我这还有，呃好吧，空了。”
　　他感受到手里抓着的敌敌畏，可仔细一看，是刚刚捡起来的空瓶。
　　“郁双你还在！”王战天在通讯中兴奋道，“快来一起想想办法……”
　　陆见野果断道：“他这次也没办法，别让他惦记这些了。”
　　“哦哦哦！”王战天又懂了，“时空穿梭具有主观性，他一直惦记咱们这，就会延长时空对齐的过程……”
　　陆见野调低通信音量，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朝郁双走过来。
　　郁双仰着头，他则附身过来，捂住了郁双的眼睛：“别看，集中注意力。时空已经对齐了，回去吧。”
　　郁双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就没别的想说了？”
　　“我能解决，别担心了。”陆见野说，“先回去，我努努力去找你，不会叫你等太久。”
　　郁双再次感受到恍惚，咬住牙关：“你不许骗我！我会等你的！！！”
　　陆见野似乎说了什么话，郁双没听清，已然再次回到网约车上。
　　司机大哥汗流浃背道：“兄兄兄弟……你你你回来了？”
　　郁双看着手里的空瓶，沉声说：“我要买杀虫剂！师傅你找一家超市停车！”
　　司机吓得快哆嗦了：“停停停停停哪……”
　　此时已经到了郁双住的小区门口，老破小的门口有家便民超市，郁双遥遥一指：“就这里！”
　　随着司机靠边停车，他迅速窜下去，直接杀进店里问：“老板，有——”
　　说时迟那时快，郁双吐出后半句话时，眼前的人又成了陆见野：“……有杀虫剂么？”
　　陆见野：“……”
　　这一回，郁双出现的位置改变了，不再是座位上，挪到了舰艇门口。
　　陆见野刚刚推开门，又赶忙一把拉住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郁双一拍大腿：“我有办法了，我可以把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带来给你！我正在超市买杀虫剂！”
　　“胡闹！”陆见野深吸一口气，斥道，“现在是对齐时空，需要补全你穿越过来的节点信息！你再做两个时空的物品交换，对不齐怎么办？”
　　郁双一声没来得及吭，在众目睽睽下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回到小超市的门口。老板正沉迷于追剧，头不抬眼不睁地遥遥一指，没给过来半分眼神。
　　郁双心下大喜，直线跑过去，在货架上拿起型号最大的一罐，喊：“这个多少——钱……”
　　熬过一阵熟悉的眼花缭乱，他看着陆见野，诚挚发问，“呃，你们进行到哪步了？”
　　“……”陆见野无可奈何，“准备深入洞穴，找真正的露西娅。”
　　郁双点头如啄米，打开外包装，介绍道：“这个是杀虫喷剂，但是有一点毒性……不过不重要你们都带了面罩！对着喷就行……拿着！我给钱了的，我带过来这么多东西，也不差这一点了！”
　　陆见野还待推拒，郁双已经原地消失不见了。
　　超市老板不耐烦道：“货架上都贴了价，自己看！”
　　“哦哦哦！”郁双响亮地答应，实则一眼没看，抻开了T恤的下摆，一股脑地开始扫货，“您忙您忙，我自己……呃？”
　　老板听着声音不对，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看着乱七八糟的货架，提高音量：“你买这么多？！！”
　　“对对对……”郁双说，“我家闹蟑螂！”
　　“那你不如买个拖鞋。”老板摆摆手，往回走去，“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还没习惯。过几年就好了，看不见蟑螂都不适应的。”
　　郁双：“……”
　　他忽然怀疑自己有必要搬个家了。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他眼前一晃，随着瓶罐落地声响，郁双的视线暗了下来，脚下变得崎岖无比。
　　身体一晃，他下意识松手，摸到一块岩石。
　　幸好有人在他身后，扶了一下他的胳膊，才没摔倒在地。
