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bug修复中[快穿]》作者:不间不界   文案:   世界管理条例严禁违规重生现象。维护部01号员工付邀今,负责此项工作。   -------------------------------------   [第三个世界,末世:被迫以色侍人攻X强权受   在气温零下二十度的暴风雪季来之前,流亡在外的难民小队必须找到栖身之所,莫姆小镇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但小镇可容纳的人口已经濒临上限,他们挑挑选选只收留更有价值的变异者,或者和小镇高层有关系的人,这支大多是普通人的队伍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内。   直到出任务归来的S级异能队长倏然点名,手指向队伍里那个白发金瞳的年轻男人:留下来可以,让他陪我,你们在这里待几天,他就陪我睡几天。]   [第四个世界,无限流:强权攻x被迫以色侍人受   这是一场注定会出现死亡的不公平游戏,绝对的实力之外,还需要一些缥缈不定的运气。   穷途末路的赌徒向神明祈求垂怜,虚伪地发誓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只有来自地狱的堕天使回应了他的祈祷,   代价是——他的一切。   洁白的羽毛垂下,落在队伍里那个黑发红瞳的男人身上:想要活下去可以,过来陪我,想要活几天,就陪我睡几天。]   -------------------------------------   [世界一,ABO:Beta大学教师攻 X Alpha霸总受,渣O鱼塘里的两条鱼勾搭在了一起。   世界二,古代异族:妃子攻X混血受,和亲‘公主’和黑皮继子的二三事。   世界五,虫族:没落贵族雄虫x贫民将军养子,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世界六,缝合网游:茶楼司茗x废物SSR角色卡,经营种田、副本、抽卡,大世界,养成,恋爱,就没有缝合不了的玩法。   世界七,娱乐圈:十八线小明星攻x新贵金主受,要颜值有颜值,要实力有颜值   世界八,西幻:黑豹攻x拟态章鱼受,倒刺和交接腕的激情对决]   攻受都是世界管理员,不切片,全he。一切内容以正文为准   内容标签:强强 重生 相爱相杀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付邀今,陆离 ┃ 配角:萧伞 ┃ 其它:快穿   一句话简介:谁爱修复谁修复去吧!   立意:重生只存在于幻想中,请认真过好人生的每一天 第1章   十九楼的电梯门敞开,付邀今拎着超市购物袋从里面走出来。他垂着眸,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门一开便径直往外走,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连廊过道静谧而昏暗,皮鞋悄声踩过一尘不染的大理石砖。付邀今咳嗽之前刻意压低了声音,隔着层口罩,显得轻缓又沉闷。早上睡醒的时候他的喉咙就有些疼,一整日过去非但没把感冒症状压下去,反而越来越严重,他有些疲惫地站在房门前,忽然又被身后一丝不太寻常的细微动静攫去了注意力。   “嗯……好晕啊……”   付邀今伸手开门的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转过身去看声音的来源处。   随着这道暧昧喘息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一缕属于Omega的信息素,散发着如同刚出炉的蜂蜜蛋糕一般的甜腻气息。   “陆,陆董~我头好疼啊……”   嗲到了嗓子眼的音色听着有些耳熟,付邀今闭了闭眼,转过头,不出意外地在走廊对面的房门前看到了他的Omega邻居,尚沐。   对方就在昨晚还穿着十分学生气的卫衣运动鞋,红着脸敲响他的房门,进屋之后先是毕恭毕敬地问了他几个专业的学术问题,接着适时递上来一盒据说是亲手做的饼干表达感谢,从头到尾态度都温和有礼,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而此时此刻,这个在付邀今面前表现得青涩单纯的Omega却仿若菟丝子一般,缠绕在一名陌生的男人身上,暧昧地喘息着。   尚沐应该是喝醉了,站立不稳地挨靠在身旁高大男人的肩头,不停地低声嚷嚷着头晕,Omega信息素几乎充斥整个连廊。而被他倚着的人站姿笔直,右手稳稳地托住他的胳膊,撑住Omega因为无力而一直下滑的身体。   付邀今是Beta,能嗅到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气味,但不会受到它们的影响。他的目光落在连廊对面门前的两个人身上,停顿了几秒后,这才转身慢慢走了过去。   等靠得近了,付邀今才发现扶着尚沐的陌生男人竟然是一名Alpha,将周身信息素收敛得很好,仅仅能嗅到非常浅淡的气味。   “你好。”   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Alpha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灰色口罩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如果不是这人手里还拎着超市的购物袋,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两颗番茄和一把芹菜,顶上还塞了盒感冒药,不然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什么恐怖跟踪杀人魔。   在Alpha打量付邀今的同时,付邀今也在观察他。   精心打理过的发型,西装革履,胸针、机械表和袖扣等装饰品一应俱全,打扮得像是个刚从红毯走下来的明星,死装。但男人的神情又是放松的,懒懒地看着付邀今,衬衫领口的两枚纽扣解开,露出喉结和一小截锁骨。   “你是?”Alpha问。   “我是……”付邀今倏然嗓子发痒,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两声,眼角漫上一点病态的绯色,“我是尚沐的邻居。”   Alpha没说话,只直勾勾地和付邀今对视,一直到付邀今率先错开目光,将视线投向脸颊酡红看起来神智不大清醒的尚沐,再看两人贴紧的手臂,眉头缓缓皱起。   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是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语,轻轻一笑解释道:“我是小沐的朋友,今天难得几个好友聚会,他喝多了点,我正好顺路给他送回来。”   “嗯。”付邀今应了一声,听不出来到底是信还是不信这个男人经不起推敲的解释。   他伸出右手,淡淡地说:“我来照顾他吧,我是Beta。”   付邀今的态度不算客气,寻常Alpha听到这里少说也要竖眉质问一声你什么意思?但眼前这名男人却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脸上还是笑眯眯的,非常爽快地就将尚沐交给了他,“那就麻烦你了。”   “……”付邀今抬眸和他对视一眼,没有继续客套下去,单手接过尚沐让他半靠在自己肩头,然后将对方指腹按在大门的指纹锁上,键入密码,伴随着清脆的识别音,房门应声而开。   他熟稔的动作引起了Alpha的注意,不过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注视付邀今扶着全身软绵绵的尚沐踏进门内,接着冷淡地回头和他说一声“不送”,话音未落就不留情面地反手打算关门。   “等一下。”男人倏然用手抵住了门,微笑道,“这位好心·的邻居先生,”   这话里的重音明显不怀好意,付邀今不虞地转过头望着他,就见Alpha笑意更深,“麻烦等小沐酒醒过后告诉他,今天他拜托的事情,我答应了。”   付邀今脸色更冷,一言不发地关上了房门。   ……   门外约莫安静了大致五秒的时间,随后就响起男人离开的脚步声,有条不紊,很快走廊便重归于寂静。   门内,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把不停往他怀里拱的Omega扔到沙发上。   尚沐似乎酒劲上来了,难受地用手背撑着额头,小声喃喃渴和头晕。付邀今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眸色暗沉。   不一会,他反身去到水吧,用一次性透明杯接了半杯温水,端着水走到沙发旁。随着他的靠近,空气中的信息素气味越发浓郁,甚至都有些刺鼻,一直等到付邀今站定,信息素的浓度达到峰值,尚沐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眼睫毛微微颤动,眼皮下凸起的眼珠小幅转动,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付邀今将他这些细小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唇角微挑,将口罩摘到下巴上,一口气喝光了手中的温水,接着将塑料杯扔到垃圾桶里,随后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   等到门外彻底没了动静,‘醉得不省人事’的尚沐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打开客厅的灯,看着垃圾桶里被捏扁的杯子沉默了许久。   哪有放着醉酒的娇弱Omega不顾,到别人家里给自己倒杯水喝了就走的??   “这么大好喂我喝水的机会也不知道抓住,”他嘀咕道,“……真难攻略。”   遇到这么难搞定的攻略对象,尚沐下意识就要求助寄在腕表上的系统。以往在这种时候,号称为世界172号管理员的系统都会冒出来给他提供便利,但此刻系在右手腕上的电子表表面却只剩漆黑,他悻悻地叹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什么,兴致冲冲地去书房电脑上查看方才在房门外的监控录像。   屏幕中,两名容貌身材俱佳的男人言语间暗潮涌动,抢着要照顾他,俨然就是为他争风吃醋的架势,尚沐越看心里越美,可惜没让陆董进门,不然肯定要发生点什么,不过能够看到总是冷漠矜持的邻居这般紧着他,也不算亏。尚沐一连看了三遍监控视频,这才心满意足地哼着歌进了浴室。   ……   一墙之隔的相邻房间,监控录像的主人公之一付邀今正就着温水吃感冒药。偌大的客厅内原本只坐着他一个人,但下一秒,付邀今身前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青年人,胸前挂着的名牌上面写着172号。这人现身的瞬间就直勾勾地面朝付邀今跪了下去,膝盖跟不知道疼一样砸在地板上,颤颤巍巍地瞅着付邀今脸色小声道:“付哥……”   “瞧你干的好事。”付邀今的声色几乎降至了冰点。   事实上,房间里的两人都不属于目前所处的世界,而是隶属于更高维度的大世界管理总局的两名员工。   就在不久前,大世界出现异常错误,有许多人死后因为执念和不甘,重生在了本不该出现的世界副本(1)里,这些类似平行世界一样的bug如果不及时销毁就会无限繁殖,接二连三复制出世界副本(2)、副本(3)……像癌细胞一般汲取正常小世界的营养,挤压它们的空间,导致大世界混乱、崩塌,所有生活在其中的灵魂都将泯灭。   诚然让世界副本消失最简单便捷的方式就是直接安排工作人员灭世,但这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是下策。而温和且安全的上策,是让催生它们的重生者执念消除,主动轮回。这也是世界管理总局近期推崇的所谓‘人道主义关怀式重生管理法则’,他们希望管理员们听取重生者不甘离去的心愿,实现他们的诉求,以此达到执念散去,世界副本泯灭的皆大欢喜结局。   刚才和付邀今有过交集的Omega尚沐便是重生者之一。   两年前,他郁郁地在医院里结束了悲惨的一生。回顾往事,年少时他没有主见优柔寡断,放弃了爱慕多年的初恋Alpha,遵循父母想法嫁给一个貌丑但还算有钱的Alpha。婚后他过着丈夫频频出轨婆家刁难的寂寞生活,但好歹衣食无忧,还能买许多奢侈品在网络上经营富贵清闲的男名媛形象,惹得众多网友羡慕,满足他贫瘠的虚荣心。   但没想到婚后不过十年丈夫就破产了,欠下巨债,他被迫搬出豪宅住进了破旧的公寓房,家里资助的钱勉强供他吃喝,再没有多余的钱满足他的精神需求,网上虚拟人设也因此崩塌。可这种情况下,他的老公竟然还在外面借钱吃喝嫖赌,而尚沐因为标记无法和他离婚,又觉得做手术抹除标记成为一个不完整的Omega还不如死了算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尚沐没几年便郁郁而终了。   临死前,他回顾这一生,最大的执念就是未曾拥有一段美好幸福的爱情,可以平淡、可以没那么富有,只要足够真挚,像学生时代那一张张白纸般浓烈又纯洁的爱。   没想到的是,尚沐居然还能再次睁开眼,身边还出现了一个自称世界管理局维护部门172号实习生的年轻声音,并且只有他能听到。年轻声音说尚沐重生了,而他可以帮助尚沐完成临死前的心愿,但条件是心愿完成之后尚沐就要主动和他离开这个世界。   尚沐自然是忙不迭答应了,契约达成,从此之后年轻声音便寄居在了尚沐的一枚腕表里。   这个172号世界管理员的本事很大,能获取其他人的行踪,帮忙探知喜好,还会指导尚沐针对性提升个人魅力值……尚沐在172号的各种出谋划策额下很快就和他学生时代的初恋Alpha重逢,并且互生情愫。   可就在初恋和尚沐告白的时候,尚沐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得到满足。   因为在和初恋暧昧的期间,他发现世界上还有许多更优秀的Alpha,譬如他公司的直系上司,譬如他旅游散心时意外遇见的富二代公子哥,再譬如网络上十分活跃的喜欢拍上半身赤裸照的网红大胸肌帅哥……   尚沐想要的越来越多,他谎骗172号说认为和初恋结婚并不能给他带来真正美好幸福的爱情,让172号帮助自己去追求其他可能的‘真爱’。   172号实习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遵循着‘达成重生者心愿帮助其消除执念’的上级工作指示,利用某些管理员才能查看到的世界源代码帮助尚沐以等同于作弊的方式吸引Alpha的爱意。一直等到两年后,尚沐同时和6名Alpha交往,非常享受于这种六爪鱼的生活,还骚动地打算再劈出一条腿的时候,真的如白纸一样没什么工作经验的172号终于明白他被尚沐耍了。   他气势汹汹地找尚沐算账,但尚沐虽然被追问得有些心虚,却还是大胆地说:“你根本没有强行让我轮回的办法是不是?口头契约也没有什么实际效用,那我不要去轮回了,我要一直在这里活下去。”   “这里本来就是假的。”   “你别骗我了,做梦怎么可能这么真实,而且两年了我都没醒。”   “……”见道理讲不通,尚沐只想相信自己所相信的,172号又动之以情:“小尚,做人不能太贪心,你不是只想要一段美好真挚的感情……”   “对啊,但我现在还没找到真爱,所以才要继续找下去。”尚沐状若无辜地解释道。   “……”   尚沐的无耻言行令172号愤怒到了极点,然后他,愤怒了一下。   ……因为尚沐说中了,他真的没有强制尚沐履行契约的办法。他也不能一刀把尚沐宰了,那样世界副本会崩溃乱码,比直接灭世造成的后果还要严重。   172号搁腕表里无能狂怒半天,气得手表显示屏上的阿拉伯数字一阵癫痫,随后窝窝囊囊地跑回世界管理总局哭着喊着搬救兵了。   这也是世界管理局维护部门01号管理员付邀今会出现在这里的前因,来给闯祸的傻子善后的。 第2章   管理员莅临小世界的方式有多种,可以像172号这样以系统意识出现;也可以虚构形象,改变所有接触者的思想和记忆,让他们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并产生符合逻辑的存在痕迹。   在决定为172号善后之后,付邀今选择的就是第二种方式,而塑造的人设也很简单:重生者尚沐的邻居,Beta·男,大学教授,高学历海外留学引进人才,家境殷实世代经商,外貌体型也懒得费心思直接复刻了他本人的真实形象,简而言之有钱有颜有文化有社会地位。   既然满足心愿的道路走不通,那就只能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消除重生者的执念。   当他所拥有的,德不配位的一切都消失的时候,他还会留恋这个虚假的世界副本吗?   ……   在172号跪地道歉期间,付邀今点开手机,调出一段监控视频,内容同样是方才在连廊上发生的事情,但和尚沐电脑里的那段监控录像视角不同,付邀今重点截取了尚沐搂着Alpha胳膊往上贴的片段,再加那几道‘陆董~好热’的喘息背景声降噪加强处理,确认无误之后翻出一个没有备注的邮箱号,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付邀今将空水杯搁到茶几上,172号应声弹起,为他重新倒了杯温水,讨好地放回原位。   “付哥,”172号小心翼翼地说,“不行的话我去灭世部申请把这个世界武力销毁了吧?”   付邀今无语地瞥他一眼,这时,手机振动提示有新消息,是之前他发出的邮件得到了回复:   [你是谁?你哪来我的账号?这是什么视频?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对尚沐做了什么?]   [这是p的吧?我不相信尚沐会这样。]   [……加我联系方式,我们谈一谈。]   付邀今垂眸看完所有的信息,并没有如对方所愿添加联系方式,反而指尖轻点删除了所有的往来邮件,将手机息屏。   ——尚沐的1号交往对象,任职公司直属上司,一个婚姻观念保守的Alpha,择偶性别仅限Omega,并且认为至少要第三次约会以后才能和Omega牵手,感情道德标准高。尚沐在他面前展现的形象也是一朵感情史一片空白的纯情小白花,洁身自好,恋爱只为结婚。   付邀今解决这位上司的方式非常简单,只要让他知道尚沐的真实模样就足够了,甚至只需要起个头,上司有了怀疑自己就会去寻找证据。所以早在监控视频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付邀今就把1号Alpha从工作计划表上删除了。   还剩下5个……不对,6个,他脑子里冒出方才在连廊里见到的陌生Alpha的脸,尚沐称呼他为陆董,但付邀今对这人一无所知,是尚沐新撩拨上的男人。   “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付邀今说,他起身拎着超市购物袋去了厨房,将晚餐会用到的食材一一取出放进水池里清洗。   转身去冰箱里拿鸡蛋的时候,他看到172号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像只蠢兮兮的拉布拉多,不由得语气冷淡地问:“怎么,要留下来吃饭?”   172号如梦初醒,连忙说:“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叫我哈,那我先走了付哥。”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   翌日一大早,付邀今家大门倏然被敲响,他打开门,就见尚沐站在外面,穿着规整简单的纯色套装,手里端着一盒点心,神色略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当付邀今从门内探出身来的时候,尚沐明显眼睛一亮,又强行忍耐住内心的兴奋,露出歉意的表情。   身为大学教授,付邀今在外的形象一直温文尔雅而淡漠,但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生病的缘故,此刻的他头顶发丝翘起,刘海也凌乱地耷在额头,眼底还泛着咳嗽呛出的红,总是穿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挽起了袖口,露出底下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几滴水珠从手腕凸起的骨头划进手肘,沾湿了衣服。   尚沐万万没想到一名主修文学艺术的教授衣服底下居然这么有料,光从小臂就能想象到胸膛和腰腹该是多么完美,既不显羸弱,也不过分壮实,再加上那张他一眼就看上的脸,尚沐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就算是对方只是一个Beta,他也忍不住将他列入攻略目标之中。   不过奇怪的是他搬进这套高级公寓少说也有小半年,住在对面的邻居似乎一直是付邀今,但直到一周前他才陡然意识到对方的俊美无俦,也不知道之前的他在想什么,居然对这么一个优质Beta视若无睹,明明对方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对不起付老师,我昨天喝多了,听说是你把我送进门的,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尚沐乖巧地笑起来,递出手中的糕点,“这是一点心意,我亲手做的,请你务必收下。”   闻言,付邀今垂下眸看向这盒递到他身前的三明治,上面还沾着一张便利贴,写着今天也要加油,还画了个笑脸小熊。   停顿两秒后,付邀今轻轻地嗯了一声,抬手接过这份心意,“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付老师,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在门外过夜了,送我回来的那个朋友才不会管我死活呢。”尚沐笑得更加灿烂。   他等了一会,见付邀今并没有跟随他话语里的暗示问起昨晚那个Alpha和他的关系,只好又新起了一个话题:“对了,之前我做的饼干有尝尝看吗?味道怎么样,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很好吃。”付邀今点点头,“谢谢你。”   “没事,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尚沐像是突然察觉食言了一样咬咬下唇,“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做了多的再给你送过来。”   付邀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笑意更是浅淡似无,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这点小心机一样,语气也始终轻缓:“你太客气了。”   “……”   如果不是昨晚的监控里明明白白展示着付邀今对他的关心以及对其他Alpha的敌对情绪,尚沐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自从重生后有了172号系统的帮助,尚沐面对任何心仪的Alpha几乎都是攻无不克,甚至昨夜他以助理身份出席合作企业峰会,FGH集团董事长陆离这般的大人物都在宴上再三对他表示青睐,还在他装不胜酒力之后主动送他回家,惹得尚沐一阵心猿意马,差点就趁着酒精和他真做点什么。   也就在付邀今这里他屡屡碰壁。   不过尚沐心里不爽归不爽,又觉得很有挑战性。他暗自想着再给这个闷骚的教授一点机会,但他最近的攻略重心打算转移到陆离身上。毕竟那才是真正能让他彻底改变阶级圈子的高枝,还明确对他显露了好感,付邀今什么的,之前他还高看一眼,现在却有些不够格了。   ……   付邀今的感冒持续了非常标准的一周时间,堂堂世界管理员到小世界的第一件事是生个小病,说出去着实有点丢人。   当然这期间他也没闲着,在任教的大学里找到了尚沐的2号小男友——一名大四学生,毕业实习期间和同公司的尚沐结识。两人能够勾搭到一起可以说既有感情因素,也有一定的目的性:这名学生想通过和尚沐的关系毕业后直接在公司转正。   付邀今也没多做什么,直接找这个学生谈话,邀请他考自己名下的研究生,答应面试环节优先录取。做通思想工作之后,付邀今又从他的导师那边把他的毕业论文指导工作要了过来,再将那堆狗屁不通的论文全部打回重写,并且重新给了一个极为刁钻的选题,苦口婆心地骗他说是为了能够争取到省级优秀论文名额,给他的简历增光添彩。   一套组合拳下来,这名学生别说和尚沐聊天撩骚了,吃饭洗澡都是跑着去的,半夜三点还坐宿舍电脑前骂老师。   尚沐的3号男友是一名健身教练,4号男友是直播小网红,两个是同一种性质的人,没有付出真心玩玩而已,尚沐钓他们的鱼,然而尚沐也只是他们鱼塘中的一条。所以付邀今不打算刻意想办法对付他们,等新鲜感过了之后,这两人自己就会腻味和尚沐分开。   至于5号是尚沐旅行散心途中结识的富二代,不知道是172号给他下了什么猛料,被尚沐迷得七荤八素,很是要为了尚沐浪子回头的模样,这段时间给他撒钱撒得很凶,付邀今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尚沐家门前堆积的大捧鲜花和昂贵礼物。   不过这人还不是最棘手的,付邀今目前觉得最麻烦的人是尚沐的6号男友,也是他最开始的初恋Alpha。两人一路走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如果不是尚沐忽然反悔,他们可能已经步入婚姻的殿堂。   这位初恋可以说是对尚沐死心塌地,当初尚沐拒绝他告白的理由是‘没有做好展开一段稳定关系的准备,但是会尊重他的感情,会将他当作准男友来看待’。就这种鬼话,这位究极纯爱人居然信了,而且是深信不疑,还非常怜惜‘因为糟糕的原生家庭而留下感情阴影’的可怜小O,对他更加温柔。   付邀今采取和对付1号上司同样的手段对付初恋Alpha,还不是之前那种似是而非的暧昧视频,而是货真价实的约炮记录,结果这人直接把他的号码拉黑了,然后还将这件事告诉尚沐,说有人恶意造你黄谣,让他多留意身边嫉妒他的人。   付邀今:“……” 第3章   再次和尚沐见面已经是一个月后。   和往常不同,这回付邀今开门后对方没有再递上什么亲手烹饪的小甜品,而是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一份请柬,矜持但又不失得意地邀请道:“付老师,下周五我的设计工作室举办试业典礼,请您届时务必大驾光临。”   付邀今一愣:“你的工作室?”   看到总是波澜不惊的付教授露出诧异的表情,尚沐心中暗爽,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强忍住嘴角的弧度装谦逊:“是的,我半个月前从公司辞职了,创办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目前还不过是一个员工十几人的小公司而已。”   辞职单干,创办公司,还就在这一个月内?他哪来的勇气?付邀今确实很惊讶。   最关键的是,付邀今视线落在请柬上金字标注的工作室地址,位处于一线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他哪来的钱?   是5号选手富二代资助的吗?但富二代毕竟是二代,头上还有个掌握实权的爹,平时给尚沐送个三五万的包包首饰轻轻松松,真要拿出大几百万给他开公司,富二代掏不出这么多钱。   玉文盐 那还能是谁?   付邀今从没考虑过这家工作室是尚沐个人出资,尚沐家里还有两个Alpha姐姐,经济大权在他大姐手里,对方不会有闲情出这笔钱,而他本人是月光一族,有多少花多少是他的消费宗旨。   忽然,付邀今想到一个月前的夜里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Alpha,那个尚沐口中神秘的‘陆董’。   为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人会是他吗?   付邀今又想到尚沐之前交往的六个男友,背地里都有172号的助力,只有这第七位男嘉宾,是尚沐凭一己之力勾搭上的。这个陆董出现得突然,出手还如此阔绰,难道这位才是尚沐真挚美好幸福的正主?   “我会去的。”付邀今应下尚沐的邀请,“在这里先恭喜你了,尚总。”   他得去亲眼看看这家工作室的投资方到底是谁。   尚总这一称呼大大取悦了尚沐,他压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信息素宛若粘稠的蜂蜜一般充斥在空气中。   “对了,付老师,”尚沐羞赧地笑了笑,试探着问,“你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短信或者邮件?”   “奇怪的短信?”付邀今疑惑地看他一眼,“你指的是……?”   “就是,和我有关的聊天记录之类的。”   “……没有。”付邀今假装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又问,“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尚沐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可能我最近事业发展得太过顺利,业内有嫉妒我的同行给我使绊子,恶意向我周围的人散播不实谣言,付老师,你要是收到了千万不要相信。”   付邀今弯眸朝他笑了下,嗓音温和淡雅:“知道了。”   阅人无数的尚沐竟然被他这一笑晃了心神,他心痒痒地注视着付邀今的脸,暗道这教授明明只是一个Beta,言行举止却比大多数Alpha都有魅力。他的眼底逐渐漫上征服欲,脑海里充斥着想入非非的念头,“……那周五见付老师。”   ……   周五上午付邀今满课,下午也有两节,所以等他赶到请柬上地址的时候,开业仪式已经结束了。   鲜红的横幅挂在工作室门头,一排又一排立在三脚架上的麦穗花篮都快摆到对面公司去了,里面人声鼎沸。地板上彩带散乱,被邀请出席的宾客分散在工作室的各个区域和房间内,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或三五聚集聊天,亦或围在餐桌边享用自助,氛围热烈。   付邀今打扮得很低调,全身上下的行头价值加起来不超过四位数,沉默的黑白灰三色,也没有任何亮眼的装饰品。门边站着几名专门负责给粗心来客提供信息素抑制器的人,他们轻飘飘扫一眼付邀今的穿着,立刻判断出这是个手里没什么钱的穷鬼,再加上没有嗅到信息素的气味,他们瞬间对来人失去了兴趣,连抬头看下正脸的耐心也没有,继续摆着精心设计过能够凸显身材的站姿聊之前的话题。   只有一名大四学生因为付邀今的到来张大了嘴巴,瞪着双瞳,“付,付老师?”   付邀今抬眼一看——尚沐的倒霉2号小男友,这家伙也挺特立独行的,唯独他在长桌旁捧着小山似的炸鸡和可乐大快朵颐,别人都是来交际拓展朋友圈,只有他吃得真心实意。   “你怎么在这?”付邀今错开人群走到他身前,而翘课偶遇任课老师的倒霉大学生默默放下餐盘,用手背抹了把嘴上的油,“我,我被沐哥挖来这边实习……付老师,你也是沐哥朋友?”   “你不是要考研吗?”付邀今没什么表情地问,“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不专心备考,还有空实习?”   “我,我……”大学生心虚地转了半圈眼珠,“我担心我考不上,想两把抓……”   这显然没说实话,但付邀今也没有揭穿他,只劝道:“目前你的精力还不足以同时应付两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又问:“尚沐在哪里?”   “哦,沐哥和FGH集团的陆董在办公室里谈事情。”大学生抬手指向工作室最靠里的一个房间。   付邀今皱眉:“他们聊多久了。”   大学生睁着他无辜单纯的大眼睛思考了一下:“好久了吧……剪彩结束他们就进去了。”   说着,他忽然换了一个极为兴奋的语气,凑到付邀今耳边小声道:“付老师,你真不能怪我,我本来是想安心考研的,但沐哥居然认识FGH集团的陆董诶,陆离,陆离!”他重音强调这个名字,“有陆董作保,我觉得这家公司前景非常好,反正考研也是为了毕业之后找到好工作,我觉得……”   他哔哩吧啦一堆有的没的,用实际行动证明为什么这次开业典礼尚沐六个男友谁都没请,就唯独邀请了他。   如果说请2号大学生是因为这家伙好骗,付邀今思索着,那尚沐请他出席的原因又是什么?   他懒得再听自己学生搁那里做梦未毕业就入职未来的世界五百强企业,抬腿就大步朝最靠里的房间走去。大学生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付老师,你别打扰——”   没等他说完,付邀今就已经扬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也不听室内的动静,直接按下把手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房门并没有上锁,门一开,迎面而来的信息素味熏得付邀今忍不住皱眉。甜腻的蜂蜜味像往人脸上糊了一整个蜂巢,夹杂着极为浅淡的Alpha信息素。   他瞥一眼身旁脸颊霎时烧红的大学生,又通过窗玻璃反光注意到在他背后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交流,将注意力落在他这边,或者准确来说是落在他面前的办公室内,窥探里面的情况。这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倾羡,也有赤裸裸的嫉妒,还有幸灾乐祸。   付邀今就仿佛没有意识到任何异样那般施施然踏进门内,微笑着同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尚总,不好意思,有点事来晚了。”   偌大的老板办公室内只有两个人,尚沐坐在沙发上,脸颊潮红,欲盖弥彰地端着杯香槟小口小口抿着,而故事的另一位主角与他相隔半个办公室,背对着门站在大敞的窗户边,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窗外的风吹得他头发和外套不停起伏。   ……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有鬼。   仅凭背影,付邀今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就是他之前在尚沐家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Alpha。   “付老师。”尚沐丝毫没有为付邀今擅自闯入房间的不礼貌行为感到冒犯,相反,他眼底隐约藏着欣喜,笑意更深,像是证明了什么一般喜滋滋地站起身,“你能来就很好了。”   付邀今不懂他在高兴什么,送上准备好的贺礼,和尚沐你来我往地说上几句客气的场面话,接着便任由尚沐生拉硬拽地将话题扯到了窗边的男人身上。   “我来介绍一下。”尚沐抿着笑说道,“付老师,这位是FGH集团的董事长,陆离。”   “陆董,这位是D大艺术系的教授,付邀今。”   付邀今从初见就对这个陆离没什么好感,尚沐如何水性杨花先不提,一名Alpha主动要求单独送醉酒的Omega回家,这就是毋庸置疑的不怀好意。再加上今天这家伙居然急色到大庭广众之下和尚沐躲在这么个门也不锁的小房间里鬼混,此刻付邀今对他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又蠢又瞎还渣是他对陆离的评价。   最关键的是,如果这家伙同尚沐破锅配破盖,你情我愿还真搞到了一起去,那付邀今想要让尚沐失去一切,在绝望中消除执念的计划显然就行不通了。   人性可真是复杂,无论多差劲的家伙在市场上流通,居然都能找到买家?   ……不行还是回管理局到隔壁部门申请灭世吧。   听到尚沐的声音,陆离终于转过身来,他今天依旧是西装皮鞋的打扮,不过较上次休闲不少,也没那么多繁复的装饰,只有一只简单的机械表扣在左手腕,他的衬衫颜色非常大胆,深黑外套与正红里衬的搭配,动作间他随意用五指将被风吹乱的黑发撩到额后,又自然而然地抬起右手笑道:“D大的教授?真是……”   虽然心中不喜陆离,但表面上的礼节付邀今还是会应付到位。毕竟隔壁灭世部门说不定会驳回他的请求,到时候他还是得回来乖乖做任务。   他也举起右手,礼貌地和陆离交握,“你好。”   抬眸目光交汇之间,付邀今没有错过陆离眼底掠过的一抹惊艳。   ——对他容貌的惊艳。   与此同时,原本只是敷衍搭了一下的右手也被重重捏住,隔了两秒陆离才松开手,指腹轻柔划过付邀今的掌心,与此同时,他含在唇里的后半句话也随之缓缓吐出:“……年轻有为。”   “……”   掌心还残留着被指腹和指甲虚虚抚过的暧昧触感,付邀今心下微惊,不过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因为咳嗽戴着口罩,这次虽然没有过多打扮,但一张脸却是完完整整地露在了外面。   他垂下眼睫复又抬起,就见陆离的视线仍旧落在他的脸上,甚至嘴角还噙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大大方方地转头问尚沐:“小沐,你和这位付邀今付教授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住在我对门的邻居。”尚沐也留意到陆离格外用力地握了下付邀今的手,但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竟然还羞燥起来,快步站到付邀今和陆离中间,‘为难’地左右看看,“当初我刚搬离原生家庭,正处于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是付老师帮了我很多,是我哥哥一样的存在。”   付邀今钢筋一样的脸色也在尚沐说出这么茶的话语之后有些许动容。 第4章   “当然,陆董,您是我最大的伯乐。”尚沐深谙不能厚此薄彼的道理,连忙又吹捧起陆离,“如果不是您信任我的能力,就不会有这家工作室。感谢您对我的提拔和栽培,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能力?尚沐有什么能力?   任谁都知道陆离投资这家设计工作室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中尚沐哪一点都有可能,但绝对不是看中了他的工作能力。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付邀今脑中不断回现陆离方才看他的眼神……所以这个男人BO通吃,对他也有意思?   “付教授。”付邀今听见陆离开口唤他,咬字里带着恼人的笑意,“我也是D大毕业的,可惜早生了几年,不然说不定能当付教授的学生。”   诚然被讨厌的Alpha觊觎这点很令人不适,但陆离的朝秦暮楚对于付邀今来说是个好消息,这代表着陆离也是个滥情的人,很容易厌倦一段感情,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和尚沐的健身教练以及小网红男友性质一样,没有在这段关系里投注真心。   付邀今肯定不会热情地回应陆离,却也没有甩冷脸拒绝这人的没话找话。他挑起个温和的笑,视线下垂落在尚沐递来的香槟上,又倏然掀起眼睫,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陆离:“陆董这话真是折煞我了。”   这个笑实在好看,尾调微扬的带笑嗓音更是撩人得紧,陆离的眼神更沉了。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尚沐却突然打断他,还是以一副劝架的口吻:“陆董,吃点东西吧。”   “……”陆离莫名其妙地接过尚沐递来的小蛋糕,再抬眼就见付邀今已经走到了门边,正侧着身和一个嘴巴上还沾着炸鸡碎屑的男生说话。他似乎准备离开了,低头叮嘱男生几句话,又朝尚沐微微颔首。   一屋子AAOO的信息素,还有劣质的信息素伪装香水味,熏得他头疼。   临走前,付邀今的目光错过出言挽留他的尚沐,径直投向站在窗前的Alpha,在确认陆离对他这道视线有所反应之后,又是一笑,转身离开了。   确实是个见色起意的混蛋,不足为虑。   ……   付邀今没有再把陆离放在心上,FGH集团董事这种地位的人身边不会缺少诱惑,既然不是真爱,那他大概很快就会厌倦尚沐。   最麻烦的人果然还是脑子一根筋的6号初恋男友,这名Alpha可能有雏鸟情节,付邀今都快匿名把尚沐出轨的证据塞到他脑浆里了,他虽然会起疑会吃醋,但只要尚沐生气、撒娇或者胡说八道解释两句,恋爱脑的初恋就会相信尚沐,认为是自己太敏感或者尚沐太优秀,外面有坏人想挑拨离间他们的关系。   “……”   付邀今这边任务进度受阻,与之相对的是尚沐春风得意。   他名下的设计工作室受到陆离荫蔽,刚开业就好些人求着上门做生意,也不提要求,给什么方案就采取什么方案,钱打得分外爽快,没过几天,尚沐公寓楼下车库停的车都从奶白色的两座代步车变成了限量版超跑。   付邀今早起去上课,看到尚沐手指转着车钥匙,哼着小曲解锁跑车的时候着实沉默了一会,然后还算冷静地问:“你换车了?”   “我的车前天不小心撞了,这辆是陆董借我开的。”尚沐人逢喜事精神爽,又不敢高兴得太明显,故意把声音放得很轻。   付邀今看着这辆颜色夸张的大红色跑车,脸上表情越来越淡,“……陆董对你可真好。”   尚沐啊一声,连忙摆手道:“付老师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和陆董没有别的关系。”   这话都好意思讲出来,真是狗都不信。   “我昨晚看你签收了99朵鲜花和蛋糕的快递,”付邀今问,“那也是陆董送的吗?”   那当然不是陆离送的,相较豪车而言太廉价了,是尚沐的5号富二代男友每周雷打不动的爱心投喂。   尚沐佯装苦恼地叹口气:“是我一个追求者自作主张的行为,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了,但是他仍旧我行我素。抱歉付老师,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一时间就连付邀今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回些什么,他顿了几秒才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尚沐为他的好骗沾沾自喜,暗道原来玩弄这些A和B如此简单,他上辈子真是胆子太小才会被拘束在一个垃圾男人的身边,只要给他一点机遇,他就能做得比其他Omega都要好!……   ……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聊到5号男友的缘故,当天傍晚付邀今就见到了富二代本尊。   依旧是鲜花和大牌礼物的标配,富二代满怀期待地站在尚沐家门口,期待着给多日未见的男友一个惊喜。他矮了付邀今一个头,娃娃脸又很瘦,精心打扮过后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梳个大背头还有些喜感,同样是笔挺熨帖的西服,他穿就远远比不上陆离穿上时的成熟性感。   富二代的情敌雷达很怪,对尚沐的其他男友都不响,就从见到付邀今的第一眼起就对他充满了敌意。今天在连廊上意外碰见,更是眼神都没对上就先发制人地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哼,再不屑地翻个白眼。   大致意思就是:我知道你也喜欢尚沐,但是你再垂涎也没用,尚沐是我的亲亲男友啦!   付邀今觉得这家伙自以为是的蠢样儍都有些可爱了,头一回没有无视他幼稚的警告,上前两步微笑着问:“尚沐最近上下班开的那辆K17,是你送的吗?”   富二代一愣,K17?他爸都开不起的顶级豪车:“你在说什么?”   “看来不是?”   付邀今依旧是笑,什么也没解释,转身回了家。   三个小时后,他靠在沙发上拿平板备课,就听见门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准确来说是尚沐单方面的指责:“我已经解释多少遍了,你就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我不会和总是疑神疑鬼的人继续交往了,我们之间已经存在无法消除的裂痕,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拿着你的破烂,滚!”   随之就是巨大的摔门声。付邀今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缓缓推开房门,然后就迎面撞上了正踩在破碎玫瑰花束上无声流泪的富二代。   “……”   三十分钟后,付邀今十分后悔他没事乱开门的脑残举动。   失恋的富二代竟然强行闯进了他的家,霸占他冰箱里唯一的一件啤酒,一边吨吨吨一边哭嚎:“我真的喜欢他,我是真心喜欢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那陆什么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他哭得如此失态,嚎得嗓子都哑了,付邀今忍不住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富二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付邀今讲述了他和尚沐的邂逅,简单概括就是富二代原生家庭氛围窒息,除了钱什么也没有给他,他抑郁了叛逆了,出门散心恰好偶遇尚沐。活泼开朗善解人意、原生家庭同样糟糕却仍旧乐观豁达的尚沐救赎了他,还在他生病发烧期间亲自下厨给他煮了一碗粥喝。   付邀今:“……”   “从小到大,我的爸妈从来都没有给我煮过哪怕一碗粥,每天回到家都只有保姆等着我呜呜呜……”富二代哭得更伤心了。   “那你怎么不干脆爱上你的保姆?”付邀今问,“她给你煮过多少粥?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富二代:“……”   “保姆不好看是吧?尚沐好看,所以能救赎你孤独的灵魂,而你家保姆把锅煮烂了也救不了你。”   富二代欲言又止地捧着啤酒瓶,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发言:“……他其实没你好看。”   “……”付邀今头疼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富二代居然感觉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擦干眼泪嘿嘿一笑:“付教授,没想到你私底下其实话挺多的……我以前觉得你特高冷特装逼,其实你是个好人,付教授,咱俩都是不被心上人选择的败犬,同是天涯沦落人,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   败犬表示他不需要这种爹妈白养的废物,直接把富二代扫出了家门。   ……   尚沐竟然会主动丢掉池塘里的一条鱼,有点出乎付邀今意外。   但转念一想这番举动又在情理之中,尚沐已经有了更好的攻略对象,自然也就看不上小打小闹的富二代了。他反而还会担心富二代的存在会影响他和陆离的进展。   没过几天,大学生也情绪低落地跟付邀今说辞了在尚沐那边的实习,打算一门心思铺在考研上。付邀今问他发生什么了,大学生蔫蔫地不说话,炸鸡吃着都不香了,就差把失恋写在脑门上。   所以,尚沐和陆离进展到哪一步了?付邀今有些好奇。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一周后的D大校庆上,他亲眼看到了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陆离。   对方作为杰出校友代表被邀请到主席台演讲,大礼堂座无虚席,都是特意为了他而来。不得不说这位Alpha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本事,无论外貌和身材都称得上顶尖,站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就连嗓音都被坐在付邀今身旁的女老师评价为性感磁性。   会议结束之后,校长点名要付邀今作为年轻教师代表留下作陪。晚宴一席近二十个人,都是学校重要领导,陆离一个不去应酬,偏偏坐到了付邀今旁边的座位上,手指轻托着下巴,像上次见面那样用一种清晰又轻佻的咬字念付邀今的姓名:“付邀今教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陆董。”付邀今不动声色地朝他点头示意。   陆离端起身前的茶杯,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付教授上次怎么走得那么急?我都没来得及和教授交换联系方式。”   付邀今不是很喜欢陆离这般暧昧的口吻,特别是在大半桌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非常直接地问:“陆董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有事我才会来找你。”陆离故意兜兜转转说了句废话,笑意更深。   付邀今无奈:“……陆董。”   “叫我陆离就行。”   “……”   周围人哪能听不出陆离和付邀今关系不浅,人精一样纷纷凑过来夸赞两人都是年轻有为的俊男,一表人才,拍陆离马屁的同时也把付邀今逮着好一阵夸。   “我不行,付教授才是世上罕见的美男子。”陆离弯起了眉眼,“我第一次见教授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   作者有话说:   陆离:叫我名字宝贝~~~~~(性感气泡烟嗓男低音   付邀今:喝粥去吧你 第5章   陆离几乎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了,简单两句话就引得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落到付邀今身上。两个和付邀今坐同一间办公室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目光闪烁,里面明明白白装的是:‘你这Beta有东西啊,居然和FGH集团董事有这层关系?’   付邀今终于失了耐心,神色冷淡且略带强硬地说:“陆董佳人在侧,就不要说这些惹人误会的话了吧?”   “佳人在侧?”陆离重复一遍,黑瞳意有所指地在付邀今身上略作停留,低声道,“确实是佳人在侧。”   话语间,付邀今嗅到了丝丝缕缕Alpha的信息素,非常淡雅深沉的檀香味,显而易见来自他身旁这位孔雀开屏的陆董。   明明付邀今什么也没做,还是个无法通过信息素刺激Alpha本能欲望的Beta,陆离周身散发的信息素却比之前几次付邀今闻到的都要浓郁。   好在陆离很快就被热情的校领导们架回了主座,酒水一杯接一杯地敬,几乎不给陆离任何空闲时间,甚至吃菜填填肚子都得见缝插针。付邀今乐得清闲,吃饱了就找了个借口坐出里包厢,在外间的待客厅里玩手机。   “付教授。”   一道声音在身前响起,付邀今抬起头,看到了阴魂不散的陆离。   他喝了不少酒,喉结下方到锁骨泛着薄红,但脸上干干净净,神色清明。面对付邀今,他的嗓音终于不那么刻意撩拨,清朗干脆地问:“我说真的,加个联系方式。”   这回付邀今没有拒绝,毕竟掌握陆离的动态对他的工作有很大帮助。   陆离的社交账号头像是只小红鸟,付邀今一边想着这家伙到底多喜欢红色,一边问:“陆董,你和尚总最近进展如何?”   “尚总?……谁?”陆离神智好像又没那么清醒了,皱着眉半天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就装吧。   付邀今面色不改地提醒道:“尚沐,你的好朋友。”   陆离坐到他旁边,后仰靠着沙发,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哦一声,“他啊……他怎么了?”   “这样装傻就没意思了,陆董。”   “什么莫名其妙的……”陆离侧头对上付邀今的视线,倏然从对方审视的目光中意识到什么,摆了下手,“哦,你误会了,我和他没关系。”   付邀今:“……”   该说这两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怎么连狡辩的话术都一模一样?   “真的。”陆离歪过脑袋,目光不闪不躲,就这么认认真真地看着付邀今,如此离谱的话也好意思讲出口。   更离谱的是,付邀今竟然从其中听出了两分真诚。   真要说起陆离身上的疑点,倒也不是没有:例如在尚沐家门外,陆离将喝醉酒的尚沐交给付邀今时过于果断,像是终于甩脱了什么累赘一般;再例如开业典礼那天在办公室里,尚沐心旌荡漾地坐在沙发上喝酒,陆离却是站在窗前一副被信息素呛得受不了在通风的模样。   他定了定心神,略带嘲弄地问:“那陆董可真是个大善人,什么关系都没有就又是送工作,又是送豪车,怎么不给别人送?”   陆离将一条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眉头微皱,思索了一会,似乎是嫌热又扯开衬衫的一枚扣子,露出大半的锁骨:“……总之,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付邀今还没来得及再问,陆离就被从包厢内寻出来的校领导们拖回去喝酒。在曾经的导师面前,谅是陆离身家再雄厚也摆不了谱,只能乖乖地和他们在桌上交锋。   熟练地拒绝同事‘再喝点儿’的邀请,付邀今低下头继续玩手机。百无聊赖之际突然刷到尚沐的自媒体账号更新,短短半小时就有了几百条回复。   上辈子尚沐就喜欢在社交平台上公开晒他的生活,这辈子也没有改变这个爱好,刚重生的时候他就新建了一个叫‘二十五岁独立Omega在大城市打拼’的账号,发布一些他的日常照片,再配以一些学会爱自己的鸡汤文字,热度一直不温不火。直到前段时间他和陆离勾搭到了一块,发了几张和陆离的合照,他的账号瞬间粉丝狂涨,底下有羡慕他的,有嗑cp的,有黑他‘独立人设独立到Alpha胯下’的,总之黑红也是红。   付邀今点开账号更新,看到照片上尚沐用双手捧着一个暗色天鹅绒首饰盒,里面是一枚大得夸张的钻石,底下配文:谢谢陆学长送的礼物,今天才知道我们念的是一所初中,真的太巧了。@陆离   陆离没有回应,反倒是尚沐那个4号小网红炮友和他在评论区互动蹭热度。   “……”   还说不是那种关系,陆学长。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为自己方才某一瞬间的迟疑而感到羞愧。   ……   虽然加了联系方式,校庆过后付邀今和陆离却没有一点交流,两人的通讯界面还保持着刚添加上时系统自动发送的介绍信息。   反倒是富二代前男友不停地给付邀今发消息,三天两头邀请他出来喝酒,再半夜醉醺醺地发点矫情emo文学,痛斥全世界都辜负了他。   付邀今实在受不了了,决定给他找点事情做,于是将尚沐初恋男友、健身教练男友和小网红男友的存在全都告诉了他,情圣富二代瞬间安静了好几天。   很快,富二代在沉默中爆发,又在爆发中变态,他在和付邀今的对话界面里留下一句:‘我要复仇!!’,然后又再次消失。   一周后,富二代发给了付邀今一段视频,点开看是非常隐晦的偷拍角度,镜头像是藏在绿化带后方,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可以看到画面主角是尚沐和他的健身教练男友。人高马大肌肉夸张的Alpha将Omega堵在角落里,面色阴沉地环顾了一下周围,随即压低声音威胁道:“两百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尚沐气得发抖:“我去哪儿给你凑两百万?”   “那我就不管了,”健身教练正了正头顶的棒球帽,嘴脸十分无耻,“反正下周我要是没看到钱打到我账上,你在健身房休息室里被我操得浪叫的视频就会出现在陆离手上。你可要考虑清楚。”   视频到此结束,底下是富二代的一条留言:哼。   付邀今:“……”因爱生恨的男人下手这么狠?   ……   接下来的几天,付邀今每次遇见尚沐都看到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而且暴躁易怒,开车回小区保安升杆慢了他都会破防骂人,还向付邀今打听认不认识靠谱的珠宝回收机构,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心不在焉地走了,精神状态很像他上辈子得知丈夫破产的那段时间。   付邀今隐约看到了任务完成的曙光。   不过就在他看到曙光的隔日,尚沐忽然态度一改,又神气活现地哼着小曲转着车钥匙开他的小跑车了。遇见付邀今还喜气洋洋地问要不要送他上班,看上去似乎是已经把麻烦解决了。   曙光又不见了。   果不其然,下午付邀今就收到富二代愤怒的电话:“他把两百万打过去了?他哪来的两百万现金?我查过了,他那煞笔工作室账上连二十万流动资金都没有,全靠陆离走私账给几个啥也不会就知道阿谀奉承的职员发工资。”   发泄到这里,富二代一下子就明白了钱究竟是哪来的:“他妈的陆离煞笔吧?钱多烧得慌?”   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脏话,富二代气急了连自己都骂:“怎么他妈的有比我还瞎的傻逼,我以为我已经够傻逼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陆离才是头号大冤种?他到底怎么创立的FGH?堂堂跨国科技企业的董事长被尚沐这么个玩意不当人地骗?”   倒也不算太冤种,因为陆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这边电话挂断,那边一个沉寂多时的姓名倏然亮起,大冤种陆离给付邀今发了个不太符合人设的可爱表情,说他名下的餐厅致电说新空运来了非常珍惜罕见的新鲜食材,问付邀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晚饭。   付邀今一个‘没空,滚’都打在了聊天栏里,想了想还是逐字删除。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万一陆离真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一不小心在尚沐这条阴沟里翻了船,提醒一下或许可以少自己很多麻烦。   富二代因一粥之恩苦恋尚沐痴情不悔,但本质上仍旧是心高气傲,被陆离比下去勉强还能接受,可一听尚沐还跟那么多远不如他的垃圾A不清不楚,立刻气得疯狂报复。而陆离的自尊心只会比富二代更强,若是他得知尚沐的背叛也被激怒,指不定会做出比富二代更过激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明天还没睡醒任务就自动完成了?付邀今怀揣着这般美好的期许,答应了陆离的邀约。   ……   傍晚六点,一辆HCL46停在了D大行政教学楼下,明黄色的跑车还是剪刀门,自动向上敞开,总感觉坐上去的下一秒就可以直线登基。   陆离这家伙也没什么行事低调的自觉,侧身从驾驶室里伸出一双大长腿,站起身摘下墨镜,倚靠在引擎盖上玩手机,也不管四周来往师生无数道视线都黏在他身上。他今天难得没穿西服,套了身休闲风格的纯色夹克,宽松的裤腿挽起,白色低帮鞋亮得发光,换身打扮整个人顿时年轻十岁,嫩得像是刚从学校走出去的大学生。   陆离为什么能把车直接停在教学楼下?保卫科的值班人员都干什么去了??   付邀今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但奈何有人拜托楼下经过的几名男大学生搬了一大箱外卖上去,请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和这些学生喝奶茶。   “卧槽。”蹭付邀今光的老师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现在Alpha都不喜欢Omega,开始追求Beta了?”   学生们就直接多了:“付老师,你男朋友好帅好有钱啊。”   “你们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收拾办公桌,等说出口了才发现这话有多熟悉。   当然在场也没人信付邀今的欲盖弥彰,纷纷揶揄让付教授享受今晚的浪漫约会。   ……这时候解释不是约会还有用吗?   等到付邀今坐上陆离跑车的副驾驶,而身旁的Alpha递来一只精美的小纸袋,笑着说是礼物的时候,就连付邀今都不信这不是一场约会了,“……”   见付邀今一直没有伸手接,陆离笑意盈盈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解开礼物袋上的蝴蝶结绸缎,从里面取出一只大红色的首饰盒,“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你了,你戴上一定很合适。”   说着,他将盒子面朝付邀今打开,一枚璀璨透亮的翡翠波洛领带安静陈放其中。   帝王绿的翡翠非常漂亮大气,一条黑色编织绳缀在旁边,宝石四周的黄金底托雕工更是华美精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用红色的盒子装,大红配鲜绿,这位霸总的审美真的很难评,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付邀今注视着眼前的珠宝,沉默两秒之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陆离的糖衣炮弹,“太客气了陆董,我不需要,谢谢。”   作者有话说:   付:真的不需要,真的(反手塞进自己口袋) 第6章   “喜欢就收着。”陆离把盒子往付邀今腿上一放,自顾自踩下了油门,“没什么别的意思,也不贵,纯粹是欣赏付教授的为人,想和你交个朋友。”   说不贵,那一定就是很贵。   付邀今默默地将盒子装回礼品袋,又在下车之前趁陆离不注意把它放进了手套盒里。   ……   陆离名下的这家餐厅采取会员预约制,中午不营业,晚上还总共只接待三桌宾客,把逼格直接拉满。餐厅选址也非常有讲究,分明处在恨不得每寸土地都盖上七八十楼的闹市,但它就是能找到一个如此不起眼的地方,再从细看都不知道这里有个门的灰墙里走进去,内里蓦然别有乾坤。   一般这么有格调的餐厅都有个通病,就是菜量少上得还慢,毕竟来这里用餐的顾客目的肯定不会是单纯的填饱肚子,隐私性强和高级精美才是它们的营业宗旨。付邀今一口吃完等了十五分钟才送上来的第一道菜,然后开始等待下一个十五分钟的第二道菜。   陆离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咽下半勺浓汤,抬起双眸,就见付邀今沉静的目光径直落在他身上。他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么专注地看我做什么?”   在思考应该怎么和你说尚沐的事。   付邀今还没想好,不是所有人都能豁达接受自己身上的丑事,他还没有摸清陆离的真实性格,贸然开口说‘嘿嘿,想不到吧,尚沐给你戴了一顶巨绿的帽子’,指不定第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他付邀今。   陆离没有等到对面人的回答,垂眸搁下纯银的勺子再一次出声:“说实话,付教授,我没想到你会真的答应我的邀约……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废话,难道你是什么好人吗?   付邀今心里这么想,但明面上不能这么说,他暗道陆离心思还挺敏锐,唇角却勾起一个温和淡雅的笑:“所以反倒是我答应得不对了?”   “当然不是,”陆离微微向前倾过身体,距付邀今更近一些,檀香味越发的清晰,“付教授能答应我的邀请,我非常、非常高兴。”   凭心而论,以陆离的长相、谈吐和为人处事,真的很难引起他人的反感,特别还是他有在故意表现讨好的情况下。付邀今讨厌他的主要原因是这人和尚沐纠缠不清,严重拖延了管理员的任务进度,如若是在其他情况下和他认识,不说上来就产生好感,至少绝对不会对他有恶感。   又上了两道不比眼珠子大多少的菜肴,付邀今自觉酝酿得差不多,放下筷子:“陆董。”   “都说多少次了,”陆离摇晃着玻璃杯内的球状冰块和浅浅一层白兰地,“叫我陆离……”   付邀今没有给他多余的反应,只问:“陆董,你前不久是借了尚沐两百万吗?”   “嗯?”陆离食指轻轻地敲击桌面,“好像是有这件事,他问我要钱,我就划给他了。”   “你有问他拿去做什么了吗?”付邀今追问。   陆离想了下,不是很在乎地说:“他好像跟我讲过,但我不记得了,很拧巴的一大段留言,拉到最后才看到他想要钱,没什么意思。”   “……”   某一瞬间,付邀今有跟陆离说‘V我两百万看看实力’的冲动,而且他笃定陆离一定会给,只要今晚他愿意陪他睡一觉。   努力平复了一会心态,付邀今还算冷静地说:“陆董,或许你可以找人查一查这两百万的去处。”   他认为这段话虽然还是委婉的说辞,但实际上已经提示得非常明显了,陆离只要还是个正常人就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奈何陆离脑子好像真的有点问题,他定定地看了付邀今一会,忽然微眯起眼眸,总是噙着笑意的嘴角弧度消失:“你怎么总是爱提起尚沐?”   付邀今一愣,差点没跟上陆离的思路,“我……”   “你该不会是,”陆离停下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动作,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底的温度却逐渐冷却,像蒙了层寒冰,紧接着他反而笑得更温柔,“对他有意思?”   “……”付邀今觉得眼光被侮辱了。   他下意识就想要反驳这种无稽之谈,但某一瞬间,一个离谱的计谋涌上脑海,令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敬业和理智感叹。于是付邀今抿了抿唇,收回视线不再和陆离对视,算是默认了他的这个猜测。   桌间的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尴尬。   “我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付邀今火上浇油地补充道,转念之间他就想好了话术,“当初看他一个Omega孤苦伶仃地在外面闯荡,也没个能够依靠的人,就忍不住多关心他一点,结果就再也放不下他了……陆董,他前几天状态不太对劲,突然找身边很多人借钱,问他具体情况也不说,我担心他被人骗,走错了路。陆董,他好像更愿意和你交流,你能不能替我多关心关心他?”   陆离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喜怒地问:“付邀今,你今晚答应和我吃饭,该不会目的就是和我说这些吧?”   付邀今没说话,他很怕他但凡点个头,眸色如刀的陆董就能当场去厨房拿把刀把他宰了。   席间安静几秒,陆离忽然笑了声,似笑非笑地说:“行,我这就去关心关心他,看他到底把这笔钱花在了哪里。”   ……   即便话不投机,陆离也教养很好地没有把付邀今直接赶出去。但饭着实是吃不下去了,付邀今强待了一会就找了个蹩脚借口告别,陆离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懒得虚伪地问需不需要送他,懒懒地倚着座椅靠背,低头在手机上吩咐秘书把今晚后续的预约全部取消。   回家之后,付邀今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给自己炒了碗饭,等端着盘子坐到沙发上才发现外套还没脱。他叼着勺子摸上衣摆,忽然感觉手感不对劲,往右边口袋里一摸,从里面掏出来一只熟悉的正红色盒子。   付邀今惊讶地看着掌心里的礼物,帝王绿翡翠透亮如初,不知道陆离什么时候悄悄放进来的,也不知道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有没有后悔一番心意打了水漂。   不过付邀今估摸着陆离的注意力很快就不会在他身上了,尚沐问陆离借钱的时候不可能实话实说,一旦陆离知道那两百万的真实用处,顺藤摸瓜得知尚沐多线操作,他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   付邀今就这么按兵不动地等待着,等待陆离有所动作,等待尚沐东窗事发的那天。   他等待着,等待着……   等待了他妈的一个月还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尚沐依旧每天开着豪车上下班,周一周二陪初恋,周三来找付邀今聊点有的没的,周四给小网红刷点礼物再约个炮,周末则是留给他最最亲爱的陆董,生活丰富精彩极了,别说有什么厌世的想法,他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所以陆离是在憋个大的吗?付邀今思索着这种可能,总不能是陆离和他吃完饭之后立刻就把两百万抛诸脑后,根本没有去查吧?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付邀今社交平台首页刷到了尚沐的脸。年度影响力前百的博主和一些明星、社会名人将被邀请到平台周年庆晚会上,尚沐正是其中之一。   付邀今盯着这则有些突兀的消息缓缓皱起眉,尚沐最近是有些名气,但在这个全国首屈一指的社交平台排行能挤进前一百,还是太夸张了。忽然他想到什么,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不出所料,这家社交平台归属于FGH集团名下,所以尚沐能出场这种级别的晚会,一定是出自陆离的授意。   “……”   陆离真的没有去查两百万的去处?还是他早就知晓尚沐的本性,但毫不在意?毕竟陆离和尚沐不清不楚的同时,也在外面猎艳,或许他心地宽广,根本就不在乎小情人私底下有几个交往对象,但尚沐并不知道这一点,还白白被讹了两百万。   关键接受开放性两性关系也就算了,居然还愿意出钱帮情人之一摆平前男友,陆离可真是大方……就这么爱吗?   不过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付邀今决定放弃继续在陆离这里下功夫,并且还要远离这种不正常的人类,免得智商受到波及。   可就在隔天,付邀今忽然收到宣传部的通知,让他代表学校官方出席这个周年庆典之夜,顺带上台领个奖。付邀今这才知道原来D大在社交平台也有个账号,粉丝基数庞大,上过好几次热搜。   “为什么是我?”他忍不住问。   学校宣传部的回答也很简单:“形象问题。之前平台发了那么多教师的讲课片段都反响平平,只有付老师您的转发过万,在大家的教学质量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只能说这些网友都太看脸了。而且您还是Beta,比起Alpha和Omega更能彰显我校的亲和力和接地气。”   接地气的付邀今:“……可以拒绝吗?”   “付老师,您也不想校长直接去您办公室做您的思想工作吧?”   “……”   看着手机里强派来的邀请函,付邀今心情复杂地准备起了出席晚会事宜。前一秒他刚下定决心再不接触陆离,结果不到12个小时他就得主动到对方的地盘,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说:   陪陆离吃完饭回家的付邀今,饿得怒啃两大只猪肘子。 第7章   不过偌大的周年庆晚宴,众星云集,陆离大概率在舞台上说两句话就走,后续的颁奖仪式都不一定参加,只要付邀今低调行事,两人碰见的可能性不大。   抱着这样谨慎而侥幸的心态,付邀今接过一沓晚会安排资料单,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来到专属座位上坐下。他左右两边坐的是都是其他高校平台的代表人,大家都是有文化的高级知识分子,克制礼貌地互相颔首致意,然后就没了声音。   来之前宣传部还叮嘱付邀今,说若是被镜头拍到,记得要和隔壁T大的代表人多多交流,说这是叫‘卖CP’,因为在社交平台上两个学校频频互动,被广大网友亲切地称为官配,学校的平台也干脆应着时代潮流老公老婆地狂叫。   但……付邀今看着隔壁座位上T大的出席代表,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头Omega,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待会上台还得靠付邀今搀扶他过去。   付邀今实在想不出这能怎么卖,尊老爱幼cp都有人嗑吗?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付老师?”   付邀今抬起头,就看到前排座位上尚沐正扭头惊讶地望着他。   “……尚沐?”   “付老师你怎么在这?”尚沐脸上表情很快便转换为惊喜,坐在他隔壁座位的男人也跟着转过头看过来。   “我替D大出席。”付邀今一边回答着一边看了眼尚沐身侧的人,居然是4号小网红男友,这种场合他的西装底下都穿着个超低V贴身短袖,事业线明晃晃地在人眼前晃悠,都快爆出来了。   真牛啊,到底谁把这俩人的座位安排到一起的?而且他的座位还在尚沐正后方?……陆离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NTR爱好吧?他们都是play的一环?   网红Alpha定定地看了付邀今的脸好久,倏地皱了下眉,十分惋惜地小声嘀咕道:“怎么是个Beta……”   尚沐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继续喜气洋洋地朝付邀今道:“好巧啊,付老师,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我也收到周年庆邀请了,待会我们有个聚餐你来吗?好些知名人物都会参加。”   “我就不了。”付邀今对这些不感兴趣。   尚沐遗憾地叹了口气,微微低了下头,复又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瞅着付邀今。他在平台上传的照片通常都是这个角度,会将他这张脸最完美的角度呈现给观众,眼睛也会放得格外大,显得他莫名有些楚楚可怜,“付老师……最近你好像一直很忙,我们分明是邻居,却好久不见了。”   可惜他的搔首弄姿给了一个铁石心肠的Beta看,付邀今坐姿本来就正,前排座位又矮一截,当他看向尚沐的时候,就像一名居高临下审视的上位者,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人。   网红A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付邀今,一副B就B吧,不看白不看的样子。   “最近学校是有点忙,”付邀今真假掺半地说,“指导大学生毕业论文真不是人干的事。”   “您还是高校老师?”网红A诧异道,一个‘您’字尽显学渣对学霸与生俱来的尊重,“您在哪个大学任教?”   付邀今还从未和这位4号男友有过接触,既然对方主动试探,他自然不会拒绝:“D大。”   “我靠!”网红Alpha下意识一句国骂,然后又红了脸,感觉靠一下都侮辱了文化人,“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好厉害。”   付邀今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们老师私底下也骂人的,难道医生就不抽烟喝酒了吗?”   看着付邀今和小网红你来我往地互动,一旁被忽视的尚沐脸色缓缓沉下去,嫉妒和不满凝聚在眼底,他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强装出笑容好不容易凑个话题挤进两人的交谈里,再眼睁睁地看着网红和付邀今交换联系方式,气得好心情都没了。   就在4号男友的好友申请红点冒出来的同一时刻,付邀今的聊天界面忽然弹出了一个新消息,来自一个沉寂许久的人名,陆离。   “……”付邀今犹豫了一下才点开这条新信息,竟然是一张他的照片。   画面中的他垂下眉眼正在笑,微侧着脸,面颊轮廓棱角分明的弧线清晰到完美,眼睫毛又长又密。不知道是光线还是什么原因,他平时肤色偏健康,照片里的他却被细碎垂落的黑发衬得一张脸白皙无瑕,唇色也格外红润。   从穿着和背景来看,这张照片明显是刚拍的。   付邀今下意识地抬起头寻找拍下它的人,却没有在预估的地点附近看到任何可疑的家伙。   付邀今又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这张图,正当他按下保存键的时候,就见陆离又发来一个消息,这次不是照片而是一段视频,时长10分钟。付邀今疑惑地点开,刚看到第一个画面就连忙边静音边点击退出,随即按下了锁屏键——   视频竟然是尚沐和小网红Alpha在厕所隔间打炮的录像片段,还是自拍角度,无码,怼着私密交合处狂拍。而且从穿着判断,竟然就是前排两人此刻穿的衣服,够狂野够激情,居然在周年庆晚会开始前还不忘到厕所里来一发。   饶是惯常面上不动声色的付邀今在此刻神情也有点复杂。   他没有再点开视频也知道后面的9分钟59秒都讲了什么,迟疑一会,付邀今给陆离回了一个问号,想知道对方给自己发这张照片和这段视频的用意。   怎么,威胁不听他陆离的话,就要给付邀今也拍这样的下海视频?   ……还是终于憋出了那个大的准备向尚沐发难?   但是付邀今又觉得陆离不可能在周年庆晚会这么重要的场合搞事情,总不能为了搞尚沐连自家企业都不要了吧?   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付邀今想不明白。   正当他游移不定的时候,舞台亮起,开场歌舞之后周年庆主持人上场,几句话引出了董事长陆离,熟悉的Alpha从后台款款走出,西装挺括,英俊的面容甚至都不输给他旗下的明星和网红。   付邀今捏着手机朝台上看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陆离在讲话期间有三四次将视线投到他所在的方位,其中一次付邀今甚至感觉两人对上了视线。陆离的一双眼非常漂亮,深邃又无端多情,明明只是简单的对视,却总能给人一种被认真注视着的错觉。   带有周年庆晚会关键词的搜索霸屏了平台排行榜,付邀今在等待领奖环节之间刷了几页,忽然看到一个带尚沐名字的帖子,上面是陆离的近距离直播脸照,尚沐的以及一张远距离的俯拍图,文字是:陆董一直在往沐沐的方向看诶!不是我想多了吧!   底下留言清一色的嗑到了。   付邀今也觉得嗑到了。   他看一眼坐在他正前方的尚沐,再回忆了一下陆离刚才在台上的位置和视线,总觉得网友的猜测才是最符合逻辑的答案。   所以,陆离原来是在看尚沐……?   ……   周年庆晚会从18点开始,20点30完美收官。经纪人和助理簇拥着他们的艺人离开,素人们三五结伴,在一片喧嚣繁华之中,付邀今本想独自悄然离开,回家睡觉,无奈还没离开座位席就被平台方拉住,说是安排了晚宴,一旁T大的老先生也出言挽留,说同桌的都是他们这些高校、机关平台账号的负责人,大家难得相聚,聊聊也是好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付邀今不好推脱,只得赴约。   这顿饭吃到了22点,付邀今喝了点酒便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打车到离家2公里的江边吹了会风,又顺路在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点吃的,然后才慢吞吞地走路回家。   ……   十九楼的电梯门敞开,付邀今拎着超市购物袋从里面走出来。他垂着眸,但没有门一开就径直往外走,因为这回‘一丝不太寻常的细微动静’并没有出现在他背后,而是直接展现在他的面前。   “嗯……好晕啊……”   “陆,陆董~我头好疼啊……”   如同历史重演一般,尚沐站立不稳地挨靠在陆离肩头,面颊坨红,不停地低声嚷嚷着头晕,甜腻的蜂蜜气味充斥整个连廊。   付邀今和陆离对上了视线,这次是真正的目光交汇,没有任何人或物挡在他们中间。   陆离穿的还是台上的那套西服,胸针是一枚血似的红宝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他的衣袖被环着他胳膊的Omega压得有些褶皱凌乱,在付邀今出现之前他似乎在好言软语地问尚沐家门密码是多少。   一个人的行为肯定大于言语,无论陆离怎么花言巧语故作神秘,给付邀今制造了许多谜团,但他既然身为一名Alpha,在深夜单独搂着一名醉酒的Omega出现在对方家门外,这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代表着——陆离真是个性癖独特的变态。   尚沐找他真是找到宝了。   付邀今无意再去干预这么一对破锅和破盖,面无表情地朝陆离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转身走向自家门口。就在他输完密码的同时,另一边的房门也应声打开,在暧昧的喘息声中,门悄然合拢,也掩去了全部的声息。   付邀今走进玄关,反手带上门,自然而然地脱下外套挂进衣橱,再将购物袋放到厨房。   可还没等他将需要冷藏的蔬果放进冰箱,大门忽然被敲响。付邀今疑惑地转身望过去,迟疑两秒才缓缓走过去打开门。   一缕裹着寒意的夜风透过细小的门缝钻进屋内,随之而来的是醇和深沉的檀香味。房门敞得更开,一张微笑着的脸出现在外面,那双弯着的眸一如既往的深邃而专注。 第8章   “陆离?”   “付教授……”陆离将外套脱下,随后搭在连廊的消防柜上,又扯开领带和衬衫纽扣,放松地舒了口气,笑意直达眼底,“喝太多了,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让我进去喝杯水?”   成年人总是有成年人的体面,付邀今不可能真的两手一撑、白眼一翻,让陆离滚,也不可能说他开门看到陆离那张脸的时候,差点以为这人是来邀请他加入对面那个家的,想要三个人玩点更刺激的夹心花样。   等付邀今反应过来的时候,陆离已经笑眯眯地坐在他家的沙发上,脸颊浮着薄红,乖巧地等待着主人家为他倒来一杯水。   Alpha信息素的气味越来越浓郁,付邀今很不理解陆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倒了杯热气腾腾的浓茶,狐疑地将玻璃杯搁在茶几上:“尚沐那里难道连杯热水都没有?”   陆离笑意更深,却没有捧起这杯热茶,而是挑剔地问:“有没有冰水?我想喝冰的。”   付邀今只想让他滚。   一分钟后,盛满了冰块的水杯还是端上了桌。   陆离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水,又倒出两块冰块在嘴里心满意足地嚼,他面部不正常的温度逐渐散去,脖颈上凸起的经络也恢复平静。   付邀今眉头越皱越紧,没有道理陆离会把处于假性发情状态的尚沐丢在对面,强忍着本能来找他。   就单论Omega发情期信息素对于Alpha的诱惑力,陆离能抛下尚沐出现在他这里,就需要极为强悍的意志力和定力,才没有化身为只知道交配的野兽,可以说绝大多数的Alpha都做不到。   就算陆离野心比较大,既想要尚沐又想泡他,那也应该是先把尚沐睡了再来过来,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把尚沐撂到家里就着急忙慌地来敲他的门,而且明显已经被引诱出了欲望,选择用冰水强忍,还将沾染了尚沐信息素的外套脱在外面。   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付邀今目光下移,落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你身体有疾?”   逻辑闭环,这样还能解释陆离的性癖为什么这么变态,身体重要器官有残缺的Alpha确实更容易内心扭曲。   “咳咳咳……”陆离猛地呛到,放下杯子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抬起头朝着口出狂言的Beta像小狗龇牙一样威慑性地挑起唇角,“有没有疾……你要试试吗?”   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调情,但付邀今冷冰冰的口吻并没有打算让暧昧升温:“你怎么不去让尚沐试?你难道没有闻到他假性发情状态的信息素吗?他现在应该很难受,你就这样把他丢在隔壁?”   陆离缓缓收敛了笑意,沉默地和付邀今对视几秒,倏然十分认真地开口:“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这是他第二次重申,上次付邀今坚决不信,但是现在,同样是行为大于言语的道理,面对陆离如此奇怪的行为举止,他不得不去考虑这句话的可信度。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付邀今干脆问。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会才犹豫地说:“有些复杂,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等付邀今回答,他紧接着就问:“那你呢?”   “我?”   “你还喜欢他吗?”   付邀今下意识就要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然后才想到上一次和陆离吃饭的时候,他好像默认了陆离‘你是不是对尚沐有意思’的猜测,还说了一大堆肉麻恶心的可怕言论。   见付邀今沉默不语,一副我对宝贝沐沐真情无怨无悔的痴情男子模样,陆离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还喜欢他?即便知道他在外面和多个Alpha约炮,私生活糜烂,你还是‘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愿意等他玩够了回家?”   付邀今:“……”   管理员出门在外话真的不能乱说,不然就会成为黑历史被反复鞭尸。   陆离冷漠地说:“你不是想知道那两百万去哪了吗?我告诉你,他和一个健身教练在健身房休息室里做爱,还拍了视频,被当作把柄,勒索他给钱。”   看出来了,尚沐是真的喜欢录性爱视频。明明已经在健身教练那里吃过大亏了,今天居然还不知悔改地和小网红男友在厕所自拍。渣就算了,还蠢。   付邀今沉默了许久,总觉得现在还嘴硬说喜欢尚沐实在是太耻辱了。他闭了闭眼,痛苦道:“我没有喜欢他。”   “真的?”   付邀今严肃正经地点点头,挽回最后的那点形象。   陆离也不知道是信没信,总之是展颜一笑没有再揪着不放。他搁下茶杯,忽然捂住肚子四处张望:“我好饿啊,有吃的吗?”   突然的话题转变打断了付邀今的思路,“……没有。”   “我明明看你拎着超市购物袋回来的。”陆离站起身,脸皮极厚地自行找到厨房所在方位,推门进去,就见操作台上青菜和番茄已经洗净切好,两枚鸡蛋和一盒手擀面安静地摆放一边,还有一块从罐头中取出的午餐肉正躺在砧板上等着改刀。   如果不是某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付邀今现在应该已经吃上夜宵了。   知道人是赶不走了,付邀今只好又从冰箱里取出一枚鸡蛋,“你身为晚会主办方,在自家地盘上饭都吃不吃饱?”   “就因为是主办方,我这才一晚上光顾着拒酒了,没有机会吃东西。”陆离微笑着看付邀今熟练地在锅内倒油,放入番茄炒出汁水,“只不过,付教授身为我司重要客人,竟然也是饿着肚子走的,确实是我这主人家招待不周了。”   付邀今懒得和他贫嘴,把人赶出厨房,然后简单快速地煮好两碗酸汤面,端上餐桌。   绿油油的青菜漂浮在红汤上,溏心蛋卧在一旁,上桌前撒了葱花和芝麻,还淋了一圈香油。陆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饿了,三两口就将一整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舔干净碗之后还意犹未尽地看向付邀今,“……还有么?”   付邀今没好心到任劳任怨地再去给陆离下一碗,冷酷道:“没了。”   陆离十分遗憾地拿纸巾擦擦嘴角:“手艺真不错。”   等付邀今也吃完了面,将碗筷收拾进洗碗机里,再洗了个苹果坐到沙发上云淡风轻地咬着。赖在桌前玩了半天手机的陆离再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他清咳一声吸引付邀今的注意力,起身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付邀今忽然出声唤住他。   陆离似乎没想到付邀今会挽留他,惊讶地回过头,就见付邀今放下苹果,从茶几底下摸出一个红色的盒子。   “这条领带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陆离脸上隐隐的期待逐渐散去,转作一个无奈的笑,“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又不要你还,你再三的拒绝,是不是太下我面子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付邀今拇指指腹小幅度抹过红盒上方柔软的细绒,“无功不受禄。”   “怎么就无功不受禄了?”陆离没有伸手去接,只用他那双无端生情的眼盯着付邀今看,“就当我还你这顿饭。”   “一碗面不值这么多钱。”   “既然你心里这么过意不去,那就再给我点什么作为交换。”陆离好像是早就有了目标,付邀今的话恰好给了他顺水推舟的由头,说着他就转过身,快步走到玄关,堂而皇之地当着付邀今面伸手取走衣柜里他的一件长款外套,打开门,“外面太冷,我的外套又脏了没法穿,借你的衣服用一用,过两天洗干净再给你还回来。”   付邀今惊了:“你——”   “不用送,”陆离行云流水地穿上黑色外套,整了整衣领,大小竟然十分合身。他摁下电梯按键,犹还笑着回头朝付邀今摆了摆手,“早点休息吧付教授。”   付邀今:“……”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陆离的小伎俩,但Alpha运用得太纯熟太自然了,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付邀今下意识就欣赏起他精湛的表演,以至于没有来得及在第一时间阻止他。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合拢,而付邀今手上还捏着那熟悉的小红盒子。   礼物没还回去不说,还倒欠了一件外套,并且可以预料到不久之后陆离一定会借还衣服的理由,再来约他。   ……我是也变蠢了吗,付邀今思索着,怎么今天这么迟钝?   他凝眉不展地转过身,倏然发现茶几上他啃了两口的苹果也不见了。   “……”   我的反应力好像真的出现了一点问题。   ……   接下来的两天恰好是周末,付邀今难得犯懒什么也没做,放空大脑,躺在家里虚度年华,想通过短暂休息唤回大量死亡的脑细胞,重回智力巅峰。   唯一没有眼力劲打搅他清静的人只有住在对面的尚沐。   这人在周年庆的第二天下午犹犹豫豫地敲开付邀今家门,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先是说了些有的没的废话,然后才拐弯抹角地问:“付老师,昨晚……”   付邀今知道他想问什么,无非是:昨晚陆离那个煞笔为什么把老子丢客厅跑你家里去?   ——他也不知道陆离为什么丢下尚沐跑他家里来,蹭了面还蹭他的衣服,最后连啃了两口的苹果都不放过,一并蹭走了。   可没成想尚沐支支吾吾半天,挤出来一句:“昨晚我喝醉了,陆董送我回来,隐约感觉好像在连廊碰到你……你没受伤吧?”   付邀今没太听懂:“受伤?”   他为什么会受伤?   “陆董后来好像是去找你了,”尚沐试探着问,“你们是不是打起来了?”   “……?”付邀今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和陆离不对付归不对付,倒也不至于打架吧?   尚沐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看付邀今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还以为是涉及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男人面子问题,纠结又为难地说:“付老师,你是我特别特别憧憬的人,感情上我自然是偏向你的,但陆董也是我事业上的恩人,帮助我良多,我希望我们能够和睦共处,不要因为我产生罅隙……可以吗?”   直到最后半句话出来,付邀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尚沐该不会把陆离昨夜反常的行径理解为,看到情敌怒发冲冠,来找他干架了?   ……倒是也符合逻辑。兴奋期的Alpha脑子里不是色情就是暴力,既然没有选择色情,那就一定是在隔壁暴力,而付邀今一个Beta大概率干不过Alpha,所以尚沐才会上来就问他没有受伤吧?   但付邀今一想到他和陆离为了争夺尚沐大打出手的画面……万千话语就只剩下一个无语。   “你要是能让陆离以后都离我远点。”付邀今机械性地抽了下嘴角,“我才要感谢你。”   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进到尚沐脑子里就自动过滤成了他想要理解的那个意思:付邀今嫉妒讨厌陆离,不想见到他。   尚沐顿时喜笑颜开,付邀今善妒的印象更加深入他心,连忙再三保证道:“我以后不会再让陆董送我回家了。”   “……” 第9章   周一。   付邀今刚上完第一堂课突然收到4号小网红男友的信息,竟然还是一个商业合作邀约,说是他一直有在做探店相关的视频,反响还不错,最近有意制作一个高校食堂系列节目,帮助各大高校扩大影响力,方便招生和招聘。   具体流程就是到高校内部逛一圈,给观众展示各大高校的教学环境和特点,再去食堂吃一顿饭。最后这个环节一是因为趣味和热度,吸引流量和热度;二则是基于现在网上风气,学生择校不但看重于教学质量,在同等条件下,还会综合考虑宿舍条件、地理环境和食堂猜测等原因,大家会关心高校食堂的菜色。   “付教授,我这个节目还需要一个校方的人,帮忙介绍学校文化,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可以担任这个角色,和我一起完成这个视频。”网红诚挚邀请道。   付邀今看着手机屏幕里面洋洋洒洒好几页的小作文,眉头紧皱。   ……难道有人不上D大是因为它食堂的饭不好吃吗?   “你直接和校方宣传部联系,”付邀今公事公办地回复道,“社会人员能否进校内拍摄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认为就网红4号这种离谱的方案,一定会被校方无情驳回,不需要他从中作梗。可谁能想到翌日宣传部一个电话又打到他的案头,说有这么一个任务blablabla学校希望你配合一下工作,年底绩效评优你的好处大大滴有。   “不。”   这次付邀今十分硬气地拒绝了。他能代为出席一次周年庆已经很给学校面子了,还要拍视频?以后他干脆直接出道当网红得了,还做什么大学老师?   宣传部那边考虑到他们的当家花旦付教授反对情绪过于强烈,一阵好说歹说,还加以下学期少开一门课的巨大诱惑,最后拍板决定拍摄主要由另一位更善言辞的校领导负责,付邀今只需要在食堂假装和他们偶遇,然后浅聊两句就行了。   单单露个脸总可以了吧付教授!求求你了,不行让校长给您跪下了!   “……”   付邀今百般不情愿地应下这份差使。   网红A那边的录制流程竟然还挺规范,像模像样地拉了一个工作群,包括摄影和助理等人在内,统一所有人的时间安排,然后向校方发送一份录制方案,里面写明了具体的时间和大致流程,包括他们设想的问答等等。   最终商定的拍摄日在周四下午,当天午休刚结束,肥嘟嘟的校领导顶着大肚腩就过来了,笑得乐呵乐呵的,小油头锃亮,穿上了据说当年和老婆第一次约会穿的衣服,胸口还插朵红玫瑰,人逢喜事精神爽。   来D大录节目的网红A也是开足了马力,精心捯饬妆造,染了个时髦的浅色发,搭配黑皮和金属耳钉着实有点野,大冷天还不忘穿深V露他的大胸肌,工装裤扎进黑色马丁靴。据说原本还想开他的改装摩托来,方便工作结束之后载人出去兜兜风,搂搂小腰什么的,被大包小包拎工具的摄影和助理一顿狠骂。   只有付邀今分外败兴,高领毛衣加一条简简单单的黑色休闲裤,外面再罩个深色的大衣,非常具有付教授风格的性冷淡穿搭。校领导找来办公室的时候他正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批改学生作业,眼底还有一抹为不争气的学生交上来狗屁不通的设计稿心力憔悴的青紫,“哎哟小付老师,都要上电视了,你好歹涂涂粉遮下黑眼圈啊,昨晚熬夜做什么去了?”   还能做什么?付邀今后靠在座椅上捏了捏眉心,除了备课以外我还能有什么夜生活?为什么世界管理员不能人手一把Victor冲锋枪,遇到不喜欢的小世界就一梭子夷平,反而要融入生活真的熬夜工作?   一同经过的教导主任打趣道:“人家小付天生丽质,不打扮也比你这老Omega好看到不知道哪里去。”   校领导很不服气地说他只是年纪大发福了,年轻时候他可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旁边一个年轻的女Beta教师倏然想到什么,借过付邀今的眼镜,在办公桌抽屉里摸索摸索,取出一条同色系装饰金属链条挂在镜腿上,欣喜道:“正好合适,该不会我前几天网购恰好是为了付老师下单的吧?”   不等付邀今反对,这副一晃眼变得华丽复古的眼镜就架在了他鼻梁上,细长的金属链条搭在他肩头,随着动作轻微摇晃,漆黑双瞳透过镜片看向来人,整一个斯文败类。   “太帅了,小付。”教导主任由衷地说,“我一个娶了老婆有俩孩子的大老Beta都快受不了你的魅力了。”   “衣服还是有点素,”一枝花领导发表意见,他左右看看,倏然在付邀今放在座位旁边敞开的包里看见一枚首饰盒一样的东西,他惊讶地诶了一声,伸手取过,打开一看,“小付,你这不还是准备了吗?别不好意思戴啊。”   付邀今转过头,看到熟悉的红盒子时眼皮猛地一跳,“那个不是——”   “好漂亮的翡翠,上次那个开跑车的男朋友送的?”教导主任称赞道,这块翡翠的质地不是他们领死工资的老师负担得起的,所以能猜到是送的。他取出这枚波洛领带,在付邀今身前比划了两下,“很适合你付教授。”   “这个,它……”付邀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块帝王绿翡翠确实是陆离送给他的,但是他不准备收,又因为感觉强行借走他衣服的陆离随时都有可能来找他,所以这几天一直带在身上,方便陆离哪天突然袭击的时候还回去。   “戴着吧,戴着吧。”一枝花领导劝道,他以为付邀今纯粹是不好意思,说着就将领带挂到他脖颈,还仔细调节了一下黑绳长短,满意道,“真的特别好看。”   付邀今耳朵也确实蔓上绯红色,仿佛应证了众人心中对他收到男朋友昂贵的礼物不好意思戴出来的猜想。但他耳朵红纯粹是昨晚没休息好,嘴巴又只有一张,辩不过这堆七嘴八舌的老头老太,碍着性格也不会大吼大叫压过这群人的声音……急的。   就在这时,一枝花领导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低头一看,更乐呵了:“哎哟,拍摄组这就来了。小付走啊一起去迎。我跟那主播去校内溜达半圈,你提前去食堂那边沟通一下拍摄需求。”   莫名其妙搞了妆造的付邀今就这么在同事们热情的簇拥下被挤出办公室。他在电梯里扯了扯领绳,想摘下来又发现全身上下竟然都没个口袋装,他怕弄丢了翡翠到时候得卖屁股还陆离,只能先这么戴着,想着待会找个靠谱的人帮他收好。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下了电梯走出行政楼打听,忽然发现正门外莫名其妙围了一群学生,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而电话里拍摄组刚到学校大门外,按道理没这么快就抵达这里。   教导主任多年在校工作经验,条件反射地出声疏散学生主持秩序。很快,滞留围观的学生散去,一辆极为惹眼的宝蓝色跑车出现在众人眼前,而跑车的主人,一个穿着风衣西服,踩着柔软小羊皮鞋的男人摘下墨镜,朝付邀今露出一个‘意不意外,开不开心’的眼神。   “……”   等到陆离的目光从付邀今脸上落到他的胸前,看到那枚被再三婉拒的翡翠领绳就这么佩戴在付邀今领口时,意外开心的人反倒变成了陆离自己。随即他扬起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高高兴兴地出声唤道:“付邀今教授!”   付邀今头皮都麻了。   ——尬的。   保卫科又集体出差了?怎么能让一个外来人员把车停到这?要不直接让陆离把车开进校长室停校长头上得了!   原本围在付邀今身边要去看拍摄热闹的几名年轻老师瞬间消失,徒留他一人眼睁睁地看着陆离越走越近。   “付教授做什么去?”陆离在付邀今身前站定,好心情地问道,“待会有空吗,赏个脸和我吃顿饭?”   说着他还向前略微倾身,压低声音:“你戴眼镜的样子也很好看。”   付邀今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只照实回答前半句,“我今晚有事。”   陆离眨了下眼,见付邀今不似说谎的样子,十分遗憾地叹口气:“我来得这么不是时候?亏我还提前下班来约,这都没赶上?”   一家全球领先的科技企业董事长这么闲?既不出差也不加班,还不开会,成天在这里耀武扬威、孔雀开屏。   “你确实是约晚了,今天约小付的那位人家周一就来了。”一枝花领导非常自来熟地和陆离搭话。   “哦?”陆离很感兴趣地问,“是谁?”   校领导三言两语解释了他们接下来的拍摄任务,陆离听着听着眉头缓缓蹙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像那个所谓的网红对付邀今的关注度太重了。   旁边有老师恰好在看4号网红A往期的节目,见陆离似乎是对不上号,十分热心肠地将手机递给他,示意就是这个家伙和你抢男人。陆离垂眸扫过屏幕,诧异了一瞬,随后才抬头看向付邀今,眼底是不解、困惑,以及‘你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怪癖,为什么要和尚沐炮友搅合到一起’的倒打一耙。   “我没想答应。”付邀今极力为自己申辩,不想他本人的形象变成:爱慕尚沐求而不得,故意接触对方恋人以便拆散他们的阴暗潮湿Beta。   “那就别去了。”陆离蛮不在意地说,“这种小节目不上也罢。你要是喜欢露脸想吃互联网这口饭,下次我给你开个工作室,你想去哪个平台直播都可以。”   你好拽哦陆董。   有个围观的老师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这么装逼,很不爽地小声问同事:“这男的谁啊,口气这么大?吹牛不打草稿,我这辈子最讨厌装逼的人。”   挨着他站的老师也小声凑到他耳边,“这位是FGH的陆离,你猜他口气为什么这么大?”   “……”   作者有话说:   特别想简写成A、B、O,然后就是大老B,感觉是骂人的词…… 第10章   在陆离出现耽搁的这十分钟内,网红A工作室的保姆车在保卫处登记完毕,嘟嘟嘟开进了大学。他们没有杰出校友陆董事长的特殊待遇,只能老老实实地将车停到了行政楼八百里开外的停车场,然后一行人扛着摄影机徒步前往目的地。   等他们千辛万苦抵达约定行政楼附近的时候,陆离正解下他腕上的机械表,强行扣到付邀今左手上。他之所以突然做出如此霸道总裁的行为,原因就在于方才一枝花领导当着他的面,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小付打扮得太素了,上镜不够好看。   陆离托着下巴细一端详,立刻说:您讲得对。然后就开始拆他身上的装饰品安到付邀今身上。   陆离的这枚腕表镜面四周镶满了大大小小的钻石,闪得人眼花。付邀今想要推拒又怕动作幅度太大,万一给人砸地上真的就要卖屁股赔他,拒绝着拒绝着——表就到他腕上了。   等到表带系紧之后,他颇有些无奈地想,自己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不是很茶很婊?送他什么嘴上都说不要,但不管是领绳还是机械表,最后又什么都戴他身上了。   好一个欲拒还迎。   “你这表多少钱?一百万?”付邀今问,“非要给我戴,划花了我可不赔。”   陆离笑眯眯地伸手比了一个五:“不用你赔,喜欢就送你。”   “……陆董出手可真大方。”付邀今挽起一截袖口,低头看着华丽的表盘,透明镜面下方,内部精细的啮齿无声咬合转动,“当初陆董也是这么对尚沐的?车也好,公司也好,只要说喜欢就大笔一挥,直接送。”   闻言,陆离不是很高兴地抿了下唇:“你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我——”付邀今的戏谑顿时噎在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陆离,不明白这人怎么敢恶人先告状的?到底是谁和尚沐有一腿?   ……   网红A没上过正经大学,念的那所大专占地不比一所幼儿园大多少,早些年他就在网上听闻一所综合性大学有多大多大,但等真正走进其中……才发现是他妈的大。   本以为出了校内停车场也就两三步路,结果他跋山涉水走过一座又一座的教学楼和实验楼,终于找到行政大楼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   人群之中,网红A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Beta教授,今日的他戴了副细框金属眼镜,单边的链条轻微摇晃,斯文矜贵,重工腕表更是加深了这一属性印象。在午后正盛的太阳光照耀下,对方的皮肤看不到一丝瑕疵,唇色红润,尤其是白色毛衣上搭配的那抹艳丽的帝王绿,犹如点睛之笔,一下子就摄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真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Beta。   网红A的疲惫和烦躁感在看到付邀今的刹那一扫而空,他欣喜地抬起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可还没等上前两步,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站在付邀今身侧的那个男人,网红猛地僵住了笑容……   他妈的为什么陆离在这里?   网红A和尚沐认识也有一年多了。最开始尚沐是他的粉丝,给他刷了不少礼物,又在后台私信擦边自拍。网红A看这个小O热情似火,长得也还可以,关键是同城,很快就一拍即合滚到了一起去。   即使睡了很多次,网红A也没怎么把尚沐当回事,只看作一个普通炮友。   直到前段时间他察觉到尚沐和陆离关系匪浅,心态瞬间就变了——他睡的可是FGH集团陆董的人。   偷情的暗爽,给强权者戴绿帽的刺激,在陆离眼皮子底下操他情人的得意,以及担心东窗事发影响事业的畏惧,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交集成强烈的背德感,让他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但在此时此刻,面对就在不远处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的陆离,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心虚和后怕,让网红A说话声音都不敢放得太大。   陆离为什么会在这?他知道我和尚沐的事了?他是来问责的吗?   ……他是不是站得离付邀今过近了?已经不太符合成年人正常的社交距离。   “那我在这等你拍完。”陆离没有给网红过多的注意,瞥了一眼便继续同付邀今对话,“我一个朋友新开了家清吧,今晚请了几个还不错的歌手热场,去玩玩吗?”   “陆董,”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付邀今腕上还戴着陆离的五百万,没办法摆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恶劣态度,他只得颇为无奈地说,“外面有大把想和你一起去听歌的人,何必一直在我这里白费功夫。”   陆离神色不变,没有一丝被拒绝的尴尬与气馁:“是不是白费功夫,得试了才知道。”   “陆董……”   付邀今还想再劝,却见陆离忽然摆了摆手,叹气道:“行吧行吧,看来今天是没戏了,那你忙,我先走了。”   Alpha的爽快离去令付邀今愣了一下,他以为陆离会继续纠缠,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放弃。   即便清楚陆离这招很大概率叫以退为进、若即若离,付邀今心底还是漫上了隐约的不适感。   “……”该死的心机A!   另一边,全程旁观付邀今和陆离互动的网红A心理活动就更丰富了。   他很纳闷,怎么这年头看上个Beta都有人和他抢?   其实网红一开始根本没看上付邀今,因为并不是很满意他Beta的性别,奈何付邀今的长相和气质太戳他了,他周末在家里辗转反侧,还不是放不下这个艳遇,想着还没睡过这款的Beta,决定换换口味来追一下。   他自认以他纵横情场的手段,撩一个Beta老师还是轻轻松松,就算付邀今另有追求者,也不可能比得过他百万粉丝大网红的身份和地位。   可谁能想到他的竞争者竟然是陆离?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竟然又和他看上了同一个人。   不过付邀今显然比尚沐聪明,知道陆离不可能真的爱上他,只会是和他玩玩,大学教授的为人也正派,没抱着陪有钱人玩两个月捞点钱养老的心态,面对陆离的示好拒绝得不假辞色,网红看得心头暗爽,也越发地欣赏起付邀今。   按道理他的条件肯定是哪哪都比不上陆离的,但对上付邀今这种理智且不爱慕虚荣的人,他反而更容易得手。   等到付邀今那部分的拍摄工作结束,网红A连忙示意团队中场休息,喊住准备下班的付教授,拉他到边上单独谈话。   “付老师,刚刚我看到陆董和你站在一起,他是在追求你吗?”   付邀今不是很想和他聊这个话题,敷衍道:“没有。”   “付教授,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主要我看你应该是对待感情很认真的性格,我怕你受到伤害,所以才专门提醒你。”网红A语气诚恳,“陆离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他很有钱是不错,但风流成性,和好多Omega都同时保持暧昧关系,其中甚至包括你认识的人。付教授,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你们不合适。”   付邀今一边眉梢不自觉地扬起,隐约听出来点话外音。就见网红A舔了舔嘴角,势在必得地问:“付教授,待会有空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载你出去兜兜风?”   “……”   付邀今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怒极反笑。怎么现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敢跑来缠着他,一通胡言乱语,他是什么很好骗的人吗?   一个陆离已经够麻烦了,他懒得再多出一个需要虚与委蛇的人,特别是对方目的不单纯,且根本没有值得他压抑真实情绪的价值。   “你说我和陆离不合适,”付邀今笑了下,“那我和谁更合适?”   网红A还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忍不住想要去握付邀今垂在身侧的手,却被对方侧身躲过。   “麻烦你搞清楚,”付邀今冷淡地说,“我对陆离不感兴趣不代表着我就会对你有意思,至少他不会把自己在厕所做爱的视频传得满世界都是。”   网红A脸色骤然一变,都顾不上被羞辱的愤怒,颤着嘴唇道:“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撂下这句话,付邀今转身就走,等即将离开食堂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追了过来,网红A赤红着眼睛拦住他,低声喝问:“你哪来的视频,是谁给你的?”   付邀今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那个视频是谁拍的?”   网红A一滞,诧异道:“尚沐?他疯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付邀今自然不会为他答疑解惑,挑拨离间完便绕过他继续往外走。   在他身后,网红A又急又气,脑子里转过八百个弯,面色又是铁青又是涨红,然而等到他转身看到陆离就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的时候,所有颜色又统一褪为煞白。   陆离慢条斯理地朝他走过来,出乎意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撬墙角的恼怒,反而笑容满面:“小伙子,勇气可嘉。”   作者有话说:   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付教授,在食堂一边狂撩两边掉进汤里的眼镜链一边绝赞吃饭中 第11章   网红A是害怕陆离的,但在内心深处,他又对陆离很不服气。   不过就是个有点钱的蠢蛋罢了,或许在经商方面有点天赋,但也是受到了家族庇荫商途才能那么平坦顺遂,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   不过在其他方面,陆离简直愚钝到了极点,眼光也差,他都快把尚沐那贱人睡烂了,陆离还把人当个宝,大把大把地往尚沐身上砸钱,连那些钱都养了他们几个情夫也不知道。   更何况陆离和他都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渣男,还全被付邀今不留情面地拒绝了,陆离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装大尾巴狼嘲笑他?   网红A一声不吭地站着,咬死牙关,双拳也备受侮辱地紧握,望向地面的眼睛里都是不睦。   见网红站得像根电线杆似的,也不说话,陆离待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趣,叹口气准备离开。   但没成想就是这声叹息让网红A理智陡然短路,原本被付邀今揭底已经十分恼火,再加上误以为尚沐背叛他乱发视频,现在又被陆离阴阳讽刺,网红A怒上心头,嘴巴不受大脑操控地张开:“陆董,幸灾乐祸之前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听到这句话,陆离缓缓停下脚步,安静地转过头看他。   网红A开口那一瞬间就已经在后悔太过冲动,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收不住了:“别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实际上做了小丑。”   “……我知道你在暗示什么。”陆离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不过我也很好奇,到底谁会是那个小丑。”   “什么?”网红A警惕地盯着陆离,心头逐渐涌上不安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掌控。   他忽然十分的心虚,不敢继续和陆离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瞳似乎是把他的低劣伎俩和虚张声势给看透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助理跑出来叫他继续拍摄,网红A猛地惊醒,对他无故招惹强权者的脑残行为后悔莫及,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朝助理冲过去,连头也不敢回。   ……   望着网红A落荒而逃的背影,陆离稍有回落的心情又重新上扬。   他兴致盎然地沿着小道走走停停,经过身边的都是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一派欢声笑语,朝气蓬勃。   校内停车场里堆满了古板无趣的黑白灰三色轿车,就那辆宝蓝色的超跑最是吸睛。陆离侧身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漫不经心地抬手搭上方向盘,就在这个时候,他抬眸在挡风玻璃前看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付邀今似乎在附近等了有一会了,黑发被风吹得微乱,他没有再戴眼镜,走上前,抬手轻轻叩了叩驾驶座那侧的车窗。   陆离笑眯眯地按下窗户:“付教授,改主意了?”   付邀今神色淡淡地举起手中的拎袋,“没有,只是来还你东西。”   “……”陆离并不意外地在拎袋里看到他的表和首饰盒,这回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将袋子往车座后排一丟,“付教授,既然要和我把关系撇得这么干净,你的衣服可还在我家里了,跟我去拿取一下,从此彻底两清?”   “晚上我还有事……”付邀今正要拒绝,就听陆离打断道:“不然我明天直接亲自送你办公室里去。”   “……”   见总是游刃有余的付邀今猛地没了表情,陆离顿时笑得像只钻进鸡窝的狐狸:“付教授,考虑一下?”   五秒钟后,他听到了副驾驶座车门打开的声音,付邀今裹着橘黄色的晚霞坐进车内,面无表情地靠着椅背直视前方。   陆离勾唇一笑,轻踩油门打过半圈方向盘,悄无声息地汇入校门外车流中。付邀今双腿交叠,托腮看着窗外,鼻间逐渐萦绕幽幽的檀香气息,他忍不住皱起眉:“你的信息素,收一收。”   “非主观意识释放的信息素,又称自发性求偶信息素,是收不回去的,你不知道吗?”陆离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拿出手机。   付邀今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透气,把这些该死的求偶信息素都散到外面去。他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瞟到陆离手机屏幕下方显示有十几条未读信息,而陆离对此熟视无睹地指尖一扫,手机解锁之后屏幕定格在他旗下的那个社交平台搜索页,并且停留在一张付邀今周年庆领奖的截图上,帖子配文:姐妹们,三分钟内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关键陆离还给这条帖子点了个红彤彤的赞。   “啊,手滑。”陆离又取消了点赞。   付邀今:“……”   陆离面不改色地关了app后台,点开聊天软件,给他那个开清吧的朋友语音留言说今晚有事不去捧场了。   这期间,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不停地给他发着新消息,包括前面那十几条未读信息也都来自这个人,但都无一例外被陆离无视了。   直到最后的最后,陆离才像受不了红点提示存在的强迫症一样,点进了尚沐和他的聊天界面。他随手往上一划,漫山遍野都是尚沐发来的消息,一直到最顶端才是陆离的回复,没有一个字,简简单单的一笔大额转账。   等到绿灯亮起,陆离锁上手机随手往扶手箱前一放,这才发现刚才这90秒里付邀今竟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或者准确来说,看着他的手机屏幕。   陆离什么也没有说,付邀今也什么都没有问,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直到陆离把车停到了一家餐厅大堂前,有侍者微笑着为他们打开车门。   “我还没吃晚饭呢。”陆离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解释得十分理所当然。   付邀今:“……”   付邀今很想拿出对付网红A的方式对待得寸进尺的陆离,快刀斩乱麻,但是这人的难搞程度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冷着脸下最后通牒:“陆董,我也并不是非得要这件衣服。”   陆离姿势散漫地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慢吞吞地激活手机屏幕,再一次地点进聊天软件,尚沐又刷新了十来条新消息,并且数字还在不断增加,始终顶在界面最上方。付邀今准备下车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陆离即将点进聊天栏的手指上。   下一秒,陆离又锁上了手机,付邀今抬起眸,就见陆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很感兴趣?”   “你总说和尚沐不是那种关系,那你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付邀今费解地问。回复是懒得回复的,但钱说打就打,半点不吝啬,主打就是一个事少钱多,如果是包养关系,那还真是神仙金主。   “陪我吃顿饭,我就告诉你。”   陆离光明正大抛出鱼饵,起身走进餐厅。陷阱明明白白地挖在地上,就问你踩不踩。很快,付邀今便无奈地跟在他身后,同他一并入座。   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如陆离所愿那样发展,他却没有多高兴,面无表情地点了单,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付邀今不明白陆离在生哪门子气,只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目前尚沐七个绯闻男友里面:1号上司早早退出战场,2号大学生目前一心只在学业,3号健身教练拿着钱不知道跑哪里花天酒地,4号网红估摸着马上就要同尚沐决裂,5号富二代恨不得让尚沐死,也就剩下6号初恋和陆离这个7号金主还极具威胁。   只要今天能搞清楚陆离和尚沐之间究竟存在着何种畸形的关系,再想出应对办法,接下来他就可以把工作重心落在最死心塌地的初恋头上。   陆离看着坐在他对面正在走神的付邀今,手肘撑到桌上,身子微微朝前倾:“付邀今,你对尚沐就这么念念不忘?为了得到他一点消息就肯陪我吃饭?”   付邀今:“……”   他终于知道陆离在恼火些什么了。   他又想承认这个猜测恶心陆离一把,又觉得承认了可能最先被恶心到的是他自己。   “别转移话题,”付邀今沉声道,“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陆离大概是真的饿了,没有再找上次那种一口菜要等半小时的餐厅,这家店上菜很快,菜量还很大,菜色也相对家常,他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等咽下去了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和尚沐,就那种关系呗。”   这人根本不打算说实话。   估计是想要将这个问题当作胡萝卜,钓他这只笨驴。   “不愿意讲算了。”   说罢,付邀今举起筷子也夹起了菜。他也没吃晚饭。   陆离眨眨眼,喊服务员上了两碗饭,很快两人就将台上的菜清空了大半。他们的口味竟然惊人的一致,陆离点的菜都是付邀今喜欢的,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提前做了功课,但这根本不可能,就连没事就上门拜访的尚沐都不知道付邀今的真实喜好。   就在付邀今吃完准备去结账的时候,陆离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亮了,上面清晰地显示两个字:尚沐。   是尚沐的来电。   陆离放下筷子下意识就要将手机静音,但在这之前他倏然想到什么,抬眸看向付邀今。后者也回望着他,等了一会问:“不接吗?”   “……”陆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缓缓拿起手机准备起身,但就在他离座之前,付邀今倏然伸手轻按住他的胳膊,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金色光芒。   陆离诧异地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他,可这时付邀今已经收回了手,敛眸装作事不关己地坐了回去。   这是付邀今第一次动用管理员特殊能力,目的是监听陆离本次的谈话内容。他以人身出现在小世界内,种种权利都受限,为了不被监督部那帮就知道挑刺的家伙盯上,会尽量减少使用超出小世界常人范畴的能力。   但他的反常行为落在陆离眼底却是另一种含义,他是因为痴恋尚沐才会因为看到对方的来电通讯这么激动。   陆离眼神顿时变得极其复杂,盯得付邀今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说:   趁没人在的时候,陆离又悄咪咪把赞点了回去。 第12章   “陆离哥,怎么这几天都一直不回我信息啊?”   “有点事,怎么了?”   “那你现在还忙吗?……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   “那,那陆离哥,今晚你有空吗?我去你家好不好?你家里总是一个人好孤单,我来陪你,我们一起看影片。”   “尚沐,我和你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我这么帮你纯粹是看你过得太辛苦,欣赏你的才华和能力,不想你被埋没,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也不要总是来打扰我。”   “可是……可是,我情难自已,这是我自愿的,陆离哥你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   “那就不用报了,缺什么跟我说。”   “陆离哥,哥——”   “挂了。”   ……   听着耳中电话挂断后低音调的忙音,付邀今内心的疑惑竟然远胜之前。他买完单坐在座位上,衔起一颗薄荷糖含到嘴里,看着陆离不动声色地原路返回,满心只觉得荒谬。   欣赏尚沐的才华和能力,不想他被埋没??   如果尚沐真的有能力,前面一切无论对错,在他从陆离这里骗到一家工作室之后就该赶紧把注意力都放在事业上去,攀附他人仰人鼻息,靠那点情爱度日是最不理智的行为。   或者尚沐的本事就在感情方面,不善于事业,那就发挥魅力把这些Alpha都搞得服服帖帖,让陆离甘愿俯首称臣,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离开了172号的帮助之后,一个人都留不住。   所以说什么不愿意尚沐才华被埋没,明显就是个粗糙滥制的借口。   所以陆离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陆离是尚沐的亲生父亲?毕竟除了父爱母爱之外哪还有这么倾囊相助无私奉献的感情?   还是说陆离有什么把柄在尚沐手上?杀人埋尸被发现了?   尚沐的爸爸救过陆离的命?   亦或陆离是狐狸精,化形到人世间来是为了报上辈子的恩情?   全都解释不通……   等付邀今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想陆离相关的事情想了整整一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陆离那张罪恶的脸。   终于,在凌晨1点,付邀今意识到他吃完饭就被陆离送回了家,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完全忘记应该去陆离家里拿外套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黑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去冰箱里摸出一瓶矿泉水猛灌半瓶。   等彻底清醒过来,他抬手在眼前的空气中轻轻一挥,一面只有他能看到的悬浮屏幕出现在眼前。付邀今简单操作两下,随后便收回屏幕继续仰头喝水。   不过一分钟之后,世界管理局维护部172号实习生的身影凭空出现,见到付邀今阴沉冰冷要吃人的面容,下意识又是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付哥……你叫我?”   “嗯。”付邀今坐在沙发上,感觉喉管到胃全都冷透了,“帮我查个人。”   “查人?”   “对,动用你的管理员权限查世界源代码,”付邀今甩出超级霸总宣言,“三天之内,我要知道FGH集团董事长‘陆离’的全部信息。”   172号倒吸一口凉气:“三天?一个人的全部生平?这得是多大的工程量,我不得敲键盘敲死?!”   “不然我叫你来做什么?”付邀今的丑恶地主嘴脸暴露无遗。   “……”   迫于淫威,172号只好哭丧着脸和付邀今好一番讨价还价,终于争取到了两天的宽限时间,随后他便扎根在付邀今家的客卧,袖子一撩就开始干活,从早干到天黑,无论何时打开门都能看到房间内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悬浮屏,172号坐在其中手指翻飞,铆足了劲翻阅源代码,脸被屏幕光照得透蓝。   ……   这期间,网红A工作室将高校探食堂视频制作完成,发布出来,效率极高。据说他那边连夜就把片子剪了出来,主要是D大校方这块层层审核费了时间。看完视频,付邀今都敬佩起网红的敬业,拍摄日被他那般言语攻击,视频中还是把他的相关片段留下了,并且没有恶意剪辑。   视频评论区头一天还风平浪静,第二天忽然有个人冒出来,说视频第11分钟出现的那位人气颇高的帅哥教授腕上戴的表是什么什么奢侈品牌子,这一款更是价值五百多万,他严重怀疑这名教授是不是私底下存在贪污腐败现象。   评论刚出,底下人就骂他说指不定教授家里有钱呢?又说高级知识分子有点钱怎么了,难道学者就必须两袖清风清贫度日,每天过得惨兮兮吗?   评论区吵了几十楼,忽然又有不同的论调出现:等一下,这款表是限定款,国内有钱也买不到,我就记得FGH集团董事陆离有一块,戴着出席过新品发布会。   事实证明,网友们总是什么截图都有,底下立刻有个人留言发出陆离本人的社交平台账号,前段时日‘误’点赞周年庆之夜付邀今上台领奖照片帖的截图,虽然取消得很快,但生活往往到处是手快的观众。   然后当初那群分析周年庆之夜陆离视线朝向的列文虎克又发现了新大陆,付邀今的座位就在尚沐的正后方,陆离当时‘含情脉脉’盯着看的人完全有可能是付邀今!   如此巧合,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一时之间,评论区的网友们高呼着‘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开开心心地舞起了新cp。   ……   尚沐这两天似乎是看到了网红A视频底下的群魔乱舞,下班在连廊上和付邀今遇见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奇怪,目光不停地朝付邀今腕上瞟,态度也不再热情,反而显露出些许敌意,周三的固定聊天日也没再来找他聊天。   反倒是陆离暗戳戳地给他发了一张聊天截图,上面是尚沐的留言,问:陆离哥,你和付教授是什么关系啊?   过了五秒尚沐还在底下附加了一句:他是Beta哦。   陆离:付教授,你说我怎么回呢?   付邀今没搭理他,最迟明晚这家伙的狐狸尾巴就会被狠狠揪出来,让他继续在这里玩神秘。   ……   付邀今心中这份即将揭人老底快意一直持续到了deadline当天下午,直到172号忽然从房间里冲出来,神情惊恐,瞳孔地震:“付,付哥……”   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付邀今抬起头来:“怎么了?”   “这个陆离,”172号很讨厌地噎了下,大喘一口气才说,“我查不到他任何的信息,他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付邀今错愕地直起身子,他双瞳微微收缩,等消化完这句话中的内容后猛地站了起来:“什么意思,他不是这个小世界的人?”   “对,肯定不是,”172号大幅度点头,越说越激动,“然后我就顺着他出现时的那串信息流继续往上查,想看他是不是从其他哪个世界不慎闯入这里的孤魂,结果竟然一路查到了世界管理局……”   付邀今聚精会神地听他讲。   172号咽了口口水,非常谨慎地说,“然后我就查到了,世界管理局灭世部06号管理员,陆离,目前外出执勤中。”   付邀今陡然失了表情,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我对了下照片,”172号小心翼翼道,“确实是他。”   过了许久,付邀今就像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咬着牙开口:“他也是世界管理员?”   172号不明白付邀今和这个陆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很会察言观色的他敏锐察觉到了不妙:“对,是我们的同事。”   “他为什么会到这个小世界来?灭世部总共才几个人,这都能让我们恰好撞上一个?而且同一个世界不是不允许同时出现两个正式管理员吗?”付邀今疑惑,“该监督部干活的时候,那帮家伙干什么去了?”   “他是编外的。”172号快速道,“不是正式员工。”   付邀今:“……”   付邀今震惊:“世界管理员还有编外的?”   “我查到的时候也很惊讶,”172号说,“管理局的编外工数量很少,但确实有,而且大部分集中在灭世部。”   付邀今再一次陷入沉默,微垂着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大约十分钟后,他拾起茶几上的手机,给一个从未拨通过的号码去了电话。   另一头接听得很快,开口时满含诧异:“付邀今?”   “有空吗?”付邀今开门见山地问,“方不方便到我家来一趟,陆离。”   “可以啊,”陆离答应得很爽快,甚至能从电话里听到他站起身准备出门的衣服摩擦以及脚步声,语气里还带着几分雀跃和兴味,“不过怎么这么突然,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确实,如果不是假董事长,怎么可能这么清闲,随叫随时有空。   付邀今没有多言,叮嘱他尽快之后就挂断了通讯。   陆离不负众望来得很快,他今天又换了辆跑车,即便是相对低调的哑光黑色,但标志性的流线型还是让它在路边停车位的一众车里显得格格不入。   很快,敲门声响起,付邀今打开门,看到手捧一束鲜花的陆离。   “送你。”陆离嘴角噙着笑,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还有空去花店挑一束鲜花。递过花束之后,他大大方方地踏入门内,然后就在客厅里见到了一个陌生且行为举止鬼鬼祟祟的男人。   陆离对此倒也不意外,付邀今若是真的单独邀请他到家里做客,再明里暗里说些什么想发生关系的暧昧言论,陆离才会真的奇怪。他转身,微笑着看向捧着鲜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付邀今:“这位是?”   “同事。”付邀今回答。   “同事?你的同事我的同事?……难道他是FGH集团旗下的员工?”陆离自顾自地猜想着,又非常直白地问,“你该不会是想走的我关系,让我帮他运作运作?”   付邀今摇了摇头:“我们的同事。”   陆离没听明白。   “世界管理局的同事。”   听到这熟悉的字眼,陆离蓦然一愣,就听付邀今继续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维护部01号管理员,这位是172号管理员。”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陆离,意思是该你自我介绍了。   陆离似乎也处于震惊之中,过分安静地站在原地盯着付邀今的脸,一言不发。   一直到付邀今失去耐心地转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身后这才传来陆离怀疑的声音:“……你们也是世界管理员?还是两个,为什么你们会在这?”   “这话该我问你,”付邀今给陆离也倒了杯水,冰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应急部在这个小世界监测到任务极可能失败的危险提示,问我有没有空去一趟。”陆离说,“我又正好闲着,所以就来了。”   付邀今皱了皱眉,问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坐着的172号:“应急部有跟你对接过这一情况吗?”   172号震惊:“什么,应急部还会和我对接?应急部是哪个部门?怎么和我对接?”   付邀今:“……”   作者有话说:   01(默默将花剪好插花瓶里 第13章   付邀今被这套猛男三问打得措手不及,他十分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回去清理一下工作邮箱。”   知道又闯祸了的172号缩回角落,面如死灰。   发现闹了半天他们这方居然还理亏,付邀今只好耐下心来向陆离解释:“是这样的,这个bug世界副本的第一责任人是172号,但他还只是一名实习生,能力有限,任务进行中出现了一些超出他处理范畴的意外情况,所以他无奈之下回到管理局请我来帮忙,这是我……陆离,你在听吗?”   陆离确实没在认真听,在付邀今以官方口吻解释具体情况的时候,他神游天外想了些许多别的事,现场画面就很像一个古板老父亲对阵他的叛逆青春期儿子。   很快,陆离自行梳理完事情脉络,兴致缺缺地叹了口气:“怪不得你成天围着尚沐转,我还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极品痴情纯爱傻B……eta,还想说要不要干脆以身入局,救你于水火……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世界管理员?”   “……”原来在陆离心目中他之前是这种形象,不过在付邀今的种种猜测里,陆离也没落着好。有来有往,非常公平。   付邀今还算冷静:“你听上去很失望的样子。”   “是啊,我不喜欢办公室恋情。”陆离遗憾地又叹了口气。   “……”您的心理活动可真丰富。   “我还以为遇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普通人类,没想到竟然是管理局哪个不知道活了几千年的老油条……“陆离又又又叹气,”哎,我就知道我运气没那么好。”   付邀今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什么活了几千年?我才165岁。”   陆离惊讶地哦一声:“那确实还是个小孩。”   “付哥你居然这么小?”172号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我都391岁了。”   付邀今:“……”   “够了,”他知道只要自己不主动聊正事,在场就不会有一个正经人,“陆离,所以说,你也是来清除这个因重生者意外出现的bug世界副本……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认真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给尚沐那么多钱了吗?”   “为了做任务。”陆离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说什么现在倡导人道主义关怀吗?不能太过残忍冷漠地对待这些意外重生者。所以,他临终执念简单来讲就是上辈子过太苦了,那就这辈子让他爽个够。”   “可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让尚沐主动放弃这个小世界,选择离世轮回,”付邀今眉心紧蹙,“你给他这么多钱,还帮他开工作室,他每天幸福得要死,过得开开心心根本活不够,怎么可能选择脱离世界?”   “不对不对,”陆离摇了摇食指,“你知道空虚和厌倦吗?”   他解释道:“谁说钱多就一定会开心?他的钱不是通过努力慢慢挣来的,是凭空来的,他现在还觉得新鲜,喜悦,但很快就会失去对金钱的概念,认为一切唾手可得。金钱增长,他的心智却没有随之成长,如同踩在云端,随时都会跌落。他会失去生活目标,感觉一切都是虚假乏味的,无聊至极,这时候,他一定会产生强烈的厌世感。”   “哪有这么简单?”付邀今质问,“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会满足?你看他拿了你那么多钱之后满意了吗?他还在疯狂地渴求情感,渴望无穷无尽优秀的Alpha为他着迷,他永远会想要更多,永远有目标。”   “……那你们是什么解决方案?”被反驳了陆离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懒洋洋地后仰靠在沙发上。   “我的方案让他失去一切。当他再一次回到上辈子临死前的状态,发现重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改变,他必定重蹈覆辙,甚至比上辈子还要抑郁绝望。”   陆离喝了口冰水:“首先,人类面对逆境时的韧劲,远比你想象的更强大,他们没那么简单就会绝望,反而会在贫困和痛苦中诞生出更多对于美好生活的渴望;”   “那得分性格,尚沐就并不属于你说的这类人。从上辈子他的结局来看,他面对挫折的承受能力很弱,爱慕虚荣,重生只是让同一个他再活一次,并不是脱胎换骨换一个人,所以,本性难移,他改不了的。”   陆离对付邀今的言论不置可否,只继续阐述他的观点:“……其次,你的方案与管理局人道主义关怀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驰,回去一定会被监督部念到耳鸣。”   听到监督部三个字,付邀今就已经耳鸣了:“……那也没有办法,完成任务是一切的前提,任务都完不成,还谈什么人道主义。”   “你也太敬业了吧?”陆离不敢苟同地摇摇头,“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我的方案就很好,既不会触犯监督部那群死教条的蠢货,也不用费尽心思对付重生者。尚沐想要什么,全都给他就好了,何必对一个已死之人太过苛求呢?我只需要他日后有一瞬间产生厌倦的念头,就能将他从这个世界副本强行剥离。”   付邀今抓住这段话里唯一的重点:“所以你不否认我的方案成功率更高,更贴合重生者的具体情况。”   “是,”陆离非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但很累,而且吃力不讨好,回去还得写情况说明。”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任务失败怎么办?这个世界副本无限繁殖怎么办?那就不只是写情况说明了,还得被处分,下个任务抹除记忆投放小世界考核工作能力……”   “没有失败这个选项,”陆离抬起头,朝着付邀今无声地笑了起来,“你别忘了,我是灭世部的,尚沐要是一直不肯主动投胎,我就在玩够了之后把整个世界副本解决掉。”   付邀今:“……”   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佛系摆烂的06号管理员底气到底是哪来的了,这是个灭世部的员工,要是玩脱了他能直接把小世界干翻。   “对哦!”172号恍然大悟,“陆哥是灭世部的,灭世部人太少,我从没接触过,都没反应过来……那我们完全不用愁了啊!”   就这几秒陆哥都叫起来了?   “是的,碰上我算你们运气好,”陆离笑眯眯道,“随便玩吧,我进入世界随机创建的这个董事长身份,我还蛮喜欢的,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你们也就当在这个小世界休假好了。”   “陆哥,你就是我亲哥。”391岁的实习生腆着老脸卖起了萌。   “话说,我的方案利用的是厌倦值,付邀今是绝望值,你呢?”陆离问172号,“你最初的方案是什么样子的?”   172号简要介绍了一下他的工作流程:和尚沐建立口头约定,帮助尚沐完成愿望,尚沐积累到一定满意度之后,自觉履约同他离世。   “还是你最离谱。”陆离衷心赞叹道。   172号:“……”   “极度理想化的满意值方案,不可能成功。不过确实只有你的这个才真正符合管理局要求的人道主义关怀,小天使,”陆离说,“而我和付邀今完全是两个利用人性的卑劣,引诱他们堕落深渊地狱的恶魔。”   说着他还伸出手,掐断了他带来的那束花其中一朵的花瓣,当真像个喜欢破坏美好事物的坏心眼恶魔。   一旁,付邀今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斟酌利弊得知,但最终他仍旧固执地朝陆离摇了摇头,“灭世不但有可能失败,还会对执行者本身产生一定的副作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推荐采取这个措施。陆离,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配合我,采取我的绝望值方案。”   “这点你不用顾虑,我至今无一败绩,”陆离双手一摊,“而且我也不介意副作用。”   付邀今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回道:“但我介意。”   “……”   陆离明显怔愣了一瞬,面向付邀今,缓慢地眨了眨眼。   在这片诡异的静谧之中,172号双手捂嘴竭力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冗长的缄默后,陆离义正词严地声明:“……我真的不喜欢办公室恋情。”   “谁跟你办公室恋情。”付邀今把嫌弃写在了脸上。他无奈地清清嗓子,想要给今日的三方会谈一个完美的句号:   “总之,既然大家都是同事,今天又把话说开了,以后就不要做互相拖后腿的事情,多沟通交流……陆离,你又不在听!”   只要付邀今一打官腔,陆离保准一秒走神。仅仅是短暂的接触,付邀今就能看出这人性格散漫,不爱受拘束,又因为掌控着绝对的实力,做事全凭兴趣使然,拿道理根本说不通。   此时此刻陆离更是没骨头一样的窝在沙发里,脸上写满了百无聊赖,想要让他老实做任务简直比登天还难,是那种一眼就知道日后绝对会给他找麻烦的乐子人类型。   早就听说灭世部都是一群不服管教的怪胎,如今可见一斑。   ……关键还骂不得他,这可是灭世部的人,万一付邀今的方案也失败,最后还是得求到陆离头上。要知道在管理局有一个灭世部职员的人脉,是多少在小世界奔波的一线牛马管理员梦寐以求的关系。   “陆离,你要是觉得无趣,”付邀今耐下心和他商量,“就和应急部说这里由我负责,你回去休息。”   “不要,”陆离想也不想地拒绝,交叠双腿,很不见外地吃起茶几上付邀今洗好的葡萄,“管理局多无聊,还是人间有趣。都说了这次的董事长身份很难得,我以往老是随机到什么乱世流民,星际远征军,亡国皇帝之类的,很累,就让我在小世界享受一下安静美好的霸总生活不行吗?”   不然还是杀了埋楼下吧。付邀今这么想着。   正当场面僵硬一触即发之际,一阵敲门声突然打破了肃杀的氛围,缩在角落里的172号连忙弹射起步,识相地主动滚去开门。   可等到他通过猫眼看到门外访客面容的时候,他猛地一惊,立刻三步并两步把自己麻溜塞回了客房。   “尚沐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付邀今:你绝对是想说极品痴情纯爱儍B是吧?   陆离:没有的事啊,冤枉好人 第14章   尚沐来了?他来做什么?   付邀今疑惑地打开门,就见尚沐神情略带紧张地站在外面,双手轻微握拳,目光先是停留在付邀今脸上,随后便非常明显地不停朝室内张望窥探,“付教授,那个……”   他忽然哑住,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嗓音由干涩变得压抑,还带着一丝怒气,“……陆董是不是在你这里?”   ……怎么有种上门抓奸的既视感?   付邀今垂眸,看到玄关鞋架前陆离那双风格出挑的精致小羊皮男鞋,崭新锃亮,几乎没有穿着痕迹,感觉都可以找销售员再拿回去卖。   “我在楼下看到他的车,但一直没见到他。”尚沐说,“……就想着他会不会上你这里来了。”   付邀今没说话,就见尚沐露出个稍显勉强的笑,“我找他有点事情,方便让我进去吗?”   两人一里一外,在门口僵持了大概三秒左右的时间,倏然付邀今无言地侧开身,让他进门。   尚沐深吸一口气,抿直嘴唇快步进门,果不其然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了微侧身坐着玩手机的陆离。   Alpha单手托着下巴,见到他来也只是抬眼轻描淡写地给了道视线,接着又垂眸继续在手机上回复信息,一直等到打完字才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尚沐?找我有什么事?”   “陆离哥……”尚沐酝酿了一下情绪,将那些不好的猜测都压在心底,摆出他在镜子面前练习过无数次,确认最讨喜最好看的笑容,“上次你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也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但是,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关系不要因为这件事变得疏远,陆离哥,我真心把你当哥哥看的,你是我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类似的剖白陆离耳朵都快听出茧了,感觉尚沐的绿茶招数没有一点变化,很无趣。   真要论起恋爱套路,他们这里最厉害的人非172号莫属。别看他做起任务来跟个智障一样,可这家伙一旦谈起恋爱简直是所向披靡,各种撩人小技巧层出不穷,手段花样百出,就没有他追不到的人。   就看前两年,硬是靠他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出主意,再自掏腰包将辛苦挣来的工分兑换系统道具,这才让尚沐能够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六个Alpha之间。   谁能想到耳濡目染了两年多,尚沐竟然连点172号的勾人皮毛都没学上——或者说就学会了‘茶’这一点皮毛。一离开172号,他的撩人段位顿时退回幼稚园水平,六个男友里面除了还没踏入社会的2号大学生和6号死心塌地初恋,其他哪个都能玩弄他于鼓掌。   也就是这时候突然出现了陆离这个‘冤大头’,让尚沐误以为自己魅力不减,甚至更甚以往,还洋洋得意地觉得重生后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功劳,从而越发认为172号和他签订的契约是恶魔条款,他赖账无可厚非。   “知道了。”陆离笑着说。   尚沐也跟着露出一个含蓄羞涩的笑,“陆离哥……”   “陆离。”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尚沐转过头,就见一直没开过口的付邀今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得到了陆离一如既往温和态度的尚沐此刻心态平静了不少,也不再像刚进门时那样紧绷,听到付邀今的声音之后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试探着问:“付老师,我还一直不知道你和陆离哥关系这么好?……之前我还担心你们打起来呢。”   付邀今错身经过尚沐的时候,倏然转过脸朝他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就在尚沐还奇怪于他这个莫名其妙又意味深长的笑容时,就看到付邀今径直走到陆离身边,侧身半坐在陆离挨靠的那边沙发扶手上,紧接着伸出右手,亲昵地揽住陆离肩膀,动作轻盈又熟稔。   不止尚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连陆离都在付邀今掌心温度透过衣服传递过来的时候露出诧异的神情。   “我才是奇怪,”付邀今温柔暧昧地微微倾过身子,嗓音仿若流淌的牛奶,散发着氤氲热意和香气,他几乎是凑到陆离耳边亲密地问,“我知道你和尚沐关系不错,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好?”   陆离抬起头,和付邀今对视,看到了一双黑夜般又深又沉的眼瞳。他的眼底先是惊讶和困惑,随即是了然,随即又迅速变为肉眼可见的兴奋和雀跃。   早说啊,陆离就差喊出声来,这不就有趣起来了吗?   看着变得兴致盎然,蠢蠢欲动,一脸‘还有这种好事?’的陆离,付邀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了一步超级烂棋。   但这是调动陆离任务积极性最有效的办法,同时还能刺激到尚沐。   让尚沐知道他最渴望的那条金龙鱼被他鱼塘里另一尾不起眼的鱼钓走了,自诩钓系的他内心不知道会有多复杂,再是能把一切都美化的脑细胞也得在此刻炸成烟花。   不出所料,当付邀今握着陆离肩头的手一路下滑,最终落到陆离腰上的时候,尚沐的脸都憋绿了,极力压抑着情绪问:“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付邀今笑着看向陆离,“尚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是Beta,又不是Omega,怎么会和陆离有超出友谊之外的关系,对吧?”   尚沐喉头一噎,特别是看到陆离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笑得脸都快烂了。   “……对啊,”尚沐眼眶差点都气红了,还不得不保持风度,挤出个勉强的笑,“Alpha一般都是和Omega交往,几乎不会找Beta,陆离哥,你说是吧?”   “哦?”付邀今故意微端了点嗓音,听起来就像只小钩子一样,“是吗?”   “我无所谓的。”陆离非常Peace&Love地开口,“无论Beta还是Omega我都可以,如果特别喜欢的话,就算是Alpha我也能接受。”   付邀今笑意更深,尚沐却是气得不轻,陆离这话看似端水,其实明明白白地偏向付邀今,特别是他至今都没有拒绝付邀今搂在他腰侧轻微摩挲的手。   怎么会这样?   视频里付邀今戴陆离手表那件事竟然是真的?   付邀今究竟是什么时候和陆离有一腿的?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不,也不是没有端倪,周年庆那晚陆离莫名其妙丢下他去付邀今家就已经很奇怪了,但是他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所以才会这么措手不及。   毕竟付邀今是Beta,还是个外表体型和Omega没有一点关系,酷似Alpha的Beta,谁能想到陆离偏偏会喜欢这一款的。   但他还有机会,尚沐大脑快速运转,都说男人的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陆离给他投了那么多钱,他不信陆离真的对他一点想法没有。   ……一定是付邀今在其中搞鬼,一定是,陆离被他骗了!   尚沐仔细回忆,忽然想到他对付邀今印象加深的时候,恰好就是他结识陆离的那段时期。之前做了两年邻居,付邀今和他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这几个月关系莫名其妙就亲近了。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原来付邀今对他的有意接近背后,竟然藏着利用他认识陆离的目的。   一想到他竟然还曾经把付邀今也当做攻略对象之一,尚沐感受到了强烈的被背叛的愤怒。   “陆离,我饿了。”付邀今忽然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吃的吗?时间差不多了,现在走吧。”   眼见着陆离这就要起身,尚沐连忙厚着脸皮道:“你们要去哪里吃啊?干脆加我一个,我请客。”   付邀今生怕陆离这个恶趣味的家伙直接一个‘好吧’,连忙抢先回答:“不好意思,尚沐,这次恐怕不太方便,下次再一起。”   尚沐等了一会也没等到陆离的声音,更憋屈了,只好悻悻地说:“好吧,那我先不打扰了,再联系。”   ……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步三回头久久不愿离去的尚沐,门一关上,陆离立刻捂着肚子大声笑个不停,眼泪都快笑出来,趴在沙发上肩膀不停地颤抖。   172号也从客房里悄咪咪地摸出来,朝付邀今狂比大拇指,“厉害付哥,活零活现。”   “别烦了。”付邀今恢复他正常说话的性冷淡式语气,“开心了吗,陆离?”   “开心了开心了。”陆离依旧忍不住笑,“太好玩了。”   好玩的点倒不在于尚沐如何如何,而纯粹在于付邀今的表现,他明明心底不愿,也不擅长撩拨勾引,却要强装成一个小烧杯,生疏地说些茶味四溢的话,简直有趣得不行。   陆离的腰间还隐约残留着付邀今掌心的温度,滚烫熨帖。   付邀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忍不住用上命令的口吻:“开心了就乖点,别给我惹麻烦。”   被取悦到的陆离向来很好说话,笑眯眯地说:“行吧,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给尚沐一分钱。你有什么计划跟我讲,我一定配合。”   付邀今可不敢笃定陆离口中的配合,他只希望这位大爷安静享受他的霸总身份,远离重生者就万事大吉。   但不管怎么说,7号金主这条任务线也被成功划去,目前就只剩下6号初恋这个难啃的硬骨头。   ……   过了几天,付邀今趁着周末去了趟初恋A的工作单位,这位曾经的白月光现如今的蚊子血是一名临床医生,工作繁忙,几乎住在了医院里,为此他一直内疚于没空多多陪伴尚沐。   说起来这次还多亏老来俏的一枝花领导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断了,现在打了石膏躺在医院里,而初恋A恰好是他的主治医师,付邀今这才有机会进到病房,近距离和初恋A当面接触。   当然,这个地方用上‘多亏’还是有点地狱,为了弥补心里那点微乎极微的罪恶感,付邀今看望一枝花领导时投其所好抱来了一大捧各色玫瑰,把他的病床打扮得争奇斗艳。   作者有话说:   陆离: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付邀今:本意是想捏你痒痒肉让你形象全无的 第15章   初恋A之前见过付邀今几次,对他有印象,查房时看到还惊讶地打了个招呼:“付老师?”   “赵医生,你好。”   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聊的,属于那种关系最为尴尬的有过点头之交的陌生人,寒暄了两句赵延就去隔壁床病人那里询问病情,付邀今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捕捉到对方眼镜下方那抹疲惫的青黑眼袋。   等到中午,付邀今探望结束准备离开时,恰好在电梯口遇见准备去食堂吃饭的赵延。两人并排站在电梯里,赵延推了推眼睛,借机悄悄瞥向付邀今,没想到立刻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赵延尴尬地轻咳一声,收起目光,“付老师,最近,我还挺忙的,好几天没去看小沐,你有遇到他吗?他最近怎么样?”   “他挺好的。”付邀今其实一直很好奇赵延究竟是理解尚沐身上的那些异常,又是如何自圆其说,相信他的恋人仍旧是那个单纯善良的Omega。   但当付邀今听到赵延用一种干涩的口吻问起尚沐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或许赵延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尚沐在出轨,清楚恋人并不忠贞,但他还是选择了原谅,选择自我麻痹,并将尚沐的移情别恋归咎于自己的工作繁忙,没有时间陪伴他,无法满足恋人的精神需求。   简而言之,被PUA了。   难办了。   谁也没办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   赵延不是不相信那些摆在他眼前尚沐出轨的证据,他知道那些都是真的,但是选择无视。他不愿放弃他的初恋,天真地认为只要等他熬过这段繁忙的时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尚沐,恋人就会收心,回到他们之前甜蜜恩爱的时光。   ……   付邀今若有所思地坐进车里,思考上哪儿找个反PUA大师给赵延驱驱邪,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亮起,上面大大的陆离二字疯狂彰显存在感。   “……”头开始疼了。   为了未来良好和睦的同事关系,付邀今接听了电话,“陆离。”   “中午好啊。”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电流声传来,“在做什么?”   自那天坦诚布公之后,陆离联系付邀今彻底没了任何顾虑。他就跟城市日报一样每天定时在午休和下班前后给付邀今打电话发信息,搞得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默认付教授正在和一个超级黏人的对象热恋。   “去见了一趟赵延。”付邀今先和陆离说了同事之间要多沟通、多交流,自然得以身作则,“他有非常强的初恋情节,而且被尚沐PUA得很严重……我觉得很麻烦。”   话音落下,他倏然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些陌生,是一种类似于商讨和求助的口吻,这在过往无数次的任务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一个小世界里规定只能有一名正式管理员,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遇到问题困难自己消化解决,遇到有趣的事也无人分享。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盟友,不太听话,但勉强算是知根知底的盟友。   很奇妙的感觉,但是并不反感——只要陆离别在通讯那边笑得像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付邀今默默听陆离笑了快半分钟,实在是受不了了,无语地打算挂断通话。但陆离就像是把他内心活动算得明明白白一样,及时收起笑打断道:“等等,先别挂。”   “有话快放。”   “我挺好奇的。”陆离似乎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周围环境很安静,只有他换坐姿的时候衣服摩擦的声音,“这个叫赵延的,上辈子是什么情况?上辈子没有尚沐这一出,他和谁在一起了?”   如果陆离是付邀今手底下的实习生,他敢问出这种问题,付邀今就能把他骂到灵魂出窍。   感情这家伙进入小世界做任务之前是一点背景信息都不看,纯裸考来了?   与尚沐其他五个男友不同,赵延是他上辈子临死之前心心念念的Alpha,婚后尚沐总是忍不住将赵延和他的丈夫对比,然后更加嫉恨命运的不公。   最理想化的状态下,重生的尚沐和赵延结婚之后就会心愿达成死而无憾,所以再是不负责任的管理员,来这个小世界之前好歹也得预习一下赵延的生平吧?   “上辈子赵延没有进首都这家公立医院,”付邀今都快被陆离折腾得没脾气了,耐心地解释来龙去脉,“而是通过人才引进回到老家省会的人民医院,某一天下班回家的雨夜,恰好遇到了一个天黑不甚掉进下水管道里摔断腿的Omega,他不顾大雨,当场捞起来塞车后座,一路运回自家科室通宵加班。”   “然后就好上了?”   “然后就好上了。”付邀今说,“Omega出车祸的那个地方还挺偏僻,赵延还是因为和那个Omega是高适配的灵魂伴侣,隔得很远就嗅到了他的信息素,特别敏感,这才及时赶到,把人送到医院。”   “灵魂伴侣,因缘邂逅,还挺浪漫。”陆离作出肯定回答,“这辈子他怎么就没回老家?”   “因为尚沐要留在首都,所以赵延为他放弃了省会投来的橄榄枝。”   陆离哟了一声:“那岂不是遇不到他的真命Omega了?有点可惜啊。”   “嗯。”   付邀今手指敲在方向盘上,思索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陆离,我在想,我们认为赵延和他上辈子的灵魂伴侣失之交臂非常可惜,那尚沐呢?尚沐是怎么看待那名Omega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觉得呢?”   “我觉得……”付邀今也笑了一声,“我觉得我要去一趟赵延的老家。”   说罢他就果断挂了电话,雷厉风行地跟学校请假,又订了当天下午的车票,直接开车去高铁站,生怕陆离来上一句他也要去。   事实上如果陆离铁了心要一起来,付邀今做什么都没有用,甚至陆离董事长专人专车,说不定到得比他还要快。   幸而陆离确实是对做任务一点兴趣也没有,压根就没想过追来,他甚至还戏谑性质地远程派人等在高铁站外面,给出站的付邀今安排了接送车辆和酒店,附赠一条留言:早点回来,想你。   住进豪华江景房的付邀今就跟喝了假酒一样难受。   隔天他便循着种种线索找到那名Omega,虽然命运线改变,他至今都没有遇到灵魂伴侣赵延,但他还是不负众望地在暴雨夜里掉进了下水道里。不过这一回没有人及时发现他,将他救出,他在数米高的井中昏迷了一整夜,不但腿部微跛终身残疾,还落下了体质虚弱的病根。   付邀今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家宠物医院里给一只瑟瑟发抖的橘猫打针。   一边吓得发抖一边狂嗦猫条,胆小、害怕但能吃的橘猫。   医院前台见到付邀今这个生面孔,非常礼貌地问他有什么需要,付邀今沉默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摔断了腿的麻雀,“这个你们能治吗?”   于是前台小妹也沉默了。   “我们一般负责宠物猫和宠物狗……”   前台的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办公室里的医生打断,“我来看一下吧。”   付邀今看到Omega慢慢走出来,步行明显不太自然,周围来看病的宠物主人不自觉会将视线落在他腿上,但Omega仍旧笑得温柔,小心翼翼地从付邀今手里接过麻雀,带回了办公室。   一系列拍片和手术之后,小麻雀的爪子上绑了小小的夹板石膏,它喝了点水,吃了几只从隔壁仓鼠嘴里抠出来的虫子,又精神起来,整只鸟在笼子里吱哇乱叫。   实在太吵了,比陆离的笑声还吵,付邀今几次要和Omega说话都被它打断,烦得瞪它一眼,麻雀瞬间闭喙消停了。   “谢谢你。”付邀今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Omega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宠物主人这么老土的感谢话了,笑着说没事没事。   “你的腿应该还能治好。”付邀今继续说。   Omega愣了一下,“这个,问过很多医生都建议我保守……”   “如果你想手术治疗的话,我可以介绍首都医院的骨科医生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   “有需要联系我。”付邀今自顾自说出他想说的话,并掏出昨晚刚去打印店现场赶制的名片,D大艺术系教授的头衔一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像骗子了。   ……   又在豪华超奢江景房里休息了一晚,隔天一早付邀今就踏上了回程的高铁,陆离的夺命电话也在他踏足首都土地的那一刻响起,准得就像在付邀今身上按了监视器一样。   接听电话的瞬间,付邀今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定位器了?”   “嗯?”陆离发出无辜的疑问声,随即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刚下高铁。”   “那好巧哦,事先声明,我可什么系统道具都没兑换,并且至今也没动用过管理员权限,会有这种巧合,只能证明我们心有灵犀。”   付邀今已经对陆离类似的暧昧话语免疫了,主要他感觉这家伙也不是很认真地喜欢他,纯粹就是嘴贱得慌。   如果说在得知他也是管理员之前,陆离确实见色起意,遵循本能支配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那么现在,陆离的心态肯定和之前大不相同。   毕竟‘付教授’只是一个bug世界复制出来的灵魂,陆离不需要考虑太多,可以无所顾忌地同他谈一场短暂的恋爱。而付邀今是世界管理局的员工,陆离又明确声明了他这只黑心兔子不喜欢吃窝边草……那他在这里说些骚里骚气的话,是要做什么?   付邀今尝试去代入,但又无法和性格迥异的人共情,想来想去,估摸着陆离纯粹就是想膈应他,看他被这些骚话弄得无语凝噎,陆离这个恶趣味的家伙就会开心。   “怎么说,旅途还顺利吗?”邪恶梨梨笑着问。   “不知道顺不顺利……”付邀今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却正好看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他微微一笑,“收回上一句话。非常顺利。” 第16章   一周后,付邀今带着怀揣一线康复希望的Omega挂了初恋A的号,进到赵延坐诊办公室的那瞬间,情感流电影最高潮的剧情演绎也莫过于此了。   Alpha和Omega一坐一站,震惊地对视,此时此刻,就连时光的流逝都变缓了,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那么漫长,空气中的信息素气味浓郁到令人窒息,即便是站在走廊里事先就戴上口罩的付邀今都被呛到了。   Omega是纯粹的惊喜万分,唯一的负面情绪或许只有对自己跛脚形象的顾虑;   至于赵延,他内心的情绪就复杂多了,错愕、惊慌、喜悦、痛苦、遗憾、后悔、羞愧……可谓是百感交集,过了好久才勉强压下心绪,起身打开窗户,秉承着强大的职业精神询问Omega的病情。   门外,非要一起来凑热闹,还猥猥琐琐搞偷窥的陆离收回视线,溜达溜达回到付邀今旁边坐下,将口罩拉到下巴遗憾地叹口气,“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赵延好淡定,高适配的AO见面不应该是天雷勾地火吗?”   “所以越淡定才越有问题。”付邀今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陆离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发现付邀今正在打字回复一个备注名为‘5号富二代’的人。   富二代A:尚沐那健身教练姘头已经把讹来的两百万都赌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付邀今:你的手笔?   富二代:不许这么冤枉好人,我可什么都没做。   “这是谁啊?”陆离挨上付邀今的肩膀,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他,“他是5号,那我是几号?”   “你是7号。”   陆离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编号,瞪圆眼睛看向他。   富二代还在继续发信息:我觉得他上次得了甜头,这次还会再去找尚沐   付邀今也是这么想的,在他思索的时候,富二代又发来信息:陆离不会继续给他擦屁股吧?   “……”付邀今转头看了眼正在纠结自己为什么编号七的陆离,打字回复:不会的   富二代:你怎么知道?不过无所谓,赌狗就是个无底洞,尚沐要是一直往里填钱,陆离一定能察觉端倪,我不信他再爱又能爱到哪去,总有一天会彻底放弃尚沐   富二代:说实话,我现在都没明白陆离怎么对尚沐这么大方,他是不是对自己包养的小情人每个都这么大方?不行我也去做他的情夫得了,一年发家致富,三年实现终生财务自由   付邀今鼓励他:加油   富二代:……   付邀今收起手机,还不忘重音叮嘱陆离:“不准再给尚沐一分钱。”   “知道,”陆离靠在椅背上泰然自若地说,“我答应了会配合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   过了一会,Omega拿着病历本在赵延的陪伴下走了出来,两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Omega低着头,很是失落的模样,大概是知晓了赵延已有恋人。   因为人是付邀今介绍来的,赵延单独找他聊了几句,说什么还要专家会诊,顺利的话大致什么时间段做手术,目前需要预先吃什么药,届时要有家属陪同云云……件件都是毫无私心的公事,却也只敢聊公事,就连付邀今是怎么认识Omega的都不敢问。   陆离看得有趣,趁付邀今去和Omega说话的时候,故意凑到赵延过这边:“赵医生,今天非常感谢你,待会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用了。”   “别客气啊,我看今天周二病人不多,你能准时下班,等吃完饭我送阿今回去的时候,正好顺路把你也带过去。你今天是要去找尚沐的吧?”   听到尚沐的名字,赵延下意识看了眼Omega,又懊恼地收回视线,定定心神,“那好吧。”   当着Omega的面去尚沐家里,算是彻底斩断这份迟来的缘分。   不愧是纯爱哥,忠贞不二,太牛了,放古代就是那种明知道皇椅上坐着个昏君,都宁死不降的愚忠臣子。   ……   四个人吃完一顿各怀鬼胎的饭,付邀今随便找了个去他家再聊聊的借口,把Omega也骗上陆离的车。半个小时后,四个人在十七楼的连廊上一字排开,赵延左转敲响尚沐家房门,而付邀今右转在家门口故意装密码锁不灵敏拖延时间,接连输错四次,差点就触发门锁自动报警系统。   Omega没有留意付邀今的小动作,他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赵延那边,想要知道他的恋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很快,尚沐打开了房门。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是赵延,他习以为常地把门推开让Alpha进来,但倏然他的眼角余光在赵延背后看到了一张陌生但又熟悉的脸,是他上辈子丈夫破产之后,每次暗戳戳去视奸赵延朋友圈公开的照片,总能看到的一张脸。   照片里的两人笑得越是开怀,越是幸福,就越是凸显尚沐处境的凄凉和悲苦。   他怎么会在这?!尚沐错愕地瞳孔放大。   另一边,付邀今时机掐得恰恰好地打开家门,陆离和他先进去,Omega落在了最后,好奇地转身观察尚沐。   赵延回过头,礼节性地和Omega道别,“再见,三天后复诊,具体的手术方案等我消息。”   他为什么会在这?赵延为什么还是和他认识了?尚沐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心跳咚咚狂跳。   他刚重生的时候一心一意扑在赵延身上,好不容易让赵延对他有了好感,那时候就担心赵延万一再遇到上辈子的灵魂伴侣,会不会变心,他为此一直惶惶不安。   但时间久了之后,拥有更多的情人,心思野了,没那么在乎赵延了,尚沐就忘记了这茬。可现在,当他亲眼看到赵延上辈子真正的伴侣出现,又一次不可抗力地同赵延结识,一种心虚、恐慌和盗取了他人所有物的罪恶感让他瞬间恼羞成怒。   “他是谁!”尚沐的嗓音几乎可以称之为尖锐,情绪非常突兀地爆发,而且是勃然大怒,“赵延!他是谁!!”   赵延一愣,大脑是懵的,但下意识地解释:“他是我的病人……”   “你说谎!他是,他是——”尚沐哑住,现在的他不应该知道赵延同这个人是灵魂伴侣。   付邀今眼疾手快地把吓傻了的Omega拉进家里,门外继续传来尚沐因为不占理所以更加歇斯底里的怒吼:“你说谎!你背叛了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Omega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情,“我只是有点好奇……”   “不是你的问题,”付邀今心情不错地安慰道,“别担心。”   ……   灵魂伴侣Omega的出现,让尚沐和赵延之间彻底撕破了最后一层矫饰的太平。   赵延本来想请年假腾出时间找尚沐修复关系,不出所料被科室主任以繁忙缺人手驳回了申请,就只好每天傍晚尽量早些下班,然后风雨无阻地去尚沐家报道,跟他解释自己的专情和忠贞。   尚沐先是将他拒之门外,又打砸他的东西,最后命令赵延拒绝给Omega诊治,让这个恶心的贱人瘸着回老家去。   听到这句话,赵延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两个人爆发激烈的争吵,赵延将那些过往被他强行无视的尚沐出轨疑点摆出来,要尚沐给个解释。尚沐自然解释不了,就用更大的嗓门,‘你居然怀疑我’,‘你果然心里有鬼’等经典话术以及对赵延人格的诬陷去压下心虚。   最终,赵延深深地看了尚沐一眼,转头就走。尚沐砸去抱枕,怒骂:“滚,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你敢走我们就分手!”   “……好,”赵延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的走马灯回忆过两人过往的种种,竟然委屈地红了眼,“那我们就分手吧。”   ……   一周后,3号健身教练果不其然又找上了尚沐这张饭票,而且开口比上次还要狠,上来就要一千万,还要尚沐在一个星期内筹齐,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健身教练声称如果他没在约定时间内拿到钱,就把尚沐的视频发给陆离,再公开放到网络,让他苦心经营的成功独立精致Omega形象毁于一旦,众叛亲离。   尚沐第一反应是报警,他不能再让教练继续这么肆无忌惮地要挟他,他的手上证据齐全,健身教练一定会以敲诈勒索罪入狱。   可是,尚沐担心到时候健身教练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地将视频流传出去,他承受不了鱼死网破的代价。   社交平台的账号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每次直播或是发照片获得的评论和礼物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几乎是支撑他全部精神世界的支柱,他不敢想象评论风向逆转,被全网辱骂的日子,他会崩溃的。   先前赵延负气离去的那晚,尚沐看着空荡荡的家,倏然觉得十分寂寞,但等他打开手机翻阅联系列表,却发现没有一个能够喊来陪他的人。   明明不久以前他身边还围满了Alpha,时间都安排不过来,现在他竟然形影单只众叛亲离。   尚沐下意识想起了172号,这个陪伴了他足足两年时间的神奇生物,总能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想到解决办法。   ……不对。   陆离!他还有陆离,陆离会帮他,也只有陆离能帮他,陆离一定会帮他渡过难关的!   看着屏幕中健身教练不断发来的骚扰信息,尚沐急忙拉黑他的号码,呼吸急促地拨打陆离的电话,一遍不接就两遍,三遍,四遍……尚沐察觉他手都在颤抖,内心极度慌张,他骤然承受不住压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急匆匆地跑出了门。   ……   Omega的腿骨纠正手术非常成功,付邀今挑了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去探望他,立刻受到了Omega全家热烈的欢迎和感谢。   “我想留在首都。”Omega悄悄对付邀今说,“已经在找工作了。”   付邀今瞥了眼恰好从病房门口经过的赵延,“可以,不过赵医生这人……说得好听点就是对自己道德水平要求很高,现在刚分手,估计要难受一段时间,没那么快接受你。”   “没关系啊。”Omega笑起来,“能等到自己的灵魂伴侣已经很幸运了,谁还会在乎这一年半载?”   付邀今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他垂眸看了眼屏幕,随即起身对Omega说声抱歉,走到窗口接听,“什么事?”   “我快烦死了!”电流将陆离咬牙切齿的声音传递到付邀今耳边,“尚沐这段时间天天来公司堵我,跟个牛皮糖一样,怎么说都不听。”   付邀今还是第一次听到陆离这么烦躁的语气,显然恶人自有恶人磨,陆离这两天被尚沐缠得够呛。他不由得幸灾乐祸地勾起唇角,“你让保安把他赶走不就行了?堂堂董事长,这点事情都搞不定?”   “不行,我对他的态度前后变化不能太大。”陆离难得认真地说,“尚沐是知道系统和管理员存在的,如果我身上的异常太明显,让他将我们和172号联系起来,察觉到我们的真实身份,那他一定能意识到我们的这一系列行为是为了让他消除生念,那就前功尽弃,他还会起逆反心理,对这次重生更加执着,越发不愿意离世。”   “……”付邀今噎了一下,忽然感觉自己特别不专业,考虑得不够周全,反而被工作态度极其不端正的陆离比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忍一忍?”   “这样,”陆离舔了舔犬齿,倏然在付邀今看不到的地方不怀好意地一笑,“你来扮演几天我的恋人,就上次那样演就行,我就能合乎情理地把他赶走了。”   付邀今:“……”   作者有话说:   付邀今:宁死也要把我拉下水是吧? 第17章   “你当我是傻子吗?”付邀今冷酷地拒绝道,“想都别想,我才不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   陆离嚯一声,不正经地威胁道:“那我被尚沐骚扰得烦不胜烦,可就要决定出钱把他打发走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配合我,结果现在在这儿耍无赖?”   “喂?说话要凭良心,什么叫耍无赖?我遇到棘手的麻烦向你求助,你不帮我,我是不是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努力自救?”   “……”付邀今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你就和尚沐说我是你男朋友,让他以后别来骚扰你,行了吧?”   “口说无凭,他肯定不会信的。”陆离话语里满是笑意,“都怪你,前几天直接演我情人就好了,非要玩什么‘友情以上,恋爱未满’的把戏,尚沐坚信我和你还没成,只是暧昧期,所以这几天他天天到我面前刷存在感,生怕他一不注意,我们的关系再进一步,他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这还能怪到我头上?付邀今惊了。   虽然就收益论来说,他上次直接演陆离的恋人确实能给尚沐造成更大的心理冲击,也能免去陆离像今天这样的麻烦。但情侣毕竟是非常亲密的关系,需要大量自然而然的肢体接触,付邀今临场发挥演不出来,这才下意识选择暧昧期关系,用来解释他和陆离之间无法忽视的距离感。   “付邀今,同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陆离还在循循善诱,“思维不要太狭隘,不要拘束自我……”   “你说得对,我想通了。”付邀今倏然出声打断他,十分诚恳地认错,“刚才是我思维固化了。”   “……”陆离嘴角笑容一僵。   “两个小时以后派车来我家接我。”   陆离猛地从椅上坐正:“你要来总部园区找我?”   “挂了。”   “诶?”   ……   虽然陆离一副糟糕玩脱了的语气,但2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商务车还是准时停在了付邀今家楼下。   一名目光清澈的Omega实习生从车上走下来,穿着一尘不染的制服,小心翼翼地比对着手机里的信息,按照领导吩咐在楼下紧张地张望等待。   付邀今看到他的时候,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172号小世界版本——工作态度非常认真负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会出错。   “付先生?”实习生谨慎地凑了上来。   付邀今点了点头,低头坐上车,动作间萦绕着浅淡的木质调香味。   一路上,他时不时就能感受到副驾驶上的实习生投来好奇的眼神,某一次两人恰好在后视镜中对上视线,付邀今微微朝他笑了下,Omega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浓郁的薰衣草信息素味差点把付邀今熏睡着了。   商务车从FGH总部园区的大门进,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了中心办公楼大门前。到达熟悉的地方,实习生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把付邀今请下车……然后就发现他这口气松得有点早。   付邀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庞然大物,而实习生进大厅之后拿着工作证找前台要董事长楼层通行权限,却得知并没有收到相关通知。   “不可能吧?”实习生喃喃着给和他对接的董秘助理发信息,这位凌晨两点都能秒回工作信息的工作狂魔居然三分钟过去都一声不吭。   于是他硬着头皮又让前台去电话咨询今日值班的董助,这边是接听了,得到的答案却是完全不清楚有这位付先生的预约。   “抱,抱歉,您稍等片刻……”实习生羞愧难当地向付邀今道歉,非常后悔自己办事不够周全,收到任务急匆匆就出发,没有预先问清楚接到付先生的后续流程。   董秘助理不可能办事这么不牢靠,这点信息都没有通知到位,所以从前台和董助的反应,以及一些对于付邀今外貌条件的先入为主来看,这位付先生大概率不是他们公司的客户或者是合作伙伴,而是董事长的某位私交,并且是需要避人耳目,关系较暧昧的私交。   他最明智的做法应该在去接人之前就要到董事长专梯权限,然后从地下车库悄悄地把付先生送到顶层。但他竟然选择了最愚蠢的做法,堂而皇之地把人从正门带入,还傻不愣登地找前台打电话给董助,又在这里把付先生晾大厅中央等董秘助理回消息。   实习生觉得自己情商为零,在学校读书读傻了,已经预见到不远的将来实习期不过被开除的画面。   看着这位急成热锅上蚂蚁的Omega,付邀今大致明白陆离怎么会派这么个刚出学校的毛头小子来接他,毕竟如果办事足够成熟周到,也就没有接下来他借题发挥的后续。   “实在不好意思,我先带您去茶吧坐一会。”实习生决定临死之前再挣扎一下,挽回他最后的颜面。   “没关系。”付邀今真心实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表达安慰,随即走到前台,问从头至尾露出得体微笑的接待人员:“所以我上不去是吗?”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这边可以登记一下您的信息,帮您预约。”前台态度温和地秉公办事。   “不用了。”付邀今神色不虞地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陆离大概是蹲在手机前面等他这个电话,几乎是秒接,喜悦溢于言表:“到了?”   “陆离,”付邀今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字正腔圆。他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我来找你都要预约了?我是不是还得拿个爱的号码牌在你公司楼下排队?”   拆开来每个字都认识,但结合起来信息量着实太爆炸的话语在脑中过了一遍,饶是训练有素的前台笑容也僵了半秒。其余几名坐在旁边的接待都下意识朝付邀今这边看,看完又觉得影响不好,赶紧把脸转回去,再竖起耳朵偷偷用眼角余光看。   陆离董事长年轻有为又长相俊美,网上围绕他的花边新闻能刷上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但大部分都只是捕风捉影,真要算起来,陆离上位这么多年,真正疑似有实质关系还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摊开来讲明的,貌似只有眼前这一个人?   取了瓶水匆匆赶回来的实习生也听到了付邀今的这句话,他倒吸一口凉气,决定今天下班前就把东西收拾好,做好明天不能来上班的准备。   电话那端陆离嘴巴都快笑裂了:“对不起嘛~”   “别跟我撒娇,没用。”付邀今冷若冰霜地说,“快下来接我。”   “来了来了。”   “你亲自来接。”   “知~道。”   挂断电话,付邀今抬起头,果不其然在身侧看到实习生那张懵逼的脸。   他靠过去,“给我的水?”   “对,对的。”实习生连忙回过神来,拧开瓶盖递过去,“真的不好意思。”   “不关你的事,不用紧张。”付邀今接过喝了一口,环顾四周随便找了个坐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等待陆董亲自下来赔礼道歉。   实习生站在他旁边头皮发麻,只缺氧得厉害。作为一个牛马打工人,他对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充满了敬畏之情,别说在董事长面前生气拿乔,要是哪天陆离突然亲自给他打电话,吩咐他做点什么事,他能直接跪着去干活。   他现在的心态就很像贵妃身前伺候的太监,很担心付贵妃使小性子没拿捏好度,惹恼了皇帝,导致整个贵妃宫里的人都受牵连,把他这个小太监也拉出去问斩。   十分钟后,传说中的‘陆帝’笑意盈盈地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御前带刀侍卫和大内总管——董秘和董助。   助理边走边不停地给实习生使眼色,而实习生知道助理在朝他使眼色,但他看不懂这眼色是什么意思,越看就越急,恨不得把脑袋拧下来放水龙头底下洗一洗再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灵光一些。   “阿今,别生气了。”陆离在付邀今身前站定,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长条的盒子,“送你的,你是老师,正好用得着笔。”   付邀今神色淡淡地接过礼物盒,摘掉系在表面的绳结装饰,打开一看,是一支镂空花卉白金色钢笔,笔盖上镶有数颗红宝石,笔身嵌着闪闪发光的钻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用挑剔的眼光瞥了这支钢笔一眼,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勉强算是满意陆离道歉的诚意,然后就将这支价值一辆豪车的笔随手放进外套口袋里。   陆离笑眯眯地挨着他坐下,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亲昵地倾身凑近:“怎么想到来找我?”   “突然想你了,就来了,”付邀今眉梢微微一挑,“不行吗?”   陆离明显没想到付邀今这次有备而来,接话如此丝滑,他喉结不受控制地吞咽滑动,声音都有些莫名低哑:“……行,当然行。”   付邀今神色缓和了不少,也暧昧地附到他耳边,低声道:“尚沐人在哪?”   “……你好败兴,好端端的提尚沐做什么?”陆离也压低声音,身后的秘书和助理早已很有眼力见地退到了远处,不去妨碍两位说些私密的悄悄话。   “废话,尚沐不在我演给谁看?”   “放心,他在我公司里有耳目,”陆离有条不紊地说,“你今天的一切演出都能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他耳朵里。”   “他还有这本事?”付邀今有些惊讶,“能在你手底下安插他的人?”   “这你得问问你的得力干将172号了,”陆离笑笑,“问他当初到底给尚沐兑换了多少工分道具。”   “……”好无私的一名管理员,付费上班。   作者有话说:   陆帝:爱妃~ 第18章   “我一个人休假在家好无聊。”既然知道舞台底下有观众,付邀今就继续表演,他伸手掸掸陆离衬衫领口并不存在的灰尘,“你待会还有什么事没,陪我出去玩?”   “不行,我待会还有两个会议要开。”陆离在他鬓角的碎发上落下一个吻,“到我办公室里玩会等我下班,”   即便是隔着头发,付邀今也能清晰感受到陆离唇瓣的触感与温度,他半边脸都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亲麻了,愣了一下才用‘你是不是疯了’的目光警告陆离。   尝到了鲜味的狐狸笑得眼睛弯成弦月,“好不好?”   “不好。”付邀今干脆利落地拒绝。   可他面上虽然冷淡,背在身后的左手却覆上陆离的后背,顺着脊柱缓慢而暧昧地向下摸,“待在你的办公室太无聊了,我要去逛街。”   “行啊,”陆离不自觉地挺直后背,是一个轻微避让的姿势。付邀今掌心的温度即使隔着衣服也无法忽视,特别是这只手在他的腰际停留了不到半秒,又展现出要继续往下移动的趋势,他声音不自禁有些变调:“我找个人陪你。”   说着,陆离用眼神朝不远处示意了一下,让助理找个替付邀今开车拎包的跟班,然后又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纯色银行卡,“一切开销算我的,密码是你的幸运数字。”   还有幸运数字这一说法?   01号管理员飞快地伸手接过信用卡,两指捏着轻薄的卡片转了半圈,抵在下巴上,满意地勾唇轻笑,“算你识相,那现在就暂且饶过你……”   话音未落,付邀今的手忽然落到陆离屁股上重重地掐了一下半边臀肉,力气大到西装裤都皱得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原形。紧接着他又故技重施,用一种很轻但就是能让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倾身在陆离耳边说:“开完会早点去我家,晚上我会好·好奖励你。”   “……”陆离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圆,屁股上还残留着清晰的痛感,他僵直坐着,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付邀今。   而后者已经快速和他拉开了五米的距离,嘴角勾起在这场较量中扳回一城的笑容,还朝他得意地挥挥手里的银行卡。   在外形象向来是沉稳冷静的人,此刻却露出了他幼稚张扬的另一面,午后暖阳照耀在付邀今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轮廓,明艳夺目。   付邀今拿到银行卡转身就要走,忽然看到站在旁边一脸死灰的实习生,他微抬下巴:“你也一起。”   小太监还有剩余利用价值没剥削干净。   眼见着自家董事长跟宕机一样无动于衷,董秘自作主张地在实习生身边耳语几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干,随即毫不留情地把Omega推出去陪如今陛下面前的红人儿,命令他一定把付先生伺候满意了。   实习生领命,谨小慎微地把付先生送上了车,询问接下来他们去哪里,就听交叠双腿坐在后排的男人分外直接地说:“哪地方卖的东西贵去哪里。”   实习生:“……”   配备给付邀今的司机倒是训练有素,立刻提出两个高消费场所,一个售卖服务,一个出售商品,只要付邀今敢刷卡,就没有花不出去的钱。   “以服务态度好著称?什么服务能有陆董提供的服务好?”付邀今口出狂言,“他还是免费的。”   面对如此辛辣的调侃,实习生两股战战一声不敢吭。就连司机都沉默了好几秒,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那我们去中心商场?”   “可以。”付邀今点点头。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接连冒出来三条新消息,点开发现果然都来自陆离。   陆离:你居然!   陆离:你居然摸我屁股!还掐得那么重!   陆离:天杀的死流氓!   字字泣血,付邀今看着这四枚惊天动地的感叹号,没绷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在寂静无波的车厢里显得十分突兀,他抬起头,就见司机仍旧在专心致志地驾驶,而副驾驶座上的实习生屏息凝神,假装在思考,实则大脑一片空白。   “带你翘班出来玩还不好?”付邀今开口问,“这么苦大仇深的做什么?”   实习生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后排的先生是在和他讲话,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敢吱声。   “别紧张,也不用担心什么说不该说的话。”付邀今意有所指地暗示,“我和陆离的关系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所以你和陆董到底是什么关系???   实习生内心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并且很快他也顾不上这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了——   主要是这位付先生的购物效率远超他想象,踏进商场之后便目的明确地直奔某一顶级珠宝品牌店而去,进门之后无视柜台里的饰品,很直接地问店里有哪些现在就可以立刻刷卡带走的高定珠宝,只要贵的,不要对的。   或许是这世上该死的有钱人太多太多,售货员居然见怪不怪地微笑请他入座,然后去检查库存了。   但实习生显然不是有钱人中的一员,他脸上就差直接纹上两排加粗黑字:你这捞钱捞得也太赤裸裸了吧付先生!好歹明面上装一下你爱的是人而不是钱啊!!   付先生你都这样办事了,你和陆董之间的关系除了有钱人和他包养的情人之外,我真的就想不到别的了!   这家品牌店的库存不多,好看的大多还要去调货,付先生表示很不满意,勉强只买了两样之后又跑去了隔壁定位差不多的珠宝店,还是同样的话术,销售顾问也是同样的面不改色请人入座,不出十分钟,付先生就又刷了几百万出去。   “花钱好麻烦。”付邀今由衷地烦恼道,“跑了这么久,逛了这么多家店才刷了不到四千万,不是要预约定制就是要调货,还有让我下周去拍卖行拍的,谁有那么多时间就为了买一枚蓝钻戒指?”   他回过头对实习生说:“虽然那枚5克拉的IF蓝钻真的挺好看。”   实习生:“……”   付邀今又朝另一边扭头,对拎着大包小包的司机说:“回去提醒一下陆董,帮我关注下周的那什么拍卖行的蓝钻。”   “好的。”多年驾龄的老司机就比刚毕业的实习生沉稳多了。   付邀今低头看了眼时间,感觉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随意朝身旁一瞥,又进入一家珠宝店,这次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在导购上前介绍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指了两下:“这个吊坠,这个手链,分开包起来。”   五分钟之后,实习生捧着一条价值他整个实习期工资的手链,眼珠都失去了焦距。   而司机淡定地推谢两句,默默收下吊坠,然后假装无意地当着付邀今的面和实习生聊起这两天一直有个Omega去顶楼找陆董,陆董不赶他走但也不去见他,还挺奇怪的。   “是我之前太低调,这才让别人以为陆董身边有可乘之机。”付邀今面不改色地编着瞎话,“以后不会这样了,属于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司机假装耳聋眼瞎的智障,继续充当拎包工具人;至于实习生,也仍旧满心沉浸在烫手的礼物中。   说完自己都觉得害臊的瞎话,付邀今看到手机屏幕上又冒出几条陆离发来的新消息。堂堂董事长开会不认真尽在那玩手机,FGH集团迟早要倒闭。   陆离:我看了下刷卡记录,你是乌鸦成精吗?为什么光买珠宝首饰?   陆离:怎么不去买点衣服、鞋,还有酒什么的?   陆离:待会我让助理发个地址给司机,你去店里量个尺寸,订几件衣服。   付邀今:不喜欢那些   陆离:只喜欢珠宝?   陆离:那我送你翡翠和手表的时候你还装?   陆离:果然是乌鸦精,喜欢亮晶晶的小石头   付邀今:你个成天喜欢红配绿的锦鸡又是什么好鸟?   ……   在付先生沉迷于玩手机的时候,实习生停摆的大脑终于重启完毕逐渐开始运转,他第一反应是将手链拿出来拍照发给他的朋友,然后附上猜价格的小游戏。   等到群聊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心虚地找到司机问:“我是不是不能把今天发生的事说出去啊?要为陆董和付先生的关系守口如瓶……”   司机怜惜地看他一眼,如果今天的事真的需要保密,何必派你这么个看上去就不靠谱的未毕业学生跟着付邀今?   等到晚上实习生到了家,慢慢的自己也回过味来。他一个咕噜从沙发上坐正,又把手链和配套证书拿出来仔细观赏,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匿名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个帖子,稍微改了下现实细节,就说:   [我的神仙领导,下午无聊突发奇想带我去逛街,一口气给自己买了三千多万的东西,临走前又送了我陪逛礼物。]   最后附上手链的照片,附上珠宝品牌的tag。   他自认该打码的都打码了,只是一个普通但又没那么普通的分享炫耀帖,不会暴露任何真实信息。但他小瞧了该奢侈品牌的影响力,更是低估了网友的智商和网络传播的力量。   短短几个小时,这个粉丝量不过百的不起眼小号就收获了近百楼羡慕和仇富留言,紧接着便有人通过帖子发布城市推测出有该品牌实地店面的商场。   再次刷新,实习生和司机跟着付邀今在商场闲逛的照片都摆上来了,留言是:[我今天下午正好也在同一商场逛街,见到极品大帅哥忍不住偷偷拍了一张,感觉眼熟,本来还想大胆上前聊两句的,但是大帅哥腿太长走路太快,稍微犹豫了几秒人就不见了。]   眨眼间该回复就被系统删除,过了一段时间再传上来的是同一张但给脸部打了码的照片,附言:[真的超级帅,是冷冽酷哥那挂的,但会对着手机屏幕一边打字一边非常温柔地笑,严重怀疑对面是他对象。]   没一会,又有人留言:[我看了下帖主之前发的帖子,一个月前说是FGH集团总部通过了你的实习简历,所以你的神仙领导是FGH的?@陆离,我举报你家员工上班旷工偷懒,扣光他绩效。]   半个小时后,付邀今在周年庆之夜上台领奖的照片就被扒了出来,问:[是不是同一个Beta?可他不是FGH的职员,是D大艺术系老师]   ——只能说网络上没有一点秘密。   作者有话说:   早知道把陆董写成中产了,查了半天付邀今该怎么疯狂消费,就怕写出“霸总:把墙上的衣服都给我插下来!”这种,网上盛传的网文作者如何在字里行间展现自己的贫穷。   谁知道掌握全球经济命脉的霸道总裁一般是怎么消费的!!   虽然尽可能查阅了一些资料,但毕竟确实是贫农哈哈哈哈,大家别太细究哈哈哈哈 第19章   实习生发完帖子收拾好手链就美滋滋地去睡美容觉了,根本想不到他一觉睡醒,天塌了——   他那只有寥寥一百多个粉丝,其中一大半还是赛博虚拟伪人的破平台账号居然一夜之间收获上万评论和转发,文中他的‘领导’付邀今底裤都快被热心的网友们挖出来了。   大家总是对有钱大佬的私生活充满好奇,特别陆离还是个长得很帅又年轻还搞时髦AB男男恋的有钱人。   死到临头的实习生赶紧删除帖子,但是他在互联网上早已留下了痕迹,有人给帖子和评论区都截了图,发出来继续讨论。等舆论持续发酵到上班时间,搜索栏打出FGH陆离几个字,后面自动跟上D大付邀今,再续上一个问题:#陆离和付邀今什么时候要孩子?   至于处于话题旋涡中心的两位主角——   日上三竿,陆离终于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推开客卧的门,屋里一片安静,只有明亮温暖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客厅里,空气中漂浮着少许灰尘颗粒,却莫名添加了一丝属于家的温馨味道。   餐桌上并没有摆放着传说中的爱心早餐,也没有写了亲爱的等我回来的留言便利贴,各种陈设保持着付邀今独有的性冷淡风格,家具多是深灰、深蓝、黑白色,干净整洁。陆离漫无目的地在付邀今家里闲逛一圈,也未曾发现什么上锁的禁忌房间,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探索,一切都大大方方地向他敞开。   总感觉少了点刺激……   昨晚下班后,陆离喜上眉梢地飙车来到付邀今家,领取他的‘奖励’。   付邀今奖励他一堆空气。   家里也确实只剩空气,这段时间付邀今一直挂心赵延和Omega的事情,回家也懒得做饭,冰箱里空空如也。   他开门让陆离进来,回到沙发上继续整理今天的战利品,让陆离自便。   陆离毫不见外地在厨房翻箱倒柜,找出两根即食玉米,拿锅煮了煮,用筷子从玉米中间穿过,举着坐到付邀今身边狂啃,姿态非常生猛。   付邀今手里还托着几百万的手表,观察上面镶嵌的数颗沙弗莱石和蓝宝石,转头就看见掌握全球经济命脉的霸总心满意足地啃完了一整根玉米,又对第二根玉米下手,跟从小到大没吃过玉米一样,“……”   “饿了你就不能点个外卖吗?”付邀今无奈,“这玉米都不记得是学校多久以前发的节日福利了。”   “没事,我不嫌弃。”陆离将玉米棒子啃得干干净净,矜持地擦干净嘴,又问,“我今天睡哪?”   “你还真打算留宿?”   “肯定啊,”陆离理所当然地说,“演戏就要演全套,不然尚沐看到我大半夜开车走,还以为我们不契合。”   付邀今一点也不想知道到底是哪方面不契合,不过他都已经收了陆离这么多闪闪发光的小石头,拿人手软,也没办法拒绝陆离的这点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他把价值不菲的石头们收拾好,起身去次卧铺床,给陆离指了指,“今晚你就睡这。”   陆离巡视领地一样在卧室里环顾半圈,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也不知道尚沐手里还有没有别的道具……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在你家里装摄像头?”   他侧过身体,暧昧地拍了拍床铺另一半的空位:“谨慎起见,要不要干脆睡一起?”   “你怎么不说他直接在我大脑中枢神经里面装读取器?”付邀今走到门边,“哪有那么多系统道具,老实睡你的觉,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你真没意思。”陆离翻了个身打算拿屁股对着他,但随即又想到什么,赶紧翻身正对回来,护住屁股警惕地望着付邀今。   付邀今哑然失笑:“自作多情。”   ……   时间回到当下,陆离睡醒就已经是中午11点,12点管家和佣人送来午餐和行李箱,陆离一边吃一边指挥他们把衣服分门别类挂到次卧衣柜里,还嚣张地给付邀今拍了个照。   13点他吃饱喝足,懒洋洋地一个人在阳台的躺椅上虚度光阴,他掏出手机刷自家社交平台,还自恋地搜自己名字,结果一秒就看到了热门上挂着的#陆离和付邀今结婚谁生孩子?   “……”陆离一下子就不困了,想要的刺激这不就来了吗?   点进话题,里面由男A和男B结合谁生孩子更合适的激情讨论一路延伸到目前敏感的六性话题。目前呼声较大的观点是‘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二人世界不香吗?’   底下人问:那陆离的皇位谁来继承?   这个疑问直击灵魂,很快有权威人士过来解答,得出的结论竟然是男A生产竟然优于男B,因为他们的恢复能力更强,并且能够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从而减少生产痛苦。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陆离皱着眉头往下翻了好久,这才找到源头竟然是昨天付邀今逛商场照片帖子的网页截图。   付教授的身份已经被扒得差不多了,网友们惊呼原来不是什么五好领导体恤下属,而是FGH集团的第一先生在外购物散心,董事长派来心腹帮忙付钱,顺带盯住极易招蜂引蝶的对象。   陆离乐呵呵地浏览着网友的评论,倏然想到什么,不嫌事大地把昨天睡前摘下搁在床头的腕表拿过来,戴好,端起茶杯精心扭了个可以凸显手背经络的角度拍照,把他的爪子修得那是一个骨节分明还具力量感,发了一个日常分享。   陆离:[个人还是更喜欢喝冰水]   短短几个字在半小时内炸出了上千条评论,热度第一的是:[这是官宣了吗?这支手表不就是付教授带上节目的那支??]   [这么喜欢喝冰水你泡什么茶?哦~付教授给你泡的爱心茶?]   再往下翻了翻,有个人竟然艾特了尚沐,措辞十分嘲讽:[怎么不来蹭了?不是最爱蹭陆离流量的吗?还鼓励粉丝叫你董事长夫人,真不要脸。]   这条评论底下洋洋洒洒几十条回复,全是尚沐粉丝和尚沐黑子激情开麦对喷,还有真情实意的陆离x尚沐cp粉破防,场面非常热闹。   ……   下午4点,陆离玩腻了手机准备玩点别的。他估摸着更好玩的付邀今下课了,兴高采烈地拨去骚扰电话:“喂~?”   “喂……”付邀今的回应就充斥着上了一天班的疲惫。   “晚上吃什么?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逛超市怎么样?”   “超市……?”本打算去食堂应付一顿的付邀今停下脚步,“你做饭?”   “好啊。”陆离回答得十分爽快且兴致盎然,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到底哪来的精神气。   ——可能这就是上班和不上班的区别。   付邀今无声地叹口气:“那你二十分后下楼,我到车库等你。”   ……   01号管理员向来守时,恰好二十分钟整,他停好车,然后慢慢走到陆离停在地下车库的跑车旁,站定,低头划拉了两下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付邀今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被凝视感,如芒在背。   他回复同事消息的动作微顿,但没有立刻抬头去寻找怪异视线的来源,而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垂眸打字。   毕竟会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偷偷躲在暗处偷窥他的人,除了尚沐不会有第二个。   不出一分钟,换了身打扮的陆离光彩照人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斜倚在车门上的付邀今,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快步走过去:“付教授,这是在兼职车模——”   话音未落,他忽然被付邀今攥住手腕一扯,猝不及防地抵到车门上,紧接着一道阴影压下,独属于付邀今的气息笼罩住他。   陆离始料未及地僵硬身体,后背被一只温热的掌心垫住,没有直接接触冷硬的车门,但后仰的姿势仍旧不太舒服。他睁大的瞳孔中倒映着付邀今快速靠近的脸,清晰到甚至可以清晰地描绘对方每一根纤长的黑色眼睫毛和黑色瞳仁的形状。   等到能够感受到彼此呼吸温度的时刻,付邀今掐住陆离的下巴,防止他下意识地扭头避开,接着稍稍歪过脑袋,错开了一些,嘴唇擦过陆离嘴角的皮肤,然后便虚隔着毫米不到的距离停留在那里。   ——是一个借位接吻的姿势。   面对付邀今的突然袭击,陆离只惊讶了很短的时间,随后便反应过来,僵硬的身体放松,然后便配合地搂过付邀今的腰背,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沉醉’在这场热吻之中,五指用力到抓皱他的外套。   这个热情四溢的吻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左右。付邀今一开始为避免尴尬是垂着眸,偶然一个抬眼,发觉陆离一双黑瞳竟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也不知道就这样看了有多久。他也不再避讳对视,无言注视回去,直到不远处响起匆忙离去不慎绊倒东西的撞击声,他这才拉开距离,沉默地和陆离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   几秒后,陆离先笑了一声,戏谑道:“我们付教授这是害羞了?又没真亲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话说付教授这么放不开,都不敢真亲下来,万一被尚沐发现端倪,可就前功尽弃了。要我说,骗别人之前要先骗过自己……”   “陆离。”付邀今忽然开口打断陆离的喋喋不休。   他抬起食指,轻轻地在对方胸口偏左的位置点了下,复又抬起眼睫:“刚才,你的心跳声音有点大。”   陆离脸上的表情一顿,哑住了。   付邀今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说完便绕到跑车的另一边开门坐上了副驾驶位。   一直等到足足三分钟之后,陆离才咬牙切齿地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轰了出去,耳朵尖还残留着消不下去的绯红色。   付邀今将脸侧向窗户那边,单手托着下巴看外面飞速掠过的风景,嘴角终是忍不住勾起个笑:“又没真亲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   陆离难得没有反唇相讥,一言不发地开着车,目光坚毅直视前方,只是藏在黑发后的耳朵更红润了一些。   ……   晚餐最后还是付邀今亲自下的厨。主要是陆离一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样子,逛超市的时候悄咪咪往购物车里塞了一袋魔鬼辣椒,非常小心眼,付邀今严重怀疑他要下毒弑君。   为了保障人身安全,他让陆离拿着他的破魔鬼椒滚得越远越好,然后进厨房系上围裙简单做了三个菜,把陆离吃得眼睛冒光、嘴角流油,疯狂舔盘子。   三道家常菜就能吃得这么高兴,两根玉米也能打发一顿……看着还没洗就光可鉴人的碗碟,付邀今默默给陆离挂了一个‘真好养活’的标签。   ……   或许是伪装恋人的招数非常有用,自那日地下车库的激情吻戏过后,尚沐就如同失踪了一般再没半点消息。   不过付邀今在指导2号大学生毕业论文的时候,听他提起尚沐这几天联系他,说想让他回去工作,还说很寂寞,需要他的帮助,总之用词很是暧昧。而大学生就跟表忠心一样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跟付邀今说:“我当场就拒绝了!他心思就压根不在工作室上,也不知道开来做什么,里面养了一群吃干饭的,我第一天去实习的时候就看出来迟早要黄。还是跟着我付导考研有前途。”   “马屁拍得略生硬。”付邀今给出评价。   尚沐的工作室确实离倒闭不远了,分明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理位置优越,前期资源也很丰厚,但被重心不在工作上的尚沐经营得一团糟。一失去陆离的金钱支持,他就连手下员工一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因为公司的钱全部都被他挪去安抚敲诈他的3号健身教练了。   为了逃避员工的讨薪,尚沐现在班也不去上;又为了逃过健身教练的催债,尚沐如今家也不敢回,人间蒸发了。   忽然,一阵座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楼下保卫科打来电话,说是有必须他当面接收的重要快递,让他尽快来签收。   付邀今疑惑地下楼去取,他的得意门生2号大学生预感到这个快递绝对不平凡,也大着胆子好奇地跟在后面。   两人抵达楼下,就见有两名身着黑色西服的高大Alpha男子笔直地站着,其中一人手上拎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礼盒,另一人双手捧着一个小盒子。   作者有话说:   邪恶梨(捂住屁股)   无辜01:? 第20章   “付先生,您好。”高大男人们整齐地朝他鞠躬。   “……我没有买这些东西。”付邀今警惕地说。   就他最近在外展现的身份,非常容易惹人嫉妒,除了尚沐以外想给他寄刀片的估计也不少,必须警觉。   “这是FGH董事长陆先生出资拍下的,也是由他吩咐我们交给您。”黑西服男人之一解释道。   “他都拍了些什么?”付邀今奇怪问。   “他只拍了一样物品。”拎着大包小包的男人说,“其他都是我们拍卖行的赠品,有香薰、皮带和毛毯等等。”   说话间,另一位双手捧小盒的男人上前一步,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为付邀今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精美透亮的5克拉IF蓝钻戒指。   付邀今瞬间了然,轻笑一声,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大学生脖子伸得溜长,看到钻石的瞬间叽哩哇啦叫了起来:“卧槽,好大的蓝宝石,这得值不少钱吧?”   “还好,”付邀今取出蓝钻戒,戴在中指上迎着光线观察,整颗钻石确实毫无瑕疵,切割工艺也非常漂亮。他一边低头在签收单上签下名字,一边续上后面的话,“……也就五千多万。”   大学生:“……”   大学生:“卧槽。”   等两名黑西装男人走后,大学生支支吾吾地对付邀今说:“导师,其实,我本来还想提醒您……那个,陆离和尚沐之前关系很暧昧,不怕你笑话,我之前失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看网上你和陆离的那些传言还挺真的,很怕您受伤害。但现在……”   他轻咳一声,浓眉大眼地说:“为了五千万,被骗点感情就骗一点吧,反正不算亏……甚至我觉得还挺赚。”   付邀今无语地瞥他一眼,又用眼神示意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拎得动吗?”   “拎得动拎得动!”强壮的男大学生立刻抓起全部拎盒,展示自己雄浑的体能,愿为论文指导老师当牛做马。   “拎得动就拎回宿舍吧,送你了。”付邀今将蓝钻戒指盒放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说。   大学生:“……”   大学生低头看了看礼品盒上的品牌名。   大学生感到烫手:“卧槽!”   ……   晚上回到家,付邀今又看到健身教练蹲在尚沐家门口堵人。   短短几个月过去,昔日还算英俊的男人面颊凹陷,下巴上长满了青色胡渣,和曾经判若两人。   注意到付邀今的眼神,教练猛地站起来,恶声恶气问:“喂,你看到尚沐没有!”   “没有。”付邀今转过身继续开门。   似乎因为注意到他是个形影单只的Beta,走投无路的健身教练忽然恶向胆边生,伸手抓向付邀今的肩膀,“你,能住这里肯定也有钱,借我五万,不,十万——”   不等他的手触碰到付邀今的衣服,Beta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一个利落的侧身,躲过教练的手,再横起一拳直击他的面部,教练吃痛闷哼一声,被打得连连后退,一排鼻血直接就淌了下来。   付邀今冷冷觑他一眼,在对方色厉内荏的咆哮声中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叨扰多日的陆离就站在玄关处,也不知道是看付邀今受欺负准备抄家伙出去拼了,还是站在这里近距离看热闹。见付邀今毫发无损地进门,他嘻嘻笑着称赞道:“好厉害的身手。”   “你怎么还在这?”付邀今真心疑惑道。   