　　郁双的视线也渐渐恢复，只见眼前是一条延伸的洞穴，向地下深入，看不见尽头，如同地狱通道。
　　掉落的杀虫剂瓶子顺石壁滚落，一路滚到听不见声响——这洞穴的深度难以估量。
　　郁双回头，看到陆见野的脸，先把手里还剩的几罐子塞过去，严肃问：“你们进来干什么！这里面不一定有什么，氧气都不知道够不够！”
　　“没办法。”陆见野说，“洞穴太深了，很难从外攻击。”
　　郁双想了想，往外推他：“我有办法……我们往里喷杀虫剂，喷多了巨虫自己就出来了，你就别管——”
　　陆见野做了个噤声地手势，揽住郁双，望向洞穴深处。
　　初时，郁双还没什么感觉，只见大家都严阵以待，也稍有点紧张；过了片刻，他开始听见洞穴深处传来声响，连地面都微微摇晃。
　　——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郁双来不及紧张，再一次随着晕厥回到超市。
　　他下意识伸手向货架，紧紧抓住了一支网上推荐颇多的杀虫饵药。
　　超市老板疑惑地回头，见他似乎还在挑选，摇了摇头，坐回沙发上，继续摇头晃脑地播起宫斗剧。
　　郁双深深吸了一口气，留给他的机会不多，只能趁机蹲在货架后边，窸窸窣窣地拆起包装，做好随时丢出去的准备。
　　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五、六……对不起了老板，一会我肯定多给点钱！”
　　数到第一百五十九，周遭的空气再度扭曲，郁双回到了山洞。
　　陆见野站在他身前，正在与一道人影对峙。
　　“我来了——”郁双抄起大瓶杀虫剂，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对面那人猛喷，“杀杀杀！！！”
　　可对面那人完全不见有分毫紧张的意思，颇为好整以暇地打量一番，问：“不是上次的药了。”
　　陆见野按住郁双的肩膀，将他拉了回来：“怎么，不是你喜欢的口味了？”
　　郁双愣了愣，仔细看去，只见那人与之前的巨虫露西娅一模一样，但言行举止又不同，要成熟沉稳得多。
　　“口味倒不重要，我只是感慨你的退步。”露西娅直言，“毫无效用，徒有其表。”
　　陆见野点点头：“那可真是怠慢了。”
　　露西娅笑了笑：“早知这样，我也不必大费周章。”
　　郁双立即判断出形势——超市的杀虫剂蚊香恐怕通通没什么用！
　　这些微毒无毒的家用产品，在巨虫面前实属九牛一毛，就算把整个超市的杀虫剂倾洒过来，都不见得能药倒一个。
　　陆见野将郁双完完全全挡在身后，彬彬有礼地回应：“有劳了？”
　　露西娅道：“不必客气。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拿出来吧！”
　　郁双飞快地思考着，一低头，看到陆见野打了个手势。
　　是“快走”的意思。
　　陆见野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沉稳，而是已经到了无计可施地地步。
　　郁双轻轻勾住他的手晃了晃，表示询问的意思。
　　陆见野向天上的方向一指。
　　露西娅问：“这就要束手就擒了么？”
　　“那倒不是。”陆见野笑了笑，“正在想办法，看看怎么把你骗出去。”
　　说罢，陆见野仿佛知道郁双的频次一样，反手一推。
　　紧接着，郁双的眼前一黑，又回到了小超市。
　　——杀虫剂没用！
　　郁双“腾”地站了起来，怀里、手边的杀虫剂散落一地，叮叮当当地散落。
　　老板被吓了一跳，坐地弹跳起来，三步并两步跑到近前：“怎么了怎么了？”
　　郁双左顾右盼，急匆匆地找着可用道具……就看见了老板手里的电蚊拍！
　　他眼前一亮，跨过地上的瓶瓶罐罐，一把抓住电蚊拍：“借我一下！！！”


第108章 第 108 章
　　托福于当代良好的治安, 老板人生里还从未经历过这等明抢行径，一时间怔在原地，甚至于生出一点“既然他这么需要, 这东西给他也无妨”的感觉来。
　　下一秒，郁双又消失在了原地。
　　听着老板尖叫的尾音，郁双降落在山洞门口。
　　只见露西娅站在高高的岩石顶部, 特战部众人呈现包围之势，纷纷举起武器。
　　陆见野站在正中, 在他身后，是几台不成形状的机甲。
　　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鏖战。
　　特战部众人俱是一身狼狈, 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擦伤与污渍；露西娅也没好到哪里去, 正微微喘着粗气，嘴角有一抹淤青, 脸颊也划出一道血线。
　　王战天第一个看见郁双的身影，眼神聚焦在电蚊拍上，对这个东西十分陌生。一瞬过后，又快速地挪开目光，似是不想惊动巨虫。
　　可惜没什么用, 这一瞬间的异常, 已足够让陆见野和巨虫露西娅同时回过头。
　　说时迟那时快, 露西娅忽然之间飞掠过来, 逼近到郁双跟前：“有意思。陆见野, 你看到这个人的瞬间, 气味都发生了变化。”
　　郁双被忽然突袭到脸贴脸, 目光聚焦在眼前的脸上，竟然一阵毛骨悚然。
　　露西娅披着一层人皮，样子是标准的欧洲人长相, 皮肤白皙，眼窝深邃而深情，绝对算美人。
　　可郁双看见她，只觉得心生恐惧。他下意识后撤，刚好余光扫见手里的电蚊拍，他福至心灵，打开了电源。
　　陆见野疾驰赶来，却也比不上露西娅抬手的速度。
　　露西娅缓缓举起一只手，结印似的在空中捏出手势，直指郁双的面门！
　　郁双心头一哆嗦，紧紧闭上双眼，全力挥出一拍——
　　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电蚊拍顺着余力，狠狠击中露西娅的脸颊后弹射出去，一路划着电光飞出了抛物线。
　　陆见野紧盯着这道弧度，恰到好处地起跳，一个旋身接住了拍柄，按住电源键。
　　露西娅被电得晕头转向，绕了几圈才将将站稳，半边头发都焦了，脸也灼烧变了型，露出属于昆虫的结构，样子诡异无比。
　　对峙的战况瞬息逆转。
　　陆见野掂了掂手里的电蚊拍，做出攻击动作，试图瞄准……从心脏挪到了背脊的位置。
　　这只巨虫并非真正的人类露西娅，只是拟态出了她的外貌——而不具备人类的身体。
　　在双方作战经验不足的情况下，拟态往往会造成误区，让人误认为巨虫有着与自己相近的要害。可实则不然，在皮囊之下的身体构造有着天壤之别！
　　露西娅的半张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这一次，她放弃了更多的人类体貌，双手直接化身为巨镰。
　　如果郁双在这里，就会瞬间认出，那是螳螂的形状！
　　可郁双正晕头转向地坐在货架下，和老板面面相觑。
　　尽管他在这间便利店里穿梭了不知多少光年，眼下居然是两人头一回正经地面对面。
　　老板是一位长相面善的阿姨，身型却可称魁梧，估摸是常年搬运货物的功力，能有的腱子肉一块没少。
　　郁双在第一时间认清形势，高举双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呃，想买个电蚊拍……？”
　　老板仍沉浸在大变活人的惊疑不定中，颤抖着指着货架上：“……这么着急，你先拿去用？这里还有。”
　　郁双一句“谢谢”挤到嘴边，音没发出来，又迎来了一阵恍惚。
　　趁着还有意识，他伸手抓住货架上没拆封的电蚊拍，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老板：？？？
　　巨虫露西娅的巢穴早已被轰成废墟，经历玩新一阵的打斗，地上为数不多的几根草叶都被电火烧出了烤串的清新香味。
　　离烤韭菜的距离只差一把调料。
　　陆见野和巨虫露西娅打得如火如荼，特战部众人无法插手，只能立于一边观战。
　　郁双恰落在他们之中，身上噼里啪啦掉下一堆电蚊拍。
　　众人顿时大喜过望，一拥而上进行哄抢，纷纷拿着拍子加入战场。
　　经过一番迅速瓜分，郁双手里还剩下最后一个。
　　王战天眼巴巴地看着他，伸出手。
　　郁双看着一片混战的战场，忍不住心生向往，试图加入其中。
　　就在纠结的瞬间，王战天忽然跳起来，一把抢走电蚊拍，迅速地冲上前去。
　　郁双气得吼道：“你懂不懂武德！！！”
　　“先下手为强！”王战天遥遥喊，“后下手遭殃！”