快一周时间了,陆离既不上班也不出门更不回家,就宅付邀今这里躺着,除了每天晚上定时定点骚扰他问晚饭吃什么、缠着他去超市买菜还有点存在感之外,其余时间安静得像是一只地缚灵。   “你懂什么?”陆离又躺回了已经被霸占成他专属的躺椅,“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无忧无虑,安宁自在。”   比他更安宁的人是尚沐。虽说付邀今的伪装恋人计划可谓非常成功,让尚沐彻底没了侥幸心理,此后再没去找过陆离,但一周多了这人还是音信全无,就有些奇怪。   “感觉他不应该这么快就放弃,这么安静有点诡异。”付邀今思忖道,“就算我给他的定义是抗压能力差,心理脆弱,也不该这么快就消沉抑郁……”   “对啊对啊,我也好奇,他怎么都不上门找你撕?”陆离很不爽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抱怨,“按常理来说,他不应该气势汹汹地和你对峙,骂你臭不要脸的小三,然后扯你头发,咬你手,朝你脸上泼硫酸……”   “……”   付邀今:“他要是敢直接当面和我撕起来,上辈子还会因为老公出轨郁郁而终吗?”   乐子人陆离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没意思,”他往沙发背上一倒,又开始了他的人间不值得的发言,“太无趣了,我还想看你和尚沐为了抢我大打出手呢,到时候我就让你们上才艺我来打分,霸道董事长只配强者拥有。”   付邀今懒得接他这茬,转移话题问:“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在憋大招,来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能憋什么大招?”陆离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想不太出来……”   “永远不要小觑任何一个步入绝境的人。”   陆离轻嗤一声:“你一个165岁的小孩也敢说教我?”   听到这句话,付邀今倏然有点好奇:“陆离,你多少岁了?”   “你猜?”   付邀今说猜就猜:“九千岁?”   “我看起来这么老吗?”陆离摸了摸自己的脸。   付邀今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   被说老的陆离气得一晚上外加一个白天都没搭理他。   没有了陆董的魔音绕耳,付邀今知道他应该觉得清静和舒适,但等过了下班时间还不曾接到如期而至的骚扰电话,他又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不习惯。   在第三次无意识地点亮手机屏幕,查看是否有新消息之后,付邀今察觉到什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陆离煮熟了。   该死的心机A,这一定又是陆离以退为进、若即若离的渣A小伎俩。   这样想着,付邀今主动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成熟男人绝不内耗,想骂的当场就骂了。   无人接听。   ……气成这样?   陆离本体到底是什么,这么介意年龄?   想了想,付邀今还是默默编辑一条道歉短信,说:抱歉昨天和你开了个玩笑,你一点也不老,尤其是心态,特别年轻。   他在心里添上一句:跟幼稚园小孩似的。   短信发送出去,石沉大海。   付邀今也没再继续发信息,收拾好东西回了家。   推开房门,屋里一片安静,摆在落地窗旁边的躺椅上堆着一条乱糟糟的毛毯,茶几上的玻璃杯中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水,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洇湿了桌面,但熟悉的身影却没有出现。   这么多天以来,陆离挑哪个时间点走都可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回了家,付邀今进次卧看了一眼,再回到客厅时嘴唇抿直,莫名也有些动怒。   ……确实没什么意思。   他将乱七八糟的毯子叠好,再把杯子里的水倒掉再清洗干净放回碗柜里,反身打开冰箱,准备把晚饭需要的食材都拿出来。   冰箱内的白灯亮起,付邀今看到了一盒未开封的柠檬口味蛋糕,一提啤酒,几瓶不同口味的饮料,还有陆离前两天就吵着要吃的各种火锅涮菜。   付邀今一愣,保持着开冰箱门的动作站了一会,这才把这些牛羊肉、蔬菜、菌类和豆制品一一取出,再将橱柜里的锅和底料拿出来。系围裙之前,他又给陆离打了个电话,仍旧是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摆这么大谱?付邀今好笑地给桌面上的食材拍了个照片,发给陆离:赶紧回来吃晚饭。   等洗完了菜,付邀今擦干手上的水珠看了眼手机,发现他和陆离的聊天界面上还是孤零零地只有他的两条信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付邀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异常。   恨不得长在手机上的陆离不可能时隔这么久还不回他信息,也不存在什么忙于工作无暇看手机,因为陆离根本不会去工作。   付邀今立刻召出管理员界面,呼唤172号,暗骂自己上一秒还在说教陆离不要自大丧失警惕心,结果掉以轻心的家伙反而成了他自己。   等了快三分钟,172号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反而是同部门的03号管理员给他回了个消息:172号被派去执行其他小世界任务将功赎罪了,暂时联系不上。   回去就把172号开除了,没用的家伙。付邀今狠狠记下这一笔。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索起各种可能。这时,付邀今忽然想到茶几上的那杯水,他之前拿起的时候杯壁还是冰的,证明陆离不久之前还倒了杯冰水喝,可以推测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客厅里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疑似陆离留下的暗示,可以排除陆离被强行绑架的可能,甚至付邀今都怀疑是陆离主动离开的。   ……陆离会主动同尚沐离开吗?   亦或尚沐有本事把陆离迷晕带他离开吗?   正常情形下是不可能的,Omega绑架Alpha本来难度就大,更何况陆离还是一名灭世部的世界管理员。   ……但万一尚沐手上有系统道具呢?   催眠、迷药、精神操控……世界管理局的工分系统玩得可花了。   所以如果真的是尚沐带走了陆离,他带走陆离是想做什么,又会把陆离带去哪里?   付邀今尝试给出几个可能的答案,如果是报复,那尚沐更大概率会把他绑走而不是绑走陆离,带陆离走的目的更可能是还惦记着上位。   标记,这是现如今社会一名Omega威胁一名有一定社会地位的Alpha极有利的筹码。只要一名Alpha标记了Omega,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必须对该Omega负责。   至于尚沐将陆离带去了哪里,这里面的选择性就太多了,任何地方都有可能,随随便便一个小宾馆,一个小时,就足以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若他是尚沐……付邀今推开门,连廊上空无一人静谧无声。昨天他一拳把健身教练揍得鼻血飙出二里地之后,对方就骂骂咧咧的走了,至今也没敢再回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这个选择还足够的诛心,恶劣至极。   你的爱人就在你的对面永久标记了我,而你这个Beta一无所知,还在家里天真地等待他回来陪你共进晚餐。   付邀今关上了房门,一步一步走向对面,傍晚的夕阳余晖无限拉长他的影子,在墙面上投映出一个沉默的人形。   等到在尚沐家门口站定,付邀今清晰地闻到了从门缝中渗出来的,还未消失殆尽的檀香味,裹杂着蜂蜜甜腻的气息。他抬眼看向隐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倏然勾了勾唇角,想到陆离如果今天真的在阴沟里翻船,中了尚沐的道,等清醒过来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   其实他没必要去救陆离,因为他毕竟不是真的FGH集团董事长,不会因为意外标记了Omega而被迫负责对方的一生。   而且按陆离的性格,被尚沐阴了之后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报复回去,尚沐日后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   ……可陆离毕竟是灭世部的员工,世界管理局内部的香饽饽,卖他一个好,以后有的是用得着他出力的地方。   想到这里,付邀今抬手,轻叩了三下房门。   不出所料,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不再浪费时间徒劳地等待,而是直接伸手握住了门把手,猛地用力下压。随着付邀今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的两颗眼珠蓦然变了颜色,由漆黑变浅,又陡然转为明亮璀璨的金黄色,每只眼睛里的瞳孔向左右两边一分为二,呈现出诡谲妖冶的非人模样。   坚硬的金属门把手被他单手活生生地绞弯,紧接着锁也不堪重负地发出刺耳的哀鸣声,嘭的和门脱离,付邀今竟然直接将把手带着门锁一同从防盗门上拧了下来。   失去了锁的大门缓缓朝内哀怨地打开,他低下头,看到刺痛不已的右手掌心一片焦黑,灼热的黑烟袅袅升起,还隐隐散发着碳化的糊味。付邀今面无表情握起掌心,抬腿迈入门内,与此同时,他那一双摄人心魄的金色重瞳也恢复寻常的黑眼珠模样。   屋内,浓郁的信息素气味扑面而来,付邀今立刻伸出左手掩住口鼻,非常庆幸不是上来就迎面目击一些不堪入目的艳俗场面,耳边也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陆离?”他轻唤了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内响起,处于最靠里的一个昏暗房间内传来了微妙的动静,疑似是金属镣铐撞击床头柜的声响。 第21章   “是你吗,陆离?”付邀今循着动静快步往里走,同时还不忘警惕地看一眼身后,确保不会两个人一起栽在这里,双双名誉扫地。   屋子里所有房间的门都紧闭着,付邀今之前曾经来过尚沐家中,清楚大致构造,他目不斜视地错过储物间和书房,径直走向了南面的主卧,再用完好的那只手转动门把,果不其然又上了锁。   付邀今稍稍后退半步,随即干净利落地一脚将木门踹开。   巨大的撞击声吓得房间里的人影悚然一惊,信息素又浓了一倍,沾染着潮湿的热意,仿佛粘腻的胶水附着在皮肤上。   付邀今皱眉在门外等了一会,等到外界清爽的空气涌入驱散了不适感,这才放轻脚步走进去。   昏暗的卧室内窗帘紧闭,地上散落着凌乱的衣物,但细看只是外套和东倒西歪的鞋子,并不涉及更私密的内衣。   付邀今抬起头,在床头看到了拿被子匆忙盖住下半身的尚沐。   ……竟然不是陆离被扒光了衣服,跟只烫了毛的白斩鸡一样,成大字形被拷在床上?他很失望。   尚沐的喘息声很重,面色潮红,此刻的姿势很奇怪,微躬着腰站立,双手向前伸。付邀今又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尚沐的两只手竟然被铐在了床头的一条装饰架上,而锁着他的手腕的东西并不是他猜想的手铐,而是一条弯曲扭成无限循环符号的金属管。   付邀今往房间另一处角落看,发现了一把缺了一条腿的可怜金属椅。   见到他进门的瞬间,尚沐就像是彻底绝望一般停止了挣扎。他的手腕处因为不停尝试挣脱被勒得缺血紫红,鬓角浸汗,下唇也被自己咬得满是齿痕。因为羞恼、恐惧等种种情绪,以及受到发情的影响,尚沐脸颊泛着病态的坨红色,但同时,他的眼底又泛着浓厚的厌恶和不甘心。   明明他就只差一步了……   为什么!   “陆离在哪?”付邀今开门见山地问。   尚沐没有回答他,发情期的Omega情绪更容易激动,意识到他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被破坏后,眼眶瞬间涌出了泪,他忍不住带着哭腔质问:“我到底比你差在哪?陆离竟然为你守身如玉成这样!宁愿自残也不肯碰我!”   没有的事,陆离绝对不是为了谁守身如玉,就是纯粹的不想碰你。   尚沐还沉浸在自己的脑回路里:“我可是Omega,你只是一个Beta而已!而且我还是,我还是——”   我还是重生者!我重来了一世,知晓未来,为什么还是事事不遂我意?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   “你太贪心了。”付邀今冷淡地说。   有人怀揣着天真与期待,按照最美好的方式为你安排了道路,你明明可以做个美梦安心结束这一生,却非要留下,野心勃勃,但又没有足以支撑欲望的能力,最后就只能这样以极为不堪的方式惨淡收场。   重来一遍的人生就一定会朝好的方向发生改变吗?   可能还不如之前。   ……或许每个人终究还是会重蹈覆辙。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有什么错……”尚沐低声喃喃着,“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难道就只能Alpha可以一个接一个地出轨,Omega就只能从一而终?贪心有什么错?人都是贪心的!欲望永无止境才是顺应人性,我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我只是想往上爬,我有什么错!”   他的嗓音越来越大,脖子都因为激动变得赤红,崩起筋络。   “所以如今的你和那些Alpha又有什么区别?”付邀今问。   上辈子糟糕的婚姻还是在尚沐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憎恶给他带来的不幸的丈夫,可一旦当他有抉择的机会,他就会义无反顾走向和丈夫相同的道路,成为和他丈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   尚沐泪水淌了满脸,胸膛大肆起伏,但和他相对的付邀今从始至终语气都是淡然的,情绪几乎没有波动:“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就承担这个选择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或许你曾经是受害者,在无尽的痛苦中诅咒伤害你的人,那么现在不过是那些诅咒一视同仁地应验在你身上,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别跟我讲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尚沐的眼球上遍布红血丝,死也不肯承认他的错误,“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付邀今?你也心怀叵测贪得无厌,傍上陆离还不是为了他的钱,你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那我也迟早遭到报应。”付邀今非常无所谓地说,“连不得好死的觉悟都没有就敢劈腿出轨,你想得可真美。”   尚沐一噎,眼睛睁到极限,跟只青蛙一样瞪着这个连自己都一并骂进去的狠人。   见他支支吾吾再说不出话来,付邀今收回视线,转身在卧室里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陆离的身影。   人去哪儿了?   他的目光又再次投向被困在床头动弹不得的尚沐,凄惨得连裤子都套不回去。不用怀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肯定是陆离,所以这家伙还有理智和力气控制住尚沐再逃跑,估摸着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或许他一开始不小心中了点什么迷药,但很快清醒过来,还爆发出Alpha强大的硬实力反杀尚沐,反正就那死不瞑目的扭曲椅子腿,如果不使用本体的能力,付邀今把手骨拧断了也掰不下来。   对陆离安危的担心消失,秉承着世界管理局倡导的人道主义关怀精神,付邀今低头摸出手机,为重生者递去最后一丝温暖:“我帮你喊个消防。”   没想到尚沐竟然急忙出声阻止他,“不要!”   Omega努力用手肘和腰部力量将被子往身上挡得更严实些,低声道:“消防来了会把事情闹大,我不想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公众视线下……”   你都做出下药这么恶劣的事情了,还打算要脸呢?该不会以为陆离日后会放过你吧?   付邀今微微挑眉,但没有多说什么:“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待着?”   “我,我马上自己就能挣出来……”尚沐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情绪低落地催促道:“你走吧。”   本来付邀今就不是很想帮他,既然想晾在这里吃点苦头那就继续晾着。   抱着这样有些薄凉的念头,付邀今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再次拨通陆离电话。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奇怪的动静从隔着一道衣柜墙的方向传来,穿透手机里无人接听的长忙音进入他的耳中,像是人体四肢撞到了瓷砖,发出嘭的闷响。   付邀今猛地停住脚步,按断电话朝隐藏在柜墙后方的黑暗里看去。   坐在床边的尚沐也注意到了这个声音,紧张地转过头,又心虚地瞅了付邀今一眼,讷讷不语。   看到他是这个反应,付邀今陡然意识到什么。   ……好家伙,还没死心呢?   “陆离在浴室?”他狐疑地眯起眼睛。   尚沐心思被戳穿,双手握拳,因为牙关咬得太紧,脸部两侧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   付邀今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抬脚就往柜墙后方走,身后再一次传来金属激烈的碰撞声,尚沐哭着激动地大声喝止他,不准他过去,说侵犯公民的隐私权,要报警抓他。   歇斯底里的叫嚣都快把付邀今逗笑了,他充耳不闻地继续往里走,果然越靠近浴室门陆离的信息素气味就越浓。   因为他只是一名Beta,能够闻到信息素,却不能像Alpha和Omega从气味中判断出隐藏的信息,所以付邀今一直以为房间里的檀香味是陆离走后还没来得及消失,根本没料到是陆离根本就没走。   差点功亏一篑。   浴室的门从内反锁着,里面没开灯,一片黑暗,从门缝中隐隐传出痛苦的喘息声,还有水流拍打的声音。其实这些动静离近了听还挺明显,只是之前付邀今注意力都落在了狼狈的尚沐身上,忽视了角落里这些小小的异常。   “陆离,你还好吗?”无情的房门破坏者付邀今这回倒是矜持起来,轻轻地敲了两下磨砂玻璃门,然后便规规矩矩地等在外面。   他不想招惹处于发情状态下的Alpha,这时候的Alpha攻击性极强,神志不清,意志力稍微差点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曾经有一个Alpha突然被引发易感期,四周又无人,失去理智跑进猪圈连糙了三头猪,猪嚎了一夜,惨绝人寰。   当然,有选择的情况下,Alpha优先袭击的对象一定是Omega,他们会在信息素和本能的操控下化身只知晓欲望的野兽,脑子里就只剩下那一件事,并且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   浴室内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付邀今等了一会,返回家中,去次卧的床头柜里翻出一管陆离常备的Alpha强效抑制剂,然后再次来到尚沐家浴室门前。   全程他都无视还在发癫的尚沐,自然得就像是出入自家后院。   “陆离,我是付邀今。听得到我说话吗?”付邀今尽量用最缓和沉稳的语气,给予陆离足够的安全感和可信度,“我拿来了抑制剂,你能自己开门吗?”   门内有隐约的滴水声,混杂在凌乱的喘息声内,付邀今怕错过陆离的回答,仔细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   除了能够分辨来源的声音之外,其实门里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动静,规律,有节奏……   过了一会,付邀今倏然反应过来这个奇怪声响到底是什么,他骤然后撤,后背砸到墙壁,又十分尴尬地摸了摸贴在磨砂门上的那侧耳垂。   为了保护陆离隐私,他果断转过身,拆开抑制剂包装盒,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叠在里面的说明书。   又过去将近一刻钟,浴室内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像是有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付邀今放下已经研究透彻的Alpha抑制剂,回过头,就见磨砂玻璃门的颜色逐渐变深,显然是另一面有人靠近。   他耐心等待着,直到门被撞了一下。   “……付邀今?”   他听见了陆离沙哑的嗓音,仿佛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人,极度缺水,被烈日烘得嘴唇干裂起皮。   “是我。”付邀今冷静地回应他。   门锁动了动,陆离手一直在抖不听使唤,努力拨弄好几下才把反锁的浴室门打开。一个全身湿淋淋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陆离微张嘴唇喘息着,眼皮无力地半耷,眼尾猩红,黑发还在往下不停地滴水,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沾在皮肤上,白衬衫湿透之后透出肤色,某些稍深颜色的部位就更是突出得明显。   陆离又冷又气,说话间还在打颤。   “消不下去,我淋冷水弄了两次了,根本就没有不应期……”他咬牙切齿地攥住付邀今的衣服,右手虎口和手背印着好几个见血的咬痕,“给我打抑制剂,快……”   闻言,付邀今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陆离松松垮垮搭在腰间的裤子上,他没有系拉链,黑色内酷边缘露在外面,底下的棉布料吸饱了水紧绷绷地黏在身上,继续往下看就是一个极为明显的包裹弧度,也是陆离这番话里所指的主语。   “已经处于发情中的Alpha,抑制剂只能暂时缓解部分症状。”付邀今说,“其余的你还是要靠意志扛过去。”   “我知道,别废话了。”陆离伸手握住付邀今的手腕,掌心炙热的温度烫得付邀今也跟着颤了一下,他感觉陆离都快烧起来了。   细长的抑制剂管在付邀今左手指间转了半圈,又递到唇边用牙齿咬开透明针帽,随即约莫半个指甲长短比头发还要细的针尖干脆利落地没入了陆离后颈。   抑制剂的刺激性很大,注射通常会带来一定的痛感,陆离忍不住眉头紧皱地闷哼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处于发情状态下的缘故,他的这声低吟带着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色气。   欲求不满从他的每一个音调、每一个眼神和每一个举止中散发出来。陆离半眯着眼睛,拇指落在付邀今的腕部内侧,轻轻摩挲,脉搏清晰稳定地在指腹下跳动,带着陆离的心跳节奏也随之同频。   他手下抚摸的动作更用力了一些,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息:“你的掌心……怎么了?”   “没事,沾了点灰。”付邀今拔出针管,右手改为虚握拳以手背朝上,挡住陆离的视线。   “当我是傻子吗?”陆离勾了勾唇角勉强笑了一下,笑容中充满了疲惫感。   抑制剂直接作用于腺体,起效很快,大概过了十几秒之后他终于不再像方才那样硬得都在痛,感觉随时都会爆炸。但就如付邀今所言,药物只是暂时减缓了部分不适,陆离还是很难受,不过好歹不会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神智,能够安全地离开这里。   他挨上付邀今的肩膀,身上的冷水很快便洇湿了对方的衣服,陆离有些无赖地笑着说:“我腿上没力气,你背我回去。”   本以为看起来就很洁癖的付邀今一定会拒绝他,但出乎意料,总是态度冷淡的Beta这次竟然没有推开他,还让陆离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然后用完好的左手揽住他的腰胯,支撑着他往前走。   ——顺带还帮他拽住了一直在往下滑的裤腰。   “完了,我这么落魄狼狈的模样都被你看见,”陆离仍旧是弯着眉眼,这种情况下还有功夫开玩笑,“看来只能杀了你以绝后患了。”   “白眼狼。”付邀今说完又迅速改口,“白眼鸡。”   “你才是……鸡……乌骨鸡……”陆离似乎是难受极了,冷得发抖,又还在不停地出汗,搭在付邀今肩头的手死死攥紧了他的衣服,甚至把付邀今的领口都扯开了些许,平直的锁骨和下方一点凹陷的阴影都露在外面。   临出门之前,陆离微侧过头,冷冷地斜睨尚沐一眼。   仅仅是这一道冰冷的视线,就让尚沐意识到他彻底完了,迎接他的将会是一场恐怖的报复,再无任何侥幸,他将一切都搞砸了。   ……   回到付邀今家的次卧,陆离迅速把身上湿冷的衣服脱掉,哆哆嗦嗦地窝进被子里。付邀今给他送来浴巾擦头发,却发现陆离的脸颊比之前更红,像蒸透又剥了皮的番茄,状态很差。   他伸手探向陆离的额头,烧得可怕。   付邀今还在思索着这种发情期的高热应该怎么办,掌心下陆离却有些神志不清地蹭了上来,双眸迷离地半眯起,拿他滚烫的脸颊去接触付邀今带着凉意的手背。   “……”   付邀今果断反手掐住陆离的脸,往外扯,“别对我的手发情。”   陆离理智稍稍恢复了一些,委屈道:“我一个被下药的Alpha,我也不想的……”   “活该,能尚沐逼成这样。”   “他有道具,这属于降维打击。”陆离掀开被子,让冷空气给自己降温。身上的水干了之后,燥热感便无孔不入地蔓延开来,“他敲门说有话要和我讲,一直不停地敲,我当时急着给你打骚扰电话,不是,急着关心你什么时候下班,就随手开了门,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付邀今不想看一个大男Alpha在他面前遛鸟,拿浴巾盖上陆离的腰,但有些东西是薄薄一条浴巾根本挡不住的,又格外具有存在感,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他不禁困惑地看向陆离,想知道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羞耻心,当着日后可能要共事几千年的同事的面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行为。但很快付邀今就意识到陆离还在受着发情期的影响,他看上去好像很正常,口齿清晰,也有思考能力,但其实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要不要趁人之危给他录个小视频?付邀今用绝对真实的心路历程证明什么叫天下乌鸦一般黑。   陆离还在继续解释他都遭遇了些什么:“等我神智恢复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尚沐家床上了,还被打了强效催情针……”他难耐地喘了口气,“前段时间部长给我赐福,让我在所有小世界的身体都不会受到管理局系统道具影响 ,所以我有点托大了。没想到这个所谓的不受影响并不是免疫,而是类似于自发性消除影响,需要时间,差点真的阴沟里翻船……”   付邀今起身去冰箱冷冻层里取了两个买蛋糕赠送的冰袋,用柔软的厚毛巾裹住,返回卧室搁在陆离额头上。后者瞬间舒服地长抒一口气,拿冰袋冰温度一直降不下来的脸颊。   “说起系统道具,”付邀今想起什么,“你要实在难受,可以用工分兑换万能疗愈剂。”   “我哪有工分?”陆离把其中一个冰袋塞到浴巾下面,立刻被冰得一哆嗦,“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编外工。”   “编外工管理局就不发工分了?”付邀今一副听到黑煤窑无良工厂的表情。   陆离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又问:“你是正式职工,看样子也做了不少小世界任务,有不少工分吧?”他放轻嗓音,低哑地央求道,“借我买个疗愈剂好不好?”   “……”付邀今心虚地转过头,“我也没有,都花完了。”   “一分都不剩?”陆离诧异,“你都拿去做什么了?”   “还债。”付邀今语焉不详地说,“总之我也是账户余额为零的穷光蛋,甚至还没172号富有。”   不等陆离再问些什么,他站起身,实在受不了一个光裸的男人在他面前扭来扭去,“你先忍忍,睡一觉,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有什么需要跟我讲。”   说着,付邀今将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拿到陆离枕头边,又把角落里的垃圾桶拿过来,暗示得十分明显。   见他要走,陆离立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付邀今不是很理解:“我是Beta,没有信息素,待在这里对你的困境没有任何帮助,还会妨碍你解决生理问题。”   “待在这。”陆离很直白地说,“你待在这会让我舒服一些。”   为什么?付邀今还是不明白。如果他是陆离,这时候只会希望所有人都消失,然后他趁机一个人迅速坐船离开太阳系,永远不要回来。   但既然陆离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至于非要和一个病人对着干,稍作思考便点点头应下来,去外面找出药箱,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清理他焦黑混杂着凝结血块的右手掌心。   他先用消了毒的镊子将死皮捻出去,又用棉球沾上碘伏给皮开肉绽的创口消毒,涂上止血药,最后在掌心缠上纱布。   付邀今做完这一切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帮陆离右手虎口的伤口也清理一下,但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低下头,就看见陆离蜷缩成一团,一只手将他的衣摆从裤子里强硬地拽出,然后急不可耐地凑上来嗅闻上面的气息。   而他的另一只手,伸到了浴巾底下,正在……   付邀今愣住了。   他震惊地从床上弹起,但没能成功远离,因为陆离抓着他衣摆的手非常用力,付邀今刚一站起来立刻失去平衡地往下栽倒,反而直接压在了陆离身上。   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就听陆离忽然在他耳边闷哼了一声,又似痛苦又似愉悦,身体僵直,随后又软软地放松下来,喘息声倒是更加粗重,胸膛大肆起伏。   付邀今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向他,但陆离就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一样,懒洋洋餍足地躺着,甚至完全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衣服里,深深地呼气、吸气。   什么垃圾抑制剂?过期了吗?怎么效果这么差?   等明天陆离彻底清醒后该不会真将他灭口吧?   付邀今扯了好几下也没办法把衣服从陆离的鸡爪里救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脱掉上衣,被迫效仿汉哀帝断袖。   陆离现在的脑子明显不正常,看到付邀今的动作还误会了什么,很是期待地半撑起身伸出手去搂他的后颈,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下一秒就头也不回地快步冲出了房间。   “……”   付邀今甚至都不敢待在客厅,迅速从阳台抓件上衣进到书房关上门,头疼地坐在电脑前平复了一会心情,这才召出世界管理员屏幕,呼唤管理员03号:   “萧伞,借我点工分买万能疗愈剂。”   “……你能别再叫我小三了可以吗?”03号愤怒,“我都跟你说了一万次我递交给管理局的改名申请通过了。”   “哦,你改成什么了?”付邀今心不在焉地问。   “我也跟你说了一万次我的新名字是什么,”03号怒不可遏,“自己想,想不出来不借工分!”   付邀今茫然地坐了一会,发现动之以情肯定没戏,就决定晓之以理:“是灭世部的06号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不是一直很苦恼说没有灭世部的人脉吗?遇到那种意外脱离原著的剧本小世界没办法直接销毁。”   “别来这套,”03号双手环在胸前,“什么灭世部06号,我听都没听过。”   “所以你到底借不借。”付邀今也冷下了脸,欠钱的人比给钱的还大爷。   “我要请探亲假,有个剧本世界出现角色意外重生的任务你帮我做了,背景是东方蛮夷。”   “不可能。”   “那工分免谈。”   “……”   “……”   付邀今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我要加价。”   “给你一千工分。”   “成交。”   ……   出卖了灵魂已经变脏的付邀今拖着沉重的步伐,拿着疗愈剂返回陆离所在的次卧。   本以为估计门内又是一个伤风败俗的画面,可一开门却竟然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只剩下凌乱的床单被褥和掉在地上的枕头。   三级片顿时变成悬疑片。   付邀今诧异:“陆离?”   他先是看了眼床底,又进卫生间绕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陆离再次失去理智,循着本能的呼唤又跑对门去了,尚沐失而复得,狂喜乱舞。   不过家里的檀香气息仍旧浓郁,玄关干干净净,付邀今也没有听见开关门声,人应该没有走……那他去哪了?   付邀今把各个房间来来回回检查一遍,厨房和外卫都没放过,一直等到站在他本人的卧室门前,他倏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找对地方了。   果不其然,推开门,浓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他看到房间里跟被土匪洗劫过一样,所有的柜门和抽屉都被打开,他叠放整齐的衣物和床单被套等全被抱了出来,乱七八糟地堆在床上,几乎垒成了一座衣山。   筑巢期。   这个词汇一下子就从付邀今脑海中蹦了出来。   刚来到这个ABO六种性别特殊世界的时候,他就了解过基础信息,知道Alpha在易感期和发情期中都会有一种名为“筑巢期”的特殊状态,在缺乏陪伴和安全感的时候就会格外严重。当筑巢状态出现后,即使伴侣出现它也不会消失,会陪伴Alpha整个发情期间。   付邀今之所以单独留意到这个词汇,是因为‘巢’这个字眼给他一种温馨的感觉,象征着家庭、安全和眷恋,虽说筑巢期其实是一个负面状态,但付邀今却对它充满了好感。   当然,当筑巢期真正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好感尽失,只剩下头痛。   付邀今倒不是不能理解陆离的筑巢期对象是他,毕竟两人是这个小世界里唯二的管理员,是关系最亲近的人,在没有真正恋人的情况下,向他移情十分正常。但关键他是Btea,没有信息素,即使陆离囤积再多他的衣服,将它们堆积在自己身边,筑成严密厚实的巢穴,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   “陆离。”付邀今再次呼唤他的名字,走上前拨开床上那些层层叠叠凌乱的衣服,翻到后面他都有些脸红,怎么连穿过的内裤都塞进了这里面……   等扒开厚重的衣服和被子,付邀今骤然察觉这底下竟然是空的,陆离没有睡在床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倏地从他背后传来,付邀今下意识侧身闪躲,但对方的速度更快,直接从后方将他扑倒在床上。   能轻易把金属椅腿拧弯的恐怖怪力将付邀今死死摁住,右手掌心按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则暴躁地拉扯他的领口,露出光洁脆弱的后颈。   付邀今脸朝下埋在衣服里,几乎窒息,他不敢放任发情期的Alpha随便折腾,双目直接转为璀璨耀眼的金色,瞳孔一分为二,要一口气挣脱陆离的压制。   但他不曾看到,当他开始使力的时候,陆离就像是权威遭到挑衅的帝王,眼中满是狠戾的神色,一头犹还半湿的短发骤然变长,转眼间便长度过腰,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从肩头垂落。   付邀今几乎用上全力,但没有挣动。   他不可置信地握紧拳头,“陆离!”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声嘲他不自量力的轻笑,随即一股湿润温暖的气息沾上他的后颈,付邀今顿时颤了一下,亮金的重瞳霎时收拢变回黑色,胳膊和腰间不受控制地泛起鸡皮疙瘩。   陆离灼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间,然后是舌头,非常用力大开大合地舔过,如同野兽在享用猎物之前的餐前礼仪,此刻的他也和充满狩猎欲望的野兽无异,难掩激动地一遍又一遍将自己的气味留在付邀今最脆弱的地方。   “你不会要标记我吧?”付邀今左手还握着出卖灵魂换来的疗愈剂,“我是Beta,没有腺体。”   虽然这时候尝试和陆离讲道理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但他除了嘴巴还能动一动之外,其他都在陆离的掌控之下,也就只能像这样徒劳地讲讲道理。召唤本体的时候就没反抗过,现在被小世界的力量压制回寻常Beta,就更不可能挣脱了。   鬼知道这个活了九千年的老妖怪力气怎么这么大!   就不该好心兑换什么疗愈剂,他应该再兑换十个尚沐同款木偶操控术,让陆离去大街上裸奔。   不出所料,陆离对付邀今的话充耳不闻,等舔到满意的程度之后立刻张嘴咬了下去,力气大到齿间即刻溢出了血。   付邀今吃痛地低吟一声,眉心紧蹙,Alpha的信息素以不容忽视的压迫力注入后颈,又因为无处可去,在他的身体里四处乱蹿,疼得付邀今禁不住攥紧手边的任何东西,死死咬住牙关。   因为标记始终无法完成,陆离得不到满足,这场单方面的施压持续了很久,付邀今到最后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无力地趴在床上,垂着眉眼,睫毛遮住了眼瞳,看不清情绪,呼吸绵长而粗重。   终于,陆离呆愣着放开了付邀今,他迟钝的大脑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不可能标记眼前这个男人,但又无法理解原因,疑惑地双臂撑在付邀今身体两侧,皱眉观察着他。   付邀今深吸一口气,攒足力气直接反身一膝顶了过去,陆离被他正正踢中小腹,捂着肚子摔到了地上。   下一秒,疗愈剂扎在了他的手臂,付邀今也懒得再管什么注射太快会不会痛之类的,一气呵成推到底,随后疲惫地将用完自动销毁的系统道具扔在地上,拖着愈发沉重的脚步走进浴室。   镜子里,他的后颈齿痕皮开肉绽,中间的皮肤有紫色的淤血,周围都肿了起来,还有少许血珠涌出。   ……边咬、边舔,还边吮,好你个陆离,原来是活了九千年的色鬼是吧?   付邀今用毛巾浸水擦了擦被血迹弄脏的皮肤和衣服,听到门外有动静,像是陆离从地上站了起来,于是沉着脸出去讨要说法。他不能白吃这么大个亏,至少也要从陆离那里讨来帮他解决三个小世界的福利。要是陆离识相,主动加码要五个小世界,那也不是不行……   推开门,他就看到陆离动作迟缓地爬上床,把自己塞进乱七八糟的衣服里,仍旧是一脸潮红,没有一点被疗愈了的样子。   “……”   世界管理局出品的万能疗愈剂也过期了??   ……等下,陆离说他的这具身体不受系统道具影响,所以是负面影响无效,提供正面效果的道具也无效?   还能这样??   “……”白搭了03号一个人情,还得继续应付恐怖的发情期Alpha,付邀今觉得后颈疼得更厉害了。   他不敢轻易靠近陆离,生怕这个字面意义上牙尖嘴利的家伙再吭哧给他来上一口,只能隔着一定的距离试探着呼唤道:“陆离?”   床上的人对他的声音没什么反应,只慢吞吞地在众多衣服中不停嗅闻寻找着气味最重的那一件。   付邀今总觉得今天他叫了无数次陆离的名字,每次叫完都有新感觉,都会有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他上前一把夺过陆离手里的内裤,脸色黑到了极点,而躺在床上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受又无辜地望着他。很快,陆离意识到他渴求的真正对象就站在眼前,他拨开压在身上的衣服,一下子搂住了付邀今的大腿。   看,这就是进入小世界之前不做好背景调查的报应。只要认真研究过ABO三种性别,聪明的管理员都会像付邀今一样选择Beta作为载体身份,免受信息素和易感期影响,就不会露出像现在这样的丑态。   不过陆离的身份是随机的,遭这么大罪却不能完全怪罪于他,首要责任人还是不择手段的尚沐。   但是付邀今又突然想到,就算能让陆离自行选择身份,这个脑回路清奇的锦鸡估摸着也不会乖乖选择Beta,指不定还会故意当个Omega增加任务难度。   或许是标记耗费了太多的体力,环抱住付邀今大腿之后陆离没有再继续折腾,而是保持着这个动作安静了下来,眼皮逐渐沉重,呼吸也放缓了,慢慢进入了梦乡。   付邀今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有空留意到陆离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长头发,部分散在床上,部分垂落到地面。他在床边只站了不到三分钟陆离就彻底睡着了,身体蜷缩,两只手还虚虚地圈着他。付邀今又等了一会才缓缓挪开对方搂着他的手,把枕头垫到陆离脑袋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发情期的Alpha太可怕了,怪不得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警惕远离发情期Alpha的提醒。   后颈的伤口还不好清理,付邀今尝试了一下累得半死还涂不到位置,干脆放弃,锁上家门去了小区外的药店,请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帮忙处理。   一般开在居民区以及旅店附近的药店,值班的配药师时常会遇到类似于半夜Alpha或者Omega跑来买抑制剂、避孕药,或者受伤的易感期中Omega哭唧唧跑进来求助,Alpha误被触发易感期满头大汗闯进来的情况。   但像今天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Beta面无表情走进来,后颈被咬得皮开肉绽的情况,着实罕见。   这年头做Beta也不安全啊……   “您的Alpha,”配药师小心地处理着伤口,下意识想说欲求真旺盛,但这话显然很冒犯,她斟酌着措辞,“……很强悍。”   说完她又意识到不太好,万一这名Beta是被强迫的呢?毕竟咬伤他的Alpha并没有陪他过来。   “嗯。”付邀今简单地发出一个音节,懒得过多解释。   配药师松了口气,连忙闭嘴不再多言,专心致志地为付邀今包扎伤口。   结束后,她又好心为客人推荐了几款药,其中还有针对Alpha的,“如果明后天他还有类似的标记行为,可以给他吃这个。”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付邀今猛地抬起了头,但因为脖子上缠着纱布,所以动作幅度不大,“明后天还会有?”   “Alpha的发情期一般持续两到三天,今天他不是第一天吗?”   “不是总共只有一天?”   “那是在得到满足的情况下。”配药师谨慎地说道,目光中满是遗憾和可惜,“……而且必须是和Omega。”   “……”   付邀今想把陆离从家里丢出去。 第22章   好学生付邀今察觉到自己的功课也没有做全,非常羞愧,认认真真同配药师姐姐咨询了许多问题,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带着一大袋子的药回了家,差点靠他一人完成药店一整天的KPI。   家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状态,并没有出现付邀今出门一小时,家里变了天的噩梦。   他推开主卧房门,这回陆离终于没有再玩消失,而是安静躺在层层叠叠的衣服里熟睡,房间里萦绕着独属于他的信息素味,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吸平缓小幅度地一起一伏。   付邀今心脏落到实处,松了一口气,关上门,这才想到他晚饭还没吃。   走进厨房,看到白天的备菜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灶台上,拿出来解冻的牛羊肉都软趴趴地瘫在盒子里,他不由得叹息一声,任劳任怨地收拾好,给自己简单下碗面,洗洗弄弄再找校领导请了两天假,然后便躺上了床。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么早睡,但今天付邀今实在被折腾得够呛,刚钻进被子里睡意立刻就冒了上来。   陆离霸占了他的卧室,付邀今自然只能睡陆离的床。   Alpha就像独行的野兽,领地意识极强,仅仅是在他家待了一周时间,这个房间就充满了陆离的檀香味,特别是被子枕头这些贴身的私人物品,信息素几乎渗透了每一寸丝绸和鹅绒,付邀今睡在里面就像是被陆离紧紧从背后拥住,睡在他怀里一样。   付邀今怀揣着这样的错觉,意识渐行渐远,沉入了梦乡……   ……不对。   不对劲。忽然他察觉到异样,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朝背后看去,这哪里是什么错觉,陆离真的就睡在他背后,什么也没穿,双手环抱他的腰蜷着身体,黑亮的长发洒满床铺,付邀今的的确确就睡在他怀里。   付邀今早就预感到事情还没完,心态十分平和地打开卧室灯,手机时间指向凌晨1点。睡前干净清爽的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衣服,甚至连陆离他那些动辄上万的西装也拧在了里面。   至于陆离本尊,他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黏人地往付邀今腰侧挤了挤,将脸埋在手臂底下挡住刺眼的光线,对他撒娇:“干什么?……睡得好好的。”   “……”   所以筑巢期的Alpha到底处于怎样一种正常又诡异的思维状态下?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离分明能有逻辑地正常对话,但所作所为又没一点正常的。付邀今都被他弄得好奇了,有机会也想尝试一下处于筑巢期的感觉。   睡前他在床头柜上备下了药和清水,就防着这一出,果不其然陆离半夜主动送上门。付邀今耐心把他扶起来坐正,就近抓过一件衣服给他穿上,松松垮垮的长袖套过脑袋,再一一伸出双臂。陆离木偶似的任他摆弄,只一双黑瞳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付邀今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又将他大把的长发从领口里理出来。   做完这一切,付邀今都有些累了,主要还是陆离的头发太长了,黑亮柔顺,又多又密。   他将药片和水送到陆离的嘴边,而后者没骨头似的把脑袋搭在付邀今肩头,被伺候还不满意,喂药极不配合,跟付邀今要给他下毒一样。   “什么东西,我不吃……”   “毒药,”付邀今没好气地说,“吃完你就会五脏六腑衰竭而亡。”   陆离顿时轻笑一声,抬起眼睫,眸底似乎沁着一点刚睡醒的水雾,在暖光灯的照耀下波光潋滟。他倏然伸出双臂搂住付邀今,探过身子用牙齿去衔搁在他掌心的两粒白色药片,柔软的嘴唇擦过付邀今的掌心,留下一点暧昧的温度,接着又顺着他的手喝下杯里的清水,喉结一动咽下药片。   随即他就像耗尽了全部电力一样,再次慵懒地倒回付邀今肩头,眷恋地蹭了蹭:“能死在你身上,我死而无憾。”   付邀今想把水淋他头上。   筑巢期的Alpha都这么烧吗?   “陆离,说真的,我很期待后天你恢复理智的时候天塌了的表情。”付邀今已经明确知道Alpha不会丢失筑巢期的记忆,甚至反而会记得格外牢固。   陆离没听懂,茫然地看着他,视线又渐渐下移,落在他缠着纱布的颈侧。陆离抬起左手,食指指腹沿着最外侧的线条描摹,恰恰摩挲过付邀今凸起的喉结:“怎么受伤了,脖子这么脆弱的地方你也不保护好?”   真好意思问。付邀今隐忍地按下他的手:“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睡?”   陆离十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在本能的驱使下讲出内心最真实的感受:“靠近你好舒服。”   “那就再扎一针抑制剂。”付邀今说,他可不想待会睡着再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醒。   陆离看着他手里泛着冷光的针尖,皱起眉:“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说着付邀今就打算来硬的,但很快他就再次被陆离制住双腕高举过头顶,就这么姿势耻辱地被压在了床上。   “你本体到底是什么?”挣扎失败,付邀今语气不善地问,他真的很少在体能层面被这么毫不留情地碾压。   首先排除普通人类,大部分的特种人也很难做到与他抗衡,不同物种的类人生物有可能,但得分类别,东方精怪或是西方妖魔倒是有可能,那也得是大妖……   “不告诉你。”陆离警惕地取下付邀今手里的抑制剂,丢得远远的。   付邀今目送抑制剂远去,就像看到生路被巨石毫不留情地堵住:“……那你多少岁,这总能跟我说了吧?”   提起年龄问题陆离似乎还有点生气,撤去支撑力量将身体完全压在付邀今身上:“我才九百九十六,都没满一千岁,我很年轻的。”   好一个年轻,都快活成王八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年轻?   “从我身上下去。”付邀今冷冷地命令这位年轻小伙子。   闻言,陆离倏然勾起一个颇为无赖的笑容,就是死赖着不走,还故意动了动腰,“别装了付老师,你也有想法了吧?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互利互惠的事情,何必这么一本正经……”   “别动。”付邀今禁不住皱起眉,目光看向被子里。   听他这么说,陆离笑意越发的深,偏要更用力地去磨蹭,直到听见对方呼吸乱了节拍,眼角泛上情动的绯色。他俯下身,幽幽檀香的浓淡随之变化,刻意贴到付邀今耳边暧昧地轻声问:“付老师,到底要不要我动?”   “……”   付邀今就像是被九条尾巴的狐狸引诱了一般,抵挡不住狐媚妖术,目光中逐渐浸染复杂的意味。   他暗示性地微微曲起右腿,“那你松开我的手,我也想摸摸你。”   听到他的妥协和反客为主,陆离眼底顿时充满攻击性,他仅用左手继续控制住付邀今的手腕,松开右手,指腹在付邀今的眉心轻点,向下虚虚地抚过,停留在付邀今的嘴唇上,玩乐逗弄似的来回拨弄,又用指尖强行分开唇瓣,去触碰他的牙齿。   付邀今垂眸看了一眼他在自己唇间肆虐的手指,倏然伸出一截红润的舌配合地舔过他的指腹。   陆离瞬间兴奋得呼吸一滞,将整只手都覆上去。付邀今垂落的眼睫毛微微发颤,乖顺地舔吻他的手指,等到嘴唇触碰到虎口交错的伤口时,他就像是格外爱怜疼惜一般的啄吻轻咬。   一声低咒在他耳边响起,陆离俯下身低头咬住付邀今的耳垂,另一只手也迫不及待地松开,伸到被子底下去,还想要扯下付邀今的酷字玩点更刺激的。   下一秒,陆离的后颈一痛,藏在袖口的备用抑制剂扎进他的腺体,眨眼间药水便推送完毕。   “……”   陆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愣怔地和付邀今对视,对方眼底哪还有半分迷离,神色清明。   “……”   抑制剂起效,陆离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付邀今一把将他推开,皱着眉坐起身,犹豫要不要去隔壁睡觉,并且锁门。但说实话,就凭陆离的破坏力和执行力,区区一道木门根本拦不住他。   思考间,付邀今回过头,就看到陆离正仰躺在床上,腺体扎了市面上最新发售的针对性强效抑制剂,可怜的Alpha眼瞳都无光了,神情呆滞,怀疑生命的存在是否还有意义。   “……”付邀今有点担心无良药店乱开药把人给一针扎傻了。   他想了想,还是重新躺回去,给痴呆陆离盖好被子,关灯,临睡前明知无用还是不忘叮嘱一句:“老实睡觉……明天给你煮火锅。”   ……   本以为天亮之前陆离肯定还会再闹出点什么幺蛾子,但付邀今这一觉竟然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光大亮,等他睁眼的时候都已经是翌日的中午十一点。   煮火锅的承诺这么管用?   付邀今往身侧看了一眼,陆离没有躺在床上,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光是这一个认知就让他的睡意瞬间消失,脑袋忍不住痛了起来,早知道昨晚合眼之前就该把陆离拿铁链拷在床头。   “陆离……?”付邀今沉着脸出门找人。没有在客厅和厨房看到人影之后,他立刻转头去了自己卧室,除了这三处付邀今想象不到发情期第二天的陆离还能去哪里。   推开门,付邀今发现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真正意义上的‘空空荡荡’——那些杂乱堆积的衣服裤子都消失了,被子床单和枕头也一齐失踪,衣柜里面除了光秃秃的衣架之外什么都不剩,就连搁在最上方需要踮脚才能拿到的备用被芯都不见了,偌大的卧室就只给付邀今剩了一张床垫和床架。   以及贴在床垫上的一张字条。   从字迹上讲,明显可以看出陆离写下这张纸条时,心情非常的复杂,落下的第一个笔触墨迹很重,还扭了几下,然后才拖出两个罪灭深重的黑字:抱歉。   付邀今捏着这张轻飘飘的字条,禁不住挑了下眉梢。   看来这家伙是理智回笼了。   并且清晰回忆起自己昨天干的好事,觉得羞愧难当,这个家再也待不下去,但筑巢本能又让他放不下这些沾染了付邀今气味的东西,于是干脆帮付邀今搬空了半个家。   平心而论,陆离这么快恢复正常付邀今有点失望。   听说筑巢期的Alpha会特别敏感和粘人,平时越是强大冷静、压制内心情感的的人,这种特殊时期就越容易因为情绪起伏大和安全感缺失而哭泣。   其他的筑巢期特征付邀今都身体力行地感受过了,就最后这点哭唧唧他还没在陆离身上看到。   本以为发情期的第二天能够看到一个爱哭的九百岁年轻小伙,长长见识,没想到小伙背起他大半家当临阵脱逃了?   付邀今遗憾地叹息,打开冰箱准备随便搞点中饭吃两口,然后就发现他一直没舍得吃的柠檬味蛋糕和洗切好的火锅涮菜连带底料也一并不见了。   “……”该死的小偷!   ……   之后的两天陆离销声匿迹,一点消息也没有,像是从这个小世界里消失了。付邀今也没有主动去找他,免得刺激到对方脆弱的心脏。   然而越是这么憋着,付邀今的期待值就拔得越高,就等着陆离不得不在他面前出现的那一天,可以好好欣赏对方的窘态,不然真对不起他脖颈上至今还没拆的绷带。   不过陆离这些天也没闲着,筑巢期还没过,尚沐名下的工作室就被他轻而易举地回收了。   有钱人的心机无法想象,就算法人写着尚沐的名字,一切都是自愿赠与,陆离想拿回来都如同吹口气那般简单。 第23章   收回工作室的下一步就是封禁平台账号,后者的操作甚至还要简单,毕竟是FGH集团旗下的社交平台,身为董事长的陆离封掉一个账号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手下负责相关工作部门就会立刻搜罗到尚沐运营账号时的不合规操作,稍加上纲上线就能合法合规地将其封禁。   也就是这个时候,尚沐躲在昏暗的房间里握着手机,才发现他引以为傲的东西,他寄托了精神与灵魂的伊甸园,其实不过是一串虚无的代码,是不在乎的人随手就能消除的数字,他曾存在过的痕迹轻而易举便被抹杀。   冰冷的蓝光打在他的脸上,照亮他几近疯狂的眼神,他几乎彻夜未眠,不停地在他的粉丝群里卖惨,用一些话术虐粉,鼓励他们去社交平台底下刷屏,再在各个平台上开小号,发有关尚沐的消息,制造尚沐遭受不公平待遇的舆论压力。   青黑的眼袋挂在眼下,看着为他扯起大旗在网络上呐喊‘沐沐只有我们了’‘就算全世界背叛了你我们也会守护在你身边’的年幼过激粉,他再次燃起一丝侥幸,想着这世界上也不会任凭上位者只手遮天,或许他可以掀起一股舆论热潮,他是万中无一的重生者,受到神明眷顾的天选之子,一定会化险为夷。   再一刷新,过激言论和搬出签名照、奶茶、口红等等为他发生的转发抽奖都被管理员以维护网络和谐为由删除了,辱骂抹黑他人p遗照等账号更是直接永封。   随即尚沐制造虚假人设、劈腿多个Alpha的石锤就一股脑放了上来,像是早有预谋一般,铺天盖地,将之前小规模为尚沐账号封禁鸣不平的言论一举压得再也没了踪迹。   在那之后,尚沐的数个粉丝群接连解散,最大的几个粉头集体宣布脱粉,并要求他还钱。   私信里面堆满了恶意辱骂的消息,他在网络上接受了比上辈子更多的赞美和虚荣,也承受了百倍的恶意和暴力,尚沐几乎神经衰弱,不敢再去打开手机,可当他出门的时候,也会感觉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好像永远有恶意的目光盯着他瞧。   尚沐崩溃地逃回租住的小房子,躲在角落里啜泣。   1号男友前上司A工作间隙刷到相关信息,皱了皱眉,质疑当年他的眼光似乎不太行。但尚沐离职许久,他之前都已经忘掉了这个人,此刻也只是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新闻来看,十分钟后就觉得无聊,关上手机继续投入工作。   2号男友大学生熬了半宿论文,睡得正香,忽然被舍友晃醒,紧接着手机屏幕就怼到他眼前,他刚想发火,下一秒却被里面的内容吸引,随后畅快地笑了两声,又被舍友揉着头发嘲笑他当年失恋还躲被窝里哭来着。   3号健身教练男友在家里大口大口吸着泡面,脚下踩着几张没中奖的刮刮乐,茶几上摆了好几张彩票,他的眼睛一边盯着电视里播放的足球比赛,一边快速在手机博彩软件上下注。   忽然,廉价的手机叮嘱弹出一个消息提醒,他叼着叉子随意瞥了眼,倏然瞪大眼睛,点开仔仔细细地浏览内容。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掌握的把柄不再有价值,尚沐自身难保更是不会再给他一分钱,他气得在房间里怒吼踱步,又突然想到什么,急忙私信曝光尚沐的那些公众号,询问他们愿不愿意高价收走自己手上的视频。   4号网红当初和尚沐互蹭流量有多欢乐,这时候避嫌就避得有多远。不过网红A这段时间过得也很不顺利,之前在D大口不择言得罪了陆离,他的资源越来越差,工作室都有放弃他转投其他新生代主播的趋势。   这时候他干脆豁出去,给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再添一把火,巧妙曝光他和尚沐的部分聊天记录,再用春秋笔法捏造一个无辜纯良的人设,与尚沐割席的同时还不忘狠蹭一波热度抬高自己。   但很快,他当初的各种黑历史都被人扒尚沐的同时顺带扒了出来,踩着墙倒众人推的尚沐上位的计划失败,还惹了一身骚,自顾不暇。   5号富二代前段时间又犯病在家里闹情绪,说没人爱他只知道给他烂钱,这回他爸妈终于受不了了,怒把他扔进三线城市的子公司历练,让他知道什么叫既没爱又没钱的苦痛人生。   现如今富二代是每天起早贪黑地上班还要被趋炎附势的小领导骂,结节都长了好几个,成天忙着写材料做PPT,根本没空刷八卦新闻,尚沐塌房的消息还是同事在餐桌上告诉他的。富二代得知之后反复确认了三遍,随即喜不自禁地和付邀今分享这个大好消息,还习惯性的像以前当大少爷那样狂发大额红包,说他还是太心软了,念着旧情没舍得往死里弄尚沐,而陆离不愧是冷血无情的大人物,做事手段就是狠,不留一丝情面。   付邀今心想那你倒是看看尚沐都对陆离做了些什么,幸亏这个小世界是现代化法治社会,陆离只能以这般曲折的手段报复回去,这要是放在他的本体世界,尚沐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当场就被弄死了。   富二代的红包发着发着突然收到了银行卡欠费的信息。   “……”   他又默默地把那些没来得及被领走的转账撤回了。   至于6号初恋赵延……在初冬的一个雨夜,他忽然听到敲门声,疑惑地走过去,发现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尚沐。Omega的头发和肩膀都被雨水淋湿了,瑟瑟发抖地抱着双臂,鼻头冻得通红,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他,小声问可以进去吗?他的包丢了,手机和钥匙都在里面,回不了家。   赵延犹豫再三,还是侧开身子让了路。两年多的情谊不是说忘记就能立刻忘记的,尚沐也正是吃准了他心软和念旧的性格,知道这个人是他最后的机会。多么可笑,他最先放弃的Alpha却是他落魄之后唯一想到的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   他如愿进了赵延的家门,却在客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位灵魂伴侣Omega正端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望着他。   “延哥,今晚你除了我还约了人?”Omega摸向搁在旁边的拐杖,“那我先不打扰了。”   “没事,你坐。”赵延取了把伞,又从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两张钞票递给尚沐,“打车走吧,剩下的钱找个开锁师傅,伞不用还了。”   尚沐眼眶一红,执拗地唤道:“阿延,你这是在赶我走吗?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赵延垂在腿侧的手握了握,撇过脸:“该说的都说过了,我没有什么还要和你讲的。”   “延哥,”Omega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靠过来,“他身上都淋湿了,再怎么样也先给他拿块毛巾吧,别冻感冒了。”   赵延皱紧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情愿,他欲言又止地看了Omega一眼,反身去外卫给尚沐找新的毛巾。   这么久过去,尚沐还站在玄关上,赵延甚至没有给他拿拖鞋。让他进门,是念旧情给他留了丝颜面,却不让他再往里走,是希望他识趣以后都不要再来。   尚沐低下头,发现他过往来到赵延家每每穿的那双拖鞋,此刻竟然穿在了Omega的脚上。他嘲讽地扯扯嘴角,眼底是妒火和恶意:“这双拖鞋,当初还是我和赵延一起买的。”   Omega一愣,垂眸看向脚下这双毛绒绒的灰兔子拖鞋,下一秒,他又目光平静地抬起双眼,情绪没有因为尚沐的挑衅产生任何起伏。   赵延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包洗脸巾,“没有新毛巾了,用这个擦擦吧。”   “延哥,”Omega忽然开口,“这双拖鞋有点打滑,我能换一双吗?刚刚起身差点摔了……”   赵延立刻抬头关切地问:“摔了?磕到哪了,腿疼不疼?”   “没有没有,只是差一点滑倒,没有真摔。”   “抱歉,地毯拿去清洗了,我又刚拖过地……这样,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双厚鞋套,那个摩擦力会大一些。”   在赵延弯腰在鞋柜翻找的时候,身侧传来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尚沐知道再留下来也只会是自取其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赵延肩膀陡然一卸,松了口气。他抬起头,就看见Omega笑着倚在墙上,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赵延莫名有些脸红:“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啊。”Omega摇摇头,“电影还没看完,继续吗?”   ……   最后是7号金主哥陆离……他‘失踪’了。   付邀今耐心等了他七八天,可一直没能等到对方的音讯。等到第十天,他终于忍耐不住主动出击,下课后去了趟FGH集团总部园区。   主要是他怕时间再久一点陆离就缓过那阵尴尬期了,到时候再见面就不好玩了。   前台的工作人员并不是当初付邀今来演刁蛮小情人时的那一批,但这几位明显听闻过付邀今的传说,也认识付邀今这张脸,他刚一出现在大厅其中一位立即就殷切地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询问是否要找董事长,然后请他随自己来。   “不要通知陆离。”付邀今说,“今天是我和他相识一个月纪念日,我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前台的职业素养强到可怕,闻言竟然还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真诚地向付邀今贺喜。   专梯直达顶楼,值班的董助也是一脸惊讶,前台立刻为付邀今转达了他的瞎话。董助的表现更是夸张,双手掩唇,一副收到惊喜的人其实是她的做作表情,“付先生,有您在,董事长真是太幸福了。”   付邀今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那确实幸福。   干练的助理小姐立刻领他去了董事长办公室,敲敲门,听到请进之后知情识趣地将舞台留给付邀今,默默退后离开。   铺满柔软地毯的百平房间内,陆离没个正形地坐在老板椅上看报表,长至小腿的黑发竟然没有剪掉,而是扎了一个高马尾,碎刘海落在前额和鬓角,他垂着眸,一直没有听到助理汇报的声音才疑惑地抬起眼。   下一秒,他就跟看到了鬼一样睁圆了双眼,猛地从椅子上坐正。   “好久不见。”付邀今反手关上了门,神色淡然,一如过往见面的每一次。   一瞬间的慌乱过后,陆离迅速镇定下来,目光重新落回报表上,一目十行地阅读完最后一页,拾笔签下名字:“你怎么来了?”   ……还是来晚了,让他缓过劲了。   付邀今踩着厚实的地毯,不动声色地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摘下纯色羊毛围巾搁在一旁,又缓缓地解开大衣的扣子,“我不能来?”   “……”陆离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尝试分析付邀今此刻的心理。等到付邀今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别在胸前的一枚金色麦穗胸针上。   很漂亮的黄钻,陆离心想,是用我给他的卡买的吗?   他下意识地寻求答案,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可当视线抬起对上付邀今的黑眼睛时,陆离又忍不住避开了对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一天夜晚,当他肆意妄为地用手指玩弄付邀今的唇齿,吐露出无数淫词艳语亵渎他,手掌遮住对方的大半张脸,试图拉着他和自己一同沉沦。   情欲将理智冲洗殆尽,他忘记了他那时都产生了多少放肆的念头,但是他清晰记得这一双漆黑的眼,从指缝中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专注又深邃。   此后的数天内,陆离就连梦中都是这一双眼睛。   他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握紧又放松,倏然微微勾起唇角,是个狡黠地笑:“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来意么?”   陆离佯装无趣地叹口气,将钢笔放回笔筒,“不就是最近这个世界副本有些不稳定,你意识到尚沐有离世的念头了吗?恭喜,任务即将完成。”   他猜得没有错,这确实是付邀今的来意之一,“你知道现在尚沐去哪里了吗?”   “……前天凌晨,他购买了一张回老家的车票。”陆离后仰靠在椅背上,“首都待不下去,回家投奔父母了。”   重A轻BO的父母又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或许刚到家的第一天亲情还算充裕,但第二天父母就开始算计起来,评估尚沐的价值,张罗相亲,兴致勃勃地要将他嫁给老家有钱的Alpha,换取高额彩礼补贴他的Alpha兄弟姐妹。   一如他厌恶而绝望的前一生。   付邀今点了点头,“时机快成熟了,他不会再想过一遍和上辈子同样的生活,就差一个契机……随时准备去收集他的灵魂。”   “了解。”陆离手上不得闲,又拿起了一支触控笔来回地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房间内悄然安静了下来,付邀今一副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的样子,陆离也没再找新的话题,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倏然,付邀今站起身,取过搁在一旁的围巾:“那我先走了,有什么新的动向再联系。”   听到他要离开,陆离此刻倒是鲜活起来,像是终于长腿了一般从办公桌后走过来:“……那个,你的衣服被子那些我都让管家洗干净了,明天给你送回去。”   “不用麻烦了,”付邀今系好围巾,“这个世界也存在不了多久,那些春秋的衣服我也用不着了。”   “你怎么来的?”陆离又问,“我派司机送你回去。”   “我自己开的车。”付邀今理了理衣领,回过头,忽然问,“你的头发,怎么和其他人解释的?”   陆离愣了下,目光移到他肩头垂落的长发,摇摇头:“没解释,估计都默认我突发奇想去做接发了。”   付邀今微微笑了下,缓步走到门前,但就在他伸手去握把手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出声打断他:“付邀今,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当时神志不清,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请你相信,那些行为并非出自我的本意,而是受到了筑巢期的影响,”陆离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虽然我没有直接表明过,但其实我一直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们世界管理局的员工大多时间游走于各个小世界,即使是一些共事百年的同事之间可能都没见过面,这次阴差阳错结识了你,是我这些年来最庆幸的事情……所以,希望那件事不要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可以吗?”   付邀今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直到陆离又谨慎地问了一句:“你还是……很在意吗?”   “不会,”付邀今倏然缓和了神色,“我了解Alpha的易感期,确实会做出很多情非得已的事情,我不会因此对你有意见,陆离,我也同样很高兴能认识你,我的朋友不多,希望我们在未来的几百,几千年里都能和睦相处。那天晚上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起了。”   “好。”   付邀今再朝陆离颔首,推开门走了出去。   陆离一直注视着付邀今离去的背影,直到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细窄的门缝之中。当董事长办公室房门闭合的那一刻,陆离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他很是好心情地反身坐回老板椅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拘谨和正经。   他坐在旋椅上轻飘飘地转了半圈,眼底满是兴奋和算计,又禁不住回味起他说‘以后还是朋友’的时候,付邀今那明显的怔愣,他顿时笑得更加开怀,像是一只布置好了陷阱的狐狸,窃笑着躲在草丛后面,等待那只毛羽靓丽的长尾鸟踏足。   地下车库内,付邀今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他面无表情地系好安全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按下启动键。   他没有立刻踩下油门,而是坐在车里安静等待着发动机的暖气充盈四周。   倏然,付邀今轻嗤了一声,似乎是个不屑的声音,但后视镜内又能清楚看到他的眼底浮现出轻缓的笑意,带着一丝兴味。   一分钟后,车辆启动,驶出车库缓缓顺着园区宽敞的道路汇入车流之中。   作者有话说:   06:放心同志们,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01:…… 第24章   看着眼前油腻装逼的Alpha,看着饭桌上高谈阔论的父亲,看着化了浓妆和姊妹谈笑的母亲,一瞬间尚沐仿佛回到了过去,重生好似只是他临死前的一场幻梦,他又回到了那个破旧逼仄的房间里,吃了廉价的外卖,听着丈夫失意颓败的吼叫,宛若墙角寄生的鼠蚁,在虚拟网络上寻求存在感,幻想着人生从头来过……可终究什么也没有改变。   不,还是变了,这次相亲的Alpha并不是他上辈子的丈夫。   尚沐毫无神采的眼睛眨了一下,那个人呢?   这辈子没有和他结婚,那个人过得怎么样?该不会娶了一个贤内助,被管得服服帖帖的,生意越做越大,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吧?   尚沐这段时日被磋磨得古井无波的内心终于产生了一丝好奇。相亲结束之后,他独自一人随着记忆中的那条路线,熟门熟路地来到他曾经居住了近十年的地方。   别墅外栽种着熟悉的花草,隔着庭院,透过窗户,他看到了内里熟悉的装修,也有陌生的陈设,那是来自新主人的喜好。其实他最开始和丈夫还是有过相处融洽的日子的,虽然短暂,但也曾欢笑过,有过相伴终生的承诺。   他安静地站在院墙外发呆,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时髦的Omega正惊讶地看着他。   尚沐觉得他似乎有些脸熟,但又叫不上来名字,对方却是熟稔地靠上来,言语间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两三句寒暄之后,尚沐得知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也在记忆中翻出当年他们的过去,曾经他们的关系很好,好到被同学误以为是双胞胎,但造化弄人,当年关系亲若兄弟的两人,毕业后却逐渐断了联系,如今隔了一世再回忆起来,更是模糊不清。   同时,这名Omega也是这辈子眼前这幢别墅的另一个主人。   Omega带他进门,让保姆给他端上茶果点心,不经意间显摆他一柜子的名牌包和衣服。   尚沐安安静静地看着,恍若间想起了自己,当年的他也是这样,丈夫连日不回家,花天酒地,父母不理解他的寂寞,他就泄愤似的逛街买包吃大餐,感觉狠狠地出了口恶气,还嚣张地在网络上和其他Omega们炫耀,被称赞作人间清醒,但其中的心酸冷暖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如果真的能做一个只看钱的人就好了。   他眼界开阔了太多,知道真正位高权重的有钱人是什么样子,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花钱如流水,知道他们的冷漠与无情。他也看到了真挚的情感和温馨,见识了相隔两辈子历经坎坷仍旧会被彼此吸引的感情。   晚上,同学留他吃饭,说老公工作繁忙,时常不顾家。但尚沐清楚那个Alpha这个时候在哪里喝酒,点了哪个他最喜欢的小O,甚至回忆起这个时间点那个Alpha的公司已经入不敷出,囤积大量卖不出去的货物,资金链条断裂,但妻子还在一无所知地靠奢侈品维系生活的体面,丈夫还在外面花天酒地。   吃完饭,又和同学聊了一会,尚沐去了那家Alpha最爱逛的夜总会,不出所料在门口看到了喝得烂醉如泥的前任丈夫。   依旧是讨厌的一身酒气,色眯眯地占工作人员的便宜,没有注意到秘书嫌恶的眼神,也没有发现下属已经在悄悄联系竞争对手的公司,随时准备跳槽。   Alpha喝醉了酒,冷风一吹,踉踉跄跄地跑到桥边对着湖水呕吐,本该搀扶照顾他的秘书还在和其他老板应酬,经验浅的实习生在旁边给老板的妻子打电话,却得到了让他死在外面怒气冲冲的回复。   尚沐缓缓走到Alpha身边站着,看他吐得一身狼狈,醉眼朦胧抬眼看人。   他太熟悉这个人了,这个伴他度过半生的Alpha,这个和他一样即使重来仍旧把生活过得一团糟的男人。   “你是……谁?”   尚沐听到Alpha这么问。   忽然,他笑了一声,冰冷的江风拂过,带着一丝水腥气,他在缥缈的微风中体会到了释然,过往的一切爱恨,那些激烈鲜明的情感仿佛都这么风轻云淡地散去了。   紧接着心中涌现的便是对这个世界强烈的厌倦。   他闭上了眼睛,发丝在风中起伏,身体随之缓慢分解成无数的碎片,如日出后的泡沫一般消失在远方。周边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像是停止播放的旧胶卷,意识伴着风一点一点地飘远,温暖而平静。   一抹浅淡的荧光从他消失的身体里渐渐升起,如透明莹润的水母,在空中一上一下地漂浮着,直到落在了一只莹玉般修长宽大的手掌中。   付邀今垂着眸,掌心间筑起一座小小的冰蓝色牢笼,困住了这抹小小的灵魂,浅色光并没有挣扎,像是疲惫的船只泊在了港湾,安安静静地坠落沉寂。   他收拢掌心,回过头,看向他的侧后方,先前这个位置上分明站着一个黑影,付邀今的眼角余光甚至看到了对方飘扬的衣摆。男人就那么静静地伫立着,如同一名缄默而强大的守护者。而但此时此刻,付邀今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整个世界副本都在快速解体消融,复刻的伪灵们也于沉默之中无声迎接灭亡,而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男人立在原地,如同神明一般无悲无喜地俯视着一个世界的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付邀今重新转过身,向前迈步,身旁的一切如按下了加速键,转眼间便是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他始终无言地在时空长廊中向前行进,不会为任何声音和画面停下脚步。直到他倏然抬脚跨过一扇巨大的拱门,四周的场景骤然间定格,变成最为熟悉的地方。付邀今终于停下了脚步,双眸由深黑转为璀璨的金黄色,一头黑发也在眨眼之间褪去颜色,转变为了银白短发。   在他身后,高耸沉重的时空拱门轰然关闭,如同演出谢幕一般缓缓消失于无形。   03号管理员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   付邀今回以点头示意,转身拾阶而下。这时,一只半透明的枝桠悄无声息地从高空中投下,姿态轻缓而温柔地在他面前舒展开叶片,可以清晰看到叶片上细长错落的经脉。付邀今也向它张开右手,正方形的透蓝色牢笼如冰块融化一般消失,光团缓缓漂浮到半透明叶片上,被世界之树的亿忆根枝桠之一轻柔地包裹,纳入温暖的怀抱之中。   而融化在付邀今手里囚禁灵魂的牢笼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钻石,作为小世界的战利品被他握进掌心。   “祝贺你啊,任务顺利完成。”看到付邀今踏过数百台阶,洗去一身浮华,终于走出任务执行间,03号管理员萧伞站在门口非常不走心地祝福道,“得了多少工分?”   付邀今泰然自若地点开管理员屏幕,搜索查询,然后就看到了一行让他表情管理失败的数字:“……二百五?”   他很不理解地点开工分计算界面,猩红的投诉二字打在备注栏里,再点开就看到一整页的:我好惨啊,惨,惨惨惨,惨惨惨惨惨惨惨惨惨……   与此同时,监督部发来私信,表示:维护部的01号管理员付邀今,根据某匿名灵魂提交一封举报信内容里,充斥着对你言辞十分激烈的投诉,我们需要对你的工作情况和态度进行严肃评估,暂扣六百工分,等审核结束之后再酌情发放,并会将审核结果纳入年底绩效的系数计算中。   付邀今气得差点没把管理员光脑捏碎了,“要不是不想死,”他咬牙切齿,“谁给你们干活……”   “节哀。”萧伞这回倒是祝福得真心实意,“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次剧本世界任务归来,工分一分没得不说,还倒扣一百六。”   “记得,你骂了整整半个月,去食堂顿顿点鹿肉,吃得半夜直淌鼻血。”   既然木已成舟,付邀今也就不再多想工分和投诉的问题,他心里还压着另一个稍有在意的事,“萧伞,你知道怎么去灭世部吗?”   世界管理局不像陆离的FGH集团园区那样,公司所有员工聚集在同一个地方集中办公,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它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整体,而是同时存在于多个维度里,各个部门也都分散在各个不同的宇宙缝隙之中,由世界之树的枝桠串联维系,职工再由特定的通道往返各处。   甚至即使是同一个部门,可能也会分裂出无数个不同的办公点,开个门跨越大半个时空,职员之间联系松散,几乎没什么大交情。   像付邀今和萧伞这种已经是个例中的个例,两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任务的时间线莫名合拍,总能在管理局里碰见,久而久之混成了朋友。   当然,也是塑料情谊的朋友,就比如萧伞和付邀今讲了无数次他改了新的名字,付邀今张口还是一声字正腔圆的‘小三’。   萧伞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还没想起来我新改的名字是什么。”   概因早就收到了萧伞承诺的一千工分,付邀今此刻讲话非常硬气:“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   “……”03号管理员无奈地叹息一声,“那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的新名字是,萧念,以后都请叫我萧念。”   “萧念。”付邀今重复了一遍,“萧念,你知道怎么去灭世部吗?”   “去灭世部做什么?”萧念困惑地问,“那边聚集了一群脾气古怪的老妖怪,一个比一个不好相处。”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是不是去找你之前提过的那个,06号?……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付邀今沉默几秒,不知道为什么岔开了话题:“也不是要去找他,只是在世界副本里面机缘巧合遇到,对灭世部的编外工这种平时都遇不到的特殊工种有些好奇,他的本体是什么我都不清楚。”   “居然还是个编外?”萧念讶然,“那他得是力量非常强大,且格外长寿的近神类生物了,人类估计做不到,要得是玄武、麒麟,九尾狐这种神话生物……九尾狐也不大行,一条尾巴五百年,满打满算也就四千五百年的寿命,管理局不会分配它去灭世部。”   “也就·四千五百年?”   “毁灭世界是会折损执行者寿命的,越完整、存在时间越长的世界损耗的就越多,十年到百年不等。”萧念说,“四千五百年够他灭世几次?”   “可以用工分换寿命,不行还可以赊账,这方面管理局还是很宽容的。”付邀今说,但转念他又想到陆离曾说过编外工没有工分。   “编外不是管理局的正式职工,行动不受那些条条规规的限制,但与此同时也没有工分福利,”萧念说,“基本上愿意去灭世部的,都是一群不太想活的暴力分子,无朋无友、亲情断绝,他们认为长寿是一种可怕的诅咒,想要用临死前的贡献向世界之树换取优渥顺遂的来生,或者是他们想要交换的其他条件。”   “……”   见付邀今敛眸思索,一直没说话,萧念察觉到自己失言,付邀今明显是对那个06号印象是正面的,他却在这里‘诋毁’对方,萧念又连忙补充一句:“但也不是全部,灭世部里也有那种吃得空的家伙,喜欢自由自在地穿梭在不同的小世界里面游戏人间,就当是位面旅游,顺便再做点好人好事,帮管理局解决些小问题什么的。”   听着这百分百属于安慰范畴的额外补充,付邀今拍拍萧念的肩膀,“谢谢,感动到了。”   “……不是,我好心安慰你,你在这阴阳我?是不是阴阳我?”   听着萧念的骂声,付邀今心里那点杞人忧天的阴霾散去,放松地笑了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监督部核实结果下达,某匿名灵魂的投诉成立,他被记过一次。如果再有下次,他就将被抹除记忆投放小世界进行工作水平和业务能力考核。   “荒谬。”这是付邀今收到判决书时的第一反应,他怒而申请行政复议,两天后复议驳回,维持原判。但监督部又表示综合考虑之下,付邀今并没有利用管理员权势肆意欺压小世界灵魂,所作所为虽然不符合人道主义规范,但念其初衷是好的,还算事出有因,也圆满完成任务,所以将扣押的六百工分退回,并再补发八百工分。   付邀今:“……”   看着账户里烫手的工分,贫困打工人付邀今痛而屈服于金钱的力量。 第25章   这次执勤结束,付邀今原本是打算回他的诞生本源世界先躺上三个月,好好休息,但无奈之前他没抵挡住03号管理员萧念的诱惑,收了对方的脏钱,所以仅在管理局职工宿舍歇息三天就得开始准备下一个bug副本的任务。   萧念负责的大多都是剧本世界,这类非自然的世界起源一般会是一本小说或漫画,有明确的剧情线,稳定性较差。   他这次出一千工分买命钱请付邀今加班的也是一个剧本世界的衍生bug,较弱的稳定性使得管理员莅临世界无法像上一次那样,按照个人喜好随意虚构新的形象,他们就只能指定一个大致的范围,然后随机替代其中一个已经存在的人物身份。   但有些时候这种强行的顶替会产生一些逻辑上无法闭环的地方,届时世界就会像不断自清洁的海水一样,主动为管理员修正这些不和谐的错误以维护自身稳定性。   在付邀今回到管理局的当天,萧念就把小世界剧情硬壳书交给了他,不过惯来勤勉的付邀今这次却难得犯懒,偷了三日闲,而后才慢吞吞地翻阅起了书本。   这本小说的剧情讲的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官家二小姐,家道中落无奈进皇宫之中当了侍女,历经无数磨难坎坷,最终成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故事。   而那位因执念过重催生出bug世界副本,死后重生的角色……付邀今读完整本小说后都没看到这个人。   他不信邪地逐字逐句又阅读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在犄角旮旯里看到了一个关键词:赤桓族。   前后与它相关的内容也只有一段:一名将军在朝堂上告知赤桓族年迈的老鹰王病入膏肓,他有两个儿子,都是有力的王位争夺者,他认为朝廷可以私下分别接触两位小鹰王,帮助势弱的一方,让他们内斗得更加激烈,以此来削弱赤桓族的实力,减轻边防将士的负担。   皇帝同意了将军的提议,然后感慨了一声也不知道我六皇叔家那病弱的堂妹去年和亲远嫁赤桓,在荒凉的西南蛮戎小国过得怎么样?想不想家?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皇帝就去后宫处理两位贵妃争宠起冲突的事宜,一地鸡毛,赤桓二字再也没在剧情里出现过。   “……”付邀今大概明白为什么萧念宁愿出一千工分也要把这个副本推出来了,探亲假什么的都是借口,纯粹是任务太坑。   不过好在管理员系统里面还有搜集到的重生异常信息报告,让付邀今不至于真的两眼一抹黑进入小世界副本。   这位神秘的重生者就是皇帝和将军两段简短的对话里提及到的赤桓族老鹰王的大儿子。他是王位争夺中失败的那一方,不但自身惨死,母亲和妹妹都成了权利的陪葬品,在他眼前被虐杀。   在临死前,大王子不顾尊严跪地祈求老二留他无辜的小妹一命,可二王子奉行斩草除根的理念,还是在大王子的面前亲手处决了他的母妃和小妹。大王子悲痛于自己的无能,不能保护至亲之人,怨念太强重生回了两年前,暗暗发誓一定不会再让悲剧重新上演。   虽然信息较少,但目前看起来任务也不难……付邀今思索着,只要让大王子在鹰主之位的争夺中获胜,成为新一任的鹰王,他的母亲和妹妹就不会惨死,还能手刃仇敌,就达成他的心愿。   到时候强权在握,族人生活富饶,母亲妹妹幸福平安,大王子眺望牛羊群、草原和蓝天,产生我此生已无憾矣的想法,付邀今就能锁住他的灵魂带他离世。   如果可以自行选择身份,付邀今大概率会顶替大王子帐下的某位谋士,帮助他出谋划策;亦或中原朝廷的哪个边防将士,刚猛一点,直接上去就把政敌二王子给宰了。   ……后面这个方法有待考量,毕竟对手死得太快了,大王子的重生还没有什么实感就缺了目标,可能会催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比如他因为缺少成就感决定把重生心愿改成踏平中原,一统天下。   付邀今休息了一晚上,隔日便收拾好本就不多的个人物品,准备进入任务执行间。   临出发前,他忽然转身对03号萧念说:“如果,过几天有人来找我,你就让他两年后再来。”   “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找他,把想说的话说了再回来执行任务?”萧念很直白地问,“又不急这一天两天。”   “……因为他的职员简历里除了姓名、部门和编号之外全是保密信息,并且拒绝添加好友。”   萧念恍然:“啊,所以你们想要取得联系只能等他来找你。”   萧念二次恍然:“哦,所以整整三天过去了,他都没来找你,甚至不愿意添加你的管理员内部系统好友。”   萧念挤眉弄眼幸灾乐祸:“哈,付邀今,你也有今天。”   “……”   付邀今转身就面无表情地进了任务执行间,头也不回。   等到他的身影被时空之门吞噬,一直表现得没心没肺的萧念也怅然长叹一口气,感慨他们这些人真是聚少离多,随后便低下头,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倏然,他在道路前方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发尾一直垂到小腿,有着一双非常特别的赤色眼瞳,走走停停,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见到萧念迎面过来,他立刻快步上前,“问一下,01号付邀今在这儿吗?”   “呃?”萧念懵了下,瞬间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灭世部06号?”   听到他脱口而出自己的编号,陆离一下子就笑起来,“是我,付邀今跟你提起我了?”   “对……”   “他人呢?”   “付邀今他……”萧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两人的阴差阳错,踟蹰一会才反手指向任务执行间,硬着头皮说,“……他刚走。”   “……”陆离缓缓敛起笑,“什么意思?”   “他去小世界执勤了,让你……两年后再来。”   陆离脸色阴沉得可怕:“两年后?”   -------------------------------------   九月底晌午的太阳仍旧毒辣,轿夫们大汗淋漓地坐在阴凉地里休息,旁边栖着稀稀拉拉拖成一长排的送亲队伍,只有护卫们还算警醒地环顾四周,保护着地上的一箱箱细软嫁妆。   付邀今在轿子里醒过来的时候,恰是一名婢女素手从外掀开轿帘,小步端着一杯温水递上前,嗓音细小,“少爷,喝点水吧。听赤桓那边的使臣说,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他们部族最外围的牧区了。”   少爷?   他这是替了书中哪一人的身份?   思索间,付邀今抬手去接婢女递来的瓷杯,倏然察觉他的手比寻常白了许多,像是被修图软件磨了皮一般,十根手指又细又嫩,失去了原有的力量感。   视线沿着两手再往上移,付邀今就看到他的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颜色异常鲜艳且绣工精美繁复的华服,再低头仔细一瞧,这明显就是一件火红色的嫁衣,甚至镶嵌金银珍珠的凤冠和红盖头就摆在轿中一隅。   “……”他到底变成谁了?   还不等他喝上水,婢女忽地小声啜泣起来:“少爷,您说您这是……何苦呢?虽说赤桓的老鹰王已病得下不来床,可,可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死罪啊,是要被砍头的,郡主她也一定会被抓回来……赤桓民风彪悍,以鹰为图腾,听说他们会将处以死刑的人送到老鹰谷,让鹰一口一口啄走他身上的肉,直到变成一具血淋淋的骨架……”   莫名其妙上来就被科普一项封建酷刑的付邀今:“……”   他定了定心神,不动声色地问:“有镜子吗?”   婢女连忙止住哭泣,笑着说:“有的有的,少爷您的容貌无恙,等到了今夜的喜宴上,一定也是艳冠群芳,羡慕死那群五大三粗的蛮子。”   说着,她从贴身布包里摸出一把巴掌大的小铜镜和一罐口脂,恭敬地递给付邀今,后者顶着强烈的不详预感接过镜子,在里面看到了一张既是他又不是他的脸。   或者说大体长相7分还是他本人,剩下的3分主要体现在脸型轮廓的变化,原来成年男性特征显著棱角分明的脸型重塑成了柔美靓丽的模样,眼睛形状也圆润了些许,更加的漂亮,雌雄莫辨。   “……”   忽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响起,紧接着是高亢的哨音,转瞬之间就逼近了送亲队伍。   有几个轿夫慌慌张张地大喊土匪来了,吓得四处乱跑,护卫们纷纷警惕地拔出佩刀,围住付邀今所在的这方软轿,而赤桓族的使臣连忙拍马来到队伍最前面,高声呼喊别怕,是我的族人。   骚动间,一小群穿着夷服戎装,挎着弯刀背着弓箭的骑兵快速靠了过来,各个黑不溜秋五大三粗,队伍也没什么阵型,林林散散地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其中一个隔着老远就大声地问:“是中原来和亲的公主吗?”   赤桓族使臣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吸足气回以一个同样调子的马哨,洪亮悠长,带着宏大草原独有的开阔与无拘无束,这是家乡与族人才会有的声音,胜过千言万语,瞬间就点燃了这群骑兵的热情。   他们大笑着骑马围过来,绕着送亲的队伍肆无忌惮地转圈,喜气洋洋地呐喊、吹哨,像戏弄一般将包围圈缩小至最中心最华贵的那顶红轿子,看着那些相较他们的肤色而言全显白嫩干净的侍卫们紧张地握着刀,如临大敌,纷纷哈哈大笑。   “中原的公主就坐在里面吗?”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掀开帘子,让我们看看长什么样。”   “放肆!”护卫统领终于忍不住阻止他们不尊敬的行为,“郡主尊容岂是你等看得!”   付邀今坐在轿中从头至尾都没什么表情,但他的婢女确实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气得发抖,眼眶泛红道:“太没规矩了,少爷,这群未开化的野蛮人,少爷……”   轿外传出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大笑。   “你们这些中原来的小兔子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太多,我们草原的雄鹰从来不讲究那些,看看我们未来的小王妃算得上什么,我们还要请她喝酒嘞!”   护卫统领神情严肃地命令道:“退后。”   这群赤桓族迎亲的先锋队大概率就是来看看热闹,顺便给他们这群人一个下马威。小说剧情中,这段时间的中原朝廷积贫积弱,送公主和亲也纯属无奈之举,用皇室亲眷换取生存空间。   轿外的骚动声更大了,一些赤桓族人叫嚷着是不是轿子坐的不是公主,要直接闯进轿中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婢女脸瞬间白了,虽然外面这些人只是在为他们的无礼和莽撞找借口,但无意中竟然直接揭穿了真相,她吓得脸色煞白,不住地瑟瑟发抖。   “别怕。”付邀今倏然出声,平静地安慰她。   婢女惴惴不安地抬头望他,却发现付邀今竟然真的坐到轿窗那边,伸手就要掀开帘子。   “不可啊少爷,”她连忙拾起红盖头阻止道,“新婚夜前新娘子是不能被外人看到容貌的。”   “中原的死规矩罢了,”付邀今看了她一眼,“他们这点倒是说的对,那些繁缛的条条框框,到了这里便不必再遵守了。”   说着,他抬手撩开轿帘,未施粉黛,只轻描淡写地横去一眼,就让正对着窗口叫嚷得最欢的那名骑兵统领失了言语。   作者有话说:   女装攻,01在这个小世界会变矮,178左右吧   至于06,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26章   “中原公主又白又瘦,像没吃饭的细犬。”   “中原人敷衍我们,送来一只病恹恹的羊羔子。”   “把她还给中原皇帝,换个壮实点的来!”   ……   付邀今掀开帘子之后,围在外面的赤桓人先是集体沉默了一阵,随即便你一言我一语当着一众中原人的面大声议论起来。听到这些粗鄙的草原莽汉如此诋毁他们的郡主,侍卫们气得手里紧握的刀噌噌作响,几乎要冲上去和他们拼命。   除了这帮骑在马上的傻缺之外,赤桓族也有文化程度高有教养的人,譬如在中原送亲队伍里的赤桓族使臣。此刻他一个脑袋两个大,赶紧站出来为中原公主说话,讲六王爷家的郡主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倾国倾城,在中原就讲究肤白貌美,郡主称得上是绝色美人。   但追求民风彪悍讲究健康美的赤桓族人哪管得了这些,打着马转圈,吓得轿外伺候的小婢女们眼角噙泪,都缩成一块。   付邀今心头本就有气,此刻压抑的怒火更是成功通过血管爆发到头顶,他的脸色彻底沉下去,却没有发飙动怒,只是倏然扬声问那骑兵统领:“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酒呢?”   哄笑声猛地噤了,胡子拉碴的赤桓小统领露出惊讶的神情,转过马头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女人,细瘦的身躯仿佛草原的狂风一吹就能散架,嗓音倒是清亮,像春日三月一望无际的湖泊。   “呵。”他不屑地笑笑,从腰间解下装酒的皮囊,在付邀今面前晃了晃,“公主,我们赤桓族的男人喝的都是烈酒,你们喝不了,还是等到晚上的喜宴上和我们鹰王喝交杯酒吧。”   说罢,赤桓人又是配合地哈哈大笑,着实气人。   “我可是听说,你们喝的都是马奶酒。”付邀今也微微一笑,语气不疾不徐,“喝酒就喝酒,还要配点奶味?怎么不干脆躺到妈妈的怀里喝?”   他的话音落下,中原侍卫们连忙鼓足了劲地大笑叫好,管他郡主都说了些什么,先把这群蛮子嚣张的气焰打压回去。   骑兵统领脸色果然不好看起来,一双眼阴沉沉地扫视这些细皮嫩肉的家伙。赤桓族也叫鹰族,崇敬天空之主苍鹰,就连部族里的人眼型都像鹰隼般锋利,他忽然冷嗤一声,将酒囊直直抛给付邀今,“中原人嘴皮子就是利索,男人女人都能言善辩。”   付邀今抬手接过皮囊,捏住宽大的袖摆拨开木塞,高粱酒气味瞬间扑鼻而来,他抬眸向婢女示意丝帕,在对方担忧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用绣绢擦干净壶嘴,随后便大大方方地仰头,隔空大口大口往嘴里灌起酒来。   不出所料,受制于古代落后的酿酒技法和设备,发酵酒的度数不高,付邀今一口气喝下半囊,脸不红气不喘,还有点嫌弃里面杂质太多。随后他又优雅端庄地拿帕子擦擦嘴,将皮囊给人抛了回去,还故意高升命令侍卫道:“还他两升中原的酒,让他也长长见识,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酒。”   中原郡主的刁蛮飒爽终于镇住了周围的窃窃私语,赤桓族有他们自己的文明和习俗传统,在这个强者为尊的地界,中原的谦逊和礼仪只会被他们排挤嘲笑,足够强势才能得到尊重。   小统领心底不再那么轻视这些中原来的人,面子上却不愿意落人一等,策马靠得更近,“公主,我等是鹰王派来保护接亲队伍的,可你们前进太过缓慢,按这速度,怕是天黑也到不了主帐,若耽误了吉时,平白惹鹰王不悦……不如,公主移驾与我等一同骑马前往可好?嫁妆物品等自有其余族人来接,保管一样都丢不了。”   好家伙,又是让公主喝酒,又是劝公主骑马,下一步是不是要找公主干架了?   不过这个提议正中付邀今下怀,脚下这种破轿子他坐过,颠得人都能散架,而且帘子一拉还不透风,草原的烈日晒半天下来,他能馊在里面。   “行啊。”他不顾婢女侍卫们的劝阻一口应了下来,把最外的嫁衣罩衫脱下,又在轿里找到棉垫绑在腿内容易因骑马摩擦破皮的地方,然后撩起裙摆就弯腰下了轿。   等站起感受到视野角度的不适应,付邀今才发现他的身高竟然也被这个该死的世界调矮了。但即便如此,他也远高于寻常古代的女性,甚至部分男人也没他高,再加上嫁衣的鲜红艳丽,和一众婢女侍卫站在一起就显得格外出挑,鹤立鸡群。   赤桓族骑兵小统领本意是要付邀今坐在他们之中最擅骑术的那人身后,却没想到这公主说了句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偏要独自一人骑马。他还没丧心病狂到再给中原公主牵来一匹烈马,老实选了一匹最为温顺的枣红色母马,亲手将缰绳和马鞭递到了付邀今手里。   就见这位瘦瘦弱弱的公主温柔地摸了摸马面,像是打好关系那般在叶片似的马耳朵旁耳语两句,随即抬脚跨上脚蹬,拒绝旁人帮扶,十分轻盈地用了个巧劲,大红色衣袂翻舞,下一秒人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背上。   这次都不用自家人壮声势,就有赤桓人主动喝了声彩。   付邀今松了松缰绳,通人性的马匹就开始缓慢向前踱步,再一挥鞭,它立刻撒开蹄子在无尽的草原上加速狂奔起来。   “诶,公主等一下!”不止是送亲的人,就连赤桓人也惊了,这中原公主怎么比他们还莽撞?路都不知道往哪走人都快跑没影了,他们顾不得接上其他人,好几个连忙追上去,剩下的也是一头雾水兵荒马乱。   付邀今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肆意策马狂奔,感受草籽与泥土自然的气息。   草甸冷冽的风吹乱他乌黑的长发,吹起他的红嫁衣,吹远了他的思绪……   ——吹得他刚一下马就头晕脑胀发了热。   虽然付邀今本人身强体壮,私下是烟酒都来,但这具小世界的身体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骄矜小贵族。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剧情是改成了哪位王府不受重视的少爷胆大包天替嫁郡主,但无论哪位都是金枝玉叶,付邀今今天又是喝酒又是骑马吹冷风,草原昼夜温差大,再加上这具身体之前在轿子里颠簸了月余,心力交瘁。一跃下马他就踉跄了几步,晕晕沉沉的,都有些恍惚。   进了赤桓的王族大营便不准再骑马,一律只能步行,绵延的大大小小帐篷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部落,一眼望不到头,其中最大的毡帐就属于老鹰王。   或许是对中原和亲一事的轻视,又或许是赤桓族的习俗本就从简,大营内并未对中原和亲队伍的到来以及晚上的婚礼有过多准备,除了在帐篷上系了些彩带之外,就是杀羊宰牛设宴摆席,远远比不上中原十里红妆的声势浩荡。   无数赤桓族人从帐篷里走出,赤脚,穿着袒露上身的异族服饰,搂着妻儿,好奇地看着眼前数名肤色长相、穿着打扮都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中原人。   凤冠沉重,嫁衣繁琐,喜鞋也不合脚,鞋底硬,鞋面也硬,还挤脚,磨得付邀今脚后跟生疼,不知道起没起水泡,每走一步都是折磨。   再加上有些发烧,付邀今感觉他是来历劫的,回去就能得道升天。   但他并不后悔方才的一系列行径,人与人相识第一印象至关重要,付邀今不是真来当什么和亲公主的,他日后要为大王子夺权,要参与政权交替,那就必须在最开始就建立强悍勇敢的形象,以后才方便服众,不然谁会听他一个外族‘女人’的话?   就是太高估这具身体的素质了,下次要收敛些,最关键的是一定要每天加强锻炼。   等到好不容易进入鹰王主账,迎面而来的碳火暖意又蒸得他频频晕眩,朝主位上的老鹰王行完礼节,在仆人指引下落了次座,付邀今立刻瘫倒在软垫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传说中病得下不来床的老鹰王确实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盖着虎皮毯枕着厚实的软垫,没有动用榻几上的任何食物,也没有看毡帐内热闹的歌舞,只缓缓挪过脑袋,浑浊的眼望向身旁貌美年轻的小老婆,病恹恹地说:“过来,让本王看看你……”   落在后方的接亲队伍也回来了,将一箱又一箱的嫁妆搬进帐篷中。表面说是嫁妆,实际上就是供给赤桓族的贡品,希望他们这个冬季老老实实待在牧场上,别动不动就去骚扰他们住在边疆的百姓。   而贡品里面最美丽、最娇贵的那一个,就是中原为和亲而来的公主。   有人粗鲁地打开箱子翻找查看,毫无礼数地笑话着摆在最上方的礼单内容,说中原的皇帝老子抠抠索索,就给这么点东西打发他们。   至于老鹰王,比起珠宝瓷器,他更想要查看身旁这件华贵的战利品。   付邀今安静地转头和他对视一眼。在来之前,他已经从接亲的那几名大头兵口中打听到了不少事情,老鹰王身体这么差,主要还是连年征战身体落下了疾病,他年轻时候是令中原和周边各族最为头疼的雄鹰,战功赫赫,赤桓族能变得如今这般强盛,人丁兴旺、领土广阔,都多亏了他。   但就是如此强大的男人,如今也落得这般行就将木的境地。   “……鹰主。”付邀今起身朝主座走了两步,扶着裙摆缓缓侧跪下,近距离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鹰王脸上沟壑遍布,眼周的皱纹几乎挤住了两只眼睛,他努力看向来人,入目即是一张精致白皙的脸,美丽中又带着英气,眉毛细挺,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一双黑若星夜的眼,目光清冷,安静坐在那里,就像一尊玉雕,的确如传闻中那般貌美无双,让人见到就止不住地怜惜。   他满意地笑了笑:“……确实漂亮。”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似乎是想要摸付邀今的脸。但他的手抬不了太高,必须要由付邀今主动握住他的手,俯低身体,将自己的脸颊放进他的掌心。   “……”   付邀今缓缓垂眸看了眼这只苍老的手,复又掀起眼睫,一言不发地看向面前这名半只脚踏进坟墓还有着强烈征服欲的老人,分明已垂垂老矣,遇到新进门的年轻妻子第一件事却还是立威,要妻子为他折腰示弱,依附于他。   就在付邀今思考要不要干脆把这只丑陋的老鹰爪剁了扔出去喂细犬的时候,一阵喧哗声突然由远至近,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毡帐内,身后还跟着他们的侍从。   “塔格。”站位靠前的那个男人声若洪钟,随意地朝坐在主位的老鹰王行了个礼,连个正眼都没往上瞧,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到旁边落了座。有侍女为他倒酒,男人从腰间拔出刀把嵌着宝石的匕首,切割案几上烤好的肥羊,大口大口地吃肉喝酒。   至于另一个男人,他也称呼老鹰王为塔格,行礼的姿势却更为庄重恭敬,等老鹰王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之后才站直身体,接着还转过身,正面朝向付邀今,礼貌地点头,“小塔姆。”   付邀今早在这两人闹出动静来的时候就快速退回了原位,此刻更是强撑着头疼快速观察着其余人对他们二人的态度,由此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他已经得出了结论,这两位大概率就是老鹰王的两个儿子,王位的继承人。   这也代表着重生者就在他们之中。   凭心而论,付邀今更希望大王子是走在后面的那一位,也就是性格更温和,看起来更好说话的那个,但不断抽动的眼角却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待温和男人入了座之后,他轻抿一口酒,抬头环顾一圈,倏然开口问:“鹰王,大哥,老三呢?今天场合特殊,不把老三和他的阿姆也一并叫来吗?”   刚分清楚大小王,为此感到胃痛的付邀今又产生一丝困惑,鹰王不是只有两个儿子么?从哪里又冒出一个老三。   “叫那玩意做什么?”大王子不屑地嗤笑一声,“不被鹰神承认的野种。”   “大哥……”二王子略带谴责地看了大王子一眼,“老三的阿姆也是中原人,或许会给小塔姆带来一些来自家乡的亲切感。”   “还是你想得周到……”老鹰王赞许地点点头,声音嘶哑地吩咐在一旁伺候的下人,“让阿夏以后就去公主身边服侍。”   付邀今尝试理解了一下两人的对话,确实有个三王子,他的母亲是中原人,名叫阿夏,她身份卑微,大概率是个被俘虏的奴隶,不然不会将堂堂王子的生母派来伺候他。   至于‘不被鹰神承认’,这是赤桓族独有的一个传统,每一名具有鹰王血统的子孙在十岁之后都会被带去鹰谷,那里终年盘旋着成千上万只雄鹰,如果有一只老鹰停留在这个孩子的肩头,并与他离开,就代表着他得到了鹰神的认可,有堪当大任的能耐;   但如果从始至终都没有老鹰愿意落下,就代表着鹰神不认可他,他就不配做未来的鹰王。   大王子和二王子都有属于他们的鹰,只有老三被带去鹰之谷的时候,所有苍鹰都骤然远离他所在的区域,甚至只要是他站立的地方,鹰都不愿在那片天空飞翔。   付邀今正思索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暴躁的声响,是大王子愤怒地将喝空的酒壶拍在案几上,趁着上头的酒劲大骂道:“塔格,你又偏心他,从小到大你都偏心他,就因为他老装作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随便说两句屁话就想得周到,等他哪天把刀插进你心脏都不知道!”   老鹰王想不到大儿子居然敢这么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他,气得整张脸快速充血,嘴里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骂出一句完整的话,随后直接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毡帐内顿时一片混乱,两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妇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匆匆往鹰王身边赶,其中一人埋怨又担忧地揍了大王子一拳,又被大王子拽住手腕,低声劝道:“阿姆,走,别管他。”   大王子的母妃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儿子一眼,稍作犹豫还是选择了去老鹰王身边伺候。   至于付邀今,作为老鹰王的小老婆,他按道理今晚也得待在老鹰王的寝帐里,虔诚地为鹰王祈福。   但他就在鹰王咳血的时候,非常恰好好处地‘晕’了过去。受惊的下人上前一扶,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立刻又是一个惊上加惊。   ……   迷迷糊糊之中,付邀今感觉他被搀扶到了一个空帐篷里,床铺很硬很冷,睡起来一点也不舒服。耳边有人慌乱的交谈声,说什么水土不服,发烧,还担心有没有中原来的传染病,很快又有一个沉着冷静的妇人声音打断了他们,让他们出去。   周遭很快安静下来,那个妇人小心地靠近他,帮他脱去繁重的喜服外袍和褂衫,层层叠叠一共剥了五层付邀今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接着脚下一松,最该死的喜鞋刑具终于被脱下,妇人又为他取下缠绕的白袜,脚趾和脚后跟都磨出了大颗的水泡,光是看着就十分可怖。   一只粗糙厚实的手掌贴上付邀今的额头,滚烫的温度更是让妇人心疼得直叹气。   她转身掀开帐篷帷幔,小声朝守在外面的侍卫说:“阿努,麻烦帮我去喊老三过来,让他来的时候打点冷水,再带壶热水,干净的毛巾,酒、火折子还有我的九针。”   九针,针灸器具,三王子的母亲居然是一名会医术的中原奴隶?   付邀今半梦半醒地躺在床上,身上一会冷一会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道脚步声忽然匆匆靠近,帐帘被揭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也一并带来草原夜晚湿冷的凉意。   装满了冷水的陶盆搁在架上,热水壶放在一边,耳边传来毛巾浸没冷水,快速拧干的声音,随之一同在毡帐内响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低沉舒缓的嗓音:“娘,怎么回事,她是谁?”   付邀今莫名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哎……”妇人长叹一口气,将浸了凉水的毛巾擦拭付邀今额头,又叠好敷在上面,“这是你父王新纳的妃子。”   “她就是中原和亲来的平瑶郡主?”男人似乎是走近了一些,站在母亲身后看着躺在床上的漂亮‘女人’,“怎么病成这样?水土不服么?”   妇人悄悄地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派去接亲的那只队伍,领头的是二王子母妃娘家的人。二塔姆善妒,不喜欢这个来和亲的公主,怕她受宠万一再生下个四王子……统领就故意在接亲途中刁难公主,公主又要强,非要和接亲队伍一起骑了一个时辰的马过来,心力交瘁,就发烧了……”   “……原来是这样。”   “老三,你上这儿站着,等毛巾不凉了你就帮她重新过水,娘去准备针灸。”   一阵交换位置衣服摩擦的声音过后,周遭再次安静下来,付邀今倦意上涌,这回真有些支撑不住,昏昏欲睡。   额头的毛巾被取下,很快又放上新的。男人的力气比妇人大上许多,拧干的毛巾清凉爽利,付邀今本打算放松心神就这么睡过去,却忽然感觉裙摆被掀开些许,一只宽大结实的手握住了他的脚掌。   不同于妇人粗糙厚实的手,她儿子的手虽然指节处也有茧子,但更加修长干燥,稳稳当当地托住他的脚心,稍稍抬起使他屈起膝盖,又将裙摆再往上掀起一些,露出小腿,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脚背往上,虚虚划过脚踝,温热的掌心从下方盖住了小腿胫侧,接着便用五指大力揉捏起来。   酸痛的肌肉被这么使劲一按摩,瞬间就把付邀今给激清醒了。   与此同时,托着他脚掌的手也在按揉他脚心的穴位,又疼又痒,付邀今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皱眉支起脑袋,倏地对上了一张艳丽明媚的脸。   毋庸置疑,这是一张独属于成年男性的长相,高鼻深瞳,但又是标准的浓颜系,不用任何妆容就自带眼线,勾勒出一双深邃动人的蓝眼睛,肤色深,是巧克力色,唇色也深,还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   但是这些都不是令付邀今惊讶的原因,他看到这张脸便呆愣了一瞬,因为这位所谓的赤桓族三王子,长相竟然与06号管理员陆离有七成相像。   “陆离?”付邀今诧异地脱口而出。   “……”听到声音,三王子也抬起头来,透亮的蓝眼珠一错不错地注视着眼前人。   只见他露出困惑的眼神,“陆离,是谁?……你在中原的情郎吗?” 第27章   不等付邀今回答,三王子的母亲阿夏忽然快步跑过来,一把扯过三王子的胳膊将他推开,又将付邀今掀起的裙摆盖回去,把他雪白的脚趾遮得严严实实。   “王妃。”阿夏十分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白布,倏然直勾勾地跪了下去,还用力拽着儿子的手腕,示意他也赶紧跪下祈求公主的宽恕。   三王子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混血的长相得天独厚,棕褐色睫毛密得像羽扇,底下宝石似的眼珠更是漂亮。他通过母亲的反应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事情,也顺从地在地上跪了下来。   “小王妃,老三他从小在赤桓族长大,不懂中原的规矩……”   她谨小慎微地伏在地上,解释得磕磕绊绊,却始终没有得到平遥郡主的回应,直到三王子用手肘捅了捅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娘,小塔姆又晕过去了。”   阿夏惊魂未定地抬头,就见床上的人再次无声无息地阖上了眼睛,烛光摇曳,在她恬静的面容打下暖色阴影,乌黑长发散落枕上,她的呼吸轻柔无声,胸口规律地一起一伏。   她缓缓地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转身去打两下儿子,压低声音怒骂道:“中原女子的脚不能给除她夫君以外的男人看到,否则就视为不贞不忠不洁,你怎么,怎么……”她的声音更轻了,“上来就去摸你小塔姆的脚?”   “娘不是说她骑了一个时辰的马么?”三王子有些委屈,“明天起来两腿肯定又酸又涨,我想帮她揉一揉缓解疲劳,就像往常帮娘亲按摩一样。”   阿夏感觉自己这儿子就是个傻缺,她从地上站起来,又操心地帮三王子拍拍膝盖上的土,整理他身上的白狼皮袄,无奈嘱咐道:“……图那,平遥虽然是你的母妃,你的长辈,但她实际岁数比你还小些,以后不要和她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见到她要尊重些,记住了吗?”   “哦……”三王子图那听话地点了点头。   阿夏还是不放心,在火上燎了针之后干脆叫图那去帐外待着,省得有心人说闲话。   她手脚麻利地帮付邀今挑了脚上的水泡,涂上药粉,又在她小腿、手臂和颈侧等部位施针帮助缓解不适。阿夏有些犹豫是否要解开郡主的里衣衣襟,在对方胸口膻中穴继续施针,但就在她大着胆子伸出手的时候,冰凉的指尖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背。   阿夏一惊,立刻又是连声道歉,但平遥郡主只有这么一个阻挡的动作,甚至没用上半分力气,只是轻轻地抬手搭了一下,眼睛都没有睁开。   随后她的手再次垂落下去。付邀今这次是真的再也支撑不住倦意,睡着了。   ……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翌日的傍晚,其中有间接醒过几次,但都是仅仅浮出水面半秒便又继续沉入梦乡。   烧已经彻底退了,但付邀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套嫁衣,一夜间反复出汗又闷干,现在身上充满黏腻感,十分不适。   他苏醒之后盯着毡帐的圆顶盯了将近十分钟,也没有人进入帐中询问他的情况,付邀今缓缓坐起来,看到地上铺满了厚实的绒毯,一整套赤桓族风格的新衣整齐地摆在衣架上,案几上备了水壶和陶杯,应该都是阿夏为他准备的,非常用心。   但付邀今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个热水澡,他站起身,赤足踩在柔软的真皮毛毯上,随手披了件外袍拢住全身,披散着长发单手撩开帐帘。   橘红色晚霞给草原上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朦胧的色彩,远处是马蹄、羊群和人类交谈的声音,非常热闹。   付邀今和守在他帐篷外的一名侍卫对上了眼神,对方右手扶着腰间的弯刀上,看着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精力满满地挺起胸膛:“小王妃,有何吩咐?”   “我从家乡带来的那些婢女呢?”   侍卫茫然地摇了摇头。   付邀今早已习惯身边出现这些清澈的灵魂,又问:“阿夏呢?”   “夏姆玛今早太阳初升就被二王妃叫去,为鹰主祈福了。”   说着,侍卫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姆玛让我中午到灶房给你留饭,但膳官说过了饭点就没饭了,就算是王妃来要,也没有……”   过了饭点就吃不上饭?付邀今心中暗笑,又给他玩下马威这套。上次是鹰王,这次是二王妃,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付邀今不敢想象如果是一名真正的中原郡主孤身来到这蛮荒地界,举目无亲,又接连被这般踩在头上欺辱,该是如何的步履维艰?性格柔弱敏感些的必然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不会长寿。   这个世界副本的难度比上一个要大很多,他随机到的身份不好,掌握的背景信息也少,而且对重生者的第一印象极差无比,现在更是连洗个澡都困难重重。   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绒袍,“……那就帮我把图那喊来。”   “图那哥……”侍卫思索一番,终于点了点头,“那您等下我。”   “麻烦了。”   道过谢,付邀今反身回到毡帐内,环顾了一圈,确认帐内所有的帷帘都规整地放下,没有人能看到内里的情况,随即抬起右手,掌心中倏然凭空出现一本硬壳书。   他快速将书页翻到剧情中唯一和赤桓族有关的那章,将军和皇帝的对话几乎原封不动,只变化了一个非常微小的细节:   [……年迈的老鹰王……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是有力的王位争夺者,而老三是混血,不受鹰王重视,基本被当作半个奴仆看待,排除在权力更迭的漩涡之外……]   付邀今勾起唇角。他不会记错,原文内容里老鹰王只有两个儿子,现在却忽然变成了三个,要么这个变化是他进入世界副本产生的蝴蝶效应,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么,这个新出现的三王子就是陆离。   他右手攥拢,硬壳书立刻像气泡一样炸裂消失,紧接着五指又重新舒展开,管理员屏幕出现,付邀今联系03号管理员萧念,想让他查一查06号陆离目前的状态。   可在这之前他先看到了萧念目前的状态,显示巨大的三个字:休假中,还屏蔽了所有人的消息。但这个人临走前非常尽职尽责地给付邀今留了言——你的06号来找你了,我如实转达你让他两年后再来,他顿时黑着一张脸转身就钻了时空门。你不知道那场面多吓人,世界之树拦他,他居然砍世界树!……灭世部的家伙都这么莽撞吗?   如果说方才的种种推测只是让付邀今怀疑三王子图那八成是陆离,萧念的这则留言瞬间令付邀今百分之百笃定图那就是陆离——黑皮蓝眼浓颜限定版。   目前唯一的问题就是昨晚二人见面,图那明显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还问陆离是不是他在中原的情郎。   到底是故意装傻?还是陆离强行进入这个小世界发生错乱,导致丢失了记忆?   付邀今一边思索着,一边点开世界源代码自动检索工具,设定关键词,让系统自动搜集赤桓族和重生者大王子的相关信息,这样做的效率会比人工慢上许多,搜集来的内容还会杂乱无章没有重点,但好歹不需要付邀今一个人没日没夜地敲代码。   而且就凭他现在处处受欺负的身份,就算知道点什么也没办法实施,就更不急于这么一时,干脆让系统自己慢慢敲键盘,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等到付邀今挥散管理员屏幕,毡帐外恰好传来脚步声。他此刻的心情愉悦松快了不少,好整以暇地坐回床上,理理裙摆,就见昨晚刚见过面的三王子图那在外面脱去靴子,掀开帐帘走进来,手里还托着一个用宽叶片裹住的小包。   “小塔姆,阿努说你刚醒,一直没吃饭。”图那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离床不远的案几上,“这是烤兔肉,还热着,你吃点吧。”   他就像是谨遵昨夜娘亲指示那般,把兔肉放下之后就站得远远的,要和小王妃保持距离。   赤桓族的传统服装不像中原那般繁复齐整,他们喜欢用皮革做衣服,遮住重点部位,其他能展现力量与美丽的腰腹或者大腿都会露在外面,再配以各种金银饰品。   今日图那扎起了头发,戴着一圈金饰抹额,毛皮和布料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腰部以下,但胸膛和小腹几乎都裸露在外面,仅仅由几条镶嵌了珠宝玉石的项链装饰上半身。   付邀今安静地观察着他,倏然开口问:“小塔姆,是什么意思?”   游牧部落的女性声音大多嘹亮高亢,男性雄浑粗犷,极具穿透力,图那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细腻温雅的嗓音,如潺潺溪流,仿佛能用手轻轻捧起。他也忍不住跟着放轻声音,怕唐突了这位矜贵的公主:“塔姆就是……母妃的意思……”   “你靠近些,”付邀今微笑着朝他摆了下手,“我听不清。”   图那有些犹豫,但在郡主温和的注视下,他还是慢慢走上前,到她脚边顺从地屈膝半跪,“塔姆是母妃的意思,塔格是父王。”   付邀今垂下眸,恰好能看见图那健硕鼓胀的胸膛,两点也是漂亮的棕褐色,甚至中间还有条浅浅的沟。想来三王子也不过二十岁左右,身材倒是好,肩宽腿长,又高又结识,胳膊上都是肌肉。   “我饿倒是不饿……”付邀今看到图那浓密的卷发中系着一条小小的麻花辫,觉得有趣,“就是脚疼,小腿肚还酸得很。”   “脚还疼么?”图那有些紧张地抬起头,就见平遥郡主微微锁眉,伸手将裙摆往上掀开些许,温言细语,“图那,你帮我看看呢?”   图那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眼角倏然出现的那抹白上,但他马上强行收回视线,深深埋下头,呼吸也有几分紧张:“小塔姆,阿姆说,说,中原女人的脚不能给夫君以外的男人看。”   装得还挺像模像样……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付邀今轻笑一声:“你怎么也这么死板?这里又不是中原,难道我还要特地去找老鹰王帮我看脚上的伤?”   “我去找医官……”   说着图那就要起身,却忽然被一只脚踩住了膝盖,他禁不住呼吸一滞停下动作,抬头就见平遥冷了脸,略带几分不虞地俯视着他,眼神中有他看不懂的意味。   “帮我换药,再按下小腿。”   “……”图那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讷讷应了声是,伸手握住了这节藕似的脚踝,侧头细细查看上面的伤口。   巧克力色和雪白的肤色对比带来的冲击力非常大,脚踝这么被人一手握住的感觉对于付邀今来说其实并不好,弱点受制于人,有种图那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他捏骨折的错觉。必须要加强锻炼了,付邀今暗暗想到,至少下次再有什么阿猫阿狗来挑衅他,给他立规矩不给饭吃的时候,他能一拳把对方牙齿打飞出去。   而此时此刻图那的注意力全部落在眼前莹玉般圆润齐整的脚趾上,他从没看过谁就连脚都这么好看,干干净净,除了脚跟还有水泡未愈合的红痕,其余皆完美无瑕,青色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他用掌心托住了对方的脚掌,发现冷得像冰玉,几乎没有温度。   这个天气大家白天还穿短装,要是去狩猎的话更是热得恨不得全脱掉,晚上也就是多加一件外衣,这位从中原来的美丽白瓷却已经套上了绒袍,身上还都是冷的。   他抬眸,深邃的蓝色眼珠询问什么似的看向平遥郡主。   付邀今不知道他在征求什么意见,神情平静地回望他,就见图那伸手捏了捏他的五个脚趾,随即将他的脚掌贴到自己的小腹上,再拿双手盖住脚背,微微躬身为他捂暖。   “小塔姆,你的脚好冷,像冰块一样,”图那认真地说,“我先给你捂一捂再为你换药吧。”   结实温暖的腹肌直接与敏感的脚心接触,付邀今下意识蜷了下脚趾,有些不适应,但很快他就放松下来,故意轻踩了两下,看着图那莫名其妙地皱起眉,然后又抬起另一只冰冷冷的脚,暗示性地伸到他面前。   英俊的三王子实诚地哦一声,也一并将这只脚纳入怀里,认认真真用身体为付邀今捂暖。   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付邀今身体机能彻底苏醒,感到有些饥饿,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摆在案几上的兔肉上,“陆离,帮我把烤兔子拿来。”   抱着他双脚的男人动作微顿,抬头困惑地看向付邀今:“小塔姆,这是你第二次叫我陆离,他是谁……是和我长得很像吗?”   可恶,没诈出来。   “没有谁。”付邀今避过这个话题,“待会你帮我弄点热水来,我想沐浴。”   图那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他起身把烤兔肉拿来递给付邀今,看她解开树叶轻轻捻起撕好的肉条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反身找到阿夏备的药粉和干净白布,浸水打湿,走回去帮付邀今擦了擦整条小腿,给破口处重新上药,接着便如约为他捏起小腿。   好孝顺的好大儿。   付邀今忍不住笑了笑,很快就将整包兔肉都吃得干干净净。   “味道不错。”他夸赞道,“你烤的?”   得到赞扬,图那剑眉舒展开,很是高兴地点点头:“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烤,要是塔姆有兴趣,我还能骑马带你去猎兔子。”   付邀今笑眯眯地也跟着点头,“好啊。”   得到了美人承诺的年轻人简直喜形于色,挑水都有劲,和守在门口的阿努侍卫一起,很快就帮付邀今打好了洗澡水,毛巾和皂子也一并准备好,到最后却有些为难地转头看向付邀今,“我听说中原人洗澡都要放花瓣和牛奶的,我……”   “那是胡扯的。”付邀今摆摆手,拒绝图那在他的宝贵洗澡水里瞎折腾。   “哦。”图那憨憨地应一声,又不放心地抬头叮嘱道,“小塔姆,你要留心脚上的伤口,千万别碰到水了。还有,洗的时候扶着点,别摔了。”   “要这么放不下心,你干脆帮我洗好了。”付邀今轻飘飘地斜他一眼,却见图那霎时闹了个大红脸,绯赤色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脖颈,耳朵也没放过,就连胸前都因此充血立起来。   ……整个人黑红黑红的。   付邀今想象不到成天骚话不离口的陆离有一天也会变得这么纯情,他怔了下,瞬间感到有意思极了。   原来调戏老实人这么好玩?   “我,我去门口守着……水冷了叫我。”图那连忙大步跑出毡帐,紧紧拉拢了帷帘,隐约还听到侍卫阿努疑惑的询问声。   付邀今噙着一抹笑脱掉身上的全部衣物,随手往地上一丢。期间他往下一看,细胳膊细腿的,东西倒是还挺大。   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脖颈上居然挂着一块玉佩,成色还不错,拾起一看,上面简简单单刻着一个‘邀’字。   国姓符,那他这具身体的名字不出意外的话就叫:符邀。   付邀今再次点开管理员屏幕,把符邀也设做自动检索的关键词,然后将工作抛到一边,舒舒服服地躺进热水里,喟叹一声,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一般情况下,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来了——   就在付邀今快洗完的时候,毡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他拧着碍事的长发,回头仔细分辨,听出是大王子的叫嚷声,带着浓浓的醉意。   “让开,杂种。你也配拦着本王?”   “少鹰主。”图那着急地喊道,“小塔姆在沐浴,请您等一下。”   “哟,洗澡呢?”大王子欣喜地喊道,“那本王更要进去观赏下了。”   付邀今:“……”   他摊上的重生者怎么都是这种货色?   “少鹰主!”又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急匆匆地出现,“少鹰主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当不了真,你们都给我把嘴好好闭上。”   “别烦我,”大王子听上去是甩开了人搀扶的手,醉醺醺道,“之前我就老听老师你的,什么仁政,什么忍耐,与人为善徐徐图之,结果呢?还不是被老二那家伙骑到脖子上拉屎,我现在就知道了,仁义道德都是马粪,还是要强势,要争权!老东西已经躺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趁着我现在比老二更有权势更得人心,要当机立断,不然等他那些阴险筹谋浮到明面上,就来不及了!”   “是,是,”被称作老师的男人都快急死了,“少鹰主,我们回去说,跟我走。”   “我不走,我要嘿嘿嘿,找小塔姆嘿嘿……”   作者有话说:   01号掀开毡帐,指着06号鼻子:灭世,立刻灭世,听到没?   06:OK   ——本世界完 第28章   也不知道大王子究竟醉成什么样,才敢在他父王新纳的妃子毡帐前这般肆无忌惮地耍酒疯,毫不遮掩他对年轻漂亮小塔姆的垂涎。   当然,他肯定还是没能闯进付邀今的帐篷,不说阿努和图那都在场,拼死阻拦着,大王子的老师也不会同意他做出这般败坏伦理落人口舌的事。   一群人差点在中原公主家门口打起来,闹得一团乱麻,最终还是帝师发了狠,拎起图那备在帐篷外的一桶冷水劈头盖脸泼大王子头上,这才把淋成细犬一脸懵的大王子强行拖走了。   ……   隔日大王子酒醒之后,似乎是昨夜的事情让他大大丢了面子,思索一番竟然派人给图那判了个罪名,把昨夜他的荒唐行径定性成‘孝心满满的少鹰主去给新塔姆问安,却被图那这个包藏祸心的野种恶意污蔑造谣’,随即不等图那申辩,大王子的亲兵就架起他,当场行了十下鞭刑。   巧合的是,就在鞭刑结束后不到一个时辰,一直被找理由绊在老鹰王帐内的阿夏就被二王子放了出来。她不顾一天一夜未合眼,急急忙忙跑回帐内查看儿子受伤情况,等到下午又红着眼睛来到平遥郡主身边,继续伺候她的起居。   阿夏入帐的时候,付邀今正穿着短装在地毯上做俯卧撑,见她进来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用湿帕擦了擦脸,“夏姆玛,你去外面等我一会。”   姆玛大致就是姑、姨的意思,付邀今刚和侍卫阿努学的。   阿夏诶了一声,退到毡帐外,没一会就看到付邀今穿了一身赤桓族女性的服装掀开帷帘走了出来。   黑发上佩戴着银色枝桠形状的头冠,眉心缀红色吊坠,领口也入乡随俗地带着复杂细腻的多链条金饰,雪白的兔毛披肩,底下是抹胸,露出锁骨和腰侧,下装是皮革长裙摆配靴子,裙上还配着金色碎铃串的细链。   说实话,看着自己垫了好几块布依旧平整没什么起伏的胸口,付邀今很是犹豫过要不要喊人给他换一套,但又一想谁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于是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只戴了条白纱方巾挡住下半张脸,对阿夏说:“夏姆玛,昨天我受了图那不少照顾,也是因为我他才遭受不白之冤,我想去探望一下他。待会你也不用跟我回了,好好在家里休息。”   阿夏犹豫了一下,但对儿子的担忧还是占了上峰,谢过付邀今之后走在前面,领郡主认去自家的路。   相较于付邀今暂住的毡帐,阿夏和图那两人居住的帐篷要小上不少。锅碗盆桶之类的家具都堆在外面,拿简陋的棚布一盖,地上还有几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一只黑色皮毛的细犬伏在帐篷旁看家,见到付邀今和阿夏一齐过来警觉地站起身,但没有叫,只是等人靠近之后好奇地嗅闻付邀今身上的气味。   阿夏匆忙赶走猎犬,见付邀今并不怕狗才弯腰走进帐篷中,里间趴在床上养伤的年轻男人顿时疑惑地抬起脑袋:“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王妃她……”   话音未落,伴随着清脆细微的铃铛碰撞声,付邀今也迈步踏进了帐篷中,摘下纱巾轻声唤道:“图那。”   “小塔姆你怎么来了!”图那猛地撑起上身就要站起来,结果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痛得他一头冷汗。   “别乱动了。”付邀今皱着眉靠近,看到了图那赤裸后背上鲜血淋淋交错的鞭痕,每一道都用了狠劲,皮开肉绽,伤口附近的皮肉都肿起来,青青紫紫,心疼得阿夏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不停地打转。   她擦了擦泪,还不忘找来凳子让付邀今先坐。   图那也像不知道痛一样,明明肩膀上都是疼出来的细汗,还有功夫对付邀今笑。   付邀今面色阴沉地注视着他后背上这些突兀可怖的痕迹,原本如流淌的巧克力般完美流畅的肌肉上出现这么大片不和谐的伤口,真是碍眼极了。   “我带来的陪嫁里有皇家专供的伤药,”他从裙上的小兜里摸出一个不足掌心大的瓷瓶,这还是他昨晚翻包意外找到的小惊喜,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夏姆妈,你给图那涂上吧。”   阿夏推脱了两句,但见付邀今坚持,连忙又是千恩万谢地接过。   趁阿夏去帐外烧水的时候,付邀今倏地伸出右手,轻柔暧昧抚过图那搁在手边的胳膊,温凉指腹随着肌肉线条缓慢起伏,在图那骤然睁大的眼瞳里,付邀今弯腰凑近,低声问:“疼吗?”   就在图那打算逞强说一点也不疼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被抵在了他的唇前,他急忙张开嘴,付邀今冷玉似的指尖就将一颗东西塞进了他的口中。   图那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平遥郡主指尖无意间压到嘴唇的触感上,无意识一抿,口腔里立刻弥漫开一股甜滋滋的味道,是糖,还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甜中带着轻微的酸,好吃得紧。   “甜吗?”付邀今笑得眉眼弯弯,“我从家乡带来的杨梅糖。”   图那不知道什么是杨梅,只呆愣愣地含着糖点头。   “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说罢,付邀今坐回原位,就见图那再次烧红了脸,把脑袋埋到胳膊里,支支吾吾地说:“谢谢小塔姆。”   阿夏烧了热水回来,给图那擦身伤药之前为付邀今泡了一杯味道非常独特的咸奶茶,喝得他直皱眉头。他默默放下了茶杯,非常自然地开口询问起阿夏来到赤桓族之前的经历。   其实故事也很简单,她出身贫寒,父母将她卖给了人贩子,几经辗转落到了赤桓部族里,本想找个同是生活在这里的中原男人嫁了,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地。却没想到一次老鹰王得胜归来,喝醉酒强占了她的身子,还一下子就怀了孕。   但阿夏的日子并没有因此好起来,赤桓族排外,混血的地位很低,图那还是个男孩,即便老鹰王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为阿夏脱离了奴籍,但阿夏还是被当作仆役被使唤,干着粗活累活,还失去了嫁人的可能。   而且两个王子的母妃也都盯得紧,几次想害死他们娘俩。   直到图那十岁的时候,被老鹰王带去鹰谷,鹰神拒绝回应这个孩子,图那也因此彻底失去了夺权的资格,两位王妃才放下心来。   阿夏当然没有讲得这么明白,她只是轻描淡写地随口讲了几句,大多是付邀今根据细节推测还原的。   特别是阿夏讲到图那九岁那年曾误服毒药,呼吸都停了几秒,又奇迹般转生的时候,付邀今猜测这或许是因为陆离到来产生的变化。   原故事线中三王子很可能九岁就真的死去了,中原将军和皇帝的对话里才只出现了两名王子,而陆离的到来改变剧情,让三王子活了下来。   忽然,帐篷外看门的细犬大叫了两声,阿夏惊讶地起身去看,发现来到帐外的人竟然是二王子鄂多和他的随从。   “少鹰主。”阿夏连忙行头行礼。   鄂多态度温和:“不必多礼,我来看看老三……”   说着他抬起头,十分惊讶地看到付邀今竟然坐在帐篷里,“小塔姆?”   付邀今起身微微颔首:“殿下。”   二王子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一点肉奶慰问品,让付邀今确定阿夏会在图那被用刑之后立刻被放出来,是鄂多故意为之的手段。他的母亲善妒,总是在背后暗戳戳地做些磋磨人的事,二王子就利用这一点跟在后面收买人心,表面装作和他母亲划清界限不是一条心,实则对他母亲做了什么一清二楚,只将其中对他地位有利或不利的事情单独拿出来做文章。   付邀今站在一边,看着鄂多坐到床边,关切地看着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替大王子给图那道歉,说委屈你了,大王子向来为人霸道野蛮,希望图那不要记恨他。   关心完了图那,鄂多又单独走到付邀今身前,问小塔姆这两天吃穿用度如何,说老鹰王被大王子气得这一病,两天都没睁眼,宴席吃到一半没了后续,她这位中原和亲来的公主只能暂时安排在客帐,封号、住所、伺候的下人等等到底如何安排都没下文。   “按道理塔格昏迷不醒,这些都该代理事务的大哥安排,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给个说法……”二王子装作苦恼地说。   事实上,当昨日夜里大王子醉酒大闹的事情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鄂多就什么都明白了。大王子当然不急着安排平遥郡主相关的事宜,他更想一直把她的事拖到老鹰王蹬腿归西那天,然后直接父死子继,得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平遥,何必让她多沾老鹰王的晦气。   为什么一直遵从他老师教诲,为人隐忍老实、讲究以仁义道德笼络人心的大王子,突然行事风格大改,变得这般张狂随心?   二王子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也是付邀今在考虑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底气能让一个还没拿到王位的王子到他爸新娶的小妈家门口大喊要看她洗澡?你的老父亲还没死呢。   实在是这名重生者太猖狂了,狂得让付邀今都怀疑对方可能不是单纯的蠢。   难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   ……   就在二王子和付邀今面对面站在帐篷门口交谈的时候,图那多次忍不住支着脑袋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望,努力通过付邀今开合的口型分辨两人都聊了些什么。但盯着盯着他莫名又有些脸红,闷闷地垂下脑袋,过了会又皱着眉再抬起来,如此循环往复,愤愤想着两人到底有多少说不完的话,怎么还在聊?   阿夏帮他擦着身上的汗,几次看儿子目光投向二王子所在的地方,脖子伸得老长,连背上的伤都忘了。她奇怪地跟着看了几眼,倏然震惊地反应过来,图那看的那里是二哥鄂多,他的视线分明直勾勾地落在了平遥郡主身上。   等到鄂多和平遥一前一后地告别离开,阿夏立刻关上帐帘,坐在图那身边神情严肃地说:“图那,平遥是你父王的女人,知道吗?”   图那心脏乱了一拍,口腔中还残留着浅淡的杨梅糖的甜味,心尖却泛起苦涩尖酸的异样,但他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还疑惑地反问:“我知道啊?”   “你给我牢牢记住。”阿夏有些害怕,再三地重复,“她是你父王的女人,千万要记清楚了。”   “……嗯。”图那垂下眼睫,舌尖舔了舔牙齿,“我都记得。”   ……   在图那养伤的日子里,付邀今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绕着大营跑步。   跑完了再在空地上拿着不知道从哪个孩子那里骗来的木剑练习基础剑术,半蹲马步,劈砍,挑刺……   和他混熟了的侍卫阿努过来换班,还会喝彩说小王妃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的,可以跟他们一起去狩猎了。   闻言付邀今挽了个剑花,并步收势,然后淡淡地朝阿努勾了勾手:“陪我过几招。”   阿努哪里敢和这个好像一捏就碎了的小王妃打,一溜烟跑远了。   付邀今觉得没劲,回毡帐里做俯卧撑,身体素质太差,一开始做上五个胳膊都打颤,这几天稍微好一些,但也没质的变化,还是做一会就累得直喘。   世界源代码的解密进度也令人捉急,自动解码确实没什么重点,哼哧哼哧过了这么多天,率先解锁的竟然是符邀的人物设定。他和妹妹是双生子,都并非郡王郡主,而是六王爷府中的婢女和侍卫情投意合生下的孩子。后父亲在一场刺杀变故中身亡,母亲没多久大病一场也去了,六王爷念在侍卫是为保护自己而死,就留下了他们兄妹。   这次与赤桓族和亲需要出一个宗室之女,六王爷便临时给符邀的妹妹封了个平遥郡主,就算他的女儿送去和亲了。   符邀不想妹妹去荒蛮之地受苦,便在求得自由身之后和妹妹交换身份,由妹妹出王府和心爱之人私奔,而他则成为平遥郡主踏上了皇家和亲远嫁的抬轿。   ……   几天后,被气倒卧床的老鹰王终究命不该绝,在一天半夜里幽幽转醒。   隔日一早他便召见了大王子,本以为会是雷霆震怒,二王妃甚至做梦老鹰王一怒之下将大王子贬做庶人,却没想到两个时辰过去,大王子眉飞色舞地从老鹰王帐里走了出来,一连几日过去,这事都没了后文。   大王子当众出言不逊,辱骂鹰王诋毁兄弟之事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气得二王妃一脸几日都在迁怒下人,二王子鄂多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这事着实奇怪,也让付邀今坚信大王子手里一定有底牌。   或许是在未来,他掌握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重生之后,与对手悬殊的信息差让他自诩立于不败之地。   ……   图那到底年轻健康,那十道鞭子要是打付邀今身上,打到一半他就能当场暴毙,但图那没过几天就能下地了,很快就跟没事人似的,顶着一后背纵横的伤疤该骑马骑马,该挑水挑水。   就是再也没去过平遥郡主的帐里。   阿夏平日里独自伺候付邀今起居,有时候重活累得满头大汗,也没再喊图那过来帮过忙。   不过付邀今早起绕着大营跑圈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图那远远地站在小草坡上望着他,目光灼热得根本无法忽视,但等到付邀今回望过去的时候,又急匆匆地低头走开。   付邀今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心底暗暗发笑,想着有机会再去撩拨一下这款限定版陆离。   可还没等他找到恰当的时机,那边苏醒的老鹰王不知道是精神头好些了还是什么原因,竟然在某日午后忽然派人来召见他。   付邀今第一反应是这老不死的,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想这些呢?   下一秒他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沉吟几秒,心态坦然地跟随亲卫去觐见老鹰王。   在离开之前,付邀今看到帐外值守的侍卫阿努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转,探头探脑地不停朝他这边张望。等他一走,阿努立刻和旁边一同执勤的人耳语两句,悄悄跑远了。   ……   老鹰王的毡帐里热得像三伏天,各种碳火不要钱似的堆在里面,饶是体弱如付邀今一进门都闷了半身汗。   在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半躺在床上,几名婢女忙前忙后的伺候着,他看起来比之前的脸色还要差,病殃殃的,见换了赤桓族服饰的平遥郡主走进来,目光就一直黏在她身上,随着她的靠近转动头颅。   鹰王眼底倒不是淫邪和欲望,他最开始的确被这名中原女子姣好的面容惊艳了一瞬,佩戴赤桓族风格的额饰、耳环和项链之后,她更加受到身为赤桓人的他的喜欢,但接下来,鹰王都是以一种观察、打量的视线,冷静客观地评估着她。   付邀今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察觉上次见面老鹰王看他还是当作新过门的妻子,担心年迈的自己无法掌控貌美年轻的娇妻,而这一次鹰王就已然将他视为筹码,在考虑如何最大程度利用他的价值换取个人利益。   侍女端来座椅和茶水,老鹰王咳嗽一声,宛若一名慈祥的长辈一般,和蔼地劝道:“别紧张……本王就是想让你过来,陪着聊聊天……”   付邀今熟门熟路地扬起一个明媚温婉的笑容,在婢女的服侍下脱去狐狸毛披肩,捧着杯子问:“鹰主想听些什么呢?”   鹰王一开始让他讲点中原的风土人情,王府往事,幸好付邀今前几天刚解码自身角色卡,好歹是滴水不漏地圆上了平遥郡主生平,聊着聊着话题就来到了赤桓族,鹰王问,你这些天接触下来,对我两个儿子有什么看法?   付邀今搪塞说我这几天都规规矩矩待在毡帐里,和他们都没接触,不过偶尔听到族人夸赞大王子仁义勇敢,二王子温和纯善……   老鹰王你真他妈的生了俩好儿子啊!   “是么……”老鹰王又咳嗽两声,婢女连忙奉上痰盂拍背让他咳痰,等擦干净胡子,他抬起眼,皱纹沟壑之中勉强能看到那双棕褐色眼珠,“本王听说,你和本王三儿子图那倒是走得近……他受了鞭刑,你还专门去探望他。”   ……人快不行了,消息倒是灵通。   恐怕大王子在他帐前醉酒胡闹之事,老鹰王心里也门清。   但问题是,付邀今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安静地和鹰王对视。   鹰王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做什么……   略作思考,付邀今决定暂且先含糊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之前妾水土不服卧病在床,受了三王子和他母亲不少帮助,而且三王子受鞭刑其中也有妾的原因……”   他正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忽然有戎装侍卫进帐禀报:“鹰主,三王子求见。”   付邀今:“……”   鹰王不明意味地笑了声:“从没见他主动来找过本王,今天倒是稀奇了。”   付邀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01:还我妈生高智商陆离!! 第29章   没过一会,得到鹰王首肯的图那便风风火火大步进了毡帐。   他似乎是一路从家里跑过来,还在喘着粗气,赤裸的胸膛和小腹上都是汗珠,卷发乱蓬蓬的,一双宝蓝色的眼亮得出奇。   混血儿的长相确实得天独厚,站在一群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纯血赤桓人里,图那英俊得像是西方神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异国王子。他先是深深看了眼端庄坐在椅子上的平遥郡主,接着向老鹰王单膝跪地行礼,“塔格。”   “起来吧,”老鹰王揣着明白装糊涂,松弛的皱纹下是洞悉人心的算计与谋划,“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   付邀今心中一边绝望无语,一边又幸灾乐祸地想知道图那会给他的冲动找什么理由。   “塔格,”图那站直身体,动作间后背流畅起伏的蝴蝶骨和两臂舒展肌肉线条宛若一头壮年的公猎豹般,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和爆发力,他的目光锐利,神情严肃认真,脸部轮廓线条冷峻得像刀锋,“三日后部族将举办的冬猎祭典,儿臣也想参加,儿臣将猎到最凶猛的虎,最迅捷的鹿,最庞大的熊,最狡猾的豺狼,为塔格祈福。”   他的话音落下,毡帐内一时没了其他声音,老鹰王不曾开口,其他人也顺从地埋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将近五秒的沉寂过后,老鹰王忽然沙哑地喊了声好。   “图那……”鹰王重重咳嗽了几声,“过来。”   这一回图那的眼神没有飘忽不定,径直大步走到床边,看鹰王的手搁在被褥上的手动了动,会意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图那,这么多年,委屈你和你阿姆了……”   “不委屈。”图那摇了摇头。   “你和你阿姆的身份特殊,整个部族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若是给你们优待,怕是暗中射来的利箭早就会要了你们性命。”   “儿臣都明白。”   “图那,别怨塔格。”   “不怨,”图那驯服地垂着头颅,笃定道,“儿臣从未怨过塔格。”   “……你也终于长大了,能保护你阿姆了。这次冬猎,好好表现。”老鹰王的嗓音中一直带着浓浓的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咳不出来,“塔格相信你,即使没有猎鹰,也是兄弟三人中最优秀的,你一定要经得住鹰神的考验。”   图那瞬间兴奋地亮了双眸,“谢塔格信任。”   说着,老鹰王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付邀今身上,他勾起一个慈爱的笑容,“图那,你的小塔姆,和你年纪相仿,一个人从中原千里迢迢远嫁而来,背井离乡,身边也没个说话解闷的人。你日后,多陪陪她,带她到草原上转一转,别成天独自闷在帐篷里,再憋出点病来……”   听到这句话,图那惊讶地半启开嘴唇,转过脑袋看向付邀今,目光激动而灼热,恨不得把眼珠子挂他脸上。   而后者的坐姿依旧笔直雅正,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小口,唇角勾起个浅淡疏离的笑,目光越过图那落在老鹰王身上,“妾倒是更希望鹰主早些好起来,带妾去草原上骑马狩猎。”   老鹰王笑了两声,靠在软枕上黯然感叹:“本王怕是再也骑不动马,拉不开弓了……”   ……   半个时辰后,付邀今和图那一同离开了鹰王毡帐。   每句话都得先在脑子里过两遍再掂量着说实在累人,但即便走出了老远,付邀今还是忍不住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事。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老鹰王不敢开罪大儿子,又不愿像往常那样提携二儿子去和老大分庭抗礼,甚至不得已想起了一直被他忽视遗忘的三王子,忍痛割爱,不顾伦理道德亲自把平遥郡主这个美丽的礼物送到三儿子手上。   这样一来,垂涎平遥美色的大王子就会将注意力落到三王子身上,老鹰主再加以扶持,就能继续制衡多方势力,稳定王权和局势。   三王子知道这些埋于和平表象下的波云诡谲吗?察觉到隐藏在父慈子孝背后的肮脏了吗?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看起来莽撞、冒失,像是个年轻气盛的愣头青,可实则一举重新进入老鹰王的视野,兵行险着下了一步好棋。是危急关头被利用也罢,是拎出来当靶子也好,好歹摸到了权力的那扇门,总比继续默默无闻地在底层当奴隶要强上很多。   所以,他究竟是一心担忧有好感的小塔姆,不惜强闯鹰王寝帐;还是处心积虑多年,终于被他抓住翻身的最佳机会,暗度陈仓?   付邀今思索着转过头,就见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图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喜形于色,也不知道这样盯着他看了多久。   “……你,”付邀今感受到了久违而熟悉的头疼。   不等他说完,图那就是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像只疯狂摇尾巴的大型金毛:“小塔姆你终于肯看我了。”   糟糕,想多了,把他平滑的脑子想太复杂了。   付邀今:“……什么?”   “方才在塔格寝帐里……”图那颇有几分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地观察他脸色,“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我半分眼神……”   说到这里,他竟还有一丝委屈,“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再不肯理我了。”   我是疯了吗,当着老鹰主的面和你眉来眼去?是嫌我们脑袋太多不够砍的?   “没有,我没生气。”付邀今轻声道,“怎么会以为我在生你的气?”   “因为我这几天……”图那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到最后只动了动嘴,根本没出声。明明他个头更高,肩膀更宽,站在比他小一个型号的付邀今面前却唯唯诺诺的,还不停地偷偷瞥他,一副少男情怀总是诗的模样。   付邀今心底一阵无语,又有些想笑。   耷拉着耳朵尾巴的图那正委屈着,忽然看到平遥嘴角扬起的弧度,他瞬间又高兴起来,神采奕奕。   付邀今也不讨厌这样的陆离,但有些问题就不能等他自己去领会,需要他摆到台面上讲得明明白白,“图那,你既然要参加冬猎祭典……”   “放心小塔姆,”图那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一定多猎几只漂亮的雪貂、赤狐,给你做围脖裘袄。”   “……”   图那信誓旦旦地说完,抬头一看天色还早,眉飞色舞地看向付邀今:“小塔姆,你上次不是说我烤的兔子好吃吗?我带你去捕兔子吧!”   “你听我说,”付邀今尝试和他交流一下祭典上藏巧于拙与锋芒毕露之间的学问,以及如何在两名兄长之间纵横捭阖借力打力,结果一抬头,图那根本就没听他讲话,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四处张望,“小塔姆你站这儿别动,等我去牵匹马来!”   “……”他痛苦地按住太阳穴。   陆离怎么失个忆把自己失成了这副鬼样子?往常遇到胆敢算计他的人,陆离早就八百个阴谋诡计冒出来,甚至许久之前就不动声色地埋好了陷阱,雷霆手腕压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哪还会在这里:嘿嘿,吃兔兔。   老实人好玩是好玩,但遇上了正事就有点不顶用,感觉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脑子在转一样。   付邀今烦躁地叹口气,也不知道在这个小世界陆离会一直维持失忆的状态,还是会在某个契机下恢复记忆?   图那注意到付邀今情绪低沉,完全不似他这般兴致勃勃,慢慢的,他嘴角的笑容也收了,眸色黯淡下去:“……小塔姆,你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话,付邀今倏然回过神,眼珠一转,对上图那的蓝眸:“没什么,在想吃几只兔子。”   可这回图那竟然没有被他转移话题,沉默几秒,忽然问:“……你是不是在想陆离?”   猛地听到这个名字从图那嘴里吐出来,付邀今感觉有些微妙,就像次元壁垒被打通,西装革履的Alpha陆离和眼前这名男人形象重叠在一起。   他也没否认,只是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图那情绪瞬间更加的低落,步伐也变缓了,慢吞吞地移开视线,“随便猜的。”   提起这个,付邀今忽然想到一件事:“图那,当初在帐里,你为什么张口就猜他是我的情郎?分明他也可能是兄长,熟人,或是别的什么,何况我已嫁与你塔格,你这般出言无忌,我若计较,可要治你不敬之罪。”   图那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因为……你对着我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抿了抿唇,“总觉着语气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有吗?”付邀今真心实意地反问道。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没察觉到底有哪里特别。他又不是真的和陆离情投意合被迫分开,见到相似的人情难自已唤出对方名字。他就是非常单纯的,突然看到长相格外相似的人,脱口而出陆离两个字,仅此而已。   ……付邀今狐疑地看向图那,再一次对这家伙的失忆产生严重怀疑。   到底是不是装的?然后在这里胡说八道给他下心理暗示,搞得他好像多在乎陆离,陆离在他心里有多特别一样。   ——该死的心机黑皮。   图那并不知道他已经在付邀今心中被冠以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标签,他郁闷了一会,但又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态。   不管那名叫陆离的男人究竟是谁,又和平遥郡主有过什么爱恨纠葛,现在平遥人已在赤桓,是他的小塔姆,这就足够了。   特别是等图那把付邀今扶上马,他再长腿一胯,稳稳当当坐在付邀今身后,他简直什么烦恼都不记得了,只觉得精神焕发,豪气满怀,他在此时此刻终于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男人。   图那伸出右手握住缰绳,付邀今几乎全身倚在他怀里,鼻尖甚至可以嗅到小塔姆发丝淡淡的皂香味。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将环抱的姿势彻底落到实处,但就在这时,付邀今忽然皱眉推搡了他一下,回头抱怨:“你胸口的金饰和兽牙好扎人。”   全身沉浸在粉红色泡泡里的图那霎时惊得全身一震,连带座下白马都骚动地嘶鸣一声,“……抱歉,抱歉!”   付邀今困惑地抬头望他,不明白对方怎么反应这么大,想了想又说:“我们换个位置。”   “啊?”   “你坐前面。”付邀今说着就要下马。   图那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见身姿敏捷的平遥郡主轻轻松松转身一跃,人几乎都没有落地就再次上了马,眨眼间就将位置换到了他的身后。   “……”看着平遥郡主如此轻易就完成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图那错愕地瞪圆眼睛,感觉好像一直以来都小觑了这个文文弱弱的女子。   但不管怎么说,他一个人高马大的草原壮汉缩在前面,让一名中原女子抱着他纵马,终究面子上还是不妥,图那尝试夺回主动权:“小塔姆,还是我来……”   倏然,一只手从后方环住了他的腰,温热掌心没有任何障碍地直接贴着他的小腹,而细腻如玉的指尖就搭在腰侧。   图那低头的瞬间腹部一紧,喉结动了动,全身肌肉都不自禁跟着绷紧。他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到平遥姣好的侧颜落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神色淡然,目光平视前方。   注意到他的视线,对方的黑眼珠也转了过来,还微微歪了下脑袋,似乎在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图那晕晕乎乎的,已经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赤裸的后背贴上平遥的衣物,柔软的动物皮毛摩擦结痂的疤痕,还能隐约触碰到那截窄腰的温度,带来酥酥麻麻难以言说的痒意。   付邀今抬脚轻轻碰了下马腹,灵性的马驹立刻在草地上悠哉悠哉往前迈步。   “坐好了吗?我要加速了。”   “啊?”图那陡然回神。   马鞭破空声在耳边响起,载着两个人的白马噌地就蹿了出去。   ……   猎兔子比想象中的要无趣很多,没有挽弓射雁的潇洒利落,也没有肉搏猛虎的威武霸气,只有找到一堆兔子洞设下陷阱,再鬼鬼祟祟走开的猥琐,以及漫长又无聊的等待。   付邀今悠闲地躺在草地上,放空大脑,看图那个傻缺二愣子赤着脚在湖边打水漂,和煦的阳光晒得他全身暖洋洋,嗅闻着青草与泥土清新的气息,他有些昏昏欲睡。   “我应该带猎犬来的。”图那懊恼地说,“它会帮我赶兔子,这样就会抓得快些。”   他精挑细选一块超适合打水漂的扁平石头,兴奋地小跑到付邀今身边,“小塔姆,你也来……”   他倏然放轻了声音,瞳孔微微收缩,平遥郡主已经神色平静地阖上了眼睛,微风拂过他的发梢和睫毛,带着肩头的薄绒轻轻摆动。   图那就像是被海市蜃楼迷惑了心智一般,放轻脚步走过去,缓缓在付邀今身边坐下,俯下身,目光从他的眉,描摹过鼻梁,浓密的睫毛,划至轻微半启的嘴唇上。   四下无人,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偌大的蓝空之下,似乎就只剩下了他和平遥两个人。   她睡得很沉,不会发现的。   图那紧张得掌心冒汗,耳际嗡鸣,眼前的一切都暗了,就只剩下平遥的嘴唇格外清晰,毫无防备,柔软、红润,如春季最鲜美的果实,诱惑他去狠狠咬上一口。   他的手背上绷起筋脉,猛地心一横,不管不顾就要低下头。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倏然抵在他饱满结实的胸前,掌心压住了颗粒。图那就像被按下停止键一样,眼睁睁看着付邀今掀起眼睫,露出底下漆黑清明的双眸。   作者有话说:   坐在马上看01辗转横挪的06(震惊瞪眼):这是什么?   01:这是拆尼斯空夫 第30章   “小塔姆,我,我……”图那难得壮着胆子做件坏事却被逮个正着,吓得呼吸都凝固了,脸颊涨红,吞吞吐吐眼神躲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吵,吵醒你了?”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目光从他写满了心虚的脸移到他的胸膛。匀称坚实的胸肌上沾着透明的水珠,也不知道是腥咸的汗水还是在湖边玩水时沾上的湖水。   方才付邀今做出制止动作时不小心触碰到的地方已经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掩在摇晃的兽牙项链后方,存在感却很强,付邀今看了好几眼才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重新对上图那的眼眸。   “嗯……”他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哑,又慵懒地合上眼,侧过脑袋打算睡个回笼觉。   感觉小塔姆并未意识到两人过近的距离有什么不对,图那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听到付邀今躺在草坪上淡淡地开口:“你的心跳声音太大,吵醒我了。”   图那刚安稳落下的心脏再次悬了起来,差点冲破嗓子口,整个人僵在原地,像只陶偶。   好一会过去,他呼吸放缓,努力平稳躁动的思绪,故作冷静地问:“小塔姆,你不来打水漂吗?很好玩的,我可以教你。”   在图那美好的想象中,他站在平遥身后,虚搂着她的腰,轻握她的手,耐心教她如何使巧劲,平遥或许会笨拙怎么也学不会,也可能很聪明几下就掌握了技巧。两人欢笑着打闹,不经意平遥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半盏茶后,他就看到平遥郡主拎着裙摆一个迅猛冲刺,打出了完美的山路十八弯连绵不断超级绝赞水漂。   “……”   付邀今拍了拍手,拾裙往回走,路过图那身边看他还在发呆,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回去看有没有捉到兔子。”   ——答案是没有。   狡兔三窟,图那设下五个陷阱,按概率学来算少说可以抓到一只半,结果所有的陷阱里都是空空如也,让付邀今很是怀疑图那到三日后的冬猎祭典上只会是丢人现眼。   图那也是一副丢了大脸的憋屈样,努力给自己找借口:“今日太过炎热,兔子们都不肯出来……”   “哦。”付邀今没有揭穿。   “真的,而且兔子肉太少了,都不够塞牙缝,”图那越说越振振有词,“下次我给你逮小羊羔子吃,那肉才嫩呢。”   不用了,光你投喂的这几张大饼就足够塞饱我了。   ……   今日一早侍卫阿努看小王妃被鹰王亲卫请走,急急忙忙就去给图那通风报信,果不其然就差把爱慕小塔姆挂在鼻子上的图那乱了阵脚,沉思一会就冲出帐篷没了踪迹。   阿努生怕他一时冲动做了错事,惴惴不安大半天,却许久不见图那回来,回去执勤又发现小王妃也一直未归。他托人去问,就听看守鹰王寝帐那边的人说图那和小王妃几个时辰前一齐骑马出了大营,至今未归。   这下阿努彻底懵了,好不容易撑到换班赶紧一头雾水地去主营大门那边等人。一直等到太阳西斜,他才远远看到图那牵着匹白马慢悠悠走回来,而小王妃就坐在马上,两人有说有笑的,还在啃果子吃。   图那也看到了他,很是高兴地朝他挥手,等靠得近了还扔他一枚野果。   付邀今利索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和他们一起并肩往回走。   阿努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珠子不停地在图那和付邀今中间来回转动,好不容易熬到付邀今回了帐,他连忙凑到图那耳边:“夏姆玛也听闻你擅闯鹰王寝帐之事,快急坏了,我好说歹说才让她待帐里等你。”   “安心,回去我同她解释。”   “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图那也同阿努耳语了两句,阿努瞬间喜上眉梢:“属实?鹰主当真允诺你参加冬狩?……能顺带捎上我不?”   ……   老鹰王一醒,付邀今的王妃待遇终于落到实处。确定封号,月例,换了更大更华贵的毡帐,仆从配齐,除此之外还给她单设了间小灶,方便善烹调的婢女做些更合口味的中原菜式。   不过平遥郡主带来的那些随从都没有分配给她,而是打散编入了赤桓族的队伍,方便同化。至于婢女,也大多嫁给族里未婚配的勇士,包括曾经那名关系同符邀最亲近,知晓他真实性别的侍女,前些日子还送了喜糖来,哭哭啼啼地担心符邀身份暴露可怎么办。   付邀今让她把心放进肚子里,真要被发现他是个男的,他就揭竿而起改朝换代,掀翻统治自己称王,反正这愚蠢的老鹰族三个王子都不怎么顶用,蠢的蠢坏的坏,不如由他来做首领,然后他就命令全部族人都改信仰为大公鸡,侍奉鸡神。   婢女:“……”   婢女认为自家小主子终于疯了。   ……   隔日一早,付邀今照常出门跑圈,一掀开帐帘,却看到明媚的晨曦下,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刷洗一匹通体洁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马驹。   长过腰际的浓密卷发高高扎起,每挥动一次刷子,男人的背部和腰侧肌肉都会跟着用力,缠着腰胯的长裤布带系得松垮,弯腰或下蹲时甚至可以看到隐约的腰窝阴影。   “图那?”付邀今停下脚步。   “诶,”图那欣喜地转过头来,金属额饰和耳环随之叮当摇晃,“小塔姆你醒了?……你怎么穿这么少?”   付邀今穿着身最简单的无袖衫和长裤,除了喊侍女缝制的皮毛抹额和护腕之外什么装饰品也没有。他的皮肤似乎比初来赤桓时要深上一点,但还是远比其他人都要白,只是显得更健康,更有血色。   “我去跑步。”付邀今说,“你怎么在这?”   “我在帮你喂马啊。”图那笑起来,“这匹马漂亮吧?塔格让我挑匹马给你,我选了好久。你看喜不喜欢?”   付邀今缓步靠近,伸手摸了摸白马的鬃毛。   图那站在他背后,注意到有婢女跟出毡帐,朝她们比了个手势,很快,付邀今肩头就披上了一条绒袍。   “晨间露重,”图那叮嘱道,“别着凉。”   “跑步穿什么披风?”付邀今将外袍摘了,结果下一秒图那就又给他盖回去,“那也待会再脱,先暂时披着。”   “……”付邀今将注意力放回马驹身上,“有名字了吗?”   “没有,你的坐骑当然由你来取名。”   付邀今右手抚过白马光滑油亮的毛发,倏然一笑,“那就叫阿离。”   图那脸上笑容瞬僵,当即改口:“其实它有名字了,叫照夜,你唤别的它很可能不会应。”   “是这样么?”付邀今故意捏了下马耳朵,惹得白马甩了好几下脑袋,“照夜?”   白马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好吧。”付邀今佯装遗憾地叹口气,“那就继续叫它照夜。”   ……   当天傍晚,其余参加冬猎祭典的兄弟氏族陆陆续续抵达主营附近,他们动作麻利地安营驻扎,带着牛羊和珍奇宝物前去拜见鹰王。   主帐内再次设下宴席,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王族。   不知道是不是怕再被气吐血,老鹰王只在筵宴开场时短暂地露了个面,证明他还没死,没待一会便抱恙回帐休息,由各小部族里最为年长的一名首领代为操持后续。   等到大王子和二王子都入座,老首领看着摊在案几上的羊皮卷,倏然问:“图那呢?他怎么还没到,快派个人去催催。”   二王子鄂多闻言有些疑惑,但也只是微微皱眉,甚至还主动派自己手下的人去请三王子来;   大王子贝托这段时日仗着重生嚣张跋扈惯了,当着一众叔伯的面装都不装,直接嗤笑一声:“老阿格,您怎么还没喝就醉了?图那一个野种,这种场合他也配来?”   老首领一看就是坚定的鹰王派系,甘愿为老鹰王当唱白脸的人:“图那也是你塔格的儿子,是你的亲弟弟,为什么不该到场?”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又道:“更何况,他已经鹰主允许参加后日的冬狩,今日筵宴他自理应到场,获知冬狩的各项事宜安排。”   底下坐着的各位小首领里,没一个是真正的笨人,光是听这两三句话就能立刻领会老鹰王的用意。   等到图那到场,这些过往数年从未拿正眼看过他的叔叔伯伯们不说热情欢迎,好歹也没一个给他冷脸。   不同于早晨刷马时建议粗暴的打扮,筵宴上的图那穿得很精神,卷发半扎,眉眼间都是属于青年男性独有的朝气和锋芒。这次他终于好好地穿了件能完全遮住身体的长袍。长袍宽大,但异族风格的皮带恰好将腰身曲线勒了出来,上面还配着把嵌满了宝石的短匕,长身玉立,行走生风。有几个跟随父亲出来看热闹的公主都看红了脸,不知道鹰主家竟然还有长相如此标致的三王子。   付邀今坐在妻室位置上,正无聊着,倏然见图那入座之后偷偷朝他眨眼睛,忍不住莞尔一笑。   没成想这点小动作竟然落到了大王子贝托的眼底,他就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气得狠狠把酒杯往案几上一砸。   付邀今留意到贝托制造出来的动静,缓缓敛了笑,低下头,用垂落的长发遮住思索的神情。   自动解锁的世界源代码昨晚又挤牙膏似的吐出了一段不重要的剧情线索。付邀今急着想知道大王子手里的底牌是什么,智障系统却给他解码了一段大王子上辈子的糟心情史,还是和真正的平遥郡主有关。   上辈子美貌娇弱的平遥一嫁来,大王子就对她暗中觊觎,不同于族人普遍的审美,贝托对平遥这种病弱忧郁的类型毫无抵抗力,内心蠢蠢欲动,几次想要逼迫他这位无依无靠的母妃,但碍于老师苦苦规劝,他需要在外维持宽仁贤德的形象,只得一直忍耐,想着只要等老鹰主一死他继位,平遥还不迟早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但先不提最终他夺位失败的结局,老鹰王甫一归西,平遥便向中原朝廷上书,请求归乡,却没想到皇帝敕令一切从赤桓习俗,即‘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婚姻制度,令她复婚新任鹰主,平遥自知此生归乡无望,竟在老鹰主天葬那日服毒自尽。   付邀今指腹轻轻摸索着碗壁,再次抬起双眸,这一回,他在大王子贝托眼底看到了对她毫不遮掩的垂涎。   重活一次的机遇令他膨胀到了极点,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或许最开始他的心愿只有让母亲和小妹安康幸福,但现在,他想要的太多,贪婪得像只不知饥饱的饕餮。   更关键的是,他也太蠢笨了,竟然把上辈子争权夺位的失败归咎于恩师传授的帝王仁义之道太过保守迂腐,所以这辈子就要由着他真正的本性肆意妄为。   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子才会得出这般结论?   相较将大王子推上王位,达成他的心愿以此消除执念,付邀今更推崇他已经执行过一次的绝望值方案,让大王子重蹈覆辙,发现重活一次掌握先机仍旧无法改变必败的人生,从而绝望离去。   不过扶持二王子上位也有一个问题,付邀今至今仍不清楚大王子眼高于顶的底气从何而来。若是日后想与二王子合作,就需要尽快解锁相关剧情,谋求应对之法。   当然,其实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更加大胆的Plan C……   ……   出乎意料,除了从头到尾摆着张臭脸之外,整场筵宴结束,大王子都没有再折腾出什么动静。他完全无视了两名弟弟的存在,对三王子礼节性的敬酒恍若未闻,只自顾自地和宠妃调笑,二王子在旁边搭了两句话他更是直接出言讽刺回去,气得二王子也没了好脸色,筵宴一散场他就阴沉着面容拂袖离去。   付邀今随着其余王族妻妾一同起身,抬眸先看了眼被醉醺醺的老首领抓着手腕不放的图那,再一侧眸,就对上了大王子贝托势在必得的淫邪目光。   “……”付邀今很是糟心地敛了眸,眼睛脏了。   他想做什么?为什么这么自信?   付邀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一夜过去,直到隔天日上三竿都是风平浪静。   老鹰王把三王子图那推出来这件事竟然没有引起一丝波澜,大王子既没去老鹰王帐里愤然打闹,也没有找理由再给图那一顿鞭刑,他那边简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悄无声息。   然而越是安静就越是诡异,付邀今想要提醒图那千万小心,但整日下来图那都不在家,说是昨夜被老首领留在帐里细细叮嘱,就没把他放回来过。   付邀今这边受老鹰王特许冬狩随行,要准备行囊,竟然一直没找到见面的机会,等再次看到图那的时候,都已经是冬狩大典的当天。   赤桓族不愧以鹰为图腾,以鹰神为信仰,每名参与狩猎的勇士脸上、身上都画了鹰神图腾的彩绘,头顶佩戴羽毛,胸前悬挂兽牙链。整齐排列的狩猎队伍上空,满是盘旋的鹰隼,皆是由族人驯养的猎鹰。   大王子贝托和二王子鄂多骑着马,候在整条队伍的最前端。贝托向来以勇猛善战示人,光裸上臂肌肉虬结,身上抹了油,也画满花花绿绿的图腾彩绘;鄂多相较而言喜静,穿着整齐的绒袄猎装,背长弓配弯刀。   但二人无一例外肩头立着鹰神赐予他们的雄鹰,这是他们高贵的王族血脉象征,两头鹰都是器宇轩昂眼神锋利,被喂养得膘肥体壮。   草原上温差大,朝阳初升时还有些冷,付邀今披着厚厚的绒裘,戴上了兜帽,灰兔毛围脖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又明亮的眼在外面。他抚了抚身下因为人群太拥挤有些躁动不安的白马照夜,抬起头,寻找图那的身影。   忽然一阵马蹄声靠近,付邀今心有所感地转过头,就见同样盛装打扮过的图那骑在马上,牵着猎犬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小塔姆。”   付邀今目光落在他眉心和眼角的赤色火云纹上,额饰是太阳冠,颈部戴着镶有红宝石的金项圈,胸膛、腰腹和后背绘有金白红三色的鹰神图腾,手腕到肘部系着皮革防护断指手套。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在胸口两侧穿了环,中间佩戴一条细长璀璨的金链,随着马蹄起落轻微摇晃,反射着明亮的金属色泽。   这是只有部族里最年轻、最骁勇、最俊美的战士,在重大场合才会佩戴的装饰品。   可付邀今并不知道赤桓族的这一习俗,他视线震惊地落在那两处,又错愕地抬头对上图那的蓝瞳,然后再次控制不住地向下。   作者有话说:   01:我……(疯狂搓脸 第31章   后续图那具体都同他说了什么,付邀今都有点记不起来,他被那条该死的金链搞得非常不在状态,等到回过神来,图那已经拍马跑去了队伍最前方,而他掌心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镂花鎏刻小袖炉和一副貂绒手套。   正式出发之前还有饯行仪式,奉上牛羊肉给高空盘旋的鹰,年龄最长且德高望重的老首领端着碗在每个部族派出的勇士代表头顶洒下清水,还有四五个打扮得像巫师的男男女女在旁边跳大神祈福。   见周围人都虔诚地低头祈祷着,付邀今也不好表现得特立独行,双手兜在袖子里靠捧炉取暖,垂下脑袋打起了瞌睡。   等狩猎队终于礼毕出发,他都睡完了一觉,迷迷糊糊的又想继续睡。   同行的女眷大多乘坐挡风的马车,一边喝茶吃瓜果一边聊天,只有少数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女将同男人一样骑着骏马,身后也背着长弓利箭,豪情地打赌她们捕到的猎物绝不会比男人们少。   付邀今也被归属于巾帼一列,骑在马上被冷风吹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二王妃马车经过,对方掀开帘给了他一个白眼之后,他忽然察觉自己陷入了典型的思维误区。   他平遥可是矜贵娇弱的中原‘公主’啊!为什么要搁这苦哈哈地骑马?   想明白的瞬间,付邀今立刻让随行的婢女去打听打听哪家车厢里还有空位,捎他一个,没想到过一会目光清澈的婢女回来,竟然把他引到鹰王唯一的公主即大王子亲妹的马车里。   小公主莫名其妙对他还颇有好感,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美女,吩咐下人给他奉上茶水点心,还非常努力地尝试和付邀今搭话。   付邀今不忍冷脸缄默让一个可怜的小女孩伤心,咽下一块非常废牙的肉干,同她现编了个中原凄美爱情故事,成功把小公主感动得眼泪汪汪,哭得悲痛欲绝。   见她哭得太惨,付邀今实在不落忍,又新编了一个结局更加悲惨的万径人踪灭式爱情故事,终于将小公主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扑在侍女怀里直哽咽。   欺负完小姑娘,无情渣男噙着笑抿了口热茶,忽然听见车厢外传来图那的声音。他疑惑地抬手掀开车帘,一缕垂落肩头的乌黑长发顺着微风飘出窗外,玛瑙眉心坠和流苏簪花步摇轻微摇晃,在阳光照耀下,他的睫毛趋近于浅褐色,一眼没见到心目中的那个人,有些疑惑地将脑袋探得更靠外些,左右寻找。   忽然,一枝花别在了他的鬓角边,付邀今回过头,就见图那骑着马从马车后方出现,笑得格外灿烂,“小塔姆。”   165岁的簪花小伙付邀今沉默了一瞬,目光不受主人意志地下移,却发现图那已经摘掉了胸前的细链,连金环都取了。除此之外,其他复杂繁重的佩饰也摘了大半,只留下狩猎必备的扣带等,轻装简行。   “……”   付邀今有些失望地冷下脸,摘下鬓边的花别到图那耳边。   表面20岁,实则996岁的簪花大伙图那依旧是笑嘻嘻的,突然从身后抓出来一只还在蹬腿的兔子,喜气洋洋道:“小塔姆,看我捉到了什么。”   这支冬狩的队伍里早就有人忍不住开始比试捕猎技巧,沿途射雁猎兔的比比皆是,图那也终于履行了他和平遥的约定,为他心爱的小塔姆逮只兔子吃。   “哇,是小白兔。”车窗口忽然又冒出来一颗小小的脑袋,她抬头看到是图那,连忙怯生生地喊了声三哥,想退回去,但眼珠又不舍地盯着那只兔子不放。   付邀今抬眸和图那对视一眼,无奈地向他摊开了手。   图那紧张地后退,“我,我答应烤给你吃的。”   “那你倒是把烤好的送来,”付邀今也很气,“或者抓只丑点的,非要抓这么只雪白的,哪个小姑娘能拒绝?”   图那委屈巴巴,不肯松手。   付邀今悄声安慰他:“等半夜你再偷走烤了。”   “……”   半盏茶过后,小公主如愿抱着白兔抚摸它柔软的绒毛。   在她的心目中,付邀今的形象已经从美女晋升为仙女,等在狩猎区外围扎营的时候,她竟然还闹着母妃想要和小塔姆的帐篷相邻,方便再去找平遥听故事。   大王妃略带歉意地朝付邀今笑了下,温言细语让小公主不要去打扰平遥郡主,但她也没有态度坚决地拒绝女儿的请求,甚至在综合考虑下隐约流露出点头的意愿。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王子贝托大步走了过来,听到妹妹的请求,皱起眉,直接说她胡闹,“不是说好了住我那边?毡帐都扎好了。”   “可是小塔姆……”   大王子很不耐烦地指挥着手下让他们赶紧把王妃和公主的行囊搬走,但他却没急着离开,反而走到付邀今身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靠近,丝毫没有被这人壮硕的体格和逼迫感极强的眼神吓到,寸步不让。   等到两人面对面站立,付邀今竟然还比贝托高上两公分。   贝托也有点嫌平遥郡主太过高挑,但一看到她的脸,这些小瑕疵就显得无伤大雅。他站定之后泰然自若地舒展两肩,似乎是想要展示他雄浑的肌肉,嘴角还挑起了一个自认很是潇洒俊逸的邪吝笑容。   付邀今疑惑了好几秒才陡然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在勾引他,那一瞬间,他有种眼睛里进了沙子般的刺痛感,扭过脸转身就要走。   但贝托可不想放过这个无依无靠的美丽女人,直接伸手去拽她的手腕,甚至有趁着四下无人直接把她抱进帐中的冲动。   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碰到付邀今,他的手腕就被一只铁箍似的手焊在原位,图那寒着脸挡在付邀今身前,手背用力到崩起筋脉,眼神阴冷,“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付邀今看着他冷峻的侧脸,默默将准备反击的手收回袖里,继续捂他已经没什么温度的鎏刻小火炉。   贝托被掐得脸都红了,抽回手怒骂道:“杂种!你竟敢对我动手?”   图那伸手将付邀今挡在自己身后,目光掠过贝托投向他的身后,倏然大声唤道:“二哥!”   付邀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到鄂多缓步朝他们这里走过来,身边还围绕着一堆王族子弟,他微笑着和贝托、图那和平遥一一打了招呼,明明私下不知道都闹成什么样,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面子上居然还维系着兄友弟恭的表象,其乐融融。   当着众人的面,贝托无法再对图那发作,只好吃下这个闷亏。他留下一个阴狠的眼神,什么话也没说便快步离开了。   鄂多长袖善舞,和图那以及平遥郡主短暂寒暄之后便又继续和其他王族子弟增进感情去了。   很快付邀今的身前就只剩下了图那一个人,但他也无法久留,急着去狩猎队那边组织参加今夜的第一批围猎。   “他们都说两天先猎点獾子、刺猬、野羊什么的热热身,那些没什么意思,我打算明天直接组织人手进山打野猪,”图那兴奋地舔舔唇角。白马照夜嗅到熟悉的气味,在一旁用脑袋拱他手,还龇着牙嚼图那的衣摆。   “可惜不是夏季,不然我找狼窝洞给你掏只狼崽子回来,让你养在身边,等长大了保护你,省得再有不长眼的家伙打你主意。”   谈及擅长的领域,图那的话都变多了,“想要打野猪必须进深山,明天我一大早就得启程,或许来不及和你道别,估摸着最早也要到后日傍晚才能回来,到时候用野猪牙给你磨吊坠。”   兔肉还没吃上,这又给他画上野猪牙的大饼了。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疲惫不堪,你倒是精神得很……商讨完了早点休息。”付邀今无奈地看着这只容光焕发的黑皮大狗子……虽然他被图那说得也是热血沸腾,非常想一并参与进去,就算是跟在后面猎点傻狍子也好。   “知道了。”图那大幅度地上下点头,一副我最乖乖超级听话的样子。   “捕猎途中注意安全,和你一起的人都可信吗?”付邀今不得不阴谋论起来。因为他总感觉大王子临走的那道眼神背后有点说法,要是派个内鬼在图那身边潜伏着,等到了深山老林里突然使点阴招,图那这蠢货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都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图那笃定道。   “……万事都要留心。”付邀今委婉地说,不便直接妄加揣测他的发小。   “你才是要注意安全。”图那又反过来嘱咐付邀今,“不行我把阿墨留给你吧,它机敏得很,帮你守夜。”   阿墨是图那豢养的那只细犬名字,听到这句话付邀今非常无语:“你把猎犬留给我,然后上山用你的鼻子闻野猪在哪是吧?然后你跑前面围截野猪?你去咬野猪屁股?”   图那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不用担心,要是你不来我能直接把大王子胳膊卸了再装回去,保管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付邀今叹口气:“赶紧走吧,看着你就来气。”   “……那我真走了。”图那心中极为不舍得望着他,一步三回头。   刚走出去不到十米,忽然又想到什么快步跑回来,从裤子里摸出一包蜜饯果脯塞到付邀今手上,然后才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   夜里。   星点烛光照亮床头一隅,四周静谧无声,付邀今披着绒袍侧躺在床上对着烛火看话本。   婢女也都退下了,付邀今不喜欢留人值夜,直言晚上不必伺候,让她们早早回下人帐中睡下。   他翻过一页,伸手从叶片上摸来一块野果干,小口小口地咬着,再喝上一口温茶。倒不是他吃相多斯文娇贵,也不是他多珍惜图那对他的情谊,实在是这果脯酸得他牙倒,又知道这玩意难得不忍心浪费,才不得不这么一点点这么抿着吃。   杯中的茶很快又冷透了,付邀今将盖在身上的披风拢住身子,偷懒不穿袜子赤着脚下床,从保温的草垫里取出暖水壶,给自己添上热水,又快步往回跑。   毡帐外一开始还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远处极具穿透力的狼嚎和不知名鸟类干哑的啼鸣,逐渐的,耳际就只剩下了付邀今一个人浅淡近无的呼吸声。   他打了个哈欠,话本才看到一半就莫名的困倦,明明时间还早,只是前半夜。付邀今又取过一枚酸得要死的果干,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该不会图那在蜜饯里给他下安眠药了吧?   《勇猛継子夜襲美貌の母》   付邀今轻笑了一声,他的帐篷扎得远,和图那的帐篷恰好一南一北,对方想要大半夜横穿整个冬狩营区避人耳目地潜过来也不容易。   也不知道是谁规划的扎营区域,把他和图那分这么远……好像就是蠢货大王子贝托,非要给自己单独划一块,图那鄂多分一起,就差把兄弟不和写脸上……   困意上涌,付邀今脑子也有点转不动了,话本更是一点读不进去。他强撑着看向不远处浅浅摇晃的烛火,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坠阖上。   又一杯茶水从泛着热气到逐渐冷却,毡帐里的烛光终于熄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寝被摩擦声音过后,帐里再没了动静。   没有火光的深夜,营地里伸手不见五指。赶了一天的路,大多数人都早早地歇下,准备迎接明日一早的围猎。   空旷的原野上,呼啸的风带走了许多可疑的声音,在厚重被褥中沉睡的人一无所觉,几句梦呓过后,他们在暖意中再次深陷梦乡。   忽然,一阵骚乱从远处传来,伴随着什么慌乱的喊叫声。   等叫声靠近了,更大了些,才逐渐变得清晰——   “走水啦!”“快来救人啊!”   冲天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片草原,浓烟滚滚直冲云天。无数族人从梦中惊醒,穿着亵衣亵裤随便披裹着什么就跑出帐篷,再被烟雾呛得弯腰直咳嗽。   图那在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掀开帐篷帷幕,无需抬眼便能看到远处连绵的火势,警惕地皱起眉头。   隔壁的毡帐前方站在二王子鄂多,他的随从正同他耳语,剧烈摇晃的火光在他脸上打下界限分明的阴影。   图那看向鄂多的时候,鄂多也恰好将目光转向他,那双琥珀色的眼幽森诡谲,暗藏深意,光影明灭之间,他的唇角似乎在笑。   少倾,他快步走向图那,等离得近了,阴影导致的错觉消失,鄂多眼神中是明晃晃的担忧焦虑,嗓音也充满忧愁:“老三,那个方向,好像是小塔姆……”   话音未落,图那瞳孔霎时收缩,脸上满是错愕。   犬吠声更响亮了,像是鼓点,一下一下打在他的心口。   他猛地冲了出去,朝火势最强的地方拔足狂奔。在他身后,猎犬阿墨吠叫着挣扎了几下,倏然回头一口咬断颈绳,也大叫着跟着主人跑远了。   鄂多注视着细犬的背影眨眼间便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微微眯起双眼。   他同站在身后的属下低声笑了一声,“这条狗,倒是忠心。”   ……   越靠近火情,周围的人就越乱,哭声喊声混成一团。巡逻队已经组织起了取水救火的队伍,但是最开始起火的那几顶帐篷火势实在太大,他们根本连靠近都难,只能先挖隔火带,将火情尽量地缩小在一定区域内。   一路上,图那几乎感知不到疲惫地奔跑着,不敢有片刻停歇。他不停告诉自己不会这么巧合,平遥一定、一定……一定还活着。   她一定被救出来了,也可能恰好起夜避开了大火,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但一直等到他找遍了四周,甚至看到平遥身边那个婢女正在抹泪哭泣,都没有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听说最初的起火点就是小王妃的寝帐。”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声音,像是同图那隔了一层膜,隔了一层雾。   “小王妃喜欢秉烛夜读,又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可能是睡得太死,不小心打翻了烛火……”   “哎,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小塔姆不会死。   图那无意识地往前靠近,被侍卫拼死拦在滔天的火焰之外。他的双眼都被火光照红,看着平遥所在的那顶毡帐已经被巨焰彻底吞噬,神色一片茫然。他就这么呆愣地站着,任凭细犬咬住他的裤脚,死命向后拖拽,倏然褪去血色的嘴唇翕动,喃喃出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名字:   “……付邀今?”   作者有话说:   01:诶,你爹在这呢   06:…… 第32章   通身漆黑的细犬不断大声吠叫着,吵闹刺耳,终于唤回了主人的注意力,图那低下头,看阿墨压着飞机耳,焦躁地绕着他转圈。   他回过头,看到几名侍卫正在尝试安抚一匹受惊的骏马,马驹昂首嘶鸣,全身雪白的毛发熠熠生辉,几乎能照亮这个漆黑的夜晚。   “照夜。”图那快步走过去,不顾侍卫劝阻强行接过他手中的缰绳。   出乎意料,在他靠近之后照夜竟然逐渐安静下来,只是仍旧焦躁地刨动着前蹄。   细犬没有继续狂吠,它安静下来,伏低身体嗅闻着地面上的气息,照夜不断左右甩动的马尾打在它的脑袋上,细犬甩甩耳朵,又仰头在空气中动了动鼻尖,忽然转身朝一个方向快速跑去。   图那当即翻身上了马,攥紧缰绳一踹马腹,照夜竟也似通晓主人意愿一样,追在猎犬阿墨后面一路疾驰。   滔天烈火被他们抛诸脑后,阿墨越跑越偏,慌乱嘈杂的人声也渐渐消失,图那勒马回首之时,发现已经跟着猎犬跑到了明天他准备集结队伍上山的小道上。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马蹄铁踩踏枯草碎石的踱步声,和狗鼻子不断嗅闻的声音。   图那有些后悔出来得太冲动,也没拿个火把什么的照明,此刻除了已经完全被远处熊熊烈火盖住光亮的圆月,根本没有任何看清周围情况的手段。   忽然,一道极为轻微的摩擦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那处窜起一抹星星点点的火光。有一道黑影缓缓从比人高的草丛深处站了起来,用火折子点亮了手中的小油盏,在细犬兴奋的连续吠叫中轻声问:“图那?”   图那脊背挺直地坐在照夜身上,调转马头,缓缓敛去眼底的关切之情,随后身姿利落地一跃而下。   草地并不平整,他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中,对上了付邀今沾满了泥灰的脸。   图那来得匆忙,仅着亵衣亵裤,上衣的系带还是松垮的,大片棕褐色胸膛裸露在寒风中;付邀今看上去跑得也很临时,长发粗糙地用一根树枝挽在头上,里面还掺杂着一点草籽树叶,赤裸着脚,但至少身上还披着件厚厚的斗篷,没在这冰冷的夜里冻出个好歹来。   就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直到付邀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将原本挂在嘴边的称谓咽下,换成了另一个名字:“……陆离。”   那双深邃多情的蓝眼睛里多了一丝促狭,一个图那从未有过的笑容逐渐出现在他的脸上:“付教授可真敏锐,我还一句话没说,怎么就看出来了?”   “……”光是听到这熟悉而做作的腔调付邀今头就开始疼了。   陆离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连鞋都来不及穿?”   “穿鞋的话,动静太大。”付邀今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有人给我下安眠香,然后进我寝帐放火,发现我不在床上之后还试图将我找出来强行灭口。”   陆离没再继续嬉皮笑脸,严肃了神色压低声问:“谁的人?”   付邀今掩在斗篷中的手缓缓摸出了一枚令牌,上面刻有赤桓文的贝托二字。   “他?”陆离微微挑眉,“不可能,他没道理杀你,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有别的意思,犯不着动手。”   “但令牌是真的。”付邀今说,“我杀了一个,另一个逃走了。”   陆离沉吟数秒,倏然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这老大怕是要替他亲爱的弟弟背黑锅了。”   “你觉得是鄂多干的?”   “你死了,就他最受益。”陆离慢条斯理地拢了拢大敞的上衣,“鄂多知道他目前的势力不足以与贝托抗衡,就想跟我合作对付他。但又怕我左右摇摆,再以同样的方式搭上贝托这条线对付他,暗中壮实自己,所以干脆弄死你嫁祸给贝托,让我和贝托彻底不死不休。”   付邀今垂眸看了眼手上的令牌,收回袖里:“他倒是胆子大,也不怕东窗事发,你和贝托联合起来弄死他。”   “怕就怕贝托的手也不干净,”陆离语气凉薄,“一开始我就觉得各氏族的驻营区域规划得有点问题,扎帐篷的时候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晃,关键是我还闻到了火油味……怕是一开始要走水的地方根本不是你的毡帐。”   付邀今思索道:“……该不会贝托是想要烧死你,结果鄂多借刀杀人,把火引去了我那边?”   “谁知道呢?”陆离不置可否地笑笑,“反正天亮之后,该有的‘真相’和‘证据’就全摆在台面上了。”   简略分析完目前场上的局面,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陷入了诡异而尴尬的沉默之中。   陆离恢复了记忆,付邀今却感觉和他之间的距离更疏远了。   他的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了一个对比,如果站在这里的男人是图那……   ——那他大概会秒踩鄂多设下的陷阱,然后撸起袖子就向大哥拼命。   一个二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什么呢?”陆离忽然出了声。   他的目光落在付邀今冻紫的手指上,抬手接过对方手中的油盏。   付邀今立刻将冻得快没知觉的右手收回斗篷里,“没什么……”总不能说在腹诽你。   “你在想图那,”陆离意味深长地说,“是不是?”   “……”付邀今抬起眼,停顿几秒才勾起唇角,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陆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眯起眼睛:“对着图那喊陆离,对着陆离想图那……小塔姆玩得花啊,双重替身。”   “……你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失忆了?”付邀今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陆离也没故意吊着他,如实回答:“是真的。强行进入剧本小世界,世界核心会为了自身的稳定性,将我完全塑化成跻身的那个人,我会拥有他的全部记忆。这时如果贸然强加我原本的记忆,很可能会造成精神错乱,分不清现实,所以我寄存了本体的记忆,同时设置了一个关键锚点。当触发锚点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件事,然后选择在合适的时机恢复记忆。”   付邀今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自己有一份特殊记忆,但是不选择恢复记忆?”   “废话,你要是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你敢贸然接触吗?”陆离说,“万一是巫师的邪术怎么办?”   “……原来也不傻。”   付邀今这句话没有主语,但陆离莫名其妙就听懂了,他不满地挑了下眉梢:“如果将我放置在赤桓族这个大环境下,真的作为三王子长大,我就会成为图那,他的人设是小世界根据我的数据量身定制,你觉得他真的是个傻子吗?”   冗长的沉默之中,付邀今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可说不准。   关键陆离还没办法辩,他拥有身为图那时的全部记忆,根据过往的种种表现来看,确实像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行了,人都快冻硬了还有功夫在这里挤兑我。”陆离吹了个哨,唤回在旁吃草的照夜,“回去吧,今晚估计不会再出事了,早些休息。”   “你打算把我安置到什么地方?”   “还能是哪?我帐里啊。”陆离理所当然地说,“不然你想睡哪?”   “我可是你的母妃,你是被你父王推出来当靶子的异族混血,好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明天一早我从你寝帐里走出去,算怎么回事?”   “算我们母子感情好。”   “……”   聊起身份问题,陆离可就不困了,他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故意逼近付邀今:“小妈,前段日子和继子不清不楚的感觉怎么样?图那是傻子,我可不是,你那眼神——”   “我什么眼神?”付邀今坦然地站在原地回视过去,“我还想问,你不惜强行突破世界之树的阻拦,也要违规进入小世界,是来做什么的?监督我是否正确遵守世界管理局的人道主义精神?”   两个人半斤八两。   陆离敛起笑,自知‘理亏’地抿了下唇:“我这不是……一时冲动么?难得交到个朋友,就是有事耽搁了三天没立刻去找你,结果就给我留言两年之后再见?这谁能接受?”   “怎么,怕我来不及回来,赶不上你的一千岁大寿?”   陆离:“……”   陆离怒道:“两年后我也才九百九十八岁。”   一秒后他又补充道,“不对,事实上我才八百九十六岁,中间那一百年是因为我……算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   付邀今确实听不明白,怎么有人越活越年轻的,锦鸡妖还有这种功能?上次见面九百九十六岁,眨眼过去就八百九十六岁了,是不是再见面陆离就只剩九十六岁?   他抬手抓住照夜的马鞍,试了两下,这回是真有点踩不上去。   付邀今也懒得在陆离面前逞强,非常直接地转身看向他:“抱我上去,腿受伤了,使不上力。”   闻言陆离瞬间蹙眉,“怎么不早说,还一直站着?”   “小伤而已,主要还是腿冻僵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陆离利落地打横抱起,送上了马背。随即陆离也长腿一跨坐到了他的身后,胸膛紧紧贴着付邀今的后背。   一只坚实的胳膊收在他的腰间,似乎是担心付邀今掉下去,固定得很死。付邀今忍不住反手握住陆离扣在他小腹前的手背,“也不用搂得这么紧,我不至于——”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陆离另一只手解开了他的斗篷,把自己也给一并盖进去,然后重新在他领前打结,而付邀今严重怀疑陆离抱得这么紧是怕他拒绝分享斗篷从而采取的强制措施。   “……”   拢在暖和斗篷下的陆离小幅度舒展了一下四肢,握住付邀今更加冰冷的手一起搓揉,还把脸埋在他肩头左右蹭了蹭,“我也快冻死了,这鬼天气,昼夜温差怎么这么大。”   “……”   付邀今很疑惑他为什么之前会觉得和陆离之间有距离感?   哪有什么距离感,他都觉得过于拥挤了,他要窒息了。   既然陆离做事这么我行我素,付邀今也彻底不同他客气,放松身体向后靠,把陆离柔韧温暖的胸膛当做了免费靠垫,回去路上舒服得差点睡着。   陆离也没有真的混不吝到把平遥郡主堂而皇之带进自己的寝帐,他悄悄抹黑带着付邀今钻进了侍卫阿努的帐里,还恰好阿努和同帐的人都爬起来去救火了,帐篷空着,两个坏人二话不说霸占了可怜小侍卫们的床,还不要脸地用人家辛苦烧好的热水和木盆。   付邀今都把脏兮兮沾满泥的脚放进水盆里了,才后知后觉地问:“这该不会是阿努的脸盆吧?”   “……没事,大不了回去我赔他三个盆。”陆离慷他人之慨非常熟练。   等到放在更亮堂的光源下,撩起裤腿,陆离这才看到付邀今的小腿上都是交错纵横树枝草叶割出来的细小伤口,他的脚底也被尖锐的石子划伤,其中有一道伤口还挺深。   因为怕骤冷骤热生冻疮,一开始盆里倒的是凉水,等过了一遍再换成温水,最后才是热水。   陆离在帐篷里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个饼,拿热水泡泡就往嘴里塞,两三口就吃掉大半,等到最后一点了才想起帐篷里还有个付邀今,假惺惺地问他吃不吃,得到否认答案之后立刻就塞进自己嘴里。   他拍了拍手上的粉,搬个小马扎坐付邀今对面,等他泡完脚身上终于有了点暖意,从怀里摸出之前还是付邀今给他的伤药,将付邀今的脚放到自己膝盖上,垂下眸,安安静静地给他伤口上涂药。   帐篷内安安静静,就连烛苗也乖顺地立着,不闪不摇。付邀今低下头,注视着陆离的一举一动,看他温热的手指动作既稳又轻柔,将药膏均匀涂抹在他的伤处,带来一丝凉意。   付邀今心尖莫名有些发痒,倏然心念一动,开口道:“陆离,我有个想法……”   “我拒绝。”陆离头也不抬地说,放下付邀今的一条腿,勾勾手指,示意他把另一条腿伸过来。   付邀今从善如流地把脚搁上去等人伺候,“我还什么都没说。”   “就你这张破嘴里还能吐出什么?”陆离戏谑地抬眸瞥他一眼,“无非就是工作,既然是工作,那就没什么好听的,我拒绝工作。”   ……该死,被他完全看透了。   作者有话说:   996岁的年轻小伙06喊出了拒绝996的口号! 第33章   “你不工作,来这里做什么?”付邀今尝试用歪理压迫陆离,“来这里就是要工作。”   坚决拒绝加班的陆离义正辞严:“我来这里是为了和我新交的朋友欢聚一堂,而不是义务加班。”   “你不加班,你的朋友就不能和你欢聚一堂。”   陆离爽快地把付邀今的脚往床上一丢:“那就不要这个朋友了。”   “……”   他正得意于自己的妙语连珠,准备起身,衣领却倏然被人一把攥住。   付邀今单手撑在驼绒毛毡简单铺就的床上,倾身逼近,一头乌黑长发随着动作从肩头倾泻而下,有几缕墨丝滑进了陆离敞开的领口,若有若无地触碰他的锁骨和胸膛。   “陆离……”付邀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以一种诱哄的语气问:“你就直说吧,有什么条件?”   “……”陆离没说话,喉结滚动,深邃的蓝色眼瞳中逐渐浮现出强烈的攻击性。他仰视着付邀今,目光如有实质地描摹过他开合的嘴唇,这张脸比付邀今真正的面容要更柔和一些,但眉眼间那股锐利高傲的劲儿从未改变。   “我已经排除了帮助贝托达成心愿的方案,如果你能帮我,我就不必去和想要我命的鄂多虚与委蛇,”付邀今平静地陈述着他的思路,“陆离,我想让你当鹰王,让贝托意识到即使重来一世,掌握未来、操控先机也依旧无法称王。没有二王子,还会有三王子,他注定与王位无缘,从而消除执念。”   陆离啧啧两声:“你好残忍哦小妈。”   “……”付邀今不想被陆离破坏气氛,顿了顿继续道:“上次你的条件是让我假扮你的男友,我们合作得很愉快。那么这一次,我又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愿意帮我?”   垂钓者抛下诱饵,稍微后退了些,让湖面看起来清澈而安全,静待鱼儿上钩。付邀今在毛毡毯上坐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些,要和陆离真心换真心。   但陆离不是什么呆头鹅,他是一条狡猾的游鱼,长着细密的利齿。他仰着头,还给付邀今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怎么才会帮你,这是你要思考的问题,付邀今,是你来想如何才能说服我,而不是把问题抛过来,由我来开条件。”陆离心思敏捷,在意识到主动权掌握在他手上的瞬间就明目张胆地待价而沽。他笑容乖张,说出口的话更是戏谑又气人,“……毕竟我人微言轻,怎么知道在付老师的心目中究竟价值几何?”   “……”   付邀今闭了闭眼,恨得牙痒,又有些想笑,有种‘事态果然会这样发展’的预感。   阴险狡诈的陆离哪那么容易对付,又不是傻狗子图那……图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裸着个上身在那里色诱他,要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诚然对付邀今来说,陆离的帮助并不是完成任务的必需品,他有很多其他方式达成目的,顶多麻烦一点,多费时间,再遭一些罪。   亦或这种时候直接扭头就走,将陆离晾着置之不理,打压他的嚣张气焰。这家伙觉得无趣了,也就不会像只开了屏孔雀的一样在这里几哇乱叫,惹人心烦。   ——可是同样的,收下陆离的挑衅,与虎谋皮,对付邀今而言也是一种乐趣。   陆离的胡搅蛮缠,他也不是纯粹只觉得厌烦,反而……乐在其中?   “陆离,”付邀今忽然开口,“你设下的锚点是什么?记忆恢复的锚点。”   “……怎么突然问这个?”陆离有些防备地看着他。   “你不是想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价值吗?我也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价值。毕竟你口口声声说来这里是为了找我这个朋友,朋友向你求助,你又百般推脱。”   陆离有些不耐烦地移开视线,也可能是由心虚伪装的不耐烦,“这是两码事,你不要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见他不正面回答,付邀今就已然对答案有了猜测。但他就是要坏心眼地逼迫陆离亲口说出来,“你要是不讲,那我就去查世界源代码。”   说着他就五指在空中一划,亮出管理员屏幕。陆离连忙扑过来一把攥住他的手熄灭了悬浮屏,脸上满是被抓住了把柄的不爽。   他沉默了几秒,而后才淡淡地说:“我把你设为了锚点,当你叫出我名字的时候,我就会瞬间明白我就是陆离。”   虽然在这之前付邀今就猜出了大致答案,却没想到真正的答案比想象中的还要直接。他噎了下,本来想要试探的话咽回去,变成愤怒指控:“那你还装?‘陆离是谁,你的情郎吗?’装傻子装得像模像样?”   “我这不是触发锚点的瞬间有点恍惚,又想掩饰异样随口一说,”陆离没什么诚意地解释道,恶人反而先委屈起来,“后面那两次就是想逗逗你……再说我一开始都没认出你,你长得大变样……”   “你的长相不也变化很大?”付邀今扯扯他的卷发,又用目光暗指他的深色巧克力榛果皮。   陆离低头看了眼自己,倏然一笑:“你更喜欢哪一种?是Alpha的我,还是混血的我?”   付邀今的答案早已注定:“都不喜欢。”   “都不喜欢?”陆离挑起一边眉梢,明显是不信,“真的?”   “真的。”   “行。”陆离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副‘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治你’的表情。   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意识期间一直攥着付邀今的手腕。陆离垂眸看了一眼,默默地松开,却在下一秒被付邀今反握住,没用力,只是轻轻地扣着。   “你不是想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价值……?”付邀今低头用双手将陆离这只手掌的五指一一展平,指腹从掌纹划到每一个指节,又在陆离想要合拢右手回握住他的时候强硬地阻止。   在对方略带困惑的目光中,付邀今倏然抬起了眼睫。   昏暗摇晃的烛火下,一双璀璨的金色瞳徐徐摆脱阴影的束缚,如同跃出地平线的晨曦,摄魂夺魄。   他就这么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一点一点捧起他的右手,微微伏下身子,将脸颊凑到了他温热的掌心之中,垂下眼睫,安静地磨蹭了两下。   这是喜宴当日,老鹰王想要付邀今为他做出的姿势,以归顺者的姿态,折腰臣服。   但就从陆离瞳孔收缩倒吸一口凉气的模样来说,究竟最后会是谁臣服于谁,还远没有定论。   付邀今如愿得到了想要的反应,再次抬眸,就看到了陆离眼底浓稠到快要滴出来的侵略性,他看到了付邀今上扬的唇角,知道这个动作背后是不怀好意的引诱,但他却像着了魔一样地朝这双唇俯首,又猛的回神停下动作,挺直脊背扭过了头。   付邀今眼底的笑意更深。   男人,果然都一个尿性。   虽然他也是男人……他确实也是一个尿性。如果陆离愿意躺在床上敞开上衣,让他随意玩弄那对巧克力奶,他可能也是差不多这种受到刺激的反应。   想到这里,他看向闭着眼睛正在平复心情的陆离——   如果手玩过了还能再用脚玩……   付邀今皱紧眉头,将这些无关杂念摒除脑海。   两个各怀鬼胎的带恶人面对面地沉默不语,许久后,陆离大致是平静下来了,冷冷地瞪付邀今一眼。   “勾引我是吧?”他的语气听起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够下作,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啊付老师。”   “叫小塔姆。”付邀今笑着说,“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都换世界副本了还念着上次的事情?易感期闹得不过瘾?”   “当然不过瘾,”缓过劲的陆离脸皮厚了不止一倍,再没了当初连夜搬家写下‘抱歉’纸条的羞涩。   “你想要我任劳任怨地加班,这么简单地蹭一蹭可远远不够……而且重点是我对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很感冒,还是你本体更合我口味一点,你再怎么费尽心思地勾引我,也差那么点意思。”他游刃有余地挑了起来,“要是这个俯首称臣的动作由付老师来做,我肯定就着了道,等到回过神来都已经和你睡过了,吃人手短没法赖账,也就不得不帮你的忙了。”   “做什么梦,我没打算为了工作献身。”付邀今直起身,眼瞳中非人感极强的金色也随之消失,变回了黑瞳。   “你本体是什么?”这回轮到陆离好奇了,“金色眼睛?”   “乌鸦。”付邀今张口就来,“喜欢收集各种亮晶晶的小石头。”   “金乌?”   “就是乌鸦,非常小心眼,惹急了我会在你头上拉屎的那种。”   “……”   ……   大火烧了一夜,在隔日太阳升起之后还时不时炸出点火星。   冬狩的行程暂且搁置,后勤事务官统计了损失,因为发现得还算及时,起火点又处于下风口,只烧毁了以小王妃寝帐为中心周围的六座毡帐,损失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看着底下人呈上来的羊皮卷,二王子鄂多面不改色地抬眸看了眼坐在他对面,正端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抿的平遥郡主,以及端坐在她身边的三王子图那,垂下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老首领坐在主座,听完属下关于昨夜大致情形的陈述,微微一笑,“无人员伤亡就好,小王妃真是福泽深厚,竟然恰好出帐躲过了火势。”   大王子贝托坐在一旁,着急问道:“小塔姆,昨夜究竟是什么情况?”   闻言,鄂多也抬眸看向失踪了半夜又忽然出现的平遥公主。   付邀今放下茶杯,满怀歉意地说:“是妾起夜不慎打翻了烛台,又未曾察觉便出了寝帐,等到意识到之时,不想已酿成大祸。” 第34章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图那连忙先一步为平遥郡主讲话:“无碍,只是损失些身外之物,不打紧的。”   如若确实只是失手打翻烛台,以平遥的身份,也难以治罪。   “确无人员伤亡?”二王子鄂多再问了一次,得到了巡检使肯定的答复,“仅有一名婢女于救火中不慎摔伤,其余无一人伤亡。”   鄂多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看上去神色于寻常无异,但付邀今却准确抓到了他眉心那点微不可查的纳闷。   ——纳闷昨夜他手下一名死士彻夜未归,回来禀报的那人说是和王妃一同葬身火海,但王妃还全须全尾地活着,连头发丝也未燎着半根,他的死士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王子贝托也挺着急,等集议一散,他立刻单独找到巡检使,低声问他:“可有在火场里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巡检使不明就里地摇摇头:“少鹰主,一切正常……不知您的意思是?”   贝托面色焦躁:“……总之,再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禀报。”   