　　郁双气得开始恍惚，一眨眼就回了便利店，继续和老板眼瞪眼。
　　老板警惕地后退，看郁双的眼神像是看见什么犯罪分子一样。
　　郁双举起双手解释：“我有钱！我付账！老板您算算……”
　　老板问：“那……你还有什么要买的？”
　　“电蚊拍！”郁双斩钉截铁地说完，边问边跑去架子前，“还有么……还有一个！”
　　拿着的最新战利品，他狠狠闭上眼，随着思绪漂移，周遭闷热的空气骤然干燥，混合着沙石拍来。
　　郁双再次睁开眼，迎着满天横飞的沙砾，遥遥看到正与巨虫进行最后决战的特战部。
　　特战部的几人已然狼狈不堪。
　　王战天已经鼻青脸肿，手中紧紧握住拍子，奋力跟着战斗节奏，但体力已经不济，走一步都要左脚拌右脚。大家围攻这庞然大物十分不易，纵然李岩站在他身边，也忙得无暇分心，刚一伸出援手，就被巨虫抽在了后背上。
　　陈远之和珍妮在另一侧打着配合，身上的作战服裂成了一条条的乞丐装，尤其是陈远之，还有一条胳膊很不自然地拧着，估计是断了。
　　陆见野也已是强弩之末，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污染得乱糟糟，电蚊拍的光一阵淡过一阵，现代科技的力量遭遇能源危机，电量快见底了。
　　不过露西娅也没好到哪去，现下已经完全放弃了人形，露出约莫两人高的本体。
　　它形同甲虫，后背的盔甲之下，长着数片薄薄的飞翼，已经被电得焦成一块块了；几条腿上原应该遍布尖刺，尾端挂有尖锐的倒勾，也已然被打得七歪八扭。
　　郁双一咬牙，三两下扯掉包装，高高举起手中的电蚊拍，朝着混战的方向急速冲去。
　　此时已到了日落时分，大漠孤烟，天边残阳，气氛与时节都刚刚好，此情此景可堪称一句悲壮。
　　就是唯独差了点体力，眼看着还有百八十米就能加入战团，郁双已经开始喘得嗓子眼疼了——作为一个大学毕业就没跑过步的人，这一段八百米外加冲刺的运动量，对他有点不太礼貌。
　　郁双边跑边绝望，完美地代入了一句话：“这场穿越活动要是有评分，我只能打8.6，因为我有1.4了……”
　　露西娅觉察到这边的动静，开始迟缓地转身。由于两侧各有几只爪子遭到重创，这个动作相当迟缓笨重，一动就掀起了烟尘。
　　特战部几人的动作一迟，阵型稍被打乱，但很块又聚在一起，呈现新的包围圈。
　　陆见野跟着虫首而动，正面迎敌，率先看见了郁双。
　　他眼神一凛，目光锁定在闪着电光的电蚊拍上，嘶吼出声。
　　隔着滚滚沙尘，郁双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见众人齐刷刷地动身，引着巨虫朝前而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陆见野忽然助跑两步，猛地蹬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旋身跃起！
　　战况焦灼至此，巨虫已然失去了理智，全凭本能地躲避这全力一击。
　　可陆见野只是虚晃一枪，他在半空中闪身侧仰，给郁双留足了挥拍的余地。
　　郁双恰在巨虫俯首的瞬间挥出电蚊拍。
　　但异象突生——
　　远处忽然传来雷击一样的轰隆巨响，天际线卷起尘土，几乎遮蔽了夕阳。
　　郁双手上的动作靠着惯性继续，忍不住侧目看去……竟然是虫潮！
　　巨虫露西娅的分泌素随着战况而散发溢出，居然引来了周围的巨虫。


第109章 第 109 章
　　人类对昆虫的恐惧深植在DNA当中, 任谁见到这样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昆虫，都要头皮一紧。
　　更不用说，还是足足有几人大的巨虫！
　　郁双熟练地闭上眼, 手腕狠狠一压，用尽全力击中了巨虫露西娅的头部。
　　电光迸发出高温，空气中霎时弥漫起焦香, 让人能联想到早八的黑咖。
　　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通感，郁双的怨气忽然弥漫起来, 他咬紧牙关，以极快的速度猛烈挥舞起电蚊拍, 一下下打在巨虫的身上。