他也很纳闷,纳闷他分明还没来得及派人纵火,营地怎么就莫名其妙走了水,到底如平遥所言的那般是个意外,还是人为?   更纳闷的是,昨夜他有两枚私令失窃,至今也未曾找到。   两名少鹰主当然不会知道,那名死士的尸首已经被付邀今和陆离埋在了上山狩猎的那条小道上;   至于大王子私令,一枚被付邀今拿走藏了起来,一枚还在鄂多的手中,也不知道会被拿来做什么文章。   上辈子,大王子贝托听从他老师的劝解,克己复礼,用仁义道德和实政一点一点证明自己的实力,却没想鄂多暗中使了各种阴险手段笼络人心,甚至趁贝托领兵在外,老鹰王病重之时,矫诏把持朝政。   重生之后,他认为鹰王苟延残喘的时间太久,他的行事也太过谨慎,这才给了鄂多壮大实力的机会,所以这辈子他提前就将野心摆在了台面上,想趁鄂多还未站稳根基之前将他彻底击溃。   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认为二王子会按部就班地照上辈子那样行动,却没想到他的改变掀起蝴蝶的翅膀,让二王子也改变了他的行为模式。   即使目前鄂多的根基不够稳固,不如大王子继承王位来得名正言顺,但他也有一定数目的支持者,对上贝托不是全然没有一争之力。既然贝托突然犯病将敌视摆在了台面上,他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被摁着打,所以立刻就开始了反击。   按照常理,付邀今应该谁也不帮,静静坐在高处看着两位王子斗得死去活来,然后根据局势走向为重生者选择一个合适的结局。但他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偏向,他要推三王子图那登上王位,而这位混血的奴隶王子才是真真正正的毫无根基,刚从奴役身份脱离,懵懵懂懂地踏进了权利的漩涡,付邀今需要大王子和二王子继续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还需要老鹰王继续半死不活地待在王位上,给予图那发展自身势力的时间。   所以他将一场有预谋的刺杀伪装成了意外,将已经搭在弦上的利箭不容置疑地抽了回去。   现在情况未明,两名王子都隐约感觉事情超出掌控,只好暂且各退一步,等探明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   等到了下午,耽搁了大半日的冬狩又再次按照原计划继续举行。   付邀今被安排进新的毡帐,远远看着陆离笑眯眯地振臂一挥,带着他的众小弟们一头栽进了深山老林里。等到再见面已经是隔日的夜里,一群大小伙子满载而归,那气势跟平定中原了一眼,隔得老远就能听见他们的喧哗声,惹得每个帐篷里的人都披着外套点了烛出来看,发现还真让陆离猎回了他之前就吹嘘过的野猪。   隔着人群,陆离朝付邀今得意地歪了下脑袋,还给他展示手中的野猪牙。   付邀今觉得幼稚,比口型道:我上我也行。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幼稚。   大王子贝托一整日下来都没什么收获,傍晚挽弓射雁三箭还都射歪了,但又不甘心落了下成被图那抢去全部风头,冷嗤道:“不过是一个得不到鹰神祝福的杂种,空有一身蛮力,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大哥……”鄂多似乎是想劝他,却见贝托直接拂袖而去,半点也不给他面子。   鄂多好脾气地回头朝图那笑了笑,又问:“老三,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离微笑道:“当然好,二哥。”   ……   付邀今在帐中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到蜡烛都快燃尽了才看到陆离一个鬼鬼祟祟的侧身,钻进了他的毡帐中。   这家伙也不客气,跟来到自己家一样,上来就一口气喝完了付邀今摆在毛毡毯旁的茶水,又饿死鬼一样把旁边的点心全塞嘴里,再直接对着水壶嘴往嗓子眼里灌水。   “你是三天没吃饭吗?”付邀今无语地在床上坐正。   “差不多吧。”陆离毫不在意地用手背一抹嘴,“在山里基本没怎么吃东西,那肉干又硬又老,得用刀刮沫子下来吃,馕也干得要死,泡水都泡不软,吃一块嗓子剌到明年。”   付邀今哑然失笑,“辛苦你了。”   “本来打算回来之后好好洗个澡吃顿饭睡到明天下午,结果一上来就被鄂多拉过去玩心眼,”陆离坐到付邀今的毛毡床上,两腿盘起,“折磨完我的身体,又折磨我的灵魂。”   “你们都聊什么了?”   陆离似乎是真的累了,也懒得再和付邀今继续动脑子,往床上一倒,闭上眼全身上下只剩下嘴皮子在动:“翻译过来就是,我的母亲是中原人,我又没有得到鹰神的认可,我注定无法登上王位,但若是我站到他的阵营中,他可以允诺我无上的财富和权力……他还说——”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勾起个坏笑,“还说看出了我喜欢中原和亲来的公主,承诺待他成为鹰王之后,就将平遥郡主许配给我,让我来收继你为妾室。”   “你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感恩戴德地答应了,愿为二哥效犬马之劳。”   付邀今点点头,觉得这个答案非常符合图那二缺的形象,陆离演傻子果然有一手。   “我的事可都办好了,那你呢?付邀今。”陆离仍旧侧躺在床上,睁开眼,用手撑起下巴,嘴角噙着一抹笑,“你的条件,到底想好没有?”   付邀今冷若冰霜地说:“没想好,先欠着。”   “没劲。”陆离咕蛹着翻了个身,也没有要下床的意思,好像是打算夜宿于此。付邀今从后方推了他一下:“回去睡,现在我的婢女每晚一定会来看我一眼,生怕我再不小心失手打翻烛台,若是发现你在这就不好了。”   陆离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他:“付邀今,你前天还勾引我来着,死活扒着我的手要我摸你,现在床都不让躺了,翻脸不认人!”   付邀今脸颊上不自禁浮现一抹绯红,他并不是一个能在情爱中游刃有余的人,当时会做出那么大胆的引诱行为也是气氛烘托到了那里,他不愿在陆离面前表现得太过被动。   两人你来我往地交锋,一切水到渠成,但现在定点被陆离拿出来品鉴,还添油加醋故意抹黑他的行为,付邀今的心脏就有点受不了,气急败坏道:“真想跟你调换身份,你来当这和亲公主,我来做三王子争权夺位。”   “好呀好呀。”陆离喜上眉梢,巴不得现在就和付邀今互换皮囊来穿。他转过身,伸手搭在付邀今腰间,掐起嗓音尖声细气道:“官人~奴伺候您歇息吧……”   “……”   “有话好好说,你拿刀做什么!”   ……   冬狩营地起火的事情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老鹰王的耳中,等到狩猎祭典结束班师回营,付邀今一口气还没歇着就被召进鹰王的帐里,于是又将前些天编的瞎话又完完本本给鹰王复述了一遍。   付邀今曾想过要不要将真实情况告知鹰王,表现出他和老鹰王一条心,以此来获得鹰王的信任。或许日后鹰王会交付他一些权柄,想要利用他女子的身份来完成一些明面上男人无法完成的事,这样付邀今行事会自由很多,也就更容易帮助三王子图那成事。   站在老鹰王的立场上,也是希望他在位期间三名儿子能相处融洽或是互相制衡,要斗也等他死了再斗。至于谁能赢……三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感觉鹰王若是身体健康些估摸着也想全杀了,再生小的,没有任何偏向性,所以他们的利益没有冲突,确实可以合作。   但平遥郡主的身份太敏感,年轻漂亮,又是中原人,勾得老鹰王的两个儿子都魂不守舍,若是再加上一个有野心有脑子,想要染指权力与地位,老鹰王估计都睡不着觉,第一个容不得的就是他。   毕竟王位传给哪个儿子至少都是他的儿子,但万一被一个中原来的女人掌握了实权,百年后赤桓族指不定就降了中原。   “说起来,妾陪嫁里有一本医书,是从皇宫中的一名老太医手里得来的,”付邀今倏然转移话题,他放下茶杯,“里面记载了许多固本培元、益寿延年的针灸之法,妾看不懂,或许可以让曾为医女的夏姆玛试一试,为鹰主保养身体。”   从毡帐里仍旧闷热的温度来看,这么多天过去,老鹰王的身体仍未有所好转,沉疴难愈,可以推断出赤桓族医对他的病症根本束手无策。   老鹰王似乎有些嫌弃地摇摇头,“你们中原的针灸之术,无甚大用。”   “试一试,又不碍事。”付邀今诱骗道,温声细语,“最希望鹰主好起来的人,非三王子莫属了。”   老鹰王瞥他一眼:“你倒是属意他。”   付邀今面不改色:“妾只是想活命罢了。”   “……”   ……   当天晚上,陆离再一次熟门熟路溜进付邀今毡帐的时候,就见他坐在案几前,正对着烛台手握毛笔埋头写着些什么。   陆离好奇地凑过去,就见付邀今正在绞尽脑汁现编一本医书,各种穴位图都是临时赶制的。   听完付邀今的打算,陆离抽了抽嘴角:“你这是想让我妈直接把老鹰王扎偏瘫是吧?”   “我也是懂一点医术的,”付邀今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医学内容。”   陆离皱紧眉头,看不太明白,唯一得出的答案就是:“……字还挺好看的。”   付邀今低头继续赶稿:“没什么正经事就别来闹我,我得连夜写完给你妈妈送过去。”   “什么叫没有正经事?我可是来讨债的……”   “还没想好,不知道给你开什么条件才能让你帮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陆离待久了,付邀今的脸皮也练厚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反正你现在也上了我这条贼船,和二王子密谈便等于掺了浑水,可没那么简单全身而退。不行你报警把我抓起来?”   陆离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赖皮鸟,倒也没生气,只是意味深长地勾着唇角,一副‘准备找机会干一票大的’的表情,非常危险。   付邀今看得瘆得慌,真是怕了他了:“祖宗,要不你今晚在我这儿睡?床铺好了,被窝也是暖的。”   对于付邀今突然开窍,自荐枕席的行为,陆离既惊喜又满意,他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旋即飞快脱掉衣服钻进了毛毯里,拍拍身旁空位,“快来,我给你看一样大宝贝。”   付邀今背对着他埋头编书,充耳不闻。   陆离乖巧翻阅枕边的话本,耐心地等了小半夜,等得哈气连天意识模糊,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把话本砸付邀今背上:“臭乌鸦,你该不会是一晚上都不打算睡觉吧?”   见陆离总算回过味来,付邀今忍着笑翻过一页纸,笔尖点墨,“我早就说过我要连夜写完医书,留你睡觉是不想侍女辛苦暖好的床浪费,你自己想哪儿去了?”   “……”   身后倏然一冷,付邀今回过头,就见床上已经没了陆离的身影,毡毯上只留下一个睡过凹陷的痕迹,而人已经负气离开了帐篷。   付邀今无奈地把落在地上的话本捡起摆好,坐回案几前继续胡写一气,但很快他的思绪就飘散出去,担心走神写错,只好暂且停笔起身休息一会。   抿了口茶水,付邀今忽然忍不住轻笑一声。   该死的心机锦鸡,这么一言不发地离开,搞得他都有些负罪感了……   ……   过了几天,付邀今寻了个机会找到三王子的母亲阿夏,小声与她细致商议他的想法,并且将笔墨刚干的医书交给了她。   在图那听闻平遥郡主被老鹰王传唤,强闯寝帐的那一天,阿夏就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也有往上爬一爬的野心,见平遥郡主竟然是支持三王子一派的,又是感激又是担忧。   “这是宫里御医传下来的医书?”阿夏小心翼翼地捧着珍贵的纸张,低头翻阅。   医书付邀今特意做旧,还踩了几脚,但还是散发着新墨的味道,不过阿夏或许是有些紧张,没有注意到异常,只确认了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问:“王妃,我若是按照上面的法子为鹰主诊治,该不会把他给治好了吧?”   赤桓族排外,重用混血的三王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鹰王真康复了,图那觊觎母妃一事,一定会被秋后算账。   陆离没忍住笑了一声,特别是他知道这本书完全是付邀今瞎编的,结果得到阿夏一记恼羞成怒的瞪视。   “不会,”付邀今说,“这里面的内容治标不治本,只是能帮鹰王多拖一会,其余也是于事无补。”   阿夏松了口气,“那我试一试。”   “别担心夏姆妈,”付邀今轻拍她的手背,“以后你每次为鹰王保养身体,我都同你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听着平遥郡主耐心的宽慰,阿夏紧张的情绪逐渐平静,她现在是真心喜欢这个俊俏又有主意的闺女,再看自家儿子,虽说坐得老远,除了一声笑之外再没开过口,但目光却从始至终一直黏在平遥身上……要是这俩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好了,自幼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哪会有如今悬殊的身份差异,为了活命机关算尽。   ……   又过了大约七八天的时间,阿夏自认准备完毕,头一回带着她的九针包进了鹰王的寝帐。   原本她还非常紧张局促,在她的印象里,老鹰王还是那个健壮而强大的男人,但撩帐一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再想到她和图那半生疾苦全是因为这个煞笔男人……   回头和眉目温和清秀的平遥郡主对视一眼,阿夏操起针噶的就扎了下去。   事后付邀今是这样与陆离描述的:“我都担心夏姆妈直接把老鹰王扎死。”   让你来面圣,不是让你来刺圣。 第35章   听到付邀今的实况转播,陆离也是笑个不停,感慨自己的便宜母亲还颇有几分血性。   “对了,我的二哥交代了一件事情,虽然是吩咐给我的,但感觉就是想让我转述给你,”陆离说,“老鹰王手里有一枚族徽,我听着大致类似于传国玺的功效,只有得到族徽信物的王子才能得到鹰神的庇佑,是正统继位者。他要你探明族徽被老鹰王藏于何处。”   “偷来给他?”付邀今皱眉。   “这倒没有,他只是想知道族徽在哪。”   “想知道族徽在哪,不就是随时打算去取?”付邀今沉思着说,“没安着什么好心。”   陆离想到了什么:“……听说今日针灸结束,老鹰王整个人红光满面,饭也难得多用了许多?你可别真把他治好了。”   “放一百个心,”付邀今冷漠地放下茶杯,“活不了。”   陆离微微一笑,“行,那工作交接到位……”他吃完碟子里最后一口点心,拍拍手,“那我先走了。”   就在他走到帘幕前之时,身后传来一个沉稳平静的疑问声:“今晚要留宿么?”   陆离没有掩饰脸上的诧异,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感:“你,要我留下?睡觉?”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陆离一边往回走,一边摊开双手自证清白,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付邀今没揭穿他,只是慢条斯理地脱下披在肩头的裘袍,在陆离‘你一定有问题’的眼神中掀开绒毯,缓缓躺了进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做?”陆离警惕地问,“闯祸了?这个世界崩溃了?”   “……”床上的男人平躺着闭上眼睛。   “难不成是仙人跳?”   “闭嘴。”付邀今无奈地睁开眼睛,“要么脱衣服躺下,要么穿衣服出去。”   陆离大概就等着付邀今被他逗到暴躁发脾气,听到付邀今凶巴巴的声音,他全身都舒坦了,笑眯眯地弯腰凑过来,“小妈,脱了衣服给不给摸啊?”   “不给。”   “就肩挨着肩,纯睡觉?”陆离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还在瞎撩拨,“那多没意思。”   “没意思就回去睡。”付邀今开始后悔自己脑子一热的冲动行径。   “付邀今,我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陆离单膝跪在毛毡床上,危险地捏住他下巴,逼迫付邀今抬头直视自己,“突然喊我留宿,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明白了。”   “……”付邀今沉默了几秒,如实回答,“上次玩文字游戏晾了你一晚上,你负气离去,感觉有点亏欠你。”   “所以就喊我来和你在床上楚河汉界地平躺睡觉,摸都不给摸?”陆离惊了,“你怎么脸这么大呢?”   “不然呢?”付邀今胸口无端浮现些许火气,缓缓眯起眼睛,嘴角却与真实情绪全然相反地勾起一抹笑,只是稍显疏离,“陆离,哪有朋友之间把摸放在嘴边的,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一边说什么拿我当朋友,一边又频频越界,举止轻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陆离敛了表情,沉默地垂下眼。   草原上的冬季寒冷难捱,古代的保暖方法落后又单一,往往睡前准备多少汤婆子,盖多少层毛毯,睡到后半夜付邀今都会被冻醒,这具身体天生素质差,体寒,四肢冰冷。今日劝服自己开口让陆离留下,还有一大原因是陆离的身体火气旺,听说每天晚上他要是多盖两床毯子都能热醒,付邀今还想着陆离和他睡同一个被窝里给他暖暖身子——毕竟是朋友,抵足而眠又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几句不在预计之内的话语说出口,竟然将场面搞得如此尴尬。   毡帐内安静了许久,付邀今还是禁不住心软了,想随口说点什么给陆离一个台阶下,缓和彼此的关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先出了声:   “抱歉,是我的问题。”   付邀今心尖一悸,眼睫如受惊的蜻蜓翅翼一般微微颤栗,抬眸看向陆离。   天气已彻底入了冬,饶是总爱打着赤膊的三王子也套上了貂裘厚衣,一头长卷发绑成半披肩,他单手撑着额头,眉眼间隐有落寞和难堪,“是我没有处理好感情,我……”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我在这个小世界有一段时间处于失忆状态,在那段期间,我作为图那确实对你产生了爱慕之情,恢复全部记忆之后还是有点混乱,错把‘他’对你的喜爱当成了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冒犯的行为,抱歉,给你带来困扰了。我确实是将你看做朋友的,也非常珍惜这段友谊,不然也不会特意追过来,希望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一定会区分好小世界得我对你的爱意以及我本体对你的情谊,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吗?”   “……”付邀今沉默地听完陆离的反省,一直没有说话。   “如果我日后再有未分清情感,行为越界的时候,”陆离垂着眼睛,“你也可以提醒我……”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付邀今是真的有些费解了。   同一个以退为进的招数用两次,就不怕玩脱吗?   他狐疑地对上陆离的眼睛,透亮的蓝眼珠里满满都是无辜和愧疚。   总不能是真的?   可万一确实是真心话……   付邀今感到棘手至极,不明白他怎么就被这么个麻烦的家伙缠上了。   短暂的思索之后,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想到当初陆离装图那的时候那骗过所有人的傻子样,就知道他嘴里的话一句都不能信,不管是正逻辑还是反逻辑,越去思索他言语背后的深意就越容易掉进他布下的陷阱里。   付邀今将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倒回最初,非常直接地问:“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你还想让我留下?”陆离意外地问。   “嗯,太冷了。这些天我后半夜都会冻醒,指甲都是紫色的,感觉再这样下去手脚都要生冻疮。”付邀今一点也不想十根手指和脚趾都青紫得像萝卜,还奇痒无比。   陆离大致明白了他就是个人肉暖水袋的作用,为了‘弥补他给付邀今带来的伤害’,他非常规矩地脱下外袍,穿着亵衣亵裤躺进厚重的毛毯里,如传教士一般正面平躺,双手交握至于小腹前,向鹰神展示自己坚决不越雷池一步的决心。   如果有什么不礼貌的行为,全都是图那的错,和他陆离无关。   信誓旦旦,天地可鉴。   ——如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付邀今没有躺在陆离怀里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把陆离的手从他裤子里拿出来,起身,眼角不经意看到陆离胸前两边不一样大。   “……”   是我玩的吗?什么时候?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付邀今想了想,以人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想玩的是图那,又不是陆离,有什么关系?   找到了合情合理的借口之后,他直接伸手狠狠拧了没被玩弄过的那一边,听着陆离倒吸一口凉气的嘶声,披衣下床,徒留陆离可怜巴巴地抱着一对痛痛的巧克力奶满脸无辜。   ……   有了阿夏七日一次的针灸疗养,老鹰王的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两个月后的一天甚至不经外力辅助自己下了床,颤颤巍巍地站着,吓得伺候的婢女们乱成一团。   他对阿夏的喜爱也因此一日甚过一日,时常当着众人的面反省自身年轻时眼界太浅,拘泥于身份与民族仇恨,错过了这么一个好女人。   当然,从中原带来医书的平遥郡主也少不了赏赐,三王子图那也受到重用,得到部分实权,帮着处理政务。   陆离日渐繁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减少了与付邀今见面的次数,也与母亲阿夏分帐居住,与之相比,他最常出入的反而是二王子鄂多的毡帐。   老鹰王的康复对鄂多来说并不是一个坏消息,他原本就是想徐徐图之,靠经营笼络其他各个氏族来壮大自身实力。因为他自知老鹰王虽然明面上偏向自己,实则内心一直更属意大儿子贝托,觉得他勇敢守序,善于纳谏,还拥有不俗的军事才能,只是近来大王子忽然原形毕露,行事激进疯癫,这才惹得老鹰王厌弃。   若是鹰王能活得再久些,将权力重心更多得朝他这一派系倾斜,日后再与大王子抗争,他也能有更多拿得出手的力量分庭抗礼。   唯一迟迟没有得到进展的反倒是付邀今负责寻找的族徽,老鹰王自身体日渐衰败之后就将它藏得严密,身边人就连最得信赖的亲卫都不知道他藏到了哪里。   付邀今每次借针灸一事进入寝帐都在暗中观察,思忖老鹰王可能将族徽藏到了何处,但一直无果。   “不行随便拿个什么伪装一下,中原不还出了个萝卜雕的玉玺么?”陆离不甚在意地问。   鄂多暗道杂种就是杂种,面上却还是和煦地笑道:“此言差矣,我们的族徽刻有鹰神图腾,受鹰神庇佑,蕴藏神力,有呼风唤雨之能,只有拥有族徽的王族血脉才能继承大统,否则都视为来路不正。”   陆离不是很信这种封建迷信,但想起鹰谷王族血脉鹰神赐福一事,也没有反驳:“那怎么办?总不能跑到塔格寝帐里一阵乱翻吧?”   鄂多皱眉思索一会,含糊略过了这个问题,“……我再想办法。”   ……   陆离忙得脚不沾地,还得和鄂多这个蜂窝煤虚与委蛇,和他相反的是付邀今,最近这段时间清闲又放松,除了晨间雷打不动地跑圈练剑增强体质外没什么事情可做,关键体质还没增强,隆冬半夜还是会被冻醒。直到陆离一次偶遇他国匠人,花重金让他们给付邀今搭了一个帐内篝火保暖系统,付邀今终于能热得在毡帐里直摇扇子。   虽然和大王子关系很差,但付邀今却和他的亲妹小公主相处得却十分融洽,又因付邀今帐里暖和,小公主时常带着阿姆做的点心来找他玩,再听点能把人嗓子哭哑的绝种爱情故事。   这些点心付邀今一般只留下一小半,剩余的都让婢女转交给陆离,陆离也不客气,吃得一干二净,碟子也不洗,原封不动地退回来,有一次还塞了封信在里面。   付邀今谨慎地将这沾了油渍的信件飞速藏进袖里,思考中途有没有人会看见,又等到侍女们都退下之后才小心地展开,发现上面写了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有点干巴了。   之后小公主再来送点心付邀今再没给陆离分过一口。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再持续几个月,至少坚持到来年入夏。   万万没想到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刚开春,以为自己身强体壮和这个季节一起焕发第二春的老鹰王不听劝阻,非要出门遛弯,结果一时不察摔了个大跟头,把自己又摔回床上去了,而且情况比之前还要更加严重。 第36章   事发突然,鹰王倒地不起的时候,三名王子之中只有二王子鄂多一人身处王营,其余两位皆在百里之外。   今年的冬季本就格外的漫长,又接连闹了两场雪灾,游牧民族土地贫瘠,资源稀缺,常年缺衣少食,冬季更是粮食短缺,族内爆发饥荒,没东西吃他们就只能仗着武力强能征善战,骑着马拿着刀去抢去劫。   概因入冬前赤桓族收了中原不少的‘嫁妆’,今年冬他们的铁骑没有再踏过长城,而是由大王子贝托领兵去了更西边的地方,和另一支频繁入侵骚扰他们牧区的戎族干了起来。   当然,赤桓也没放过中原这头大肥羊,商议决定派三王子图那领了兵马去交涉,让爱囤货的好邻居再支援点粮食给他们这个爱囤枪的睦邻友邦。   老鹰王逞强摔倒,磕到后脑勺当场昏迷,付邀今得知此事的瞬间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距图那率兵赴中原边塞城池征粮才过去二十天,从两国边境到赤桓王营单程少说要十五日,而且他手下的兵马数量少,主要是给他讨粮壮个声势,不是真去打架的。   可大王子的军队返回却只要五日,若是日夜兼程,时长更是再减半,且都是跟随他多年的精兵强将。   至于二王子鄂多,人虽然就在王营,手中却没有军队,只有一支护卫队,再加上直属于老鹰王的亲兵卫,若是大军压境能勉强打点配合苟延残喘。   整个冬季贝托都处于一种一点就炸的暴躁状态下,因为觉察到事态走向并不如他期望中的那般发展,一切都和上辈子相去甚远,失控感令他脾气愈发的差,就连一直尊敬有加的老师再提起建议也被他再三呵斥,终是失望地不再多言。   如果老鹰王三日内醒不过来,付邀今直觉贝托一定会反,先前这人就早想动作,被内部、外部各方力量压回去几次,目前再听闻老鹰王大限将至,鄂多又是唯一陪在身旁的儿子,他肯定忍不下去。班师回营途中若是察觉有异样,就直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攻进王营。   鄂多也是这样猜测的,但他想的比付邀今还要深一层,他并不想让老鹰王再活下去了,概因这段时间图那势力膨胀的速度太快,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威胁。   之前他费尽心机送钱送人暗中笼络其余氏族,希望他们拥戴自己成为下一任鹰王,但只是短短数月过去,这些原本倾向于他的氏族里有近一半态度变得暧昧起来,他们开始观望三王子这支新起的实力。鄂多不明白,图那一个血统不纯又未得到鹰神承认的杂种,这些氏族是疯了吗,竟然认为他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但有时候鄂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图那的母亲也是赤桓人,是血脉纯正的赤桓王子,那他和老大贝托对上图那全无一争之力。   这老三善骑射、善猎,有顶尖的政治才能,善于笼络人心,听闻军事层面也有一定的见解,又有一副绝好的皮囊,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二十年太会演,鄂多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威胁,但现在随着老鹰王的扶持,图那逐渐锋芒毕露,即使他承诺归属于自己一派系,但鄂多认为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若是再给图那时间继续发展下去,血统论一定会被他彻底打破。   所以老鹰王该死了。比起知根知底的老对手大王子贝托,鄂多更不想对付日后羽翼丰满起来的三王子图那。   ……   鹰王昏迷,按规矩所有妃嫔包括未出嫁的女儿在内都需要进入鹰王寝帐,跪侍一旁,为其日夜诵经祈福。上次付邀今因病逃过一劫,这回身体健康,甚至几个月来小臂大腿都锻炼出了薄薄的肌肉,在劫难逃。   但阿夏身为三王子的生母,近来因为医治鹰王有功,月前就被封了妃位,也该前来帐内一同祈福,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付邀今连续一天一夜都被困在毡帐内,一开始还算正常,但等帐外看守的侍卫换了一个班之后,便以礼数为由严格她们要求不得随意进出,连向外传个话也不允许。付邀今知道这是出自二王子鄂多的手笔,也诧异于鄂多的势力竟然渗透到了老鹰王的枕边,表面上控制大王妃,实则连他也一同防了进去。   等到了第二日,他便故意激怒同样在帐内待得厌烦的鄂多生母二王妃,让她传命出去,令阿夏进帐内一并跪侍,得知侍卫请不来人还差点大闹起来。   过了许久,直到二王子鄂多才亲自来到帐外与母妃解释,二王妃这才恍然大悟,重新回到帐中瞪视付邀今,一脸的差点被你这狐媚子骗了去,还故意拿身份压付邀今,使唤他做事。   付邀今充耳未闻。   他知道鄂多已经开始行动了,想必大王子贝托那边也收到了消息,不日王营内必将大乱,等这场仗打完,成王败寇,谁还听你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沦为阶下囚的女人刁难。   二王妃自来捏惯了软柿子,还没碰过平遥公主这么硬的石头。大王妃比较佛系不爱争抢,从不触她眉头,阿夏身份卑微,被她磋磨几次之后成天绕着她走,只有平遥郡主从来到赤桓那天起就成日碍她的眼,就是从没找到机会折折她的性子。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再三指使平遥倒水对方就当没听见,二王妃直接起身走过来,伸手就要扇平遥一耳光。   付邀今安安静静地半垂着脑袋想事情,但就和头顶长了眼睛一样,二王妃手刚伸出来,他就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冷若冰霜的眼瞳抬起,五指用力一握,痛得二王妃失声大叫。   “来人,来人!”二王妃捂着快要折断的手腕大喊道,“给吾把这个大不敬的中原女人拉出去,掌嘴二十!”   有侍卫听到声音撩开帘幕走进来,又为难地退出去请示二王子,显然是早受过叮嘱鹰王寝帐内出了任何事情先禀报他。   没过一会鄂多疲惫地出现,没有顺着母亲的意愿责罚付邀今,反而冷着脸要求二王妃老实待着不要使性子惹是生非,随后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气得二王妃脸色铁青,寻了个角落跪着生闷气去了。   从始至终懦弱的大王妃都一言不发,连头也没有抬,反倒是小公主一直睁着滴溜圆的眼珠子不停地看来看去,见到付邀今轻描淡写两句话就在跋扈的二王妃面前取得胜利,越发觉得平遥姐姐厉害极了,比她只会忍气吞声顺从塔格的母妃聪明且有城府,于是便悄悄地挪到付邀今身边跪下,想要同她亲近。   付邀今倒也没有纯在寝帐里跪着发呆,他想到了那枚族徽的事情,现在正是寻找的好机会,遂不停地找机会在毡帐里晃悠,一会腿酸了翻翻那个,一会腰疼了转转那边,小公主也有样学样地跟着他乱逛,可直到最后也没发现类似于族徽的藏匿处。   “小塔姆,你在找什么呀?”小公主好奇地问。   “鹰神族徽。”付邀今也懒得瞒着她,反正都要造反了,他不信等陆离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从边境赶回来不跟着打。   “哦,我知道那个,”小公主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形状。   在这一瞬间,付邀今倏然灵光一现,想到往往小说剧情里,重要的线索都来自于一个边缘角色不经意的言语,‘她’出现的频率不高,一两句话带过,且作用不明,那大概率就是作者安插的伏笔,用于某些关键时刻来提醒主角,就像此时此刻小公主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重大祭典上,塔格会拿出来祈求鹰神护佑。”小公主如实说道。   “……”   付邀今不死心:“那你知道鹰王把它放哪了吗?”   小公主摇摇头:“不知道。”   付邀今:“……”   他果然不是小说男主,没那么好的运气光环。   翻找半天无功而返,付邀今只得又坐回去,继续守着老鹰王等他睁眼。   等到第四日,鄂多已然将准备逼宫造反摆在了明面上,鹰王寝帐被他派兵团团围住,就诊的医官进来之后也不再允许离开,摆明了就是软禁。   另一边,贝托的军队也暂且驻扎在了王营不远处,虎视眈眈,就等探明老鹰王究竟是否还活着,随时准备进攻。   至于三王子图那,这家伙失踪了,不说留在王营中他麾下的势力联系不上他,就连付邀今动用管理员账号也找不到这人,原因无他——   两人没加上好友,高傲的灭世部06号管理员至今还是拒绝添加好友的状态。   有一瞬间付邀今有动用本体力量,把在场人都杀光,然后自己称帝,再将贝托关牢里折磨他直到自尽的欲望。他承认他有这种想法很久了,要不是上头有监督部看着,他可能早就这么做了。   等到了第五日凌晨,外界总算传来一些动静,是兵刃相撞、厮杀怒吼与马蹄踩踏的声响,就连地面都在为之震颤。   两名王子僵持了五天,终于打了起来。   在这五天时间内,一同赶来王营的还有二王妃一脉的氏族,孤注一掷将宝压在二王子身上的部分氏族,以及纯粹的鹰王派系氏族。事实上,前面这帮人其实也是来造反的,只有后面这一小波人真心想来清君侧,但算算老鹰王估摸着也没救了,准备等两位王子打起来之后浑水摸鱼、见风使舵。   他们这群人与王营留下的兵马形成里应外合之势,想要包夹大王子的军队。贝托一看情况不妙,也顾不得王营内到底什么情况,连夜挥兵发起进攻。鹰王死了最好,他名正言顺杀进王营诛杀叛军,鹰王要没死,就让他赶紧死了,然后再诛叛。   鹰王寝帐内乱成一团,侍女们和医官都吓得瑟瑟发抖。二王妃也有些焦虑,仪容也顾不上打理,披头散发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大王妃搂紧女儿安抚她,不断虔诚地祈求鹰神的保佑。   至于小王妃……他在找东西吃。   两军交战之后可能人手不足,都没人送饭了。付邀今寻遍寝帐,最后十分大不敬地将祭祀给鹰神的瓜果肉干都薅走,不计前嫌大方地和众人分享,但除了他以外无一人有胃口。大王妃还难得拧眉同他起了争执,说怎么能吃鹰神的贡品,会遭到神明谴罚的。   付邀今在这里关了五天,得不到陆离的任何消息,但也知道等他出去就是和所有人翻脸的时候,懒得再装什么温顺恭谨的中原公主,冷笑一声:“鹰神?祂还不敢责罚我。倒是你们,什么都不吃的话,待会逃命都没力气。”   大王妃是鹰神最为虔诚的信徒,闻言愤怒地瞪视付邀今:“鹰神,不会对乱军坐视不理,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付邀今啃了口苹果,回到位置上盘腿坐下,一条腿还大大咧咧地伸直,怎么舒服怎么来。他背着大王妃塞给小公主一条他不爱吃的奶块,饿得肚子叫的小公主立刻接过,背着母妃大口大口塞进嘴里。   这场仗整整打了一天还未停歇,从凌晨一直打到了入夜,等到婢女点起烛火,忽地有身着戎装满脸肃杀的将士掀帐走进来,外界的泥灰和血腥味随着冷风灌进帐内,他们掌心一直扶在腰间的弯刀上,不由分说地命令在场妃嫔公主们随他们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二王妃知道这是自己儿子的人,忙不迭起身跟着走,接着便是瑟瑟发抖的婢女和医官们。大王妃犹豫了许久,还是一声不吭地护着小公主跟随离开,小公主急切地询问我们走了塔格怎么办?又被大王妃按住了肩膀,隐晦地朝她摇了摇头。   付邀今落在了最后,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为首那名将领的动作。   对方似乎根本没把这些柔弱的女人们当一回事,还不等其余人离开毡帐,他猛地拔出袖口匕首,气势汹汹大步走向鹰王安卧的毡床。   然而就在他掀开毛毯,高举匕首直对老鹰王胸口的刹那,一枚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苹果核直击刀身,力气奇大,打偏了他的刀尖走向,让这必杀的一刀擦着老鹰王的肩膀而过,插进了毡床里。   将领惊讶地回头,就见一名白皙高挑中原长相的女人一脚踹飞正打算靠近她的士兵,同时微弯腰反手抽出对方腰间的佩刀,手指灵活地转过刀柄,挽了个利落的花,接着稳稳握住,在刀刃锵然之中直指他的正脸。   “退后。”付邀今喝令道。   周围人纷纷愕然地看着这个总是文文弱弱的中原公主,她每日晨起跑步练剑之事营内皆有耳闻,可无一人料到她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强。   将领虽然惊讶,但无论出现任何意外,他始终会以接到的命令为先,一击不得便抽起匕首再刺,却没想到付邀今的速度奇怪,眨眼间竟然已经欺身到达他面前,横刀压住匕首下落的力度,迫使他这刀再次刺歪,紧接着弯刀又上挑,逼得将领不得松开手,退后半步。   其余士兵可不会等付邀今单挑完再一个一个地上,离得近的两人齐齐抽刀不由分说地朝他砍去,付邀今反身躲开一人劈下来的刀,又用手中的弯刀抵住另一人,场面瞬间乱成一团,婢女们尖叫着逃出毡帐,大王妃也连忙带着小公主趁乱逃跑,有士兵怒吼着追了出去,也算是给付邀今减轻了对敌压力。   他的这具身体太弱,可以直接挑飞敌人刀刃的杀招堪堪保护自己不被砍中就已经是极限,还是以一对三,关键这么拼命目的还是保护老鹰王不被暗杀。付邀今身体素质不行,心理动力也不够,很快就落於下风。   很快,寝帐内的人跑了个干净,只剩下昏迷的老鹰王,付邀今,和三名鄂多派来转移妃嫔人质外加暗杀鹰王的将士。   付邀今喘息着用指腹抹掉沾在眼角不知道是谁的血,可惜擦不干净,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如同艳丽的妖纹,为他的面容增添鬼魅的妖冶感。   他不想再浪费体力,也不想受伤,就在这三人形成包围圈,准备合力击杀他的时刻,一双鎏金色的眼瞳从黑暗中睁开,瞳孔自中间开裂一分为二,每一只眼眶中都一左一右出现两只瞳孔,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金色鸟法相从付邀今背后显现,它的翅翼几乎盖住了整座毡帐,重瞳俯瞰着底下渺小的人类,它愤怒地啼鸣,拍打翅膀,似乎要降下神罚,眨眼间又消失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06(又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37章   付邀今坐在床边,单脚踩着地上堆叠的尸体,撕下内侧裙摆,割成布条,牢牢绑在焦黑流血的右手掌心,再用牙齿扯紧。   这个剧本小世界带一点神话色彩,对他的本体力量压制要比上个世界弱一些,但也只是略微弱上一点而已。他刚动用力量杀了三个人,血肉模糊的掌心和强烈的痛感就冒出来,存在感极强地提醒他反噬带来的代价。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脚步声匆匆闯进帐中,付邀今正要左手抽刀,却见进来的男人是个熟面孔,正是当初他远嫁于此的半道上,带着手下人来阻拦挑衅和亲队伍,出言刁难他的那名骑兵小统领。   相较数月前,小统领的面容更沧桑坚毅了些,一对眸子倒是炯炯有神。他见到付邀今的瞬间先是一惊,大致是没想到中原公主会大马金刀地敞开腿在床边坐着,一脸阴沉,脚边还躺着三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不过见多识广的小统领很快调节好心态,抱拳躬身道:“王妃莫怕,属下乃三王子亲卫,护驾来迟,还请恕罪。”   这家伙不是鄂多的人?陆离什么时候策反的?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快速甄辨着来者身份真伪,却见这小统领朝他靠近两步之后面上又是一惊,这次直接郑重地单膝下跪:“鹰主。”   “……”付邀今回过头,就见一直昏迷不醒的老鹰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很是虚弱,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但松弛的皱纹下,那双褐色的眼却是亮得出奇,眨也不眨地盯着付邀今的一举一动。   ……看来是醒来有一会,什么都看到了。   “伟大的鹰神啊……”他气若游丝,颤颤巍巍地祈祷着,“您是来接我了吗?请宽恕我的有眼无珠……”   确实是有眼无珠,付邀今真想把他脸上的褶都熨开,让他好好看看方才的法天象地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鸟。   “图那回来了吗?”付邀今快速问小统领。   小统领立刻回答:“回了,日夜兼程,已在两个时辰前抵达秭图山一带。”   付邀今正垂眸在心中默算着公里数,就听统领又补充了一句:“少鹰主称他身边只带着两千先锋急行军,另有八千军马要明日才能抵达。”   “他哪来的一万大军?”付邀今诧异地抬起头,“出门的时候不就点兵三千吗?”   “属下也不知少鹰主是从何处借的兵……”小统领汗颜道,“或许只是虚报,想吓吓其余两位王子。”   不可能是虚报,按陆离的性格,他只会瞒报而不会虚报,指不定他手下的人马比一万还要多。   “王妃,马匹已备好,还请您尽快更衣,”统领从身后摸出一套男性戎装,“趁乱离营,前去和少鹰主汇合。”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因为三王子递来的密信里只说保护好小王妃,并没有提及老鹰王的事情……难道就将鹰主这么抛在这里?   “倘若可以,一并带走。”付邀今背着身一边脱衣服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大王子和二王子都想让鹰王死,那他作为三王子一派就更要让老鹰王活下去。   碍事的裙子一丢,套上骑兵裤和干练的劲装,再将长发高束,雌雄莫辨的面容里偏向男性那方面的特征便显露出来,星目薄唇,再加上数月以来的风吹日晒,付邀今比之前黑了足足三个度,就更显得英姿勃发,戎装狼皮加身,脸颊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液,就像个野性十足的异族小将军。   换完衣服,他一把掀开鹰王的毛毯,要将鹰王往统领背后扛,倏然又想起什么,凑到鹰王耳边问:“族徽在何处?”   一只粗糙的手掌缓缓抬起,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他的衣袖,付邀今垂眸,就见老鹰王剧烈地大口喘息,每一次都带着沙哑如锯子割木般的声响,他执拗地死盯着付邀今不放,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付邀今心领神会,他与老鹰王对视,瞳孔中褪去全部情绪,无悲无喜,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我是鹰神的使者,神从未拒绝图那,相反,祂对图那格外垂怜。”   老鹰王听明白了他话后的含义:每一位有资格继承鹰王之位的王族血脉都有鹰神赐予的守护神,图那十岁那年前往鹰之谷,却没有得到他的那只鹰,这并非因为受到了鹰神的厌弃,反而是因为神明格外青睐他,将属于他的鹰化作人形,在图那二十岁这一年,鹰使历尽千辛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助他登上王位。   听完付邀今的话,老鹰王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他的王朝已经谢幕,他该退位了。   鹰神的目光已经不会再在他的身上停留,纵使他曾有多少雄心壮志,心中再是不甘,雏鹰羽翼已丰,而他垂垂老矣,再也承担不起王冕的重量。   那双总是锋利敏锐的鹰眸终于在这一刻浑浊起来,老鹰王伏在统领背上剧烈地咳嗽,一直堵住他嗓子的那口痰随着大量鲜血呕了出来,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堵塞的呼吸终于顺畅起来,但是一直支撑他活下去的那口气却肉眼可见地散去了。   鹰神是每一名赤桓族人刻在骨子里的信仰。付邀今是无信仰者,只是想装神弄鬼让老鹰王认为图那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鹰主,好把族徽交出来,却不知道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抽掉了老鹰王挺了一辈子的脊梁骨。   特别是平遥郡主身上的异常还能佐证这一番话,无论是过于平坦的胸,还是偏低沉的嗓音……因为神使本就是没有性别的,所以她虽为女性才会展现出这么多男性的特征。   “在……”那只年迈苍老的手松开了付邀今的衣袖,颤抖着指向床面。   付邀今立刻掀开垫在床上的毛毡,听从老鹰王断断续续的指挥,终于成功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暗格,眼睛都无法直接看见,只能伸长了胳膊,从缝隙处探手下去一点一点地找。好不容易终于解开了华容道似的密码,付邀今欣喜地往暗格内部一摸——   “空的?”   付邀今仔仔细细地将暗格里里外外摸了一遍,错愕转过身:“里面是空的。”   小统领已经在鹰王寝帐里耽搁了太长时间,焦急地说:“不行咱们先走吧,王妃,族徽以后再说。”   “可是——”付邀今转头看向老鹰王,却发现对方已经伏在小统领背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生戎马倥偬,率领赤桓铁骑开疆拓土,名号响彻整片大地,老了虽有遗憾,但也不算蹉跎此生,在史书上留下了属于他的那页篇章。   付邀今:“……”   付邀今愤怒地扑过去一把攥住老鹰王衣领:“别死得这么了无遗憾!起来,你的族徽被偷了你都不知道?”   小统领都快哭了,“王妃,快走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在他的再三劝阻下,付邀今终于忍住没有鞭尸,警惕地遮住脸摸黑溜出帐外,跟在小统领身后,装作是二王子鄂多麾下的人,在另一名内应的接应下寻到了数匹黑色战马,只待再次交战之时趁乱冲出包围圈。   “寅时五刻,少鹰主会从王营东南方向薄弱处发起奇袭,”小统领说,“届时我们就从那道突破口冲出去。”   “靠谱吗?”   小统领带着一众陆离安插的内应严肃发誓:“我等定以命相搏,护王妃安全出营。”   “没说你们,”付邀今揉了揉眉心下方,“我是在想陆,图那靠不靠谱。”   “……”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特别是一行人艰难藏在草丛里,一直蹲守到寅时六刻,东南角都动静全无的时候。   付邀今有种就知道会如此的预感,陆离办事,在一定会出纰漏这方面从未出过纰漏。   “还等吗?”一人小声问,“再等下去天都亮了。”   “对啊,不行咱们护着王妃杀出去吧。”   统领也急得不行,但还是努力保持冷静安抚道:“咱们就十个人,怎么杀出去?少鹰主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再耐心等等。”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小王妃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整座王营,二王子鄂多自知这名人质至关重要,决不能让她与图那汇合,于是以谋害鹰王之名通缉平遥郡主,派兵扫荡式搜查她的下落。   他们一行人的藏身之处被发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外出探查情况的人返回告知了小统领这一情况,眼见着远处天际真的快亮了,他一咬牙一跺脚,命众人上马,护送王妃出营。   于是茫茫草原,几个人就跟活靶子似的嗷嗷往外冲,死不死的全看天命。付邀今从没觉得他做过今天这么蠢的事情,唯一支撑他继续把任务做下去的动力,就是待会活着出去把没有时间观念的陆离暴揍一顿。   从藏匿处来之后,他们很快便被鄂多的手下发现,当即追出来一支骑兵队,搭弓射箭,剑雨落下,当即射中跑在靠前位置开路的一名亲卫的坐骑。   在棕马嘶鸣跪地摔倒的瞬间,付邀今翻身从马背上翻下,只剩一条腿还卡在马镫上,整个人的身体几乎和草地齐平,他纵马从侧后方飞速经过亲卫身边,手指勾过马背上的弓箭,又重新敏捷而轻盈地跃回马背。   以付邀今这具身体的力气,他根本连这把弓都拉不开,没有多做考虑,璀璨金芒从瞳孔深处浮现,他动作利落地张弓搭箭,反身一射,一名追兵应声落马。   鲜血从掌心的绷带下渗出,沿着手腕淌进袖口,浸湿了小臂处的衣物,箭囊中总共只有四支箭,付邀今一连杀了四个人,总算将追的最紧的那批人逼慢了脚步。   没人料到小王妃还有这般深藏不露的本事,内应小队士气大增,等到了即将冲关的当口,纷纷拔出腰间佩刀,不要命般的继续向前冲刺。   但出乎意料,围在王营东南方向的士兵并不是消息中的寥寥乌合之众,鄂多怕是早就料到营中有内鬼,传出了假消息,等候在付邀今他们前方必经之路上的,是一整支来自二王妃母族的数百人队伍。   热血冷却,这支加上平遥郡主在内总共只剩下七个人的突围小队显得尤为可笑。   对方怕也是这么觉着的,一名头戴孔雀翎暖帽的将领驱马上前两步,举着火把,得意地朝付邀今行了个敷衍的礼:“小王妃,请回吧。”   不曾想被围困挑衅,平遥郡主脸上竟没有一丝颓丧,反而挺直坐在黑马上勾起个无惧又张扬的笑,长发飘扬,意气风发。   将领陡然意识到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滔天的喊杀声,数倍于他的兵马举着数不清的火把,打着图那的王旗,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背后,隔开战场形成包围圈,将他的数百士卒团团围住。   他自知棋差一着大事不妙,红着眼打算殊死一搏,抽刀怒吼着直冲付邀今所在的方位疾驰而来。   其余亲卫立刻将平遥郡主护在后方,严阵以待。   付邀今的右手疼得厉害,只得勉强用左手持刀,还要警惕后方有人偷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破空的箭矢带着尖锐的哨音飞速逼近,就像是地狱使者降临的宣告,当哨音消失,必定会收割走一条性命。   明明天际还未破晓,付邀今却能清晰看到箭尾色泽瑰艳的红羽,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鸟类羽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划破天际,在付邀今眼瞳中留下一道绚丽的残影,久久无法消散。   一轮金日冲破昏暗的地平线,掀开云层,洒下金晖。   他抬眸远眺,看到了白马照夜在远方不安地踏动前蹄,多日未见的男人坐在它背上,一手持弓,一手紧握缰绳,神色倨傲冷峻,目光如炬,遥遥同他对上了视线。   ……   在进毡帐之前,付邀今准备好了一万句质问陆离的话,最想问的就是他知不知道寅时五刻到底是几点。   但等进了毡帐,看见陆离虚弱地靠在虎皮椅上,嘴唇毫无血色,付邀今便立刻忘记了之前想好的一切,着急地快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跪坐在一旁的随行医官小心脱掉陆离最外层的裘袍,解开上衣,露出裹满绷带的胸膛和小腹,此刻腹部的伤口已经再次渗出了血,令人见之心惊肉跳。   “我们急着回来抄了近道,没成想在迁山底下遭到了贝托的埋伏。”侍卫阿努也受了伤,胳膊绑着夹板吊在脖子上,情绪低落,“少鹰主被人砍伤小腹,还中了一箭,幸好吉人自有天相,都没伤到脏器。”   “那他还敢拉弓射箭?”付邀今惊了。   陆离忍着疼痛抬起眼,似乎想为自己狡辩点什么,倏然又皱起眉:“你的手……”   付邀今低头看了眼自己血淋淋的右手,右侧袖口被血液浸湿又干涸,硬邦邦的很不舒服,他随意背到身后,“不碍事,等你处理完了再让他给我重新包扎一下就行。”   “……”陆离没说话,只轻飘飘地朝阿努递去一道眼神。也不知这段时间他究竟是怎么训的人,在付邀今印象中还是个傻小伙的阿努竟然秒会意,一本正经地立着军姿应是,然后出帐又为付邀今寻了名医官。   本应令人感动的‘母子重逢’画面,就变成了两人相对无言静坐的尴尬场景。   阿努老老实实在陆离身侧守着,他可能觉得自己是守护神,但落在付邀今眼底实在像是断臂维纳斯雕像。阿努面无表情,眼珠子转得飞快,看到医官小心翼翼地揭开付邀今黏在掌心的血色布条,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周边一圈焦糊发黑的皮肤,他整个人倏然一震,怒不可遏道:“小王妃,他们对你用烙刑?”   “……”付邀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伤口来由,干脆让鄂多背了这口黑锅。   看着小王妃‘我见犹怜’地垂下眼睛,乌丝凌乱,因‘不忍他们担心’所以‘微蹙眉’‘轻咬下唇’,将‘委屈’打碎了往肚子里咽。阿努怒上心头,气呼呼地离帐不知道找谁骂人去了。   医官也是心疼得直叹:“小王妃,待会清创或许有些疼,还请忍耐。”   “疼就握住我的手,可千万别忍坏了。”陆离倏然开口道。   分明他自己也因重新包扎伤口疼得一头冷汗,眼皮无力地半耷拉着,为了忍痛刻意放慢呼吸,胸膛随之缓慢地上下起伏,即便狼狈至此,他却还偏要再抽出点气力扯出个虚弱的笑,坏心眼地打趣旁人。   付邀今看着他汗涔涔的脸,颈项绷着明显的筋脉,胸肌上也泛着细密的汗珠,之前冬狩祭典上穿环打下的洞已经长了回去,但还是在那两处留下了细小的色差痕迹。   忽然,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视线,付邀今回过神,察觉到温热的指腹落在他的眉心,沿着眉峰向外轻抚,似乎想要抻平他眉头蹙起的弧度,“别皱眉了,小乌鸦,”陆离半是笑,半是叹,“怪惹人心疼的……”   ……你越界了。   付邀今沉默地望向陆离的眼,明明是反唇相讥的好时候,让陆离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顺着力道舒展了眉眼,又举起自己完好的左手,攥住这只手,用力地反握回去。   感受到独属于付邀今的气息,陆离疲惫地闭上眼,收起笑意,再开口时竟带着些委屈,“有点疼,阿邀。”   作者有话说:   01:活该啊臭鸡仔   06:…… 第38章   在比较过‘我给你吹吹伤口就不疼了’与‘活该谁让你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这两种风格迥异但殊途同归的正确关心模式之后,付邀今果断选择第三种:“图那,老鹰王死了。”   陆离:“……”   他正准备挤两滴鳄鱼泪出来,好好同付邀今撒个娇,绝不浪费又被刀砍又被箭击遭的这么大罪,结果就见这位将事业心焊死在DNA里的01号管理员神情严肃:“而且族徽不在老鹰王手里,之前就被人窃走了。”   陆离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你手下到底有多少人马?多的那些都是怎么来的?”   陆离把付邀今万恶的鸡爪子举到嘴边吭哧一口咬了下去,泄愤。   付邀今:“……”   右手还没包扎完,左手就又雪上加霜,付邀今低头看着虎口上清晰的牙印,“图那,你——”   “你有没有点良心?”陆离愤怒指控,“我为你摊上这么个烂摊子,累死累活地到处跑,大半个月没见,你也不关心我几句,一上来就只知道聊公事?”   他这话一出,明显可以感觉到两名医官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包扎的速度,手指翻飞,并且从表情来看他们恨不得先把自己耳膜捅穿再继续工作。   付邀今难得有些理亏,毕竟活确实都是陆离干的,这点毋庸置疑,而且他至今不曾支付酬劳,几个月以来陆离都在给他打白工。   念及此处,付邀今态度更加硬不起来:“我这不是想找点话题,转移你的注意力……”   “有你这么找话题的吗?”陆离得理不饶人。   “……那你想聊点什么?”付邀今耐心安抚。   仆从端着温水进来,跪在陆离身侧,用柔软的丝帕浸没清水,刚缴干温帕,却听陆离冲着小王妃吩咐道:“你来帮我擦汗。”   医官们把脑袋埋得更低了,仆从捧着温帕左右为难地看看付邀今又看看陆离,小心翼翼道:“小王妃右手沾不得水,还是由奴婢……”   恰好付邀今这边掌心已经包好,他缓慢活动了一下右手五指,态度温和地笑道:“没事,我来。”   说着他便站起身,走到陆离身旁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为他将散乱的卷发理到肩后,再将额前遮挡视线的几缕碎发也别至耳后。陆离靠在虎皮椅上,慵懒地微微扬起下巴,半阖着眼,享受他辛劳数月应得的服务。   付邀今先将微凉的手指在温水里泡了一会,提升温度,随后才从侍女手中接过重新浸过的湿帕,轻柔地按压在陆离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向下擦拭,抚过双颊,沿着下颌线抚过喉结和锁骨,又递还给侍女,让她洗一下巾帕。   分明他才是服侍旁人的那一位,一举一动之间却流露出极为自然的优雅与矜贵。   很快,两名医官都结束了诊治,收拾好东西忙不迭退了出去;阿努也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帐,连带着婢女也一并捎走……至于谁来拧帕子什么的,图那自己又不是没有手。转瞬间毡帐里就只剩下了付邀今和陆离两个人。   腰间的系带倏然被扯了扯,付邀今低下头,就看见陆离正懒洋洋地用手指玩弄他的腰带,先绕着指节缠几圈,再慢慢展平,忽的又坏心眼地用力一扯,却发现付邀今打得是死结,衣服裤子纹丝不动。   “感觉还不错……”陆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他抬起双眸,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你待在家里,我外出工作,虽然一整天下来非常辛苦,但只要想到晚上回家能看见你,就会很高兴。”   付邀今尝试将腰带从陆离手中抢回的动作一顿,错愕地抬眸,对上他含笑的双眼。这双微弯的眼眸如同一对润泽的蓝宝石,在此刻熠熠生辉。   他喉结滚动,想要回应些什么,却听陆离继续道:“你最好什么都不会,性格孤僻、懒惰,不善交际,除了脸和身材之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   付邀今:“……”   刚涌上心头的那点悸动瞬间烟消云散,他冷漠地说:“那我岂不是只能以色侍人?等到花期一过,立刻被你厌倦抛弃。”   “对啊,”陆离竟然理所当然地点了头,“你就只能依赖于我,所以每时每刻都很担忧焦虑,不停地锻炼和保养,讨好我,生怕我抛下你。”   “别做梦了,我永远不会将自己陷入那般境地。”付邀今一把扯回腰带,十分嫌弃地拍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就更讨人喜欢了。”陆离笑意更深,“……那我就只做前半边的梦,行不行?”   “你倒是说说什么情况下会出现‘我待在家里,你出去工作’的场面?”付邀今感觉自己真是闲得慌,竟然在这里和陆离长篇大论这些有的没的,“你待在家里坐吃等死,我去外面拼命工作,不觉得这样逻辑才更合理吗?”   “谁知道呢?”陆离无所谓地说,“指不定下个小世界,我们随机到的身份就是如我所说的那般,你主内,我主外,咱们一起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怎么还有下个小世界?不愧是编外工,就是自由,想去哪个小世界就去哪个。   付邀今闭上眼睛,掌心是不疼了,但头疼欲裂,恨不得徒手把陆离的嘴撕了。   硬的招式肯定不行那就来软的,他决定采取另一种方式堵住这只锦鸡的喙。   柔软温热的丝帕再度贴上陆离汗湿的胸膛,这回付邀今刻意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细致擦拭着,指腹透过轻薄的丝绸拨过某处触感不同的部位,似乎准备径直往下,但又再度返回,像是故意为之,但观察他的神情又平和淡然,目光专注沉静,看不出一点私心和恶意。   陆离确实安静了下来,咬着牙关一言不发,目光灼热地盯着付邀今的一举一动,小腹肌肉收紧,呼吸也发紧,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但总是差一点点,无法得到满足。   直到同样的动作重复了足足三次,陆离才彻底死心,知道付邀今是不会痛痛快快给他摸一摸的,终于受不了地夺过帕子,停止暧昧的折磨,扔回水盆里,再从一旁取出大块麻布,温水里浸没,拧干,胡乱在肩膀后背一同乱擦,终于舒爽地长叹一口气,躺回虎皮椅,整理衣襟。   明明喜欢得紧,又不敢大大方方地玩,还嘴硬说Alpha陆离和混血图那他都不喜欢。   不喜欢盯着看还乱摸?   陆离揉揉酸疼的胸口,严重鄙视付邀今这个闷骚假正经。   “聊点正经的。”总是带歪话题的家伙竟然在这里恶人先告状,“老鹰王是怎么死的?”   付邀今擦干手,挨着他坐下,“我同他说,我是鹰神派来扶助三王子图那登基的神使,然后他就含笑而终了。”   “……”陆离满脸问号,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地问,“你说点人话呢?”   付邀今将他与老鹰王的对话原样复述,陆离一边听一边思索推敲,大致明白了老鹰王离奇死亡的前因后果,“……我还以为会是鄂多或者贝托杀的,没想到是他自己失去了求生意志。”   “鄂多确实派了人来暗杀老鹰王,被我挡回去了。”付邀今说,“我是想让他活着给你写传位诏书,这样你的继位就能更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他又无奈地叹息:“谁想到人死得那么快,我现在反而成了弑君谋反的嫌犯。这年头也没个监控录像什么的证明我的清白。”   “所以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还不是全凭一张嘴?”陆离笑了起来,“放心,弑君的罪名不会落到你的头上,有更合适的人选等着背这口大黑锅。”   付邀今略作思考,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目前鹰王已死,三名王储三足鼎立,总归有更强势的一方和较弱势的一方,究竟是强者先剿灭最弱的一位,还是弱者先合力对抗最强势的一方,其中的纵横捭阖几乎都是王储们的一念之差。   老鹰王可以死在任何人的手上,最后谁顶了这弑君之罪,谁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位。   无论是从世界副本任务角度考虑,还是从目前王储的利益层面出发,陆离想第一个解决的都是大王子贝托。   至于如何说服二王子鄂多同他合作,就要看陆离的本事了,付邀今倒是想帮忙,但以他中原公主的身份,若是在这场王位角逐中表现得太过活跃,指不定还对图那的威信力起着副作用……   “不过你需要暗杀谁的话可以跟我说。”付邀今忽然道,“等我手好一点。”   “用不着你,”陆离摆摆手,“杀戮为下策,兵不血刃才是上策。”   付邀今觉得这家伙装得有些过了,甚至想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绝对的武力值碾压一切阴谋诡计。   直到付邀今了解到陆离莫名其妙多的那几千兵马竟然是问中原借的,他这才震惊于陆离的权谋与胆识。   他想起了剧情书上中原皇帝与将军的对话,他们早有染指赤桓王储之争,加剧赤桓内部证据动荡的想法,没想到被陆离利用,成了他短时间内能够崛起的中坚力量。   “你怎么敢的?”他诧异道,“你与他们合作,用马匹换些武器、盐粮也就罢了,亦或请他们出兵在边境压制,让贝托、鄂多不敢轻易交战。你直接带中原的人马来赤桓王营附近驻扎,也不怕他们干脆一鼓作气把你老巢端了?那到时候你可就是通敌卖国的,赤桓奸。”   陆离噗嗤喷笑:“付邀今,你想想清楚,你是中原人,阿夏是中原人,我是赤桓和中原的混血,我带我两个妈的娘家人来家里做客怎么了?真要被中原反客为主把赤桓灭了,那不还是自家人当政?手心手背,都不亏。说不定中原那边累死累活地把仗打完,帮我们把贝托和鄂多都干死,吞并赤桓之后还是得封我一个赤桓王,让我来当政。这才是真正的兵不血刃,坐收渔翁之利。”   “……”   是付邀今从未想过的角度。   ……关键还挺有道理。   为什么陆离总是能找到这么刁钻清奇的解题思路?   不过陆离虽然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则跟他一起来腹地的还是只有五百中原士卒,另外都被他安置在了百公里外驻扎,还是留了点退路。这跟在身边的五百士兵里许多还有赤桓血脉,是同图那一样的两族混血。   他们在中原那边的待遇也并不好,两头不受待见,自小过得凄苦,没有归属感。   陆离倒是有几分领兵和笼络人心的本事,几日下来,这五百混血新兵已经全然忘却了种族与来历,他们就只认图那一人,看图那跟看神明一样,比原本那些赤桓亲兵还要忠心耿耿。   在三王子的兵营里,付邀今直接穿回了男装,每天早起和士卒们一起习武练兵,单点教学他们射箭,偶尔武艺比试还兴致勃勃地上场,仅凭一只非惯用手连败数人,直到陆离黑着脸亲自来演兵场抓人,这才擦着汗意犹未尽地下场。   ‘远嫁赤桓和亲的平遥郡主其实是个男人,脱了裤子比其他人都大’的传闻不胫而走,和之前‘鹰王妃与少鹰主乱伦厮混’的传闻前后呼应,交相映照。   “你听说了吗?”毡帐中,陆离在婢女的服侍下褪去盔甲,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那——”   “听说了。”付邀今点点头,接过婢女递来的热巾。   陆离惊讶地挑了下眉:“消息还挺快?”   “不是我消息快,是军营里如今谁不知道我脱了裤子比你大?”付邀今擦干净手,将温茶一饮而尽。   陆离:“……”   在两名侍女羞涩的轻笑中,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付邀今调戏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鄂多那边宣称老鹰王是被利刃刺中心脏身亡,而他在刺杀鹰王的死士身上搜出了大王子的私令。”   曾经,贝托在老鹰王与平遥郡主的喜宴上发酒疯,破口大骂‘等他哪天把刀插进你心脏都不知道!’   现如今,这把刀终究还是由鄂多插进了老鹰王已经停止跳动的胸口。   “上辈子老鹰王就是被鄂多一刀穿心而死,然后将罪名嫁祸给了贝托。”付邀今复述世界源代码解锁的内容,“历史再度重演了。”   付邀今本以为陆离会跟着发表一些类似于‘鄂多是不是喜欢吃烤鸡心,为什么两辈子都和老鹰王的心脏过不去’这类奇妙的见解,但奇怪的是,这位褐皮混血儿一直拿着他那张浓颜昳丽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付邀今被盯得发毛,想了想,总算反应过来,亲自倒了杯温茶递给陆离,“辛苦了。”   陆离哼了一声,“我这几天起早贪黑,带伤去和鄂多交涉,冒着生命危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终于说动他和我联合。你倒是好,趁我不在去勾搭小什长?”   “我什么时候勾搭小什长了?”付邀今惊了。   “我那五百混血兵里,多是长相佳、身材好,关键是脑子一根筋的傻大个,”陆离逼近他,“是不是正好踩在你的审美点上?”   长相佳,身材好,脑子一根筋……图那?   说起这个,付邀今想起件事:“你既然已经和鄂多决定联手对付‘叛军’,明后两天就要在出征前举行誓师大典,祭天,鼓舞士气,这算是赤桓一族极为重要的场合,那你是不是得……”   他意有所指地在陆离胸前点了一下。   陆离嚣张的表情霎时一收,不自禁后退两步,咬牙切齿:“付邀今,你真的,性癖都快写脸上了。” 第39章   令付邀今失望的是,三王子麾下压根没举行什么战前动员会,他们在这场联仲抗伯的王储战役之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侧翼偷袭,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要是办个什么誓师大会,祭拜鹰神屠羊宰牛的,简直就差飞鹰传书通知贝托我要来干你了。   真实情况是两日后的半夜,营内陡然吹响了集合哨,一炷香之后陆离点兵三千偷偷摸摸地在夜色掩护下出发了,留给付邀今一座假装还都是人的空营。   ——之所以打仗这么好玩的事都没带上付邀今,是指望着万一他棋差一着被人绕后抄了老家,还请伟大的付鹰使帮忙守一守。   付邀今惊了,鄂多和贝托的联军都打上门了,还指望他守营?他直接一秒改嫁。   陆离闻言非常受伤,他觉得付邀今不会那么无情,但为了不让付鹰使有理由再醮,他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玩了一把阴阳伏击,假装佯攻让贝托误以为他们这波刚组建没多久的千人军队只是调虎离山幌子,仍旧将注意力放在和鄂多的正面战场上,结果就被陆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路势如破竹地在贝托后方杀了个痛快,还纵火烧了他军营里半数的粮草,非常不要脸。   上辈子贝托和鄂多的王储之争持续了半年之久,重来一世,他本以为自己能仗着过去的教训和预知未来反败为胜,却没想到溃败来得这么快,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他甚至输得比上一世还要彻底,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落到了弹尽粮绝人心涣散的地步,图那随便散布个将功赎罪、投降既往不咎的谣言,他就被手下人绑起来,屈辱地押送到三王子营中。   贝托从没想过手下人会叛变,因为上辈子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那时候的他听从老师的劝导,礼贤下士、勤政为民,这辈子他仗着知晓未来,不再做那些‘无用功’,还无故贬黜了许多在未来犯了错无甚大用的下属,却没想到这一行落在他人眼中又是怎样一出喜怒无常、昏聩无能的画面。   ……为他所沾沾自喜的重生记忆最终成了割破他喉咙的利刃。   大王子落马之后,鄂多本应将矛头立刻对准还处于劣势的图那,但近日来边境线上越发活跃的中原军队却令他不得不顾虑起来。实在是鄂多自知他在军事方面的才能普通,又知道贝托能征善战,才不得不和图那暂时联盟,本以为即使是二对一,他们拢共加起来才一万出头的队伍,对付贝托麾下的三万精兵肯定要费上不少功夫,结果谁成想贝托就是纸做的老虎,还没怎么着就败了。   蛰伏了二十年的图那在这场战役中锋芒毕露,屡出奇招,屡建奇功,鄂多越发觉得他棘手,不敢轻视他,只怕再打下去,会闹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平白无故让虎视眈眈的中原和周边小国捡了便宜。   不过休战止戈对于鄂多来说也全然不是坏处,鹰王的继任需要得到其他各氏族的商议,共同推举决定。除了最初赤桓一族开国时任命的鹰王,往届这都是走个形式,早已经有了内定的下任鹰王。   但这一回,鄂多决定好好利用这场部族推举大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王子,也让图那日后即使仍有称王之心,不服要继续和他打,也打得名不正言不顺,尽失人心。   ……   等这场王储之战暂时告一段落,其余不想被战争火焰波及的兄弟氏族终于纷纷赶来为鹰王奔丧。   在葬礼上,他们表达着沉痛的哀悼之情,又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希望鄂多尽快继位。   鄂多也未多推辞,老鹰王的尸首刚送进鹰谷,随即他就盛装出席,肩头立着他的那只苍鹰,坐在主位,将‘国不可一日无君’一词摆在了台面上。   当即有他一派的中坚力量氏族首领义王站起身,提名鄂多继位,侃侃而谈二王子的历往功绩,将他夸成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明主。   付邀今坐在图那身后,身着男装,用假面遮住下半张脸,没什么存在感,安安静静地听着鄂多安排的人如何堆砌辞藻吹嘘他,然后鄂多再摆出一副受之有愧的表情,连连推辞,再三表示他对王位无意,都是你们逼我上位的。   从始至终,图那都很沉默。   主子不开口,其余明里暗里的三王一脉也不敢多言,都互相传递着眼神,一言不发。   直到鄂多那边自娱自乐得都快当场拍板继位的时候,曾主持冬狩大典的老首领突然出了声,问:“二王子,鹰王离世之前,可有遗诏?”   “不曾,”鄂多黯然道,“塔格被大哥派人暗害,我赶到时,他已说不出话来,但是他将这个交给了我……”   说着,他从衣袖中摸出一枚圆形令牌,展示给众人看,正是付邀今遍寻不得的那枚鹰神族徽。   ……怎么会在他手里?付邀今皱眉,他和陆离都猜测这枚族徽是被大王子贝托偷走了。毕竟他拥有前世记忆,是最有可能得知族徽被老鹰王藏在何处的那个人。   但转念一想,鄂多曾经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族徽的下落,频频催促时常出入鹰王寝帐的平遥郡主为他寻到族徽,却又在某日倏然再未提及此事,怕是那时就已经通过对贝托的熟悉程度得知了族徽的所在之处。   贝托还真是两辈子都被鄂多玩弄于鼓掌之中,非常没用的重生者。   “老鹰王将族徽交付于您,就是属意由您来继承王位啊。”立刻有人附和道。   “我怎么听闻,数月前这枚族徽老鹰王就说不知哪去了,”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今日怎么突然出现在二王子手上?”   鄂多仍旧保持着温和的表情,声音却薄凉起来:“不知康王您的意思是?”   康王与二王子派系速来有仇,甚至可谓是水火不容。他本人也向来看不起政局上的那点弯弯绕绕,更偏爱战场上的直来直往,故而贝托他最先投诚的王储,但如今贝托落败,他迫于无奈只能将宝尽数压在了图那身上,但因为曾是贝托一系的氏族,不受信赖,这种时候就必须要当出头鸟,主动表现:“我倒觉得三王子图那仁谊宽厚,英明神武,茂德渊冲,天姿玉裕,堪当大任也。”   另一派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出来,立刻想好了反驳的话:“三王子并非真正赤桓族人,其母为中原人,怎可让血统不纯正者继承王位?”   三王子这边也早就料到对方会拿这件事拿出来攻讦,也早就想好了应对话术,但二王子一派咬死了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攻击图那的母亲是奴隶,血统下贱,把好好一场王储推举会弄得像是菜市场骂街。   “血脉不纯正者,不可继位?”   一道声音倏然在帐内响起,如同一把镀着银光的利刃,切玉如泥剖开了喧闹嘈杂的空气。   图那抬起头,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见主子终于舍得出声,三王子一派的人大大松了口气,立刻全部噤声。他们这边人数本来就少,一个至少要跟两个吵,舌头都快麻了。   “世间众生皆平等,然一国之君,事关整个赤桓族的利益,还是需谨慎为好。”   鄂多眯起眼睛,不明白图那为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难道他有本事通过寥寥数语立刻改变众人对于混血的偏见和不信任?这简直天方夜谭。   图那也确实没那能力,但是他有办法让自己的弱点同样也变成鄂多的桎梏:“你说得很对,就是不知道我身上的这一点中原血脉,和非鹰王亲子相比,谁的血统更不纯正?”   此话一出,整座毡帐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图那!”鄂多不可置信地大喊道,“话可不能乱说!”   “二哥,”图那微微一笑,眼底再无过往憨态,“若是全无实证,我自然是不敢当着众位叔伯的面说出这番话。”   付邀今默默坐在后方,看着陆离泰然自若的背影,运筹帷幄机关算计,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得意溢于言表。但实际上十天之前,他还在营帐中疯狂头疼怎么打消众氏族对他混血身份深入骨髓的偏见。   “不行你装神弄鬼吧。”陆离看向付邀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你等老鹰王下葬那天,展露本体形态,大喊我是鹰神使者,下凡只为辅佐图那登基。”   付邀今:“……”   付邀今敢问:“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当鹰王?我都是鹰神使者了,我来当这鹰王不比你一个黑皮混血得人心?”   陆离想了想,“那你这么说:我是鹰神使者,下凡只为辅佐紫薇大帝图那渡劫,人皇得道,羽化登仙。”   “……”   鹰神使者和紫薇大帝扭打成一团——直到有士卒来报,有人生擒了大王子贝托来投诚。   陆离乐了。他很少见这么倒霉的重生者,之前遇到的再次再次也像上个小世界的尚沐一样,好歹重生后也爽了一段时间,然后重蹈覆辙,贝托倒是好,过得比上辈子还惨,还不如不重生。   付邀今倒是收起方才和陆离谈笑的心思,正经起来,清楚回忆起贝托手上似乎有什么鄂多的把柄,能让他在老鹰王面前那般放肆也没被严重惩罚。而愚蠢的世界源代码查这件事查了半年多了,剧本世界的男女主角开裆裤上纹了什么花付邀今都知道了,却依旧不知道这个把柄究竟是什么。   他将这件事提醒陆离,后者兴致勃勃地哦?了一声,随即拿了点小玩具去了关押贝托的牢房。   第二天,陆离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鄂多可能不是老鹰王的亲生儿子。   作者有话说:   我相信还是有地区的太阳没有落下的……(心虚) 第40章   有了这么大个意外之喜,接下来就是决定性证据。   鄂多的身世藏得很好,贝托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还是上辈子鄂多在他临死之前告诉他的。那时的贝托沦为阶下之囚,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眼睛还瞎了一只,怒骂鄂多是弑父杀母,残害手足的败类,不得好死,却听鄂多冷笑一声,道:本就不是生父,杀了又如何?   重活一世,他恨鄂多入骨,立刻就开始搜集相关证据。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很久,二王妃又自知死罪做得很谨慎,当年知晓这些事的人都不知去处,好不容易才让他找到几封二王妃与情夫私相授受的书信。   虽然仅凭书信难以彻底扳倒鄂多,却足以引起老鹰王的警惕。更何况二王子出生之时鹰王就起过疑心,算日子有些出入,如今旧事重提,贝托的话他几乎是立即就信了大半,但苦于拿不出证据,只得暂且忍耐不发。   正常情况下,鄂多的真实身世定是能瞒天过海。   但奈何情况偏偏就是不正常:先是出了大王子这么个重生者,将他带去坟墓的秘密个一并挖掘出来;   再是有付邀今和陆离这么两个bug中的bug,找不到证据就躲在帐里狂敲一天一夜的世界源代码,硬生生把当年二王妃闺阁里如今已七老八十的嬷嬷给揪了出来——当年的知情人就剩下了这一位,二王妃实在舍不得杀这位从小伴她到大,近乎母亲般存在的老嬷嬷,甚至让人带她去了别的国家隐姓埋名,永世不得回赤桓。   一切做得确实天衣无缝,奈何遇到了两个作弊的。   付邀今这边刚查完,陆离那边连夜就潜了出去。   鄂多看着被押入帐内瑟瑟发抖的老婆子,以及在众人手中传阅的书信,勃然大怒,不顾形象地就要拔剑处死这名妖妇。二王妃也闻询赶来,哭天喊地要自刎以证清白,场面闹得一团糟,最终推举会被迫暂停,留待三日后再议。   当日夜,便有鄂多的亲信找到图那,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如若三王子还想要留下您母亲阿夏性命,就请将二王妃的乳母嬷嬷交给他。   见图那霎时变了脸色,这名亲信愈加得意,临走前还趾高气昂地给出最后通牒:“二王子希望在明日午时之前得到答复,不然……哼。”   阿努真想把这条狗仗人势的东西舌头割下来,让他再哼。   付邀今也挺不可置信的,等人离开之后,他诧异地问:“你还没把你妈救出来?”   “怎么救?你当她是你,看似瘦弱无助,实则比野牛还彪悍,我随便找几个人给你指下路,你自己扇扇翅膀就飞出来了。”陆离憋闷地叹口气,“她一直被鄂多看得很紧,根本找不到机会。”   “那就放弃。”付邀今冷漠地开口,“成大业者不拘小节。”   “我不,我就要救。”陆离叛逆地说,甚至不待再商量就转身吩咐属下去放人。   付邀今:“……”   “你疯了,”他一把拽住陆离的手,“没了人证,你如何再同他争王位?鄂多一旦继位,你以为他能留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的性命?”   陆离反握住他的手,指腹在他掌心轻轻摩挲,却仍旧淡然地朝属下挥挥手,示意照办。   “本来就不是什么板上钉钉的铁证,”陆离淡淡道,“就算人一直在我们手里,他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我们串通好了污蔑他。”   “……”付邀今甩开这只捣乱的爪子,强压下怒气,隐忍地凑到陆离耳边用气音威胁道:“你最好是留有后手,陆离,而不是跟我讲什么小世界副本的人也有人权之类的废话……”   “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付邀今,”陆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回去监督部的人一定请你喝茶。”   “但要是因你一时的心慈手软出了什么差池,不用回去我就先请你喝一壶。”   ……   眼见他们这边分崩离析起了内讧,平遥郡主甚至气得头也不回地出了王帐,鄂多那头简直一派春风得意,就等着挑个良辰吉日上位了。   两日后,氏族里的中立党倏然联合提出了一个建议,说既然两名王子各有千秋,两派支持者各执一词分不出高下,不如让我们来问问鹰神的旨意?   鄂多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下来,谁人不知图那是个连守护鹰都没有的弃子,族徽也在他的手上,请示鹰神旨意,这和将王位拱手相赠有什么分别?   于是鄂多不光当即应下这项提议,还派人向三王子施压,宣扬他们一族是鹰的后代,王族继承当然要由鹰神来决定。   过了整整一天,三王子那边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   ——应该是不情不愿的,虽然祭神仪式当日晨,陆离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付邀今一身玄色戎装,抱着剑站在一旁,无语地看着他平举双手,在婢女服侍下穿上复杂又裸露的赤桓族祭祀礼服。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付邀今非常疑惑,分明穿了一件又一件的华服,戴了一条又一条的饰品,獠牙鸟羽兽皮齐上阵,打扮得五彩斑斓,真的像一只锦鸡,为什么陆离还是跟什么都没穿一样,上半身全露在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角落里那道灼热的眼神,等一切穿戴完毕,陆离忽然屏退下人,意味深长地朝付邀今招了招手。   付邀今皱着眉走过去,就见陆离暗示他伸手过来,等他狐疑照做之后,一条冰凉的金色细链倏然落于他的掌心,这时,就听头顶传来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帮我戴上,好不好?”   “……”   两端的孔环变成了金夹,应该是不想再穿洞,但垂挂的细链却仍是上次那条,非常轻盈,在阳光底下泛着细碎的光。   陆离分明早有计划,却没有直接告知付邀今,还是等到中立党放出风声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这才察觉到陆离缄口不言就是想看他着急的样子,简直坏到了骨子里。   付邀今又气陆离故意耍他,又暗叹这招确实走得绝妙,鄂多一定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掉以轻心。就是不知道祭祀当天陆离到底如何应对……难道真让他来假扮鹰神使者装神弄鬼?   即便付邀今很想立刻冲到当事人面前问个明白,但恶趣味如陆离,一定还是故弄玄虚不会如实告知。想到这里,付邀今又默默躺回去,自行揣摩,仍旧没有主动去找陆离。   祭祀当天甚至是两人不欢而散之后的第一次碰面。在保持了长达半个时辰的相顾无言之后,自称896岁更加成熟的年长者陆离终于率先打破沉默,通过他非常成熟且心机的手段向付邀今示好——赠予金链,展示本钱,并希望对方帮他佩戴。   他还为这个‘佩戴’腾出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任由付邀今支配。   当他看到付邀今垂眸望着掌心的细链,喉结不自禁滚动的时候,心想成了;   当他看到付邀今抬起右手,先是用柔软的指腹按压,又用偏硬的指甲轻刮,带给他一阵颤栗的酥麻感时,陆离甚至半眯着眼想半柱香的时间是不是不太够,付邀今生了两天的闷气,一定会好好在他身上宣泄,玩得他……   “好了。”付邀今淡淡地收回手。   陆离:“……”   陆离难以置信地睁圆了双眼,就见付邀今已然退后两步抱回了他那把不知道从哪骗来的破剑,而他的胸口也已经坠上了细链,好似单纯的只是帮个忙,从始至终竟都没有超过一分钟。   陆离愣了好一会,骤然红着脸恼羞成怒道:“付邀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撂摊子跑了?”   “你敢?”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抬高声音。   “我有什么不敢——”   狠话放到一半,却被一个无奈的声音打断:“回来再帮你摘。”   陆离扯腰封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付邀今,后者耳朵尖也有点泛红,恨得咬牙切齿:“不然呢,玩肿了去祭祀鹰神?你到底怎么想的,也不怕鹰神把你啄死?”   “……”陆离想了想也有道理,又把腰封系了回去,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许失约。”   到底哪门子的朋友会像他们这样,让一方给另一方戴乳链,不戴还不高兴……   ……   偌大的祭神天坛上挂满了各色旗帜,随着风猎猎作响。   盘旋在高空的鹰嗅到了鲜血的气味,早有十数只停留在祭台上,橙黄色鹰瞳紧盯那些宰杀好的羊羔牛犊。   此次祭祀决定得匆忙,一切从简,仪仗也比过往少了大半。   所谓请神,即是鄂多和图那同时跪拜在祭天台上,掷杯筊,连投三次,凸面为阴,平面为阳,若一阴一阳则鹰神应许,二阳则鹰神态度未定,若双阴即神明发怒,请示之事驳回。   付邀今一百个确定杯筊上鄂多一定动了手脚,指不定连掷一百个一阴一阳彻底打破统计学定律也不在话下。   巫师奏乐跳舞祈福结束后,鄂多和图那同时站上了祭天台。   鄂多豢养的守护鹰扇动翅膀,在主人的指示下振翅腾飞,巨大健硕的体格瞬间惊跑了在祭台上啄食祭品的鹰群,它发出响彻寰宇的鹰唳,在高空盘旋一圈,又器宇轩昂地落回了鄂多肩头。   至于图那……他默默低头,看到了天坛下方不远处,付邀今正一手抱剑一手牵着细犬阿墨,一人一狗站在人群里,四只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   图那勾了勾唇角,泰然自若地独自拾阶上台,在鹰神图腾前下跪,三叩九拜。   台下的氏族们并不能直接看到投掷结果,只能安静又紧张地等待祭师高声宣告结果。   就见鄂多率先跪在拜垫上投掷了杯筊,不出所料上来就是一个圣杯,一阴一阳;   图那第二个投掷,也不出所料上来就是一个笑杯,双阳。   鄂多微不可查地轻笑一声,装模作样地取出族徽,亲吻,贴在眉心虔诚地闭目祈祷,再掷,只听祭师清朗的声音穿透云层:“圣。”   侍卫阿努在付邀今身后焦躁地仰着脖子,又急又气:“鄂多一定动了手脚,怎么可能连着两个圣?”   他话音刚落,就听祭师又大声宣告:“笑。”   “图那估计也在杯筊上动了手脚,”付邀今一本正经地说,“不然怎么可能连着两个笑。”   阿努:“……”   阿努差点急哭了:“小王妃,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已经不需要再投了,老三。”鄂多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胜负已定了,除非你想在所有人面前出尔反尔。”   图那垂着头,情绪淡淡:“你在杯筊上做了手脚。”   鄂多笑意更深,却不会承认:“不,是因为鹰神站在我这边。”   “……是吗?”图那抬起头,倏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如同露出狐狸尾巴的精怪,双眼都这个笑弯成弦月。   鄂多一愣,但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图那突然高举双手,大声喊道,“鹰神,请您为我投掷最后的杯筊,决定我的命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陡然掀起一阵狂风,草叶翻飞,祭天台下方顿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付邀今微微侧脸闭上眼睛,防止泥灰渐进眼睛里,狂风呼啸而过,很快又平静下来,但人群中的惊叫声却没有停下,反而一阵高过一阵。   阿努不可思议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小王妃,快看,天哪,快看!”   付邀今睁开眼,只见顷刻之间祭天台高空盘旋着成千上百只苍鹰,它们俯瞰地面,发出尖利的鹰唳,又倏然齐齐纵身俯冲,落在祭天台上,而其中最大最雄壮的那只‘鹰王’就落在了图那的肩头,锋利的鹰瞳睥睨一切。   鄂多被数目如此众多的鹰群吓到,几乎是强忍着恐惧才没有立刻起身逃下台。但鹰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它们绕开了图那,却没有刻意避开鄂多,无数尖喙、利爪和翅膀落在鄂多身上,迫使他不得不退到了祭坛的角落里,狼狈地用手挡住了脸。   图那垂下双眼,准确地在人群之中捕捉到那双黑色的眼眸,两人安静地对视,随即他淡淡地收回视线,这次他没有再下跪,而是笔直地站立着投掷杯筊。   躲在角落不停驱赶鹰群的祭师努力地看了一眼,交错的羽毛之中,或许他看清了,又或许结果早已没那么重要,只听一个有些破音的声音高呼道:“圣!”   曾在王储推举会上率先为三王子发言的康王大喜过望,第一个跪下来,用赤桓语大喊道:“叩拜鹰王!”   所有三王子一派的氏族接连跪下,齐声高呼:“鹰王!”   几支中立氏族也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几乎是整个鹰之谷的鹰都千里迢迢飞来了祭天台,整片天空密密麻麻都是鹰。投掷杯筊的小把戏他们大致能猜到,但是眼前的画面……除了神迹,他们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很快,地上又跪下了一大波人,陆陆续续几支见风使舵的氏族也跟着跪下,只剩下坚定的二王子派系还硬着头皮站着,看自家主子跟只鹌鹑一样缩在鹰群里。   付邀今不得不承认,陆离在那里振臂高呼的时候,还是有点中二尴尬的,但后面他就忍不住和众人一同热血沸腾,站在祭天台上的陆离仿佛真是鹰神指定的王,高高在上,耀眼无比。   忽然,他眼角捕捉到什么,只见鄂多护住脸的那只手比了一个手势,下一瞬,一道寒芒划过,藏匿在暗处的箭矢直冲图那心脏而去。 第41章   陆离也看到了那支瞄准他的箭矢,但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无法完全避开这只箭,只能尽力侧过身子,让箭头避开心脏,受一些不致命的轻伤。   但令他未曾预料到的是,眼前忽地一道黑影压下,电光火石之间,耳边是金石相击的铮锵脆响,飞速而来的利箭簇的一声斜插进地面中,而在陆离盛着些许错愕的瞳孔之中,倒映的是一个单薄纤瘦但又极为强大的背影。   付邀今的衣袍和高马尾随着风徐徐摆动,谁也没有看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跃上的高台,画面定格之时,他已用手中的长剑准确无误地挡住了这只偷袭的箭矢,周围鹰群四散,散落的灰、黄、黑各色鹰羽之下,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挽了个剑花,以剑尖指地,真如鹰神下凡一般,丰神俊朗、俊逸出尘。   他侧过脸问:“没事吧?”   “目前没事,”陆离挥挥手,让那只压得他肩周炎都快犯了的大肥鹰赶紧下去,“待会就说不准了。”   付邀今目光一沉,就见祭神台下方倏然爬上来数名全副武装的持刀士卒,先前那几名奏乐跳舞的巫师也虎视眈眈地冲了上来,他反身将陆离护到背后,一剑挑飞祭师刺过来的匕首。   ……感情这祭天台上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全是鄂多安排的细作。   付邀今恨铁不成钢地瞪陆离一眼,在祭师还想再抽刀还击之前利落挥剑瞬间抹了他的脖子,速度快到剑刃划过之后,血都没来得及沾上刀刃,只留下一道比纸还细的伤口。付邀今抽剑之后就没有再给祭师任何眼神,直接侧身持剑劈向另一人,祭师捂着脖子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大股喷洒而出的鲜血泼在地面上,他死去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星点血珠溅在付邀今面颊和颈侧,如同雪里盛开的一点红,昳丽夺目。   鹰群不安地发出尖利刺耳的鸣叫声,它们纷纷用尖爪和翅膀攻击试图袭击图那的人,仿佛真的在守护它们认定的王。   台下三王子的人也纷纷怒吼着冲了上来,打作一团。   若是这场仗是鄂多赢了,那他就是揭穿图那邪恶妖术的真鹰王;但若是图那赢了,他就是打败残害手足小人的鹰神之子。   一切真相无非都是一句成王败寇。   鄂多算到了一切,却算不到鹰神竟然真的站在图那的那头,就连他从小养到大的守护鹰都不肯与他为敌,痛苦地在半空中嘶鸣。他咬着牙趁乱要逃,却被不知道从哪跃出来的黑犬一口咬住小腿,撕咬拖拽,鄂多吃痛大叫,下一秒,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横在他的脖子上,刀锋抵住皮肉,冰冷的温度令鄂多瞬间不敢再动。   若无意外,他派去偷袭图那营地的军队应该燃起了狼烟,但此时此刻,旷野上一片平静,只有骚乱的氏族,和不远处图那志在必得的微笑。   过往数年内,鄂多和贝托都试探过图那无数次,从未见过他这般肆意又跋扈的笑容,他们全都被这头擅于伪装成温顺绵羊的黑狼骗了。   尘埃落定之际,鄂多瞳孔放大,绝望又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败了。   鄂多转过头,看到付邀今冷峻的面容,一双黑眸内深沉平静,不自禁地喃喃:“……小塔姆,你是男人?为什么……”   中原怎么会送来一个男人和亲?是图那早就和中原有勾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到底从哪里开始出了差错?   付邀今并没什么能和他说的,毕竟在真正的现实之中,这位才是活到最后的赢家。或许鄂多可堪诟病之处有许多,但他用他的狠绝和手段扫平了一切,最终摘取了胜利果实。而自小被寄予厚望的贝托不甘落败,真正的图那甚至没有活过10岁。   一场重生,一场幻梦,只可惜织就这场幻境的人却不是主角,他两辈子都与王位无缘,重来一世甚至早早沦为阶下囚,提前退出了王储之争。   数日内,重生者贝托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内,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他精神状态极差,记忆错乱,将两辈子发生的种种搅在一起,误以为重生的这一世仅是他死之前的幻想,他的母亲和妹妹身首异处,拼命在牢房里嘶吼哭泣咆哮,疯疯癫癫。   他的愿望又再次变得渺小而单一——只要最为无辜的妹妹活着就好了,只要他最爱的亲人能活着就好了。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所以被鹰神责罚了吗?他认错,他忏悔,他不再奢求,只希望留下亲人的性命。   看守他的狱卒苦不堪言,每时每刻都在听贝托用最为恶毒的语言诅咒鄂多。他有时候也挺纳闷,关押贝托的人明明是他们的主子图那,为什么贝托光骂鄂多不骂图那?把我们英明神武的主人置于何处?   贝托的歇斯底里停歇在一个傍晚,监牢忽然在不寻常的时间打开,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令他倍感恍惚的人被关在了他的牢房对面——   “鄂多?”   蓬头垢面的二王子再也无法维持他的体面,穿着破旧的囚服,阴沉沉地和贝托对视。   贝托还是不可置信:“你怎么会……?”   鄂多不是成了鹰王么?族中已无人再能与他抗衡,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哼。”鄂多冷笑一声,扶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找地方坐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就为什么……贝托,是你当初非要我对那杂种手下留情,放他苟活至今,不然我们怎么沦落这般境地?”   贝托呆愣地听着,重叠的两份记忆让他头疼不已,他朝着墙狠狠地砸了几下脑袋,额头破了皮,流下鲜血,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的母妃和妹妹呢?”   “我没有杀。”鄂多为贝托反常的举动心里暗惊,面上却露出个阴毒的笑,“……就是不知道图那会不会对她们动手了。”   “我要见图那!”贝托猛地冲到牢门前,疯狂地嘶吼,“告诉图那!我有话要对他说!!让他来见我!”   ……   贝托熬红了双眼,却没有等到图那,反而等来了大王妃和小公主。   大王妃一如既往的怯弱温吞,见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儿子,只知道默默垂泪。小公主也哭红了眼睛,隔着牢门紧紧握住大哥的手,她隐约知晓了什么残酷的事实,却还是有点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天真:“哥,我去求小塔姆放你出来,她人很好的,图那哥很听她的话。”   “平遥是个男人。”鄂多语气凉凉地说。   “什么?”小公主噙着泪转过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小塔姆怎么可能是男子?”   平遥、图那……贝托记忆越发混乱了,上辈子平遥分明就是女人,甚至还怀过塔格的孩子,只是很快就滑胎了……图那,图那?上辈子的图那为什么没有称王?图那……   他头疼欲裂,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母妃担忧的目光,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疯子。贝托艰难地忍着痛,握着妹妹的手,又攥住母亲的手,深深地望着她们。上辈子二人的死状不断浮现在他脑海,再一眨眼却又看到她们都还好好地活着,穿着体面的王妃、公主服饰,小妹甚至还异想天开地想要求助平遥,看起来未曾受到刁难。   贝托抬起头,看到对面牢房鄂多被恶犬咬伤的腿发炎化脓,却迟迟无人来医治,怕是一定会废。   他倏然仰头笑了起来,直到笑得喘不上气才缓缓停下。   大王妃的脸色更差了,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贝托……”   “小妹,好好照顾阿姆……”   “大哥?”   大王妃听懂了贝托话后的含义,脸色倏然变得惨败,“贝托,我会去求图那,自请为奴为婢,只为留下你的性命,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贝托缓慢地摇了摇头,死死攥住他的头发,自说自话:“上辈子是老二,这辈子是老三,哈哈哈哈,我还是真是没用,倘若再来一次,怕不是再从哪里冒出个老四,反正总归不会让我坐上那王位。”   小公主觉得哥哥一直在说疯话,表情也十分狰狞可怖,她不安地环住阿姆的胳膊,有些害怕地看着贝托。   “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   此时此刻,付邀今正和陆离在王营里头疼。   时隔多日再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他们的身份却和往常截然不同。   身份卑微的混血三王子摇身一变,成了赤桓族的新一任鹰王;而付邀今在祭神台上面具都不戴地大杀四方,营地内更是对他的神秘来历有了无数种猜测,津津乐道。   既然答应了为陆离摘细链,信守承诺的付邀今自然早早就去他寝帐里等候着。他洗了个澡,将一身血腥味洗涤干净,换了身新衣坐在毛毡床上,感觉自己如今才真正像个从中原和亲而来的公主,在等候鹰王的临幸。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付邀今都在毡帐里眯了一觉,陆离还没回来。   “……”当上鹰王之后,飘了?找别的妃子宠幸了?   直到更深露重,还穿着一身祭祀礼服的陆离才匆匆返回,掀开帘幕怒道:“烦死了,一群人拉着我讨论称王仪式上的细节,我说他们自己决定还不听,非要我发火才走,然后那些氏族一个一个的拽我去单独密谈,还有要送老婆给我的,我,真的麻烦死了……”   “这就烦了?”付邀今用手指从额前穿过长发,向后随意理了理睡乱的黑发,“从明天开始,你就是赤桓族的鹰王,要管理起一整个大部族,这点小事你就烦躁,那往后可怎么办?”   陆离痛苦地搓了搓脸,倏然想到什么,一把脱掉拢在身上的绒袍,“先不管那些,你快帮我摘了,戴久之后这玩意简直快把我痛死了。”   付邀今为这意想不到的展开愣了一下,快步上前,没敢直接上手,先微微皱眉盯着陆离胸前观察了一会,然后才谨慎地伸手去碰:“……好像有点缺血发紫,不会坏死了吧?”   “轻点,轻点……”   持剑的手相当稳,快速摘下了两边的金夹,取下细链,付邀今看着陆离不知道是痛是爽的纠结表情,无奈道:“你都觉得痛了,为什么不先取下来?”   “一群官员大臣拉着我聊国事,我在那里偷偷摘链子?”陆离很委屈,“别人怎么看我?”   “淫荡鹰王呗,”付邀今无所谓地说,“还能怎么看?”   “……” 第42章   陆离和付邀今就到底谁更淫荡一事进行了激烈的辩论。   付邀今不明白一个爱戴乳链的人凭什么言辞如此激烈地反驳他,冬狩那回还可以说是图那遵从赤桓族的传统习俗,但祭神台这次的出发点纯粹就是陆离自己的恶趣味。   陆离也不明白一个视线总是在他胸口徘徊的变态凭什么说他淫荡?他这么淫荡还不是为了引诱——不对,逻辑有问题,他根本不淫荡。   只能说两个‘朋友’在这里探讨这种话题真的很滑稽。   倏然,毡帐外传来禀报声,有人求见鹰王。陆离连忙拢回外袍,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疼痛的某处,立即痛得扭曲了表情,皱着脸嘶一声。   见他露出窘态,付邀今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又想起什么,缓缓收敛了这抹浅淡的笑。   他清楚地感知到在这个世界副本里,陆离的性格或多或少受到了图那记忆的影响,某时候会显得有些幼稚,而且对他的好感度很高,情感坦诚、直接而外放。   ……或许等回了世界管理局,这过分明显的好感便会随着完整的陆离出现而收敛。   九百九十六岁的精怪,一定有着许多的曾经和过去,付邀今垂眸漫不经心地琢磨着,他看得出陆离对他的好感,也享受着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却不觉得这份喜欢能有多深刻。   陆离到底怎么想的?   是将他当作了漫长无边的寿命中排遣孤寂无聊的手段,还是想要谨慎地寻求一个长久稳定的关系?   等回了世界管理局,付邀今想找个恰当的时机与陆离坦诚布公地聊一聊。   但在这之前,他或许也需要先理一理自己对陆离的感情。   他至今这一百六十五岁的年纪,看似悠久,实则有一百多年处于化形期。化形以后又疲于奔命,每天游走在死亡线边缘,睁眼闭眼都是如何活命。   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其实也就是成为世界管理员之后的这几年,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喘息之机去考虑感情方面的事情……   在小世界做任务期间,也有向付邀今表达过好感的人,但他无法长久地停留在任何小世界中,因为他需要持续为管理局打工转得工分换取寿命,还他之前欠下的巨额债务。   再加上不得有两名及两名以上的正式管理员同时身处于同一小世界的强制规定,付邀今也没有和任一管理员长时间接触的经历,甚至关系最好的03号管理员萧念也是聚少离多,偶尔在管理员内部系统里聊天都是你发我消息断联,我发你消息屏蔽。   这么一想,自由身的编外工陆离倒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对象。   当然,这个‘合适’仅限于陆离可以和他长时间相处这一点上,至于其他的……   留待再议。   候在帐外的人似乎有急事,又再次出声催促了一句。陆离轻咳一声:“进来。”   来人匆匆跑进来,下跪得非常利落,刚开口时还有点哆嗦,然后就禀报了一件确实该令他这么害怕的事情——鄂多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陆离诧异地问。   鄂多小腿被细犬咬伤,发炎化脓之后就发起了高烧,他们请了狱医来看,却没想这狱医装模作样为鄂多看了会伤腿,随后便趁其余人不注意的时候,一刀捅死了鄂多。   陆离还想问些什么,却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他转过身,就见付邀今朝他轻微摇了摇头。陆离后知后觉地望向跪在地上的下属,原本对方还在为办事不力而胆战心惊,此刻身体却正在一点点瓦解,如干化的泥人,而他本人却未意识到这一点,还在言辞恳切地向鹰王请罪,但话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如同年久失修卡壳的收音机,声音似在耳边又似在天际。   付邀今闭上眼,下一瞬间,他的身影就出现在赤桓族的监狱,混乱的定格画面中,一抹浅淡的荧光正迷茫地漂浮在半空中,不知来路,不识归途。   一座小小的金色牢笼筑起地盘,四周围栏快速成型,直到金笼封顶困住了它,浅色光方才如梦初醒,奋力地开始在笼中挣扎。他反抗得太激烈,却怎么也无法撼动这只困住它的牢笼,可它仍旧没有停下,仿佛耳畔能听到灵魂不甘的嘶吼声。   付邀今皱眉,正要给这个为他添了许多麻烦的灵魂一点教训,却见另一只肤色较深的手掌忽然盖住了笼顶,陆离站在他身侧,总是含笑的唇压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方金笼,五指与付邀今虚虚交错,将荧光的反抗彻底镇压。   副本场景正在快速消解,付邀今倏然想起了他的马驹照夜,想起了还期待着主人奖赏一顿肉食的细犬阿墨,想起了对他又爱又恨的小公主,还有很多刚认识就要永别的人……   这个世界结束得比上一次还要突然,但类似猝不及防的分离付邀今却早已经历了无数次。他最初不可避免地会觉得伤感,会怀念任务中新认识的朋友,但如今他已经学会了平静接受。管理员的命运,就是他们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在任何地方停留。   反倒是一道始终有条不紊地跟随在他身后的脚步声,让付邀今产生了一丝不适应的感觉。   竟然有人能和他一前一后行走在时空长廊之中,踏向同一个目的地,这份感觉太新奇。   跨过高耸的拱门,付邀今再一次回到世界管理局。这一回没有人再在执行间门外等候他,祝贺他完成任务,却有一个人紧随他越过时空之门,还一上来就被世界之树的枝桠狠狠抽了一记。   “疼,你做什么啊?”陆离捂着抽红的手背怒道,然后又被世界之树气得追着打。   付邀今身体快速抽条,单薄瘦弱的体格变得结识匀称,脸型也从终于恢复原样,依稀可以从时空门的倒影中看到他骤然变浅的银灰色短发和明亮璀璨的金瞳。陡然间拔高的视线角度竟然还有点不习惯,他不得不在在原地罚站,想要留点时间适应自己的身体。   结果还没等一会,就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倏然出现在他眼前,陆离歪着头,长至膝盖的黑发垂落,赤红眼珠朝他眨了眨,“怎么,要哭了?”   “……”真像那只把头探到别的鸟下方问‘真的哭了啊’的蠢乌鸦。   付邀今没搭理他,朝凑到他身边轻轻拂动的世界之树半透明枝桠摊开掌心,鸟笼形状的金色牢笼如碎片分解般逐渐消失,困在其中的光团随之慢慢地向上空飘浮,又被世界之树无条件地接纳收容。   金笼也一如上个世界付邀今使用过的蓝色冰笼一般,融化了形态,变成——   在陆离看清楚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之前,付邀今一把将其握进掌心,塞到衣服口袋里。   “……”陆离狐疑地眯起双眼,追着付邀今踏过数百台阶。“你藏了什么东西?”   “和你有关系吗?”付邀今边走边低头查看本次任务获得的工分,陆离不虞地发出一声拖长的嗯:“什么意思,突然对我这么冷淡?真是用过就丢,跟我暧昧纯粹为了让我帮你完成任务?”   “谁跟你暧昧了?”   “好你个付邀今,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信不信我——”   陆离威胁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原本还饶有兴味勾着唇的付邀今突然止住脚步,面部表情瞬间降至冻结,眼底满是怒意。   “……”陆离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委屈道,“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他等了一会没等到付邀今的回答,凑过头去看他的管理员屏幕,然后就看到了付邀今愤怒的原因:“……五十工分?”   “哇,”陆离挑了下眉,幸灾乐祸地说,“好大方的管理局,一次任务给五十工分,再做两次任务你就能饿死啦。”   付邀今压抑着愤怒点开工分计算界面,不出所料,备注栏里是极为显眼的两个字:投诉,接着再点开,是洋洋洒洒三页言辞格外激烈的投诉,说自己上辈子死得有多惨,母亲死得多惨,妹妹死得多惨,老师死得多惨,然后莫名其妙重生了,自己又死得有多惨,母亲活得多惨,妹妹活得多惨,老师活得多惨……   总之就是惨……   “上辈子害死他的罪魁祸首死了,他妈妈和妹妹都活得好好的,老师过得惨不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吗?”付邀今咬牙切齿,“这家伙凭什么投诉我?”   编外工陆离倒是没有这样的烦恼,没有业绩指标的他依旧是笑眯眯的,还拍了拍付邀今的肩膀,“不重要,下个世界再努力,哥哥请你喝咖啡怎么样?”   付邀今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后传到一道薄凉的声音:   “咖啡暂缓,维护部01号管理员,还是请你先随我去监督部的谈话室喝杯茶。”   陆离的脸色瞬间黑到极点,付邀今则是痛苦地闭上眼,他这辈子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监督部,再具体点就是监督部谈话室。   两人同时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站在走廊中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胸前的工牌上清晰写着他的身份——监督部1007号管理员。   “我们已经对匿名灵魂的投诉内容进行过核实,投诉成立,”丰麒极为冷淡地说,“扣除你八百工分,记大过一次,并且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工作态度和职业操守的重新培训。”   “……”   “丰麒,”陆离似乎和这名1007号管理员有些交情,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只见他笑着凑过去,就在付邀今以为他会找点借口为自己开脱时,就听陆离笑着说:“快点培训结束,我还等着和他喝咖啡呢。”   付邀今再次痛苦地闭上眼。 第43章   可怜的01号管理员,刚出完外勤就要到监督部的小黑屋里坐两个小时,还是和一个面瘫据理力争。   付邀今性子已经算淡的了,但在1007号丰麒面前,他就像个热情似火的话痨,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就为了证明他在副本里的种种行为具有必要性和正当性。   为什么陆离不能一并进来?这还是付邀今开天辟地头一回如此地希望陆离‘守护’在他身边,用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皮子帮他狂怼吹毛求疵的监督部。   “……通常情况下,我们还是不建议你采取这种偏激的方式消除重生者执念。”丰麒就像一个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翻来覆去都是极为官方且刻板的用语,‘不建议’、‘不推荐’、‘不赞成’。   不行你报警把我关进去吧,我不干了。   付邀今几次差点将上面那句话说出口,也就是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理智让他还在坚持。付邀今单手抵着额头,气到无奈:“那你们倒是说重生者初始心愿达成之后不肯轮回怎么办?他们的心愿不停更新迭代又怎么办?”   “你并没有尝试完成重生者的心愿,也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重生者心愿完成之后还会留念人世,就纯靠个人主观臆断给对方定了性。”丰麒翻过一页核实报告,“这是极为错误的行为,你如果始终以这种危险的心态执勤,迟早会出大问题。”   “……但是他的心愿不断在膨胀这是事实吧?从母亲和妹妹活命,变成继任鹰王,再到垂涎他的继母,接下来他要是渴望一统中原怎么办?”   “你不能为了任务效率将一些未发生的事情当作行事依据。”丰麒面无表情地说,“付邀今,我们身为世界管理员,拥有近乎世间最大的权利,也就需要以更为严格甚至是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   “那若是我因为优柔寡断耽误了时间,副本无限增值又怎么办?”   “届时你可以向管理局求助,我们有专门的应急方案。”   “你们的应急方案不就是灭世么?”付邀今情绪冷静了不少,语调也逐渐变得平稳淡然,“丰麒,你曾经也是灭世部的职员,知道灭世需要以寿命为代价。若是每一名外勤人员都为了保全自身不受责罚,不断地拖延任务时间,灭世部又有多少寿命为我们兜底?”   “……”丰麒一双碧色眸平淡无澜地看着付邀今,倏然垂下眼睫,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在核实报告书尾页签了个字,“付邀今,监督部的建议是你抹除记忆,投放小世界进行工作水平和业务能力考核,如果考核通过,将归还你本次任务的全部工分,并增发25%的年底绩效。”   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付邀今已经开始计划辞职回老家种红薯了,但丰麒的最后一句又可谓是峰回路转,他愣了下,狐疑地重复:“25%?”   “25%。”丰麒面无表情地转过报告,将笔搁在纸上,推向付邀今,“同意这个解决方案就签字。”   “……”   十分钟之后,付邀今心情沉重地坐在谈话室里思考人生,感觉签下名字的他变脏了。   他努力平复心情,伸手取过丰麒留下来的考核文件,查看上面关于下个任务副本世界的重生者信息。   丰麒先行拿着核实报告书出了房间,打算去找领导批阅盖章,结果刚走出两步就被外面等候多时的陆离拦了下来,那份签字盖章的报告书也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这只贼人的手里,丰麒想抢但又打不过陆离,只能一脸无奈地试图用言语叱责来让他幡然悔悟,交还文件——   肯定不会管用就是了。   “即日执行?”陆离一目十行地看完文件内容,惊了,“他才刚回来,你也不让他在管理局休息几天?”   “领导的意思,我也只是奉命办事。”丰麒说。   “……那头老牛,可真是会剥削人。”陆离小声嘀咕道,没好气地合上报告书,拍进丰麒怀里。   丰麒甚至不要在背后妄议领导的打工人准则,默默地低头整理文件,结果不经意间就看到陆离眼珠转了几圈,倏然露出个狐狸偷鸡似的笑,坏得冒黑水的形象呼之欲出。   “……”他整理好文件,忍不住开口:“陆离,你的第二个五百年快到了,别忘记了,你丢失了一百岁。”   “忘不了。”陆离懒洋洋地朝他摆了摆手。   丰麒认真地将话说完:“你不是八百九十七岁,是九百九十七岁。”   “怎么又长了一岁?时间过得这么快?”   “尽早去。”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   谈话室内,付邀今翻开写有‘绝密’二字的考核文件封面,只见扉页写着——重生者身份:缺失。   再往下——   重生原因分析:缺失。   小世界背景信息:缺失。   管理员莅临方式:随机虚构身份。   可公开信息1:伪人,外星生物,具有一定智力,在某次人类外星探索之后跟随返回舱来到地球。   伪人本体人类肉眼不可见,可吞噬人类尸体之后变化成该名人类的外形,随后进入1个月至6个月不等的潜伏期,具有一定的模仿能力,期间会频繁尝试接触人类群体。   潜伏期过后伪人将进入1至3天不等的成熟期,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潜伏期越长攻击力越强,会击杀身边一切活人,帮助同类吞噬尸体。成熟期后伪人回归本体形态,等待新一轮潜伏期。   可公开信息2:异能者,在伪人出现之后半年内陆续有人类变异,出现超能力。   异能共分两大类,一为自然系力量,譬如操控火、水、植物、雷电等;而为特殊系力量,譬如治愈、体能加强等。   备注:管理局会在考核人员潜意识中植入深层暗示,告知虚构身份信息和任务说明,请勿担心失忆之后忘记考核内容。   “……”   这种垃圾文件到底有什么好绝密的?摊开放大街上都没人乐意捡。   付邀今一分钟就浏览完全部信息,随手塞进碎纸机里碎了,走出谈话室,去发现某位号称等他出来喝咖啡的红眼睛锦鸡男士消失了。   他今日之内就要再次离开管理局执行任务,没空和陆离玩躲猫猫的游戏,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影还有些烦躁,再点开管理员内部通讯系统,就想到两人至今还没加上通讯方式。   “……”   算了,要不就当没这个朋友。   但很快付邀今就想到一种可能,回到维稳部的任务执行间,推开门,就看见世界之树的半透明枝桠正在捶打地面,疯狂发脾气,见到付邀今走进来,立刻挥舞着枝桠冲上来告状,甚至流出几滴晶莹剔透的树脂,给他看自己被折断的树枝残缺处。   “陆离干的?”   树枝上下摇了摇。   “他去哪儿了?”   树枝摆出拱门形态。   付邀今惊讶:“……我的考核世界他也能进?!”   树枝左右摊开,像是叹了口气。   考核世界里莫名其妙多出一名管理员,付邀今总有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监督部检测到陆离的存在之后强行给他增加考核难度……?   或者说陆离的存在才是增加他考核难度的那一个……付邀今绝对不相信陆离会好心到帮他消除重生者执念,能老老实实在旁边看戏都不错了。   付邀今也和世界之树同步叹了口气,为了25%的年终绩效增核,他闭上眼,召出时空之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身影缓缓被黑暗吞噬……   ……   2324年9月13日   爸爸说避难所里面已经不安全了,他看到了伪人,但是伪人的父母坚称这是他们的女儿,只是精神出了点问题。爸爸让我和爷爷尽快收拾行李,明后两天内带我们离开避难所。   2324年9月18日   新的基地不欢迎我们,因为我和爸爸没有超能力,爷爷的异能等级只有C,他们只同意收留爷爷。爸爸让爷爷留下,但爷爷执意要一起走。   2324年10月2日   我们准备的食物快见底了。   2324年10月5日   爸爸昨天独自出去找食物和饮用水,今天都没有回来,我很担心他。   2324年10月8日   爸爸还没有回来。   2324年10月9日   爸爸,求求你快回来。   2324年10月12日   爸爸,我和爷爷继续往北边走了,有人说伪人怕冷,你要是回来看到我的这页日记,请往北边来找我们。   2324年10月23日   我们遇到了一个受伤昏迷的男人,我担心他是伪人,但爷爷执意要救他,他说如果我们不施以援手,这个男人一定会死在这里。   我拗不过爷爷。   ……拜托不要是伪人,爷爷为了治愈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累得快虚脱了。   2324年10月24日   谢天喜地,好消息,他是人类。   坏消息,他的右手爷爷治不好,整条胳膊都动不了。或许A级的治愈超能力者有办法。   他说他叫付邀今,好奇怪的名字,妖精?   2324年10月26日   幺斤他好厉害,会制作陷阱逮兔子!他说他还会逮刺猬和狍子,有猎犬的话,他甚至能捕野猪,天呐,太厉害了!他到底在哪里学的这些?   2324年10月27日   幺斤他杀了一个伪人!他说那个伪人大概潜伏期只有1个月,很弱,但是,他杀了一个伪人!他还只有一只手能动!   爷爷说我一惊一乍的,一点不像女孩子家家。   女孩子家家怎么了!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成为幺斤哥哥那样能干又可靠的人。   2324年11月19日   天越来越冷了,现在气温白天都逼近零下十度,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有火系、电系异能者供暖的基地,不然一定会冻死。   2324年11月25日   又一个避难所拒绝了我们,他们愿意接受爷爷和幺斤哥哥,但是要求他们上交全部的食物,而且提供的住所是铁皮箱那种,必须干满工时才能换住所。   爷爷不同意抛下我,幺斤哥哥也没有留下。   爷爷说幺斤哥哥没必要为了我们离开,但幺斤哥哥一句话没有说就拎着行李走了。   我知道哥哥虽然话很少,但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2324年11月26日   现在气温是-15°,我太冷了,写不动字了。   爷爷说我们目前只剩下唯一的选择,莫姆小镇,那里非常靠北,资源短缺,但治理很好,并且前几个月有一名S级火系异能者投靠小镇,我们打算去碰碰运气。   说实话,我并不看好这段行程,但我们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说:   01:工分难挣,任务难顶 第44章   莫姆小镇三面环山一面傍水,总面积只有50平方公里,在末世之前就是一个人口不到千人的封闭小镇,与外界联系只能通过唯一的一条百米长隧道,或者乘船走水路。   镇里的所有居民都统一住在一幢有14层高的住宅楼里,楼内共约150个房间,设有政府、学校、医院、警局、超市等等,几乎等于一个微缩的城市,居民们足不出户就可以完成任何事。   末世后人口锐减,小镇原住民更是只剩下两百余人,无法再支撑大楼正常运转,直到新任镇长觉醒了A级超能力,这才陆陆续续多了不少到此避难的外来人口。   数月前一名S级火系异能者的投靠,更是让莫姆小镇的人口达到峰值,他们不得不从无条件接收所有幸存者,到有选择地挑选青壮年以及异能者。等到夜间温度逼近零下四十度的12月,莫姆小镇更是人满为患,原本还能在外界游荡的难民因为寒冷必须寻求基地的庇护。   为了保障大楼内更多人的利益,他们只能硬起心肠不断地提高接纳条件,驱赶那些无法给小镇提供更多利益的人。   ……   天寒地冻,出了狭窄逼仄的隧道,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积满了膝盖深的厚雪,树林和远处的山峦都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停泊在岸边的游轮和零星几间房屋也被白雪覆盖。   道路上有前人踏足过的脚印,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付邀今顺着踩过去,隐约已经能看到那间最高的蓝色公寓房顶。他回过头,等待徐阳和徐乐珊一老一小搀扶着靠近,看着他们被呼啸的风雪冻得缩成一团,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又为他们减轻了一件行李的负重。   “哥。”徐乐珊冻得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说话间喝出热气,睫毛上也结了一根根的小冰柱,她很不自信地问:“你说他们会接收我们吗?”   很难。付邀今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在前方挡风前行。   “会的,”徐阳认真地安慰她,“这里这么偏,又冷,没有多少人会来,我们一定有机会的。”   爷爷的话让徐乐珊重燃了一线希冀,但残酷的现实却又在她头顶浇了一盆冰水——莫姆小镇唯一的那幢住宅楼外前来投靠的幸存者多到甚至排起了一条长队,有一名裹着厚重羽绒服的男人举着喇叭大喊:“异能者数量低于12的队伍可以直接离开了,异能等级C及以下视为普通人,请勿心怀侥幸,天黑之后路更难走,不合格者麻烦尽快离开,寻找其他的避难所收留。”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正在队伍旁边,耐心地给每一个人登记信息。前面的那人拿着纸笔,戴着一副可爱的白兔连指手套,认真细致地询问对方姓名来历,时不时再突然聊些别的,观察对方的反应,而站在她后方的男人右手全程放在腰侧的枪套上,警惕地注意着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爷爷,”徐乐珊绝望地握住徐阳的手,“听到了吗?要不咱们走吧……”   徐阳心中也万分凝重,抬头看着公寓透明大门内来往的人都仅着单件毛衣甚至是卫衣,一墙之外即是天差地别,他暗自咬了咬牙,回握住徐乐珊的手,说出口的话自己也不信,“前段时间你不是发过一次烧么,乐珊,万一那时候觉醒了什么特殊异能只是我们不知道呢?……或者小镇里有我过去的熟人愿意收留我们呢?”   恰好这时登记人员问过来,徐阳硬着头皮说:“我们三个人,我和孙女都是B级。”   女人抬眼望了望一脸心虚的徐乐珊,有些无奈地说:“老爷子,我们前台就有测量异能等级的工具,撒谎是没用的。”   徐阳梗着脖子不吭声,登记员叹口气,只好写下两个B,接着又将视线投向一旁始终沉默的银灰发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付邀今。”   男人的外貌条件异常优异,一双罕见的金色瞳更是璀璨至极,但登记员在零下二十度的天里还要露天工作,冻得瑟瑟发抖,根本没空犯花痴,仅仅是礼貌性地多看一眼就继续例行询问:“几岁?”   “……”付邀今沉默了两秒,然后才缓缓开口,“二十八。”   但就是这短暂的停顿引起了两名登记员的怀疑,他们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持枪的那个男人微微上前半步,女人接着问:“之前从事的工作?”   付邀今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警觉地压低了嗓音:“……大学老师。”   “哪所大学?”   “D大。”   “……有这所大学吗?”女人侧过脸问,男人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付邀今缓缓皱起眉心,身体紧绷,目光落在男人拨开枪套暗扣的手指上。   徐乐珊有点着急,攥住付邀今垂在身侧的右手大声喊道:“哥不是伪人!”   一直在观察付邀今反应的女人倏然咧嘴一笑,氛围陡然轻松起来:“我们也没说他是伪人啊,你们通过测试了,往前走吧。”   徐阳长抒一口气,只觉得他六十来岁了,心脏真经受不住这种惊吓。他安抚性质地拍拍付邀今的背,又拉起孙女往前走,就听到身后登记员再次向排在他们后方的人问起熟悉的问题:“姓名?”   冗长的沉默之后,就听到一阵仿佛从喉腔里努力挤出来,沙哑又粗糙的声音:“f,fu,付,邀,一,一,一……”   付邀今猛地回过头,就见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呆滞表情,执拗地重复着同一个音节,如同一台损坏的机器,细看他的站姿也很奇怪,仿佛四肢都是后天拼接重组,不服管教地扭曲着。   在中年人开口的一瞬间,前后排队的人都惊恐地远离他,登记员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开枪,而是打开别在领口的传呼机,通知保卫科的值班人员来工作。   通常的方式并不能杀死一只变形后的伪人,他们有极强的再生和修复能力,即使是砍断手脚也能在一定时间后长出,只有彻底焚烧火化,亦或砍碎才能抑制它们再生。砍成碎块又太费功夫,所以焚烧是最合理、最省力的方式,这也是火系异能者在末世里非常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很快,就有两名背着粗绳的黑衣男人从公寓里走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抱怨这些该死的伪人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潜伏期的伪人很好对付,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就被按在地上,牢牢捆住手臂,随后踉踉跄跄地被牵走,前往小镇建在住宅楼外的火葬场。   小插曲很快过去,幸存者们继续排队。有人侥幸留下,也有人被不留情面地驱逐,有人自知无望迅速踏入风雪离开,也有人不死心地蹲在玻璃大门外的屋檐下,侥幸地祈求着奇迹的出现。   很快,徐阳一行三人就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玻璃门内暖气十足,冻得僵硬的四肢缓慢回温,但前台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留给他们过多休息的时间,开门见山地向他们指了指异能等级测试的机器,“请握住把手。”   徐阳摘下手套,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握住把手的一瞬间,机器就报出了结果:“特殊系,治愈,C级。”   治愈是缺医少药的末世里非常吃香的超能力,可惜是个C级,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果是在半年前,C级治愈系他们一定会留下,但是当下……工作人员惋惜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是徐乐珊,她明显不擅长说谎,紧张得手都在抖,脸色涨红,等到测试仪器报出‘无异能’三个字的时候,她眼泪都快溢了出来,羞耻地跑回爷爷身后,被搂住肩膀安慰说没事的。   付邀今习惯性地想抬右手,动了动胳膊才想起右手使不上力,他转而用左手握住测试仪器把手,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清清楚楚的三个字:“无异能。”   “你们在小镇内有认识A级及以上的异能者吗?”工作人员问,“如果没有的话,很抱歉。”   排在他们后方的两对情侣小队也听到了这句话,焦急地问:“你们之前不还是说C级以上异能者就能入住吗?怎么改成B了?”   “目前我们只接收B级以上的异能者,A级异能者可以赠予一名入住名额。”   “A级只能带一个人了?不是说两个吗?我多上交点食物可以吗?”   “实在抱歉,冰寒期马上就要到了,小镇内居民骤增,人满为患,我们也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才不得不上调入住条件。镇内所有居民的食物供给都已经缩减再缩减,我们不可能压缩再去外勤人员的补给。C级人员除非上交大量的食物或着极为罕见的稀缺品才有可能向上级申请,获得入住资格。”   两对情侣着急忙慌地挤开挡在前台的徐乐珊,放下行李询问道:“什么才叫极为罕见的稀缺品?”   工作人员朝徐阳三人露出一个遗憾的眼神,低下头在他们三人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叉,随后才给这两对夫妻解释起小镇的入住条件和细则。   前台旁划分出一个专门的区域,给予一些条件不合格的人暂作休息使用,有些心思活络的问他们就睡在这里可不可以,不需要其他任何资源,只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但小镇工作人员的态度温柔却又强硬,不容置喙地摇了摇头。   休息区中间有几本内容一致的A级入住人员名册,不少人犹不死心地在其中翻找,绞尽脑汁地尝试从记忆深处挖掘出熟悉的名字,从而拿到莫姆小镇的入场券。   徐乐珊也抢到了一本,坐在行李背包上,瞪大了眼睛查看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和身份简介,不停地询问爷爷是否认识,还严肃地喊付邀今不要走神,也一起认真看。   付邀今只垂眸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不会认识这本名册上的任何一个人。   事实上,他始终觉得自己的记忆非常奇怪,就像是一张言简意赅的个人生平简历,用枯燥的文字记录了他的过去:付邀今,男,2296年出生,D大艺术系教授……   他的回忆中没有细节,没有画面,只有一排排黑字,强塞进他的大脑里。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伪人。   但纵观所有伪人,它们虽然具有一定智商,但没有独立的思维能力,且不具备正常人类的情感和需求,它们的行为更多出于生存的本能。   思索间,站在前台的那两对夫妻已经吵翻了天,这是一支1名A级,1名B级,1名C级和一名普通人的队伍,其中A级男人和无异能的女人是一对,B级男人和C级女人是一对,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正好都能入住莫姆小镇,但是现在条件提高,A级异能者只能带一人入住,也就是那名C级异能者无法入住。   他们四人一开始尝试恳求工作人员通融,尝试塞给她一包烟进行贿赂,但前台坚定地拒绝了他们,表示规定就是规定,她无权更改。   接着他们又开始搜刮身上的一切食物、物品,询问里面是否有所谓的稀缺品,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无异能的女人还在徒劳翻找着背包里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堆到台面上,焦急地说这些都能上交,询问工作人员是否能给个机会,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哭腔,唯一无法入住的C级女人已经哭红了眼睛搂住普通女人男友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不能这样,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我的,你昨晚还睡了我!”   B级异能男人脸又黑又绿,强忍着怒火去扶他女友的胳膊,“起来,都在看着我们。”   “滚!”女人甩开他的手,撕心裂肺地尖叫道,“你们都不肯走,就是要放弃我,这时候丢下我一个人就是要我去死!我还是C级异能者,那个女的就是个普通人,凭什么不抛弃她!”   A级异能男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特别是看到自己的女友呆呆地看着他,其余大厅内的往来人员也纷纷朝他们投来视线。   “你们为什么故意刁难我们,设置那么严苛的条件!”A级男人倏然将矛头调转,指向莫姆小镇的工作人员,他煽动性极强地对着旁边休息区里那几支被拒绝但不肯离开的队伍喊道,“都是他们的错!我们凭什么不能入住!”   这种时候,正义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符合自身的利益,利益即是正义。休息区的人意识到什么,互相对视,瞬间全都跟着站了起来,“对!你们明明还有很多资源,为什么见死不救!”“把我们赶出去不就是让我们白白送死!”   徐阳见状连忙护住年幼的徐乐珊,缩紧身体,没有参与到这场即将掀起的暴乱之中。付邀今也警觉地四处观察,防止有人趁乱来抢劫他们这老弱残三人组的行李。   眼见着浩浩荡荡十几个人围住前台,前面的几人作势直接要强闯进去,两名可怜的工作人员抱住脑袋防止被攻击,忽然,一道蓝色的蛛纹状电流打在为首的A级男人身上,从他的脚底一直电到头发丝,他瞬间软倒在地,全身不住地颤抖,像一条砧板上的鱼。   周围人瞬间让开一个包围圈,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闹什么呢?都让开。”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一个黄毛年轻人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摘掉落满雪的兜帽,又拍了拍毛领上的雪花。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少许电弧,瘫倒地上电得不轻头发都炸开的男人显然是他的杰作。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还打算聚众闹事的人群唰得散开,各个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黄毛身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三四个人,各个穿着厚重的冲锋衣、羽绒服和长靴,身上落了雪,显然是出了远门执勤回来。   其中一名走在中间偏后的男人最特别,只有他的身上没有一丝雪珠,其余人的外套或是头发上多多少少残留着雪融化后的湿痕,而这名有着一头齐膝长发的男人全身上下干燥清爽,甚至衣服都比其他人少穿两件,更显得整个人清瘦挺拔,摘下护目镜之后,一双赤红的眼眸更是如火焰一般瑰丽夺目。   黄毛嗤笑着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男人,“没死就起来,别挡路。”   在他身后,长发男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眼角余光却倏然瞥见什么,转过头,和人群后方一个银发金瞳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06:哟,这不是那个谁吗?   01:你谁? 第45章   长发男人目光停留的时间很短,短得付邀今都误以为对视只是他的错觉。   可就在下一秒,在场所有人都看到这名赤眸男子抬起手,咬字清晰:“他是谁?”   众人的目光立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休息区,最终汇聚在一支老幼残三人组上。   徐阳紧张地上前一步,让徐乐珊和付邀今都站到他身后,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陆队,他们是前来小镇投宿的人。”工作人员拿着登记单快步走到陆离身侧,“那位老先生是C级治愈异能,其余两位是普通人,因为不符合入住条件,所以申请被我们打回了。”   陆离摘下手套接过登记单,翻看上面的人员信息,又抬起眼看向那位名叫付邀今的银发男人,对上号之后,他随手将登记表还回去,撩了撩垂落肩前的长发,扯正外套领口,接着慢条斯理地朝男人勾了勾食指。   “……”付邀今警惕地蹙紧眉心,眸色低沉,盯着不远处这个目的不明又显然动机不纯的异能者。   徐阳一直知道付邀今长得好,先前就担心过这个年轻人的容貌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庆幸的是这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有少数过路人向付邀今表达过好感,但被拒绝之后也未曾强求。可现如今,该来的似乎还是来了……   明知道大概率是无用功,他还是故意装傻地指了指自己,试图替付邀今上前。但付邀今侧身挡住了他,卸下肩膀上笨重的背包放在地面,一步一步缓慢靠近朝他勾手的男人。   包括黄毛在内的几名外勤队员都一脸困惑,怀疑的目光不断在陆离和付邀今身上来回转,不清楚他们这位实力强劲的S级火系异能队长这是闹的哪一出?   前台登记员也非常紧张,她第一反应是陆队点名的这伪年轻人是一只伪人,他们全都看走了眼。但很快她又否认了这个猜测,只因陆离全身放松,没有流露出一丝攻击的意图,嘴角还勾着一抹兴致盎然的笑。伴随着付邀今的靠近,他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深,直达眼底。   “……您有什么事吗?”付邀今尽量想要以一种谦卑温顺的口吻问,但结果不尽人意,语气听起来十分僵硬,敌意还是很强。   陆离和他则完全相反,整个人非常松弛,甚至是有些过分的亲昵,他伸出手,在付邀今的注视下轻轻掸了掸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付邀今的睫毛和发色相近,是非常浅淡的银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离动作,只有不受控制轻颤的眼睫暴露了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无澜的内心。   陆离显然是个实力强劲的异能者,在整个莫姆小镇都说得上话的存在。按道理他的示好应该让付邀今受宠若惊,但就因为这个长发男人触碰他的姿势太自然,也太暧昧,反而处处透露出一股诡异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感受到手指虚虚触碰过付邀今肩膀,衣服下方的肌肉瞬间硬得像块石头,陆离禁不住为付邀今的反应笑出了声。欣赏了一会他脖颈紧绷凸出的筋脉,陆离倾身故意凑到付邀今的脸侧,却又不完全靠近,似乎在示意他主动附耳过来。   付邀今下意识就想避开陆离的靠近,却还是强忍着本能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他乖顺地垂下头,也朝陆离的方向微微侧脸,如对方所愿将耳朵靠过去。   陆离心脏快速泵动着,瞳孔轻微颤栗,付邀今隐忍臣服的姿势就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搔刮着他本就不多的理性。看着眼前这名年轻男人鬓角柔软的银白色发丝,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手大力攥住,呼吸逐渐粗重,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夸张,强行压抑着内心激动的情绪低声道:   “想要留下来可以,你陪我睡一觉。”   “……”付邀今垂下的眼睫倏然抬起,鎏金对上猩红,如同冰潭撞上烈焰,漫开滚烫的白雾。   付邀今并不意外陆离会对他说出这句话,甚至早有预料,但当事实确实如他猜想那般发生的时候他的心情又止不住的沉重。   陆离还未放过他,用指腹轻轻拨弄了一下付邀今被他说话时口中呼出热气而染红的耳垂,“你们在这里待几天,你就陪我睡几天。”   说罢,陆离终于站直身体,好整以暇地瞥了付邀今一眼,却没有在原地干等他的回答,而是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前台登记员,指了指身后:“派个人去清点,我们负责交接的队员还等在外面。”   “哦,哦!”前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找负责人出门干活,却又听陆离开口问:“我名下有几个位置?”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多,前台的脑回路有些转不过来。及时赶回的外勤人员正在暴力驱赶方才那些想要闹事的人,两名后勤急匆匆裹了厚羽绒服出去交接外勤队伍带回来的装备、货物和其他资源,而她站在陆离对面,想了许久什么叫‘名下的位置’,好一会过去才恍然大悟,匆匆忙忙地回答:“呃,陆队您的名下还有……”   她其实能脱口而出陆离名下可携带入住的名额,因为这名S级火系异能者是孤身一人来到莫姆小镇,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也不曾提出任何过分的条件,甚至至今未动用过任何入住名额,而莫姆小镇当初为了挽留S级异能者提供了五个可携带入住名额。并且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仅仅是写在明面上的待遇,只要陆离开口,莫姆小镇能退让的地方还有很多。   前台翻开厚重的登记簿,装模作样地翻阅,实际上大脑在飞速运转,再三斟酌考虑过后谨慎地说:“您还有三个名额。”   住宅楼内外还有许多无法入住的幸存者,名额说少了,她可以再去‘争取’,但名额说多了,生死关头,一定会有人向陆离道德绑架。   “嗯。”陆离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付邀今,“都用了。”   前台不敢多说什么,低下头快速操作入住手续,而不远处的徐乐珊难以置信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惊讶不已,想要跑到付邀今身边问他发生了什么。但还没等她迈出第一步,就被身旁的爷爷拽住手臂。   徐阳面色凝重,脸上不见一丝高兴的情绪。   很快,手续办理完成,陆离再一次回过头,发现付邀今还以同样的姿势站在原地,于是朝他小幅度抬了抬下巴,态度甚至有些倨傲:“过来签字登记。”   “……”付邀今并没有因陆离的神情产生反感或者退缩的情绪,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自然不会再作扭捏。   在陆离的示意下,他没什么表情地走上前,用左手接过前台递来的签字笔,很不熟练地握住,一笔一划歪歪斜斜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的右手怎么了?”陆离忽然问。   付邀今低着头还在写稍显复杂的‘邀’字:“之前断过,一直没治好,动不了。”   陆离牵过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举到眼前,看着修长的五指无力垂下,指腹一一捏了捏每个指节,又半握住付邀今弧线流畅的手腕,“有知觉吗,这样疼不疼?”   “有知觉,不疼。”付邀今放下笔,任凭陆离拿他右胳膊跟玩具似的捏来捏去,转头看向目露担忧的徐阳和睁大眼的徐乐珊,“来签字。”   徐乐珊大喜,但等了好一会不见爷爷动弹,连忙用力推了推徐阳,“爷爷,走啊,你发什么呆呢?”   “……”徐阳为难地挡住徐乐珊,不让她上前,却发现付邀今朝他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爷爷?”徐乐珊困惑地抬头看徐阳,察觉到握住她的手缓缓撤了力,她立刻挣脱开来,快速跑到付邀今身边,兴高采烈地问:“哥哥,这是你的朋友吗?他愿意让我们都留下来?”   付邀今没说话,只是将签字簿和笔递到徐乐珊手上,看着她生怕陆离反悔一般签下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信誓旦旦地替爷爷也签了字。   前台登记员确认全部手续无误,从上锁的抽屉里递出两把房间钥匙,“这两把分别是三楼308和309两间房的钥匙,其中308房间是六人间,有两张空床,309是四人间,有一张……”   不等她说完,陆离就伸手取过其中308室的大门钥匙,转身抛给了徐乐珊,接着又对还呆愣愣托着309室门钥匙的登记员说:“给我的房间加一套洗漱生活用品。”   “……”   事实上,陆离在付邀今耳侧究竟说了什么,付邀今又答应了何种条件,在场的众人心中早有猜测。此时此刻,听到陆离几乎已经将窗户纸彻底捅破的话语,答案更是呼之欲出。   徐乐珊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阳却直感觉呼吸困难,心乱如麻。   队里性格最为跳脱的黄毛忍不住哟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骚话,但念及队长的脾气,又怕自己拿捏不好玩笑的度,别到时候惹恼了陆离得不偿失,所以他纠结了一会,还是规规矩矩地闭上了嘴。   “走吧。”见门外负责交接工作的队友也进了大楼,陆离清点了下人数,率先往楼里走。   付邀今转身想要去帮徐阳拿行李,却发现陆离队里两名有眼力见的队友已经走过去帮忙拎起了包。而黄毛拍了拍他的后背,挤眉弄眼地说:“走吧~”   住宅楼内共有四部电梯,通常情况下只运行其中两部,所以大多时间都很拥挤。陆离住在十楼,懒得走楼梯,按下上行按键之后就耐心地等待着,而其他楼层住得低些的队员纷纷在电梯间和队长告别。   徐阳看着一层一停的电梯也有些焦虑,特别是帮他们拿行李的两名年轻人已经从楼梯上去,他担心对方可能会在过道上等他们,忍不住观察陆离两眼,拘谨道:“长官,那我们也走楼梯了。”   陆离漫不经心地移过视线,朝他点了下头。   可徐阳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着将目光投向了付邀今,“……阿今,你的行李还在我们那儿,要不你先来一下?”   闻言,陆离转头看向付邀今,微微挑了下眉梢。而付邀今没有看他,但也没有挪动脚步,只是语气平静地对徐阳说:“先放你们那里,我下次再来拿。”   徐阳明白付邀今的意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带徐乐珊离开。   付邀今的识相令陆离很是满意,勾起一个笑,手指伸到付邀今右手掌心,轻轻地搔了搔。   唯二两名还在和队长一同等候电梯的队员,就是等在楼外交接工作,错过了接待厅发生种种的那两名倒霉队员。他们先前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一次就连住在十二楼的黄毛都主动要求走楼梯,就这么迫不及待回房间睡觉吗?   然而现如今,看着他们一向不近女色的队长暧昧地调戏着一名陌生男人,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在心底狂骂其他不告诉他们这件事的队友,非常想要遁地溜走。   但不幸的是,电梯门开启,陆离和付邀今一前一后走进去,队长冷冷地看着他们:“发什么呆呢?”   两名心如死灰的队员努力将自己缩在电梯的最角落,从未如此希望可以拥有隐形的超能力。等到了他们的楼层,他们立刻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招呼也忘了来不及打,看得出来陆队长积威甚重。   陆离心情还不错,转着钥匙走在十层的过道上。来往的小镇人员似乎都认识他,尊敬地喊一声陆队长,再好奇地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付邀今。   房门打开,陆离让付邀今先进去,而后才反手带上门。   屋里比外面还要暖和,陆离的房间自然是整幢楼里配置最好的,干净明亮,家具齐全,落地窗外可以看见雪景,美好得宛若末日前才会有的景象。   付邀今手落在外套领口的拉链上,但就在这时,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忽然攥住他的衣领,紧接着便被强行按到房门上,随即一道黑影压下,他的嘴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陆离吻了上来。 第46章   陆离的吻来得突然又很激烈,即使付邀今在进门之前就做好了会有亲密接触的准备,被这么猝不及防地吻住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抬手抵住陆离肩膀,但他的五指却只是攥皱了对方肩头的衣服,没有用力将人推开。   很快,付邀今紧绷的身体强行放松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配合地让陆离碾磨轻咬他的嘴唇。又在陆离舌尖再三舔过他的唇缝时,顺从地启开唇,让男人将舌探进来,吸吮他的舌头,舔舐他的上颚。   与此同时,付邀今感觉陆离抽出了他为了保暖紧紧塞在裤腰里的衣摆,外面零下几十度,他穿得很厚,外套里有棉衣、毛衣还有贴身内衣,陆离剥笋皮似的剥了两件,有些不耐烦,干脆急切地一股脑抓住来,终于如愿触碰到付邀今腰身细腻紧致的皮肤。   在陆离的手伸进衣服里,掐住侧腰暧昧地摩挲时,付邀今小腹肌肉忍不住一抽一抽的颤抖,这是他强行忍耐攻击欲望的生理反应,他眉头皱起,差点就要咬断在他口中肆虐的舌头。   但终究付邀今还是全盘接受下来,任凭陆离探手勾住他的后颈,暧昧又有掌控欲地缓慢揉捏他颈后的皮肉。   过了一会,陆离惊讶地察觉到付邀今竟然在微弱地回应他,当然他收回舌准备换口气的时候,付邀今乖巧又柔软任他戏弄的舌尖会轻轻勾一下他的,仿佛不舍一般。   被亲得深了,还会压抑不住喘息,从喉咙里发出低沉舒缓的一声‘嗯……’,听得陆离大腿都有些麻。   他倏然睁开眼,一双赤眸眯得狭长,拉开与付邀今之间的距离。陆离用拇指指腹擦去唇角沾上的少许唾液,情绪难辨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付邀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都可以这样亲你吗?谁亲你,你都会是这种淫荡的反应吗?”   付邀今靠在房门上,呼吸凌乱而破碎,喘息着没有说话,大脑里充斥着‘原来这就是接吻’的震惊,只有一处角落在思考:他分明什么也做,为什么就被扣上‘淫荡’的标签?   他先前没有被人吻过,至少也是没有被这样吻过,嘴角生疼,舌头发麻,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抬起眸,就看到陆离的一双血色眸里逐渐浮现一些阴暗又晦涩的东西:“……”   其实付邀今知道他这个问题的意思,也明白陆离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他没有要和陆离作对的意图,干脆就遂了对方的愿——   “不会,”付邀今摇了摇头,“只有你才可以这样对我,换别人来,我一定会反抗的。”   “……你,”陆离狐疑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些什么。   你该不会没失忆吧?   但没失忆的付邀今能让他这么予取予夺?   ……骗子,分明一点感情都没有,情话居然能张口就来。   虽然明知付邀今这句话里面一个字都不能信,但陆离必须承认他很受用。   他转身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取过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大口大口喝了个干净。陆离放下玻璃杯,看到付邀今换了鞋缓步走进来,也脱下外套搁在他衣服的旁边。   “要喝水吗?”   付邀今也有点渴,可他总感觉陆离的这句话里憋着坏。   果不其然,就在他点头之后,陆离又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将玻璃杯递给他,而是往沙发内侧坐了坐,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亲都亲过了,亲一次、亲两次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付邀今沉默而驯服地挨着陆离坐下,被搂到怀里,陆离仰头喝了一口水,侧过身再次吻上那双已经被他亲红的嘴唇,小口小口地将清水度过去。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再次掀开付邀今衣摆,却不再满足于流连他劲瘦的腰身,而是一点一点地往上摸,暧昧地打着圈。   吞咽间,付邀今的喉结上下滚动,有几滴水珠从唇角滑落,顺着颈项的弧度渗进领口里,在毛衣上洇开。   直到喂完了几乎大半杯水,付邀今才摇头说不要了,陆离心满意足地笑着放下杯子,起身半跪在他的腿侧,俯下身故意压低了声音:“再亲一会,好不好?”   “嗯。”付邀今点了点头,两只手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直到陆离牵起他无所适从的左手,示范着搭在自己腰后,“抱着我,不会吗?”   “……我确实,没什么经验,不太会。”付邀今回答得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说,我会去学的。”   陆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仅仅是微不可查的转瞬之间,下一秒他就捧着付邀今的脑袋再次恶狠狠地吻上去,又亲又咬,发誓要让这双该死的唇再也说不出这般违心又甜腻的谎言。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付邀今的话里一半是真,一般是假。   假的是他温顺又驯服的态度,都出于虚伪与算计;真的是确实又只有陆离才可以这样对待他,换其他人来付邀今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同意。   这矛盾的原因点就在于两个月之前,当他从高烧昏迷中苏醒,脑海中除了关于过往与身份的文字形式记忆片段之外,还有一条几乎是写在基因中的暗示:   去莫姆小镇,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非常特殊,你要无条件满足他的心愿。   付邀今无法产生任何反抗违背这条暗示的意图,即使他最开始都不知道莫姆小镇在哪里。甚至有的时候,付邀今都会感觉这句暗示就是他存在于此的全部意义,他必须完成。   并且就因为这条诡异暗示的存在,付邀今无数次怀疑他其实是一名伪人……而且是和正常人类几乎没有区别的高级伪人,可能等潜伏期结束过后就会将地球屠个干净。   付邀今想的还挺开,既然现在他是人类思维,那就为认认真真人类做事;等他哪天进入成熟期变成伪人了,那再替同伴挥起镰刀杀人也不迟。   怀揣着这般心理负担极低的念头,一路上,付邀今多次想将徐阳和徐乐珊安顿在沿途的某个避难所,可惜这一老一幼的组合竞争力太弱,到处都不肯收留他们,偶有几个愿意接纳他们的条件也极其简陋,付邀今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收拾收拾继续上路。   徐阳这个老好人也是心善,分明自身都难保却还放心不下付邀今,认为这个年轻男人寡言少语、没有异能,还缺了只胳膊,好好的走路上还能掉下山崖摔断胳膊,一个人上路指定要受欺负,于是带着徐乐珊一路走走停停,竟然也安安稳稳地来到了莫姆小镇。   陆离S级火系异能者的名号其实付邀今早有耳闻。   末世后的超能力者并不算罕见,但普遍都在C级或B级,A级都已经是凤毛麟角,去到那个避难所都会被当稀缺人才供起来,至于S级,全球都屈指可数,哪一位都叫得上名号。   这些S级的异能者绝大多数都定居在大型基地内,享有最奢靡豪华的服务,受万人追捧,过得比末日前还要舒服。   就只有陆离这个奇葩,数月前就像是凭空而降一般突然出现,还偏偏跑到了极北的莫姆小镇定居,天寒地冻的,即便小镇也尽力给他提供了最好的房间,里面的陈设也落后南边大型基地二十年,付邀今甚至看到了大背投的电视机,上面还有需要扭动才能调节频道的按键。   与众不同,非常特殊……   比对着这两个形容词,付邀今心中初步有了人选。   特别是当他来到莫姆小镇,见到陆离的第一眼心脏就重重地往下坠,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付邀今便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所以是他在我潜意识里留下了暗示?   他怎么做到的?   他是伪人吗?   他的心愿是什么?   我要无条件满足他的全部心愿?   付邀今性格天生警惕多疑,即便他无法违背暗示,可大脑还是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对陆离敌意很深。   然后他就听到了陆离的‘心愿’——陪他睡觉。   付邀今觉得伪人应该不会有这种心愿,但哪个正常人会为了这种心愿,不辞辛苦给他人植入深层暗示,然后还要他人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奔赴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冰天雪地,就为了陪他睡觉?   不管是哪种‘睡’,都很夸张。   ……果然与众不同,非常特殊。   陆离亲得太用力忘我,一不小心压到了身下人的右手,付邀今忍不住吃痛地低吟一声,陆离立刻睁开眼,让开些许查看他的右手。   见付邀今并没有真的受伤,陆离被打断了兴致的不耐烦才涌上来,他坐回沙发上,朝付邀今拍了拍大腿,“坐我腿上来。”   “我不轻,会压到你。”付邀今站起身,一八五的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离,还挺有压迫力。   “别废话,我这是在教你规矩。”陆离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看着付邀今虽不情愿,但还是遵从他的命令,抬膝抵在他的腿侧,跪到沙发上,不敢用实力坐在他腿上,只绷紧大腿肌肉,运用腰腹力量虚坐一半,大多体重还是由他自己承担。   陆离恶意地用膝盖蹭了下他的关键部位,惹得付邀今脸色轻微变化,抿直了嘴唇,“以后只要进了这个房间,你就只能坐在我腿上,坐别的地方要征得我的同意。”   “……”   “早晨醒来,要给我早安吻,晚上睡前,要给我晚安吻,亲哪里由我来决定。”   “接吻的时候,我喜欢你搂我的腰,或者双臂交错搭在我的脖子后面,就像我刚才摸你那样,以后你也要那样摸我。”   “不要总是我主动,你也要主动地来亲我,抱我,想尽办法取悦我,让我高兴。”   “你不管去哪里,要见什么人都要事先告诉我,并且约定回来的时间,不允许超时,我同意之后才可以去,一旦违背我会生气,会惩罚你。”   “当然,你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都可以跟我说,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都会给你弄来。”   “要是有人欺负你,或者你看谁不顺眼,也可以告诉我,我无条件站你这边。”   “……剩下的,以后再说,这些规矩我想到什么制定什么,上不封顶,你有意见或者什么要求立刻提出来,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   付邀今此刻的表情很复杂,欲言又止,看起来意见很大,但直到最后也一字未吐,忍辱负重地闭上了眼。   他的这番细微动作让陆离品出来一点熟悉感,有独属于付邀今的那味儿了,于是他心中更加暗爽,全身上下靓丽的羽毛都跟着舒展抖动。   “那就定了,晚饭想吃什么?”   “鸡肉。”   “……”   作者有话说:   在管理局盯着监控屏的1007丰麒:嘶—— 第47章   资源短缺的末世,莫姆小镇又地处偏远,食物获取渠道非常单一,蔬菜瓜果还能仰仗植物系异能者,肉食就只能靠镇子紧挨的那条湖,寒冬腊月在冻得梆硬的冰面上钻冰捕鱼。   陆离竟然硬是顶着这么艰苦的条件,为付邀今找来了鸡肉,履行了他的承诺。   虽然是不知道在冷库里冰了多久的冷冻肉,陆离也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托关系搞到,请人炖成鸡汤,香得整个厨房的人都连连吞咽口水。他们都太久没接触过禽肉,要不是有人在旁边盯着,肯定要偷摸尝两口荤腥。   十楼的房门打开,送餐人员笑容满面地推着餐车,‘陆’字的口型都比了出来,又硬生生地止住,改为一个您好。   “你好。”付邀今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倏然瞥见黄毛和一个疑似也是陆离队里的队员鬼鬼祟祟地躲在不远处,正抻长了脖子盯着他猛瞧,那眼神就像是观赏关在动物园的猴子,但他们探头探脑的动作又让付邀今觉得他们才是那群上蹿下跳的猴子。   付邀今接过递来的两份盒饭,还有一袋子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转身放好,又回到门前,为难地看着送餐员手里端着的一只土色瓦罐,他右手动不了,单用左手端这个有些勉强。   “这个有些烫。”送餐人员礼貌询问,“要不,我帮您拿进去吧?”   “干什么呢?”陆离翘着腿坐在餐桌边等着吃饭,却发现付邀今站在门口发呆。   他的声音一出,黄毛两人顿时跟屁股着火一般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付邀今回头看向陆离:“鸡汤,我端不了。”   “麻烦。”陆离骂了一声,身体却是立刻动起来,走到门前,朝送餐员点头示意,徒手接过滚烫的瓦罐,餐盘也未用,轻轻松松地端回了餐桌。   掀开瓦罐盖子,房间内顿时香气四溢,半只鸡已炖得软烂半脱骨,黄色油脂漂浮在面上,其中还点缀着两颗枸杞,明显是下了血本。   陆离取了勺子和碗,瞥开表面的鸡油盛了小半碗鸡汤,推给付邀今:“尝尝。”   付邀今端起碗低头抿了一口,微笑着说:“好喝。”   陆离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这只鸡估摸着生前就是打激素速成的,又冻了不知道多久,闻着还行,吃起来却没什么鸡味,陆离摇摇头:“一般。”   “我觉得很好喝。”付邀今用左手握住筷子,很不熟练地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放进陆离的餐盘里,“谢谢你。”   陆离被付邀今笑得心痒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因为咀嚼而鼓起的右腮,“就光口头谢我?”   付邀今咽下鸡肉,认真地询问:“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陆离很喜欢失忆后的付邀今这副任他索取的模样,即便这完全是在刀尖上起舞。先不说等付邀今恢复了管理员记忆可能会整死他,单论现在,陆离都觉得他的乖顺没那么单纯,很可能在背地里憋着坏。但这又不妨碍他先把该享受的享受了。   要不要今晚就把能做的都做了,直接玩把大的干到最后?   陆离若有所思的目光从付邀今的脸扫到他的屁股和大腿,不过润滑剂和套子这些东西他这里都没有,灌肠器也没准备,最关键的是亲一亲、摸一摸什么的,日后还好解释,就算付邀今找他秋后算账也不会气到哪里去,但要是他趁人之危真把人给上了,那梁子可就结大发了,付邀今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   他的道德虽然不多,但好歹还是有一点。   那要是让付邀今上他呢?可能日后付邀今恢复记忆会更容易接受一些,而且听说两个男人做,承受的那一方会更舒服……   但付邀今都失忆了,他还玩了出强取豪夺的戏码,现在的付邀今乖得就像是兔子,任他施为,要是他还瞻前顾后让付邀今把他给上了……想想就觉得很憋屈,非常不爽。   思虑之中,陆离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整顿饭,吃完了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他目前的状态就像是只卧在鸡圈里的狐狸,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盘靓条顺大红冠的公鸡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地晃来晃去,但就是无从下嘴,急得烧心。   反倒是付邀今今天这顿晚饭吃得格外愉悦。在外流浪了一个多月,他许久没吃过这样丰盛的晚餐,一点都没有浪费,就连汤里的枸杞和鸡骨头都嚼干净了。   他收拾好餐盘放到门外等人收取,转身回到沙发上,没有直接坐到陆离腿上,却亲昵地将脑袋搁在陆离肩头,轻声问:“想好了吗?”   “嗯?”陆离也没为他制定的规矩半个小时没到就被打破而生气,自然地伸手搂住付邀今胳膊,让他依偎进自己怀里。   “要我怎么感谢你?”   付邀今嗓音低沉,听得陆离耳朵又酥又麻,泛起了不自然的红,他握住付邀今的右手放到唇边啄吻,忽然想到一桩美事——有没有可能付邀今天生就是做零的?那他把人上了是不是就不算趁人之危,而是成人之美?又或者哄骗付邀今自己主动躺下来,以后再算起账,他也有抵赖的说辞。   坏得流油的陆离立刻挖了个陷阱给他:“你想怎么感谢我?”   付邀今抬起眼睫,试探着问:“你有什么心愿吗?”   “我有什么心愿?”陆离重复了一遍,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   “嗯,未完成的心愿,什么都可以。”   我想要你主动脱光了给我上,并且日后不准报复。   陆离觉得自己的道德水平还是太高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我想要……没什么想要的,你乖乖听我的话就行。”   他在说谎,付邀今敏锐地察觉到陆离并未将他真正的心愿说出口,或许是因为两人才刚认识,对方虽然对他有所欲念,做尽了亲密的事情,和他的关系却远远达不到交心的地步。   ……慢慢来吧,他有些心急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挨靠着坐了一会,陆离倏然又很想亲他。为了显得他不像是一个色中饿鬼,一辈子没接触过男人,陆离轻咳一声,还算正经地问:“看电影吗?”   他起身走到电视机前,打开下方的柜子,摸出一台分外老旧的录像机和一篮子末世前早就在普通人生活中消失的录像带,“我这里有动作片、搞笑片,爱情片……种类还挺多。”   “你想看什么?”付邀今走过去,在陆离身旁蹲下。   “我都行,这些我都没看过。”付邀今还没来到小世界的这段时间,空闲时间陆离都是刷管理员屏幕取乐,哪用得着这些古早的电影。   “那就……”付邀今对比着挑选了一个警匪片,看内容简介动作戏很多,非常激情。   电影还没播放一刻钟,沙发上陆离就又亲了过来,手上的小动作非常多,十分激情,上下其手两边一起脱,根本忙不过来。   剥内裤的时候,付邀今有些抵触地抓住陆离的手,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他不清楚陆离偏好的体位,但无论是哪一边,他目前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等一等……”付邀今嘴角破了个小口,眉心蹙成川字。   陆离箭在弦上,一点也不想等,他在付邀今耳边急促地喘息着:“不做到最后,真的,就蹭一蹭。”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付邀今根本不信男人口中的蹭一蹭,因为易地而处,他才不会由着陆离等一等,甚至饭都不会让陆离先吃,带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摁在床上吃干抹净,不然若是等吃饱了饭有了力气,反抗逃跑怎么办?   事实证明陆离的道德水平确实是高,他真的信守承诺,只和付邀今一起蹭了蹭,纾解完毕电影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他拿纸巾擦了擦,伸手扯过搁在沙发上的毯子盖住两人半赤摞交缠的身体,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打算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一晚。   ……结束了?   付邀今垂下眼,看着伏在他身上睡得正香的陆离。   男人的身体热得像个小火炉,盖一层毯子都热得付邀今直冒汗。   他躺在沙发上,缓慢回忆着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直到现在,付邀今还是不敢置信陆离就这么放过他了。   特别是陆离出了整整三个名额,仅仅是为了陪他睡一觉,付邀今才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他之前做好了陆离会有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恶劣性癖的准备,甚至都计划好了如果实在接受不了带徐阳和乐珊逃跑的路线。   结果现在陆离竟然连睡都没睡,纯洁得付邀今都有些过意不去。   更何况陆离本身条件极为优越,S级火系异能者不说,长相和身材也是没得挑,就单论这莫姆小镇内就有数不胜数的人想要爬上他的床,何必特意出三个名额买下付邀今?   ……难道说陆离潜意识里也有暗示?   还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原因?   思索之际,电影播放完毕,电视机内响起沙沙的雪花噪音,付邀今想要起身去关电视,动作间却弄醒了陆离,他烦躁地搂紧了付邀今的脖子,脸埋进胳膊里,勾着他大腿的那只脚也缠得更紧,“死乌鸦,大半夜不睡觉……”   他的嗓音沙哑,带着浓厚的睡意,话音未落就再次睡过去,胆大包天地将性命交付于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   乌鸦……?   付邀今倏然想到一种可能,并且越想越觉得贴合现实——   或许陆离曾经有一个深爱的恋人,和他长得极为相似。 第48章   付邀今已经很久不曾睡过像今日这般的好觉了。   虽说他仍旧在无意识中保持警觉,半夜还被陆离翻身和抢被子的丑陋睡姿弄醒两次,但这仍旧是两个月以来他睡得最温暖最安稳的一次。   前半夜付邀今曾试图规劝陆离和他一起去床上睡,被拒绝,等到陆离后半夜自己翻身摔到地毯上,又不依不饶地吵醒付邀今,要他抱自己去床上。   独臂侠付某:“……”   秉持着被包养的觉悟,付邀今尝试用单手将陆离夹在手臂底下抱起来,但半点不配合他施力的陆离重得像头死猪,还故意把重心往下沉付邀今咬紧牙关尝试了几次才把人从地上抱到沙发上,累得直喘。陆离暧昧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朝付邀今笑得又坏又魅。   大半夜的不睡觉搁这儿跟他搁这儿呢?   “别闹了……”付邀今一点也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只是略苦恼地低下头,用舒缓而低沉嗓音在陆离耳边轻哄,“好困啊,早点去床上睡觉好不好?”   “……”陆离移过眼珠,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清醒,他不知道在这几秒之间都思考了些什么,眼底逐渐充满了攻击性和侵略欲望。   付邀今再一次弯腰,让陆离身子尽量靠近他,伸手环住他的肩膀保持平衡,然后腰腹用力,勾住陆离的腿弯。因为这一回有陆离的配合,付邀今轻轻松松地单手抱起了他,转过身,向卧室走去。   灰暗的房间内,陆离视线落在付邀今纤长的银白色眼睫毛上,有拿什么相似颜色的液体沾染在上面的冲动,弄脏他,玷污他,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倾身过去,食髓知味地吻了吻。   付邀今闭上右眼,任陆离在他眼皮上方啄吻,还用牙齿轻轻地衔住那边的皮肉,轻柔地拉扯。   见陆离丝毫不知道适可而止,拿他当玩具摆弄个没完,付邀今忍不住催促道:“你开下门……陆离,你先开门,待会再唔……”   陆离非但没有乖乖伸手按动门把手,还低头吻住了付邀今的唇,将他煞风景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付邀今坚持了一会,知道陆离短时间内是不会放过他了,于是果断侧身将抱在怀里的人抵到门上,调整陆离的姿势,让他两腿敞开夹住自己的腰,接着仰起头,认认真真地同他接吻。   没亲一会陆离就来了感觉,按着付邀今的手示意帮他解决。   等一切都结束,两人偃旗息鼓并排躺到床上,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付邀今是真的困了,迷迷糊糊地应付着陆离的温存,想着这家伙是不是患有什么皮肤饥渴症,怎么这么黏人……很快便陷入梦乡。   隔日,他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习惯性地迅速清醒头脑,睁眼却看见陆离正躺在他旁边,一双火红色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也不知道醒了多久,又这样看了他多久。   付邀今有些不适应地垂眸避开视线:“……有人敲门。”   “早餐而已。”   “我去拿。”付邀今坐起身,不等下床背后就伸出来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腰,如同毒蛇巢穴里魅惑人心的精怪一般,又把他缠了回去。直到一刻钟后,付邀今才有些无力应对地打开房门,看到摆在墙边的两人份包子和豆浆,勉强还散发着少许热气。   “我想出门。”在餐桌上,付邀今咬了一口素包子,向掌控他人身自由的奴隶主提出外出申请。   白天的陆离衣冠楚楚,交叠双腿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小口喝着豆浆,一点也看不出夜里那副恨不得把付邀今扒皮抽骨吞吃干净的模样。他抬起双眸:“去哪?”   “找和我一起来小镇的那两个人……我的行李还在他们那儿。”   “嗯。”陆离小幅度点了点头,很爽快就同意了。   这点大大出乎付邀今的意料,因为在他对陆离的印象中,这是一个控制欲非常强的人,性格还特别恶劣,一定会借着付邀今有求于他为自己讨要好处。   但不管陆离大脑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吃过早饭付邀今就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等到站到玄关穿鞋的时候,陆离忽然叫住他,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来三枚硬币,递到付邀今手里,“这是莫姆小镇的专属货币,给你的零用钱。”   付邀今毫不客气地收下,倾身含蓄地在陆离嘴角落了一吻算是回礼。   “超市在五楼,早些回来。”陆离倚着房门目送他走过长廊,一直到转弯看不见人影才回到家中反手带上了门。   ……   在见徐阳和徐乐珊之前,付邀今先去了一趟五楼。他并不清楚这三枚硬币的购买力,但想象中陆离这般S级火系异能者,放在和平年代,身份地位对标的就是年入过亿的大佬,出手随随便便就该是十万百万,直到他经过食堂的时候,看到一顿普通午餐的标价是一枚硬币。   “……”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零用钱。   莫姆小镇的超市外侧由一面厚重的玻璃墙堵住,后方还有坚固的金属防护栏封顶,只从中间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口,外面的人讲明需要什么东西,将货币递进去,里面的人接过钱,再把物品取给他。   超市外挤挤挨挨站了许多人,但真正购物的却没有几个,大多数都在看超市的新到货品通知,一排排货品名和价格用彩色粉笔写在黑板上,整齐立在墙边。   付邀今看到有三个同龄小孩站在一起,中间的那个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硬币。他们不停争吵着该如何使用这枚硬币,左边那个想吃糖,右边那个想吃草莓,中间那个说他们应该把钱存起来,留给哥哥。   然后中间这个听起来最懂事的就收获了两道仇视的目光,“就你最喜欢在哥哥面前表现!”“明明每次你吃的最多!”“你是不是又想借着攒钱留给哥哥的理由偷偷藏起来,然后自己一个人花掉?”……   付邀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三个小孩吵架,逐渐演变成动手打架,打不过的嚎啕大哭,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直到有大人头疼过来拉开他们,赏一人一个脑瓜崩,再没收硬币,付邀今这才意犹未尽地去超市窗口排队,一口气花光全部的硬币,换了一颗苹果,两粒草莓和两根棒棒糖。   他的行为有一些奢侈,但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安安全全地抱着报纸折成的购物袋来到了三楼。   敲开308的房间门,里面是上床下桌的宿舍结构,开门的并不是徐阳和徐乐珊中的任何一位,而是一个身材细瘦的男人。   昨天以前付邀今还因为长时间的风餐露宿脸色稍显憔悴,但昨晚喝了一整锅滋补的鸡汤,又睡了一夜好觉,他此刻的脸俊美到甚至具有攻击性。再加上双唇被陆离又吮又咬,吻得红肿,嘴角还是破的,整个人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果子,散发出糜烂醉人的气息。   瘦男人愣了一下,“你,找谁?”   “徐阳和乐珊在吗?”付邀今问。   话音未落,乐珊兴奋的声音就从阳台上传来:“哥!”   细瘦男人惊讶地这外貌风格并不相似的兄妹,徐乐珊的脸圆,眼睛大,看着就天真无邪,而付邀今脸型轮廓棱角分明,眼眸锐利,如鹰隼,看起来就心思很重。   与此同时,徐阳也甩着手臂上的水急匆匆出现在徐乐珊身后:“阿今!”   付邀今微笑着将袋子里用塑料小盒精致包装的草莓递给徐乐珊,引来又一阵惊呼:“天哪,草莓,爷爷,草莓!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就叫所谓的情绪价值,付邀今捏了下徐乐珊的脸,又变戏法一样从袋子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棒!棒!糖!”徐乐珊眼睛在发光。   “阿今……”徐阳就不似徐乐珊那般无忧无虑,他的嗓音很沉重,带着满满的愧疚和焦虑,等到付邀今将苹果递给他的时候,更是连连推拒,还要徐乐珊把棒棒糖和草莓都还给付邀今,让他赶紧退了换回硬币留着吃饭。   “我有饭吃,这些是……”付邀今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干脆实话实说,“零用。”   徐阳噎了一下,“借一步说话,行吗?”   付邀今把购物纸袋折好放进口袋里,跟着徐阳进入阳台,反锁上门。   “阿今,你有没有受伤?”徐阳急切地问道。   付邀今摇了摇头,“没有。”   “……阿今,”徐阳并不相信这短短的否认,只认为是付邀今在逞强,“抱歉,真的很抱歉。我有私心,昨天因为想要乐珊能留在这里,没有阻止你,”徐阳用双手搓了下脸,深吸一口气,“但我一整晚都没睡着,想了一整晚,觉得不能这样,我知道这可能听起来很虚伪,但我是认真的,阿今,我们走吧,别留在这里了。”   “真的没关系,我们可以留在这里。”付邀今清楚徐阳的顾虑,这也是他一大早就来这里的原因,“……陆队对我挺好的。”   后面这句话他说得十分别扭,想了想付邀今又补充一句:“跟着他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   ……更别扭了。   徐阳眼眶泛红,后悔莫及:“阿今,你别骗我了,怎么可能呢?他那样子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对不起,是我们把你往火坑里推,我们走吧,我昨晚打听过了,隧道还通着,只要我把收音机卖了我们就能搭上中午出去的车,还能换点干粮和一件羽绒服。天黑之前完全来得及——”   “我在这里真的很好。”付邀今着重强调,“不然我哪来的钱买水果?……昨天我还吃到鸡肉了。”   “……鸡肉?”徐阳顿了一下,指了指屋内的床位,“昨晚他们回来说在食堂闻到鸡汤香味……”   “对,”付邀今莫名其妙有点羞赧,“是陆队专门给我弄的。我当时也是随口一讲,没想到他说什么‘说到做到’,真的给我煮了半只鸡。”   徐阳半张着嘴,一脸错愕,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这陆队,他……他是,呃,他……”   他努力定了定心神,“……你真的没受伤吗?不用羞于启齿,我可以帮你治疗。”   “没有。”付邀今干脆摊开了讲,“他没对我做那事。”   徐阳:“……”   徐阳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那陆离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做慈善?   转瞬之间,他脑内已经阴谋论到陆离该不会是要把付邀今养肥了杀了吃人肉吧?还是准备献给更高权位的人?还有什么人能让S级火系异能者甘心臣服?亦或陆离发现了付邀今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付邀今决定把他的猜测讲出来稳定徐阳濒临崩溃的理智:“他好像有一个和我很像的初恋,可能是把我当替身看了。”   徐阳猛地回神,惊魂未定地和付邀今对视:“……你确定吗?”   “不确定,我他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对我喊了一个人的昵称,语气很亲密。”   徐阳:“……”   徐阳:“如果我说我想谢谢这位初恋……”   “昨晚我已经替你们谢过了。”   “……”   如果是这样,”徐阳思索着说,“那倒还解释得通。”   “是的,况且我也不是很反感和他接触,他的条件很优秀,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付邀今,“所以我才说待在他身边,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拒绝反而是傻子。”   “……别骗我阿今,”徐阳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天大的馅饼砸在他们头顶,“你要是过得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我们立刻就走。人可以活得苦,但是不能永远活在愧疚里。”   “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付邀今安抚性地拍拍徐阳肩膀,“你们才是,遇到什么困难就来十楼找我,不要怕麻烦我。”   ……   等出了308的大门,付邀今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倚在墙壁上按手机的陆离,他扎了一个随意的低马尾,短袖外面就套了件轻薄的外套,裤子还是九分,露出一截弧线流畅的脚踝。   他快步走过去,问:“你在等我?”   陆离收起手机,点了点头:“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说早去早回吗?”   付邀今转过头,看到徐阳和徐乐珊都站在房门口悄悄地看着这边。甚至不止是他们俩,走廊上好多人都在偷窥他们,陆离名声在外,一双血瞳又格外惹人注目。   陆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有些不爽:“你倒是对他们好,就给了你三枚硬币,还全花在他们身上。”   “他们救过我的命。”付邀今言简意赅地解释,“在他们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将大半的食物都给了我。”   “哼。”陆离不睦地冷哼一声,什么也没有说,但不满已经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   付邀今一点也不迟钝,相反,他对情绪的感知格外敏锐。   陆离对徐阳和徐乐珊的反感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就如付邀今之前的性格分析,陆离的掌控欲很强,在昨日的交易达成之后,他已经将付邀今划分成了自身的所有物,而当他的私物和外界的其他人还有牵扯联系时,他就会觉得被冒犯,产生敌对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我三枚硬币都花在了他们身上?”付邀今情绪难辨地问。   陆离沉默了几秒,非常硬气地回答:“派人跟踪你了,怎么了?”   付邀今忍不住笑了笑,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抵在陆离唇间。   陆离下意识张开嘴,口腔里融化开甜滋滋的味道。   他取下被付邀今塞进他嘴里的东西——一根棒棒糖,柠檬口味。   “酸的?”付邀今笑着问他。   陆离舔了舔沾了糖的嘴角,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嘴里,没回答这句意有所指的调戏,只摆了摆手:“跟我来,带你去见个人。”   作者有话说:   01:拿捏一只锦鸡,就是如此轻而易举 第49章   陆离径直上了十二楼,嘴里叼着的明明是根柠檬味棒棒糖,却叼出了香烟的气势。   付邀今已经学会了对周围投来的视线置若罔闻,只亦步亦趋地坠在陆离身后,安静无声,直到陆离突然止住脚步,侧身推开一扇房门,接着把他往前面一推,朝门内的人说:“看下他的手。”   房间里坐着一个白衣男人,戴着斯斯文文的眼镜,正坐在书桌前喝水,闻言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一句话也没有对陆离讲,又无言低下了头,继续喝水。   里屋立刻冲出来一个挽着袖子的大姨,估摸着四十来岁,见到是陆离连忙放下手中的拖把,满脸堆笑:“哎哟,这不是陆队么?您怎么有空来这儿?不能是不小心受伤了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离积到嘴边的火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反手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付邀今:“……是他右手不太好,我们队里没有高等级的治愈异能者,就想找张梁看看。”   “哎哟,那您可能得等等了。您知道的,张医生这边坚持义诊,来找他看病的人特别多,他又说什么都一天只看一个病人,想看病就得守他的规矩,排队。”   “要排多久?”陆离给出他能接受的最长期限,“下周?”   大姨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下下个月。”   “……”   “怪胎!”陆离直接当着张梁的面骂人,不睦地用指节敲了敲他跟前的桌面,“诶,我要插队,说吧,有什么条件?”   付邀今总觉得陆离这个性格和说话方式,在外面混迟早要挨打,但张梁不愧怪胎之名,反应淡淡,专注地喝着水,又抬头望向大姨:“……刘姨,水冷了。”   听到张梁唤自己名字,刘姨笑容里顿时多了几分真情实意,高高兴兴应了声:“姨这就给你换一杯热的。”   “换什么换?”陆离伸手夺过那杯凉水,左手持着杯柄,右手掌心陡然出现一团火焰,隔着一定距离加热,转瞬之间就烧得搪瓷杯内的清水咕嘟沸腾,然后随手在桌上找了块抹布裹住滚烫的杯身,又还给张梁,“喝吧。”   阿姨很不赞成陆离这种粗暴危险的行为,但张梁莫名其妙还挺喜欢,双手接过杯子,低头看着杯子里疯狂冒白气的热水,又抬起头,眼镜上的白雾缓缓消散,付邀今注意到对方此刻的视线竟然定定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我听说了。”张梁忽然出了声,“你和他的事。”   这个‘你’指的是付邀今,那么‘他’必然是指陆离。   “……是吗?”付邀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张梁的这个‘听说’听到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陆离倒是还挺得意地笑起来,伸手揽住付邀今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问:“你都听说什么了?”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张梁垂下眼,盯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白气,停顿几秒之后又说,“你要是想插队,就给我三十本和情爱相关的书。”   “三十本??你要拿来吃啊?”陆离诧异,“……电子书行不行?电影行不行?……我找人给你排出恋爱话剧行不行?”   “要纸质书。”   留下这四个字,张梁便又再次陷入沉默,盯着搪瓷杯发呆。   刘姨不好意思地替他送客,在门口为难道:“小张他性子是有点古怪的,但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八百头牛都拉不动。他也是听到您二位的故事才突然对那些情情爱爱感兴趣了……那就,麻烦陆队了。”   陆离摆摆手,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思索怎么弄到三十本爱情书籍。   付邀今也在想办法。末世动荡不安,所有人都疲于奔命,一般身边都不会带着笨重的纸质书本,即使有,也不会是纯粹讲爱情故事的,而是一些技艺相关的书。   “张医生他为什么一定要纸质书?”付邀今忽然开口问。   “谁懂,都说了他是个怪胎。”陆离没好气地回道,“光看他那样子,你能看出他是小镇里唯一的A级治愈异能者吗?”   “……不行就排队吧。”付邀今,“等六十天其实也还好。”   “好什么好。”陆离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你别管了,这事我来搞定。”   说着,他眼珠一转,伸手按住付邀今后颈,暧昧地揉捏,又倾身过去,在他耳畔低声道:“你只要把心思都留在怎么哄我高兴上面就行了,就像刚才做的那样,就很好。”   这话讲得十分直白,强行破坏气氛,直接揭穿了付邀今方才在棒棒糖上动用的小心机。   但付邀今却不觉得难堪,反而从中听出了几分不自然。陆离在迟来地挽回形象,试图告诉付邀今他很难搞定,不会轻易被这些小伎俩哄骗。但他越是急于重新掌控主动权,就越证明付邀今的那一套很管用,让陆离有了危机感。   付邀今暗自在心中盘算着,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甚至越发驯服地敛眸,左手似是不经意地擦过陆离垂在身侧的尾指:“我会努力的,你多教我。”   陆离真是爱死付邀今这副憋着蔫坏的老实样了,要不是人还在外面,他也稍微要那么点脸,真想一口气把这家伙剥个精光,然后摁在沙发上、地上、床上……摁在任何地方,折腾得他再也崩不住这张乖巧虚伪的假面,露出凶狠冰冷又高傲的真面目。   “你还有事吗?”陆离蠢蠢欲动地回握住付邀今撩拨完就想跑的那只手,指腹在他的腕上摩挲,“没事跟我回去?”   听着耳边男人明显哑了一个度的性感嗓音,付邀今有些后悔自己做什么非要多这个手。   身为S级异能者,陆离天天好吃好喝的被人供着,从没冷过饿过,养得是膘肥体壮,成天净顾着思淫欲;而他这么多天就吃过昨天一顿好的,野外虽然也能捕猎,但干烤出来的肉又腥又柴,纯水煮出来的肉也是难以下咽,两个月累瘦了十斤,实在没那么多精力陪陆离夜以继日地胡闹。   “我想在楼里转转,认认路。”付邀今找了个借口逃避工作,但无良老板根本不允许他摸鱼,直接暴露丑恶资本家嘴脸:“转什么转?回去跟我继续。”   付邀今惊讶于陆离的直白,就算他很感动陆离愿意帮他治手,但也不能这么竭泽而渔:“……现在还是上午。”   “所以呢?”陆离反问。   “……”   付邀今沉默了几秒,做出微弱的反抗:“中午我想吃鸡蛋。”   “你和鸡没完了是吧?”   “蒸鸡蛋。”   “……蒸,给你蒸。”陆离好笑地拉着他走楼梯下十楼,“不就是个鸡蛋么?把我伺候好了,什么蛋不能给你?”   付邀今就这么为了一碗蒸蛋痛而再次出卖身体,顺从听话地跟在陆离身后,本以为又会是厮混的一天,却不曾想在家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黄毛。   黄毛其实有一个还挺文艺好听的本名,容骅,但大家基本稍微和他熟悉一点的就通通叫他黄毛,主要是他一头短发实在是太黄了,还不是付邀今眼瞳那般璀璨的金黄,是树叶枯萎之后的黄,还是天生的,再加上他人瘦,又有点含胸,看起来就是个营养不良的小混混。   他似乎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一见到陆离就急匆匆走过来,“陆哥,我姐请你去一趟。”   “没空。”   黄毛一早就料到陆离会是这个答案,果断道:“付哥,我姐也请你去一趟,新来小镇的居民都能得到一些新人物资,其他人都领了,就你那份还在她那。”   陆离打断道:“他也没空。”   “我跟我付哥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黄毛看起来和陆离关系不错,竟然敢和他叫板。   “哦?”陆离看向付邀今,抬起和他交握的手,抵在唇间轻吻了下,“那你说有没有空,付哥?”   “没空。”付邀今回答得很果断,他又不是傻子,谁才是能给他蒸鸡蛋吃的那一位,一目了然。   黄毛翻了个白眼:“能不能不要把我当作你们Play的一环?”   “是你非要来看我们Play。”   “……”   黄毛正色起来:“我姐真的找你有事,陆哥,还挺要紧的。”   陆离打开房门,让付邀今先进去,懒懒散散回应道:“让她等着,有空去。”   付邀今脱下外套挂进衣柜,叠起袖口,还在餐桌前倒水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陆离亲亲热热地贴紧他的后背,柔软温热的吻细密地落在他颈项间。付邀今有些怕痒,但没有拒绝,反而刻意忍住酥痒不适扬起脖颈迎上陆离的吻,将那截脆弱又姣好的弧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姐姐是谁?”付邀今状若无意地问。   陆离咬着付邀今的耳垂,闻言倏然抬起双眸,赤红色的瞳孔中是思索,片刻后便尽是了然。   他在付邀今看不到的地方勾起唇角笑了笑,又继续啄吻他耳后,“……镇长。”   “镇长?”付邀今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黄毛这傻小伙居然还是镇长弟弟?“……那她找你,你不去真的合适吗?而且还是要紧的事。”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离就着付邀今的手喝了半杯水,“真有要紧的事她会再派黄毛来的,要是不来,那就证明不要紧。”   说着他就要带人去卧室,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屋外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个清亮干脆的女人声音:“陆队长,打扰你了,方便开个门吗?”   “……”   看来确实是非常要紧的事了,镇长都亲自来了。   作者有话说:   06:该死(穿裤子) 第50章   两分钟之后,四个人坐在了陆离家的客厅,进行一个简单而正式的茶话会。   这里的‘正式’指的仅仅是谈话内容很正式,但谈话的人除了镇长容菡之外,态度一个比一个不端正。   黄毛见沙发上没他的位置,豪迈地单手从餐厅拖来一张椅子,但非要倒着坐,两腿大咧咧张开,双臂撑在椅背上,还疯狂抖脚,被姐姐瞪了好几眼才老实将座椅掉个方向,规矩并腿挺直后背坐下。   陆离没骨头似的后仰,倚靠在付邀今怀里,漫不经心地耷拉着眼皮,注意力全放在自己外套袖口的一缕线头上,用手指又缠又绕,好似这根线头是天下最有趣的玩具一般。   付邀今四处环顾,又拉开茶几下方的抽屉翻找,想要寻一把剪刀出来,却忽然闻到一股焦糊味,抬头就看见陆离食指指尖窜起星点的一簇小火苗,正在慢悠悠地燎那根线头。   “……”镇长容菡不得不暂停她慷慨激昂的演讲:“……陆队长,我在和你说话呢。我好歹也是一镇之长,这里的老大,能不能麻烦你尊重我一点?”   “不好意思啊,容镇长,”陆离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一点歉意也没有,“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听人一本正经地打官腔,或者拐弯抹角地说话就犯困,见谅。”   付邀今莫名其妙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之前分明从没见过陆离,也不记得曾经认识过什么和陆离性格相似的人,很费解这种既视感究竟来自哪里?   容菡被这名本事大,但脾气比本事更大的S级异能者气得够呛,皱着眉头移开视线,扭头看向黄毛,然后就发现她的弟弟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张嘴睡着了。   “……”   容菡一脚蹬了过去。   黄毛冷不丁被踹醒惊醒,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等到弄清楚现场状况,他又抹着嘴角的口水坐了回去,打了个哈欠:“姐,你年纪也就三十来几,也不大啊,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听着就催眠……有话你就跟陆哥直说呗?”   容菡柳眉倒竖又想踹他,黄毛赶紧抢在她动手之前开口,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喊:“陆哥,我姐说我们对新进小镇的外人身份把控很严格,但是对于一些原先就住在小镇的老人管理就较为松懈。她怀疑或许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原住民已经死亡,变成了伪人,但因为不爱出门交流,我们就一直没注意到。   所以我姐想让陆队你牵头,带队排查整个小镇。挨家挨户清扫一遍住宅楼,重点关注那些年迈的小镇本地人,确认他们目前是否还是人类。”   “我拒绝。”陆离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太麻烦了,找别人去,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陆队长,这项任务至关重要,只有交给你做我才放心,”容菡诚恳地说,“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你那般的心细如发。”   ……心细如发?付邀今看向赖在他肩头不肯挪窝的陆离,认为镇长为了让人帮她干活真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   “我近期是真有事,荣镇长,”陆离抬起眼,“明天就出门了,估摸着少说四五天才能回来,爱莫能助。”   “什么?陆队我们不是刚回来,又要出门?”黄毛忽然插嘴,“这次是什么任务?”   “不是我们,就是我,”陆离横他一眼,“你老实在小镇待着。”   防止话题越跑越远,容菡连忙打断还要呛声的黄毛,继续道:“我这事儿是个大工程,而且行动要隐秘,不能大张旗鼓搜查引起小镇居民恐慌,所以也急不来,圣诞节之前先将重点怀疑对象摸查个大概就行,然后再分区域逐个排查。”   说到这她又赶紧补充:“我知道,排查工作既危险又费时费力,陆队,待遇优渥,报酬绝对丰厚,开春之前不需要你的小队再出外勤,并且以后小镇内各支外勤队和后勤部上交的所有物资,都由你的小队先行挑选,再多加1.5%的份额。”   “这破队也是你强扔给我带的。我压根都不想带外勤队,我更喜欢一个人想做什么做什么。”陆离皱起眉,“就你压给我这队里的这几个人,一个二个仗着少说是B级的异能,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没一个好东西,全他妈刺头。   你知道我为了让他们听话耗费了多少心力吗?光就你这弟弟,我都不知道揍了几回才让他勉强听点话。”   “……”岂止是听话,黄毛都快变成你的铁杆唯粉了,就看他这样子,你让他揍他姐一顿,他都说不定下得去手。   付邀今隐约理解了陆离为什么对容菡意见这么大,换做是他,他压根就不会开门放容菡进来,一早篡位自己当镇长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容菡义正辞严,“你是我们小镇最厉害的异能者,只有你能担此大任。”   陆离撇了下嘴,仍旧嫌麻烦不愿意答应,容菡为难地看看他,又抬眸求助性地看向付邀今,有种希望他帮忙劝劝陆离的意思。   付邀今和她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地垂下眸,明摆着知道他该站在谁那头,不愿意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   他的识相令陆离非常满意。   陆离明显是个情绪化的人,做事全凭喜好,付邀今无论是非对错站边他的坚定态度令陆离心情颇佳,心情一好,就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也不是不行,”他忽然变了态度,坐正身体,“除了你刚才开出的待遇不变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容菡一喜,自然是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讲。”   “每天给我两个鸡蛋。”陆离说,“做法是蒸是煮是煎是炒,提前问他。”   突然被点名的付邀今陡然抬起双眸,正对上黄毛惊讶的眼神和容菡若有所思的目光。   “两个太多了,我们繁育的母鸡本就不多。”容菡讨价还价,“一周五个可以吗?”   “一天一个,否则免谈。”   “成交。”   ……   见目的达到,容菡很快便告别离开,去处理其他事物。黄毛倒是一直赖着不肯走,追在陆离身后问他明天出门做什么去?真的不带上A级雷电系异能牛逼哄哄的他吗?   “不带,”陆离行动力极强,此时已经利落地收拾起明天出门要带的行李,“我这次是私事,没钱给你们发工资,一个人去。”   付邀今心知肚明所谓的私事就是为治疗他的右手,去给十二楼的张梁医生找三十本爱情小说,他立刻说:“我和你一起。”   闻言,陆离和黄毛同时回头看他。   “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付邀今认真地说,“……也不要工资。”   陆离轻笑出声,却还是摇了摇头:“你老实在家待着,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回来。”   说着他又看向黄毛,指着付邀今说:“你给我把他看好了,知道吗?”   “明白陆哥,”黄毛恶狠狠地说,“他要是敢趁你不在到外面勾三搭四,我就把他——”他比出一个‘做掉’的手势。   陆离啪一声拍他脑门,冰冷道:“他不会的。我要你注意的是别让哪个不长眼的来招惹他,要是我不在的这几天他出了什么事,你就把你做了。”   “……”黄毛捂着红肿的脑门,再一次震惊地看向付邀今,仿佛刷新了对付邀今地位的认知。   祸国殃民的妖妃,到底是哪一点惹得我陆哥这么上心?黄毛狐疑地眯着眼观察付邀今,被陆离抓到之后他‘色眯眯’的眼神之后,立刻踹出房间锁上了门。   ……   或许是因为刚睡了一晚上就要连着四五天见不到面,陆离晚上逮着付邀今折腾。   他第二天一早就要出门,需要保存体力,于是便不玩自己的,光玩付邀今的。   饶是付邀今体力再好也不能这样由陆离连着来,两次之后他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皮肤上浮着一层薄汗,隐忍地躺在床上喘息,又被陆离一一吻过锁骨和肩窝,喉结禁不住敏感地上下滚动。   毕竟陆离明天是要为他冒险出门,能为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做到这份上,付邀今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   不管陆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因为他肖似白月光所以爱屋及乌,还是因为能力强想要表现炫耀,亦或可能性最低的对他一见钟情不惜以身犯险……无论出自何种原因,最终受益者是他付邀今,他应该承下这份情。   所以付邀今强忍着把人从窗户口扔出去的冲动,软了嗓音央求陆离放过他,今晚早些休息,等日后回来再继续。   “等我回来你用嘴帮我好不好?”陆离得寸进尺地诱哄道,双眸亮得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红水晶。   “……”   看在中午那碗香气扑鼻洒了芝麻油的鸡蛋羹,以及往后每一天都有鸡蛋吃的面子上,付邀今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反身搂住陆离的腰将他压在下面,轻吻他的眉心。   “好,都听你的。”   陆离原本已经折腾得心满意足,打算偃旗息鼓,可一听到付邀今说出这么犯规又过于性感的话,顿时揽着他的脖子再和他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这才意犹未尽地躺下,拥着付邀今彻夜好眠。   ……   隔日一早,陆离天还没亮就起床准备出门,动作一直放得很轻不想吵醒付邀今,却不想等他洗漱完毕走出洗手间,就看见付邀今披着外套睡眼惺忪地从门口取了早餐回到餐桌前,取出今日份额的煮鸡蛋,慢条斯理地剥掉蛋壳   “早点回来。”付邀今将这枚白嫩的水煮蛋放到了陆离的碗里,“我在家里等你。”   “……”   别恢复记忆了,付邀今,一辈子就保持这样吧。   这一瞬间,陆离脑子里冒出了许多危险的想法,譬如复制此刻的世界源代码,然后再拷贝一个副本(2)出来,藏在宇宙的某一处,他就永远住在里面。   但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就放过了世界管理局真正的那个付邀今?   ……太不划算。   那就只能为了不留遗憾,多享受一会现在的限定版失忆付邀今了。   于是陆离愉悦地给了他一个充满了蛋黄和粥米味道的吻,收拾好行李,坐上在住宅楼外等待多时的雪橇,一扬鞭,领头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立刻精神振奋地带着身后三只哈士奇和萨摩耶快速奔跑起来,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付邀今缓缓收起眉眼间的温顺,恢复他最惯常的深沉神色。   由于眼型和面部轮廓的原因,他最自然的表情其实会让他显得冷漠和具有攻击性,所以在陆离面前,他嘴角总是噙着笑,使自己的周身气质更加柔和。   如今陆离离开,他立刻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瞬间震慑住那些想同他攀谈的人,讷讷不敢靠近。   付邀今也懒得管,毕竟昨夜折腾到三点才睡,一大早又秉持着被包养的职业精神,起床送陆离走,付邀今回房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下午两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想着午餐肯定已经冷了,也不知道哪里可以热一下,他打开门,却发现门外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摆着封好的餐盒。   付邀今以为是送餐人员见一直无人取,又拿走了,或者是哪个饿极了的小孩冒险偷走,也没有太在意,随便在陆离家里找了点东西垫了两口。   可奇怪的是,他等到晚上七点,竟然一直也没有晚餐送来。他疑惑地去到食堂,询问陆离有没有在这里给他留餐,得到食堂工作人员们齐刷刷的摇头。   “……”怎么回事?走之前竟然不记得给他留饭?零用钱也一分没给,这包养的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01:职业素养极差!(气气)   千里之外   06:狗拉雪橇好好玩! 第51章   为了节省电力,莫姆小镇倡导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般下午四点钟是用餐高峰期,等到夜里七点,食堂里已经不剩下几个人,只有两盏昏暗的小灯和几名负责清扫的工作人员在收尾。   按道理付邀今是个生面孔,和谁都不认识,应该没人愿意搭理他。但他实在是过于年轻俊美,即便什么都不干,光往那一杵就能令人心生好感。再加上听他方才那段话里的意思,今日一天都没吃上饭,神色‘茫然’而‘懵懂’,像是轻信于人,被谁给骗了。   有个心软的食堂大姨悄悄去后厨摸了两个馒头和一碟腌咸菜给他,示意他赶紧吃。   另一个拖地小妹看在眼底,什么也没说。只有一个刷锅大叔严肃地走过来,骂阿姨烂好心,还板着脸提醒付邀今只这一次,让他明天赶紧找个活干。   在莫姆小镇中,想要拥有优渥的生活条件比较困难,需要是高等级异能者,还得跟外勤队出去玩命;但是想不饿死却很简单,他们这里的工作机会不少,而且都包三餐。   “……”付邀今沉默地环顾整个食堂的空间与陈设,普通街边餐厅大小,全坐满也就最多容纳五十个人同时用餐。他的眼底浮现一抹思索,很快,付邀今敛了目光低下头,拿起温热的大白馒头,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往嘴里塞,像极了一整天没吃饭,饿狠了的可怜年轻人。   其余几名食堂大姨都听说来了个没饭吃的野生小伙,长相分外俊俏,纷纷围过来看他吃饭。   付邀今三两口吞下整个馒头,又不熟练地用左手握住筷子颤颤巍巍地夹泡菜,一个手滑还不小心把泡菜甩到餐盘上,羞愧地红了脸。   一个大姨忍不住问:“小伙子,你这手是……?”   “右手筋断了,动不了。”付邀今低着头闷闷地说。   他用手捏起落在餐盘边缘的泡菜,珍惜地塞进嘴里,又继续大口大口地吃另一个馒头。   原来是残疾人……大姨们顿时更加心疼起这个可怜小伙子,还担心他噎着,特意给他端了碗热水,另外一个问他有没有吃饱,没吃饱的话馒头还有。   付邀今起身接过那碗热水,说了声谢谢,轻轻吹着滚烫的水,不知不觉间被氤氲的热气熏红了眼眶。   之前误会付邀今好吃懒做的严肃大叔立刻收获三四道谴责的目光,他有些挂不住脸,气鼓鼓地坐在一边,又忍不住良心责备开口道:“不行你明天来食堂上班,送餐的几个不是一直说他们忙不过来吗?你就算只有一只手,拎几个饭盒跑跑楼梯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薪酬有些低,日结,但吃饱饭肯定没问题,你要是愿意,明天10点就来上班,我帮你去和负责人讲。”   “可以吗?”付邀今期待地问,“我愿意的。”   大叔又高兴起来,豪情满怀地拍拍胸膛:“包我身上。”   ……   隔日上午九点,付邀今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在衣柜里翻找干净衣服。他除了身上刚脱下来的那套,其余衣服都被陆离送去清洗了,就只能借陆离的衣服穿。   陆离虽然人很浮夸,但是衣品还行,付邀今随手挑了一件,穿上之后在外套里摸到一个奇怪的小袋子,取出来扯开绳子往里一看,里面装着十几枚硬币,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零用钱。   “……”   付邀今禁不住微微扬了下眉梢,收紧袋绳,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它扔了进去,结果动作间又在抽屉中间发现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铁盒子,拨开虚搭的锁扣,掀开盖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硬币,盖子一开硬币小山就叮叮当当倾倒溢了出来。   分明房间里只有付邀今一人,他不需要再做任何伪装,可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和放松,恐怕就连自己也未曾意识到这一点。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将他从思绪之中抽离。付邀今转身走到玄关打开门,看到先前那名见过面的送餐人员微笑着朝他点头,问:“付先生,今日您的鸡蛋想要哪种做法?”   “……白煮。”付邀今说,又在送餐人员准备转身离开前唤住他,“昨天你给我送餐了吗?”   他还是不太相信再三叮嘱‘什么都别做,在家里等他’的陆离会忘记给他留饭。   送餐人员姓李,是个年轻的女性,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容骅队长没有告诉你吗?他从我这里要过了送餐工作,说以后你的一日三餐由赤焰内部负责配送,但每日的鸡蛋因为是容菡镇长亲自交代的,所以还是由我负责。”   付邀今反应了一下才将‘容骅’这个名字和黄毛对上,“赤焰?”   “就是陆离队长名下的外勤队。”   “……”付邀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李总觉得可能哪里出了点意外,正犹豫着要不要关心两句,却见这名英俊的男人礼貌朝她颔首,垂眸关上了房门。   她只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乘电梯回食堂准备马上就要来临的午饭送餐高峰期。   “领导那边同意了,待会有个新来的小伙一起送餐。”负责掌勺的大叔忽然走进配餐间,“他是个残疾人,右胳膊动不了,你们别给他安排量太大的活,可以把那些量少但路远的餐给他。”   “残疾人?”   “是啊,但长得可俊俏了。”打饭大姨手脚麻利地装好盒饭,“小李你和他年龄相仿,抓抓紧啊。”   小李忍不住笑了:“再俊能俊得过陆队?而且啊,陆队那相好也帅。”   “陆队有相好了?”几个大姨纷纷竖起耳朵。   “是啊,俩人可恩爱了,容镇长给陆队派活,陆队就提了一个条件,就是一天给他相好一个鸡蛋。”   “一天一个鸡蛋?不愧是出外勤的,真奢侈……”   小李一边八卦一边将打包好的餐盒放到送餐车上,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她口中的那位‘相好’就站在她面前,戴了顶帽子遮住了显眼的发色,但那张脸她绝对不会认错。   “……”小李嘴角顿时笑容一僵,尴尬得都不知道往哪里钻。   她正奇怪着付邀今为什么出现在食堂后厨,却听到掌勺大叔爽朗的笑声,紧接着就看见他走到付邀今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其余人介绍道:“他就是我说那个来帮工的,大刘,你给他安排下工作,小李,你带带他,十二点半来这儿吃员工餐,结工资找黄姐。”   “……”   小李瞪大眼睛:“他——”   付邀今抬眸和她对上目光,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小李瞬间领会到什么,突兀地闭上嘴。   好不容易找到单独谈话的时间,她连忙小声问:“付先生,你这是……?”   “昨天没有人给我送餐。”付邀今平静地阐述道。   小李半张着嘴思索两秒,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各种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这,是中间交接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吗?要不要去问问情况?”   “不知道。”付邀今摇摇头,沉默地垂眸看着分配给他的送餐清单。   小李原地站了一会,从她的餐车里面摸出一提打包好的餐盒,“最上面的这个就是陆队给你订的餐,我直接给你吧,里面有肉呢。”她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到时候出什么问题,我来跟容骅解释。”   付邀今定定看着这个向他释放善意的女人,倏然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赤焰的这餐我来送吧。”   小李:“啊?”   “送到哪个房间?”   “六楼,601。”   付邀今伸手接过两摞餐盒,放进保温箱里,“我先走了。”   “……”   小李好想跟上去看付邀今到底想做什么,总感觉会很精彩。可她手头一堆餐食要送,只能含泪看着付邀今戴上口罩,又压低头顶的棒球帽帽舌,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   付邀今想做什么?   他要去看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陆离一走就敢给他这只金屋藏娇的金丝雀颜色瞧。   三下叩门外加一声“食堂送餐”过后,601的房门内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进来。”   付邀今推门进去,低头道:“送餐。”   黄毛盘腿靠在转椅上玩掌机,小镇内部电力稀缺价格昂贵,也只有雷电系异能者敢将电力用在电子游戏上。他头也不抬地说对送餐员说:“饭放桌上就行,小郭,辛苦一趟,去给队长的小宝贝送饭。”   付邀今打开保温箱,将餐盒一件一件慢慢摆在桌上,其余办公室里的赤焰队员纷纷过来取餐,那份明显和其他餐盒标准不一样的饭落到了一个油头粉面的矮个子男人手里,他有些不情愿地撅起嘴,“什么下贱玩意儿,还不知道能得宠多久,配让我给他送饭吗?”   “你说什么?”黄毛注意力都在掌机上,哐哐哐地敲按键,总感觉下一秒能把按键摁凹进去。   姓郭的男人一甩饭盒,生气道:“就不能让食堂的人送吗,为什么要我专门跑一趟?”   “哎呀,陆哥让我看好他。送餐的小姑娘长得还行,我怕万一那家伙心思不定,趁送饭的机会勾搭人家怎么办?自家人稳妥一点。”   “陆哥也就是图一时新鲜,过不了多久就得玩腻了,我们这么上赶着伺候他做什么?”   “啧……别废话了,赶紧去!”   随着小郭一道气鼓鼓的摔门声,黄毛也畅快地结束了一局游戏,他搓着手来到放餐盒的桌子前,自言自语:“今天的菜是什么呢?”   忽然,他注意到送餐人员还站在旁边,黄毛端起他那盒饭,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男人有些可疑,他观察着问:“没见过你啊?口罩摘下来呢。”   付邀今抬起头,一双色泽特别的金瞳瞬间令黄毛一愣,紧接着,他用食指勾下口罩,面无表情地对完全傻住的黄毛一点头,拎起保温箱推门就走。   下一秒,黄毛扔下饭盒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等下,等下!喂!你,那个精灵!不对,妖精,叫什么妖精的……”   他舌头打着架冲到付邀今面前,一把拦住他,着急道:“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送餐?”   付邀今侧身错过他继续向前走。   黄毛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陆哥说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一直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你跟我回去。”   “回去?”付邀今冷冷地说,“回去饿死吗?”   “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在送餐?因为我要打工吃饭。”   黄毛满脸莫名:“你要打什么工吃什么饭?饭每天我派人给你送到家门口。”   付邀今沉着脸不说话。   “……”黄毛警惕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把饭接济给你那俩同伴了?我告诉你,陆哥养你一个可以了,还想让他养你一家?”   “他养我?”付邀今冷笑一声,“我一粒米都没有看到,昨天什么也没有吃,他养我什么了?”   黄毛缓慢地眨了下眼,意识到一个极为糟糕的可能。   付邀今见他迟钝的脑袋瓜终于回过味来,冷漠地推开他:“滚开。”   身为镇长的亲弟弟,A级雷电系异能者,黄毛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地怒骂,他气得倒吸一口气,想发作又有点心虚,原地站了一会,当机立断直接从楼梯跑上十楼,陆离家门口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他焦躁地靠着门等了十分钟,电梯上上下下三趟,甚至都没有在十层停留的。   黄毛绝望又愤怒地冲回六楼赤焰办公室,小郭竟然已经坐在椅子上和同事有说有笑地吃起饭来了,他暴怒吼道:“我他妈让你给那妖精送饭,你送了吗?”   小郭心虚地全身一震,停顿一秒过后也不服气地大喊道:“当然送了,你吼什么吼啊!”   其余同事意识到什么,放下饭安抚他们,一方让黄毛心平气和好好说话,另一方通过小郭的反应和对他的熟悉度,立刻心知肚明他肯定没干什么好事,隐晦地暗示他赶紧老实交代。   “郭鑫炎我奉劝你一句,”黄毛气得脑袋疼,“赶紧去给那个……”   一人提醒道:“付邀今。”   “对,赶紧去给付邀今道歉,说你不小心忘了。不然你就等着被陆哥逐出战队吧!”   听到这里,郭鑫炎陡然眼睛一红,嗓音也哑了:“陆队就这么喜欢他吗?为了他要把我逐出战队?我可是水系异能者,不比他一个什么超能力也没有的残废好吗?我长得也不差啊!……我原本以为陆队不喜欢男人才,才……”他猛地伸手擦了一把泪,闷闷低头不说话了。   黄毛才懒得管这些复杂的感情纠葛,他只担心等三天后陆离回来会不会把他吊起来揍:“陆队就这么喜欢他?陆队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为了让他每天能吃上鸡蛋答应我姐清扫整栋住宅楼,这次独自出门是为了找书给他治手,你问我陆队就这么喜欢他?”   听着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大,他无奈地双手合十央求道:“郭哥,你是我亲哥,别哭了,你跟我去给付邀今道歉,让那位祖宗乖乖回家里待着,其余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行不行?你不是讲了吗?陆哥就是图一时新鲜,很快就会玩腻了,咱小忍一时,等陆哥对那人的热乎劲过去了,咱再徐徐图之,好不好?”   “不好!”郭鑫炎梗着脖子喊道,“想让我给他道歉?没门!”   黄毛:“……”   ……   一个小时后,黄毛出现在食堂,张开双臂拦住正要出门送第三趟餐的付邀今,诚恳道:“付哥,抱歉啊,是我的错,吩咐了手下兄弟给你送餐,结果人不小心忘了,真不好意思啊。以后肯定不会了,从今天起我给你送。这食堂送餐的活干着多累啊,是不是?陆哥看到你这么辛苦,肯定心疼死了。身上还熏得一股烟味儿,陆哥回来闻到了,多影响兴致?您跟我回去,要真是待的无聊,我给你弄个游戏机,我随叫随到给你充电。”   “忘了?”付邀今摘下已经无用的伪装棒球帽,在纸上慢慢地打着勾,“今天也是忘了?”   黄毛:“……”   黄毛在心底骂了付邀今一万遍,脸上仍旧陪着笑:“他……行吧,我跟你说实话,那厮喜欢陆队,嫉妒你所以才暗中给你使绊子,我替他向你道歉。”   “他怎么不亲自来道歉,还要你这个副队长替他?”付邀今收好纸笔,拎起保温箱准备继续送餐。   黄毛头疼欲裂,一把夺过保温箱:“别送了!你到底要怎么才肯罢休?”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   十分钟之后,付邀今敲开一扇门,朝里微笑道:“你好,送餐。”   说着,他转过身,只见黄毛屈辱地从保温箱里取出一盒饭递给付邀今,又由他转交给门内独居的老人。   作者有话说:   01:陆离不在,就知道欺负我(垂泪) 第52章   有了黄毛的帮助,付邀今事半功倍,在十二点之前就完成了送餐任务,提前吃上了午饭。   容骅放着他有菜有肉要价高昂的大好盒饭不吃,挤在后厨的小餐桌小矮凳上陪落难王妃啃馒头。虽然他嘴上嫌弃,但夹菜的动作十分麻利,在菜盘子里取了根大葱,蘸酱塞馒头里吃得香喷喷,衬得旁边用勺子舀了菜放馒头上小口小口啃的付邀今斯文又雅致。   “活不好干吧?又累还受气。你说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不过,非要没苦硬吃。”黄毛吭哧啃下一口白葱,“赶紧回家躺着,乖乖等陆哥回来吧。”   方才有对小镇本地的小夫妻,看付邀今是生面孔,非拦下他说饭盒里的菜量少,一定是路上被偷吃了,要付邀今赔他们损失,还扯着嗓门要周围的邻居都来看。   不等付邀今出声,暴脾气的黄毛第一个冲了出去,开口就是三句彪悍至极的国骂,噼里啪啦的电流顺着黄毛指向他们的手不断炸开,吓得欺软怕硬的小夫妻立刻抱起盒饭连连道歉,躲回房里,再不敢多纠缠半句。   成功制止一起讹人恶劣事件的黄毛正得意着,转头想要指点付邀今两句,却见对方正微笑地看着他,一双金瞳微弯,漂亮得像秋日暖阳下的麦穗:“谢谢你。”   容骅:“……”   饶是他性取向是坚定不移的女性,此刻心脏也禁不住停了一拍。他暗自咋舌,认为陆哥栽得不冤,这小子确实是有几分姿色……要是能矮十公分,脸型柔和一点,性格软些,就算是男的他说不定也行。   送餐是个枯燥的活,而付邀今也有非常令人迷惑的坚持。很多食堂送餐人员为了追求效率都是敲下门直接把盒饭放门口,但他或许是第一天做,责任心还比较强,每次都执着地等在门外,非要等到屋里的人开门出来亲自领餐才肯离开。如果一直等不到人,他还会在名单上做标记,也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   “我不要。”付邀今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单手收拾餐盘,“你不是瞧不起我被陆离包养以色侍人吗?那我现在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你来劝什么?”   “我——”黄毛真是没见过这么敢讲的人,什么都能放在台面上说。   ‘包养’、‘以色侍人’这么避讳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哪能在光天化日下交流?黄毛原本还觉得他占理,结果反而被不按套路出牌的付邀今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有瞧不起你,我……你想勤劳致富你等陆哥回来跟他商量,你别连累我啊……”   付邀今看他一眼,端起餐盘起身,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   果不其然,等到晚餐时间,他又准时准点来食堂报道。中午的时候,食堂有好几个工作人员都看到镇长弟弟缠着他聊天,此刻他们都好奇地悄悄观察付邀今,觉得这个新人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但付邀今却对这些视线置若罔闻,接过安排给他的名单,背起保温箱一言不发地开始干活。   只要肯吃苦肯干活就是好小伙,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食堂的大叔大姨们怀揣着这样单纯而朴素的念头目送付邀今离开。   黄毛帮付邀今干了半天的活,晚上见他好赖话不听还在食堂打工,干脆心一横躺平等死,大不了等陆离回来被打一顿。难道陆哥还能真为个养了两天的玩物和他翻脸不成?怀揣着这样单纯而自信的念头,他也目送着饭点期间付邀今在住宅楼上下奔波。   这几天郭鑫炎倒是还挺得意,特别是看付邀今在楼梯上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凭空有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上次容副队长让他去给付邀今道歉,他没去,翌日容骅也没再提这件事,其他人再来问容骅没好气地骂了付邀今好几句,这令郭鑫炎认为在这场较量中是他取得了胜利,整个外勤队都是站在他这头的。   他不过是饿了付邀今两顿而已,陆队回来就算想给他的小情儿出气,无非敲打两句,难道还能为了个男人开除他,寒了整个外勤队的心?   说不定那付邀今压根都不敢和陆离告状,只会默默委屈地忍下这口气,毕竟对方明知这几天没饭吃是他搞的鬼,也只会故作坚强小白花地在食堂打工,也不敢上门和他挑衅。怀揣着这般理所当然的念头,郭鑫炎开始期待陆离回来的那天。   ……   这三天下来,付邀今几乎跑遍了莫姆小镇的整幢住宅楼,先是在种植园区看到了正在给蘑菇松土的徐乐珊,陪她短暂聊了会天,小姑娘高兴地把她的员工福利——两枚冬枣,分了一枚给付邀今。   接着他又在医院里看到正在利用治愈异能给人看病的徐阳。   徐阳的工资比单纯的体力劳动者要高出一截,他心疼地看着跑上跑下送餐的付邀今,死活要把他的硬币分出一半给他,被拒绝之后忍不住怒骂:“那姓陆的队长不是——”他咽下‘养着你’三个字,“……怎么不给你找个轻松点的活?”   “他出门了。他属下不喜欢我,趁机给我小鞋穿。”付邀今语气平淡,冷静得仿佛讲的是别人的事,“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剧情这么精彩的吗?徐阳震惊。果然只要是工作,没有一项是轻松的,就连被大款包养都得玩心眼。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放下盒饭,临走前压低声音叮嘱徐阳:“你和乐珊小心点,别因为住在小镇里就掉以轻心,伪人还是有可能混在楼里面。”   “我明白的。”徐阳认真地点点头,“乐珊妈妈当初就是被避难所里一个半夜猝死变伪人的年轻小姑娘害死的,我们一直很注意。”   ……   等到第四日傍晚,伴随着一阵狗叫声,陆离顶着风雪推开住宅楼的大门。他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手里还拎着个沉重的包,四条雪橇犬在门口甩动着身上的积雪,而陆离依旧全身上下清爽干燥,摘下护目镜和手套,配合过前台工作人员的检查,随即大步向电梯走去。   他难得会有一次出任务回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与期待,就连同乘电梯上楼的人都打招呼问:陆队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陆离从未觉得四天有这么难熬,他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付邀今了。   最好他到家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沙发上裹着薄毯熟睡,茶几上备着给他赶路解乏的点心和温水,满室都是温馨与暖意。他风尘仆仆地在玄关丢下行李,快步走过去将付邀今吻醒。付邀今会被他吓一跳,睁开眼看到是他,提防和警惕从眼底褪去,乖顺地敞开怀抱拥住他,和他在沙发上滚作一团。   陆离越想越兴奋,并且他猜测即便付邀今的真实性格不会做出一整天都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家,一直等到睡着这件事,付邀今也会为了让他高兴,刻意伪装成这样,顺应他的心意行事。   一想到付邀今会为了讨好他压抑本性,装作贤惠贴心地为他准备茶点,还掐着时间在沙发上摆出最性感的姿势装睡,陆离就更兴奋了,跃跃欲试地打开家门,恨不得直接扑沙发上把付邀今全身上下都亲个遍。   但不等他走到客厅,他就清楚看到沙发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陆离眼底的激动和热情稍稍冷却,想着和付邀今的约法三章里面要把刚才他那段幻想戏码明确标进去,以后付邀今就算是演也要给他演得一字不差。   “付邀今,我回来了。”他把仍在玄关的两个包拎到客厅,拉开拉链,将里面堆放的书籍一一取出,垒在茶几上,“我给张梁找了五十多本小说,还拿了几本漫画,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拿两本去解闷。”   说着说着,陆离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因为一直没有传来付邀今的回应声,他疑惑地直起身:“付邀今?”   陆离皱起眉头,走过去推开卧室的门,床上,被褥铺得整整齐齐,卫生间和储藏室都空无一人。   不在家?   陆离脸上的表情彻底淡去,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人去哪了?   去找那两个所谓救过他命的伙伴了?   陆离倒没想过付邀今能将他的命令奉为圣旨,这些天真的足不逾户,但今日已经是他离开的第四日,付邀今该料到他快回来了,怎么都应该行为收敛一些。而且外面天色已晚,付邀今这个时候还不回家,在外面野个什么劲?   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他借题发挥‘惩罚’付邀今的好机会,用这个借口好好‘教训’付邀今一顿,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陆离脱掉外套,兴致大增地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等一切准备完毕,付邀今竟然还没有回家。   他没了耐心,拿起座机准备拨打黄毛的电话,但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他当即一喜,又故意板起脸,神情不睦地打开房门。   屋外的人却不是他期待的那一位,而是满脸兴奋的黄毛:“陆哥,你回来啦!”   陆离的表情真正冷了下去,语气森寒地问:“他人呢?”   黄毛一边心虚地想着‘果然来了’,一边搬出准备好的答案:“付哥么?他在食堂。”   “他为什么会在食堂?”陆离皱眉,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说什么,要靠自己的力量打工吃饭。”黄毛眼珠转到左下,“可能是觉得被陆哥养着传出去不太好听吧?”   ……   十分钟后,陆离在一群刚结束工作,围坐一桌吃晚餐的食堂员工里面找到了付邀今。   黄毛一直跟在陆离身后,但等到了食堂门口却没进去,而是站在外面探头探脑地朝里看。   可能还会有人不认识容骅,但莫姆小镇绝对不会有人不认识陆离。   标志性的长发,赤瞳,英隽高挑,S级火系异能者。   他一进门,零星几个还在食堂里吃饭的居民下意识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目睹这个小镇的风云人物面无表情地朝里走,直到驻足在食堂工作人员那桌旁边。   埋头干饭的小李隐约察觉到有人靠近,猛一抬头,猝不及防差点吓噎着,她连忙推了推隔壁座的付邀今,“陆队……”   付邀今手里还剩下半个菜包子,闻言立刻抬起头,看到是陆离眼睛倏然一亮,但紧接着他又压下嘴角,低头继续咬包子。   陆离将他一系列的微表情都尽收眼底,特别是付邀今那双灵动的眼,像是会说话一般,在看到他的瞬间里面盛满了遮掩不住的欣喜,那一刻,陆离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即便都是伪装出来的谎言,他也心甘情愿去相信,被骗得倾家荡产也无所谓。   “跟我回去。”陆离朝付邀今抬了抬下巴。   付邀今没说话,只是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喝干净碗底剩下的白粥,把碗筷收拾好,这才起身朝桌上的其他人说:“我吃好了。”   食堂大姨们面面相觑,视线在陆离和付邀今之前来回,不明白付邀今一个老实小伙怎么和陆离扯上了关系。   等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她们立刻询问看上去知道点什么的小李,“小付和陆队是什么关系?”   “这还看不出来?”小李耸了耸肩膀,“相好。”   “那陆队工资那么高,外勤队里全是油水,怎么让他对象来食堂干活?”   “……我也不知道。”小李这些天也一直纳闷,这年头同性小情侣都是这么玩情趣的吗?   ……   一出食堂,陆离就忍不住质问道:“为什么不听话?付邀今,我说过,你但凡不经我的允许擅自离开房间,我会惩罚你。”   付邀今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抬起,看向站在不远处理不直气也壮的黄毛,明白了什么,又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看向陆离。   他没有像往常那般朝陆离示软,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待在家里,只是没头没尾地问:“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陆离皱起眉。   “故意在你离开小镇之后安排郭鑫炎给我送饭?”   “郭鑫炎?这关他什么事?”   “你明知道他是你的爱慕者,因为我们的关系无比地厌恶我,嫉妒我,还安排他为我送餐,就是为了让我吃点苦头?”付邀今情绪逐渐变得激动,但还是强行压抑着音量,目光失望地看着陆离,“你想让我知道你有多抢手,产生危机感,想让我被外人欺负,以便对你更加死心塌地是吗?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才需要你这样拐弯抹角地敲打我?”   作者有话说:   06:草,好演技   01:过奖 第53章   不仅陆离吃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在不远处的黄毛也错愕得瞪圆了眼睛。   他曾设想过无数种付邀今可能的反应,但唯独没有现在的这一种。   付邀今或许会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将自强自立坚韧小白花的人设贯彻到底,就等一番虐身虐心过后,陆离无意间发现他的苦衷,追悔莫及;   也可能他会委屈巴巴地向陆离控诉自己这几天遭受的冷待,要陆离帮他出气,等陆离好言好语哄他的时候再趁机讨要一点好处,然后见好就收地给陆离台阶下,和和美美回家亲密。   可黄毛从未想过付邀今竟然敢对陆离发火。   关键这火发得还很有水平,虽然是责难,但字里行间却充斥着情非得已的克制与伤感,仿佛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捧出一颗赤诚真心,却被无情地践踏。   付邀今要是一五一十把这四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讲给陆离听,不管是如实告知,还是添油加醋,陆离都不会偏信他的一面之词,怎么也要问过容骅等人的说法再做定夺。   但是付邀今偏偏极有技巧地说一半留一半,还故意将这口黑锅扣在了陆离头上。   ……想敷衍都敷衍不了。   按陆离七窍玲珑的心思,怕是转瞬之间就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不出所料,很快他了然的目光就幽幽地落在了容骅脸上。   黄毛头皮吓得一紧,但大脑还算镇定。他这几天躺家里的时候已经梳理过了,就算陆哥当真冲冠一怒为蓝颜,口头上答应给付邀今主持公道,但依照他怕累嫌麻烦的性格,大概率隔上一天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问题不涉及底线,他惯来都是能应付就应付过去。   而付邀今饿了一天这件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十分微不足道,陆离能为此提点郭鑫炎两句都已经算是爱护,至于别的什么,例如付邀今或许正在意淫的队长为了他和自家队员反目,怎么想都不可能。   于是黄毛大着胆子走上前,装作十分仗义地帮大哥揽锅:“付哥,你别多想,这事确实和陆哥没什么关系,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拜托小郭给你送饭。而且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就是纯粹的记性不太好,把这事儿给忘了。付哥,你要是觉得光我一个人道歉不够,明儿我一定押着他来给你再好好地赔礼道歉,行不?陆哥,你说呢?”   他自认这事儿圆得还行,话也说得滴水不漏,老板一定满意,没成想抬头却看见陆离冰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把我当傻子吗?   “……陆哥?”黄毛隐约察觉到大事不妙,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   “容骅,我记得我走之前,唯一叮嘱你的事就是要你照顾好他,”陆离阴沉着脸,“你跟我说他一天没吃饭?”   不就是一天没吃饭吗?咱们出外勤的时候饿个两天三天,嗷嗷啃雪又不是没有过。心底腹诽,明面上黄毛还是心虚地解释:“陆哥,小郭、郭鑫炎他真是不小心忘了。”   “既然记忆这么差,以后也不用再在赤焰混了。”陆离没有半点高举轻放的意思,“把他的名字从赤焰底下移出去。”   黄毛一惊:“陆哥,你认真的?”   陆离懒得和他多废话,朝付邀今挥了下手,转身就走。   不只是他,付邀今也有些诧异。毕竟他手里还有一张底牌没有使出来,陆离的反应却已经比他想象中的要激烈很多。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这个为他而动怒的男人,思考对方这到底是做做样子,还是一早就同郭鑫炎有旧怨,在借题发挥?   ……总不能是爱他入骨,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吃,为了他不惜与朝夕相处的同事翻脸吧?   “陆哥,小郭可是水系异能者,而且近期有往冰系变异的倾向,”容骅急急忙忙追上来,“让他给付哥道个歉,罚两天,罚一周薪酬,行不行?直接开除还是太武断了吧?”   付邀今无奈地瞥黄毛一眼,如果不是认为这家伙的情商真就这个水平,他都要怀疑黄毛是不是也和郭鑫炎有仇了。目前陆离正在气头上,又当着他付邀今的面不好出尔反尔,黄毛真要为郭鑫炎求情就该先附和着应下,等陆离明后天气消了再关起赤焰的大门商量这件事,而不是冒冒失失地在这里不停追问,简直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陆离脸色越来越差,寒声道:“再替他说一句话,你也不要继续待了。”   容骅一噎,缓缓站定,不敢置信地望着陆离渐行渐远的背影。   恰好这个时候,付邀今回过头来,容骅和他对上视线,眼尾陡然狠狠一抽,因为他看到这个始终沉默不语的银发男人竟然勾起唇角,朝他露出一个满是挑衅意味的笑。   “陆离!”容骅的气劲也上来了,理智崩断,不顾后果地怒吼道,“你这样做就不怕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寒心吗?”   陆离猛地停下了脚步。   正当容骅以为他的话起作用的时候,却听陆离转身道:“容骅,我救过你两次,救过郭鑫炎一次,可以说你俩的命是我捡回来的,但你们竟然趁我不在欺负我房里人,这就是你们回报我的方式?你就不怕我寒心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对你这么重要,我以为你就是玩玩的……   “既然你这么讲兄弟义气,看来比我更适合当队长,那以后赤焰就归你了。”陆离面无表情地说,“明天我就去申请退队。”   容骅过载的大脑跟淋了盆冰水一样瞬间冷却,难以置信地吼道:“陆哥?!”   陆离低头看了眼手表:“好像时间还来得及,那现在就去好了。正好你也在,办手续也方便。”   “陆离。”付邀今按住他的手腕,“你冷静一点。”   他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虽然上一秒他还在恶意地搅动浑水,想要容骅也受到惩处,但看到陆离将事情越闹越大,眼见着局面即将一发不可收拾,付邀今还是忍不住主动给他递出去了台阶,担心陆离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同时他也觉得有些奇怪,陆离应当不是脑子一热什么瞎话都往外抛的性格,如果只是为了给他出气,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拿退队来威胁是真的有些过了,必然会引起队员离心。   ……所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很冷静。”陆离说,“我也是认真的。”   他快步走到黄毛身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就往楼下走。   黄毛挣扎不过陆离的力气,霎时红了眼,气急败坏道:“别拽我!去就去!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都不在乎我们了,我们又何必还要你这个队长!”   嚷嚷着他还恶狠狠地瞪了付邀今一眼,甩开陆离的手,气呼呼地两步并三步向楼下跑去。   亡国妖妃付邀今:“……”   他确实不无辜就是了。   “陆离,”付邀今轻声唤住走在他前面的男人,“别生气了。”   “和你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想干了。”陆离直接打断他接下去的话,“当这个破队长累得要死,要不是为了……”他侧头瞟付邀今一眼,“……我才不干。”   付邀今没听懂这断了一节的话说的是什么,更没看明白陆离这道眼神的含义,失去一百多年记忆的他当然想破头皮也想不清楚陆离当这个队长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他只能尝试着按照正常人类逻辑继续劝慰道:“但你毕竟最终还是当了这个队长,和他们同进同出,是有深厚感情的,不要为了逞一时意气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闻言,陆离倏然笑了起来:“诶,我可是为了你才和镇长弟弟翻脸的,你居然还在这里做老好人?待会不会还要让我唱红脸,你唱白脸,方便你在我的外勤队里挣声望吧?”   付邀今心思被揭穿,耳尖微红,不说话了。   “付邀今啊,你说你蠢不蠢?”陆离在楼梯拐角处停下脚步,不坏好意思地转身逼近他,迫使付邀今后退两步背抵在墙上,“被欺负了卖惨就卖惨,看起来惨就够了,你还真老老实实在食堂打了三天的工?我给你的钱一分都没动,想留着给外面的野男人花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还不是……”付邀今无奈地抿了下唇,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递到陆离手中。   原本他还想着陆离要是准备息事宁人包庇队员,他就把这份名单拿出来,内疚死这头渣男,同时证明自身的能力和价值。   他可以被陆离养着,但这仅仅是因为他乐意,并不是他只能靠陆离养。如若日后没了和陆离的这层关系,他照样能凭自己的能力在莫姆小镇内找到栖身之所。   陆离疑惑地嗯一声,打开纸张,看到了若干房间号,后面还有备注,字迹歪歪曲曲,很丑,但看得出来写下这些字的人用了心思在里面。   “我送餐的时候几乎跑遍整幢楼,留意了所有单人居住且无人出门取餐的房间,我还问食堂要了近三个月整幢楼所有人的订餐记录,”谈及正事,付邀今神色严肃起来,“其中,居住在十四楼1408的菲利斯女士连续四十一天早中晚三餐都没有变化过,并且这三天每次我敲门的时候,她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请放在门口。   至于剩下的五名,可以程度没有菲利斯女士大,但也或多或少有奇怪的地方,我都写在上面了,你们去搜查的时候千万小心,他们出现异常的时间每一个都超过了一个月,最久的甚至有三个月。”   “那这第七个呢?”陆离指向最下面的房间号,“我记得六楼都是宿舍,至少也是四人间,很难有伪人藏在里面。”   “……住里面的人背后议论你,说你坏话,被我听到了。”付邀今移开视线,“骂得实在太难听,所以做个标记。”   “懂了,”陆离叠好纸,“明天我就去把他们都揍一顿。”   付邀今禁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就因为笑得太好看被陆离搂住腰按着后脑,结结实实地吻了半分钟。直到楼上传来脚步声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勾连出一道透明的细丝,又用指腹抹去付邀今嘴角的唾液,“走吧,办完转交手续回去干正事。”   心知肚明这所谓的‘正事’到底有多不正经的付邀今:“……你真要退队?”   “是的。”   “为什么?”他追问,“别说是为了给我出气。”   “……”答案被抢先的陆离顿了顿,留下一个暧昧模糊的答案,“以后你就知道了。”   等你恢复管理员记忆的时候,场面一定十分精彩……   说着,谜语人陆离朝付邀今扬起个笑,总感觉十分不怀好意,有种走钢丝一般刺激又兴奋的感觉。   不过付邀今就更直白了,停下脚步试探着问:“那你以后不是外勤队队长了,在小镇的福利待遇是不是会降低一大截?”   陆离差点一步踉跄从楼梯上摔下去,好笑地回头瞪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我一个S级火系异能者,待遇再差养一个你还是轻轻松松,不准趁机勾搭别的外勤队队长。”   付邀今也回瞪他一眼,他真要有别的心思,也绝不会是勾搭什么外勤队队长,而是直接去当外勤队的队长。   等二人来到一楼专门负责外勤相关事宜的部门,门内除了外勤队总负责人和容骅之外,还聚集了四五名赤焰的队员,郭鑫炎也在其中。他显然在这之前已经哭过一次了,眼眶红彤彤的,一见到陆离进门眼泪就继续往下淌,“陆队,我错了,你别走……”   陆离往身侧让了让,留出付邀今进门的空隙。   郭鑫炎哭腔一顿,明白陆离这个动作的意思,但要他对付邀今道歉,他仍旧死都说不出口,甚至他对付邀今的恨意简直比前几天还要盛,只能双眼瞪得像青蛙一样怒视付邀今。   旁边一个女队员连忙推推他,示意他赶紧道歉,这事说到底还是郭鑫炎自作自受,给他们全队都带来了无妄之灾。   郭鑫炎愤懑地紧闭嘴,不肯开口。   陆离也懒得等这个并不重要的道歉,径直往容骅隔壁一坐,“手续办理好了吗?”   容骅被架在台子上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全身都不得劲,梗着脖子不说话。   负责人为难地说:“陆队,您这大半夜的到底是闹哪一出啊?”   陆离拾起桌上的笔转了一圈,“这帮人一个比一个主意大,我管不了也懒得管,所以辞任。”   容骅气得眼角在抽搐:“……”   负责人赶紧和稀泥:“陆队,赤焰离了您还能叫赤焰吗?”   “那就叫惊雷。”陆离无所谓地说,“赶紧,别烦了。”   “……”见实在劝不动,负责人只好无奈地打印好纸质文件,一式两份,递给容骅和陆离分别签字。   陆离快速签下名字,把笔递给容骅,敦促道:“快签。”   被他一骂,容骅眼眶也是一红,颤颤巍巍地握住笔,回头狠狠地瞪郭鑫炎一眼。   眼见着队员都把陆离退队的罪过推在他头上,郭鑫炎简直委屈得要死,一抹泪,大步上前膝盖一弯噗通跪到付邀今面前,大声地哭丧道:“付哥,我错了,那天我真是忘了给你送午饭了,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赤焰是陆队的心血,别让陆队退队好不好?而且你也没工作,还要接济你的爷爷和妹妹,陆队留在赤焰是最好的选择,算我求你了,别让他走。”   付邀今:“……”   看着跪在他脚边哭得茶里茶气的男人,他缓缓扬起一边眉梢,转头看向陆离,结果却发现对方居然一脸惊喜,有种大晚上竟然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的纯粹的快乐。   直到对上付邀今的视线,陆离才陡然收起嘴角的笑容,变得和他一样同仇敌忾。   ……没良心的东西。 第54章   “我没工作?”付邀今没有和郭鑫炎对着哭,只是语气平淡地反问,“你的意思是,除了外勤队之外,其他小镇内的工作都不算工作?”   “你别恶意曲解我的意思,我可没这么说过。”郭鑫炎吸了吸鼻子,“……只是你在食堂打的那份工,完全就是挤给你的,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岗位,是因为可怜你,每个人都少拿了一点,才勉强凑够你的那份薪酬。”   “……是么?”付邀今垂下眸想了下,复又抬起眼,轻轻地叹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从明天起我就不去了。”   他的反应正中郭鑫炎下怀,“那你不就是没有工作吗?陆队再离了赤焰,生活会很辛苦吧?”他抬手擦擦眼泪,“都是我的错,付哥,你要是实在无法原谅我,那我退队,陆队必须留下。不然若是因为我害得赤焰没了陆队,简直罪大恶极。”   容骅现在脑袋里就是大大的两个字: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顺着陆离的意思让郭鑫炎退队好了,他非要多什么嘴呢?   区区一个A级的水系异能者,就算真的变异成了冰系又怎么样?十个郭鑫炎都顶不上半个陆离。   他没说话,握着笔悄悄窥视陆离的反应。   而此时此刻的陆离脸上写满了‘就这?’   酝酿了半天就这?   以退为进都是他玩剩下的了好不好?   茶得如此浅显易懂,一眼就能看穿,能不能上点强度?   但很快,付邀今的一句话就令他重新起了兴致——   “主任,组织一支新的外勤队需要什么走什么程序?”   不止是陆离,在场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付邀今的身上,负责人尴尬地呃了一声,也知道陆离十分重视眼前这个人,不敢随意敷衍:“组建外勤队是没有什么要求的,我们非常欢迎,也鼓励有能力的人积极外出寻找资源。但想要享受像赤焰这般特殊的外勤待遇,就需要上交足够的贡献点,这都得实打实地提供可用资源才能取得。”   付邀今瞥郭鑫炎一眼,“他说得不错,小镇内其他岗位大多都饱和了,只有外勤工作还有余地,而且回报又高,很适合我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现场所有人都觉得付邀今这是为了和郭鑫炎斗气,在耍横逞强、胡言乱语,毕竟就凭他一个人,独自跑到外面就是饿死的份。   除非——   “有意思。”陆离兴奋地抚掌,“你建一支外勤队当队长,那我来当副队长怎么样?好主意,想好外勤队的名字了吗?”   付邀今很想说不要,毕竟只要陆离加入,无论是在外界看来还是这支外勤队的实质,一定还是由陆离以一己之力独自支撑,而他单纯充当一个漂亮花瓶,混在里面骗吃骗喝。   但他是真的起了组建一支属于他的外勤队的心思。在室内做一些安全勤恳的劳动适合徐阳,适合徐乐珊,适合小李,却并不适合他,他生来喜欢待在危机四伏的野外,挑战高风险高回报的任务,这是铭刻在骨子里的天性,无法改变。   可……好像也不是不行?   如果这是陆离想要的结果,是他的心愿,如果陆离就是想要自己只能依附于他,做他的附属品……那就让陆离顶在前面,自己做一只乖巧的金丝雀跟在后面捡现成的好了。   无论是刻在脑海里的那道暗示,还是理智的分析判断,都清楚地告诉付邀今这是最好的选择。谁还会嫌日子过得太舒坦,非给自己找事情做?   若是等到日后陆离玩腻了,有了别的心思……那他肯定也捞得差不多了,完全可以自立门户,独当一面。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和陆离打擂,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指不定就风水轮流转,陆离凄惨落魄反而被他包养。   到时候他也和陆离约法三章,什么不准出门,只准坐他腿上,完全是小儿科,换做他来定规则,就叫陆离只要一进门就不许穿裤子,然后坐他褪中间,再天天果着穿围裙撅皮股给他做饭。   “确定吗?”付邀今不动声色地问,“你做我队里的副队长,那赤焰呢?”   “退了啊,我字都签了。”陆离简直迫不及待,一想到即将有一支只有付邀今和他两个人的外勤队伍横空诞生,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快快快,新队伍叫什么名,想好了吗?”   “……”   “你没想好我帮你取一个,”陆离的视线在付邀今脸上转了一圈,灵光乍现,“金乌,怎么样?”   闻言陡然付邀今一愣,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不久之前陆离曾在半梦半醒之间唤他‘乌鸦’,当时付邀今以为陆离是把他当做了别人,叫的是初恋的昵称。可此刻陆离竟然又想要将外勤队取名叫‘金乌’,乌鸦居于金光闪烁的圆日之中。而且在这之前,陆离是认认真真看着他,等到视线落在付邀今一双金色眼瞳上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这个名字,很难不怀疑这个金字与付邀今的瞳孔颜色有关。   如果真的对曾经的恋人如此念念不忘,那当初陆离的队伍就不该叫赤焰,直接叫乌鸦就好了,而不是现在才后知后觉怀念起他的白月光。把一个和他白月光肖似的男人塞进只有两个人在的情侣队伍里,再为这个队伍取心中白月光的名字,恶心谁呢?   目不转睛地看着付邀今的脸,微笑给出‘金乌’二字,好像付邀今一个人就承担了这个名字的全部意义。   “……”   付邀今思绪有些乱,他需要时间梳理一下全部信息,找到能够解释陆离种种怪异行为的那缕线头。于是他敷衍地点了下头,将场面交给陆离,随便他折腾。   拿到指挥权的陆离当即催促外勤负责人赶紧干活,别磨磨蹭蹭地浪费时间。   其余队员见陆离是玩真的,连忙冲上前七嘴八舌地劝他,陆离听着烦,一股脑全赶出门外。黄毛急得半死,各种朝人使眼色,紧赶慢赶终于在签字之前把他的姐姐容菡镇长给盼了过来。   容菡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张口就要劝点什么,但等看到陆离收起嬉皮笑脸,森冷阴沉的神情,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这近半年以来,陆离帮她做了太多太多,多到她都觉得有些奇怪。   从一开始的一名S级火系异能者,偏偏愿意落脚这么一个偏远且资源稀缺的小镇开始,到外出的那支小队所有人都放弃了被雪崩活埋的容骅,而陆离一个人带着两只雪橇犬在三天后徒步把容骅背回来,再到赤焰的建立,陆离为莫姆小镇提供了几乎是半数的肉类资源。   容菡一直把陆离当作奇迹,拯救莫姆小镇的奇迹。   她私心让弟弟容骅一直跟着陆离,因为她下意识觉得陆离身边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也无数次叮嘱容骅务必跟好陆离,听陆离的话。   然而……   “陆队,”容菡反手关上房门,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还是忍不住往最恶劣的方向想,“……你会走吗?你会离开莫姆小镇吗?”   “什么?”黄毛错愕地瞪圆眼睛。他原本觉得让郭鑫炎退队这件事非常糟糕,因为不想失去一个A级的水系异能者队友,但这件事和陆队退队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陆队要离开赤焰这件事兼职让他觉得天都快塌了,结果姐姐告诉他这件事还可能会更糟糕,陆离会直接离开莫姆小镇……?   就为了付邀今?   付邀今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陆离肯为他做这么多?   “不会。”陆离笃定地说。   “请您务必留到来年夏,”容菡低下头,“拜托了。”   陆离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轻的嗯,接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付邀今给他的那份名单,说:“这是付邀今这几天做他那份非常可怜的工作的时候,顺便探查走访的可疑伪人名单。1408那个我会解决,剩下的,容镇长你自己派人再去摸查。”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黄毛一直很清楚他的姐姐容菡怀疑住宅楼内存在伪人,还将这事交付给了陆离。他一心等着陆离回来主持工作,却没想到付邀今竟然已经效率极高地把这事完成了,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的,而他从始至终毫无察觉。   ……他还不如这个他一直瞧不起的金丝雀。   也是直到这次回来,陆离才察觉到一个问题,他包养付邀今,和他说什么‘想留下来就得陪我睡觉’,是在和付邀今玩情趣,是他俩关起门来寻的乐子。   他的这些队员跟着凑什么热闹?轮得上他们欺负付邀今吗?   特别是容骅,煞笔吗?他对付邀今的特殊优待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虽然陆离很想让付邀今在外的形象是一个什么都不会,除了脸和身材之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依附于他的菟丝子,以便满足他自身的恶趣味,但一想到这群家伙胆敢借此瞧不起付邀今,陆离又一肚子火,纠结半天还是遂了付邀今的意,在容菡面前展示付邀今的能力,让莫姆小镇的镇长知道他不是一个只能被异能者包养的玩物。   即使这有可能会导致容菡日后直接越过他去找付邀今,两人私下达成合作,使付邀今即便离开他的庇护也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从而变得不可控,不听话,没那么好玩……与之相比,陆离更不希望付邀今受人冷眼。   他可是01号管理员付邀今。   果不其然,容菡细细浏览手里的名单,等再抬头的时候,望着付邀今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至于容骅更是羞愧难当,一句话不敢多说,最终被姐姐逼着签字的时候,眼泪都流了下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等陆离和付邀今走后,容骅忍不住嚎啕大哭,“几天前不还好好的吗?陆哥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容菡忍不住感慨这么多年了,她的弟弟在情商方面还是毫无长进:“别哭了,就是你脑残做错了事情,怪什么陆队?”   “可是我,我……我真的没想到……陆哥这么看重他。”   “你为什么会没想到?”容菡也不理解容骅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她甚至叮嘱他见到付邀今要叫付哥,结果这混球还给她惹麻烦,“另外,做错事情该怎么办?”   “……该道歉,然后改正。”容骅抽噎着说。   “嗯,去吧。”   容骅哽咽着起身往外走,忽然停住脚步,忍不住专门问:“姐,付邀今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陆哥看到他跟着了魔一样?他俩之前会不会认识啊?”   容菡的背影一顿,过了会才摇摇头说:“你问我,我问谁?”   两人之前会不会认识?   付邀今看起来的确不像认识陆离的样子,可陆离却不然……   难道说,陆离和她是一类人?因为曾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不甘地从地狱中爬出来,想要挽回那一切。   ……   “我们以前认识吗?”   房门关上的瞬间,付邀今出声问。   陆离拽着他的手腕,正要把他扔到沙发上再扑上去玩点刺激的,没成想付邀今竟然先开口给他来了点刺激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陆离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故弄玄虚地笑了笑。   “我的记忆有点问题。”付邀今坦诚地说,“感觉被谁动了什么手脚。”   “哦?这么私密的事情你也敢告诉我?”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觉得很像是你,或者是你这类人的手笔。”   “……”好可怕的直觉。   陆离心底暗惊,面上却笑意更深,将吻落在他的唇角,又继续从颈项往下啄吻,解开付邀今衣服领口的纽扣,将脸埋进去模糊不清地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吗?”付邀今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在可以说话的间隙中继续试探。   “可能见过,可能没见过,谁知道呢?”   听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付邀今有点生气:“你能不能认真地回答我?”   “付邀今,我已经如你所愿帮你在容菡面前露脸了,你到底哪来那么多问题?”陆离也皱起眉头,“现在是我的奖励时间,能不能不要再疑神疑鬼问东问西了。”   “……”   付邀今沉默地和陆离对视,倏然缓缓收起横在两人之间的手臂,转为轻柔地搭靠在陆离的肩头,再暧昧地顺着他的肌肉曲线滑到陆离背后,软了姿态向他求和:“抱歉。”   说着,他主动吻住陆离的唇,一番厮磨过后低声问:“上次答应你的,需要践约吗?”   “你觉得呢,难道你还指望着我把这事忘了,让你逃过一劫?”陆离佯装生气地起身,走进卧室,又探出头看他,催促道,“还不快进来。”   付邀今也从沙发上坐起身,将茶几上滑落的书本摆正,倏然又在两册书之间留意到一个奇怪的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粗鲁地装着十几条珍珠、黄金、玉石吊坠,手环、脚链,还有耳钉和戒指。   他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链条类的全都缠在了一起,顺带还绕进去几枚钻石戒指,看得出来打劫珠宝店的匪徒动作十分粗鲁,大概是一锤子敲碎柜台玻璃之后一股脑将宝石收入囊中,再翻窗潜逃。   “知道你喜欢那些小破石头,但能不能做完了再欣赏!”陆离愤怒的声音从卧室内传来。   “……”   小破石头?   什么动物会喜欢一堆亮晶晶的小破石头?   付邀今禁不住勾唇一笑,从中取了一对红宝石耳夹。   “来了。”   作者有话说:   06(用被子遮住身体):你不要过来啊!! 第55章   付邀今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头奇怪的生物,头顶长角,脚踩祥云,身上五彩斑斓,见到他便口吐人言:   “不好意思,原本我们是想着有06号在,你的考核难度会大大降低,所以在植入暗示的时候特意模糊了任务指令,希望借此来平衡你的考核难易度……却没想到,正因为06号的存在,反而加大了你的考核强度,非常抱歉。”   长角的彩色骡子正经地曲起前肢,朝他鞠了一躬,“我们会重新调整你潜意识中的暗示,请无条件相信你内心深处的声音,遵循它的指引,完成任务。”   ……   隔日清晨,付邀今从睡梦中逐渐苏醒,他疲惫地低吟一声,完全没有睡了一夜好觉的舒适,只感觉昨夜做了一个十分冗长又讨厌的梦,完全记不清梦境的内容,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浮现脑海——   去莫姆小镇,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她非常特殊,你要无条件满足他/她的心愿。(P.S.这个人不是陆离。)   ……P.S.?   他的记忆里面怎么会出现P.S.?他的大脑是修改器吗,发生错误就打个补丁?可又是谁写的代码,是谁加进去的备注?   这已经不是暗戳戳地影响他的意识形态了,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发号施令,就差写封鸡毛信塞进他家门缝里。   最关键的是,所谓‘特殊’的人竟然不是陆离?   天杀的,要知道付邀今昨晚才彻底笃定这个‘与众不同的人’一定是陆离。   他还一边在床上和陆离厮混,一边大脑飞速运转,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梳理了一遍,整合出一套非常能自圆其说,并且具有强有力逻辑支撑的故事:   他和陆离过去就认识。   或许曾经相恋过。   但他因为什么意外被迫和陆离分开,还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不过失忆之前,他可能留了什么后手,亦或单纯执念太深,导致他潜意识中存在着前往莫姆小镇寻找特殊之人的模糊提示。   至于陆离,之所以身为一名S级异能者还会坚持留在莫姆小镇,就是为了等待与他的重逢。   这可以解释他怪异的文字形式记忆,种种痕迹都证明那确实是虚假的,是后天植入的。   也可以解释陆离的一系列诡异行为,包括但不限于见付邀今一面就愿意让出三个名额就为了让他留在莫姆小镇;   以及口头威胁付邀今说是他要陪睡,实际上除了亲了亲、摸了摸之外就没有再进一步,更别提那些强权背后为了寻求刺激滋生的激进且邪恶的玩法,正常的包养关系可不会让付邀今过得这么舒服。   特别是昨晚,陆离可以说是过分地克制,明明对他充满了欲望,却偏执地不肯越过最后的雷池半步。   有些时候付邀今都忍不住用疑惑的眼神暗中窥视他,思考陆离古怪的脑回路里到底都运载些什么。   即使陆离出了一身薄汗正满足地仰躺在床上大口喘息,也能在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付邀今的这道视线。然后他便会气急败坏地撑起身去咬付邀今泛着水光的唇,还有凸起的喉结,肩膀,胸口和腰侧,再愤愤不平地小声嘟囔些什么。   付邀今好脾气地任由陆离在他身上留下暧昧的痕迹,拾起落在地上的外套,摸出他带进卧室的那两枚耳夹,然后隐晦又暗示地瞥陆离一眼。   他都没来得及说想要用它们来做什么,陆离就已经默契地红了耳朵,嘴上骂他恶劣至极、死性不改,身体却配合地挺起胸膛,还借机又为自己讨要了些好处……一看就有鬼。   后面被弄得有些痛了,陆离就红着眼眶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翻滚着一些晦暗不明的阴沉情绪。   付邀今倒也不惧,轻声在他耳边说着抱歉,倏然又被人急躁地搂着脖子拥吻,再牵过他的手摇晃腰身,黏黏腻腻地磨蹭。   ……   这还能不是莫姆小镇里对他而言最为特别的人?   付邀今不理解。   还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   ‘找到莫姆小镇中那个与众不同的人,无条件满足他/她的心愿。’   ……凭什么?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大量负面情绪忽然涌上,令付邀今忍不住眉头紧皱,他努力克制住汹涌澎湃的逆反心理,尽量以客观理智的心态评估目前他所处的状况。   如果将之前认定的一切尽数推翻,陆离的所作所为就再次成了一个未解之谜,而他本人的身份也更加可疑。   他不像伪人,反而更像是一台粗制滥造的机器,被植入指令,被随意篡改记忆,还一直被监控思维。   陆离都需要靠观察才能猜出他的想法,可修改他意识的存在却能准确无误地发现他认错了对象,并简单粗暴地对此进行额外补充。   虽然他没有从修改的潜意识中感受到这条备注的恶意,但他禁不住对这种被操控的人生产生由衷的反感。   那个‘特殊的人’显然是关键破局点,但短时间内付邀今不打算再去积极主动地寻找他/她。   一方面是防止再出现认错人这样的乌龙,另一方面,则是付邀今不想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按照虚无缥缈的意识行事。   那个行踪诡谲能在他的意识层面下达暗示的存在,可能是善意的一方,可能有什么苦衷只能这样做,但付邀今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未知会令他产生危机感,十分不安,他必须要知道些什么才会继续完成指令。   ……但问题又来了,他又是为什么看到陆离的第一反应就认定他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太诡异了。   付邀今决定找些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以免再被潜意识影响。低下头,就看见腰侧横着一只肌肉紧实的手臂,虚虚地环抱他,顺着这只手望向身后,就看到陆离正躺在他的身侧,裸着上身,黑发散乱铺在床上,胸膛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睡得香甜。   或许是身为火系异能者的缘故,陆离的体温永远比常人高上几度,像一只小火炉,散发着熊熊热气。这要是在外界,付邀今自然乐得和他贴贴,但在恒温的室内,付邀今热得整晚不停冒汗,但陆离又是属牛皮糖的,不管付邀今推开他多少次,他很快就会再缠回来,不是自己钻进付邀今怀里,小鸟依人,就是强势地把付邀今搂进怀里,大鸟欺人,总之就是不得消停。   ……他绝对知道点什么,付邀今阴沉沉地望着这只就知道半夜打鸣的大公鸡。   “陆离。”付邀今拍拍他的肩膀,嗓子有点哑,清咳一声放轻了音量,“陆离……”   “嗯……?”陆离迷迷糊糊应了声,收紧手臂,将付邀今拥得更紧,脸也完全埋进他的胸膛,又不动弹了。   付邀今摸了摸他触感如绸缎的长发,问:“你知道莫姆小镇里,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人吗?”   “……”   陆离呼吸频率产生了变化,他明显听到付邀今的话,但仍旧像只鸵鸟一样埋着头不肯动弹。   “陆离?”   付邀今残忍地拽住他的头发,试图以将他薅秃的方式逼迫鸵鸟抬头,“说话。”   下一秒,付邀今胸口一痛,左侧胸肌上留下一个明晃晃的牙印,每颗牙的排列都清晰可见。陆离抬起头,笑得张扬:“你问的什么烂问题?与众不同的人?听不懂。”   付邀今明知道他在装傻,也不恼,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问:“排除你,和我,再找一个你认为最特别的人。”   “这个问题未免也太宽泛了,”陆离打开衣柜,翻出干净的衣服和毛巾,“哪方面特殊?”   ……他说得没错,‘特殊’一词太宽泛了,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可以从身上挑出一两点独一无二的地方。   下达任务的存在却偏偏要使用这么模糊不清的概念进行指引,要么就是‘他’也不知道这个与众不同的人是谁,要么这个人就特殊到付邀今能瞬间锁定对方的身份……   但如果是后者,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明说呢?非要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形容……难道是在故意制造谜题,就是要他耗费时间和精力去寻找?   等下,付邀今闭上眼睛,说好不想的,他怎么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起床收拾一下。”陆离全身上下就仅着一条平角内裤,赤条条地打开卧室门,“待会带你去张梁那里治手。”   说着他又转过身,朝付邀今勾引似的挑了下眉:“要不要一起洗?”   这是一个充满陷阱的问题,但并不是大清早意犹未尽,想要在浴室换个地点、换种心情、换个姿势,再来一发的鸳鸯浴桃色陷阱,而是一旦付邀今点头,他接下来就要帮陆离搓半个小时头发的超绝恐怖陷阱。   甚至洗完他还要任劳任怨帮陆离吹干,抹护发精油,一整套折腾下来都快中午了,简直比昨天晚上还累。   “你到底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付邀今用毛巾擦着自己的银色短发,还没怎么搓揉,头发已经半干了。   陆离意有所指地和他对视,“因为有人说过我长头发比较好看。”   虽然他嘴上说的是‘有人’,但实际上就差指着付邀今的鼻子说:就是你!当年夸我长发好看,为了你我特意留着这么一头碍事的青丝,现在你全忘了,反而来责备我说头发这么长碍事?   付邀今也听懂了陆离的言外之意,无辜地在他那些贫瘠的文字回忆中翻阅,思索他是否有什么长毛癖好。   他真的曾经说过这句话吗?   ——当然没有说过,都是陆离瞎编的。   长发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但是昨晚付邀今再三追问他两人以前是否认识,陆离估摸着付邀今已经猜到了什么,于是干脆顺水推舟,现场编一段二人前世今生的缘分。   你的回忆里没有我,但你的身体还记得我。   想想就刺激!   付邀今哪能知道陆离会这么癫,有些愧疚地帮陆离梳顺头发再扎了个高马尾,然后在潜意识的操控下又不自禁思索起了小镇内与众不同的人。   要说特殊,张梁也挺特别的。   其他所有治愈系异能的人都强制去医院上班,只有他不需要。每天都安安静静待在他的房间里,喝喝热水、看看风景,定下了一天只免费医治一个人的古怪规矩。要不是有刘姨任劳任怨地照顾他,总感觉他能把自己关房间里直到脏死饿死。   “刘姨的命是张梁救的。”陆离说,“据说之前刘姨跟着外勤队去冰面上捕鱼,不小心失足落进冰冻里,捞上来的时候呼吸都没了,张梁那个时候还不住在莫姆小镇,恰好路过救了她,从此刘姨就退出外勤队,死心塌地地照顾张梁。”   原来是有救命之恩,怪不得刘姨把张梁当自闭症儿子看……   收到陆离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三十本爱情故事书,张梁面无表情地拿过摆在最上方的那一本,翻开,很快便看入了迷。   因为知道有本事的人性格都是古怪的——就像陆离本人一样,所以他带着付邀今耐着性子,在沙发上坐等了张梁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喝空了刘姨烧好的一整壶热茶,陆离这才忍无可忍地发飙道:“能不能先治病再接着看?我们下午还有事。”   “……”张梁慢吞吞地抬头看他一眼,又缓缓看向付邀今,捧着书站起身,抬手在付邀今肩头轻轻一搭,随即又低头坐回原位:“……好了。”   好了?付邀今陡然一惊,动了动右手,竟然真的已经活动自如,弯着胳膊,再抬起扭动两下,没有任何不适感。   要知道当初徐阳为了医治他,几乎彻夜不休地催动超能力,还仅仅只是勉强保下了他的右手,张梁竟然只需要这么轻轻地一碰,就能让他恢复如初。治愈系异能A级与C级差异竟然如此悬殊?   ……怪不得张梁拥有如此古怪的处事作风,依然在小镇内颇受敬重,无人敢挑衅他。   “谢谢。”付邀今真诚地站起身弯腰道谢。   见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陆离也挺高兴,放下茶杯,又从背包里掏出剩下的五六本漫画书:“附赠的,谢了啊。”   张梁沉浸在书本世界中,只默默地翻过一页,对陆离的话置若罔闻。整个小镇里也只有他敢这么将陆离当做空气。   不过陆离也不在意他的失礼,他在乎的只有一个人。等出了张梁的家,他在走廊上故意倾身附到付邀今耳畔:“我帮你治好了手,你要怎么报答我?”   “我昨晚不是报答过你了?”付邀今缓缓收拢右手五指,又重复张开,心情分外愉悦。   “可我也还给你了。”陆离指指嘴角的一点撕裂伤。   “那叫还吗?”付邀今瞥他一眼,“那叫你的加倍奖励。”   “……”陆离缓缓眯起双眸,阴晴不定道,“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怎么隐约感觉他出去一趟回来,付邀今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客气?特别是现在,右手一好,脾气都跟着见长。   刚才的对话要是放付邀今刚拖家带口来莫姆小镇那天,肯定是夹起嗓音挤着胸肌就来撩拨他,轻言细语地说:谢谢陆离哥哥,想要什么报答都可以哦~   有什么不敢的?付邀今心里想,你又不是那个特殊的人,我没必要无条件满足你的全部心愿。   而且我们明明过去有过一段,你装作不认识我也就算了,还要包养我占我便宜……   他故意挑衅道:“现在我手也好了,徐阳和乐珊都在莫姆小镇有稳定的工作,你还和以前的同事都闹掰,退了外勤队,是个没钱没势的无业游民,我肯定是要卸磨杀驴,和你撇清关系,开启我崭新的生活。”   陆离:“……”   陆离略过前面那些无稽之谈,直接抓住重点,愤怒地控诉:“什么叫无业游民?我有工作的,我是金乌外勤队的副队长。”   “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工作吗?”金乌正队长严肃认真地说,“金乌就只是一个虚名,我们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待遇。”   “那出门搞点资源回来不就好了?”陆离十分理所当然,“放心,有我在,饿不死你。”   “我想一起去。”付邀今,“你一个人外出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埋哪儿了我都不知道。”   “……你能不能不要把担心我的安危说得这么难听?”陆离无奈,“这你也放心,以后我把你拴裤腰带上,走哪带哪,省得我尸骨未寒你就着急改嫁。”   付邀今勾了勾唇角,却听陆离又严肃道:“但我也有个要求,这支金乌只允许有我们两个人,不许再加任何一名队友。”   “行啊。”付邀今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又补充道,“原本我就是这么想的。”   闻言,陆离瞬间变得十分高兴,眼瞳亮极,比夹在他耳垂上的宝石耳钉还漂亮。   吃过午饭,他们效率极高地前往一楼外勤部,以金乌外勤队的名义申请外出装备。   大多数外勤队想要申请到车辆、防护服等设备都需要层层审核,各种查验队内人员的资历和水平,但陆离光一个名字摆出去,各种手续半个小时内全都批了下来,并且一路上都有人暗戳戳地打探能否申请加入金乌外勤队。   陆离莫名自豪地跟他们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得问我们队长。”   付邀今则礼貌婉拒:“不好意思,成员已满。”   所有人都默认这是他们之间的情趣,表面‘哦那太可惜了’,暗中极为唾弃这对狗男男。   在离开之前,陆离还得去解决最后一桩麻烦——十四楼1408的菲利斯女士。   他想让付邀今回家待着,但付邀今却执意要跟着一起去,陆离推拒不得,只好再三叮嘱他站远一些注意安全,然后才叩响了1408的房门。   “菲利斯女士?”   门内静谧无声,没有一丝声响。   陆离低头,看到摆在门口清洗干净的食堂餐盘。   “菲利斯女士。”   付邀今注意力全都放在陆离身上,直到身后极近的地方传来脚步声才猛地转过头,黄毛连忙举起双手,跟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我,我看到你在这里,就过来了。”   “嘘。”付邀今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回过身继续留意陆离那边的动静。   黄毛效仿他一并贴着墙边站,忍了忍,没忍住用气音朝付邀今道:“对不起啊,付哥。”   “……”   “我深刻反省过自己了,这件事确实是郭鑫炎的错误,但我却因为他是异能者偏向他,包庇他,还对你有先入为主有不好的看法,真的很对不起。”   陆离没了继续敲门的耐心,将脑袋侧过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声音。而付邀今回头瞥黄毛一眼,又转了回去,还是没说话。   黄毛眼眶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原谅我,但是道歉是一定要有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希望……”   陆离倏然抬起脑袋,猛地抬腿一脚踹开房门,闷头冲了进去。   巨大的声响吓得黄毛全身一震,他惊恐地全身上下噼里啪啦闪过一串电弧,头发都炸了开来,四处张望,“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跟我来。”付邀今不打算放过这么一个好用的青壮年劳动力,右手拽过他的手腕,拖着往前走。   黄毛啥也不知道,硬着头皮跟付邀今往前走,直到远远看见1408歪斜的房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伪人成熟了?!”他惊恐地拦住付邀今,让他躲在自己身后。   “不一定,刚刚陆离闯进去了。”   “陆哥闯进去了?!!”黄毛更加惊恐地大叫一声,说着就要往门里冲。   然而就在他跑到1408门口的那一秒,一个沾了火的黑影突然冲了出来,是菲利斯女士,因为身上着了火,她痛得面色狰狞,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救救我,救救我啊!”   黄毛一愣,蓄在掌心中央的雷电陡然消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菲利斯女士踉踉跄跄地朝他扑了过来。   下一秒,一道浅蓝色电光骤然劈在菲利斯身上,焦糊味和滚滚浓烟瞬间充斥整条走廊,菲利斯女士被炸得皮开肉绽,径直在黄毛面前倒下。   很快,陆离从屋内跑出来,端着一盆冰水浇在她身上,踩灭了最后一点火星。   “她,她……我……”黄毛指指地上的人,又指指自己,他并没有攻击菲利斯的记忆,因为在他看来,方才的菲利斯女士大喊着救命,神色惊恐,明显就是一个遭受攻击慌不择路逃命的正常老太太,但菲利斯明明是被电成这样的,这只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或许是受惊吓过度,没控制好异能。   陆离抬眸看了眼付邀今,发现他全须全尾地躲在黄毛身后,松了口气,拍拍黄毛的肩膀,“不错。”   容骅心神一定,恍惚地看着正在和其他邻居解释事发经过,让大家不要惊慌的陆离,差点直接哭出来。   “不会吧,菲利斯奶奶是伪人?”隔壁一个女人惊讶喊道,“不可能,她一直活得好好的,我昨天还跟她打了招呼。”   “她刚刚是不是还喊了救命?”另一个邻居也说,“伪人会喊救命吗?”   陆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脚将扑倒在地的菲利斯踢成仰面的姿势,在所有人的注意下,字正腔圆地说:“你好,送餐。”   菲利斯老太太已经被火焰烧灼得半边脸都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然而听到这熟悉的字眼,她竟然缓缓张开了嘴唇,年迈苍老的嗓音一如既往:   “请放在门口。” 第56章   走廊上先是诡异地静默了一瞬,随即接二连三响起抽气和尖叫声,特别是那个自称‘昨天还和菲利斯奶奶打过招呼’的女人,吓得汗毛直立,害怕地抓住身旁人的衣袖,几乎要哭出声来。   容骅也瘆得够呛。潜伏期越长的伪人模仿能力就越强,它们在一步步地趋近于人类,从粗制滥造一眼就能分辨出差别,到菲利斯这般粗浅的照面根本看不出它与正常人类的不同,人皮之下,藏匿着恐怖的怪物。   恐怖谷效应笼罩着整条走廊,保卫科的值班人员在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各个如临大敌,直到发现陆离也在这里才慢慢松了口气。   菲利斯女士是莫姆小镇资历最深的那批原住民,容菡上任镇长时他们给了许多支持,所以容菡承诺即使物资匮乏,即使她本人都吃不上饭,也会持续给这批年迈的居民提供最基础的生活保障。   深居简出的孤寡老人,会回应门口送餐人士的呼唤,会和邻居简单打招呼,会取餐和递还干净的餐盘……如果不是容菡特意下达任务,安排陆离排查小镇内部是否有伪人,如果不是付邀今有针对性地留意可疑的独居老人,菲利斯可能直到彻底进入成熟期,都无一人发现她的异常。   付邀今注意到菲利斯还在痛苦挣扎,甚至有起身逃跑的倾向,但在这之前,保卫科已经用绳子牢牢捆住了她,放到担架上准备运送火葬场。   想到这么一枚定时炸弹就住在隔壁,围观的居民们皆是一脸后怕,突然有个男人在人群中大叫道:“还有伪人,住我隔壁那个女的,也从来不出门,每天半夜家里噼里啪啦,特别奇怪!”   “别乱举报。”陆离瞪他一眼,语气极差,“和你有点矛盾就是伪人是吧?”   S级异能者的气场十足,一道眼神就吓得男人鹌鹑似得缩回脖子,再不敢胡说八道。   莫姆小镇的治理非常严格,这在混乱的末世之中尤为罕见,也是得益于容菡上任之后的一系列铁血作风。要知道,在其他的末世庇护所里,打架斗殴比吃饭喝水还频繁,屡禁不止,甚至三天两头就会闹出人命。   外星类人生物的入侵使人类的精神过度紧绷,有些人会利用基地管理者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故意诬陷利益不同者是伪人,借刀杀人。   付邀今忍不住小声问陆离:“你是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陆离站在一旁,等待相关负责人过来接管菲利斯女士的遗产和房间,“我就单纯吓唬吓唬他,如果是真的,他肯定会激动地反驳我,继续坚持他的论断,到时候就过去看看呗。”   “……”付邀今朝陆离微微扬起一边眉梢,陆离立刻还了他一个得意的笑。   容骅忍不住插嘴道:“这种乱举报的情况很常见的,而且大多都是诬陷。”   听到他的声音,陆离陡然收起笑容,斜睨他一眼,转头向楼下走。   容骅连忙跟上,卑躬屈膝地跟在他身后,先是道歉,再是试探:“陆哥,你们是不是要出外勤?这不巧了吗?我们也要出外勤,还恰好在同一天。你们要不要跟我们的车?”   “不太方便,”陆离冷笑一声,“我这边有家室,还是个病弱、残疾、素质低下的非异能者。”   付邀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陆哥。”容骅又是一阵道歉,“你给我个挽救的机会,一个,就一个,我保证绝不再犯……”   贴了半天陆离的冷屁股,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而看向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付邀今:“……付哥,你手好了?”   “好了。”   “厉害啊!”容骅狗腿地大声称赞。   付邀今哑然失笑,也不知道究竟厉害在哪里。   事实上,他并不讨厌容骅,甚至都不讨厌郭鑫炎。之前是人都舞到他脸上了,必须得教训一下,但教训过后付邀今便没再把事情放在心上。   他相信陆离也是同样的心态,若不是为了美美的二人小队,陆离也不会在这里刁难小黄毛。   不过九百九十七岁的王八精却不这么想,陆离自认他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扯着容骅的领子就把人往旁边拎:“少跟我们队长套近乎,快滚。”   “别啊陆哥,”容骅卑微祈求,“小郭昨天已经主动退队了,您就回来吧,赤焰不能没有您!”   “现在不是叫惊雷吗?”   “呜呜呜付哥……”   “你再敢碰他一下信不信我把你爪子剁了?”   “呜呜呜呜呜……”   ……   黄毛呜哩嘛哩半天,也没能成功打动铁石心肠的陆离,但他坚信邪恶冻梨也怕缠郎,紧盯陆离这边的动态,没事就过来刷存在感。   虽然陆离始终把他当做空气,但付邀今由于比较关注他那张名单中到底有几名伪人,所以每次容骅过来搭话的时候,他都会温和地应两句,再询问摸排的进展。   “目前都排除嫌疑了,不过姐姐还是不太放心。”黄毛挠挠头发,“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总觉得楼里面还藏着伪人,而且是那种很厉害很像人的,让我再三确认,持续观察……我都担心她精神分裂。”   “她毕竟是镇长,掌握着千余人的命,”付邀今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炒鸡蛋,“可以理解她的谨慎。”   “这伪人也没个准确的判断标准,有时候我也害怕。”黄毛头疼地说,“就像菲利斯那种,你说她和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有多大分别?有些人他就是内向,反应迟钝,自闭症,就像张梁医生那种,我告诉你,这要放在别的避难所,他一早被拉出去当伪人毙了。”   陆离倏然阴恻恻地出现在容骅身后:“二位,聊得挺开心啊?”   见到宝贝陆哥的脸,容骅顿时喜笑颜开,疯狂点头证明他已经幡然悔悟重新做人,如今和付邀今相处融洽:“开心开心,别提多开心了,我可喜欢和付哥聊天了。”   付邀今禁不住低头勾起唇角,幽幽地移开视线,果不其然陆离当即就黑了脸,一脚踹上容骅的椅子腿把人踹地上去,又抬眸瞪向付邀今:“笑什么笑?外勤车辆保养完毕也加好油了,明天出发。你早饭吃完没,吃完跟我回去收拾行李了。”   “你不吃一点?”付邀今将一碗粥和半碟没动的酱油鸡蛋推过去。   陆离嘴上说着气饱了,身体却很诚实地端起粥猛喝一口,再将剩下的炒鸡蛋都倒进碗里,吃得心满意足,十分好养活。   付邀今笑着看他舔干净碗底最后一粒米,目光倏然错过他的肩膀,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   “乐珊?”   随着他的声音,陆离和黄毛都朝背后望去,就见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怯怯地站在那里,等听到付邀今唤她才小跑着凑了过来。   “幺斤哥哥。”徐乐珊双手抓住付邀今的胳膊,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陆离和容骅,“哥哥们好。”   “怎么了?”付邀今感受到她有些不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我听他们说,楼里有伪人……”徐乐珊小声说。   “已经没有了,”容骅抢先道,“已经被陆哥揪出来杀掉了。”   闻言徐乐珊又看了陆离一眼,手攥得更紧:“幺斤哥哥,能不能……能不能……”   “别紧张,”付邀今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是想找陆离队长,对吗?”   徐乐珊咬紧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陆离讶异地看着她,“找我?”   “睡在爷爷对铺的那个人……”徐乐珊或许是有些不自信,声音越放越轻,“好像是伪人。陆队,能不能麻烦你去看一下?”   付邀今和陆离对视一眼,没有立刻说话,反倒是容骅第一个开了口:“伪人?我怎么记得你和你爷爷住的多人间?多人间还能有伪人,其他舍友还都没发现?”   “你和爷爷说过这件事吗?”陆离问。   “说过了,但是爷爷说他不是伪人。”徐乐珊既委屈又难过,“可他真的很奇怪,不是说越强大的伪人在潜伏期的时候越像人么?我觉得他就是伪人。”   “小妹妹,这可不是你说他是伪人,他就是的。”容骅认真地劝告道,“不要因为你和室友有矛盾,就随随便便污蔑他是伪人……你要是不喜欢他你就直接跟哥哥说,哥哥帮你去揍他!”   “他就是伪人。”徐乐珊急了,求助性地看向付邀今,“哥哥,求你和陆队长去看一眼好不好,他真的好奇怪,我……我害怕。”   付邀今揽住她的肩膀揉了揉,“别怕,我跟你去看一眼,他现在在宿舍吗?”   徐乐珊快速点头,“我今天也休息,但我不敢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就跑出来了……”   付邀今没有再多问什么,牵着徐乐珊的手和她一起来到308门外。陆离自然是要一同前往为他保驾护航,关键就连容骅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个火系S级异能者和一个雷电系A级异能者,豪华配置,保准房内若是有伪人,当即烧成焦炭。   徐乐珊有了底气,气势汹汹地推开房门,一个身材细瘦的男人原本坐在椅子上抖脚,见到她进来瞬间坐直了身体,似乎打算说点什么,可就在下一秒,一个高挑俊美的男子跟着走进门内,银发金眸,目光幽幽落在瘦男人身上,看他因为自己的出现保持半起身的动作,又尴尬地坐了回去。   容骅正准备抬脚进门,脖子倏然一勒,他捂着喉咙转过头,就见陆离站在门外对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陆哥?”   “是人类。”陆离将口袋里电量耗尽自动关机的手机递给他。   “啊?哦……”容骅对陆离的判断深信不疑,接过手机,任劳任怨地用异能帮忙充起了电。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付邀今带着徐乐珊走出来,四人寻了个方便交谈的空地,也给出同样的答案:“乐珊,他是人类。”   “而且是个B级火系异能的人类。”陆离补充道,他将手机里查到的小镇人员登记信息递交给付邀今,付邀今粗略扫过一眼,点了点头,又交还给容骅继续充电。   “乐珊,虽然目前没有判断伪人的绝对标准,但至今还没有发现任何伪人能够模仿出超能力。”付邀今说,“种种痕迹都证明,他的确是一名人类。”   徐乐珊垂下了眼,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爷爷也是这么说的,那可能是我想多了。谢谢哥哥,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乐珊……”付邀今想问她执意认为那个男人是伪人的原因。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徐乐珊就已经转身跑远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付邀今总有些心神不宁。   陆离在第三次讲话被无视之后,终于忍不住用抱枕按住付邀今的脸,打算搞谋杀,“你再满脑子想着别的男人我就把你宰了喂雪橇犬!”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付邀今再次无视了他的话,自顾自讲述着,“那个男人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你自己也说了他一定是人。”陆离莫名其妙,“拜托,你见过哪个伪人还会坐在椅子上抖脚的?见到你还一脸尴尬。”   “他为什么见到我会尴尬?”   “……我怎么知道?”   付邀今不再多言,起身拾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换鞋准备出门。   陆离无奈地叹口气,不高兴地说:“我说你道德绑架了啊。”   付邀今从玄关处探出个脑袋,眉心微皱,不明白陆离这句话的意思。   “明明什么能力也没有,还要管着管那,不就是恶意绑架我当你的免费劳动力?”   “……”   付邀今好笑地看着他,直接问:“开个条件?”   陆离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背上,指指自己的嘴唇。   “能不能有点新意?”   陆离像只仓鼠一样身体瘫得更平,无耻地反手指了指自己下面。   “……”   付邀今转身打开门,“回来再亲,”就当陆离满脸不信的时候,他又做出承诺:“一定亲得你哭着说不要了。”   早这么说啊,陆离一个猛子扎起来,事情这不就有趣起来了吗?   两人行动力极强地再次回到308,按下把手,却发现房门锁上了。   付邀今敲了敲门,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都出去了?”陆离站在他身后问。   付邀今侧耳贴在门上,眉心微皱。   “……可能是吧。”   “都说你想多了。明天我们都要走了,行李一点没收拾,你还在这儿浪费我的时间。”   “抱歉,你别生气。”   “烦死了,你爱干嘛干嘛吧,我走了。”   “陆离,陆离!”   随着门外的声音逐渐远去,徐乐珊的眼底也逐渐被绝望彻底笼罩。   她惊恐地看着用被子捂住她,死死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看他两颗眼球充血,脸上满是扭曲而丑恶的狞笑。 第57章   “嘘,”男人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嘘——”   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逼仄空间中回荡,如同黏腻潮湿的蠕虫在耳廓里爬行。   徐乐珊如同被巨石被压住了前胸,呼吸越发困难。   恍惚窒息之际,她听到男人在她耳边威胁道:“你这个臭婊子,不准出声听到了吗?”   “呜呜——”徐乐珊痛苦地挣扎着,金属上下床被摇晃得吱吱作响。   瘦男人焦躁心慌地转头看向门口,直到絮絮低语声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他又厉声恐吓道:“你该不会还想着你哥会来救你吧?我告诉你,你和你爷爷能不被小镇赶出去,都是靠你哥舔男人的几把换来的,你还到处给他惹麻烦,没看他今天对你态度多不耐烦吗?你给我乖乖的,不然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徐乐珊似乎是被吓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   “对,没错,”男人自我肯定着,语气更加疯狂,“你哥就是出来卖的,卖给他旁边那个男的。长成那种模样,又没有超能力,谁知道怎么在这个世道活下来的?他肯定是卖的,还卖过不止一次,背地里不知道玩得有多花,几个人都行……”   他越想越兴奋,双颊泛得不正常的红,仿佛已经靠意淫达到了精神高潮。   徐乐珊因为缺氧大脑一片浆糊,害怕得发不出声音来。   “珊珊,你只是在做和你哥哥一样的事情,知道吗?”瘦男人压低了声音,用粗糙的手去摸徐乐珊的脸,“跟你哥一样……”   徐乐珊目光惊恐地闪躲着,拼命挣扎,瘦男人凶神恶煞地威胁:“你他妈要是再敢乱动,我就——”   “你就什么?”   一道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   瘦男人蓦然看向身侧,就见陆离双手扒在上铺床位旁的护栏上,探出脑袋,正微笑地看着他。   他那双赤色眼瞳好似浸了鲜血一般,在宿舍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冶狠戾的气息。   瞬间瘦男人就见了鬼一样大声惨叫,下一秒陆离撑着床板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蹲在只有双指粗细的金属护栏上。   不等对方反应,他就一把攥住瘦男人的衣领,将人摔到地上,再跟着跳下去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小腹。   付邀今关上阳台的窗户,将呼啸的风雪都隔绝在玻璃外。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温暖的室内,穿的不多,从隔壁翻窗又跳了次阳台,冻得全身冰凉。听着房间里拳拳到肉的殴打声,他有条不紊地拍了拍衣袖和头发沾上的雪粒,走进屋内。   陆离一边朝瘦男人猛踹,一边怒骂:“你小子胆子可真大啊,他也是你配肖想的?”   “别把房间弄得太脏,到时候不好清洗。”付邀今轻飘飘留下一句,错过他,抬脚踏在上下铺的楼梯上,目光温柔地看向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徐乐珊。   “乐珊,”他伸出一只手,“到哥哥这里来。”   徐乐珊眼眶一热,哭着抓住付邀今的手,“哥!”   付邀今搂住她,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我在,别怕。”   很快,隔壁被借了阳台邻居就急急忙忙喊来了保卫科,大家全都以为楼里又发现了一名伪人,正震惊于怎么有伪人能长期隐藏在多人宿舍里,就发现地上这个被陆离揍得半死的家伙是个比伪人还要恶心的东西。   瘦男人还在嘴硬说自己是冤枉的,吐着血喊陆离仗着地位高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   “胡说。”徐乐珊躲在付邀今的怀里,哭得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是你猥亵我。”   陆离双手环胸,原本正背抵着墙,默不作声地想要听瘦男人还能怎么狡辩。徐乐珊一开口,他顿时笑着嘿了一声:“小姑娘词汇量还挺大?”   “……”付邀今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又安抚性地低头摸了摸徐乐珊的头发。   哭过一回,徐乐珊的情绪便稳定了很多,还算咬字清晰地讲述了这段时日男人的异常。她和爷爷搬进来的前几天,男人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正常,甚至称得上亲和,所以徐阳和徐乐珊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变得越来越奇怪,总是拿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徐乐珊,甚至还会趁徐阳不在的时候,和徐乐珊开一些她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到不太好的玩笑。   徐乐珊尝试求助过徐阳,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瘦男人带给她的糟糕感受,再联想到最近几天大楼里隐隐约约有存在伪人的传闻,她便声称男人是一名伪人。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并且在徐阳眼中,污蔑他人是伪人是一件非常恶劣的事情。他斥责了徐乐珊,严厉地告诉他自证不是伪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徐乐珊实在是没了办法,今天上午忍不住找到付邀今和陆离,她听说顶楼那个一直没被发现的伪人就是陆离找出来的,她认为陆离一定能发现瘦男人的真面目。   但令她失望的是,付邀今和陆离也说瘦男人就是一名真正的人类。   真是我弄错了?徐乐珊既难过,担忧,又有些愧疚,在外面徘徊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宿舍,发现房间里没人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慢慢地爬上床想把自己藏起来。却没想到没过多久,瘦男人从外面回来,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像疯了一样,反锁房门冲到她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她……   住宅楼总共就这么点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不需要监控,很快就有附近的居民争先恐后地回忆他们平日里的见闻,证实两人话语里的真伪性。   很快,瘦男人就被保卫科押走,按道理陆离也跟着一起去做笔录。   但S级异能者仗着他在小镇的身份地位高,确实有特殊优待,他坚持要留下来陪付邀今一起等徐阳回来再走,保卫科的值班人员自然是‘好好好行行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我们偷偷将他屈打成招直接弄死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周围的人群逐渐散去,关上宿舍门,付邀今忽然察觉衣角被拽了拽,低下头,就看到徐乐珊睁着一双犹还湿润的眼,瞥了眼不远处的陆离,用手挡住嘴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为了我和爷爷能留下来,你是不是……把自己卖给他了?”   付邀今忍不住笑了笑,这时又见徐乐珊低下头,听起来又要哭:“我其实还是明白点什么的,哥,你别卖自己,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什么离开?”陆离倏然拖过旁边的椅子干脆利落地摆到付邀今对面,大马金刀坐下,“别听那煞笔胡说八道,我和你哥……”   他暧昧地朝付邀今一笑:“是两情相悦,自由恋爱。”   付邀今:“……”   徐乐珊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听陆离张口就来:“我对你哥一见钟情,所以才会留下你们。这么说吧,你和你爷爷确实沾了他的光,但毕竟你们也救过他,好人有好报,这是你们应得的。”   “恋爱?”徐乐珊就抓住了这么一个关键词,她看向付邀今,“是真的吗?”   付邀今看着她求知的双眼,喉结上下滚动,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嗯,哥哥在和他谈恋爱。”   “原来是这样。”徐乐珊恍然大悟。她有些高兴,看看陆离又看看付邀今,“那太好了!”   很快,徐阳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惊魂未定地一把搂住朝他扑过来的徐乐珊,吓得手都在抖。   “爷爷,哥哥说他是在和陆队长谈恋爱。”徐乐珊开心地和他讲述刚才得知的大新闻。   徐阳大脑停摆,徐乐珊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一点也没过脑,只顾得上半蹲下查看她是否有哪里受伤。   “别担心,她没事。”付邀今走上前,“我会去提意见给你们换个宿舍,乐珊还是和同龄女孩一起住比较合适。”   “阿今……”徐阳慢慢缓过神来,感激地一把拥住付邀今,拍拍他的后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付邀今也抬手拍了拍他:“没事,你请个假留下来多关心乐珊的情绪,她估计害怕坏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徐阳点点头,忽然发现什么:“阿今,你的手好了?”   “嗯,”付邀今和陆离对视一眼,“陆队他请张医生帮我治好了。”   徐阳立刻向陆离投去感激的眼神,又问:“张医生,你是说十二楼的那个张梁医生?我听过他的名字,他有A级的治愈异能。”   “是的。你不是夜里一直会头疼,自己还治不好吗?可以去找他,他免费看诊,就是要排队,可能已经排到两个月以后了。”   付邀今并不想让徐阳对他说过多感谢的话,所以很快就借着要去做笔录的理由同陆离离开。   不过他没有立刻前往保卫科,而是七弯八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默默停下,转过身,看向一直跟在他背后的陆离——   “我们过去是不是认识?”   陆离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回答:“你这问题都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了,很无聊诶,我都说了,这世上这么多人,谁知道见没见过?指不定我们就曾经在商场吃饭的时候坐过隔壁桌呢?”   “行,”付邀今也不恼他的偷换概念,不疾不徐地再次开口,“那我换个问题……”   “我们过去是不是恋人?”   陆离一愣,眼眸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付邀今。   付邀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不由自主前倾的上半身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迫切:“回答我,是吗?” 第58章   “我们过去……”陆离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落寞。   他长叹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付邀今狐疑地眯起双眼,安静等待陆离表演。   “从学生时代起,你就一直在追求我,说很喜欢我,非我不可,但我那时候心有所属,没有答应你,结果……”陆离顿了顿,悲伤道,“你一时想不开,竟然为我跳了楼,摔伤脑袋,失去了记忆。也是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也早在你日复一日矢志不渝的追求之中深深地爱上了你,但是你已经忘了我,还被你的家人送出了国,我们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付邀今:“……”   付邀今点点头,问:“然后呢?”   陆离没想到付邀今居然会问‘然后’,他舔了下嘴角,通过这个小动作给自己制造一点遣词造句的时间,随后才缓缓地说:“然后……一直过了整整十年你才回国,我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去找你,却发现你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和我长得很像,你虽然忘记了我,却还是近乎本能地寻找着同我相似的人。”   付邀今低头难顶地捏了捏鼻梁。   这次不需要他再问,陆离就迫不及待分享着他新编的故事:“然后你见到我的一瞬间就知道我是你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又对我展开了真挚而热烈的追求,但我已经被你伤透了心,所以再次拒绝了你。”   “……你怎么就被我再次伤透了心?”付邀今忍不住问。   “因为你身边有别人了。”   付邀今据理力争:“可我失忆了。”   陆离胡搅蛮缠:“那我不管,你就是出轨。”   “……行,那然后呢?”   “你被我二次拒绝之后,彻底疯掉,每天都在街道上捡垃圾吃,我有一次见到你和乞丐抢烧饼,于心不忍——”   “够了。”付邀今终于听不下去了,“你认真点。”   陆离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眉眼低落,委屈巴巴地瞥他一眼,央求道:“你就别打听了……过去的事情都当他过去了,我们只看现在和以后,好不好?”   “……”付邀今确实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他的性格注定不愿意糊里糊涂地把问题翻篇,但看着陆离失落地目光,他还是忍不住放轻了声音,主动握住对方的手,“陆离,难道我们的过去……很糟糕吗?”   “我们……是两情相悦的,但我们的关系却为世道所不容,犯了禁忌,所以你忘了也好。”陆离强撑着朝他笑了笑,“真的,别问了。”   付邀今神色松动,隐约明白了什么,攥紧陆离的手诧异问:“难道我们有血缘关系?”   陆离似乎是被猜中了心思,目光一震,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真的是?”付邀今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毕竟他和陆离长相差别很大,发色、瞳色全然不同,“我们是兄弟?”   “不是。”陆离缓缓摇了摇头。   “那,”付邀今脑中迅速闪过各种可能,虽然二人外貌年龄相仿,但不排除谁辈分大,二人是叔侄、舅甥之类的关系……   “我们是……”陆离故意停顿三秒,吊足了付邀今的胃口——   “母子。”   付邀今:“……”   陆离朝他眨了眨眼:“小妈~”   我真是个智障,听他在这里跟我瞎掰。付邀今痛苦地转身就走,而陆离追在后面笑得像只大鹅:“别生气啊,我认真的。”   付邀今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走错路了,保卫科在那边。”   “……”   这边两个人还在鸡同鸭讲,浪费时间,保卫科那边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结束战斗。   瘦男人的心理素质一般,外加是激情犯罪心思不够缜密,身边一堆证人证词,几句威胁恐吓下来就全招了——他真正的目标还不是徐乐珊,而是付邀今。   在数日前,第一次见到付邀今的时候,瘦男人就看上了他,暗中跟踪尾随他,就发现付邀今竟然住在S级异能者陆离的家中,还和对方举止亲密。   他在陆离的外勤队里有一个认识的人,好巧不巧就是郭鑫炎。瘦男人同他打听,得知付邀今为了留在莫姆小镇,故意卖弄风骚,勾引强者,是个会为眼前的蝇头小利甘愿出卖身体的贱人。   瘦男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付邀今无耻下贱出卖自己,更恨付邀今卖身的对象不是自己。   逐渐的,他扭曲的欲火蔓延,竟然烧到了付邀今的妹妹,徐乐珊的身上……   了解完事情始末,陆离撩起袖子又打算进去再揍瘦男人一顿,保卫科的值班人员急忙拦住他,安抚说他们已经在揍了,就不劳烦您老了。   说着他还回过头,想要看起来性格更加温柔文雅的白发男人帮忙劝一劝,结果就看到房间内他剩下的几名保卫科同事都在拼命拦阻‘性格温和’的白发男,后者撩起袖子一只脚都已经踏进了审讯室,最后还是陆离好声好气好不容易把他给劝了回来……   当晚黄毛也得知了这一消息,趁着隔日两支外勤队都在地下车库做出发准备,他暗戳戳地找到陆离和付邀今:“郭鑫炎前几天已经主动退队了,还立刻出了外勤不在小镇里,不过陆哥你放心,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等到下次再见面,我饶不了他。”   陆离点点头:“弄得半死就够了,别做得太过分。”   “陆哥还心地太善良了。”黄毛吹捧道。   他也不知道受了哪位高人指点,终于明白前几天他这枚电灯泡到底有多亮,所以再没要求陆离坐他们车,还很乖巧地寒暄两句就准备回到赤焰外勤车上。但就在他准备离开之前,倏然发现付邀今从始至终都处于若有所思的状态,对他视若无睹,黄毛忍不住问:“付哥,你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在想他和陆离过去的关系。   明明知道只要陆离不肯说,这永远都会是个未解之谜,而且立足眼下远比追忆过去重要得多,纠结它是没意义的,但付邀今还是忍不住去想。   在意程度甚至超过了不明生物在他脑海里下达的暗示,他暂时都不会像前几天那样,不受控制地思索特殊之人到底是谁。   仿佛他和陆离的曾经是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   检查完发动机、机油和雪地胎等配件,他将行李都丢进后备箱里,打开副驾驶车门,靠在座椅靠背上,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   陆离扭头看他一眼,手下有条不紊地启动雪地越野车,笑着问:“还在想呢?”   “……”   “该不会是跟我生气了吧?讲道理,你昨天亲口答应的要把我亲哭,亲到求饶,结果回家倒头就睡,我还没和你生气,你现在居然好意思不搭理我?”   “……”   莫姆小镇逐渐远去,行驶过狭窄的隧道,周边的风景却没有改变,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偶有几个歪斜的方向指示牌半死不活地栽在路边,指引着人类最后的归路。   车辆开出去许久,始终没有得到付邀今的回应,陆离终于缓缓收起嘴角的笑容,面色阴沉森冷,倏然,他猛地捶了下方向盘,自暴自弃地怒吼道:“是我追的你,行了吧?满意了吧?”   “我死乞白赖追了你五年,没追上,你一直不喜欢我,对我不假辞色,现在你知道了,开心了吗?可以跟我说话了吗?”   付邀今没想过陆离会突然情绪这么激动,略带惊讶地扭头看他,“陆离,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音未落,陆离倏然猛地踩下刹车,把后方紧紧跟随他的那辆车吓得差点打滑。   “我们过去根本不是什么恋人……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陆离低下头,长发垂落,乌黑发丝挡住了他的脸,“你非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呢?……等你找回了过去的一切,就又要不喜欢我了吗?”   “我没有这么想。”付邀今侧过身想要去看陆离的脸,但安全带挡住了他,他毫不犹豫地解开,倾身过去,撩起陆离脸侧的长发别到耳后,用视线认真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我真的会不喜欢他吗?付邀今十分疑惑。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没来由的熟悉感,到一点也不反感他的接触,甚至对他那点强制爱的把戏乐在其中……种种迹象都表明他过去应当是对陆离有好感的。   “陆离,我们过去怎么可能不是恋人呢?”难道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吗?否则付邀今想不到他拒绝的理由。   “确实不是。”陆离委屈地红了眼,垂眸拒绝和他对视,“这次我说的是真的。”   付邀今的直觉向来敏锐,此时此刻陆离没有说谎,这也能解释他之前为何总是对二人的关系三缄其口,他抗拒这份实情。   可看着从未如此脆弱敏感的陆离,付邀今非但没有感到麻烦,反而心软得一塌糊涂。   或许是剥开层层叠叠的谎言后,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内核过于纯洁而真实;或许是付邀今察觉到记忆出了问题,警惕了太久,提防着甚至包括徐阳在内的所有人,今日恰好被陆离戳中了内心最为薄弱的痛处。   他莫名产生了一股冲动,并且毫不犹豫将它说出了口。   “那我们现在是了。”   付邀今捧起陆离的脸,正经地询问:“你愿意吗?”   陆离愣了一下,有些呆呆地问:“啊?”   “我不知道过去的我是怎么想的,”付邀今斟酌着用词,“但现在的我想问,你愿意让我做你的恋人吗?”   如果说方才那句‘我们过去根本不是恋人’听着隐约是实话,那此刻陆离的震惊便是全然不似作伪,是绝对演不出来的真实:“你说什么?”   付邀今没有再多言,微微低下脑袋,下一秒陆离就主动迎了上来,激动地按着付邀今的侧脸和后脑贴上了他的嘴唇。   他的吻太热烈,付邀今不得不用双手撑住驾驶座靠背稳住身形。   后方赤焰的越野车上,众位队员等待许久也不见前车启动,奇怪地派了两个人下车前去打探情况。   很快,两个裹得像是两头熊似的队员踩着积雪走过去,先是检查了下两侧轮胎确定没什么问题,也没有陷进坑里,前方也没有障碍物。   最终两人在车头汇合,转身一看,驾驶位上有两个人亲得难舍难分,他们曾经的老大搂着银发男人的脖子,亲得啧啧作响,看架势像是恨不得把人给吃了。   “……卧槽。”   两名队员连滚带爬地跑回自家车上,涨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咋了?”黄毛困惑,“你俩见到鬼了?”   艳鬼算吗?   “陆队他……”一名队员想了想,“他怀疑前面有危险,所以决定先止步观察一下。”   “前面有危险?”黄毛看了眼车窗外,“这白茫茫的都是雪,哪儿有危险?”   他话音未落,位置在后排靠窗的一个女人忽然坐直了身体,推推墨镜,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容队……你看那边,是不是两个人?”   “嗯?”容骅顺着她的面向眯眼望过去,几秒后也戴起挂在领口的墨镜凑在玻璃前看。   雪白之中,有两名人类踩着一深一浅的步伐,朝他们的方向徐徐走来,他们身上仅穿着简单的薄衣和破旧脏污的裤子,是极为容易分辨的伪人。   但是很快,他们之后又出现了几个高矮不一的人头,连成一排,紧接着后面又是一长排。   眨眼的时间,密密麻麻的人影汇聚成黑色的潮水,如汹涌的雪崩一般向着他们逼近。   作者有话说:   黄毛:别亲啦!要死人啦!   06:直接灭世吧,回家谈恋爱   01:你确定我恢复记忆之后是会和你谈恋爱而不是灭了你? 第59章   这世上比伪人更为恐怖的存在,莫过于成群结队的伪人。   处于潜伏期的伪人会频繁尝试接触人类群体,它们似乎并不知道它们和真正的人类存在差异,所以每当发现周围有人的时候,它们大多就会直截了当地靠近,并且不厌其烦地追逐尾随,试图待在人类附近。   震天响的汽车鸣笛声在雪地里回荡,但前方堵在道路上的越野车就是一动不动……也不是全然一动不动,细看车辆似乎在以一种诡异而规律的节奏左右摇晃。   ……这么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陆哥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黄毛大义凛然地打开车门,准备用他的性命去唤醒陆哥所剩不多的良知之际,那辆雪地越野车仿佛听到了他们撕心裂肺的呼唤,终于缓缓启动,四平八稳地在道路上行驶。赤焰这边也急急忙忙紧随其后,后排座位上的人透过窗户,注视着远处密集的伪人潮逐渐消失在视野范畴。   但车上的每一个人却丝毫不见轻松神色,当那些伪人之中有一个将视线对准了他们,这一路上注定不会太平了。   小镇附近的资源早就已经搜刮一空,他们需要在车辆来回油耗里程内,尽可能去更远的地方,在陌生的环境中找到新资源——最好是可畜养的肉禽,车辆、燃油也不错,保暖衣物、纸巾这类的消耗品也急缺,甚至烧水壶在小镇内也有市场……   至于最次的选择,那百分百是爱情小说,基本都是外勤队拿来烧了烤火用的。   除了午餐时分停靠在路边稍作修整之外,接下来的时间陆离就没有再停过车,一鼓作气朝他们的目的地前进。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付邀今在一个轻缓的刹车中苏醒,他视线清明地抬头看向车窗外,随后才逐渐放松下来。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付邀今打了个哈欠,移过视线,看到陆离动作利落地拉起手刹,又解开安全带,似乎是准备下车。但在打开车门之前,他动作倏然停顿了一下,转过身看向付邀今,似乎是有话想要对他说。   陆离是想和付邀今说他要下车去搬个挡路的障碍物,让他留在车上别动,但抬眼却看到付邀今银色短发被椅背压得翘起了一点,而本人对此毫无察觉,莫名显得有些不设防的可爱。   他忍不住凑过去,想要将这缕不听话的头发梳平,但就在他伸手靠过去的时候,付邀今忽然也主动迎了上来,顺着陆离的动作张开怀抱搂住了他,接着还侧过脸,自然而然地在陆离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陆离:“……”   陆离震惊地保持着一只手按在付邀今头发上的姿势,看着对方亲完之后坐回原位,朝他温和青涩地笑了笑。那一瞬间,陆离莫名有种在吃断头饭的感觉。   不过因为他的脸上表现出了诧异,所以下一秒付邀今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略微有些尴尬地问:“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我可以是这个意思?   就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可以是这个意思!   陆离眼神越发坚毅,作为一个做事从不讲究后果,向来随心所欲全凭心情的人,他立即笃定地回答:“我就是这个意思。”   付邀今迟疑了一下,说:“我是真的不太会谈恋爱……也不记得我们以前是如何相处的,但我是认真地想要同你开展一段稳定的关系。你是第一个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人,你在我这里非常特殊。”   他难得说话这般吞吞吐吐,“所以,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要教我。”   “……”   付邀今一直没有等到陆离的回答,疑惑地抬起头,就发现对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目光深沉,藏着一些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意味,随着笑容的加深而越发灼热疯狂。   陆离放声笑了起来。   很快,他激动地握住付邀今的双手,放在自己心口,“你没有不对的,你也不会有任何不对,因为你的一切在我这里都是标准答案。”   虽然陆离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但随之而来的告白却真挚而热烈,付邀今耳廓有些红,忍不住问:“……陆离,我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   “这些事等晚上睡觉前我再慢慢告诉你。”主要是现在还没编好,“我先下去一趟,马上就回。”   付邀今没有反驳,看着陆离打开车门,跳下去,将寒冷隔绝在车门外,踩着积雪走到不远处,手动搬开一面用铁皮堵住的小门,又快步返回,裹着冷空气坐回驾驶位,一边驱车一边朝付邀今解释道:“这个地方我之前来过,有点远,而且里面资源分散,当时附近还聚集了一批伪人,我嫌麻烦就没带人深入,前些日子决定出外勤的时候,我就计划好了今天再过来这里碰碰运气。”   付邀今观察着四周,车辆一阵颠簸,陆离沿着之前留下的记号,经过一排凹凸不平的减速带,压过一根早被撞断的车库栏杆,驶进了地下车库。   “这边末世之前大概是准备开发成文化旅游古街,还没对外开放,但已经有商家入驻了。”陆离跳下车,打开后备箱,将行李背在身上,“食物什么的就别想了,有也早在末世前期就被抢光了,主要看看生活用品有没有剩下。”   他认真地教导着付邀今出外勤搜刮资源的经验,“对了,待会看到厕所就进去把里面的纸巾全部薅走,垃圾袋也是,当然要干净的,那种高级店面里的洗手液和漱口水也拿走,在小镇里这些都是稀缺品。”   付邀今安安静静地听着,在大多数小镇居民眼中危险刺激的外勤行动,落到陆离口中就像土匪大扫荡,还是低级土匪,专抢垃圾袋和洗手液。   “听到了吗?怎么没个声?”   付邀今勾唇笑了下,正要开口回答,身后却忽然传出个声音:“听到了。”   近在咫尺的声音令他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站在和他只有三米不到的地方,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我听到了。”男生说,“听到了。”   陆离迅速挡到付邀今身前,警惕地问:“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了。”男生也露出警惕的表情,抬起一只手,是一个要护住什么的姿势。   但他的身后根本空无一人。   如果将男生和陆离的脸摆在一起,就会发现这个人就连皱眉和嘴角下压的弧度都和陆离一模一样。   他在模仿。 第60章   赤焰外勤队的车跟着驶进地下车库,非常潇洒的一个侧弯急停,紧挨着金乌的车旁边熄火,还仗着末世没有物业管理斜着停放,仅凭一车之力占据三个车位。   容骅率先从车上走下来,远远就看到陆离用粗绳把一个瘦削年轻的男生把钢筋水泥柱上捆,而付邀今在一旁为虎作伥地给绳子打结。   “怎么回事?”他小跑两步靠过去,“是伪人吗?”   “不是伪人。”男生扭头回答。   一瞬间,容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看到男生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但语气却热切率真,他同时在模仿不一样的人,却不知道这会导致严重的违和感。   “卧槽……”   “卧槽,”男生又皱着眉喊了起来,“卧槽,我不是伪人。”   容骅从地上寻了个塑料袋,团吧团吧往他嘴里塞了进去,“快别说话了,吓死人了。”   男生呜呜了好几句,在火焰烧灼冒出的黑烟中,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付邀今身上,随即便诡异地安静下来,面无表情、眉眼冷峻。   直到被熊熊火焰彻底吞噬,成为一具燃烧的焦尸,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寻常伪人在成熟之前都很好应对,它们没有强烈的攻击性,只会不厌其烦地接近人类,进行粗糙而滑稽的模仿。即使在成熟之后,它们展现出来的危险性警察和军队也足以应付。   所以在外星生物首次出现大众视野中的时候,人们仅对它抱有着好奇和厌恶的心态,甚至频频有人不顾官方劝阻,以玩弄伪人为噱头,再利用恐怖谷效应在网络平台上博取关注度。   直到第一个潜伏期长达6个月的伪人出现,它顶替了一名医院的病人,天时地利人和,半年期间,竟然无一人察觉一头恐怖的怪物混进了他们之中,就连该名病人家属都没有察觉到不对。   六个月后,毫不夸张地说,该名伪人在一天之内几乎屠干净了整片市中心,枪械弹药对他没有任何用处,又因为处于人流量极大的区域,军方无法使用杀伤力过强的范围性武器,始终在以优先保护无辜群众的理念行动,后期意识到事态无法控制的时候,他们付出了许多性命的代价才将伪人引诱到相对空旷的区域,引爆炸弹。   结果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伪人并没有死亡,它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自我修复,眨眼之间就恢复原样。   更恐怖的是,那些被伪人杀死的人类竟然全都变成了伪人,它们一个个在镜头下重新站了起来,去迷惑那些还在躲藏的人类,让某些不明就里的人傻乎乎地打开门,放它们混进避难区域。   ……   街道上非常安静,一切都是破败萧条的模样。整条文化古街都定格在了当年,隐约可以从悬挂在墙壁上发白的巨幅宣传画中看到曾经即将开业的盛景,人们的期待和喜悦尘封在这些过往的痕迹之中,只可惜这里永远不会再有真正开业的那一天了。   进入旅游古街之前,赤焰有训练有素地划分好小队和每支小队负责的区域,容骅一声令下,每人各司其职地在街道前分开。   付邀今看了眼这些陆离曾经的部下,又回头看向陆离本人,就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左前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家挂了半边招牌的蛋糕店,更准确来说,陆离的视线焦点落在了这家蛋糕店玻璃窗内的小熊冰淇淋奶油蛋糕模型上。   “……”   “想吃蛋糕了?”付邀今走近些问,“你喜欢甜品?”   “不喜欢。”陆离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在想蛋糕店内应该会有蜡烛。”   说着他走向前,尝试着推开玻璃门,却发现门没有锁,这时陆离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再往内一瞧,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的柜门抽屉都大开着,显然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有不止一批的人来扫荡过了,别说蜡烛,就连生日快乐帽都没给他们剩下。   “完了,”陆离说,“我们这趟可能要无功而返了。”   “浪费小镇外出资源会有什么惩罚吗?”付邀今问。   “其他还好,只是下次再申请出外勤的审核会更严苛,”陆离,“另外就是会遭到其他人的鄙视。”   “嗯?”   “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都会认为我被野男人迷惑了心智,离开了赤焰之后什么都不是,还会认为你发现我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很快就会弃我而去……”   付邀今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转而投向新一任赤焰队长暨镇长亲弟弟的怀抱,声称你只是想做莫姆小镇第一外勤队队长的夫人,至于队长是谁,你并不在乎。”   “这么说大错特错,”付邀今迅速改口:“我不喜欢黄头发。”   陆离笑了起来,勾住付邀今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和他腻乎了两句。   “……”付邀今神情有些不自然,显然很不适应陆离这种动不动就开黄腔的恶劣行为。   ——关键黄得还挺合他心意,撩拨得他心痒痒,很像是陆离知道他的口味故意这么说的,这就让付邀今不由得怀疑起失忆前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变态。   陆离仿佛洞悉了付邀今内心的想法,笑得非常欠揍。他牵起付邀今的右手,揣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火系异能者稍高于常人的体温立刻令付邀今全身都暖和起来。   两个人就跟一对出来旅游的热恋期情侣一样,完全忘记了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竟然闲庭信步地在古街里逛起街,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只可惜被洗劫一空的街道没什么好看的,很快他们就回到起始地,恰好这时赤焰队员也接二连三回来集合。黄毛听着队员们几乎如出一辙的汇报,苦着一张脸走过来,说:“陆哥,这地儿都空了,什么也不剩。早知道上次我们就该进来的。”   “上一回我们是在哪里遇到的伪人群?”陆离问。   黄毛连忙递来地图,指了几个地方,解释两句,随后便眼巴巴地看着陆离垂眸对着地图沉思。   付邀今也跟着看了两眼地图,倏然问:“上次你们过来的时候,确定这条街上的物资还没有被拿走吗?”   陆离微微勾唇,抬眼和付邀今颇为默契地相视一笑。   黄毛游离在话题之外,十分茫然。   “那些伪人出没的地点和行动路线,像不像是有一批人扫荡完这片区域的物资之后,囤积在了这里,打算在这里建一个暂时的避难所,”付邀今指了一下地图上的某处,“结果他们内部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原本应该是安全区的地方变成了伪人的老巢。”   “……”黄毛沉思了几秒,恍然大悟,“付哥,你说得对!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是——”   陆离笑着说:“岂不是这段时间伪人都在无私地为我们保管物资?”   黄毛也是这么想的,他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刻就带人过去查看情况。   但此刻天色已晚,连绵的雪山交界线处只剩下一线晚霞,陆离并不赞成夜间行动,也没有必要,黄毛只好强行按耐下内心的激动,下令指挥队员从车上搬下帐篷,生火准备晚餐。   陆离也懒得再摆谱,堂而皇之带着付邀今来赤焰这边蹭饭吃。轻飘飘一个响指点着了火,就算是为这顿饭出过力了,不是来白吃白喝的,随后陆离便心安理得地靠着折叠椅背坐等吃饭,明明他既不是赤焰队长,也不是金乌的队长,架子却摆得比谁都大,还没一个人敢说他半句不是。   队里有几个人还心存侥幸,想要让陆队回归赤焰怀抱,他们暗戳戳地凑到付邀今身边,主动同他搭话,想和付邀今打好关系,从而让他向陆离吹吹‘枕边风’。   付邀今没有拒绝和他们交谈,几句话下来甚至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还回应了其中一人的笑话,瞬间他的身旁充满了欢声笑语,明灭的火焰下在他的侧脸打下一片阴影,勾勒得他的脸型轮廓完美无瑕,一双金瞳映着燃烧的火,似是流淌的黄金海,璀璨夺目。   不一会,反倒是陆离黑着脸坐到付邀今身边,阴沉沉地问:“吃完了吗?”   付邀今看了眼见底的碗,正要说什么就有队员打断:“付哥你去忙吧,碗筷我们来洗。”   他试图用热情表达赤焰对付邀今的欢迎,却发现陆离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怎么热情也不行,不热情也不行,陆队你的心思太难猜了!   容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队员,“老实洗碗去吧。”   ……   另一边,陆离带着付邀今回到车里,将露营灯挂在车顶的挂钩上。   后排的座椅已经全部平躺,铺上充气床垫,被褥和枕头,就是一张简易便捷的双人床。   “你又吃醋了?”付邀今关上车门问。   陆离背对着他脱鞋,佯装听不懂:“什么?”   “你占有欲很强,经常吃醋。”付邀今直截了当地说,“你之前吃过徐阳和徐乐珊的醋,吃过容骅的醋,甚至吃过食堂送餐小李的醋,我身边出现的所有人的醋你都吃过。”   有这么夸张吗?陆离回忆了一下,拒绝承认。   付邀今想让陆离妒心没必要这么强,因为他不会喜欢上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但在付邀今讲这句情话说出口之前,抬眸却发现陆离的目光产生了变化,血色的双眸逐渐沾染上侵略性,半眯起,意味不明地望着他,“我以前不这样的,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变了吗?”   “……”付邀今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我……”   “别说你不想知道,”陆离自嘲地笑了声,音色有些冷,“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窥探的过去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06:哈哈,爷编好啦! 第61章   “我和你是在大学校园认识的,但不是同学,而是我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你身为最年轻最英俊的教授,负责接待工作。我当时对你一见钟情,追着问你要联系方式。”   “你对我很客气,也很疏离,因为你那时候有男朋友,是你的邻居,一个很可爱的小男生,从事网络主播行业,长得不错。”   “……我一直阴暗地期待你们分手,却没想到你们真正分手的那一天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你和那个主播分手的第二天就有了新的对象,这次只维系了三个月,但仍旧是分手的隔天又有了新欢。你的身边永远不乏追求者,而我从来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陆离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扯了扯嘴角:“……我以为我有很多能讲给你听的,但等到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多年都很平淡,挺无聊的,是我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与你无关。”   “……”付邀今抬起眼睫,看着情绪落寞低迷的陆离,有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这段陈述带给他的感觉就好似强行融入人群中的伪人,十分别扭。   陆离口中那个敏感细腻的单恋者人设,与他这段时日展现给付邀今的强势性格截然相反,更关键的是,付邀今不明白那名网络主播和他过往的数个恋爱对象到底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陆离都得排到后面去。   先不论内在,陆离光是外貌这一项条件就十分能打,再加上所谓的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付邀今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理由不选择他。   ……除非他有什么极为糟糕的缺陷,掩盖住了他全部的闪光点。   或者陆离又在撒谎。   付邀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居高。   久久没有听到付邀今的回答,陆离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那个网络主播,”付邀今,“叫什么名字?”   陆离沉默几秒,十分不情愿地回答:“尚沐。”   付邀今皱起眉,在记忆中搜刮一番,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陆离观察着他的表情:“听到这个名字,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付邀今摇了摇头。   “那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陆离倏然不怀好意地补充道:“尚沐身上有蜂蜜蛋糕的气味,是你最喜欢的味道。”   “……”   这么变态的吗?哪个正常的成年男性身上会有蜂蜜蛋糕的气味??   陆离目光中渐渐流露出危险的气息:“其实喜欢吃甜品的人是你,付邀今。”   “……”   他怎么不知道他喜欢吃甜品?!   眼见陆离意犹未尽地还打算抛出什么猛料,付邀今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陆离,你要是实在不想说过去的事情,可以不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知道男友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但还是决定后退一步,主动打破自己的原则,不再追寻记忆中的空白——付邀今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他和陆离初见时就不合常理的好感度。   即使这份玄而又玄的第六感日后可能会让他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但当记忆都不能信任的时候,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佳选择。   陆离有些意外,他结合古今中外编出这么一个离谱的故事,目的当然是让付邀今陷入自责和内疚的情绪当中,更加怜惜他,对他百依百顺。   ——如果付邀今相信了这个故事,被他骗得团团转,他自然是得寸进尺,占尽付邀今的便宜;但如果付邀今一眼就看穿了骗局,揭露他的丑恶面目,和他斗智斗勇,陆离也乐在其中。   但付邀今的反应却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这令陆离下意识地感到棘手。   本能告诉陆离不应该再在这方面做文章,不然可能会玩脱,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他心虚地舔舔嘴唇,蓦然倾身吻住付邀今,抓住他的两只手,强势地压到脑袋两侧,再俯身压在付邀今上方,伸手松开领口,张嘴勾住对方的舌头加深这个吻。   付邀今明显是有话要说,但在陆离迫切地吻住他之后,付邀今也没有拒绝,轻而易举便被撬开双唇,被肆无忌惮地入侵。他微皱的眉心逐渐舒展,顺从地放松身体回应陆离,和他唇舌交缠。   在一个换气间隙,付邀今掀开浅色眼睫,喘息着说:“陆离,我有话跟你讲。”   “不重要的话以后再说。”陆离还想继续接吻,但付邀今微偏过脑袋让这个吻落在了嘴角,“其他记忆我可以不管,但我大脑里有一条奇怪的特殊指令,这点我必须让你知道。”   陆离双手撑在他身侧,上衣已经完全敞开,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在外面,长发凌乱地垂下,是箭在弦上的状态,却被强制打断……陆离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望着付邀今,目光冰冷怨毒,非常恼火。   最为关键的是,他找付邀今谈话之前就很有心机地将红宝石夹在了它不应该在的地方,做好了万一编瞎话败露就色诱付邀今的准备,让他沉浸在美色当中,无力算账。可陆离没想到他这么大的杀招都用上了,衣服也解开了,付邀今也硬了,但这人竟然还有理智叫停,讲那些无用的废话……   陆离不甘心地想着,难道他的性吸引力就这么差吗?   事实上,付邀今此刻也不太好受,蹭到一半忽然停下确实很要命,但他还是觉得指令的事情更加重要,掐住陆离的下巴抬起,让他直视自己,而不是继续在他胸前乱咬:“你听我说,有什么存在要我去莫姆小镇,找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无条件满足他的心愿。”   不就是世界管理局让你满足重生者心愿,帮他们消除执念轮回么?陆离百无聊赖地想着,无趣,他垂下视线描摹着付邀今的身体曲线,考虑着接下来从哪里下口。   “我一开始以为这个特殊的人是你。”   陆离一愣,注意力终于放到付邀今说的话上:“你以为这个人是我?”   “嗯。”付邀今点点头。   陆离反应了好几秒,倏然嘴角抽了下,是个想笑又强忍住的表情。   看他这副反应,付邀今再次确认他知道点什么,冷下脸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别听这个指令,它在骗你。”陆离说。   在付邀今疑惑的目光中,他又理直气壮地解释:“无条件满足一个人的心愿,你觉得这可能是什么好事吗?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他的愿望都是永无止境的,他一开始可能只是想要喝一口水,吃一碗饭,但吃饱喝足之后他就会想要暖和的衣裳,干净的住处,会有精神需求,情感需求,你不可能满足他的所有心愿,如果他说要你和他交往呢?如果他和我一样,提出要和你睡呢?”   “你是不是知道这个人是谁?”付邀今的直觉向来敏锐,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点出了这段话中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即便他认为陆离说得很对,这条指令中确实存在着如陆离所言的陷阱。   陆离微微一笑,曲起手肘,将脸和付邀今贴得更近,二人呼吸可闻,眼睫毛似乎都要交错在一起:“我会为你解决这件事的,付邀今,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听我的话,满足我的需求。”   “你想把我养废掉。”付邀今对陆离的提议不置可否。   “你最好能被我养废掉,”陆离再次低下了头,“只能依附于我,没有我就活不下去。”   ……   两人一直闹了近两个小时,隔壁车的人皆在帐篷或车中沉沉睡去,只剩下守夜人一盏小灯在黑夜之中明灭摇晃。   付邀今累得狠了,陆离的体温又足够温暖,他在车里睡得很沉,本应该是一夜无梦,但很快却有一只熟悉的彩色长角骡子踏着白云,强行闯入了他的大脑,形成梦境。   骡子:“……”   骡子用蹄子掩面,沉思良久:“你这次考核的难度似乎因为06号管理员的存在,上升到了一个本不属于它的高度……”   “这样,01号,综合考虑下来,我部决定为你此次考核调整为原有模式,并且额外提供一些帮助。我会为你设定一个关键词,当你大脑触发这个关键词,并由此产生一定程度的联想之后,你就会逐步恢复所有记忆,”骡子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关键词就是CHO——”   “付邀今……”   “付邀今。”   “付邀今!”   一声接一声愈来愈响的呼唤打断了付邀今的梦境,他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外面赤焰守夜人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梦,却完全没有关于梦境内容的记忆。   与此同时,一股诡异而压抑的紧迫感笼罩住他,付邀今下意识回手反握,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准确无误地伸过来,和他交握,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背后响起:“遇上点麻烦,看来是睡不了了。”   付邀今紧紧攥住陆离的手,小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车外面有伪人,”陆离言简意赅地解释,“数量不少。”   对于这个‘数量不少’,付邀今一开始还没有明确的概念,直到陆离掌心燃起火焰,伸到右车窗边,照亮了那一小片距离,两张人脸出现在玻璃外侧,直勾勾地盯着车里。   掌心火移动,一张又一张人脸交错显现,他们整齐划一地从面无表情到错愕惊慌,又很快重新恢复冷静。   付邀今背后泛起细密的冷汗,伪人们的表情变化完全仿照了他的反应,惊悚诡异。 第62章   相较而言,付邀今和陆离至少还待在车上,虽然周围环境看着恐怖,但好歹还有一层铁皮和玻璃将伪人隔在外面。可一旁睡帐篷的赤焰队员就惨了,陆离打开天窗探头出去,就看到十几名伪人执着地研究着帐篷,又是压又是扯,已经钻了进去。   在陆离从车顶冒出脑袋的瞬间,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他,如同一只只僵直的木偶,被无形的丝线拉扯。   “陆哥!”容骅焦急地从帐篷里探出个头来,话音未落,接二连三的陆哥就在耳边响起。   这群伪人性别、年龄、体型各异,男女老少用不同腔调重复着陆哥,喧杂吵闹,他们内心没有任何情绪,但又强行模仿着容骅焦急的口吻,所以表情、动作十分不和谐,如同坏掉的复读机,空白虚伪,惹得人心烦。   如果是空旷的室外,陆离大可一把火烧过去,把这群恶心的伪人烧得干干净净,但目前他们被伪人围在最中间,空间拥挤逼仄,伪人的数量又多,百余数,外围还持续有伪人靠近,强大的火系异能反而受到桎梏。   雷电系同理,人体导电,容骅都怕他一道雷劈下去,传着传着最终把自己电死了。   赤焰外勤队里的成员清一色异能者,这次带出来的人里还剩下一名治愈异能,一名水系异能、一名植物系异能和一名体能加强超能力者。   这其中的植物系异能听起来高大上,仿佛能够操纵郁郁葱葱的丛林为己所用,实则只能起到一个催熟作物的功效,根本无法像许多人想象中的那般旱地拔葱,召唤出疯狂的藤蔓或者遮天蔽日的树木,只手遮天。   至于那名水系异能者就更难评价了,外勤带上他纯粹是因为需要纯净的饮用水。   由此可见容骅之前不舍得放弃郭鑫炎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对方的A级水系异能是真的能够召唤出具有杀伤力的水柱,里面还会混杂些许冰晶,状态好的时候还会凝成冰棱,若是成功变异为冰系异能,肯定会让赤焰外勤队的实力再提升一大截。   目前这种情况下,最有用的反而是那名体能加强异能者,他也是从车顶出现,干脆利落地一跃而下,面色铁青地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伪人,呼吸越发粗重,另两名队员也缓缓从车里爬出来,小心谨慎地站到他的身后,脸色一个比一个差。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在路上遇到的那支伪人潮,竟然能以这么快的迅速追了上来。   虽然三人看这群伪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恶心的蟑螂,但他们推开这群家伙一点点往外挤的动作却称得上克制,甚至还有几分礼貌。   伪人最大的特性就是模仿,遇到大数目的伪人,切忌流露出任何一点的攻击性,不然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将它们视作空气,找机会迅速远离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陆离也从车顶跳了下去,长发起落,站稳后抬起头,就见付邀今紧跟着他翻出越野车,动作轻盈落到了他的背后,除了近乎于无得衣服摩擦声以外,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留意到陆离的视线,付邀今抬起眼睫,目光专注冷冽,微弓的身躯如同一头处于潜伏状态下的猎豹,矫健而敏捷。   一只手沉默地朝他伸出,付邀今立刻握住,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两人一定不能分开,被冲散的后果不堪设想。   陆离似乎觉得还不放心,摸出随身携带的绳子,一端捆在自己腰间,一端交给付邀今,后者也牢牢绑在自己腰侧,打上牢固的死结。   不需要言语指令,在场所有人默契地交换眼神,暂且分成三组一点一点朝外突围。   意外也是在这个时刻发生的,倏然,一道惊呼声在远处响起,付邀今认出是那名治愈系异能者,晚餐时分也是这个人第一个找到他,同他交谈。   陆离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声音来源处。但不等他再辨别确认发生了什么,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立刻淹没了他们,一些伪人都不知道如何控制身体发出声音,滑稽地张着嘴,关节扭曲地在人群中踉跄移动。   没过一会,原本情绪还算平静的伪人们陷入骚动,它们开始互相推搡,不明所以地进行攻击,显然是容骅他们有了这些行为,伪人们进行模仿。   好歹他们也是赤焰外勤队的正式成员,曾隶属于陆离麾下,付邀今不相信他们业余到惊慌失措下在伪人群中展现出攻击性,那就只能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最大的可能就是有成熟期的伪人隐匿在伪人潮里,并且已经对他们发起了进攻。   陆离握着付邀今的掌心越发灼热,鞋底踩过的地方都留下星星点点的火苗,他显然在强行压抑攻击的欲望,忍怒躲过那些差一点就打中他鼻梁的伪人拳头,等着哪天这帮家伙落到他手里,一定是全部烧成黑炭。   他想要先带付邀今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躲藏,但现实必然不会如他的意。   容骅他们受袭不过一分钟,有一只混在人潮中的小孩伪人直接当着付邀今的面进入成熟期,眼白消失,瞳孔漆黑,锋利的指甲和牙齿都彰显着它非同寻常的攻击性,下一秒,那张流着涎液的血盆大口就扑向了付邀今,又被陆离一脚踹飞出去。   与此同时,付邀今没有一丝犹豫地侧过身,躲过另一只藏匿在人潮中女性伪人的袭击。   ……这里的成熟期伪人恐怕都不止这三只。   付邀今向外躲闪的动作使他和陆离之间出现了空隙,立刻有伪人被人潮挤进这道空间里面,分散了二人。   陆离紧张地拽住腰间的粗绳,稳住身形,眼瞳不停地四处观察,试图锁定距离最近的那两只伪人的踪迹。   倏然,他看到了那只小孩伪人,抬手拔出了绑在腿侧的匕首,但下一秒,身材矮小灵活的伪人就又被人潮吞没,消失不见。   “……”陆离警觉地将匕首插回腰侧,下意识地握住腰侧长绳,可是这次,从粗绳上传来的手感却不再是令人紧张又安心拉扯感,绳子的另一端松了。   赤红色的眼瞳错愕地放大,陆离低下头,迅速扯过绳子,拖拽感再次出现,他心中猛地燃起希望,可是绳子另一头却抓着一只粗糙年迈的手,顺着手臂望去,一张属于伪人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陆离心情烦躁至极,掌心出现烈火,不管不顾直接盖在了这张丑陋而扭曲的脸上,烫得老人惨叫。   “付邀今!”他忍不住大声呼唤。   耳边没有传来熟悉的回应,只有一声声音色各异的劣质模仿在不断重复。   ……   付邀今比陆离还要早地发现连接二人的绳子断了,因为他看到是那名女性伪人扯断的,成熟期的伪人智力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高。   先前他独自解决过潜伏期只有一个月的伪人,而正在找机会袭击他的这名伪人潜伏期显然不止一个月,至少也有两到三个月——付邀今不希望再久了,再久他一个人实在打不过。   伪人潮妨碍了他的行动,但同时也保护了他,因为那名成熟期伪人同样被挤得不知道冲到了哪里去。   付邀今还算冷静地顺着人流移动,找准时机猛地把自己卡在一扇安全门和墙面中间的小半米空间里,不再被强行推着走。   他低头看向安全门上的锁,是坏的,无法合拢,但显然是曾有外来人员想要将这里设为避难所,又关不上这道门,所以临时用衣服割成布条缠住了把手堵门,时间流逝,衣服上面落满了灰尘,脏污不堪。   付邀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周围,大多数伪人还在顺着人潮移动,有几个好奇地驻足看他,却被身后的挤上来的人推倒,很快就被密集的人潮踩在了脚底。   烧灼的火焰出现在缠门的布条上,火势控制得很好,细细地沿着布条纹理燃烧,仅仅是半分钟过后,付邀今就迅速扯下剩余的布料,随即一脚踹开了门,紧接着灵活敏捷地从门缝里钻进去,反身就要重新抵上门。   但就在他合上门的前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并且对方也看见了他,眼睛瞪得溜圆,疯狂朝他无声比着口型。   付邀今:“……”   犹豫了大概三秒时间,付邀今还是敌不过良心的谴责,再次打开门,以一并放进来六个伪人的代价下,艰难地将容骅也拉了进来,两人合力抵上门,付邀今扯下腰间已经无用的绳子,缠在门把手上,打结。   就在付邀今锁门的短短小半分钟内,容骅就跟泄愤一样迅速用电击结果了这六个伪人,又问:“付哥,陆哥呢?”   “不知道,我们遭到成熟期伪人的袭击,被冲散了。”付邀今挥了挥手上残留的灰烬气息,“你们呢?”   “我们也是一样的情况……这可麻烦大了。”容骅烦躁地抓抓头发,“这次出来之前我姐一直劝我别去,说什么预感到最近可能会大批伪人潮,可我以为她是在骗我,因为不想让我到外面瞎跑……但我想着在陆哥面前多表现表现,将功赎罪,所以不顾她阻止执意带人出勤。早知道我应该劝你和陆哥也别出这趟门的。”   付邀今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姐确实只是不想让你出门说谎骗你的,因为出行之前他和陆离都做过调查,没有收到一丝一毫伪人潮的消息,容菡大概率只是碰巧说中了而已。   他也懒得戳穿这件事,安静地在脑内通过回忆搭建这间地下车库的平面图,思索陆离可能会去到的地方,以及如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和他汇合。   容骅是那种平时话就很多,然后越是紧张的时刻话越多的类型,明明知道他和付邀今都需要冷静思考,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说个不停,并且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付哥,真的,我姐的预感很准的,放古代就是大祭司,以后我们再出门还先是问问她,她说可以我们再出来。”   “……”   “你是不是在心底骂我姐宝男……”容骅抓头发抓得更凶了。   “冷静一点。”付邀今看出了他内心的紧张和焦虑,“我相信陆离很强,不会有事的,你也要相信你的队友,大家都会安全的。”   容骅终于沉默下来,感激地看向付邀今。   “谢谢,”他说。   付邀今笑了笑:“那你姐姐有没有说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   容骅幽怨地看向他:“没有,她只说我要非出门找死的话她也没办法……”他猛地叹口气,“下次我一定听我姐的!她都预感中了那么多事情,我居然还不相信她的第六感,我真该死。”   付邀今心尖忽然一动,下意识问:“她都料中了什么?”   “……是陆哥刚来莫姆那两天的事情了,那次我带队出勤,回来路上意外遇到雪崩,我都以为死定了,被埋得很深,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容骅陷入回忆中,“但就跟奇迹一样,姐姐说做梦梦到我出事,心神不宁地喊上好些人出来,还恰好就走了我回程的那条路,一路寻我。关键出来的人里只有陆哥把我姐的预感当了真,在所有人甚至包括我姐在内都放弃希望打道回府之后,独自一人牵着条狗从茫茫大雪找到了我,把我背了回去。”   容骅说着说着还把自己感动到了,吸吸鼻子:“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姐说不定重生过一次,上辈子的我就死了在雪崩里,这辈子的她才能这么精准地预感到我会出事。”   “重·生·?”   “对啊,重生。”容骅重复一遍,耸耸肩,“就当今这个荒诞的世界,外星生物、异能什么的都有了,重生算个什么稀奇玩意吗?”   说着,他抬头对上付邀今的眼睛,就看到这双璀璨的金色眼瞳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倏然变得涣散茫然,仿若无机质的玻璃,有些奇怪。   但很快,付邀今的双眸又猛地回神,眼神凛冽,锋利得像是一把刀子。   “……付哥?”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几秒时间,容骅总感觉身前跟换了个人似的,气质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但细看又还是付邀今本人,前后没有任何区别。   付邀今一言不发地站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付哥,外面动静小了,我们要不要开门看看情况?”思维发散了这么多,容骅脑子里好歹还记得正事。   付邀今转身面无表情地踏着台阶朝楼上走。   看什么看,陆离死在外面最好。   作者有话说:   1007号骡子(放松地叹了口气):终于…… 第63章   付邀今从地面绕了一圈,又顺着一道漆黑的楼梯通道回到了车库,全程步伐如风,丝毫没有作为普通无异能者对于未知和危险的恐惧。   容骅腿短了三厘米,在后面跟得十分勉强。   “付哥,你慢点。”他忍不住大声喊,“我知道你是担心陆哥的安危,可你不才安慰过我说要相信他的实力吗?陆哥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付邀今兀地停下了脚步,回眸瞥他,目光里的寒气和冷意冻得黄毛打了个哆嗦,在脑海里疯狂会议他刚才短短两句话里究竟有哪一个字不对,惹到了眼前这尊煞神。   不知道怎么的,向来以温柔和善面目对外示人的付邀今,在黄毛眼底已然全身裹满煞气。   “逢凶化吉?”付邀今勾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嗤。   哪有什么逢凶化吉,陆离他是死期将至。   ……   兜了个圈子回到原地,两辆雪地越野车旁边就只剩下了寥寥数名伪人,这些恶心的外星生物也不是在这里堵他们,而是在模仿外勤队这些人之前的行为,一个二个竟然全钻进了帐篷里,在睡觉。但伪人只知道一味地模仿,完全不追究合理性,帐篷已经被方才巨大的伪人潮压得破破烂烂,踩得到处都是脚印,它们也不管,爬到里面,半边身子还露在外面,甚至有一个还滑稽地戴上眼罩,钻进了睡袋里。   付邀今走过去弯腰把眼罩摘下来,看到底下是一双睁圆的眼瞳,直勾勾地望着他。   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容骅全部拎出来电死,手掌噼里啪啦地炸着电火花,地上则躺满了直挺挺散发着焦糊味的尸体。   这期间,付邀今面无表情地绕着车辆巡视一圈,前后左右,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包括底盘和后备箱也没有放过,就怕有伪人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对上一双充满红血丝的人眼。   确认一切无误之后,付邀今打开车门,坐到后排座椅上,调低座椅靠背,拢好衣服闭目养神。   但关键是,他坐的并不是先前那辆陆离驾驶的车,而是赤焰的车。   容骅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把附近的伪人挨个解决之后也转身进入车里坐下。但他的心态就远不如付邀今镇定,坐下还没抖两分钟脚就焦躁地站起来,站一会又重新坐下,生动形象地用他的行为演绎坐立难安这个成语。   他想到周围转转寻找其他队员,但又怕把付邀今一个人丢在这里出什么意外,到时候不好交代。   就在这时,一道深浅不一的脚步声靠近,容骅精神一振,下车小心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就看见他队里那名水系异能者跛着脚一瘸一拐地朝车子走了过来。   水系察觉越野车旁有人影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转身就要逃,但等看清对方是容骅,他瞬间满脸惊喜,撑着伤脚快步靠近。   他的伤是因为被成熟期伪人追逐,不慎从二楼阳台摔下,所以扭伤了脚。   “幸好陆哥及时赶到,要不是他我真凶多吉少。”水系一脸倾佩,“火系、雷电系攻击型异能就是好用,我什么时候才能撞大运变异成冰系啊?”   “别做梦了。”容骅故作嫌弃地摇摇头,递来两个水杯,“快给我倒点水,渴死了。”   水系幽怨地接过水杯,掌心盖住杯口,轻轻摇晃,没一会,盛满水的杯子从容骅手边一晃而过,先递给了付邀今,“付哥,你喝水。”   付邀今颔首道谢,接过杯子时右手手指不经意触碰过水系的手背,他仰头喝了口异能产生的水,口感和蒸馏水没有任何区别,“这水系异能还挺方便。”   “植物系异能更方便。”容骅说,“有机会让他给你催生西瓜吃。”   他的话音未落,植物系还真鬼鬼祟祟地从一扇安全门里冒出个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见到车上的三人就是一喜,快步冲过来,上来就喝光了一整杯水。   “看到陆队没?”容骅着急问。   植物系点点头:“就是陆哥把我从伪人潮里捞出来的,但是他没跟我一起走,他让我回车那边等着,然后朝我相反方向走了……好像是回去找付哥了。”   听到这里,容骅连忙安慰付邀今:“没事付哥,既然陆哥知道车这边是安全的,回去没找到你一定会来这边,你放心。”   付邀今不置可否,喝完水又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植物系隐隐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株蛇果草,职业病了,即便是逃生路上,看到能吃的东西他还是忍不住挖出来揣兜里。   约莫十秒后,付邀今被人拍了拍肩膀,睁开眼,一大捧朱红的蛇果出现在身前,植物系满怀期待地问:“吃点不,付哥?”   没过一会,体质加强异能者也回来了,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一并带回来整整三名成熟期伪人,给车上惬意吃水果的四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容骅一口蛇果呛在气管里,咳得惊天动地。听着体质一边跑一边疯狂求救的呼唤声,水系必须承认有那么一刻他想冲到驾驶座拔车就跑,可惜最后那点薄弱的道德感阻止了他,让他无畏地打开车门,准备迎战。   当然,最关键的是水系右腿扭伤,踩不了油门。   就这样,四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体能和三名成熟期伪人越跑越近,植物系和水系的异能都是辅助,分别拿上了靠在车座上的两把砍刀,将慢条斯理最后一个弯腰下车的付邀今护在了身后,而容骅站在最前面,双掌蓄力,蜿蜒的蓝白色电流在他身侧成型,又以不容置喙的力量狠狠劈向离体能最近的那只伪人。   高电压令伪人全身颤抖痉挛,身上皮肤溃烂重度烧伤,但成熟期的伪人恢复能力极为强悍,足以令大象瞬间的毙命的强电流仅仅让这名伪人有几十秒的行动困难,很快,烧伤的皮肤复原,它翻折的腿骨还未痊愈,却已经关节扭曲地站了起来,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继续向无名人类靠近。   其余两只伪人也是同样的情况,容骅的雷电异能对它们只能起到拖延作用,无法彻底根除。   倏然,容骅心一横,将体内剩余的异能都攻向其中一只伪人,数不清的强电流将伪人的皮肤逐渐烧灼成了焦炭状,肌肉剧烈收缩传出阵阵令人齿颤的骨折声。   他这样做虽然能彻底击杀一只伪人,但也等于将后背暴露给了剩下的两只。在此之前,体质异能者在同时应对三只伪人的时候受了不少伤,衣服上都是血,但此刻他也拼上一口气冲向一名伪人,将它扑倒,植物系立刻跟上,一刀披在了伪人的脖子上,喉骨卡住了刀刃,大量鲜血喷出,在伪人身下蔓延成一条血河。   体质不敢放松,接过砍刀,用力抽出,咬牙在伪人身上狂劈,但很快,脖颈上的血流停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复原,下一秒,伪人眼珠一转,锋利的指甲瞬间洞穿体质异能者的腰腹,再次收回,手爪上挂满了鲜血和赤红的肉碎。   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体质捂着腰腹踉跄着向后退,眼睁睁地看着伪人直起腰,将砍断的左手拾起,接到手臂上,片刻后便可自由活动,接着将目光投向植物系队友。   植物系吓得脸色铁青,双手紧握砍刀。   容骅分身乏术,担心稍一卸力便前功尽弃,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大吼让植物系快逃,可成熟期伪人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转瞬之间便已伸着鲜血淋漓的锋利手爪抓向植物系的喉咙,砍刀勉强挡了一下,却也在这一击下被打飞,下一秒,植物系就眼睁睁看着伪人尖锐的牙齿朝他张开——   骤然,一道锋利的冰柱擦过他的耳朵,带动他鬓角的头发,洞穿了伪人大张的血盆口腔,力度强到甚至直接穿透了伪人的后脑,将它直接击飞,钉在了身后废弃的旧车上。   直到这时,植物系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颊边的冷意和风声。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惊喜难耐地回头看向水系异能者:“你变异了??”   话音未落,植物系就看到水系也是一脸错愕,顺着对方视线望去,就看到付邀今脸色冷峻地垂下了右手。   不等他再问,就见付邀今再次抬起手,随即又是三道手臂粗细的冰柱如子弹一般从植物系身侧高速飞过,分别穿透伪人的双手和腰腹,腰腹的那道甚至和体质异能者受伤的地方一模一样,像极了故意报复。   伪人虽然没有死,但四道冰柱却困住了它,让它无论怎么挣扎也难以挣脱。   植物系诧异地睁圆了双眼,这才看到水系异能者背后也挂着一只同样被冰柱钉在门上的伪人。   体能眼睛也瞪得极大,想说点什么,但一开口就疯狂朝外吐血。容骅也震惊地都忘了继续释放异能,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鸡蛋。幸好地上的伪人已经被他彻底电成焦炭,回天乏术,他快步冲到体质异能者身边,帮他按压伤口止血,然后就看到付邀今也走了过来,半蹲下用冰系异能帮助止血冷冻伤口。   “付哥!你是冰系异能者??”   “嗯,之前为了自保对大家有所隐瞒,还请原谅。”付邀今语气清冷,嘴里说着请原谅,脸上却没什么实质上的歉意。   但在场无一人对他有意见,而且还非常感激付邀今为了救他们不惜暴露异能。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付邀今把他们这些陆离曾经的下属当自己人啊!   他就知道!容骅激动地想着,他就知道陆队这么厉害的人,看上的对象肯定也不会是徒有其表的花瓶!   ……   十分钟后,陆离带着最后一名队员治愈系异能者返回车库,看到的就是两只被冰柱钉着的伪人,半死不活的体质异能者,在周围绿化带里尝试找点草药给体质续命的植物系,正在拖拽清理地上尸体的水系和容骅,以及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付邀今。   治愈系连忙冲到体质身边用异能为他疗伤,而容骅跟只见到主人的小狗一样甩着尾巴跑到陆离身边,“陆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付哥是冰系异能者?你瞒得够好啊!付哥是不是也是S级?你没看到他那几道冰锥,快得跟子弹一样。”   “冰系异能?”陆离惊讶地反问。   “你不知道?”容骅语调大起大落得跟唱歌一样,表情更是夸张,“付哥连你也没说?”   “没说。”陆离皱眉,“……我去问问他。”   容骅连忙拦住他:“陆哥陆哥,付哥也是为了自保,他之前带着一孩子一老人在路上,也不容易,留点保命手段也是正常的,你别怪他瞒你。”   “……”付邀今倒是会收买人心,就这么短短几周时间,黄毛都开始向着他说话了?   陆离颇觉好笑地打开车门,弯腰上车:“付邀今,你是冰系异能?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连我也要瞒着?”   付邀今睁开眼,鎏金瞳转动,落在陆离身上。   两人被伪人潮冲散之后,陆离接连捞了三名赤焰队员才回来,脸上因此落了点伤,衣服也被扯乱了,袖口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混杂着灰尘泥土,但一双血眸亮得出奇,使他丝毫不显狼狈,此刻眼底盛着一点戏谑笑意,正佯装生气朝他兴师问罪。   “陆离,”付邀今启唇,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想起来了。”   陆离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心虚握住汽车椅背:“什么?”   “想起了一些过去的记忆,包括尚沐,你的身份,以及……我为什么拒绝你。”付邀今坐姿端正,语气也一本正经,“抱歉,我收回之前的那些话,我还是无法接受你……我们分手吧。”   不等陆离说些什么,他的背后忽然传来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他转过头,就看到容骅和水系异能者满脸震惊地站在车门外,保温杯砸在地上,清水淌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黄毛:我不会被灭口吧? 第64章   陆离不顾黄毛和水系复杂难辨的表情,黑着脸反手一把关上了门。   “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但这种事强求不来……”   “不是,”陆离打断他,“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你都想起什么了?”   付邀今轻叹一口气,就像是成年人想要给彼此之间留下余地,但碰上了一个穷追不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FGH集团董事,陆离。”   闻言,陆离缓缓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方才付邀今说他想起来的时候,陆离还以为他恢复了世界管理员的记忆,正心虚地想着要不要干脆脱离世界,把烂摊子留给付邀今独自潜逃。结果还没等理清思路,下一秒付邀今就话音一转,一本正经地说要和他分手。   分手??   “FGH集团……”陆离低声喃喃,这不是他上上个小世界的身份吗?付邀今的记忆究竟恢复到哪里去了?这还能选择性恢复的?   ……难道是因为他昨天提及了‘尚沐’,触发了记忆恢复关键词?所以他想起了ABO世界的记忆?   1007号管理员丰麒到底都给付邀今设置了什么奇怪的触发关键词?   陆离狐疑地看着付邀今:“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看见付邀今点头,他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果然,我说得一点没错,等你记忆恢复的那天,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再次远离我,你又要不喜欢我了,对吗?”   本以为一招卖惨屡试不爽,可以轻松拿捏嘴硬心软小世界的付邀今,却没想这回陆离只听到了一个薄凉的回答:   “别装了,陆离,”付邀今的嗓音从温和变得冷淡,“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陆离也渐渐冷下了脸,十分不爽道:“付邀今,你昨天跟我告白,今天就要跟我分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陆离,”付邀今也不再和他客气,“你趁人之危,在我失忆期间,对我做了那么多无礼的事,这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我希望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无礼的事?”陆离抓住关键词,笑了下,不怀好意地问,“我对你都做了什么事?”   付邀今见他还在嬉皮笑脸,目光变得锐利森寒,不睦道:“这样就没意思了,陆离。”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陆离也是莫名其妙,分明天亮之前还好好的,昨天晚上也很热情,怎么突然和他整这一出?关键如果付邀今真的是记忆恢复了,也不该是这种反应,他目前的状态更像是……记忆紊乱,把小世界的经历当成了现实。   ——前提是付邀今没在和他演戏。   大致是陆离自己演多了,以己度人,看谁都像是在演。他总觉得现在的付邀今怪怪的,充满了不和谐感。   付邀今闭了闭眼,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你变着法子说我水性杨花,感情无缝衔接,可明明做出这些事的人是你,和尚沐不清不楚的也是你,同尚沐交往期间与我暧昧的还是你。你趁我失忆,把这些行为推到我的头上,让我对你产生愧疚感,越发地对你好,陆离,你真可耻。”   陆离:“……”   冤枉啊!   陆离惊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付邀今你是编剧吗?还是脑子坏掉了?这都是哪里来的剧情?   ……他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在这儿装呢?   虽然有些惋惜从此以后再也品尝不到隐忍温驯款的付邀今,但原版锋芒毕露的付邀今也别有一般风味。想到这里,陆离半蹲在付邀今的身前,谨小慎微地以臣服者姿态仰视他,假意诚恳老实,终于舍得开口说实话:“零幺,对不起了,我向你道歉,我错了,这次我玩笑确实开得有点过分,让你不小心袒露了真心,情难自已同我告白。我也没想到失忆之后的你这般毫无防备,对我的感情又如此炽烈真诚,你为此恼羞成怒我是理解的。”   说着说着,陆离低下头用手背压了下嘴角,防止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付邀今:“……”   他要陆离死——!   “零幺,我任由你惩处打罚,绝无不服之心,但,但你也明白的,真的忍不住的,你设身处地地想,你要是处于我这般境地,你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我只是犯了每一个管理员都会犯的错。”   付邀今硬生生气笑了,他闭了闭眼,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从喉管里挤出一句狰狞的话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就这样,你不要再来缠着我了。”   他怕再待下去真的忍不住一拳揍在陆离脸上。   来真的?他真的记忆紊乱了?陆离一把拽住付邀今的手腕,“等——”   下一秒,一根三指粗细的长冰锥抵在了他的眼球前一厘米处,付邀今如同手中握着一柄透明的冰剑,嗓音寒如深渊:“不要碰我。”   “……”陆离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尖锐冰锥,少倾,他缓缓松开了手,目送着付邀今头也不回地开门下车。   越野车旁不远处,黄毛和水系异能者听到身后传来开关门声,立刻假装他们很忙,等到付邀今走出去一段距离,噤若寒蝉的黄毛和水系这才忍不住悄悄将视线投向车里,一眼便看到一副败犬模样的陆离。   按下车窗,陆离阴沉的视线落在付邀今背影上,心思游移不定,思忖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倏然他眼珠一转,视线改落到黄毛身上,却发现黄毛正以一种可怜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说:原来陆哥也会被人甩,好惨哦。   “……”陆离脸色更差了。他微抬下巴,示意黄毛上车。水系连忙低下头佯装喝水事不关己,而黄毛隐约察觉大难临头,屏住呼吸,视死如归地踏上了车。   车门一关,陆离立刻问黄毛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都发生了什么,要他事无巨细全部讲出来。   黄毛绞尽脑汁地复述,跟绞海绵一样不停地挤出点无关痛痒的细节,直到最后两人也没有发现其中有任何可能引起付邀今不高兴的原因。   “……陆哥,你想开点,”黄毛磕磕绊绊地安慰着,“付哥肯定就是闹点小别扭,哄哄就好了。”   ……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都证明,付邀今闹的这个‘别扭’绝不小,他是当真奔着和陆离割席断交去的。白日不愿与陆离同乘一车,夜里更是不肯睡在一起,就算其他人想尽办法好不容易让他们不得不挨在一块,付邀今也绝对不开口和陆离说一句话。   文化古街的资源还没拿到,里面聚集的伪人潮又是一个大大的威胁,众人打算暂且撤离古街带着它们兜圈子,打个时间差回来取货,然后再撤回莫姆小镇。   目前他们就处于无所事事的兜圈子时间,每天开车转移不同的阵地,找到干净防风的地段驻扎下来养精蓄锐,体质异能者出去打探情况。大部分情况下,体质会带回来一些伪人潮去向的准确消息,偶尔他还会直接带回来几名伪人,这些隐藏款就会被各种雷、火、冰等异能不留情面地杀死。   人一闲下来就会想很多,就比如黄毛,他一直很费解:“付哥到底是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陆离半躺在副驾驶座上,靠椅完全放平,晒着太阳,悠哉悠哉地盖上外套闭上眼睛,“我也不知道。”   黄毛难得精明一次:“你肯定知道,但你不肯说。”   “……他记忆出现紊乱,把幻想当成了现实。”   “陆哥,不想说可以不说,没必要胡说。”   陆离无奈地睁开眼,语气不善:“我不说的时候你非要问,我说了你又说我胡说八道,你很烦。”   “陆哥,我——”   “我最近心情很不好,少来惹我。”   “……”   黄毛委屈巴巴地瞥他一眼,又透过车窗看向隔壁车旁,正坐在折叠凳上同治愈系、植物系异能者聊天的付邀今,明亮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和煦。倏然,付邀今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不经意之间,他注意到黄毛的目光,隔着透明的挡风玻璃同他对视,很快,他又发现了躺在黄毛身侧的陆离,下一秒,付邀今便敛了嘴角的笑,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只给黄毛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   “……”黄毛忍不住发出声轻啧,大起胆子凑到陆离耳边:“其实我知道付哥和你分手的原因,先前他和小马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点。”   陆离沉默了几秒,“……你说。”   黄毛又小心谨慎地往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付哥说你们之前认识,还曾经暧昧过一阵子,但后来他发现你在劈腿,”   听到这里陆离张嘴就要反驳,但黄毛连忙制止他,继续道:“但他说了,这不是坚持要和你分手的主要原因,最关键的原因是……你有很糟糕的恶癖,他接受不了。”   “我有很糟糕的恶癖?”陆离难以置信地反问,“什么恶癖?”   黄毛连忙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纯转述。”   陆离茫然地陷入沉思,付邀今现在是将ABO世界发生的事情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情节扭曲,然后当成了他的记忆,在那个世界,他的恶癖……咬人后脖子?睡人床上,拼命嗅被子床单上的气味,还把人所有衣服都塞进被窝里?   在普通人的眼底,Alpha的筑巢期确实是有些变态在里面的。   他默默召出管理员屏幕,上面有三天前他给1007号管理员发去的信息,询问付邀今的记忆究竟怎么回事。   信息呈现已读状态,但是三天过去了,丰麒仍旧没有给出答复。   该死的彩色骡子!   车内约莫沉默了大致五分钟的时间,黄毛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扭头问:“陆哥,你被打是真的会爽吗?付哥说你被打得越狠就越爽,”他不可思议地嘶了一声,“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   陆离噌地坐了起来。   黄毛把话问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自己沉不出气,此刻看陆离有了动作,十分担心自己被打,下意识用手护住了脸。可陆离却没有看他,而是掀开外套开门下了车,径直走向了背对他坐着的付邀今。   在陆离一步步靠近之时,植物系和治愈系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两人对视一眼,没敢说话,付邀今注意到他们表情的变化,等回过头的时候,陆离便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付邀今立刻起身就要走,却被陆离强行按住了肩膀,他反手试图拧开陆离的手,却发现陆离的力气比他要大上许多倍,如同钢筋水泥一般难以撼动半分。   这家伙耍赖?付邀今心想,陆离绝对用上了本体的力量,不然两人之间的力气差距绝对不可能如此悬殊。   陆离冷冷地瞥在场的其他二人一眼,治愈系和植物系当即麻溜地带着凳子滚了。   “怎么不用冰锥刺我了?”陆离凑到付邀今耳边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付邀今不虞反问,“我说过,不要再来纠缠我。”   “你到处散布我是M的谣言,你还有理了?”   付邀今:“……”   这次倒是陆离冤枉他了,付邀今只是模糊透露过陆离有性质恶劣的怪癖,但具体是什么并没有说——因为他还没编好。谁成想黄毛他们听了一嘴就开始在脑子里自由发挥,几天下来就发酵成陆离是个M。   但是此刻在这里解释这些似乎有些滑稽,付邀今咬牙背下了这口黑锅,一言不发。   “是因为你刚刚接过折叠凳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别人的手?所以你现在是……”陆离笑了一声,“治愈系异能?”   付邀今诧异地看向陆离,他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以来陆离光顾着嫖他了,没想到即便成天惦记着和他亲嘴,陆离该有的观察力和敏锐度也仍旧在线。   “付邀今,我不知道你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这几天我烦得要死,我讨厌你不理我,不要再继续挑战我的耐心,”陆离搂住付邀今的腰,让他身体和自己牢牢贴在一起,“乖乖继续‘忍辱负重’地和我在一起,我会尽快解决一切,不用真在这里等到来年夏。不然,我就告诉全世界你是罕见的复制系异能,你以后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不等付邀今开口,陆离就按着他的后脑吻了上去,但下一秒,舌尖一痛,陆离皱眉后退,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再抬头,就看到付邀今下唇沾着腥红的鲜血,倏然朝他露出个嘲讽的笑意。   “威胁我?”付邀今伸手掐住陆离的下巴,恶狠狠道,“你还敢威胁我?”   陆离也寸步不让,咬牙切齿道:“我就是威胁你,我不但威胁你,我还要操你,让你敢四天不跟我讲一句话。”   “哈?”付邀今冷笑一声,“你不是把我当朋友吗?你要操你朋友?”   “谁把你当朋友?我就没把你当过朋友,我要和你上床这事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   “……”   随着陆离圆睁的双眼和陡然烧红的脸颊和耳朵,付邀今淡淡收起剑拔弩张的敌意,露出有些难办的表情:“这样啊,那我考虑一下……可是,你不是说过讨厌办公室恋情吗?我也觉得不太好,你说呢?”   好记仇的一只乌鸦。   陆离恨恨地想着,不就是被他骗出来一次告白吗?恢复记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逼着他也来一次情感流露,有意思吗!   过了许久,付邀今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收回。” 第65章   惊心动魄的四天过去,在容骅眼里,就是陆哥和付哥莫名其妙吵了一架,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是和好了吧?他也说不准。   因为付邀今虽然重新又开始同陆离交流,但不知道为什么,容骅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仔细揣摩了许久,得出结论是二人远不如往常那般没羞没臊。   要知道,这可是一对能随时随地玩上一场‘车震’的狠人,现在却处出了几分相敬如宾的意思,有时候容骅会看到陆离远远望着付邀今发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点水果、肉干或者水之类的东西,召容骅过去,让他去问付邀今要不要吃点。   你自己不能问吗??   至于付邀今,就更奇怪了,每次容骅不情不愿地带着陆离的嘱托靠过去,这人就会留住他,然后拐弯抹角地把话题扯到他姐姐容菡的身上,各种明目张胆地打听容镇长的喜好和习惯。   几次下来,容骅忍不住向付邀今暗示说他姐姐是个工作狂魔,对情情爱爱过敏,将她的一生都献给了事业和镇民。   付邀今似乎一点也没听出他的话外音,点点头,“还有呢?”   容骅:“……”   陆离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步走过来,挥挥手让他哪凉快哪里待着去。容骅一副解脱的表情,匆匆跑远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好了。”陆离在付邀今身边坐下,“我比你早进来几个月,重生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都摸透了。”   付邀今坐在屋檐阴影下,笑着喝了口水:“你口中的话,可信程度只有五成,指不定就在哪里挖个坑给我。”   “这次不骗你。”陆离单手托腮,乖乖巧巧地看着他,“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全部实话实说。”   看到付邀今因他一反常态的模样而微扬起眉梢,陆离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付邀今坦诚恢复记忆的这些天,他内心竟然出奇得平静,不再像往常那样总是蠢蠢欲动地想要去亲他、搂他,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成不可言说的性暗示。   陆离现在反而更渴望和付邀今坐在一起聊些什么,甚至付邀今什么也不说,躺在那里睡觉,他也能默默盯着看上许久,纯良得可怕。   偶尔两人会不经意间目光相汇,那瞬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付邀今眼中流露出只有他才会明白的暗示,都会令陆离心中簇得燃起小火苗,兴奋雀跃地摇曳着。   其实陆离也不是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他拒绝承认。   他将自己难得的纯情归罪于付邀今的性冷淡,背地里无数次痛骂这个天生的打工圣体一恢复管理员记忆,满脑子就只剩下考核、任务和重生者。害得他这几天被熏陶下来,也失去了世俗的欲望,完全没有了曾经九百九十八岁历尽千帆的长者风范,反而像个十八岁的愣头青,见到心悦之人便春心荡漾。   原来这就是恋爱?   好稀奇的情愫……有点意思。   果然只要和付邀今待在一起,不管之前他多嗤之以鼻的行为都会变得有趣起来。   陆离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枪也蹭了不知道多少回,甚至还口过,除了最后那步之外几乎做尽了亲密的举动,事到如今才懵懵懂懂地想起了他们在这之前应该做的事——谈个恋爱。   付邀今那边还没想到重生者一事应该怎样系统性地提问,陆离反而先开了口,温温柔柔的,是他从未有过的软和腔调:“幺幺,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啊?”   幺幺?付邀今忍不住皱起眉,转头本想让他正常点,却发现陆离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睛漂亮得像红宝石。   已经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付邀今又咽了回去,他摸了摸有些抽痛的良心,“……你表现好点,我对你的观感就会好点。”   可惜陆离的智商并没有被恋爱脑吞噬,他敏锐地察觉到付邀今对他的PUA,并且大声提了出来:“你这句话就很像拿着根胡萝卜钓我这头大笨驴,是不是当我傻?”   “知道就好。”付邀今笑了下,又正色问,“容菡的执念是什么?之前她提到的,让你务必在小镇留到来年夏,是什么原因?”   陆离没有再卖关子,也严肃了神情:“不是夏,而是来年春,准确来讲4月6日,那天莫姆小镇全体居民被成熟期伪人所屠,无一人存活。”   付邀今目光微动,瞬间明白了事情始末:“是隐藏在小镇内部的伪人?”   “对。”陆离点头,“在居民饱和过后,莫姆小镇后期只接收异能者,无论那些潜伏期长的伪人再怎么像人,也无法模仿出异能,且据容菡回忆,住宅楼大门没有被入侵的痕迹,死亡是从中间楼展开,向上下扩散,所以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在4月6日屠杀小镇的伪人,一直潜伏在莫姆小镇内。”   原本总是萦绕着欢声笑语的小镇充满了死寂,一只又一只的伪人从血泊中站起,以最熟悉的模样,露出极为陌生的眼神,它们的脸上露出极为统一的表情,恐惧而无措,那是容菡出外勤回到莫姆小镇时,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也成了她后来每个夜晚挥之不去的梦魇。   容菡并没有死在那场屠杀中,但从那天起她的灵魂便已经寂灭,往后的数月只是残存的意志在叫嚣着懊悔。   最终她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明明处于青壮年,却瞬间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最终独自在饥寒交迫中不甘地阖上了眼睛。   “……”   付邀今思考了一会,问:“那名伪人是菲利斯女士吗?”   “你问我的话,我也说不准。”陆离没有妄下断言,“因为我也没接触过潜伏期为六个月的伪人,而且据说这些伪人一直在进化,我不知道它们现在的模仿能力到底有多强。或许很像很像人也说不定,除非是最为亲近熟识的亲眷朋友,其他人都难以分辨,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容菡重生了这么久,对那名伪人的身份仍旧一无所知。”   明知小镇内藏着一名极度危险的潜伏期伪人,却没有选择抛下镇民逃离,没有陷入无尽的惶恐中,也没有杯弓蛇影地将所有可疑的镇民当作假想敌,甚至如若付邀今不是世界管理员,都难以从容菡平时的表现中得知她身上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压力。这次的重生者倒是一个心智成熟值得钦佩的人。   “对了,她弟弟的死,也是她的心结之一。我一来这里,就先把这件事情解决了。”陆离反手指了指远处正尝试拿两粒蛇果逗树上麻雀的黄毛,“所以,我虽然对你做了一点不好的事吧,但对你好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功过相抵,你就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付邀今看向他,“真的。”   陆离狐疑地眯起眼睛,他还是由自知之明的,知道这个小世界里就凭他对付邀今做出的那些事,该死的小心眼乌鸦不记个一百年的仇这事绝对过不去,但现在付邀今却表现得如此大度,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有什么大的还在后面等着他。   “毕竟,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你哪天就会落到我手上?”付邀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是故意仿照陆离的那种,邪恶梨梨式不怀好意笑,“到时候你记得今天的话,别生我的气就好。毕竟我也只是‘犯了每个管理员都会犯的错’而已。”   陆离:“……”   陆离有些瘆得慌。   但转念一想这次任务回去他就因为即将到达千岁之际,需要回到本源世界闭关,付邀今就算想折腾他,也得等到他闭关结束,届时付邀今估计也把今日的仇恨忘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几年时间不见,久别重逢,想他念他疼他都来不及,哪还舍得欺负他?   抱着这般自欺欺人的心态,陆离又心安了,嬉皮笑脸地蹭到付邀今身边,挨着他坐:“那你可要记得温柔一点对我啊。”   付邀今笑意盈盈:“那是自然。”   ……   到了第九天,最为忙碌的体质异能者终于带回来一身伤和一个好消息——伪人潮往西边去了。   “我杀了一个成熟期伪人,估计是这群伪人潮里最后的一个成熟的伪人。”体质异能者骄傲道,“拿铁索绑起来,浇透柴油,一把火烧成了干尸。那群伪人失去了引导者,目的性顿时就没那么明确了,我躲起来再等了一会,它们就慢慢朝西边去了。”   成熟期伪人会引领潜伏期伪人的行动,这一点目前还仅仅是猜测,没有足够的实证支撑,但伪人潮会受到成熟期伪人影响这件事已毋庸置疑。   容骅兴奋地夸赞体质干得漂亮,当即喊人收拾行李,准备大张旗鼓地出发去摘取胜利果实。而治愈系心疼地直叹气,连忙抓住体质就开始为他治疗:“你怎么这么莽撞啊,遇到成熟期伪人为什么不回来求援,就这么喜欢肠子被拖出来的滋味?”   陆离看着治愈系将手一一覆盖在体质的伤口处,催动异能慢慢治疗,忽然想到目前付邀今也复制了治愈系异能,那他岂不是受了什么伤也能让付邀今这般为他疗伤?   “……”他低下头,一边回忆一边在身体上仔细搜寻,然后就发现自己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全身上下甚至连个甲缘逆剥都没有。   他的奇怪行为引起了付邀今的注意力。鎏金色的眸子安安静静地观察着他,随着陆离翻找的动作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不一会又顺着陆离抬起的目光,视线落在治愈系的手上。   很快,付邀今就读懂了陆离清奇的脑回路。   然后他就发现能理清这般诡异思路的他也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   付邀今沉默了许久,抬起左手握住陆离的手腕,将他拽到了一边。   不待陆离开口询问,他的外套衣领就被付邀今解开,由于火系异能的缘故,他向来穿得少,天寒地冻,他也仅仅一件棉衣外套,毛衣和轻薄的打底衫,此时此刻,这件最里的衣服就被付邀今单手撩起,下一秒,刀光一闪,陆离的胸口霎时出现一条五厘米左右长度的刀痕,划得不深,但足以流血。   陆离:“……”   陆离:“你做什么?”   “你不是在找伤口吗?”付邀今很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示意伤口来了。   陆离暗戳戳的小心思被戳穿,先是局促了半秒,随后气不打一出来:“我身上没伤你就当场给我来一刀?你是变态吗?”   “谦让了。”付邀今将掌心覆盖上这道伤口,被异能治疗的感觉很痒,能够清晰感受到伤口在快速愈合。   赤焰队里的治愈系异能等级为B,治愈速度远达不到付邀今这般,想必付邀今复制超能力的同时,还能将异能等级提升到他所在的水平。思索间,陆离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等到左边胸膛完全被一只温凉的手掌盖住,还轻轻捏了下,他这才惊讶发现:“你拿刀割哪儿不好,非割这儿?”   付邀今沉默了,难得语塞。   陆离还是觉得他这上来就拿刀砍人的动作太熟练了,不假思索,“你原来是干什么的?杀手?下手这么果决,也不怕一刀给我砍废了?”   听到这里付邀今突然想到什么,抬眸看向陆离,只见他绮丽的金色眼瞳倏然左右一分为二,每只眼眶中都盛着两颗瞳仁,侵占了眼白的区域,“陆离,你把我们的队伍取名叫金乌,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的本体不是乌鸦,也不是金乌,”   ——“是重明鸟。”   “哦?”望着付邀今非人感十足的眼睛,陆离起了兴趣,好奇地靠近观察,“原来你不是乌鸦精,而是一只大·公·鸡?”   “……”   付邀今倏然手上用力,狠狠拧了一把,痛得陆离惨叫一声,在容骅闻声赶来之际痛苦地环抱膝盖蹲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黄毛:陆哥他没事吧?   01:他爽得很。 第66章   时隔十一日,赤焰和金乌的越野车终于回到莫姆小镇,带回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资源,比如三箱黑色垃圾袋、五十多把卡通手工剪刀,一箱过期两年的洗手液以及两箱口罩等等。即便没有最为畅销的禽肉和罐头,这些杂七杂八的货物仍旧受到了镇民们的热烈欢迎,刚上架五楼超市就被抢购一空。   外勤人员们都很高兴,除了容骅之外。他刚一出现在莫姆小镇就被姐姐揪了回去,据说被揍得很惨。   重生者容菡的心愿是,找出隐藏在莫姆小镇内造成4月6日惨案的那名伪人,不让小镇重蹈覆辙。   虽然她很有可能像之前的那两名重生者一样,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如若4月6日莫姆小镇平安度过,她就会再希望弟弟一辈子幸福快乐,再希望莫姆小镇能够发展壮大,再希望伪人全部被消灭,再希望世界和平,再希望人类一统宇宙。   但至少的至少,付邀今愿意倾尽全力满足她第一个心愿,如果她后续欲壑难平,到时候再把她弄死也不迟。   为了通过管理局的考核,我已经变了。付邀今心情悲痛。我出卖灵魂,我违背本心,我脏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进入世界管理员工作状态,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在观察容菡,收集信息,就是在小镇内接触记录可疑的人,排查他们是否为伪人的可能性。   这种忽视‘家庭’的‘冷暴力’行径引起了陆离的不满,他大声地抗议,企图用‘热暴力’让付邀今留在家里陪他,甚至放出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在这里什么亲密的事情没有做过,你装什么贞洁烈男’等言语,采取羞辱和打压等方式攻破付邀今的心理防线。   “套,准备了吗?”付邀今问。   陆离:“……”   “润滑剂,灌肠药剂,都有吗?”   陆离:“……”   “什么都没有,你和我说什么?”付邀今打开衣柜,随手取了件外套穿上,一边低头整理袖口一边说,“等你都准备好了再来和我谈亲不亲密的事情,到时候我一定奉陪到底。”   “等一下。”陆离蹬着一双刚买的立体小鸡拖鞋拦住他,“你是指你要和我做到最后?……是不是太快了?”   他害羞地移开视线:“说来惭愧,虽然我九百岁了,但还是第一次,”“很珍贵的……”   付邀今:“……”   “你关系都不肯和我确定,这就要……上床,不太好吧?”陆离复又有些义愤填膺,“原来堂堂上古神鸟大人是如此轻浮的性子。”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把他掀到一边,弯腰取鞋。   陆离立刻再次阻止他,不确定地问:“是我上你吧?”   付邀今抬眼看他,一言不发。   “你上我也可以。”陆离果断改口。   明明之前他一直在纠结体位问题,但等到事情即将发生,他又莫名其妙没了芥蒂,心底只剩下跃跃欲试。一想到付邀今会失控地不断向他索求,会软下语调让他放松些进不去,陆离的兴致就全被勾了起来。   “不过就算我在下面,主导权也要在我手里,姿势什么的都得听我的,让你停就不许动,让你动就不许停。”   付邀今被陆离的口无遮拦弄得十分无语,他耳尖轻微泛红,举起手中的笔记本隔开陆离明亮的双眼,“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有这功夫意淫,不如帮我排查几个镇民,早些完成考核也好早些一起回管理局。”   “求我。”陆离盛气凌人地往后一仰,交叠双腿,脚趾夹着黄红色相间的小鸡拖鞋一摇一晃。   原以为就付邀今这种性情冷淡又热爱工作的人,听到这句话一定是冷笑一声,起身就走,却没想下一秒就有重量压在陆离的肩头,付邀今倾身靠过去,刻意暧昧地放低了嗓音:“求你了,陆离,帮帮我,我需要你。”   陆离:“……”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陆离向来会得寸进尺上竿爬,善于把握机会,他立刻正襟危坐,朝付邀今暗示性地用食指点点自己嘴角,闭上眼往前抬下巴。   不过他并没有得到期盼中的吻,付邀今歪过脑袋注视着他的动作,眼底映笑:“这是帮我的奖励,现在还不能预支。”   “得了吧,你之前还说要把我亲哭,亲到求饶,然后呢?”   说着,陆离一把扯过付邀今衣领,撅着嘴就要亲,但向来会在这种小事上满足他的付邀今这回偏偏不遂他意,护过领口转身就跑,陆离拔腿就追,付邀今再跑,陆离再追,然后……   然后陆离就阴沉着脸跟在付邀今身后,看他根据笔记本上的人员名单,一个一个接触交流,效率极低,因为他要花上半天时间才能勉强了解一名居民的大致信息,然后选择将他列入怀疑列表或者排除怀疑。   有些人陆离一眼就能断定对方是人类,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但付邀今偏偏就会在这种人身上耗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因为他认为既然容菡两辈子都没找到这名伪人,就足以证明对方足够趋同于人类,根本分辨不出来,所以那些一眼就是人类的反而更值得怀疑。   “这么简单的一层反逻辑你觉得容菡会想不到吗?”陆离嘲笑道,“但这里就有一个悖论,如果那名伪人在成熟期之前无尽趋同于人类,甚至自我认知都是人类,那么他此刻就是一名人类,我们是没有理由杀死他的。除非你能找到证据证明他是伪人,但奈何目前这世上不存在已被验证过的绝对标准区分潜伏期伪人和人类,甚至我们过往处决掉的伪人里面,都有可能混杂着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类,只是已经无人知晓了。”   “还有一个办法。”付邀今说,“三个月后单挑六个月潜伏期伪人,你有几成把握?”   陆离:“……”   陆离:“想让我死不需要想这么拐弯抹角的办法。”   受到陆离的提醒,付邀今想到类似的排查行为容菡一定也在进行着,为了提高效率,吃过午饭,他直接杀到了容菡的镇长办公室,开门见山说他怀疑小镇内还藏着伪人。   虽然行为莽撞,但付邀今采取的话术很巧妙,只有10%的时间讲述了自己这段时日的行动,其余90%都在说服容菡不要认为他疑神疑鬼、杞人忧天,还很羞愧地表示自己拿不出证据,但希望容菡能够相信他的直觉。   意料之中,容菡和他一拍即合,表示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是非常必要的,接着假装无意地和付邀今交换了重生以来她在小镇内排查的结果。   和陆离说的一样,容菡也认为小镇内越像人的越有可能是伪人,暗中突查了好多次,但那些家伙的行为就是太像人了,让她无所适从,比如709的二号床美女同时劈腿住在710、711和712的九名男性,东窗事发后其中四名男性表示美女无错,他们愿意继续这段关系;   再比如401的大哥频频到小镇政府办公室拜访,希望他们出版自己的诗歌集,并且务必小镇内部人手一本,还希望以后三餐之前众人都能背诵他的诗歌作为餐前礼仪,被拒绝之后改为每日雷打不动地往办公室门缝里塞抗议信,甚至某日一连塞了整整十九封;   还有住在214两名孩子的四十岁父亲出轨隔壁215的六十岁独居帅老头,被抓奸之后声称他们是真爱,老头无罪……   就是那种离奇中又带着点这确实是人类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伪人都不知道上哪里去模仿。   ……   两个小时后,付邀今从镇长室走出来,精神都受到了一遍洗礼。   “我现在申请灭世还来得及吗?”他问。   “来不及了。”陆离无情回复。   付邀今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心想启用灭世方案,但听到陆离的这句话忍不住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嚣张跋扈地声称,任务什么的,随便做做就好了,玩脱了你就灭世。”   “那都是我瞎吹的,想在你面前展现男子气概,让你崇拜我,听不出来吗?”   “……”   付邀今无奈地看向他,恰好对上陆离盈盈浅笑的眼瞳。   下午时间,二人又去接触了一个孕期已达八个月的孕妇,由于从未听说过伪人还能怀孕生育,所以大多数人第一时间都会忽视孕妇的可能性,但付邀今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交谈之间,这名孕妇和她的丈夫话语中都充满了对这个家庭新成员的期待,虽然偶尔也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惶恐,但他们相信生命自有出路。   如果这都不是人类,那天底下就没有人了,付邀今感觉陆离都没他们像人。   回去路上,他倏然产生一个可怕的猜想:“有没有可能那名屠戮了整座莫姆小镇的伪人其实是……容菡本人?这也可以解释她怎么找都找不到罪魁祸首。”   陆离担忧地用手背碰上付邀今的额头,又摸摸自己:“考核考傻了?”   “……”   当然,今日一整天下来他们也不是全无收获——因为就在半夜十一点,陆离家房门忽然被人急促敲响。   等他打开卧室房门的时候,睡在沙发上的付邀今已然起身打开了门,屋外,一身是血的丈夫咚地给他跪了下来,满脸惊慌地央求道:“救救我老婆,求求两位领导,”他嘭的磕头,脑袋砸在门口的地砖上,嗑得额头上也都是血,‘救救我老婆……’   付邀今连忙扶起他,冷静地安抚他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名丈夫是夜班执勤人员,今晚照例出门值班,而他的妻子半夜口渴喝水,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动作幅度过大,摔到床下,导致羊水破裂。隔壁两边听到求救声的邻居连忙过来查看,将她送到医院又叫来丈夫。   但孕妇和胎儿的情况都很不好,今夜医院值班的人又只有一个C级治愈系异能者,勉强能做到给她们吊命,其余都无能为力。   邻居们急急忙忙去找小镇内的其他治愈系异能者,而丈夫忽然想到白日来访的付邀今和陆离,身为S级异能者的陆离一定有更宽广的人脉,情急之下也不管合不合适,冒冒失失地闯上门来,希望陆离能施以援手。   陆离想帮倒是想帮,但他也是无能为力,赤焰队里的那名治愈系异能者前天刚出外勤,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啃雪;小镇内的其他治愈系他也不认识。   他倏然想到了十二楼的A级治愈系异能者张梁,可整个小镇谁不知道他是个怪胎,定下一日只免费诊治一人的规矩一年多以来从未打破过,只要一天内已经看过一名病患,接下来就算是只剩一口气的人拉到他脸上都无动于衷。   “十二点之后不就是第二天了?”付邀今想到了解题思路,“插个队,行不行?”   “如果他的要求又是二十本什么书怎么办?”   “你先去问再说。”付邀今推过陆离,而后的声音轻得像蒲公英,擦过耳边:“……不行我来。”   “你——”陆离这才想起付邀今是一名特殊的复制异能者,极为罕见,他可以复制出高等级的治愈异能。恢复记忆前,无论深陷何种境地他都死死瞒着这个秘密,没有对任何人显露出分毫,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他无力承担这份‘礼物’的高昂价格;   恢复记忆后,因为世界管理员身份和陆离的存在,付邀今才有了安全感,愿意主动对外表现出单独的冰系异能,但仍旧小心地没有透露出复制异能。他知道,这个特殊的存在一定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可能会给莫姆小镇带来伪人之外的灭顶之灾。   停顿过后,陆离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付邀今并不需要他过多叮嘱,这人心中自有分寸,所以陆离只是笃定道:“十二点之后,我一定把张梁带过来。”   付邀今朝他点点头,转身跟随男人去了医院。   非常巧合的是,这名值班的C级治愈系异能者竟然是熟人,徐阳。   由于这段时日都被重生者和伪人的事充斥头脑,直到看到徐阳的脸,付邀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似乎很久没见面了。   好像从一个月前的那次外勤回来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   付邀今想起他们最后一次接触,是他用外勤挣来的硬币买了点物资去找徐阳和徐乐珊,但恰好那天两人谁都不在宿舍,付邀今便留下了物资和纸条,让他们二人有空来找他。   但直至一个月后,两人似乎都没有找到这个空闲。   “徐老。”付邀今大步走过去。   徐阳双手按在孕妇肚子上,满头都是汗,看到来人是付邀今也无空和他打招呼,咬着牙继续坚持。   付邀今取过毛巾,借着给他擦汗的功夫碰了碰他的皮肤,将复制的火系异能转变为治愈系,又假装为疼得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孕妇检查身体状况的机会,施展复制来的治愈系异能,减轻徐阳的压力。   很快,医院内又赶来一名明显是刚从床上下来的C级治愈系和两名医生,匆匆接替徐阳,开始对孕妇进行救治。   “还好吗?”付邀今给徐阳递去一杯水。徐阳疲惫地点点头,接过清水一饮而尽。   过了会,徐阳似乎是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尴尬,主动打破沉默问:“阿今,听说你其实有异能?还是很稀有的冰系,恭喜啊。”   付邀今何其敏锐,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寒暄,他便确认徐阳心头压着事情,短暂思考过后,付邀今皱眉问:“乐珊呢?她怎么样?”   徐阳不明就里地看他一眼:“乐珊在宿舍睡觉……种植园的同事都很关照她,不让她值夜班。”   不是乐珊,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总不能是得知他觉醒了冰系异能,感受到双方之间巨大的鸿沟,所以要和他划清界限?   ……还是其实徐阳已经变成了伪人?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他虚构形象来到小世界,并且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陆离,上辈子的徐阳和徐乐珊根本无法留在莫姆小镇,就算他们之中有人变成了伪人,也不可能是造成4月6日惨案的那只伪人。   无怪付邀今想这么多,他现在风声鹤唳,见谁都怀疑是伪人,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质疑过几次。   思忖之间,抢救室里给孕妇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胎盘早剥,内出血,产妇休克。   听到这句话,丈夫直接瘫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末世人人自危,半数人坚持不育,拒绝将新生命带到这个世界受苦;也有半数人反而更加努力繁育,在本能的促使下坚信他们要为人类留下血脉。   这对夫妻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觉得两边似乎都有道理,怀孕只是一场意外,百般纠结下还是选择留下这个小生命。但此刻丈夫满心满腹只剩下懊悔,不该简单地想着小镇内有治愈系异能者,离医院又近,就让妻子在缺医少药的末世冒这么大的风险怀孕生产。   徐阳二话不说再次进入产房,而付邀今站在门外时刻关注着里面的情况,再次低头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三十九分。   就在这时,莫姆小镇内目前仅剩的一名B级治愈系异能者,一个年迈的老奶奶,在孙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来到医院。她虽然腿脚不便眼睛也有点花,但经验丰富,有她坐镇,产房内的医生顿时有了主心骨,有条不紊地和死神争分夺秒。   十一点五十六分,婴儿早产。   十一点五十七分,婴儿病危。   产妇大出血,还未脱离生命危险,莫姆小镇没有输血条件,三名治愈系不得不将全部的异能都用在维系产妇性命上,只能看着肺部发育不全呼吸微弱的婴儿被送入保温箱,几乎没有啼哭。   付邀今叹了口气,转身打算进入产房。   但就像那些小说中喜欢卡点的主角一样,十一点五十八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医院大门外传来,紧接着陆离的脸便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面无表情的张梁,以及照顾他的刘姨。   直到看见张梁,付邀今才知道什么叫真的刚从床上起来,张梁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反的,鞋也不是同一双,头发炸得像只刺猬。   “什么情况?”陆离喘息着跑到付邀今身边。   付邀今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下,但不等陆离回应,张梁就率先开了口:“只救一个,女人还是孩子?”   谁也没能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能遇到‘保大还是保小’这种现代产房里根本不会存在的问题。   不等左右为难的丈夫做出抉择,站在最靠里的徐阳倏然开了口:“救孩子,产妇我们能救。”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掷地有声,付邀今看过去,就发现其他治愈系异能者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梁,只有他低着头,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产妇身上。   张梁没搭理他,也没有听从产妇丈夫的话,从始至终他只看向陆离,是陆离将他从床上生拉硬拽拖起来,也是他付出了插队的代价,所以他只听从陆离的指令。   “那就救孩子吧。”陆离说。   “好。”张梁点点头,起身走到保温箱旁,在医生的注视下将手伸进去,指腹轻轻落在婴儿的眉心。   下一秒,响亮的啼哭声在产房内回荡。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孩子的呼唤,就连昏迷多时的产妇也在此刻虚弱地睁开了眼,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孩子。   腿软的丈夫愣了许久,直到医生将用襁褓包裹住的孩子交到他怀里,注视着哭泣的婴儿,顿时也捂着脸痛哭流涕。   ……   凌晨一点半。   付邀今在医院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堵住了徐阳,没有半点废话,劈头盖脸不留情面地问:“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张梁什么关系?想清楚了再说话。” 第67章   徐阳从未见过气场如此之强的付邀今,凌厉的目光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来。   在他心目中,付邀今向来如云雾间伫立的山峦一般,沉稳静默,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带来安全感,有时还携着一丝神秘;可此时此刻的付邀今却好似出鞘的利箭,锋芒毕露,锐利得仅仅是靠近都会被割伤。   徐阳刚从高度紧绷状态下放松,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原本大脑里只剩下倒头就睡这一个念头。可面对付邀今声色严厉的责问,他陡然间没了睡意,犹犹豫豫地闪躲开视线,明明一脸的心里有鬼,却犹还心存侥幸,支吾道:“什么发生什么?哈哈,我又不是刘邦,能和张梁有什么关系?”   这个笑话显然很不好笑,至少走廊里鸦雀无声。   付邀今情绪平稳,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周身的压迫感也愈发强势:“徐阳,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想清楚了再说话。”   缓缓的,徐阳敛起脸上的假笑,攥紧双拳,呈现被激怒的状态,不明白为什么付邀今的态度如此凶恶。   又或者他其实是明白的,只是因为再明白不过,所以内心深处才不愿意接受。   你懂什么?!   徐阳血气上涌,冲动间想这么回击付邀今,但话到嘴边又陡然觉得十分无力。   浓浓的疲惫感击溃了他,看着付邀今仿佛知晓一切的眼神,徐阳泄了气,靠在墙壁上垂着脑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停顿几秒,他咬了咬牙,狠下心道:“他和我儿子徐穆长得一模一样。”   等待徐阳下班期间,付邀今认真整理了一遍思路。不管是先前一个月徐阳刻意回避和他接触,还是今日张梁出现在医院之后,徐阳隐藏细枝末节中的排斥情绪,这些奇怪的行为无一不彰显着徐阳心底瞒着事,并且和张梁有关。   虽然付邀今不明白徐阳和张梁能有什么关系,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很重要,而付邀今从不质疑自己的第六感。所以他当机立断堵住了徐阳,想不明白就开口问,他今天一定要得到答案。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张梁和你儿子,也就是乐珊的爸爸,”付邀今重复一遍,“长得很像?”   既然话已说出口,也没了收回的可能,徐阳干脆讲个明白:“不是像……他就是!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乐珊更不会认错她的爸爸。”   时间回到一个月以前。徐乐珊遭到猥琐男室友的袭击之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虽然白天表现得和正常人无异,但夜晚频繁做噩梦。虽然所有人都劝慰说时间能治愈一切,等乐珊逐渐淡忘这件事之后就不会再受其扰,但徐阳却舍不得孙女受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病急乱投医,突发奇想十二楼的A级治愈系异能者能疗愈一切肉体上的疼痛,那能不能治愈心理疾病?   付邀今本以为徐阳会特地跑上12楼碰见张梁,大概率是因为他本人的头疼病,没成想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起因。   但转念一想,按徐阳的性格,如果不是为了徐乐珊,他也不可能会为了自己麻烦别人,只能说是阴差阳错。   就这样,徐阳挑了一个休息日独自去了12楼,随身带上了他最宝贝的收音机,不知道能不能借这项礼物交换一个插队。   接下来没有任何拖沓的情节,他很顺利地找到房间,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喝水读书的张梁。   当时徐阳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即使刘姨多次询问来意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但那一刻徐阳宁愿自己认错了人。   张梁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一心一意地看着书,即使后来水杯空了,他接过刘姨重新续上的水,中间抬眼瞥到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徐阳,整个人也没什么反应,又低头继续看书。   徐阳魂不守舍地排了个队,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张梁就是徐穆。”徐阳看着付邀今的眼睛,笃定地说。   “两种可能,”付邀今言简意赅,“一,徐穆失忆了;二,现在的张梁是一名伪人。”   “不可能是伪人,”徐阳立刻说,“伪人没有异能。”   “如果你真心觉得他肯定不是伪人,为什么要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徐阳实在不习惯现在的付邀今,攻击性强,步步紧逼,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是,我是想着他为了苟活抛下我和乐珊,见到我还假装不认识,为子不孝,为父不慈,是个蝇营狗苟、自私自利的小人,但家丑不可外扬,我和乐珊也不是活下下去了,不想闹得太难堪,这才对这件事三缄其口,没有往外宣扬。”   逻辑圆回去了,还算合理,但付邀今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敷衍过去,他问:“徐穆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不记得了。”   “你不说我明天去问乐珊。”付邀今不留一丝情面地直击软肋。   徐阳感觉被逼到了墙角里,退无可退,只好无奈至极地说:“……10月5日。”   10月5日往后推6个月,4月5日,和陆离口中的屠杀日4月6日仅仅相差一天,是巧合,还是他无意之间竟然找到了答案?   如果那名屠杀了全体小镇居民的伪人是张梁……那还真是除了至亲徐阳和徐乐珊以外,其他人重生三辈子都找不到他。   就连付邀今都从未曾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而且如若不是机缘巧合下,付邀今将徐阳和徐乐珊带进了莫姆小镇,按照这对老弱组合的配置,怕是根本连小镇的大门都进不来,早在数月之前就被劝退了,这便更加没人能够指认张梁。   当付邀今在脑中给张梁设定一个可能是伪人的前提,这名‘张医生’的一系列行为瞬间充斥着诡异的非人感,令人不适的感觉呼之欲出,处处透露着不和谐的因素。   尤其是那个让他屡屡淡出付邀今和容菡怀疑视野的治愈系异能,现在想来就更显怪异。   要知道,就连付邀今复制了治愈系异能之后,想要让陆离胸前一分米长短的刀伤痊愈,都需要至少三分钟的时间。但张梁无论治愈任何病症,都只需要短暂且轻微的接触,快得甚至有点不像是人类的超能力,反倒像是……成熟期伪人的自我修复。   ……   一刻钟后,徐阳恍惚地回到宿舍,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焦虑得一夜无眠。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异能透支过度,还是压在心底的巨石终于有人分担,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是小时候的徐穆,和徐乐珊的性格很像,非常的开朗活泼,叫他爸爸。   而付邀今却久久未眠,还残忍地逼迫陆离和他一起熬夜,共同坐在餐桌前分析小镇大事。   “你说张梁可能是伪人?”陆离诧异。   他本想说你是不是疯了,但电光火石间又有一种齿轮啮合的强烈预感,仿佛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那他的异能?”   “你难道就没怀疑过他的异能吗?”付邀今说,“我的异能等级是S级,复制来的所有异能都会提高到A级,但我治愈你胸前的那点刀伤耗费了将近三分钟。”   ——然后你还把它揪肿了。   “怀疑又有什么用?”陆离反问,“你知道他的异能救活了小镇多少人吗?”   “……”   “徐阳说张梁实际上是他失踪的儿子徐穆,并且性格大变,高度疑似是伪人,证据呢?”陆离问,“我信你,但其他人不会信你。没有证据你敢指认张梁,不说其他人,刘姨第一个把你弄死。并且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你们被张梁拒绝救治,恼羞成怒,所以故意捏造离谱的谎言污蔑他。”   “……容菡也不会信?”   “容菡肯定也要看证据,难道任由你们冤死一个A级的治愈系异能者?”陆离没骨头似地斜靠在椅背上,“……其实想要证据也很简单,徐阳和徐乐珊手里有没有什么全家福照片之类的?”   付邀今摇了摇头。   “怎么连点徐穆的念想都不留?”   “徐乐珊留下了父亲的圆珠笔,很珍惜,每天拿来写日记。”   “……当我没说过。”   付邀今思索了一会,倏然问:“陆离,你为了插队,答应了张梁什么条件?”   “没什么,”陆离随意地摆了下手,停顿了半秒,又一脸无奈地说:“付邀今,你能不能不要一脸的:‘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背德的要求将我无情NTR?’真的很刺眼。”   付邀今:“……”   “张梁说他从没养过宠物,很好奇,让我给他搞一只哈士奇玩。”   “哈士奇?”   “对,点名必须要哈士奇,还得是异瞳的。”陆离说,“幸亏是雪橇犬,外勤部正好养着几只,里面还确实有异瞳的。他要是想要养加菲猫,我还真不知道上哪里给他搞。”   “异瞳哈士奇……?”   “有什么问题吗?”   “你之前给他带了二十多本爱情小说……”付邀今若有所思地说,“里面有一本,主角就养了一头异瞳哈士奇。”   他笃定道:“张梁在模仿书本里的内容。”   说着,付邀今又想到什么:“有没有可能,张梁这个名字,以及他一日只医治一人奇怪的规矩,都源自于他看过的书?”   “……”   别说,还真有点像。   陆离点开和黄毛容骅的聊天界面,问——喜欢看小说吗?   ——有没有看过什么,类似于主角是神医,立下稀奇古怪的规矩刁难病人   翌日清晨,陆离收到了一个电量满格的电子书阅读器,以及里面满满当当一万多本的神医系列文包。 第68章   黄毛自诩他将陆离的命令执行得效率又完美,收集来的神医小说种类齐全,其中还有一个精选文包,本本劲爆,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神作,保管陆离一看就入迷。   “陆哥,你要是哪天看腻了神医题材再跟我说,”黄毛得意道,“我那边还有特种兵系列、赘婿系列、皇帝系列……”   陆离:“……”   陆离掐住他命运的后脖颈,让黄毛坐下和他一起找内容里包含‘张梁’、‘一天只医一人’的小说。   “哈?”黄毛将莫名其妙写在了脸上。   “我昨晚突然想到的,只记得主角和我们小镇的张医生同名,经历也雷同,其他内容都不记得了,然后越是想不起来,我就越是想拿出来重新回味,”陆离每天睁开眼就是编,“你懂的吧?”   “我懂的,我也是这样!”黄毛竟然还真和他产生了共鸣。   好歹两个人没有蠢到上来就昏天暗地埋头一本一本读小说,而是非常聪慧地善用搜索功能,先在电子阅读器小说书架界面搜索关键词‘张梁’。   界面中陆陆续续弹出来十几本包含‘张梁’二字的小说,其中,三本张梁是主角小弟,三本张梁是主角成神之路上的绊脚石,三本张梁是只出现过一次的路人,三本张梁是主角叔伯长辈……还有一本张梁是主角妈妈养的灵宠。   陆离和黄毛对视一眼,十分钟后,黄毛又借来了一部电子书阅读器,用异能充满电,他和陆离各承担五千本,分坐沙发两端埋头苦读起来。   大约快速浏览了三十本过后,陆离忽然回过味来,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优哉游哉喝茶吃鸡蛋的付邀今,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过去将阅读器拍付邀今腿上,弯腰低声道:“明明你的工作,自己干。”   付邀今忍俊不禁地接过阅读器,放下茶杯,一目十行地看起了小说。   陆离立刻接替了坐在窗边喝茶看雪景的位置,端过付邀今的茶杯小抿一口,还故意暧昧地贴着杯壁上付邀今喝过的位置舔了舔。   只可惜他骚给了空气,付邀今的注意力都在阅读器上,根本没给他半道眼神。   陆离可不是自甘寂寞的人,当即捏起付邀今下巴,强迫他看自己再骚一次。   付邀今:“……”   付邀今困惑:“你在学狗狗喝水吗?”   陆离:“……”   不解风情的傻子公鸡,陆离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溜溜达达去监督黄毛的查找进度。   然后他就发现黄毛已经沉浸在小说的世界中,这个人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一本古代神医穿越到现代的后宫爽文,看得抓耳挠腮,完全忘记了他坐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陆离一巴掌拍在黄毛的后脑勺上,“好好干活。”   黄毛委屈巴巴地仰头道:“陆哥,你既不确定之前看的那本小说的具体情节,也不确定主角到底是不是真的叫张梁,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一天只医一个人,什么都不确定,我上哪里给你找去?就非要看那本吗?我手里这本也很好看,你要不试试?”   陆离又一巴掌甩了过去。   黄毛更委屈了,捂住脑袋一阵唔理麻里,倏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把老马他们都叫来一起帮你找吧?人多力量大。”   “不行。”陆离否决,“我还要脸,就为了帮我找一本小说,发动全体赤焰队员加班,关键我还不是赤焰的队长了,这事儿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   黄毛:“……”   陆离警告道:“记得帮我保密。”   黄毛满嘴答应,保证守口如瓶,维护陆哥在外的高傲形象,结果还没到半个小时,镇长容菡就敲开了陆离的家门,张口便问:“你们在找一本以张梁为主角的小说?”   陆离、付邀今:“……”   黄毛心虚地用电子书阅读器挡住脸,嘀咕道:“我姐又不是外人……”   按照常理,目前这种情况寻常人可能会选择瞒着容菡,在没有确切的证据的时候选择沉默,闷声干大事,等搜集到一切证据再站出来铿锵有力地指认张梁,迎接众人诧异钦佩的目光。   这期间可能会突发各种意外,导致他们被泼污水,遭到误会,受到冤屈,但因为强烈的责任心和宽宏的气量,为了莫姆小镇内更多人的利益,他们咬牙忍耐着众人误解的目光,忍辱负重——终成大事。   然后付邀今就直接把他对张梁的怀疑坦诚告知容菡,让镇长帮他们一起看小说。   这份该死的枯燥工作,今天谁也别想逃!   容菡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没有想到付邀今这么快就找到了小镇内伪人的蛛丝马迹,更没想到嫌疑人竟然是她从未怀疑过的A级治愈系异能者,张梁。   黄毛更是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电子书阅读器掉在地毯上都没有发现。   “你的意思是张梁医生是伪人?”他惊呼道,“不可能吧!”   容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唇色尽褪,神情灰败道:“你说的那个徐阳,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人之一吗?”   “对。”   徐阳是C级治愈系,徐乐珊无异能,上辈子,即便这两人辗转来到莫姆小镇,也一定不会被接纳。   如果张梁真的是那个伪人,容菡心情复杂地想着,那她亲手制定的入住筛选规则就是导致小镇覆灭的元凶。   付邀今也说过,如果不是昨天逼问徐阳,得知了张梁和他的儿子徐穆长得一模一样,即便是他也很难怀疑到张梁身上,所以想要揪出张梁是那个伪人,唯一的可能就在徐阳和徐乐珊身上。   二人是有且唯一的解。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规定禁止低等级异能者和普通人留下的规则时,就有许多居民反对,认为这将人类划分为三六九等,违背了人道主义原则,反人性。   部分居民认为小镇应该无条件收容所有前来投宿的人,所有人仅需维持生命体征最低的资源就好,这样才能齐心协力度过末世难关。   但容菡拒绝了。她力排众议,亲自制定筛选规则,并不断上调要求,以小镇原有居民的利益优先,只留下有益于小镇发展的高等级异能者。   是因为她做错了,所以上天才会这样惩罚她?   ……真的是巧合吗?容菡看向付邀今。   冰系异能者,和徐阳、徐乐珊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却执意和他们组队行动,一路经过了数十所基地都未选择留下,偏偏停在了莫姆小镇这个苦寒之地。   她又看向陆离。   S级火系异能者,和付邀今明显有旧,却假装不认识,也是因为他徐阳和徐乐珊才能真正留在莫姆小镇。   这样一想,付邀今一个月前坚称他也认为莫姆小镇内部隐藏着伪人,就不是仅凭直觉的猜测,而是像她一样有已知信息,甚至知晓得比她还要多。   最关键的是,上辈子容菡从头到尾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陆离和付邀今就像是知道她上辈子的苦痛一样,在一一为她了却遗憾。   仿佛寒冬腊月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的火焰,里面编织了最美好的梦境。只要容菡忽视所有异常,不去多想,就可以沉浸在这专门为她打造的幻梦之中,弟弟还活着,小镇居民都还安好,关键的钥匙也被他们带到小镇,伪人的真实身份也近在眼前。   这一瞬间,容菡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付邀今和陆离为她解决一切,这两个在她重生之后倏然出现在小镇内的高等级异能者好像就是为她而来,有他们在,4月6日的惨案一定不会再次上演。   这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执念,她应该为此感到无比高兴和心安才对。   但她却产生了一股浓烈的不真实感。   她觉得一切都很虚假。   就像是临死前做的一场美梦,是镜中花,水中月。   黄毛还在继续挠着头发疯狂为张梁辩解,认为张医生绝对不可能是伪人,因为他有异能,虽然性格古怪了点,但救过许多人性命,是个好人。   “你的手不也是他治好的吗?”黄毛语气中带着几分指责意味,认为付邀今是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回都不用陆离动手,容菡先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指向门外:“出去,我有话和他们单独说。”   黄毛的委屈都快凝成水淌下来了,抱着他看到一半的精彩小说,幽怨寂寥地走了。   “你们和我一样吗?”容菡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付邀今和陆离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反问:“你说什么?”   其实付邀今隐约意识到了容菡在问什么,但他又下意识不敢相信容菡能这么敏锐,还这么大胆。   但容菡用事实告诉付邀今,她就是这么有魄力:“你们是不是也有预知能力,知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付邀今眉心微微皱起,没有说话,而陆离反应极快地笑了下:“镇长,您不是植物系异能吗?怎么还瞒着我们有个预知异能,双异能?”   “不是异能,应该说是……重生。”容菡垂下头,“我死过一次,又复活了。”   这还是付邀今头一回遇到重生者主动和他坦白的情况,他不动声色地坐到沙发上,端起茶杯想要喝口水,却发现杯子里早已被陆离一口气喝空,就连茶叶都嚼干净了。   “……”   陆离和他交换了杯子,把他的冰水递给付邀今。   付邀今抿了一口,从喉咙一直凉到了胃。   看着二人的小互动,容菡忍不住笑了下,心情有些松缓。   其实她早就觉察到异常了,这俩人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质,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甚至和这个末世都格格不入,他们游离在外,并不真正属于这个世界。   她先前因此怀疑过他们是伪人,多番暗中求证。不过现在看来,原来别有他因。   “你们呢?”容菡问,“也是重生的吗?”   “我们……”付邀今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陆离的这杯冰水冻坏了,竟然难得想试一试172号管理员的‘真心换真心’式消除重生者执念法。   他停顿很久,终于开了口:“这个世界是因你死前执念过深,从而催生的副本,是虚假的,我们希望在完成你的遗愿之后,你能主动离开这个世界。”   “虚假的?”   付邀今点点头:“虚假的。你可以想象成你原来的世界是一个正常的细胞,而现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分裂错误的变异癌细胞。”   “那你们呢?你们是谁?”   “我们是白细胞。”   陆离立刻说:“不,我是NK细胞。”   “……” 第69章   陆离还在这里嘻嘻哈哈,可付邀今却在某一瞬间感知到这个世界出现部分坍塌松动,他震惊地站起身,就见容菡自嘲地勾勾唇角,眼神空洞地问:“如果这个世界是虚假的,那我的心愿又有什么完成的必要呢?自欺欺人?临终关怀?”   “……”付邀今没敢说话,因为这是他接手重生bug维护任务以来,第一次遇到厌世的重生者。   他可还没忘记目前他还处于考核之中,谁知道未达成容菡的心愿她就郁郁离世,又会被监督部以什么刁钻的角度和理由吹毛求疵?   “我以为一切都重新来过,真的有挽救的机会。”容菡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复制的世界,虚假的世界,所以小镇这些人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就为了让我死得开心点,扮演了一场无比真实的过家家?”   “……你也不能这么想。”付邀今想不到有一天他得反过来劝重生者别那么早离世,“虽然这个世界不是你原本的世界,但是这里的人都是曾经的那些灵魂一比一复刻来的,这就是一场重生。就像容骅,从某种角度来讲,他就是你的弟弟。当你看到他从雪灾中活下来的那一刻,你敢保证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但他永远不会是我真正的弟弟,容骅死在了雪崩中,他的灵魂已经消失了。”容菡眼眶淌下泪来,“太可笑了,所有被我害死的灵魂都已经离去,只有我还在这里苟延残喘,还自导自演了一场重生戏,安慰自己,踌躇满志地想着不让悲剧再次上演。”   眼见着小世界地基都已经开始晃动,甚至可以在容菡胸口看到清晰明亮的灵魂光芒,陆离攀住沙发稳定身形,又一把抓住差点摔出去的付邀今,大声说瞎话:“我们是骗你的!我们不是白细胞,我们,我们是收割你灵魂的恶魔,你要是被我们的谎言欺骗,内心动摇,就会陷入炼狱饱受灼烧之苦。”   容菡置若罔闻。   付邀今:编得太假了。   陆离瞪他一眼,你行你来。   付邀今说来就来,义正辞严:“容镇长,你先别走,你走了我的考核没法完成,回去会被领导斥责,拜托你帮个忙,让我们完成你的心愿。”   陆离:“……”   随后更加让陆离无语的事情发生了,小世界的崩塌真的停下,甚至在短时间内快速修复,重新变回原样,容菡站在客厅中央,呆愣愣地看着付邀今:“什么意思?”   按照常理,执念深到会催生世界副本的重生者,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弃生命,除非容菡受到了什么新的刺激。   而且容菡明显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她不喜欢被欺骗,不喜欢被可怜,追求真实和结果,跟她打感情牌没有用,还不如利用她的责任心牵住她。   果不其然,付邀今用最真实的理由留住了这个差一点就脱离世界的重生者。   “字面意思。其实我们也无所谓你能不能被莫姆小镇的大团圆结局安慰到,我们只是在完成管理局安排的任务。”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容菡,很抱歉告诉你真相让你遭受如此大的打击,但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至少度过4月6日那一天。”   容菡定定地看着付邀今,也不知道都思索了些什么。过了许久,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不,我应该感谢你。”   容菡打开门,不远处正蹲在墙边看小说的黄毛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来,本来表情是带着埋怨的,可当他看到姐姐脸上残留的泪痕时,他顿时惊慌地站起身,看看门内的陆离和付邀今,又急忙走到容菡身边,“姐,姐你怎么了?”   “……”   他不是我的弟弟,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可从某种角度来讲,他就是我的弟弟。   容菡没说话,埋头径直往外走,黄毛就这样着急地追着她离去。   屋内。   陆离捡起沙发上的阅读器,后知后觉地问:“你说容菡是不是演我们呢,目的就是为了逃避看小说?”   付邀今:“……”   有这家伙在,真是一秒钟都伤感不起来。   送走了情绪激动容菡,没过几天付邀今又迎来了徐阳。   他估摸着几日来心思都挺重,看起来比初到莫姆小镇苍老了十多岁,以前看上去也就四五十,现在头发白了大半,当真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   “我在想要不要让乐珊去见见他。”徐阳捧着付邀今给他端来的热水,微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付邀今给陆离也倒了杯冰水:“那是假的,还是个伪人。”   “你们已经确定他是伪人了吗?”徐阳抬头问,“真的不是什么失忆,或者长相雷同之类的……?”   “是不是长相类似,你心里不应该最清楚吗?”陆离咬着玻璃杯里的冰块,“至于其他的,我们正在找证据。如果你手里有铁证,欢迎提供给我们。”   “……”徐阳斟酌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不管他现在是伪人还是失忆,我想让乐珊去见见他。我算过了,以张梁的学习模仿能力,至少也是潜伏期长达五或六个月的伪人,大概率是六个月,那么他的成熟日最早也在4月5日,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月。我们之前分别得太仓促了,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所以我想,不管现在的徐穆到底是谁,让乐珊见他一面,也算是命运的馈赠,不留遗憾。”   付邀今、陆离:“……”   只能说幸亏重生者不是徐阳,这位和容菡简直是硬币的两面,两种极端。一个是眼底容不得一点沙子,还他一个一模一样的弟弟还不乐意要;一个是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就算徐穆是伪人也忍不住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看。   付邀今摆了摆手:“如果这是你觉得正确的。”   徐阳深深地吸气,吐气,下定了决心。   临走前,看小说已经看吐了的陆离问:“徐老,你身为一名中医,平时看不看神医题材小说?我们怀疑张梁这个名字是出自某本书里,被他看到了现学现用。”   “我平时哪会看什么小说?”徐阳摇了摇头,“乐珊倒是会看,还喜欢写,回去我问问她。”   等徐阳走后,陆离一脸死意地将脑袋搁在付邀今大腿上,“小公鸡,我们作弊吧,我受不了了,真的不想看这些降智文学了。我们去查世界源代码,看看张梁到底哪来的灵感给自己取的这个破名。”   “不行,这会影响我的工作能力考核结果。”付邀今头都没抬,意志坚定地继续翻看电子书阅读器。   陆离抬眸瞥他一眼,眼底流过一万个坏主意,很快,他的手指便不规矩地从付邀今的裤脚探进去,正打算继续往上移,付邀今却倏然像逗小狗一样抓抓他的下巴,“小狐狸乖,别闹。”   “……”陆离不堪受辱地坐直身体,“小狐狸?”   “你本体不是九尾狐?”付邀今终于舍得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你似乎很注重五百年和一千年这类的整数寿命,我想了想,五百年长一根尾巴的九尾狐很符合你的习性。”   “我怎么会是九尾狐这种没什么大用的妖怪?一辈子就只有九条尾巴,尾巴掉完了就死了,我可比他厉害多了,”陆离忽然想到什么,“而且九尾狐的尾巴只能自己用,我可不一样,我可以把我的寿命分给别人,付邀今,小重明鸟,你一直拼命给管理局打工,不就是为了延年益寿吗?你不如把对工作的热情放在我身上,我也能让你一直活下去。”   付邀今没有问陆离是怎么知道的,监督部1007号丰麒一直是对接他工作的管理员,陆离又和丰麒交好,从对方口中得知他的相关信息也是轻而易举,不过付邀今身上也有丰麒也不知晓的东西,譬如:   “不,我受世界管理局的气,不是为了延年益寿,而是我欠管理局寿命债,而且欠了很多,你还不了的。”   “很多是多少?”   付邀今微微笑了下:“我欠了九千九百八十岁,目前已经还了两千六百岁,还剩七千三百八十岁。”   陆离:“……”   陆离:“所以你根本不是一百六十七岁,你是负七千三百八十岁?”   “也可以这么说吧。”付邀今笑意更深。   陆离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觉得有些带感,兴奋地问:“你怎么会欠管理局寿命?你拿这些岁数做什么去了?”   付邀今没有乖乖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的本体是什么?”   如果他不问,陆离可能没一会自己就说出来了,但偏偏付邀今开口问了,那陆离一定要拿此大做文章:“你想知道我的本体是什么?你好奇我?付邀今,你可知道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就是爱上一个人的前兆。”   “我早就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付邀今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头看书。   “你就嘴硬吧。”陆离舔舔嘴唇,“我迟早让你哭着说喜欢我。”   “……”   ……   一周时间后,就在付邀今即将翻完了将近两千本神医小说,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叫张梁、张粱、张粮、章梁,蟑螂的角色,并且也没有一天只医一个人的古怪规矩前夕,徐阳那边传来了消息:   “乐珊说,她没看过类似的小说,但她以我为原型,写过一篇差不多的小说。情节里面确实有个叫张梁的,梁字不会写还写的拼音,神医,一天只接一个病人……”   “写在哪儿了?”   这也是徐阳特意上门的原因:“写在她爸爸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从后往前写的。”   ……全对应上了。   徐穆身体被伪人接管之后,最容易接触到一定是原本就在徐穆身上的物品,再加上伪人的识字能力肯定也是一点一点学的,徐乐珊满是拼音的小说正好用作他的启蒙读物……   衔接得严丝合缝。   听到他们找了半个月的小说出自徐乐珊手笔,还是绝版,陆离差点把电子书阅读器给砸了。   “那没法指认了。”他说,“我们没有证据。甚至我们可能都是错的,被人误导了,真正伪人其实是徐阳。”   闻言,付邀今没什么表情,徐阳却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因为你看,所有指认张梁是伪人的证据都出自徐阳嘴里,什么张梁和他儿子徐穆长得一模一样,张梁的名字和古怪规定源于徐乐珊写的小说,证据都没有,全靠他一张嘴。”   徐阳呼吸变得急促,“我不是——”   “知道你不是。”付邀今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抬头看向陆离,“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   “别忘了我的异能。” 第70章   虽然徐阳没有听懂付邀今的冰系异能和张梁的伪人身份有什么关系,但他能听懂付邀今和陆离很快就要对张梁下手。   他又犹豫了一天,终于下定决心带徐乐珊去见张梁。   一周前,徐阳表面上下定了决心,实则又回宿舍继续翻来覆去地犹豫。既担心徐乐珊有机会见到‘活着’的父亲却因为长辈的欺瞒错过,日后会倍感遗憾;又担心乐珊本已经接受了父亲灵魂的离去,却又要再一次直面父亲身躯的死亡,这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还不如从头至尾都不知情;   纠结来纠结去,他还是决定尊重一名小大人的知情权,告诉了她真相。   在徐阳预想中,徐乐珊可能会痛哭流涕,可能会欣喜若狂,可能像他一样瞻前顾后,不敢去看张梁,他甚至做好了徐乐珊爱屋及乌,哭着喊着不让他们杀张梁的准备,都已经斟酌好了劝徐乐珊想开点的话。   可他万万没想到,隔日小镇内就传来有人持刀杀害张梁未遂的消息,还说张梁是伪人。徐阳大吃一惊,连忙跑去徐乐珊宿舍问,就听舍友小姐姐们说她一夜未归,徐阳再到警局去问,果不其然在拘留室里看到了关押其中的徐乐珊。   “它不是我爸。”徐乐珊眼眶红肿,害怕得将自己缩成一团,但目光深处却是执拗而坚定,“它侮辱了我爸的身体,让他死都不得安宁,我要杀了它。”   徐阳没想到孙女的想法和他截然相反,然后又得知徐乐珊的行为属于故意杀人未遂,袭击目标又是小镇内声望极高的张梁,还恶意散播张梁是伪人的不实谣言,情节极为恶劣,按照镇规,她会被剥夺所有物资,逐出小镇。   不等徐阳急急忙忙将这事求到付邀今头上,‘手眼通天’的陆离就已经得知了这件事情。   继徐阳的鸵鸟人格和容菡的极度理智之后,徐乐珊身上又出现了一种新的应激反应,她丝毫不像她的爷爷那般盲目地在张梁身上寻找徐穆的影子,而是在发现张梁有一点不像徐穆的时候就气得要把它弄死,不允许它玷污自己父亲的遗体。   原本付邀今还计划着徐徐图之,先隐晦地试探一下他的复制异能可否在张梁身上生效,确认这个方法可行之后再进行下一步。譬如把张梁骗到什么没人的地方一刀捅了再就地掩埋,神不知鬼不觉,只需要容菡等少部分人知道就足够了,甚至照顾张梁起居的刘姨都可以暂且瞒着,反正不到两个月后,这个世界都没了。   至于付邀今的复制系异能,使用办法很简单:只要他的右手接触到异能者的皮肤,就能够拷贝对方的超能力为己所用,大致能够维持一到两天时间。一旦中途他的右手触碰到其他人,若是异能者,则立刻更换为后者的超能力,但若是新接触到的人是普通人,那么他也会呈现无异能的状态。   可没想到徐乐珊竟然会冒冒失失地擅自采取行动,还刺杀失败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下他们立刻陷入被动之中。   杀人行为人证、物证确凿,一套流程走下来,三天内徐乐珊就会被执法部门丢到小镇外面去,这里可没有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   “小姑娘真勇啊。”陆离感慨道,不过他倒是没为计划被打乱而生气,毕竟设身处地想,如若某天付邀今死了,有一个伪人或者寄生虫之类的恶心玩意,穿着付邀今的尸体,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闲逛,还给自己取个韩欣之类的名字,甚至还用付邀今的身体和人谈恋爱,光想到这种情况陆离杀人的心就有了,所以非常能够理解徐乐珊的行为。   唯一的不满就是她太傻了,不知道向大人寻求帮助。怎么会想到凭她一个小女孩的力气去袭击一个成年男性呢?真想宰了那家伙,为什么不来求求她的陆离哥哥?   反正陆离哥哥又没有考核任务,砍个伪人还不是顺手的事?   ……   这两天刘姨也气炸了,张梁是她的救命恩人,在她心目中,张梁实力强悍、心地善良,虽然性格微有些内向,但实打实是个大好人,规定一天只医一个人也是因为以他的能力,若是无节制满足小镇内所有人的需求,还不一早异能枯竭?   平时那些得知要排队就在背地里骂张梁见死不救丧良心的人,刘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竟然有个小丫头片子当众拿刀袭击张梁?还说什么张梁是伪人,问她证据一概没有,全凭一张嘴说,哭着嚷嚷把她爸爸还给她。   更关键的是,就在孕妇生产的隔日,也就陆离为张梁从外勤部讨来一只小哈士奇的那天,许多人都看到小狗崽一靠近张梁就吓得压着飞机耳一阵乱吠,腿肚子抖得快起飞,说什么也不肯靠近。张梁把它关笼子里强行养了几天,小哈士奇是天天叫、夜夜叫,周围邻居包括刘姨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在张梁的默许之下把哈士奇送回了外勤部。   联系上下文,这就给张梁是伪人一事增添了几分真实性,瞬间就在小镇内传得见风就是雨。   刘姨这可就忍不了了,一天跑警局十次,要求将这事从快从重处理。让徐乐珊有证据就提供,没证据就立刻滚出莫姆小镇。   她的行为很快也得到了许多受过张梁恩惠的居民的声援,他们认为不能因为徐乐珊是小孩就对她网开一面,如果徐乐珊年龄过小非完全刑事责任年龄人,那就由她的监护人徐阳来承担罪责和判罚。   寻常这种时候,容菡身为镇长,必然早已抵达现场安抚镇民情绪,了解事情始末做出判罚。   但今时今日,她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任凭上报此事的负责人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也仍旧安静地坐在椅子里面看窗外的雪景,没有给外界任何反应。   “真的不管了?”陆离坐在她对面,一颗一颗地将杯子里的冰块塞进嘴里嚼。   “有什么好管的,反正都是假的。”容菡背对着他,“等到4月6日,一切都会消失。”   “其实也可以不消失。只要你想要留下,这里可以一直存在,它是为你而生的。”陆离诱惑道,“容镇长,你完全可以将这里当作真正的世界,毕竟你怎么知道过去的就是真的,现在的就一定是假的?”   容菡丝毫未被劝动:“陆队长,我现在没心思和你玩哲学。”   陆离笑了下,从身后摸出来一个小盒子,“容骅给你补的圣诞礼物。”   容菡下意识移过视线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去:“没兴趣。”   “他感觉到了,”陆离说,“你这段时间对他的排斥,所以不敢亲自送给你,又看你闷闷不乐,所以亲手做了这件礼物,拜托我帮忙转交,想让你高兴一点。”   听到容骅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排斥’那瞬间,容菡呼吸一下子就停了。她的弟弟对情绪的感知何其迟钝,每天都蠢得像条傻狗,而她这些天一直以为自己将情绪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容骅却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假的,不是她的弟弟,可容骅又用种种举动不断地向她证明,他就是她的弟弟。   “还有一件事。”陆离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身,“付邀今委托我转达给你的,该死,一个二个都把我当信鸽……他说,他认为你制定的小镇入住筛选规则没什么问题,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即便结果是错的,你也是正确的。”   “……”容菡没有回头,看似一点反应也没有,却在陆离带上房门之后,猛地抓住了座椅扶手。   ……   “人性好复杂,任务好难,考核好难。”付邀今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用手背遮住眼睛,难得起了点畏难情绪。   不把事实告诉重生者,他们就几乎不可能愿意主动脱离世界,毕竟谁没事活得好好的就想去死;但将事实告诉重生者,就有可能出现尚沐这种利用规则漏洞疯狂牟利,以及容菡这种立刻丧失求生意志的人。   总之没一个好东西。   陆离坐在他旁边大口喝完一杯冰水,又嘎嘣咯嘣地嚼起了冰块。   付邀今听到声音转头看他,疑惑问:“你怎么最近总喝冰的?还一直在吃冰块。”   “热。”陆离回答得理所当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异常。   “……你的火系异能不会要炸了吧?”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就不能猜我的火系异能又要升级了吗?”   付邀今见陆离犹在跟他嘻嘻哈哈,忍不住皱起眉想要说点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陆离的手机忽然响了,黄毛兴高采烈地打来电话,说他姐容菡去警局了,目前正在听负责人汇报徐乐珊杀人未遂一事,小镇陪审团,徐阳、张梁和刘姨,以及其他目击证人也都被传唤到现场,明显是打算今天下午就将这件事做一个了解。   讲完正事,黄毛还美滋滋地说,果然就算是铁血女强人如他姐,也是喜欢收到浪漫的小礼物的,这不接到他的圣诞礼物,一下子就恢复了元气?他还说他以前总是依赖他的姐姐,以后他一定也将姐姐如小女人一般精心呵护,照顾她的情绪。   陆离不知道如何评价,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一刻钟后,付邀今赶到了警局。由于小镇住宅楼内空间受限,警局和法院是在一起的,也就是换间会议室的事情。   张梁和徐乐珊分坐原告和被告席位,这对昔日亲密无间的父女滑稽地坐在法庭对立面上,前者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后者眼底是憎恶和痛苦。   由于徐阳和徐乐珊提供不出任何证据,仅凭张梁与二人略微相似的眉眼,也无法证明任何事。在众人心目中,这场判决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但容菡镇长的态度却很奇怪。   她绝大多数的时候保持沉默,目光深沉地看着所有人,看刘姨和徐阳据理力争,一直与人温柔和善的老爷子也会为孙女的性命而激动骂人;看容骅眉飞色舞地给陆离通风报信,看有些曾经被张梁拒绝医治从而积仇的人胡搅蛮缠;看徐乐珊眼底的愤怒和委屈,鲜活而生动。   ——谁又能说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呢?   容菡又看向了张梁,就在这一瞬间,她才终于察觉到对方与人类的不同,它在观察,在学习,在机械地模仿他人,却没有独属于他自己的情绪。容菡不知道她这是不是已知答案在倒推过程,但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她胳膊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付邀今抵达的时候,就看到容菡嘴角扬起一抹笑,正襟危坐地看卷宗,隐约有些往日风采。   “除非你们拿出证据来——”   “我有证据。”付邀今一步一步走下阶梯会议室的台阶,掷地有声。   坐在张梁身边的刘姨闻声回过头来,再看到跟在付邀今身后的陆离,不可思议地站起身:“陆队!”   再三确认过付邀今确实是要为徐乐珊作证之后,刘姨错愕地大喊道:“张医生治好了你的手,姓付的,还有陆队,你不久前刚半夜求着张医生帮忙,你怎么可以落井下石?”   “他是伪人。”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   虽然先前徐阳和徐乐珊重复了一万遍张梁是伪人,但从未有一次如付邀今这般击破了刘姨的心理防线,她坚不可破的信仰终于产生了动摇,一个念头钻入脑海——万一张医生真是伪人呢?   有一瞬间,刘姨甚至想,就算张医生是伪人又能怎样,难道这就能抹灭这一年来他对小镇的贡献了吗?   但刘姨不敢说,模仿能力极强的六个月潜伏期伪人是足以屠杀整座城市的存在,她是疯了才能产生这种想法。   就这样,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名银发男子走到台前,看他轻轻打了个响指,随即指尖便燃起一团小小的蓝色火焰。   黄毛本以为付邀今会从口袋里摸出什么全家福照片之类的证据,看到这团火焰还愣了下,揉了揉眼睛,确认站在台中央的人不是陆离而是付邀今。   此时,陆离又配合地推出一直放在一楼前台的异能等级测试机器,付邀今握住把手,下一秒,熟悉的机械声音响起:   “自然系,火,A级。”   在其余人还不明就里的时刻,黄毛第一个蹿了起来,大惊失色:“付哥,你不是冰系异能吗?”   付邀今就知道反应最大的一定是这只猴子,朝他招了招手,黄毛诧异地反手指指自己,懵懵懂懂地靠过去,就见付邀今不由分说握了下他的手,随即蓝色雷电便出现在付邀今的掌心。   黄毛瞪大了眼睛,连忙尝试自己还能否释放异能,就担心自己的异能是不是被付邀今偷去了,幸好掌心霹雳吧啦的电流还在,黄毛心安地拍了拍胸口,炸得自己整件毛衣都蓬松得像株蒲公英。   付邀今再次握住测试机器把手:   “自然系,雷电,A级。”   容菡明白了什么,震惊地望着付邀今,但随即她又想到这两个人是什么白细胞管理员,说不定异能都是想自己设计成什么就是什么。   完全靠运气随机roll到好异能的付邀今并不知道他蒙受了不白之冤,朗声向其余人解释道:“我的异能是复制,可以复制其他人的异能。”他眼珠一转,“张梁医生,如果你真的是人类的话,介意把手伸过来,让我复制一下你的异能吗?” 第71章   在来之前,陆离有问过付邀今,如果他们真的误会了张梁,亦或他的伪人异能也能被复制且测试仪器可识别,那该怎么办?   付邀今心底确实没什么把握,但回答却不假思索:“杀了再说。”   陆离一下子就兴奋了,似乎巴不得付邀今指证失败,然后他们过上亡命天涯、四海为家的刺激生活。   张梁是伪人这个信息本就像枚炸弹,好多人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结果付邀今又突然出现炸了一枚更大的核弹——复制异能?   特殊系异能本就罕见,而且大多集中在治愈和体质增强,去年有个基地出现A级的控制金属的特殊异能,足足吹嘘了大半年,闹得跟贪狼星下凡一样。   坐在法院里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付邀今这项异能所代表的价值,与之相对的,他话语中的真实性也随之上升了好几层台阶。   人群中冒出无数的窃窃私语,付邀今在台下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眼睛,有惊讶,有怀疑,也有警惕……   在骚动中,就连态度始终激进的刘姨都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可张梁却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上去波澜不惊,对外界的反应很淡。   有人后知后觉地指着张梁大喊道:“快把他绑起来,他可能是伪人啊!”   其实张梁的表现一直都很奇怪,只是因为‘治愈系异能’的存在,再加上人类无法自证身份冤死的案件频频发生,众人对此哀声载道,所以人们自动美化了他的种种行为。   此刻再提出来,就好似答案写在了题干里,但考生们全部对此视而不见。   也有人质疑付邀今异能的真实性,主动走上前,先是检查异能等级测试仪器真伪,又让付邀今复制他的异能,最后发现付邀今的复制异能还就这么逆天,拷贝不说,还能自动升级,变为更厉害的版本。   有几个人看付邀今的眼神明显出现了变化,他们难掩脸上的贪婪神色,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如何压榨这个暴露异能的天真男人。   在付邀今再次向张梁发出质询的时候,这名黑头发的中年男人终于抬起了头,他不像以往那么淡然,竟然情绪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大声问:“你所付出的这一切,不会带来感激,只会引来祸端,真的值得吗?”   法院内再一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身上,为他一反常态的反应内心产生动摇。就连比他人多知道许多信息的容菡都忍不住揪起心来,难以相信这是一名伪人能够问出来的话。   她明白张梁话外的意思,他在问付邀今,就为了救一个冒失的孩子,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暴露异能吗?   一名伪人,竟然能模仿人类到这般地步?   付邀今也不禁疑惑了一瞬,眼底泛起思索的神色,下一秒,他想到什么,对上张梁的眼睛:“不值得,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张梁……   张梁卡壳了,他激动的情绪如同一面脆弱的纸糊墙,随手揭开,就能看到其中虚假枯竭的本质。   付邀今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微不可查地勾起了一抹笑。   张梁莫名其妙地起了情绪,还说了一段听起来有些文艺的话,结合这名伪人喜好挪用书中情节的习性,他断定这又是从哪本书里照搬的情节。   按照正常小说的进展,书中的角色一定会回答:“值得,当然值得。”   所以付邀今直接反其道而行之,一句不值得果不其然瞬间烧干了张梁的cpu。伪人终究是伪人,它们只会模仿,不会真正的产生人类的情绪。在没有了模仿的范本之后,张梁并不能如同正常语塞的人类一样,流露出尴尬或者恼怒的情绪,骂句脏话气急败坏,或者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宛若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旦有不顺着他的代码走的突发情况,他就死机了。   过往,张梁用回避的态度和模仿书中情节解决了许多问题,但这一回,没有人再会包容他的沉默。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等待他接下去的回应。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张梁竟然再一次情绪激动地问:“你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就连语调起伏都和方才一模一样。   他无疑做出了最为糟糕的选择。   付邀今没说话,而整个法院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很快,张梁第三次开了口,用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语调,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话语——   “你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座位靠前的人群中响起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那些态度本就犹豫不定的陪审团顿时慌乱地往远处跑,就连和张梁同坐被告席的刘姨也震惊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事实证明,伪人永远替代不了人类。   徐乐珊吓坏了,被徐阳护在怀里。   她终究还是怀揣着1%的期待,期待是她认错了。   但现在,她泪流满面地在徐阳怀里大哭,没有一丝洗净冤屈的如释重负,她难过得仿佛天都要塌了。   ……只有陆离捂着肚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所以伪人永远替代不了人类,特别是在抽象层面。   最终,付邀今在接触过张梁之后,握住异能等级测试仪器上的把手,‘无异能’这三个字为今日的事情宣告了最终结局。   一切顺利,张梁确实是藏在莫姆小镇里的伪人。也可能是伪人之一。   徐乐珊是不用赶出去了,还被许多人围起来安慰,说她是小英雄。关键在于张梁的去留竟然还引起了广泛的讨论,起了争执。   一部分人认为张梁的‘异能’虽然不属于人类,但可以为人类所用,建议不立即处死,而是关起来再加以引导利用。   容菡以一句‘你们是不是没死过?’打回了这部分人的主张。   另一部分人主张研究张梁的‘异能’,认为伪人的自愈能力居然可以给他人使用,这要是研发成功,岂不是能造福子孙万代?   容菡以一个‘你们有这个科研水平,先把人类的异能研究明白了再说。’打回了这部分人的主张。   还有一部分人主张‘伪人也分好坏’学说,认为张梁阴差阳错救助了许多镇民,应该免除他的死罪,将他流放宁古塔。   容菡以一个‘?’打回了这部分人的主张。   出乎意料,刘姨并不在‘伪人也有好伪人’这一派里,因为她的一对子女和丈夫都被伪人杀死,恨伪人入骨,张梁被关押的当晚,刘姨一条长绳挂在天花板上,然后就被想找她聊聊的徐阳救了下来。   徐阳也不是料到刘姨可能会寻短见,这名感性的老人是想来寻找儿子身体留下来的痕迹,没想到恰巧救下了刘姨,两人拉扯了老半天,徐阳一个快六十的老头打不过四十五岁身强力壮的刘姨,差点反被绳子勒死,闹了半宿才结束这场啼笑皆非的自杀事件。   等到张梁事件彻底尘埃落定,时间已经来到了3月份。   积雪消融,出外勤的队伍也明显增多,冬眠的动物都在这时苏醒,大家想趁着天气转暖出去碰碰运气。   黄毛也在其中,动不动就闹着要出门打猎,还试图拉着陆离一起出门。   陆离夸张地穿着短袖在屋里摇扇子,非常没精神,黄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就是S级的火系异能者吗?我看其他火系不像你这样火气旺啊?”   “……”陆离闭着眼懒得搭理他。   黄毛自然知道怎么让陆离跟他说话,问:“付哥人呢?”   果不其然,陆离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排查伪人呢……”   “好家伙。”黄毛惊了,“莫姆小镇是筛子吗?怎么还有伪人?”   “……”   主要是张梁被捕的那一天,容菡找到付邀今,同他聊了聊重生和考核的事情,两人相谈甚欢,结尾容菡还高兴地表示如果需要重生者评价,那她一定会给付邀今一个大大的五星好评。   这话可把工作狂魔付邀今给点燃了,兢兢业业地继续排查伪人,生怕出点什么意外影响他的好评。   ……   4月6日那天过得非常平静。   容菡并没有搞个盛大的末日派对,纵情狂欢,也没有煽情地找每个人聊天,留下人生格言,当然她也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出任务,而是一觉睡到了天亮,如过往的每一天一样吃饭,工作,睡觉。   她向付邀今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出一本书,就叫《我人生最后的六十天》。   陆离说我帮你开个后门,让你写完了再去投胎。   容菡惊喜道:“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陆离是胡扯的,反正成为灵魂状态的容菡又不能咬他。   但惊喜过后容菡自己又摇摇头说算了,“我刚开始的时候想法可多可复杂了,还有了许多自认精辟的人生感悟,可真到了现在,我又全都忘了,一句警示名言都想不起来。这样一看,我的人生似乎也不算重要,那也就没有一定要记录下来的必要了。”   4月7日的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容菡正笑着坐在阳台上看星星。   付邀今和陆离凭空出现在她的身边,差点以为容菡又重新燃起了生的渴望,但容菡竟然没有片刻犹豫,闭眼的瞬间小世界便出现坍塌。   她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也开始留恋这个副本,舍不得弟弟和镇民,但她没有忘记这是一个‘癌细胞’。   就像伪人不管救助过多少人类,也是一名伪人。   更关键的是,她打不过付邀今和陆离,所以与其负隅顽抗,不如见好就收。   付邀今用红色牢笼将容菡漂浮的灵魂光芒困住,眼眸垂下,轻轻抬手,在灵魂旁边低语道:“别忘了好评。”   光芒:“……”   走过时空长廊,跨过拱门,付邀今将魂魄交给世界之树,收起掌心中的一对红宝石耳钉,转身四顾没有看到陆离,但一个极为令人厌恶的身影却站在任务执行间门口,存在感极强根本无法忽视——监督部1007号管理员,丰麒。   长角的彩色骡子。   丰麒依旧是熟悉的面瘫脸,不过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复杂,“01号——”   付邀今屏蔽了他,直接查看管理员屏幕上的此次任务工分和考核结果。   本以为监督部一定又会以各种奇怪的理由苛刻他的工分,但出乎意料,工分正常,考核结果上面竟然一个大大的‘通过’。   备注栏里,容菡如约给了一个好评,还有一个笑脸。   由于太过顺利,导致付邀今都怀疑陆离是不是为了他和监督部达成了什么不公平交易,毕竟后期陆离过分灼热的身体异常演都不跟他演了,付邀今甚至能拿他的额头摊鸡蛋用。   但付邀今又无法想象陆离为了帮他替世界管理员打黑工的模样,特别自我感动。   丰麒清咳一声:“维护部01号管理员付邀今,鉴于你在本次考核中,完美诠释了世界管理局坚持的对意外重生者的人道主义关怀,得到了重生者的好评,工作能力和业务水平极为优异,我谨代表监督部归还你扣留的全部任务工分,并增发25%的年底绩效。”   顺利过头了,有点诡异……付邀今非但没有大喜过望,反而狐疑地眯起眼睛,打量丰麒的细微表情,忍不住试探问:“陆离呢?”   丰麒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偷偷潜入你的考核世界,捣乱考场秩序,理应处以判罚,所以我的同事已经去逮捕他了。”   “抓得到吗?”   “……”丰麒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大概率是抓不到的,也抓不了,谁敢轻易刺激即将进入涅槃期的凤凰。”   作者有话说:   01:我们是不是还没加上管理员内部通讯好友?   06:……我故意的,因为接下来要我上演变球跑了。 第72章   凤凰,涅槃期?   丰麒口中的信息量让付邀今不自觉睁圆双眼:“陆离本体是凤凰?”   “他没跟你讲吗?”丰麒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也根本瞒不住。   等陆离彻底进入涅槃阶段,那红彤彤的火鸟一扇翅膀,纤长尾羽留下燃烧的痕迹,在烈火中重生,不就是把不死鸟写在了脸上。   付邀今思忖着摇了摇头:“我和他没什么交情,甚至都没有添加管理员内部系统好友。”   丰麒:“……”你猜我信吗?   “你有他联系方式的吧?”付邀今问,“麻烦替我问问他在哪。”   丰麒好歹也活了好几千年,见过无数打情骂俏和明撕暗秀的小情侣,知道这种处于暧昧期的才是最能腻歪的。   他面无表情地说好,随后就给陆离去了条短信,问:人在哪,维护部01号找你。   不到一秒的时间,这条短信就显示已读状态,但直至十分钟后他们也没等来回复,某只意外暴露底牌的不死鸟再次玩起了失踪。   丰麒不得不再发去短信:真的,不是陷阱,01号就在我旁边。   消息发送失败,陆离拒收信息,并将管理员状态修改成了:涅槃中,勿扰。   “……”   丰麒的嘴角抽了抽,手背上凸起一根彰显暴怒的青筋,反倒是付邀今对此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起伏,还主动替陆离解释说:“他在小世界的状态就不太对,可能真的去涅槃了。”   “他还有两年才一千岁……”   涅个毛线涅?!   付邀今思忖着问:“1007,凤凰是如何涅槃的?真是拾香木燃烈火自焚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涅槃事关重大,凤凰一族不会让旁人知晓太多。”丰麒一本正经地说,“我只知道陆离的族中长辈叮嘱我,每逢五百年提醒他回本源世界涅槃,不要光顾着在外游玩,忘了时间。”   《在外游玩》   有些体制内鸟兢兢业业工作,累死累活打工,为的还是还寿命债,而有些编外鸟将任务视为公费旅游,还抽空性骚扰同事。   知道丰麒这边问不出什么了,付邀今便没有多言,和丰麒告别后捧着刚到手还热乎着的工分回了维护部。   ……   付邀今大半年没好好吃过鱼以外的肉食,在管理局食堂痛痛快快吃了个过瘾,还没尝完所有的菜色,一周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他没等来陆离的好友申请,反而等回了探亲假结束回来上班的03号管理员萧念。   看到付邀今在管理局休假,萧念惊喜地亮了眼睛:“正好,付邀今,我这边接到一个新的副本世界,你肯定感兴趣——”   话音未落,付邀今就已经果断回绝:“近期有事,不想出任务。”   萧念疑惑地盯着他:“你居然也有不想出任务的时候?”   付邀今喝了口热水:“不可以吗?”   “……和那个06号有关?”萧念还记得他休假前的事,“话说你们加上内部系统好友了吗?”   付邀今:“……”   付邀今沉着脸不说话了。   萧念本意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来一手神乎其神的call back技巧活跃气氛,没想到恰巧戳中了付邀今的‘痛处’。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加个通讯方式有这么难吗?萧念不解。   他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此刻的尴尬局面,但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想了想,萧念还是决定转回正题:“我新接到的任务,付邀今,是你的本源世界副本。”   一对鎏金色重瞳陡然抬起,付邀今果不其然起了兴趣:“我的本源世界?”   “是的。”   浅色睫毛如同轻盈的羽毛,一掀一落,付邀今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低声喃喃道:“……原来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萧念瞳孔颜色是柔和的紫,安安静静地看着付邀今,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不清楚付邀今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这只重明鸟幼年过得并不顺遂。   不如‘护崽’的凤凰一族,重明鸟一脉大多比较独立,不会有实力强大的长辈羽翼庇护,再加上付邀今运气还不好,给自己挑了一个地狱难度开局,集天地精华,诞生在了一个特殊的世界——   这个世界每一名成年人都有可能被世界意志随机选中,进入无限空间,进行一场又一场赌上性命的‘游戏’。胜者获得大量财富,败者失去生命。   一旦被选中,那么这个人便终生无法摆脱‘游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再次拖入空间,强制进行新的赌命游戏。   这是世界的意志,无法改变的真理。   当然,传说中‘游戏’也有通关的可能,只要从新手的低层场爬到人数最多的中层场,再经历无数游戏最终进入高层场,就有机会与世界意志的分神进行博弈,如果胜利,就能够成功逃离无限空间。   不过传说仅仅是传说,无数岁月过去,无数的生命诞生又逝去,也终究无人进入高层场一探究竟。   直到一只重明鸟破壳化形,幼年期刚过就被世界意志选中进入了游戏。   “……”付邀今沉默了许久,终究忍不住问:“任务信息具体是什么?”   “很简单,幸存者小队尝试进入无限空间高层场,但在晋级最后关卡全军覆没,最后死去的那名队长亲眼看到一名又一名的队友死去,执念过深,重生回了挑战晋级之前。”   “他的愿望是什么?”付邀今皱眉,“该不会是全队存活逃离无限空间吧?”   “那倒不是,”萧念低头看了看管理员辅助系统自动捕捉到的副本世界信息,“他想见所谓的‘世界意志’一面,想知道他们的痛苦和财富都源自于一个怎样的存在。”   “那和全队存活逃离无限空间有什么区别?”付邀今又不想干了。   “……你们那边的世界意志很难见吗?”萧念不太理解,“在我的本源世界,世界意志可容易见了。只要稍微干点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者稍微天赋异禀进阶得快点,贼老天举着雷劫追着你劈,特别不是个东西。”   “我上次见世界意志直接损失了一万年的寿命,”付邀今说,“要不是我运气好,莫名其妙多了一百年寿命,堂堂重明鸟化形后二十年陨落……”   讲到这里,他倏然想到什么,果断道:“这个任务我接。”   “等一下,”萧念敏锐地抓住重点,“这事儿你没跟我说过,什么叫莫名其妙多了一百年?”   “就是莫名其妙提醒我道具激活,自动为我续了一百岁。”付邀今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个道具,因为那场‘游戏’结束之后,世界意志就把我强行赶出了无限空间,并且永久禁止我再次进入……你提醒我了,我要回空间看一眼,看当年究竟是哪一项道具救了我一命。”   ……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萧念忍不住想。   付邀今似乎看出了他未尽的话语,“现在你我都是管理员,没有性命压力,全当做一场刺激的游戏,听起来当然有意思。”他笑了下,“……当初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萧念不好意思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尽快吧,早去早回。”付邀今向来行动力满级,“我明天就走……要是我走之后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两年内一定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付邀今这么急着出发,萧念总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好似冥冥之中预感到历史会重演。   只要付邀今一走,他等的那个系统好友添加困难者就会出现。   但萧念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这么无聊的戏码不太可能二次上演……   应该不会吧……?   然后隔日萧念送走踏入时空拱门的付邀今,转过身,就看到一名黑色长发男人出现在执行间门外,一双赤瞳似燃烧的火焰,难以置信地问:“他又走了?”   萧念:“……”   萧念:“你就不能来早哪怕半分钟吗?”   “我回去筑巢……不是,”陆离下意识地解释完又觉得没必要和萧念说这么多,有些恼怒,“他就这么急着工作吗?我马上涅槃了,而且我都说了可以分给他寿命,有什么要紧的任务非得在这五年里做?”   “涅槃?你是凤凰?”萧念嚯一声,“付邀今是重明鸟,你俩还挺巧,没有——”   他想说没有生殖隔离,但转念一想这俩都是雄鸟,还都是吸取天地灵气自日月精华中孕育的神兽种族,有没有生殖隔离似乎根本不重要。   陆离越想越气,呼吸间都燃着火苗,“我要打热线电话投诉他。”   萧念连忙后退半步:“冷静点,付邀今是说过他近期有事不想出任务的,但这次比较特殊,是他的本源世界出了副本,他又有一个困扰多年的问题,想要得到答案。”   陆离缓缓敛了怒火,皱眉:“他的本源世界?困扰?”   “你知道他的本源世界吗?”萧念说。   “不知道,他不肯说。”陆离想了想,更委屈了,“他欠了管理局七千多岁的事也不肯跟我说,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您不也一直没加他内部系统好友吗?   ……该不会是忘了吧。   萧念全程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愿意加入这一场纷争。   而陆离发了会飙,倏然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不肯说是吧?那我自己去看。”   萧念陡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什么,连忙阻拦:“不是,06,你不是快涅槃了吗?涅槃期也是凤凰的虚弱期,这个我是知道的,别冲动,付邀今都说了两年内一定回来。”   但陆离主意已定,谁也无法说服他,“没事,他两年内一定回来,我肯定也能一并跟着回来。再说不是外面还有你吗?这两年你盯着点,出事了赶紧找人进来救我。”   萧念反手指自己:“我吗?”   陆离大方承诺:“等我涅槃结束,免费帮你做个任务,放你探亲假。”   萧念:“……”   萧念可耻地心动了。   然而不等他犹豫完,那边陆离已经开始强行突破世界之树的阻拦。   可怜的透明树枝最怕的就是火,关键现在的陆离呼吸间都是火,全身滚烫,烧得世界之树节节败退,楚楚可怜地蜷缩在角落里,很想找人告状。   “……”   不过眨眼的时间,时空拱门开启又关闭,陆离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萧念想了想,决定去监督部再找个垫背,大家一起倒霉。   ……   付邀今睁开了眼。   强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大脑,他下意识警觉地环顾四周,有低下头,就发现自己竟然悬浮在半空中,而身下,是一具正在被三四只花斑毛六足怪物啃食的尸体。   更恐怖的是,这具‘尸体’居然还未咽气。 第73章   付邀今想要凑近些驱赶那些六足怪物,身体立刻随着这个念头下降,与此同时,背后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他侧过头,这才发现他竟然正在无意识地掀动三对洁白的羽翼。   虽然这六只三对翅膀十分庞大蓬松,单翼完全展开足有两到三米长,即使是收拢在背后也相当有存在感,但它们却并不沉重,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轻盈。   他降临这个副本世界采取的是随机身份,付邀今无声落地,这是给他随机成谁了?   几乎是察觉到付邀今靠近的瞬间,这几只黄黑花斑毛的六足怪兽就抛下口中的猎物,结伴隐入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付邀今低下头,看到自己脚下有一圈犹还散发着金光的圆形召唤阵,有星星点点的血珠溅在着召唤阵靠外侧的图案上,顺着望过去,就看到那名被怪物被啃食得鲜血淋漓只剩下半口气的女人。   四周黑色高墙林立,横平竖直地排列,没有任何能够分辨方位和南北的特征,更诡异的是他们的正上方,位于那里的并不是天空,而是一盘巨大的金属钟面,刻度清晰,分针和秒针如同怪物的眼瞳四周的放射线一般,俯窥着游戏场里艰难求生的蝼蚁,嘲讽他们的羸弱和愚蠢。   眼前的种种唤醒了付邀今沉睡在记忆深处久远而熟悉的画面,很快他便对目前所处的环境有了想法。   《迷宫》,无限空间的低层新手场之一。   ——60名新进入游戏的玩家被随机投放在迷宫内,在60分钟内,成功活着找到出口的玩家即视为游戏胜利,其余人将会被永远留在迷宫中。   原本这应该是个非常简单的游戏,只要参与者心理素质稍微好一点,基本都能通关。   但坏就坏在迷宫还有一个会在任何地点随机刷出宝箱的设定。这些潘多拉魔盒里既能开出稀有罕见的道具,也能开出凶残致命的怪物,而且游戏强制规定每名玩家都必须在迷宫内至少开启三个箱子。   几乎所有的死亡都发生在箱子开启的那一刻,危险既来自箱子里面,也来自箱子之外……   “救……救救我……”   躺在地上的女人艰难地求救着,她的声音因口中满是溢出的鲜血而显得模糊不清。女人眼中盛满了惊恐和绝望,瞳孔涣散,大量失血令她生命力迅速消散。   付邀今没有再多想,弯下腰横抱起她,丝毫不在意女人身上的血污脏了他白净圣洁的衣袍。   “你目前开了几个箱子?”   “三个……刚才是最后一个箱子。”女人一只手捂着还在往外渗血的小腹,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付邀今的衣袖,眼眶蓄泪,仿佛抓住了世间能拯救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运气还不错。”   付邀今隐约记得当年他的迷宫新手场也过得也不是很顺利,他的三个箱子开出的都是怪物和陷阱,到最后几乎是拖着两条断腿爬到了出口。   说着,他抬起头,看到高空的时钟表盘分针轻轻往前拨了一格,然而诡异的是,与此同时,黑色细长的秒针竟然往后退了一格。   分针代表时间,秒针代表人数,目前两根指针分别指向10点和6点,代表着时间已经只剩下10分钟,而场上剩余存活人数也只剩下一半。   羽翼扇动,付邀今并没有尝试往上飞,因为他清楚记得规则是迷宫墙壁禁止攀爬,并且无论你利用道具卡飞得多高,黑墙就会跟着无限延伸。他抱着女人沿着墙壁快速移动,没转两个弯就看到了迷宫的出口,女人靠自己的力量已经走到了十分靠近出口的地方,只是差一点就功亏一篑。   出口处已经聚集了不少幸存的玩家,因为大多都是刚被世界意志拖进无限空间中的缘故,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不仅来自游戏里,还来自于身边,其中一些人竟然还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从宝箱里开出来的道具,还有人因为开出了极品的角色卡而喜形于色,就差拿着大喇叭告诉所有人他中了头彩。   付邀今的出现吸引了一波视线,但在场无一人敢轻易靠近他,直到付邀今将怀中的女人放到地上,轻盈地飘浮到半空中。才有好心的人靠上来,安抚女人的情绪,询问她在迷宫中的经历。   几乎是跨过终点线的瞬间,女人身上的所有伤就尽数消失了,但她仍旧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惊魂未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确定已经安全之后顿时坐在地上埋头嚎啕大哭。   她这一哭,好些胆子小的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心智坚定点的也忍不住在一旁不停地叹气。   当然,也有被哭得心烦,大声呵斥她哭有什么用的人。   分针一格一格地向前逼近,而付邀今也终于从女人的口中了解了自己的身份——   角色召唤道具卡,六翼堕天使。   阵营:非正非邪   角色评语:当来自地狱的他回应了你的祈祷,是幸运,还是灾厄?   “你胆子真大,非正非邪的角色也敢召唤。”有个大叔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行游戏,经验丰富,“我听上一场游戏的人说,只有正义阵营的角色被召唤出来才会无条件保护你,非正非邪的角色几乎等同于邪恶阵营,要么就是袖手旁观,要么就是助纣为虐。”   “他还挺好的。”女人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了眼身前这个俊美不似真人的金发天使。   白金长袍半裹住比例完美的男性身躯,亮金色的长卷发自然垂坠,一双碧蓝深邃的眼眸简直满足所有人对于西方神明的想象,只有头顶那对黑色的犄角如白纸上斩卷的墨点,在圣洁无瑕之中增添了一丝不和谐的黑暗气息,但这点反差感又更加凸显他的神秘和性感。   和玩家们不同,这名被召唤出来的天使全身上下泛着细碎的金光,即使没有羽毛和犄角,也一看就不是人类。   付邀今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却没有对此做出反应,而是一直关注着头顶时钟指针的移动。   还有一分钟游戏就将结束,秒针指向7点前一小格,代表着场上还存活26人,可是出口处只有25人,代表着目前有一人还在迷宫中。   女人捡起落在地面上的一根洁白羽毛,十分遗憾地说:“要是这张角色卡是永久的就好了,可惜只有——”   倏然,在最后的三十秒内,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踩着死亡线冲进了迷宫的出口。他满脸都是血,狰狞可怖的伤口从右眼一直横贯到左嘴角,右脚也断了,碎骨头都杵在皮肉外面,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坚持走到了迷宫出口。   幸而一旦获得一场游戏的胜利,一切在游戏中造成的不致命伤都会恢复,男人脸上和右腿上的伤疤也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当那双赤红色的眼瞳再一次睁开时,付邀今一下子愣住了,错愕地看着眼前这名最后一个来到出口的男人。   “兄弟够惊险的啊。”有个试图套近乎的人笑着靠近男人,抬手想要拍他的肩膀,没想到黑发赤瞳的男人沉着脸利落地错身,直接朝无人的空地走去,让他拍了个空。   “……”   陆离为什么会在这里?!   付邀今不可思议地看着不远处这个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他终于不再像往常那样总是游刃有余地笑着,因为实力强大有所依仗而万事不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的陆离如同锋利的尖刺,粗鲁地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污血,警惕的目光扫视周围,提防着所有人。   付邀今没有犹豫,快速一振翅,想要飞到陆离身边去,但就在他舒展羽翼的一瞬间,眼前的画面却陡然发生改变,他竟一头撞在了玻璃上。   “……”付邀今低头捂住差点撞成平面图的脸,女人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地从耳廓进入脑海——   “要是这张角色卡是永久的就好了,可惜只有十分钟响应时间。”   什么意思?召唤卡响应时间结束,他这是又被塞回卡里去了?   虽然这个副本世界的原型是付邀今的本源世界,他也在无限世界里度过了数不清的时间,对这里无比熟悉,但一切都是以一个玩家的视角展开的,付邀今还从不知道一张角色道具卡未被召唤的时候都待在哪里。   他忍过疼痛之后抬起头,左右张望,就发现他目前处于一个透明的长盒子里,难听点讲简直就像个透明的棺材,棺材外是一望无际的水,还有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棺材。   那些泡在海洋里的棺材中间也有类似于付邀今这样的‘角色’,有人类,有动物,有奇形怪状的生物,什么都有,只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沉睡。   只有付邀今诡异地清醒着。   观察了一会,付邀今决定尝试暴力突破。但是在这之前,他先动用管理员屏幕联系了萧念,委婉但又不那么委婉地询问——   ‘我好像看到了06号陆离?’   那边几乎是秒回:   ‘你没看错。’   01:他为什么会在这?他不是在准备涅槃吗?   03:他说你什么也不肯告诉他,所以要亲自到你老巢揭你老底   03:我拦了,没拦住   01:?   什么叫我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到底是谁不肯告诉谁?到底是谁每次任务期间腻得火热,任务一结束就玩失踪翻脸不认人?甚至连管理员内部系统好友都舍不得加??   付邀今双目陡然变换颜色,呈现金色重瞳状态,指甲变得锋利刚硬,轻松切割开玻璃棺材,在海水灌入棺材内的时候灵活地一个扭身,闭气钻出了玻璃棺。   等到浮出水面,付邀今这才发现顶上出口竟然修建成了一个小池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小的水池深不见底,承载着数以万记的不同角色。   随着付邀今一步一步走出池水,一张卡片翩翩坠落地面,他疑惑地垂眸,弯腰捡起这张卡,就见卡面顶端写着五个字:六翼堕天使,卡片中央是一幅手绘角色剪影,巨大的白色羽翼占据了80%的画面,其次是黑色山羊角,而一道鲜红色的叉突兀地盖在了剪影上。   最底下的角色评语也修改了:   角色已离开卡池,无人再能召唤地狱六翼堕天使。   这样的角色召唤卡付邀今没见过成百也见过上千,都召唤过谁他已经没了印象,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打叉无法召唤的角色卡,特别是卡面主角还是他本人。   不出所料,下一秒池边空气中就凝结出两个粘稠森冷的黑影,是看守卡池的恶鬼。 第74章   恶鬼并没有具体的身形,它们就像是两道扭曲诡谲的影子,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紧紧缠绕着目标。   倏然,付邀今想起来他之前见过这两只守池鬼。   当时他想要尝试能否永久留下被召唤出的限时角色,于是在某个灵异游戏场中动用束缚符困住了被他召唤而来的山神。   他成功地卡了个bug,但同时也引来了看管卡池的恶鬼。   ——当然,结局是付邀今将恶鬼揍得哭爹喊娘节节败退,他成功留下了山神。   可就在不久后的一场游戏中,山神为了保护付邀今灵魂彻底消逝。   临死前,山神感激付邀今将他留在身边,而非让他永远只有十分钟的记忆。   但在那之后,付邀今却再也没有尝试留下任何一名召唤角色,他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彻底死亡和不断沉睡到底哪一个更残忍……可无论如何,后者至少还活着。   回忆到此结束,付邀今抖了抖翅膀上的水珠,撩起额前沾湿的长发,双瞳转为本体的金色重瞳,转头看向这两只充满恶意的厉鬼。   这是付邀今的本源世界,他诞生于此,力量也属于这里,可以说是完美地融入,权限极高不受任何限制,只要不使用世界管理员的能力就不会被遭到排斥。再加上无限空间内本就万般皆可存在,可以说除了管理局之外,付邀今实力的最巅峰便在于此。   本以为接下来迎接的会是一场恶战,但就在付邀今瞳孔产生变化的瞬间,两只守池鬼竟然齐齐发出一阵冷颤,下一秒,一种好似在峡谷深渊中回荡泛着阴冷气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冻得付邀今耳廓冰凉,但莫名其妙又能从这道声音里听出一丝……畏惧?   “重睛?”   付邀今捂住耳朵,不睦地呵斥道:“别贴着我耳朵说话。”   两只鬼嗖的离他三米开外,也不故意飘来飘去制造恐怖氛围了,规规矩矩地稳定身形,但还是和摇曳的火苗一样不断忽闪,黑雾不停涣散又聚拢,其中一个不可思议地再重复了一声:“重睛?”   “是我。”付邀今语气中携着难掩的矜贵傲气,皱眉瞥它们一眼,“会不会凝人形?别用现在这个形态讲话,有回音很难听。”   鬼:“……”   看得出两只鬼进行了非常丰富的心理斗争,大致就是恼怒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类,然后疑惑对方的身份,接着互相撺掇对方去试探是否是真的重睛,最后因为回忆起当年惊天动地的一顿狠揍,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招惹眼前这名高度疑似是重睛的召唤类Npc。   很快,在付邀今逐渐皱起的眉头逼迫下,两个漆黑的人类外壳凝聚成型,字面意义上的漆黑,像是抽象的人形雕塑,没有五官和衣服,只有一团黑,它们相对像人一点的声音就从这团黑里面出现:   “您怎么回来了?”变成‘人’之后,两团黑的说话方式也类人了不少,反正比末世的那群伪人们智力高得多,“您不是离开空间之后,就被主神永久禁止入内了吗?您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回来的?”   “话真多。”付邀今低头看了眼身上湿漉漉的衣袍,上面还有洇开的血污,“给我找套干净衣服来。”   鬼头顶冒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红色井字青筋符号。   付邀今瞪它们一眼。   “……”   一只鬼老老实实地消散了身形,去正在进行中的西幻主题游戏场里找天使长‘借’了套衣服。   然而等它捧着干净衣袍返回的时候,就看到付邀今坐在水池边正在清理羽毛,至于它的同事,正如同一滩烂淤泥般漂浮在水池上方生死不知。   “……”   好的,确实是无限空间曾经的最强幸存者‘重睛’无误了。   鬼哆哆嗦嗦地献上了新衣服,小心翼翼地问:“您回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当然有。”付邀今快速换好了衣服。为了给翅膀留位置,天使的衣袍非常宽松裸露,然而就算如此六只翅膀还是太大,行动起来十分麻烦。付邀今一边尝试着控制翅膀大小,一边淡淡对着鬼说,“我想追踪一名玩家,应该怎么做?”   “他的玩家编号是?”   “不知道。”   “那他登记的游戏名称是?”   “……不知道。”   鬼:“……”   事实上,重生者的相关信息付邀今都清楚,但他不想贸然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目标。更何况付邀今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更感兴趣的人确实不是重生者,而是另一只小红鸟。   “就我刚刚被召唤的那场游戏里面,最后一个逃脱的幸存者,帮我找他。”   有卡池上漂浮的‘鬼尸’为鉴,活着的这只鬼哪敢说半个不字,立刻将属于它部分身体的黑雾单独掐出来,框出一个屏幕,中间呈现的是付邀今被召唤的场景,画面定格,随后在一张张存活玩家的正脸上切换,一直等切到陆离那张熟悉的面容时,付邀今倏然喊了声停。   鬼赶紧搜索起这名玩家的身份,不出十秒,所有信息都呈现在付邀今的眼前。   游戏名:长离。   于今日进入无限空间,方才的《迷宫》是他所经历的第一场游戏。   “他现在在哪?”   “在玩家社区登记入住。”   付邀今立刻就想去找他,但随后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进不去?”   玩家社区是被世界意志强制拉进无限空间的人类居住的地方,那里是绝对的安全区域,禁止除了玩家之外的任何生物和非生物进入。   曾经付邀今在社区里也有一处住所,但目前他似乎属于被禁止入内的一方……   鬼点了点头,明明没有脸,就是团纯粹的黑泥,却好似能看到那种谨小慎微的神态。   “想个办法让我进去。”付邀今命令道。   鬼的神态又变成了面对无理取闹的领导下的煞笔指令但又无力拒绝的无能下属。   付邀今思索了一会,又回忆起一些过去的规则:“我记得新人的第二场游戏间隔时间很短,好像就在明天?是不是?”   从池水里爬起来的鬼把自己像毛巾一样拧干,怯怯地点了点头。   “这个叫长离的人,他明天的第二场游戏,想个办法让我也进去。”   鬼:“……”   水鬼动了个歪脑筋:“您现在作为召唤角色,必须有玩家开到了您的召唤卡召唤您才能进入游戏。要不,您回到卡池里,我们将您的角色卡投放到长离的游戏中,这样等到他召唤您的时候,您就能一并进入游戏了。”   付邀今冷冷地斜睨它一眼,眸底的寒气简直比鬼还要可怕。   水鬼当即跟人似的后退半步:“重睛大人,您回到空间的事情,主神大概已经知晓了……”   “威胁我?”付邀今语气薄凉地笑了下,“知晓就知晓好了,我当年能迫使它沉寂一百年,以后就照样能逼它再沉寂一千年,一万年。别惹我不高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再动歪脑筋,我就把你塞棺材里埋池子底下,下辈子也别想出来。”   ……好熟悉的被统治感,果然是重睛又回来了。   最开始付邀今也想过需不需要低调行事,不要惊动世界意志。但很快他又想到为什么不能惊动世界意志?原本这次的重生者执念就是想要知道无限空间幕后的主使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再加上按照付邀今过往经验,世界意志几乎不会出现在高级场以外的地方,他做事又何必遮遮掩掩?   较为识相的那只鬼连忙奴颜婢膝地问:“重睛大人,那您想以什么方式进入游戏?玩家身份?还是Npc?”   “他明天的游戏主题是什么?”   鬼身上的黑雾一阵翻滚,得出答案:“《考试》”   付邀今很无语:“这都一百多年过去了,低层新手场怎么还是这几个游戏?”   鬼:“……”   想了想,付邀今摆了下手:“让我做监考老师。”   “……那您和那只食人鬼商量一下?”水鬼态度也谦卑起来。   “它在哪?”   “我叫它过来!”识相鬼又是一阵黑雾翻滚,很快,一只穿着格子衬衫手持教鞭的半秃顶啤酒肚中年男鬼出现在付邀今身前,他眼眶里面全是黑色,猩红的开叉舌头随着唇齿开合落在外面,“什么,有人要替我?是谁不长眼——”   他的桀骜不驯停止在抬眼看到付邀今这张脸的那瞬间:“重睛?!”   付邀今忍不住皱了下眉。   下一秒,中年男鬼立刻翻出正常的人类黑白眼球,收起长舌,又快速检查了一下身上还有哪处不像人的地方,随后擦着汗下意识地弯下了腰:“重睛大人,您,您回来了?您是怎么进来的?主神不是永久禁止您入内吗?”   付邀今瞥了眼水鬼,对方瞬间会意,将自己的身体变化成一把黑色的椅子,付邀今慢条斯理地坐下,理了下翅膀,舒适地倚着靠背交叠双腿,又抬眼看向食人鬼:“害你一百年没吃到人,脾气见长啊?”   “哪,哪敢……”食人鬼汗如雨下,“您为我们争取到一百年的假期,我们都很感激您。”   “行,那你明天继续放假,我替你,听到了吗?”   “好嘞。”食人鬼哪有不答应的份,还得强颜欢笑,“您受累了。”   “明天你监考的哪一门?”   “……数学。”   “改成英语。”   “好嘞!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都是什么改变的相貌特征?这三对翅膀特别麻烦,我要怎么才能把它缩小?”   “我们来教您!”   ……   03号萧念:对了,邀今,不知道你发没发现,06号目前是失忆状态   01号付邀今:我发现了。他记忆恢复的锚点设置的是什么?   03:你的真名,只要听到或者见到‘付邀今’三个字,他就会恢复记忆   01:……   03:不过按道理这个世界不是剧本世界,即使他强行进入小世界也不会失忆。但凤凰的涅槃期也是他们的虚弱期,06实力大减,才会被世界压制记忆。所以他不一定要通过锚点才能恢复记忆,受到其他刺激或者是实力增长也能恢复记忆……你悠着点   01:我还什么都没说   03:但我感受到了你回复给我的六个点里潜藏的含义   付邀今收起管理员屏幕,他理了理衬衫领口,又看了眼玻璃窗上反射的人影,漂亮的金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头,一对湛蓝的眼瞳熠熠生辉。他捧着一叠试卷,微笑着推开44号考场教室门,对着底下三十名面如死灰的‘学生’和煦道:“同学们好,请大家不要交头接耳,收起所有的通讯工具,切忌作弊,今天这一门课考的是英语。”   在黑板上写下考试时间之后,付邀今转过身,一眼便在窗边后排座位上看到了死死盯着他不放的陆离。   作者有话说:   付邀今本人,以及萧念等管理员心目中曾经的小重明鸟:凄惨、可怜、无助   无限空间各类npc心目中的雏鸟:超级绝世大魔头 第75章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低头用锋利尖硬的指甲划开试卷袋,在细小的惊呼声中朝底下的学生们咧开个笑,露出满嘴獠牙:“请保持安静,听老师介绍本场考试的考试规则。”   说着,他走下讲台,锃亮的麂皮鞋踩在教室地砖上,不疾不徐地将考卷一张张分发在玩家课桌上。   “考试时长一小时,总分为100分,共50道选择题,50道填空题。”   凡是付邀今经过的地方,玩家们皆是如临大敌地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紧张得冒虚汗,等到他离开走到下一排才敢小心地瞥一眼卷面上的内容。   正反两面的试卷上没有任何涉及恐怖的元素,也不会给人造成意识模糊或者精神攻击,题目也非常简单,只要有小学以上学历,卷子上的每个字就都能看懂,因为这就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六年级英语月考试卷。   但越是日常的东西,出现在这个处处都是危险和陷阱的地方,就越能给人带来惊悚感。   付邀今随手将试卷平铺在陆离的桌面上,清楚感知到那双赤红色的血眸从始至终都落在他身上,但他没有回以目光,而是轻描淡写地向前走,直到三十张试卷全部发放完毕,这才站回讲台上,单手虚扶着讲桌又勾起一个笑:“十分钟后考试正式开始,请各位考生不要提前答卷。”   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渐渐的,座位上的玩家们胆子大起来,互相对视,挤眉弄眼,想要从彼此的眼神中探究出目前究竟是什么一种情况。   “老师。”   倏然有一个坐在前排的男人举手问,他一嘴的络腮胡,眉毛也很浓密,看上去年纪少说有三四十,体格很壮,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佩戴红领巾,看起来搭配非常不和谐。   付邀今微笑颔首:“你说。”   “考试多少分及格?”   这也是其他同学密切关心的问题,络腮胡男人的声音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头望向了付邀今,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没有及格线。”付邀今回答道。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底下的玩家,注意到陆离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试卷上转着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脑袋轻微往一侧歪斜,单手撑着脸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坐相很差。   短短的一天时间似乎就已经足以让陆离调整好状态,冷硬狠戾而锋芒毕露的不死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那惯常不着调的锦鸡做派。   “不过……”付邀今话音一转,瞬间揪紧了底下玩家们的心,“成绩太差的坏学生可是要课后留堂的。”   在众人一秒转为惊慌恐惧的眼神中,他这才微笑着公布第一条真正的考试规则:“考试成绩倒数第一的学生要在考试结束后单独留下来,接受老师的课后辅导。”   立刻有人拖拽椅子认真看起了试卷,死死握住课桌上的笔,但紧接着付邀今又念出了第二条考试规则:“考试成绩正数第一的好学生也要留下来,接受老师的奖励。”   攥着笔准备答题的那些人全都愣住了,一时间作答也不是,不作答也不是。   付邀今没有给他们反应时间,紧接着又是第三条规则:“另外,考试成绩相同的同学也要留堂,因为老师怀疑你们抄袭。”   面面相觑之中,有一个后排的女生举起手来,嗓音怯怯地问:“老师,考试结束留下来会怎样?”   往常总是吝啬表情的付邀今难得同今天这样大方,未语先笑,朝提问者弯起眉眼,如春风般和煦,但口中吐露出的却是渗透着阴暗死亡气息的话语:“你就会永远、永远留在这间教室里,留在老师的身边。”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悠扬的铃声于教室前方的广播音箱中响起,吓得好些人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声。而付邀今优哉游哉站回讲台后方,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英隽,“我想大家应该都听得很清楚了,请保持安静,考试正式开始。”   “……”   100道题目,总分也是100分,陆离翻看了一下每道题的分值,确定标明了是1题1分,试卷中没有再隐藏其他细小的陷阱。   那么这场游戏的规则就可以简化为——总共30人里,每个人都从0-100里选取一个整数,这个数不能是最大的,也不能是最小的,同时还不能和其他人重复。   0到100之间的平均值为50,大多数人应该会稳妥地选择接近50的数字,但这也意味着50附近的数字出现重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可若是选择更大或者更小的数字,就要承担成为最大数或最小数的风险。   并且在选定最终数字的时候,不同人种之间也会存在着一定的偏向和癖好,比如东方喜欢带6和8的数字,厌恶4,而西方文化排斥13,这些都有可能影响出现的数字。   陆离慢慢写下两道题目的答案,故作漫不经心地侧过脸看向窗外。   窗户外面是浓稠逼仄的黑暗,密不透光,他能透过玻璃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陆离默默收回视线,抬起头,却倏然发现站在讲台上方的监考老师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双瞳剪水,一头光泽亮丽的齐腰金发垂落肩前,又被他随意地撩到颈后。   陆离见过这个Npc,就在昨天的迷宫游戏里。   当时的‘他’高高在上地飞在半空中,宛若古希腊的神明,全身上下泛着细碎的金光,头顶黑色羊角,六只巨大的白色羽翼让人不注意到也难。   陆离听到有玩家谈论‘他’,说‘他’是B级的召唤角色,六翼堕天使。虽然是中立阵营,但对玩家方态度亲切,如果拥有‘他’的角色卡,危急关头可以召唤使用。   然而今天,堕天使摇身一变,成了英语考试的监考Npc。   陆离只和他对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Npc带给他的观感非常差,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紧接着陆离又自嘲地想到,他都已经被不明存在强行拖进了这么一个充满了恶意的地方,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   就在考试进行到第四十分钟的时候,两名坐在讲桌前方的玩家同时对付邀今发起了进攻,他们大致是认为这场考试的规则过于苛刻和复杂,所以想通过其他方式走个‘捷径’。   付邀今原本监考到一半正昏昏欲睡着,结果两名违规乱纪的考生突然冒了出来,他立刻就不困了,轻飘飘的一个后撤躲过他们的袭击。   动作间,付邀今注意到是两人手中拿着的是最为低级的毒针道具和匕首道具,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随即他便干脆利落地将二人缴械,再一手抓过一个,将两人的脑袋全部嘭的一声砸在了讲台上。   教室内响起此起彼伏惊恐至极的尖叫声,坐在靠门位置的人人扔掉笔就想往外跑,但两侧教室门全部锁死,无论怎么拖拽也无济于事,窗户外面也是无尽的黑夜,付邀今抬起头,朝一片混乱的考生们微微一笑,有些站在过道上的人顿时僵住了脚步,嗓子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是被冰封住的雕塑,全身上下冒着濒临死亡的寒气。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之前那名教数学的食人鬼,这些考生大致得全军覆没,一个也跑不了,全都会因为违反考试纪律被食人鬼吞进肚子里。   尤其是,付邀今拎起两名胆大包天竟敢偷袭监考老师的学生后衣领,看他们被砸得晕头转向,鼻血溅了一脸。   “请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去。”他微笑道。   一瞬间,拥堵在教室后方的学生又纷纷慌不择路地跑回自己座位,原本以为死定了的两名偷袭玩家也惊魂未定地捂着脸缩回课桌后面,等了许久也不见监考官问责,小心翼翼地抬头,就发现老师竟然又打起了哈欠。   他们竟然还能逃过一劫……?   从始至终,陆离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右手握笔做题,同时赤瞳敏锐地观察着周围人的行为和表情,也窥探着监考官的一举一动。   他也难以置信为首闹出祸端的两名玩家竟然还能活着……由此也可以推断出眼前这名监考官Npc的杀心并不重,这场游戏的危险大致只会体现在最终的考试成绩上。   想到这里,陆离举起手,在金发监考官点头示意之后沉声问:“我想上厕所,可以吗?”   “可以啊,”付邀今没有犹豫地应下,“但你需要提前交卷。”   说着,英俊高挑的监考官从讲台走下来,朝坐在最后一排的黑发学生伸出了手。   看着眼前这只五指修长的手掌,陆离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并不确定他这番举动是不是为自己挖了个坑,但陆离不喜欢坐以待毙。   这场考试是一个与其他二十九人的博弈,推测出大概率事件之后,剩下的就要凭运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将性命依托在运气上,就像他上一场游戏中,开出的三个箱子里面都是怪物和陷阱。   短暂的思索过后,陆离叠好卷子,将它交到了监考官的手中。   付邀今笑意直达眼底,将试卷再折了两下,放进口袋里。   在所有玩家钦佩的目光洗礼中,陆离镇定地站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付邀今缓步跟在他身后,在踏出教室门之后转身提醒道:“请剩下的同学自觉遵守考场纪律,切勿大声喧哗。”   走廊两侧是没有尽头的黑暗,陆离冷静地观察着四周,没有轻易走动,而是谨慎地站在原地,注视着监考官反手关好教室门。等到对方转身向一侧走去,他才立刻快步跟上。   明明前方什么也没有,但监考官踏足的地方,脚下便有了路,黑暗似乎在畏惧地倒退,陆离跟着走了一会,转过头,就发现他的身后只剩下了虚无,监考官周围成了一座孤岛,而他但凡走慢半步,就会坠入无尽的永夜之中。   “到了。”付邀今停下了脚步,“去吧。”   陆离愣了下,抬头看到厕所标志的刹那倏然察觉到自己竟然在走神。   他竟然在和本场游戏Boss单独相处的时候走了神,这简直是足以致命的失误。   陆离忍不住吓出一身的冷汗,他竭力稳住乱了节奏的呼吸,将手搭在厕所门前,轻轻推开,内里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他尝试着往里迈了一步,黑暗并没有为他而退却,进入厕所的刹那他就像是被虚无吞没了一样,有一瞬间陆离甚至感知不到那半边身体的存在。   濒临死亡的恐惧令他立刻退了回去,额头汗涔涔的,呼吸也变得破碎而凌乱。   陆离瞳孔微微放大,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就看到金发碧眼的监考官仍旧站在光芒之中,正微笑地注视着他,甚至还堪称‘乖巧’地朝一边歪了下脑袋,似乎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进入无限空间起,陆离就被笼罩在浓郁稠密的恶意之中,只有眼前的男人朝他散发出了明确的‘善意’。   即使他知道,这个所谓的‘善意’百分之百是裹着糖霜的毒药,但陆离别无他法,只能向这个伪装得极好的来自地狱的堕天使请求帮助——   “老师,您能陪我一起进去吗?”   “嗯?”监考官似乎有些不解,“你要我看着你上厕所?该不会还要我帮你脱裤子吧?”   这句调侃中的人类气息太重,让陆离的心慌感消失,反而产生了几分鲜活的情绪,他忍不住羞恼地说:“里面没开灯。”   “是吗?”   付邀今抬起头,在他眼中,这里就是一间干净明亮的男厕,甚至还有鬼贴心地为他准备了熏香和洗手液。   而在陆离眼中,明亮的大灯泡终于屈尊走进了厕所,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这间老旧厕所的下水管不停地往下漏水,到处都是锈蚀和发霉的气味,碎裂外翻的瓷砖上是陈年的污渍,尿池里塞满了烟头、头发和死老鼠的尸体。   总之就是尿缩力很强的厕所,让人瞬间尿意全无。   而打扮精致靓丽的金发监考官浑然不觉地站在其中,仿佛明珠粘尘,充满了违和感。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付邀今指指隔间,“去啊。”   陆离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才敢单独进隔间,他意思性地拉起上衣,想要解开皮带,却发现校服长裤是松紧带,倒还挺方便。   等到剥下内裤的时候,他倏然感受到一缕视线落在他身上,抬起头,就看到监考官垂着浅金色的眼睫,一双蓝瞳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关键部位,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老师?”陆离心底泛起一股格外怪异的感受。   像粘稠的老鼠胶,粘得他五脏六腑都黏在一块。   付邀今收回了视线,背过身,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吓小了。   皱缩的一团……   他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付邀今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陆离袖口中划出一支黑笔,他握紧笔杆,在是否将这支笔插进监考官的脖子之中游移不定。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动手,只是默默拉好裤子,瞥了眼满是痰液青苔和昆虫尸体恶心至极的洗手池,在监考官谴责的眼神中手也不洗地离开厕所。   作者有话说:   06视角:险象环生   01视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阳间!!】 第76章   陆离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教室里。   在许多玩家眼里,他方才的行为无异于找死,当他和监考官离开教室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把他当作死人了。所以当陆离完完整整地坐回位置上的时候,周围人都表现出极为震惊的表情,并认为这具身体里一定换了灵魂,现在是一只魔鬼坐在他们身边答题。   不然呢?   难道说讲台上那名貌美但邪恶的监考官真的带学生去上了趟厕所吗?   总不能是他在做慈善吧?   很糟糕,这个看似离谱荒诞的猜测确实是事情的真相。   付邀今心情不错,没有再故意装神弄鬼吓唬这些玩家,说话间也仅仅是露出两颗锐利小巧的犬齿尖端,提醒旁人他恶鬼的身份,“考试时间只剩下5分钟,请各位考生抓紧时间作答。”   就在这时,一个座位靠中间的瘦小女生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脸上充满了愤怒和委屈,眼眶彤红,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老师,我的卷子——”   对上付邀今目光的瞬间,她因为恐惧嗓音不受控制地拔尖变调,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前桌的男人:“被他们撕掉了!”   “哦?”付邀今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他的离开会造成这般后果。   “胡说。”坐在女生身前的男人大声喊道,“我什么也没做。”   女生抽噎着将试卷碎屑一一平铺在桌面上,抹了把泪试图将它拼凑完整,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那是独属于监考官的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响,清晰而有力。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逐渐开始后悔一时冲动向主考官告状,但女生又忍不住怀揣希冀,希望眼前这个形象圣洁温和的考官Npc能够如他的人设一般维持考场纪律。   “你是怎么想的,”付邀今微笑着弯下腰,面庞瞬间逼近女人。他的笑意在短距离中快速扭曲变形,眼底成野兽的针尖状,浮上狠戾的阴翳,“胆敢向我求助?”   女生吓愣住了。   她仿佛看到盘旋在树枝上的蟒蛇嘶声张开血盆大口,獠牙上淬满了毒液,而她就是那只被盯上的猎物。   全班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女生鼻尖都渗出了汗滴,大气不敢出地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监考官复又站直身体拉开距离,随后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桌上的试卷碎片,伸手随意掸到地上,“试卷损毁视作零分处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给一条鲜活的生命判处了死刑,女生的大脑似乎还不能清醒地处理这条信息,许久才茫然无措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悲鸣。   可当付邀今做出裁决的时候,教室里的其余玩家却是瞬间迸发出狂喜和激动,特别是几个脑子灵活的,立刻重新翻开试卷一阵狂改。   零分毋庸置疑会成为考场上的最低分,那么最低分有了,现在就只要保证他们不是那个最高分。   得分1肯定不会是最高分,但极有可能和其他人重复,那么2?3?……还是搏15、20这样偏大的数字?   坐在女生前座的那个男人也兴奋极了,在心中暗道自己果然没有赌错,他一边疯狂地修改试卷答案,一边寻找正当理由粉饰自己的行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弱肉强食是食物链的准则,无限空间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味呆板地遵守表面上的游戏规则无异于等死,排行榜上的那些大佬,哪个不是踩着同伴尸骸活下来的败类?   倏然,他的试卷移了位置,黑笔在答题卷纸上留下一道细长歪曲的线条,男人错愕地抬起头,就见监考官仍旧保持着惯有的笑容,只是笑不达眼底,目光中是冰冷不加掩饰的恶意:“大声喧哗,影响考场纪律,零分。”   男人脸色一滞,猛地往前飞扑要抢夺自己的试卷,却被付邀今干脆利落地抬腿一膝盖撞在他鼻梁上,然后又故技重施拽住男人的头发,恶狠狠地将他的脸砸在了课桌上。   这边闹出的巨大动静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的动作,他们畏惧又紧张地低着头,没有一个人选择帮助男人,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试卷上,快速修改答案。   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地坐在位置上,全程没有任何动作。付邀今握住右手腕,左右扭了扭,湖蓝色的眼珠抬起,侧过脸,对上了陆离深沉复杂的视线。   提前交卷的考生无法修改答案,付邀今朝他勾起唇角,希望陆离选择了一个偏小的数字。   最后十分钟转瞬即逝,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了下来,付邀今听到背后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叫,虽然只是试卷上方瞬间批复出鲜红色的得分,但精神高度紧张的当下,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这些惊弓之鸟大脑中的那根张到极致的弦崩断。   付邀今站回讲台上,手中出现一张成绩单,上面的数字无疑已经宣告了部分人死刑,但恶劣的监考官却不愿给人痛快,偏偏要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报名字。   第一个被点到名字的人恰好是之前问过考试规则的那个络腮胡男人,他紧紧闭着眼睛,上身轻微摇晃,像是随时都会晕倒一般。   “考了一个很不错的分数,19。”   话音未落,络腮胡的身影便消失在教室里。   不等人其他人反应,付邀今又念出了下一个人的名字,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被点名的人也从座位上消失。   有人握紧手掌不断祈祷起来,有人崩溃地抓着头发……   “8。”   “14。”   ……   听到一些看起来非常危险的数字却无第二人选择,留下来的人非常懊恼,悔恨自己的一念之差。   很快,付邀今放下了成绩单,教室里还剩下整整14个人,近乎半数,除了卷子被撕毁被判零分以及大声喧哗判零分的两人之外,还分别有八个男人和四个女人。   有趣的是,这十一人里竟然有足足五个人同时选择了数字2,剩下的分别同时选择了数字4和数字15,还有一个异想天开选择了数字60,成为最大数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种生死关头都没有听清游戏规则。   至于那第十一人——   “老师。”陆离皱着眉站起,“我想知道谁和我得到了同样的分数。”   在场的其他人都沉浸在死亡的绝望之中,脸色灰败颓然,只有他态度依旧坚决,剑眉英挺,双目燃着不服输的火焰。   付邀今笑着不说话,陆离就直接大声质问教室内的其他人:“谁也选择了数字1?”   全场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自己也选了1。   陆离意识到什么,愤怒地看向监考官。   “你是唯一的1分。”付邀今终于开了口,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叠成小方块的试卷,“但我好像忘了补充一条考试规则——”   他终于不再遮掩对陆离的轻蔑与恶意,满怀嘲弄地说:“提前交卷视作零分处理。”   “你——!!”陆离在暴怒中迅速冷了眸色,他从袖口滑出黑笔,敏捷如俯冲的鹰隼,顷刻间便逼到付邀今面前,笔尖对准了他脆弱的脖颈。   时间仿若在此刻无限拉长,被戏弄地滔天怒意中,却见金发监考官面对他的突然袭击,游刃有余往后撤了半步,下颚微微扬起,一截流畅的曲线堂而皇之暴露在他眼前,如同高贵矜持的天鹅昂起了头颅,笔尖几乎是擦着监考官喉结而过。   付邀今眼眸垂下,朝陆离暧昧地眨了一下眼睛。   “永远地留在这里吧……”   下一秒,他便在赤眸仇视的目光中原地消失,只留下一根白皙的羽毛,在半空中悠悠摇曳,孤零零地飘落到地上。   陆离忍着强烈的怒火走上前弯腰捡起,白羽柔软轻盈,上面还残留着少许温度。   不等他细看,整间教室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惊恐至极的尖叫声在房间内响起,教室内的几人不是脚软地瘫倒在座位上,就是抱着头蹲到课桌下,还有几个慌张地胡乱逃跑,被绊倒在地。   也有人看似冷静,却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尿液顺着裤管滴在地上,散发出骚臭的气味。   陆离也冒出了冷汗,嘴唇泛白,他紧紧握住身后的座椅腿,随时准备砸向黑暗中可能冒出来的怪物。   但许久过去,教室内仍旧没有传来除他们以外的其他声响,更怪异的是,陆离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内昏暗的光线,竟然渐渐地能够看清物体,他诧异地转头看向窗外,竟然看到了一轮清晰明亮的圆月,以及教室外摇曳的树林植被和围墙。   “……”陆离握紧掌心的羽毛,倏然走向教室前门,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几秒后,他听到身后传来错乱的脚步声,竟然是留在教室里的玩家一股脑地全都跟了上来。   “一哥。”有个跑得快的男人迅速和陆离并肩往前走,他不知道陆离叫什么,只是因为陆离选择的分数是1便给他取了一个‘一哥’的称呼,“你去哪儿?”   “不知道,”陆离找到楼梯快步拾阶而下,“但总不能一直待在教室里。”   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楼梯让人望而生畏,但眼看陆离的背影即将走过转角,男人心一横,再次快步跟上,“一哥,一哥!你和监考官单独出去那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生。”陆离敷衍地回答。   “他真的让你上了个厕所?”   “……对。”   甚至很奇怪地对他流露出一点亲昵的意味……   单独相处期间,监考官说话的口吻很随意,那是难以伪装出来的‘人气’,让陆离不经意间对他的立场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怪物最擅长的就是欺骗和谎言。   陆离用亲身经历验证了这一真理。   几个人一路向下,至少走过了十几层的台阶,走得一群人气喘吁吁,但楼梯仍未看到尽头,只要往下走,就永远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台阶。   陆离担心再这么走下去他们能直接来到地心,只得抿着唇暂且停下,从一个楼梯口处慢慢走出去,剩下的十多个人立刻紧紧跟上。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对陆离的选择百分百信服,甚至还有人至今仍在怀疑他在和监考官独处期间将灵魂卖给了恶魔,但大家还是有从众心理地聚在一起,即使是卷子撕毁事件里男女主角都没有分散。   转过楼梯,他们一眼就能看到一间教室,后门紧闭,前门半开着,陆离还没走过去就预感到情况不妙,等到靠近了,看见这间教室内熟悉的陈设和歪斜的桌椅,有几个玩家瞬间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歇斯底里地尖叫。   他们又回到了44号考场。   “我们永远都要留在这里了。”一个男人崩溃地喊道。   陆离心里也没底,但仍旧沉默地思索着有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现在这种情况大概率就是他们以为自己一直在往下走,其实一直在原地转圈,简单来讲就是鬼打墙。   有两名玩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提议道:“我们闭着眼走会不会好一点。”   “你敢在这里闭上眼睛吗!”   “反正什么都看不见。”   “我做不到!我好害怕!”   ……   很快,剩下的玩家分为了两派,一派想要原地等待节省体力,大家集思广益,思考讨论破题办法;另一派则是想要继续到楼梯上走动看能不能出去,认为动起来总比站在这里光靠脑子想靠谱。   几个人谁也没办法说服谁,干脆一分为二,各自执行各自的想法,生死有命。   出乎意料,第一个离开教室的陆离反而留了下来,甚至还胆子奇大地坐到教室里的椅子上,盯着掌心里的羽毛发呆。   同时选择留下来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便有被撕毁卷子的瘦小女生,他们嘴上说着聚在一起讨论破局办法,但实则没有任何想法,恐惧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特别是围坐了快一个小时之后,却迟迟不见那几个说要在楼梯上走动寻找出口的玩家回来。   那几个人不可能体力多到走一个小时还不停下,所以要么他们找到出口,离开了这里,要么就是已经永远迷失在了这座教学楼里。   找到出口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里不可能还有什么出口,他们已经注定会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之所以没有让他们立即死亡,只是那些恶鬼们喜欢欣赏他们恐惧害怕的模样,在绝望中死去的灵魂会更加的美味可口。   倏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们有抽到过什么道具吗?”   其余三人抬起头,看到陆离两指间捏着一根白色羽毛,左右缓缓转动着羽柄。   他抬起红瞳,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其中一人想说不要再做无用功了,但又觉得不该说这般的丧气话。   很快,寥寥两张道具卡摆在了他们面前,并且都是角色召唤卡。   一张是召唤一只鸳鸯眼的玄猫,非正非邪阵营,时限为10min。   “玄猫通灵。”一人兴奋地说,“有没有可能——?”   玄猫卡主人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着,他立刻到走廊使用了召唤卡,一个小巧的亮色召唤阵出现在四人面前。很快,蓝黄异色瞳的小猫出现在阵眼中,它先是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朝召唤它的人喵喵叫唤了几声。   “带我们出去。”召唤者生怕吓跑了这只猫咪,蹲着挤出一个笑容,“好咪咪,带我们出去好不好?”   玄猫用尾巴卷住爪子,好奇地看着这些人类对它手舞足蹈。   但没过一会,陆离察觉到它的注意力似乎不在他们身上,而是落到了……他们的背后。   陆离敏锐地回过头,却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和隔绝一切窥探的黑暗。   玄猫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站了起来,尾巴上扬,发出嗲嗲的喵叫,紧接着它又躺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柔软的肚皮似乎是在撒娇,随即摇着尾巴消失在了空气中。   “……”   在重新弥漫的绝望气息中,仅剩的那张角色召唤卡也摊开在众人眼前:召唤一名体育老师,正义正营,角色评语:如果场上同时存在语文或者数学等正课老师,那么他就会立刻患病。时限10min。   “这里是学校,他又是正义方的……会不会有用?”   “就算没用也试试啊,死马当活马医了。难道要把道具留到坟墓里用吗?”   没有再犹豫,稍大些的召唤阵出现在走廊上,一个身着运动服,白袜、运动裤,戴着哨子,宛若教科书般标准的体育老师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群人期待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有什么用,又期待着他有点什么用。   体育老师和在场四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便皱起眉头:“几位同学,放学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呢?”   女生陡然一喜,强忍着激动说:“我,我们迷路了,老师,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迷路?”体育老师爽朗地笑起来,“这么小的学校还能迷路?行吧,跟我来——”   说着,他便走在了最前面,四个人难以置信绝境之中还能如此峰回路转,纷纷警惕地跟在这名npc后面,但短短几步路之后,任凭他们如何转也走不出的教学楼出口竟然近在眼前,再抬眼,学校出口甚至就在正前方。   果然没有难用的道具卡,只有没有用到地方的道具。   众人按捺不住喜悦的情绪,想要加快脚步,但又不敢超过体育老师。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大大方方在前引路的npc却倏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目光一一扫过身后的四名玩家,最后将视线停留在走在最后方的那个男人身上:“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学生?”   “……”陆离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句话落在其他三人耳中就换成了另一种含义,他们瞬间避如蛇蝎地远离了陆离,其中一人大喊道:“我就说他和监考官单独出去之后肯定已经死了,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东西站在这里!”   体育老师对他们之间的对话置若罔闻,只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同学,你还是留在这里等你班的老师来接你吧。”   陆离眉头紧皱:“老师——”   不等他说完,眼前的三名玩家和一个npc瞬间消失,漆黑的教学楼底下,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陆离攥紧了掌心的羽毛,忍不住喊道:“出来吧,别躲了。”   分明没有人回应他,但陆离就是莫名笃定有什么存在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你费尽心思把我单独留下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肩头飘落下一根纤长洁白的羽毛。   紧接着,一声浅笑于耳畔响起:“你觉得呢?” 第77章   近在咫尺的说话声,就算对方的嗓音再是性感醇厚,也附着毛骨悚然的效果。陆离如同受惊吓的豹子一般猛地转过身,瞳孔剧烈收缩,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去哪儿了?   他快速回头,警惕地四处环顾,可目光所及处却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寻找的时候,轻盈似绒毛的笑声又一次在他身后响起。   阴魂不散——!   陆离感受到被戏弄的恼意,愤怒地喊道:“装神弄鬼有意思吗?”   糟糕,逗炸毛了……   付邀今撤了隐身效果,一振翅膀,优哉游哉浮在半空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的人类:“在这儿呢。”   陆离再次狐疑地转身,抬起头,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又欠揍的脸,对方仍旧是监考老师的那身打扮,嘴角的笑容已经是不加遮掩的恶劣,目光轻佻地打量着他,让人非常不舒服。   巨大的六只羽翼和从金发间钻出的黑色犄角昭示着陆离并没有认错,今日考场的监考官就是昨天他在迷宫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召唤角色地狱堕天使。   怎么?无限空间穷到请不起员工了,一名Npc还得分饰多角?   在陆离开口之前,付邀今倏然没头没尾地问:“为什么选择了数字1?这么敢赌,难道1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又来了,怪异陌生的亲昵感,仿佛多年熟稔的老友互相打趣。   和你很熟吗,怪物?陆离眼神中的排斥越发明显,强忍着不虞解释:“……因为一定会有人犯规,特别是当你离开考场后。”   “所以你是故意找借口让我离开考场,目的除了查看教室外的情况,还想要诱导其他人自相残杀?”付邀今摇了摇头,故作惋惜道,“真坏啊。”   “坏的是你们这个娱乐人命,以血腥和暴力作为消遣的地方。”陆离声音冷硬,“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付邀今绕着陆离飞了一圈,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他,觉得十分有趣,“你输了游戏,按照规则要永远留下来陪我。”   “……”   陆离沉默下来,冷静地思索着事出反常的原因。   直到堕天使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长卷发柔顺地落在肩头。外貌格外英俊的男人抖了抖羽翼,将它们拢在身后,好奇地瞅他一眼,走上前问:“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您似乎对我格外青睐?”陆离抬起眼,赤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意味,“从进教室起,您的目光就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   付邀今总是游刃有余的表情顿了一下,虽然仅仅是极为短暂的一刹那,但还是被陆离敏锐地捕捉到,于是对心中的那个猜测越发笃定。   “老师……”陆离压低了嗓音,姿态也跟着放低。   他不会过放过任何的机会,能屈能伸,瞬间便改变了应对方式。   付邀今看到陆离不退反进,几乎和他贴着站立,抬手暧昧地勾起他垂在肩前的一缕金发,在手指上缠绕,故意微微低头却又抬起双眸,以顺从仰视的姿态和他对视,“您将我留下,是想让我成为您的信徒,成为您唯一的眷属吗?”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付邀今同样不曾低头,只是神情倨傲地垂下眼睫,伸手揽住了陆离柔韧劲瘦的腰身。   他感觉到掌心下温热的肌肉下意识紧绷,坚硬如同石头,蕴藏着强劲的爆发力。   陆离呼吸乱了,但又很快强行放松,努力展现自己的无害。   他的眼底划过一抹不爽,似乎在暗自唾骂这只假天使的急色和虚伪,但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更加真诚热切:“我很乐意能成为您特别的存在,受您庇护。但人类是很脆弱的,我们需要充足的食物,干净的水源和保暖舒适的衣物,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付邀今目光落在他不断开合的嘴唇上,意味非常明显。   “……”陆离忍了忍,闭上眼,英勇就义一样地伸出手,在天使脖颈后方交错双臂,侧过脸,倾身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必须感激这个Npc至少还有一副顺眼的皮囊,不然陆离真的下不去这个嘴。   这个吻一触即离。   陆离仍旧保持着搂抱的姿势,试探性地看向男人,观察对方的反应。   天使终于敛了笑意,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不拒绝他的讨好,但也没有对他的这点微薄且敷衍的付出感到满意。   继续。   ——湖蓝色的眼瞳似乎这么无声地催促道。   陆离才不会傻到一味地满足他,既然确认了自己的身体对这名Npc有吸引力,那必然是要好好利用这一点为自己攥取利益。   “老师,这里好冷,”他引诱道,“带我去暖和的地方,好不好?”   “……”天使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皱起眉说,“我那里你进不去。”   “那去我那儿?”陆离乖顺地问,“我的积分不多,只能选一间小公寓,希望您不要觉得里面逼仄狭窄。”   “你那里我进不去。”付邀今否决了这项提议。   但这句话却在陆离心里掀起风浪。在所谓的社区登记入住前,曾有老玩家和他说这里是绝对的安全,但陆离并不理解其中含义,现在听来,也就是所有的无限空间Npc都无法进入玩家社区,所以只要他能骗监考官把他放回社区,就能逃过今天这一劫。   “那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吗?”   “这里不好吗?”监考官问,“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很安静,不会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我们。”   “您是能自由穿梭在所有游戏中吗?”陆离问。   付邀今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等到下一次游戏,有一个更好更合适的场景,我再留下来陪伴您?”陆离哄骗道,“这里什么也没有,而且只是一个学校,我不想永远待在这个地方。”   “你说的有道理。”付邀今伸手抚摸陆离的脸。   他能明显看到陆离眉眼中对这个触摸的厌烦,但人却是乖巧地在他掌心中蹭了蹭脸颊。   付邀今满意地俯下身,露出了淬毒的獠牙:“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陆离察觉到危险逼近,脸色骤变,猛地推开付邀今。但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怪物,揽住他腰身的胳膊如同焊铁,纹丝不动。付邀今居高临下地警告他:“别动小心思,陆离,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可以放过你,甚至可以保护你——”   诡计被毫不留情地揭破,陆离也不再假装乖巧,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陪我睡一觉,我就放你回去。”付邀今笑起来,“怎么样,很划算的买卖吧?”   “滚!”陆离剧烈地挣扎起来,但他绝望地发现他的力气和眼前的男人相比极为悬殊,他就像是被猫爪按住尾巴的老鼠,一切反抗都是徒劳,是增添监考官兴致的一把火。   不能和他硬碰硬……   陆离努力劝自己冷静下来,急促地说:“老师,我们谈一谈,我绝对有比性交易更高的价值。您和我之前遇到的所有Npc都不一样,无论是说话、行为,还是思维都更加偏人类模式,您一定有什么其他的需求,可以和我说……您是不是无法进入玩家社区吗?我们可以合作,我可以帮您。”   付邀今勾起唇,但笑不语,似乎在嗤笑他提出的条件毫无价值。   陆离急得想要杀人,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其他的破局方式。倏然他想到什么,意外地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真名?”   付邀今:“……”   “你为什么知道我叫陆离?”陆离诧异地看向他。   “……这很难吗?”付邀今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回去。   陆离还想问些什么,但出声的一瞬间就噎了回去,因为他察觉到有一只手从他的校服腰带里钻了进去,虾流地捏住了他的半边豚肉。   “不,不要。”他终于无措地意识到自己除了没用且懦弱的拒绝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做的事情。   事情已经失去了回旋的余地。   付邀今张开六只的羽翼,密不透风地拢住他们的身影,隔绝一切来自黑暗中的窥视。   当三根守址没入的时候,陆离忍着喉咙口的泣音,不服输地在天使无瑕的伸体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你没什么传染病吧?喜欢搞男人的变态……”他努力挑起一个讽刺的笑,但声音发颤,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付邀今抽出了手,很感谢无限空间可以动用术法,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扩张结束,他抓住陆离的胳膊准备让人背过身去的时候,一支黑笔陡然从付邀今的后颈没入,径直穿透了他的喉咙,从咽喉下方刺了出来。   陆离狼狈不堪地喘息着,一条退还挂在付邀今的肘弯里,他隐忍地等待着对方松懈的时刻,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伤口处没有一丝鲜血流出,金发的天使即便被贯穿了喉咙,下一秒却仍旧能以不容置喙的力度将陆离翻了过去,抵在翅膀上。   “别怕,我会很轻的。”付邀今良心未泯地安抚道。   但这句话显然起了反效果,陆离背对着他,后颈和关节处散发着病态的潮红,发狠道:“你有本事把我c死在这里,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濒临涅槃期的凤凰身替梨很热,如同火焰烧灼一般,烫得付邀今不住喟叹。   陆离没有感受到疼痛,他能察觉天使真的在悉心照顾他,这反而令他更加的恼怒:“哼哼唧唧的,发什么骚?!”   付邀今:“……”   他决定做点什么让陆离闭上嘴。 第78章   所有事情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后,陆离整个人意识都涣散了。   中间天使也有放他进行过短暂的休息,那时他腿软得厉害,一松开手整个人都跪趴到了地上,大汗淋漓。   陆离怀疑这头怪物有读心术,知晓他的真名,而且……似乎还非常了解他的癖好。   甚至有些癖好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弄过之后才发现原来他还喜欢这样。   ……就连不营期递到唇边的冰水都过分符合他的心意。   热,陆离迷迷糊糊地含着冰块,他热得快要死了。   付邀今也拔掉插在喉咙上的黑笔,仰头大口大口喝起了水……然后清水就从他咽喉的洞里面洒了出来。   好累。他随手隐去杯子。下次再也不玩强取豪夺的戏码了,一只不知道配合的死鸟C起来真麻烦,死沉,死热,死紧。   付邀今低头想把陆离从地上拽起来,可就在手指接触到对方皮肤的一瞬间,付邀今察觉到陆离身体不受控制打了个激灵,但又反应迅速地反手握住他的腕,看力度是想要直接捏碎他的腕骨。   可惜他的骨头是钢筋水泥浇灌的,陆离又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地搭着他的手腕,跟撒娇一样,被付邀今一把捞了起来。   “要再来一次吗?”付邀今收走他的空杯。   “……我饿了,让我先吃点东西。”意识到天使能够凭空取物,陆离决定给自己讨要点好处,顺带拖延时间。   “然后你再困了,先睡一觉,睡醒又饿了,再吃点东西?”付邀今轻笑一声,“抱着我,配合一点,自己把忒张开。”   陆离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头怪物总能用亲近轻松的口吻同他讲话,但对方的真实性格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无害。这个人看似很好说话,并且性格阴晴不定,特别擅长变脸,做事也我行我素,触怒他没有一点好处。   犹豫了一会,陆离还是屈服了,温顺地攀住天使的脖颈和后背,放松身体,希望接下来还是能换得像方才那般的温柔对待。   怪物一开始动作还比较莽撞,但很快就在实践中获取到充足的经验,即便陆离再不想承认,他还是爽到了的,到半途咬牙切齿地攥着落在他脸旁的金发,尝试通过将天使金毛薅秃来泄愤。   从头到尾陆离都没有失去意识,而且除了胀得慌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痛感,反而越来越熟服。他倒宁愿自己中途晕过去,也好过意志清楚地承受足足两个小时的心理煎熬。   结束的时候他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睫毛汗湿,胸口上下起伏,清楚地知道天使脱下上衣体贴地盖在他身上,随后才掀动翅膀离开。   ……装模作样。   十分钟之后,陆离艰难地撑着身体坐起来,清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淌了出来,他恼怒地攥住了盖在身上的衬衫,而有些爽过就丢的天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离的大脑似乎很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又枯坐了一会,这才恨恨地套上衣服裤子。为了点贞洁要死要活或者自怜自艾不是他的风格,让仇人血债血偿才是他的做派。   倏然,他察觉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张金色的角色召唤卡。   收拢羽翼的堕天使神圣而安静地在卡面上沉睡,精美的油画风格,色彩对比强烈,角色评语:虔诚地祈求他的出现,或许就会有奇迹发生。   陆离一把将卡片扔到地上,用鞋底又踩又碾。   动作间,他的眼角不经意瞥到一抹光亮,抬起头,就看到不远处一根又一根羽毛落在地上,散发着细碎的金光,如同引路灯一般,在黑暗迷雾中破开了一条通往获胜的道路。   虽然是一头恶劣、急色且狡诈的怪物,但好歹信守承诺,没有真的把他上过就丢。   ……不能白白挨C。   陆离头一回如此厌恶自己的理智和冷静,捡起踩了半天仍旧光洁如新的卡片,顺带还捎上了天使留下来的那件衬衫,皱皱巴巴地系在腰间,走路姿势略微奇怪地顺着羽毛往前,缓缓脱离了游戏。   ……   就在陆离回到玩家社区,一边抠挖清洗身体一边恨意滔天地捶浴室墙,然后看着镜子里他身上残留的痕迹特别是胸口又红又肿捶镜子,再因为体内还残留着难以启齿被冲撞感和空虚感愤怒地捶墙,又因为坐着腰和那里会酸疼忍不住狂捶餐桌,最后躺在床上翻个身倏然回忆到什么羞耻的画面恼羞成怒地捶卧室的床——的时候,付邀今正在卡池旁边好心情地接受两只恶鬼的精心服侍。   他已经将卡池包括周围都划分为了自己的领地,工位也安排在这里,并且理所当然地将看守卡池的恶鬼当做了附赠的两个下属。   主神呢?主神到底什么时候来为我们做主?——恶鬼虔诚地祈祷着奇迹出现。   付邀今抿了口蜂蜜枸杞人参菊花何首乌茯苓桂圆红枣补肾茶,脑海中突然涌现出陆离在他的羽翼下情动难耐又不情不愿的模样,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两只恶鬼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坑。   “他下一次进游戏是什么时候?”付邀今转过旋椅问。   “……两周之后。”   “这么久?”付邀今兴致大起,迫不及待在游戏里再见到吃瘪又拿他无可奈何的陆离,好玩,原来以势压人这么好玩,“能不能明天就把他再拉进游戏?”   鬼:“……”到底谁才是无情的魔鬼?   好在付邀今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而且这次仅仅是单Boss的新手游戏,下一场陆离就将晋级进入中层,到时候他再被强行拉入游戏,里面无论是地图规模,玩家数量和Npc数量都会大大增加,付邀今便无法像今天一样控场将所有人类都活着放出去,只能尽可能地保全陆离一人。   想到这里,付邀今的情绪又平稳下来,敛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大笔一挥决定暂且放陆离一条‘生路’,转而去研究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重生者‘正方形’。   在这个输掉游戏的代价是生命的神秘空间里,大家的‘网名’依旧千奇百怪,就算死到临头也不忘玩一把黑色幽默。   付邀今和陆离都是典型的用自己本体别名当作称呼,至于正方形……付邀今直到看到这个重生者长相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因为这人的脸长得是真的很方。   他坐在柔软宽大的皮椅里面,指挥恶鬼将监控屏幕放得更大一些,两只黑漆漆的鬼影努力从自己的身体里挖出更多的黑雾,将监视屏搞得跟电影院里的IMAX大屏幕一样。画面中央,一支玩家小队正在激烈地争吵,亦或准确地说,是四名队员在集体指责他们的队长。   “我对你太失望了,队长,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我们不怕死,我们怕的是失去了斗志,浑浑噩噩地被这个空间同化,永远地留下。”   “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随着队员们一个接一个离开,队长正方形无助又痛苦地留在原地嘶吼泄愤。   他们这只小队由五个志同道合的玩家组成,内心最为坚定的目标是离开无限空间回到现实。目前他们刚全员存活通关一场游戏,正在出口前开会复盘总结。按照约定,下个月他们就会一同挑战高层晋级赛,而重生回来的队长正方形知道一个月后那场游戏的结局,所以决定取消晋级赛,希望他们能够留在中层继续沉甸,不要那么急着挑战高层。   但他突兀的决定得到了四名队员的一致反对。   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所有队员的惨死,此刻的正方形一定也在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一个月后的晋级。   付邀今沉默地看着正方形在房间里胡乱打砸,宣泄情绪,倏然,这个男人颓然地背抵着墙壁做到地上,吸了吸鼻子,从外套内袋里摸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照片,十分珍惜地抚平,神情落寞地望着照片上的人影发呆。   原本以为照片上的人不是正方形的恋人就是他的父母亲人,但等镜头转过去,付邀今竟然出乎意料地发现照片上的人脸是他自己。   准确来说,是曾经的‘重睛’。   照片上的人有着四只瞳孔,瞳色宛若融化的金子,神情冷漠地盯着镜头,像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毫不关心。   “……?”付邀今不解,转头问两只鬼,“他暗恋我?”   两只鬼面面相觑,其中一只解释道:“不知道,但是玩家们之间似乎很流行将您的照片当作护身符,您是所有求生者的信仰。”   “哦?”付邀今讶异。   “是的。”另一只鬼也连忙吹起了彩虹屁,“您的名字永远写在求生者排行榜的首位,除了您之外其余人的状态要么是深红色的‘死亡’,要么是鲜绿色的‘存活’,只有您的状态是灰色的‘离开’,有且唯一。”   也不看我一万年的寿命都扔在里面了。   付邀今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恰好这时正方形似乎整理好了情绪,也离开了游戏,监控画面断开,任何Npc都无法监视玩家社区内的情况。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付邀今都在为如何进入玩家社区而努力。   Npc的身体既方便也不方便,他不再像作为玩家的时候那样处处受限,离开游戏副本之后就只能老实待在玩家社区里,但缺点就是他再也进不去玩家社区。   并且人类不管内部有小团体还是什么龃龉,至少表面上会维持和平,还会主动制定许多规则来最大限度地维持和平。可怪物们却不一样,他们只会遵循弱肉强食的古老准则,一言不合就开打,还特别讨厌别人踏足自己的领地,就算是经过也不行,并且很多怪物还没有智商,只有进食和战斗的本能,根本听不懂人话,烦都能把人烦死。   一周以来付邀今在外面转了几圈,拳头上的茧厚了两层,天天血淋淋地回到工位,抖着翅膀在卡池里面洗澡。   终于,他在第十天钻进了一个以照相馆为背景的游戏里,找到了藏在照片里的一只小女孩鬼。玩家们只要在白天看到她摆在大厅内的肖像照片,夜晚女孩鬼就会追到玩家的房间里,毫不留情杀死他,无论这名玩家藏到哪里被会被找到,无处可逃。   付邀今掐着女孩鬼的脖子强迫她把这项技能转教给他,而女孩鬼跟没死过一样龇牙咧嘴地朝他尖叫,还拿小皮鞋蹬付邀今。   他被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吵得脸色又冷了一层,改为用打火机对准女孩鬼的肖像照。   女孩鬼:“……”   付邀今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卡池工位,身旁还跟着他的第三只命途多舛的鬼奴隶。   特别会察言观色的那只恶鬼欲言又止地看着付邀今,犹豫许久才冒死上前,小声道:“重睛大人,有件事情,我们想有必要向您汇报……”   “说。”付邀今想到今晚或许就能借女孩鬼的技能偷渡进玩家社区,心情非常不错。   “您非常关心的那名玩家,长离,”恶鬼唯唯诺诺地瞟了眼他的反应,“进入了‘亡灵鬼船’游戏。”   付邀今一瞬间坐直了身体,“你不是说他的下一场游戏在三天后吗?”   “是他主动进入的。”恶鬼连忙撇清干系。   “这家伙怎么运气这么差,刚进中层场上来就是亡灵鬼船?”付邀今气笑了,“游戏已经开始了?”   恶鬼点点头:“玩家和Npc都就位了,您可能——”   付邀今随意一摆手:“弄死一个Npc,换我上去。”   “……”   ……   亡灵鬼船,一艘停泊在公海的幽灵游轮,只在夜晚出现。   船上到处都是赌场,人们可以在其中纵情享受刺激的赌博娱乐。   规则,二十名玩家上船时各自会得到一千点筹码,七天之内拥有三百万点筹码的人可以在游轮到岸时下船,否则,就会永远留在船上,成为船舱甲板上那一只只游荡的幽灵。   付邀今倒不是质疑陆离的赌博技术,之所以说这只锦鸡运气背,是因为亡灵鬼船上除了二十名倒霉的玩家之外,其余都是鬼,并且这些鬼无一例外,都会出千。   所以正常的赌博方式根本赢不了,死亡率极高。   付邀今在轮船值班室换好西装,戴上半掌手套,又将代表着荷官的白玫瑰胸针别在襟口,推开门,神色淡淡地走了出去。 第79章   今日已经是上船的第5日。   20名玩家之中,已经12名彻底输光了筹码,成为没有神智的鬼魂,永生永世飘荡在这艘亡灵渡船上,成为下一场游戏玩家们上船时嘈杂的背景音。   陆离站在洗手间的水池前,用冰凉的清水洗脸,让自己保持清醒冷静。   光洁明亮的镜子中,他眼底青黑,眼白充斥着红血丝,嘴唇起皮尽显疲态,湿漉漉的黑发不停往下滴着水,沾湿了领口。陆离长叹一口气,将额前短发撩到脑后。   七天之内,将一千点筹码赢到三百万对于一些鲜少接触赌博的人原本就是困难重重,再加上赌船上的这些鬼根本每一个都在作弊出千,想要获胜更是天方夜谭。   这些亡灵脱离了人体之后,出千手段更是闻所未闻、什么把眼珠子挖下来一颗滚到对手身后,什么透明、穿墙,各式各样千奇百怪,并且只要不是当场被抓到,赌场都不判罚违规,监控更是没有。   甚至就算玩家将它们当场抓获现行,出千的那只鬼被处置,下一个替换的赌鬼仍旧会作弊,但玩家们不得不和它们赌,因为不参与赌博他们手里的筹码就永远不可能到达三百万。   初到赌船上的第一天,陆离并没有急着下场,而是现在船上谨慎地观察,搜集信息。   游轮共有三层,一层的赌博种类繁多,常见的麻将,斗地主,甚至还有街机,推币机,抓娃娃机等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赌资在0到1万筹码之间的可以参与,每局可以加注的筹码有一定额度限制,输得少,赢得也少,像是给人练手一般的存在;玩家们之间还可以组队,就像麻将桌上,可以相互喂牌,绝大多数人都平安通过了这一层。   等到第二层,噩梦伊始,赌资要求在1万到100万,赌博方式也限定在百家乐、骰子、21点、轮盘赌、德州扑克和老虎机。   12名死亡玩家里有11名都栽在了这里,因为每次下注都有最低限额标准1万筹码,可以说玩家踏足赌场二楼的第一把赌博就踩在了生与死的界限上,输就等于死,没有任何退路。   第12人是个浸淫赌场多年的老赌徒,有一手堪称绝妙的千数,他率先赢够了一百万筹码抵达邮轮第三层,可还没过两个小时,游戏内广播就传出了他输光筹码死亡的消息。   原本众人就人心惶惶,承载着全部人希望的‘赌神’都折戟沉沙,剩下的玩家里好几个人都再也不敢下注,抱着他们那少得可怜的一万点筹码,坐在船舱内崩溃等死。   陆离手上只有15万筹码。   他需要在两天时间内将这些筹码翻足足二十倍。   ……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镜子里的男人脸上罕见出现挣扎迟疑的神色,沉默地注视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过了会,他的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金色的卡牌,卡牌背面是黑底金白双色线条组合而成的神秘召唤阵纹案,正面则是收拢的白色羽翼。   来自地狱的堕天使……   陆离盯着卡牌上的图样,犹豫许久,单手撑着水池的大理石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直到——   “那张卡牌是无法召唤我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恍惚间他还以为是幻听。陆离震惊地转过头,就看到一张他死也不会忘记的脸出现在眼前。   付邀今姿态随意地环臂倚靠在墙壁上,目光了然,“我已经离开了卡池,任何召唤卡都无法召唤我,这张卡牌纯粹就是留给你做纪念的。”   “……我没想召唤你。”陆离尝试挽回尊严,但谁都能听出这句反驳中的无力和苍白。   果不其然付邀今也用眼神表达了‘那您这是在?’   陆离越发无法克制将其毁尸灭迹的冲动:“是在告诉自己还有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理由。”   付邀今忍不住笑出了声,站直身体,缓步朝他走过去。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陆离目光变得深沉,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在考虑从什么角度再给这只怪物的喉咙再来一刺。可他倏然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的走路步伐有些奇怪,低下头,就发现这回打扮成荷官的堕天使两只脚竟然成幽灵的飘浮状态,说是走了过来,其实是飘了过来。   陆离皱了下眉:“你——”   “这位客人,需要帮助吗?”付邀今彬彬有礼地说。   本以为照上次见面他对陆离做出的事情,再见面怎么也要上演一套全武行,但没想到的是,陆离的情绪比想象中的稳定很多,没有动手,也没有动怒,而是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听到付邀今的询问也没有立刻拒绝,过了会反而试探着问道:“重睛?”   付邀今缓慢地眨了下眼:“……嗯?”   “你是重睛,对吗?”陆离重申了一遍。   消息这么灵通?付邀今诧异地挑了下眉梢,但转念一想,据两名‘下属’所称,无限空间的玩家都把他当作信仰,人手一张他的照片,每次进游戏之前都要拜一拜他,就差给他塑金身立人像建庙宇,陆离发现他就是重睛只是早晚的事。   “你不是脱离无限空间回到现实了吗,为什么变成了召唤角色?”陆离从付邀今的表情反馈中意识到他的猜测没有出错,立刻着急地问,“难道所谓的‘在高层区战胜主神就能离开无限空间’根本就是假消息?是迷惑我们,让我们听话的谎言?”   陆离从回到玩家社区的第二天就在搜集六翼堕天使的相关信息,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抽到过这张角色召唤卡。   因为玩家社区采取多线形式,看上去只有一个小区大小,住户不过千人,实则不同平行空间内有数十万人同时居住其中,只是互相之间难以直接见面,只能通过一个内部网络联系,发出去的消息还动不动就会被屏蔽,所以陆离勉强认为或许是抽到过召唤卡的玩家都不和他在同一线路。   但更诡异的是,他竟然查询到上一场《考试》游戏的玩家存活率为极为突兀的100%,所有参与其中的玩家都成功逃离游戏,活了下来。   太诡异了。   陆离心想。   据他所知,几乎每场游戏都会有强制死亡的陷阱,无论玩家多么聪慧、谨慎,经验丰富,只要运气不好就注定会死在游戏里,即使那场游戏规则再简单,也没有任何能够让玩家全部存活的方式。   但规则上注定会死人平均存活率只有40%的《考试》竟然玩家全部幸存?   ……陆离甚至觉得可能全班三十个人里,唯一受到伤害的只有他的屁股。   特别是在他疑惑不已的时候,隔壁邻居在聊天时同他谈到了曾经的最强玩家‘重睛’,说重睛以一己之力,为无限空间创造了一百年的和平,话语间满满都是仰慕和钦羡,还大方地给陆离分享他珍藏的重睛侧颜暴击美照。   陆离一开始还不太感兴趣,直到他瞥到照片上的人脸:“……”   这不就是那只把他屁股C开花的煞笔堕天使吗?   一时间,他对‘重睛’的感情变得极为复杂,昔日引领人类斗争光辉伟岸的大英雄,变成了今时今日残害无辜玩家的色中饿鬼。   ……或许他内心中还残存了一点良知,没有彻底的与主神狼狈为奸,助纣为虐,还在悄悄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玩家。   可其他的陆离都能理解,都能为重睛找到理由,但一见面就C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变为Npc之后还是被影响了神志,所以冲动之下选择用那种方式纾解心中的暴虐和嗜血欲望?   还是主神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重睛必须做出一些恶事伤害玩家来让主神安心,但重睛又不想杀人,所以只能通过强暴来装出同流合污的假象?   不然解释不通……   不知不觉之间,替加害者开脱的借口已经在被害者脑内构建出了雏形,就等重睛对号入座。   ……   “别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了,”付邀今说,“你还是多想想眼前的麻烦,怎么在这艘船上活下来。”   陆离默默闭上了嘴,过了会,他倏然向前一步,几乎是主动把自己塞到了付邀今怀里,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小声问:“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付邀今为陆离的能屈能伸而感到惊讶。   “你上个游戏说会保护我,”陆离双手按在重睛的肩膀上,微微屈膝让自己显得矮一些,弱一些,制造出身高差,“是真的吗?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付邀今诧异归诧异,手已经熟门熟路地摩到陆离的辟谷上,隔着裤子从中间缝隙凹陷处往里用力一按,陆离整个人瞬间惊得往上弹了一下,下意识地感到被冒犯和恼怒,但又知道自己有求于人,在短短半秒钟强行压下了怒火,咬牙切齿地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任凭这头该死的怪物占他便宜。   不能让他白摸,陆离怒不可遏地想着,一定要让他帮我挣回三百万。   付邀今解开陆离的皮带,把手渗了进去,倒也没上去就办正事,只停留在挺乔柔韧的屯肉上,五指张开,用掌心盖住,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问:“你现在手上都有什么道具?”   陆离震惊于他动作的熟练自然,想要反抗,但重睛的行为又在他勉强可接受的底线之内,于是憋得太阳穴鼓胀跳动,强行忍耐着说:“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你的角色召唤卡算吗?”   “不算,都说了那个只有纪念意义。”付邀今,“每场游戏结束不是能抽一张道具卡吗?你迷宫和考试都抽到了什么?”   陆离难以启齿地低下了头:“我抽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飘浮卡,可以浮空十分钟。”   付邀今:“……”   付邀今:“你要是想,我可以带你浮空一整天。”   “我运气不好,你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倒霉被你这该死的家伙缠上了。”陆离可怜兮兮地说,“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快帮我想想办法。”   瞧这半嗔半怨的口吻,付邀今感觉陆离撩人真是有一手,开荤之后本就食髓知味,忍不住动了心思,“去隔间,把裤子脱了。”   “……”陆离不愿乖乖就范,讨价还价道,“你帮我凑到三百万筹码,我就再陪你睡一次。”   “你陪我睡一次,我就帮你凑到三百万筹码。”付邀今想了下,又坐地起价,“你这次要主动点,别死鸟一样躺在那里,不配合真的很累。”   死鸟:“……”   死鸟气得一把将他推开,系好裤腰带:“不愿意帮算了,我就不信我自己赌不到三百万。”   付邀今‘哦?’一声,本就偏淡的幽灵身影缓缓消失在洗手间内。   陆离:“……”   陆离愤怒地推开洗手间的门大步走了出去,一副脑子一热准备去送死的蠢样。但很快,他就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只因为察觉到有一只幽灵荷官晃晃悠悠地飘在了他的身后。 第80章   不过很快陆离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这只倒霉的幽灵荷官尾随他归尾随他,但丝毫没有出手帮他解决问题的意思。   他诱导性地来到骰子赌桌前,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枚价值一万点的红色筹码,轻轻点了点下巴,在庄家等待下注时,暗示地瞥重睛一眼。   ——重睛就跟瞎了一样毫无反应。   陆离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观察赌桌上的局势,通过细枝末节分析坐庄的鬼和闲家到底是如何作的弊。   除了坑害玩家之外,这些鬼内部也会自相残杀,一旦这些亡灵输光了全部财产,似乎就会陷入比做鬼还要可怕的境地。   陆离一直旁观了三轮,也不见重睛给他什么建议,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的暗示过暗了,干脆直接明示:“诶,这局我赌大赌小?”   说话间陆离侧过脸,就发现重睛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真的‘瞎’了。   “……你戴墨镜做什么?”   “怕被认出来。”付邀今实话实说,“我是冒名顶替,偷偷混进来的。”   陆离立刻开始思索这件事能不能成为要挟重睛的把柄,但他很快就发现揭穿重睛的身份对他百害无一利,而且他还下意识地自作多情,认为重睛是专门为他才混进了赌船。   ……自我意识不能这么过剩。陆离警告自己,端正了心态,再次询问:“所以这一局你觉得我应该赌大还是赌小,赌单还是赌双?”   他看到重睛的脸朝他偏过些许,又沉默地转了回去,看样子是不打算给他任何一点建议。   “……”陆离很不爽地收起了筹码。   “赌什么都没用。”付邀今倏然开口,“赌大它就是小,赌双它就是单。”   “我当然知道,”陆离说,“我是以为你有办法。”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重睛,你曾经还是人的时候,有参与过这场赌博游戏吗?”   ……怎么感觉骂得这么难听?什么叫曾经还是人,现在的他就不是人了?   他就从没是过人。   付邀今忽略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点了点头:“我来过这艘船上。”   “那你是怎么通关的?”陆离立刻问。   “……”付邀今舔了下嘴唇,莫名有种教坏老年人的感觉,“我把筹码存取机砸了,从里面掏了三百万。”   陆离:“……”   他本以为会听到什么神乎其神的战术或者精妙绝伦的千数,结果听到了机械降神。   不过游戏规则是‘七天之内拥有三百万点筹码的人可以在游轮到岸时下船’,又没说通过什么方式获得三百万,赌不赢就打砸抢,非常合理。   陆离沉默了一瞬,转头就要去效仿,然后被付邀今单手抄了回来,“我当时有一箱道具卡,枪支弹药什么都不缺,而你什么也没有,是打算浮在空中拿拳头砸吗?到时候再被赌场以扰乱秩序为由抓起来,监禁48小时,你就彻底玩完了。”   “可是纯靠赌是不可能赢的。”陆离看向他,“只能像你这样寻求其他突破口。”   付邀今没有否认。   单纯赌博行不通,武力突破行不通……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思索了许久,陆离终究还是把主意打到了重睛身上。一个明晃晃、亮闪闪的大型外挂就站在他边上,没必要为了点无谓的气节舍近求远,不利用白不利用。目前已知Npc重睛可以自由穿梭在多个游戏中,有丰富的闯关经验,性格虽恶劣但并不残暴,情绪勉强还算稳定,如果能长远地搭上他这条线,对自己以后游戏的存活率有极大的益处。   反正也打不过,在弱小期臣服于强者,寻求自保,等到暗中发展起来再想办法逆转局势将重睛压在身下,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再加上重睛长得还行,性癖也不古怪,如果非得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这人算的上最佳选择。   这般想着,陆离抓住重睛手腕,将他拖回了方才那个洗手间。   幽灵荷官的手腕凉得握着一团萦着雾气的冰,陆离确认隔间无人之后,锁上洗手间,转身背抵着门毅然决然地说:“行,我答应你了。”   付邀今摘下墨镜放在西服内袋里,朝他缓慢而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陆离满脸都是英勇就义的无畏,本以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人面兽心的堕天使就会像头饿狼一般将他无情扑倒,蹂躏他,让他只能夹着一辟谷的敬业姿势扭捏地在赌桌上放下筹码,或者众目睽睽之下被赌桌下的收支玩弄得满面春色,又或者带他去私人包间,让他用辟谷来接筹码,塞进去多少算多少。   可出乎意料的是,重睛非但没有兴致大发地扑上来,反而退后半步用双手捏住衣领往上提了提,并谨慎地将领带收紧,一副贞洁小白花宁死不屈的样子。   “……”   陆离冷下脸怒目而视:“喂,你什么意思?我说我同意你之前的交易,陪你睡一次,你帮我凑三百万……你该不会跟我说什么过时不候吧?”   付邀今的台词被抢了先,只能沉默不语。   “装什么?”陆离大步走向前,脱下西装外套扔到洗手池上,一副你今天要C就C,不C也得C的样子,“你敢说你偷渡到这场游戏里不是为了C我?”   付邀今:“……”   这些天一直在自家主场呼风唤雨、为非作歹的重睛大神也罕见产生了怯意,连连后退:“你冷静点,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离缓缓停下脚步,作风猖狂跋扈却心细如发,对情绪的感知也敏锐,一边步步紧逼一边观察着重睛的反应,很快他便笃定道:“你确实是为了我来的。”   “……”   “你喜欢我?”陆离直接下了结论。   不等付邀今回答,他便继续推测:“一见钟情?不像……你知道我的真名,你过去和我认识?你成功脱离了空间,却以Npc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是主动回来的?”   转瞬之间陆离就整理好了一个逻辑闭环的故事:“你还是重睛的时候我们就见过面,或许还是亲密无间的队友。你当年挑战主神脱离游戏的代价沉重,或许我就是因此而死亡,但机缘巧合之下获得重生道具,所以在百年后以失忆状态再次进入游戏,而你为了我主动以Npc的身份回到无限空间。”   说着他再次补充:“队友期间你一直暗恋我但不敢挑明,回到无限空间后见我失忆且势单力薄,所以一时忍不住恃强凌弱,满足一己私欲,是不是这样?”   ——这个剧本好像也不错?   付邀今犹豫了一下,内心还是更偏向先前那个强取豪夺的剧本。   看到惯常嚣张任性的陆离一脸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屈从于他,真的很有趣。   陆离本以为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想听重睛掏心掏肺跟他讲这百年来孤苦守候他复活的心酸往事,却没想抬眸就见那双湖蓝色的眼瞳中挤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恶劣而令人生厌的监考官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编得不错,可以去写剧本了。”   “……”陆离没有被他唬骗道,镇定地反问,“那你辛辛苦苦偷渡到这艘船上,为的是什么?”   “你自己都说了,”付邀今用极为冷淡的口吻徐徐念出那两个字眼,“C你。”   “不可能,”陆离气势不减,“你一定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目的。”   ……目前还真没有。   重生者正方形的心愿是见到主神,也就是世界意志,了解无限空间的本源。付邀今考虑到只要他出现在无限空间中,四处乱跑刷存在感,被他坑了一百年的世界意志迟早会主动找到门来,所以与其千辛万苦带着有心理阴影的正方形再次晋级闯关,说不定一个不注意还把重生者弄死在游戏里,到时候再被投诉。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借着Npc的身份到处折腾该死的游戏Boss,惹是生非,坐等世界意志上门。   ——关键没事还能欺负欺负陆离,报上个小世界的‘仇’。   见付邀今沉默不语,还有点心虚的模样,陆离狐疑地眯起眼睛:“你还真是单纯来C我的?”   “……”   陆离摊开手:“那你来啊,我让你C,但不准白嫖。”   “……”   面面相觑了一会,陆离明白什么,怒上心头:“送上门的就没意思了是吧?我必须像刚才那样拼命反抗死活不乐意你才有兴致是吧?”   付邀今叹口气,勉为其难地说:“好吧好吧,你进隔间,把裤子脱了……”   一模一样的话语,仅仅时隔一小时,听起来就完全变了个味道,特别是重睛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兴致确实不高,你好好表现,跳个脱衣舞什么的……”   陆离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屈辱,猛地攥紧付邀今的衣领,右手掌心泛起一抹寒光,赤瞳如同燃烧的火焰:“重睛——!”   付邀今迅速控住他的右手,又反手捏住他的左腕,轻而易举地就让陆离吃痛松开了手,接着反绞将起正面朝下压在了水池上。   装着圣水的玻璃瓶脱手砸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溅起的水珠触及付邀今的脚踝,立刻响起灼烧腐蚀的滋滋声。   圣水确实对堕天使有效,但效果着实有限,重睛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付邀今微笑着俯下身,嘴唇凑到陆离的耳边:“怎么不装了?这就忍不下去了,沉不住气啊。”   “你欺人太甚!”陆离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运气虽差,但还没差到抽两张飘浮卡,《迷宫》他抽到的存活奖励宝箱内是预知下一场游戏主题的道具卡,而《考试》结束后他打开的箱子里是专克恶魔的圣水道具卡。之所以会脱口而出飘浮卡,确实是因为想到堕天使的翅膀,所以下意识地编了这么两张卡。   至于没有按照规定时间进入游戏,而是提前三天开启新的一轮游戏,原因是一方面陆离是担心堕天使会跟着他进入游戏,像《考试》中那样妨碍他,故意让他输掉游戏,好借机勒索他,所以陆离有意提前开启尝试避开他;   另一方面,即使堕天使还是跟了过来,提前三天也让他措手不及,无法像《考试》那般完全控场。   陆离不认为主神会给一个奇怪的Npc那么大的权利,无限制地在各个游戏里肆意妄为,重睛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规避了主神的监控。   至于目的,陆离才不在乎他有什么苦衷,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有什么悲惨的过去,或者就是单纯的性格恶劣,报复社会。   还是那句话,有本事就把他C死在这里,不然他绝对不会放过这头该死的怪物。   不出所料,重睛直到第五天才伪装成荷官进入赌船,并且有意遮掩面容,避开他人,这代表着他确实有所忌惮。   陆离伪装了五天,终于等到了这位姗姗来迟的堕天使,他假意走投无路,被逼无奈只能求助于重睛,结合这些天搜集到的相关信息编造了他态度转变的理由,希望用身体交换三百万筹码,并且讨价还价降低重睛的警惕心,让他相信自己的不情愿。   他想让重睛为他凑满三百万筹码,榨干利用价值,然后再在厕所隔间对方防备心最弱的时候,一瓶圣水灌到他喉咙里去,让他五脏六腑腐蚀殆尽。   如果前者条件无法满足,那就直接进入灌圣水环节,区区一条亡灵赌船而已,陆离还不至于应付不了。   但是这只堕天使……真是恶劣透顶,欺人太甚!   要他陆离扭着辟谷求他上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这么不乐意吗?”压在陆离身上的罪魁祸首反倒委屈了起来,“哎,我也不愿强人所难……”   说着,付邀今缓缓松开了束缚陆离的手,好整以暇地起身让到一边。   本以为此番在劫难逃的陆离迅速转过身背抵洗手池,难以置信地看着重睛。   付邀今朝他笑了一下。   “你,你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付邀今笑意更深,“都说了,你不配合不主动的话,做起来我很累的,所以我更喜欢两情相悦。”   你还打算让我乖乖就范?!陆离听出了他话语背后的意思。   圣水摔了,陆离手上暂且没有能够伤到眼前这头怪物的武器,只能谨慎缓慢地往洗手间出口方向靠,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需要尽快凑齐三百万筹码,离开游戏,回到玩家社区等待下一次合适的反杀机会。   重睛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那就让他在厕所做梦好了。   等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早赢够筹码,坐等下船了。   陆离匆匆回到赌船二层,坐上21点的牌桌。   他天生会赌博,还会出千,坐在牌桌上与生俱来的肌肉记忆,这也是陆离猜测他是否曾被抹去记忆重新投放无限空间的原因。那些同重睛说的话里真真假假,混合了真实与谎言,陆离认为这样才更容易迷惑到对方。   可惜重睛比想象中的还要难搞。   不出三局,15万筹码就被他成倍翻倒了90万。   可就在陆离准备一鼓作气赢到150万,直接进入赌船三层的时候,负责发牌的荷官突然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哆哆嗦嗦地将牌洒了一地。   与此同时,与陆离同在赌桌上的其他鬼也从龇牙咧嘴质问陆离是不是作弊了,转为满脸惊恐,嗖的飘到了三百里开外。   “回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下一秒,这些鬼全都噤若寒蝉地围聚回来。   “重,重,重,重……”荷官鬼结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第二个字。   “不打你,下去吧。”付邀今朝他摆摆手,又颔首示意了一下自己西装胸前的白玫瑰银饰,“这桌我来发牌。” 第81章   注视着将脸露在外面大大方方走向庄位的重睛,陆离有起身就走的冲动,又强行忍耐下去,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不愿在对方面前露怯。   黑发红瞳的年轻男人单手撑在牌桌上,指尖玩弄着一枚价值十万的金色筹码,将筹码抛起又稳稳接住。   不是不敢在外面抛头露面么,怎么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陆离隐约觉察到事情的走向和预想中的不同,并且是往糟糕的方向一泻千里,这个总是缠着他目的不纯的怪物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主神真的不出来管一管这个仗势欺人的家伙么,就任凭他在空间里面为非作歹?   付邀今戴着黑色半掌手套,行云流水地拆开一副新牌,捏住扑克牌对立角在掌心之间拉开一条流畅的牌瀑,复又收拢手指灵活地洗牌切牌,最后在牌桌上呈扇形均匀展开。   全程陆离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重睛手里的扑克牌,一切动作在他的眼底就像放慢了十倍,从最开始拆开这副新牌时,每一张牌背后的数字和图案就在他大脑里留下标记,随着洗牌切牌,这些数字也在他的记忆中重新排列组合,他可以清楚地记住每一张牌。   这是他坐上牌桌的时候就拥有的能力,一切都刻进他的基因里,即使陆离追寻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根本没有学会这项本领的记忆。   看得出来,整张桌子上除了付邀今这位温文尔雅的发牌荷官以外,没有一个人鬼想参与这场赌博,大家都是屈从于他的淫威,不得不颤颤巍巍地放下筹码。   “你怎么还在这儿?”付邀今倏然对着坐在陆离身边的一只亡灵开口。   陆离转过头,在他的视角下,这是一个全身透明没有眼珠的乌贼样幽灵,用触须放下筹码,留下湿哒哒的黏腻痕迹。但在付邀今的视线中,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赌徒,曾经是玩家,但在亡灵赌船上输光全部的筹码之后,灵魂便永远地停滞于此。   付邀今作为玩家上船的时候,他就已经作为背景鬼在这里赌博,坑害后来的玩家。现在过去了一百多年,付邀今都成Npc当上荷官,单独坑害某一位玩家了,他还在这里没日没夜地赌。   赌徒笑了起来,冲他露出残缺黑污的牙齿,“快了……”   说着,他掀开身上破旧的衣服,身躯上皆是一个又一个的空洞,五脏六腑基本被挖了个干净,仅仅剩下半颗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   “快了……”赌徒又重复了一遍。   付邀今紧皱着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默默放下了一张明牌。   等轮到陆离的时候,他抢在付邀今发牌之前出声道:“你说过,什么也不会做的。”   闻言,付邀今抬眸和他对视一眼,碧蓝色的眼珠好似晴空下平静无澜的海平面,扑克牌被他缓缓翻开——一张梅花A。   竟然是不错的一张牌……21点以牌总点数加起来最靠近21,但又不超过21为胜,JQK都作10点,而A是唯一既可以当1点也可以当11点的牌。   “本轮庄家不参与。”付邀今微笑着说。   陆离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不认为重睛特意过来担任荷官会是为了帮他。不过他还是假作相信了的模样,姿态略微放松地靠回了椅背上,悠闲地摆弄筹码,在赌注区加注,随后目光继续紧盯着重睛手中的牌。   很快,付邀今开始发第二轮的暗牌。   陆离用双手遮挡着掀开牌角,黑桃6,他面无表情地用食指和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牌面,等他再次看牌的时候,背面朝上的暗牌就已经变成了黑桃K。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眸,就见重睛还在给剩下的人发牌,完全没有在意到他的举措。   至于其他的鬼,在重睛上桌之前,这群家伙还在绞尽脑汁地作弊,各出奇招,陆离一边出千还得一边盯着他们,结果等重睛一来,他们就像看到猫的老鼠一般,看牌都是颤颤巍巍的,一动手袖子里藏的扑克牌就哗啦啦洒了一地。   付邀今一一发完牌桌上所有人的暗牌,正当他抬头准备询问其余人是否需要加牌的时候,就见陆离举起了手。   “黑杰克。”   不等付邀今说什么,坐在他旁边的乌贼幽灵就愤怒地拍桌挥舞起了触须:“%&(……%¥&)”   陆离听不懂它在叽里咕噜说什么鬼语,付邀今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赌徒捶着桌子朝他出离愤怒地控诉道:“这家伙开始还装模作样弃两回牌再爆一次,现在演都不演了,连续四轮黑杰克??”   “赌船规则,没有当场抓到的作弊都不算数。”付邀今语气淡淡地说,“这是你们自己制定的。”   “我又不是他们!”赌徒怒气冲冲地说。   “但是你利用这个规则害死了我们那场近半数的玩家。”付邀今说。   甚至就连他都差点死在里面,后面认清自己真的不擅长赌术,怒而做了机械降神。   “……”   赌徒不说话了,陆离看到气得红温的乌贼海怪又恢复了浅淡似无的透明色,不满地在桌上舞动触须。   他不清楚重睛做了什么,但这并不重要,陆离的第六感告诉他必须尽早离开这里,不然一定会发生他不喜欢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快速翻开暗牌,这次全场下注总共30万,黑杰克可得1.5倍赌资,也就是45万,这样他就凑够了100万,可以去赌船三层。   希望游戏开局时提醒的那句赌场‘规矩森严’四个字不是对玩家单方面的条款,也能稍微针对一下Npc,就譬如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荷官,管住他不要让他再去三层作威作福。   牌面掀开,乌贼怪物扭曲舞动的触手倏然停顿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翻牌瞬间,陆离看到重睛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低下头,就见手中的牌竟然又变回了最开始的黑桃6。   梅花A,黑桃6,超级烂牌。   “你说你什么都不做的!”陆离咬牙切齿地攥紧掌心的筹码。   付邀今倒也没欲盖弥彰地否认,只是以手掩面,遮住嘴角的笑意,“维护赌场的公平公正,是每一位荷官的责任。”   “维护你——”个头!   “所以,”他打断陆离呼之欲出的脏话,“请问需要加牌吗,黑杰克先生?”   “……”加你个头!陆离想把赌桌掀了,再拿椅子砸烂重睛这张欠揍的脸。   但终究他还是忍气吞声地坐回牌桌上,为他之前下注的10万筹码做殊死一搏。   第三轮的加牌是方块10,陆离看着就眼睛疼,轻轻一摸把它换成了方块2,如果能连续拿5张牌点数还没有超过21点,仍旧是除了二十一点之外最大的牌。   可他并不知道等到最后翻牌的时候,这张牌会不会又被重睛变回方块10。   沉默了一会,陆离掀起眼皮瞥重睛一眼,露出讨饶的目光,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暗示性地用脑袋点了下洗手间的方向。   付邀今要是能被这种大饼骗到真的白活了负七千三百八十岁,可他确实有点看不懂陆离的性格,上一秒还对他喊打喊杀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此刻又能忍得下恶心勾引他,到底是能屈能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是一切言语行为背后都是圈套和陷阱?   ……难不成这只锦鸡手里还有一瓶圣水?   不过付邀今清楚一点:只要他能完全控场,将陆离逼迫到彻底无计可施的地步,到时候无论这家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终究就只能乖乖就范。   想到这里,付邀今对陆离回以微笑,在第四轮加牌时刻意达成交易一般用指腹碰了下陆离的手指,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陆离垂下眸,看到加牌是梅花2。   牌桌上的其他鬼要么已经爆牌,要么停止了加牌等待开牌,只有陆离再次要求第五轮加牌。   所有鬼都将注意力放到了这名胆大妄为的玩家身上,看他慢悠悠地查看第五张牌,又自信地翻开——红桃5。   倒数第二张,梅花2。   最后一张暗牌——陆离发誓他掀起牌查看的时候还是方块2,他还诧异于重睛竟然真的肯放他一马,但等牌完全翻开,牌面又变回了方块10。   点数合计24,超过21点,爆了。   乌贼幽灵不清楚陆离明明拿着一副爆掉的牌,为什么还会那么胸有成竹地翻牌,但这不妨碍他靠着两张J成为这场牌桌上最大的点数,赢得30万筹码,高兴得不停地喷出墨汁。   “……”   说实话,陆离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   他明明能顺利地度过每一场游戏,但偏偏有个阴魂不散的恶魔缠着他,把顺利变成不顺利,然后再装模作样地拯救他。   他知道再赌下去也没有意义,特别是看到五日以来一直在赌场内游荡,以残忍血腥的形象震慑着玩家的保镖恶鬼,见到重睛也跟看到鬼一样,特意绕着走,陆离就知道重睛比鬼还要恐怖。   前两天有玩家尝试偷救生船直接逃回岸上,结果还没等他们找到救生艇在哪,就被赌场方以破坏游戏规则为名关押了24小时,而重睛这么把‘我有问题’写在脸上,并且在场所有鬼都知道他有问题,但赌场就是对他置若罔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见采取什么惩罚措施,就让他在这里玩角色扮演……   他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玩意?   陆离起身离开牌桌,走到船舱外的过道上通风,让充血过载的大脑再次冷静下来。   一道黑色人影在他身侧的空气中缓缓凝聚成形,付邀今刚落地就听陆离问他:“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主神亲儿子吗?”   “……骂得有点难听了。”   陆离被气笑了,他在这里头疼烦躁,而怪物的语气却轻松随意,就像是在享受一场令人身心愉悦的狩猎游戏。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重新评估过双方实力,陆离发现他赢过重睛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抽到圣水时那乐观的心态,此时此刻再回忆起来就显得莫名可笑。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有些无力地问。   “我想做什么,”付邀今看着他说,“我以为你再清楚不过了。”   倏然,陆离勾起一个狰狞扭曲的笑,他转过身,逼近重睛的脸,“我身替里有那么舒服吗?是不是又湿、又热、又紧,让你上过一次之后念念不忘,这么费尽心思也要来再搞我一回?”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靠近,不进不退,似乎对他毫无反应,但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陆离自然注意到这个轻微的小细节,眼睫垂下又扬起:“你是不是觉得已经把我逼到角落里了,我很快就走投无路,要向你投降了?”   “……”   “你做梦——!”陆离几乎是残忍地笑起来,“大不了输光一切,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向你屈服的。”   “输光一切,死在这里?”付邀今重复了一遍,眼瞳中迸发出欣喜的色彩,“原来你喜欢这儿,想留在这里?”   陆离发癫的神情陡然一顿,抬眸就见重睛环顾四周,以一种不理解但尊重的口吻说:“这里竟然就是你心目中更好、更合适的场景吗?其实我感觉有点吵闹,而且一直航行在海上,地图很小,但你你喜欢就好。你确定以后要一直留在这里陪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离完全没想到他孤注一掷地发疯,制造出自暴自弃、寻死觅活的假象,赌这头怪物需要他,不舍得让他死,搏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行为落在重睛眼底反而成了另一种示好的讯号。   “那你是什么意思?”付邀今问。   “……”   陆离语塞。   等了一会,付邀今故意装作有些不耐烦地重申:“你到底什么意思?”   “……算我自认倒霉,行了吧?”陆离烦躁不已地闭上眼睛,“找个有床的房间,我不想真的在厕所这种地方搞。”   付邀今从上向下认认真真地将他扫视一遍:“你是在哪儿又藏着除魔杵之类的东西吗?”   “藏了。”陆离恶声恶气地朝他龇了下牙,“待会我就捅死你。”   听到这般虎狼之词,付邀今危险地眯起眼睛,单手按住陆离的肩膀,用力把他往身后推。   陆离猝不及防失去平衡,在看重睛似乎要跟着压下来的样子,诧异地拽住他的衣领,大喊:“我不要在这——”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自己竟然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周身环境也完全变了,像是一间位于赌船顶层的豪华客房,明亮宽敞,各项设施完善,比玩家们阴暗潮湿的多人宿舍好上不知几倍。   “……”   重睛的吻落了下来。   上一回做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接吻,陆离本以为这是什么独属于怪物的洁癖,什么只要上床不接吻四舍五入就是没上过床,就是洁身自好的好怪物,结果这一次重睛上来就亲他,陆离没做好准备,很快就晕晕乎乎地喘不上起来,抓着重睛的衣服疯狂挣扎。   付邀今松开控制着陆离的手,微微喘息着看他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安静地等了一会才俯身重新轻柔地吻上去。   这次陆离明显顺从了许多,乖乖地被按在床上亲,过了会舌头还主动回应起来。   可没想到就在唇舌交缠的下一秒,付邀今就立刻抬起了头,警惕地看着陆离,还伸出自己的一截舌头看看上面有么有被涂什么毒药,或者打了麻药被咬断了也不知道。   陆离:“……”   陆离再次被气笑:“这么害怕就别做了。”   “……那还是要做的。”不然这么多戏不就白演了吗?   付邀今坐在床上脱下外套和衬衫,暗暗感慨强取豪夺也不容易。他转过头,看到陆离也面无表情地扯松领带,一口气将衬衫脱了下来。   扯袖子的时候陆离注意到重睛意有所指的目光,忍不住提防地问:“你不喜欢我主动脱?”毕竟这家伙有他主动献身就会痿的前科,“那我重新穿上,你来?”   他看到重睛朝他笑了一下,眼眸弯似弦月,金发柔软亮泽,垂落在他脸上,有些凉,还有些痒,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陆离从没闻过这种气味,在意识到这可能是堕天使的体香的时候,觉得自己感官系统可能出了点什么问题。   “你真是纯粹对我身体感兴趣?”他不死心地问。   在陆离看来,自己哪方面的利用价值都比这具身躯高。   付邀今从他匈前抬起眼,又默默垂了下去。   “你这种兴趣大概能持续多久?”陆离又问,“在你对我感兴趣的期间,能保证我不死吗?”   “……”   “以后是不是我每场游戏都得陪你睡一觉?”   “睡一次是不是就能保证让我通关?”   “这么一想,嘶,慢点,好像也,稳赚不赔?慢点,你停一下让我缓一会……”   十多天的间隔,足够陆离的身体恢复得和第一次一样。即便这次陆离还算配合,付邀今也废了点劲才全部进去,期间陆离不适应地绞紧了眉,一身的汗,过了好一会才暑伏起来,等完全适应之后,他一边小声哼哼一边继续絮叨:“……你该不会在游戏简单期间让我这么无痛通关,等到了后面的困难期对我失去兴趣,放弃我,到时候我就是个什么也不会,只会用身体睡通关的废物,根本活不下去,你好坏。”   付邀今:“……”   付邀今:“闭嘴,想活下去就老老实实被我睡,别考虑那么多。”   陆离闭嘴了。   上次他背对着重睛,被他当狗一样摁在地上C,这一回是躺在床上面对面,灯光明亮,陆离发现天使身上竟然完全不会出汗,皮肤也一直是凉的,像白玉一样。   陆离抬起双眸,可以近距离清楚地看到重睛脸上的各种表情。   天使的这张脸确实长得很好。   事实上,如果重睛愿意多花点功夫,比如假装成一名玩家靠近他,再陪他稍微过一两个游戏,中途给他出个主意帮他通关,都不需要对方这么费尽心思地把他逼到绝路,陆离百分百确定自己早就屁颠屁颠地主动送上门了。   最开始里面太紧,重睛一直皱着眉,不断耐心劝他放松,睫毛纤长浓密,陆离都忍不住产生多余的担心,害怕睫毛会扎进他眼睛里。   后面等到全进去了,重睛便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动作,喊停下来缓一会的时候会很性感地闭上眼忍耐,又会咬着下唇不虞地抬眸问到底行不行了?   “舒服吗?”陆离即使屈居人下也不愿在嘴上落於下风,“是不是爽死了?”   “……”   “别光顾着动啊,谈谈感想,C我爽不爽?”   “肯定很爽,不然能让你这么死缠烂打的就为了再上我一次?”   付邀今听他一边喘一边说个不停,聒噪得很,又想到等陆离恢复了记忆,只会比现在更加的口无遮拦,简直头疼欲裂。   “你要是觉得嘴巴太空了,我就让你吃点别的。”   “来。”陆离也不知道在嚣张些什么,“有本事变出两根来,我上面吃一个下面吃一个。”   “……”   眼见着重睛目光变沉,真的开始思索,陆离又连忙示软:“我开玩笑的,现在这一个就够了。”   “两根简单,主要是怎么让你上面下面一起。”付邀今说。   “……变态。”   ……   陆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游戏的第六天,上午。   很感谢至少没有一睁眼第七天下午。   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某只堕天使竟然就躺在他身边,并且还沉浸在睡梦之中,丝毫不怕陆离一刀给他捅了。   陆离也确实不会捅,因为知道天使被戳穿喉咙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甚至连血也不会流一滴。   他扶着腰走下床,拾地上衣服的时候,忽然看到重睛光落的脊背上,有三对非常可爱的卡通云朵模样的小翅膀图案,就在蝴蝶骨上。   陆离愣了一下,倏然察觉到这就是堕天使隐藏起来的六只羽翼。   “……”   什么诡异的反差萌。   陆离搓搓胳膊,转身进了浴室。等洗漱干净之后出来,发现床上已经没了重睛的身影。   ……又是睡完就跑。   他不满地穿好衣服来到赌场,时间已经来到赌船到岸前的倒数第二天,即使是一些缩头乌龟形的玩家也不得不出来直面现实,尝试着赌一两把拼拼运气。   陆离没有找到重睛,本想等着对方过来带他通关,但又觉得这样岂不是真成了昨晚他口中的废物吗?   好亏,被睡了还得自己想办法通关,难道不来捣乱就已经是重睛的嫖资了?   这样想着,陆离再次坐到21点的牌桌上,这些亡灵就像是到点就会清除记忆的金鱼,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日的经历,一个二个傻登登地放下堵住,被他一局就重新赢到了150万筹码。   赶在亡灵们质问他是不是作弊了之前,陆离去前台验资,再顺着亡灵的引领来到赌船三层。   这里的空气比楼下要凝重很多,走廊上空无一人,再没了赌鬼们喧杂的叫嚷声和筹码、骰子碰撞的声响。   陆离跟随引路的亡灵来到一间房间前,厚重的黑色大门向两边敞开,里面有且仅摆着一张赌桌,桌旁已经坐了四只穿着礼服,打扮华丽,一看就很会出老千的亡灵。   角落里,之前那名唯一成功来到三层的玩家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幽灵,正无意识地重复着倒茶,送茶,擦桌子的行为。   陆离仅淡淡投去一抹视线便内心平静地垂下了眼眸。   他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陆离在椅子上坐下,即使坐垫再是柔软,那微妙红肿的地方还是让他怎么坐都不太舒服。   因为重睛会帮他的。   察觉到自己竟然产生了这种依靠他人的懦弱想法,陆离有些不爽。   他没有喝茶,将杯子推到一边直截了当地问:“什么规矩?”   “ShowHand。”一只美貌的女鬼摇了摇羽毛扇,“每次最低下注,50万,加注最低10万。”   挺好,赢得快输得也快,少受折磨无痛变鬼。   “开始吧。”陆离镇定自若地将五枚金色筹码放在桌上,抬起头,就看到本桌的荷官转过身来,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金发束起,拆新牌时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上还有他昨晚留下来的半圈齿痕。   作者有话说:   01: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82章   陆离现在看到重睛站在庄位就屁股疼。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见到对方的一瞬间,进入这个房间后,始终充盈在心头的紧张和烦躁不安刹那之间烟消云散。   令人憎恶的堕天使给予他压迫和痛苦的同时,又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陆离紧攥的手缓缓松开,故作随意地低头理了理衣袖,却倏然发现鬼魂递上来的茶杯底下竟然压着什么东西。他避讳着其他人的视线摸出来,将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竟然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快跑!   “……”陆离转过头,就看到正在机械擦拭水壶的幽灵脸上竟然隐隐有焦急的神色,还未被鬼船彻底吞没了神智。   他思索了几秒,故意装作不经意打翻了茶杯,不耐烦地朝幽灵招了招手,后者居然还能立刻会意,快速飘了过来,拿抹布擦拭赌桌上的水迹。   “你还能思考?”   幽灵隐晦地点点头,嘴巴不断张合,发不出声音,但能比出口型:别赌,快走。   扇形的赌桌很大,鬼与人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再加上这些赌鬼似乎完全不介意落败的玩家和新来的玩家之间有什么交流,都没有给他们分去半点视线。   “为什么?”陆离问,“不赌赢不到三百万就下不了船。”   ——它们,出千,赌了,也赢不了   “我也会出千。”   幽灵急了,连口型带比划——它们会察觉!眼睛很尖,但它们自己又会作弊,而且会加注。   “加注?”   幽灵快速点头——它们……   “可以开始了吧?”一名打扮得像海盗船长的独眼鬼打断道,“这都第六天了,才上来两个人,可把我们无聊死了。”   “是啊。”一只面容幼态的小孩鬼站在椅子上扒着赌鬼,嗓音也尖细,“上一个还没怎么玩就没了,你可要坚持久一点哦,让我们玩得尽兴。”   第三只赌鬼的注意力难得没有落在陆离身上,戴着高帽系着领巾宛若一名中年绅士的白发老鬼狐疑地看着正在低头洗牌的荷官,问:“你是谁?哈里曼呢?”   付邀今朝他笑了一下,说话间露出满嘴鲨鱼似的獠牙,这些尖齿远不止一层,而是如同绞肉机一样口腔里里外外都布满了利齿:“哈里曼生病请假了,特意请我来替他,放心,我的技术很好的。”   “哈里曼生病了?”绅士鬼觉得这太可笑了,鬼还会生病的?   “哦~”摇羽毛扇的淑女鬼笑起来,脸上的皮立刻如同没有敷平的面膜一样变得皱皱巴巴,乐见其成,“没了哈里曼,看来你今天是输定了。”   绅士鬼明显很不高兴,脱下帽子,从里面钻出一只长着狼一般尖牙的兔子,怒气冲冲地跳到陆离的椅背上,竟然开口就吐出人言:“你最好小心点,别偷奸耍滑,我盯着你呢。”   话音未落,陆离倏然听到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低头一看,恰好和桌面上一颗棕色的人眼珠对上了视线。   抬起头,就见独眼龙鬼对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玩家幽灵的身体明显又淡了一些,紧紧抓住陆离的胳膊,意思是:你看吧,我就说它们‘眼睛很尖’,你没法作弊的。   赌局开始之前,荷官嗓音温和地告知本轮使用的ShowHand变种规则,每个人总计发放五张牌,第一张为明牌,剩下四张为暗牌,每发一张牌可以进行一次跟注或加注,最低限度为10万点,最高不限。   四只赌鬼都以为新来的荷官是和另外三只鬼中的一个串通好了,用新变种规则来作弊,于是都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觉得暗牌多更方便它们出千。   荷官收起了他那可怖的血盆大口,没什么表情地给牌桌上的五人一一分发明牌。   陆离的第一张牌是黑桃10,他看了眼牌面,又抬眸看向给他发牌的男人,随后面无表情地在赌注区跟了10万筹码。   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一些犹豫,毕竟陆离至今还是无法彻底摸透重睛的喜好,谁知道这头喜怒无常的怪物会不会在这种时候再逗他玩一次,因为吃准了现在陆离的防备心最弱,目前也只能依靠他,所以假意现身帮忙,实则串通它鬼,让陆离彻底跌落深渊。   “……”陆离很不喜欢这种将身家性命交付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只能仰人鼻息。   但……   我都陪你睡过了,甚至现在屁股都还在疼。陆离咬牙,眼神似刀,疯狂凌迟着眼前的金发荷官。再坑我你就真的不是东西了。   付邀今莫名其妙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从始至终他就规规矩矩地发了两轮牌,什么也没做,到底谁这么恨他?   正疑惑着,他抬起头,恰好对上陆离燃着火焰的目光,嘴角还带一点熟悉的撕裂伤。别人都在低头看牌,再不动声色地从各种地方变出牌更换,只有他从始至终手就没碰过牌,也不在乎发给了他什么牌,就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荷官看。   仿佛要将荷官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付邀今沉默地放下第四张牌,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暗牌刚落下,就见陆离推倒面前所有的筹码,果断道:“梭哈。”   姿势和声音都很帅,但是心率明显已经飙升至两百。   玩家幽灵疯狂地朝他比口型:哥!你是我亲哥!规矩你都不知道你就梭哈!这时候不能梭哈!   下一秒,小孩鬼嘻嘻地笑起来:“这时候你就梭哈了?那下一轮跟注你怎么办?”   陆离愣了下,抬头问:“什么意思?”   戴着墨镜的荷官停顿半秒才缓缓解释道:“每一轮都必须跟注或加注,不然就视作弃牌。”   “梭哈不能提前开牌?”   “不能。”   “你——”陆离攥紧右手,再次怒瞪重睛,那你对我点什么头?!   付邀今无辜极了,我点头是告诉你我会帮你,别担心,你梭哈个什么劲儿?   陆离:……   第五轮也是最后一轮发牌开始,位置在前的绅士鬼、独眼鬼和小孩鬼都跟了注。   轮到陆离时,他忍了忍,像是无计可施了一般面色不虞地开口:“我可以押上我这条命的吧?我这些天观察过,就算输光筹码变成鬼,也分不同种类的鬼,船员、荷官鬼,赌鬼,船舱游荡的野鬼,我就赌我变成最落魄的那种鬼。”   不等其他四个赌鬼同意,金发荷官就点了下头,“加注成立。”   陆离:“……”   你是不是就等着这句话呢?缺德鬼!   淑女鬼皱着眉想要反驳什么,却见荷官已经转头看向她,看着她桌上四张暗牌和唯一的明牌‘红桃A’,“这位小姐,您要跟注吗?”   “当然跟。”淑女鬼眼珠一转,摇摇扇子,想着反正这名人类也赢不了,“梭哈。”   “筹码不够。”荷官淡淡地说,“他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你也需要至少押一条命。”   “哈??”淑女鬼不可置信地说,“我都已经是鬼了,我去哪里给你押条命?”   金发荷官意有所指地往玩家幽灵的方向看一眼,陆离立刻会意:“你把他押上,我赢了他的命就归我了。”   淑女鬼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什么套。   并且还不等她同意,金发荷官就直接替她拍板同意:“成交,还有人要加注吗?两条命起加。”   绅士鬼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此刻荷官已经爽快地拍了下桌子:“开牌。”   “……?”   陆离这时才收起桌上的牌,双手归拢,又虚虚展开,玩家幽灵好奇地飘过去看——   好家伙,黑桃10、J、Q、K、A同花顺,演都不带演的。   “……”   陆离立刻把牌摊开扔到桌上,就怕再出现自己放在手里看是大牌,结果扔出去就变小牌的事情再次发生。   最大的黑桃同花顺就这样出现在众鬼眼前,陆离心脏终于落到实处,抬起头,就看到重睛也隔着赌桌回望着他。   虽然隔着墨镜,看不到重睛的眼睛,但陆离就是能感觉到对方那双湛蓝的眼瞳此刻一定在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他喜欢我。   这一瞬间,陆离从未如此笃定这一点。   他喜欢我,但喜欢的方式难以恭维。   可感知到重睛真切地站在他的身后,是盟友,会帮助他,会将那些令他无比头疼的能力用在敌人身上,陆离心中又无比踏实和安宁。   淑女鬼瞪大眼睛立刻尖叫起来:“你出千!”   她愤怒地掀开自己的牌:“黑桃A明明在我——”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看到她的牌是红桃A、梅花A,方块A,和黑桃2。   “……”   其他人也震惊地低头掀开自己的牌,四张K变成了三张K带个2,同花顺中间也穿插个2,刚好一只鬼一个2,谁也不白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作弊了?”陆离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不屑地掀起眼皮,面对四只抓狂的鬼仍旧临危不惧,如果有靓丽的尾羽,此刻一定抖落抖落徐徐展开,“既然是我赢了,总计1200万筹码,再加一条命,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你还想活着走出去——?”淑女鬼的羽毛扇瞬间变成满是尖刺的骨扇,可就在扇尖即将抵达陆离瞳孔的下一秒,一根白色的羽毛直直将扇子准头击偏,与此同时,还有两根羽毛分别击中淑女鬼的手腕和手肘,让她脱力失手,骨扇砸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付邀今无奈地振翅飞过赌桌,悄无声息地落在陆离身侧,收拢翅翼:“你倒是稍微躲一下呢?就指望着我救了?”   陆离右眼眼角下方出现一道轻浅的划痕,一滴血珠从白色的划痕中渗了出来。他抬起眼,看到重睛摘下墨镜,露出那张英隽的面容,眉心微微皱着,似乎真的在关心他。   ……明明喜欢他,却又要这么对他。   一股没来由的委屈倏然涌上心头,紧接着又转为浓浓的恨意,因为他们本可以顺其自然地相遇、恋爱,却变成现在这般扭曲的关系。   又要强迫他,又要温柔地对待他,让他的恨也不纯粹,爱也不纯粹。   ……既然学不会正确的爱人方式,那就别怪他以后都作天作地,作死这头可恶的怪物。   “我昨晚被你折腾得半死,”陆离压低声音,摘下一尾落在肩头的白色羽毛,“全身都疼,哪里躲得开?”   “说谎,你到最后还能骑在我身上一边晃腰一边揍我。”付邀今蹙眉按住左肋骨,“都被你踹青了,你还好意思说。”   “……”   到底谁才是作精?! 第83章   陆离发誓昨晚根本没有他坐在重睛身上动腰的这个姿势,一切都是这头鸟人的意淫,而且重睛钢筋铁骨,他就算把脚踹断了也不可能踢青他的肋骨。   但此时此刻否认说‘哼,人家才没有这么做嘞’无异于傲娇小宝贝,气势弱不说,而且谁也不会信,陆离只得怒而忍下这个暗亏,转动眼珠思考如何才能让重睛和他一起名声尽毁。   在这艘亡灵赌船上,能在这些恶鬼手中赌到300万是一个难点,赌赢之后怎么成功带这300万下船,又是另一个难点。   亡魂也不会讲什么愿赌服输,它们输了就会气急败坏,像淑女鬼那般歇斯底里地扯开虚伪的外皮,露出残缺的骨架,将它们丑陋血腥的真身展现在玩家面前,一个被绳索吊死在海上,一个被腰斩,还有被活埋和砍头,死相一个比一个凄惨。   就当它们准备大杀四方给这个不知死活的玩家一个教训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六翼天使抬起头,打量的目光一一扫过它们所有鬼的脸。   竟然都是老熟人。无限空间的Npc饭碗这么铁?百年前是这批,百年后还是这批。   绅士鬼和它养的兔子怪:“……”   淑女鬼:“……”   独眼鬼和它的眼珠子:“……”   重睛?   重睛???   一时之间,赌场内只剩下小孩鬼撕心裂肺的恐吓声:“该死,你竟然和人类是一伙的?”   “我之前没见过你。”付邀今颇有兴致地问,“你是百年和平期后新来的鬼?”   小孩鬼见他的尖叫声和青紫窒息的巨大脑袋没有吓到眼前的男人,并且对方嘴里还嘀咕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忍不住疑惑地停下动作,觉得事态走向有些脱离掌控。   但即便意识到不对劲,被人类挑衅的怒意还是占领上风:“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话音未落,它立刻被淑女鬼的骨爪捂住了嘴巴,呜呜地直瞪眼:“它还小,不懂事。”淑女鬼恭敬地弯着腰,“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这艘船上,没见过您真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怪它失礼。”   不止小孩鬼震惊地睁着它纯黑色的鬼瞳,陆离也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重睛,赤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一张无瑕的侧颜,重睛神色淡淡,好似没有将任何人放在心上,齐腰的长卷发在灯光照耀下颜色浅淡若无,恍惚间好似当真是从天上而来悲天悯人的神明。   他到底招惹到了一个什么恐怖的东西……?   “没事。”付邀今摆摆手,“1200万和那个端茶的幽灵我可以带走吗?”   “您请。”绅士鬼连忙摘下帽子恭敬地说。   付邀今点点头,又想到什么:“1200万好像有点不够,船上仍旧存活的玩家总计9名,我需要2700万,麻烦你们再凑1500万给我。”   独眼龙脸色一黑,对于赌鬼来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让它们吐钱,没有之一,但是相比起被重睛教训一顿再吐钱,直接掏空小金库好像又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是这座杀神不是被主神永久驱逐出无限空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会不会是狐假虎威的假货?   正思索分辨着,就有无谓的替死鬼冲上前帮独眼龙试探重睛的真伪了——小孩鬼一听要掏钱,挣开淑女鬼的爪子愤怒咆哮道:“你欺鬼太甚!”   ……好熟悉的成语,陆离站在重睛身后,曾几何时,他也这样被欺负到破防,无计可施只能破口大骂。但现在立场调转,他成了被重睛护在羽翼下的人,看着旁鬼被凄惨霸凌,同病相怜之余又难以免俗地产生了极度的舒爽感。   总之,知道不止他一个人混得这么惨就够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淑女鬼一时不察就被小孩鬼挣脱,眼睁睁地看着它化作黑雾袭向重睛,自寻死路。   但这只小鬼性格虽然冲动,却还有点小聪明,通过其余三名同事的反应察觉到这个拥有六只鸡翅的怪家伙可能有点本事,于是表面佯攻重睛,暗地里却偷偷将一截黑雾绕后,去攻击躲在重睛背后的黑发玩家,打算利用人质来威胁鸡翅膀。   付邀今至今仍旧更习惯以人类之躯,动用他积攒多年数不胜数的道具卡作战,虽然Npc堕天使的身体更强悍,但终归还是不适应。可惜那些神级道具卡都存在玩家社区,他的人类住所内,也不清楚有没有被世界意志恶意回收。   就在他用天使圣光塑成金笼囚住袭向他的这团黑雾时,一条活蛇般的黑雾锁链也迅速缠住了陆离,猛地裹绕收紧。   “重睛!”陆离错愕地大喊。   付邀今瞳孔轻微收缩,飞速转过身,三道白羽猛地射出。   可在羽毛接触黑雾之前,一团火焰倏然点燃了黑雾,轰的转为熊熊烈火,就连锋利如刃的白羽接触烈火的瞬间也被灼烧成灰烬。但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却没有在陆离身上留下一点伤痕,只缠在黑雾身上,烧得小孩鬼不得不现出鬼影,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打滚。   “没事吧?”付邀今握住陆离的手腕,一簇小小的火苗恰在这时跳到他的手背上,烫得付邀今下意识缩回了手。   他垂眸注视着闯了祸还在他手背上耀武扬威的小家伙,无奈地轻轻吹了口气,将这簇迷路的火苗送到西天极乐世界见耶稣,随后才撩起陆离的袖口,就看到对方手臂皮肤上留下了非常明显的被亡灵阴气侵蚀的黑色勒痕。   陆离目光始终落在那簇小火苗上,只草草向伤口处投去一分目光便又抬起了眼。他看到重睛眼底的关切之情丝毫不加掩饰,甚至还有两分自责,眉头紧皱,始终泛着凉意的手指更冷了。   你完了,重睛。   你在心疼我。   付邀今没有等陆离回答就将掌心按在他手臂的伤处,即将涅槃的凤凰全身皮肤滚烫,温度高得吓人,特别是方才遇到危险时还本能地动用了体内的凤火,付邀今都怕他下一秒自燃了。   浅浅的金光拂过,等到重睛移开手的时候,陆离胳膊上阴气侵蚀的黑色痕迹已经消失了。   “还有哪里……”付邀今话说到一半,倏然察觉陆离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次不是反抗的擒拿术,而是温温柔柔地虚握着。他疑惑地抬眸,却见陆离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欲盖弥彰地盯着别的方向,手掌的温度却升得更高,食指指腹滑到付邀今掌心,烫得付邀今感觉手腕那块皮都快碳化了。   重睛出现的时机很巧妙,陆离进入无限世界遇到的第一个难以逾越的对手,算是把所有属性都一次性集齐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吊桥效应、慕强心理。   温柔、神秘,外貌又足够的出类拔萃。   即使陆离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翻涌的这份情感不是正常的爱慕,只是种种心理效应垒砌伪装出来扭曲而虚假的心悸感,他也莫名觉得刺激和兴奋。   很有趣,不是么?   虽然他处于劣势处境,却也不是什么良人,性格善变,尊崇内心最真实的欲望,以兴趣为先,从不被条条框框的限制束缚。以己度人,换他处于重睛的位置,他也会这么逗弄他感兴趣的对象,所以他的恨多是来自于不甘被压制,至于其他,倒也没有多大不满。   即便上一秒陆离还咬牙切齿地憎恨重睛,希望这头怪物立刻去死,现在却又陡然心思一转,不想让重睛这么轻易地消失。   死亡太过轻松,甚至有时候都是一种解脱,他想把重睛关起来,囚禁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让重睛在黑暗中用这双深邃多情的眼睛痛苦又迷恋地注视着他,无处可逃,只能被动享受他赐予的欢愉和折磨。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陆离就激动得全身颤栗。   付邀今并不知道此刻的陆离内心竟然有这么复杂阴暗的心思,他只觉得对方看起来像是吓到了,攥着他的手轻微发抖,双颊还浮着不正常的绯红,一言不发。付邀今不免有些焦虑,因为03号管理员萧念和他说过,陆离这次的失忆属于非正常情况,不仅限于触发记忆锚点才会恢复记忆,受到严重刺激也会……   ……所以刚才那个算受到严重刺激吗?   陆离若是恢复了全部记忆,估计要气得不轻,他是不是也得涅槃跑个路?   就在这时,付邀今倏然感觉右手更烫了,低下头,就看到陆离竟然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想要握住他的手。发现重睛察觉他的小动作之后,陆离整个人像是受惊一般瑟缩了一下,怯怯地注视着他,“……它们好可怕,你会保护我的吧?”   “……”   这家伙又打算做什么?   付邀今狐疑地盯着他,但凡陆离朝他示弱卖乖,就一定是想了什么坏主意准备坑害他。   陆离也很莫名其妙,他装乖装得不像吗?正常人类被鬼袭击不就是该害怕吗?为什么重睛一脸的‘请你正常一点’?他在重睛心目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形象?   至于被当作背景板的绅士鬼、淑女鬼和独眼龙鬼,它们仨鬼早就完全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了,三道鬼魂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   如果它们没看错的话,现在在小孩鬼身上燃烧的是凤凰一族的涅槃之火。   沾染上它会很痛,但没有什么杀伤力,等于痛得要死还偏偏死不掉。   ……所以站在重睛身侧的是一只凤凰?   无限世界其实是一窝巨大的鸟巢对吗?一百年前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只力大无穷的重明鸟,啄得它们这些中层的鬼怪要死要活,一百年后竟然又从犄角旮旯里钻出一只凤凰,感觉空间又得经历一场惊天浩劫。   主神呢?快出来主持公道啊!!   陆离敏锐地察觉到在那道莫名其妙的火焰出现之后,在场的剩下三个鬼畏惧的对象就变成了他,再加上重睛的羽毛也被火焰烧毁,人还被火苗灼伤了一下,由此可以推断出这道奇怪的火的来源是他,是他在危急关头本能地释放出火焰保护自己。   他的真实身份果然不简单。陆离就说重睛不可能那么突兀地上来就缠着他不放,他们过去必然存在着一段因缘纠葛。   既然他的火焰能够灼伤重睛,他就有办法反杀,就能逆转二人的处境,让重睛也好好体会他目前的感受。   付邀今感觉陆离周身散发的气息很危险,可能是体温太高,把脑子烧坏了,他决定速战速决赶紧放人去玩家社区休息,于是滴溜着三个鬼和一坨火去取筹码,一一给场上存活的玩家分发筹码。   拿到朝廷下发的救济粮,所有玩家都十分不可思议已经走到绝境的事态竟然还能发生这般风云逆转。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然而其中一名玩家拿到筹码之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跪到陆离和付邀今面前央求他们,能不能救救她的朋友。她和朋友两个人自从在玩家社区相遇之后,就一直组队进行任务,就在前天,她的朋友认为她们不能这般坐以待毙,于是独自一人勇敢去赌场进行博弈,结果上去就输光了全部筹码,变成幽灵。   ……能是能,但其实没什么意义。   甚至付邀今现在救下的所有人,除了陆离以外,都没什么意义。   因为这里是副本世界,是重生者执念而生的癌世界。   在真实世界中,这些玩家可能早就已经死去,在副本世界里,他们也终将会随着重生者而灭亡。   付邀今没有将他们的性命放在心上,却也总是习惯性地遇到就捞一把。   ——听起来十分伪善。   “你在想什么?”   付邀今倏然听到陆离的声音,他转过头,对上陆离困惑的视线。   如果他拥有同为世界管理员的记忆的话,应该就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了……   某一瞬间,付邀今突然十分想念06号管理员陆离,希望得到灵魂的共鸣。但下一秒,陆离倏然紧紧挨着他的胳膊,用手臂拢抱着,如同一只漂亮的金丝雀,乖巧地立在笼子里鸣叫,祈求主人的注意和垂怜。   “……”   这样好像也不错?灵魂的共鸣哪有躯体的欢愉重要?   “你要救他们吗?”陆离惊讶,“你这都可以做到?好厉害。”   “……”好像又有点错了。   “你现在要去哪里?”陆离将他抱得更紧。   付邀今鸡皮疙瘩起来了:“你——”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陆离着急道,“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么对你……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我会听你话的。”   这家伙怎么对我一天一个态度?付邀今惊了。到底谁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06,一个人就能成一台戏。 第84章   陆离很郁闷。   因为重睛这个变态似乎就喜欢反抗的、桀骜不驯的,不喜欢听话乖巧的,品味很差,不懂享受。他一主动倒贴上去这人就往后退,甚至在他主动示好之后,赌场的第六个晚上都没碰他,一整夜都跟着其他玩家在船上船下地找还留有神智或许可以挽救的幽灵,搞得好像真是救世主下凡一样,被其他不明真相的愚蠢玩家尊称为圣天使长。   其中一名玩家更是看着重睛的脸十分惊讶,有种看出什么来,但又不确定的欲言又止。   直到第七日晨,陆离窝了一肚子火又横眉冷眼地对他,这头鸟人才如释重负地飘过来,撩拨两句,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强行亲了一会,再如出现时一般忽然消失。   陆离头一回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如此无力的感觉,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你退他进,你进他退,没有困难就硬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制造困难。   付邀今也觉得陆离真是难搞,失了忆心思都这么深沉,阴晴不定,动不动就要捅他脖子、腰子、胯骨肘子,若是让他恢复记忆还得了?   ……   回到工位,时隔多日再次见到看守卡池的两只恶鬼‘识相鬼’和‘找死鬼’,以及命运悲惨的照相馆小女孩鬼,看着它们如同痴呆一般的脸庞,付邀今觉得格外亲切,心情也好了许多。   “汇报一下这两天的工作。”他坐到柔软的皮椅上,双腿交叠,像极了每位打工人最厌恶的那种领导。   三只鬼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两天领导到底留下了什么工作。   无形的静默在空气中弥漫,眼见着大Boss的脸色越来越差,识相鬼赶紧上前一步:“重睛大人,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付邀今食指在座椅扶手上点了点,示意他耐心有限:“玩家‘正方形’最近怎么样?”   “他的下一场游戏在一周后,最近一直待在玩家社区,没有异动。”   “嗯。”付邀今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那我进玩家社区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女孩鬼立刻被推了出来,她胆战心惊地捏着裙角,看起来楚楚可怜——如果不是知道她每场游戏至少吃三名玩家的话,“我,我进不去啊,没有玩家进入社区之后还会随身携带我的照片。”   “现在有了。”付邀今说,“而且有二十个。”   他在帮助赌船上那些玩家的时候,也悄无声息地让他们‘帮’了自己一个忙——付邀今在所有玩家的口袋里都放了一张小女孩鬼的相片,包括陆离在内。   “……不愧是重睛大人!”   “去试试。”付邀今说,“……别用‘长离’试验。”   “明白明白。”小女孩童真清纯的娃娃脸上尽显谄媚,“我们都知道他是您的人。”   “……”不,我是怕你被陆离烧死。   说干就干,小女孩立刻尝试通过她的能力进入玩家社区。   很快,她的鬼影逐渐在付邀今视野中消失。   然后不到三十秒,小女孩嘭的重新出现,惊魂未定地抱住了付邀今工位桌子。   “……可,可以进去,”她颤颤巍巍地说,“但是瞬间就会惊动社区警报,维护社区治安的空间警署黑影跟鬼一样立刻出现在我脸上,足足有十几只,吓死我了。”   付邀今懒得关注鬼吓鬼的槽点,面无表情地问,“你的意思是,通过肖像照进入玩家社区这条路走不通?”   “能进,但是会被警署黑影追杀。”女孩鬼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鸟爪捏住了喉咙,看起来都快哭了,“重睛大人,我们又不是玩家,何必非要进玩家社区呢?”   “这你别管。”付邀今自诩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人,从不滥杀无辜,当初在无限空间内也是由弱势一方慢慢成长起来,屡遭迫害欺骗,多次差点死在游戏里,活得十分凄惨,也不知道这些鬼为什么看到他都一副老鼠看到猫的模样。   他有这么可怕吗?   想了想,付邀今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点:“……警署黑影也是空间Npc,不属于玩家,它们怎么就能进入玩家社区?”   三只鬼:“……”   小女孩:“可能因为它们是空间警署的Npc?”   “那我也成为警署的Npc不就好了?”付邀今理所当然地得出结论。   三只鬼:“……”   付邀今站起身,“我去一趟空间警署,你们继续工作,不要偷懒。”   不等三只鬼们询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工作,堕天使就扇着他的六只巨大羽翼消失在卡池,一直到隔日傍晚才再次出现。   此刻,重睛的白袍上就已然佩戴上了一枚象征着警署的徽章,也不知道是通过何种残忍血腥的手段掠夺而来,“行了,我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以后我就是空间警署的顾问了,拥有执法权限,可以自由进出玩家社区。”   主神,真的不来管管吗?你的空间要被这只重明鸟玩坏了……   “但有个前提,就是玩家社区内必须出现偷渡的厉鬼,影响社区治安,我才能进去追捕。不然即便是警署,也不能擅闯社区。”付邀今抬眸,目光在三只鬼身上巡视一圈,最终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你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小女孩:“……”   当日夜里,万籁俱静的时分,一只样貌可爱的小女孩哭丧着脸从一名玩家堆放在脏衣篓的外套里钻出来。卧室中美味的人肉气息让她心痒不已,正想着要不要工作之余满足一下口舌之欲,一根白羽倏然在她眼角余光处悠悠飘落,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压下来,重睛微笑着俯身:“你该不会想顺便吃两个人吧?”   “……”   迫害完女孩鬼,付邀今拿起识相鬼这些时日帮他查到的信息,悠哉悠哉从十楼一跃而下,又振动翅膀腾飞而起,在夜空中翱翔,很快便落在了一幢熟悉的大楼屋顶。   他曾经住在这里。   一百多年过去了,得益于世界管理员的身份,他经历过无数的小世界,原本以为已经将在这里的回忆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但直至今日故地重游,才发现他连这里风的气息都还记得。   付邀今收拢了羽翼,将它们化为云朵纹样的图案,眨眼间天使白袍也变成了寻常可见的人类常服,他戴上一顶黑色棒球帽,缓缓从天台走下,去向他最陌生也是最熟悉的那扇门。   当初他独自一人来到空间高层,与世界意志的化身博弈。   赌注是他身为重明鸟一万年的寿命。   世界意志无所不知,他输得血本无归,但莫名其妙在意念中激活的道具,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百年寿命,让世界意志都惊讶了一瞬。   付邀今当时已经绝望了,精神崩溃,意志全无,认为他没有一丝一毫获胜的可能,是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年和世界意志诧异的神情让他陡然发现——   原来你也不是全知全能。   你也有意料之外……   回忆到此结束,付邀今在房门前站定,缓缓地深呼吸。   因一切都还是曾经的模样,白墙黑门,为他没有死亡,理论上存在着再次回到空间的可能,所以即使主神已经永久禁止他入内,他的房间也并没有被空间回收。   困扰他百年的疑问即将得到答案,付邀今不免有些紧张。虽然存放在这里的道具只是重生复刻版,但他并没有完美主义,能够收藏复刻版他也已经心满意足。   这样想着,付邀今努力压抑着内心激动的情绪,伸出手,轻轻推门——   没推开。   再用力推一下,房门提示他输入密码。   “……”   差点忘了,还要输入密码。   ……密码是多少来着?   付邀今苦苦思索无果,决定采取暴力突破的方式强行进入,结果刚挥出去三枚白羽,无形的房间结界就将白羽全部反弹回来,差点扎付邀今眼睛里。   这好像还是他当初设立的结界,因为后期他太拉仇恨,屡屡有鬼不顾玩家社区规则强行偷渡进来就为了找他报仇,他不堪其扰,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得到相关道具卡,就给他的房间设立了结界。   没想到多年前扔出去的飞镖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今日的自己,付邀今愤怒地飞回卡池工位,质问识相鬼和找死鬼他的房间密码是多少。   两只恶鬼差点哭出来:“我们怎么可能知道玩家房间密码?知道了我们不就闯进去吃人了吗?”   说的也有道理。   “那怎么办?”付邀今将问题抛回去,“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到吗?”   