　　也许是刚刚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的缘故, 无理取闹的上司、要求离奇的甲方、被迫提交的辞呈……全都纷纷浮现出来了。
　　这些记忆本应该在一次次太空旅行里被消磨，却忽然历久弥新地翻涌了出来。
　　郁双几乎要产生错觉, 他此刻好像还站在办公楼里，正在与领导扭打在一块。
　　但持械伤人就有点违法犯罪了，想到这，道德底线发出警铃，他忽然睁开眼睛, 清醒了过来。
　　巨虫已然奄奄一息,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只有触角还微微震颤着。
　　特战部众人眼光有些怔愣, 难以置信地看着郁双。
　　郁双自己则……要吐了。
　　巨虫露西娅的原型宛若一只蟑螂, 如此硕大的蟑螂, 和他脸对着脸, 就算再喝十年凉茶，郁双也很难接受！
　　实在太可怕了！
　　虫潮愈发逼近，郁双深吸一口气……闻到虫子味, 差点没吐出来。
　　他极力忍耐着，再次举起双手——被陆见野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陆见野贴在他身后，发出低哑的笑声：“吓成这样？”
　　郁双忍着恶心说：“……谁怕了？”
　　陆见野握住他的手，带着郁双做出挥拍姿势，另一只手臂环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放松点。”
　　郁双小声说：“我要吐了……”
　　“别想。”陆见野说，“越想越恶心。”
　　陆见野引着郁双按下开关，迅速落下最后一拍，力道之大，震得郁双手疼，直怀疑自己的虎口是不是被震裂了。
　　然后，他带着郁双退后了几步，感觉不太出昆虫的气味，才松开手。
　　巨虫已经倒地，一动不动了。
　　郁双有些难以置信：“这……就完事了？”
　　“嗯。”陆见野看着天边的滚滚尘土，竟还有心思开玩笑，“不出意料，应该是要完蛋了。”
　　郁双：“……”
　　郁双环顾一圈，见大家都是一脸泰然，急得差点跳起来：“不是，你们想想办法啊！！！”
　　“没办法。”珍妮一扔电蚊拍，坐在地上，“舰艇坏了，弹尽粮绝。”
　　陈远之接着说：“但是呢，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巨虫失去露西娅，就没有组织进攻的能力了。081号基地还能再撑几年？应该能吧？”
　　他看向李岩，李岩笑吟吟地回答道：“按照之前的预计，还能用五到十年。足够搭建两个预备基地。”
　　在他身后，王战天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道：“太好了，太好了！下一波巨虫有点多，还要打一下？”
　　陆见野说：“你行你上，我是没有意见。”
　　“不不不，我不行！”王战天急忙摇头，“我一点也挪不动了……唉，剩下的留给远空部队吧。”
　　郁双眼前一亮：“还有远空部队，对啊！计划里，远空作战部队就在你们周围，可以叫他们！”
　　陆见野看向天边，笑了笑：“嗯，等他们呢。你先回去吧。”
　　郁双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差点跪在地上，瞬间腿也疼屁股也疼：“有接应？你早说啊！”
　　其余人默契地没说话，王战天懵懵懂懂地问：“有……接应？你们叫人啦？可是通讯都断了，怎么叫……”
　　“非得拆我的台。”陆见野无奈，“哄对象，没见过么？”
　　郁双气不打一出来：“谁用你哄……对了！我可以带你们走啊！”
　　他眼前一亮，“以后咱们手拉在一起，我把你们都带回去！”
　　陆见野反问：“你几次来回，带过活物？”
　　郁双：“……至少试试？”
　　陆见野拍拍他的头，说：“那就试试。”
　　于是，几个人聚拢过来，坐成一排，互相牵着手。
　　王战天一言难尽地评价：“怎么好像小学生郊游……”
　　郁双深吸一口气：“那我开始酝酿了！”
　　众人齐齐闭上嘴，不再说话。郁双则闭上眼睛，拼命地回想自己在现代的环境，试着挪过去。