有个屁办法“要不您再好好回忆回忆……?”   一百多年过去了,付邀今哪还当初设定了什么密码。他焦躁地靠在椅背上,突然想到一个馊主意:实在不行等世界意志出现的时候,问问它密码到底是多少。   眼见着困扰他多年的疑问即将解开,临了又出现了阻碍,付邀今心情不快,像有鸟爪子在喉咙口挠一般,怎么都不舒服。   于是他决定去找点事情做,缓解内心的烦闷。   半个小时后,陆离倏然听到房门被敲响,他刚从浴室出来,匆匆裹了件浴袍打开门:“谁……”   付邀今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嗨。”   陆离猛地关门,上锁,再把鞋柜也抵在门后。   结果等他回过头,就看到金发天使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沙发上,喝他刚倒好的冰气泡水。   “有没有茶?”付邀今嫌弃地抿了一口,“要热的。”   “你来做什么?”陆离警惕地后退半步,倏然发现他原本用来防御天使进入的锁和鞋柜反而阻碍了他逃生的通道。   “我来……”其实付邀今没什么事,但看着陆离提防的目光,再察觉到此情此景有些过分熟悉,只是二人立场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倏然有了新的主意。   付邀今笑了起来:“我来给你立规矩。”   陆离疑惑:“规矩?”   付邀今点了点头:“以后我也住在这里,只要在这个房间,你就只能坐在我腿上,坐别的地方要征得我的同意。”   陆离:“……”   “早晨醒来,要给我早安吻,晚上睡前,要给我晚安吻。”   “接吻的时候,随便你什么姿势,我都还行。”   “不要总是我主动,你也要主动地来亲我,抱我,想尽办法取悦我,让我高兴。”   “你不管去哪里,要见什么人都要事先告诉我,并且约定回来的时间,不允许超时,我同意之后才可以去,一旦违背我会生气,会惩罚你。”   “这些规矩我想到什么制定什么,上不封顶。”   “现在,把裤子脱了,坐我腿上来。” 第85章   说实话,陆离此刻根本就没穿裤子,他刚洗完澡身上就套了件浴袍,头发还是湿的。   他憋了半天,脸都憋青了,就憋出一句:“……你是变态吧?”   付邀今听到这话就更想笑了,陆离要是知道这些规矩的原作者是哪位,就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变态了。   “快点,”他故作生气地催促道,“别惹我不高兴。”   “天使大人。”陆离微微眯起眼睛,“你很喜欢我吧?”   付邀今没有否认:“所以呢?”   陆离沉下嗓音:“既然喜欢我就要尊重我,不要总是强人所难提出一些变态且无礼的要求,不然你永远不可能让我也喜欢上你。”   付邀今完全没想到陆离这种变态失忆以后还能有这么正确的恋爱观,但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将强制爱进行到底,就算有机会变成纯爱也要硬生生扭转回去:“我不需要你也喜欢我,你拒绝不了我就行了。”   “……”   “还要我再重复第二遍吗?”他微笑着问。   其实陆离并不介意坐重睛腿上,自从前几天他在赌船上对重睛有了别样的心思,打算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报仇之后,他对这些亲密接触的抵触心理就弱了下去。但问题是重睛这个变态不喜欢顺从听话的,他就喜欢看猎物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主动踏入陷阱的样子,变态至极。   为了满足他的扭曲心理,陆离刻意冷着张脸装出宁死不屈的模样,直到重睛伸手去拽他的手腕,陆离这才别别扭扭地走上前,咬着下唇单膝跪在重睛腿侧,攀住他的肩膀前倾身体,另一条腿跟着抬起,以双腿分开的跪姿坐在重睛的大腿上。   爽坏了吧你!死怪物。   付邀今的目光顺着一滴透明的水珠从陆离的喉咙滑至锁骨的凹陷处,倏然,他一把掀开陆离的浴袍,让陆离咬住衣角,然后在对方‘不是吧,这么快就直奔主题?’的错愕目光中,嫌弃地小幅度摇了摇头:“黑色四角内裤……”   “……”陆离看出了鸟人的话外音——好土,一点也不性感,让人兴致全无。他忍不住将浴袍盖了回去,怒道:“难道我一个人在家睡觉还穿红色绑带丁字裤吗?”   “啊,”重睛露出被提醒到了的表情,“那就加一条规矩……”   “闭嘴,我不穿。”   付邀今正方主张的辩题是:以后你穿什么不穿什么,都由不得你,我就算只给你一根绳你也得系屁股上;而陆离反方主张的论点是:有本事你把我屁股剁了,不然我就穿四角内裤,我还要穿土黄色的,土死你。   双方对此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骂到一半就亲到了一起去,最开始还是付邀今占主导位,掐着陆离的下巴强迫他俯下身,但到后面就变成陆离控制他的双手按到脑袋两边,恶狠狠地咬着他的下唇,吸吮他的舌尖。付邀今明明因Npc的身份占据着力量的优势,但也如同被木桩困住的小象一般,习惯性地以为自己比凤神的力气弱,没有反抗。   亲到一半,陆离竟然把自己亲晕过去了。   或者确切来说是热晕过去的。付邀今看他倏然全身酥软地倒下去,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揽住他,就发现陆离有气无力地阖着眼皮,呼吸灼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坨红。   “陆离?”付邀今推搡唤了他两声,见人没有反应,只得赶紧横抱起他,快步走进浴室把人剥光放进浴缸里。   水温原本就处于最冷的位置,浴室镜子上一点水雾也没有,付邀今这才发现陆离方才洗的就是冷水澡。他快速打开花洒对着陆离的脑袋淋,又嫌温度降得慢,将手探进了徐徐上升的浴池水中,丝丝缕缕的寒气快速从他掌心向外扩散。   等到陆离迷迷糊糊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浴缸里,与他肩膀齐高的水面上飘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层。   他猛地清醒过来,转过头,就看到重睛坐在浴缸旁的地砖上,眉头紧皱地注视着他。堕天使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水沾湿,一对黑色坚硬的犄角立在头顶,顺滑亮泽的金发也湿哒哒地贴在身体上,还有几缕发丝漂浮在水面上,宛若融化流淌的鎏金。   不知道为什么,陆离有些想笑:“……蠢天使,能不能有点常识,就算是发烧了,也不能这样给我降温,我是人类,会冻伤的。”   重睛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   陆离停顿了几秒,倏然十分不确定地问:“我是人类吧?”   他在结冰的水里躺着,丝毫不觉得寒冷,还只觉得舒适,而且在赌船上保护他的那团火焰至今还未曾得到解释。   “……你确实不是普通人。”重睛嗓音沉重地说。   陆离微微睁大眼睛,惊讶于重睛居然好心到上来就同他讲实话,结果就见对方面容严肃,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其实你是一名男性Omega,即将迎来成年后的第一个发情期,如果得不到及时有效的缓解,就会终日陷入高热,最终烧坏脑子。”   陆离:“……”   陆离:“信你的鬼话我才是真被烧坏了脑子。”   停顿五秒后,他又忍不住问:“什么是Omega?有效缓解是什么?……该不会是被你操吧?”   “……”   在方才陆离热晕的二十分钟里,付邀今立刻联系了维护部03号管理员萧念,询问陆离目前的状态是否正常。   回复他的就八个字:问题不大,正常现象。   没一会反而是监督部的1007号管理员丰麒发来了一长串:放心,陆离是烧不坏的,反而是你,千万小心他脑子一热分不清涅槃火和离火,一不留神伤了你。   付邀今很惊讶:他还会离火?   萧念:凤凰羽古往今来不知惹得多少人觊觎,凤凰一族又只会一招威力有限的涅槃火,为求自保,每诞下一颗蛋,族中长辈都要四处求神拜佛为幼崽寻求庇护,陆离运气还不错,恰好得到了一只朱雀的荫庇。   付邀今隐约听说过凤凰羽的传闻,凤凰五百年一涅槃,涅槃后会长出五根凤凰羽,一根羽毛代表着一百年的寿命。每失去一根羽毛,凤凰就会少一百年寿命,而得到凤凰羽的人则会多出一百岁。   如若凤凰同时失去五根凤凰羽,就会立刻再次进入涅槃。   凤凰永生不死,但短时间内的二次涅槃会令他们陷入长时间沉睡,寻常人类甚至是短寿的精怪都难以等到他们再次醒来。   倏然付邀今想起在前几个世界出任务的时候,陆离曾经说过他并不是九百九十六岁,而是八百九十六岁……难不成,他曾经被偷走过一根凤凰羽?   这个猜测令付邀今十分不悦……还有些心疼。   他将陆离从浴池里扶出来,把浴袍盖在他身上。   陆离赤足踩在冰冷的瓷砖上,脚步虚浮,一把攥住了付邀今的衣领,“我好热,好像有火在骨头缝里烧,热得快化了。”   他认为重睛一定知道他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可以不告诉他原因,但总要告知他结果,告诉他这么热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没事,”付邀今轻声安慰道,“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   ……   付邀今敢对天发誓,他说‘睡一觉就好了’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毫无杂念,并且从始至终都没察觉话语里有一丝一毫的歧义。   虽然他来到无限空间以后,做的事情里有一些确实没那么道德,但还不至于那么畜生,陆离都热晕过去了,他还硬拉着人陪他玩情趣。   但陆离误会了。   结合上下文,他也很难不误会。   被重睛扶上床之后,他照惯例赶紧缩到床角,准备等重睛扑上来的时候欲拒还迎地反抗,却没想到重睛将房间空调温度调整到5度,转头进了浴室,洗澡去了。   ……这天使都堕天进地狱了怎么还这么洁癖?   陆离吹着冷风光着屁股躺床上等重睛回来,等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将人盼回卧室——还是赤裸着上半身回来的,他连忙打起精神做出仇视的表情,肩头的浴袍却’不听话’地滑落,十分激人‘兽欲’。   结果却见重睛疑惑地瞥他一眼,问:“怎么还不睡?”   说罢,重睛倏然展开背后六只巨大羽翼,白羽飘飘然落下,而他人躺到陆离旁边,将自己裹成一颗厚厚的白茧,再将准备在一旁的羽绒被扯进茧里,睡觉了。   “……”   陆离震惊地注视着他,陡然愤怒地扑过去扒开他的鸡翅膀,将脑袋探进:“你在干什么?”   付邀今莫名其妙地稍稍展开羽翼,“睡觉……?”   你的‘睡一觉’原来是这个意思?陆离震惊。   付邀今也瞬间反应过来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理解层面的误会,禁不住笑了下:“今晚是真的睡觉,至于另一种‘睡’,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说。机会有的是,别急。”   明明你才是强取豪夺的那个坏人,怎么说得好像我迫不及待了一样?陆离怒极反笑,故意伸手暧昧摸了下他的胸口,带着浓浓的恶意激将道:“别故意装什么坐怀不乱的好人,我不吃这套。你今晚真的不睡我?我现在正发着烧,里面很热,等明天温度降下去了,可就没这种滋味儿了。”   “想做?”   “……”   看着重睛眸底了然的戏谑,陆离忍辱负重地闭上眼,点头,“想做。”   他甚至怀疑重睛口中那离谱的Omega和发情期并没有骗他,温度越高就烧得他越焦渴,真的有了欲望。   “想着吧。”付邀今抖抖翅膀,扇开他,无情地阖上了茧。   “……”   涅槃期的热和发情期的热是有点像,但完全是两回事,做爱非但无法缓解前者的热,还会越做越热。陆离是凤凰烧不坏,但他就是只可怜的重明鸟,别真被烧成烤鸡了。   ……   在陆离恶毒的咒骂和更为恶毒地拔羽毛泄愤行为中,付邀今安然入睡。   中途他醒了两次,舒展开光秃秃的翅膀,伸手查探陆离的体温。即便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可每次他一翻身,陆离都会紧跟着醒过来,幽怨地瞥他一眼,再继续沉睡。   直到晨间五点左右,陆离的温度才勉强降到42度,从他放松的神情上来看,这应该是他目前的正常体温。付邀今靠床边的一侧冷,靠陆离的一侧热,跟修炼冰火两重天一样,他忍受不了地坐起身收回翅膀,变成六只卡通云朵纹样附在蝴蝶骨上,下床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转一转。   没成想刚下楼,付邀今突然看到一张十分熟悉的人脸从他面前经过。   非常方正的脸,宛若一个正方形,穿着身暗色运动服,天未亮就在跑步晨练。   正方形也注意到了他,不可思议地骤然回过头,睁大了眼睛:“……重睛?” 第86章   此次进入玩家社区,付邀今总共有三个目的。   一、寻找曾救他一命的神秘的道具。   二、和陆离甜蜜双排。   三、有机会的话同重生者打个照面,近距离观察其行为模式。   见正方形的顺位排在最最后。   这倒不是付邀今沉迷于‘美色’,忘却了他身为世界管理员的职责,相反,他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选择暂缓接触重生者正方形。   因为付邀今不知道正方形看到他这张脸之后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经历过上个世界的重生者,容菡,付邀今忽然产生了一种宽宥的心态:人都已经死了,就让让他,就算明知道重生者欲壑难平还会继续留念人世,毕竟人性如此,但也至少让他达成最初的心愿,何必上去就行事冷酷地略过过程直达结局?   ——说不定就能意外得到一个好评呢?   尝到甜头的付邀今决定先让正方形冷静一段时间,然后他故意作风张扬地将世界意志引诱到中层来,接着一步步引导正方形自己发现主神背后隐藏的秘密,也好让他得知现实的时候大脑有个缓冲,更容易接受真相一些。   不然他开口就将地球是圆的告诉地心说的学者,指不定就会被当作男巫当场处死。   付邀今计划得很完美,却没成想刚从陆离热情似火的鸟巢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他的铁杆粉丝正方形,还被一眼认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目视着正方形靠近,等到人站在眼前了,倏然微笑问:“我和重睛大神长得很像?”   正方形一愣,紧接着也放松地笑了起来:“还真挺像,尤其是离远了一打眼特别像,但凑近了看,差别还是蛮大的……”   和自己的脸‘差别蛮大’的付邀今笑意直达眼底:“你好,我叫‘堕天使’,刚进空间两周。”   “你好你好。”正方形态度格外谦顺,伸手和他交握,丝毫没有因为‘堕天使’这一姓名不在玩家排行榜前列就轻视对方。他看着付邀今一头光泽靓丽的浅金色长卷发,深邃湛蓝的眼眸,由衷发出感慨:“人如其名,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正方形’。”   ……你也人如其名。   “我知道你。”付邀今故意装作惊讶的表情,“排行第七十九的大佬。”   “啊?”正方形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榜上有名,但七十九已经是百强榜靠后,厉害虽厉害,但大多数玩家只关注前十名,他还是第一次走路上被人认出来,“这你都记得住……?”   “这么有缘分,我请你喝杯咖啡?”付邀今激动地拍拍正方形的肩膀。   正方形很难得看到心态如此乐观的新手玩家,无限空间内大多人都死气沉沉,悲痛自己的运气惨烈,外界总共百亿人口,怎么就偏偏是他们成为了十万分之一的‘幸运儿’,进入这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的无限空间,成为怪物游乐场的一枚棋子。   再加上堕天使和重睛的外型又如此相似,难道是天注定的又一颗济世紫微星,继重睛之后被上苍派来再赐予人世间百年和平?   付邀今并不知道正方形内心的风起云涌,他只知道习惯性地在咖啡厅点了两杯冰美式之后,发现他身无分文,心情也是同样起伏不定:“……”   ……所以他的房间密码究竟是多少??   好在正方形及时帮他解围,善解人意地上前付款,笑着说新手玩家哪来的闲钱,让他攒攒钱看能不能去黑市买点好用的道具卡。   玩家黑市当初还是付邀今和剩下排行榜前几的玩家共同建设的,初心是老玩家将那些重复多余的道具卡标价挂在网络上,半卖半送地给新手玩家,方便他们度过最困难的游戏初期,到最后却成了一个市场,一门复杂的生意。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Npc。”正方形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感觉你气场和玩家很不一样,像会发光一样,我差点以为主神复刻了一个重睛,投放进空间里,后来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玩家社区,不会出现Npc,可能是你皮肤比较白吧……真要是我想的那样,那也太恶心了,是对重睛的严重亵渎和侮辱,我一定跟主神没完!”   白到发光的付邀今:“……”   “你很崇拜重睛?”他问。   “是的,他是我的信仰,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见他一面,要是能握个手,让他给我签个名,我简直死而无憾。”正方形激动地说,“你看,签名笔我每天都随身携带。”   付邀今:“……”   “我名下有个小队,里面所有人都崇拜他。”   “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付邀今淡淡地抬眸瞥他一眼,“我查看了他所有对外开放的游戏录像,不过也是个普通人罢了,曾经有局游戏他被鬼吓得缩在床底下叫,你们为什么将他看作信仰?就因为他出去了?”   “什么叫‘就因为他出去了’?”正方形没有恼怒,但还是忍不住拔高了音调,为自己偶像辩驳,“无限空间沉寂又重启,前后数百年,只有他一个人出去了,就算你想说他只是侥幸,那也只有他有这份头等的运气。更关键的是他向我们证明了,我们有离开这里的可能,凡人之躯亦可对抗神明,一切付出与死亡都不是白费。”   “那如果他其实没有出去呢?”付邀今手指搭在冰咖啡的杯沿上,看着玻璃杯壁渗出水珠,“所谓的离开,其实是他永远成为了Npc,我们都被主神欺骗了,百年和平,也不过是死亡率居高不下,主神玩累了想休息会,等到将你们养肥之后再杀。”   正方形安静地听着他讲,情绪一开始还挺激动,但逐渐又转为稳定,他叹了口气:“你这种说法网络上流传得也挺多,但这未免太悲观了,我不愿意往这方面想。更何况没人知道当初高层上方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真的如你所说,重睛根本没有离开,一切仅是主神的阴谋,但我更愿意相信积极的一面。”   “你怨过他吗?”付邀今倏然问。   “什么?”正方形不可思议地睁圆眼睛,“怨他,为什么要怨他?”   “他只给无限空间带来了短暂的和平,随后便一走了之了。”   正方形突然有些恼怒:“一百年还不够吗?还想让他怎样?”   付邀今弯眸笑了笑,嗓音轻浅,如同柔软的羽毛在湖面泛起涟漪:“那如果,他其实还有余力,还能为无限空间再换来一百年的和平呢?”   “……”   ……   大清早喝完一整杯冰凉苦涩的咖啡,付邀今觉得人生都完蛋了。他冻得抖抖索索地回到陆离公寓,开门就看见一只脸色阴翳的凤凰坐在沙发上,火气扑面而来:“做什么去了?”   “……晨练。”   “哪家的晨练是去咖啡厅?”   付邀今脱下外套,“你都看到了?”   “爽不爽,被人发自内心崇拜的感觉?”陆离站起身,将重睛从头到脚观察一遍,“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重睛。”   “所以你没有真正的离开?”   “那倒不是,我离开了,又回来了。”   “为什么?”陆离想到什么,“你不会真是还留有余力,所以离开又回来,打算再和主神斗一场,给无限空间带来一百年和平?”他狐疑地斜睨重睛,揶揄问,“你是这么无私奉献的人吗?看着不像啊……”   但转念一想,陆离又觉得有点像了。   就因为重睛准备回来找主神送死,所以才做事不拘小节,放纵自己干点坏事满足内心的恶念和邪欲。   ……那他陆离真是纯倒霉正巧撞上了。   “我确实不是那么无私奉献的人。”付邀今打断陆离的胡思乱想,“我甚至一开始都没打算去挑战高层场。”   “那时候我全身上下的保命道具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只要我一直待在中层场,完全可以安然度过余生,根本就不会死。就算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闯不动了,也可以随便找个死得快的游戏眼睛一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我没有家人朋友,对外界也没有一点记忆和留恋,出去与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我是最没有必要去和主神玩命的那批人。”   陆离:“那你为什么忽然大发慈悲……”   “因为我是重明鸟后裔,有神鸟血脉,受人香火供奉,得到信仰的力量,实力无比强悍,但同时,我也必须回应信徒,实现他们的心愿。”付邀今垂下眸,“我登顶玩家榜第一之后,空间内崇拜我的人越来越多我,我的实力也越来越强,但与此同时,体内的神性也在逐渐压制人性,迫使我去完成信徒的愿望,帮助他们离开无限空间。”   “重明鸟……?”陆离感觉信息量有点大,“等等,你说你不是人,是一只鸟?还神鸟?”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叫重睛?”   “因为你的眼珠子有四颗。”   “……那我为什么会有四颗眼珠子?”   “基因病,重瞳症,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早期白内障表现,残疾……”陆离理所当然地吐出一连串词汇,“不是么?”   付邀今:“……”   付邀今阴沉了脸色:“那你为什么叫长离?”   “我真名叫陆离,给自己取个网名叫长离,有什么不对吗?”   ……确实挑不出错。付邀今话赶话地开了口:“那我的真名叫——”   “……”   “……”   “你真名叫什么?”陆离皱眉,“说啊?”   “不说。”   陆离其实也不是很关心重睛原名是什么,这么讳莫如深估计最多叫狗蛋,指不定还叫二丫,“我突然想起来,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叫‘陆离’?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我?”他大脑飞速运转,又开始串联小剧场,“……你说你叫重睛,因为你是重明鸟,然后反问我为什么叫长离,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本人也和这个名字有关系?”   付邀今:“……”   陆离反手指向自己,难以置信地问:“长离指凤鸟,我又拥有护身火,我是凤凰?”   “……”   见付邀今一直不说话,陆离越发震惊:“我一天到晚骂你鸟人,结果我自己也是一只鸟??”   “你一天到晚骂我鸟人?”付邀今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陆离:“……”   陆离连忙转移话题:“所以我现在体温动不动就飙到四五十度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要涅槃了?你专门回空间,该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自作多情。”   “看来我说中了。”陆离自信地笑笑,“按照你的性格,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你一定会故意点头说‘对,就是为了来找你的’,而就因为我猜对了,你才会不太高兴地否认。”   他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付邀今震惊。   陆离又想到什么,得意的神情一收:“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我真的是凤凰,临近涅槃,不慎被主神随机选中进入无限空间,而你是有着丰富游戏经验的重明鸟,特意进来找我,按照常理你的目的应该是保护我,但你又做了些什么?”   “我没有保护你吗?”付邀今理直气壮地反问,“是谁在你必死的时候带你离开考场?又是谁在你必输的时候带你离开赌场?”   “我为什么会陷入必死、必输的局面,你心里没点数吗?!”   陆离越想越奇怪,重睛这个人的行为方式很矛盾,这背后必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只有找到一切的源头,才能了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思索一会,他决定将话题绕回去:“你说你是神鸟,被人信仰就必须回应信徒,那现在空间里到处都是崇拜你的人,你是不是还得为他们再挑战一次主神?”   “……”   “会死?”   付邀今点了点头:“会。”   “也不一定吧?你上次就没死。”   “上次也死了。”   “那现在和我说话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鬼。”   “……”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人都快死了,就让让他’的心态,接下来的几天陆离看重睛都没那么不顺眼了,甚至隐隐还有些悲悯。   重睛并非完全的神鸟,而是拥有重明鸟血脉的人类,体内人性、神性共存。好不容易摆脱了无限空间,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百年后还被迫重回空间,即将为了一只陌生的凤凰而赴死,所以对他产生怨怼稍加报复,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然,这些都仅仅是陆离的猜测,重睛难得挤出一点真话之后又变回了蚌壳,无论陆离怎么问都一言不发。   “不行你出去吧,我不需要保护。”他说,“我是凤凰,也是神鸟,让玩家们来信仰我,由我来挑战主神。你传授我点经验,这样你不用死,我第一次挑战主神也有很大活下去的概率,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付邀今:“……你还是先想办法把马上就要到来的游戏过了吧。”   “接下来的这场游戏主题是什么?”陆离问。   “想知道自己买预知道具卡。”   “别小气,你肯定知道。”   “……”付邀今无奈地叹口气,“规则怪谈。”   听到这四个字,陆离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每一条规则背后都有陷阱,你要多加小心。”   难得听到重睛用这么轻柔温和的口吻叮嘱他,陆离莫名有些心软:“你……”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向我求助,只要求助方式足够打动我,我可以告诉你每一条规则具体的陷阱是什么。”付邀今倏然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陆离心软到一半,又硬起心肠,提防地问:“比如说?”   其实付邀今根本没想好要让陆离做什么,他张了张嘴——   陆离对着口型猜测:“捆绑?悬空?阳台公开?”   “……”付邀今摇摇头,思索着将目光投向餐桌,陆离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露出嫌恶的表情:“你该不会想让我坐在你身上吃饭,这样就能一边下面吃,一边上面吃吧?”   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个方式的付邀今:“……”   见他沉默不语,陆离脸色更差:“还是你想你坐在餐桌边上吃饭,我跪在餐桌底下吃你那玩意儿?”   也没想到这种方式的付邀今:“……”   “你该不会是要把食物放在我私密部位——”   “就不能你亲自下厨,做一顿饭给我吃吗?”纯爱战士付邀今非常不服。   “……真的就这样?”陆离十分怀疑,“该不会你打算在我做饭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闯进来脱掉我的裤子,然后将我按在灶台上……”   “你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不需要。”陆离义正辞严地说,“我不会把我的性命寄托于你飘渺不定的善心上。”   “……”   “就算你强迫我,我也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   付邀今:“……”   陆离:“……”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陆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吸引力,他这才发现游戏入口已经开启。   “我走了。”陆离说。   停顿了几秒,他还是忍不住问:“这次,你也会来的吧?”   “会的。”付邀今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   陆离松了口气,身影逐渐变得浅淡:“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是不希望你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歹等我出来再死。”   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付邀今才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不会死的。”   他取下挂在衣柜里的外套,走出门,来到熟悉的咖啡厅,在熟悉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重生者正方形已经等候他多时。   两人在上次分别时正方形递给他一个联系道具,付邀今欣然接受,没想到几日后在陆离即将进入游戏前正方形忽然联系他,说老地方见。   “怎么了?”付邀今坐下来,身前摆着一杯熟悉的把他喝到胃疼的苦涩冰美式。   “上次你的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   “什么?”付邀今都不记得他还问过什么问题。   “你问我,如果重睛还有余力,还能为无限空间再换来一百年的和平,问我怨不怨他并没有这么做。”   “嗯,”付邀今放下玻璃杯,“……你怨吗?”   “我不怨他。”正方形笑了笑,“他已经给了一百年,没有人可以怨他为什么不给另一个一百年。如果什么事都让重睛一个人做了,那还要我们这些后来人做什么呢?当他离开之后,属于他的时代就已经过去了,百年后重启的世界都属于后来人,我们一定会做得比他更好。”   “……”   “所以,”正方形略有些紧张地抬起眼睛,“你别自责了。”   付邀今心底微惊,面上仍旧装作镇定自若:“我为什么自责?”   “那个,能给我签个名吗?”正方形摸出签名笔,又立刻挽起袖子,“就签我胳膊上。”   完全没想过他掉马能掉得这么快的付邀今:“我不是重睛,我只是因为和他长得像,总是被错认,所以才很关注重睛的过去。”   “可是玩家榜里面没有你。”正方形说,“你不是玩家。”   付邀今震惊:“十多万名玩家你一个一个看过去了?”他记得没有什么玩家检索道具卡,所以才放心地谎报了名字。   正方形点了点头,回去之后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这名叫‘堕天使’的玩家非常奇怪,让他耿耿于怀,于是干脆翻起了全空间玩家榜,这些天他眼睛都看花了。   “……”   付邀今沉默了许久,拾起签名笔,在正方形的胳膊上落下了一个撇,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倏然察觉到正方形的手臂颤了一下,付邀今抬起头,就见正方形脸上兴奋不再,只剩下满满的绝望。   重睛又回来了。   唯一离开无限空间的重睛竟然又回来了。   这意味着他们根本无法永远离开这里,即使短暂地离开,也终将会回归。   付邀今直接笔画一拐,在正方形胳膊上画了个乌龟。   “我不是重睛。”他起身,“你认错人了。”   正方形怔愣地抬起头,却已不见面前人的身影,只看到咖啡杯中央漂浮着一根白色的绒羽。   付邀今回到最初小女孩鬼潜入的那个房间,这几天小女孩躲在浴室里,整天闻着香飘飘的人肉香气却又不敢去吃,口水流了三里地,重睛终于回来的时候她都快哭出来了,然后就被鸟爪子摁住脑袋拎回了卡池工位。   坐到久违的龙椅上,付邀今开始整理思绪,重生者的执念是了解无限空间本源,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但他最大的诉求明显是永远离开无限空间。   一如正方形崇拜重睛的原因,丝毫没有提及百年的和平期,单纯是因为只有重睛一人离开了无限空间。   关键后者付邀今做不到,那就只能在找到延长他生命的神秘道具之后,让正方形知道世界本源的存在,他再亮明真身,骗重生者根本没有永远离开无限空间的办法,让他绝望离世。   ……不过有点不道德,肯定是要吃个差评就是了。   反正他也挺缺德的,而且也不差这一个差评。   作者有话说:   01:? 第87章   那么问题又又又来了,他的房间密码究竟是多少?   付邀今都恨不得世界意志把他的房间回收了算了,从源头灭去他的幻想,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省得他在这里苦苦回忆但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陆离涅槃期被世界意志压制了记忆也就算了,为什么他处于青壮年全盛期,记忆却好像也被压制了?   ……是不是也需要刺激一下才能恢复?   一般人的密码设定都会和自身信息有关,譬如姓名首字母缩写,出生年月日。付邀今身为重明神鸟,天生地养,破壳而出的前百年神志混沌,化形期结束后就被世界意志选中进入无限空间,倒霉至极,哪里知道生日是几年几月,姓名也没有,他都想不到自己当初设密码能设置什么。   这般仔细地一条条梳理下来,付邀今推测密码极有可能是当初随机生成的乱码,以他当年的谨慎程度,确实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就算忘记密码也无所谓,结界道具认人,只要消除了结界,这门也就是一脚的事,即便踹坏了空间也会自动修复。   但饶是他再心思长远,也不可能料到百年以后他竟然换了个虚拟身份回到无限空间,随机密码忘得一干二净不说,结界也不认他的玩家身份了。   好一出儿时的日记本多年后挡住了成为大人的自己。   付邀今很是体贴地让小女孩鬼休息了一晚,隔日又让她故技重施潜入玩家社区,他则是假借追捕为由去家门口试密码。本以为至少也能试个三次,结果只输错一次密码房门就直接锁了,还非常凶悍释放警告电流,电得付邀今后背的白羽都炸成了毛绒绒。   也不知道曾经的小重睛受了多少的苦、吃了多少的亏、遭了多少的罪才养成了这么严重的防范心理。   付邀今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过去似乎确实有过一段十分难熬的时光。   但付邀今不会永远沉湎于过去,弱者才会困在记忆的枷锁中走不出来,一切痛苦的经历早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淡化——   当然,顺带还淡化了房门的密码。   “……”   ……   陆离恢复意识的时候恰好旅游大巴车经过一处颠簸,他差点没直接从座椅上滚下去。   导游戴着麦克风在前面推销着保健品,讲了个自认风趣的笑话,但底下游客没有一个跟着笑的,搞得她有些尴尬。   “咳,”导游清了清嗓子,“各位游客,前方即将到达此次旅途的目的地,开启我们为时三天三夜的惊喜之旅。”   她丝毫没有故意装神弄鬼,制造紧张悬疑的氛围,反而全程热情洋溢地为大巴车上的游客介绍起植物园的历史和园内的风景,仿佛真的是一个称职称责的导游。   “……大家一定要记得遵守入园须知。”临了导游忽然重音提醒了一句,“切记,切记。”   陆离环顾四周,粗略估计车上总共有40名乘客,即本场游戏总共40名玩家。重睛说过游戏主题是规则怪谈,那么导游口中的‘入园须知’就一定是关键信息。   约摸一分钟之后,大巴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前后车门打开,坐在陆离侧后方的一名玩家站了起来,“导游,我想问一下……导游?”   他的声音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力,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名话痨的导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驾驶位上也是空无一人,甚至坐在最前排的玩家根本都不记得他们这辆车上是否有过司机。   “别自己吓自己。”   “是啊,先下车,别落单了。”……   参与本场游戏的玩家中已经没了不明情况的新人,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冷静下来,三五结伴走下大巴车,入目就是一座巨大的青灰色景观石,上面用金漆写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植物园。   园内道路宽敞平整,进门后分为三条小道,通往不同的方向,四处都是葳蕤高大的树木,路边甚至还有售卖纪念品的小推车。   陆离没有急着入园,而是在附近寻找着所谓的入园须知。这些条款一般会张贴在大门附近,提醒游客进入园区之后应当要遵守的规则。   很快他就在景观石的下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掩藏在茂盛的宽叶植株后方,被雨水和泥土冲刷得斑驳掉色,隐隐可以看到几排小字——   【周三入园须知】   【一、园区的南门和北门在夜间不对外开放,如若擅自闯入,后果自负。】   【二、园区的西门和东门仅在夜间开放,天黑后,请勿离开园区。】   ……   陆离在景观石前半蹲下的行为引起了几名玩家的注意,他们也跟着凑过去,在看到植被底下竟然藏着字的时候都是一喜,但当他们快速浏览过前两条的时候,这些玩家连忙大声提醒道:“大家先别进门!”   周围的玩家都诧异地望向他们,可就在下一秒,一道急促的声音在植物园内响起:“别听他的!大家快进来!有入园时间限制!快!!!只剩十秒了!”   【三、请勿在园区内回应他人的呼唤,除非确认声音来自你的同伴。】   “九!八——”   即便是陆离都被园区内倒计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快速站起身,就见随着第一个顶不住压力脑子一热往园区里跑的人,其余玩家纷纷急匆匆地跟着往里面冲。   “别进去!!”他焦急地大喊,“里面根本没有人!”   倒计时仍旧在继续,但也有相对谨慎的玩家顶着一身冷汗及时刹停了脚步,明明在他们之前已经跑进去了十几名玩家,但抬眼一看,园区内的所有道路上根本空无一人,只有倒计时的声音还在继续。   “二、一!”   随着最后一位的计数落下,陆离的心跳速率陡然飙升。   长久的寂静过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   【四、园区内禁止使用任何交通工具。】   【五、园区内并未种植香樟树,如若看到香樟树,请立刻闭上眼睛,在心底默数十秒后再转身睁眼离开。】   【祝各位游客游园愉快。】   40人的游戏,开局就失踪13人,这场游园已经注定不会愉快。   陆离抬眸看了眼头顶,高空之中既无日也无云,灰茫茫的一片,无法通过太阳行动轨迹分辨东南西北。   有玩家也注意到这点:“这道门不是西门就是东门,我们绕着植物园外围走,下一个门必定是南门或者北门。”   说着他就已经选定一个方向走去,这种事态发展不明朗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趋同,很快,剩下的二十几人全都跟上了这只领头羊的脚步。   陆离也站起了身,可就在他松开植株根茎,让叶片挡住小字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隐约察觉到一点细微的变化,他疑惑地再次弯腰查看,就发现第五条须知的结尾竟然发生了改变:   【五、园区内并未种植香樟树……睁眼离开,或者原地等待工作人员前来引导。】   “……”   工·作·人·员。   “后面的快跟上。”一人远远吆喝道,“这天变得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夜了,须知上写了天黑后必须待在园区内。”   陆离勾唇笑了笑,再次起身,拍拍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泥土,又整理了一下衣领,快步跟了上去。   ……   半个小时前。   “你说《植物园》副本里面没有Npc?”付邀今坐在旋椅上,“我怎么记得有的?”   “《植物园》是近两年新推出的副本,”识相鬼小心翼翼道,“您应该没有进入过。”   “是吗?”   “……是的…吧?”   “那就想办法加一个进去。”付邀今挥挥手,“以后这种小事情不要拿来麻烦我,烦着呢。”   “加,加一个?”识相鬼想活的心都有了。   “偌大一个植物园总有管理员吧?你就加个园区管理员。”付邀今也懒得再演了,“反正是进去捞人的,你直接给我安排成正面形象,反正我也懒得再装神弄鬼地吓唬人了,很累。”   “……”   找死鬼愁眉苦脸地看着游戏实时监控,使劲浑身解数终于扭转规则,在入园须知上多添了一笔,累得瘫在地上宛若一只死鬼。   付邀今对此不太满意,因为这么修改规则,他岂不是得等到有人看到香樟树才能进游戏?但看着地上的一滩鬼,他也不好多加苛责,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卡池边上,看哪个倒霉催的家伙会撞上香樟树。   就按陆离那个一场游戏三个箱子全开出陷阱盒怪物的运气来说,付邀今猜测会是他。   两个小时后。   付邀今正打着瞌睡,倏然感觉到周身一阵凉意,鼻尖传来香樟树独有的气味,他睁开眼,坐在他边上打斗地主的三只鬼已经不见了踪影,面前只剩下一棵树干足有三个成年人环抱粗细的巨大香樟树,一眼望不到树冠。   一阵夜风拂过,树枝轻微摇晃,叶片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付邀今绕着香樟树走了半圈,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孤零零地站在小道中央,闭着眼睛,嘴唇微微有些紧张地抿着,眉心微蹙。   听到脚步声的瞬间,陆离眉头皱得更紧,他强忍着睁眼的本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那道脚步声在他面前一米处停下,紧接着一只温凉的手触碰到他攥紧的手背,他下意识地反手制住对方手腕,又在察觉到这位‘工作人员’没有一点反抗意图的时候,缓缓放松了力量。   “重睛?”   “是我。”   听到熟悉的嗓音,陆离终于彻底松了口气,“我可以睁眼了吗?”   “还不行。”   “……为什么?”   付邀今倾过身,用一个柔软的吻回答了他,一触即离。   含笑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现在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06:里面都成你的形状了,现在和我玩纯爱??   01:……粗鄙。   06:到底谁更粗鄙! 第88章   陆离:“……”   陆离仍旧紧紧闭着眼,眉心紧皱,并且嘴唇也抿得更直了:“你真是重睛吗?”他狐疑地问,似乎是不敢相信真正的重睛会做出这么浪漫而纯情的动作,“说点只有你我才知道的事情证明你的身份。”   “怎么了,”付邀今在陆离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挑了下眉梢,“不喜欢?”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陆离……还真有点吃这套,他冷着脸:“快说!”   付邀今想了想,附到他耳边:“你的敏感点挺浅的……”   “你!”陆离瞬间双颊浮红地睁开了眼,赤色瞳盛满了震惊,绯红色蔓延到了耳廓,又一路向下没入衣领之中,“你——!”   看他这副错愕到极点的模样,付邀今真的很想说这种程度的dirty talk都是你上个世界玩剩下的。   “相信了?”   陆离信得牙痒痒:“说我太浅了?这么浅也没见你撞得我有多舒服。”   付邀今:“……”看来这个世界的陆离也不差。   他轻咳一声:“我跟你说正经的。”   “你到底哪里正经了?!”   付邀今无奈:“我不这么说怎么证明我是真的重睛?”   “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种证明身份的方式,你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么一个低俗的办法?”   “那你说一个,”付邀今忍不住笑了,“你我之间能瞬间让你相信我是重睛的秘密。”   “……”   长达六十秒的沉默过后,陆离不情不愿地消了气:“……我迷路了,怎么回去?”   付邀今见好就收,抬眸环顾四周,问:“这里是哪?”   “不清楚,我和其他人走散了。”陆离也跟着观察周围环境,那棵遮天蔽日的巨大香樟树已经消失,视野变得开阔,空气中弥漫着星星点点的荧光,一盏盏昏暗的路灯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却不知道路的尽头究竟通往何方。   陆离不至于傻到做出走神掉队的蠢事,那就只能是被规则强行带离了人群。   “那你们之前是想去哪里?”   “找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陆离说,“我们在植物园地图上看到里面有主题酒店。”   付邀今也注意到路边有指引立牌,他慢慢走过去,顺着箭头的方向左右观察,随后朝陆离点头示意,“明白了,跟我走吧。”   “小心点,这里很危险。路牌是不可信的,所有的门也都有问题。”陆离忍不住提醒道,“规则中白天走西门、东门,夜间只能走南门和北门,但这个植物园的方位随时在产生变化,能够分辨方向的日月星也全都不存在,之前有十几人人因为没弄清楚规则走了正门,全部失踪。   然后我们沿着植物园外围绕了小半圈,又看到一扇破败锈蚀的小门,本以为这一定是正确的门,结果进去的人再次消失,我们这才发现虽然只走了很短的距离,却不知不觉间绕到了园区背面,还是一扇错误的门。”   “所以,最后你们是怎么分辨方向的?”付邀今问。   “很简单,看植被。”陆离说,“以植物园使用的文字判断,这里地处北半球,所以接受更多日照树冠枝叶茂盛的一方为南方。”   “哦,”付邀今点点头,“原来如此。”   答案听得来很简单,但是在有生命危险的高压环境下,能够迅速反应过来,再相信自己的判断,笃定地执行,这份魄力就属实难得。   “……装什么?”陆离无语地瞥他一眼,“你不是植物园的工作人员吗,怎么搞得好像才知道规则一样?”   “确实是才知道。”付邀今说,“我之前没进过这个副本。‘园区工作人员’也只是一个身份而已,我知道的可能还没你多。”   陆离‘哈——?’一声:“那你之前跟我说什么‘只要陪我睡一觉,我就告诉你每条规则背后具体的陷阱是什么’,你空手套白狼呢?幸亏我坚守底线,没有答应你。”   “我原话是这样的吗?”付邀今震惊。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付邀今也没有和他纠细节,只淡淡地说:“你最好想清楚了,虽然我不知道规则是什么,但我是‘工作人员’,不受规则的限制,你确定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你威胁我?”陆离危险地眯起眼睛,像是在说——我就这个态度怎么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可下一秒,他竟然又软下了姿态,上前半步,单手轻柔地搭在重睛肩头,指尖挑起他的一缕金发,暧昧地缠绕,另一只手则是从对方裁剪合体的黑色制服腰身搂过去:“重睛,别生气啊,你特意来这儿,总不是为了过来和我吵架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去酒店休息吧,这个副本还要打两天三夜呢……”   “早点休息?”付邀今笑着反问,可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就听陆离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反问:“……你,在游戏里也要做吗?”   说完他似乎是想到两人的第一次就在游戏里,语塞了。   付邀今:“……”   付邀今:“我是想说你以为这种规则里明确写了白天黑夜的,夜晚怎么可能平静,你休息不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陆离默默移开视线,嘀咕道,“我总是想歪,怪谁?”   付邀今总觉得再这么和他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掰扯下去,天亮前两人都回不了酒店,他果断牵起陆离的手先一步走在前方,领着人朝主题酒店的方向走去。   很快,他们就远远看到了一幢灯火通明的现代化酒店大楼,一路上都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就好似真实漫步在一座植物种类丰富的植物园当中。经过酒店前一扇缠满了藤蔓和异色花朵的圆形金属拱门的时候,陆离还轻微有些紧张,想要站定分辨南北,但握着他手的那人步伐坚定沉稳,他也心一横决定相信重睛的能力。   安全通过拱门的瞬间,陆离心脏怦怦直跳,特别是当他回过头发现拱门消失不见,心率更是直接飙升两百八。   付邀今也触摸到了他频率过快的脉搏,回过头,“怎么了?”   陆离下意识攥紧他的手:“刚刚的那个,是假门。”   付邀今疑惑:“刚刚有门?”   “对……”陆离朝他点了点头,“有一扇门。”   付邀今不甚在意地挥了挥左手:“不是说了,规则对我无效,你这几天跟好我,规则也奈何不了你。”   拥有这么一位强有力的外援,太逆天了,简直是无限空间里所有新手玩家的梦想。   前两次游戏中重睛都是故意和他唱反调,让陆离头疼欲裂,可这一回不知怎么的,对方竟然大发善心特地前来帮助他。   要么就是这场游戏的难度过高,重睛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不再借着游戏恶意逗弄他;   要么就是——重睛更爱他了,爱到无法自拔,甚至连欺负他都下不去手,只想疯狂地、热烈地对他表达善意。   这么想着,陆离忍不住勾住重睛的一缕金发,笑着问:“就这么喜欢我?”   付邀今:“……啊?”   ……   明亮的酒店大厅内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柠檬草的气息。因为是植物主题,大堂内随处可见各类植株,龟背竹和天堂鸟立在入口处,角落里还有三两棵矮小的椰子树和一排凤尾竹,中央从二楼垂下一座大型的绿植藤蔓‘瀑布’,细密轻盈的水声在耳畔流淌。   “为什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陆离谨慎地走到前台,看到一张房卡摆在台面上,旁边还附有一张早餐券。一切都是正规酒店的标配,然后在游戏之中,越是司空见惯的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走?”付邀今站在电梯前按下上行键。   陆离收好房卡和餐券,快步走到电梯间和重睛并排而立。   四周总共有八部电梯,电梯门也是门,如果重睛不在这里,他必定会仔细又小心地确定方位,然后再选择正确的电梯门进入,可金发碧眼的英俊天使就站在他身侧,漫不经心地掐着一只绿萝的叶片,在碧绿饱满的枝叶上留下月牙似的指甲印记。   明知道不应该沉溺进去,但陆离还是无法避免地放松下来,跟随付邀今一起踏入了电梯内。   “你在几楼?”付邀今问。   他的目光落在两排银色的按键上,快速数过楼层,身侧却没有传来陆离的回答声。   付邀今猛地意识到什么,心脏重重一沉,他快速回过头,剧烈收缩的瞳孔之中,就见背后空无一人,再转过身,电梯也消失不见,他眨眼间便身处于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所有的光线都在刹那之中消失不见。   他进入了错误的门。   规则对他也生效了。   为什么?   来不及细想,付邀今快速催动照相馆女鬼的能力,想要通过照片去到陆离身边,但无论他怎么施力,都仍旧停留在原地,甚至几秒钟之后,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四周悬空,付邀今没有着力点,只能痛苦地捂住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挣扎间,鎏金色从他眼瞳中亮起,付邀今咬紧牙关伸出已经微微发颤的右手,在空中用力一划,随即漆黑的浓雾被他剖开了一条细长的裂缝,一束光从中倾斜而出。   下一秒,付邀今跪倒在明亮的酒店大堂中央,脸颊涨红,发出剧烈的喘息和呛咳声。   在他手边,一张时间回溯的金色道具卡缓缓湮灭为灰烬,再彻底消散。   陆离就站在他身侧,微微皱眉地观察着四周环境:“为什么这里一个人也——”   话说到一半,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眸中出现极度的错愕,紧接着又快速环顾四周:“我怎么……?”   他倏然注意到跪伏在地上的男人,小心地后退半步:“你是谁?”   付邀今眼角泛着薄红,抬头幽怨地瞥了他一眼。   “……重睛?”陆离震惊地喊道,“你的眼睛和你的头发……”   付邀今转头看向大堂的玻璃,黑夜为影,落地窗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面容,银色短发下方,是一对璀璨的金色重瞳。   “世界意志终于注意到我了,我被它变回了玩家,现在规则对我也生效。”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重重地咳嗽两声,撑着膝盖缓慢站起身,“抱歉,有些托大,差点带你进了死路。”   陆离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看着因为长时间窒息而显得虚弱的重睛,看他说话间无意识地舔了下苍白的嘴唇。   “但也有个好消息是结界对我敞开了。”付邀今轻笑道,他的指间又出现一张金色道具卡,“强行破开密码门费了我一点时间,不然不至于让你在里面待那么久。”   说着,他转过头,就见陆离眼中出现他非常熟悉的,独属于狩猎者的目光。   “……这里是游戏。”   作者有话说:   06:病弱01,别有一番风味。   01:??? 第89章   虽然付邀今从Npc降级为了玩家,但酒店前台的桌面上却没有出现第二张房卡和早餐券,他是游戏中唯一多出来的那个变数。   “这些植物的生长方向受室内光线影响,无法作为方位判断标准,电梯门的具体朝向要通过其他方式来推测了……这场游戏里真是到处都是陷阱。”陆离伸手摸向电梯门前悬挂的那株装饰绿萝,其中一只叶片上还留着付邀今指甲掐出来的印记,他不由得疑惑道:“你方才使用的道具具体是什么功能?如果是时间回溯的话,为什么这上面还留有你的掐痕?”   “在这种副本里面用上真正的时间回溯道具是要被骂暴殄天物的。”付邀今说,“我刚才使用的卡牌是只是让场景内全体玩家回到三分钟以前的状态。”   陆离:“……这个道具听起来也挺逆天的。”   他之前开的那几张道具卡都算什么垃圾啊……   “有些场景下会使用失败,特别是这种带有幻境因素的,它会让你误以为使用成功,实则处于一个新的幻境之中。”付邀今说,“但你既然看到了我之前掐出来的指印,那就证明我们确实回到了现实。”   “……你是故意掐的?”陆离诧异,他一直以为重睛只是单纯的手欠。   其实付邀今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在具有幻境色彩的副本里面随时留下一点痕迹是他过去刻意养成的小习惯,如今做起来也格外顺手,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关键有时候这招还不顶用,幻术会将玩家留下的标记也一比一复刻,让人无法分清虚拟和现实。   见付邀今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神情也不再游刃有余,而是偏冷淡,唇角没了先前那抹漫不经心令人讨厌的笑,陆离莫名有一种将高高在上的神明拖下凡尘的快感。不可一世的圣天使被折断了羽翼,光洁的外袍沾染上污泥尘土,他非常喜欢这种绝妙的反差感。   “大神,重睛大神,怎么说啊?”陆离禁不住笑了起来,“这里哪一部电梯才是正确的?”   “哪部都是错的。”付邀今转身走出电梯间,“电梯也属于交通工具的一种。”   【四、园区内禁止使用任何交通工具。】   “……”   陆离一晚上都在提防景区的观景车、缆车和滑道,还真的没有注意电梯的问题,一想到自己差点栽在阴沟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付邀今左右观察了一阵,对陆离挥了下手:“跟我来。”   说话间,他掌心里出现一只黄铜罗盘,盘面雕镂着精美繁复的星辰与海浪纹样,指针则镌刻成黑色游蛇,鳞片在光下泛着铜绿色泽,栩栩如生。陆离好奇地走近细看,就发现黑蛇指针竟然是活的,它会随着付邀今的站位改变而在罗盘中不断游走,玛瑙似的鸦青色眼珠时不时抬起看向它的主人,以及站在主人身边的陌生人。   “这是什么?”陆离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小黑蛇的脑袋,下一秒就被黑蛇冰凉的身子缠住了食指。   付邀今没有阻止他动作:“指南针。”   “我当然知道是指南针,”陆离用指腹托起这只还没有他尾指粗的小黑蛇,看它吐出鲜红的信子,“它是什么等级的道具,我要再过几场游戏才能抽到类似的高级道具卡?”   “……”付邀今觉得他接下来的话对陆离来说可能有些残忍,“每场游戏结束后的抽卡环节概率都是均等的,运气好的话,玩家即使在低层新手场也能抽到高级卡。”   陆离:“……”   陆离将这条该死的黑泥鳅又放了回去。   两人在角落的楼梯间里找到了正确的门。   门外的墙上挂着一幅白杏夜景图,北斗七星高悬空中。春季斗柄东指,如果没有重睛手上的这枚指南罗盘,正常的破题方式应该就写在这幅画里。   分配给陆离的房间在二楼,没有指明房间号,门边也没有标注任何序号,付邀今就近找了一个房间,结果人站在在房门口一测,又是南北朝向的假门。   陆离隐约知道为什么酒店里没其他玩家了,就这么三步一个陷阱,五步一处死局,指不定在他来之前,其余人全都已经死光了。   付邀今握着罗盘,按顺序一一站到每个房间的门前,耐心地等待黑蛇在表盘中游动。   明明是位列同一排的房间门,付邀今每挪动一步却都会产生方位上的变化,黑蛇鳞片刮过金属的声响和角落中无数植物叶片相互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在耳际交织,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清晰。   等付邀今走到最靠里的那扇房间门前站定,黑蛇慢悠悠地游向了左边,不再改变位置之后还盘起身体抬起脑袋来,朝付邀今嘶嘶地吐信子。   “东门。”陆离一喜,“东、西门夜间开放,可以进。”   付邀今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握住罗盘,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你数数现在有几个房间。”   “……”陆离愣了下,后退两步,转过头,目光飞速在每一扇房门前掠过,“……十间,多了一间。”   在他们都未察觉的时候,一扇不存在的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过道上。   “这里之前根本没有门。”   “……”   静默与沉寂在空气中蔓延,昏暗的灯光在墙壁上投射出细长扭曲的人影,十扇房间门无声无息地伫立在远处,远处好似有生锈的合页正随着风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正在角落的黑暗里窥视着他们,随时都会突然出现。   陆离沉默几秒,倏然问:“你怎么知道我先前默数过这层的房间数?”   “我不知道。”付邀今看向他,“我只觉得你没那么蠢。”   “那幸亏我留了个心眼,”陆离哼一声,“要是真没数,岂不是被你鄙视死。”   “不会。”   “……”陆离察觉重睛变回玩家之后性子淡得厉害,话也少了,侧过脸,就看到他一口咬破了左手中指,挤出两滴血,喂给了罗盘中的黑蛇指针。   “你这个罗盘要用血饲喂?”陆离惊诧。   “还好,”付邀今用完好地食指指腹摸了摸黑蛇的头顶,安抚它过度加班后不满的情绪,“它吃得很少。”   吃饱喝足,黑蛇在表盘高兴地游动,付邀今抬起头,就发现陆离的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意味不明。   “你也想尝尝?”他朝陆离举起左手,中指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非常细小的一道口子,但还是有些碍眼,陆离就差对他翻个仰天的白眼:“你当我是什么,吸血鬼?还是你受了点下一秒就要愈合的小伤就咋咋呼呼,要用口水给你消毒的傻白小甜甜?”   “它真的吃得很少,不算邪器。”付邀今托起罗盘,黑蛇委屈巴巴地将自己盘成一团,红信子也耷拉了下去。   “不用这么认真地跟我解释,”陆离说,“我也真的没有很在意你喂不喂血什么的……”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真的很像一个嘴硬心软的傲娇小宝贝,并且通过重睛的眼神来看,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陆离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曾经有一把剑,那才是真正的邪器,会侵蚀使用者的意志,并且必须以人命为引召唤,如果你使用它的时候没有杀死至少一个人,那这柄剑就会无情地吞噬掉你……我记得它的名字很特别。”   “叫什么?”   付邀今房门密码都记不得,怎么可能想起这个。他凭空做出一个抓握的手势,从空气中摸出了一个笔记本,在里面翻了翻,很快便找到相关词条:“苍穹灭世·天命裁决·光耀星辰·雷霆万钧·宇宙奥秘·至高无上剑。”   陆离:“……”   陆离:“好家伙。”   赞叹完,他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这本子是什么?记录你拥有的道具?”   “嗯,太多了,不这么整理我根本记不住我都有什么道具卡。”付邀今说,“但实际上我常用的道具只有十余种高品阶的,低等级的一般也不会记得用。”   想了想,他补充一句:“等这场游戏结束后,你随我去一趟我房间,我把多余的道具都给你,有点多,你挑着用。”   “免费的?”陆离眯起眼睛,“你有这么好心?”   陆离要不这么问,付邀今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打算免费赠与,毕竟他变回了玩家,无法继续在游戏中照拂陆离,确保他的安全,那肯定要提供越多越好的道具让他傍身;但既然陆离都这么问了,付邀今不把他睡上一睡真对不起陆离过度膨胀的警惕心。   “……你是不是很期待啊?”付邀今忍不住问。   “我确实很期待。”陆离勾了勾唇。重睛现在越来越不加掩饰对他的好感,就差把他当小鸡崽子护在身下,彻底迷惑这人的心智指日可待,再加上主神也在帮他,识破了重睛的障眼法,将他从Npc又变回了玩家。到时候把人一绑,往地下室一扔,区区一名普通人类,还不是任他施为?   付邀今缓缓从二楼走到三楼,发现楼梯标牌上还是写的二层,再低下头,先前的‘二楼’已经消失不见,他们再次有惊无险地离开了一处幻境。   他回过头,就看到陆离直勾勾注视着他,目光十分危险,简直比这所植物园的五条入园须知还可怕。   “……”   进入房间,内里的一切陈设都和寻常酒店的标准间无异,只或许它是提供给陆离一名玩家入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 第90章   “早点睡吧,忍一忍,今晚别洗漱了。”   说着,付邀今便合衣躺到大床的左侧,将平铺的软被盖在身上,这就闭眼打算入睡了。   陆离震惊于他良好的心态,如若是别的玩家进入一个陌生的房间,怎么也要将其里里外外都探查一番,再疑神疑鬼地草木皆兵,一整晚都难以入睡,坐在沙发上焦虑到天明,可付邀今竟然就这么睡了……?   但转念一想,这才是能在无限空间中存活下来的玩家,心理素质过硬是他们的必备条件。   陆离慢慢脱去外套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坐在床沿沉默了一会,复又站起来,小声呼唤:“重睛……”   付邀今懒得动弹,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睁开眼,眼皮半掀不掀,四颗眼珠子都只露出一半,懒懒散散地问:“什么事?”   若不是入园须知第三条的存在,他可能连眼都懒得睁。   【三、请勿在园区内回应他人的呼唤,除非确认声音来自你的同伴。】   陆离:“……”   付邀今:“?”   两人对视几秒,付邀今明白了什么,指指摆在茶水桌的矿泉水瓶:“建议在那里解决,洗手间那边水池一个门,厕所一个门,淋浴间一个门,浴缸那边还特意设了一个门,你想找死就尽管去。”   “……”陆离陷入了极端复杂的心理斗争当中,在自尊和性命之间左右为难。   最终他选择将问题抛给对面:“那你呢,你能保证你一晚上都不上厕所?说着,陆离也抬手指向矿泉水瓶,“到时候你也在那里解决?”   “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保证尿得准?”   付邀今听陆离气得都已经口不择言,忍俊不禁:“我保证不上厕所。”   陆离:“……”   陆离更气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忍,隐忍,忍气吞声,忍常人所不能忍:“走吧,我们一起去趟厕所。”   “一起去上厕所?”付邀今眼底萦满笑意,“我们是初高中女生吗?”   “别废话。”陆离忍无可忍地冷下脸,“带上你的罗盘,陪我去。”   付邀今见好就收,右手在空中轻轻一转,两指间便出现一张黑色的卡牌:“喏。”   陆离疑惑地接过——   技能道具卡【人无三急】   技能介绍:人有三疾:狂、矜、愚;人亦有三急:屎、尿、屁。戒骄戒躁,戒屎戒尿。   “……”好一张有味道的技能卡,就连介绍看起来都那么俗不可耐。   “为什么还会有这种道具卡?”陆离不解,他用意念催动这张卡牌,卡牌消失的瞬间,不适感随时消失,他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低俗虽然低俗,但确实挺好用的……   “稀奇古怪的卡牌多了去了,类似的还有辟谷卡,美甲卡,牛排一次性吃到饱卡,”付邀今看向他,“试想一个场景,你花了一周时间辛辛苦苦打完一场游戏,九死一生,队友挂了三个,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出去开宝箱抽出来一张‘消消乐无限制体力周卡’,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陆离总感觉这就是他不久后将面对的场景,真的很难不去共情。   既然已经另辟蹊径解决了生理问题,付邀今又重新躺了回去,陆离无言地望着他,停顿几秒后将房间灯光调暗,只留下一盏夜灯,也跟着躺到床上。   临睡前,他忍不住扭头看了枕边人一眼,平躺的睡姿不太舒服,背对的姿势又非常‘危险’,但面朝重睛入睡,陆离又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付邀今被一旁辗转反侧的死锦鸡弄得越睡越清醒,忍不住睁开眼:“你又怎么了?”   “睡不着。”陆离敷衍答道。他总不能说:我怕背对你睡觉被你趁机后入。   付邀今一开始还以为陆离是因为第一次在游戏中过夜,担惊受怕,紧张得睡不着,但听他说话语气中带着点非常微妙的别扭,他立刻意识到陆离担心的点不在游戏,而在他本人身上。   无论失忆前后的陆离都好难搞……之前那个总要搂着他乱摸,不肯睡,现在这个总担心他乱摸,不肯睡,总之就是不肯睡。   “要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哄你睡觉吗?”   陆离自然听出了重睛语气里的戏谑,干脆翻过身,光明正大地对着重睛的脸:“讲啊,我要听重明鸟填海或者重明鸟喝水。”   “……”   付邀今撑起一边胳膊,倾身俯到陆离身上,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讲个别的故事,你绝对没有听过……”   陆离赤红色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些许,他下意识伸出手抵在重睛胸前,却没有用力,眼睁睁地看着重睛的嘴唇越靠越近,那双金灿灿的重瞳在夜晚好似会发光一样,焕彩夺目。   讲个故事,靠这么近做什么?   陆离的心跳如鼓点声,在夜晚之中越发清晰,急促有力。   他想要亲我。   急色的家伙,方才还装作那么冷淡,不苟言笑,结果灯光一暗,又原形毕露。   算了,接下来两天还需要他,就勉强出卖色相,让他亲一下——   付邀今一道黄符贴在陆离脑门上,朱砂绘制的熟睡咒泛起红光,下一秒,陆离震惊的神情缓缓消失,歪过脑袋失去了意识。   ……   隔日,陆离温暖又安静的环境中醒来,心情舒缓,只感觉周边的一切柔软又安全。   他昨晚……   他昨晚不是和重睛一起睡的吗?   陆离眼睫颤了颤,在即将睁开的瞬间又闭了回去。   按照大多数小说的情节,只要两个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无论他们闭眼之前是什么此生不复相见的姿势,一觉睡醒都一定会搂到一起去,他现在该不会也和重睛抱着吧?   陆离搁在被子底下的手指动了动……很好,只摸到了床单。   他心情复杂地睁开眼,就看到重睛已经下了床,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他身前的书桌上摆放着酒店准备的纸笔,而重睛手里则捏着陆离的那张早餐券。   “你也觉得这张早餐券有问题?”陆离坐起身,揉了揉脑门,记忆还停留在昨晚重睛一道黄符拍上来,那毅然决然的气势,跟法海要收了蛇精一样。   付邀今移过目光:“你觉得它有什么问题?”   “早餐券上面只写了使用时间从早上7点起,却没有写结束时间。”陆离掀开被子坐在床沿,抬起眸,“这所植物园一直在尽力模仿和还原现实,这点小细节却没有和外界原样照搬,所以我有点在意……你觉得呢?”   “还记得入园须知上面,除了五条规则之外,还有一个关键词吗?”付邀今淡淡地说,“周三,周三入园须知,今天是周四了。”   “你的意思是……”   付邀今打断他:“现在几点?”   陆离快速瞥了眼床头电话上的时间:“6点59。”   几乎是交谈声刚落下的瞬间,电子时钟变成07:00,房间摆在床头的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接吗?”陆离问。   付邀今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你接,开免提。”   陆离不会去质疑重睛的决断,他按下免提键,紧接着就听一个热情温柔的女人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早安,亲爱的旅客,这里是酒店前台,祝您今天的旅程美好圆满。温馨提示您周四入园须知:”   前台的语速很快,不等陆离提醒,付邀今指间一转,就已经低头握住笔在白纸上唰唰记录——   【一、请勿在地上拾取任何物品。】   【二、如果发现同伴出现幻觉行迹诡异,请及时带他离开室内,去往宽敞明亮的地方。】   【三、所有动物都要牵绳,文明出行。】   【四、植物是不会移动的,如果看到有植物移动了位置,请立刻进入附近的建筑,并锁上门,直到植物回到原位再迅速离开。】   【五、请勿进入任何没有标牌的建筑。】   “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游戏第二天的难度明显高于首日,就说这五条新规则,‘前台’一大清早突然打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开始讲新规则,还只说一遍,讲完就立刻挂断,根本不管玩家有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付邀今提前准备好了纸笔,怕是根本来不及记录。   “都记下来了吗?”陆离赤足踩在地毯上,走到付邀今背后,看他在纸张空白的地方对照着简笔记录缓缓扩充,还原出每一条规则。   字还挺好看的……陆离无意识地分了下神,直到付邀今停下笔,默读一遍规则:“看它的意思,长时间停留在室内会出现幻觉,这就强制我们外出,但在外面又会遇到危险的植物,强迫我们再次进入室内,然后再设置一些进入就死的危险建筑。”   “我们今天全程就得保持着进去出来,进去再出来的状态?进去是死,出来也是死。”陆离做出总结。   付邀今笑了笑:“是这个意思。”   他站起身,走进洗手间简单洗漱,出来就看到陆离还在认真研究规则,忍不住催促道:“快来洗漱,然后我们去餐厅,估计还活着的玩家半数以上都没听到今天的规则,甚至还会有不敢接电话的。”   听到他的话,陆离抬起头,看向重睛的眼神十分复杂。   沉默数秒,他倏然开口问:“你一直这样吗?”   “嗯?”付邀今喝着矿泉水,疑惑地反问。   “圣人。”   “……”付邀今差点呛到,“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考试那个副本,你放走了所有的玩家;赌场副本,你救了你抵达赌船之后还活着的所有玩家。现在,你说你的存在被世界意志察觉,从Npc变成了玩家,自顾不暇,第一反应却还是去救其他人。” 第91章   付邀今回忆了一下进入这个小世界之后他的所作所为。   ——确实很善良,能捞的全都捞了,就像全班唯一的学霸,在期末考试上慷慨地将写了正确答案的纸条贡献给所有人。   “我以前不这样。”付邀今如实说,“我不是总能待在安全的地方,慢条斯理地考虑要不要救助其他玩家。很多时候,我才是那个处于危险之中,等着别人善心大发拉一把的倒霉蛋。”   陆离不是很信,第一印象使然,在他心目中付邀今是那种在蛋壳里就身经百战,一出生就能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的天选之鸟。   鸟……   “等下,”陆离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这个规则三:所有动物出门都要牵绳……你这只重明鸟算是动物吗?对了,我是凤凰,我也是动物吧?”   “就连人也是所谓的高级动物。”付邀今说,“不管是谁,出门都要牵绳。”   其实在前台念出这条规则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其中藏匿的陷阱,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同陆离谈及这一点,是因为付邀今冥冥之中总有种预感,当人类和项圈、背带、牵引绳等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陆离这只大脑漆黄的蠢鸟一定会胡思乱想,然后再把那些腌臜龌龊的意淫强行栽赃给他,把他描述得像是唧唧成精。   但这次是付邀今多虑了,陆离的下意识反应是抓住他言语上的漏洞:“所以我确实是只凤凰?”   “……”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付邀今沉默几秒,干脆点了头:“对,你是凤凰。”   见重睛这么爽快地承认,陆离刚对自己敏锐洞察力燃起的得意和自喜又灭了下去。   他是凤凰,这么大的信息量,在重睛那里看起来似乎都不值一提,那到底什么事情对重睛来说才称得上至关重要?   ……   直到两人在餐厅门口领取到了随餐票免费发放的牵引绳,陆离脑海里的黄色细胞才开始兢兢业业地工作。他的拇指指腹摩挲过黑色皮革材质的项圈,抬头看了眼重睛从下颌到锁骨那段流畅起伏的颈项线条,优雅、细腻而柔和,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头雄鹿俯首在池边饮水,在察觉到天敌的目光时机敏地抬起。   其实项圈还不够,陆离认为羽毛斑斓如锦的雄鸟就应该被关在纯金打造的笼子里,扣上镶嵌着宝石的足链……不知道为什么,陆离倏然觉得他这个念头异常熟悉,似乎曾经就这么打算过,只不过没来得及实施。   付邀今还不知道自己目前已经处于薛定谔的笼中鸟状态,他观察着立在墙边的检票机,久久没有移动。陆离疑惑地望过去,就见这个男人倏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纸,看材质是从酒店那本记事簿上撕下来的废纸,付邀今随意地将纸张褶皱展了展,接着便开始尝试往检票机的入口里塞进这张白纸,蒙混过关。   检票机:“……”   “没这么好糊弄吧?”陆离探头过去,“规则上只说需要牵绳,又没规定一定是哪种绳,我们随便用一种绳代替就好了……”   话音未落,检票机小幅度晃了晃,吞下去那张‘假钞’,它就像是受到了什么严重威胁机身安全的恐吓一般,不情不愿地在出物箱里吐出了一条新牵引绳。   陆离:“……”   陆离:“你做了什么?你用你的宇宙奥秘至高之术超级龙傲天剑恫吓它了?”   “龙傲天剑因为我从来不用它杀人,又奈何不了我,有一次还被我拿去切土豆,已经气得脱离回卡池里去了。”付邀今弯腰拾起牵引绳,“我只是用了张复刻卡牌,拷贝了你的早餐券。”   “……”陆离感觉他是在跟一个氪佬打游戏,他赤手空拳在搏命,而氪佬的背包里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道具,随便拿出一个都令他闻所未闻。   “拷贝卡牌?”陆离取过餐盘,在上面放了一块玉米,“什么都能复制吗?”   付邀今点了点头,也跟着取了一块玉米。   “这么逆天的卡你就用在这里?!”陆离取了一碗谷物水果麦片。   付邀今又点点头,也取了一碗谷物水果麦片,“当然,没早餐券吃不了早餐怎么办?”   先不论这句话的槽点有多大,陆离目前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拿什么你拿什么?你学我?”   “嗯?”付邀今接了两杯豆浆,给陆离一杯,“我俩都是鸟,口味类似不是很正常吗?”   确实也喜欢喝豆浆的陆离:“……”   他说得好有道理。   ……   虽然昨夜付邀今和陆离没有在酒店里看到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人,可今早他们倒是在餐厅内见到了十多名玩家陆陆续续地前来就餐。   比起两只小鸟的好胃口,这些人就简单拿了点水果和牛奶应付肠胃,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交换情报上。   果不其然有人根本没接听前台电话,一听到铃声就吓破了胆,生怕鬼从电话线里爬出来,他们听闻最重要的新规则竟然是从电话中通知所有玩家的,懊悔莫及,连忙祈求其他玩家告诉他们具体的内容。   可惜剩下的玩家就没有一个记住了全部规则,一群人把他们记下的规则整合拼凑在一起,五条里面竟然有两条内容都模糊不清。   一名玩家急得水都喝不下去了,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眼角倏然瞥见落地窗边的桌子上坐着两名玩家,和其他人的画风都格格不入,完全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就顾着埋头干饭。   一般这种特立独行的玩家,不是大神,就是大神经。   这名走投无路的玩家打算赌一把,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打招呼道:“你们好啊,周四的规则——”   他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哑住,只因那名银色短发的玩家倏然抬起了眼眸,亮出一双璀璨的金色重瞳。   “重睛?!”玩家不受控制的惊吼声差点把餐厅给掀翻。   一时之间,餐厅内的其他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全场鸦雀无声。   陆离知道重睛在空间的影响力有多大,却没想到对方这张脸居然能让其他玩家这么失态。他正要说点什么,却见桌旁的这名玩家忽然眼睛放光地看向了他:“他是你召唤的吗?现在都可以召唤玩家了?所以主神是复刻了一个‘重睛’放进了角色召唤卡池里?他的卡很稀有吧?能维持多久?他会帮你过游戏吗?”   “……”   陆离看向了重睛,却发现对方竟然事不关己地低头剥着鸡蛋,没有任何要作答的意思。   ……所以这是将回答的权利交付给我的意思吗?   “是的。”陆离瞬间就编好了一套瞎话,“我召唤的,维持多久不知道,具体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克隆终究是克隆,肯定还是比不上原版的。”   他不想暴露重睛的真实身份。   于理,重睛对空间的意义太大,让其他玩家知道这里坐着的是本人,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混乱;   于情……陆离也不知道于了个什么情,总之他就是想重睛的存在成为他一个人的秘密。   付邀今也没有否认,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陆离一眼,又继续低头吃起了鸡蛋。   玩家期待地问:“那你能不能问问他,周四的入园须知是什么?”   “……可以啊。”陆离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周四入园须知是什么?”   付邀今‘听话’地从口袋里摸出记录了规则的白纸,推到餐桌边缘。   玩家如获至宝,连忙举起来快速查看,“太牛了!不愧是重睛大神,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运气爆棚抽到他一次。”   别想了,不可能的。   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陆离意识到他竟然因为重睛的存在莫名其妙产生了一丝虚荣感,他将重睛和他看做了一个整体,为对方的强大而与有荣焉。   他是不是疯了?   陆离将这些多余的想法刨除脑外,认真地吃起了鸡蛋。   ……   即便知道坐在这里的‘重睛’就是个主神复刻的冒牌货,但每一位玩家还是忍不住凑到付邀今面前左右端详,恨不得合影留念。   陆离眯着眼睛看这群玩家似乎完全忘却了危机四伏的大环境,沉浸于见到传说级偶像的快乐中,忍不住攥紧手中的牵引绳,不睦地敲了敲桌子。   付邀今正在为围着他的玩家们解释规则中可能潜藏的陷阱,可一当陆离发出动静,他立刻移来目光,好似从始至终都有将一缕心神投放在他身上。   下一秒,付邀今微微站起,倾过身,对他垂下了头颅。   陆离看到重睛银发与衣领之间的那抹弧度。   他将黑色皮革颈带套了上去,带扣收紧,牵引绳的另一端缠绕在自己掌心。   “……”   无法不承认,扯紧牵引绳的瞬间,看到重睛忍不住用手指探入颈带往外松了松,皱眉同他对视,陆离简直爽爆了,有种将这个男人完全掌控的错觉。   毕竟相处了三个世界,付邀今不要太明白陆离恶劣的癖好,就算失了忆,本性也不可能改变。   ——就是有可恶的玩家在旁边问诸如‘召唤角色也算动物,也需要牵引绳吗?’之类的傻逼问题,十分煞风景。   陆离心底正暗爽着,一不留神,黑色皮颈带也套在了他的脖颈上。   付邀今单手撑着下颌欣赏了一下,小声在他耳边说:“……还是红色更适合你。”   “你是变态吗?”   “到底谁才是那个变态?”   陆离正要开口反驳,眼角余光就看见一名玩家正四肢着地在地上膝行,一边爬一边还吐着舌头哈哈喘气,发出狺狺狂吠。   “……”   论变态,还是人外有人啊…… 第92章   变狗的这名玩家来到室外以后也没有恢复神志。   他给自己立的狗设似乎是快乐萨摩耶,在草丛里撒泼,刨土,还试图到一棵棕榈树下撒尿,三名玩家在后面拉他的牵引绳都差点没拉住,场面非常热闹,给这场事关生死存亡的恐怖游戏增加了一丝滑稽的趣味性。   剩下的玩家也都匆匆忙忙离开酒店跑到室外,生怕再在酒店里面待下去,他们也跟这人一样失智变态。   到那时死了也就算了,怕就怕最后还没死……不过也和死没两样了。   基本上所有玩家在7点更新过规则之后都待在酒店里面,大家都是同样的状态,可十几人里偏偏有且目前仅有一人触发了规则二,产生幻觉、行迹诡异。付邀今猜测这应该是游戏随机抽取,只要玩家处于室内环境,系统就不停地在帮他们投骰子,运气不好就中奖。   付邀今也不敢保证他就不会成为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于是匆匆揣上两个花卷,又顺走一个苹果,也跟众人来到室外。   走出酒店大门的瞬间,付邀今回过头,就见身后的大楼外墙上那些富丽堂皇装饰全部消失,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白色,也没有任何标识,像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体器官研究所。如果昨晚他见到的是眼前这样一幢建筑,付邀今绝对不会选择进去。   大楼外的空旷广场上,一群男男女女脖子上扣着颈环,背上扣着系带,手里攥着牵引绳,自己溜自己,好似在举行什么诡异禁忌的仪式。   ——尤其是人群中央还有个男人趴在地上扮狗。   “不要让他拣地上的东西。”付邀今忍不住提醒牵着这名狗玩家的队友。   他的声音一出,其余一些不知道该做什么的玩家顿时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凑过来围着他问:“重睛大神,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离默默站在一旁,看重睛被人群簇拥着,没有任何不自然的表情,仿佛早已习惯做领头的角色,承担责任和他人的期盼。   要知道在游戏中,每一个决定都与性命攸关,一念之差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背负这么多条人命在脊背上,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找有标牌的建筑。”付邀今说,“但要有心理准备,这些建筑也不代表安全,里面可能更加危机四伏。”   几名玩家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看向陆离:“那个……我们能不能跟着您啊?人多力量大,还可以互相提醒规则,关键这种遇到幻觉的情况,看起来完全是随机的,无法预防,也需要有其他人在身边。”   说着他反手指向再次打算去棕榈树底下撒尿的狗玩家,旁边两名看起来像是和狗子组队的玩家都快哭出来了,拼命地拖拽他。   付邀今顺着玩家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快乐萨摩耶委屈地在地上打滚嘤嘤嘤,倏然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陆离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   “你觉不觉得……”付邀今似乎是有些不确定,语气很迟疑,停顿两秒后忍不住放轻声音,不太自信地说:“我不想疑神疑鬼,给大家制造恐慌……”   “别废话了,你快说。”陆离受他影响,情绪也跟着紧绷起来。   “……”付邀今瞥他一眼,将没吃完的花卷和苹果拿油纸包裹起来,塞进外套口袋里,再将牵引绳在脖子上松松绕了几圈,打了个结,看上去是要准备进行一个大动作。   陆离不明就里,但迅速有样学样。   如果他们处于玩家社区,那陆离一定用这条牵引绳在重睛身上玩出花来,但二人目前身处游戏里,陆离只觉得它累赘多余,碍手碍脚。   “那棵棕榈树,”付邀今转过身,“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跑出了三米开外。   陆离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重睛所谓的那棵树,手掌型宽大的绿色棕树叶以螺旋状集中在树冠顶,底下根茎错综复杂,有一部分已经生长出了地面。在陆离的注视下,其中一条根茎往前移动了些许,而一旁,狗玩家还嗷呜嗷呜地叫着,在树根旁边刨土。   “快跑!”他大声喊道,“那棵树会动!”   其余玩家瞬间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拔足狂奔。   狗玩家的两名队友对视一眼,连忙手口并用,生拉硬拽要拖狗子离开,可狗玩家的狗脾气上来,被颈带勒成柴犬也不肯挪动。   眼见行踪暴露,棕榈树业不再隐藏,一根根棕褐色的树根如同章鱼的触须一般拔地而起,震得地面都在摇晃。   三秒不到的内心挣扎过后,两名队友果断放弃了神志不清的狗玩家,选择自保,扔掉牵引绳也跟着其他人狂奔起来。   只是没想到在棕榈树所有的根系都拔出地面以后,狗玩家似乎是也察觉到了危险,下一秒,他四肢并用竟然一溜烟就跑到了两名队友的前面。   “……”   甚至很快狗子迅猛的跑速就超过了大多数玩家,又在一个十字路口选择了和重睛不同的道路,眨眼间就跑出老远。   见此场景,两名队友再次经受起良心的煎熬,但这次他们最终选择了队友,忍痛与大部队分道扬镳,追随狗玩家跑远。   棕榈树身躯根系庞大笨拙,移动速度却异常快,数百根树根宛若推土机一般,掀翻沿途的砖面和围栏,地动山摇。   付邀今一边快跑一边寻找周围挂有标牌的建筑,但跑了几百米都一无所获。   规则让他们在看到移动的植物之后立刻进入附近的建筑躲避,但附近的建筑都没有标牌,无法进入,两条规则出现矛盾,两权相害取其轻,付邀今只好硬着头皮越跑越远。   倏然,他看到不远处排列着数间植物温室,外观是透明的玻璃房,一眼望过去,内里植物生长得一片欣欣向荣,株株葳蕤繁茂,有些还是大众比较熟知的植物,譬如玫瑰、风信子,甚至还有专门种草莓的温室,而部分长相独特的植物就连付邀今都不认识。   忽然,付邀今想到什么,在一间温室旁边驻足停下,靠近玻璃,快速寻找起什么。   陆离没想到重睛的体力竟然这么好,将近一千米跑下来半点不带喘的。他也停了下来,单手按住重睛的肩膀,把他当作支撑:“你知不知道,我那个凤火,怎么用?”陆离喘了口气,“我要烧死这些蠢植物。”   “请勿进入任何没有标牌的建筑。”付邀今没有回答陆离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周四的第五条规则,“这个标牌,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建筑的标识名牌,但其实它可以有很多种的理解方式。比如说……”   付邀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植物的介绍标牌。”   陆离抬眼望去,就见温室中的几丛猪笼草旁立着一个金属牌,上面写着这株植物的学名、学史和形态特征。   [猪笼草,食虫植物,通过其特殊的捕虫笼捕捉昆虫……]   “有道理。”他点点头,“进去吗?”   “为什么不呢?”付邀今但凡做出决定就不会再质疑自己,犹犹豫豫只会错失良机。   说罢,他率先推门进了这间温室,陆离则是回头对气喘吁吁跑在他们后面的玩家喊道:“就近进入一间挂有植物介绍标牌的温室!锁门!速度快!”   付邀今脚步顿了下,等陆离投来目光同他对视的时候倏然一笑:“你还说我圣人,我看你对其他玩家也挺关心的,三番五次提醒他们。”   “喊一句怎么了?”陆离莫名其妙,“我又没回去背着他们跑。”   “我是在夸你呢。”   “夸得不怎么样。”   付邀今站在玻璃边缘,看着外界一个个玩家冲进温室里,就连跑在最后面的那名玩家也成功在棕榈树追上之前被队友成功拽进最靠外的温室中,反锁上门。   棕榈树骤然停下了脚步,它愤怒地甩动着树冠上的棕叶,发出巨大刺耳的噪音,无能狂怒。   “……”付邀今淡淡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陆离:“那你想我怎么夸你?”   “这个嘛……”   陆离勾起个笑,但转瞬间这抹笑意就消失在他嘴角,只剩下错愕。付邀今暗道不妙,快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一个立着猪笼草植物介绍标牌的后方,现在只剩下大片空白的泥土,上面没有一株植物。   ——愚蠢的小虫子们自己一头闯进了捕虫笼之中。   付邀今拉过陆离的手,转头推开门就跑。   开门瞬间,躲在角落里的猪笼草朝他们猛扑过来,付邀今一脚踹飞一株,另一株则是在碰到陆离的瞬间燃起熊熊火焰,在烈火中翻滚挣扎,仿佛能听到植物的尖叫声。   正慢吞吞往回走的棕榈树倏然停住了根系,它就像是遭遇什么意外之喜一般,兴冲冲地朝着付邀今和陆离的方向狂奔过来。   这是凤火第二次出现,只要他遇到危险,凤火都会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他,就像是个被动触发的防身技能,陆离惊喜地想。但他也不敢因此托大,无法主动使用的未知能力总是让人无法彻底放心。   紧接着陆离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在重睛袭击他的时候,凤火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   “找到了。”重睛的声音打断了陆离的思索,他看到重睛忽然转了个弯,而目的地显而易见是……公共厕所。   陆离看到了厕所外侧的墙上挂着男性和女性的性别标识。   确实也是标牌的一种。   说实话,陆离不是很想进去。   倒不是嫌脏之类的原因,而是因为在无限空间的游戏中,厕所绝对是最为危险的地方之一,糟糕程度和公司电梯、医院太平间并列,都是能不进就别进的场所。   但前有疯狂棕榈树追击,后有冒火小猪笼草埋伏,他还是硬着头皮和重睛闯进了男厕,锁上了门。   上一次他和重睛独处一厕,里面环境差点没把他恶心死,但这次植物园的公共厕所却非常干净明亮,里面也没有摆设任何盆栽花草,十分安全。   很快,棕榈树再次在外面发出无能狂怒的叶片摩擦声,恨恨地拖着它的几百条根茎离开了。   猪笼草还很不甘心地缠上厕所门,尝试用细小的根茎从缝里钻进来,陆离一脚踩上去,用鞋底碾了碾,猪笼草顿时收回扁扁的根系,委委屈屈地转身走了。   “也不知道真走假走。”陆离说,“我们等会再出去。”   “好啊。”付邀今说。   陆离莫名觉得重睛的语气有些奇怪,非常温柔,还带着一丝……宠溺和纵容?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到这一步?   陆离回过头,挑衅似的冲他抬了抬下巴:“怎么,喉咙里塞夹子了,突然这么这么跟我说话?”   重睛愣愣地看着他,反应有些迟钝,等了半秒才笑起来:“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等冬天过去了捕一只狼崽子给我?”   陆离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   重睛眼眸弯弯,笑意愈发温柔:“图那。”   作者有话说:   06:还不如变狗呢,死夹子 第93章   温暖的毡帐里,付邀今坐在铺了数张兽皮的矮椅上,看着他的黑皮继子一如既往穿着络露的赤桓族传统服饰,上身仅用金银、玛瑙项链和兽牙装饰,下身穿着宽松的深色骑裤,动作间黑金抹额的金属吊坠在眉心轻微摇晃。   浓密的卷发中系了根小辫,里面有一缕颜色更深的发丝,那是属于付邀今的黑发,被图那趁他睡觉时偷偷剪下,编进辫子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塔姆,小塔姆。”   图那跪伏着,双手撑在厚实的绒毯上,如同一只机敏优雅的黑豹,舒缓又轻盈地靠近付邀今,将脑袋靠在他的大腿上,敛眸撒娇似地蹭了蹭,又抬起,半眯着眼朝付邀今抬起下巴,讨要主人的爱抚。   他的姿态很好地取悦到付邀今,他伸出手,用掌心托住图那的下颌,指腹摩挲过他温热的皮肤,像是在把玩最心爱的宝石。图那故意从咽喉处发出轻哼声,喉结随之上下滑动,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起伏,强大、性感又艳丽。   “喜欢我吗?”图那睁开眼,高鼻深瞳的浓颜系混血儿长相占尽了福利。他海洋般的蓝瞳似乎会说话,肆无忌惮地吐露着爱意。   付邀今也很坦诚:“喜欢。”   他置于座椅扶柄上的左手微微抬起,食指指腹小幅度地勾了一把垂落在他身前不停摇晃的银色细链,“特别喜欢这个。”   “就知道你会喜欢。”图那恬不知耻地跪坐正了一些,将饱满的匈肌和那两处勾人的红更加直观地呈现在付邀今眼前,“来之前特意又戴上了。”   “不是说会疼么?”   “你不是喜欢吗?”图那又凑近了些,还牵起付邀今的手,放到自己匈前,引诱他用指甲去剐蹭因为银链而充血的那典。然后闭上眼,口中发出暖味撩人的川息。   付邀今没作声,但也没阻止图那的自娱自乐,只是嘴角噙着抹浅淡的笑,看五指揉捏下的巧克力奈微微变形。   这很快引起了图那的不满。   “说呀,喜不喜欢?”   “喜欢。”   “有多喜欢。”   “很喜欢。”   “比喜欢我,还要喜欢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倏然从付邀今身后传来,付邀今疑惑地转过头,就见身着西装衣冠楚楚的陆离跪坐在他身后,一把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衬衫袖口处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机械手表。   “付教授……”陆离手指划到付邀今的领口,探进去两小节指尖,触碰他的锁骨,“你真是好狠的心啊,都标记我了,还说什么只是朋友,伤我的心。”   付邀今无奈地抬头看着他:“麻烦陆董搞搞清楚,谁标记你了?是你咬的我,而且到底是谁先说那晚是错误,我们只是朋友的?”   “那你老实告诉我,喜不喜欢我?是不是不止想和我做朋友,还想更深入地发展?”   付邀今闭上眼,点了点头,“是啊。”   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角,陆离笑着拥住他:“付教授真好。”   “陆董请自重,不要乱亲。”   “我这叫乱亲?”陆离说罢就捧过付邀今的脸,在他嘴唇上狠狠地印下一个吻,与此同时,爪子还很不规矩地抓了下付邀今的屁股,非常记仇。   付邀今正要发怒,下巴忽然从另一边被人捏住,强行掰过去,不等他看清来人是谁,阴影压下,一个强势的吻再次落了下来,舌尖不由分说地分开他的嘴唇,探进去,寻找他的舌头,舔舐他的上颚。   亲了许久,一头黑色长发高束的陆离才放开他,笑得肆意张扬:“付邀今,我说过,在房间里你只能坐我腿上,不然我要惩罚你的。”   “……”付邀今沉默了几秒,站起身,看陆离在虎皮椅上大大咧咧地坐下,接着一把拽过他的手,把他拥进怀里,搂住他的腰捏了一把,又按住付邀今的后脑迫使他低头,愉悦地吻了上来。   黑皮陆离很不满意地搂住付邀今肩膀,分开他们,“小塔姆,我也要亲,你还没亲过我呢……”   “我刚才也是第一次亲到,”董事长陆离叹了口气,攥住付邀今的手,和他十指交错,“可不能顾此失彼啊付教授。”   “真烦。”火系异能者陆离拽着付邀今的手腕,“排队。”   “我第一。”黑皮离依旧搂着不放。   “凭什么!”火系离面露不虞,“我先来。”   Alpha离笑眯眯地问付邀今:“教授,你愿意让谁先亲你啊?”   深陷修罗场的付邀今:“……”   他没有落入陆离的问题困境中,而是敏锐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会出现三个?”   “不止三个哦。”三个陆离忽然异口同声地说。   话音未落,付邀今眼前的三个身影开始模糊,摇曳,重叠,而后又缓缓聚拢成一个人——   他骤然回过神,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中,冻得他一个激灵。   付邀今微微涣散的瞳孔凝神,意识仿佛从幽森寂静的深海中一跃而出,瞬间清醒无比。他抬起眼,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4号失忆款陆离。   “你醒了?”陆离声音冷得像深渊冻了三万年的寒冰。   “……”付邀今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处广场喷泉旁的空旷处。   他试探着问:“我方才触发规则二,出现幻觉了?”   “是啊。”陆离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你一进厕所就出现幻觉了。”   付邀今认为他出现幻觉之后的行为方式应该不是当狗,不然陆离不会是这种表情,“……我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挺乖的。”   “你好好说话……”说到一半,付邀今倏然发现自己双手竟然被牵引绳绑在了背后,他挣了挣,抬头看向陆离,“为什么要给我绑起来?”   “你手脚不干净,所以要绑起来。”   “我——”付邀今正想反驳,一段被忽略的荒唐记忆倏然涌入脑海,三个不同小世界的陆离同时出现在他身边,引诱他,使劲浑身解数向他争宠。   ……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也只是犯了每只重明鸟都会犯的错误。   停顿了两秒,付邀今问出最重要的问题:“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譬如不小心透露自己真名什么的。   “没有。”陆离说,“你什么也没说。”   付邀今不大信:“真的?”   “真的。”陆离走过来帮他把绑住双手的牵引绳解开,等到付邀今低头按揉着手腕,似乎有些松懈的时候,又突然开了口——   “图那是谁?”   付邀今:“……”   他的真名没暴露,陆离的艺名倒是倒了个底朝天。   往往这种出现重大误会的时刻,双方当事人都会各种阴差阳错地错过解释机会,然后误会持续发酵,来一波酣畅淋漓的虐心虐身。   但付邀今向来不走寻常路,赶在陆离继续发难前他直接就是一个实话实说:“图那就是你,只是你没有了那段记忆。”   陆离明显从未没想过这种另辟蹊径的答案,愣了一瞬,可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眼底满是狐疑:“我以前叫图那?”   “对。”   “听起来像中华少数民族的名字。”   付邀今想了想:“……可以这样理解。”   “那我是不是还有个曾用名叫陆栋?”   “……不是陆栋,是陆离董事长,陆董。”   “哦,”陆离挑了下眉,“我还是个董事长。”   “……”   “那陆兑呢?照你的说法,我还是个队长?什么队,啦啦队?”   付邀今没想到一场规则随机导致的陷阱竟然让他落入如此被动的境地,他闭了闭眼,在Plan A‘直接自报家门,大声喊出真名,一了百了’和Plan B‘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我够沉默他能拿我怎么办’两种方案之间选择了Plan C‘唯恐天下不乱’。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也不瞒着你了。”付邀今卸口气,“他们三个是我前男友。”   陆离哈了一声,满脸的果然如此:“你前男友都姓陆?你有什么陆氏癖好吗?”   “没有,他们一个姓卢,卢栋,一个姓道路的路,路锐。”   陆离感觉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他们现在……”   “都死了。”付邀今回答得很快。   “……都死在空间里了?”   “嗯。”   陆离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节哀。”   付邀今摇摇头,示意自己已经从悲痛中重新振作起来了,正色问:“我在幻觉里陷了多久?”   “四个小时。”   付邀今惊讶:“四个小时??”他以为最多二十分钟。   陆离点点头,“幸好你还算听话,让跑就跑,让停就停,就当是早起遛狗了,不然我真想把你扔了当诱饵跑路。人家都以为我是抱上了大腿,谁能想到你这么不顶用?”   这话付邀今就不爱听了:“这种没有规律的随机触发规则,神仙来了也得中招。”   陆离瞥他一眼,没有再反驳,而是倏然向前一步站到他身前,右手往斜下方一甩,一团赤红的火焰顿时出现在他掌心。   离火!   付邀今越发诧异地看着陆离,看他咬牙骂了一句阴魂不散,随即一道炙热的火龙由他掌心袭向不远处,一颗根茎扁扁的猪笼草瞬间从草丛里面弹跳出来,屁股着火地跑远了。   “你怎么……”   “突然就会了。”陆离似乎不太想多做解释。   付邀今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背有磕碰的伤痕,指甲里也有污泥,衣服也显得脏乱,就一张脸还算白净,但也看得出来似乎是刚擦拭过,耳朵后方还留有没来及擦干净的脏污。   ……这四个小时远不如陆离口中那样轻松随意,其中艰辛可见一斑,甚至将陆离逼出了本命离火。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重睛,从始至终都带着他,保护他……   受这么大刺激,又想起了离火,或许陆离的记忆就快松动恢复了。   付邀今有点舍不得没有记忆的凡人陆离,好欺负,像牙尖嘴利的小豹子,但这个时间点他也不会故意阻碍陆离的记忆恢复进程,付邀今决定顺其自然。   “谢谢。”他很认真地道谢,摸出一张治疗卡,用在陆离身上,不等陆离拒绝,又摸出一张清洁卡,再次为他使用。   “你到底有多少这种好像有点用,但其实没啥大用的废卡?”陆离忍不住问。   “很多。”付邀今,“我在抽卡方面很倒霉的。”   “那你运气都花在哪了?”   “……”付邀今沉默地瞥他一眼,陆离瞬间和被狐狸盯住的花鸡一样立正,尾羽炸开,“你千万别说什么都花在遇——”   “都花在和世界意志的那一战上了。”付邀今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惊险。莫名其妙多出的一百年,全知全能的世界意志也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呢?   陆离默默吞下‘遇到我’三个字,翻了个白眼。   ……   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   陆离的离火十分克制植物,烧了小半个园子之后,这些植物终于老实了,不来找他俩麻烦了,在外面晃悠到天黑都没见到什么长腿的植物,反而是晚上吃什么和睡哪里成了最大的问题。   巧合的是,绕了大半圈,他们最先遇到的玩家竟然是狗玩家和他的两名队友。   看到闲庭信步在植物园里约会的重睛和陆离,他们就像看到了光,哭着喊着扑了过来,哭诉这一整天他们的悲惨遭遇。   四个小时似乎是恒定的幻觉消失期,从狗玩家皱皱巴巴的裤子来看,两名队友终究还是没拦得住他变狗后标记领地。   “他当狗的时候鼻子超灵。”一名队友说,“有危险一闻就知道,然后带着我们跑。”   “幻觉消失之后我们都觉得好可惜。”另一名队友说。   狗玩家:“……”   陆离掌心燃着离火,在一片番茄地旁虎视眈眈地巡视一圈,“有没有会动的?有的话赶紧跑,没有的话我可要摘几个吃了。”   番茄:“……”   摘完番茄,他又去了椰子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椰子:“……”   付邀今站在他旁边端详着说:“你要爬上去摘椰子吗?”   陆离想想也是,走上前一脚踹上椰子树杆:“喂!主动掉几个椰子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五颗椰子接连落了下来,被两人稳稳接住。   不远处旁观全程始末的三名玩家:“……”   这就是无限大佬的含金量吗? 第94章   深夜,天空如墨,纯黑的幕布上没有一丝月华星光。   篝火在黑暗中跳跃,溅起火星。赤红的火舌舔舐着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燃烧声,驱散了周围的冷空气,温暖橙黄色的光晕笼罩住围坐的人群,在他们的脸上投下明亮与阴翳。   烘烤过的牛肉和蘑菇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陆离用手指压了压用树枝串着烤的小土豆,判断有没有熟,一开始他的动作还小心翼翼,后来发现根本就不烫,徒手拿起来,抛给一旁眼巴巴求施舍的三名玩家……然后这三人就被烧炭似的烤土豆烫得吱哇乱叫。   付邀今将串在树枝上烤得焦褐色的玉米收回来,淡淡的奶油香气萦绕鼻尖,他小心咬了一口,被汁水烫得呼出一口白气。   “好吃么?”陆离坐回他身边。   “还可以。”付邀今将树枝举到他眼前,“要不要尝尝?”   “……”陆离沉默了一会,纡尊降贵地低下头,在付邀今早餐时分顺手拿的玉米上留下齿印,嚼了嚼,“……是还可以,要是能裹一层咸芝士就更好了。”   付邀今看了他一眼,左手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一张随机挑选调味品的卡牌出现在他手里,震惊在场所有人。   之前他摸出随机食材卡和干柴卡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惊讶过一次了,现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张调味料卡,虽然操作依旧很骚,但带来的冲击感远没有方才那么强烈。   在这些路人玩家的眼中,这个场景就是一张角色召唤卡携带了一堆功能卡和道具卡,一卡更比十卡强。   “这张召唤卡的技能未免也太逆天了,能扛能打,还能干后勤,”一名玩家啃着滋滋冒油的肉串感慨道,“抽到他就等于抽到了一沓牌库,不愧是最强玩家重睛。”   另一名玩家频频点头:“而且看着好像真人,其他召唤角色或多或少都有点非人感,就他不一样。”   狗玩家默不作声地啃着土豆,降低存在感。   突然,啃肉串的玩家手没拿稳,大半的牛肉都落在了地上,他哎哟一声,秉持着三秒内捡起来细菌就追不上我的理念,低头就要去拣。   “别动。”付邀今厉声喊,“规则一,不要捡地上的任何东西。”   被吼了个正着的玩家头发都支愣起来了,像个猕猴桃。他后知后觉地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动作僵硬地直起身,也没胃口继续吃肉串了,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向付邀今:“谢,谢谢,提醒,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逃命了一整天,真要栽在这里,他真是死不瞑目。   危险的小插曲过后,场面再次平静下来,大家吃吃喝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又两位幸存者因为看到了篝火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发现是熟悉的玩家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围坐过来,分享食物和白天刺激的经历。   等到了深夜,篝火旁的人加上付邀今也只有八名,有半数的玩家都倒在了白天。   很快就将刷新游戏第三天,也就是周五的入园须知,他们侥幸活过了前两天,却不知道还能在这条不归路上继续走多久。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人群之上,但无论深处何种逆境,求生仍旧是人类的本能,乐观和坚定也是存活至今的玩家必备的优点。很快大家就重新收拾好心情,三五聚在一起,挤在篝火旁睡觉。   付邀今自觉承担了守夜的工作,背靠着椰子树笔直的枝干,慢吞吞地咀嚼早上剩下来的花卷。   午夜植物园的冷风刺骨,无孔不入地渗进衣服里,刺痛皮肤和骨头。正当他低头在笔记本上寻找有没有什么羽绒被卡牌的时候,一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巨大热源靠了过来,“想什么呢?”   付邀今转头看了眼陆离,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感觉很奇妙。   他只考虑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就稍稍调整坐姿,主动地把脑袋搁在陆离肩头,又主动牵过陆离的手,让他从后方拥住自己,然后才小声回答刚才的问题:“在想你。”   陆离惊恐地睁圆双眼:“你又出现幻觉了?”   “我说我在想你,而你应该回答什么?”付邀今明明应该是在撒娇,但口吻却很像逼供。   “回答什么?”   “回答我也想你,宝贝睛睛。”   陆离不屑地冷嗤一声,“这肉麻的对话留给你和你的前男友说去吧。”   全都死在游戏里了?谁信呢?   就重睛这水性杨花,见人就操的糜烂作风,指不定有几个前男友……   想到这里,陆离也顾不上时间地点合不合适,质问道:“你谈过几个?为什么要招惹我?”   “没谈过。”付邀今直接就是一个否认,接着又在陆离怀疑的眼神中改口:“或者说谈过半个,但当时那人在骗我,我发现之后两人关系就默认退回从前了。”   “是吗?”陆离依旧是不信。   付邀今继续回答后面那个问题:“招惹你是因为……你欠我的。”   “我什么时候欠你了?”陆离很不爽,“你能不能有话直说,别和我打哑谜。”   “我说实话你又不信。”付邀今十分无辜地望着他。   “我什么时候不信了?”   “你就是图那,也是陆董,也是陆队。”   陆离毫不犹豫:“放你的屁。”   付邀今露出了‘你看吧’的眼神。   “……”陆离不说话了,闷闷地收手侧过身,背对付邀今,留给他一个炸毛的鸟屁股。   可下一秒,他又气狠狠地把身子转回来,一把攥住付邀今脖子上的项圈,咬牙切齿地说:“重睛,我不管什么图那还是卢栋,也不管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招惹我的代价……你给我等着!”   付邀今表情更无辜了。   虽然他在这个小世界里的行为一点也称不上无辜,但他很会装无辜。   付邀今一见面就把陆离摁着操了一顿是事出有因,可这一行为落在失忆的陆离眼中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一开始恨极了重睛,但在后续相处中,这份感情又慢慢变了质,现在的陆离大概对重睛是又爱又恨,恨得不纯粹,又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爱上这么一个上来就对他用强的恶人。   付邀今大概能猜到陆离此刻内心的纠结,愈发觉得有趣,也能想到不久之后陆离恢复记忆大概会狠狠地折磨他一顿,就像他上个小世界恢复记忆的时候,那种气到平静的疯狂感。   但这点代价和欺负老实陆离带来的快乐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   第三日的清晨七点整。   植物园内倏然响起了一阵轻缓的早间铃,随后是全园区广播:   “早安,亲爱的游客们,这里是游客中心,祝您今天的行程美好圆满。温馨提示您周五入园须知:”   陆离猛地睁开了眼,入睡时他保持着低头坐靠在树干上的姿势,但此时此刻,他就发现自己竟然侧躺在地上,更关键的是,他脑袋下还枕着什么柔软中又带点硬度的东西,触感很微妙。   “……”他有点不愿意接受现实地抬起头,就发现他是躺在了重睛的大腿上。   在这种大脑遭受极大冲击的情形下,陆离都吃惊于自己竟然还能清晰地将每条规则记入脑海——   【一、园区内没有长椅,如果发现有人坐在长椅上,请不要惊动他,安静离开,如果发现长椅上的人又突然消失,请立刻坐到长椅上,耐心等待。】   【二、园区的开放时间为早7点至晚11点,请在闭园时间之前离开园区,过时不予出园。】   【三、园区新引进一批罕见植物,吞噬蕨,脾性暴躁,具有强耐火性,请谨慎观赏。】   【四、请您爱护园区的花草树木。不采摘花果,攻击树木,不采挖植物。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怎么感觉只有前两条是正儿八经的规则,后两条都是在明目张胆地针对他?   这样想着,陆离装作无事发生地从付邀今腿上离开,坐正,揉了揉脸上压出来的红印,转移话题:“怎么前几天都是五条规则,今天却变成四条了?”   “不,”付邀今似乎并不关心陆离睡在他腿上这件事,语气淡淡地说,“还是五条规则。只是这第五条是专门给我的。”   就广播中播放完结束语之后,付邀今出现了一道只有他一人听见的声音——   【五、静候君至。】   “什么意思?”陆离也正经起来。   “你小心点,接下来的时间我不能陪你了。”付邀今站起身,“规则一的意思就是找替死鬼,一旦你倒霉撞上了那个坐长椅的鬼,无奈坐上了长椅,那句耐心等待,等的就是下一个不小心碰见你的玩家,让他来代替你坐在长椅上。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至少会有一名玩家无法离开园区。”   “你要去哪里?”陆离当然读得懂规则一背后的含义,他更关心别的问题。   付邀今神情难得冷峻沉重:“我去见一个人。”   陆离没说话,嘴唇逐渐抿直。   一脸严肃的付邀今:“……”   他意识到什么,明明还是很严肃的场合,但他却逐渐凝重不起来了。   又是三秒过去,付邀今无奈解释:“不是我前男友,麻烦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   “那是谁?”陆离认真地问。   “是空间主神。”付邀今没有选择隐瞒,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陆离错愕:“主神是你前男友?!”   “……”   作者有话说:   01:走正戏呢,能不能不要搞笑了! 第95章   世界意志在外示人的形象是一个雌雄莫辨的小孩,约莫一米三四来高,仅凭人的肉眼无法看清它的真容,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水波纹与星系在他躯体上不断流淌变换,生动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做五彩斑斓的黑。   “你来了……”它的声音也超越了两性性别,空灵,平静,分明代表着一个充满了死亡与恐怖的世界,但人类形态象征的气质却出奇的温和安宁。   世界意志‘看’向站在他身前的银发男人,喊出了他的名字:“重睛。”   在游客中心见到这位静候君至的‘老熟人’,付邀今没有一丝怀念亦或释然的情绪,准确来说,他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曾经他和数万玩家一样,憎恨主神,恼怒它为什么要带来灾厄和痛苦,埋怨为什么唯独他们要经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后来付邀今知晓了世界意志的本质,它是没有喜恶的,也没有所谓的恶趣味,它生来便如此,一如有些世界贫瘠,有些世界富饶,有些世界充盈魔法因子,有些世界能够求仙问道,有些世界科技树点满,有些世界的本源是书籍,有些世界的星球主宰是人类,有些世界的主宰是虫族……   这个世界就是客观存在着一个无限空间,它于虚无中形成,生长,永远地存在,这就是这个小世界永恒不变的真理。   它就像是自然界的规律,生来便在那里,无悲无喜,客观事实,难道人类会因为食物链的存在会让弱小者死亡而去憎恨食物链吗?   世界意志便是这样一个存在,虽也有区别,因为它在漫长的岁月中凝成了实体,沾染了稀薄的人性,但本质就是如此。   憎恨它、质问它是没有意义的。   这也是付邀今一直没有满足重生者正方形心愿的原因之一,他明白正方形临终前想要见主神的目的,在大部分玩家心目中,主神都是个无恶不作的恶劣神明形象,享受着操控人类生死的快感,强大但丑陋、狡黠但卑劣。   正方形渴望见到主神,哪怕是以卵击石,也要在主神那张讨人厌的脸上吐上一口唾沫,然后轰轰烈烈毫无遗憾地死去。   可如果他发现他的恨毫无意义,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他恨的其实是水,是火,是雷电、洪水、地震、火山……   不过无论如何,正方形终究还是要接受现实,特别是此时此刻主神已经受付邀今影响降临到中层,过度的焦虑和担忧都是无用的。   想到这里,付邀今开门见山:“主神,有人想见你一面。”   世界意志小幅度点了点头:“我知道。”   它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全知全能,没有它不知道的事情。   甚至包括——“01号世界管理员。”   听到这个称呼,付邀今眼神陡然一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警惕地站在原地,看着世界意志徐徐靠近他。   “可我不想见他,01号。”主神的声音越发轻盈空灵。   “……”   “见到他,我这个虚假的世界就会消失,对吗?”   付邀今再次感受到了一百多年前和主神博弈时的压力,在它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秘密可言。   沉默几秒,付邀今忍不住勾唇笑了下,压着嗓音说:“想不到你一个世界意志也会有求生欲望。”   “万事万物都有求生的本能,我既是活物,当然也会不想消失。”   付邀今失了笑,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都知道,那也一定明白,你注定会消失。”   “不,”主神摇了摇头,“我全知全能,知晓一切,却唯一在你身上见到了变数。那场游戏中,你分明是必死的结局,可——”   “可我却活下来了。”   “是的,所以我也会出错。”世界意志说,“我也有算不到的东西。”   说罢,他倏然不再言语,没有五官的混沌脸庞正面对着付邀今的脸,瑰丽又神秘的宇宙星系在其中变幻,蜿蜒星河闪烁流转。   “很奇怪。”世界意志说,“我看不到你的未来,你的过去也是扭曲的。”   付邀今心底为这句话而暗暗吃惊,思忖着其中深意,但面上仍旧装作不动声色的模样,甚至是不屑的:“别故弄玄虚,我不吃你这套。”   忽然,世界意志黑色的身躯放大了数倍,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要将付邀今吸入旋涡的中央。   与此同时,它的声音也变得粗犷冷漠:“我不喜欢有变数的东西!”   巨大的重明鸟法天象地瞬间出现在付邀今的身后,高耸的鸟相仿佛从亘古的历史中走来,巍然伫立,令人心生敬畏,灿金色的光辉似有亿万星辰熔铸其中,威严又神圣地俯视着地面。   无数黑雾撕开了平和的伪装,疯狂向上攀长,侵蚀着付邀今的金色,重明鸟愤怒地嘶鸣着,鸣叫声高亢嘹亮,它拍打翅膀,尝试挣脱束缚它的黑影,但世界意志的触梢难缠又众多,很快就缠住了重明鸟的爪翅,要将它彻底吞噬。   倏然,一道火焰喷薄而出,在狭窄的空间内炸开低沉的轰鸣响声,瑰丽明亮的金红色瞬间吞没所有黑暗,就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照亮了整片天际,炽热的烈焰无情地摧毁了一切,整座游客中心的门窗都在这一瞬间爆裂开来,以绝对的力量震慑着天地间。   可就是这样能够将空中云层也一并燃尽的火焰,却没有给付邀今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他踩着熊熊烈焰,在凤凰涅槃之火中与被迫缩回小孩身体的世界意志对峙。   下一秒,世界意识的身体消融在炙热的火焰之中。   付邀今没有去追,他若有所思地停留了一会,才缓缓朝外界走。   他没有看错,就在陆离的涅槃火席卷一切的那一刻,付邀今准确无误地在世界意志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惊讶。   出现了全知全能的世界意志预料之外的事情,上一次让它产生惊讶情绪的还是百年前付邀今明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寿命,却还是顽强地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   付邀今看到了正在冲天的火光中寻找他的陆离。   凤凰,一百年……   一百年?   他倏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付邀今快走两步,唤对方的名字:“陆离。”   陆离的脸被火焰烧得彤红,不正常地大口深呼吸着,胸膛大肆起伏,等到付邀今靠近了,他陡然脱力地朝后方栽倒而去,又被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   这时付邀今才察觉陆离全身上下烫得惊人。   “我不是让你不要跟来吗?”付邀今横抱起他,快步往外走。   “我凭什么听你的?”陆离意识还算清醒,就是声音有些虚弱,“而且你凭什么凶我,我救了你,刚刚那个就是你的前男友?怎么一会大一会小的,你口味真够重的……”   付邀今没有搭理陆离后续的调侃,只回答了前半部分:“谢谢你。”   “……”   干脆利落的道谢反而让陆离没了借题发挥的余地,他终于舍得放松心神,安静地躺在付邀今怀里休息。   但付邀今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反而来了气:“你不是已经猜到自己即将涅槃吗?为什么这么不知节制地使用力量,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我知道你厉害,法天象地很帅,但我也不差。”陆离不甘示弱,“……你不会以为我看你遇到危险急晕了头,不顾自身安危就去救你吧?我清醒得很,还特意用的涅槃火不是离火,不然你直接死里面信不信?”   “……信。”付邀今都无奈了。   但忽然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我为什么不会被涅槃火灼伤?”   “……我怎么知道。”陆离胡说八道,“大家都是鸟,我的涅槃火对同类会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吧……”   付邀今没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继续向前走着。   如果结合方才他的猜测,似乎恰好能解释涅槃火的异常……   享受了一会被人抱着走的至尊服务,陆离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因为付邀今走了许久许久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瞬间睁开眼,就发现付邀今走到了一个池塘边上,看动作是想把他扔下去。   “……”   陆离猛地搂住了付邀今的脖子,“你要做什么?”   “帮你降降温。”付邀今一本正经地说。   “你敢!”陆离掐住了他的脖子,“白眼鸡,我白救你了。”   “……”   十分钟之后,付邀今为这只爱干净的锦鸡翻遍笔记本,终于找到一张浴桶卡。   曾经他抽到这张卡的时候,差点当场就撕了,认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用上它,除非他缺武器缺到需要变出个浴桶砸鬼,不然到底谁会在危机四伏的游戏里强行弄出个浴桶洗澡?   没想到今时今日,浴桶卡还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一张冰冻攻击卡被付邀今拍在了水面,下一秒,整个浴桶里的清水瞬间结成坚冰,把站在水里的陆离直接冻成了一个冰棍。   原本付邀今还在担心卡牌的效果是不是太强劲了,别把凤凰冰成了冷冻鸡,结果还没出一分钟,陆离周身的冰块就全部融化成了水,十五分钟后,付邀今再去摸浴桶里的水,烫得都快能给他泡茶了。   再等五分钟水是不是就开了?……   “……”   此时此刻,付邀今看浴桶的眼神俨然已经变成了看一锅鸡汤,他迅速点开管理员屏幕,联系03号管理员萧念——   01:陆离他……   03秒回:正常情况,烧不死   01:……   01:我还有一个问题   01:陆离以前有没有来过我的本源世界? 第96章   03:……我怎么会知道?   01:你打听打听去,而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失去了一百年,我莫名其妙多了一百岁,将它们结合起来看,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你再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和陆离或凤凰相关,不为人知的秘密……   03:我吗?   01:不是你还有谁?   03:说得轻巧,我找谁打听?这管理局方圆万里都没个会喘气的,就连丰麒前几天都出任务去了   01:你去问问世界树   03:你当世界树我家植的?它不大耳瓜子抽我就不错了   01:你记不记得世界树携有梧桐的基因?梧桐又与凤凰一族关系深远,或许这也是世界之树对陆离格外宽容的原因之一,你去问它,说不定会回答   毕竟陆离三番五次强闯时空之门,还企图放火烧世界树的枝桠,都这样了世界树也没说把陆离绞死。放其他管理员,谁敢对世界树这般造次?   03:但世界树除了梧桐以外,还有扶桑树的基因,还有白蜡树、橡树、棕榈树、若木、建木等的基因,我的祖师爷还朝它求过姻缘,所以它大概率还有菩提树和银杏的基因   01:……   03:按我说,你不如直接问陆离本人,你俩对对信息,大概就能把当初的事情推理得大差不差   01:怎么听你话里有话?   03:没错,好心提醒你一句,陆离的记忆锁已经刺激得差不多了,你的死期怕是就在这两天   01:……   ……   收起管理员屏幕,付邀今抬起头,看到一个趴在浴桶边缘昏昏欲睡的黑发男鬼,氤氲热气中,他的双臂无力地垂在木桶外,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非常得阴湿恐怖。   和他相比,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模糊人影都没那么惊悚了。   “……”等下,长椅?   付邀今皱起眉,抬眼看向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湖岸边的木质长椅,椅子上的人影如同风中摇曳的火苗,不断闪烁,出现又消失。   倏然,它转过了头。   它发现你了。   付邀今厉声呵斥道:“给我坐那别动!”   正在疯狂营造阴森恐怖氛围的长椅鬼:“……”   闻声,陆离晕晕沉沉地抬起头,又被付邀今摁住后脑按了回去,“这儿没你事。”   说着他还顺手在鸡汤里加了一道冰冻咒,陆离顿时长舒一口气,重新瘫软下去。   “怎么出园,”付邀今大步走到长椅前,倒反天罡地质问起长椅鬼,“门在哪?”   长椅鬼:“……”   它很气,它可是无限空间里地位极为崇高的规则鬼,掌握着绝对的规则杀力量,触发必死,难以反制,怎么能有区区玩家在它面前耀武扬威?   付邀今一巴掌拍上长椅鬼的脑门:“快说!”   “……”   长椅鬼的眼神瞬间清澈不少,就连黑雾似的身体也稳定了下来,聚合成一个年迈的白发老人,抬手指了指身下。   付邀今皱眉看向它指的地方——长椅。   “你的意思是,长椅才是植物园的真实出口,只有坐上长椅才能离开园区?”   长椅鬼点了点头,随后还很谄媚地往边上挪了挪,给付邀今留出空位。   有点荒谬,但又很符合游戏恶劣的调性。   它们将长椅写到了最后一天的规则里,就连付邀今第一反应都是长椅极为危险,坐上去就意味着死亡,但没想到长椅才是离开植物园唯一的出口。   可以想象幸存者们一整天都疲于躲避不定时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长椅,依照着惯性思维去寻找门形状的植物园出口,直到夜间11点的钟声敲响,在绝望中永远地困在植物园里,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出口就距离他们一步之遥。   不过也别把所有玩家都当傻子就是了。一直找不到园区出口,再加上4条规则里面2条废话,1条时间提示,就剩1条规则一,必定是重中之重,玩家们迟早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发现长椅是出口也就是早或晚的问题。   付邀今回到浴桶前,单手在空中捏出一张卡牌,下一秒,卡牌消散,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掌心,半蹲下,一点一点在桶身上刻下‘长椅是出口’五个字,接着将匕首扔到一边,脱下外套,从浴桶里将软趴趴又热烘烘的凤凰抱了出来,再将干燥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它会不会在骗你?”陆离全身上下都是软的,站都站不起来,还在勉强自己思考问题。   “有可能,”付邀今说,“不如你替我威胁一下它。”   陆离大概是烧傻了,真的乖乖照他所说,有气无力地抬起眼,出言恐吓:“听着,你要是敢骗我们——”   一只火红色的巨大凤鸟法天象地从他身后显现,但因为过于虚弱,凤鸟只出现了一颗脑袋就熄灭了,鸣叫声也十分短促,非常像公鸡打鸣,打到一半还噎住了。   付邀今低下头,看到陆离羞耻地闭上了眼睛,很想死。   但下一秒,他又阴沉沉地睁开眼,一道攻势迅猛的离火朝长椅鬼射去,打算杀鬼灭口,把知晓他丑态的活物都杀光光。   长椅鬼顿时顾不得老胳膊老腿,一个猛子从长椅上跳下,跑得比狗玩家还快,连它的椅子都顾不上了。   付邀今抱着看起来比他还要精神抖擞的陆离,沉默了两秒,“……既然你还能动用离火,”那不如下地自己走?   话刚说到一半,陆离又作出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缩在他怀里有出气没进气。付邀今叹口气,继续打横抱着他坐到了长椅上,耐心等待。   长椅鬼确实有欺骗他的可能,但无限游戏就是这样,玩家无法得知绝对正确的答案,只能通过各种线索推理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论,一半靠智慧和经验,另一半就交给运气。   整整半个小时过后,陆离都蜷缩在长椅上,枕着重睛的大腿睡着了,就连湿透的衣服也被体温蒸干,长椅周围的场景这才陡然变换了模样,从植物园变成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台祭坛,银色纹路镶嵌在黑色石板上。浩瀚的星云凝聚成祭坛天穹,银河璀璨横贯天际,远处隐隐能够听见符咒吟唱的声音,飘渺不定。   看来付邀今再一次赌对了正确答案,长椅鬼没有欺骗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陆离脱离植物园规则怪谈游戏的下一秒,数颗吞噬蕨从松软的土地中冒出,它们迅速在浴桶周围繁殖出一大片,然后用碧绿的叶片围住浴桶,如同藤蔓一般一圈又一圈地缠绕,攀长,直到将付邀今留下来的文字提示彻底遮掩……   ……   祭坛中央,半透明的光球漂浮在空中,仿佛两粒星辰从天空坠落,悠悠缓缓地来到陆离和付邀今的手边,等待着被他们选择。   这就是每个玩家结束一场游戏之后最为期待的宝箱抽卡环节。   居然连我也有一份?付邀今惊讶。   他最先做出了选择,将手伸进靠近他的那枚光球中,耀眼的光芒消失,一张卡牌出现在他指间——   【普通道具卡,冰柜】   【道具评语:食物与尸体请勿混放,避免串味。】   付邀今:“……”   陆离很想嘲笑他摸破烂很有一手,随即握住了他的那枚光球,这次抽取和以往都不同,浅蓝色的光芒并没有消失,而是逐渐转变成了更为璀璨明亮的金色,绚丽夺目。   “你抽到高级卡了。”付邀今解释说。   陆离更是一喜,捏住卡牌,在金光消失之后迅速将卡牌介绍面朝向自己。   【神级道具卡,苍穹灭世·天命裁决·光耀星辰·雷霆万钧·宇宙奥秘·至高无上剑】   【道具评语:中二病或许会喜欢。】   陆离:“……”   付邀今:“……”   他和重睛真是一对抽破烂的好手。   开完奖励宝箱,祭坛和星空快速瓦解消散,斑驳脱离的空间碎片后方是熟悉的玩家社区。在这之前,付邀今迅速掏出一张功能卡,眨眼间这张卡牌就变成一条红绳,被他系在陆离系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另一端则是牢牢系在了自己手上。陆离不知道重睛在做什么,但还是保持着信任没有反抗,很快,他感受到一阵来自灵魂的拉扯感,但是这根纤细的红绳却稳稳地将他留在了原地,直到祭坛完全消失,他们安然无恙地双双站在一幢公寓楼下,红绳才完成使命一般悄然断裂,轻盈地飘落在地。   ‘重睛’和‘长离’分属不同线路的玩家公寓,如果不通过特殊道具卡,陆离是无法来到付邀今的家中的。   “能走吗?”付邀今小声问倚靠在他肩头一动不动的陆离,后者虚弱地抬眸望他一眼,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可以……”   “……”   付邀今再次认命地抱起他,大步走进公寓楼中,甚至等不及电梯,直接从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上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揭开尘封百年之久的答案了。   房门密码依旧想不起来,但阻止他人进入的结界已经不再对付邀今起作用,他抱着陆离一脚踹开了房门,久远的记忆随着映入眼帘的房间陈设逐渐在付邀今脑海中展开画卷。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停顿了很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先把陆离安顿好再干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陆离也莫名有些紧张,他对重睛的家充满了好奇,这份好奇心来源于灵魂的最深处,没有经过任何大脑的思考,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你先好好睡一觉。”付邀今轻声安慰他,“剩下的明天再说。”   陆离以为重睛说完这句话就会带他去卧室,可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被重睛放进了新抽到的冰柜里,还低头研究起了插头电压。   “……”   很快,冰柜开始制冷,陆离十分无语地躺在冰柜里看着重睛俯视的脸,两人目光交汇,重睛似乎是从陆离冷漠的眼神中察觉到什么,转身快步走开,然后很快就给他拿回来一个枕头,让陆离枕着睡觉。   “…………”   付邀今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冰柜的顶盖玻璃,只留出一条小缝供陆离呼吸,随后关灯离开了储藏室。   下一秒,陆离黑着脸抬手推开了上方的玻璃柜门,阴恻恻地从冰柜里爬了出来。   他将储藏室的门拉开一点,听到重睛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查询玩家状态,‘正方形’。”   “……”   一个小小的果冻状精灵在付邀今掌心跳跃,它像是把付邀今问询的声音吃下去了一般张开嘴,嗷呜一声,然后大口大口咀嚼,吐出三个字:“游戏中。”   “知道了。”付邀今将小精灵轻柔地放回桌上,软绵绵的果冻身体顿时扁了一截,然后逐渐凝固静止,变成一团坚硬的固体。   上次见面正方形似乎也同他提过即将进入游戏,算算时间差不多和陆离是同一批次,那么正方形大概率会在一到四天内回到玩家社区。   世界意志产生求生欲这一点并未超出付邀今的预料,他先前在各个小世界执行任务的时候,甚至见过和凡人相恋的天道,而且两人还生了个孩子,这个天道之子受尽世界意志的宠爱,什么天材地宝不要钱地给他送,结果因为天赋太过出众,行事作风又太过高调,惹到其余人的嫉妒,最后众人联合起来找了个由头将天道之子和天道恋人害死。   天道怒了,降下天罚,人间一片生灵涂炭。   所以付邀今推测世界意志可能会避免见到正方形,如果是玩家重睛,可能对此毫无办法,但他现在是01号世界管理员付邀今,对于耍无赖的世界意志,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这般想着,他将更多的心力留在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   推开储藏室的门,一切还是付邀今当初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任何故弄玄虚的复杂摆设,足够的宽敞明亮,入目就是简单明了的卡牌陈列墙,由数百个透明玻璃柜格组成,每个格子中央都悬浮着一张卡牌,下方还标注着它的名称和用途。   先前被付邀今使用过的罗盘还未变回卡牌形态,黑色小蛇盘在底座上睡觉,听到声音抬起脑袋来,兴奋地吐着蛇信。   付邀今摸了摸它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一一略过这些卡牌,抬起手,一张浮空的卡牌应声从柜格中飞出,轻盈地落在他的掌心,变化为付邀今近期使用频率最高的笔记本。但这次,付邀今没有手动翻阅它,而是将本子合着扔到地上,下一秒,一个戴着单框眼镜做管家打扮的男人捧着笔记本出现在他身侧,恭敬地弯腰:“主人,您需要寻找什么?”   “我的收藏品里出现过羽毛吗?”付邀今问。   “羽毛?”管家手中的书本纸张快速自动翻页,“……您并没有收集过羽毛。”   “再仔细找找,凤凰羽,大概率是红色的,可能被我使用过后已经消失了。”   “真的没有。”管家笃定地说,“您的藏品里除了道具卡牌之外,就只有一千四百七十九颗宝石。”   付邀今:“……”   “鸟类羽毛相关的藏品也只有您季节交替时褪下的绒羽,这个我打扫房间时有留下部分,请问需要拿出来查看吗?”   付邀今:“……你是变态吗,收集这个做什么?”   倏然,一道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转过身,就见陆离背抵着房门轻佻地说:“可以啊,去拿出来我看看。”   完了,更变态的鼻祖来了。 第97章   “你在找凤凰羽?”陆离狐疑,“是指我的羽毛吗?”   不等付邀今出言解释,他就继续追问:“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就为了这个所谓的凤凰羽?它的作用是什么?”   按照常理,付邀今这时候应该赌咒发誓他对陆离都是一腔真心,与一切外在原因无关,但他的关注点在于:“我什么时候处心积虑地接近你了?我很容易就接近到你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陆离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上前,像极了要来找付邀今干架。   这时,笔记本管家往前半步挡在付邀今身前,恭敬地弯腰,“长离先生您好,请问您是要查看主人褪下的绒毛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特别这个笑脸人还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诱人的条件。陆离注意力转移,好奇地问:“可以吗?”   付邀今想要阻止,但转念一想既然陆离感兴趣,给他看两根羽毛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犹豫两秒还是随自作主张的管家去了。   “好的,请稍等。”行动力极强的笔记本管家立刻往墙边走去,拉开透明展示柜底下的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绣工精美的布袋,又从绸袋里取出一个天鹅绒的盒子,又从盒子里取出一只手感柔软的绸袋……陆离就这么看着他套娃接套娃地拆了好几层,要不是提前知道这里就装了几根没有任何用处的绒羽,他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一现世就天崩地裂,宇宙为之失色的那种。   趁着管家还在剥洋葱,陆离宛若初入小姐闺房的流氓,漫不经心地欣赏起玻璃展柜里付邀今的珍藏。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从拳头大小的蓝宝石,嵌满了各种宝石的王冠和权杖,到怎么看都是一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玻璃珠,数十米长的展柜线上,全都是数也数不清的小石头,闪得他眼花缭乱。陆离忍不住抬头问:“你是乌鸦吗?怎么全都是五颜六色亮晶晶的石头。”   “……个人兴趣。”付邀今非常官方地回答。   “它们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   “纯欣赏?”   “纯欣赏。”   陆离沉默了。   付邀今清咳一声:“你身体没事了?”   “死不了。”陆离挥挥手,“看你行迹鬼祟,特意来瞧瞧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先前付邀今也猜到了陆离就是在装病,估摸着因为过度使用凤火是有点虚,但还没虚到那种程度。他也懒得揭穿,只示意了下房间内的陈品:“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挑。”   “这么大方?那我可不和你客气了。”陆离挑起下一边眉梢,揶揄地问,“有什么心头爱,或者有重要纪念意义舍不得给我的,赶紧提前说,万一我眼光好挑中了,你又心疼反悔,那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没有,”付邀今认真地说,“只要你喜欢,都可以拿走。”   “……”陆离沉默两秒,故作不屑地轻嗤一声,“你是不是经常用这招撩人?”   付邀今无辜地眨了眨眼,不远处的笔记本管家闻言立刻出声打断道:“不是的,长离先生,您可是主人唯一一个带进家里来的人,是主人最为特殊的存在。”   陆离转过头,又听管家一脸严肃地说:“我好久没见主人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他笑了吗?”陆离震惊。   管家停顿半秒,果断改口:“主人一向内敛克制,今天是我第一次看他如此情绪外放。”   陆离:“……”   付邀今忍不住解释:“他是笔记本,看过几本霸总小说也算正常吧……”   陆离感觉和重睛待久了,世界都变得不正常了,他打定主意要好好敲这只家大业大的重明鸟一顿竹杠,弥补自己被冷笑话冻伤的心灵。   付邀今对宝石品质的追求并不高,只要是亮闪闪的他都喜欢,但大致是游戏关卡闯得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都去过,他的藏品含金量也不受控制地变高。陆离在玻璃柜里看到了足球大小的夜明珠;看到了内部还有金砂不断流淌的半透明宝石;还看到一颗嫩芽形状的翠绿色宝石,明明摸上去是宝石的材质和硬度,但它居然还会动,因为人体的温度过于炙热而娇羞地蜷起躲避。   “我喜欢这个。”陆离欣喜地说。   话音未落,他的眼角余光倏然瞥见一抹赤红色,抬眸望去,只见一颗深红色宝石安静陈放在展柜角落里,比起其他璀璨明亮的宝石,它的外表好似蒙上了一层灰,颜色暗沉,即使柜中打着射灯,也无法将它照亮。   这颗不规则形状的宝石如同琥珀一般,内里裹着一团凝固的火焰,等陆离靠近了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不是火焰,而是一根尖端微微蜷曲的细羽,勾勒出如同火焰燃烧一般的纹路。   不知道为什么,陆离就像着了魔一样死死注视着这颗红宝石。   他的两只手一开始只是轻轻按在玻璃柜上,不知不觉之间,他的五指用力,指尖轻微泛白,一直到他无意间将玻璃罩捏出了裂痕,陆离方才如梦初醒。   付邀今正侧对着他从展柜中取出钦点的生命之芽宝石,隐约记得这好像是他从哪支邪恶精灵族手里抢的,似乎还有什么特殊功效,但他已经忘光了。   听到奇怪的声响,付邀今转过头,就见陆离微微垂着头,侧脸藏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陆离……?”   不等他问出下面的话,陆离倏然抬起手,干脆利落地握拳将面前的这盏玻璃柜直接敲碎,然后在付邀今惊讶的注视下,不顾被锋利的碎片划伤的右手,在一片狼藉中取出那枚其貌不扬的红宝石。   就在他沾了血的指腹触碰到宝石的一瞬间,黯淡深红的宝石陡然在他手掌下散发出微弱的火光,明亮的火色愈演愈烈,倏然冲破尘封多年的束缚,一根细长笔直的血红色长羽出现在陆离手中。   细密柔软的羽片如丝绸一般,在光线照射下,羽毛表面泛起一层流动的光芒,呈现着不同层次的赤红色。羽轴顶端又微微弯曲,弧线流畅,隐约透着神圣的金光。   ——陆离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它为什么在你这里?”   此刻,付邀今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陆离已经恢复了记忆,比预料的还要早上两天,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付邀今如实回答,虽然他也觉得这句辩解十分无力,“我真的不知道,陆离,你相信我。”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付邀今?”陆离努力压抑着因愤怒而破碎的呼吸,“你对我都做了些什么?!”   付邀今不可能在这时提起什么‘上个小世界你有答应过我,下一次被小小地报复回去也不会生气,’他又认为二人两情相悦,再加上陆离撩拨在先,他们做那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所以行事作风无所顾忌了些。   可能对陆离来说,他这回做的事确实有些过分,再加上凤凰羽的存在,让他形象逆转,从无辜同事一举成了盗窃凤凰一族珍宝的阴险小人,陆离动怒也是情理之中。   “……抱歉,我做得太过了,对不起。”付邀今诚恳道歉,“但凤凰羽一事,我事先确实不知。既然我的确受到了凤族一百年寿命的恩泽,自然也不会推卸责任,这一百年,我会还给你的。”   “还给我?”陆离冷嗤一声,步步紧逼,“说得轻巧,你知道我第一次涅槃就失去了一根尾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你知道我差点死在蛋里吗?一句我不知道就想轻而易举地抹去这一切?”   面对陆离咄咄逼人的兴师问罪,付邀今没有后退,一点一点看着对方缓步走到他的身前,“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消气,陆离,但我真的不清楚你的凤凰羽为什么在我手里……不过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你先冷静一下,我——”   后续的话都被堵在了一个热情而迫切的吻里。   陆离拥着付邀今的腰,闭上眼睛,不断加深这个久违的吻,一头乌黑短发顷刻间变为齐膝长发,陆离越吻越深,勾着付邀今的舌头,直到猝不及防被偷袭的重明鸟喘不过气来开始挣扎,这才不舍地分开。   “怎么能让我消气?”他笑着问,“你是不是蠢,怎么让我消气都不知道?”   付邀今喘息着看向陆离,直到在对方赤红色的眼眸中见到不似作伪的笑意,这才稍微放松一些,但犹还不放心地问:“你没生气?”   “生气还是生气的,”陆离用拇指指腹擦了擦湿润的嘴唇,“刚刚恢复记忆的一瞬间我就在想,我是像你上次那样继续假装失忆,找时间干一票大的,还是直接摊牌朝你发飙?但我到底演技还是没你好,装不来失忆,只好稍微吓你一吓,也算是复仇了。”   就你演技还不好?付邀今方才是真心被他骗到了。   “凤凰尾羽的事……”   “知道你无辜,”陆离又倾身在他脸侧吻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给你用也不算亏。”   “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你先前来过这个世界吗?”   “……”   “为什么世界意志无法察觉到你?凤凰一族有隐匿的天赋吗?”   “……”   “世界意志已经知晓它是重生者执念复刻的副本世界,我担心……”   “付邀今。”陆离无语地打断他,“我发现你真的就喜欢和人反着来,性格恶劣至极。我抵触你的时候,你硬得比谁都快,现在我恢复记忆了,你又想起你事业心强的性冷淡人设了是吧?”   付邀今后知后觉地从思绪里脱离,这才发现他和陆离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06:我会魔法,裤裤飞飞!   01:??? 第98章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付邀今按住陆离的手,把裤子提上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什么时候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即使求欢被拒绝,陆离依旧是游刃有余地笑着,凑近,在付邀今扬起脑袋躲避时啄吻他敏感的下颌和喉结,又在他无奈地抬手遮挡时舔舐他的掌心。   嫣红色的瞳孔抬起,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眼前这名故作冷淡的男人,眼底是挑衅,也是引诱……   付邀今喉结轻微,目光也逐渐变得幽深,但表面仍旧端得冷静自持:“……总之不是现在。”   陆离轻嗤一声:“重睛,我俩是一类人。”   “……”   “我也就喜欢看你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从的样子。”说着,陆离不再客气地将付邀今强行压在玻璃展柜上,单手按住他的双腕,举过头顶,然后再次俯身同他接吻。   付邀今后腰抵着柜面棱角处,十分不舒服,所以一直在不适地挣动,但这个动作在目前这种场合下就显得过于暧昧,引起了陆离的误会。   所以正兴致满满打算开荤的邪恶凤梨一见宝贝睛睛如此主动坦诚,更是火上浇油,再次上演裤裤飞飞的魔法,为了防止付邀今再系回去,皮带都抽了出来,用作固定付邀今的双腕。   一旁,笔记本管家还算关心主人的人身安全,上前一步阻拦,“主人……”   “你回去睡觉,明天中午之前不要来打扰我们。”陆离反客为主地吩咐道。   他的气场实在太强,管家差点就直接听从了,但职业精神还是让他看向付邀今,等待真正主人的指令。   “……”付邀今难道还能大声喊救命吗?   过了许久,他叹口气:“就这样吧。”   陆离瞬间闷笑一声,惹得付邀今忍不住额头鼓起一根青筋。   “可是主人……”管家犹豫。   付邀今隐忍地摆摆手,连他都打不过陆离,还指望一个只会胡乱运用语录和充当吉祥物的笔记本力挽狂澜,救他于水火?   最关键的是——   他也并非真心不情愿。   博览群书的笔记本管家当即明白了主人的欲拒还迎,恭敬地弯腰行李,变回一张金色卡牌,回到了属于它的展示台上。   房间里再也没了第三个人,付邀今本想继续故作矜持地作天作地,结果还没等开口就被陆离抓起衣领抵在一边墙上秋后算账。   “好小子,和我玩情趣是吧?”陆离狞笑着问,“给你脸了?”   “……”   陆离早就想到了会在这个小世界被付邀今‘报复’,他也答应过不会生气。   但他没有答应过不会反悔。   “上个世界让我把套、润滑剂和灌肠药剂都准备好才肯做?但是你呢?你准备什么了?第一次就跟我玩五套内设,还是襁褓,真有你的啊付邀今。”陆离噼里啪啦骂完一长串,倏然又语气一转可怜兮兮地卖惨,“我把恢复记忆的锚点设置成你的名字,一片真心,浪漫至死不渝,可你呢?你的心眼就针尖那么大一点点,脑子里就只顾着和我作对,这么久了,愣是一次真名都没说漏嘴过。只道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就是单纯怕我报复你,所以将锚点设置成最容易触发的词汇罢了。”付邀今无情揭穿他的丑恶嘴脸,“只可惜运气不好,无限空间里只有我当年的游戏名称,没有我后来给自己取的人名。”   “胡说八道,我是那种人吗?”陆离振振有词,“而且怎么没见你把你的记忆锚点设置成我的名字?都是我一厢情愿在倒贴你,这样的感情是畸形的,是无法长久的。”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的锚点一定设成你的名字。”付邀今爽快画下一张又硬又干瘪的大饼。   “……”陆离沉默几秒,嘟囔道,“那你发誓,如果哪天发现我不见了,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我。”   付邀今眼神变了变,诧异地微启开唇,“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你……”   “没什么,”陆离笑了下,“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我当然不会当真,”付邀今瞬间转为面无表情,冷漠无情地说,“因为你这句话翻译一下,不就是你即将涅槃要回到你本源世界消失两年么?是不是又打算不打招呼就消失,让我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疯了一样地找去你的本源世界,看到安然无恙的你失声痛哭?”   内心戏完全被抖搂干净的陆离:“……”   “你真没劲。”陆离气得牙痒痒。   说话间,他的视线慢悠悠移到付邀今身后的玻璃柜上,里面从上到下都是形状各异亮闪闪的小石头,虽然陆离目前头顶冒火,裤裆着火,急需找什么东西灭灭火,但还是忍不住抽空吐槽一句:“你的爱好真是始终如一。”   “在无限空间的生活太枯燥孤独了,总要找点什么兴趣爱好转移注意力,”付邀今也回头看向这些他从各个游戏中搜刮而来的藏品,“不然真就是每天睁开眼就在想自己在下个游戏中会怎么死了。”   “……”陆离裤裆的火微微弱了些,虽然他想象中的灭火方式不是这样,但不得不承认着实立竿见影。   他忍不住问:“你没队友吗?就我经历的这几个游戏里,大多玩家都会组队。”   当初陆离冒着临近涅槃虚弱期的风险也要跟着付邀今来到这个副本世界,目的就是了解01号管理员的过去,现在既然付邀今主动提及,陆离没有不去聆听的道理。   “从来没有过。”付邀今说,他指向自己的眼睛,“重瞳是不祥的征兆。”   “谁说的?”陆离很不高兴地反驳。   “不知道谁说的……反正我听到的就是这样。”   “那你挤上玩家排行榜前列之后呢,你登顶之后呢?”陆离,“他们还觉得你不详?”   “没有了,他们叫我大神,主动向我抛来橄榄枝,但……”   陆离以为付邀今会说什么‘见了太多死亡,害怕再看到生命在眼前逝去’之类伤感的话,却没想到重明鸟理所当然地开口:“但我也有脾气,凭什么接纳这些墙头草?”   “……”陆离着实没想到这个答案,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气鼓鼓扇着翅膀乱碰乱跳的金色小毛球,“没想到,你还挺年轻气盛的。”   “因为确实年轻,争强好胜,”付邀今看向他,“我那时候才刚化形两三年,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非常的意气用事,做了很多后来看很没必要的事情。但再后来,就是独来独往惯了,也有卡牌陪伴我,偶尔也会上门拜访我,不至于真的孤单到连话也忘了怎么说。   曾经也萌发过找队友的心思,但没什么合拍的玩家,不是太弱了就是理念不合,再加上排行榜上相对厉害的玩家不少还和我有仇,难免互相抢过资源……所以一直到挑战高层场,我都没有过一个正儿八经的队友。”   陆离的关注点很奇怪:“……你是不是在拐弯抹角说我老?”   付邀今认真地摇摇头:“没有,你也很年轻,一千岁的凤凰,按照你无穷尽的寿命换算下来,岁数甚至比我还小。”   陆离等的就是付邀今的这句话,见付邀今难得识相说了句自己爱听的,心满意足地哼哼两声,“什么一千岁,我是九百岁,还有一百岁给你了。”   既然话题聊到这里,付邀今便顺下去问:“你的凤凰羽是什么时候丢的?五百岁第一次涅槃的时候?”   “不是,但也在一百五十年前了。”陆离说,“但你满打满算才168岁,一百多年前你还只是个蛋,不可能是你偷的,所以即使你跟我说过什么莫名其妙多出了一百岁,我也从始至终都没怀疑到你头上。”   付邀今:“……”   见付邀今诡异地沉默,陆离立刻意识到他心里有鬼:“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是168岁……”付邀今说出一个隐藏至今的秘密,“我也不知道我具体多少岁。”   “……什么意思?”陆离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问,“其实你年纪比我大?”   “那倒没有,只是世界意志沉寂的那一百年,我也因为寿命耗尽陷入了沉睡。后来是世界管理局唤醒了我,借予我寿命,让我打工还债……”付邀今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这也是我再怎么被该死的管理局压迫也至今没有造反的原因之一。”   陆离:“……”   “但我并不知道我中间具体睡了多少年,我只知道我至今在世界管理局打了近四十年的工,而我的本源世界的无限空间又已经重启了十多年,那我应该是睡了……六十到七十年。”   陆离很失望,因为加上这七十年他和付邀今之间的年龄差也还有760岁。   他问:“那你为什么说你只有一百六十岁?”   “……”   “装嫩?”   “……”   陆离觉得他说中了,关键他也没脸嘲笑付邀今,因为他本人也是一个德行,要不是涅槃期快到了实在装不了,陆离都恨不得报自己十八岁。   “一百五十年前……你还没化形吧?”他忽然想到这一点。   这次付邀今点了点头,没再隐瞒什么惊天大秘密。   “你那时候还是重明鸟的形象?”   付邀今又点了点头。   陆离陷入了思索,忽然问:“有照片吗?”   “……我可以变回去。”付邀今向陆离示意捆住他双手的皮带,“你先解开一下。”   陆离垂下视线,盯着付邀今的手腕看了三秒,然后果断出手将他的上衣从头撸了下来,堆叠在付邀今手腕上,将他的双手绑得更紧。   “……”   “我到底什么时候这么有事业心了?”陆离很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怎么能被付邀今带跑,“还是先做一次再说那些吧。”   说罢他就直接将付邀今推到了地上,让对方躺在地毯上,并不算细软的绒毛刺激着皮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既然在劫难逃,付邀今也开始声张自己的权益:“你先给我解开手,不然我不方便动。”   “我就不。”陆离得意地坐在付邀今腰上,“我说过了,就算我在下面,主导权也要在我手里,用什么姿势,在哪里做,都要听我的,让你停就停,让你动就动。”   “……”付邀今沉默地看着他,倏然勾起唇角,“行啊,那你说,想怎么做?”   陆离低头同他对视,意有所指地挑了下眉。   付邀今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第99章   这种不妙的预感在半小时后变为了现实。   付邀今的眼睛被蒙住,两只手也被绑在床头,无力地承受着陆离在他身上煽风点火,但急需安抚的地方他却故意碰也不碰。   “够了没有?”强行忍耐了半个多小时,付邀今自认他已经仁至义尽,“要做就快做。”   “做什么?”陆离的这个问题问得就十分刻意。   “……”付邀今眉头紧皱,压抑着情绪配合他的恶趣味,“作哎。”   “具体一点讲呢?”陆离用手指丈量着付邀今的大腿,感受掌心下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付邀今抿了抿嘴唇,无可奈何地讲出一句低俗至极的脏话:“让我C你的辟谷。”   “可我裤子还没脱诶,”陆离俯下身,捏起一缕长发,用发梢在付邀今匈口打转,“你怎么才能C到我的辟谷呢?”   付邀今很想说那就不C你了,我去浴室C水管。   但他清楚地知道,今晚他要是不被折腾到讨饶,露出渔获分神的丑态让陆离解气,估计这种戏码还要再上演无数次,付邀今就只好依着陆离的意思继续往下接:“那你就赶紧脱了。”   “你帮我脱,好不好?”   “那你倒是把我的手松开。”   听付邀今再三提起这一点,陆离嘴角的笑容根本压抑不住,笑得像偷腥的狐狸,重明鸟以力大著称,又怎么会挣不开一根皮带?还不是欲拒还迎……   “不松,”他故意拉长了语调,“你想想办法,帮我脱了裤子,我就给你C……”   付邀今沉默几秒,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只臭屁的小红鸟朝他撅起毛绒绒的屁股,斑斓靓丽的尾羽不停抖动。   “……那你坐上来一点。”付邀今屈服了。   见目的达到,陆离也不再扭捏,双手撑在付邀今脑侧,俯身向前,膝盖也跟着挪上来,垂着头,注视着付邀今抬起脑袋,用脸和唇去寻找,灼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布料触碰抿敢的皮肤,让人忍不住舒缓悠长地喟叹。   付邀今用嘴唇寻找了一会,终于叼住了陆离内库的边缘,用牙齿轻轻衔住一点点,往下拉扯,陆离配合地挺腰,抬起双腿,一点点让付邀今用牙齿咬下他的内库,然后吐到一边。   “快点。”付邀今冷冰冰地命令道。   事实上,陆离现在也憋得够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能亲眼看到这么香厌的画面,也不枉他忍得这么辛苦。   “知道啦,你这只急色的小公鸡。”   “……”   付邀今懒得和他争论到底谁才是那只黄得没边的家伙,陆离题内烫得他差点一个激灵弹起来,才町进去一小截整个额头就都是汗。   “热,”付邀今真的宁愿去C浴室水管,“你里面太热了,我不行……”   秉持着男人说不行就是行的理念,陆离又往下坐了点,付邀今焦躁难耐地扬起颈项,露出姣好的喉结弧线,他被束缚住的双手下意识地绷紧挣扎,终于扯松了皮带,“真的,太烫了,你停下让我适应一会……”   陆离也疼不行,两条忒都是软的,又卡在进退两难的阶段,只能不停地深呼吸放松缓解疼痛。闻言他气急败坏地喊:“磨磨唧唧的,说的都是我的词,到底谁才是被赏的那个?”   付邀今全身肌肉紧绷,咬住下唇硬着头皮忍耐,“……我感觉我在上一个碳炉。”   “闭嘴吧。”   “我要熟了,真的,闻到肉香味了。”   “……死变态。”   ……   晨间7点,付邀今在明亮温暖的日光中睁开眼。   被褥柔软蓬松,他翻了个身,本想再睡个回笼觉,但隐隐犯痛的小腹和床边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却让他意识逐渐清醒,难以再次入睡。   他坐起身,掀开被子,果不其然小腹间还泛着薄红。   “……”   见他醒过来,只是简单披着件浴衣坐在床边桌椅上的陆离抬起头,笑了笑,“给你看个好玩的。”   说着,他扔来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条玩家网络社区的置顶帖,标题是标准的咆哮体——   《重睛大神归来了?!?!?!》   首页是一张截图,玩家排行榜的顶端,重睛两个字后面是鲜艳的绿色,在线。   底下留言密密麻麻全都是感叹号和惊呼,每次刷新都会多出好几页的讨论,增长速度只快不减。   还有人扒出了最早的在线状态改变时间,付邀今回忆了一下,就在他在植物园副本里被世界意志改变身份,从Npc变为玩家的时候,他的灰色离线状态也一举变成了绿色的在线,引起了整个玩家社区的轰动。   “你一大早爬起来就是为了看这个?”付邀今粗略浏览一遍,没看到什么有用信息,随手把平板合上。   “当然不是,”陆离抬手拖来一面管理员屏幕,“我在查询这个世界的重生者相关信息。”   陆离一大早起来居然是为了工作?付邀今十分不信任地盯着他看:“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你能知道点什么?”陆离竟然还不屑地对他发出挑衅。   付邀今神色淡淡地说:“我都知道。”   “那他现在人在哪?”   “游戏里。”   陆离意味深长地反问:“你确定?”   “……”付邀今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地上,打开衣柜从里面抓过一件衣服随意披在身上,等到从客厅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只果冻似的小精灵。   “查询玩家状态,‘正方形’。”   “游戏中。”果冻精灵摇摇晃晃地说。   付邀今抬眸看向陆离,示意他没有答错。   而陆离好整以暇地和他对视,“付邀今啊付邀今,不愧是只最多只有240岁的小鸡仔,看问题就是简单,世界意识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它不想消失了,它还会放着能够主宰这个小世界存亡的重生者安安稳稳地过游戏吗?”   “……你的意思是?”   “你居然会相信这个小家伙的话,付邀今,别忘了,你可是世界管理员,”陆离笑着说,“什么都会骗你,但世界源代码不会。”   付邀今难得在陆离身上体会到一点管理局前辈的感觉,点点头,诚恳地说:“知道了,所以你怀疑世界意志已经接触重生者了么?”   “等结果出来就知道了。”陆离抬眸看了眼屏幕上正在自动运行的代码,又将视线转向付邀今,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衣服裤子穿戴整齐,纽扣系得一丝不苟,又变回了衣冠楚楚性情冷淡的付教授。   他忍不住戏弄道:“衣服穿那么快做什么,待会还不是要再脱干净?”   听到这话,付邀今不由得凝眉转身看他:“你还要做?你又行了?”   “我什么时候不行过?”   “昨晚凌晨1点46分。”付邀今非常变态地精确到了分钟,“你说不行了,要休息。”   嘴强王者陆离立刻为自己申辩:“我的意思是喝口水再继续,谁想到你往那儿一躺,死猪一样翻个身就睡着了?”   付邀今被陆离这张破喙气得想给他拔了,“说点有用的。”   “给我看你原型啊。”陆离啧一声,“昨晚脑浆也跟着一起射我屁股里了?”   付邀今:“……”   绯红色从他的脸颊弥漫到耳廓,付邀今恼羞成怒:“你这个为老不羞的,口无遮拦!”   “……为老不羞?”陆离瞪圆了眼睛,“你昨晚还叫我宝贝小甜甜,现在喊我臭老头?果然雄鸟在巢中的话都不可信。”   “我什么时候喊过你宝贝小甜甜?”   “半夜10点54分。”陆离张口就来。   付邀今:“……”   付邀今开始怀念失忆状态下的陆离了。   他敛眸叹了口气,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下逐渐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流动在血管之中,宛若晨曦穿透了薄雾。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的身形缓缓出现变化,他的双臂逐渐化作羽翼,羽毛从指尖生长,流光溢彩,如熔金一般耀眼夺目,衣服融于光芒之中,化作一点羽毛上的细小碎金,金红相间的尾羽轻盈若云间穿梭的风,散发出神秘而圣洁的气息。   不若体型硕大身长近五尺的凤凰,重明鸟体格偏小,如一只家养的猫咪,拍拍翅膀落在陆离的大腿上,四只瞳孔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陆离抬起手,指腹轻柔地抚摸过重睛鸟光滑似缎面的翅羽,坏心眼地故意弄乱了一根,重睛鸟瞥过脑袋,用尖喙细心地将羽毛整理回去,又在陆离打算故技重施的时候狠狠啄他的手背。   “疼!”陆离飞速收回手,不满地和重睛鸟对视,但很快他就破功大笑起来,“付邀今,你这原型哈哈哈哈,不就是只大公鸡么?你还不承认,还说我是锦鸡,你自己才是锦鸡。”   付邀今:“……”   付邀今恼怒地化作人形,捏住陆离该死的鸟喙,恨不得给他揪下来:“笑笑笑,就知道笑,敢说上古神鸟是公鸡,我看你是活腻了。快给我想,为什么你的羽毛会出现在我手里!”   本以为陆离会说不知道,但他笑着笑着,竟然还真笑出了点什么:“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可能我以前真的来过你的本源世界。”   他想了想,说:“我诞生在世界树的树洞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付邀今震惊得都顾不上生气了,“你怎么会出生在那里?”   “大家上古神兽类,非母体孕育的,不都是集天地之灵气诞生的吗?出生地随机,”陆离轻咳一声,“所以像我这种随机到世界树树洞里,也是存在这种概率的。”   确实……付邀今心想。毕竟有他这种地狱难度开局,随机到一个拥有无限空间的世界中诞生的,那就会有陆离这种命好,上天直接把奶嘴塞他喙里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沾到世界树什么光,我一破壳它就把我丢出去了,和出生在烂泥塘旁边歪脖子树的树桠上没有任何区别,顶多是朱雀找世界树叙旧情的时候在树洞里看到我,觉得有缘,让我成为了唯一一只会离火的凤凰,再者就是……我稍微吸收到了一点点世界树改变时空的能力,不开玩笑,一点点、一点点。”   陆离的口吻难得认真,还用手比划出头发丝横截面还短的长度,“就是我本人根本用不了,平时也察觉不到,但是偶然会冒出来坏事的那种程度。”   付邀今不太想说话,他现在内心的感受就是一穷二白从穷乡僻壤打拼出来的穷小伙,在校园里谈恋爱,以为对象背景和他差不多,至多是个小康之家,结果人家爸比是首富。   “所以——”付邀今猜测,“你是有一次不小心扭转了时空,来到了我的本源世界。”   “都说了只有一点点,没有到能逆转时空进入你世界的程度,”陆离说,“但这个被动能力让我在经过时空长廊的时候,听到了你的声音。我以为是遗落在外的同族,凤凰又格外容易遭到不法之人的觊觎,我就赶紧通知其余族人然后独自去找你,结果看到是只‘公鸡’,还被族人嘲笑了一顿,我就……”   付邀今对自己化形期前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重明鸟五十年破壳,一百年化形,也就是他没有一百岁之前的记忆,“你就怎么了?”   “我就和你玩了一会,然后走了。”陆离很心虚地说。   “你是不是觉得被一只公鸡欺骗了,很没面子,把我揍了一顿?”   “没有,”陆离义正辞严,“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凤凰五百年第一次涅槃后化形,按人类来算就等于刚出生,算你一千岁的时候是人类的十八岁,那两百年前换算一下你就相当于十二三岁,正是猫嫌狗厌,争强好胜的时候,气不过揍一只鸡,是你会做的事情。”   “你在乱算什么?我一只七百岁德高望重的凤凰,会想不开揍一只鸡?”   “还被这只所谓的鸡啄走了一根宝贵的羽毛,自己还不知道。”   “……”陆离当初真是怀疑破了天也没想到过当初是那只‘鸡’偷走了他的羽毛,寻常公鸡根本看不见也碰不着他的尾羽,但现在知道那是一只重明鸟,一切就说得通了。   重明鸟状如鸡,鸣似凤,一双重瞳可以看穿世间一切虚妄,陆离给五根尾羽设置的障眼法在它面前根本就不够瞧的。   陆离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为了隐藏尾羽的存在而特意将它化作宝石藏在身上,反而阴差阳错得到了某只小贼的青睐,当作普通发光小石头带回去,装点他满是战利品的巢穴。   付邀今回忆半天,还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但他确实记得做鸟期间收集了很多宝石,化形后还用这些宝石其中的一部分卖钱换了食物。   并且因为不懂人类市场价,他还天真地将鸡蛋大小的绿翡翠以五十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小商品市场的贩子。 第100章   “真的是这样吗?”付邀今思索着问。困扰他多年的疑惑就这样得到了解答,没有居心叵测的阴谋诡计,也没有荡气回肠的前世今生,甚至不涉及恩怨纠葛,就是单纯的偶遇和巧合,“是不是太简单了?”   简单到都有点令他失望。   陆离对上了他丢失凤凰羽一事的前因后果,逻辑达成完美的闭环,神清气爽。   因为失去一根尾羽并不会令凤凰伤筋动骨,所以陆离虽然很气那只窃取他羽毛的小毛贼,也尝试回去寻找过,但也没想着说接下来两百年都不活了,就算上天入地翻遍整个宇宙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弄死。   过了几十年,陆离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等到第四根羽毛黯淡掉落,陆离近百年间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忙着去各个小世界肆无忌惮地穿梭游玩还来不及,更是懒得再去计较这区区一百年的寿命。   毕竟他是凤凰,永生不死,不会在意浩渺岁月里的那一两点尘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年的一时冒失,竟然机缘巧合下救了付邀今一命。一想到自己还是付邀今的救命恩人,并且二人之前就见过面,他就止不住地激动。再一想若是他当年较真一些,记仇一些,翻天覆地也要把盗走他羽毛的恶人找出来,说不定两百年前就能和付邀今结识。   说不定,他还会亲手将付邀今带大,见证他的化形,教导他,养育他,然后在合适的时机一口把他吃掉。   陆离从不高估自己的道德水平,即便付邀今成为他半个养子,他估摸着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最终还是会下手。   在脑海中幻想过一整套他与付邀今的另一种相遇、相处模式,陆离这才回答起付邀今先前的问题,“你觉得简单?可不然呢?你不会是以为什么——你曾经救过我,然后我默默关注着你,苦苦等了你两百年,算到你命中有一大劫,连忙为你送去尾羽护你周全,还因为自卑和误会迟迟不肯向你挑明情愫?……你是信这个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信你是秦始皇。”   付邀今沉默了一会,问:“可你们凤凰那么珍惜羽毛,怎么会就这样被一只雏鸟偷走了?”   听到这话陆离很不高兴,感觉自身能力受到了质疑,因为付邀今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说他很不靠谱。   “喂,你这几百年见过一只同族么?”   付邀今回忆了一下,还真没见过。他遇到过饕餮、白泽、白虎,龙也见过几只,确实没遇见过重明鸟。   “所以你知道,你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现存的重明鸟吗?”   付邀今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两百年前,我撞上了全世界有且唯一的一只重明鸟,被它夺走了一根羽毛,是我的错吗?”陆离理直气壮,“是我思虑不周吗?是我的能力问题吗?   陆离摊开手:“就是这么巧啊,你的叫声和凤凰一模一样,你的重瞳又有看破世间一切虚妄的能力,我们凤族世代传承的技法对你一点用也没有。你的喙还那么尖利,啄得人死疼死疼的……”   “……”   正当付邀今还想再问几句细节的时候,陆离的管理员屏幕倏然亮起,二人齐刷刷地望过去,陆离快速浏览解码得出的信息,面色凝重起来:“世界意志对重生者动手了,它将正方形……”   “将他怎么了?”   “……”   在陆离长久的沉默中,付邀今看向屏幕,就见画面中正方形躺在床上睡懒觉,阳光洒在被褥上,温暖而明亮;画面快进,他坐在一家餐厅里看菜单,不一会桌上来了五六个人,正是他的几名队友,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点了满满一桌的菜,谈天说地、大快朵颐。   画面再次快进,正方形回到家里,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只小狗叼来拖鞋,朝他热情地摇着尾巴。   下一秒,他又出现在办公桌前,和同事聊工资和讨厌的领导,然后他出现在球馆打羽毛球,有漂亮的女生问他要联系方式……   屏幕里的情节周而复始,非常枯燥无聊,但无疑这就是正方形最想要的生活,平淡、温馨,不再需要时刻提心吊胆。   世界意志竟然将正方形送到了空间之外。   为了让正方形无法产生离世的念头,世界意志选择将他和他的所有队友都送到了游戏外。   这无疑就是正方形穷尽一生都在追求的梦。   有一瞬间付邀今甚至在想,对于正方形来说,他会不会才是那个恶人?他终于逃脱了牢笼,而付邀今要做的,却是将一个刚走出地狱的生命彻底引向死亡。   “走吧。”陆离说,“去叫醒他。”   现实是残酷的,但这就是现实。   付邀今也打算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虽然他有意对重生者正方形执行人道主义,但世界意志产生了贪念,非常危险,继续等待下去可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转头看向陆离,就见对方迅速更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抬起手,五指微张,手掌边的空气倏然泛起涟漪,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帷幕立在他的面前,陆离手指轻轻地拂动,一道幽深的裂隙便在他身前徐徐展开,仿佛地底的深渊对世人睁开了眼睛。   陆离抬脚就踏了进去,付邀今没有犹豫地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通过空间裂隙落地,恰好从电影院的大荧幕上钻出,恐怖电影正播放到鬼钻出电视机的画面,结果下一秒现实中就有两个人钻出了电影屏幕。   正坐在座位上看电影的正方形一口爆米花喷了出来,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他错愕地站起身,愣怔地看着荧幕前的两个人。   “你去劝他,”陆离说,“我去抓复刻的世界意志,待会见。”   付邀今点了点头,转过身,足下轻点,一下子就飞到了正方形面前,“正方形。”   “你在说什么?”正方形脸上再没有了先前见偶像的欣喜,神色极为僵硬,“你是谁,鬼?”   付邀今心脏不断下沉,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你和主神达成了什么交易?你见过它了?”   “什么主神?”正方形后知后觉地装出一丝怒气,“神经病,让开,我要去找我朋友。”   付邀今停顿两秒,冷下眼神,无情地撕开了他的侥幸:“别装了,你哪里还有什么朋友,你的队友都死了,死在了高层场晋级赛上,你忘记了吗?”   正方形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地戳中了痛处,脸色惨白。   他回过神来,此时就发现偌大的电影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周围空空荡荡,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个男人。   “你说什么……”   付邀今继续讲述着残酷的真相:“你的重生是假的,没有重生,这个世界仅仅是因你的执念而生,是虚假的世界,现在,你要醒来了。”   “哈哈,”正方形僵硬地笑了几声,“你在胡说什么,太离谱了,什么东西?”   他仍旧嘴硬着,推搡付邀今,想要逃跑,但下一秒,一个黑色长发男人忽然揪着一个雌雄莫辨的小孩,凭空从一条裂隙中爬出来,场面瞬间更加荒诞了。   “想了解什么,赶紧问吧。”陆离粗鲁地将世界意志丢到地上,“跑什么跑?我有世界树的赐福,你对付不了我,老实点。”   虽然陆离追着付邀今来到这个世界是别有目的,但无法否认他给付邀今免去了许多麻烦,当陆离认真做事的时候,简直可靠又强大,让人无比安心。   陆离并未听到付邀今和正方形地对话,看正方形站着不动,还好心解释道:“这就是世界意识,你们玩家们通常会叫它,主神。”   熟悉的两个字令正方形不受控制地震颤,他沉默了许久,低下头,注视着这个没有脸,只有一团黑色人形的生物。   就在陆离以为他会询问世界意志为什么会创造这个无限空间的时候,正方形忽然摇了摇头,后退半步:“我没什么想问的。”   陆离倏然抬起头,看向这个被现实磨去了全部棱角的男人,听到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任何要问的。”   “你是想要逃避吗?”付邀今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正方形的退缩。   可就在这时,陆离控制下的世界意志竟然消失了,下一秒,正方形竟然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幽幽地说:“我没有逃避,世界意志已经答应我了,它会再次进入沉寂,只要我不离开这个世界,只要我留下,它就会永远沉睡。”   他的嗓音有些奇怪,不似真人,倒更像……世界意志空灵的嗓音。   ——一个因为重生者过深的执念而催生的副本世界,重生者又何尝不是这个主宰小世界的意志?   尤其是这个世界的意志较为特殊,有更强的自我意识,也更为活跃。   世界意识不是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性,它随万物生,随万物落,俯瞰一切,无悲无喜,有人性的不是世界意志,而是重生者。   自副本世界出现的那一刻起,重生者的意识就无法避免地与世界意志产生了部分交融。世界意志沾染了重生者的欲求,才会出现贪生的行为。   “你被它骗了,你很快就会和它融为一体,成为下一个更加可怕的世界意志。”付邀今的声音忽然冷下去,“拥有人性的世界意志。”   “别再骗我了,重睛,在和你见面的不久之后,我就真正地见到了世界意志,”正方形说,“它告诉了我世界的本源,重生的真相,也告诉我重睛又回来了,却不是再次以救世主的生命救我们于水火,而是来杀我们的。”   付邀今想到了正方形在咖啡厅试探他的身份,在即将证实的时候面露惶恐,当时他误会正方形的眼神是害怕就连重睛也无法彻底逃离无限空间,原来正方形的害怕竟然是来源于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在畏惧世界管理员给这个世界带来死亡。   “为什么,重睛?”正方形看向他,“无限空间已经答应我会沉寂了,我和你一样,也是空间的英雄,也带来了和平!我做得比你还好!以后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像外界一样,过正常的生活,永远,永远!我们期盼了多少年,才等来这个结果,你却是来摧毁它的?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是假的,但对我们来说,它就是真实的!!”   “你们本就是复刻的赝品。”付邀今的话有些重,“不应该存在。你也和我不一样,你明明知道你在自欺欺人,却还是执迷不悟!”   “别废话了!可我就是活着,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也都还活着,我们凭什么死!凭什么我们就是赝品?”正方形激动起来,“你知道在这个空间里活着有多难吗?”   “你不该和我说这些话,”付邀今闭上眼,复又坚定地睁开,“就像一个癌细胞对白细胞哭诉它也有活下去的权利,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   正方形脸色越发地差:“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是不会离开的,我不会放任我的朋友,我的队友再次死去。”   “不好意思,你们离不离开,权利不在你手里。”陆离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听得烦死人了,能不能爽快点,百分之九十都是废话,最终不就是三个字‘不想死’吗?求生是人类的本能,没什么可羞耻的,但不好意思,你就是得死了。”   “陆离,别以为我真的看不透你。”正方形完全被世界意志操控了,他的脸也开始消失,身形变得模糊,“你是涅槃期的凤凰,你也奈何不了我!除非你想和我同归于尽!”   “那就来试试!”陆离最恨有人挑衅他的权威,熊熊离火瞬间包裹住他整具身体,骇人的火势令付邀今都不得不暂退数步,避其锋芒。 第101章   电影院的灯光闪烁,忽明忽暗,银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放映,但早已无人观看。   炙热的火焰越燃越旺,陆离的衣摆随风扬起,猎猎作响,他看到与世界意志融合的正方形缓缓浮空,在他四周,座椅和墙壁都开始扭曲,仿佛时空错位。正方形的脸上已经没了五官,但付邀今却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注视,看到他眼神中的悲伤,也感受到对方的情绪逐渐转为孤注一掷的疯狂。   不想死。   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离开了无限空间,拯救了朋友,他不能死在这里。   重睛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可他又是基于什么标准区分的真实与虚假?凭什么说过去的那个世界就是真实,目前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虚假?两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区别?又凭什么断言重睛认知中的世界就是真实,他的世界就是虚假?   真的有区别吗?   其实没有区别,就像付邀今曾经对末世重生者容菡说的那样,这个复刻而来的人类拥有你弟弟的外貌,你弟弟的记忆,你弟弟的性格,你弟弟的爱好,他拥有你弟弟的一切,那他为什么不是你弟弟?   所有因重生者执念复刻的世界也一样,这里的生灵全部如此。   没有区别,只有立场,立场不同,选择也就不同。   在世界副本的生灵眼中,世界管理员就是彻头彻尾的反派,肆意剥夺他们的生命;但在更广袤的宇宙万千世界里,他们又变成了维护世界秩序勤劳的正义使者,兢兢业业地消灭着这些会无限繁殖的bug小世界,以免大世界混乱、崩塌。   当初容菡做出了选择,此时此刻,正方形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付邀今明白和世界意志融合的重生者是永远不可能放弃生命了,世界意志将正方形转为了自己的同谋,给予了重生者想要的一切,现在活下去成为正方形新的执念。   消灭这个世界,已经再无人道主义的方式……   他们需要做的是彻底的毁灭。   正方形抬起手,放映厅的空间倏然开始折叠,如同一个万花筒,墙壁向内挤压,天花板朝下塌陷,座椅扭曲成一条一条的圆弧。   陆离一句话也没有说,膝盖微微弯曲猛地往上一跃,付邀今只看到了一朵绽放的火焰红楹花,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他直接撞破了电影院的屋顶,悬浮于城市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一切。   付邀今也打算从陆离撑开的裂口里出去,但正当他穿过一排排压缩扭曲的座椅时,一个奇怪的时空裂隙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一只手从其中伸了出来。付邀今警惕地注视着这道裂隙,瞳色如同熔化的黄金,在眼眸中潺潺流动,璀璨绚丽,他的右手掌心中陡然出现一把尖长的作战匕首,是由他的鸟喙所化,反握着,面朝裂隙的方向严阵以待。   下一秒,一张熟悉而久违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付邀今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人:“172?”   实习管理员172号连滚带爬地从时空裂缝中爬出上身,灰头土脸地说:“01……”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03说你们遇到棘手的麻烦,他们是正式管理员来不了,所以拜托我过来帮忙。”   “……”派他过来确定不是帮倒忙的吗?   ……   城市中心的上空,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缓缓成型,遮天蔽日的法天象地几乎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明艳的赤红色,凤凰的羽翼展开,抬起颈项发出嘹亮的鸣叫声,响彻寰宇。   陆离就站在他的法天象地前方,被衬托得只有小小的一只,他看到世界意志的黑影和正方形分开,如雾一般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消散,而正方形也迅速汇入四散奔逃的人群,如同一滴水珠流入江海,消失不见。   世界意志与这个世界共生共存,它就是这个世界。   它不需要和世界管理员硬拼,它只需要稳住重生者,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消失。   陆离闭上了眼睛,背后的凤凰法相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唳,炽热的火焰以他为中心,向整个世界扩散。   他是世界管理局,灭世部,06号管理员,陆离。   以寿命为芯油,以无尽的岁月为焰火,他要焚尽整个世界。   ……   就在陆离身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商场顶楼出现,付邀今喘息着遥遥望向已经完全被赤红色吞噬的天空,着急地大声喊道:“不要!陆离,快停下!”   高空中的陆离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不断释放着朱雀离火和本源凤火,火焰灼烧之处,世界开始发生扭曲和错位,不稳定的空间出现坍缩。付邀今看到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忽然消失,宛若设计师笔下的图层突然缺失了一个角,紧接着又是一个角,眼前的场景都在急速消失。   “不!”   世界意志忽然重新凝聚出实体,黑色人影凶狠地朝陆离扑了过去,又被汹涌的火势弹开。   付邀今眉头紧皱,见不管他怎么大声喊陆离都听不见,只好将双臂化作原型羽翼,扇动着往高空中飞。   可就在下一秒,一张巨网忽然从高空落下,直直盖住付邀今的身体,将他抓回地面。落地瞬间,付邀今不得不用翅膀护住身体减轻冲撞力度,接着重新变回人类的手臂,在网中愤怒地瞪视出现在他身后的男人。   ‘172号’惋惜地摇摇头:“都说了你是白费力气,何苦呢?”   付邀今不欲和他多废话,抬头看了眼陆离,再看周围已经完全扭曲的世界。所有物品都不符合常识地出现在它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漂浮在半空中的桌椅板凳,脚长在鼻子上的人,长了猫脸的狗……他已经无法阻止陆离灭世,也无法阻止陆离迅速进入真正的涅槃期,但是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又无疑极其棘手……   十分钟之前。   在172号钻出时空裂隙,对付邀今说他是03号叫来帮忙的时候,付邀今直接抬起脚又把他踹回了裂缝里。   但他不知道怎样关闭裂隙,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露狰狞的‘172’再次从另一个裂隙中爬了出来,不怀好意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172不会叫我01,”付邀今说,“他会叫我付哥。”   假172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似乎是很不满意他自认天衣无缝的伪装就因为这么个小细节第一时间就被识破。   这时就听付邀今又说:“我是重明鸟,这里是我的本源世界,力量不受任何压制,我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虚妄。”   “这就对了嘛。”假172十分满意这个理由。   这个伪装成172号的陌生人会出现在这里,目的不言而喻,反正不可能是来帮忙的。   付邀今警惕地注视着他,四颗眼瞳中映出一颗正在开口说话的骷髅头。   “小重明鸟,你别这么警惕地看着我,”骷髅的头骨开开合合,“有人雇我来取凤凰羽,开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我也不贪,只要四根就好,一定会给你的凤凰朋友留一根,毕竟我不至于蠢到竭泽而渔的,识相的话就别妨碍我,不然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保护动物就对你客气。”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骷髅叽叽歪歪一堆他听不懂的废话,骤然一道寒光闪过,他用劈向这个喋喋不休的骷髅发,瞬间将它劈做两半。   可是胆敢觊觎凤凰羽毛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被解决,下一秒,被砍成两半的骷髅直接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骷髅头,付邀今再次挥动匕首,骷髅七零八落地在地上、椅子上、半空中摇摇晃晃,碎骨头拼凑出一颗完整的头,嘻嘻笑着对付邀今说:“别挣扎了,你护不住他的,听到了吗?他马上就要涅槃了。”   付邀今咬紧牙关,骤然抬头几个纵跃从电影院的天花板翻了出去,快步跑到了商场的最顶层。   ……   捕鸟网中,付邀今手中的鸟喙匕首忽然发生变化,刀刃变长,一把修长锋利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掌心,剑刃寒光凛冽,锋芒毕露,剑柄镶嵌着数颗明亮宝石,当付邀今握住这把剑的时候,他的手背周围瞬间缠绕起古老复杂的符文。   ——苍穹灭世·天命裁决·光耀星辰·雷霆万钧·宇宙奥秘·至高无上剑。   明明被陆离抽了过去,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付邀今的身边,还在空间之外主动显露出本体。   付邀今神情复杂地看着手中的这柄剑,忽地一个抬手,凌人剑气直接将网劈成碎片。   骷髅心疼地嚷嚷:“做什么啊你这是,这张捕鸟网我原本是打算用来捕获陆离的,竟然被你弄坏了,你要还我的哦。”   付邀今再次仰起头,陆离整个人都被火焰完全吞噬了,烈焰灼烧着他每一寸肌肤,但陆离极为平静,安静地闭着眼,他的身形在烈火中逐渐缩小,逐渐变为一团金色的光芒。   骷髅眼中欣喜更甚,一只年幼的涅槃期凤凰,天知道他耗费了多少心力才得到这条消息,又花了多少心血才来到这里。虽然夺走四根凤凰羽还得交出去两根,但能够延长两百年寿命就还有机会,为了活下去,他将自己从人变成鬼修,即使如此目前也是灯枯油尽,凤凰羽是他最后的机会。   凤凰涅槃之火灼烧之苦虽然疼痛,但为了寿命并不是不能忍耐,可朱雀离火却是极大的威胁,骷髅在等待火焰燃烬的那一刻,等待他动手的时机。   倏然,付邀今眼角瞥见什么,他持着剑转身一个纵跃,掌心一枚暗淡的红色宝石迅速化形,变成一个小巧的牢笼,他不由分说地找出还在支离破碎的空间中不停躲藏的重生者灵魂光芒,将它困入牢笼中,接着按进了身体里。   求生,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求生。   曾经的付邀今又何尝不是为了活下去虔诚地祈求着,在万年的寿命耗尽之时希冀有奇迹发生。   下一秒,他咬住剑柄,双臂化为翅膀,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冲向陆离所在的地方。   骷髅修士不知道重明鸟打算做什么,但阻止他一定不会错,所以骷髅也不假思索地跟着飞过去,但飞到一半就被骇人的火势逼退,星星点点的离火跳到他身上,烧的他禁不住惨叫,急忙掏出若干张符咒拍到离火上,好不容易才熄灭了离火,骨头都被烧穿了几个窟窿。   涅槃之火温柔地避开了付邀今,但无情焚烧一切的朱雀离火无法分清敌我,凶狠地灼烧着任何靠近他的人。   付邀今单手横过苍穹剑,挡住袭向他的火焰狂风,锃亮的剑刃周身流转着剑气,宛若一条银色的游龙,悠长的龙吟声在天地间咆哮,付邀今会意,竖过剑,猛地用力劈下去,剑气瞬间冲破了燃烧的火焰,付邀今紧随而入,飞扑上去拨开高温的灰烬,任凭掌心被灼烂,整个手掌和手臂的皮肤都离火烧得焦黑一片,捧出了一枚蛋壳上浮现着诡异妖纹的红色圆蛋。   他不能等离火燃烬再行动,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时空长廊的拱门悄然在他身后打开,付邀今疼得满头是汗,踉踉跄跄地振着单边翅往长廊里飞。   他手中的剑柄忽然一松,付邀今低下头,就见苍穹之剑直直往下坠落,随着世界的崩塌,这把剑也随之消解,首先消失的是嵌着宝石的剑柄,接着是剑身,恍惚间,他听到了嗡嗡的剑鸣声,是这只麻烦又讨嫌的中二剑最后的告别。   它仍旧没有在付邀今手中尝到人命和鲜血的滋味,但时隔百年后,它还是喜欢这个唯一的主人。   一声愤怒的咆哮从付邀今身后响起,伪装成172号实习管理员的骷髅修士见情形不对,竟然也顾不上离火灼烧之苦,愤怒地穿过了熊熊火焰,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除了世界管理员之外,没有人能进入时空长廊。   付邀今捧着凤凰蛋回头瞥他一眼,翅翼变回手臂,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走。   可就在这时,猝不及防的意外发生了,无数细小的骨头碎屑忽然从付邀今身上飞了出来,迅速形成一只狰狞可怖的骷髅手,一把抓住了付邀今抱在怀里的鸟蛋。   焦糊的滋滋声在长廊中响起,但骷髅手是修士最后的绝招,他死也不会放弃。   付邀今怎么可能在自己主场输给他,反手握住鸟喙匕首劈向骷髅手。   但他忘了,他想要保护陆离,自然会尽量避开鸟蛋,可骷髅修士只想要得到凤凰羽,它肆无忌惮地五指用力,尖利的指甲直勾勾地钻入凤凰蛋内,下一秒,蛋壳竟然被它捏出了数道裂痕。   “不要!”付邀今瞳孔收缩,焦黑的右手臂紧紧护着鸟蛋。   1007号丰麒和03号萧念急匆匆地跑过时空长廊,见到的就是骷髅手敲碎了凤凰蛋顶端的画面。   萧念骑在丰麒化作的麒麟原身上,一道他从小研习至今的明光咒直直袭向骷髅手,瞬间将这个不死修士的分身打得支离破碎。   付邀今也迅速动用本体力量修护蛋壳,宛若熔金的光芒护住蛋壳的裂口,丰麒也跟着施展数道修护屏障,将付邀今的力量锁在其中,接着又看向付邀今的手臂,想要帮他疗伤。   “回去再说。”付邀今疲惫不堪地说。   萧念在周围低头捡起几块不足指甲大小碎裂的蛋壳,走到付邀今身前,小心翼翼地拼凑回去。   蛋壳迅速吸收修复着它的本体。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   少了一块蛋壳。   作者有话说:   在争抢中差点被摇散的蛋黄离:慢点!慢点! 第102章   “阿希姆。”   “阿希姆,你在哪?”   “……约阿希姆·洛朗!”   泛着清香的微风拂过黑色宽檐军帽,洛朗家族的家主纳特在月桂树下找到了他年纪最小也是最受宠的雄子。   十分钟后,他就要乘上去往战事前线的飞舰,家族内所有虫都在庄园门口为他送别,只有约阿希姆一虫不见踪影。看到他还慵懒地躺在月桂树下小憩,纳特忍不住大步走近,肩头繁复的军礼服披风和金穗随风飘扬,他一把掀开约阿希姆身上盖着的薄毯,大骂道:“你真是被你的雄父宠坏了!”   约阿希姆无奈睁开眼,瞳孔是璀璨的金色,坐起身时,几瓣桂花从他发丝间飘落,好似从银河中垂下了星子。   “雌父……”   “你还知道我是你雌父?!”   约阿希姆叹了口气,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不出所料听到雌父老调重弹的叮嘱,让他在今晚不死鸟菲尼克斯家族的宴会上好好表现,认真在老菲尼克斯的两名雌子中挑选他日后的雌君。   亚历山大·菲尼克斯,贫民窟中走出来的将军,帝国的传奇,膝下共育有两名雌子,一名雄子。半年前举家搬来首都定居,又在不久之前向洛朗家族抛来橄榄枝,点名约阿希姆·洛朗,想要约阿希姆在他的孩子中挑一位成为雌君,借此来让两个家族以姻亲结盟。   这与洛朗家族的需求不谋而合。   菲尼克斯作为贫民窟将军,势力扎根在军部,他们常年征战在外,有的是军功和赏金,缺的是地位和人脉;   而洛朗家族作为帝国开国时期延续至今的六大古老贵族之一,虽说近些年势力走向了没落,缺钱缺到庄园都变卖得只剩下了一座,但地位崇高,在首都的人脉盘根错节,和谁都说得上话。   两个家族一拍即合,老菲尼克斯便举办了这么一场小型晚宴,只邀请了少数好友,明面上说是庆祝节日,实则就是为约阿希姆和他两个雌子举办的相亲会。   约阿希姆对此实在是兴致缺缺,全首都都知道,不死鸟家族的两名继承人都是拿不上台面的家伙,家族内唯一的雄虫也对军事完全不敏感,醉心于艺术,近些日子还闹着要和他的雌君离婚,搞得老菲尼克斯焦头烂额。   不过除了这三只虫子之外,老菲尼克斯还收养了一只养子,听说是个很有本事的雌虫,早早便被老菲尼克斯安排到军队里历练,对他视作己出,是专门培养起来用以辅佐不死鸟家族未来继承人的。   “您马上都要上前线了,就别管这些家长里短的闲事了。”约阿希姆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   雌父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他临时被抽调上前线,一个小时内就要集合出发,他今晚一定亲自押送约阿希姆到宴会上,盯着他挑选雌君。想到这里,纳撒尼尔更加生气:“还有你那颗蛋,不是我说你——”   原本他根本不打算在皇族王子以外的雌虫中挑选约阿希姆的雌君,他小雄子的貌美放眼整个帝国都无出其右,即便是皇室中追求约阿希姆的王子都不计其数,但无奈两个多月前约阿希姆身边倏然出现了一颗虫蛋,来历不明,雌父未知。   纳特想要将这颗蛋送走,但约阿希姆死活不同意,非要养在身边,还半点不遮掩,明晃晃地为蛋购买育雏保温箱等用品,特别是被问到是否是蛋的雄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样,约阿希姆与雌虫私通的流言蜚语渐起,即便追求他的雌虫完全没有因此减少,但皇室王子却不得不为了保持身份和体面,将曝出未婚先育丑闻的约阿希姆排除在雄主的选择范围之外。   “雌父……”约阿希姆忍不住打断他,“一路顺风。”   停顿几秒后,他望向纳特,做出保证:“我会在菲尼克斯家族里挑选一名雌子成为我的雌君,为了家族的荣耀。”   见约阿希姆突如其来的乖巧,纳特又不由自主对他的小雄子产生几分心疼与宽容,他张开怀抱,壮年期军雌的体格高大又结识,他轻轻拍了拍雄子的背,“阿希姆,我不在的时候,记得多陪陪你的雄父。”   “知道了。”   ……   等纳特走后,约阿希姆又磨蹭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回到寝室,更换出席晚宴的着装。   在此之前,他先去了一趟育蛋房,保健师立刻为约阿希姆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蛋的情况,一点点的温度变化也写在了记录里。   两个多月过去了,这颗蛋仍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完全停止发育,是一颗‘死’蛋。   “它需要雌父的信息素。”保健师委婉地提醒道。   虫族身体素质强悍,再严苛的环境下也能生存,他们的蛋自然也是一顶一的顽强,在不适合繁育的环境下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停止发育,直到它判定周围环境符合生长条件,才会从休眠中醒来,继续发育。   通常不适合繁育的环境就指离开雌父或者雄父,以及岩浆泡澡、零下五十度等极端恶劣条件。   可我怎么知道它的雌父是谁?约阿希姆心想,就连我是不是它的雄父我都不知道。   这颗蛋是凭空出现的。   约阿希姆一觉醒来,这颗蛋就安静地摆放在他的枕边,吓了他一跳。即便是后期查了监控,对它的来历也是一无所获。   虫蛋光滑圆润,顶端刻有金色虫纹,是一枚非常健康的受精蛋。   按照常理,这么离奇的一颗蛋,约阿希姆应该离它越远越好,就算好奇蛋的来历,也不该亲力亲为地养在身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约阿希姆就是对这颗蛋充满了好感,仿佛被什么神秘力量控制了一般,潜意识中就认为它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即便违逆雌父和雄父的意愿,也一意孤行留下了它,悉心照料。   “就这样吧。”约阿希姆关上了保温箱的盖子,分明是他拼死也要留下的蛋,但此刻转身离去的背影却流露出一种‘能活活,不能活死’的潇洒。   ……   傍晚五点整,雄父来到约阿希姆的房间,看到他英挺俊美的雄子已经收拾完毕,挺拔高挑的身体被深色西装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月桂胸针佩在领口,象征着胜利与荣耀,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凸出完美的面部轮廓和一双鎏金眼眸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阿希姆。”雄父赞叹地走上前,拍拍他此生最为自豪的杰作,“今夜又会有多少雌虫为你倾倒。”   “别再摆弄你那文青腔调了,雄父。”约阿希姆系上袖口的金色纽扣,抬头就见雄父面露遗憾,喃喃道:“我曾有一对非常适合你这身的钻石袖扣,可惜前段时间为了交庄园的草坪打理费用,变卖掉了。”   “按我说,这座庄园也应该卖掉,我们一家子住一间五层带庭院的小别墅,绰绰有余。”   “那怎么行,要被其他虫笑话死的,以后我还怎么在圈子里混?”雄父严肃地板起脸,不一会又从手腕取下他的腕表,“戴上,别让那些贫民窟里爬出来的乡下虫小瞧了我们洛朗家。”   “……”约阿希姆忍不住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管家敲了敲门,恭敬地站在房门外说:“主虫,菲尼克斯家派虫来了,是利安德·菲尼克斯。”   利安德·菲尼克斯,老将军的养子。   闻言,雄父有些高兴,宴会之前亲自派虫来接约阿希姆,还是菲尼克斯将军最为信任的养子,无疑是体现了不死鸟家族对这场联姻的重视以及对约阿希姆的尊重,他欣慰地握住约阿希姆的肩膀,将他从头打量到尾,“去吧,阿希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雄父都支持你。”   约阿希姆给了他一个拥抱。   ……   深蓝色豪华轿车旁,一名英俊颀长的雌虫等候在后排车门前方,他的样貌条件十分优越,身材更是顶级,修建合身的军服将他的肩膀、腰身和臀线都勾勒得淋漓尽致。一头黑色长发高高束起,华丽的半边骑士披风下是上尉的肩章,约阿希姆从庄园大门缓缓走出的时候,他恰好抬起了双眸,赤色眼瞳如同无杂质的红水晶,对上了不远处的那抹灿金。   视线交汇的刹那,不死鸟家族的养子利安德似乎是愣了一下,神情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他就收敛好异样,恭敬地朝雄子弯腰:“阁下,我是利安德·菲尼克斯,将军派我来接您赴宴。”   约阿希姆垂下眸,目光落在利安德从后颈滑落的长发上,他禁不住问了一个无关的话题:“这么长的头发,在战场上不会吃亏吗?”   利安德直起腰,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会,还没有虫能在近身格斗上赢过我。”   约阿希姆似乎是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一个狂妄自大的答案,禁不住笑了起来:“有幸的话,也想一睹上尉的风采。”   “……”利安德垂下视线,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后退半步,朝车门伸出一只手,“阁下,请。”   等到坐上了车,约阿希姆便彻底沉默下去,他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一定会是一个无聊的夜晚,所以情绪不高。   前排驾驶位上的利安德几次从后视镜窥视约阿希姆的神情,看他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注视着窗外,晚霞在他的侧脸上打下一道明暗分明的交界线……倏然,利安德再次和那双仿佛能够洞察虫心的金眸对上了视线。   他猛地踩下了刹车,嗓音沙哑道:“阁下,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说:   外国名有点多,因为虫族规定必须用外国名(不是我装比哈。   大家不用太费脑子记其他人名字,出现名字前我都会稍微带一下他身份,另外主角约阿希姆,约和邀音有点像,利安德,利和陆音有点像。 第103章   早有侍者殷切地等候在一旁,为约阿希姆拉开车门。深色皮鞋点地,随即是一双修长的腿,男人微低头起身下车,夜色如晕开的墨,悄然披在他的肩头,而点点星光则是披风上精致的点缀。   浅淡月光下,洛朗家族标志性的银发泛着细碎的光泽,约阿希姆缓步踏足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小径,两侧灌木下的地灯光线柔和,轻柔地打在他身上,恍惚间仿佛是从月亮上走了下来。   当约阿希姆·洛朗在晚宴上亮相的瞬间,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就连坐在白色藤椅秋千上嬉戏打闹的两名小雌虫都不再调皮,好奇地注视着这名英俊无俦的雄子。   这场私人晚宴的规模不大,被邀请参加的嘉宾都是老菲尼克斯将军的好友,大部分都和将军同种出身,军队就职,平时扎根军部,前线军营两点一线,鲜少接触首都贵族圈的雄虫,甚至可以说是鲜少接触雄虫,更遑论约阿希姆这般的身份地位无一不高贵的雄虫。   虽说约阿希姆的美名可以说帝国的每一只虫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但传言和亲眼所见到底是两码事,一时之间,众虫都在暗自赞叹不死鸟家族两名继承虫的好福气,他们之中竟然有一只能嫁给约阿希姆·洛朗,成为他的雌君。   即便老菲尼克斯将军没有直说,但嫁给约阿希姆的那只雌虫将成为不死鸟家族的下一任家主,这已经是族内默认的规则,再加上雄虫的貌美世间罕见,仅仅是一出场就惊动了整个宴会,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菲尼克斯家族长子拉尔夫和次子诺斯都对约阿希姆非常殷勤。   虫族社会雌多雄少,达到了恐怖的15:1,这般畸形的性别比已经延续了数千年。雌虫大多身体素质强悍,性格好斗,皮肤会在战斗时发生硬化,宛若坚硬的铠甲一般保护要害,也可以化作锋利的武器,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而雄虫的体能相较而言十分弱势,不喜争斗,遇到危险或是情绪起伏过大时甚至会应激死亡。   明明应该是被优胜劣汰的一方,但雄虫却因为在种族繁衍中占据至关重要的一环,从而成为整个虫族社会的核心。雄虫可以决定他的雌虫能否孕育虫蛋,也只有得到雄父更多爱意和信息素的蛋破壳后才能成为高等级的虫。   虫族的个体生命力强悍但繁殖力极低,为了种族的存活,铭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决定了雌虫对繁衍极端的狂热,由此也形成了雌虫对雄虫无条件的推崇,以及整个社会对雄虫无底线的纵容。   约阿希姆·洛朗身为雄虫中的佼佼者,早已对身边围绕的赞美声习以为常,他端着一杯约等于无度数的果酒,礼貌地同周围和他打招呼的雌虫寒暄,但眉眼间很快就染上了轻微的不耐。他不喜欢类似的应酬场合,比起交际,他更喜欢在自家月桂树底下睡觉,再加上今日众虫心照不宣的宴会主题,让他心头愈发蒙上阴霾。   低头轻抿了一口杯沿,约阿希姆抬起头,就看到菲尼克斯家长子拉尔夫朝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这虫打扮得像只招摇过市的花孔雀,西装领口还系了一条骚包的彩色丝巾,眉眼间尽是得意和势在必得的神色。   菲尼克斯家族遗传的发色是浅棕,瞳色是琥珀,无论是在约阿希姆面前志得意满地伸手邀请他跳舞的拉尔夫,还是不远处窥探多时,只敢请求服务员为约阿希姆送上可口点心、低度数酒和斗篷防寒,可就是迟迟不敢亲上前邀约的次子诺斯,包括屋檐下和三两老友交谈的菲尼克斯将军,以及今夜没有出席的不死鸟家族唯一雄子,都是一头棕发。   只有养子利安德·菲尼克斯不同,他的眼睛是鲜血一般的赤红色,乌发如墨,此刻正安静地站在老菲尼克斯将军身后,如同一座英俊而挺拔的雕塑。   约阿希姆收回视线,朝长子拉尔夫摇了摇头:“抱歉,我不会跳舞。”   拉尔夫脸上露出了你在逗我的表情:“不不不,阁下,雄虫们不都是最爱鲜花和舞蹈吗?难道您是打算将今夜的第一支舞蹈留给诺斯?可我才是第一个上前邀请您的,请您务必给我一个机会。”   “但我真的不会跳舞。”约阿希姆勾起一个略带遗憾的笑容。   两人的交谈引起了其他虫的注意力,诺斯紧张地不停张望,尝试分辨兄长和雄子都说了些什么,就连老菲尼克斯都不动声色地借着喝茶的机会抬起视线,观察长子和洛朗家雄虫的相处。   在他身后,利安德也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视线在约阿希姆嘴角的笑容上一晃而过,又默默地垂下了眸。   “不如,”约阿希姆忽然提议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听到这句话,长子拉尔夫复又高兴起来:“您说。”   “我这里有一个谜语,如果你能给出正确答案,那我就可以答应你一个小小的要求。”约阿希姆微笑着说。   拉尔夫兴奋地亮了眼睛,“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什么都可以。”   “好的,阁下您说。”   他们的交谈吸引了几个旁听的雌虫,就连性子内向的诺斯都忍不住靠得更近一些,听雄子慢条斯理地讲出谜面:“什么东西,既是毁灭的结束,也是新生的开始?”   雌虫们面面相觑,口中轻声重复着约阿希姆的题目,拉尔夫半张着嘴,明明很想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但又不得不在贵族出身的雄虫强行保持绅士和素质,愁眉苦脸地陷入思索之中。   “阁下,其他虫给出正确答案也能向您提要求吗?”一名微年长的雌虫忽然打趣道。   “可以。”约阿希姆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不出所料,这名年长的雌虫立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次子诺斯,希望他也要把握住机会。   约阿希姆佯装不知地低头抿了一口酒,缓缓走到一边,寻了个空位坐下,漫不经心地托着下颌赏起了月。   一直到透明高脚杯见底,宴会即将散场,也没有虫给出约阿希姆所谓的正确答案,到最后拉尔夫甚至丧心病狂地使用起了穷举法,想到什么词就跟约阿希姆说什么词,直到他看见雄虫眼底的不虞,才察觉他目前的行为多么的过犹不及,反而给雄子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中途诺斯也绞尽脑汁给约阿希姆提供了两个可能的答案,但都被委婉地否定了,这让他感到非常挫败,支支吾吾地低着头,担心遭到雄子的厌弃。   “没关系,我的承诺一直有效。”离去之前,约阿希姆这样向两名雌虫保证道。   拉尔夫暗暗唾弃着雄虫的麻烦和矫情,认为玩这种猜谜游戏简直是为难他。而诺斯则是高兴地点点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出答案来讨雄子欢心。   成功依靠一个随口胡诌,根本没有答案的谜语换来半个晚宴清静的约阿希姆,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他跟随仆从指引上了那辆来时接他的轿车,抬起头,看到了坐在驾驶位上的养子利安德。   他的驾驶技术很不错,握惯了高速战舰操作杆的双手将车辆开得又平又稳,车厢内部温和的木制香熏得约阿希姆昏昏欲睡。   “阁下。”   利安德·菲尼克斯倏然开了口,“关于您的那道谜语。”   “嗯?”   “答案是不死鸟吗?不死鸟在火焰与灰烬中死亡,也在其中重生,既是毁灭,也是新生;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约阿希姆没想过利安德竟然能从中解读出这么多信息,而且说得像模像样。不知道是不是即将归家的喜悦冲散了晚宴带给他的不睦,约阿希姆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说:“你答对了。”   利安德双眼快速眨了下,显而易见是一个代表惊喜的讯号。   约阿希姆继续逗弄道:“恭喜你,利安德,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   转瞬之间,利安德唇角的那抹笑意就消失无形,他在等红灯的间隙通过后视镜瞥了约阿希姆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询问:“阁下,那请恕我冒犯……不知今日晚宴上,您更属意拉尔夫和诺斯哪位雌子?”   听到这句话,约阿希姆眼底的兴味倏然就散了,他恢复百无聊赖又慵懒的坐姿,望向窗外不停闪过的高速路路灯:“这就是你的要求?”   “是的。”利安德敏锐地察觉到车厢内部气氛的凝重,立刻补充道,“但您若是不愿意回答,也可以不说。”   “……”   雄子沉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利安德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就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只认认真真地平视前方,没有再做出任何尝试接触约阿希姆的举动。   一直到车辆驶入洛朗庄园最外侧的铁门,顺着小道一路驶向中心园区,沉默了许久的雄虫倏然开了口,“真可惜。”   “……”利安德不知道约阿希姆是在和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他不敢自作多情,平稳地踩下了刹车,又在洛朗家仆从赶来之前,率先下车为约阿希姆打开后座的车门,再将右手抵在车门上方护送雄子下车。   “真可惜。”约阿希姆又重复了一遍,他接过仆虫递来的披肩,盖在身上,回过头看向利安德,“在你们菲尼克斯家,养子没有继承权吗?”   说罢,他笑了笑,转身头也未回地离开了。   直到他走进主楼,视线无意间移到远处,发现利安德竟然刚刚发动车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深沉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蛋黄中的陆离:小爷我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第104章   虽然约阿希姆顺利躲过了利安德的问题,却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亲生雄父的追问。   翌日晨间七点刚过,雄父穆尔就捧着一大束花喜滋滋地来到约阿希姆的卧室,拉开窗帘,让明亮的阳光瞬间洒满房间。   躺在柔软天鹅绒寝被中睡得正香的约阿希姆皱着眉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蓬松的被子里,不愿意睁开眼睛,总是柔顺整洁的银发此刻也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该起床了,阿希姆。”穆尔将花束摆放在卧室侧边的茶几上,从中摘下一朵开得最为娇艳的红玫瑰,凑到约阿希姆的鼻尖轻轻地蹭了下,坐在床沿笑着说,“一大早就有虫给你送花,多漂亮啊,让我来看看是哪个热情似火的雌虫……”穆尔低头查看卡片上的落款,“拉尔夫·菲尼克斯?是将军家的长子?”   “嗯……”   花瓣上的露水凉得约阿希姆忍不住皱眉,他挥开恼人的玫瑰,又翻了个身。   “昨晚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么不留情面的评价……?”雄父手指轻轻抚上玫瑰还未盛开的娇嫩花苞,“他冒犯你了?”   约阿希姆睁开眼,语气冷淡:“在这只雌虫心目中,所有雄虫就是只知道鲜花和跳舞的花瓶。”   “鲜花和跳舞怎么了?”穆尔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腰腹,“我就最喜欢花草、音乐、烹饪和舞蹈。”   约阿希姆向来拿他的雄父没什么办法,这位简直是教科书般标准的雄虫,千百年来流传下来对雄虫的刻板印象就是以他为模版书写的,“……可是我不喜欢。”   “你那点小癖好也没好到哪里去。”穆尔揶揄地看他一眼,又问,“那次子诺斯·菲尼克斯呢,他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   “……”   雄父叹了口气,眼见着就要开展一段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约阿希姆连忙打断他:“雄父,你今天不还约了迈尔斯家的雄虫喝茶吗?快去准备吧。”   “不要回避问题阿希姆,再说了,我和迈尔斯约的是下午茶,现在才早上七点。”   “但你要让造型师给你烫个新发型,然后至少试穿十套以上的衣服,以及给它们一一搭配对应的鞋、表和皮带,并且烘烤你新学会的茶点,争取惊艳群雄……这样一算,你现在才开始准备甚至都有点来不及。”   穆尔:“……”   穆尔捧着玫瑰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   接下来的数日,菲尼克斯家族长子拉尔夫每天雷打不动地为约阿希姆送上一捧鲜花,从玫瑰到蔷薇,百合,郁金香,还有铃兰,即使约阿希姆明确表示他不喜欢花,希望拉尔夫不要再给他送,也被认为是雄虫阁下矜持的欲拒还迎,隔日清晨的那捧花仍旧定时定点地出现在那里。   “可能他觉得自己很浪漫吧,矢志不渝,被自己的深情感动到了。”约阿希姆坐在庭院里,低头翻阅着一本杂志,顺手就着雄父新烤的饼干喝了一口咖啡。   “你这话太刻薄了,”穆尔正在摆弄他饲养的多肉,闻言不赞同地摇摇头,“阿希姆,你对他有成见,所以他做什么你看着都不顺眼。”   “……可能吧。”约阿希姆又抿了一口咖啡。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喜欢拉尔夫,那就该趁早接触不死鸟家的次子了。”穆尔建议,“听说那是个内向文静的雌虫,阿希姆,或许你可以主动一点。”   约阿希姆合上杂志,无奈地叹口气:“你就饶了我吧雄父。”   “你终归要挑一个的。”穆尔看向他,“在此之前,我有明确地询问过你,是否有心爱的雌虫,是你说没有,并且愿意将你的婚姻作为交易筹码,纳特才选定了菲尼克斯家族,别说你又后悔了阿希姆。”   “……没有。”约阿希姆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我没有后悔。”   “那就趁早做下决定吧,一直这般犹豫不决,万一害得兄弟为你反目成仇,那可就不好了。”   摆弄完花草,雄父又兴致高昂地拉上约阿希姆出门逛街。   在虫族特殊的社会架构下,大多数雄虫都不需要工作,他们只需要投资自己,做喜欢的事情,培养兴趣爱好,吃喝玩乐保持心情愉悦就好,自有雌虫会出大把的钞票养他们。   穆尔说他又没有衣服穿了,所以要求他唯一的雄子陪他去逛商场,即便在约阿希姆看来,他父亲的衣服根本多到穿不完,就算是穿一件扔一件再吃一件,几年下来还有得剩。   “你甚至有好几套买回家之后就再也没穿过。”   “阿希姆,别表现得像那些不解风情的雌虫一样。”穆尔在导购员殷切的推销下一口气拿了五套衣服进了试衣间,“看上什么衣服你也去试试,今日所有的消费都由雄父买单。”   “……”   约阿希姆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了一会,眼角余光倏然瞥见这家商店对面是一家室内攀岩馆,比起在这里等雄父不停地试衣服,约阿希姆还是对运动更感兴趣一点,他起身和柜员打了个招呼,转身进了这家攀岩俱乐部。   好巧不巧,刚一进门约阿希姆就见到了一个熟面孔,不死鸟家的养子利安德·菲尼克斯穿着一身休闲干练的运动服,十分惊讶地看向他,“洛朗阁下?”   在利安德的身后,一名还未成年的小雄虫握着一瓶矿泉水,眨了下眼睛,脸上也流露出些许诧异:“您就是约阿希姆·洛朗?”   “你好,小阁下。”约阿希姆朝小雄虫微微一笑,又抬眸看向利安德,“好巧,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菲尼克斯上尉。”   “阁下,”利安德上前半步,轻声介绍道,“他是我长官汉弗莱上校的雄子,今日学校放假半天,上校公务繁忙又实在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陪他。”   “这样……”约阿希姆点点头。   “阁下,您是来攀岩的吗?”利安德问。   约阿希姆环顾了一圈,坐落于商场里的攀岩馆主要针对受众还是青少年和新手,四周的攀岩墙都很小儿科,“雄父在试衣服,我出来透透气……”   “感兴趣的话,可以尝试一下。”利安德简直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推销员,“我来给您买门票。”   “不用……”   “让他买好了,他先前刚在南部剿匪战役里立了一等军功,拿了好大一笔奖金。”汉弗莱小雄子十分自来熟地同约阿希姆说话,“我雌父说,利奥从不给雄虫献殷勤,口袋里攒了一大笔的军饷,也不知道留给谁用。”   说话间,利安德已经拿着防护装备匆匆返回,“这家生意太好了,教练忙不过来,我来教您吧,洛朗阁下,我对攀岩也略有了解。”   约阿希姆相信利安德口中的这个‘略有了解’大致就是他能在九十度悬崖峭壁上健步如飞的意思。   以他对自家雄父的了解,没有一个小时,他很难从导购员一声声赞美中找回理智,约阿希姆干脆跟着利安德和汉弗莱小雄子一起,站到了一面新手攀岩墙底下,听利安德耐心地一点点讲解最基础的攀岩技巧。   小雄子听了一会就没耐心了,炫技似的嗖嗖嗖往上爬,中途还得意地低头朝约阿希姆挑了下眉。   约阿希姆立刻捧场地露出惊叹的表情,附以‘这很危险,快下来’的小声劝阻,小雄子瞬间爬得更起劲了。   利安德无奈地看着长官的雄子跟只猴儿一样上蹿下跳,还有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雌虫被他的身姿迷倒,等虫一下来就纷纷簇拥上去向他搭话。   “……”雌虫真是饿了,怎么什么样的雄虫都有市场?   利安德转过身,就见银发雄虫换了面有些难度的攀岩墙,一只手握在攀岩点上,微微用力,顺利往上小小地攀了一截。   听到脚步声靠近,约阿希姆回头,就见利安德有些紧张地站在他侧后方,似乎是在担心他掉下来,眼睛快速观察着他的手是否握牢,脚是否踩稳。   他确实对长子拉尔夫有偏见。约阿希姆心想。不然为什么不觉得利安德对他的过度担忧也是一种冒犯呢?   “别小瞧我了。”他笑着说,“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   利安德疑惑地皱了下眉,就见约阿希姆伸手往上指了指,“我们来比谁率先到达这面攀岩墙的最顶端,落败的虫要答应赢的虫一件事。”   不待利安德点头同意,约阿希姆眼底显现一抹狡黠:“开始!”   自顾自说罢,他就快速向上攀爬跳跃起来。   约阿希姆在大学里参加过不少攀岩比赛,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甚至有和雌虫一较高下的能力,但他忘了,利安德可不是他在学校里接触的那些攀岩爱好者,他是军雌,他所拥有的是从枪林弹雨和极端环境下中训练出来的战斗生存技巧。   就在约阿希姆靠着耍赖爬完一大半的时候,一个黑影嗖的从他身边蹿了上去,他震惊地抬起头,就见利安德无需任何防护措施,眨眼之间就徒手爬到了墙面至高处,离所谓的登顶就差一步之遥。   利安德停了下来,单手挂在一颗岩点上,肩膀肌肉线条轻微鼓胀,衣服整齐,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上半分,轻轻松松地低头看他,似乎在说:我可以赢你,但我决定让你获胜。   约阿希姆:“……”   该死的雌虫。   他有些气愤地抓住再上方的一颗攀岩点,但就在这时,约阿希姆忽然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阁下!”利安德瞳孔收缩,再无上一秒的游刃有余。   他没有一丝犹豫,猛地反身踩着墙面借力一跃,飞快地朝着约阿希姆冲了过去。   可就在他即将抱住雄虫的那一瞬间,原本还在惊慌失措的雄虫倏然在空中稳住身形,敏捷灵活地往侧方避让了一下,利安德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伸出的双手和约阿希姆的身体错过,指腹只堪堪擦过对方的衣摆,随即便直勾勾地朝地面砸去。   坚固的硬化皮肤铠甲很好地保护了利安德的要害,使他即便从十二米高处自由落体也毫发无损。   利安德神情微有些呆滞地躺在馆内的防护垫上,看着约阿希姆继续稳稳当当地向上攀岩,直到触及最上方的岩点才松开手,腰间系着的安全绳匀速而轻缓地将他从高处送下。一直到约阿希姆站在地面上,慢条斯理地解开防护装备,利安德才沉默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输了。”约阿希姆很好意思地说。   “……我输了。”利安德坦然承认,“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约阿希姆想了想,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小雌虫堆里侃侃而谈的汉弗莱小雄子身上。   五分钟后,一大一小两只雄虫各握着一支巧克力味冰淇淋甜筒,高高兴兴地坐在商场的长椅上舔着。   利安德手里也有一支,原味的,他收起工资卡,低头咬了一口这种他过去鲜少会接触的零食。   甜的。   等到冰淇淋快吃完的时候,约阿希姆恰好在这时收到雄父的信息,问他去了哪里,让他赶快回来。   他将最后一口蛋筒塞进嘴里,完全咽下去之后才礼貌地起身,“那我先走了,谢谢上尉的冰淇淋。”   “阁下慢走。”利安德恭敬地弯腰送别。   而汉弗莱小雄虫则是坐在椅子上晃着腿,高举着手大声道:“再见阿希姆哥哥。”   融化的冰淇淋液淌到手背上,小雄虫连忙伸着舌头一路舔到手腕,不经意间抬起头,就见利安德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约阿希姆从自动扶梯下楼的身影。   洛朗与菲尼克斯家族有意联姻的消息,即使是小汉弗莱也从长辈口中有所耳闻,他忍不住勾起个笑,轻咳一声:“如果我是雌虫的话,我也想嫁给他。”   利安德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故作不解:“谁?”   “阿希姆哥哥啊。”汉弗莱嘻嘻笑着,“我要是雌虫,我一定嫁给他。”   “嗯。”利安德点点头,十分客观地评价道,“洛朗阁下确实是一只非常有魅力的雄虫。”   非~常~有~魅~力~的~雄~虫。汉弗莱在心中暗暗恶心了一把这只假正经的雌虫,从椅子上跳下来,将吃到一半的甜筒递到利安德手里,“拿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利安德低头看了眼汉弗莱手里这个融化得像是岩浆喷发的甜筒,有些嫌弃。   汉弗莱恨恨地把蛋筒四周流淌的冰激凌液都舔了一遍,“这样行了吧?”   “……”利安德的眼神更嫌弃了。 第105章   最终,小汉弗莱将冰激凌全都塞进肚子里才获得了去洗手间的豁免权,他一边嘀咕着胆大包天的雌虫竟敢冒犯高贵的雄子,一边冻得抖抖索索地朝厕所走去。   利安德站在商场中庭二楼的钢化透明玻璃护栏旁,手里还拎着方才小雄虫哭着喊着要买的大型拼搭积木玩具,他垂下眸,目光朝一楼望去,无意识地四处搜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寻找些什么。   直到他的视野中猝不及防闯入一抹银色,利安德这才倏然意识到他到底在寻觅什么。   那一瞬间,他就像是被这抹银白烫到了一般猛地收回视线,短暂的呼吸平静过后,眼瞳又忍不住悄悄地再次追随,观察约阿希姆的一举一动。   雄虫手里多了好几个装满了衣服的纸袋,在他身旁,一名穿着打扮非常时髦的雄虫正喋喋不休地单方面和他交流些什么。   倏然他们停下脚步,似乎是遇到了哪位熟虫,时髦雄虫随即高兴地同对方攀谈起来,而约阿希姆就显得有些不耐烦,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就歪着脑袋看向身侧玻璃橱窗里陈列的展示品。   “阿希姆。”雄父穆尔回头朝他招了招手,“走了。”   约阿希姆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视线却还黏着在展柜里,直到雄父转身拽他胳膊,他这才敷衍地回应两声,抬脚跟上,甚至走出两米之后还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快步跟着穆尔离开。   小汉弗莱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利安德坐在门口的等候椅上,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走吧。”他亲昵地一拍利安德肩膀,“我晚餐想吃披萨。”   “上校说你的晚餐是鸡胸肉和沙拉。”利安德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但回答得依旧流畅。   知道两虫一前一后走下扶梯,小雄子不太高兴地抱着他的超大积木玩具准备前往地下车库的时候,利安德忽然止住脚步,“麻烦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他便急匆匆地转身朝一个方向跑去。   小汉弗莱皱着眉,跟在利安德后面看他一路走走停停,不断地抬头确认着什么,倏而又继续向前走,直到站在了一家珠宝饰品店的橱窗外。   “……你要买什么?”小雄子立在他身边探头探脑。   利安德视线锁定在摆放在最外侧同种主题的一条项链和一条手环上,项链为纯金链条,下方缀着塑造成苹果样式的红宝石,圆润讨喜,四周还点缀有白色小雪花,手环则塑造成金色鳞纹的细长衔尾蛇,身体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绿宝石,妖冶绝美。   “你喜欢这两个中的哪一个?”利安德问小汉弗莱。   “你要送我吗?”小汉弗莱连连摇头,“我不喜欢首饰,利奥,你要是想讨好我,还不如给我买披萨。”   “想得美。”利安德态度强硬地指着玻璃,“选一个。”   ……   三天后,约阿希姆·洛朗收到了一条篇幅可观的邀约短信,来自不死鸟家族的次子诺斯。   对方以多日以前宴会上约阿希姆的谜题为引语,详细阐述了这段时间他对谜面的思考,得出结论:答案是‘灰’。   [毁灭的结束,即是指灭字的下半部分,新生的开始,指生的上半部分,结合在一起就是灰字。与此同时,灰烬也是火焰毁灭植物之后的结束,同时它也能作为肥料养育新的生命。所以‘灰’字就是‘毁灭的结束,也是新生的开始’这条谜语的答案。]   约阿希姆一直等到傍晚才慢吞吞地回复这条短信:   [恭喜,你答对了。]   诺斯似乎一直在等待,回复得很快:[真的吗?太好了。只是不知时隔多日,阁下当初的承诺是否还有效呢?]   [当然,你有什么要求?]   十分钟后,约阿希姆应下了一个本周末的约会邀请。   比起狂妄愚蠢、自以为是的长子拉尔夫,他对次子诺斯的好感度还要稍微高一些,虽然这只雌虫目前给他的印象十分胆怯内向,并不适合做一家之主,但没有主见的雌君对于约阿希姆来说倒不是坏事,好掌控,稍微使些手段,再辅以雄主的身份,就可以将诺斯训得服服帖帖,唯他马首是瞻。   等到老菲尼克斯从一线退下,洛朗家族就可以完全吞噬掉这只靠战争起家的不死鸟。   ……   时间悄然流逝,雄父穆尔听闻约阿希姆周末要和次子诺斯约会,一大早就把约阿希姆从床上拉起来,给他搭配衣服做造型,还喷了点他当年和雌君约会时喷的香水,并亲切地称之为斩雌香。   约阿希姆喝着茶任他折腾,等到出门的时候,就感觉他全身上下已经被这所谓的斩雌香腌入味了。   次子诺斯给出的碰面地点在中央歌剧院正门口,约阿希姆踩着点抵达,缓步踏过层层汉白玉台阶,在雕刻着镀金葡萄纹路的十二根科林斯式大理石柱下,他看到了明显精心打扮过的诺斯,以及——利安德·菲尼克斯。   约阿希姆脚步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不明白利安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注意到洛朗家雄子出现,诺斯瞬间紧张起来,细瘦的身体被长及膝盖的黑风衣衬托得更加羸弱,他下意识就要往利安德身后躲,又知道这种行为不做好,于是强行僵硬地站在原地,扯出一个笑:“阁,阁下……”   “诺斯。”约阿希姆微笑着走上前,“不用这么拘束,你可以叫我阿希姆。”   诺斯一下子更紧张了,连连摆手说:“这怎么可以呢?不行,不行的……”   利安德觉得呼吸有些沉闷,忍不住往侧边迈了一步,“洛朗阁下,诺斯,我军部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不等约阿希姆开口,诺斯立刻拉住利安德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别走。”   他愁眉苦脸地说:“不是讲好了你留下来,帮我出主意的吗?我一只虫不行的……”   “可是……”利安德为难地低下头,“这是你和洛朗阁下的,约会,我待在这里算什么?”   “算我的得力助手,好不好?”诺斯双手合一,“拜托了拜托了,你能帮我把洛朗约出来,就一定能帮我追到他,利奥,我相信你,你一定要留下来。”   “……”   忽然,一道含笑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军部的事情很紧急吗?”   利安德和诺斯同时一惊,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失礼地将一只雄虫晾在一边。   “不急的。”诺斯着急地回过头,“洛朗阁下,利奥他对歌剧也颇有兴趣,不如我们三虫一道……?”   闻言,约阿希姆安静地注视了诺斯两秒,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容,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瞬之间,这个笑容就变得真诚起来:“当然可以,还有,叫我阿希姆就好,诺斯……”   说着,他抬起一双璀璨的金眸,目光从诺斯徐徐转到利安德的脸上:“利奥?”   利安德呼吸一滞,没敢应下,只乖顺地跟在约阿希姆和诺斯的身后,充当沉默的背景墙。   价格高昂的独立包厢内,穹顶与墙壁衔接处环绕着音乐天使浮雕,烛台造型的壁灯在石膏浮雕间投下暖黄的光晕,半环形的墙壁上布着三层镀金雕花,两侧壁龛内立着真人尺寸的鎏金缪斯雕像,一切都是金碧辉煌,恨不得将高雅格调和艺术气息顶在头上。   地位与身份使然,约阿希姆理所当然地坐在包厢的正中间,最佳的观赏位,诺斯坐在他左手边,而利安德犹豫一下,在约阿希姆右手边落座。   厚重的天鹅绒幕布掀开,剧院全场灯光暗了下来,只有演员头顶亮起聚光灯,很快,悠扬的歌声在剧场内响起。   今日的这出古典歌剧讲的是一只贵族雌虫和一只穷小子雄虫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演员们动人的歌喉将二虫求而不得的深情与挣扎演绎得淋漓尽致。   诺斯其实并不是很能欣赏这门艺术,之所以会邀请约阿希姆来这里约会,纯粹是相信了网上其他雌虫的推荐,认为邀请雄虫看古典歌剧可以凸显自己高上的品味。   所以即便觉得有些无聊,诺斯也一直正襟危坐,佯装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点头,好似完全沉浸在歌剧的海洋之中。   就在歌剧大概演绎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该为雄子添茶水,连忙转过头,却发现约阿希姆竟然单手撑着下巴,浅色睫毛垂落,投下一片阴影,睡着了。   诺斯:“……”   他在心中大呼不妙,急急忙忙探出脑袋看向隔了一个座位的利安德,想求助他现在该怎么办,结果就看到利安德后靠着椅背,双手环抱胸前,脑袋微垂,也睡着了。   诺斯:“……”   他双眼圆瞪,震惊地看着这熟睡的一雌一雄,虽然他方才也有些听困了,但现在意识到他可能将今天的约会安排得十分糟糕,诺斯瞬间清醒无比。   手足无措了一会,诺斯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隔着约阿希姆小幅度地推搡利安德。   几乎在被触碰的瞬间立安德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然后就看到诺斯满脸着急,用口型问他:怎么办?   利安德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直接就被约阿希姆安静俊美的睡颜近距离暴击。雄虫细碎的银发在昏暗环境下美得像流淌的月华,挺直的鼻梁下方,嘴唇微微启开,侧脸轮廓线条可谓没有一丝瑕疵。   “……”   不知道是不是诺斯的动静惊扰到了他,雄子睫毛不安地颤了颤,他撑着下颌的手渐渐地往内侧滑,身体也一点一点向右侧歪倒。   很快,在诺斯和利安德的共同注视下,约阿希姆的脑袋完全靠上了利安德的肩头。轻微的闷响声中,利安德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而稳定结实的托载也让雄虫睡得更加安稳。 第106章   约阿希姆的生物钟非常准时,就在歌舞剧即将结束的前五分钟,他没有任何征兆地缓慢从睡梦中苏醒,低吟一声,伸手按向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的脖颈。   忽然,他注意到自己脑袋下方一直枕着的似乎是一只虫的肩膀,抬起头,约阿希姆就这样在晦暗的光线下和一双泛着光的红瞳对个正着。   “啊,”约阿希姆脸上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甚至可以说是神色淡淡地坐直身体,继续揉捏酸痛的颈项,“你可以叫醒我的。”   “抱歉。”被压得胳膊都麻了的雌虫反而要给眼前这名罪魁祸首道歉。   直到现在他的心脏都仍旧悸动得厉害,尾指不自觉地蜷缩,中途甚至一度被心跳声吵到耳鸣。   即使约阿希姆已经坐正喝起了温度适宜的热茶,利安德却还是能嗅见那抹若有若无的香气,雄虫身上的味道似乎残留在了他的衣服上,还有那点令虫眷恋的温度和重量。   次子诺斯察觉约阿希姆醒来,连忙惴惴不安地询问雄子是否昨夜没有休息好,可他刚一开口,恰逢演出结束,台下爆发出雷鸣般掌声,掩盖住了他本就轻微的说话声。   约阿希姆没有注意到诺斯的尴尬,敷衍地跟着包厢外的宾客拍了拍手,站起身,转头朝包厢外走去。   他快无聊死了。   利安德拾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正要跟上,却被诺斯一把抓住了衣摆。   “利奥,怎么办?”   “什么?”利安德面无表情地掩饰着内心深处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洛朗阁下似乎不喜欢歌舞剧……”   “看出来了。”利安德捏住左肩膀,抬起胳膊转着圈活动,“他几乎睡了全程。”   “可是我接下来的安排……”诺斯一脸灰败,“是去看画展。”   利安德:“……”   “但画展和歌剧毕竟不同,前段时日我做了很多功课,网上都说带雄虫去看画展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约会选择,你说洛朗阁下会不会喜欢?”   我觉得他不会。   利安德听出了诺斯话语中地倾向性,并未把上述这句直白的话说出口,而是换作更为委婉的建议:“或许你可以临时构思一个备选方案?”   “……”   诺斯犹豫半天,还是心怀侥幸地说:“要不我还是试一试,万一雄子喜欢呢?”   利安德叹了口气。   尝试的结果就是画展刚逛了个开头约阿希姆就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偷溜了,他悄悄来到美术馆的咖啡厅点了杯拿铁坐下刷终端,准备等时间差不多之后直接抄近道去画展出口,假装不小心走散,独自一虫逛完了展览。   没成想拉了花的拿铁刚上桌,他偷懒的行为就被某位雌虫逮了个正着。   利安德在他面前的餐桌上放下一块抹茶蛋糕,拉开对面的椅子,沉默地坐了下来。   “抹茶?”约阿希姆的语气听起来是不太喜欢这种口味。   “抱歉……”   “为什么道歉?”约阿希姆拾起瓷碟旁精致小巧的银叉,理所应当地接受了雌虫的讨好,“你怎么总是在道歉?”   “我……?”利安德心虚又缓慢地眨了下眼,“我什么时候总是在道歉?”   “因为平时谨小慎微惯了,所以张口闭口下意识就是道歉?”约阿希姆叉起一小块甜腻的奶油,送入口中。   利安德听出了对方的话外音,连忙否认:“雌父对我很好,两位雌兄平时也十分照顾我……”   约阿希姆轻笑了声,没说话,只是放下银叉将蛋糕碟往外推了一些:“我不喜欢这个口味,下次记得点巧克力或者坚果。”   利安德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见雄虫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倏然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洛朗阁下,不知您对射击是否感兴趣?”   “嗯?”约阿希姆倚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闻言还算给面子地掀起眼皮。   “附近有一家新开不到两个月的射击馆,它还在装修的时候我就有关注,店面介绍里场馆主推的是反重力场和全息生态靶技术,另外还搭载神经直连系统,能将射击时身体的每一项数据实时反馈,是不是听起来……”   “还蛮有意思的。”约阿希姆非常给面子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利安德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低头看向只动了一个小角的抹茶蛋糕,待到约阿希姆真去上了趟卫生间回来,咖啡杯和蛋糕碟都被服务员收走,而利安德手臂上搭着他的外套站在玻璃幕墙旁,身后是蔚蓝平静的海洋,他眼睫微垂,墨色长发披散肩头,望向海面的侧脸显得有些忧郁,但当他眼角余光瞥见约阿希姆的瞬间,阴霾一扫而空,他快步迎上来,绅士而礼貌地帮助约阿希姆穿上外套。   听闻接下来的行程洛朗雄子点名要去射击场,次子诺斯不由得露出怯怯的神情:“……我,我完全不会啊。”   “别担心,会有教练全程陪同。”利安德小声说。   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诺斯,反而让他更加紧张。   从洛朗阁下今日种种的表现来看,对方大概率偏爱强悍、阳刚的雌虫,对艺术无感,喜欢竞技和运动,和他诺斯完全就是反义词。   诺斯越想越绝望,几乎能笃定约阿希姆日后一定会选择雌兄拉尔夫作为他的雌君。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射击场馆的教练示范教学,等到下场实践的时候,扣下的第一枪后坐力直接把他崩到了地上。   约阿希姆正坐在休息椅上听从利安德的指导下,佩戴小羊皮鞣制的射击手套保护虎口,听到脱靶警报声抬起头,就见诺斯脸颊通红地坐在地毯上,一旁他的专属教练正试图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我们都是新手,麻烦换把后坐力小一点的枪。”约阿希姆淡淡地说。   教练连忙顺着约阿希姆的话头连声道歉,反身为诺斯换了把制式更加小巧轻盈的手枪。   约阿希姆先前确实未曾涉猎过枪械射击领域,听教练的指导听得非常认真,一板一眼地摆着姿势,而他的身侧,利安德简单听完一些注意事项就自顾自开始了单手射击,钨钢枪架折射出冷光,子弹轨迹拖拽出彗尾般的荧光粒子,击中靶心时还会分裂出漂亮的星图碎片。   这是只有VIP顾客才会赠送的限定弹药,除了花里胡哨之外没有一点实际用处,还有点妨碍连续瞄准射击,但据说这种子弹自投入使用后得到了全部雌虫使用者的一致好评,因为每每开枪射击,他们带来的雄虫都会在一旁发出‘哇~’的声音,深深刺激着每一名想要炫技的雌虫的虚荣心。   约阿希姆并没有‘哇~’的一声,但他着实也被特殊子弹花里胡哨的功能吸引住了。   防弹玻璃将每条靶道切割成荧光蓝的隧道,他像模像样地开枪射了两发,一枪三环,一枪四环,都没有触发完整的弹药特殊效果。   “只有十环才可以……”教练也很遗憾。   利安德习惯性地低头擦拭枪管,直到教练伸过双手接枪想要为他更换弹夹,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战场。   他转过头,看到诺斯正戴着降噪耳机面容严肃地盯着靶子,铆足了劲儿想要打个十环证明自己。   另一边,约阿希姆又持枪摆好了姿势,几乎将所有新手会犯的错误都犯了一遍。   “手腕立起来。”利安德站到他的身侧。   “嗯?”约阿希姆分心瞥了他一眼,勾起唇角,说话间隐约能够闻到雌虫身上浅淡的硝烟味,“这你也略有了解?”   这句话明显是在回应先前在商场里,利安德说他对攀岩‘略有了解’,结果攀爬速度快得跟在墙上飞一样。   “阁下是否也对射击有所涉猎呢?”利安德也同样回应了那天约阿希姆假装对攀岩一无所知的事,“反倒是我僭越了。”   约阿希姆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有些不悦地承认:“确实,不太会。”   方才开了六枪,最好的成绩是四环,三枪脱靶。   利安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试探性地伸出手,在雄虫的注视下用食指指腹压上他的腕骨,见约阿希姆算是默许他的动作,微微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另一只手虚拢在约阿希姆腰侧,喉结无意识地在阴影里动了动:“不要说话,射击时会影响心率,改变弹道。”   射击场馆的教练们每天接待的情侣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不要太明白这些伪装成教学需要的过分亲昵,都已经是雌虫追求雄主用烂了的套路,老掉牙,但屡试不爽。   再加上这名黑发雌虫确实有些本事,他们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到一边,乐得清闲。   “看瞄准镜,里面的红色十字星。”   约阿希姆微微眯起右眼,又再次睁开。   “看到了吗?”   “嗯,是你瞳孔的颜色。”   他说话的口吻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随意不过的事实,但利安德却是重重地愣在原地,手指不受控制地蜷起,让约阿希姆误以为这是开枪的讯号,下一秒,子弹脱靶。   “……”   约阿希姆幽怨地回头看他,利安德回过神来,连忙故作正色地帮他重新上膛,抬起枪管,可扰人的心跳声却让他呼吸错乱,怎么也无法瞄准。   幸好没有上来就搭载神经直连反馈系统,不然此刻他的数据屏上一定遍布神经突触般的金色丝线,密密麻麻,混乱不堪。   利安德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开枪。”   炸开的星辰图样映在约阿希姆眼底,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诺斯:为我花生!为我花生!! 第107章   虽说歌剧和画展约阿希姆都不太感兴趣,但接下来枪械射击和晚餐的安排都非常符合他心意。   尤其是晚餐,餐厅环境雅致,菜品美味,约阿希姆吃得十分舒心,还特意记下了餐厅名,看起来是打算成为这家餐厅的常客。   “你的眼光真不错。”他晃了晃杯中的白葡萄酒,“我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合我胃口的菜了,酒也很棒。”   “您喜欢就好!”诺斯不由得笑容满面。   见雄虫心情愉悦,他也逐渐放开了些,一扫白天的阴霾,借着家乡的风土人情和约阿希姆聊得十分尽兴。   利安德则是全程安静地坐在一旁,将牛排切成小块放入口中,偶尔附和一两声,大多时候都是注视着一个角落发呆。   约阿希姆并没有为了不让他受到冷落而故意将话题引到他身上,雄虫似乎完全忘记了在射击训练馆内和利安德那段近乎调情的对话,全身心投入地和诺斯聊着相互的喜好,在聊到是否有机会再邀约的时候,更是大方地点了点头,笑着应了声好。   诺斯高兴到差点当场跳起来。   他趁约阿希姆起身接电话的时候兴奋地握住利安德的手:“利奥,你推荐的这家餐厅真不错,听到阿希姆一直在夸了吗?他答应下次再和我出来约会了,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对我也有点意思?”   阿希姆……诺斯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叫洛朗阁下阿希姆了?   利安德卷起满满一叉子的面,低头塞进嘴里。   约阿希姆接完电话回来刚坐下,恰好就遇见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在桌上放下三盘精致的餐后甜点,诺斯疑惑地嗯了一声:“我们没有点这个。”   “免费赠送。”一道清朗的嗓音在服务员身后响起,众人抬起头,就看到一只金发碧眼的雄虫,正笑容满面地站在他们桌旁。   “四殿下!”约阿希姆率先站了起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来者正是皇室排行第四位的王子,简。   “有什么惊讶的,这可是我开的餐厅,会在这里遇到我不是很正常?”简因为雌父平民出身,甚至还当了一段时间的私生子,所以身上没什么皇室架子,毕业后还很有抱负地在外面置办了许多产业。   他态度非常亲和地伸手同约阿希姆握了握,“这点难道利奥没有告诉你吗?”   “你们认识?”约阿希姆有些惊讶地看向利安德。   他和简结识是因为在同一所大学就读,而从小在外区长大,就读于军校,一毕业就上了前线的利安德又是如何认识的皇室雄子?   “认识。”简笑着说,“我服役那年恰好去了利奥所在的军区,倒霉遇上了敌军偷袭,是利奥救了我的命。”   虫族以骁勇善战闻名于全星际,整个种族发的全是战争财,是故皇室的每名王子无论雌雄都强制服一年兵役。四王子服役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今年轮到了九王子。约阿希姆记得九殿下恰好分配在雌父所在的南部战线,前两天雌父和雄父晚上通话的时候还怒骂九殿下对战事一窍不通,一门心思就知道泡雄虫。   “殿下言重了。”利安德低眉顺目地说。   “你都搬来首都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来找过我,时隔数月唯一一次联系我,竟然是问我能不能在我旗下的餐厅订个座位?”简故作失落地叹口气,“哎,看来在利安德上尉心目中,同袍情也算不上什么啊……”   “殿下……”利安德为难地站着,看起来笨拙又可怜,无力招架雄虫的诘问。   约阿希姆鎏金色的眼瞳落在他的脸上,又转向四殿下简,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诺斯全程像个局外虫,茫然又无辜地站着,被隔绝在外。可他也没有为此生气的资本,因为对方是一名来自皇室的雄虫,无论哪一个标签就是他要仰望的存在,在诺斯看来,简会无视他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再加上简还点出了这家餐厅是由利安德推荐、预定的,而方才约阿希姆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诺斯却将其全部归于自己的功劳,为此他不免有些心虚,也就更不敢说话了。   四殿下见好就收,笑着摆了下手:“开个玩笑罢了,不要紧张,常联系,洛朗,利安德,还有这位雌子,我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了,这顿饭算我请,用餐愉快。”   说罢,不等约阿希姆再说点什么,四殿下简便如来时那样风一般地走了。   利安德一点也不想让简为他们付这顿晚餐的钱,欠下一个不必要的虫情,所以下一秒就急急忙忙拉开椅子追了出去。   而诺斯略带小心地慢慢坐下,“阿希姆……刚才我们聊到哪里了?”   “……我去趟洗手间。”不知道是不是话题被打断的原因,约阿希姆聊天的兴致有些淡,坐了一会便找个理由下了桌。   但他并没有真的言行一致地去卫生间,而是来到餐厅中庭的花园透气,顺着小路转过清幽的回廊,约阿希姆没走几步就在一条还算僻静的走廊角落看到了利安德和简。   简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而利安德没什么表情地朝他微微颔首,转身想要离开。   “利奥。”简唤住了他,“周末有空吗?别说什么下次了,就这周六,出来聚聚。”   “抱歉,殿下,”利安德为难地停下脚步,“周六我要加班。”   “周日呢?”   “……不确定,如果工作没做完的话,就要继续加班。”   “你一个小小上尉,怎么听起来比元帅还忙?”简彻底无奈了,“行吧,那再说吧。利奥,你记住,你可是我唯一一个主动邀请还不肯应约的雌虫,架子简直比我雌父还大。”   利安德再次弯腰道歉,等简气呼呼地离开之后才缓缓直起身。   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到座位上,而是刻意在中庭的小花园里多待了一会,逗弄逗弄花草,再盯着回廊下方清澈见底的小溪发了三分钟呆,然后才慢吞吞地往回走。结果他刚一转身,就在长廊的尽头看到了站在檐下的约阿希姆。   “洛朗阁下?”利安德惊讶地快步上前。   “嗯。”约阿希姆将擦完手上水珠的纸巾扔进墙边的垃圾桶里,看起来是刚从洗手间出来,恰好在这里遇见了他。   简单应过一声约阿希姆就要继续往回走,但利安德再次唤住了他,嗓音竟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约阿希姆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他。   “洛朗阁下。”利安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珍珠白色盒子,“这是……这是,”   他舔了舔唇角,“诺斯为您准备的礼物。”   说着,利安德用双手将盒子递给约阿希姆,“请您收下。”   “……”   约阿希姆垂下眼眸,很快,他便抬手接过了盒子,轻声问:“我可以打开吗?”   利安德知道此刻他应该回答‘这不该问我’,但他太期待约阿希姆收到礼物的反应,忍不住脱口而出:“当然。”   约阿希姆微微一笑,按下开关,盒盖应声而开,柔软的天鹅绒布上,一只金色的衔尾蛇手环中央,缀着一颗红润的苹果宝石。   因为不知道约阿希姆看中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款,所以利安德最终选择了全部买下。   “你说,这是诺斯送我的?”约阿希姆拾起手环,指腹摩挲过凹凸不平的蛇鳞,日光下,绿宝石透光的边缘析出一圈虹晕,他的视线倏然一转,直勾勾地看向利安德的眼睛。   “……”利安德迅速垂下了眼眸,停顿一秒才嗯一声,“是的。他不好意思亲自送给您,所以委托我转交,失礼之处,还望阁下见谅。”   约阿希姆没有说话,将手环放回首饰盒中之后又取出了放置在中央的红宝石项链,冰凉的黄金链条在手指间微微摇晃,折射出细小的碎光。   事实上,这两枚首饰并不是一套的。   衔尾蛇的主题是伊甸园,而红苹果的主题是白雪公主。虽然因为家中经济拮据,约阿希姆尽量减少在奢侈爱好上的投资,所以看中宝石之后并未购买,但回家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在星网上搜集了相关信息,因此他也清楚地知晓,会把它们配套摆放的店铺有且仅有中央商场那一家。   “上尉这周六有空吗?”   约阿希姆是将话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   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却也没有将这句话收回。   “有件小事想麻烦上尉,”约阿希姆把宝石项链也放回盒子里,“如果上尉愿意帮忙的话,事情结束后,我想请上尉吃顿饭作为答谢。”   “有空的。”利安德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最近在休假,哪天都有空。”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约阿希姆向利安德晃了晃手中的盒子,“那顺带帮我转达一声,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好意。”   就这样,两只虫在诺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虫为他递交了礼物,另一只虫收下礼物向他表示感谢,等到二虫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却默契地全程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诺斯感觉自己搞砸了这场约会,回到家就哭丧着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长子拉尔夫对此幸灾乐祸,高兴得多干了三碗饭。   利安德则是玩起了他最擅长的降低存在感,等到周六的清晨,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开了家。   他想过很多种约阿希姆可能要让他帮的忙,甚至午夜做了一个雄虫衣衫半解地坐在床上的梦,总是冷冽的金眸宛若融化的糖浆,央求他帮忙一起度过结合热。然后他就把自己梦得燥热不堪,辗转难眠,大半夜起床喝冰水。   结果等到周六那天,他在一所普通小区门口看到了穿着随意的约阿希姆,雄虫也没多解释什么,晃着钥匙带他来到一间堆满了空纸箱、胶带和准备进行打包封箱行李的住宅里。   看着眼前堆积如小山的书本,利安德茫然地转头望向约阿希姆。   “我要换个工作室,但东西有点多,我一只虫搬不动。”约阿希姆递给利安德一双手套,“辛苦了,上尉,车就停在楼下。”   “……”   利安德·菲尼克斯失望得还算没那么明显,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心道这世上果然没那么多美事,随即便脱下外套一撩袖子朝着书山就上了。   约阿希姆不知道是看出了他眼底的失望还是什么原因,轻笑了一声,利安德回过头,就见雄虫也慢条斯理地折起衣袖,金绿相间的衔尾蛇手环垂落在他腕间,屈肘的姿势牵动腕骨突起,黄金与绿宝石镶嵌的鳞片仿佛活了过来,毒蛇缠绕游动,沿着雄虫手臂上的青色血管缓慢游走,又在一瞬间暴起,用獠牙刺穿了利安德怦动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不用记四殿下的名字,接下来他就处于‘有些虫,注定活在回忆里’的状态。自从找到一个随机取名功能,我现在再也不怕给路人取名啦哈哈哈哈 第108章   虽然约阿希姆说他的这个地方是间工作室,但等利安德来来回回把东西搬下去将近半数,也没看出来约阿希姆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   整个房间内最多的东西就是书籍,内容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古典名著、时尚杂志、科技文献、军工密码……而且极大一部分书的封面文字利安德看都看不懂,也不知道是哪个星球、哪个种族的语言。如果不是这些书本都有翻阅标记过的痕迹,而且堆放随意,看得出来主人并未把它们放在心上,利安德甚至都怀疑约阿希姆是个二道书贩子。   利安德第六趟返回室内的时候,约阿希姆正弯着腰慢条斯理地给纸箱封顶,透明胶撕裂的脆响吸引了利安德的注意力,他喘着热气,目光落在雄虫握着深灰剪刀的手指上,骨节修长,指甲色泽健康修剪圆润,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任何体力活,拿过最重的东西可能就是钢笔。   顺着手臂继续向上,干净平整的衬衫袖口挽在手肘,衣摆规规矩矩地收束进皮带中,几乎看不到一丝褶皱,勒出了一段令人口干舌燥的腰线。   “洛朗。”利安德去掉了阁下的称谓,却还是谨慎而执拗地唤着约阿希姆的姓氏,不想唐突了雄虫。   他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细缝,探身过去手指勾着上衣领口透了透风,“你这间工作室,是用做什么的?”   “用来逃避家里。”约阿希姆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不正经的回答。   说话间他抬起头,就看到利安德站在窗前一把脱下了闷热的长袖上衣,底下白色工字背心的棉纤维浸没了汗水,紧贴住雌虫因抬臂挺胸动作而起伏的背肌,肩胛骨绷出漂亮的翼形阴影。   “……”   利安德转过身,扯下皱起的背心衣摆,遮住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截小麦色侧腰,接着他随手将上衣搭在椅背上,走到约阿希姆身前,弯腰将两个沉重的纸箱垒在一起,稍微用了些力气才将它们搬起,小臂肌肉在日光下勾勒出流畅的山脉线。   “我下去了。”   约阿希姆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利安德喉结下方那根非常明显的筋脉线条上,消失在锁骨凹陷处的深谷,却又不自觉地将视线延伸到胸肌中缝的阴影里。   一缕微风钻入窗户缝隙,卷起他额前银白色的发丝,听着门外逐渐变轻边远的脚步声,约阿希姆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过硬壳书本的封面,这是他思索事情时惯常会有的小动作,浅色睫羽覆下,又在听到靴子踏过地面的声音时倏然受惊般地抬起。   利安德用手背擦拭过下颌的汗珠,赤红色眼珠此刻也好似沁了水,像冰镇杨梅汁撞入琉璃盏。他微张着唇,胸膛跟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   两箱半人高的书一起搬下楼着实有些托大,即使是雌虫此刻显露出疲态,他单手撑着墙壁,汗湿的胸肌在背心棉质布料下透出隐约的乳晕轮廓,但他似乎未曾意识到这一点,站姿依旧挺拔,舒展着肩膀。   他原地站着休息了几秒,调整好呼吸频率,走上前,却发现他这次上下楼一趟,耗费了比之前都要久的时间,约阿希姆的装箱工作却丝毫没有进展。利安德不由得有些困惑,但没有提出来,而是诚恳地提议:“洛朗,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帮你一起整理剩下的书吧?”   “休息一会。”约阿希姆声音又轻又淡,他站起身,颈项间冷冽雪松香一下子便冲散了利安德带来的滚烫热气。   听到这句话,利安德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就像一个拼命想要在喜欢的雄虫面前表现自己的愣头青,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展示,只能憨憨地闷着头干活,把自己累得半死又强撑着面子不肯停下。   约阿希姆转身进了里间,而他不方便跟着进入,就想要在客厅找个地方坐下,但又担心身上的灰尘和汗渍弄脏了约阿希姆不染一丝尘埃的沙发,左右寻找了一圈,索性盘腿坐在了一个还未启用的纸壳箱上面,将被汗水黏在腰侧的工装背心从皮肤上抖落开。   等到约阿希姆从里间走出来,就看见利安德掀着衣摆散热,没有一丝赘肉的侧腰和块块分明的腹肌暴露在视线范围内,空气中漂浮着纸张、墨水混杂着雌虫荷尔蒙的涩味。   “毛巾、水。”约阿希姆不动声色地为他递去一条崭新的毛巾,以及一瓶冰镇矿泉水,“空调坏了,辛苦你了。”   “没事,谢谢。”见到雄虫出现,利安德下意识坐得更加规整,用双手接过毛巾擦拭脸和后颈,搭在肩头,又将冰水贴在颈动脉降温,然后才拧开盖子,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水珠顺着下颌线流过他滚动的喉结,在锁骨窝积成小片反光,又滑进背心领口,在白色面料上晕出深浅不一的云纹。   约阿希姆也打开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抿了一小口就放到一边,他同样没有坐到沙发上,而学着利安德那般在身下垫了个折起的纸箱,跪坐在上面,分门别类地整理起剩余的书本。   利安德安静地注视着他,看他耐心地用指尖抚平报刊翻卷的页脚,折好,一一叠放好。   倏然,他看到一本浅黄色封皮巴掌大小但页码极厚的书本,疑惑地取了过来,“γ-12星区镜像光波语词典?”   约阿希姆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你学过镜像光波语?”   “我雌父去γ-12星区驻扎前学过一阵子,”利安德似是怀念地用拇指擦拭过词典上的灰尘,“但后来据说没用上,那个星区的原住民基本全都会虫族通用语。”   “……你亲生雌父?”   利安德这才意识到他的话造成了歧义,放下词典,点了点头:“对。”   “你是几岁被菲尼克斯将军收养的?”约阿希姆问。   “十九岁。”利安德回答得很认真。   “你现在几岁?”   “二十六。”   “二十六……”约阿希姆重复了一遍,微微一笑,“真小,才刚成年。”   利安德脸颊轻微泛红,小声嘀咕:“不小了。”   虫族寿命大致在三百岁左右,二十四岁成年,之后就会一直维持青壮年的身体机能,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五十年才会步入衰老期。如此得天独厚的身体机制和强大的战斗能力让他们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星系霸主。畸形的性别比和繁衍能力弱大概是他们基因中唯一的缺陷。   年仅二十六岁的上尉,利安德可谓是前途无量。   “你的雄父是谁,你知道吗?”约阿希姆忍不住好奇地问。   利安德相貌英俊,黑发和红瞳都很特别,然而这些基因又很大概率遗传自他的雄父。   闻言,利安德摇了摇头,“我的亲生雌父只是一名二级军士长,他是凑巧从基因库里匹配到了合适的雄虫精子,又非常幸运地怀上了我。我的雄父除了提供精子以及定期匿名提供信息素之外,从未出现过。”   基因库里的精子基本都来源于受管教的罪犯雄虫,也只有处于改造中的雄虫才可能愿意提供精子,然而虫族的体外受精成功率又是出了名的渺茫,利安德的雌父能怀上他,并顺利产下,还在缺少雄父陪伴的情况下成功孵蛋,绝对是个奇迹。   只可惜既然现如今利安德被老菲尼克斯收养,就意味着创造出这般奇迹的雌虫也在七年前死去了。   “我雌父很崇拜上将,视他为我们整个外区的骄傲,”利安德腼腆地笑了下,“他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上将的亲卫兵,虽然没有实现,但他是战场上为上将挡弹而亡的,也算是死得其所。临终前我去见他,他说自己非常骄傲能为将军而死,嘱咐我要比他更加忠诚、勇敢、勤奋,听到上将愿意收我为养子,更是含着笑容离去的。”   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约阿希姆感觉利安德简直就是和他的雌父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像一条……狼狗。   这个比喻让约阿希姆忍不住勾起个笑,“那见到你有现如今的成就,你的雌父应该会很高兴。”   利安德定定地看了约阿希姆一眼,也温和又羞赧地低头笑起来。没一会又忍不住试探着问:“所以,洛朗,你其实是一名翻译家吗?”   “翻译家·?”约阿希姆摇了摇头,“我何德何能称得上大家,无非是有些语言上的爱好罢了。”   “可是,你的这些书里,最少也有近二十类不同种族的文字,”利安德,“所以你至少精通二十门语言?”   “怎么可能,”约阿希姆摆摆手,“买了看着玩而已,你要问里面写了什么,我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   利安德眨了下眼,面部表情明明白白地陈述着他认为雄子是在谦虚,而约阿希姆竟然也朝他眨了下眼,一副‘具体是什么情况,你猜?’的模样。   渐渐的,雌虫的脸更红了,他一口气喝干净瓶中的水,站起身,“我休息好了,继续吧。”   约阿希姆拍了拍手,剩下的书他摆满了四个纸箱,还有几本他直接抱在了怀里,“你慢慢拿,有点重。”   “没事。”利安德再次将两个纸箱垒起,干脆利落地扛到了肩头,可就在这时,他白色工装背心的纤维却承受不住扩张的胸围,侧缝线在腋下裂开细小的豁口,发出非常轻微的布帛撕裂声。   利安德动作停顿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去看是否走光,而约阿希姆动作竟然比他要快上一步,雄虫站在他的身前,微微弯下腰,泛着凉意的指尖抚上他的背心边缘,在手臂下方胸肌外侧的那点区域的布料上轻轻地按了按。   “稍微有点脱线,没坏。”见利安德露出窘态,约阿希姆竟然笑得有几分戏弄的意味,“真不好意思,麻烦上尉来帮忙,竟然还弄坏了上尉的衣服。”   不知道利安德是不是这时候才发现他胸前的异样,慌慌忙忙地弓起腰,不好意思地迅速背过身,扛着纸箱就大步往楼下走。等到再返回的时候,不顾身上的汗就将上衣套了回去。   约阿希姆笑意更深,等所有箱子全部搬入新工作室的时候,一套崭新的上衣和长裤已经备在门口,其中还少不了一件新的黑色工字背心。   “这个颜色更适合你。”他将衣服递给利安德,“辛苦了,里面有浴室,洗完澡我请你吃饭,放心,一定能让上尉满意。”   利安德更羞窘了,一句话不敢多说就进了浴室,等二十分钟后洗完出来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把上衣领子都立起来,纽扣一直系到喉结上方。   约阿希姆感觉自己见到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红色小刺猬。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刺激利安德,让虫上车,然后坐到驾驶位,安静地开着车,七弯八拐,进入一条细长的小巷子,最终停在了一间门面有些破败的饭店前。   出乎意料,饭店内部竟然收拾得非常干净,装潢带着一种家独有的温馨感,店主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雌雄,雄主掌勺,雌君传菜,见到约阿希姆进门,雌虫惊讶一瞬,然后立刻笑着迎了过来,“阿希姆,你竟然有空过来。”   说话间,他注意到约阿希姆身后的雌虫,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极为经典的醒世名言:“哦,这可是你第一次带雌虫来我们这儿,让我看看这是哪一只幸运的小虫子。”   约阿希姆背对着利安德,满意地微微勾唇,转过身介绍道:“他叫利奥。”   事实上,这顿饭称不上什么珍馐美味,非常家常的热系菜色,价格也十分亲民,雄虫炒完菜之后更是直接坐到了约阿希姆和利安德的隔壁桌座位上,以一种审判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利安德,看到对方回视过来,甚至还冷哼一声表达不爽。   据约阿希姆介绍,老雄虫才真正是个精通十门语言的翻译官,热爱翻译文学著作,特别是对各种族的风土人情特别感兴趣,年轻时候整个星系到处跑,结果就不小心出了事故,断了条腿,也丧失了生育能力,但他唯一的雌君仍旧对他不离不弃,两只虫便从刚成年一直相伴至今,步入衰老期之后一时兴起开了家饭店,人流量不高不低,但糊口足以。   “是影响我最深的恩师。”约阿希姆这般说道。   听到这句评价,老雄虫的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一些,但等看向利安德的时候,脸色又变得极差。   他的雌君忍不住揍了他一拳,“行了,阿希姆第一次带雌虫来,你还黑着个脸,把虫吓跑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利安德连忙摆手。   约阿希姆忍不住笑着问:“不会什么?”   “不会……”被吓跑?利安德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拘谨地坐着,然后大口大口往嘴里刨着米饭缓解尴尬。   ……   饭刚吃完,约阿希姆就被雄父的一通催促电话给叫了回去。   他很遗憾地看了利安德一眼:“只能有空再约了。”   这句彰显着还有下次见面的暗示让利安德几乎是全程欢欣雀跃地回了家,一进门,他就看见多日未曾现身的不死鸟家族唯一雄子站在阳台上,一脸落寞。   他前段时间非常突然地要和雌君离婚,雌君不答应就闹失踪,现在他的雌君似乎同意签离婚登记了,这只虫却又表现这般失落,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兄长。”利安德走近,礼貌地欠身打了个招呼。   “利奥,你回来了。”雄子勉强提起一点精神同他摆了摆手,“拉尔夫好像在找你,让你回来之后去见他。”   “……知道了。”利安德有些疑惑,但还是缓步去了二楼,敲响长子拉尔夫的房门。   一进房间,早已等待多时的拉尔夫立刻将终端抛了过来,“你,编个短信帮我把约阿希姆约出来,就说我这周五请他吃晚饭。”   “什么?”利安德莫名其妙地接过终端,上面一排排都是拉尔夫邀请约阿希姆约会的短信,但无一例外要么被无视,要么被拒绝,他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为什么,我怎么可能约得出来洛朗阁下?”   “别装了,我已经知道诺斯能和约阿希姆约会,都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了。”拉尔夫很生气地一拍桌子,“你能帮他把约阿希姆约出来,就一定能帮我再约他一次!”   “不是我约的。”   “诺斯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吗?!”   “……”利安德心头忽然涌上一分无力,他没有再继续辩驳,沉默一会,“我当时只是建议他可以借着雄子出的那条谜语起一个话题,没有别的了。”   拉尔夫恶狠狠地盯着他:“那你就建议建议我。”   “你……”利安德无奈地看着掌心的终端,“你语气太生硬了,雄虫太多性格温软,喜欢态度亲和的。”   “别整那些没用的,”拉尔夫不爽地挥了下手,“你就赶紧帮我把他约出来就是了。”   “……”   利安德犹豫了一会,缓缓在拉尔夫终端上编辑了一条短讯:很抱歉屡次送花给您带来了困扰,在此我向您表达诚挚的歉意,我只是太想表现自己博得您的好感,没想到反而引起了您的不悦,周五晚上我想请您吃饭当面向您道歉,不知道能否给我这个机会?   “这样?”他递还了终端。   看到这左一句抱歉,又一句道歉,拉尔夫的眉头都皱成了死结:“我送他花,反而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利安德一言不发地垂头站着,不置可否。   拉尔夫看他这副闷沉的样子就来气,想了想心一横,干脆点击了发送。   看到他按下发送键,利安德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心头有些矛盾,既不希望约阿希姆答应拉尔夫的邀约,又想着这是他编辑的短信,希望约阿希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被他所吸引。   没想到的是,约阿希姆的回复竟然来得很快,不出三分钟,拉尔夫就收到了回音,下一秒,他高兴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哦天哪,他答应了!”   利安德脸色一变,“他答应了?”   “这群雄虫,真是贱,非要我低声下气地去求他,哼!”拉尔夫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等我睡过了,怀了蛋,我倒要看他怎么还在我面前傲。”   利安德不想听这些对约阿希姆的侮辱和意淫,连续了数日的好心情直到上一秒彻底烟消云散,他不明白约阿希姆为什么会答应拉尔夫的邀约,明明不久之前还和他相谈甚欢,还带他去老师的餐厅里吃饭……   或许对于那名老雌虫早就和约阿希姆达成了默契,会对每一个被他带去的雌虫说这是你第一个带来的雌虫,那老雄虫可能根本就是个演员,故意做出一副挑剔的眼神,好似在为约阿希姆挑选雌君,让雌虫想入非非。   “那我先走了。”利安德情绪难掩低落。   但就在这时,拉尔夫忽然叫住了他:“等下,你也一起来。”   “什么?”利安德这次是真的诧异,诺斯胆怯会叫他一起去还勉强可以理解,可拉尔夫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拉尔夫冷笑一声,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板药片,“到时候,你找个机会,把这个药放进他的酒里面去,听到了吗?”   参加过数次边境星匪围剿战役,获得过功勋的利安德上尉岂会不认识这板药,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疯了,你从哪里弄来的结合热药?这是禁药,被抓到是要判刑的!”   “别废话,”拉尔夫不爽地用药板拍了拍桌子,“你只管悄悄往他杯子里放一粒,不对,两粒,”   “不可能。”利安德冷硬地回绝,“这个药你哪来的,还有多少?都给我。”   拉尔夫面色缓缓阴沉下来,僵持数秒后,他勾起一个狠戾的笑容:“利安德,你也喜欢他,是不是?你也喜欢约阿希姆。”   利安德一惊,下意识地否认:“我没……”   “哈哈哈哈哈……”拉尔夫仿佛说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利安德,约阿希姆也是你能肖想的吗?别以为冠了菲尼克斯的姓,你就真的是利安德·菲尼克斯了,你就是一个没有姓的野种,利安德。你最好乖乖地听我的话,你要是帮了我这个忙,我可以过了几年,等我生了雄主的蛋,就推荐约阿希姆也将你纳为雌侍,让你也尝尝他的滋味,但你要是非要和我作对,指望帮诺斯那个废物反抗我,我一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听懂了吗!” 第109章   周五下午,约阿希姆站在衣柜前,难得对晚餐的穿着犯了难。   苹果红宝石项链似乎和他的哪一套衣服风格都不太搭配,他站在衣帽间前观察了许久,迟迟没有做下决定。   “昨天我逛街之前还特意问过你,要不要一起去,是你毫不犹豫地拒绝我的。”雄父穆尔倚靠在墙上,笑着打趣道,“这次又是哪只幸运儿能够同你共进晚餐?还是次子诺斯?或者,长子拉尔夫?”   “……”约阿希姆回头横他一眼,没说话。   见他态度暧昧,穆尔不由得再次语重心长地提醒:“昨日南部平叛战役宣告大捷,你雌父因为挂心你的婚事,今日凌晨就递交了提前进入返程序列的归航申请书,阿希姆,希望你能在他的穿梭舰停泊在蓝钢要塞之前,决定你最终的雌君虫选。”   “我会的,雄父。”约阿希姆也再次做下保证。   不知道为什么,穆尔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但约阿希姆从小就十分有主见,在校成绩优异,智商也比他这名雄父要高得多。在这种情况下,聪明的父亲就应该减少对子辈决定的指手画脚。   想到这里,穆尔不由得又放宽了心,高高兴兴地回到厨房查看他新学会的甜点烘焙情况,还叮嘱约阿希姆晚餐留点肚子,以便夜里回来还可以尝尝他的卡仕达星云蛋糕。   ……   约阿希姆最终选择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针织衫打底,轻薄的领口恰巧压在喉结上方,底下是条剪裁合体的深色羊绒休闲裤。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大,所以临出门前他又在臂弯上搭了件牛角扣大衣。   他全身上下都是碳灰冷色调,只有锁骨下方坠着的那枚鸽血红宝石是最为吸睛的亮色,像一滴凝固的鲜血,又似朱砂笔尖不慎抖落在绢绸上的艳痕。   洛朗家司机将轿车泊入星轨穹顶餐厅的专属停车坪,立刻便有侍者为这位非富即贵的宾客拉开车门,恭敬地询问是否有预约。   然而不等约阿希姆开口,一抹黑色虫影忽然从他的侧后方靠近,着急地压低嗓子唤他名字,可不知为什么,这道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别样的艰涩和为难:“洛朗阁下……”   约阿希姆回过头,看到了多日未见的利安德·菲尼克斯。对方身着一袭干练的黑色夹克和工装裤,或许身为军雌经年累月的潜伏本能已刻入骨髓,他脚下的作战靴踩在地面悄无声息,几乎整只虫都融入了水墨般的夜色中。   利安德眼睛下方挂着浓厚的青黑色,嘴唇微微起皮,看上去满是倦色。   “洛朗阁下。”他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有话要说,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倏然触及约阿希姆戴在锁骨处的项链坠子,是一枚小巧圆润的红苹果,细碎的雪花点缀在链条上。分明是他赠予约阿希姆的礼物,花了他两个月的工资,送礼时却不得不冠以兄长诺斯的名义。   因为他只是一名养子,他的雌父只是一个没有姓氏的低等士兵,他的雄父只是一个捐精劳改的罪犯。   拉尔夫说得没错,他虽拥有不死鸟的姓氏,血液中流淌的仍旧是低贱的血脉,仅仅是受到了雄子一丝垂青,就胆敢肖想月桂树上的金枝。   这瞬间,利安德瞳孔中瞬间漫上一抹猩红的血色,渐渐的,他的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委委屈屈地抬眸看了约阿希姆一眼,想要说的话明明就在嘴边,可在此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了?”约阿希姆疑惑地问。   利安德闭了闭眼,强行整理好情绪,冷静克制地开口,“很抱歉,能不能麻烦您和我来一趟,我有很重要的话对您说。”   约阿希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十分配合地随他走到一边,再确认周边无虫之后,利安德连忙迫切地说:“洛朗阁下,待会您在晚餐中千万不要碰任何酒水,拜托了。”   “为什么?”约阿希姆不解。   利安德咬咬牙,委婉地说:“可能会有虫要对您不利。”   “是谁?”   “……”   约阿希姆想到一个答案:“拉尔夫?”   利安德咬住下唇,“总之您什么也不要喝,不管谁递给你的水都不要喝。”   说罢,他转身急匆匆地就要走,却在下一秒被虫握住了手腕。   “利奥。”约阿希姆唤住了他。   利安德背影僵硬得厉害,脚步猛地停住。   “我明白你的意思,利奥……但是你知道吗?”约阿希姆的嗓音之中带着浓浓的伤感,他缓缓松开手,暮色在他的睫毛上碎成冰棱。   约阿希姆抬起眸,对上利安德熔铁般灼热的赤瞳,用冷漠到残忍的口吻挑开遮掩在现实上方的童话幕帘,“我终归是要喝下一只虫的酒,利奥,我别无选择。”   “一定得是他吗?”利安德的情绪难得激动起来,“他给你下禁药,阿希姆,他要我给你下药,”僭越的称呼终于不受控制地遵循着本心唤出,雌虫不甘心地质问着,“阿希姆,一定要是他吗?”   和他相比,约阿希姆冷静得出奇,甚至好似是在谈及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可是利奥,对我来说,菲尼克斯家族的雌虫,谁来做我的雌君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谁能得到我,我就是谁的。”   利安德睁大了眼睛,呼吸发紧。   约阿希姆神情淡漠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转瞬之间又勾起一个熟悉的微笑:“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   ……   菲尼克斯家族的长子拉尔夫长得和他的雌父最为相像,不高,但是非常健壮,肌肉魁梧,对自己的身材非常满意,认为这是有雌虫味的体现。   他梳着油光发亮的发型,见到约阿希姆当真踩着点出现在餐厅里,笑得简直合不拢嘴,又是帮忙拉开座椅,又是殷勤地为他解开餐巾,奉上菜单,眼睛都恨不得挂在约阿希姆脸上。   毕竟眼前这名雄虫的俊逸貌美是整个首都无可指摘的事实,每道轮廓都刻着造物主的偏爱,如果不是传出未婚先育的丑闻,哪能轮得到他这只从外区来的雌虫染指?   一想到过了今晚,约阿希姆就会成为他的雄主,拉尔夫全身都燥热起来,笑容中不自觉带了点猥琐。   “哎呀,我特意从家里拿了瓶好酒来,放在后备箱里,忘了拿了,”侍者刚端上前菜,拉尔夫就迫不及待地演起了戏,他一拍大腿,兴高采烈地对约阿希姆说,“没事,利安德等车里呢,我让他给我们送过来。”   约阿希姆全当不知,微笑着叉起一块牛排,“不知是什么酒,竟然不惜这么大费周章,也一定要让我品尝到?”   “那自然是好酒了。”拉尔夫匆匆忙忙侧过身给利安德打去通讯,压低声音命令道,“送酒过来。”   不出十分钟,利安德当真捧着一瓶白果酒走了过来。   他目不斜视地在拉尔夫身侧站定,“洛朗阁下,雌兄,你要的酒。”   “这可是从小行星带永冻区采摘酿制而成的轨道冰酒,钛雪。”拉尔夫自豪地向约阿希姆介绍着。看到雄虫饶有兴趣的目光,他立刻朝利安德抬了抬下巴,“去要两个杯子,给我还有洛朗阁下倒·上。”   利安德垂着眸,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很快,约阿希姆面前便呈上一杯几近透明的冰酒,杯壁散发着森森冷气,一股小气泡从酒杯中央冒出。   利安德停顿了半秒才缓缓将手从杯子上移开,等再为拉尔夫递上冰酒时,对方立刻用凶狠的眼神质问利安德有没有按他说的去做。   “……”利安德有些不情愿地闭眼点了点头。   拉尔夫呵的一笑,端起酒杯,“来,洛朗阁下,我敬你一杯。”   “谢谢。”约阿希姆虚握住杯底,和他碰杯,随后轻轻抿了一口酒,“……确实不错。”   “喜欢就多喝一点!”   “我酒量不是很好。”约阿希姆推辞道,“倒是我听闻菲尼克斯家长子千杯不倒,颇有上将风范。”   拉尔夫哈哈哈地笑着,被随口恭维几句还真一口气就把杯里的酒都喝了个干净,接着把杯子往利安德面前一敲,指使道:“倒酒。”   利安德知道拉尔夫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多喝几杯,想要日后查监控的时候可以将今夜的事情推脱为酒后乱性,所以一句话没说,不动声色地垂眸为他斟酒。几杯下肚,拉尔夫的声音越来越大,盯着约阿希姆的目光也越来越下流。   约阿希姆全程只抿了不到半杯酒,脸竟然也红了,单手撑着额头,微微皱起眉,眼前有些恍惚。   “我好像有些醉了。”他努力保持清醒,“头好晕。”   听到这句话,拉尔夫大喜,急忙大着舌头指挥利安德:“快快快,洛朗阁下喝醉了,去楼上给他开一间房。”   他急切地按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去扶约阿希姆,却被利安德一把按回了椅子上,“不能一起去,太明显了。”   拉尔夫大脑有些迟钝地转了个弯,感觉利安德说的很有道理,想必是让他日后做约阿希姆雌侍的承诺奏效了,这小子十分上道。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你先等一下,我把他送到房间后会再派人来接你。”   “好,好好。”拉尔夫连连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安抚过他,利安德又转身去搀扶坐在一旁的雄虫。   醉意攀上约阿希姆的面颊和耳尖,即便他努力想让自己维持理智,但在药物的作用下,那双总是用冷淡而审视的目光观察他人的眼瞳被淬成了湿漉漉的液态黄金,茫然而无害地半睁着。这是一种从未在约阿希姆身上展现过的,被理性囚禁的艳丽,在此刻终于被狡猾的登徒子用指尖剥开外衣,尽情地亵渎,留下独属于他的标记。   活该。   利安德感受到约阿希姆急速上升的体温,他的掌心落在对方的腰侧,感受着布料下柔韧的触感。   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你了,为什么还要喝这杯酒?   利安德没有带阿希姆去拉尔夫事先开好的那个酒店房间里,而是饶了段路,从后门走了最隐蔽的员工通道,在经过三层楼梯间时和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有意避开监控的雌虫交换了房卡。   约阿希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难耐地将脸颊贴在利安德的外套上降温。   利安德没什么反应,快速用房卡刷开门,扶着约阿希姆坐到床上。   约阿希姆脑袋疼得厉害,眼前的画面一片模糊,用力看了好一会才发现站在他对面的虫是利安德。   对方正站在门边,单手按在左耳上,似乎在和谁通话,吩咐谁在十五分钟之后去接拉尔夫,把他送回房间。   约阿希姆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利安德一脸正色地安排着工作,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挂断了通讯。   一个恪守规矩、谨小慎微的雌虫,在此刻应该联系约阿希姆的雄父,恭敬地守在门外,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默默离开,这也符合利安德一贯的行事风格。   但约阿希姆看到利安德背对着他站了一会,抬手干脆利落地反锁了房门。   他笑了笑,有些疲惫地靠坐在床头。   利安德转身脱掉夹克,随手扔在地上。   “洛朗阁下,”他问得郑重其事,“真的只要是菲尼克斯家族的雌虫,是谁都无所谓吗?”   见他如同献祭一般义无反顾地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约阿希姆眼底的笑意忍不住像涟漪一样扩散。   “如果不是你的话,确实是谁都无所谓。” 第110章   利安德在见到约阿希姆的第一眼起便已沦陷,又怎么可能抵抗得住心上虫这般指向性明确的真切剖白?   他并非未曾见过其他貌美的雄虫,身份和地位也都远高于约阿希姆,但没有一只虫能像约阿希姆一样,在出现的一瞬间就带给他巨大的冲击和怦然心动。   命中注定,利安德只能想到是命中注定。   他是在做梦吗?   利安德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跪上床沿,柔软的床垫让他无法很好地稳定身形,姿势歪斜着一步一步朝雄虫所在的方位膝行。   约阿希姆单手撑着脑袋,抵抗着额前的阵阵刺痛,隐约察觉到有热源靠近,抬起头,就见利安德跪坐在他腿边,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左手微微犹豫地抬起,一双红眼珠认真地注视着他,似乎是想要和他靠得更近一些,但又有所顾忌。   “……”约阿希姆浅淡地笑了下,抬起手掌,是一个邀请的姿势,利安德就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眼瞳明亮地将手放在了约阿希姆的掌心里。   可约阿希姆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反手嫌弃地将利安德的左手撇到一边,复又掌心向上,暗示性地看着雌虫。   利安德十分费解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好似明白了什么,试探性地伏低身子,动作间,他背部的肌肉如猫科动物般起伏,阴影落在凹陷的腰窝处,再次抬眼,圆润的瞳孔已经改变为虫族只有高度集中注意力的作战形态下才会有的针状竖瞳。   他将下颌缓缓落在了约阿希姆的掌心,如同一只乖巧而驯服的幼兽,长发从肩头徐徐垂落,利安德发出一声讨好的低吟,咽喉在约阿希姆的指腹感触下发出轻微的震颤。   雄虫终于满意地缓缓摩挲起他的脸颊和颈项,肆无忌惮地触摸他的皮肤,感受他的温度。   利安德呼吸发紧,想要闭上眼将脸颊完全埋进约阿希姆的掌心,舔舐他的掌纹。   但吝啬的雄虫却在下一秒收回了手,嗓音沙哑地吩咐道:“先去给我倒杯水,热水。”   利安德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约阿希姆还在忍痛,急忙遮掩着裤子的异状,翻下床去消毒柜里取出一只玻璃杯,端着恰好能入喉的热水回来,坐在床边略带窘迫地侧着身,将玻璃杯递给约阿希姆。   约阿希姆并没有伸手来接,而是略微倾过身,就着利安德的手喝起了水。   看着约阿希姆因头疼鬓角泛出薄汗,利安德不由得升起一抹心疼,忍不住埋怨道:“我都已经告诫过你酒里下了药,你为什么还要真喝?就算……你佯装抿一口不就行了吗?”   约阿希姆虚弱地笑了下,沾着水光的嘴唇饱满而充满诱惑力,但此刻却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我不喝,你怎么办?”   “什么?”利安德疑惑地放下水杯。   “你处心积虑地接近,千方百计地引诱,挖空心思、费尽心机,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约阿希姆愉悦地笑出声来,好似一只隐匿暗处的捕食者,终于等到白色飞蛾扑到蛛网上,垂死挣扎,“你会允许我不喝下那杯酒吗?”   利安德错愕地睁圆了眼睛,惶恐不已:“阁下,您在说什么?”   “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总是委委屈屈地看着我,像是沾了晨露的红苹果,无声诉说着在菲尼克斯家族遭受的冤屈和不公,坚强、勇敢,固执到近乎死板的忠诚,笨拙又可爱,真是令虫无法不去怜惜……”   “阁下,不是这样的,”利安德尝试为自己辩驳,但又无奈嘴笨,“我从没这么想过……”   “你是真的自卑到不得不以诺斯的名义才敢送我礼物吗?你是真的是畏惧拉尔夫的权势,被迫给我下药吗?你是真的对菲尼克斯上将忠心耿耿,如你的雌父临终遗愿那样,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只为辅佐新的菲尼克斯家主?一个自卑、呆板、懦弱,没有任何野心的雌虫,又是如何能在二十六岁时便在强者云集提拔极为严苛的虫族军队获得上尉军衔?”   在约阿希姆步步紧逼的质问下,利安德眼眶逐渐泛上惊慌失措的淡红色,他无辜地摇着头否认:“不是的,阁下,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约阿希姆头疼得厉害,但与此同时,他精神也兴奋到不行,“你也用同样的招数去勾引四殿下了吗?”   “我没有!”利安德情绪激动地矢口否认,“我没有勾引过他!”   “但你故意勾引我了,对吗?”约阿希姆笑容中甚至带着一丝乖张,“譬如故意穿小一码的白色背心……?不过你真的很会投其所好,无论是宝石还是你故意湿身秀给我看的那点艳色,我都很喜欢。”   利安德羞耻地红了脸颊,他似乎再也不堪受辱那般站起身,咬着下唇转身要走,又被约阿希姆一把拽住了手腕,没费什么力气就压到了床上。   “跑什么?”银白色的发丝垂落,约阿希姆居高临下地质问着,将利安德双手压在脑袋上方。   “放开我……!”利安德眼底浮现被污蔑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哀伤和难过,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太过用力地挣扎,怕反抗间弄伤了雄虫,“洛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将一切都给你了,我是真的,真的对你……”   他瞳孔中漫上浅淡的雾气,声音不住发颤。   “……”   约阿希姆倏然又有些不确定了,他直觉利安德没那么简单,可现在看对方因为被误解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约阿希姆又忍不住心软了。   利安德到底是在伪装,还是本性真的如此?   他抬起手,指腹轻柔地抚过雌虫泛红的眼角。   无所谓了。约阿希姆心想,无所谓利安德到底心机深沉,还是心善单纯,他都可以接受。他不需要容易拿捏的软柿子,他喜欢未知,喜欢挑战,喜欢危险,喜欢抽丝剥茧得知唯独属于他的真相。   “你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约阿希姆低下头,在利安德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柔软的唇瓣感受到皮肤底下眼球不安地移动,“别难过,利奥,我又没说不要你。”   “阿希姆。”利安德急促地喘息一声,双手握拳,两条腿难耐地并拢夹紧,“阿希姆……”   吻一点点从眼角落到唇际,约阿希姆兴奋极了,可以清楚感受到利安德一直在他身下发抖。   “乖,我的小不死鸟。”雄虫蛊惑着他,“坐到我的腿上来,我有点头疼,可能接下来需要你多费点力气。”   利安德犹犹豫豫地坐直身体,到底还是舍不得有骨气地扭头就走,委屈地注视着约阿希姆金灿灿的眼睛,过了会,还是遵循着内心深处的渴望,衣衫褪去,主动坐在了雄虫的腰上。   约阿希姆扬起了脖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雌虫的伺候。   他伸出手,捧住一次次坐下时恰好撞进他掌心的柔软,欺负得利安德眼底的雾气越来越重,咬紧下唇,但腰又根本不受理智控制,无法停下。   第一次结束得还算顺利,但第二次却格外漫长。约阿希姆在药物作用下彻底陷入结合热,又适应了节奏,利安德累得腿都软了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双手后撑,机械性跪在床垫上起落。   “上尉,”雄虫的嘴唇嫣红,肩膀上带着一道清晰的齿痕,他没个正行地靠在床头,歪着脑袋,“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你就不能……动一下吗?”利安德气愤地夹紧,“我的身体对你来说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约阿希姆忍不住皱紧眉头,痛得嘶了一声。   小小地报复过后,利安德又深深地坐了回去,左右搅动般的摇晃几圈,不住地感慨轻哼,全身一阵一阵地颤栗。   约阿希姆感觉他在被利安德当棒子玩。   “别只顾着自己。”他拍了下利安德的屁股,“好好伺候你的雄主。”   ‘雄主’这个词把利安德刺激得够呛,他惊叫了声,竟然就这么出来了。   “……”   “……”   ……   曦光破晓,利安德在急促的拍门声中缓缓睁开了眼,他累得全身上下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大脑迟钝地反应了一会,昨夜的记忆才如同潮水一般疯狂涌入。   他就像根弹簧一样坐了起来,寝被从身上滑下,另一具白皙的身体出现在他手边。   阿希姆面朝他侧睡着,身上满满都是荒唐了一夜的痕迹,分明昨晚最受累的是他,但任谁对比过他们二虫的身体,都会说利安德是个急色残忍的暴徒。   震天响的敲门声再次传来,约阿希姆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不睦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阿希姆,阿希姆!”利安德连忙下床捡起他们落在地毯上的衣服,“快起来……”   在他的推搡下,约阿希姆很不愉快地睁开了眼,“做什么?”   “有人敲门。”利安德在地上和床上遍寻不到自己的内裤,然后才想起来好像被阿希姆玩笑地拿去堵住他,弄脏之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忍不住红了脸,快速低头套上了自己的长裤。   “敲去呗。”既然已经做下了选择,并且睡都睡过了,约阿希姆也懒得再伪装什么温柔和善的雄虫,彻底暴露本性,赤着身子懒洋洋地躺在床头,拿起终端翻看上面的信息,“他们还敢闯进来不成?”   话音未落,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门外的虫竟然还当真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第111章   杂乱的脚步声冲进门内的那一刻,饶是处变不惊如约阿希姆也短暂地诧异了下。   ……谁的胆子这么大?   直到他在鱼贯而入的虫群里见到了雄父穆尔焦急的面容,约阿希姆这才明白过来,他那当真单纯善良的雄父这是被当枪使了。子嗣未婚配的情况下,雄父拥有最高监护权,他彻夜未归,穆尔担忧之余受到挑唆,这才动用贵族特权强行要求酒店方打开这扇门。   门打开的瞬间,利安德连裤子拉链都来不及系上,第一反应就是从沙发靠背上拽过一件不知道是谁的外套,盖在了约阿希姆赤裸的上身。   头一只怒气冲冲跑进来兴师问罪的雌虫不出所料是长子拉尔夫,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拿钥匙开门的服务生,凶神恶煞地大步冲过玄关,一眼就看到背对着他的利安德。   这只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虫的下贱货色恬不知耻地裸露着上半身,腰际浮肿着清晰的指印,山峦般挺拔舒展的脊背上也有少许青紫淤痕,肌肉线条随着呼吸轻微起伏,一枚金色的虫纹在他的后颈处若隐若现——这是一只军雌除了军功之外最耀眼的勋章。   利安德下半身也只是松松垮垮地套了条裤子,耻骨甚至都还露在外面,他面色慌张,匆匆忙忙地低头系着皮带,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   至于整个房间最显眼的那张大床,约阿希姆衣衫不整地坐在上面,锁骨处是暧昧的吻痕,他单手拢了下披在肩头的外套,脸色不虞,一双金眸阴鹜地盯着擅自闯进来的虫。   “利安德,利安德!!”拉尔夫像一头愤怒的豪猪,气急败坏地咆哮,“你是怎么敢的——!!你竟敢做出对洛朗雄子下药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次子诺斯跟在他的身后,匆匆忙忙跑进来,见到房间内的场景也是掩面一惊,地毯上散乱褶皱的衣物和两名主虫公身上的痕迹无一不昭显着已经是事后,“利奥……”   看到冲进来兴师问罪的两名雌兄,利安德神色惊慌地后退了小半步,“雌兄,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他的嘴唇轻微泛白,还因为心虚下意识地抿着,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向约阿希姆露出求助的眼神,讨饶般地小声央求:“阿希姆,帮帮我……”   “看我不打死你!!”拉尔夫怒而抄起桌下的合金垃圾桶,说着就要往利安德脑袋上砸。   眼见憨傻不知变通的利安德竟然不逃也不避,咬紧牙关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只抬起手臂护住要害处,看样子是打算硬生生吃下这一砸,约阿希姆不得不伸出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他厉声质问,“滚出去。”   拉尔夫瞪大眼睛一愣,指着利安德的鼻子大喊道:“雄子!你喝的酒里被这家伙下了药!你昨晚是被他带到房间里迷奸了,酒店监控镜头全拍下来了!”   “利奥,”诺斯难以置信,“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听不懂虫话吗?”约阿希姆神色冷得像寒冰,烦躁地打断他们,“滚出去。”   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约阿希姆目前处于清醒和理智的状态,并对拉尔夫和诺斯表现出极度反感,雄父穆尔自然会将自家雄子的需求和隐私权摆在首位,他立刻反过身态度强硬地命令道:“麻烦各位都出去。”   被拖来开门的服务生和被动静引来的清洁工虽然眼馋八卦,但房间里的虫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一听这话连忙有多远跑多远。诺斯胆子也小,害怕被迁怒,连忙怯怯地拽了下拉尔夫的衣摆,“雌兄,我们先走吧,让阿希姆穿好衣服……”   拉尔夫很不爽地一把甩开他,狠狠地瞪视利安德:“没听见吗,雄子让你滚啊。”   “……”利安德犹豫地看向约阿希姆,见他没什么反应,咬咬下唇,起身准备离开。   下一秒,约阿希姆握住了他的手腕,语气微微缓和一点,“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利安德。”   证据确凿的事情,有什么可问的?拉尔夫差点脱口而出,又连忙忍住,几乎气到心梗。洛朗家的雄虫惹不起,利安德还不好拿捏吗?他本想等利安德出了门之后立刻将他按住狠揍一顿,再押回家里关起来,等把这事上报给雌父的时候,将禁药的事情全部都甩锅给利安德,到时候不管是报警拘留还是私下将利安德断绝关系扫地出门,两种方式都可以挽救今日的错误,继续两家联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隐隐从约阿希姆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维护的意味?   难不成雄子对于被他睡过的雌虫都会怀有一丝不忍和爱怜?   想到这里,拉尔夫愈发愤怒,认为是利安德抢走了他嘴边的肉,强占了属于他的特殊优待。   ……   房间门再次关上,穆尔叹了一口气,看着迅速套好上衣,羞耻难耐地在墙边低头罚站的利安德,又看向坐在床上慢条斯理穿起衣服的约阿希姆,做足两次深呼吸才捂着心口问:“阿希姆,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约阿希姆没有正面回答,“不是说必须娶一只菲尼克斯家族的虫吗?”他朝利安德的方向抬了下下巴,“这位就是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利安德猛地抬起了脑袋,半张着嘴巴,眼瞳亮得像沸腾的霞光海,欢愉与惊喜溢于言表,几乎能看到翻涌的星云碎片从他眼睛里溅出来。   穆尔瞠目结舌看着自家雄子:“你,你这……”   “昨晚确实是他在我酒里下的药,但是拉尔夫强迫他做的。”约阿希姆解释,“我不想碰拉尔夫,就干脆把他睡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如若不是平素教养好,再加上还有外虫在,穆尔真是恨不得揪起约阿希姆的耳朵冲他怒吼:什么叫就这么简单!到底哪里简单了?!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你这未免也太乱来了!”   “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阿希姆?我是不是平时太娇惯着你了,才让你如此不知好歹、胡作非为?”   能说出这番话,代表着穆尔确实着急了。约阿希姆微微皱眉,在同雄父解释之前先抬头看向利安德:“你先出去下,我和我雄父说两句话,待会再来找你。”   “好。”利安德乖巧地点点头,“我等你。”   穆尔没什么好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就见约阿希姆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站起身:“你也看到了,拉尔夫和诺斯这两只雌虫都不堪大任,菲尼克斯家族无论落到谁手里都必将败落,也只有菲尼克斯上将还在位时他们家能获得短暂的辉煌,如果非要让我和他们俩之中的虫结婚,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选择菲尼克斯。”   “他们家确实是我们洛朗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这原因是为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穆尔握紧拳头,“还不是你身边莫名其妙多出的那枚虫蛋,害我们失去了和皇族王子联姻的机会。阿希姆,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约阿希姆略有些理亏地移开视线:“既定的事实就不要再提了,至于利安德,在我看来,他反而是菲尼克斯家族的核心虫物,”他淡然却又笃定地陈述着,“日后拉尔夫和诺斯谁都有可能继位,可利安德却已经是菲尼克斯上将钦定的辅佐者,是未来不死鸟家主必将依仗的左膀右臂,他的决策将贯穿新任掌权者的每道政令。我娶他,反而是攥住了菲尼克斯家族至关重要的命门。”   “……”穆尔没说话,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而约阿希姆走去茶水间倒了杯热水,仰头灌下,又倏然叹了口气:   “好吧,我承认,上面那一长段都是我临时现编的,说白了就是我更喜欢他,既然喜欢他,我就要让他做我的雌君。”   正在认认真真运用他装满了穿搭与烹饪的艺术大脑揣摩要害利弊的雄父:“……”   他有种被戏弄的怒意:“阿·希·姆!你的婚姻可不是儿戏!贵族的身份是荣耀也是你的枷锁,想要过上体面富足的生活就是要所有牺牲,还是你打算眼睁睁地看着洛朗家族就这么走向没落?那你大可带着你的崇高爱情去外区过你的自由日子!”   “雄父,这二者并不矛盾,你应该相信我能够维持好它们之间的平衡,”约阿希姆也正色起来,“如果我连让喜欢的雌虫做我雌君的本事也没有,那我确实不如老老实实娶拉尔夫和诺斯其中之一,反正我也是个没出息的雄主,正好配个没用的雌君,两个家族一起等死。”   穆尔再次语塞,他向来说不过他这位能言善辩的雄子。沉默了一会,他无奈地问:“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答应与菲尼克斯家族的联姻,你为什么不直接点名道姓要娶利安德?出尔反尔,你让其他虫怎么看我们?”   “怎么就出尔反尔了?”约阿希姆不甚在意地说,“明面上的约定只说是两个家族的联姻,虽然大家心照不宣是我从拉尔夫和诺斯两名亲生雌子中挑一个做我的雌君,但真要说起来,我娶菲尼克斯上将都可以。”   “……”   “而且……”约阿希姆停顿了几秒,“在亲眼见到利安德之前,我确实无所谓我的雌君是谁,所以真心想以家族利益优先,但那天遇到利安德之后……”   他再次陷入沉默,“……雄父,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你死活要养那枚来历不明的虫蛋的时候,就已经用过这个理由了,”穆尔横着眼睛看他,“这次麻烦换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来。”   “总之我见到他,就没来由地觉得很熟悉,很亲近,似曾相识。”   穆尔懒得再听这些唯心主义的玄学:“我玩不过你,我就等你雌父回来收拾你,希望等纳特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还能这么言之凿凿地和他说什么前世今生!”   雌父纳特确实比他的雄父更难缠也更古板许多。约阿希姆头疼地打开房门,想叫利安德进来,但探头出去却见走廊上空无一虫,只有这层的工具室里围聚着好几只正在兴奋地窃窃私语的清洁工,见到约阿希姆靠近,他们连忙噤若寒蝉地低头佯装干活。   “我是睡了他,菲尼克斯将军的养子,我会娶他的。”约阿希姆坦然地上前一步,“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清洁工们面面相觑,其中一只虫小心翼翼地说五分钟之前,那名黑发红瞳的雌虫被另一只棕发魁梧的雌虫骂骂咧咧地强行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拉尔夫这种外强中干的家伙除了回家告家长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闻言约阿希姆没什么反应,但他的雄父倒是有点着急。毕竟是自家雄子喜欢的雌虫,睡也睡过了,模样也挺标志,而且传闻对方在军中表现尚佳,是个极好的苗子:“我听说利安德在不死鸟家族的处境挺尴尬的,用不用我去和上将讲一句?”   “……不用。”约阿希姆摇了摇头,“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   “反正洛朗家早不复开国时的荣光,如今不过是顶着六大家族头衔的空壳。反观菲尼克斯家族,虽然坐拥巨额军功财富,却被首都贵族圈讥为'镀金耗子',缺少的正是血统背书。这场联姻本质是各取所需——我们借他们的实利填充金库,他们用我们的纹章光镀门楣。对将军而言,只要联姻能成,嫁出去的究竟是哪名雌子,并不重要。”   约阿希姆嘲讽地笑了笑,“甚至养子更好,毕竟他日后可以收养无数的战场遗孤,但亲生雌子却只有两个。成为一个落败家族雄虫的雌君,算不上值得争抢的位置,无非权宜之计罢了。反而是等到与我们结盟巩固地位之后,让他的两名雌子去敲更显赫家徽的门环,才真正能够使不死鸟逆天改命。”   “……”   ……   看着从进入书房起就喋喋不休的长子,以及与他截然相反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养子,菲尼克斯上将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他一定是听闻谁能嫁给约阿希姆·洛朗,就能成为下一任家主,所以不择手段,不惜下药强奸洛朗雄子!”拉尔夫大声叫骂着,“狼子野心,狼心狗肺!”   “不是这样的,”利安德终于忍不住为自己申辩,“我无意继承家族,更不想肖想家主的位置,雌父,我只是……”他低下头,满怀痛楚,“我只是情难自己。”   “我呸!你这只贱虫,无耻地勾引雄虫,当初要不是我雌父收留你,给你一口饭吃,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外区哪个垃圾桶里和老鼠抢饭吃呢!”   “抱歉雌父,我辜负了您的栽培。”利安德喉结滚动,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因为我的一己私心酿成大祸……我不敢求您的原谅。请剥夺我的姓氏,流放我去边境矿星吧。"   拉尔夫等得就是这句话,大喜道:“好,雌父,就按他说的做,把他——”   “拉尔夫。”上将沉着嗓音打断了他。   “雌父!”   上将深吸一口气,又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雌子诺斯,“诺斯,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   诺斯被雌父狠厉的语气吓得一震,“我,我不知道,”他颤颤巍巍地看拉尔夫一眼,“今天一早,大哥忽然给我打电话,问我见没见到利奥,我说他不在家,然后大哥就让我立刻去星轨穹顶餐厅,到了发现阿希姆的雄父也在那,大哥说利奥给阿希姆下药,迷奸了阿希姆,让我们查监控去捉奸,我担心阿希姆的安危,就跟着去了……”   “你就跟着去了……”老菲尼克斯无力地叹了口气。   “雌父?”诺斯隐约从雌父口中听到了无奈,但又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们俩出去吧。”上将摆了摆手,“利奥一只虫留下。”   “你们怎么全有话要单独和他说?!”拉尔夫又一次被赶出门,气得牙都痒了,而诺斯一脸惴惴不安,几次欲言又止,又不敢多说什么。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上将和利安德两只虫,老菲尼克斯往椅背上轻轻一靠,叹息道:“罢了罢了,能拿下约阿希姆,也算是你的本事。”   利安德神色一怔,疑惑道:“雌父?”   老菲尼克斯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名雌虫,第无数次心生感慨——他要是我的亲生雌子就好了。   而他真正的两名亲生子,明明都心悦约阿希姆,都想嫁给他,发生意外之后一个就只知道愚蠢地在酒店里撒泼大闹,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利安德被阿希姆睡了,另一个毫无主见,也不知道拦下他的雌兄。但凡二虫之间稍微有一个顶用的,把事情瞒下来,捂住知情虫的嘴,就算利安德真被睡了,那又怎么样?睡了也白睡。   但现在,星网上甚至已经有了几段酒店背景模糊的音频,还有虫匿名表示约阿希姆放话一定会娶菲尼克斯家的养子,几个小时过去了,最注重声誉的洛朗家仍旧保持沉默。就算老菲尼克斯有心偏袒他的亲生子嗣,也没办法从中转圜,甚至还要仰仗利安德来维系和洛朗家的结盟。   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和利安德断绝关系。   事实上,约阿希姆猜想得半点没错,上将根本不在乎嫁出去的究竟是他的哪一位雌子。未曾指定这场联姻的虫选,本是旨在通过雄主争夺来锤炼两位继承者的心性:长子锋芒过盛,次子优柔寡断。却未曾料想,精心设计的继承试炼,总是沉默寡言的养子竟然成了其中最大的变数。   如同棋盘上突然跃出的破局者,倒是叫虫疑心这枚暗棋是否早被刻意安放……   ……   正当星网热搜第三位挂上#洛朗家族继承人酒店私会录音#爆字标签的时候,一架跃迁舰紧急栖在蓝钢要塞接驳港,纳特·洛朗的军靴刚踩上停机坪,披风下摆就被狂风撕扯成猎猎作响的残旗。他抬手压住藏青色的帽檐,身后忽然传来金属舷梯被踩得叮当作响的动静,一只雌虫提着碍事的礼服下摆追来,金红制服上的珐琅勋章撞得噼啪乱飞。   “洛朗少将,洛朗少将等等我!”   “……”纳特·洛朗强忍着恼怒深呼吸一口气,下颌线绷成刀锋,勉强还算恭敬地转过身,“九殿下,末将今日确有要务在身......”   “我和您的雄子约阿希姆是挚友。”九殿下嘻嘻笑起来,“多年未见,甚至想念,走,我们一起回去。”   纳特从未听说约阿希姆和皇族第九王子交好,若是平时,他一定喜笑颜开地将贵客迎进会客厅,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是准备回家‘大义灭亲’的,军装手套在身侧攥出褶皱,“九殿下……”   “哎呀,别废话了。”九王子毫无边界感地一把拽住纳特袖口,“走走走。” 第112章   皇子意外到访,整个洛朗家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雄父穆尔在十分钟之前得到消息说九殿下十五分钟之后就到,急得瞬间血压飙升,匆匆忙忙吩咐佣虫准备茶水点心,换上稳妥得体的西装,再把楼上补眠的约阿希姆从被褥里拖了出来。   “别孵你那颗倒霉的破蛋了,快点起床!”   “……九殿下?”约阿希姆困倦地坐起身,怀中抱着他的意外横蛋,反应因为少觉而有些迟钝,“雌父什么时候和九殿下交好了?”   穆尔等不及窗帘自动开启,一把将它们拽开,然后将搭配好的礼服扔约阿希姆头上,“你雌父要有本事攀上皇室虫的关系,还需要在你的婚姻大做文章?纳特说,是九殿下多次表明他与你是挚友,这一次也是专程来拜访你的。”   约阿希姆在明亮的光线下眯起眼睛,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嗯?”   他什么时候认识九王子了?   ……   飞舰抵达庄园停机坪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还要早上一分钟。约阿希姆安静地伫立在舷梯侧,银发被风吹得微有些凌乱。   他身着一袭深蓝色银丝西服,前襟缀有家族月桂树徽章链扣。雄父本来还为他搭配了一条珐琅鹰首扣固定的披风,但约阿希姆以太骚包为由拒绝了。毕竟他是一名未婚先育,虫蛋雌父成谜,还和不死鸟家族养子私通的劣迹雄虫,打扮得太过花枝招展,搞得要和王子相亲一样,岂不是更显品行不端?   舱门打开,纳特·洛朗先行从机舱内走了出来,他一眼便找到等候在不远处的约阿希姆,恶狠狠地瞪视他数秒,而后才强忍着怒火退到边上,礼貌地请落后他一步的九殿下出舱。   王子已经在来的路上脱掉了累赘的外层礼服,此刻一身干练的金红色军装,胸口的勋章微微摇晃。他朝纳特一颔首,紧接着视线便迫切地在周围的虫群里快速寻找起来。   在看到约阿希姆的那一刻,九殿下眼睛明显亮了一个度,大步冲下舷梯,“付……不是,阿,阿……萨姆?”   约阿希姆眉头紧皱,这位九王子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却谎称是他的好友,关键见到他那瞬间神情中迸发的惊喜又不似作伪……真是诡异。   脑海中飞速转过无数年头,但约阿希姆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甚至勾起一个得体温和的笑容:“约阿希姆·洛朗,王子殿下。”   “哦,哦!”九殿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可能是感觉到他的状态太跳脱,倏然严肃地轻咳一声,“约阿希姆,能否和我单独说两句话?”   不止是雌父纳特和雄父穆尔觉得疑惑,约阿希姆也是一脸莫名,但这毕竟是一名皇族王子的要求,在短暂的停顿过后,约阿希姆微笑着点了下头,“当然,请随我去茶室。”   “不用茶室,”九殿下摆摆手,“一句话的事儿,我们稍微走边上点就行。”   “……”   约阿希姆默默跟着这位毫无皇族端庄仪态的王子走到一边,回头望了两位父亲一眼,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身前的虫身上。   九王子的头发是皇室标志性的酒红色,带着点卷,瞳孔是靓丽的钴蓝,这两点特征都随如今的虫皇,所以虽然是只雌虫,但格外受宠。   不等约阿希姆开口询问,就见王子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启开唇小声道——   “陆离。”   比不明所以的情绪更快抵达脑回沟里的,是那些被封印在神经突触深处的数据流。约阿希姆的瞳孔突然急剧收缩,呼吸停滞在胸腔,视网膜上掠过无数残影——飘落四散的羽毛、火焰燃烧过后的灰烬、时空隧道、骷髅,碎裂的蛋壳……‘陆离’二字就像是一根生锈的钢针,缓缓挑开了他大脑神经束的密封层。   约阿希姆猛地深吸一口气,剧烈的耳鸣声盖过了周遭的一切。   某一瞬间,他惶然不知身在何处,但很快,记忆库里那排被锁死的钛合金闸门随着权限解除的提示音一格格升起,约阿希姆逐渐冷静下来,周身气势也随之发生微不可查的变化。   他垂下眸,又徐徐抬起眼,看着身前一脸期待,就差摇起尾巴的九王子。   “……172?”   “诶!”世界管理局维护部172号实习管理员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付哥!”   约阿希姆·洛朗——付邀今淡淡地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172笑得嘴巴咧到后脑勺,“能帮上付哥的忙,我三生有幸。上次那个ABO世界要不是有付哥扫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嘿嘿,付哥,我这个世界的身份地位很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付邀今全部记忆刚回笼,还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沉默着垂下眸,等待记忆完全稳定……   两个月前,在他本源无限流世界的副本中,陆离为了毁灭世界意识,提前用尽寿命进入涅槃状态,然后被觊觎凤凰羽多时,伪装成172模样的不死修士偷袭,一小块蛋壳碎裂,不慎在时空隧道中遗落。   维护部03号管理员萧念和监督部1007号管理员丰麒合力击退了不死修士,带着力竭虚弱的付邀今,以及陆离所化的凤凰蛋回到了管理局本部。   虽然付邀今动用他重明鸟的力量暂时修复了凤凰蛋上的破损处,但蛋壳上的裂隙还是在不断加深。丰麒跑去问了世界树,得知那枚碎裂的蛋壳上竟然承载着陆离的意识,必须尽快寻回修补凤凰蛋,不然陆离的涅槃进程可能面临不可逆的风险。   萧念听懂了:“大概意思就是目前付邀今你手里的就是颗只有黄的死蛋,而陆离的魂附着在那枚蛋壳上,坠入了时空隧道的裂隙。再不找回来修补蛋壳,黄就散了。”   付邀今:“……”   三名管理员夜以继日查了三天源代码,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枚该死的蛋壳碎片踪迹——   好巧不巧,它竟然意外掉入了一个重生者执念催生的副本小世界,还在世界意识的矫正作用下变成了成了人,或者说,虫。   这是一个虫族统治星球的世界,虫族外貌与人类极为相似,如果说雌虫的身体构造层面还有少许差别,那么将雄虫放进人群里,任谁都无法发现异样。   小世界的重生者是一名雄虫,姓菲尼克斯,正是不死鸟家族那名唯一的雄子。   付邀今没有再问更多的信息,相比于重生者,他目前更加关心陆离(1/50)的境况。   然后他们就发现巧上加巧,蛋壳离竟然随机成了菲尼克斯家族的养子,如若不是知道这枚蛋壳是被恶意破坏后不慎遗落,还以为是陆离心系工作,专门千里迢迢跑过去超度重生者了。   找回蛋壳的事情付邀今不打算假以人手,即使他当时还比较虚弱,进入小世界大概率会被压制记忆,萧念和丰麒都对此表示理解,因为设身处地,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他们并没有表示反对,而是积极地思索着设定一个怎样的记忆锚点,才能确保付邀今能在第一时间恢复记忆。   结果就听这只重明鸟不假思索地说:“我的记忆锚点设置为‘陆离’,我答应过他,如果日后有设置记忆锚点的机会,一定会用他的名字。”   萧念:“……”   萧念怒骂:“肉麻死了臭傻逼!能不能别谈你们那个煞笔恋爱了,我受不了了!付邀今,那枚蛋壳早就改了名叫什么奥利奥菲利普斯,你把锚点设置成陆离的名字,要等到几百年以后才能恢复记忆?到时候陆离都成活化石了!”   丰麒头疼地充当和事老:“别吵,别吵,也不是不可以,这个小世界副本已经有实习管理员在里面执行任务了,我们将01号的记忆锚点告知他,由他来触发,不就好了吗?”   付邀今立刻问:“可以。虫族世界副本是哪一名实习生负责?”   丰麒拉开管理员面板,敲击搜索界面,几秒后得出答案:“172号。”   付邀今:“……”   ……   虽然听到172这三个数字的瞬间,付邀今就觉得大事不妙,但是情况紧急,由不得他再想什么更稳妥的办法。让丰麒在他的大脑潜意识层留下暗示之后,付邀今匆匆忙忙就带着被重明鸟神力封住裂口的凤凰蛋钻了时空之门。   临走前,他拜托本体为人界仙修的萧念去追踪那名偷袭陆离的骷髅不死修士,至少确保在陆离涅槃期的这两年里,对方无法再次靠近。   萧念信誓旦旦地点头,表示这事儿包在他身上,当然,与此同时他也没客气,狮子大开口让付邀今免费帮他做两个剧本小世界的任务。   “……”   付邀今忍辱负重地应了。   ——重明鸟的花语是隐忍。   ……   时间回到当下。   172号办事确实不靠谱,竟然近两个月过去才顾得上查看一次管理员信息,这一看差点没把他的魂看飞掉。   据他解释说是刚莅临小世界就被虫皇派去南部战线服兵役镀金,准备回来就让他担个有实权的职位,可没想到雌虫的镀金极为硬核,172号在前线真是成天在枪林弹雨中满地乱爬,光是保住一条小命就已经竭尽全力,甚至任务进度至今都还是零。   废物至极。   好在至少的至少,这位实习生还算精神可嘉,回首都的第一时间就赶来见付邀今,而且生怕夜长梦多,张口就是记忆锚点,确保无后顾之忧。   “利安德就是陆离……”付邀今低声喃喃,随即忍不住笑了声,“我和他的口味竟然都这么专一?双方都失忆了,还能准确无误地睡到一起?”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认,付邀今的直觉没有出错,虽然他无法判断利安德究竟是忠诚耿直还是心机深沉,但如果是陆离,那必然一切巧合全都是他故意而为,不需要再做怀疑。   想到这里,付邀今倏然有点思念这款新口味的虫族蛋壳陆离,他点开终端,略作思考之后,给利安德·菲尼克斯发去一条短信:   [利奥,你还好吗?拉尔夫有没有为难你?禁药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们解释。]   信息发送的蓝标刚变为已送达,一则通讯请求就弹了出来,仿佛对方早已攥着终端等待这个契机。   172号非常识相地往后退了两步,付邀今朝他颔首,转身接通电话。   “阿希姆,”电磁底噪里传来利安德——陆离沙哑的声线,尾音带着未褪的潮气,像是刚哭过,“你真的会娶我吗?”   作者有话说:   172:陆——离——   01:挖槽!!! 第113章   放在恢复记忆以前,付邀今大概率会认为利安德这是真的哭了,但在已知雌虫底色是陆离的当下,他笃定这出死动静背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付邀今不由得站直了身体,略作思索之后,他谨慎而严肃,却又‘深情款款’地说:“当然,利奥,我非你不娶。”   通讯那头久久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利安德才稍显迟疑地说:“阿希姆,我感觉有点不真实……”   “怎么了,”付邀今关切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也没有。”利安德矢口否认,“我很好,就是……”   “就是什么?”   “……”利安德略有些羞赧地放低了声音,“就是您烙印在我后颈的虫纹很烫。”   付邀今将这则通话按了静音,转身问172:“虫纹是什么,虫纹发烫又是什么意思?”   在本体真实记忆复苏之后,‘约阿希姆·洛朗’这个由大数据虚构的人生轨迹便会被付邀今自动淡忘,这也是确保世界管理员的大脑不会被多重虚构身份产生的冗余记忆侵蚀的必备剥离机制。他能清楚回忆起成为‘约阿希姆·洛朗’后两个月来的种种,但其他的过去便尽数被封存,包括虫纹发烫这一成年虫族的基础常识。   身为攻略大师的172秒答:“虫纹是雄虫与雌虫兴交的时候,如果雄虫将今夜麝入雌虫体内,就会在雌虫后颈留下一道虫纹。这个纹样和指纹一样,形状独一无二,具有辨识度,大概会维持两到三天,在这段时间内,雌虫会对给他留下虫纹的雄虫产生极高的好感度和依赖性,渴望再次与其兴交。至于发烫……”   172单手托起下巴:“虫纹发烫这事至今还没有科学权威解释,有些雌虫被标记后虫纹会发烫,有些就不会。目前比较公认的解释是,虫纹发烫代表着雌虫正在受孕。当然,这大概率只是繁殖崇拜的虫族对于产下后代的美好期许。”   付邀今:“……”   付邀今头一回露出了震惊到裂开的神情。   他呆愣着重新将终端放到耳边,听着通讯那头利安德不安地叠声询问:“阿希姆,喂?阿希姆?你还在吗?”   “我在。”   “抱歉,”利安德语气低落地说,“您是不是觉得我很放荡?请您相信我,我昨晚是第一次,我从未对除您以外的任何雄虫表达过好感,您是我的初恋……”   不,你就是很放荡。   你昨晚也不是第一次。   至于是不是初恋……还有待考证。   不过心里想的是一套,付邀今嘴巴上说的就是另一套了,他单手搓了搓脸,努力把‘受孕’二字剔除脑海:“没有,我只是……迫不及待想再次见到你,明天你能来我家吗?我想带你见我的两位父亲,敲定婚礼的相关事宜。”   “这,这么快吗?”   “如果可以的话,菲尼克斯上将能够一同来访就更好了。”付邀今效率极高地做下决断,“待会我就让我的雌父正式向你的雌父发出邀请。”   利安德似乎也震惊到了,雄虫们向来矜持而挑剔,他们能够选择的雌虫数量太多,所以大多都会同时与多名雌虫交往,再三的比较筛选,而雌虫们必须挤破了头地去竞争,追求,讨好雄虫,才能获得交配权。   但他遇到的这名雄虫,居然如此主动?   “……阿希姆,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虽然利安德仍旧是一副‘太感动了,我愿意为你掏心掏肺’的恋爱脑口吻,但付邀今还是敏锐地在对方语气中察觉出一丝狐疑。   利安德竟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没良心的锦鸡,对你好还不行?   付邀今在心里冷笑一声,转瞬之间就找到一个绝对能让利安德今晚别想睡好的理由:“别多想,利奥,我睡了你,就一定会对你负责,那明天见了。”   话音落下,他直接挂断了通讯,让陆离好好揣摩去。   172从始至终都十分乖巧地等候在一旁,见付邀今通话结束,高高兴兴地凑过来:“付哥。”   “重生者的事,我目前还没有余力干涉,不过等我和陆离,也就是利安德·菲尼克斯结婚之后,接触重生者的机会一定会多上很多。”付邀今正色道,“你先把重生者的相关资料整合一下,他最近在和他的雌君闹离婚,你也去了解一下,等我这边事情告一断落后,我会主动联系你。”   “好的。”172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喜笑颜开,“付哥,有你和陆哥坐镇,我安心多了,转正有望啊!”   不,你安心得太早了。   付邀今并没有将这么令人绝望的话说出口,而是倏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这次回去,虫皇大概率会派你担任什么职位?”   “不知道啊。”172的双眸一如既往地清澈见底。   “我隐约记得皇家设有择选使职位,受虫皇直属统辖,拥有破格擢升军中特殊人才的权限。”   “啊???”为什么你连虫纹是什么这种常识都不记得了,却记得这么刁钻冷僻的知识?   付邀今非常随意地指使道:“你回去找你爹尽量争取这个职位,然后随便找个理由给陆离升职,先从上尉升到少校……太低了,你直接给他升到上将,和菲尼克斯平起平坐,省得他老一副人在屋檐下的小可怜模样,我看着就心烦。”   “……付哥你冷静一下,要不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   整整二十分钟过去,九殿下口中所谓的‘一句话的事儿’才终于结束。   雌父纳特早已在远处焦躁地来回踱步,雄父穆尔也是望眼欲穿,生怕自家娇惯的雄子无意间开罪皇室成员,但又不敢贸然上前去打断约阿希姆和九王子的交谈。   直到看见九殿下满面堆笑地和约阿希姆并肩返回,雌父纳特这才长松一口气,快步迎上去,行礼:“殿下,晚宴已备妥,还请您随我移步至主楼。”   “洛朗少将,我还有事,就不继续叨扰了。”172号瞬间拿捏起皇族的仪态,表现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转身时军靴在地面叩出清脆声响,“阿希姆,这次我回来之后,你有空就多来皇宫陪我坐一坐。另外,洛朗少将在此次南部平叛战役中表现突出,战功卓著,届时我觐见虫皇陛下会如实禀明……少将一衔确实屈才了。”   最后这句话几乎就是明示。172号得意地瞥付邀今一眼,后者微微朝他点头,示意发挥得不错。   纳特已经在少将阶衔滞留了十余载,军队将星云集,他又不愿雄主穆尔纳军雌雌侍与他在军中互相照应,所以晋升十分困难。与菲尼克斯家族联姻本是他用以解决晋升难题的核心策略,没想到此刻九皇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或许就能让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冰消瓦解。   “殿下!”纳特情绪难掩激动,“我——”   “小事情。”172号摆摆手,“那我先走一步,保持联系,阿萨姆。”   付邀今:“……”   目送着飞舰驶离,付邀今回过头,就看到他的两位便宜父亲都拿又惊又奇的眼神注视着他,看起来似乎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但就因为问题太多了,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纳特让司机乘坐另一辆接驳车,亲自驾驶,等到处于只剩一家三口的独立空间内,他立刻问:“阿希姆,你实话告诉我,你和九王子什么关系?”   付邀今早已构思好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你们不是一直问我,我那颗虫蛋的雌父是谁吗?”   穆尔吓得一时间没收好声音:“你和他——?!”   “蛋的雄父不是我,”付邀今冷静地打断道,“但是雌父是谁,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了。”   纳特双手紧紧地攥住方向盘,中途还是忍不住靠边停车,平静急促的呼吸,整理思路。   “这件事,绝对要守口如瓶。”他严肃地警告道。   当然,这句话主要是说给穆尔听。   沉默了一会,纳特又忍不住转头看向付邀今:“……阿希姆,你太乱来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先和我商量一下。”   “雌父,你做事太瞻前顾后了,等到你下定决心,虫蛋指不定都已经破壳了。”   “……”   无论如何,既然约阿希姆攀上了皇族九王子这条线,纳特不得不重新评估局势。这位雌父意识到,在他尚未察觉的岁月里,自家雄子已经羽翼丰满,其触角甚至延伸至他都难以企及的权力层级。   最终,纳特决定不再干预约阿希姆对雌君的选择,既然年轻雄子已经通过其他方式带来了远超出预期的家族资本,证明了他的能力和眼光,他自然也有权利决定雌君的虫选。   隔日一早,雄父穆尔急匆匆地闯进付邀今的房间,格外兴奋地说:“快起来,你喜欢的那只雌虫来找你了。”   付邀今茫然地坐起身,看了眼时间——   08:30   好家伙,陆离到他这儿上班来了。   “雌父不是和菲尼克斯上将约的上午十点,他来这么早做什么?”付邀今抓了抓睡乱的头发,掀开被子,抬眼就见穆尔一股脑抱来了十几套衣服。   “快选一套,我看那小雌虫可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帅得很,你可不能输给他。”   “……”   付邀今一套都不选,他决定穿睡衣去见利安德。   彼此没穿衣服的样子都见过了,穿什么还重要吗?   ……   看到约阿希姆穿着一套白色的睡衣,趿拉着带小猫耳朵的绒拖鞋缓缓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利安德立刻站了起来,脸颊微微泛红,“阿希姆……”   付邀今注意到他身侧摆放着极大的一捧花,沙发上都摆不下,只能放地上,问:“那是给我准备的?”   利安德低头看了眼:“不是的,这是给伯父的,你的礼物我……”   “为什么我没有花?”付邀今故意问。   “……我以为,”利安德迟疑地说,“你不喜欢鲜花。”   “那要看是谁送的了。”   “……”   利安德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长条形状的盒子,当着付邀今的面打开——   一朵漂亮的‘鸢尾花’沉睡其中。   这是一枚主体为白金勾勒的鸢尾花轮廓胸针,三片主瓣镶嵌着渐变紫水晶,垂瓣选用雾蓝托帕石。花芯嵌一颗椭圆形钻石,银质茎叶延伸出两片镶碎钻的卷曲纹饰。   “不知道这朵花,你喜不喜欢?”利安德明明已经从约阿希姆动摇的神色中知晓了答案,却还是故作试探地追问。 第114章   他的喜好是不是表露得太明显了?就差把性别雄、生肖乌鸦刻在脑门上。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端详这枚胸针片刻,给出了一个非常矜持的评价:“还行吧。”   “……这样啊,”利安德失望地垂下眉眼:“是不是款式你不太喜欢,还是颜色不合适?我去换一个……”   “喜欢,我很喜欢,不准你拿去换。”付邀今十分受不了地合上盖子,将礼物盒揣进睡衣口袋里,“怎么,还不允许我表现得含蓄一些?”   利安德眼眸瞬间抬起,神情也迅速转忧为喜:“你喜欢就好。”   明明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但付邀今忍住了没有揭穿,一脸无奈地摆摆手,示意跟上他。   “带你去见个东西。”   “什么?”利安德匆忙同穆尔鞠个躬,快步追到付邀今身侧。   付邀今没有回答他,走过大理石旋梯,穿过挂满洛朗各代家主油画的弧形长廊,最终停在走廊尽头的橡木房门前。他推开门,浅粉色羊绒地毯吸收了鞋底的声响,房间内,淡蓝碎花布艺沙发与贝壳形婴儿床构成柔和的撞色,各项装饰都极为温馨,蕾丝窗帘过滤着清晨的阳光。   摆放在中央的恒温孵蛋箱泛着珍珠白的光泽,透过双层玻璃,能够清楚看见内里有一枚漂亮的雪色虫蛋正无声地沉睡着。   利安德瞬间意识到这就是传闻中约阿希姆·洛朗与未知雌虫孕育的那颗蛋。   虽然早就知晓这枚蛋的存在,但是亲眼看到它的时候,利安德的心情还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特别是一分钟之前,他刚刚将求婚礼物赠予约阿希姆,试图讨取雄虫的欢心。而约阿希姆在他来到洛朗庄园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带来他见这枚他与旁虫孕育的虫蛋。   利安德沉默地走上前,一眼就在蛋壳上见到了独属于约阿希姆的金色虫纹。   这道特殊的纹路现在就刻印在他的后颈。昨晚他辗转难眠,忍不住撩起后颈长发,反复调试拍摄角度,改变姿势,好不容易才将纹路图案完整地拍下,又选取最清晰的那张图像进行光影修正,优化后的纹样被他设置成了终端屏保。   他曾暗喜这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标记,只属于他,但现在,他的眼前就出现了第二枚,一模一样,甚至比他的这一枚还要早上许多。   利安德强行逼迫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虫蛋上,怎么会出现虫纹?”   “我也不知道。”付邀今睁着眼睛说瞎话,“它诞生的时候就这样。”   事实上他再清楚不过,这是副本世界法则的约束,为了让他的存在更加符合本世界观,法则将他施展在蛋上的重明鸟神力强行调整成金色虫纹。也正如陆离涅槃的鸟蛋实际上是正红色的,上面还有明显的赤焰凤纹,外表也被重构成了符合大蟲认知的乳白色虫卵。   保温箱的电子屏清晰地记录着蛋两个月以来的各项数据,因为缺少合适的生长环境,这枚蛋仍旧处于休眠期。   “……它看起来很健康。”利安德违心地夸赞道。   付邀今抬头看了眼恒温箱呼吸灯上刺眼的红光,保持沉默。   极少有雌虫会选择抛弃他们的蛋,特别蛋的雄父还是约阿希姆,利安德实在是忍不住内心好奇:“它的雌父……究竟是谁?”   “……”付邀今意有所指地移过眼珠,看向利安德,“这很重要吗?”   “您能同意他为您诞下虫蛋,想必是爱他的。”利安德垂下眼睫,敛去全部情绪,“为什么不再试着等等他呢?”   “等不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他’现在就是这颗蛋。   付邀今故意将话说得暧昧,果不其然引起了利安德的误会,对方立刻低下头道歉:“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   “无所谓了。”付邀今笑着打开保温箱的顶盖,从中将虫蛋抱了出来,“利奥,过来抱抱它。”   说着,不等利安德拒绝,他就强行将虫蛋放进了雌虫怀里。   利安德动作僵硬地看着怀里这枚仅有二十公分左右的蛋,肌肉紧绷,像是捧着枚炸弹,“阿希姆,阿希姆……”他忍不住连连呼唤雄虫的名字,讨饶道,“快把它放回去,我手上没轻重,怕弄坏了它。”   不会的,这凤凰蛋的壳可比你的脸皮还要硬上几分。   付邀今没有动,站在原地暗暗观察着这枚‘虫蛋’的反应。   按道理现在凤凰蛋和蛋壳紧紧挨在一起,二者应该迅速融合才对,怎么这么久过去了,蛋还是蛋,蛋壳依旧是蛋壳,一点变化没有?   利安德抬起眼,注意到约阿希姆异常专注地盯着蛋,若有所思。他愣了一瞬,心中隐约浮现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很快,付邀今从利安德手中接过虫蛋,将它重新放回恒温箱里。   意外就在这一时刻发生,总是散发着红光的呼吸灯陡然变换了颜色,代表着正常生长状态的绿灯缓慢亮起,而一旁的监控电子屏上也迅速瀑布般刷新各项指标——   虫蛋终于结束它冗长的休眠期,开始正常发育了。   付邀今惊喜地勾起唇角,所以蛋壳接触本体还是有效果的,只是融合可能需要时间,无法一蹴而就。   与之相反,利安德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目光也变得幽森。   他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一切异常也都有了解释。   约阿希姆之所以会对他那么主动热情,原因就在这枚蛋身上。缺少雌虫信息素的蛋有概率选择休眠,就像眼前的这一枚,而约阿希姆真正心悦的雌虫意外身死,无法为蛋提供信息素,所以他需要一个替代品,替代已逝的白月光孵化这颗蛋。   很可能在接触他之前,约阿希姆就已经搜集好了资料,知道他的生物信息素与蛋的雌父相仿,所以才会故意接近他,以爱为名钩织陷阱,等着他上钩。   而他还傻不愣登地闷头往里钻,自以为遇到了真爱。   想想也是,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降临在他的身上呢?   情绪低落的同时,利安德又不免升起一丝心安,他一直在焦虑约阿希姆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好,现如今终于知晓了礼物背后标榜的价格。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能否承受这份高昂的代价——约阿希姆·洛朗心底另有其虫,娶他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孵其他雌虫的蛋。   ……   付邀今没顾得上注意利安德的情感变化,因为在蛋发生变化的第一时间,他又是疯狂按铃呼叫保健师,又是偷偷摸摸通过管理员屏幕联系1007号丰麒,忙得不可开交。   保健师和丰麒的反应非常类似,大致就是一头雾水。   怎么就开始发育了?/怎么就没有融合啊?   最后一虫一麒麟分别给出了两条像极了临时现编的答案。   保健师:可能是虫蛋将菲尼克斯当成了自己的雌父,既然如此,最好能让菲尼克斯以后多接触虫蛋,为它提供信息素。   丰麒:可能是蛋壳的重新融合需要时间,你让陆离碎壳多和他的本体接触,促进融合。   理由千差万别,结论倒是十分统一:让利安德孵蛋。   付邀今脑海中瞬间浮现一个画面:陆离撅着毛绒绒的屁股窝在巢里,像只老母鸡似的自己孵自己。   他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觉得很有意思。转过身,却见当事鸡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   付邀今皱眉环顾四周,最后顺着仆从的指引来到主楼旁的玻璃花房。耀眼的日光穿透彩色穹顶洒在紫藤架下,利安德正倚着花架秋千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崭新的外套随意搭在一旁。   “你怎么上这儿了?”   听到声音,利安德飞速转过头,略有些拘束地站起身:“……我,出来透透气。”   付邀今察觉到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疑惑地问,“看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   “没有。”利安德下意识地否认,想要矫饰太平。但迟疑了几秒,他还是忍不住抬眸直视约阿希姆的眼睛:“阿希姆,你喜欢我吗?”   付邀今有些惊讶地看着利安德上前两步,执拗地再一次重复:“阿希姆,回答我好不好,你喜欢我吗?”   目前利安德怪异的行径付邀今只能联想到昨晚的那则通话,临挂断前,他说之所以会选择娶利安德是因为睡过了,他要负责任。   这一听就是玩笑话,因果倒置,毕竟约阿希姆分明可以避开那杯加了料的酒,却还是带着丝隐秘期待地将它喝了下去。   他不是睡过了才被迫负责,而是乐意负责才会去睡利安德。   可利安德不知道是否因为只是一片蛋壳的缘故,脑子转不过弯来,竟然将戏言当了真,所以才会问出这么一个患得患失的问题。   “我当然喜欢你。”付邀今坦诚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利安德温温柔柔地朝他笑了笑,唇角漾起清浅的弧度,似乎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   ……   菲尼克斯上将与洛朗少将的联姻磋商异常顺利,仿佛联姻方案从最初便锁定约阿希姆与利安德这对‘天作之合’。   两方迅速敲定所有婚礼相关流程,并且在当日下午就高效地开始推进婚礼筹备。雄父穆尔兴致盎然地加了二十多家礼服公司的联系方式,同时拉开六件全息投影礼服让付邀今来选,无论是古典刺绣还是星际潮流,款式应有尽有。   为了逃避被雄父当成衣架子试那些永远试不完的婚服,付邀今使劲浑身解数找了无数个借口,最终甚至不得不躲进皇宫里寻清闲,顺道去找九殿下也就是172号实习生讨论重生者的问题。   莱·菲尼克斯,重生者,和他雌君的爱情始于青涩的校园时光,十年爱情长跑,从校园走进婚礼殿堂,曾爱得轰轰烈烈,但婚后关系却越走越远。   没有争吵也没有背叛,但就是莫名其妙的渐行渐远,在时间的消磨中关系越来越淡。   原本想着可能这就是所谓再深的情感激情都会消退,变成平平无奇又不可或缺的亲情,莱也就认了这波澜不惊的一生。但就在这个时刻,他的雌君突遇飞舰失事,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就走了。   整理雌君遗物的时候,莱在一个隐蔽的信封里找到了对方早已拟好签字的离婚申请书,纸张泛黄。   那瞬间,莱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婚姻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   不到两年后,他也出了意外,车祸身亡。   重生的第一时间,他就和雌君提出离婚,要结束这段可笑的婚姻。   “为什么他的雌君要和他离婚,关系冷淡的原因呢?”付邀今皱着眉问。   172号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是以莱为检索中心查的源代码,他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   “……他不先搞清楚雌君和他离婚的原因,就急着要和对方离婚?”付邀今十分费解。   “谁说不是啊。”172号非常无奈地摇摇头,“我猜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吧,大致就是:你竟然敢动要和我离婚的念头,我管你什么原因,我要先跟你离!”   “……这么别扭的性格,怪不得上辈子他的雌君要和他离婚。”   交谈间,贵为虫族王子的172号亲手执起白釉茶壶,为落魄贵族之子的付邀今斟了杯热茶,与此同时也给自己打开一罐可乐,畅快痛饮。   两人并排坐在九殿下的白蔷薇宫东翼悬空玻璃观景台沙发上,付邀今端起薄如蝉翼的骨瓷杯望向窗外,三座镜面钢构雕塑在草坪上切割着光影,就连园丁也穿高定西装,认真侍弄着庭院里的花草。   “你这日子过得倒是舒服……”   哪像陆离……性子都被养子的身份憋闷了,成天欲言又止的,让人心烦。   “难得随机到这么好的任务身份。”172号喜气洋洋地说,“留下吃饭啊付哥,给你尝尝据说是陨石坑培育的磷光舞菇和零下271℃液氦环境提纯的超流体海胆黄。”   付邀今:“……”   一小时后,付邀今拎着皇室特质的保鲜匣走下皇室专车,匣内盛装着磷光舞菇和海胆黄,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新奇玩意。   他在菲尼克斯宅邸的大门外驻足,矜持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随后微笑着对门卫说:“你好,我是约阿希姆·洛朗,请问利安德·菲尼克斯在家吗?”   不出三分钟,他在贵宾厅里见到了菲尼克斯整个家族的虫。   包括重生者莱和他的雌君。   付邀今本意是来给陆离送点吃的再撩拨他两句就走,但现在,他决定‘盛情难却’地留下吃饭,再‘一时兴起’喝点小酒,最后‘不得不’留宿。   作者有话说:   01号世界管理员(X)01号热心市民付大哥(√) 第115章   重生者莱·菲尼克斯的雌君名叫星霖,很英姿飒爽的名字,但他本虫的性格却偏温婉,说起话来也是慢声细语的,每次付邀今在餐桌上投去视线,总能看到他眉峰间凝着化不开的雾霭,就连手中银叉与骨瓷盘碰撞的轻响都仿佛裹着叹息。   活脱脱虫族版性转林黛玉。   至于餐桌另一端的莱,则完全与之相反,笑容满面和付邀今推杯换盏。若不是知道他正在走离婚程序,星霖已经和他分居数月,今天是回来拿行李结果被上将强行留下用餐,就莱笑到大牙都龇在外面的样子,还以为他这是新婚燕尔。   高兴得太过了,表演痕迹太重。   观察完两名重点任务对象,付邀今又悄然移动目光,略过面色冷硬的菲尼克斯上将,略过面色不虞的长子拉尔夫,再略过面色凄凉的次子诺斯,视线最终落在了利安德身上。   出乎意料,鸡蛋壳居然也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缓慢地将食物塞进嘴里,机械咀嚼。   一大家子各怀鬼胎的虫。   ……我来得这么不是时候?付邀今左右看看,总觉得他不摆出点苦大仇深的表情都无法融入其中。   倏然,利安德捕捉到约阿希姆停留的目光,银叉在指尖轻旋半圈,转而扬起一个愉快的笑容,凑到他耳际轻声问:“阿希姆,我看食盒封口有皇家的私徽,你刚从宫里出来么?”   “嗯。”付邀今点了点头,“味道怎么样?”   “非常美味。”利安德顿了一下,又问,“……你是去见哪位殿下了?”   付邀今隐约有点回过味来了。   洛朗家曾经热切笼络的联姻对象就是目前皇家未婚的几名雌虫王子,他今天入宫会见的就是适龄对象其中之一的九王子,在对方的白蔷薇宫里消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离开时还带了食盒,里面装着极为珍贵的皇族特供菜……确实很难不令虫多想。   再加上不久之前,九王子那傻缺当着许多将士的面追在纳特·洛朗屁股后面,大声嚷嚷说和他的独子是至交好友,死乞白赖地要去洛朗家拜访。   “……”一想到陆离可能是误会了他和172号的关系,付邀今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鸟格受到了侮辱。   “见了七殿下。”他扯了个谎,免得如今这位敏感多疑的憋屈小可怜多想,反正利安德又不可能知道他去宫里见的谁。   而且第七王子是雄虫,与约阿希姆曾是大学校友,去宫里见他也合情合理。   没想到的是,听到这个答案,利安德眼底划过一抹复杂,扯了下唇角:“……这样啊。”   该死,他真的知道我去宫里见了谁。   怎么做到的?他在皇宫里有眼线?还是他在我身上安装了窃听器?   只要建立利安德=陆离的等式,付邀今就会觉得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到,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隔日听闻利安德连夜潜入皇宫刺杀九殿下他都不会惊讶。   付邀今思索了一下现在改口见的其实是九殿下会不会将事情越描越黑……   然后他就发现——是的,没错,他自作聪明给自己挖了个巨深的坑。   “……”   留宿菲尼克斯宅邸的本意是探究重生者的心结,结果晚餐后半程付邀今全用来探究陆离的心结。   不知不觉之间,他也露出了胃痛的神情,终于完美融入这个糟心的大家庭。   ……   晚宴接近尾声时,菲尼克斯上将最先离席,吩咐完侍者为微醺的约阿希姆雄子准备客房,而后便将舞台留给了他的子嗣们。   不多时,星霖也忧郁地站起身:“……那我就不继续叨扰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还欲言又止地在莱身上短暂流连,见对方专注地吃着餐后甜点,没有匀给他半抹视线,终是落寞地垂下眼眸,转身跟着仆从去取自己的行李。   随着星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莱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他抓起酒杯恨恨地往嘴里猛灌,烈酒的辛辣味刺激得他眼眶通红,指节发白地攥紧杯柄,从胸腔深处挤压出一声压抑的叹息。   旁观这群戏精表演的付邀今:“……”   胃更痛了。   看到约阿希姆露出不适的神色,利安德关切地虚扶住他,“还好吗阿希姆?我带你去房间休息……”   付邀今点点头,迫切想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再待下去他迟早会受工伤。   反正也不是他负责的任务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工作狂的人设谁爱要谁要去。   利安德侧首吩咐佣虫准备一份解酒汤,随后便稳稳托住约阿希姆的手肘,搀扶着他去准备好的客房。   转瞬之间付邀今就想好了挽回错误,安抚利安德的办法。俗语道:男人七分醉,演到你流泪,走到一处回廊阴影交界处,他借着惯性佯装踉跄两步,紧接着非常巧合地扣住利安德的手腕,将他抵在了墙上。   随即付邀今抬起一对璀璨的金眸,对上利安德惊讶的红瞳,低哑的声线包裹着淡淡的龙舌兰香气,深情款款地说:“你怎么看起来又不太高兴?别不高兴了……”   他伸出手,指腹轻柔地按上利安德眉心:“你总是皱眉,我看着心疼……”   下一秒,还打算继续剖白的付邀今突然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等他挣开这只手的时候,就看到利安德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异样地看着他:“阿希姆,你喝醉了,路都走不稳了。”   付邀今不信邪地捧住他遮挡自己双眼的那只手,俯身在掌心落下一个虔诚又缱绻的吻:“利奥,我……”   “利奥,利奥!”一道焦急的呼唤声倏然打断了他,付邀今和利安德同时转过头,就见次子诺斯急急忙忙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约阿希姆一眼,复又紧张地抬起头,“利奥,不好了,拉尔夫和星霖在后院打起来了!”   “什么?”利安德诧异地问,“为什么会打起来?”   “还是因为离婚的事。拉尔夫不是一直说肯定是星霖对不起莱吗?莱又不肯直言,拉尔夫一时气愤就去找星霖对峙,结果两虫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莱去劝架还被打伤了。你快随我来!”   闻言利安德也有些心急,但醉酒的约阿希姆此刻还伏在他肩头,“……我先将阿希姆送回房间,马上就来。”   “来不及了……”诺斯扭头环顾,倏然在走廊拐角处发现两名侍从正朝这边走过来,其中一名手里还端着醒酒汤,他连忙招招手,“快,你来送洛朗阁下回房间,利奥,你快跟我走。”   “你去吧,我没事。”付邀今勾引小虫子上套的美鸟计被打断,很无奈地撑着额头站直身体。   “阿希姆……”利安德犹豫了一下,但诺斯不停地在他耳边催促,仿佛马上拉尔夫或者星霖马上就要被打死一只,他只好匆匆叮嘱道,“你好好待在房间里,把醒酒汤喝了,我马上就回来陪你。”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跟着诺斯快步离去。   说实话,付邀今也挺想一起去凑热闹的,指不定就能听见重生者的真情流露,然后明白事情始末,从而对症下药,解开莱和星霖的心结。   但他毕竟还‘醉’着,只好强行忍下好奇心,在侍从的搀扶下进入客房,在床上坐下。   听到餐盘搁在桌上的声音,付邀今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自己能行。”   “阁下,先将醒酒汤喝了吧。”一名侍从端着碗勺走到他的面前,恭敬地奉上。   “放那儿,我待会喝。”   “可是,”侍从犹豫着说,“利安德少爷叮嘱过,一定要看您用过汤,服侍您躺下再走。”   付邀今微一扬眉,暗笑陆离该不会是担心他醉酒后一个人待在房间,自己把自己摔死?   “……行吧。”听到利安德三个字,付邀今终究还是很给面子地伸出手,端过了瓷碗。   温热的生姜灵芝水散发着令他不喜的辛涩气味,付邀今慢条斯理地用汤匙沿着碗壁划动,舀起一勺,但就当他准备送入口中的时候,动作倏然又停了下来。   只因他余光瞥见倚墙侍立的另一名仆从,垂在制服裤缝处的手指紧张到痉挛般地抽搐。   付邀今猛地抬起双眸,扫过在场两名侍从的脸,凌厉的视线仿若能割裂空气。他放下汤碗,怒极反笑。   又是下药,没完了是吧?   站在他身前的侍从心虚地后退半步,又心怀侥幸地问:“阁下?”   “谁派你们来的?”付邀今面无表情地问。   不远处心态差些的那名侍从听到这话腿瞬间就软了,而离他近些的这名侍从还在装傻:“您在说什么?是利安德少爷让我们服侍您解酒……”   “所以给六大贵族世家雄子下药,是你们自己的主意?”付邀今松开手,任凭瓷碗打翻在地毯上,汤水晕开一片颜色更深的湿痕,“希望到了法庭上,你们还能这么忠心耿耿。”   话音未落,墙边就传来噗通一声,“是拉尔夫少爷!是他逼我们做的!不然就要辞退我和我哥!阁下,我们的雄父在我们三岁那年就去世了,雌父又瘫痪在床,我们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啊呜呜呜呜……”   付邀今:“……”   侍从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呜呜呜呜呜……”   付邀今头疼:“别哭了!”   他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感觉菲尼克斯上将除了打仗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儿子也教育不好,下人也管理不好,也不知道原世界线的菲尼克斯家族内部究竟是如何的乌烟瘴气。   “……你们就回禀说我喝了,下去吧。”   听到这句话,两名侍从连忙千恩万谢地磕头离开,头也不敢回,生怕约阿希姆又反悔。   等他们一走,付邀今当即动用管理员特殊能力,他的眼前出现整个菲尼克斯宅邸的平面俯视图,很快便锁定了所谓后院的位置。   既然拉尔夫贼心不死又给他下药,为避免出现上次那种被‘偷家’的乌龙,这回一定是先想了什么办法困住利安德。只是没想到诺斯居然站在拉尔夫那头,也不知道究竟被允诺了什么好处。   走的速度太慢,付邀今直接动用工分兑换了隐匿行踪的道具——上个世界挣了还没来得及还债的工分,随即推开窗户,双臂化为重明鸟羽翼,一个振翅便飞到了高空中,接着快速朝既定地点俯冲而去。   他想过利安德可能会被锁在什么小屋里拼命捶门,也想过利安德可能被注射了麻醉剂关在柜子里,还想过利安德或许凭借聪明才智已经从拉尔夫和诺斯的奸计下逃脱,正急匆匆地返回来找他……   唯独没想过当他在偏僻的后院上方浮空时,利安德正一拳把诺斯打飞出去,然后摁着拉尔夫的脑袋往地上砸。 第116章   早在诺斯神色慌张地出现时,利安德就已经察觉到事情可能存在蹊跷。   因为自从他和约阿希姆被‘捉奸在床’的那日起,诺斯就再也没同他有过任何交流。   尽管如此,利安德还是去了。   这并非源于对诺斯的愧疚,而是利安德需要一个理由,一个道德的支点,来让他无惧任何指责和亲情枷锁,再无负担地彻底强占约阿希姆。   拉尔夫和诺斯设局的手段简直拙劣至极,星霖性格克制隐忍,会一言不合和拉尔夫打起来这事本就离谱,更遑论此刻后院还安静得落针可闻,就连枯叶飘坠的摩擦声都清晰可闻。   利安德靴跟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当他一脚踏入院落大门的时候,都觉得这般漏洞百出的陷阱,他这样毫无戒备地自陷罗网,会不会引起拉尔夫的怀疑?   可就事实证明,他将对手想得太聪明了,拉尔夫非但没有察觉任何不对,还躲在角落里一脸得意,认为他的招数十分高明。看见利安德一无所知地踏入陷阱之中,他眼底闪烁着计谋得逞的亢奋,不由分说抄起电击棍疾步冲上前,抡起裹挟着电流的金属棍直劈利安德后颈。   黑发雌虫应声倒下,拉尔夫飞速解下缠绕在肩头的粗绳,将利安德双手背在身后反缚。   诺斯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走上前,“拉尔夫,你没把他打死吧?”   “军雌皮糙肉厚,哪那么容易死的?”拉尔夫笑意扭曲,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死了更好,死了老子就在他的葬礼上玩阿希姆。”   粗鄙的话语令诺斯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别这样说,太难听了……”   拉尔夫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哟,你倒是装起清高来了?别忘了,三天前可是你主动找到我说怎么也忘不掉阿希姆,只要能把他弄到手,让你做什么都可以,现在脏活累活我干完了,开始嫌我说话难听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诺斯低下头,嘟囔道,“我们约定的是今晚一起去阿希姆的房间,之后谁能成为他的雌君,各凭本事,你怎么说得好像阿希姆已经是你囊中之物了一样?”   闻言,拉尔夫从鼻腔中喷出一声嗤笑,显然是没打算信守承诺,但他也不揭穿,抬手将另一条绳索扔给诺斯,示意去把利安德腿绑起来。   “你放心,我对阿希姆兴趣不大,睡上个几次也就祛魅了。”说着,他又忍不住露出奸邪的笑容,舌尖舔过犬齿,“不过真要是做得舒服,等到你和他结婚以后,再借我睡上几次。”   “拉尔夫!”诺斯愤怒地把粗绳扔到地上。   “开玩笑的啦,哈哈哈哈……”拉尔夫放声大笑起来。   诺斯气得不轻,胸腔剧烈起伏,可又对拉尔夫无计可施,只能无能狂怒地跺脚泄愤,“你太过分了!”   终究他还是更记挂在客房里已经喝下结合热药剂的阿希姆,强忍屈辱地弯腰去拾粗绳,打算将利安德绑好关在后院里,然后回头去寻阿希姆。   可就当他俯下身的时候,后颈突然掠过一股极为阴冷的压迫感,他慌乱地抬起头,就见利安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昏迷状态下苏醒,一双熔铁似的红瞳阴森森地凝视着他,如同一头暴虐嗜血的野兽。   诺斯从未见过利安德露出这种凶狠可怖眼神,吓得一把扔掉绳索,失声尖叫,“啊——!!”   “你鬼叫什么……”拉尔夫疑惑地转过头,也被利安德阴鸷的神情吓得浑身一震,但他没有露怯,而是强忍着心慌挑衅道,“醒了?挺耐揍啊。”   不给利安德任何反应的余地,拉尔夫迅速再次拾起地上的电击棍按到最大电量,就要再冲着他的脑袋来一下。   但这一次,一只硬化过皮肤的手掌稳稳当当截住了金属棍,打了三个死结的绳索像个笑话一样悉数落在地上,利安德的手臂因暴怒而显露出青灰色血管纹路,随着五指猛然收拢,合金制的电击棍竟被硬生生捏出五道凹陷指痕。   这下就连拉尔夫也不由得露出慌张的神情,“你,你……”   “我这些天已经很烦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碍事?”利安突兀地开了口,嗓音是极为诡异的平静,没有一丝语调起伏,“……我想要的东西真的不多,这么多年来也就这一个,为什么都要来和我抢呢?”   诺斯本能地瑟缩着想要逃跑,却又被拉尔夫一道凶戾的眼神钉在原地。   “到底是谁跟谁抢?”拉尔夫回过头怒吼道。他方才下意识地利安德的气场逼得接连后退,直到听见鞋底碾碎枯枝的声响才悄然惊醒。   他猛地挥开弯曲的电击棍,气急败坏地嘶吼:“约阿希姆本就该是我的雄主,是你!无耻地横插一脚!”   “哪有什么本该,谁规定的本该?”利安德冷笑一声,“我只知道目前约阿希姆·洛朗的准雌君是我,也只会是我。”   “哈?!”拉尔夫极为夸张地大笑一声,“你不过就是乘虚而入罢了!”   “乘虚而入?”利安德微微歪过脑袋,勾起一个略显病态的笑意,“谁叫有些弱智连下药都下不明白,简直蠢钝如猪。”   “利安德!”拉尔夫的眼白因颅内压升高而布满血丝,瞳孔扩张至极限后又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诺斯害怕得两腿发抖,几乎是哭着劝阻道:“拉尔夫,利奥,你们别这样,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一起嫁给阿希姆,我愿意做雌妾的。”   不待拉尔夫反驳,利安德就条件反射性地怒吼:“滚!阿希姆是我的!我的!!”   诺斯瞬间恐惧得全身僵硬,而拉尔夫宛若一头发疯的野牛一般,握拳直冲利安德面门。   但他的动作太慢,还不等这个拳头袭近,利安德就已经利落地侧身避开,再反手擒住拉尔夫的手腕,一拧一折,再一个背摔,将虫砸到了地上。   拉尔夫感觉整个脊椎都快要裂开,又不甘示弱地再次爬起来,接着被利安德一脚踹中脆弱的小腹,呕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倒在地上抽搐。   诺斯在极度惊恐间大脑一片空白地尖叫着朝利安德挥拳,下一秒直接被打飞了出去,后背撞在墙上,又重重地倒在地面。   “你竟然敢打我?……你,你,就是条被我雌父捡回来的野狗,冠以菲尼克斯的姓氏完全是可怜你的雌父,你不想着好好报恩就罢了,竟然肖想起不属于你的东西。”拉尔夫捂着小腹,额头渗出冷汗,忍不住坐在地上连连后退,但嘴巴却仍旧不甘示弱。   利安德活动着泛红的右手关节,闻言竟然轻笑了一声:“我的雌父为保护上将战死沙场,那是他毕生的荣耀,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归宿。作为他的独子,他认定我此生最大的价值便是效仿他,为守护长官献出生命。   在他的观念里,我们的生命轻如草芥,将军及其子嗣的性命却重若千钧。他坚信我们应当毫无保留地为上位者奉献一切,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是凭什么?我不甘心!上将当年也不过是贫民窟的士卒,我的雌父与他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我的血脉又与你们,与那些权贵又有什么不同?   雌父期望我能和他一样,忠诚、勇敢、无畏。但我却注定是一个自私、狂妄、贪得无厌的叛逆者。我不要做谁的臣属,我不愿跪伏在任何虫脚下,我要做就要做最顶上的那一位。”   拉尔夫和诺斯凝固在原地,在他们的认知中,利安德就是一道寡言温顺的背景墙,是可以随意吩咐他的佣虫,是他们彰显善意施舍恩情的对象,是他们的雌父为他们豢养的趁手工具。   可万万没想到,利安德居然隐藏着如此悖逆的野心。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利安德将手揣进裤袋,暮色在他眉骨投下森冷阴影。夕阳余晖正漫过黑色靴尖,将庭院染成铁锈般的暗红。“我既然敢跟你们摊牌,就有能让你们闭嘴的手段。拉尔夫,如果不想因为走私禁药坐牢的话,最好学会适时保持沉默。至于诺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诺斯已然被他的眼神吓得头也不敢抬。   “谁怕谁!大不了同归于尽!”拉尔夫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利安德,你不是喜欢约阿希姆吗?你不是爱他爱得连你伪装数年的懦弱假面都不要了吗?我把你的真面目告诉他怎么样?让他也来看看他挑中的雌君,皮下是一个怎样阴毒扭曲的怪物,你看他到时候还会不会要你!”   “他?”利安德轻蔑地勾起唇角,喉间滚出戏谑的笑声,“他喜欢我还来不及呢。一匹战功赫赫的忠犬,一只身世凄惨的美虫,为了爱情违逆道德,完美符合雄虫的幻想,哪样不戳中他的救世主情结?你要是再告诉他,我这些表里不一的算计全都是为了得到他,他听到我对他这般疯狂的痴迷,岂不是更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又怎么会不要我呢?”   冷汗顺着拉尔夫的太阳穴滑进鬓角,他瞳孔放大,终于也失去了言语。   利安德冷眼剜过他和诺斯,转身径直离去。   他也没有忘却,因为他‘一时疏忽’,醉酒的雄虫误服下结合热药剂,此刻正燥热难耐地躺在客房里,等待着胜利者回去享用,征服。   可就在利安德穿过藤蔓缠绕的石砌拱门时,猝不及防地撞见了正坐在梧桐树下的约阿希姆。雄虫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片泛黄的枯叶,银色发丝在薄暮中流转着碎金般的光泽,也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利安德面部骤然褪尽血色。   作者有话说:   01:嘻嘻 第117章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利安德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强撑的镇定在颤抖的尾音中暴露无遗,“……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付邀今了然地啊了一声,“所以那日在餐厅中庭,你是察觉到我跟来的脚步声,才故意当着我的面严词拒绝了四殿下的邀约?”   “我不是。”利安德反应激烈地辩驳,“你把我想成了什么虫?”   难得遇到陆离如此失态的时候,付邀今兴奋到尾指难以自抑地轻微颤栗,又被他很好地掩在衣摆下方。   “你觉得呢?”他眼尾扬起愉悦的弧度,语气戏谑,“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一个虚伪阴暗的窥伺者、一个自命不凡的蠢货……”   每吐出一个词汇,雌虫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付邀今站起身,拍拍衣角的褶皱和灰尘,“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约阿希姆全听到了,他全都知道了。利安德耳内响起剧烈嗡鸣声,仿佛生锈的钢钎刺扎进颅骨,沸腾的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思绪骤然断裂,只剩冰冷的空白在脑海中蔓延。   最终,他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极为清晰的念头:我绝不能让他离开。   “阿希姆……”利安德快步上前,猛地钳住付邀今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喉头滚动,沙哑的嗓音裹着刺骨的寒意,眼神阴沉如鬼魅,“你要去哪?”   雄虫垂眸扫过腕间泛红的指痕,复又抬起眼,脸上竟然没有半点惧色,甚至还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笑:“我回房间……”   说罢,不待对方反应,付邀今又游刃有余地发出邀请:“要一起来么?”   利安德瞳孔扩张,难以置信地望着约阿希姆。   ……他在说反话?   他在讽刺我?   “其实有一点你说对了。”付邀今倏然倾身逼近利安德,看到他的下颌线因过度紧绷而棱角毕现,“……我确实很欣赏你这副为了得到我不择手段的模样。”   他轻描淡写的话语瞬间点燃了利安德眼底的猩红火海,雌虫无意识地屏住呼吸,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约阿希姆不再隐藏恶趣味的笑靥。   “就让我来看看,你为了我到底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   01:在?   172:在呢在呢,付哥,有何吩咐?   01:上上周我让你竞争择选使职位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172:付哥,您饶了我吧,你让我攻略谁那绝对没问题,但你让我玩心眼搞政治,我真的不在行。   01:……   172:嘿嘿,付哥,蘑菇和海胆好吃吧?特别是海胆黄,鲜美无比,我恨不得一天三顿地吃。陆哥喜欢不?   01:他不喜欢   172:怎么会?   172:……凤凰是不是吃不惯海产?   看到悬浮屏上弹出的这条信息,付邀今脑中浮现一只小红鸟用喙努力啄食海胆的画面,他禁不住笑出了声,眉眼间染上温和的暖意。   他慵懒地坐靠在柔软枕垫上,切换窗口浏览其他网页,另一只手端起热茶轻抿了一口,再缓缓将瓷杯搁回杯垫上。   “阿希姆……”一道满含委屈意味的嗓音在他腰侧响起,尾音缱绻地拉长,带着浅淡的呜哝鼻音,“你在做什么……”   付邀今慢条斯理地将悬浮屏划到一边,垂下眼睫,浅灰色的寝被上凌乱散落着乌黑浓密的长发,利安德双眼被蒙住,不安地蜷缩在他腿边,急切地想要寻求安慰:“阿希姆?”   他的上身衣冠楚楚,是笔挺的藏蓝色远航军上尉制服,肩头三枚银星军衔章在灯下泛着冷光,而他的下半身却未着寸缕,修长笔直的大忒裸露在外,肌肉因为在持续发力而绷紧收缩,勾勒出性感起伏的线条。   付邀今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盈描摹过他的脸颊。   视野受限的利安德好似握住救命稻草一般,瞬间迫切地抬起头,伸出舌尖舔舐约阿希姆的指腹和指缝,又轻轻地含着齿间,用温热湿润的口腔包裹,讨好地发出暧昧又可怜的轻哼。   “怎么?”付邀今浅笑一声,“掉出来了?”   “没有,没有掉出来。”利安德着急否认,下意识紧紧地并拢双忒,“阿希姆,我好难受……”   “平躺。”付邀今态度居高临下地命令道,“让我看看你这个说谎成性的家伙是不是又在骗我。”   随着他略带欺辱性质的话语落下,利安德的军服下摆的褶皱明显又有所改变。   “我没有骗您……”利安德紧紧咬住下唇,颤颤巍巍地平躺下来,渐变紫色宝石鸢尾花胸针随着重力已经大半都滑到了外面,只有浅浅的一小截还艰难地留下。   “我似乎提醒过你,如果让它掉出来了,我会狠狠地惩罚你。”付邀今喉结微动,唇边的笑意愈深,“还是说,利安德上尉就是在期待我的惩罚呢?”   “可它实在太滑了。”利安德忍不住委屈地为自己申辩。   “这不是借口,利奥,”付邀今刻意将嗓音压得更加低沉舒缓,“乖一点,一个小时后,如果它还在,我们就玩点别的,好不好?”   “……阿希姆。”   “别害怕,我看着你呢。”   短暂的停顿过后,利安德羞耻地蜷起脚趾,却还是诚实地面对内心,缓缓挪动,一点一点地将他之前送给约阿希姆的订婚礼物收起来。   鸢尾花的根茎纤细平滑,约阿希姆将宝石表面擦得干干净净,又仔细地消了毒。利安德精心挑选这份礼物的时候,幻想的一直是银发雄虫将它别在婚礼服胸口的画面,却没想到在这之前,这朵花却先用在了他身上。   利安德刚收好的鸢尾花宝石又开始往下坠,他必须一直用力,才能勉强留住它。   而他的两只手被反缚在身后——用的是那条红苹果项链,即便脆弱的金链一挣就开,可利安德即使难受手背崩起经络,也没有一丝反抗的动作。   “阿希姆,我好累……”他放软了嗓音,祈求着雄虫的心软。   付邀今嗯了一声,单手解开利安德的衬衫纽扣,没有完全脱下,只是将上衣敞开,露出饱满结实的胸膛,他再次点开了终端悬浮屏,闲适地靠在床头浏览起虫族新闻,而利安德的肩膀就是他最好的小臂‘垫板’,右手随意地搭上,就可以一边浏览晚间新闻,一边漫不经心。   ……   一个小时后,利安德如愿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眼罩歪歪斜斜地滑落至鼻翼,露出底下一只嗜血的赤瞳。他死死攫住付邀今的脸,看对方微微蹙起眉心,又倏然舒展,眼尾扬起的笑意彻底撕裂禁欲的表象,绽开足以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我的。   利安德心里想。   他是我的。   ……   第二天付邀今累得差点没爬起来,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兴起同利安德玩情趣,结果差点没把他给玩死。   人类思维让他过于小瞧了雄虫和雌虫的体力差距,两个小时的放置play彻底调动起利安德本就饥肠辘辘的胃口,这只短时间内经历了情绪大起大落的雌虫毫无节制地向他索取,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他。   关键付邀今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陆离都那样引诱他了,不上头也说不过去……   然后两人就厮混了一整夜,直到天蒙蒙亮才睡过去。   毕竟是别人家,付邀今睡不安稳,仅仅是三个小时后就苏醒过来,也没了睡意,干脆爬起来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一边擦身体一边感慨不管有没有记忆,陆离都是属狗的,喜欢咬人。   吹头发的时候他倏然想到什么,到沙发上取过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摸出一颗雪白的虫蛋,顶端印着他的金色虫纹。   付邀今抱着蛋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蛋强行塞进了利安德的怀里。   装睡多时的利安德额立刻睁开了眼。   他两条腿目前还有点合不上,低头看着怀里这颗不知道哪只野雌留下来的蛋,内心又是甜蜜又是委屈。   约阿希姆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喜欢他,不在乎他的本性,一定会娶他,但前提条件是要帮他孵这颗讨厌的蛋。   等到付邀今吹干头发,换了身崭新的衣服回到卧室,就见利安德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单手将蛋拢在胸前。   “阿希姆。”他小心翼翼地说,“我会好好照顾这颗蛋的……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孵你自己还跟我提条件?   付邀今好笑地点点头,“你说。”   “就是……”利安德舔了下嘴唇,“等它诞生之后,你能允许我拥有一颗自己的蛋吗?”   付邀今:“……”   漫长的死寂过后,在雌虫期待又谨慎的目光下,付邀今实在压抑不住失控上扬的唇线,胸腔震颤出的笑声震碎了沉默,他破功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哪,哈哈哈哈哈哈哈……”   约阿希姆的情绪总是淡漠而平静的,这还是利安德第一回见对方笑得如此毫无顾忌,形象尽失。   但他的笑意中又没有讽刺的意味,并不是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而就像是纯粹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   “阿希姆!”利安德忍不住有些恼怒。   当雄虫主观意愿拒绝的时候,无论被内麝多少次,雌虫都无法怀孕。他想要生蛋,就必须得到约阿希姆的真心同意。   “好啊,”付邀今眼泪都笑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条连贯的句子,“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忘了今天的话。”   作者有话说:   01(嘴角比AK还难压) 第118章   从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下来在家赋闲不过半月,虫皇的一纸调令就将九王子送上了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枯燥上班生活。   坏消息是最终定下的职位并非付邀今耳提面命要他争取的皇家择选使。   好消息是他直接空降成了重生者莱雌君星霖的直属上司,任议会商业委员会副会长,拥有签发搜查令的特权。   172号走马上任第一天,欢迎会的饭还没吃上,他真正的顶头上司付邀今就在第一时间提出要求,让他派虫去把菲尼克斯家长子拉尔夫旗下的那几个夜店都给查了,并且点名要求这事一定要让星霖去办。   虽说172在外一直以清澈愚蠢的男大形象示人,但三百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稍作思索就明白了付邀今此举的深意——既能清算拉尔夫两次下药的卑劣行径,又能铺垫重生者与他的雌君再次接触的契机,一箭双雕。   172拍案叫绝,当即疯敲键盘写小作文拍付邀今马屁,洋洋洒洒五百字倚马千言,然后屁颠屁颠地按部就班。   上午星霖刚拿着九殿下签发的搜查令出了议会大楼,下午警车就长驱直入驶进菲尼克斯宅邸,将拉尔夫押走调查。   菲尼克斯上将一把年纪,戎马倥偬数十载,最大的遗憾莫过于雄主的早逝以及膝下两个没用的雌子。   当拉尔夫控股的夜店被爆出藏匿雄虫结合热催化剂的消息后,他头疼欲裂,尤其是得知搜查令是新任的商委会副会长所发,此事便更难有转圜的余地。新官上任三把火,九殿下明显是打算拿拉尔夫一事立威,背后必然出自虫皇的授意。   莱·菲尼克斯却不这么想,他在看到新闻简报上清清楚楚写着稽查执行长星霖的名字之后,便认定这绝对是星霖的蓄意报复。九殿下或许本意只是敲打警示,却被星霖故意借题发挥,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服软去乞求放拉尔夫一马。   在家纠结了一整天之后,莱心情极为复杂地叫上利安德一同驱车来到议会大楼。鉴于离婚裁决还未正式生效,他目前仍旧享有作为星霖法定雄主的通行权限,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对方办公室的大门前。   他们都未曾想到,推开门,星霖正脊背笔直地站在房间中央,手持文件,一副正在汇报工作的架势,见到莱突然出现,满脸错愕。   在他对面,九殿下一袭皇室成员金白色正装端坐在办公桌后,神情严肃地低头看着报告。   然而最令虫始料未及的还是不远处,银发的雄虫约阿希姆正斜倚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垂眸抿着热茶。听到动静抬起头,眉心下意识地蹙起,“陆——”   不愧是活了一百七十年又睡了一百年的重明神鸟,即便犯下这么严重的口误,付邀今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顺势改口:“——陆奥。”   听着感觉更不对劲了,还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盏,佯装镇定自若,实际上内心疯狂想咬自己的舌头。   但利安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对,神色迅速由诧异转为惊喜:“阿希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这边勉强圆了过去,172号那边却偏要横插一脚,将本就纸糊的窗户纸踹了个大洞:“陆——”   付邀今:“……”   172号:“……”   172:“——路挺难走的吧?这周议会大楼前后门都在修地下电缆,上下班堵得要死,哈哈。”   这才叫教科书版本的欲盖弥彰。   眼见着付邀今脸色越来越阴沉,172号局促地站起身,欲哭无泪:“既然稽查长有贵客到访,那今日的巡查简报就暂到这里……我先走了!”   说罢,他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九殿下,九殿下!”莱在后面匆匆追了两步,可又不敢强行拦下皇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九王子莫名仓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他无奈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神情严峻地转过身:“星霖,拉尔夫的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族为什么会突然对菲尼克斯家动手?”   星霖态度冷淡地低头站在桌前整理文件:“就那么一回事,星网头条已经披露得很清楚了。若想虫不知,除非己莫为。”   莱没有辩驳。对拉尔夫那些游走灰色地带的勾当,他早有察觉,甚至暗自希望借此事让愈发猖狂的雌弟因牢狱吃点教训。但此刻他更关心的是:“你实话告诉我,你插手了多少?”   星霖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   “莱·菲尼克斯,我不清楚,你要么现在立刻给我把话说清楚,要么就滚出我的办公室!”   “你竟然敢叫我滚?敢叫你的雄主滚?!”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雄主了!不再是了,永远都不会再是了!”   “离婚程序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我现在还是你的雄主!星霖,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迫不及待地要和我离婚?你到底想做什么?”   “是你要和我离婚,莱,是你提出的离婚!你来问我?!”   ……   不远处,付邀今全程旁观莱和星霖激烈争吵的始末,分明现场环境极为尴尬,一触即发,这位毫无边界感的雄虫却稳稳当当地坐在最佳观赏位上,津津有味地喝着茶,没有半点要避让的意思。   利安德欲言又止地坐在他身旁,终究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胳膊,附耳小声道:“阿希姆,我们换个房间吧。”   “等一会……”付邀今又抿了口茶,就等着莱和星霖吵着吵着将他们真正的心里话吵出来。   利安德姿态略强硬地站到他面前:“我有话想对你说。”   “……”付邀今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左手背在身后动用管理员权限留下一个窃听器,然后起身跟着利安德悄无声息地移步去了隔壁的空接待室。   门刚一关闭,不等付邀今开口询问利安德到底想说什么,一双热切的唇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   付邀今猝不及防被抵在墙上,轻哼了一声,而后便被利安德亲了个结结实实,唇缝被熟门熟路地挑开,湿热的舌划过他的牙齿,着重在犬牙上舔了一下,又去勾他的上颚和舌头。   自从那天一觉睡醒,利安德还习惯性委委屈屈地问约阿希姆能不能拥有自己的蛋,结果换来对方笑了半小时的答复之后,他就彻底暴露本性,霸道热情得让付邀今有些承受不住。   一只手扯开他的衣摆,从裤腰伸进去,付邀今立刻避过脑袋,喘息着阻止道:“有监控,别在这里……”   利安德掐住他的下颌,强迫他直视自己,目光阴森地问:“陆什么,他叫陆什么?”   “什么?”   “别跟我装傻,那个雌虫,他叫陆,对不对?”   “……”   “阿希姆,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利安德眉头紧蹙,“你身边没有一点其他雌虫的痕迹,蛋是凭空出现的,你也没有什么逝去的恋虫,你的感情史一片空白,你和九殿下之前也没有一点联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付邀今警觉:“你查我?”   “对,”利安德一秒承认,“我早就好奇死了,要不是怕被你发现引起你的反感,我早就调查你了。反正现在我是个什么样的雌虫你已经一清二楚了,我当然要立刻知道究竟是谁,会抢在我的前面,先得到了你。”   他毫无羞耻心,甚至有些戾气地继续:“而且你已经把我吃干抹净了,什么糟糕的玩法都在我身上玩过了,你难道打算不认吗?你难道察觉到我本性比你想象中的更加恶劣就打算逃避吗?约阿希姆,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怪就怪你自己非要招惹我。”   他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稍显狰狞的笑:“来,阿希姆,告诉我,陆是谁?蛋又是谁的?为什么上面会有你的虫纹?”   付邀今实在是不忍心再看陆离跟自己吃醋,这家伙每次失忆一次就给自己找一个假想敌,别的都不干,就爱自己醋自己。他好笑地摇摇头:“你要不还是和我装一装?突然这么强势,我有点不太习惯……”   “别转移话题。”利安德眉头紧皱。   “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付邀今说,“你失忆了,你原名叫做陆离安德,拥有我虫纹的这颗蛋,其实是你和我生的?”   “路利安德?”利安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也不必编出这么离谱的谎言来拿我寻开心。”   “我可实话实说了,只是你不信而已,那你就自己去猜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情况好了。”付邀今好心情地说,他侧身附到利安德耳边,“要是猜对了,奖励你再生一个蛋。”   “……”   利安德微微一硬表示敬意。   付邀今又问:“对了,蛋呢?”   “扔了。”利安德没好气地说。   “……”   二人面面相觑,过了几秒,利安德从外套内袋里将那颗白蛋摸了出来:“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放心把它放在我身边,你就不怕我把它砸碎了吗?”   “你不喜欢它?”付邀今好奇地问,“你和它接触的时候,有没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确实有,但利安德不想承认,毕竟谁会乐意喜当爹:“孵蛋怎么会舒服?”   “……你都是怎么孵的?”付邀今忽然很好奇。   利安德为约阿希姆居然问出这么没常识的问题而感到莫名其妙,甚至都差点因此不自信起来:“筑巢,然后孵……不对吗?”   作者有话说:   01(品一品):嗯~是这个正宗芝麻梨膏糖味儿了。   06:? 第119章   付邀今决定去近距离欣赏一下陆离为孵蛋筑的巢。   上回这只锦鸡筑巢还是ABO世界,他阴沟里翻船意外发情,在付邀今家里胡作非为,把卧室里所有的衣服都堆到床上,很难说到底是筑了一个爱巢还是筑了一个衣冠冢。   也不知道从big red bird变成little yellow bee之后,他的筑巢本领有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在这之前,付邀今还是秉持着雷打不动的工作狂人设,准备先做点正事——他悄悄将耳机戴上,假装听音乐,实则回放莱和星霖方才的争吵录音。   ……只能说不愧是两辈子都还在恨海情天的位面主角,没一个学会说正经虫话的,脑回路成谜。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能和陆离一样直率坦诚地表达自己的需求,或许早八百年前就能甜蜜恩爱,生八百来只小虫崽子了。   总共十七分钟零三秒的录音,莱和星霖嘴里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车轱辘话:互相指责对方才是导致离婚的罪魁祸首、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为什么生气你难道还不知道、你要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   付邀今甚至有点佩服他们,这么没意义的争吵两虫居然还能一直进行下去……说到底还是心里放不下对方,所以才会这样的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别扭得让付邀今牙疼。   “……利奥。”他斜倚在副驾驶座椅上,目光落在窗外疾驰而过的绿植,“你知道莱和星霖离婚,到底是因为什么矛盾?”   利安德规规矩矩地驾驶着车辆,目视前方:“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马上就要和你成为一家虫了,关心关心你的家事。”   “……”   利安德双指利落地在操作屏上一划,激活界面,打开自动驾驶系统,随即倾过身,抬手掌心拖住约阿希姆的后颈,将他轻轻地向前带,骨节分明的手指没入银发,将一个柔软炙热的吻依次烙在雄虫的眼尾、鼻尖和唇角。   约阿希姆没有一丝反抗地任他亲昵,甚至在他退开时还主动凑过来,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利安德瞳孔收缩成野兽的针状竖瞳,耳后泛出细密的金属色硬鳞,微微颤栗。   就该是这样。   他莫名其妙产生了一股奇怪的熟悉感,仿佛他与约阿希姆天生就应当这样亲密。   该死,我该不会真的失忆了,失忆前还给约阿希姆生了一个蛋吧?   这世间还会有这样的美事?   “我不清楚他们离婚的原因。”利安德说,“不过大致能猜到一些。”   “哦,说说看?”   见约阿希姆竟然流露出明显对此十分感兴趣的眼神,利安德竟然有些生气,“你竟然是这么八卦的虫吗?我怎么没见你平时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这家伙,怎么本性暴露之后越来越恃宠而骄了?   付邀今轻笑一声,鎏金色的眼抬起,如同日蚀一般惑人心弦:“利安德·菲尼克斯,无论什么季节都只喝加满冰块的水,喜欢红色,不喜欢被谈论年纪,喜欢吃各类坚果和豆制品。”   利安德愣住了。   全中,并且不知道约阿希姆是怎么说中的。   讲完基础版,付邀今又有条不紊地开始陈述进阶版:“喜欢我坐在你腿上,接吻的时候喜欢我搂你的腰,或者双臂交叉搭在你脖子后面,早上想要早安吻,晚上想要晚安吻,不喜欢我出门,不喜欢我交际,希望我能待在家里,遇到困难向你求助,时常幻想婚后你工作结束回到家,看见我卧在沙发上等你等到睡着,你给我盖上毯子,调暗灯光,再亲吻我的额头。”   利安德愕然。   如果前面还能通过他们几次上床的经验来总结,那后面那段他脑海中最为私密的幻想,约阿希姆又是如何探知到的?   “你……”利安德还处于震惊之中,说话都有些咬舌,“你催眠我了?”   付邀今得意地浅笑一声,抖抖并不存在的翎羽,“还觉得我不关心你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利安德不解。   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秘密。”付邀今单手托着下颌,“你先说说你哥为什么要离婚,我再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只是猜测,并不准确……”利安德停顿了一秒,“星霖是退役军雌,早些年服役的时候曾被等离子炮弹击中,生殖腔遭受高温灼穿。”   付邀今瞬间读懂了背后的含义:“所以他无法生育?”   “……可能是吧,我不确定。”   因为星霖无法生育,所以莱要和他离婚……但这也说不通,因为上辈子是星霖单方面动了离婚的念头。   ……难道是星霖自知无法为雄主诞下幼崽,于是自暴自弃想要离婚,让莱娶其他健康的雌虫?   好虐恋情深的狗血剧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付邀今总觉得是莱和星霖会干出来的事情。   他发誓,如果以后看到类似情节的电影或者小说,他一定写三百字小作文痛斥这种该死的没长嘴文学,然后打一星差评。   思索间,付邀今第三次踏足菲尼克斯家族宅邸。   第一次他作为挑选未来雌君的约阿希姆·洛朗,盛装出席晚宴;第二次他恢复记忆,以付邀今的身份来逗弄蛋壳;第三次,他来看蛋壳为孵蛋筑的巢。   相较于Alpha胡乱堆叠的衣服迷魂阵,雌虫的‘巢’就筑得很有讲究。   付邀今看利安德一手抱着蛋,一手拽着他,进入卧室,锁上门,拉上窗帘,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你确定是筑巢吧?”他不确定地问,“为孵这颗蛋筑巢。”   而不是为孵下一颗蛋筑巢。   利安德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然呢?”   “那你脱衣服做什么?”付邀今喉结上下滚动,“大白天的……”   利安德只想把蛋磕在这只雄虫脑袋上,“你在想什么?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不分场合随时发情的雌虫吗?”   “……”是的,你是。   “你没见过雌虫孵蛋?”利安德疑惑,“那你生理基础常识课总上过吧?”   “……”   利安德狐疑地收回视线,褪去剩余的衣物,缓缓躺到床上,陷进软被的凹陷处。他曲起双膝将虫蛋捧至胸口,舌尖缓慢扫过蛋壳表面微有些粗粝的纹路,一点一点地舔舐。   雌虫舌尖腺体分泌的活性酶可以有效地安抚蛋壳内的新生命,促进胚胎发育。尽管虫工合成的信息素可模拟80%的生理效用,但天然的活性酶对虫卵仍具有不可替代的优势。   舔舐结束后,利安德将虫蛋放在小腹上,抱住膝盖,随后便长久地保持这一动作。   原来这就是虫族的筑巢孵蛋……确实很辛苦。   付邀今从始至终安静地旁观,直到利安德闭上眼睛没有了动静,这才慢慢走上前,指尖轻抚上他的脊椎弧线。   一点一点往下,越过腰窝,抵达明显凸起的尾椎骨,继续往下。   利安德本能地发出颤栗,咬紧牙关:“约阿希姆,别打扰我,这可是你的蛋。”   “给恒温箱去孵。”付邀今说着就掐住利安德的下巴,拇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强迫他张开嘴,“舌头都舔破皮了。”   “这可是你说的。”利安德飞快地把蛋从怀里掏出来,丢到一边,仿佛看一眼都嫌弃。   付邀今担心他动作幅度太大,把蛋黄摇散了,连忙抱回来,安慰地拍拍,叮嘱道:“你平时贴身带着它就行,不用孵它。”   “……稀奇古怪的。”利安德小声嘀咕道,伸出双手揽过约阿希姆的脖子,让他和自己一起躺到床上,虫蛋卧在两人中间,“这蛋到底是谁的?你烙印在蛋壳上的虫纹在变淡,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这是好事。”   代表着他用重明鸟神力为蛋壳修补的痕迹在一点点被凤凰本身的力量所取代。   “……这真的是虫蛋吗?”利安德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该不会涉及基因锁篡改,是地下实验室违法研究的复制胚胎蛋?”   “对。”付邀今瞬间点头,“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这枚蛋确实是虫族实验室产物,通过性嵌合技术,将我的基因图谱与某鸟类样本强行融合,制造出的虫工胚胎。我只告诉了你一只虫,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利安德对这只成天说鬼话的雄虫简直恨得牙痒痒。   ……   01:陆离说,莱和星霖矛盾的根源或许在于星霖战伤导致无法生育造成的   172:这么狗血?   172:我喜欢   01:你工分还剩多少?去买个万能疗愈剂偷偷给星霖用上   172:……会不会恢复得太突然了?   01:那你再编个能生虫崽的偏方给星霖,譬如每天晨光微熹朝东跑两公里,沿途采集露水,带回家煮莱的头发,连喝一个月,就痊愈了   172:……哇哦   172号叹为观止地退下了,半个小时后又疑窦丛生地冒了出来。   172:不对啊,付哥,我查看了星霖过去几年的体检记录,他身体非常健康。虽然生殖腔确实受过伤,但恢复得很好,满足受孕条件   01:?   172:付哥,最近我仔细想过,既然莱的心结在星霖身上,那他们究竟是为什么离婚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意识到彼此之间深厚的感情,让莱知道星霖是爱他的,真心相通之时,一切症结都会迎刃而解。   172:所以,我们需要制造一个契机,刺激他们,让他们不得不敞开心扉,直面内心,一般这会是什么样的场合呢?   付邀今额头隐隐作痛,就见四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   172:生死关头。   作者有话说:   03萧念:等下,有点眼熟,再看看…… 第120章   01:你想做什么?   172:原世界线里,星霖是外出执行紧急任务时飞舰失事身亡,所以我打算下周五派星霖随我一起出差,就乘坐他上辈子失事的那架同编号的星际航班,在同样的时间点,采用同一个跃迁坐标,去他上辈子执行任务的那片星域!   01:……   好地狱的计划。   172:付哥,你觉得怎么样?   付邀今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本能地否定这个方案,但又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或许是出自于这个计划提出者172号的刻板印象,他先入为主地给这个计划打上了不靠谱的标签。   不能被偏见蒙蔽双眼。   01:我支持你,相信自己的判断   172号美滋滋地干活去了。   至于付邀今,则是度过了非常清闲的一周。   唯一能打扰他的那只雌虫,在示范过正确的孵蛋姿势的次日便结束了休假,面色阴郁地回到军部上班,然后一连加了四天的班,又在第五天凌晨一纸调令被派去了第七星区,带队执行紧急护送任务。   付邀今已经很久没有过上这么无所事事的生活了,不需要工作,不需要学习,‘约阿希姆·洛朗’还有成为翻译官的理想,每日在小工作室里偷偷努力上进,而他付邀今只需要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一周过去,脸都胖了一圈。   只可惜有些人表面过得滋润,仿佛打定主意要做一个甩手掌柜,但内心却注定是个劳碌命。   周五清晨六点整,付邀今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地现身在蓝港要塞星际港,并且他这副口嫌体正直的行为十分懊恼。他戴着墨镜和帽子,按低帽檐,又理了理围巾挡住半张脸,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悄无声息地在172号和星霖后方。   然而不等他找到合适的观察位置,一道步履匆忙的虫影倏然出现在他视野范围里,他急促地喘息着,冒冒失失闯进贵宾等候区,面色焦急。   看到坐在穿梭舰等候区长椅上的星霖,莱内心瞬间涌上一股强烈的庆幸和后怕,他再顾不上这一行为的神经质,快步冲到星霖面前:“家里出事了,你快跟我回去。”   “莱?”星霖疑惑地被他拽起身。   见莱脸上的急迫不似作伪,再加上菲尼克斯家族这段时间确实出了很多动荡,星霖不疑有它,可直系领导九殿下就坐在旁边,他不得不转身垂首,满怀歉意地恳请:“殿下,家中突发急事,能否恕我推迟行程,您先独自前往?如果事情进行得顺利,我将会搭乘下午三时的航班前往暗物质星域。”   前两周的共事经历中,九殿下给星霖留下了平易近人、没有任何官威的印象,本以为对方一定会同意他的请假,可没想到素来温和好说话的九殿下居然在这时突然敛去笑意,神情严肃地叩着登舰牌:“不行,这次星域巡查牵涉命案,非常关键,容不得半点差池。”   莱也自知理亏,咬牙道:“只耽误两个小时,改签下一趟航班也不行吗?”   “只耽误两个小时?”172号冷着脸端起皇族仪态子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他倨傲地冷笑一声,“菲尼克斯家究竟出了什么紧急要事,非要我的执行长抽出两个小时解决?更何况从星际港到你家的往返车程就要三小时,这还没算上处理突发事件的时间,你这又是处理的哪门子家事?再说了……”   172号嘴角扬起的弧度甚至有几分讥诮刻薄:“星霖不是已经和你离婚了么?你所谓的家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莱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脖颈青筋暴起:“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172号故意交叠双腿,后仰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爹味十足的姿势,非常欠揍。   星霖也察觉到莱话语中的前后矛盾,他不解地小声问:“莱,家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家里根本什么事也没有:拉尔夫乖乖在牢里待着;诺斯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利安德更是一心只有他的银发雄虫,究极恋爱脑晚期,药石无医;上将在外走动关系尝试把他的长子从狱里捞出来……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莱张了张嘴,有些懊恼他刚才一时心急扯什么只要两个小时谎,现在根本圆不回去。   他沉默了一些,硬着头皮嗓音闷沉地说:“……家里没事,只是我有些话要同你说,要耽误你一下。”   星霖眉头紧皱,他看一眼明显流露出不耐的九殿下,着急道:“我在工作,莱,你有什么话,等下在终端里和我讲吧。”   “不,一定要当面和你讲。”莱极为认真地说,“星霖,我们结婚二十余载,难道你连这一个小时都不愿意给我吗?”   “……”星霖为难地望着他,神色显现出肉眼可见的动摇。   172号贼眉鼠眼地在一旁看着,眼角余光敏锐捕捉到付邀今的所在方位,朝他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但仅仅维持不到五秒的深情对视后,星霖倏然移开了视线,落寞道:“算了,莱,该说的、该聊的,之前都已经说过、聊过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志在必得的172号猛地脸色一僵。   莱神情也瞬间变得极差,他咬紧牙关怒骂:“行,没得谈就没得谈,本来我也懒得跟你多说,要不是你……我才不会……”   他撇过脑袋,言不由衷地说:“无所谓,我真是智障我追过来找你,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星霖眼眶一红,“是啊,我们根本没有关系,请回吧。”   听到逐客令,莱转身就走。   这下反而换172号急了:“诶,诶诶诶?”   他也不好去追莱,只焦急地拽住星霖:“去追啊!万一他真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呢?出差的事不要紧,我单独去也可以,反而是你和他的误会一定要说开啊……”   “不了,殿下,”星霖吸了吸鼻子,抬头仰天将眼底的雾气逼退,强颜欢笑道,“您说的很对,是您点醒了我,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是他提出来的……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172号:“……”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另一边,付邀今无奈地摘下墨镜和帽子,快步穿过虫群,在莱气势汹汹准备离开侯舰厅时一个跨步拦上去,面上装出恰到好处的诧异:“莱?”   莱一直低着头匆匆赶路,突然被挡下来,此刻错愕地望着付邀今,眼眶沁着水汽。   他赶紧捂住眼睛,挤出一个笑:“约,约阿希姆?你怎么在这?”   “我去暗物质星域。”   闻言,莱震惊地睁大眼睛:“你怎么也去那里?”   “也去?”付邀今困惑地反问,“还有谁要去吗?”   “……没谁。”莱十分不自然地欲言又止,“……你去那儿做什么?”   “旅游。”付邀今眼睛不眨地瞎编道。   “去暗物质星域旅游??”   “对,”付邀今继续胡编乱造,总之就是怎么离谱怎么来,“我很喜欢那边的地貌,而且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翻译学家,那边种族语言非常特殊。”   莱茫然地听着,感觉每个字都是槽点,“……那你乘坐几号航班?”   付邀今一字一顿,念出了莱噩梦中的那几个字母:“SETT049次。”   “不要!”   等莱脱口而出之后才察觉到他的行为十分反常,他大脑莫名产生晕眩感,呼吸变得急促,前世今生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混杂,“……不要去,约阿希姆,你听我的,不要去,至少今天不要去……”   “为什么?”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觉得这架航班可能会出意外。”   “不会吧?”付邀今故意反驳他,“你是不是最近因为拉尔夫的事情太焦虑了?穿梭舰安全系数很高的。”   “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莱倏然又想到什么,“对了,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星霖,让他也别乘坐SETT049次航班。”   “莱。”付邀今倏然放缓了语气,“你的状态很差,以你目前的情况,只会让我们认为你精神出了点问题,没有虫会相信你。”   “可是……”   “如果星霖注定要踏上这次航班呢?”   “……我,”莱下意识想要反驳约阿希姆,但紧接着他似乎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怔愣地站在原地。   如果星霖注定要踏上这次航班。上辈子他一无所知地在家里期待着伴侣回来,却只等到了一则噩耗,星霖尸骨无存;   这辈子他知晓一切,他……   三十分钟后,莱手持登舰牌,因雄虫享受优先权,他面无表情地错过星霖和九殿下,在二虫的注视下率先踏入了舱门。   如果星霖注定要踏上这次航班,那他就和星霖一起死。   172:妈的,这莱茵河这么深情,虫族第一大深情,都愿意殉葬了,就不能开口问吗?问一下比死还严重吗?问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离婚,又为什么一直没有离?why?why?   172:星霖也是,摊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172:他俩锁死,锁死!不要离婚出来祸害别人!   “……”付邀今感觉172号快疯了,当然,在各个小世界做任务的管理员哪有不疯的?   就在172号发疯的时刻,付邀今正靠躺在VIP贵宾舱柔软宽敞的座椅上,享受着空雌贴心周到的服务。忽然,他脑海里无端蹦出来一个极为离谱的念头——   会不会……这架完美模拟上辈子失事穿梭舰的航班真的失事了?   以他倒霉的运气来说,真不是没有可能。   ……但也不是不行,反正他是重明鸟,死不了,真空环境他也能飞上几百公里,再不行脱离小世界放陆离自生自灭,反正凤凰也死不了。   这般不负责任地想着,付邀今又心理负担极低地躺了回去。   只是没成想,一语成谶,航班的确没有失事坠毁,但就在起航后的第九个小时,中央星时间凌晨2点,一声尖叫骤然划破寂静的夜晚,紧接着便是震动舰舱的枪响。   付邀今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听到舱门外错乱的脚步声,以及隔壁舱门被踹开的声响,一道凶狠的雌虫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滚出来!不准叫!把手举起来。”   穿梭舰没有坠毁,但被不明武装团体劫持了。   “……”   付邀今无奈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的舱门被强行拉开,两名持枪带着头套的高大雌虫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01:到底考验谁呢?? 第121章   原世界剧情里有过这段吗?   航道劫持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和星霖失事航班同一航班号,同一航线,竟然没有在重生者莱脑子里留下只鳞片甲……显然不现实。   这也就昭示着原世界线中并不存在劫持事件,今夜的意外是副本小世界蝴蝶翅膀扇动的突发状况,是他们这些外来者推倒多米诺骨牌引发了原本之外的连锁反应。   付邀今被枪眼指着脑袋推搡到走廊上,被迫双手背在脑后,蹲了下去,有些狼狈,结果转头就看到172号蹲在他旁边,头发睡得像爆炸鸡窝。他似乎是有裸睡的爱好,此刻身上只用一条毛毯挡着关键部位,赤脚站在地毯上,比付邀今还要狼狈万倍。   “……”皇室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很快,莱也被劫持者用枪口抵着后腰推出了舱门,他脸上神情非常复杂,惊愕与困惑交织,付邀今尝试着做了一个阅读理解,大致就是——   奇了怪了,我刚想通上辈子这条航线是一年后才发生的空难,所以这趟肯定是安全的,不然新闻中肯定有记载,怎么突然发生了劫机事件?劫机这么大的事情他照常理肯定会有印象,为什么他一无所知……???   无视掉脑电波异常活跃的重生者,付邀今又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个被逼出舱门的星霖。对方显然是至今还未曾入睡,穿戴整齐,制服笔挺。在遭遇劫持时,他的身上散发出独属于军雌才会有的从容不迫和机敏,双手举起的同时,视线不断观察劫持者的站位分布和武器配置。   不过劫匪也不是傻子,甚至头目眼光毒辣,一眼就从他们四个VIP客户中辨认出谁才是威胁性最强的那只虫,吩咐手下迅速把星霖压在舱门金属板上,抽出合金捆索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缚住。   看着绳索死死地陷入星霖皮肉,勒出血一般的红痕,莱心疼得呼吸发颤,又在星霖冷静安抚的眼神示意下保持沉默。   处理完最厉害的这个,劫匪头目又将目光投向了付邀今和莱,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们。他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声音粗糙扭曲:“运气真不错,这趟舰上竟然有两只贵族雄虫。”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运气爆表,因为除了贵族雄虫之外,角落里甚至还蹲着一只半裸的皇室成员……   约莫二十分钟后,又有两名劫匪来到贵宾舱,向头目汇报驾驶舱和普通乘客区也全部控制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下,副舰长试图反抗已经被他们当场击毙,舰长和其他乘务员都吓破了胆子,现在唯命是从。   “很好。”劫匪头目非常满意这则消息,摆摆手,旁边的手下立刻会意,粗暴地拽起付邀今和莱的胳膊,推搡道:“走。”   莱下意识地回头和星霖对视一眼,被牢牢捆住的星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再不遮掩焦急和关心。   “走啊!”一名劫匪宽大的身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莱踉跄半步,不得不听从他们的要求朝二级船舱走。   相较而言,付邀今就‘听话懂事’多了,全程没有任何反抗,顺从地走在劫匪前方,让走就走,让停就停。   二级船舱内,所有乘客按性别分客分隔在通道两侧。雌虫们受到更严格的看管,稍有异动就会被拳打脚踢;劫匪们对待雄虫的态度要稍微温和一点,但这并不代表雄虫的处境就要比雌虫好。   并且恰恰与之相反,雄虫们面临着更致命的危险——   SETT049次航班连通了地面的视频直播平台,绑匪们将悬浮屏对准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雄虫们,提出要求,不准中断直播,不然立刻撕票,然后大笑着表示每只雄虫一千万赎金,他们要一亿现金,以及命令军方立刻释放现今关押在环岛监狱内他们老大。   一听到环岛监狱这四个字,付邀今瞬间明白了事情始末。   他被劫持还真的不算完全无辜,这群劫匪的老大叫忽伏,走私禁药发的家,涉黄涉赌涉毒涉黑,什么都沾一点,不是个好东西。   本来他干得好好的,带领一众小弟赚得盆满钵满,结果千不该万不该做了拉尔夫·菲尼克斯的生意。   拉尔夫这个脑残,两次给付邀今下药,第一次付邀今还处于约阿希姆的视角,为了家族利益放过了他,第二次恢复世界管理员记忆的付邀今肯定不会再吃下这一暗亏,撺掇出任议会任商委会副会长的九王子疯狂报复他,查封了拉尔夫旗下的全部,还侦查溯源把利益相关者忽伏摸了出来。   因为牵头方是九殿下,来势汹汹,相关部门也格外重视这次排查,一个二个都非常卖力,没过几天就效率奇高地抓捕了忽伏,把虫关了进去。忽伏又没有一个上将的爹,再加上是累犯重犯,死刑板上钉钉。   没想到他的小弟倒是忠心耿耿,也可能是嫌老大在狱里死得不够快,竟然想到劫持穿梭舰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馊主意。   关键导致他们老大被捕的‘始作俑者’副会长九王子、执行长星霖、‘祸国妖妃’付邀今竟然还恰好全在这架航线上。要不是这群劫匪认不出他们,说不定还真让这群虫为大哥复仇成功。   在确认劫持真实性过后,直播热度瞬间飙升。一群又一群的虫涌入直播间,疯狂留言表达震惊。   当然,无法要求所有的虫都能对受害方感同身受,有谴责劫匪的虫,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虫——不少留言竟然对直播画面中央的十名雄虫的长相评头论足了起来,表示那只银发雄虫非常貌美,身材也好,能不能不要杀他?   劫匪头目阴沉沉地等待着军方消息,余光忽然瞥见这条留言,恶狠狠地笑了声:“行啊,那等会我就先杀了他。”   说着,他起身走到雄虫堆里,在尖叫声中一把拽起付邀今的衣领:“听到了吗?没用的军方,我只有十分钟的耐心,再不释放忽伏,我就在十分钟后,让这只漂亮雄虫的脑袋开花。”   “别。”始终保持沉默的付邀今倏然开了口,当着千千万万直播观众的面,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无辜的。”   头目夸张地笑了声:“怕死了?没事,我会让你死得没有任何痛苦。”   “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更好的报复对象。”付邀今从他手里抽回衣领,淡然地掸了掸褶皱,“你们老大忽伏是被议会商委会执行长星霖亲手抓进监牢里的,这点知道吧?”   头目和小弟互相对视一眼,不耐烦道:“那又怎样?”   不怎样,因为这句话是付邀今编的,星霖只负责查证和封锁,根本不负责逮捕羁押罪犯。   “星霖就在这架航班上。”付邀今转头朝莱抬了抬下颌,“这位是他的雄主。我想,他们才是你们最佳的施暴对象。”   莱不可置信地看着约阿希姆,从未感觉对方如此陌生:“你在说什么?”   等到劫匪们当真从贵宾舱中将星霖押了出来,莱垂在腿侧的手都忍不住开始发颤。   头目拿电击棍威胁性地在莱肩头轻敲,满怀恶意地问星霖:“听说,我们老大忽伏,是你弄进去的?”   星霖诧异了一瞬,目光扫过莱的脸,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点了点头:“是我……”   话音未落,电击棍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脸,莱惊恐地失声嘶吼:“不要!!”   血腥与暴力令直播弹幕又掀起了一阵狂潮,无数留言谩骂这名银发雄虫祸水东引出卖英雄的丑恶背叛行为,也有少数三观不正者悄悄留言说:恶毒美虫,我喜欢。   ……   军方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了,迅速启动应急预案,筹集现金,抽调毗邻航班最近的航空军护送谈判专家前往穿梭舰附近,与劫匪周旋,同时佯装释放重刑犯,在其周围实施反劫持布控。   距劫匪扬言撕票的十分钟期限只剩三十秒时,军方指挥中心终于正式做出了回应,表示他们愿意答应劫匪的条件,请不要伤害从舱内的任何一名无辜乘客。   然后又解释筹集一亿现金需要时间,现在他们紧急调拨了一千万现金,请打开船舱接驳口,完成首轮的赎金交付,并要求赎走一名雄虫。   为表示诚意,携带赎金上舰的对象可由劫匪决定。   说罢,六张坚毅的军雌面容出现在画面中,一个比一个孔武有力,看上去每一个都能以一敌百,上舰瞬间就将全部劫匪一网打尽。   劫匪头目会答应就有鬼了。   他在六架战机的实时画面中精挑细选,突然看到一只军雌后方走过了一道纤瘦的黑色身影,“等一下——!”   头目指着屏幕说:“刚才走过去的那只虫……”   在他的示意下,方才那只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雌虫神情慌张地重新出现在监控画面中,手指着自己:“……我吗?”   “就你,你来送钱。”   “可是,我只是战舰维修工程师。”雌虫疯狂摇着头,满脸拒绝。与此同时,军方指挥负责虫也极力劝阻,“他不是军雌,不在我们商议的虫员范围内。”   “要的就是维修工。”头目得意地一笑,“再废话我可要提高赎金了。”   “……”   付邀今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劫匪头目被美颜镜头的瘦脸功能蒙蔽,自作聪明,从一众威胁相对普通的军雌中挑选了最强战力利安德·菲尼克斯作为赎金交付的对象。他暗暗感慨就这种缺心眼的家伙还来劫什么机,赶紧进厂找个班上才是正道。   他悄悄侧过脸,看向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星霖,以及扑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不停流泪的莱。   作者有话说:   01:我就不信这样了他们还不真情流露,心意相通。   03:这个我熟,还真的不一定哦 第122章   莱和星霖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劫匪们已经精心为自己挑选好了死法,他们一只躺在地毯上气若游丝,一只跪伏着泣不成声……场面非常苦情。   “为什么要承认,你是不是傻……”莱握着星霖唯一还干净的左手,“不要死,我求你了,不要死……”   听着莱仓惶悲苦的泣音,星霖的眼眶也逐渐泛红,他肋骨断了几根,每次呼吸胸膛起伏都会带着细密的疼痛……   不过距离死还很远。   ——他毕竟是退伍军雌,能够硬化皮肤保护要害部位,星霖目前只是看起来被揍得很惨,实际上还能坚持很久。等援军来了,他说不定还能一跃而起手刃几名劫匪。   但星霖不至于真的傻到这时候还说实话,他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努力回握住莱的手:“……抱歉。”   “别和我说抱歉。”莱将嘴唇贴在星霖的手背,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你没有任何错。”   付邀今很有耐心地看着这两个蚌壳一点一点地袒露心扉,但一旁的劫匪却没有这么大度,黑着脸就要上前将莱拉开。   可就在这时,贵宾舱那边忽然传出奇怪的摔打碰撞声,隐隐还有惨叫声,劫匪被吸引去了注意力,警惕而疑惑地持枪走向贵宾舱。   就在他探头进门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一般,嗖得消失,紧接着又是一阵拳拳到肉的殴打声,没一会付邀今就看到172号贼眉鼠眼地从舱门后凑出来半个脑袋,左右观察,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后得意地朝他竖起大拇指,表示:放心,一切有我在。   这群劫匪竟然也没注意到短短几分钟,他们就已经消失了两名同伴。   现如今所有虫,不管是军方、劫持者还是被困乘客,注意力都集中在船舱接驳口。在那里,一名瘦弱的维修工程师正独自驾驶小型穿梭艇与客舰进行对接,他身后是垒成小山高的一千万现金。   付邀今严重怀疑军方延迟十分钟才在直播平台做出回应,这期间并不是启动应急预案进行战略部署,纯粹就是把这时间拿去请化妆师了。当利安德带着一张凹陷萎靡的瘾君子脸瘦骨嶙峋地出现在客舱时,付邀今心脏一紧,差点都没认出来。   “金额清点完毕了吗?”利安德的嗓音也有气无力的,一头黑发干枯得像杂草,“按照约定,我要赎走一名雄虫。”   整整一千万钞票,估摸着劫匪们也顾不上细数,粗看一遍有没有混杂着废纸,接着就疯狂地把钱往下搬。   “行啊,”劫匪头目把枪扛在肩头,“我们虽然混黑的,手下虫命无数,但出来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信用,说话算话,你带走一只吧!”   听到这句话,利安德没有立刻就将视线投向约阿希姆,而是装模作样地环视十名雄虫,在看到跪坐在地上抱着星霖哭的莱·菲尼克斯的时候,他视线稍作停顿,不过很快又继续移动,徐徐看向了约阿希姆。   “就——”   “别挑我。”付邀今立刻出声打断他,“让老虫小虫先走。”   他还要留下来确保锯嘴重生者和他的嘴锯雌君心意相通。   利安德:“……”   劫匪头目好似听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话,从头到脚打量约阿希姆一遍,感觉这只雄虫有点意思。   直播留言也是冒出一排又一排的问号,疑惑这只美貌但恶毒的雄虫为什么此刻又显现出虫性的光环,不顾自身安危,将唾手可得的逃生机会让给其他虫。   ……难道那个星霖其实压根不是什么好虫,平素仗着身居高位鱼肉百姓,所以银发雄虫才会故意借着劫匪的手报复他?   就这样,银发雄虫漫不经心背倚客舱座椅站立的形象,从美貌但歹毒跋扈的坏虫变成了一只美貌而神秘,令虫捉摸不透的虫。   总之阴谋论什么的都有,不过美貌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那我也留下。”利安德忽然说,“虽然我并不是真正的军雌,但我在战舰上工作,就也和军雌无异。没有军雌丢下群蟲自己逃命的道理,由我来换另一名雌虫带着虫质离开,可以吗?”   付邀今一开始还以为这一段大义凛然的英雄主义台词是利安德临场发挥的,是因为纵容他在生死关头的任性,又放心不下他的安危,所以不管不顾地抛弃一切,毅然决然决定陪他留下。   可付邀今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发现利安德目光不停在客舱里四处搜寻,他这才倏然想起,舰船上可是还有个身份高贵的九殿下,利安德原本接收到的军令里就有以身交换皇储这一环。   藏在贵宾舱内偷窥的172号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连忙缩回门后,不让利安德发现他。   利安德找了半天并没有看到航班名单上的九殿下,困惑地皱起眉头,但又不敢直接询问,怕劫匪发现端倪,节外生枝。   但事实上,于利安德本虫来说,他更关心的并不是九殿下在哪,而是约阿希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架舰船上。   天知道他接收到被劫持的航班乘客名单时,看到上面约阿希姆·洛朗的名字赫然在列,那瞬间恐慌带来的窒息感挤压胸腔,灭顶的压迫感几乎将他完全吞没。   