　　超市、货架、惊讶的老板……超市里堆满了东西，货架上第一排是泡面，老板皮肤很白净……
　　可是，任由他再怎么想，都没法回到另一边了。
　　郁双懊恼地叹气，忍不住睁开眼。
　　他刚刚想抱怨，就对上了陆见野的视线，以及其他人早就松开的手。
　　陆见野的眼神一错不错，直直地盯着他，好像是期望通过这样的注视，把他这个人描摹一遍，装进眼睛里。
　　他们在一起时，陆见野总是有话说的，要么是调侃，要么说些不正经的，从未有过这样的安静。
　　郁双也静静地看着他，明白了什么。
　　陆见野弯起嘴角，展臂将郁双搂在怀里。
　　郁双突然觉着鼻子有点不舒服，好像要打喷嚏，又好像叫人拧了一下，直到眼眶也有点不适，他才发现这是想哭。
　　“没事。”陆见野耳语道，“职责所在，别担心我。让我再搂一会……等我放手，你就能回去了。”
　　郁双咬着牙：“你早知道这样不行。”
　　“嗯。”陆见野说，“都知道。”
　　郁双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还骗我……陆见野，你就是个骗子。”
　　“才发现？”陆见野说，“你眼神可不太好，被我骗就算了，以后注意点。毕竟呢，我这么遵纪守法的骗子不多。”
　　郁双气得不行，声音带着些抽噎，控诉着说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投项目，要去找我……陆见野，你得说话算话！”
　　“我尽量。”陆见野说，“只要有机会，肯定都做到。你回去等等我，最迟半年。”
　　他说得非常笃定，郁双迟疑地看着他：“你……还有办法？”
　　陆见野言之凿凿：“希望总得有，我也不是第一次到这种境地。你回去就安心等我……半年为期。”
　　郁双还想问什么，陆见野却猛地松开手，起身迎向逼近的烟尘。
　　随着两人距离拉开，郁双的眼前顿时一黑。
　　在有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下意识伸手去抓住了什么，耳边听到有人发出疑问的声音：“巨虫呢？难道这是……海市蜃楼了？”
　　蓦地，一阵妖风平地卷起——虽然没有掀起沙尘，却能卷得郁双一阵头重脚轻，整个人都飘忽了。
　　下一刻，随着风沙散去，他稳稳当当站在小超市内，手里……
　　郁双顺着自己的胳膊，看见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一片衣襟，掐出来一片褶皱。
　　这衣服，则是套在陆见野的身上。
　　——陆见野被他带回来了。
　　郁双满脸茫然，他张了张嘴，耳边听到一声尖锐爆鸣……他还没来得及吭声，目睹了“大变活人”的老板率先崩溃，吓得坐在地上。
　　郁双急中生智，尴尬地笑了两声，迅速道：“老板老板，先别紧张！我……拍短视频！我是个魔术师，他是我的搭档。”
　　陆见野虽然没反应过来，但非常配合地点点头：“抱歉。”
　　老板顿时愤怒起来：“你们年轻人一点没有公德心？！整蛊路人太过分了——”
　　“微信收款，两千元。”
　　说时迟那时快，郁双掏出手机，迅速扫了钱：“对不住对不住，我，我之前找了一家超市合作！和您这里名字太像，走错了。那什么，刚刚拿的杀虫剂电蚊拍……还有补偿您的费用，您看够不够？”
　　老板的火气立刻下降了两千个台阶，语气和缓了不少：“你转这么多钱做什么，嗨你提前说一下……”
　　郁双一个字都不想听，他带着陆见野退到门口，拿起箱子，拔腿就跑。
　　老板目瞪口呆地在后边喊：“哎？哎！靓仔你怎么跑那么快——我退你钱！哎！”
　　郁双一直回了家，还是没有什么实在感，整个人犹如悬浮在空中。
　　他忍不住想：“这是得精神病的前兆？怎么越看越像幻觉。”
　　这么想着，他飘飘然地关上房门，看见墙角露出两条摇曳的“双马尾”，行云流水地踢出拖鞋，砸中一只小强。
　　“这就是蟑螂？”陆见野扬了扬眉，“是挺小。”
　　郁双差点炸了：“这还叫小！”
　　陆见野蹲下，顺手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毫不在意地隔着纸捏起蟑螂：“比起露西娅，小了可不止一点。”
　　郁双靠在门口，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到渐渐回神，他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养猫的人会崩溃于小猫玩虫子：“你快把蟑螂扔了……别看了！”
　　陆见野确实比猫听话，准确地找到垃圾桶：“怕这个？”
　　“是恶心！”郁双更正，“露西娅我都不怕。”
　　“嗯。”陆见野莞尔，“拿着电蚊拍就冲了过来，非常英勇。”
　　郁双看着陆见野的手，还是接受不了这人刚刚拿过蟑螂，拽着他去卫生间洗漱。
　　洗涮干净，陆见野问：“这就是你家？我能看看？”
　　“也不算家。”郁双说，“租的……也住在这挺长时间，你随便看——这边是我办公的地方，那里有个小投影仪能看电视剧，还有这个电锅能做饭……”
　　郁双租房主要讲究性价比，一室一厅一卫生间，厨房都没有，几步就看了一遍。
　　“五十平，该有的也都有。”他挠挠头，“我这里挺小的，看得出来吧，很穷。”
　　陆见野的目光落在兼任厨房的餐桌上，看着并不常用、收在桌子下边的电磁炉和锅，点评道：“麻雀虽小，住起来舒服就好。”
　　郁双迟疑片刻，不无试探道：“我这里没有房间给你住，暂时和我挤一挤？”
　　陆见野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默了默，认真地说：“郁双，我来到这里，是一个误差。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修复。”
　　郁双看着他，闷声回答：“……嗯，猜到了。”
　　陆见野拍拍他的头：“没事，我说话算话。这次的虫潮解决完，最多半年，我肯定会来找你。”
　　郁双一拍脑袋跳起来：“对了……你带点杀虫剂和电蚊拍，我这就去买！你们肯定可以的！”
　　陆见野摁住他的肩膀：“没看到最后那一段？露西娅倒下以后，巨虫已经溃散了，吹过来的都是沙尘。”
　　郁双呆呆坐下：“解决了？”
　　“嗯。”陆见野说，“剩下的巨虫，没有指挥，都只是散兵游勇。有了你带来的杀虫剂，我们很容易解决。最多半年，部署好地球重建计划，我就抽身来这边找你。”
　　看到郁双有点愣神，他主动说，“有点饿，你呢？”
　　郁双方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拿出手机：“点外卖？”
　　陆见野扫视一番，拿走了他的手机：“不做饭么？”
　　郁双坦白道：“做是做，就是会的不多……吃面条么？”
　　看着他拿出两袋方便面，陆见野说：“我做吧。”
　　郁双说只会煮面，还是保守了一点，其实别的也能做，就是不好吃。他冰箱里的食材一应俱全。陆见野挑出几样荤素，再拿出三个鸡蛋，迅速地收拾利索。
　　等郁双找出锅，陆见野熟练地起锅烧油，还无意似的说：“本来想尝尝你的手艺。”
　　郁双问：“下次？”
　　“行。”陆见野说，“下次试试，到底是陆吾配的炉具不好，还是你的手艺有问题。”
　　这说的是郁双刚刚穿越过去的事了，郁双哭笑不得。
　　陆见野轻车熟路地做出来四菜一汤，这座出租屋没经历过这样的丰盛宴席，餐桌上差点摆不下。
　　一顿饭吃完，不仅撑得肚子滚圆，冰箱也满了。
　　郁双本来觉着这样睡觉太罪恶，要活动一番，但这一天的工作量实在太大，他已经一动不想动了。
　　靠在床头，意识游离在睡眠边缘，他下意识抓住陆见野的手。
　　陆见野干脆把他揽进怀里：“别紧张，不如想想，下次见面带我去哪。”
　　“你下次怎么来？”郁双问，“我就住在这等你？我……明天问问房东续租的事。”
　　陆见野在他耳边说：“过好你的日子，其他的交给我。”
　　郁双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抵不住困意，酣然入梦了。
　　陆见野在他的额头落下个一吻。
　　即便时光轮转，哪怕兜兜转转，有缘的人，总会走到一起，共度接下来的每一个日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