利安德根本无法想象如果约阿希姆真的死在这场劫持中,那么接下来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他会灭世。   这无疑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但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利安德竟然毫不怀疑他真的能做到。   当时他正在任务返航的途中,坐在休息舱里,怀中抱着那颗讨厌的蛋。   利安德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这颗蛋,当约阿希姆莫名放心地将这颗蛋交给他孵育的时候,利安德就下意识地将这枚蛋随身携带。   即使是执行维安任务这么危险的事情。   或许他内心深处有极为邪恶的念头,希望发生什么意外导致这颗蛋碎裂;也或者他就是单纯地想要增加孵育时间,让这只虫崽早点破壳,方便他尽快诞下他那枚属于约阿希姆的蛋。   如果约阿希姆死了,那我就把这枚蛋砸了,让这只该死的虫崽到天堂陪他的雄父。利安德恨恨地想着。还想我发挥雌父爱任劳任怨帮你养你和那只叫做陆离的雌虫的崽子?做梦吧。   ……幸好约阿希姆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非但面上毫无惧色,还在生死关头游刃有余地表达谦让,严重怀疑是贵族们为了家族利益死到临头不望作秀,不管能否逃脱都能使家族名望大涨,令虫作呕。   利安德松了一口气,混沌的脑浆里挤进去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浓浓的酸味侵占,他开始思索:为什么约阿希姆会和九王子出现在同一架航班上?这俩虫本来就有前科,怎么就这么巧九殿下和星霖出差,约阿希姆就恰好同一时间去同一地点旅游?   “别跟我打歪主意!”被无视许久的劫匪终于开始彰显存在感,“让我用普通虫质你一只军雌当虫质,你是不是觉得我脑残?快挑一只雄虫带走,不然就一只也别想走了。”   客舱中总共十名雄虫,排除付邀今和莱之外,其余八只都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利安德,如果不是有劫匪用枪指着,他们怕不是要扒着利安德裤腿哀求他选自己。   星霖呼吸发紧,也无法免俗地抬起头看向利安德。他和莱这种军雌家属身份救助优先级理所应该要排在平民后面,但是性命攸关之际,就算丢尽了菲尼克斯家族的颜面,使上将蒙羞,感性终究压倒了理智,星霖无比希望莱能够活下去。   “我不会走的。”莱竟然看穿了星霖的意图,目光无比坚定地直视他的双眼,每个字都像钉进钢板般沉重,“星霖,要走一起走,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我绝对不会抛下你独自离开,如果今日不幸殒命……”   莱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转为一声如云雾的低笑:“至少这一次,有我陪着你。”   付邀今:“……”   172:“……”   虽然很厌烦这对不说虫话的情侣,但事到如今,听到莱的真情流露,内心竟然还有丝感动是怎么一回事?   星霖受到的冲击显然比两位管理员要强烈得多,他喉咙口兀地因情绪激动涌上来一股血,一边哇哇吐血一边愤愤不平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你甚至愿意陪我一起死,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终于——!!   172号和付邀今脑海里同时冒出来三个感叹号,感慨纠缠重生者两辈子的问题终于要说开了,真不容易。   只见莱身形一顿,苦笑着说:“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去死,但我已经无法和你在一起了……”   付邀今:“……”   下一秒,172号跟斗牛一样双目充血地从贵宾舱里冲了出来,指着莱的鼻子咆哮:“你是不是有病啊!以为自己小言男主啊!说的什么屁话!”   他按着莱的后脑,将对方的脸对准星霖的脸,“给老子问他,为什么书房最底下的柜子夹层里藏着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问!!”   莱:“不是……”   星霖好似猛地回忆起什么一样,顾不得装死,连忙擦干净嘴角的血说:“那个东西你听我解释……”   “还有你!”172号现如今明显是打算无差别创死所有虫,他又按住星霖的后脑,声音宛若厉鬼,“问他!是不是嫌弃你受过伤无法生育!问!!”   莱不可思议地睁圆眼睛:“什么?我从没有过!”   直播间观蟲留言:给我干哪儿来了?还是紧张刺激的劫持事件直播吗?上一秒不还在交换虫质吗?   被忽略至今的劫匪头目怒不可遏,给手枪上膛后疾步上前,几乎要把枪管子塞进九王子的嗓子眼里,咬牙切齿地说:“我说怎么感觉你这么眼熟呢?皇室直系血脉独有的金发碧眼,我竟然因为你不是雄虫而慢待了您,殿下。”   172号:“……”   172号干到现在还只是是实习生的理由终于找到了,确实还需历练,付邀今决定回去之后就在他转正申请书的审核意见上打十个叉。   “我,”意识到自己上头犯了大错的172号连忙求助性地看向付邀今,“我那个……”   “他不是皇族。”付邀今随口编了个理由,“他头发是染的,眼睛是美瞳。”   劫匪头目冷笑一声:“是吗?你这张嘴还真利……”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掐付邀今的下巴,但不等他触碰到付邀今的皮肤,一只完全虫化的尖爪就牢牢攥住了他的腕骨,如同一把烫红的钢钳,纹丝不动,利安德的双眼也化为野兽似的竖瞳,“谁允许你碰他了?”   作者有话说:   06:其实吧,你的业务能力也没比172号好到哪里去,看那些浩如烟海的差评就知道了   01:? 第123章   劫匪头目抽了下手,没抽动,再抽了好几下,发现真的抽不动?   他震惊于自己这么一头五大三粗的魁梧壮汉,力气竟然比不过眼前这只面黄肌瘦的小虫崽子。但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劲,因为所谓脸颊凹陷、说话有气无力的瘦弱维修工程师,肩膀那团隆起的肌肉线条分明是长期格斗训练形成的斜方肌群。   而负责看管这名维修师的下属正半身不遂地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你——”   利安德突然压低重心,在劫匪头目扣动扳机的瞬间用前臂猛击其腕关节。付邀今只听见金属落地的脆响,下一秒就看见那匪首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窝栽倒在地。整套夺枪反击动作完成在呼吸转换的间隙,快到付邀今都没有看清其中细节。   雌虫赤红色的眼瞳停留在付邀今身上,明显是有话要说,但反应过来的劫匪们根本不会给他交流的时间,一个二个咆哮着端起枪,就要杀这只胆敢欺骗他们的死军雌给头目出气。   利安德迅速将付邀今护在身后,硬化半边身体的皮肤,钢铁一般金属色的掌心精准挡住了连续五发射向他眉心的子弹。利安德神色冷峻地收拢五指,弹头在超密度皮肤间扭曲变形,最终化作冒着青烟的金属残片砸在地面上。   躺在地上被172号摁头痛骂的星霖也训练有素地一跃而起,虽然他直觉九殿下这虫非常奇怪,但紧要关头,他也顾不得细想,反手将雄主莱和顶头上司九殿下一同保护起来,身姿敏捷地和近处袭来的两名劫匪缠斗。   眼见着一把砍刀即将劈中星霖的胳膊,莱瞳孔震颤,下意识地就要扑上去挡刀。结果下一秒,九殿下尖叫着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像麻袋一样把他抡到了一边。   172号惊魂未定地看着额头撞墙砸晕过去的莱,差点以为遇到了最经典的狗血剧情:主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守得明月开误会解除即将大团圆结局前必会死一个定律。   星霖好不容易干趴两名劫匪,回头发现莱竟然也趴下了,且疑似是皇储所为:“……”   船舱内的劫匪数目至少十余名,手上有热武器,还有虫质,仅凭利安德和星霖两只虫很难带着一客舱的虫全身而退……除非还有援军。   付邀今刚思索到这里,头顶倏然爆发嗡嗡的振频噪音,十分密集,像是谁手贱打翻了蜂巢,愤怒的工蜂们倾巢而出。   他抬起头,竟在船舱顶部看到了近百只机械蜜蜂,这些具有仿生学特征的杀戮武器仅为普通蜜蜂大小,甚至还要再小一些,头部镶嵌红外追踪器,碳纤维翅翼连接着电磁脉冲发射器,钨钢腹部还载有特制的神经毒素。   毕竟是全星际的直播,千千万万群蟲无数的眼睛盯着,军部为了救援无辜虫质,也为了威慑那些潜藏的危险分子,也没客气,直接掏出了压箱底的真本事,这些机械蜂经纳米折叠技术压缩成肉眼难以观测到的片状形态,悄悄藏匿在一千万钞票的夹层里,和利安德一同登了舰。   红色准心同步瞄准每一名劫匪额前的瞬间,直播数据流瞬时峰值突破亿级,无数弹幕如同浪潮一般涌入,赞扬军方的反恐战术精准而迅速。   五分钟后,三艘玄黑色突击舰陆续咬合客舰接驳口,舱门开启,数名荷枪实弹的军雌鱼贯而入。劫匪被押送的同一时间,医疗队安抚着无辜乘客的情绪,将受伤的虫族扶上担架。   莱莫名其妙成了唯一在这次实践中受到严重伤害的雄虫,被送上医疗舰的时候还处于昏迷状态。星霖躺在相邻的担架上,消毒水中混着金属气息,他盯着医疗舱顶部的应急灯,脑海中一团乱麻。   星际穿梭舰突发的劫持事件没有怎么吓到他,反而是九殿下那几句咆哮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慌乱无措。   书房最底下柜子夹层里的离婚协议。原来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执意要同他离婚……   生殖腔受伤无法生育。莱竟然是这样以为的?……   ——最关键的是,这些事九殿下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   付邀今礼貌拒绝了医护工作者试图在他肩头披上的毛毯,顺着廊桥混在虫群中往外走,倏然有虫从后方拽住了他的手腕,回过头,就看见已经卸去伪装的利安德皱眉望着他。   “嗯?”   “交出来。”   付邀今装傻:“什么?”   利安德无奈地看着他,“……机械蜂身上有定位芯片、有军用序列号,你私藏是要坐牢的。”   付邀今沉默了几秒,不情不愿地解开外套拉链,一只肥嘟嘟的机械虎蜂扑棱着镀膜翅翼从他的内袋里钻了出来。圆滚滚的机械蜂颇为不舍地屡屡回头看向付邀今,六条合金节肢还牢牢钳着一小块未开封的能源结晶——严重怀疑约阿希姆就是通过这种歹毒的手段引诱了一只铁骨铮铮的军蜂。   “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为你讨来一只退役的机械螳螂。”利安德转身将机械蜂交还给跟上来的另一名同事。   “有机械鸟吗?”付邀今问,“乌鸦,游隼这类的。”   利安德走在他身边:“你喜欢这类型的?也不是没办法,不过……”   “不过?”   “不过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利安德微笑着转过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趟航班上?”   “你不是查看过我的航程登记表了么?”付邀今坦然回答,“我去旅游。”   利安德眯起眼睛:“你是什么喜欢旅游的虫吗?约阿希姆,而且还偏偏趁我出任务期间旅游,还恰好和九殿下在同一航班上……约阿希姆,我的直觉不会出错,你和九殿下的关系绝对不是表面那般简单。你真的有打算娶我吗?还是只想着让我做你的雌侍?亦或者仅仅只是想让我帮你孵蛋?”   附近的虫群逐渐稀疏,只剩下零星几只军雌在远处交谈。付邀今站在墙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利安德的眼睛,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沉默落在利安德眼底显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含义,雌虫冷笑一声:“后悔招惹我了?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一只虫,谁叫你管不好自己要睡我,我可是很难缠的,我不做雌侍,也不会允许你有雌侍……”   “人。”付邀今忽然开了口。   利安德一愣:“什么?”   “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付邀今再次纠正,但想了想好像这样讲也不对,又修改了一下,“你是这样的一只鸟。”   自从接触凤凰蛋之后,利安德的性格就变得愈发强势,逐渐挣脱小世界为他虚构的背景设定,骨子里的本性如同被暴雨冲刷的老照片,底色终究会显露出来。当然,在付邀今看来,即便是最初的利安德·菲尼克斯,也是野心勃勃,一举一动都能看到凤神的影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利安德越发莫名其妙。   或许是重生者莱和他的雌君星霖不说人话的凄美爱情故事刺激到了付邀今,亦或上个无限流小世界付邀今已经‘报复’过了陆离,这个小世界不忍心再继续欺骗他,冤冤相报何时了。   也或者付邀今就是纯粹的不想再让陆离这般编造他和172号的绯闻。   总之他决定认真地和利安德解释一切。   “你确实失忆了。”付邀今说,“你并不是菲尼克斯家族的养子,而是一只真正的菲尼克斯,不死鸟。”   利安德下意识就要反驳他,但看着付邀今一本正经的神色,他又有一些不确定了……但利安德仍旧面露不虞地盯着约阿希姆:“我是一只真正的不死鸟?开什么玩笑,能不能编点正常的谎言骗我?”   “没骗你,你的真名是陆离,本体为凤凰,我也不是约阿希姆·洛朗,我叫付邀今,本体是重明鸟。”   “付·邀·今?”利安德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如果他们二人是一本浪漫主义文学的男主角,那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利安德就应该恢复记忆,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眼含热泪,感动地扑进付邀今的怀里。   但现实就是利安德皱眉冷笑一声:“你给自己编的什么破名字?”   付邀今:“……”   付邀今有些生气了,因为这个名字确实是他在世界管理局登记的时候,临场发挥现编的。   在本源世界,他只有一个名字,重睛。   和世界意志抗争,从百年的沉睡中醒来之后,他得知自己被世界管理局选中,成为了一名维护部的管理员,继承编号01,并且管理局‘好心’地为他垫上了一万年的寿命,而他可以通过打工赚取工分还债。   彼时付邀今因为不想再用重睛的名字,自己结合01这个编号,翻阅字典,为自己取名‘付幺今’,意指告别过去,活在当今,迎接未来。   现在想想这个名字确实取得有些仓促。   一如03号管理员萧念,他因为本源世界是纸伞修炼成仙,为自己取名萧伞,数百年来从未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来到世界管理局之后还特意挑选编号03,直到第一次出任务就去了一趟某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小世界。   他觉得天塌了。   ……   但这并不是陆离能够嘲笑他真名的理由。付邀今对此很不满意,迅速反唇相讥:“你的名字也不怎么样,陆离,听起来好像是只朱雀,结果就是只凤凰而已。”   利安德想说‘我又不叫陆离,我叫利安德’。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约阿希姆说陆离这个名字不好听,他的心头竟然涌上了一股无名火。 第124章   “别给我转移话题。”利安德压低声音,“你和九王子到底怎么回事?”   付邀今也懒得解释,直接垂眸在终端上划拉两下,给出一句话:“我把他叫来。”   “……”利安德狐疑地盯着约阿希姆,困惑这家伙怎么对皇族态度这么傲慢?   更令他大开眼界的还在后面,没一会,一只王子嘻嘻哈哈地从远处小跑过来,利安德甚至从他身上看到了教科书般的‘狗腿’二字。   直到跑到近处察觉付邀今背后还站着一只黑发雌虫,172号才猛地止住脚步,欲盖弥彰地端起皇室架子,板着脸走近:“唤本殿下,所为何事?”   “别装了,”付邀今头疼地摆了下手,制止对方粗劣的表演,“我已经和他摊牌表明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不相信我,所以叫你来证实我话语的真实性。”   172号瞬间全身放松,恢复他最擅长的狗腿作态:“早说啊付哥。”   利安德皱眉看着一张大脸倏然杵他眼前,满面堆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陆哥,是我,维护部172号实习生,仲阳。”   “……”   利安德看看九王子,又看看约阿希姆,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居然开始逐渐相信他们的胡言乱语。   他凝凝心神,努力维护他坚信了数十年的唯物主义科学:“……你不会接下去要说你也有本体,也是什么鸟?”   “本体?”172号仲阳摇了摇头,“我本体不是鸟,是老虎。”   利安德觉得这个世界彻底疯了:“老虎?”   172号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抬起右手,从掌心开始长出橘黄色的毛发,很快,一只黄黑相间的厚实虎掌出现在利安德眼前——竟然还是淡粉色的爪垫。   黑发雌虫震惊地睁圆了双眼,随即一把抓住这只虎掌,揉捏几下他的粉色爪垫,触感Q弹柔软,带着体温,找不到一点破绽。   太逼真了,利安德又动作粗暴地拔下几根虎毛,毛发根部还带着毛囊。   “……怎么做到的?”他错愕不已,“道具?”   172号捂着刺痛的虎爪子无辜地眨了眨眼。   “约阿希姆……”利安德飞快地转过头,却直勾勾对上一双金色的重瞳,相连的两枚瞳孔挤在眼眶里,侵占了原始眼白的位置,诡谲的异类感极强。   付邀今承认,他就是故意露出重瞳吓利安德的。锦鸡被超出常识的虎爪惊到炸毛的样子实在有趣,所以他也要在干柴里再添一把火。   利安德果然被付邀今的这双眼睛慑在原地,瞳孔扩张,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脸颊上也浮现略微浅淡的绯红……他的反应绝非是恐惧应有的体征,兴奋的精神状态反倒很像是被这对灿金重瞳戳中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   付邀今:“……”   付邀今默默垂下眼睫,恢复成正常的眼瞳形状。   ——不能再奖励他了!   利安德隐下微不可查的失望,后退两步,警惕地望着眼前的这两只虫:“你们俩到底……那颗蛋呢?你要我孵育的那颗虫蛋又是什么?”   “那不是虫蛋。”   利安德皱眉打断他:“你该不会说是鸟蛋吧?”   付邀今不明白利安德为什么这么不愿意接受他的本体是只鸟,难道是因为昆虫与鸟是天敌的缘故?但虫族的称谓源流与昆虫纲其实没有直接关联,仅仅是因为虫族种群的社会组织形态和某些社会性昆虫趋同。   “就是鸟蛋。”付邀今无情宣布答案,“而且是你,那颗蛋就是你。你是涅槃期的凤凰,浴火重生,目前处于一颗蛋的状态,但因为出了一些意外,有一片粘连了魂魄的蛋壳不慎遗落,来到了这个虫族世界……”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你利安德就是这枚小蛋壳。   突如其来变了物种的利安德:“……”   如果约阿希姆真的在骗虫,那他确实厉害,能编出这么离谱的理由,离谱到利安德都觉得:这就不是正常虫能编出来的,所以极有可能是真的。   但如果约阿希姆真的在骗虫,他又信了这种‘你是一枚蛋壳哦’的荒诞理由,利安德日后回忆起这件事可能都会自己给自己来一刀。   利安德闭上眼睛,尝试冷静客观地思索,但他刚经历一场反劫持作战,肾上腺素刺激神经,怎么可能镇定得下来?   几秒后甚至还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失忆前,我们是什么关系?”   可话音刚落他又很后悔,因为问出这个问题就显得他十分恋爱脑,好似只要约阿希姆说‘我们之前就是情侣,我跨越万千世界只为寻到你’,他就会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地接受一切。   ……好吧,没错,就是这样。   利安德仅仅挣扎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坦然接受了他的人设。   可偏偏听到他的问话,约阿希姆竟然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之中。他微蹙着眉,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   利安德一腔粉红色气泡全部戳破,冷着脸质问:“说话,我们什么关系!”   “……说实话,”付邀今字斟句酌地开了口,“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   “做过了吗?”   付邀今:“……”   他默默看了一眼身旁毫无存在感的172号,而后者早已识相地退到了十米开外。   “……做过了。”付邀今语气很是犹豫。   “为什么回答得这么勉强?”利安德皱眉,他结合双方性格和身份做出合理猜测,“是你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我强暴了?”   “不是。”付邀今并不打算隐瞒,“反而是你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我强暴了。”   利安德严厉谴责:“你太过分了!”   付邀今:“你心里是不是在想‘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我居然不记得了’?”   利安德:“……”   两人面面相觑,不一会,利安德心虚地移开视线,轻咳一声,他大致是觉得站在机场角落里聊这些过于愚蠢,转过身,牵起约阿希姆的手,“跟我来。”   付邀今没有任何反抗,乖乖地跟在他身侧。   “你说你真名叫什么?”   “付邀今。”   “付邀今……”利安德反复品味着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念出了几分熟悉的顺口感,还挺好听的,“我以前都是怎么叫你的?你有什么我们之间独有的昵称吗?”   “……没有。”   “你迟疑了。”利安德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你肯定有,但你不好意思说。”   “你会叫我,”付邀今羞赧地舔舔唇角,“崇高伟大的圣重明神鸟。”   利安德:“……”   “你时常称赞我为天命玄鸟,圣辉昭世,左眼纳星河辰宿,右瞳烙万古誓约,啼鸣即引紫气东来三万里。”   “不可能。”利安德断然否决,“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我就算心里真这么想的,嘴上也只会说你是只杂毛大公鸡。”   付邀今:“……”   利安德敏锐地转过头:“所以我确实叫你公鸡?”   付邀今很不情愿地坦白:“你喜欢叫我乌鸦。”   利安德仅仅思索不到半秒就明白了乌鸦这个称谓的由来,勾唇一笑:“确实合适。你那天在商场,是不是知道我在二楼偷窥你,所以故意在珠宝店展柜前流露出那种渴望的眼神,就等着我上钩买来送你?”   “那倒没有……”付邀今说,“不过后来赴拉尔夫的约,确实是知道邀请短信是你发来的,也知道你一定会跟过来,所以故意戴着项链前往,为了刺激你。”   利安德听到付邀今竟然还有这些小心机,嘴角的笑容更深,有种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俩臭味相投的得意感。他停在一架微型战舰前面,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指腹在感应键上轻触。   很快,战舰顶部的舱门打开,利安德在升降梯落下之前直接一跃而起,跳到了战舰里,等到付邀今一步步顺着台阶走上去的时候,就看见利安德从驾驶座椅后背的口袋里摸出了那枚蛋。   “你的虫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利安德仍旧保持着怀疑心态,低头佯装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这枚蛋,“你说,它就是我的本体?我是一枚蛋壳?”   付邀今走过去,注意到蛋壳上有一处非常可疑的污渍,严重怀疑是利安德吃饭的时候溅上去的菜汁。该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涅槃蛋在利安德手底下到底经受了多少折磨?   “付邀今。”利安德忽然抬起手,将蛋举到窗外,眼底是浓浓的挑衅,“你说,如果我和这枚蛋同时遇到危险,你会先救谁?”   “……”付邀今惊了,这句话如果是星霖问莱,或者莱问星霖,他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甚至还会觉得就是这个味儿,但这个狗血的问题竟然是出自陆离口中。   “利安德,你就是这枚蛋,你和陆离是同一个人,甚至没有人格分裂,没有克隆复刻,也没有轮回转世,你们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   “不,完全不一样,我只是蛋壳,不对吗?”利安德笑了下,“和你相爱,做爱,会亲密地叫你乌鸦的,是这枚蛋,而不是我。”   付邀今就是不想陆离在无端吃一些莫须有的醋才会选择和他坦白,结果坦白完了这家伙又找了一个他都未曾想到的刁钻角度,继续醋海翻波,他又很难解释这么一个极富哲学的问题:“……等你恢复记忆就明白了。”   “等我恢复记忆,我就不再是我了。”利安德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是你那个所谓的陆离。”   “……”   “付邀今,如果这枚蛋碎了,陆离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黑发雌虫有些病态地笑了下,“你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吗?……啊,你会的,毕竟这世上就只剩我了。”   作者有话说:   01:来个锚点,受不了了,快给我来个记忆锚点。 第125章   付邀今隐约明白蛋壳陆离与他的本体接触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融合了——症结就在于利安德内心对蛋充满根深蒂固的抵触心理,他始终在排斥这颗蛋,抗拒它的吸引力,自然也就很难与蛋产生共鸣融为一体。   怎么会有人将一枚蛋当成他的假想敌?   “你……”付邀今感觉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一、让利安德手下留蛋。那利安德肯定会起逆反心理,然后高空抛物。   二、故作无所谓地冷笑一声,让他随便扔。那利安德肯定会回以一声冷笑:这可是你说的,然后高空抛物。   ……总之就是高空抛物,这颗蛋今日必死无疑。   怎么会有人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这么难搞?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老老实实恢复记忆?”付邀今头疼。   “你是听不懂虫话吗?”利安德非常认真地重申,“我不要成为什么陆离,我就要做我自己,你休想抹杀我的意识,让我成为别的什么鸟啊人的。”   “你的意思是,”付邀今淡淡地总结,“你就要做利安德·菲尼克斯,一只虫族世界的普通雌虫,你确定?”   “……”   “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付邀今这句反问就显得十分意味深长,利安德不由得动作微滞,声线陡然下沉:“你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   “最多两年,我就会和九殿下仲阳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世界管理局,然后去到万千小世界执行新任务,你如果仅仅是一只普通的雌虫,而非世界管理局灭世部06号管理员陆离,是无法同我们一起离开的,到时候,你就只能独自留在这个位面了。”   一套类似于‘陆离宝宝你再不听话麻麻就不要你咯’的理论,竟然还真让利安德面上出现几分迟疑的神色。   他顿了顿,倏然又勾起个挑衅意味极强的笑:“你会把我丢在这里?或者说,你忍心把你的宝贝陆离独自留在这里?”   利安德得出结论:“绝对不可能。”   “……”   付邀今闭上眼睛,浅色睫羽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他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躁意,终究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真的好麻烦……”   听到这句话,利安德垂在腿侧的手指骤然收紧。他自诩意志坚定,却轻而易举地为付邀今一句哑声抱怨而心旌动摇。   利安德不由得为此恼羞成怒,目光阴鸷地看向掌心中托举的那颗鸟蛋。想要狠心直接将它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但即便手臂肌肉已经绷紧成投掷前的弧度,他的内心最深处却始终顾忌着什么,没有真的动手。   蓦地,利安德察觉到光线变暗,有一道阴影压了下来。他掀起眼帘,警惕地看向付邀今,恰好撞上对方鎏金色的重瞳。不知何时对方温热的掌心已经覆住他的脸颊,拇指卡在下颌线凹陷处,然后微微朝他倾身,偏过脑袋,彼此的吐息在此刻缠卷,是一个极为亲昵的,要同他接吻的姿势。   “……”利安德瞳孔轻微放大,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针锋相对的僵持时刻,付邀今会做出这种暧昧的举措。   但他并不在乎原因。   下一秒,利安德主动迎了上去,唇舌热切地与付邀今交缠,侵略性十足。他随手将碍事的鸟蛋扔到战舰中,任由它在地面咕噜咕噜滚动,右手臂攀附住付邀今的肩膀,又顺着他的颈项继续向上,掌心则是按住他的后颈,不住摩挲。   利安德微微屈膝,军靴挤进付邀今的两腿之间,意有所指地磨蹭,作战服布料在厮磨中发出细响。   金属皮带扣硌着胯骨的痛感令付邀今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不耐地咬住利安德下唇软肉,用犬齿威慑性地研磨,但无疑这个动作只会让利安德更加兴奋,他愈发用力地揉捏付邀今后颈,在听到对方松开齿关泄出半声喘息的间隙,激动地用滚烫的唇瓣再次覆住付邀今因充血而艳红的嘴唇。   动作间,主动发起这个吻的付邀今反而逐渐在利安德的攻势下变得被动,他被扣住手腕,强势反身,后腰撞上主控台的屏幕,掌心也一同被抬起,碾在控制屏上。   付邀今吃痛,用空余的左手横抵在利安德胸前,错开相连的唇舌:“……等一下。”   利安德并不想听付邀今说话,总归不会是他爱听的句子,他掐住付邀今的下巴,再次迫切地吻了上去,灼热潮湿的喘息被唇缝吞没,酿成无尽的醉意。   “我说了……”付邀今陡然冷下眉眼,反手攥住利安德的手臂,腕骨翻转,用力将利安德的手腕反剪扣到腰后,接着手掌牢牢按住后颈,将他面朝下压到了控制屏上。   利安德侧脸抵在冰冷的屏幕上,多年的格斗训练让他下意识地做出反抗,屈膝顶向后方,但付邀今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轻松地用膝盖抵住他的腿弯,利安德大腿一麻,暂时失去了反抗的余力。   付邀今俯身凑到利安德耳边,鼻尖擦过雌虫发烫的耳廓,声带震动带来的酥麻感透过脊椎窜向尾椎,“……让你等一下。”   这时,冰凉的玻璃屏反而能很好地为利安德的脸颊降温,他一阵一阵地发出颤栗,大脑响起警报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侵占了感官系统,但这却未曾令利安德恐惧,反而使他陷入了高度兴奋的状态,神经末梢与沸腾的血液共振出诡谲的快意。   他急促地喘息着,在玻璃屏上喝出片片白翳,“不要用这个姿势,我要看着你。”   “不急。”付邀今居高临下地说着。明明他已经动作利落干脆地抽掉了利安德的皮带,指尖正沿着雌虫勒出红痕的紧致腰线暧昧游走,声音却仍旧冷淡清冷,仿佛事不关己。   指腹顺着渗汗的脊椎向下,在凹陷处虚虚地画着圈。   利安德期待地攥紧了拳头,再也不顾不上其他要求,暗示性地摆动摇胯,主动去够身后的人,“阿希姆,阿希姆……”   一阵衣服窸窣摩擦的声音过后,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迪了上来,情动状态下的利安德一愣,瞬间意识到不对,大脑迅速降温冷却,人也剧烈地挣扎起来:“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   付邀今不会给利安德反抗的机会,他的金色重瞳因动用本体力量而变得极为明亮,在他手上,是用法术缩小成普通鸡蛋大小的凤凰涅槃蛋,而蛋的前端已经……   “阿希姆!”利安德愤怒地被压在监控屏上,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无论他如何抵抗,付邀今的手掌都纹丝不动,他只能被迫一点一点感受着异无的今如,直到完全尺下。   付邀今不放心地一直将鸡蛋腮到最深处,直到感受蛋彻底滑了进去,这才慢慢地愁出手指。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恐怖的巨力掀翻,后背重重撞在驾驶椅上,紧接着黑影压下,利安德衣衫不整赤红着眼眶用拇指抵住他的喉结,“付!邀!今!”   完了,快气疯了。   “……陆离,你听我解释。”毕竟做了坏事,还远不止眼前这一件,付邀今终归是有点心虚的,“你不肯恢复记忆,我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你没办法?你跟我说你没办法!”陆离气得眼眶、耳朵连带着脖子都红透了,两只手也在发抖,可即便如此,抵住付邀今喉结的拇指也只是虚张声势地压在那里,没有真的用力。   “你现在蛋壳与蛋彻底融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你现在是人形态,所以涅槃这算是结束了吗?”付邀今关切地询问。   “别在这里假装关心我转移话题!”陆离想把付邀今绑起来抽,左右观察半天又没有合适的工具。   付邀今做出老实规矩的模样,将他垂落肩头的一缕发丝撩到而后,柔声安抚道:“别生气了。”   陆离很少听到付邀今这么温柔示好的话语,狐疑地看向他。   “气坏了身体,还怎么给我生蛋?”   陆离:“……”   陆离气急败坏地一口咬上付邀今的脸,恶狠狠的,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不待付邀今喊他松口,啃咬的力量倏然变弱,陆离的身影居然在快速变得浅淡,再一眨眼,男人彻底消失,付邀今的腿上却是一重,低下头,就看到一枚火红色烙印着凤凰纹的蛋安静地躺在上面。   或许一点也不安静,因为就当付邀今抬手去抚摸蛋壳的时候,凤凰蛋嗖的一跃而起,坚硬如铁的蛋壳重重敲在付邀今的下颌上。   “……”付邀今捂着下巴默默抬头,就见控制屏的玻璃反光中,他的左脸印着一圈清晰可见的牙印。   “下嘴是不是太狠了?”他忍不住控诉,“我也是为你好。”   [你分明是为了一己私欲。]   圆不咕噜的蛋竟然说了话,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发出的声音。   付邀今很好奇这个问题,捧起红蛋来回观察。   与此同时,陆离字字泣血的指责也没有停下:   [付邀今,你这个衣冠禽兽,我看透你了,你性癖变态,表里不一,其他人都被你冷淡的表象欺骗了,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其实你是一个超级大闷骚。]   付邀今微笑着听他骂个没完,一句也没有反驳。   [你还笑!]   “我心情好,为什么不笑?”   [你心情好??]   “你恢复记忆,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心情好?”   [……]   “陆离,我现在有个问题。”   [你又转移话题!]   “你变成了蛋,那利安德这个身份怎么办?”   [……关我屁事。]   “之前172号行为就已经有些可疑了,再加上你失踪,万一莱察觉不对劲,意识到世界有问题,即使和星霖消除误会也不肯离开怎么办,你现在这种状态还能灭世吗?”   这一次,陆离的声音变得尤为愤怒:   [我就知道你急着盼着我恢复记忆根本不是因为担心我!你就是想让我做任务!付邀今,你没有心!]   “……” 第126章   副本小世界检测到‘陆离’异常消失的bug,为了维护自身稳定,紧急触发自动修复机制,删除‘利安德·菲尼克斯’模组,重新校准一切与利安德相关联的数据流。   色泽明艳极具辨识度的凤凰蛋再一次变回规矩朴实的奶白色,付邀今揣着它搭乘穿梭舰返回中央星,点开星网首页,头条内容已经刷新成十一名退役军雌乘客组织老友会,恰好撞上劫持事件,挺身而出,配合默契制伏劫匪,彰显我军华威。   舰艇甫一落地,早在机场等候多时的父亲们就着急地迎了上来。总是将形象摆放在首位的雄父穆尔此刻发丝凌乱,眼眶也肿着,显然刚大哭过一场,见到约阿希姆走出来的瞬间就冲过去抱住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雌父纳特凝眉站在一边,焦灼关切的目光不断在付邀今身上逡巡,既担心他在劫持事件中落了伤,更害怕他因为惊险遭遇受到刺激,从而产生心理阴影。   原世界中,这对恩爱的伴侣在重生者莱死亡至今也没有诞下任何子嗣,虽然对此抱有遗憾,但并不影响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   付邀今是天地孕化的重明神鸟,亲缘断绝,内心天生缺少孺慕之情,但这不代表着他不享受亲情带来的温馨。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付邀今垂眸回拥住两位父亲。   ……   返程路上,穆尔频频欲言又止地看向付邀今,直到付邀今耐不住回给他一个有话直说的眼神,这才斟酌着开口:“阿希姆,你的虫蛋似乎比之前长大了一些……是我的错觉吗?”   闻言,付邀今下意识看了眼蛋,相较之前的尺寸,三十公分的庞然巨蛋哪止‘一些’?   离舰前,付邀今问空乘要了一个袋子用来装陆离。即使他多次重申这叫‘航空级透明拎袋’,但陆离仍旧极其抗拒这个印着航空公司名称的丑陋塑料袋子,认为其严重亵渎了高贵的凤神至尊无尚的地位。   但身为一颗蛋,他无力反抗,只得在无能狂怒的谩骂中被安置进塑料袋。付邀今拎着他出舱的时候,画面特别像雄虫去菜市场买了个三块五一斤的大西瓜。   此时此刻陆离已经骂不动了,安静地卧在袋子里睡觉。   “他确实比之前长大了不少。”付邀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蛋壳,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笑。   陆离睡眼惺忪地醒来,晃动圆圆的身体蹭了下他的掌心以示回应,接着又埋回柔软的坐垫上继续熟睡。   穆尔注意到自家雄子垂眸凝视着放置在腿侧的虫蛋,眼底是化不开的疼惜,怜爱不已。他感到幸福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伤感,长叹一口气:“要是利奥还活着就好了……”   付邀今:“……”   陆离:“……”   前座的雌父纳特忍不住出声责怪他:“阿希姆刚受了惊,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感慨……”穆尔按住付邀今的肩膀,轻微摩挲,“我的孩子怎么命这么不好,新婚燕尔雌君就壮烈牺牲,出去旅游散心又撞上劫匪……哎……”   原来‘利安德’是这么死的?   剧情圆得竟然还挺合理。   “没事的,雄父。”付邀今回拥住他,“我已经从利奥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我会认真地生活,养育好……”他猜测着说,“我们的虫崽……?”   穆尔没有反驳,还欣慰地点了点头。   可以,蛋的身份就这样从雄父在外胡搞、雌父来历不明的私生蛋,变成了约阿希姆和早逝雌君利安德爱的结晶。   ……   隔日一早,新晋鳏夫付邀今就带着他的虫崽驱车前往中央医院,去探望受伤的星霖和莱。   好好休息了一整晚的陆离此刻精神充沛,他已经彻底融合了蛋壳,仗着是通过意念和付邀今定向交流,旁虫听不见声音,天刚亮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活似一只聒噪的麻雀。   [这个虫族世界的设定还蛮有意思,雌虫表皮硬化的天赋真是逆天,难怪种族战力稳居星际巅峰。]   [你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什么来着,阿……]   “约阿希姆·洛朗。”   [我的名字呢?利奥什么的,我没记住。]   “利安德·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不死鸟,凤凰,这么巧?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付邀今伸手按住不停在副驾驶座垫上来回滚动的陆离,时隔数月,熟悉的头疼感再次浮现:“安静一点。”   [哦哟?态度好恶劣哦,崇高伟大的圣重明神鸟,神鸟大人就是这么对待您忠贞的信徒的吗?怪不得整个教会里就只有我一个信徒呢。]   “……我错了,算我求你,安静一点。”付邀今无比懊悔昨日他冲动送走了乖顺可人的利安德,迎来了泼皮无赖的陆大凤。   虽然白蛋的前后左右都一个样,但内里的魂魄似乎有分正反,就见圆蛋陆离咕噜噜调转了面,义正辞严地说:   [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全部,既然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就要连我聒噪的样子也一并爱进去,听清楚了吗?]   “谁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付邀今十分受不了地撑住额头,“不行你回凤族的本源世界涅槃吧,正好那边还更安全。虽说骷髅修士交给了萧念,他也信誓旦旦一定会追杀到底,但其实我还挺不放心的……”   [要走一起走。]陆离说,[我已经去过了你的本源世界,虽说只是复刻版本,但至少也算是去过了你的‘家’,现在该由我带你去我筑的巢里住几天了。]   “……”   不得不承认,陆离这句话对付邀今的吸引力很大,就像陆离不顾涅槃期将近也要跟随付邀今去往他的本源世界,付邀今也同样对陆离一族的本源世界怀有高度好奇。   说到这里,陆离忽然想起个事:   [等下,这个小世界不是你的任务吧?]   付邀今也陡然反应过来:“……是172号仲阳的任务。”   [那为什么你这么努力?]   是啊,他为什么这么努力?付邀今恍然。   凤凰蛋本体已经和蛋壳融合了,他进入这个副本世界的目的已经达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总不能是真的热爱工作,没有工作也要给自己创造工作吧?   ……   陆离一语点醒梦中人,付邀今临时决定到医院前拐个弯,先去了趟九王子的白蔷薇宫。   172号一听他敬爱的付哥和亲爱的蛋哥打算弃他于不顾,双双私奔,顿时膝盖一软给他们跪下了。   “别走付哥,没有你我可怎么活!”172号哭丧着脸大喊道,“我那天晕了头,当着重生者的面说柜子底下的离婚申请书,还有受伤无法怀孕什么的,他肯定发现我有问题了,怎么办啊……付哥,帮帮我去探探口风,看重生者目前到底是怎么想的行不行,我求你了!”   陆离舒舒服服地窝在付邀今怀里,全身上下洋溢着祸国妖蛋的气息:[求也没用,小老虎要学会自己长大,知道吗?你付哥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我回巢了。]   “不要啊付哥QAQ”   付邀今指腹轻缓地摩挲着凤凰蛋壳表面的纹路,略微思考后倏然开口:“三百工分。”   “成交!”172号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陆离:[……]   陆离咆哮:[付!邀!今!和我回巢这件事难道还不如三百工分有吸引力?]   只可惜道理从不站在嗓门大的麻雀身边,而是站在长脚的人类背后。即便陆离气得半死,恨不得把出尔反尔的付邀今撞死,但也只能‘乖乖’被付邀今端走。   半个小时后,一人一蛋出现在首都医院病房里。重生者莱昨天刚送到医院不就苏醒过来,因为是雄虫,身体娇弱,所以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再加上星霖受伤住院,莱干脆就一同留了下来。   付邀今进入病房时,就看到莱和星霖分别躺在各自的床上,一虫看向窗外,一虫盯着天花板,气氛非常微妙。   都已经知道离婚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了,怎么还在别扭?   “早上好,哥哥。”付邀今心理素质极佳地笑着朝他们打了声招呼。   莱迅速坐起身,“洛朗阁下,你怎么来了?”   星霖的反应就平静得多:“阿希姆,你来了。”   莱惊讶地看向星霖,“你怎么……”   星霖也不由自主地转头与他对视,但目光一触即离,看起来早就有话要说,只是一晚上过去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开口时机。   “昨天客舱里九殿下的无心之言,二位不要多想。”付邀今坐到陪客沙发上,抱着陆离面不改色地瞎编,“九殿下和我是旧友,我知道他那虫有点八卦,喜欢打听家长里短,但没什么坏心思。星霖哥你是他最信赖的下属,他自然希望你能够和雄主关系和睦,听闻你正在协议离婚,就来找我打听情况。   也怪我多嘴,将你们的大致情况透露给了他。昨天那些都是他自己胡乱瞎猜的,哥,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九殿下不愧是虫皇最宠爱的雌子,他猜得没有错。”星霖忽然出了声,“我确实起草过一份离婚协议,后来不知道塞在了哪里。可能确实就在书房最底下的那个柜子里……”   “莱,”他抬起头,直到真正开口的时候,星霖才察觉问出这些问题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甚至还有种尘埃落定的爽快感,“你是因为看到了那份离婚协议才要和我离婚的吗?”   “为什么,”莱看向他,“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离婚?我一直以为这些年我们的关系没有一点问题。”   星霖扯了扯嘴角:“那我还想问你——”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莱加重了语气。   “不,你先回答我。”   “我先问的。”   “你回答我我再回答你。”   “你——”   突然,一颗巨蛋嗖的撞上莱的脑袋,又甩尾给了星霖一秤砣,各打五十大板,然后气鼓鼓地滚回了付邀今腿边,被人捞回膝盖上安慰性地抚摸蛋壳。   [两个煞笔。]陆离痛骂道。   付邀今笑容不改,在莱和星霖同样震惊地视线中解释道:“不好意思,利奥的蛋,性子也随他,胎动比较明显,切莫见怪。”   [……]   话音未落,巨蛋也给他的小腹来了一顶。   付邀今:“……”   为了三百工分外快,他忍了。   “星霖哥想问什么?我认为可以先问。至于谁先回答对方的问题,可以等下再商量。”   在理中客的支持下,星霖终于问出了困扰他多年的疑问:“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怀孕?莱,我都听到了,你和雌父说你不要我诞下子嗣。我之所以这么多年也未曾怀孕,根本原因是你主观上不愿让我拥有我们的蛋。” 第127章   莱难以置信地反问:“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受孕,你自己不清楚吗?”   星霖愤怒:“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的身体你还不明白?”   “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付邀今眼疾手快地把打算再次重拳出击的拳皇陆离捞了回来,无奈地打断他们:“莱,星霖,今天我们只回答,不反问,可以吗?”   星霖撇开脑袋,不满地看向窗外,“我当初为什么动了离婚的念头,就是因为你主观意愿拒绝让我受孕。”   “我那是为了你好——”   “莱·菲尼克斯。”付邀今微笑着加重了语气,“请用清晰、简单且明确的语句阐述你反对星霖怀孕的理由,限时1分钟,50个字左右,开始。”   莱:“……”   在约阿希姆无声的逼迫下,他竟然没有升起一丝‘你谁啊,管得这么宽’的念头,反而像是课堂上被老师揪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紧张地抓紧盖在腰间的被子,低下头咬紧牙关回答:“星霖生殖腔受过伤,虽然后期恢复得不错,但医生说如果他受孕,并发症概率高达90%,严重可能致命,所以我不想他高危妊娠。”   [这就对了嘛,原来还是能说人话的。]陆离很满意,放松地靠回了付邀今怀里。   其实昨晚星霖就已经大致猜到了是这个答案,但亲耳听见的时候,他心头还是涌上了一股浓浓的委屈:“所以你就一意孤行决定了我的虫生?你为什么不过问我的意见?你尊重过我吗?”   “就因为你肯定会说:‘我没关系,我不在乎妊娠并发症,我只想为你诞下一只可爱的虫崽,死亡只是概率并非绝对,万一我可以安安全全诞下一只虫蛋呢?’所以我才私自做下的这个决定。”莱赤红着眼睛看向他,“我不想尊重你的意见,我只想让你就像现在这样,好好地活着。”   ……   本以为重生者莱和星霖坦诚布公之后,两虫就会和和美美一家亲,消除芥蒂和执念,三百工分外快水到渠成。没成想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核心的矛盾冲突点才真正地具象化——星霖渴望成为一名雌父延续血脉,而莱却将雌君的生命安全置于繁衍的本能之上。   付邀今来到茶水室,和等在这里的172号交代病房间发生的事情。听完始末,172号也是一脸难办,“居然是这样……感觉好像两人各有立场,都不能片面说他们有错。付哥,你是怎么想的?”   “星霖应当享有个人生育自主权,而莱作为他的雄主,关心他的生命安全,也无可厚非。”付邀今低下头,“这事确实没有标准答案,我也无法替他们选择解决方案。”   “陆哥呢?”172号又瞪着他一双圆圆的虎眼看向付邀今怀里的蛋。   蛋:[我?]   172号模拟出一个场景:“假设就是陆哥你先天条件不足导致分娩风险系数极高,但是又很想要一个和付哥的亲生骨肉,你会作何选择?”   陆离不假思索又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就让付邀今生。]   172号:“……啊?”   [大家都是雄鸟,我能生他就能生,既然我生不了,那就让他生,有什么问题吗?]   付邀今怜爱地朝172摇摇头:“你就多余问他。”   “……”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或许会做出和莱同样的选择,反对伴侣生育。这对于繁衍至上的虫族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付邀今喝了一口热水,平静地说,“唯一不同的是,我会将我的决定告诉伴侣,他有权利知晓我出于保护他生命安全的原因,主观拒绝他受孕。至于是否继续这段婚姻,选择权在他手中。”   [哦哟~]陆离大脸盘子上敷了一张沁了水的湿巾,正以这种方式补充水分,同时还不忘阴阳怪气,[崇高伟大的圣重明神鸟大人好有魅力哦,好尊重伴侣哦。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得到神鸟大人的垂青呢?]   付邀今将水杯里剩下的热水全倒在陆离蛋壳上,烫得蛋满地乱滚。   ……   星霖只修养了一天就毅然决然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简直比劳模付邀今还要爱岗敬业。   172号耐心听他汇报了一个小时的工作,终于逮到机会问:“星霖,你和菲尼克斯家雄虫的事情,后来怎么解决的?”   星霖嘴角贴着块纱布,闻言神色一怔,拿着文件的手不自觉地攥皱了纸张。   与此同时,付邀今坐在菲尼克斯宅邸花园的天幕下,左边座位上是情绪明显低落的莱,右边座椅上是情绪高涨的蛋。他接过佣虫递来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又在其他虫费解的目光下将点心碟里的冰淇淋球挖出来,盖在了虫蛋的头顶。   “和星霖的事,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莱?”   ……   “他很独断,很自私,雄虫该有的毛病他都有。”星霖低着头,声音也很低。   “他总是沉默,有话永远不明说,敏感多疑,还时常自怜自艾。”莱将杯子搁在矮几上,皱起眉头。   “我想要一个虫崽,一直很想要。”   “我又何尝不想要一个虫崽?”   “但如果非要选择的话……”   “但其实……”   ——“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办公室内的172号仲阳和花园中的01号付邀今同时勾起唇角。   没问题了,他们超爱。   接下来的时间里,172号兴致勃勃地听星霖讲了两个多小时之前是如何如何听到莱和菲尼克斯上将的交流,他是如何伤心欲绝写下离婚申请书,又是如何后悔把它收了起来,中间穿插着拉尔夫和诺斯的八卦,还有几句约阿希姆和已逝养子利安德的恋爱往事,听得172号浑身带劲,虎眼发光。   至于付邀今,他原本目的达成打算功成身退,可还没等他抱起陆离,就听莱忽然叫住他,还斥退了周边的侍从。   “洛朗。”他神情严肃地说,“你、九殿下和利安德,究竟是什么虫?”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短暂思考过后,他淡淡地笑了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昨天他踏入病房,莱一脸认真地唤他洛朗阁下的时候,付邀今就意识到了什么。   按照常理,他是利安德的雄主,以弟婿的身份去医院探望兄长,就连星霖都亲昵地唤他阿希姆,为什么莱会十分惊讶地询问他怎么来了,还称呼他为洛朗阁下。   除非……   “太奇怪了,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莱撑住额头,“你明明还没有和利奥结婚,对吗?客舰被劫持也根本不是什么乘客自救,而是利奥和机械蜂救下了我们,九殿下就更奇怪了,他怎么知道星霖的离婚申请表放在哪里?还有,利奥去了哪里?为什么都说他已经死了?”   重生者的记忆并没有受到影响。   付邀今的迟疑和沉默让莱睁圆了眼睛:“果然,果然你们的记忆和我一样……你们到底是谁?你们难道也是——”   “我们是管理员。”付邀今没有继续选择欺瞒,既然莱已经开始怀疑他们,那么就很难彻底打消他的疑虑了,“负责管理你这类的重生者。”   莱全身一震,眼瞳仓惶地左右转了两圈,下意识想要逃离这里,但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原地:“所以,你们是来带我走的?不,能不能再宽恕我一段时日,我才刚刚和星霖……我想和他……天呐,我到底都在做什么?浪费了多少时间……”   就因为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还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所以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莱和星霖在面对矛盾时都选择了冷暴力。   反正明天的明天,我们还会在一起。   当生命进入倒计时,矜持和尊严便不再那么宝贵,无法开口的话也能找到出路。   “希望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你能永远记住此时此刻的心情,”付邀今抽出纸巾擦拭被融化的冰淇淋液淌了一脸的陆离,“别紧张,我没说今天就要带你走。”   莱眼底燃起一线希望。   “但一年后,九殿下会来找你,那个时候你就必须离开了。”   ……   当天下午,远程沟通完工作信息,172号忍不住问:“为什么是一年后让他找我?”   “他现在肯定不愿意走,所以也不必强求,不然会给你差评,耽误你未来转正。而一年后陆离涅槃重生,届时不管莱是否愿意主动离开,他都能直接发动灭世。”   172号眼睛一亮,意识到这是两位大佬在为他兜底,十分感动。   但很快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歧义:“等一下付哥,你跟莱说一年后必须离开,这句话会不会被莱误解成一年后他独自离开,其他人照常生活?……那他该不会思来想去,认为自己寿命将至,然后决定临死前要给星霖一个好的归宿,又开始作天作地,譬如什么假装已经不爱星霖了,把他推给其他雄虫之类的?”   付邀今:“……”   [按他的性格,很有可能。]窝在柔软枕垫上的陆离锐评。   172号惊恐地捂住脑袋:“那怎么办啊!”   闻言付邀今先是眉头紧蹙,可紧接着又愉悦地舒展开,好似灵光乍现:“管我什么事,我马上就要回世界管理局了。”   172号:“……”   付邀今笑容俊美无俦:“记得任务结束之后将三百工分打我账上。”   “不是,付哥,陆哥,我再给你们三百工分好不好,留下来——”   不顾172号的哭求,付邀今挂断通讯,他走下楼,去书房看了眼正戴着眼镜整理工作文件的雌父纳特,又走到厨房,和正在烹饪点心的雄父穆尔打了个招呼。   新出炉的黄油年糕热气腾腾,外表酥脆,内里松软,付邀今咬了一口,又撕碎一点黏在陆离的蛋壳上。   虽然陆离吃不到,但是他必须拥有,这就是霸道凤凰的处事理念。   “再见父亲,我要回房间休息一会了。”   “睡午觉?”穆尔不觉有异,他微笑着回头说,“去吧,睡醒了正好下来尝尝我煲好的排骨汤。”   付邀今没有回答,只是回以一个微笑,他不再留恋地转过身,顺着旋梯拾级而上,每踏过一层阶梯,身影便淡去一分,衣摆渐渐碎作流萤,齑粉般地散去,虚扶着扶栏的指节也透出玉髓断裂的莹润,逐渐化为虚无。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落在最高处的地毯上,旋梯上已经空无一人。   …… 第128章   付邀今缓缓睁开双眼。   视野所及处尽是浓稠的黑暗。   正当他感到困惑的时候,黑暗中忽然如墨汁侵染宣纸,层层叠叠晕开流动的画面,光影下方浮现两排莹白色的字幕:   [混沌初分,清气化天,浊气成地。   三千大世界,灵气如潮涌,凡人食灵谷可延寿百年,修士吐纳日月则窥长生……]   什么情况?付邀今本能地反手去摸自己的脸和眼睛,却诧异地发现此时此刻他竟然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只剩下意识还在强制性地观看奇怪的‘电影’。   字幕还在继续:   [自上古仙魔大战后,九重天阙崩塌,神陨之地遍布秘境……]   ……脱离虫族世界之后,他不是和陆离一起去往凤凰一族栖居的本源世界了吗?   这里又是哪里?   事实上,付邀今最开始想先回一趟世界管理局,然后再去看陆离精心为涅槃筑的巢,但他走在时空长廊的时候倏然接到监督部1007号管理员丰麒的私信,非常官方、正经且客套——   01号维护部管理员,经核查,你于无限世界执行任务期间收到严重投诉,鉴于06号灭世部管理员陆离遭遇紧急险情,故特批临时权限,允许优先处理危机事件。现确认陆离已脱离危险,请尽快返回管理局监督部进行事件复盘,并提交述职报告。   “……”   付邀今当即转身换了个世界落脚,直接玩了一出刺激的‘带球跑’。   按照常理,他现在应该是处于凤凰一族的栖息地,在陆离的巢里,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落跑失败,被丰麒抓回去了?   ……大家不都是好朋友了吗,甚至还加了管理员内部通讯好友,至于做事这么绝?   思索间,付邀今眼角余光倏然发现了什么,抬起眸,就见视野右上角有一排白色的小字:   [自动OFF 跳过]   “……?”   付邀今的视线在跳过的三角箭头上略作停留,下一秒,一排白字出现在黑暗中央:   [X是否跳过剧情?√]   付邀今迟疑了一瞬,再次用目光选择了确认符号,霎时,受限的视野变得鲜明亮泽,对身体的控制权也终于交还。   一阵轻快悠扬的bgm萦绕耳畔,呼吸间是清浅的茶香,伴随着眼前熟悉的白色字幕。   [今日‘琼露茶楼’迎来新主人,不知阁主如何称呼?]   问句消失,一个闪烁的下划线出现在眼前,似乎是在等待所谓的新任阁主输入姓名。   付邀今保持着警惕心理,没有立刻回应这条诡异的下划线。   他先是环顾四周,察觉自己正平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想要坐起身,却发现他再次被限制行为,反而是无论他如何动作,都始终出现在他视野正中央的下划线警示性地颤了颤,彰显存在感。   它的意思也很明显了,不取名你就休想离开这张床。   目前的画面就有点像……角色扮演网络游戏。   ‘琼露茶楼’,听起来应当是个品茗歇脚听曲儿的休闲场所,不过背地里有没有经营什么暗杀的业务就不好说了。   付邀今略作思索,开口道:“我叫,邪恶小红鸟。”   [好的,邪楼主。]   一道悦耳的提示音响起,只见上方正中央冒出来一排铜色的小字,显示:<为自己取名>,奖励10晶石。   就这板上钉钉的成就系统,百分之百是网游没跑了。   ……所以凤凰一族栖息在网络游戏世界里?   荒诞离谱中又带着一丝微妙的——有何不可呢?   但关键的问题是,陆离去哪儿了?   付邀今的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一道金色的指引线从他的脚下延伸,蜿蜒指向门外。他再一次拿回身体掌控权,坐起身,看着自己一袭宽袍大袖的古风打扮,缓缓蹬上短靴,下了床。   踏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梯,付邀今顺着金线的指引来到楼下,抬眼就见这所谓的‘琼露茶楼’就是一间破败萧条的空旷门面,整个店铺里唯一的家当就是一张柜台,柜台后方垒着两只豁口的棕黑色土陶碗。   等到在柜台站定之后,指引金线的目的地又发生了改变,这一次,它引领付邀今来到后院,这里的环境同样凋零,荒草丛生,唯一能用的只有一口井,就连打水的桶看起来也是随时会散架。   <家徒四壁>,奖励10晶石。   “……”谢谢这白给的10晶石。   就在付邀今打算摸索一下这所谓的‘晶石’到底有什么作用,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一排闪烁的字符出现在视野左上角:   主线任务:接待茶楼的第一位顾客(奖励30晶石)   来客人了?   这么一座看起来就像是荒野鬼屋的地方都能来客人?……看来是真渴了。   无论如何,付邀今还是转身回到茶楼内,看向半掩的大门,那里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只有一只毛发黝黑的小黑猫试探性地越过门槛,怯怯地朝他喵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条提示性的白字出现在视野上方:   [邪楼主,请为这只可怜的小猫咪精心调制一杯可口的茶饮吧]   邪楼主,多么狂霸酷炫的名字,一看就是注定要在仙魔两界掀起腥风暴雨的男人,但其实就是个茶肆小老板。小老板也就算了,第一名客人竟然是只猫咪。   甚至猫咪也都算了,付邀今就想问他拿什么来为这只猫精心调制可口的饮品?   原本他满怀期待地抱着陆离穿越小世界,打算近距离观赏凤凰巢,等待涅槃结束后再在巢里和陆离颠鸾倒凤,结果一睁眼居然在玩角色扮演网游……   陆离也不知所踪……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门前小心翼翼的黑猫,沉吟半晌,取过柜台后方的碗去了后院,五分钟后,他将土陶碗搁在柜台上方,朝黑猫招了招手。   十分通人意的小猫眼睛一亮,身姿轻盈矫健地跃上了柜台,低下脑袋,就见一碗清澈见底的井水摆在眼前。   付邀今清晰地看到一个透明对话框出现在黑猫头顶,里面是沉重的六个黑点。   “只有这个。”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碗又往前推了推,“赶紧喝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手的第一个任务一定会强制完成,没一会,黑猫还是乖乖低头舔起了水,视野左上角的主线任务也瞬间显示完成,奖励30晶石和100点经验。   付邀今抬起头,就见他头顶除了‘邪恶小红鸟’五个大字之外,后方还出现了一个数字,原本是1,在获得100点经验之后,它缓缓刷新成了2。   获取到经验值,他的人物等级从1级变成了2级。   喝饱了水,黑猫慢条斯理地在柜台上舔起了毛,很快,梳洗完毕的小猫端正地坐在吧台上,吐露出可爱的萝莉音:“喵没有钱,但是喵可以帮你招财,喵~”   喵着喵着,黑猫就自说自话地变幻形态,化成了一只抬起单爪的招财猫瓷偶。   <获得招财猫喵呜(每日必带来一名顾客,技能可升级)>奖励10晶石   就在这时,一个花里胡哨的界面直接弹到了付邀今脸上,伴随着一排金色的大字:[恭喜解锁位面系统!]   “……”   付邀今隐约察觉到了这个所谓的位面系统究竟是什么了,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抽卡。   一名身着粉色纱衣的美丽女子婀娜多姿地立在界面首页,身材曼妙,眸底是魅惑和侵略性,旁边标注:合欢宗小师妹,SSR,概率UP。   在她身侧是一名气质冷峻的帅气男子,头顶白色龙角,眼尾有若隐若现的龙鳞,一手执长剑,一手掐诀,旁边标注:龙族太子,SSR,概率UP。   “……”   不对劲啊,这倒是个什么网游?不是茶馆经营类游戏吗?为什么抽卡角色看起来这么高端?又是合欢宗又是龙族,难不成抽出来让他们在茶楼跑堂?   付邀今默默点开卡池列表,除了当期的两名概率上升角色之外,其他竟然都是一个略,只显示每个品级的出现概率分别为2%,8%等,另外还有新手前10抽保底必出一名SSR角色。   60晶石一抽,540晶石十连。   原来晶石的用处在这里。   付邀今没有多犹豫就选择了招募。   一阵眼花缭乱的特效画面过后,一张等级为N的卡牌牛逼轰轰地出现在视野正中央:   《风靡西方的百种饮品大全》   怎么西方又来了?这个网游到底囊括了多少元素?虽然付邀今对自己的幸运值属性有清楚认知,但是捧着这本非常莫名其妙的图谱,他的心情还是格外复杂。   主线任务:第一次抽卡(完成)   奖励30晶石,150点经验值。   付邀今嗖的变成了3级。   升级的瞬间,噼里啪啦又是五六个弹窗跳到他脸上。   第一个是充值有奖活动,付邀今看也不看地关闭界面;   第二个是每日签到,免费领取一包茶树种子;   第三个是前七天连续登录签到有奖,还算大方,免费获得300晶石,也就是5次抽卡机会,但因为十连抽可以节省60晶石,付邀今决定攒起来;   第四个是时装商城,力荐新品:云岫鹤影·九霄流风袍,售价19980晶石,付邀今眼睛被这串数字刺得有点疼,立刻关闭弹窗。   第五个是一条公告,上面写着凤凰谷的小公子近日远游归来,举族欢庆之际,特赠予每位玩家腰部挂饰一枚,点击即可领取。   付邀今伸出手,掌心出现一只红色的圆蛋形状香囊,上面还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图腾。   “……”   短暂的静默后,他的唇角忍不住漾开一抹笑,捏捏这枚凤纹香囊,垂首将它系在了腰间。 第129章   收下霸道凤族小公子的‘定情信物’,付邀今看向第六个也是最后一面弹窗,上面显示着:种植系统开启。   他跟随指引再次来到后院,在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前停下。白字不断跃动着提示他打理出可供耕耘的肥沃土壤,然后种下他首日签到领取的茶树种子。   付邀今的目光落在脚边的这片土地上,内心盘算着如果真要让他顶着灼灼烈日,扛着锄头辛苦下地开垦荒田,那他立刻登出小世界回管理局到丰麒办公室报道。   好在这款网游的玩法并不硬核,在付邀今压迫感极强的凝视下,一个绿色的小草图标颤颤巍巍地冒了出来,视线短暂停留进行交互过后,一块正方形已经耕耘好的黑色土地噌的跳了出来。   六次交互后,付邀今脚边出现整整齐齐的六块黑土地。   他摸了摸袖囊,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里面的茶树种子纸包打开,扔了一粒下去,土地上方瞬间出现一个水滴图标,不需要提醒,付邀今立刻返回大堂把招财黑猫喝剩的井水倒在土上,水滴消失,转为一个进度条,内容显示:距离茶树成熟00:05:00。   ×是否使用1晶石加速√   付邀今可以在这里浪费鸟生的5分钟,但是绝对不会花费1晶石在这上面。   他将剩下的三枚茶树种子都种下去,一一浇水,耐心等待五分钟,很快,种子就冒出了绿芽,一眨眼,翠绿的茶树就冒了出来,再进行交互,付邀今掌心里便出现了……半罐龙井绿茶。   很方便的休闲经营小游戏,省去了采茶、炒茶、晒茶等传统工艺,一步到位,非常便捷。   收完绿茶,种植系统又显示他解锁了新的茶树种。付邀今也没多犹豫,立刻播种浇水,这次需要他耐心等待十分钟,然后他得到了四分之一罐祁门红茶。   十五分钟后,他得到了一捧乌龙茶。   二十分钟后,他得到了一撮茉莉花茶。   三十分钟后,他得到了几粒麦种。   正当付邀今沉浸于丰收的喜悦时,系统提示非常煞风景地打断了他,表示土地等级不够,肥力耗尽已经无法继续播种,想要升级土地,就必须先将人物等级升到7级。   付邀今悻悻地看着邪恶小红鸟后面的数字6,将大麦种子放回袖内夹层里。   就在他觉醒血脉中的种田基因期间,陆陆续续完成了不少成就,再加上七天签到奖励,总晶石存储量达到了380枚。   离目标十连抽的540晶石还差160枚。   正当付邀今思索着如何翻阅系统成就列表,然后搞点简单的成就做一做凑晶石的时候,一条提示倏然蹦到中央:可爱的招财猫为你带来了一名顾客,快去前门迎接吧~   “……”   怎么迎接?他这里连烧水的炉子都没有,就几包茶叶,难道继续用井水糊弄吗?   可是……   付邀今的视线移向左上角,那里是刷新的主线任务——   接待茶楼真正的第一位顾客(奖励150晶石)   准确来说,付邀今的目光是停留在了括号内的奖励上,并且眼神逐渐变得异常坚毅。   为了150晶石,他不再犹豫,撩起袖子打了桶井水,步伐坚定而无畏地走向茶楼前厅。   “请问要喝点什么?”   听到声音,正在茶楼门口逗猫的女生猛地回过了头,头顶冒出一个对话框:“你,你好。”   付邀今在柜台后方放下水桶,抬眸,就见女生上身是一袭干练的灰蓝色短打,腰间围着季节混乱的浅黄色兔绒袍,下装又是仙气飘飘的粉色纱裙,后背挂着彩色风车挂件,腰间系着一根竹笛,头顶七个蓝色的字:小顾不爱吃香菜。   “……”非常典型的新手玩家打扮。   视线向下,付邀今发现之前还在柜台上招财的黑猫喵呜正躺在门槛前,朝上翻着毛绒绒的肚皮,不停卖萌打滚,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动静。   原来所谓‘招财猫每日必会带来一名顾客’竟然是喵咪通过出卖色相的方式招揽客人,也算是牺牲良多,十分令人动容。   女生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向屋外的招牌:“琼露茶楼?”   “是的。”说着,付邀今也想走出门外,看一看他经营的这家茶搂门牌是什么模样。可当他抬脚准备跨过门槛的时候,却被一道无形的空气墙拦在了门里。   白字系统提示:20级后开启大世界系统,请努力升级吧!   “……”也就是20级之前他都无法离开这家鬼屋似的破茶楼?   付邀今烦躁地退了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腰间的香囊,他返回柜台前,很快又恢复成温和的营业性笑容:“香菜女士,想要喝点什么?”   不吃香菜的小顾毫不在意这家茶楼简陋的装修风格,竟然一脸兴奋地走进来,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对话框:“邪楼主?身份未知,等级未知?地图任务攻略里完全没说过这里有什么茶楼诶?我是触发什么隐藏任务了吗?”   付邀今默默观察着这名穿着风格诡异的女生在茶楼里四处乱逛,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不停地二段跳,还尝试往柜台上面跳。   他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再一次询问:“请问要喝点什么?”   确认茶楼内没有任何可以互动的选项之后,小顾终于将注意力放回茶楼主人身上:“有什么喝的呀?”   付邀今微笑着给出选项:“清水、绿茶、红茶、乌龙茶和茉莉花茶。”   “选项这么多?”小顾兴奋地点单,“那来一杯茉莉花茶吧。”   付邀今笑意更深:“请支付50晶石。”   “什么,要晶石?”小顾睁圆了眼睛,“那,那我要乌龙茶。”   “请支付40晶石。”   “绿茶?”   “20晶石。”   “清水,我只要一杯清水行了吧?”   从始至终,付邀今都笑容不改:“10晶石。”   “一杯清水你问我要10晶石?!”小顾气愤地直跺脚,“你黑店啊,抢钱吗?”   她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要走,但等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门外,她又气呼呼地转身折返,在斑驳发霉的木质柜台上拍下亮闪闪的50晶石,“来一杯茉莉花茶!我就不信了,什么邪楼主,建模这么精美,绝对不可能是路人NPC,一定是奇遇!”   付邀今开口漫天要价的时候,其实并不确定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晶石是否能被系统认可,但等他伸手接下晶石,视野右上角的晶石数量迅速由380跳成430,他松了一口气,嘴角终于浮现一抹真实的笑意,“请稍等。”   话音落下,他从袖囊里取出掌心大小的一个纸包,慢条斯理地打开,从里面捻起一小撮茉莉花茶,放到土陶碗里,接着又拎起水桶,往碗里冲了大半井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建模精美的邪楼主一本正经地将陶碗推给不吃香菜的小顾,当他松开手的时候,系统竟然非常配合地给这碗敷衍的产物标上名称:茉莉冷泡茶。   付邀今略感惊讶地微微挑起眉梢。   小顾:“……”   小顾难以置信地捧起这碗冷泡茶,忽略豁口的土陶碗,豪迈地将它一口闷了。   主线任务:接待茶楼真正的第一位顾客(完成)   付邀今如愿得到了他的奖励,150晶石,以及奢侈的1000点经验值,这令他的人物等级一下子跃到了8级。   但这就苦了吃了一嘴茉莉花的小顾,她好不容易将这碗冷水咽下肚子,满怀期待地等待邪楼主交给她隐藏任务线索,却见这名俊美高挑的男人没了继续搭理她的意思,竟然自顾自往后院走了。   “楼主,楼主!”小顾连忙追上去,“任务后续呢?接下来呢?”   付邀今已经打开了位面系统的抽卡界面,听到呼唤声回过头,略作思索之后,他故弄玄虚地微笑道:“欢迎下次再来。”   小顾震惊地半张开嘴:“什么?你该不会是什么概率性触发的隐藏任务吧?”   付邀今但笑不语,就见小顾很快就自己将自己说服,苦着脸哀悼着她损失的50晶石,闷闷不乐地踏出门去。   等她走后,黑猫喵呜讨好地蹭蹭付邀今靴面,抬起脑袋发出甜美的叫声。   “乖,等我抽点什么好东西出来,给你买鱼干吃。”付邀今十分熟练地给招财猫画大饼。   喵呜的叫声更嗲了。   看着抽卡界面上熟悉的合欢宗小师妹和龙族太子,付邀今陷入思索之中,他现在还搞不清楚凤凰栖居的世界究竟是什么主题的网游,但他目前的主线任务都和茶楼有关,那就暂且将它看成经营类游戏。   合欢宗小师妹可以当前台招揽客人,增加人气值,估摸着还会调配一些迷魂药之类的,心灵手巧,可以让她负责饮品开发项目;龙族太子武器是剑,大概率会御剑,而且能够化形为龙,很适合日后茶楼经营起来之后负责外卖配送业务,外貌条件也不错,做茶楼形象大使也挺合适……   犹豫不决之际,付邀今点下了十连招募的交互。   眼前是比上次抽出N卡更加酷炫牛逼的特效,金光大亮,地动山摇,电闪雷鸣,付邀今都难得有些紧张,比他结束一场无限流游戏抽宝箱都要激动。   一张张卡片和说明呈现眼前:   N级[梅韵疏影古风窗棂x4]   SR级[黄狗白面中华田园犬]   ……   付邀今目前只关心他的第一张SSR卡是什么,对于其他的都是快速跳过,终于,加上第一张N卡,总计垫了9发之后,他终于在保底新手第10抽的时候见到了和之前都不同的卡面特效。   先是眼前陡然一片漆黑,紧接着耳畔响起轻盈的丝竹弦乐。   忽然,赤金流火自虚空中倾泻而下,绽开巨大的火焰红莲,火莲中央逐渐凝聚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只见一头乌黑长发似浸透月华的天河,顺滑垂落腰间,发尾无风自动,转过身,一对赤瞳睁开,眸中倒映的业火纹路骤然绽放,身后浮现百丈凤凰虚影,发出高亢的凤唳,振翅消失在天际。   陆离赤裸的足踝间缠着赤金细链,末梢缀有一枚银铃,随着动作荡开涟漪状的清音。他足尖凌空轻点的姿态如同栖息于无形的枝桠,见到付邀今时微微一笑,颔首施礼:“神鸟大人,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SSR级[状态极不稳定的凤凰神魂]   付邀今:“……”   陆离:“……”   陆离等了一会,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激情献吻,瞬间很没耐心地黑下脸:“为什么见到我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付邀今忍了忍,忍上加忍,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陆·离,把我新手保底的SSR卡还回来!” 第130章   “什么SSR卡?”陆离先是疑惑,紧接着是震惊,“付邀今,你见我第一面不抱上来狂亲我就算了,还责怪我顶了你的什么破保底?”   “才不是什么破保底,”付邀今一本正经地解释,“是我茶楼的前台和外卖员。”   “那不就是破保底?”   “……”想到自己昧着良心欺骗小姑娘,累死累活垦地挑水种茶树,好不容易攒齐的540晶石就唤来了这么一只聒噪小鸟,付邀今气不打一处来,“不懂不要乱说。”   “我不懂?”陆离踏着虚无轻盈地在付邀今身侧转了一圈,赤红衣袂旋开半弧流光,如同一只操纵风与火的灵鸟,碎玉般的铃音震荡轻响,“这里可是我凤凰一族的栖息地,到底是你不懂还是我不懂?”   “你的地盘?”付邀今佯装不满,“既然是你的地盘,那你倒是和我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要带我去看你筑的巢,骗我不远万里和你一同来到此处,结果你回了凤凰谷,当你的小公子,而我莫名其妙成了一家濒临倒闭的鬼屋的接盘人?”   听到付邀今的这段话,陆离似乎才想起打量四周环境。看着周围破败老旧的景象,他收起轻佻的神情,缓缓蹙起眉,“这事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穿越世界的时候出了点差错,你没有变成和我一样的游戏NPC,而是变成了一名玩家……但好像也不对,玩家的起始地是新手村,而你竟然成了一家茶楼的老板,这点反而很像NPC设定……”   说着,他指指自己的头顶,“你看,友好NPC的姓名颜色是绿色的,而玩家的姓名颜色是蓝色。”   付邀今抬起头,看到陆离两个字果然是标准的绿色,底下还有称号<凤凰谷小公子>,再下面还有状态栏,神游天外(以神魂状态出现),另外还有一个debuff,涅槃期(攻击力大幅降低)。   而方才被黑店残忍骗走50晶石的不吃香菜的小顾,名字就是蓝色。   至于他自己……,付邀今抬起头,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邪恶小红鸟’五个字颜色准确来说介于蓝色与绿色之间,是非常特殊的蓝绿色。或许他的身份正如陆离推测的那般,既是游戏NPC,也是一名玩家。   想到这里,付邀今抬眼看向陆离,见他对自己新取的昵称竟然毫无反应,忍不住抬手指着头顶问:“你看到的,我的ID是什么?”   “邪楼主<琼露茶楼司茗>。”陆离下意识回答完才察觉到其中可能有诈,警惕地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付邀今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们凤凰选择族群栖息地的时候,怎么会突发奇想选择这么一个网游世界?”   “机缘巧合罢了,没什么特殊原因。”陆离非常随意地解释道,“关键一般人想不到,就会很安全。”   他漂浮在付邀今身侧,见对方目光一直没有落在他身上,不知道低着头两只手点点弄弄的在做什么,忍不住生气地去掐付邀今的下巴:“你做什么呢,认真和我说话行不行?”   “我在整理……”   话音未落,陆离的手竟然直直穿过了付邀今的喉咙,整只手就像被打散的水汽,化作细碎的雾晶崩散,等到他抽回胳膊,须臾之间指尖又凝聚成原样。   [状态极不稳定的凤凰神魂]   “……我在整理刚刚十连抽得到的东西。”付邀今先冷静地将打断的话说完,随后才问,“所以你现在是灵魂的状态?你的本体呢?”   “在凤凰谷。”陆离闷闷不乐地说,“我还要涅槃大致400日,期间可以魂魄形态在外界活动,但是离本体越远,力量就越稀薄,出了凤凰谷地界就不能维持实体,你这里就更远了,我都不能保证一直在……”   他越说越委屈:“我们凤族是不会出现在招募卡池里的,你知道我苏醒后察觉你不在身边有多担心吗?你又知道我为了来见你费了多大功夫吗?你还怨我……”   即便知道陆离这是在装可怜,但付邀今还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叹口气坦然认错:“我错了,陆离。”   陆离嗖的噤了声,下颌微收,面上仍旧维持着情绪低落的表情,赤瞳却是一转,抬起眼观察他。   “我20级之后就能离开这个茶楼去外界,到时候我立刻到凤凰谷找你。新手保底的事我是开玩笑的,见到你我当然很高兴,那些所谓的SSR卡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你?”付邀今专挑陆离爱听的话讲,省得对方总是抱怨说他嘴里没一句中听的,“你说凤族不会被招募,那我岂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抽出凤凰卡的幸运儿?”   陆离诧异地浮在半空中,耳尖微红,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你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   “爱听不听。”付邀今瞬间又变回冷漠状态,继续低头整理抽到的东西。   很快,这间四处漏风,遍布灰尘和蛛网的破茶楼里就出现四扇风格迥异的精美雕花窗户,一套西洋风格的白色茶具和四张红木圆椅,以及一台高级咖啡机。   “为什么古风网游里面会出现咖啡机?”付邀今看着柜台后方这台锃亮的咖啡机,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   陆离也是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咖啡机:“其实之前这里还是纯粹的古代江湖题材网游,后来也不知道游戏策划抽了什么风,可能是为了出外观骗钱,某次版本更新之后把古代标签修改成古风,又增加了现代风,未来科技风,总之目前游戏里虽说大背景还是修仙武侠,但内里什么元素都有。”   很符合现实的感觉,毕竟谁不知道缝合网游最来钱。   付邀今挑不出什么毛病,放出他唯二的SR卡[黄狗白面中华田园犬]以及[神秘种子](概率中出超稀有作物)。   正当他蹲下一边撸着狗头,一边研究神秘种子的种植要求时,陆离倏然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凑到他耳畔小声道:“阿今……”   听到这个称呼,付邀今当即断定陆离接下来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警觉地看向陆离,“做什么?我目前升级的唯一途径就是种田卖茶完成主线任务,想要我早点达到20级离开这里,就赶紧来帮我经营茶楼。”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陆离难得有些心虚,“凤凰谷……是120级地图,就算你人物20级了,也进不去。”   “……”付邀今眯起眼睛,“120级?”   陆离点了点头。   “一般情况下,玩家要多久才能升到120级?一个月?”   “……”   “三个月?”   陆离眼珠转到左下角,又移回来:“一年半吧……”   付邀今沉默了三秒,放下神秘种子站起身,“那我回管理局了,你涅槃结束之后来维护部找我。”   “别,别别别。”陆离飞到付邀今身前,试图用他孱弱的灵体挡住付邀今毅然决然的身躯,“你说好陪我度过整个涅槃期的,不准说话不算话。”   “你也说好带我去看你的巢。”付邀今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现实却是我莫名其妙被困在一间鬼屋似的破茶楼里,而你化作红衣男鬼陪着我……听起来怎么更像鬼屋了。”   “我也不想的,谁叫你的身份怎么随机成了玩家?”   “一年半,你涅槃都结束了,我还没能进得去凤凰谷。”   陆离连忙提议:“玩家一般20级以后就能下副本了,副本给的经验很多的,到时候你抽几个强力角色多刷一刷,应该一年左右就能到120级,恰好能赶上我破壳。”   “……”   提起这个付邀今就来气:“那你倒是把我新手保底的SSR卡还给我!”   陆离:“……”   倏然,一阵犬吠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白面黄狗朝门口叫了几声,又摇着尾巴抬头看向付邀今,柜台上的黑猫喵呜伸了个懒腰,重新变回瓷偶招财猫。   一名身着赭色箭袖缎袍,腰间佩长刀,打扮十分正常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看到茶楼里破败萧条的环境,他眉峰微皱,心中萌生退意,但等目光对上站在柜台后方的银发男人,他又下意识停住脚步,礼貌地抱拳敬礼:“掌柜……”   他迟疑了一秒,回避性地移开视线,语气也是不太坚定:“我看你这茶楼坐落方位古怪,方圆百里渺无人烟,门外又悬匾‘有求必应’,想必是有大神通……某这番登门是求一物,至于价格,好商量。”   “一千晶石。”付邀今张口就来,也不管NPC之间流通的货币是否和玩家一样也是晶石。   男人愣了一下,点头:“好,好的。”   该死,要少了。   付邀今懊恼地盘算着待会怎么坐地起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瞬间进入了神秘茶楼的司茗角色之中:“你所求何物?”   听着付邀今文绉绉地装腔作势,陆离颇感兴趣地游到他身侧,如缥缈的烟,手臂暧昧地虚虚环过他肩膀,指节悬在他的锁骨上方,又将下颌抵在他的肩窝处,乌丝长发缓缓垂落。   佩刀男人自然是看出了眼前这名身穿红衣的男子不是人类,鬓角不自觉渗处一点薄汗,但见茶楼掌柜神情淡然温和,身上隐隐泛出金色暖弧,要价也是寻常晶石这等凡物,想必是个好说话的人。   至于红衣男,大致是掌柜饲养的鬼神一类……   他定了定心神:“所索求之物,乃‘吐真茶’。”   作者有话说:   付:好的,送客。 第131章   支线任务:吐真茶(奖励50点晶石)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付邀今瞥一眼左上角新出现的任务,注视着这贫瘠的奖励和异想天开的要求,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陷入了资本陷阱,为一点抽卡资源付出了太多?   “吐真茶?”陆离饶有兴味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半边脸隐在暗处蒙上阴翳,赤色瞳若黑夜燃起的火焰,“你要这个做什么?”   “此事……”持刀男人犹豫地垂下眸,“此事隐衷难言,还望君海涵。”   “邪楼主这琼露茶楼,虽说悬匾有求必应,却也有三不应。”陆离勾起唇角,煞有其事地竖起三根手指,“不应逆天弑亲、不应欺师灭祖、不应残害忠良,敢问阁下羞于启齿之事属于以上哪一种?”   “自然都不是。”男人急忙否认道,他咬咬牙,如实告知,“某只是……想知晓一人真心罢了。”   哦哟,原来是个恋爱脑?百步笑五十步的陆离得意地一挑眉,“原来是要将这‘吐真茶’用在哪位可怜的女子身上?那琼露茶楼如今可要有四不应了,不应拐卖妇女。”   “陆离。”付邀今出声喝止这只聒噪的锦鸡,以防他将行走的一千零五十晶石逗弄跑了。   听到被唤名字,陆离立刻轻盈地转身,飘回付邀今背后,双臂柔弱无骨地搭在他的肩头,非常出色地扮演着一名红衣艳鬼。   至于付邀今,虽然他没有故意往某种戏路上靠,但在陆离的衬托下,用头发丝思考都知道他现在的形象肯定是不解风情的得道高僧,被这般绝色魅惑的男鬼缠上,还满脑子都是支线任务:“阁下求真言茶,可是为探问意中人是否也钟情于你?”   持刀男人很是郁闷地叹了口气,拖了个付邀今刚抽到的红木圆凳坐下,从吞吞吐吐到流畅自如,为付邀今和陆离,以及偷听的黑猫和大黄狗讲述了一个女追男的故事。   男人姓孙,是天下第一镖局瑞安镖局的大镖师。约莫半年前,他奉命押送一批贺礼进京为台后庆生,途中遭遇宗门势力劫镖。虽孙镖师自知镖车中都是贪官强征的民脂民膏,但为了瑞安镖局的名声,他和其他镖师仍旧尽力护镖,却没有对这些宗门弟子下死手。   就是在这次劫镖事件中,他意外结识了合欢宗弟子洛珠。   不知为何,在那之后洛珠便缠上了他,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附近,在他挑灯验镖时从梁上翻下,或在他策马过市时自巷尾转出,裹着海棠红的轻纱披帛往青石上一坐,托腮念些羞人答答的倾慕之语。   还会往他怀里掷沾着晨露的鲜花,送他合欢宗酿制的好酒,还有她亲手缝制的交颈鸳鸯荷包。   “……”   付邀今和陆离默默对视一眼,又将脑袋转回去,用词相对严谨地问:“如果你说的都属实,”不存在什么妹子看你一眼,直男就笃定铁暗恋这种情况,“……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孙镖师纠结地攥紧手掌,“……洛姑娘是合欢宗弟子。”   合欢宗怎么了?付邀今用眼神询问陆离。   陆离很直白地解释:“合欢宗,弟子大多善魅惑,喜欢结交异性,讲究合和双修之道,善采补双修功法。”   “你是觉得洛珠可能并非心悦于你,而是借倾慕之由想拿你采补?”付邀今明白了。   孙镖师一身腱子肉,人高马大,确实看上去阳气十足,是块被采补的好料子。听到邪楼主的花,他羞赧地低下头:“洛姑娘前些日子被宗门选中,要远行历练,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我……我想知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音落下,付邀今视野左上角的支线任务竟然同步刷新,显示吐真茶支线一: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已完成,取而代之的是支线二:为上门求助的孙镖师[制作吐真茶]。   但问题是付邀今上哪去制作什么吐真茶?   他手里只有无用的时尚精美垃圾家具若干、茶叶若干、咖啡机一台、猫狗各一只、不知道能种出什么玩意儿甚至因为等级不够目前还没法种的神秘种子一枚、风靡西方备受好评的饮品图谱一本,以及万恶的顶替了他保底SSR卡的废物凤凰神魂一只。   陆离如影随形地飘在付邀今身后,看他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后院,在六块方方正正的土地前面停下,眨眼间,长了杂草的土地土质就变得松软肥沃,麦种播了下去,付邀今咬牙下血本用晶石加速,随着一条系统提示在中央弹出,他收获了一小筐的麦芽。   “嗯?”陆离好奇地凑上来,“你种这个做什么?你要做麦芽糖?”   付邀今取出《风靡西方的百种饮品大全》,“我要做啤酒,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听过吗?”   陆离眨了眨眼,探过脑袋,就见付邀今循着目录翻到大麦啤酒的制作工艺,“第一步,糖化,取麦芽100克……”   付邀今将手里的麦芽放进打开书之后就出现在面前的物品框内,“然后是45度的热水……”   说着,他侧过脸看向陆离,而后者无辜地和他对视,装傻充愣。   下一秒,陆离眼前倏然出现了一个摇摆的指针,指针后方是动态的色块数值条,最左边为蓝色,上面标注0度,最右边为大红色,标注100摄氏度,他下意识伸手掌心燃起火焰,让指针颤颤巍巍地往中间移动。   “喂!臭乌鸦,”陆离不满地叫嚣,“我是来找你亲热的,不是来玩什么动态平衡游戏的!”   “反正你这状态也没法亲热,不如老实帮我打工。”付邀今冷漠无情地命令道,“好,45度阶段完成了,现在升温至55度。”   “付·邀·今!”   三分钟过后,陆离愤世嫉俗地瞪着付邀今拿着糖化煮沸过后的麦芽进行发酵,这回,邪楼主再次奢侈一把,怒花5晶石进行加速,转瞬之间就得到了一杯冒着气泡的德式大麦啤酒。   他将超大透明扎啤杯搁在桌子上的时候,肉眼可见孙镖师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就是……”   “吐真茶。”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   不等孙镖师再问些什么,他的腰间倏然传出清脆的铃音。付邀今下意识以为是陆离系在足踝间的银铃发出的声响,但再一细听却不像,陆离的铃铛更轻更细,像是缠在人心尖的红线,而孙镖师腰间的铃铛声音清脆嘹亮,还伴有重声回响。   付邀今抬起头,就见一名身穿粉色纱衣的漂亮女子摇着手中的铃铛踏进屋内,未语先笑:“孙大哥,你怎么今日有闲情逸致喝茶了?害得我一同好找。”   “洛姑娘……”孙镖师猛地站起身,有些心虚地瞥向桌上的‘吐真茶’,却见茶楼主人不知何时袖摆一扫将茶悄无声息地收了起来,动作快得他都没有察觉。   “这里的装修风格好奇怪啊。”洛珠疑惑地环视一圈,发霉瘸腿的木板桌,却配有上等的红木圆椅,漏风歪斜的大门和凹凸不平的石子地面,却有四面雕工精湛一看就造价不菲的梅花窗棂。   付邀今全当听不懂,镇定自若地朝她伸出手:“请坐。”   洛珠奇怪地看他一眼,坐到孙镖师身旁:“孙大哥,你今日主动传信于我,是有什么事啊?要找我喝茶的话,我知道一家环境清幽,还能听曲儿的茶馆,别坐这儿了,怪怪的。”   “洛姑娘……”   “二位的茉莉花茶。”付邀今端着新抽到的那套西洋风白色茶具,打断他们的交谈。他弯腰将茶碗一一推到二人面前,在将茶碗递给孙镖师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朝他缓慢点了下头。   “请慢用。”   洛珠惊讶地看了眼茶碗,举起来端详上面精美华丽的图样:“这茶杯倒是有意思。”   说完,她又掀开碗盖嗅了嗅,“好香啊。”   不等孙镖师犹豫,洛珠便抿了一口茶水,随即眼睛一亮:“好茶!孙大哥,怪不得你会选这里,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一间绝妙的茶楼。”   孙镖师笑容有些僵硬,他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味道有些奇怪。   但洛珠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孙镖师只得又喝了一大口,强笑道:“确实不错。”   付邀今没有再留在前厅打扰两人谈话,而是站在后院的土地前继续他的种田小游戏。他现在是8级,升级完土地又种了小麦之后,奖励给他的不再是茶叶,而是葡萄种子。   怎么说,他这座琼露茶楼除了卖啤酒之外还得卖果茶是吧?再过两天他是不是得放羊养牛再加一个奶茶业务了?   种葡萄之前说是要搭架子,付邀今敷衍地掰了两根树枝插土里,将葡萄种子栽了进去。接着他又将先前抽到的神秘种子栽进地里,成熟进度条长得差点滋出屏幕,付邀今尝试着点了下加速,系统要收取他999999枚晶石。   ……在陆离涅槃结束前他能看到神秘种子成熟吗?   从始至终,陆离一直安安静静地飘在旁边,看着辛苦的农民伯伯下田种地,也不知道是在思索些什么。   他这么乖巧付邀今反而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这人是在给他憋一波大的。   “陆离。”付邀今伸出手,放在陆离下颌,假装挠他的下巴。   而陆离竟然十分配合地眯起眼睛,猫一样抬起下巴,发出嗯的长音。   莫名其妙的默契互动之后,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暗骂对方有病,再骂自己也病得不轻。   ……   付邀今刻意在后院多拖延了一会才回到茶楼前厅,不出所料,他看到了托着下巴,神态十分清醒的合欢宗弟子洛珠,以及酩酊大醉紧紧握着洛珠手不放的孙镖师。   “别走,”孙镖师多大体格一个壮汉,此刻竟然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睛,“我不想以后都见不到你。”   “不会的。”洛珠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不够呜呜,”孙镖师捂住眼睛,“我想每时每刻都见到你。”   “那你还老赶我走?”   “我在运镖……很危险。”   “危险?我可是合欢宗宗主亲传弟子,区区几名土匪,也能伤我?”   “可是你这么瘦,这么软……会受伤的。”   洛珠脸颊浮上淡红色,眉眼间全是笑意,见到付邀今走出来,早已想通事情全部始末的她立刻起身致谢:“多谢楼主成全。”   “孙镖师求一杯真言茶,想要以此知晓姑娘的心意,但依我来看,真正需要真言茶的,怕是另有其人。”   “这个呆子……”洛珠笑意更深,“我决定回绝宗主之令,让她另派弟子远行历练了,我要留下陪这个会哭唧唧的呆子。邪楼主,茶钱我已放在桌上,我们就先告辞了。”   眼见视野左上角支线任务真言茶显示完成,付邀今的人物等级也升到了9级,他心情愉悦地目送纤瘦柔软的洛珠毫不费力地扛起五大三粗的孙镖师远去,拾起桌上的钱袋,瞬间1000晶石也入账。   “我也出了不少力。”陆离阴魂不散地缠了过来,“这一千晶石,是不是也该分我点?”   铁公鸡付邀今头也不抬地让他边上玩去,随即赌瘾大发地点开了位面系统。   怪异的是,招募界面概率提升的角色原本是合欢宗小师妹和龙族太子,结果现在却只剩下了龙族太子一人,小师妹凭空消失了。   他沉默了一秒,倏然意识到为什么看洛珠有点眼熟,她就是这位合欢宗小师妹,只是招募界面上的她脸上蒙了细面纱,所以付邀今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远行历练,原来指的是被玩家抽走,然后和玩家一起做任务打怪下副本?   ……所以他刚才是亲手送走了他的茶楼前台吗?   思索数秒之后,付邀今又想开了,区区一名合欢宗小师妹,没了也就没了,反正也是个恋爱脑,他身边的恋爱脑够多了,不缺这一个,还是龙族太子这种一看就是超绝事业批的适合他。   这样想着,付邀今镇定地点下了十连招募。   一阵狂风骤雨般光污染特效画面过后,他得到了一堆R级风格各异的时尚精美垃圾家具,以及一张SR级的美人鱼主题贝壳双人床。   “……”   但问题不大,他方才完成成就还拿到了几十晶石,再加上支线任务获得的50晶石,还能再抽一次十连。   付邀今果断再来了一次。   ……又得到了一堆R级垃圾家具。   作者有话说:   付:不玩了,登出,我要回管理局 第132章   第二次十连抽必出的SR卡是一张随机的天阶武器卡。真是一口超级大混池,什么都乱七八糟的往里面塞。   陆离趴在付邀今肩头,惊喜地哦哟一声:“手气还可以,这张天阶武器卡足够你用到120级。”   不过付邀今一看到卡面上的‘随机’两个字就感觉大事不妙,以他近来的运气,大概率不会抽到什么正常武器。   出乎意料,酷炫的特效过后,他面前出现了一把折扇,扇骨为黑白二色寒玉玄石雕琢而成,仅扇柄末端有一抹赤红,好似丹顶鹤的朱冠,扇坠更是缀了一枚剔透血玉,名为:鹤影。   付邀今默默展开折扇,扇面嵌有鹤羽,周身缭绕水墨烟霞,隐约有鹤影似的薄雾绕扇翩跹而过——反正不是什么正经扇子。   他默默地又把扇子合上了,扭头却见陆离兴奋地盯着这把扇子,满脸的跃跃欲试,就差把‘我想要、我想要!’写在脑门上。   “给你?”付邀今笑着将这握叠扇递到他面前,陆离伸手去接,手指却穿过扇骨,碎成了雾。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神魂脱壳的状态,做什么都不方便,陆离越想越气,恨不得一把火把扇子给烧了。   付邀今笑了笑,收起折扇,转而头疼地看着新抽到的一仓库垃圾。   秉承着抽都抽到了的传统观念,他一个也没浪费,将家具全部实装,包括可爱小猪粉红地毯,以及一台跑步机。   陆离望着墙壁上姹紫嫣红的牡丹鸳鸯万年松墙纸,眼睛疼:“你能不能统一一下装修风格?不行你把仓库权限开放给我,我来帮你建房子。”   “怎么给你授权?”付邀今确实对室内装潢这种玩法不感兴趣,即使他并不觉得审美离奇的陆离能给他建出什么美轮美奂的茶楼来。   “你——”陆离刚开了个口,又立刻止声,若有所思地盯着付邀今的脸,很快唇角的弧度就转为一个狡黠的笑,“现在还不行,要等你20级以后,开启婚姻系统,同我合卺结为两姓之好,届时,你的仓库和部分权限自然会向我敞开。”   付邀今不置可否地看向他:“只有这种办法?”   “只有这一种办法。”陆离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你可是凤凰谷最受宠的小公子,嫁给我一个来历不明的野鸟,怕不是委屈了你,你的族中其他长辈会不会有意见?”   陆离嘴角的笑容越发抑制不住,眼眸弯成月牙:“神鸟大人怎么能这般妄自菲薄?什么叫来历不明的野鸟,这世上谁人不知重明鸟的大名?……对了,是你嫁我,大婚当日需得你披九霄云锦裁制的金丝红嫁衣,外袍缀满东海南珠,以扇遮面,待我驾衔珠垂旒的青鸾车来接你回凤凰谷,百鸟随舆,花雨纷飞……”   付邀今无情打破他的想象:“不到120级进不了凤凰谷。”   陆离:“……”   陆离烦躁地飘到一边骂煞笔策划去了。   付邀今摆放完全部家具,终于在里面看到一个不是装饰品的玩意——南瓜饼干x50(适合投喂所有种类的宠物)   他取出装着饼干的束口布袋,掌心大的一块,做成了南瓜的形状,散发着奶油的香气,非常诱人。   就在付邀今拿出饼干的一瞬间,大黄狗和小黑猫同时敏锐地抬起头来。黑猫仗着身材灵动娇小,直接跃到了付邀今的肩头,撒娇地不停用脑袋蹭他,发出甜美的喵声;大黄狗也不甘示弱,尾巴摇得快要起飞,在付邀今腿边坐得端端正正,一双湿润的狗狗眼紧紧盯着他看。   付邀今雨露均沾地一只喂了一块饼干,再抬起头,就发现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无声无息地飘了回来,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饼干袋看。   “……你又吃不了。”付邀今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布袋扎紧,放回了伪装成袖囊的仓库栏里。   “小气。”   黑猫小口小口地吃完了饼干,正当它心满意足地在柜台上用爪子洗脸的时候,付邀今倏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招财猫喵呜技能升至2级(每日必带来一名堂食顾客和一笔外卖订单)。   [恭喜开启外卖系统]   还真有外卖模式?付邀今用视线点开外卖界面,就见外卖配送员一栏是空着的,后方可供选择的人员列表里,付邀今本人是暗着的,理由是等级不够,需要人物20级之后才能进行楼主本人配送服务。   状态极不稳定的凤凰神魂也是暗着的,理由是处于神游天外buff下的陆离无法接触外卖。   唯一亮着的茶楼成员是——   [黄狗白面中华田园犬]   “……”   付邀今将信将疑地把大黄狗放进配送员职位栏里,下一秒,大狗子立刻穿上了印有琼露茶楼四个字logo的红色配送服,它兴奋地汪汪大叫两声,头顶冒出一个聊天框:[汪准备好啦,亲爱的主人要汪做什么汪!]   瞧瞧人家SR级大黄狗,一枚南瓜饼干就这么死心塌心,再看看顶了新人保底的SSR级大红鸟,外卖都送不了,真不知道召集来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偷偷在骂我?”阴魂不散的大红鸟倒吊着飘到了付邀今的脸前,浓密的长发尽数下坠,再加上红衣,活生生一只索命厉鬼,“我看你的表情很不对劲。”   “没有的事。”付邀今轻咳一声,转过身,“我去看看葡萄成熟没有,你无聊的话多烧几桶热水放我新抽到的保温壶里。”   陆离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烧热水做什么?小乌鸦,你该不会以为你这破茶楼还会再来客人吧?那什么镖师和小师妹明显是系统故意安排给你……”   他叽叽喳喳地追到后院,仗着灵魂状态光明正大地不干活,光絮叨,吵得付邀今烦不胜烦又揍不了他,只能埋头种田泄愤。   两个时辰后,就在付邀今解锁了十二块土地,从葡萄种到草莓,种到芒果,种到蓝莓,柠檬,接下来准备种西瓜的时候,前厅倏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系统也在中央提示:[有新客人],同时还给他推出了每日接待5名客人的日常,以及相关周常。   陆离悬浮在半空中阖目假寐,好似身下真有无形的躺椅一般。听到声音,他忍不住一骨碌坐起来,啧啧称奇:“还真有客人上门?”   付邀今抬头看了眼自身等级,通过四个小时勤劳的农作,天都快黑了他竟然才升到11级,进度缓慢,看来还是得通过做茶楼任务来获取经验值。   他没有立刻去前厅接待宾客,而是优哉游哉地洗了一篮草莓,先填饱肚子。他低头啃下一口红润多汁的草莓尖尖,伸手将咬剩的草莓和蒂递到一边。   陆离看到他这理所当然地动作正要发火质问‘你居然敢把吃剩的草莓底给我?’,结果就看到大黄狗兴奋地跑过来,张开嘴,嗷呜一口接住了半截草莓,吃得格外开心。   陆离:“……”   想多了,付邀今吃剩的草莓是给狗的,狗都不吃的才是留给他的。   感受到陆离幽怨的眼神,付邀今疑惑地回头看向他:“就你目前这状态,能吃到东西吗?”   “可以的。”陆离信誓旦旦地说。   付邀今不太信,却还是从篮子里挑选一个最大最红的草莓递给了陆离,陆离郑重其事地闭上眼睛,他的身体边缘逐渐模糊雾化,几缕白烟包裹住草莓,将它收拢,缓缓送到陆离灵魂的口中。   他没有咀嚼,没有吞咽,只见这只草莓缓缓在陆离变得透明的咽喉处消解,变为粉色尘晶,陆离也终于喘息着睁开眼睛,非常得意地朝付邀今展颜一笑,“我吃掉了。”   付邀今:“……”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对这只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有诡异坚持的凤凰说些什么。   “……陆离,你知道你为了消化这颗草莓神魂都淡了一层吗?”   “没事,回去休息会就好了。”陆离无所谓地一挥手,“等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回去休息,不妨事。”   “真的?”   “假的,我只是在逞强罢了,我其实受了很严重且不可逆转的内伤,只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诶?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离开后院,头也不回。   但等他走到茶楼前厅,他又想回后院了,毕竟他宁愿面对五个聒噪的陆离,也不想看顶着同一帮会名称的五名玩家在他的茶楼里上蹿下跳,拿着各种门派的武器左劈右砍不知道在做什么。   招财猫喵呜早就逃到了柜台下方躲避,最值钱的家具四只红木矮凳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其中一个还被砍断了椅腿。装满水的水壶翻到在桌上,热水洒满了粉色小猪地毯。   名为‘小顾不爱吃香菜’的玩家站在前厅中央,头顶冒出一个对话框:“别翻了,我之前找过了,这里没有宝箱,那个邪楼主怎么不见了?”   另一名叫做‘大刘爱吃折耳根’的玩家正在摆弄柜台后方的咖啡机,一脸稀奇:“这个茶楼里居然有咖啡机?”   玩家3正拿刀不停地劈砍地面玩:“好奇怪啊,我感觉这里特别像玩家的家,乱七八糟的摆设,特别像新玩家从卡池里抽到什么摆什么的感觉。”   小顾疑惑地说:“我上午来的时候这里还不这样……”   她眼角余光倏然瞥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立在墙角,可还不等她高兴,就见邪楼主鎏金色的眼瞳中杀气四溢,单手展开一把水墨折扇,伴随着一道响彻青霄的鹤唳,刀刃般锋利的狂风便朝他们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说:   玩家:下次还敢 第133章   五名玩家自认他们‘啥也没干’就莫名其妙被狂暴状态Boss突脸,吓得转身就跑。可就在他们即将逃到门前的刹那,一袭红衣倏然自虚空化形而出。   陆离的墨色长发随风扬起,血玉般的光纹在身后绽开,抬手间便是一道流火帘幕轰然垂落,截断所有人的去路,“到别人家里打砸抢烧——”他唇角勾起一道讥诮的弧度,“诸位这就想走?”   “怎么又多了个‘陆公子’NPC!”香菜小顾急急忙忙掏出腰间的笛子想给队友加血,可还没等她将笛孔对准,一记风刃准确无误地劈中她的手背,长笛震落,尚未沾地便被数道气旋裹挟着鹤唳凌空托起。   不远处邪楼主单手负立,广袖漫卷,长笛当即倒飞而去,堪堪悬停在他掌心之上。   武器品阶分圣、天、地、玄、黄,付邀今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这把竹笛——玄级中等的品阶,属性均衡,看上去像是新手大礼包里会力推的货色。   璨金眼瞳复又抬起,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快奶血啊香菜,这‘陆公子’伤害好高!”瞬间就被烧掉半管血的折耳根大叫道。   “我,我被缴械了。”香菜无辜地摊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这NPC怎么这么聪明,还知道先冲奶下手?”玩家4惊了,但令他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话音未落,白发男人就掠至他背后,折扇一叠一敲,玉骨巧劲打在痛处,瞬间半条手臂都麻了,长刀脱手横飞而出,却被楼主用靴尖垫着刀背往上轻轻一挑,青锋倒旋半周,恰被他信手接住。   ——地级上等的刀,属性不错,看上去是真金白银砸了钱换来的。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评析一遍,将它塞进了袖囊里,没收。   玩家4:“……”   付邀今故技重施,转瞬间仓库里就多了五把破铜烂铁,其余四人很快便举手投降,只有赤手空拳的折耳根还负隅顽抗了整整一分钟,终究被离火烧得嗷嗷乱叫,也束手就擒。   大黄狗叼来唯一完好的红木圆椅,看着主人撩袍展袖端正地坐下,尾巴瞬间扫出残影,态度如春日般和煦。但听到玩家5嘬嘬嘬逗它的时候,又倏然龇牙低吠,神情如冬风般凛冽。   “擅闯本店,肆意破坏,依规矩原该将你们立毙当场。”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但念在尔等年少无知,又是初犯,折现赔偿罢。”   陆离瞬移至他身后,嘴角噙笑,他还处于涅槃期,离火动用了过多神魂力量有些疲惫,但这并不影响他兴致盎然地看着付邀今坑害玩家。   至于折耳根、香菜等五名准·被害者们……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大祸临头,反而兴奋地认为——这是触发特殊任务了吗?!   其中一名外观最为华丽,名为[小李不吃苦瓜]的玩家信誓旦旦地说:“开个价吧!我们赔就是了。”   付邀今等的就是这句话,掀起眼睫环顾四周,一一念着价格:“西域珊瑚粉珠贝母地毯,400晶石。”   “等下,这里哪来的珠贝母地毯?”   付邀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湿漉漉的粉红小猪地毯。   玩家:“……”   不等他们再反驳,付邀今继续:“天外玄铁锻造的保温壶,每个500晶石,3个共1500晶石。”   “喂?”   “圆舟大师孤品金丝檀木圆椅,每个1200晶石,4把共4800晶石。”   “……”   “天香国色并蒂牡丹同心鸳鸯松鹤延年壁画……”   “那个不是我们破坏的!”香菜小顾连忙大声申辩,她抬手指向邪楼主身后,“都是‘陆公子’纵火烧的,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陆离嘿一声,不乐意了:“要不是你们莫名其妙闯进来一通破坏,我怎么会动离火?不动离火,又怎么会不小心烧到壁画?所以归根结底还不是怪你们。”   “嗯。”付邀今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壁画乃前朝画圣真迹,3000晶石,其余林林总总折损1800晶石,合计11500晶石,你们的兵器暂抵500,剩余11000晶石,概不赊账。”   五名玩家全傻了。   心思活络的一位当即谄媚地表示:“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能不能通过其他方式抵债啊?譬如帮茶楼跑腿,打打下手什么的……?”   “不行。”   “我们真拿不出这么多晶石。”香菜小顾哭丧着脸说,“多有冒犯邪楼主,您就绕过我们这一回吧。竹笛您喜欢你就拿去,我这儿还有三把笛子,您随便挑。”   “你跟个NPC哭什么哭?”折耳根大刘怒从心头起,“狮子大开口,我们就不给怎么的?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同样身为新手玩家的付邀今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本地土著凤凰谷小公子陆离可以。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大刘的背包倏然全部清空,里面的东西尽数堆到了付邀今脚边——中品药剂若干,沿途采的药草若干,收集的动物皮毛、内脏、骨肉若干,赵奶奶做的炊饼一包……   付邀今一眼便在垃圾堆里看到了装晶石的荷包,拾起一掂量,只值310。只能说确实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邪楼主怜悯地给他剩了10晶石,“你可以走了。”   折耳根大刘目瞪口呆地看着NPC竟然把手伸进了他的仓库强行夺走了他的晶石,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来玩这个游戏之前就听其他玩家说,这款游戏的自由度非常之高,个别NPC简直与真人无异,在游戏世界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让他千万不要惊讶。   ……还有比NPC直接上手掏玩家晶石更诡异的事情吗?   事实证明有的。   陡然,他听到玩家5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转过头,就见名为[小王爱吃茼蒿]的玩家惊慌失措地指着她的人物界面喊道:“我辛辛苦苦刷了两年的凤凰谷声望清零了!”   闻言,其余玩家纷纷查看他们的声望界面,无一例外都被凤凰谷拉黑,每个人头顶还新增了一个debuff[乌鸦的报复](出门必被鸟屎砸头),持续时间到还清债款为止。   茼蒿当即蹲在地上爆哭:“我刷了两年啊!你们知道凤凰谷的声望有多难刷吗!那些凤君一个二个神出鬼没,高冷不理人,我至今连小公子的面都没见着过。全靠重要节假日活动谷主必须出来站台的时候,去他面前砸钱送礼物,还动不动就会刷出谷主的厌烦debuff,三天不允许进凤凰谷……”   “……”就这样你还对凤凰谷死心塌地?喜欢被虐吗?   付邀今见她哭得过于真情实意,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那你们也一人300晶石,这事我就既往不咎……”   “真的?”茼蒿瞬间止了泪,蹦跶起来忙不迭掏出300晶石塞付邀今手里,生怕他反悔。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付邀今转头看向陆离,想让他把眼前这位凤凰谷死忠粉的声望加回去,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可不乐意了:“看我做什么?我是替你出气,你倒好,抹我面子做好人是吧?”   “……”   付邀今没说话,茼蒿却是从两人的对话里隐约咂摸出点什么,再看黑发NPC的名字是‘陆公子’,一切身份信息都是未知,外加在一座平平无奇的茶楼里搞破坏,降低的却是凤凰谷的声望值——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几位,记清楚了,这里是凤凰谷罩着的。”陆离倏然冷冷地开口,“别把你们那些进门就翻箱倒柜、上蹿下跳的破习惯带到这里来,现在,交钱,再将一切恢复原样,否则……”   他的威胁十分奏效。   凤凰谷全族至今未有一人入卡池,也没有任何任务刷新在谷内,对外开放区域只有米粒那么大一点,还仅在节假日向玩家敞开,故而被称作最神秘的地方。   一听这座茶楼是凤凰谷的地盘,五名玩家瞬间确信——必定是他们狗屎运撞上奇遇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付邀今就看玩家们兴高采烈地摸出他们抽到的家具为他更换了全新地毯、墙纸和茶杯,甚至还贴心地为他的咖啡机补充了一台牛奶发泡机和一台冰箱,就连跑步机旁边都多了一组哑铃。   看玩家们的意思,类似的垃圾家具他们要多少有多少,家园系统里都堆不下。   布置完新的茶楼,五名玩家恋恋不舍地表示他们明天再来,让邪楼主一定要守好这里的奇遇任务,千万不要给别的玩家接取了。   付邀今是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些玩家的脑子里都在幻想些什么了……   他的视野左上角,每日任务提示的‘接待5名客人’这排小字被划了一根横线,修改成‘5名客人主动进行接待’,后方显示进度已完成。   “……”也行吧。   日常给的经验令付邀今又升了1级,目前等级12,晶石数额通过剥削玩家和任务、成就奖励也来到1700,可以再进行三次十连抽。   快到新一轮的保底了吧?该出新SSR角色了。听说招募卡池的角色都是有且唯一的,谁抽到谁享受,龙族太子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龙又是水系,陆离是火系,以后下副本也方便。   付邀今满怀期待地进入位面系统,点击招募……   半个时辰后,付邀今独自一人躺在美人鱼贝壳蕾丝床上,看着空空如也的金库,对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他甚至连盏油灯或者蜡烛都没抽到,天一黑只能躺床上睡觉。   “是不是你搞的鬼,陆离?”他转而迁怒于外界因素。   “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干。”陆离的神魂色泽目前趋近于无,他即将力竭,要回本体身边休息了,“你这六十抽里最有用的,除了我之外,大概就是这张双人床了,可惜,我目前还睡不了。”   付邀今无力地摆摆手,阖上眼睛。   “别不高兴了,明天我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陆离俯身,虚空在付邀今眉心落下一个吻。   本以为付邀今大概率不会给他回应,或是说点什么没意思的话打破暧昧的氛围。   但这一次,银发男人却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开了双眼,重瞳发出金色的光。   “好啊,”他尾音含笑,“那我从现在起就开始期待了。”   陆离:“……”   陆离一撩袖子:“不说了,爷就是拼着今夜魂飞魄散也要立刻就给你把东西拿来。”   “……” 第134章   自诩凤凰谷第一深情的陆某人,在放下豪言壮语要为宝贝今今变成狼人模样之后……就失踪了。   付邀今确实没指望过陆离真顶着虚弱debuff,大半夜来回就给他什么surprise,但隔天日上三竿,他蹲田里地都耕三回了,这只大屁鸟子竟然还没出现就有些过分了。   难不成是昨晚说要给他送礼物,只是随口之言,本打算路边采朵野花就算惊喜了,没想到他回了一句期待,反而把陆离给架起来了,绞尽脑汁一晚上也没想到凤凰谷里有什么能不负期待的礼物,然后今天羞愧难当得不敢现身?   付邀今撩起袖子,用早上起来突发奇想默念着单抽出奇迹抽到的R级匕首,剖开在井水里镇了一上午的西瓜。薄皮红瓤的无籽西瓜清爽甘甜,他坐在阴凉的回廊中庭,脱去鞋袜,赤足踩进昨晚抽到的鹅卵石流水小溪里,手里捧着一瓣西瓜,不自觉地喃喃:“……哪儿去了?”   “想我了?”一个熟悉的嗓音倏然从付邀今背后传来。   他迅速回头,却没有看到陆离的身影,再转身,却发现手里的西瓜被咬去了最甜的那口芯,而罪魁祸首正飘在一旁艰难地用灵魂消化西瓜。   “……”   不远处,大黄狗大口大口啃着金饭盆里堆得快冒出尖的水果——是的,金狗饭盆,昨晚付邀今唯三的SR卡里有一个就是这张金狗碗,他不死心地研究了很久,发现它真真切切就是一只狗碗……   要不是这重打击,付邀今也不至于气到直挺挺地躺在美人鱼贝壳床上蹬脚。   “你怎么才来?”   休息了一晚上,陆离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错,他歪了歪脑袋,倾身笑道:“这不是给你准备礼物去了么?”   付邀今不得不承认,这下他的胃口是彻底被吊了起来:“所以礼物是什么?”   注视着付邀今满含期待的神色,陆离目光一沉,脑海中须臾转过八百个坏主意,一个比一个少儿不宜,但这一切都终止在他想起自己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而本体还在蛋里涅槃,就算成功勾起了付邀今的欲望,也是看得着吃不着,“……哎。”   “怎么了?”付邀今不知道陆离为什么上一秒还神采飞扬,下一秒却十分突兀地长叹一口气,眼尾也耷拉下来,“是出了什么差池?”   所以今日才会耽搁到午后才过来?   “该死的涅槃……”陆离遗憾不已。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然,”陆离抬起眼,感觉自己错过了太多,“我一定会让你自未给我看,然后再把礼物给你。”   “……”   付邀今一腔关切的情绪在这瞬间都尽数化为了冷漠,他勾勾唇角,“你到底要送我什么,陆离?我倒要看看,除了你那几根鸟毛之外,有什么礼物值得我不惜自未给你观赏?”   “你还想要我的凤凰羽?”陆离故作惊恐,“我就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目的不纯,果不其然,露出重明鸟尾巴了吧!”   “……”   漫长的沉默过后,陆离嘟囔着‘你这人真是无趣’,随即抬手打了个响指,付邀今膝头骤然一沉,凭空坠下了个包装精美的深褐色木匣,匣面刻着繁复的孔雀翎浮雕,就连装饰木匣的布条都是用金线绣的兰花。   系统贴心地在匣旁用白字标注:[凤凰谷小公子精心准备的礼物]   付邀今扯掉布条,掀开盖子,就见一件锦缎白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其中,衣襟两侧以极细的靛青丝线勾边,延伸出鹤翅状的暗纹。他莫名觉得这件衣袍有些眼熟,然而不等付邀今将衣服从匣子里取出来,眼前忽然蹦出一个弹窗:   [X是否装备√](装备后绑定)   他仅仅犹豫半秒就选择了确定,一道loading进度条出现在视野中央,下一秒,付邀今全身穿着陡然一变,象牙白色的云纹绡纱广袖长衫,衣摆处绣着栩栩如生的白鹤叠着黑色的鹤翎,后裾随风摆动若雪浪,深色天丝革带腰封,正中嵌和田玉鹤样纹扣,鹤喙衔银链垂落至膝,链尾系青色佩玉。   付邀今踏着一尘不染的白靴,垂首发现他的银色短发也变成了长过腰际的白发,以剔透玉冠束起些许,其余自然垂落肩头。   他对身上的这件衣服越看越熟悉,尤其是看到陆离心满意足绕着圈欣赏他,介绍说什么这件衣服还可以转换不同形态,嫌外袍累赘可以切换劲装模式,方便他下地锄田。还说时装自带特殊脚印效果,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半息飞鹤残影。   听着这些花里胡哨的说辞,付邀今倏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系统时装商城里售价19980晶石的‘云岫鹤影·九霄流风袍’么?!   “你……”付邀今难以置信地抬首看向陆离,“你花19980晶石买的?”   “对啊,”陆离得意地说,“不止,我还额外加了1万晶石找天衣阁为你量身改了不少设计,增加一些独特的小巧思,譬如你站立不动的时候,肩头会跃出水墨锦鲤绕身一周,为总是抽不到SSR卡的你增添运势。相信我,这件衣袍绝对是世上独一无二唯你仅有的。”   “……”   付邀今闭上了眼睛。   陆离兴奋地倒过身子从下往上看他的脸:“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陆·离。”付邀今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让他抓狂的名字,再睁开眼时,眼眶中已经是盛怒的金色重瞳,“我为什么抽不到SSR卡,你把这三万晶石直接给我我还能抽不到SSR卡?!”   “干什么?”陆离明知付邀今在气什么,但偏偏要装傻,还要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他,“我好心斥巨资给你买新衣服穿,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居然还凶我?你有没有良心?”   “我确实很喜欢这件衣服,但是,你有这么多晶石,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给我?”付邀今理直气壮地质问,“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累死累活地做任务,不惜违背良心欺负玩家,就为了挣那可怜的几百晶石?”   陆离懒洋洋地往后一仰,双手压在脑袋下方,躺在虚空中翘起腿:“给你晶石?为什么要给?难道还要我出钱给你抽角色,然后让他们24小时全天候和你待在一起寸步不离?我是失心疯了吧。我每隔一段时间得回本体修养,那些卡池角色可不需要,留你和他们单独待在一起,我不放心。”   “陆离,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不分场合,无端吃一些莫须有的飞醋?我又不是什么四海八荒绝世美人,全天下的生灵只要看我一眼就会爱上我……”付邀今无奈,“我抽卡是也是为了经营茶楼和下副本,毕竟要120级以后才能进凤凰谷,你难道不想让我更快地升级去谷里见你吗?”   “……”陆离斟酌了一番利弊,坐起身,悄悄倾身凑到付邀今耳边,“那你答应我,120级以后到我的巢里自未给我看。”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反手抽出匕首,刃口寒光掠过,一刀将陆离的神魂劈成了两半。   分散的魂雾又在远处聚拢,陆离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膛,“吓死人了,不答应就算了嘛,做什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我答应。”付邀今微笑着收起匕首。   “真的?”陆离才不管什么反讽或者阴阳,他只听自己爱听的。   “真的。”   陆离眼睛一亮,飞速飘近,从衣襟里摸了摸,矜持地交给付邀今540晶石。   “就这么点?”付邀今手指勾了勾,“再来点?我都这么出卖色相了,在你心目中难道还不值一万晶石?”   陆离又勉为其难地挤出了540晶石,随即立刻飞到一边:“就这么多,你都已经垫了七八十抽了,再不出第二个SSR都有问题了。”   付邀今想想也是,没再多要,再一次进入位面系统,拿着他丧权辱国签订不平等条约换来的卖身钱点下招募。   眼前画面陡然一黑,和当初陆离神魂被召唤出来时的前奏如出一辙。   终于——!付邀今心头一喜,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蓦的,耳际响起锁链摩擦碰撞的声响,随后是一个男人低沉暧昧的喘息声。   缭绕的寒雾若纱幔逶迤漫卷,后方垂首跪坐着一道霜雪化形的虚影,长发凌乱未束,发尾散在地面恍若晕开的墨痕,敞开的衣领里清晰可见心口大片朱色咒印,轻薄的蚕丝单衣贴着起伏的腰臀弧度,蜿蜒出令人口干舌燥的糜艳曲线,白皙的足弓绷直又蜷缩,每次细微的动作都能激起金属清脆的撞击声。   男人嘴唇苍白,喘息破碎,虚弱地半伏在地,即使脸上毫无血色,也难掩他眉眼的绝色俊美,甚至因病态而愈发秾丽。   他掀起乌黑纤长的眼睫,透蓝的眼瞳对上不远处的白发人。   “……主人?”   SSR级[被囚禁的仙尊炉鼎-谢雪回]   付邀今:“……”   陆离:“……”   [好感度系统开启]   [目前,<谢雪回>对你的好感度为10,请加油提升他对你的好感吧。]   付邀今:“……”   他默默地转过头,查看陆离对他的好感度,然后就发现是猩红色的-99。   “……”这么纯恨的吗?   陆离暴怒:“我就说不该让你抽卡!你非要抽!还冠冕堂皇说什么为了尽快升级来见我!结果抽出个炉鼎!”   “冷静一点。”付邀今这句话既是安慰陆离也是安慰自己,“一般设定里,炉鼎都是逆天而为的绝世高人。”   说着他就看到谢雪回的状态栏下清晰顶着个debuff:   [灵根尽毁,修为全无]   “……” 第135章   仙尊谢雪回身上的天蚕丝单衣穿跟没穿几乎没什么分别,当他艰难尝试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胸前的红迹若隐若现,比全脱了还要诱人。   良好的教养令付邀今下意识要脱去外袍给人盖上,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但凡他敢稍微流露出那么一点将陆离赠予的‘云岫鹤影·九霄流风袍’披在谢雪回肩头的意图,他和谢雪回都别想见到今晚的月亮。   甚至付邀今换下来的那套新手试炼装都不允许,陆离的护食情结无需亲眼见识就能料到有多严重。   迟疑数秒,他找到昨天玩家帮忙清洗晾干的粉红小猪地毯,盖在了谢雪回的身上。   “……谢谢。”谢雪回眼睫微颤,蓝色瞳仁仿若结冰的湖面。他屈指拢住地毯,松垮的衣结却随着倾身幅度斜坠半边,露出一盈霜雪凝就的肩头。   [由于玩家善举,太微玄霜仙尊<谢雪回>对你的好感度+10,目前为20。]   [凤凰谷小公子<陆离>认为你水性杨花,对你的好感度-99,目前为-198。]   “……”   付邀今稳了稳心神,忽视来自陆离周身的黑气,尝试进一步了解这位他耗费无数晶石才抽出来的SSR卡,“那个,太微玄霜仙尊……?”   “主人请莫要再提那旧讳,我灵台碎裂,灵脉枯涸,早已再不是修仙之人,”谢雪回目露哀婉之色,嗓音破碎,“这副残躯不过泥胎反骨,叫我名字,雪回,便好。”   “谢雪回,那你也别叫我主人。”   “……尊上?”   “……”行吧,尊上就尊上。   SSR级的稀有角色,不可能真就只是个凡人,或许存在什么尚未触发的隐藏剧情线,也可能还需要抽到什么其他特定角色,然后才能掉落关键性解锁道具……付邀今思索着问:“你先前是什么灵根?”   谢雪回抬指虚虚按在心口,恍若触碰早已湮灭的元婴烙印,“……极品水灵根。”   “那你修的是什么道?”   “无情道。”   付邀今恍然:“怪不得,这就说得通了。”   谢雪回:“……”   “是谁害得你灵根尽断,变为炉鼎体质?”   炉鼎二字有些刺耳,谢雪回指尖泛白,眼底划过一抹难堪:“是我亲手教养的弟子……当初我将七岁濒死的他从乱葬坟带到无妄峰,十年讲经阁授剑,十年寒潭护法,岂料他不知何时竟是对我起了别样的心思……”   师徒确实是经久不衰的热门剧情……付邀今感觉抓住了重点:“那你那名孽徒如今身在何处,姓甚名谁?”   谢雪回忽地低笑出声,嗓音中沾着恨意与一丝释然:“本尊在炉鼎身成之前,剖了元婴作引,召来北冥三千剑魄,已将他元神诛杀在无妄峰的试剑台上。”   付邀今:“……”   付邀今:“死透了?你确定?”   “灰·飞·烟·灭。”谢雪回一字一顿笃定地说。   “……”   付邀今暂时没了别的思路,想了想,决定先让谢雪回在茶楼里当服务员,接待宾客涨经验,修复灵根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   他目前13级,20级开启大世界可以下副本,初期肯定也是极为简单的关卡,即使谢雪回还处于锁定状态估摸着也没有大问题。   这样想着,付邀今先给大黄狗递去10晶石,让它出门送外卖的时候顺带给谢雪回捎套正经衣服回来,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他目前最大的人身安全问题——陆离。   凤凰谷小公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倚在墙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看起来十分危险。   付邀今硬着头皮走过去,略带讨好意味地唤他名字:“陆离……”   [由于玩家撒娇,<陆离>对你的好感度+200,目前为2。]   付邀今:“……”   陆离冷嗤一声:“哟,尊上忙完了,舍得纡尊降贵来理我了?”   说着,他倏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付邀今的视线没有对着他,而是略带困惑地看向他头顶的位置。陆离狐疑地眯起眼,“你在看什么……?”他瞬间反应过来,恼怒地抬手捂住头顶的好感度值,“你看好感度做什么?你作弊!”   [不明原因,<陆离>对你的好感度+10,目前为12。]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   虽说很不爽付邀今抽出个绝色炉鼎,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与他朝夕相伴,但说实在话,陆离对谢雪回本身是没有敌意的,也从未认为付邀今真会和炉鼎发生点什么,他只是习惯性地借题发挥,从付邀今拿他没办法的无奈中找乐子。   毕竟在付邀今的心目中,谢雪回的冰肌玉骨指不定还没有田里最新解锁的百香果有意思。   ……甚至可能他陆离都没有种芭乐有意思。   “喂。”陆离很不爽地问在地里辛勤劳作的重明鸟,“睡我有意思还是在这里种杨梅有意思?”   付邀今无语地抬起头:“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出去帮谢雪回一起煮茶汤。”   陆离挑了挑眉梢,在空中换个姿势:“那我换个问题,付邀今,如果当初是谢雪回先遇见你,你会选他还是选我?”   “……”付邀今闭上眼睛,“你刚才问什么来着?睡你有意思还是种柑橘有意思?”   “嗯哼。”   他叹口气:“睡你更有意思。”   陆离危险地逼近:“我要听实话。”   “实话就是睡你有意思。”付邀今重申,“要是能睡你,我现在还在这里消磨什么时间?”   “……”   [由于玩家甜言蜜语,<陆离>对你的好感度+99,目前好感度已破表,无法显示具体数额。]   ……   不知是孙镖师和合欢宗师妹出门为琼露茶楼打了广告,还是香菜折耳根那几名玩家不慎走漏了风声,到了营业时间,付邀今的这座茶楼居然还正儿八经地有了生意。   见到客人进门,正在拖地的谢雪回非常茫然地来到后院,询问付邀今他们茶楼的茶水单在哪里。   然后就得到了根本就没有茶水单这种东西的回复。   “以后这种情况你先看是NPC还是玩家,NPC就客气点问他想喝什么,尽量满足;玩家的话就让他们交晶石然后有什么就给什么,交不出晶石就赶他们走。”   谢雪回困惑不解:“什么是NPC?什么是玩家?”   “NPC就是正常人,玩家就是进门就上蹿下跳、东翻西找的猴子。”   谢雪回似懂非懂地回去了,过了会给付邀今回信:“尊上,是玩家,他们说他们没有晶石,还问我有没有什么任务交给他。”   “让他们滚。”   “遵命。”   过了一会,谢雪回又冒了出来:“尊上,又来了好多位,这次是NPC。”   “好多位?他们要喝什么?”   “点单的客人只有一位,他要喝……”谢雪回低头看了眼纸,“金璃含香露。”   [主线任务:金璃含香露(奖励100晶石)]   付邀今:“……”   付邀今震惊地来到茶楼前厅,发现茶楼大门外挤了许多人,窗口也有人朝里张望,而屋内座位上仅仅坐着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头顶是绿色昵称,名为‘无理取闹的客人’。   “……”   他没有选择上前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又是金璃含香露,毕竟系统都已经提醒你这位是无理取闹的客人了,问也没用。   “人呢?”壮汉不耐烦地将脏污的鞋底直接踩在了凳子上,“你这家店竟然有胆子打出什么‘有求必应’的招牌,还将茶楼开在了我东家的店铺正对面,那金璃含香露到底能不能做啊?”   谢雪回似乎也意识到这名男子就是来砸场子的,凝眉道:“尊上,我也把他赶出去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个任务有100晶石。   付邀今没有回答谢雪回,而是在短暂思索过后抱着昨天新抽到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的石磨来到了前厅。   石磨大致有成年人环臂大小,实心的,非常沉重,付邀今在壮汉警惕的目光下,从兜里取出两颗柠檬,放在地上,然后单手举起石磨框地将柠檬砸得稀巴烂。   “……”   一分钟后,壮汉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被系统标注为[金璃含香露]的烂柠檬泡水,留下100晶石落荒而逃。   就这样,在有惊无险的平淡茶楼经营日常中,付邀今终于于第四日又送走来碰奇遇的两名玩家后,成功升到了20级。   这座琼露茶楼似乎没有固定的地址,首日孙镖师说坐落于非常偏远的郊外,人迹罕至,隔日来砸场子的壮汉又声称位于闹市街头,第三日还有会说话的黑熊精来讨水喝,说茶楼地处森林深处。   等到付邀今终于踏出困了他多日的茶楼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异域风情,来往都是深色皮肤蒙面穿着纱衣的男男女女。   陆离轻飘飘地落了地,一改厉鬼似的红衣,穿上一套款式相对寻常的玄袍,还时隔多日终于记得穿好靴子。   他本以为付邀今好不容易开了新地图,一定会十分好奇地在街上闲逛一番,买点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再恰好看上什么美玉珠宝,陆离就大笔一挥统统买下赠给付邀今,一时间二人其乐融融,情感增温,情难自已,倾情告白。   可他万万没想到,付邀今仅仅是站在门槛外呼吸了一下外界的空气,随后就直接点开右上角的地图界面,选择20级地图副本:战乱骨铃乡,传送。   陆离被强制传送到副本门口的时候,人都是傻的:“不是,你做什么?”   “打副本。”付邀今将鹤影扇别在腰间,“首次通关经验翻倍。”   “尊上?”作为三人团队的最后一名重要战力,谢雪回手里还拿着一块未拧干水的抹布。   付邀今不容置喙地给二人发出组队邀请,陆离正打算拒绝,抬眼却看到一排白字——   <邪恶小红鸟>邀请您加入队伍,是否同意?   作者有话说:   06:怎么回事?? 第136章   陆离不耐烦的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他垂眸盯着‘邪恶小红鸟’这五个字看了一会,又抬起眼,戏谑地望向付邀今的脸:“……原来在你心目中,我是这种形象?”   “什么?”付邀今正在认真地查看副本背景介绍——平静祥和的谷灵村迎来了奇怪的客人,稻田里飘起虫卵,村民眼瞳染上清灰,身体化为白骨。善巫蛊之术的邪恶教会将村民们炼作傀儡蛊尸,世外桃源谷灵村也逐渐变成了恐怖的骨铃乡……   秘境总共三个首领,沿途有许多的小怪,包括邪恶教众、蛊尸以及被迷惑控制的村民,推荐25级的5名玩家组队协同通关。   不过昨天付邀今已经向来碰奇遇的几名玩家打听过,即便是刚满20级的角色也可以逃课通关这个副本,只需要沿着后山的隐秘路线避开路上巡逻的小怪,直接抵达首领面前,即便是单人也可速通。   不过该秘境设定为团队副本,需要至少两名角色组队才能开启秘境。   谢雪回拧干抹布,晾在秘境入口处的枯树枝头,转过身,也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原来尊上的名字竟如此特别。”   付邀今:“……”   付邀今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刚入游戏时给自己挖的坑。   “邪恶小红鸟。”谢雪回竟然还一无所查地品鉴起来,“尊上可是鸟雀化形?邪乃姓氏,恶小红是名讳,鸟为本体?”   别说了仙尊,言多必失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这些都不重要。”付邀今敛眸轻咳一声,“你们先进队……”   “遵命,”陆离装腔作势地一拱手,“邪恶小红大人。”   <谢雪回>已加入队伍。   <闷骚小金乌>已加入队伍。   “……”   理亏在先的闷骚乌鸦忍下调侃,面无表情地踏入秘境……   三人出现在一条幽深的峡谷甬道中,地图中副本正常的路线是一条蜿蜒盘旋的山路,但只要他们直接从陡峭的悬崖上跳上去,就可以走直线直接抵达第一个Boss所在处。   付邀今往前走了两步,用山体遮住身影,小心地伸出头往前方看了一眼——目光所及处就有六个正在来回巡逻的红名,一个胖子教徒领着两个蛊尸,还有三名双目失神的村民。   他回过头,用食指比在唇前,气音道:“等他们走远一点,我们绕到那边,然后爬上山顶……谢雪回,你会攀岩吗?”   谢雪回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轻功,这很容易。”   “……你不是灵根尽毁,修为全无吗?”付邀今再次确认了一下谢雪回头顶的状态栏,代表不详的紫色图标还大大咧咧地挂在那里。   “轻功不需要修为,”谢雪回嗓音温润,“当初,我还未走上修仙大道时,曾于家父指导下习过十年武艺,在轻功身法和剑招上略通一二……”   多好的打本工具人啊,怎么就偏偏被那不识货的煞笔徒弟炼成炉鼎了呢?   付邀今忍不住扼腕叹息,陆离确实很不满被忽视地凑上前:“你怎么不问我会不会攀岩?我不会。”   “但你会飞,别撒娇了。”付邀今将繁复精美的外袍转变为劲装精简模式,探出脑袋仔细观察敌情。趁着所有红名都背过身的机会,他一扬手,立刻跑了出去。   陆离作为魂魄,一个移形换影,眨眼间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付邀今前面,再一个眨眼就闪现到了山顶,紧接着又变到付邀今身后,玩得不亦乐乎。   付邀今懒得看他炫技,飞速弯腰躲到先前就选定的掩体后面,藏匿好衣摆,转过身,就见谢雪回身后缀着六个红名,头顶减速debuff,凄凄惨惨地一边龟速跑动一边向他呼救:“尊上——”   “……”虽然付邀今早就做好准备这一路上可能会引到一两只小怪,但这短短几步路就把六只怪全部引过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陆离凭空显现在付邀今身前,难得严肃了神情,掌心出现熊熊离火,径直朝为首的那名胖子小怪射去。   下一秒,胖子小怪的血条……纹丝不动,仅仅在他头顶显示出一个白色的‘-1’。   陆离:“……”   陆离不信邪地双手搓出两米直径的超大火球,愤怒地朝胖子掷去。   胖子小怪:-1。   付邀今:“……”   他定睛一看,一个明晃晃的buff挂在所有小怪的名字底下:免疫非生物伤害。   “什么意思!”陆离愤怒地开始辱骂策划全家。   “没事,我和谢雪回两个人——”说着付邀今转过头,却见谢雪回已经被两个村民小怪强行按住双腕压在了地上,姿势非常诡异,“谢雪回?!”   “尊上!”谢雪回焦急地撑起脑袋回望他,“救我!”   “他们不拿刀砍你,把你压在地上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尊上。”   付邀今顾不上细问,展开折扇,一道风刃刮掉胖子小怪半管血:“你不是习了十年武吗,揍他们啊!”   “可是他们只是无辜的村民,”谢雪回面露不忍,“习武之人,怎可对……”   话音未落,第三名村民小怪掀开他的下衣摆,唰得撕开了他的裤子。   谢雪回:“……”   谢雪回一脚把准备舔他下体的村民踹飞出去,再一个后空翻挣开其余两个小怪,拾起地上的树枝作剑防身,退到角落里,惊魂未定地用碎成布帛的衣服挡住下体。   [炉鼎之体副本专属技能:吸引一切具有交配能力的生物及非生物]   “……”   一刻钟后,付邀今顶着小丝血站在二十六具小怪尸体身上怀疑人生。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怪越打越多,越打越多,感觉本应该分散在副本各处巡逻的小怪都莫名其妙一窝蜂聚在了秘境入口处,怎么打都打不完。   ……亦或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原因。   付邀今回头看向打着打着不知为何血条一丝未减,但身上衣服尽数不翼而飞,目前只能捡拾树叶避体的谢雪回,“……”   就这样,20级的第一次副本,付邀今甚至连首个boss的面都没见着,便耻辱告终。   回到茶楼,谢雪回羞红着脸,埋头跑进付邀今在二楼专门辟给他的房间,再也不肯出来;而副本全程都挂在半空中看戏的陆离则表示他非常无辜:“所有小怪免疫非生物伤害,这谁能想得到呢?”   付邀今越想越气,怒而打开位面系统,用他这两天从玩家手中骗取的晶石进行两发十连——   又得到了一堆垃圾。   唯一还算有用的是一套时装,付邀今头疼地递给大黄狗,让它上二楼叼给谢雪回。   “你和我单独再下一次本。”付邀今总结教训,“谢雪回炉鼎之身会无视距离限制吸引小怪,只有我和你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明天再说吧。”陆离打了个哈欠,他的身影再次开始变淡,睡眼惺忪地浮在半空中,“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陆离。”   “或者你现在就自未给我看。”   “……”付邀今额头绷起一根青筋,看着圆满完成任务吐着舌头跳下楼梯的大黄狗,忍不住怒骂,“抽你俩这SSR还不如抽三条SR大黄狗来的有用。”   “哦?”陆离挑起眉梢:“那有本事你让大黄陪你下副本啊?”   付邀今十分受不了他这小人得志的嘴脸,仿佛已经吃定了团队秘境必须两人以上组队才能进入,谢雪回又是个不顶用的,所以付邀今最终只能出卖色相来求他。   一不做二不休,付邀今脑子一热点开组队界面,邀请黄狗白面田园犬,下一秒——   <妲煌枸>已加入队伍。   “……”   冗长的沉默过后,付邀今将队伍中的<闷骚小金乌>请离,和大黄狗单开了一把副本。   仅仅过去十分钟,他成功通关‘战乱骨铃乡’秘境,升到了21级。   出来之后,他直接给躺在角色栏里的SSR级陆离备注(不如狗),然后派谢雪回顶替狗的位置,负责出门送外卖,以后他带狗去下副本。   陆离颇为受辱地原地消失,回凤凰谷生闷气,好感度再次降到-99;   谢雪回也颇为受辱,原本已经认命的他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心,舍去无用的自尊,开始积极联系旧友,寻求摆脱胸口这该死的炉鼎印之法,成为能帮尊上排忧解难的左膀右臂,总之不能被一条大黄狗比了下去。   至于大黄狗……   狗快累死了。   就算是狗也不能一天24小时不间断连续下副本的酷刑,它一开始还志得意满受到主人重用,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将SSR角色卡都比了下去。   但等到第三天,累成死狗的<妲煌枸>说什么都不肯再动半步,说主人再逼汪,汪就跳井自尽。   29级的付扒皮还算良心未泯,勉强给大黄狗放了一天假,他本人也坐在房间里研究起30级新地图副本的Boss和打法。   天色渐晚,谢雪回闭了茶楼大门,泡上一壶热茶,端进付邀今的房间。   “尊上。”他躬身递上茶水,有些拘谨地说,“……陆离大人已有两日未曾踏足茶楼了。”   “无碍,他好感度前天就已回到80,估计明天就会来了。”付邀今垂眸端起茶盏,“而且他长时间连续神魂离体本就耗费心力,多在谷内休息几日也好。”   “尊上也该多休息才是,”谢雪回皱起眉头,“这般频繁出入秘境,雪回担心尊上身体吃不消。”   “我想快些升级。”付邀今淡淡地说,“入凤凰谷。”   “那尊上何不同我双修呢?”一道蛊惑的声音忽而在耳边响起,鸦青色衣袍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露出胸前赤红色的炉鼎印,“我为炉鼎之体,与我双修,经验进境自当一日千里。”   作者有话说:   06:? 第137章   付邀今抬起头,再三确认眼前的谢雪回不是陆离假扮的,“……你应当知晓我与陆离的关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尊上……”谢雪回俯下身,缓缓褪去半肩薄衣,将雪白的肌肤露出更多,指尖缱绻暧昧地游走描摹付邀今衣领鹤形刺绣,“只要尊上不言,雪回不语,陆离大人又怎会洞悉今夜之事?”   付邀今:“……”   付邀今:“他就在你背后。”   谢雪回:“……”   谢雪回露出一个还算镇定的笑容:“尊上说笑了……”   “很好笑吗?”陆离居高临下地飘在谢雪回身后,如同一座巨大而幽怨的背后灵,出现得无声无息,却又在发声的刹那展现出强烈的压迫感。   谢雪回:“……”   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厌烦,但随即又换成怯怯的模样,躲到了付邀今的身后,还小心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尊上……雪回不过是想帮你分忧。”   陆离面无表情地挑起了一边眉梢。   “他可能是练功走火入魔了。”付邀今冷静地转头看向谢雪回,说话口吻像是在钻研什么学术课题,丝毫没有被抓奸的窘迫和想要解释的急切。   出乎意料,平时即便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上演抓奸戏码的陆离,这次竟然也神情严肃地落到地上,双臂环抱胸前,审视的目光将谢雪回从头扫到脚,“看上去是有些奇怪。”   茶味四溢的谢雪回:“……”   在两道活似动物园笼外观察猩猩活动方式多样性的目光中,他终于再也不加掩饰眼底的恶意,恨恨地冷嗤一声,转身就要从窗口纵身跃出去。   但付邀今怎么可能放任他唯二的SSR卡之一就这样畏罪潜逃,迅速通过家园建造功能将精美的木窗更换成可爱猫咪主题的封闭铁纱窗,再将木门更换成赛博朋克主题的瞳纹密码合金门,蕾丝贝壳床也换成精神病院主题的束缚床……   直到这时,付邀今才意识到他究竟抽到了多少垃圾家具。   亲眼见识到邪恶小红大变活屋本事的谢雪回震惊不已:“……这是什么空间转移法术?”   就在付邀今不慎从仓库里拖出一面落地镜时,一道系统白字倏然出现在视野中央——   [恭喜玩家触发SSR级角色<谢雪回>隐藏剧情]   落地镜中央,谢雪回倒映出的镜像和现实完全不同,他神情慌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被困在镜中一般不断地拍打着玻璃,却又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被不明来由的‘灵魂’占据。   镜中的谢雪回脑袋边上悬着一个蓝色边框,内里写着竖行的毛笔楷书:谢雪回。   而现实里的谢雪回脑袋边上同样悬着一个红色边框,内里是竖行的黑色毛笔行书:谢雪回(心魔)。   付邀今来回观察这两个不同的谢雪回,然而就在这时,眼前倏然变成全黑,紧接着便以第三人旁观者视角,放映起了谢雪回曾经所经历的事情,紧接着,画面底下还同步滚动起介绍剧情的白色字幕。   [第一世的谢雪回并未狠下心杀死他唯一的徒弟。]   [从仙尊到炉鼎的身份落差,师徒悖德的不伦之恋,日复一日的囚禁与肉欲沉沦,终将他的求生意志消磨殆尽。]   [天道却给予了他重生的机会,他重生了,重生在大错将成之际。]   [这一回,他毫不犹豫地剜去元婴作祭,引动北冥三千剑魄,亲手诛灭孽徒的元神。]   [但他的灵魂早已被那段黑暗的日子侵染,即使罪魁祸首伏诛,他也无法放过自己,在无尽的痛苦中,他催生了心魔……]   ……   付邀今在故事发展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无力再阅读下去,他的目光被‘他重生了’这四个字深深地刺痛,经历过多个小世界的洗礼,他已经产生了严重的重生PTSD。   陆离看他神情不对,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付邀今精神疲惫地和他简要解释来龙去脉,很快,陆离也露出了同样胃痛的表情:“重生的?”   “重生的。”   “……可他这应该算是合法合规的重生,我们不用管的吧?”   “对。”   “那你这一脸绝望是做什么?”陆离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要做任务了。”   付邀今也努力调整起心情:“习惯了,看到重生两个字就应激。”   与此同时,系统也用巨大的金色字体弹出一条‘好消息’:   [恭喜玩家成功解锁隐藏剧情,SSR级<被囚禁的仙尊炉鼎-谢雪回>升级为双形态SP级<心魔-谢雪回>]   角色栏里,原来因为获取时间排在前位的SSR级[状态极不稳定的凤凰神魂]瞬间被挤到了后排,而新升级的SP级谢雪回带着他金光闪闪的双形态转换特效出场动画顶到了前列。   付邀今看了一眼心魔谢雪回的角色技能介绍,仍旧除了[灵根尽毁,修为全无]之外空空如也,但多了一排标注小字:同一具身体,不同的性格,带来不同的风味,请敬请品尝。   “……”这真的是什么正经游戏吗?   注意到镜子里的本体谢雪回,心魔谢雪回居然没接着逃跑,而是戾气十足地站在原地和镜中谢雪回大声争吵起来。   其中一个语重心长地劝导要好好辅佐尊上经营茶楼,做好分内之事;另一个则嗤笑一声,说尊上是什么东西?他谢雪回就是饿死,从楼上跳下去,也绝不会服从任何一个男人的命令。   看着挺厉害,SP级,双形态,但又不能用来刷副本,炉鼎buff永远会让他开局就吸引整个副本的小怪全部围过来,付邀今又不能真功利到把他当T用,自己在上面无情地打BOSS,谢雪回在底下被剥光衣服,指不定一朝踏错清白都没了。   ……所以还不如一条狗。   想到这里,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把房间留给谢雪回和他的心魔,转身去隔壁开了一间新房。   陆离悄无声息地穿墙跟了过来,看到付邀今搬出熟悉的美人鱼贝壳蕾丝床,轻飘飘地飞过去,和他躺在一起。   “不生我的气了?”付邀今侧过身躺下,目光安静地落在陆离脸上。   “我就没生过你气。”陆离面不改色地扯谎。   付邀今禁不住笑了下:“那你消失这两天是做什么去了?”   “去做准备。”   “……什么准备?”   陆离倾身将脑袋凑近:“付邀今,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付邀今无辜地往后退,大脑快速运转,但仍旧是一无所获:“……什么?”   “你答应过我,在20级的时候,和我——”   “……和你?”   “……”   [由于玩家记性太差,<陆离>对你的好感度   “等一下,先别急着减好感度,我认真回忆一下。”付邀今眼疾手快地用掌心挡住系统白字继续往下弹出。   系统:“……”   半分钟后,付邀今若有所悟地抬眸,眉头微蹙:“你该不会说的是……结婚?”   “对啊!就是结婚,”陆离猛地坐了起来,“我回谷这些天就是去打听结婚流程了。”   “……”   “你这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来真的?”   “我说了要结婚,就一定要和你结婚,你现在都29级了,已经拖延了很久,不能再推迟了,明天婚姻系统一开启,我们立刻就去登记。”   付邀今抬起手示意他停一下:“可是你现在还处于涅槃期,你是神魂离体的状态……”   “所以呢?”   “……系统操作上允许吗?”   “明天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陆离理所当然地说,但付邀今总觉得他话后的含义是不允许的话就把系统给砸了。   付邀今思索了一下,发现他好像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即便他目前还没有和陆离认真地确定关系,双方也没有正式的告白,甚至连管理员内部系统的好友都没有加上……但这些似乎都不妨碍他们先结个婚再说。   唯一的问题在于——“那九霄云锦裁制的金丝红嫁衣,缀满东海南珠的外袍,喜扇,以及衔珠垂旒的青鸾车架,都准备好了吗?”   陆离噎住了:“……那些等我涅槃结束之后,再给你补一个盛大的婚礼,我们明天先去领证。”   ……   行动力超强的陆离在隔日清晨六点就把付邀今从床上吵醒,催促他赶紧洗漱,然后便匆匆忙忙地领人出了门。   睡在后院的大黄狗一听今天主人出门结婚,它又能再休息一天,高兴到恨不得把它的金狗盆送给陆离,再封他做狗王。   游戏中的结婚系统比想象中的要简便很多,只需要两名满20级的玩家传送到鹊桥地图,和月老NPC对话,上交1000晶石,就可以登记结婚。   看到需要提供1000晶石婚姻登记费用,付邀今一阵肉疼,严肃地转头看向陆离:“我觉得,其实我们没有必要走这种表面流程……”   “麻烦死了你。”陆离推开他,交付1000晶石,紧接着又再交了3000晶石,购买全服结婚公告特权。   霎时间付邀今视野上方展开一个金红色卷轴模样的巨大特效弹窗:   [佳偶天成,琴瑟和鸣,恭贺‘闷骚小金乌’与‘邪恶小红鸟’喜结良缘]   陆离的ID下方出现了一个金色称号:[邪恶小红鸟的恋人]   付邀今也同样挂了个金色称号:[闷骚小金乌的恋人]   系统疯了一样地往外跳成就,结个婚付邀今竟然还涨经验升了1级,获得100晶石,也算是意外之喜。   与此同时,视野左上角还冒出个系统提醒,说人物主页有新的背景图。   付邀今疑惑地点进去,就见一张名为月老的祝福的照片堂而皇之地挂在了他的玩家角色主页,只要有人点击他的ID,立刻就能看到这张图片——   只见一只大公鸡模样的重瞳鸟立在鹊桥之上,旁边飘浮着一颗颜色彤红的凤凰蛋,一鸟一蛋爪下踩着爱心烟花,头顶八个大字:   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作者有话说:   06:我要把这张结婚照挂起来 第138章   看着眼前的这张鸡蛋合家大联欢照片,付邀今不忍直视地关闭了界面。   但陆离似乎是对这张‘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新婚合照非常满意,开着人物主页不断端详,还得意地又花了一万晶石买喜糖,给每一位经过鹊桥地图的玩家发放随机金额的红包。   付邀今也收到了自己的新婚喜糖,打开获得1晶石。   “……”   痛苦地将这保底1晶石塞入口袋,付邀今朝陆离发出灵魂质问:“你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花?”   “给你?”陆离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给你钱让你继续去抽卡,然后再抽个UR谢雪去,CR谢雪来,HR谢雪归给我找不痛快?”   付邀今……付邀今无言以对。   陆离目前也压根懒得计较谢雪回的事,他更关心怎么样才能让全服的玩家都知道他是‘邪恶小红鸟’的夫君。   “很多玩家都不会留意婚书里的内容,就算注意到了,他们也不知道闷骚小金乌指的是你,邪恶小红鸟指的是我。”他思忖道,“可恶,不该一时兴起为了和你取情侣昵称而改名的。”   抽空领了个证的付邀今传送回茶楼,顶着金里透红的[闷骚小金乌的恋人]称号,去后院采摘成熟的水果和茶叶,进行开店前的准备工作。   没一会谢雪回也来到后院,小心翼翼地开口:“尊上……”   付邀今回头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随身小圆镜——不用问,还是抽卡抽到的,付邀今现在正经强力角色一个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垃圾他能掏出来一卡车。   就见现实中的谢雪回拘谨地双手交握,一副想要将功赎罪的内疚表情,而镜中的谢雪回心魔张牙舞爪,恨不得跳出来把付邀今活吞了。   “你们是通过白天和黑夜切换人格吗?”飘在半空中的陆离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也不清楚,好像我累了或者睡着了就会切换成他。”谢雪回低下头,“尊上,陆大人,如若他再跑出来,做出冒犯二位的事,但请二位随意处置,雪回绝无半句怨言。”   看着谢雪回撩起袖子搬葡萄的背影,付邀今第无数次感慨:多好的工具人啊,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怎么就被那不识货的煞笔徒弟改造成炉鼎了呢?改造成无情的战争机器也好啊……   ……   上线的第一时间,小顾不爱吃香菜就习惯性地传送茶楼,交纳今日的50晶石怨种窝囊费,看邪楼主心情如何,能否大发慈悲将奇遇任务赐予虔诚的她。   痛饮一大口新来的漂亮服务生亲手制作的暴打渣男柠檬茶,小顾倏然察觉到今日的邪楼主有哪里不对劲,仔细观察,他的昵称下面竟然多了一个称号:[闷骚小金乌的恋人]   小顾震惊地站起身:“楼主,你结婚了??”   坐在柜台后方撸猫的付邀今抬起眸,轻描淡写地瞥她一眼:“嗯。”   ……茶馆老板NPC还能结婚?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早上,”付邀今将玄猫放回柜台上,喵呜立刻变回了招财猫的玩偶,“你要是上线早,还能吃到我的喜糖。”   小顾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游戏里的部分NPC会像眼前这名邪楼主一样‘口出狂言’,很多时候她都会怀疑这个游戏其实是一个真实世界,她接触的所谓NPC都是一个个真实存在的人。   这也是这款游戏如此折磨她的心智,邪楼主天天骗她晶石还不给她奇遇,她仍旧孜孜不倦每天下班后准时准点进入游戏舱开始‘打另一份工’的原因。   “楼主,你的对象是……一只金乌?凤凰谷里还有金乌?”小顾惊奇地问。   “当然有。”陆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背后,“除了金乌之外,还有青鸾,朱雀,毕方、大鹏……”   小顾被神出鬼没的他吓了一跳,“陆公子——”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诧异道:“陆公子你什么时候也结婚了?[邪恶小红鸟的恋人]?”   小顾没有问出口的是——你俩竟然不是一对??   “也是今天早上。”陆离反手指指付邀今,“和他一起结的。”   小顾并没有察觉到这句话里的深意,毕竟她根本就不会想到眼前这名高挑英俊又极具神秘色彩的茶楼主人全名叫做‘邪恶小红鸟’。   退一步讲,‘邪楼主’和‘邪恶小红鸟’之间好歹还有一点微妙的联系,可除了当事鸟之外,谁能想到‘陆公子’和‘闷骚小金乌’其实是一个人?   转瞬之间,小顾的脑海中就勾勒出了一出爱恨交织的四角纠葛——邪楼主和陆公子本是两情相悦的情侣,但凤凰谷为了维护血脉纯正,不允许族人外娶,强行拆散了这对璧人。陆公子被迫另娶他人,但二人还是默契地在同一日定下婚期,在同一时踏上鹊桥,即使比肩之人已不是彼此,回首相望,也算是成全了这段有缘无分。   小顾哇的一声就被自己的想象虐哭了。   只能说美好纯洁的爱情都只存在于少女的幻想里,现实中的陆公子和邪楼主上一秒还在讨论新婚大喜之夜做不了那事的话,就互相自读给对方看,也算是圆了这点遗憾。   谢雪回端着客人新点的拉花咖啡和蓝莓千层,担忧地靠过来:“她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可能是这批柠檬太酸了?”付邀今也很费解,“下次暴打柠檬茶多加点果糖。”   “她点的全糖,我已经加了很多了。”谢雪回无奈地叹口气:“分明吃不得酸还非要吃,怎么和我徒弟一个样……”   商讨完新婚之夜的安排,将事业刻进骨髓里的付邀今自然而然就考虑起30级副本的相关事宜。出乎意料,这一回陆离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还贴心地为付邀今搜起了副本攻略。   新副本没有逃课手段,只能老老实实地五人组队杀出一条血路,但问题是付邀今手头根本没有四名可堪大用的队友。   谢雪回作为茶楼服务员是绝对的优秀,尽职尽责,还能用脸吸引顾客,但放进副本就是灾难;陆离别说带着下副本,就算是当茶楼服务生都是灾难,他已经不止一次用离火烧掉了厨房,也是幸亏付邀今抽到的垃圾家具足够他挥霍。   勉强能组队的只有一条大黄狗,最多再加上一只招财猫。   在付邀今沉思之际,陆离就像是早就考虑好了一般献出一条良计:“你去世界上喊一声30级副本连刷,找几名玩家一起组队刷本,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付邀今下意识就要拒绝这个提议,因为过往经验表示只要是从陆离口中说出的方案,99%都是不靠谱的馊主意,但意料之外,今日就属于罕见的1%,付邀今察觉到这个建议十分具有可行性。   ……怎么突然这么乖?   善良小红鸟?   陆离似乎是从付邀今的表情中读懂了对方的顾虑,也没故意隐瞒内心的真实想法,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刷本期间不准隐藏婚姻称号,也不准关闭人物主页,我要让所有和你组队的玩家都看到,你结婚了。”   “……”果然还是嫌全服公告不够惹眼,还要用更麻烦的方式昭告全天下——这个世界上有一颗蛋和一只公鸡结婚了。   但陆离还是忽视了这个游戏里,会点进付邀今30级副本12小时噩梦连刷队伍里的玩家,究竟都是怎样一种恐怖的存在。   那是比付邀今还要恐怖的经验狂魔,没有任何感情,不会感到疲惫,眼底只有效率速刷和上涨的经验条,甚至队里唯一的交流就只有中午、傍晚和凌晨时分的‘等我3分钟,去宿舍楼下取个外卖’。   在这样冷漠而高效的队伍中,付邀今如鱼得水,一连五天没回茶楼,从30级狂刷到50级,直到再往上的副本需要10人组队刷本才暂且告一段落。   队伍解散之际,除了付邀今以外的四个人瞬间全部下线,严重怀疑他们甚至连队友的名字都没记住,更别说留意付邀今昵称下方的拗口称号。   不过陆离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付邀今刷几个本就能将他们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在整个游戏里广为流传,在付邀今沉迷刷本期间,他也回了凤凰谷好几天没有出现,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五天以来,唯一受苦的只有代理楼主谢雪回,身为一名苦逼的仙尊,他上辈子被倾囊相授的唯一爱徒囚禁,好不容易重生了,这辈子还被邪扒皮剥削劳动价值。   付邀今回到茶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谢雪回心魔翻着个白眼在柜台后方给咖啡拉花,时不时还回头将说话大声了点的顾客骂个狗血淋头。   关键被骂的玩家竟然还就好这一口,满脸幸福地坐在位置上,期待谢雪回心魔骂得更狠一点。   “……”   “哟,这不是尊上么,你还知道回来啊?”谢雪回心魔阴阳怪气地将咖啡杯敲在托盘上,咖啡瞬间洒出去半杯,“这几天谢雪回前前后后连轴转,都累病了。”   付邀今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他这么果断而诚挚地道歉,反而让心魔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发作。   沉默了几秒,谢雪回心魔将剩下的半杯咖啡端给底下的一名顾客,把卡皮巴拉的围裙从身上解下,冷哼一声,从柜台腌渍的糖柠檬里捡起一片塞进嘴里:“下不为例,你干活吧,我补觉去了。”   作者有话说:   陆离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第139章   在每周一的例行更新过后,游戏官方发布了一则周年庆的活动公告。   付邀今从床上刚睁开眼就被八百个弹窗砸脸,连续关闭四个充值活动和礼包界面之后,他终于看到了这次庆典的具体活动内容。   简单来说,就是一段新地图剧情,一个活动限时副本,一种活动限定代币,一个活动商店,任何满20级的玩家都可以参与周年庆活动。   以及至关重要的,限时全地图开启。   120级神秘地图[凤凰谷]也会在活动期间向所有20级以上玩家开放部分区域,不但谷主会坐镇青鸾殿会客,更有过往从未在大众面前现身的NPC小公子[陆离]首度登场。玩家可以携带奇珍异宝前往觐见,有极小概率陆离会收下礼物,并增加好感度数值。   当NPC好感度达到10、52和99,会随机触发特殊语音和特殊彩蛋。   “居然舍得让小公子出来‘站街’,策划这次下血本了。”折耳根小刘看到公告诧异得差点把牛角包喷出来,“这下不得不氪金了。”   香菜小顾看看公告,又抬头看看柜台后方正在切蛋糕的付邀今,和坐在对面的茼蒿小王对视一眼,皆是神情复杂。   一般类似的限时活动,每个特殊地图都会随机开放一名人气NPC的好感度系统,被玩家戏称为‘站街’或者‘接客’。这类NPC的好感度非常难刷,而凤凰谷的尤其难刷,甚至这么多年了,凤凰谷总共就推出过谷主这一位NPC出来站街,和他好感度最高的玩家也只有9。   据说这个9还是因为该名玩家昵称比较搞笑,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心情愉悦地收下了她的礼物,隔年这名玩家谈了恋爱,和男友一起换了个文艺的情侣名,谷主的好感度瞬间减到5,失了兴趣。   即便如此,但凡凤凰谷开放地图,还是有数不胜数的玩家蜂拥而至,期待他/她就是那个天命之子,得到凤凰谷谷主的青睐。   “凤凰谷小公子的性情会不会比谷主好些?”苦瓜小李已经开始激情充值下单,幻想着活动期间陆离能够收下他的礼物。   付邀今将一碟芒果麻糍放在桌上,转身准备离开时却被小李叫住:“楼主,你和凤凰谷交情匪浅,一定是认识陆离小公子的吧?你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吗?”   付邀今已经一周时间没有见到陆离,飞鸽传书去问,得到的回复是他要留足精力准备周年庆活动,让付邀今暂且忍耐思念之情,下周一活动更新后见。   “他……”付邀今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性情极差,很难讨好,没有固定喜好,大概率什么礼物都不会收。”   小李、小刘、小王、小顾:“……”骂得真狠。   “不过你们如果只是想刷到10好感度,”付邀今停顿了两秒,“祝他新婚快乐可能会有用。”   四名玩家对视一眼,赶紧悄悄将这句劝告记在心里,还时刻警惕着被其他玩家偷听了去。   不枉他们一上线就往这座茶楼跑,终于初有成效了,真要让他们刷到全服第一个凤凰谷特殊语音,能在外吹到明年的周年庆活动。   ……   没一会,谢雪回心魔顶着一张臭脸下了楼,不情不愿地系上卡皮巴拉围裙,将付邀今切好的蛋糕放进打包用的木盒里,递给一旁摇着尾巴的大黄狗。   “为什么店里的顾客和外卖订单越来越多了?”心魔不耐烦地问付邀今,“我想辞职。”   “没办法,”付邀今也很无奈,“因为生意太好会妨碍刷本,我已经把茶饮和点心价位抬高到最初的十倍,但莫名其妙,价格越高来光顾的玩家越来越多,我已经定到500晶石一杯普洱茶这种离谱的价格了,也还是有大批玩家过来尝尝咸淡。”   “那就招人。”心魔不爽,“店里干活的除了你就只有我,你还天天在外面下副本,想要累死我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付邀今头疼拉开抽卡记录,“已经200抽了,第三张SSR卡还是不见踪影……”   “200抽不可能不出保底。”心魔眉头紧皱,“你的位面系统绝对被那个红眼睛的家伙搞了。”   付邀今其实也早有预感,叹口气:“我想也是……”   “他这么整你,你不生气吗?”   “生气归生气,”付邀今摸了摸柜台上的招财猫,瓷偶瞬间变回玄猫,嗲兮兮地蹭他掌心,“但又有什么办法?”   谢雪回心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盯着付邀今的脸看了好一会,垂眸小声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任性妄为,闯下这么大的祸,但你似乎仍旧对他……情根深种。”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谢雪回心魔头一回认真地同付邀今聊点什么。往常的他只会用白眼看付邀今,然后甩着张冷脸锄地、制作茶点、打扫卫生。   “也不算什么大祸吧……”付邀今思索着说,“修改卡池掉率,让我的茶楼少两个服务生而已。至于情根深种,我看起来有这么喜欢他吗?”   谢雪回心魔不想回答这种虐狗的问题,他瞥了眼付邀今随手搁在柜台上的小圆镜,抬起眼眸:“假设,我说假设,陆离囚禁你,将你的身体改造成频繁发情的玩物,你还会爱他吗?”   “不需要假设。”付邀今语气平静地说,“如果不是我实力足够强,身份背景足够硬,又恰好陆离确实合我胃口,你以为你口中的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谢雪回心魔:“……”   谢雪回心魔定了定心神:“所以你还是会爱上他?”   付邀今思索了一会:“不好说……但在谈及爱不爱之前,我一定让他血债血偿。”   “你会怎么做?”谢雪回心魔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你怎么做会消气,然后和他去谈爱不爱的问题?”   付邀今随口一说:“也囚禁他,改造他的身体。”   心魔立刻追问:“那要是他没有身体呢?”   “……”付邀今抬起眼,意有所指地朝他笑了笑。   就在谢雪回心魔露出警惕目光之际,邪楼主开出了他的条件,“周年庆活动期间你将茶楼营业额干到五万晶石,回来我就告诉你答案。”   “……”   ……   一周时间后,付邀今艰难升到了52级,靠的全都是经营茶楼给的经验。   没办法,50级的10人本打得又慢,剧情又长,从头到尾通关一次要两个多小时,装备掉落还少……最关键的是,系统限制刷本次数,一天只能打一次。   所以周年庆活动开启的当天,付邀今睁眼的第一时间就准备一头扎进限时五人副本里,痛痛快快地刷上一整天。   但陆离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早就派来鸽子送来一封信,信中的内容也很简单——付邀今,你要是敢刷上一整天的本,把我晾凤凰谷里,我涅槃结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世界管理局写你的举报信。   “……”   糟糕,他已经完全被摸透了。 第140章   既然陆离都已经如此不择手段地威胁恐吓他,甚至不惜搬出投诉信这么下作的阴招施压,付邀今也不好拂了对方的‘美意’。   毕竟多日不见,想念彼此的并不仅是陆离一个人。   付邀今虽说终日忙于做任务打副本升级,但升级的最终目的是进凤凰谷见陆离,而不是他真的热爱打本。既然现在有直接进凤凰谷的途径,他要是将这段宝贵时日用于刷本,岂不是本末倒置?   至于什么故意装作沉迷打本,就为了看陆离气急败坏的模样……那就是一些管理员之间无伤大雅的小情趣了。   换上繁复的‘云岫鹤影·九霄流风袍’披风礼服版本,亮出日轮般的金色重瞳,付邀今器宇轩昂地走下楼梯,在大黄狗嗷嗷叫主人真帅的赞美声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好在谢雪回心魔也在店里煮着茶汤,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遍,投来嫌弃的目光:“你打扮得真的很像孔雀开屏,散发着求偶期独有的……骚气。”   面对如此尖酸刻薄的点评,付邀今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否认,更没有恼羞成怒,仅仅将四瞳移到心魔身上:“不行吗?”   谢雪回心魔破防了,一甩茶包:“快滚!”   玻璃窗上倒映的谢雪回本尊却是恭敬地弯腰颔首,“尊上慢走,请注意安全,若有事务必召唤雪回。”   付邀今感慨于双形态的SP角色确实能给人带来不同的风味,点开地图,看着云雾散尽,尽数对他敞开的高等级地图,有一种来自偏远乡下的52级小穷鸟头一回进城的感觉……   然后他就被120级凤凰谷地图的排队景象惊呆了。   本以为点开地图,选择传送,下一秒就能在青鸾殿宇重重叠叠的擎天金柱后看到一袭灼灼红衣等候多时的陆离。甚至付邀今还想到会同时遇到陆离的同族长辈,凤凰谷谷主,他还难得产生了些许紧张情绪。   但没想到的是,付邀今点下传送,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系统排队弹窗,上面显示着前方还有1046名玩家,请耐心等待。   “……”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眨眼收回重瞳和鹤袍礼服,转头到柜台拿石杵砸起了暴打渣男柠檬茶。   ……   四个小时后,付邀今甚至都跑完了限时活动剧情,拿着代币去活动商店换了一个新武器附魔,前方排队的玩家终于来到0。   在短暂的黑屏过后,付邀今出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到处都是头顶蓝名的玩家,地图频道不停地刷屏,说骚话的,打广告卖货的,更多的是趁着人多给自己找游戏对象的。   付邀今挤了半天都没搞清楚自己人在哪,点开地图也只有脚下这一块大区域是亮着的,其余都是禁止进入的黑雾,也看不到具体路线指引。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想着被咕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陆离此刻可能已经在殿宇内气成了一颗松花蛋,忍不住点开地图频道,问:   [付邀今<陆离夫人>:请问青鸾殿怎么走?]   付邀今:“……”   付邀今沉默地抬头看了眼他的头顶称谓:[邪恶小红鸟]   复又沉默地低头在地图频道上打字:   [付邀今<陆离夫人>:……]   他这闪瞎狗眼的鎏金色焕彩闪烁称号后缀一出现,疯狂刷屏的地图频道足足静默了三十秒之久。   而后,整个地图的玩家沸腾,爆发出足以让地图卡屏的文字量——   [陆离夫人???]   [小公子结婚了??]   [付邀今?是谁啊?游戏公告里没说啊?不会是卡bug了吧?]   [我在好友栏里搜索添加了,没有该名玩家,是NPC]   [难道这就是特殊彩蛋?!]   [付邀今,听着不像是女角色,小公子是GAY?!]   [时髦,这男同剧情太时髦了,不愧是凤凰谷]   ……   付邀今眼睛都看花了,还是没看到有好心人回答他怎么去青鸾殿。   不过如果陆离此刻在看地图频道的话,可能全身翎羽都嘚瑟地舒展开,他终于在今日完成了他梦寐以求的惊世巨著《小公子公开恋人后,整个服务器都炸了》。   就在付邀今一筹莫展,甚至思索着要不要召唤<妲煌枸>出来用狗鼻子探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语气十分不可置信:“邪楼主?”   付邀今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菜市场四人组。茼蒿小王挤开人群凑近,先是惊讶于一个茶楼老板NPC为什么会出现在凤凰谷活动地图,而后倏然瞪圆眼睛:“邪恶小红鸟?楼主你全名是邪恶小红鸟?”   折耳根小刘也不可置信地问:“你真的是NPC吗?哪有NPC会叫邪恶小红鸟?你该不会是玩家吧?”   香菜小顾根本无所谓玩家不玩家的事,她比较关心她嗑的cp感情进展,急忙插嘴问:“楼主,和陆公子结婚的是你吧?我看到你们挂的恋人称号了,那刚刚地图频道的陆离夫人又是谁?”   不等付邀今开口,苦瓜小李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你是陆离养在凤凰谷外的地下情人,刚刚在地图频道发言的是陆离明媒正娶的发妻?”   付邀今:“……”   付邀今感到了冒犯,被误认为第三者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这些人到底哪只眼睛看到陆离养他了?整座茶楼连招财猫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最游手好闲的就是那只凤凰神魂。   怀揣着一丝小小的恶趣味,付邀今避开视线,故作挣扎:“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近乎默认的回答令香菜小顾捂住嘴,震惊道:“什么!你们……陆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别这么说他,”付邀今敛眸,眉心微蹙,“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明知他已有婚配,却仍旧放任自己沉沦……”   “不,追求真爱是无罪的,楼主你就算是小三,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小三!”香菜小顾三观跟着五官跑,发出了超级偏心眼子的狂言,然后就被苦瓜小李一肘子打中小腹,“楼主,三思啊!陆离要是真的爱你,就不会让你陷入道德困境。”   “是啊是啊,”折耳根小刘也频频点头,“楼主,其实我看你茶楼里的那个谢雪回就很不错,长得不比陆离差,厨艺还很好,你不如和他在一起。”   他要是谢雪回在一起,明天灭世离火就能把琼露茶楼夷为平地。   付邀今正打算开口,视野左下角倏然弹出一条私信:   [陆离<付邀今夫君>:笨,给你牵红线了]   付邀今垂眸,就见他的左手尾指上倏然绕上一圈细长的红线,线的彼端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指引出一条通向远处的道路。   “你们说的对,”他倏然勾起唇角,“所以今天我来到凤凰谷,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和过去错误的感情告别,同他一刀两断。”   菜市场四人组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见邪楼主突然步伐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走去,连忙追上他,想劝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怀揣着这样矛盾而复杂的心情,五个人排到了青鸾殿冗长的入殿队伍里,七弯八拐的队伍几乎从正门口排到了山脚下。   付邀今看到他的身边空地悬着一个温馨提示框:[此处距离入殿大约需要30分钟,请耐心等待]   为什么还要排队?!   不等他在骂完,系统就像知道他会想什么一样,又跳出来一个提示框:[玩家也可花费300晶石购买插队服务]   付邀今眼睛眨也不眨地关闭弹窗,选择等待。   几人刚一站定,排在前方的玩家就热情地回过头问他们:“你们好啊,你们给谷主还有小公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凤凰谷死忠粉茼蒿小王忍不住加入讨论:“我感觉谷主喜欢抽象搞笑的东西,所以我准备了之前打地图小怪时随机掉落的一个超丑木偶,丑得很特别。”   “和我想一块去了!”另一名玩家也拿出一个丑得惊天动地的石雕,“那小公子呢?小公子的喜好你们怎么猜的?”   “呃,小公子……”茼蒿小王侧过头瞥付邀今一眼,“小公子的喜好比较难猜,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这么怎么行,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茼蒿小王扯开话题,迅速和其他玩家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而从头至尾付邀今都没有说话,冗长的入殿队伍无限拉长了他的期待值,先前他从未感受过见到陆离竟然是这么一件曲折而困难的事情,周年庆活动发布公告后的一周时间和四个小时的排队似乎都没有现在的半个小时难熬。   甚至三十分钟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踏入了青鸾殿门,一眼便在高耸宏伟的殿宇内看到了坐在宽椅上的陆离。   从下意识坐正的姿势中来看,陆小公子明显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但这只恶趣味的小红鸟偏偏移开视线,假装不认识他,一本正经地查看起了玩家带给他的礼物。   在他身旁,一名容貌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赤红色的眼瞳恰好和付邀今对上视线。   [凤凰谷谷主]的称号就挂在这位小女孩的头顶。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喜欢搞抽象的谷主……凤凰谷真是神鸟辈出。   从前方玩家失落而返的表情中不难看出,谷主和小公子极难讨好,好感度纹丝不动。   凤凰一族栖息的游戏世界非常特殊,它并不像大多数小世界一样,是一个封闭独立的存在,相反,它连接着多维的宇宙,除了本身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之外,还可以同其他千千万万个世界连通,以游戏的形式存在于其余世界的维度。   在中低纬度世界里,它就是一个普通的角色扮演pc端游戏,npc们执行着刻板的行为,譬如现在,无论谷主和小公子做出什么行为,在他们的视野中,npc就僵硬地站在殿宇内,玩家们点击他们的头像,进行送礼读条,然后出现失败和成功的选项。   而高等维度,譬如菜市场四人组的世界中,它就是更自由的全息游戏,玩家能突破世界次元壁垒,和所谓的游戏npc进行真正的沟通交流。   很快,队伍走到尽头,付邀今拎起衣摆,一步步地踏上了阶梯。   菜市场四人组都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很怕邪楼主和陆公子一言不合当众撕起头发,毕竟这俩人在茶楼里没少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吵架,还得玩家冲过去劝架。   “谷主。”付邀今朝谷主颔首。   “嗯,不用客气,”小女孩摆了摆手,“你可以把我们凤凰谷看作一个同族俱乐部,世界各地的凤凰有事没事来这儿坐坐。谷主公子什么的,也是我们为了适应这个游戏世界观取着玩的,没那么多规矩,更不会出现同族长辈挑剔外来媳妇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   “还有什么问题吗?”小女孩见付邀今还站在原地,疑惑地抬起头,“……你该不会还要刷我好感度吧?”   “如果可以的话。”付邀今从袖囊里摸出一杯芝士多肉葡萄奶茶,七分糖,少冰,去茶底无咖啡因。   非常不抽象,正常,且没有任何新意的礼物。   谷主:“……”   谷主伸手接过了奶茶,“谢谢。”   [由于玩家无事献殷勤,<凤凰谷谷主>对你的好感度+9,目前排名:全服第1。]   无事献殷勤是夸赞吗?你们凤凰谷的凤凰脾气都这么古怪吗?   概因付邀今在谷主面前停留太久,原本还想装作不认识的陆离忍不住阴恻恻地凑过脑袋来,“我的呢?”   付邀今转头看向他。   “送我的礼物呢?”陆离又问了一遍。   “……”   从无声的沉默之中,陆离读出了答案:“你该不会什么也没有准备吧?”   “……准备了。”付邀今将手伸进袖囊,拖延地寻找着。   可惜里面除了家具就是家具,还有一些替换下来的废弃装备,几包茶叶以及两根香蕉。   陆离笑意愈深:“是吗?接下来你要是敢说什么:‘你的礼物就是我本人哦’,我就把你的茶楼砸了。”   “……”   不远处,菜市场四人组小声说着话:“他们聊什么呢?陆离笑得好恐怖啊。”   “楼主是不是又舍不得了?”   “不行,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下去了,”折耳根小刘心一横,“他不忍心,那就由我来替他说!”   说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踏步,却见高台之上,银色长发的男人倏然一掀衣摆,单膝跪了下去。   “……”   陆离震惊地看着在他面前单膝下跪的男人,犹还反应不过来就被牵起右手,无名指指节一凉,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就见付邀今给他戴了个可乐易拉罐的拉环。   ……确实没有准备礼物。 第141章   陆离:“……”   他怎么会在某一瞬间,真的认为付邀今在这一周暗自筹划了当众同他求婚的相关事宜,然后故意假装忘记准备礼物,实则给他备下了一份大惊喜?   一腔感动都喂了妲煌枸。   [由于玩家过于抽象且土味的行径,<凤凰谷谷主>对你的好感度+20,达成成就<谷主的认可>,奖励50晶石]   付邀今:“……”   付邀今沉默地站起身,闭着眼睛,不想面对现实。   至于陆离,他抬起右手,看着无名指指根的这枚别出心裁的求婚铝戒,倏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你这哪来的?”   “之前刷40级副本,摸第二个boss奖励的时候摸到的,”付邀今照实回答,“副本背景是镇压黑化的正道魁首,但掉落却是莫名其妙的易拉罐拉环,我就收起来了。”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陆离得意地摘下拉环,也执起付邀今的右手,郑重其事地将这枚金属环推到无名指指根,易拉罐拉环竟然在他指尖离开的瞬间熔成液态的银流,又迅速重新塑形成为一枚真正的透明钻戒。   [恭喜<邪恶小红鸟>成为首位触发隐藏任务<百年轮回的誓约>的玩家]   [触发条件1:拾取极小概率稀有掉落物<廉价的戒指>(已完成)]   [触发条件2:与恋人互相佩戴<廉价的戒指>(已完成)]   [请玩家再次进入40级5人副本<堕神墟>,探寻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第一条系统播报还是全服公告,霎时间,服务器又给这对该死的鸡蛋炸了一次。   付邀今怔然地凝视着指间这枚莹润透亮的钻戒,璀璨华美的宝石在阳光下流转生辉,可是在陆离的眼底,比这枚钻戒更加耀眼夺目的,还是付邀今鎏金重瞳中闪烁着的惊讶碎光,足以摄魂夺魄。   [<凤凰谷小公子陆离>对你的好感度+9999999999999……]   付邀今视野被无数的9刷了屏。   在陆离好感度疯狂upupup的同时,付邀今成功触发特殊彩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头顶的昵称<邪恶小红鸟>分解重构,细小的数据流一点一点拼凑为全新的三个字——<付邀今>。   他昵称底下的称号也一并改变,由<闷骚小金乌的恋人>变为了金红色的<陆离夫人>。   屏幕中的数字9还在不停地继续增加,爱意多到付邀今几乎被淹没。直观感受恋人满溢的喜爱,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但付邀今等了足足十五秒,漫山遍野仍旧是9,多到他都快不认识9这个数字了,这时候他突然就感觉到数值膨胀得有些诡异,很可能是邪恶小红鸟篡改了游戏代码。   他抢在窒息之前开口阻止:“我知道了,陆离,知道你很喜欢我了,麻烦你把飙升的好感值停一下。”   话音刚落,视野一键清晰,陆离兴奋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你觉得呢?”付邀今好笑地问,“先告白的人可是我,我会不喜欢你吗?”   “你的告白都不正式,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玩笑话?而且,是我先对你有好感的。”陆离不甘示弱,“你最开始对我不假辞色,很凶,很不耐烦。”   “你好意思说?”付邀今笑意愈深,“你知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那一系列举止行为被一致评为油腻骚扰男吗?”   “??”陆离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何况有好感归有好感,你有行动吗?嘴上还一直说什么我们是朋友,不肯挑明关系,搞得好像有什么感情障碍一样。”   “我没有行动?”陆离感觉受到了严重的污蔑,“不管是ABO世界,还是赤桓族,亦或在莫姆小镇,哪一次不是我主动?我还邀请你看我的巢,你也是鸟,难道不知道鸟类邀请入巢的含义吗?”   付邀今怎么会不知道?他耳垂微红,“……说了那么多次,至今我都没见到你筑的巢。”   “那走?”陆离说着就要拽住付邀今的手腕带他离开。   付邀今想不到陆离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迟疑地问:“可以吗?你不用继续收玩家礼物了?”   说话间,他不经意回过头,就看到台下菜市场四人组排开一列,统一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他。   “……”   付邀今抬起头,看到他层层叠叠的马甲已经全部被剥开,目前正以光屁股的大名状态呈现在玩家面前。   更何况他刚刚还触发了全服首个隐藏任务,非常惹人妒忌。   注意到付邀今的视线,折耳根小刘缓缓朝他竖起了一根中指,咬牙切齿:“原来你就是付邀今!拿我们当傻子玩呢?”   付邀今愣了一瞬,随即弯眸笑了起来。   他倾身附在陆离耳边,简单讲述方才他做的那些坏事,很快,陆离也笑出声来,抬眸看向这四名可爱的玩家。   [感谢玩家成为情侣play的一环,<凤凰谷小公子>对你的好感度+10,触发特殊语音。]   地图频道随即出现一条带语音的发言:   [陆离<付邀今夫君>:感谢以下四名玩家对我爱人事业的鼎力支持。]   眼见着菜市场四人组的名字一一出现在地图频道中,底下全都是玩家们震惊的感叹号,折耳根小刘的中指逐渐变得虚弱,弯曲,碍事,然后迅速变成了一根竖起的大拇指。   “新婚快乐。”他衷心地祝贺道,“永结同心。”   香菜小顾疯狂截图,嗑生嗑死,发誓要为她爱的cp摇旗呐喊一辈子,就算该死的邪奸商骗了她将近两千多晶石,她也甘之如饴。   陆离没有再停留,留下班味浓度破表的谷主一人继续上班,迫不及待地化作原型凤凰,只见他周身骤然燃起赤金流火,发出响彻云霄的凤鸣声,尾翎拖曳着火红碎焰振翅飞到了高空之中。   遮天蔽日的双翼展开,洒下万千星火,引得处于凤凰谷地图的玩家一阵又一阵地惊呼。   在他凤冠红羽下方,忽然冒出个小小的鸟脑袋,四颗金色眼瞳安静地注视着前方。   倏然,凤凰直接以90度垂直向上疾飞,付邀今不得不把脑袋埋得更低,用密聊频道询问:[你的巢筑得这么高吗?]   [不,但是走底下你会被空气墙拦住,我这是在带你卡bug]   [……]   十分钟之后,付邀今终于被陆离偷渡进了凤凰谷中心区域。   陆离口中的‘巢’半点没有虚假,就是货真价实符合人类刻板印象的鸟巢,由树枝和泥石做底,精心搭建,非常牢固。它位于一棵巨大胜似高山的梧桐树枝冠深处,层叠繁密的翡翠色叶片为它作顶,而一颗火红的凤凰蛋就安静地沉睡在巢穴中央涅槃。   这棵梧桐树是管理局世界树万万千千的分身之一,滋养着整个游戏世界,也成为备受天道眷顾的凤凰一族筑巢之地。   在落地之前,陆离及时化为了人形,却反手一把抓住付邀今的翅膀,阻止他化形。   “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付邀今就看见陆离将脸埋进了他胸前柔软的襟羽中,深深地呼吸,露出享受的表情。   “……”   重明鸟被结结实实地吸了个爽。   在这期间,动弹不得的付邀今观察着这个凤凰巢穴,除了各种颜色的羽毛、皮毛之外,最为显眼的莫属于将涅槃凤凰蛋团团包裹住的那些布料。   他细细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件冲锋衣,盖在最外面,用来防风,里面是一件白色斗篷,紧接着是一件灰色大衣,再往内是一套西装,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相对轻薄的白衬衫。   付邀今还是第一次看陆离穿这么多衣服,虽然那是他的蛋形态。   倏然,他感觉这几件衣服有些眼熟,特别是白斗篷上特殊的图腾,令他一眼看出那是赤桓族的鹰图腾,再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夜营地起火,他身为和亲公主临时出逃身披的斗篷么?   ……难道说?   不出所料,冲锋衣是末世世界中他唯一的那件防寒服。   大衣是ABO世界,陆离曾非常无赖地从他衣柜中不问自取的那一件。   西装是虫族世界,失忆状态下的二人第一次见面,约阿希姆在雄父帮助下精心搭配的那套礼服。   至于衬衫……是付邀今的本源世界,以六翼堕天使身份强迫考生陆离过后,在离开前为赤身裸体的陆离披上地那件衣服。   这只邪恶小红鸟竟然每个世界都精心挑选了纪念品,并将它们一一叼回巢穴,臻藏。   陆离注意到付邀今的视线落点,半点不害臊:“就许你收集你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石头,不许我拾布料回来筑巢么?”   “没说不许……”   话音落下,付邀今无奈地化作人形,徐徐走向巢穴中央这枚圆润的凤凰蛋。他半蹲下,指腹细细描摹着蛋壳上妖冶的纹路,察觉到蛋的周围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嘴角忍不住噙上一抹温柔的笑意,“我很高兴,陆离,很高兴我能在你无限的生命中,占据如此……陆离?”   付邀今深情的有感而发被眼前男人的涨红脸色打断,“你在听吗?”   “你,”陆离侧过身,注意力明显不在这里,“你继续。”   “……”付邀今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指责,“你硬得很莫名其妙,不是不让你硬,主要是,就不能等我说完再硬吗?”   “我也不想的,”陆离无辜地为自己申辩,“……你先把手移开再说。”   “……”   付邀今意识到什么,指甲轻柔地在蛋壳上刮了一下。   陆离神情一僵,脸色彤红地弓起了腰。 第142章   这还是凤凰蛋吗?   或许它曾经是,但现在已经约等于塞在陆离炙热肠道里的跳蛋。付邀今摸一下蛋壳陆离就颤栗一下,等到温热的掌心完全覆盖上去,陆离直接抑制不住地跪倒在巢穴中,红着眼眶央求道:“等等,你让我缓一下……”   付邀今绅士地收回了手,给足陆离缓冲的时间。   可没想到下一秒,陆离的眼眶竟然更红了,眼尾洇开再明显不过的欲色,揪住付邀今的衣领将人拉向自己,咬紧牙关怒骂:“……谁让你停下的?知不知道我越是表现得受不了,你就越要继续欺负我的道理?”   “……”好难搞的小红鸟。   陆离的无礼要求还远不止这么一点,他快步走到付邀今身侧,雷厉风行地将重明鸟摆弄成他需要的坐姿,一屁股坐到付邀今两腿中间,再双臂勾住对方脖颈,舒舒服服地窝进他最爱的‘鸟巢’里。   “继续。”   时隔数十日,他终于将付邀今叼回了巢穴,可以尽情享用胜利的果实。   听着陆离颐指气使的语气,付邀今在‘折磨他,让他知道谁才是身体的主人!’和‘纵容他,小黄鸟都给他叼来了闪闪发光的石头和绝无仅有的隐藏任务,满足一下对方色心怎么了!’之间,选择了——纵容地折磨他。   “继续什么?”付邀今垂下眸,噙着一抹笑开口。   陆离掀起眼睫,在付邀今饱含兴致的反问声中彻底兴奋起来,他毫不避讳地说:“继续摸我,我现在是神魂凝聚的虚影,虽说有实体,但你直接碰我其实感觉并不明显,这枚蛋才是我的本源,直接和我的感官相连,你摸摸它,我会很敏感的……”   他转过身,双臂搭在付邀今肩头,膝盖缓慢叮入忒间,隔着布料轻轻地碾磨。看着付邀今滚动的喉结,他禁不住轻笑着倾身凑到对方耳边,温热的吐息中裹着晴域,压低嗓音,带着喘息魅惑道:“我敏感了,你还会不舒服吗?”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移动重瞳,五指自然微垂,悬停在蛋壳上方,隔着不过半寸的距离,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好似随时都会落下,吊足陆离的胃口,可就是不肯将触摸落到实处。   陆离无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明知付邀今是在故意而为,却也乖乖地露出焦灼迫切的神情,满足对方闷骚的恶趣味。   “快一点……”陆离将脸埋进付邀今的肩窝,嗅闻独属于重明鸟大人的气味。他原本还只是稍微有一点感觉,更多是想逗弄付邀今玩,但渐渐的,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果不是还处于神魂状态,没办法真刀真枪地干,付邀今根本不可能还穿戴如此整齐。   付邀今收回了虚浮在蛋壳上方的手,又在陆离不满的嗓音中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侧过头,阖目吻了上去。   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在陆离踏着赤火出现在茶楼中的时刻,在陆离满眼期待地为他奉上鹤袍礼物的时刻,在召唤出仙尊炉鼎陆离抽着一张脸的时刻,在副本遇到危险陆离第一反应就是将他护到身后的时刻……   他都很想吻他。   一吻作罢,付邀今的衣襟尽数乱了。陆离在送给他这套衣服时,就期待着亲手拆开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包装纸的场景,今日注视着付邀今躺在他筑的鸟巢中央,纵容地任他施为,忍不住低头啃咬付邀今平直的锁骨,又一路向下,解开腰带,将头低了下去。   付邀今呼吸凌乱,反手按住了蛋壳,将掌心完全覆盖,轻柔摩挲,感受着因为受到强烈刺激过后不断收缩压迫的力度,他禁不住后仰脖颈,在某一瞬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利安德·菲尼克斯孵蛋时的画面,他垂眸看向掌下的凤凰蛋,缓缓将它举起,伸出舌尖,大开大合地由下向上舔舐。   陆离猛地将东西吐出来,比手指触摸还要刺激百倍的电流让他不停地在付邀今怀里战栗,好一会涣散的瞳孔才重新聚焦。   “……好舒服,”他重新吞下去,含糊不清地说,“再来一次。”   ……   在凤凰谷厮混了三天,付邀今秉持着再不走他一定亡在此处的信念,匆匆赶回了琼露茶楼。   陆离没有去追,饶是凤凰也不是铁打的,他也要暂且歇一歇了。   亲手为自己制作一杯蜂蜜枸杞人参菊花何首乌茯苓桂圆红枣补肾茶,付邀今一边小口抿着,一边视查谢雪回心魔的工作状况。   五万晶石营业额是他随口乱诹的,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见他回来休息,心魔却是唤住他,认认真真地问:“如果我完成了你的要求,你真的会给我答案吗?”   玻璃窗户倒影中的谢雪回似乎没有听懂,疑惑地问:“什么答案?”   付邀今的视线在这一体双魄的二人之间来回,倏而勾起唇角:“当然。”   谢雪回心魔总觉得不靠谱的楼主在哄骗他,但他没有证据,臭着一张脸把卡皮巴拉围裙扔掉,拎着配送箱出门送外卖。   至于付邀今,他也确实在哄骗谢雪回心魔,一名优秀而邪恶的资本家,就是要为提升营业额不择手段。   好好地休息过一夜之后,付邀今一头扎进了40级副本<堕神墟>,找到第二位首领,在简短的对话过后接取到全服唯一的隐藏任务,然后就开始了无止境地跑地图,送东西,砍怪,采集,传话……   明明那两名NPC就间隔不过百米,但偏偏就是要付邀今来回帮他们传递信息,死都不肯自己交流。   很快,在NPC们支离破碎的对话中,付邀今整理出一个穿越轮回的爱情故事——   一名少女在路上喝着可乐唱着歌,一不小心被车撞了,意外穿越来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修仙世界,在这里,她结实了一名正道魁首,和他展开了一段掏心掏肺的旷世奇恋。   这里的掏心掏肺并不是形容词,而是字面意思,正道魁首有许多仇家,少女和他在一起之后,时常遭遇仇家袭击,不过虽然频频遇到危险,但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   直到最后一次,少女为了救恋人,被伪装成孩童的妖魔掏去心脏,死在了魁首的怀里。   为了复活爱人,正道魁首耗费十年时间,终于找到了擅长巫蛊之术的邪教,也是制造20级副本骨铃村惨案的那帮子人,制作出一个泥人傀儡,将自身的性命分为两半,其中一半放入这个外表与真人无异的傀儡身体里,召唤爱人死去的灵魂。   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召回爱人灵魂之时,竟然遭到了极为剧烈的抵抗。   原来是少女死去之后,回到了现代,回到了自己最初的家中。   她不愿回到正道魁首身边。   她在现代有家人、有朋友,有她最熟悉的一切,她的人生并不完全由爱情组成,她确实深爱正道魁首,但是随着生命走到尽头,她认为彼此的缘分也已尽,她迎来了彻底的新生,所以她不愿意放弃现有的生活,回到古代成为一具傀儡。   在少女激烈的反抗之下,正道魁首颓然地放了手,任凭少女莹白无垢的灵魂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仪式失败的刹那,苦痛的灵魂在嘶吼声中一念成魔。   ……   完成全部隐藏任务,获得成就的同时,付邀今还得到了一个神秘奖励,只是手上的戒指要被系统收回。   付邀今非常非常不满意,“那神秘奖励我不要了,戒指留下。”   系统白字都被这无赖的重明鸟搞无语了:[……]   僵持三分钟后,神秘奖励的领取弹窗缓缓变透明,似乎是系统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下一秒,付邀今又眼疾手快地点下√,以戒指消失的代价领取了神秘奖励。   系统被这出尔反尔的重明鸟气到了,打出一串乱码,下线了。   璀璨的钻戒褪去华丽的外表,又变回了那只廉价的易拉罐拉环,悄无声息地垂直落入泥土里,掩埋在杂草堆中,毫不起眼,连同那段鲜为人知的爱情故事一起,永远沉寂。   ……   接下来两周的周年庆活动时间,付邀今打两天副本,再去凤凰谷和陆离厮混两天,回来喝茶滋补一天,再去打两天副本,和陆离厮混……如此循环往复,过得好不痛快。   等到活动结束,付邀今也成功来到雄赳赳气昂昂的60级,之后的等级提升起来会越发缓慢,不过付邀今也并不着急,毕竟周年庆结束还有节日活动,节日结束又有半周年庆,他和陆离来日方长,而目前的他有另外的乐子——   谢雪回心魔还真的把周年庆期间的营业额干到了五万晶石。   这也导致堂堂心魔居然累生病了,换谢雪回在外营业。   在茶楼内嗷嗷待哺的玩家们支付了昂贵的晶石,却没有等来茶饮,而是看到容貌俊美清丽的服务生在柜台后方自言自语:“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烫了?等一下……我加点糖……不行,你已经偷吃了尊上一整筐的蓝莓了……我不是心疼尊上,是我们共用一具身体,我实在吃不下了,而且尊上不舍得耗费晶石提升品质,蓝莓好酸……”   可能长得好看的人脑子都会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在一日的经营结束后,付邀今朝谢雪回招了招手,很突然地问:“你找到办法改变你的炉鼎体质了吗?”   玻璃窗中的谢雪回心魔瞬间警觉地睁大了眼睛,而谢雪回落寞地垂下眼:“尊上,雪回无用……”   “我有一个办法。” 第143章   在谢雪回心魔强烈的要求下,付邀今在茶楼大堂也布置了落地镜,此刻,镜子内外的两名谢雪回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付邀今,看他从神奇的袖中乾坤囊里摸出了一个掌心大的人形泥偶。   人偶做得很粗糙,嘴歪眼斜,表面凹凸不平不说,还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两只手都呈现馒头状。   但它的品阶却是最上等的圣,比付邀今手里号称能用到120级的鹤影扇等级还要高。   “尊上,这是……”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触发特殊任务之后,耗费足足一周时间,历经千辛万苦获得的隐藏奖励。”   “尊上神勇。”谢雪回一本正经地称赞道,听起来就像是付邀今的超绝脑残粉,付邀今捣杯暴打柠檬茶都要鼓掌喝彩的那种。   心魔的反应则正常许多,站在镜中双手环抱在胸前,狐疑地盯着付邀今手里的破烂,眼底写着你千辛万苦就得了这么个玩意?   付邀今瞥他一眼,将泥偶递到谢雪回眼前,解释道:“这只泥偶材质特殊,灵魂附着其上,七日之后,便可重塑为与母体孕育无异的人类肉身。”   在谢雪回和他心魔不约而同瞪圆的眼瞳注视下,付邀今微微一笑:“我看它的时候就觉得,这简直就是为你们量身定做的宝物。”   他用了‘你们’二字,不再将谢雪回与心魔视作同一个人看待,而是把他们区分为两个不同的个体。   仅从付邀今短短两句话中,谢雪回就能感受到这个‘隐藏奖励’的稀有罕见,他连连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   “拿着吧,你本季度的绩效奖。”   “……”   说实话谢雪回没听懂什么是‘讥笑奖’,但他还是诚恳地躬身再三谢过尊上,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接过泥偶,将它收入袖中。   付邀今利落地撩袍落座,手臂搭在新添置的黄花梨交椅上,谢雪回立即奉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曾经万人之上的仙尊如今做起这事来竟然也没有丝毫不满和拘束。付邀今敛眸轻抿一口,问:“你们想好让谁留在原本的身体里,谁进入泥偶中了吗?”   概因疑似陆离后台操控,这么久过去了,付邀今的位面系统再也没出过第三张SSR角色卡。对此他虽有所惋惜,每次看到界面上持剑而立的龙族太子都会停留一会,但也接受良好,毕竟陆离不是个好鸟他早已心知肚明。   于是辛辛苦苦攒的晶石全部都变成了各种主题的家具,茶楼装修风格一天一变,椅子也每日都坐不一样的,甚至连茶盏都次次换新,倒是让日日奔着隐藏奇遇来茶楼签到的玩家们惊喜连连。   镜子里倒映的心魔皱眉问:“泥偶做成的身体有什么缺陷吗?”   “没有,甚至正相反,”付邀今说,“泥偶重塑的身躯比你现在的这具身体还要好,因为……”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答案不言而喻。   谢雪回现在是改造过后的炉鼎之躯,早已断绝了修炼的大道,还会受情欲折磨;而泥偶化成的人形身体是崭新而完美的魂魄容器,仿佛新生幼儿,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吧。”付邀今又抿了一口茶水,“这件事不急,你们可以在三个月内给我答复。”   他想了想,又说:“甚至你们觉得不需要泥偶,就喜欢一体双魄,以后都要这么在一起也可以,尊重你们的意见。”   心魔正要开口,却听谢雪回毫不犹豫地说:“要分开。”   “……”   ……   60级地图副本位于海底,一会打大章鱼一会打大鲨鱼。付邀今身为鸟类,即使是重明神鸟,也天生讨厌水,所以这期间下本也变得十分不积极,整整一个月全靠日常的茶楼经营来涨经验升级。   周年庆活动结束之后,陆离离开凤凰谷地图,又再次回到无法触摸的神魂状态,成天神出鬼没地飘来飘去。   可是经历过长达三周想亲就亲,想摸就摸的荒唐日子,久违开了荤之后他食髓知味,再每晚和付邀今躺在床上只是纯聊天就很不爽。   所以每次两人聊着聊着,陆离就忍不住开始语言撩拨付邀今,一边讲还一边不怀好意地观察付邀今反应,再根据用户体验及时更改内容权重,服务十分到位。   付邀今偶尔会反击两句,但大多数时候他在天赋异禀的凤黄面前都只有甘拜下风的份,第二天爬起来脸都是黄灿灿的。   “再过一个半月就是中秋了,你忍一忍。”付邀今面无表情地喝着竹叶金银花荷叶蒲公英决明子薄荷苦丁茶,难得还往里面加了三个冰块。   “中秋可能就只有一个时限一周的小活动,不一定会开放全服地图。下次进凤凰谷,大概率要等到元旦了。”陆离看付邀今一口气喝完了整整一大杯凉茶,忍不住跟着用神力尝了一口……难喝到他的魂魄都淡了三层。   不过确实很降火,喝完败火茶之后陆离看付邀今的眼神都干净清澈了很多。   “我记得你的手艺很好的,”陆离一言难尽用离火把杯子烧成灰烬,生怕下次再在付邀今耳边讲黄段子,对方就用这杯茶往他喉咙里灌,“你当年做教授的时候还给我烧饭来着……”   “我现在也可以做,”付邀今给自己泡了一杯龙井,“但你又吃不了。”   “……等我涅槃结束。”   “不等。”付邀今露出个笑,“我就现在有兴致,过时不候。”   “跟我耍大牌?”陆离向来奉行的理念就是:凤凰想要,凤凰得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阴恻恻地说:“那就等下个小世界,给你随机个被我包养的小白脸角色,每天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讨好我这个金主,到时候我一时兴起要你给我做顿饭,你还不是屁颠屁颠就去准备了?指不定还要感恩戴德我给你这个表现的机会。”   “你到底多喜欢包养的戏码?”付邀今惊了,“末世那个世界还不够吗?”   陆离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坦白性癖:“喜欢,或者换成你包养我也行,我一定会做一个让你超级满意的金丝雀,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离开我半步都不行。”   付邀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入一段画面——风雨交加的雨夜,虚弱而疲惫的陆离带着一身伤,可怜兮兮地敲响他的家门。他和陆离的关系或许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甚至可能是水火不容的敌人,但走投无路的陆离目前只能冒着风险来求助他。   他看出了陆离的为难,好整以暇地提出许多折辱人的要求,陆离几乎咬破了下唇,嘴里满是铁锈味,却还是不得不屈辱地应了下来。   “……”付邀今轻咳一声止住想象,在陆离狐疑的目光中暗自承认,他和陆离的确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鸟。   ……   中秋活动前一周,陆离受谷主胁迫回凤凰谷准备节日相关事宜,和他告别之后,付邀今也在菜市场四人组的夺命连环催促下,磨磨蹭蹭地进组去打讨厌的海底副本。   前段时间菜市场四人凭借着那点微乎其微的交情,好说歹说把付邀今拉进了他们帮会,结果几周下来,他们发现[邪恶小红鸟]根本就和普通玩家没什么两样,也不能给他们带来特殊奇遇,还必须保守他就是陆离夫人的秘密。   久而久之,整个帮会都对付邀今祛魅了,甚至还因为付邀今总是缺席60级副本,在海底还不认真打输出,dps垫底,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思想批评教育。   出乎意料的是,在艰难的三个小时副本通关之后,付邀今一摸掉落,竟然摸到一个之前没见过的东西。   [邪恶小红鸟:<神秘的蛋>这是什么?]   [茼蒿、香菜、折耳根、苦瓜:……]   [折耳根小刘:该死,你不会又摸到隐藏掉落了吧?凭什么!]   事实证明折耳根说对了,因为这枚<神秘的蛋>品级又是圣,而且非常神秘,什么标注也没有,付邀今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蛋,只能看到底下一个孵化进度条,目前是0,目测是需要达到100才能破壳。   他在菜市场众人仇恨的目光下,将这枚蛋带回了琼露茶楼。   大黄狗第一个凑了上来,拿狗鼻子闻来闻去,柜台上的招财猫也禁不住好奇幻化为玄猫,也凑过去,低头不停地嗅闻气味。   谢雪回擦干净手走过去,诧异地看看付邀今又看看台子上的蛋,“尊上,这是你……”   “在外的私生子?”落地镜里的谢雪回心魔帮他把剩下的话补上,“陆离知道这件事吗?”   “副本掉落。”付邀今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哦~”心魔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懂的。”   付邀今没说话,只是抬眸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目光又移向柜台被偷吃了小半筐的杏子,原本还一脸戏谑的心魔瞬间脸色僵住,心虚地移开视线,“吃你点杏怎么了?小气……”   谢雪回语气诚恳地询问道:“尊上,可有什么雪回可以帮上忙的?”   自从收下付邀今赠予的泥偶,谢雪回就一直觉得亏欠于他,总是想要做点什么事弥补,这个月来总是热情得有些让人招架不住……想到这里,付邀今干脆命令道:“正好,那孵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遵命。”谢雪回眸色一亮,但很快又变成苦恼,“可是这是何种生物的蛋,又该如何孵育?雪回愚钝,还请尊上明示。”   “我也不知。”付邀今很直接地回答。   他照着母鸡孵蛋的规格,从家具仓库里掏出一个竹编猫窝一床小棉被,把蛋搁了进去,让谢雪回时刻观察着。   第二天,蛋的孵化进度仍旧是0。   付邀今在仓库里仔细翻找,竟然还真让他找到一个婴儿恒温箱。   第三天,蛋的孵化进度依旧是0。   “有没有可能是要埋进土里的?”谢雪回心魔发出了失智言论,谢雪回正要反驳,却听他敬爱的尊上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然后他们还真的把神秘的蛋埋进了后院地里,旁边那格土地里还种着付邀今本世界第四章 就埋进去,至今还未成熟的<神秘种子>。   第四天,蛋的孵化进度是-10,看上去像是死了有一会了,付邀今赶紧把它捞了出来。   二人、一狗、一猫、一心魔盯着这枚难搞的蛋,倏然,付邀今想到什么:“曾经有一个‘人’,当面为我示范过正确的孵蛋方式。”   谢雪回不疑有他:“是什么?”   “雪回,那要辛苦你了。”   “能为尊上解忧,雪回万死不辞。”   时隔五日,陆离养足精神再一次踏入琼露茶楼,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付邀今的:   “雪回,你把衣服都脱了,躺下。” 第144章   在谢雪回非但不宽衣接待,反而把自己越裹越紧的反常行为中,付邀今意识到他的背后可能出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比如一只处于暴怒情绪下的凤凰。   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闭了闭眼,尝试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鸟命:“……误会,你听我解释。”   “你让谢雪回脱光衣服摆出性感姿势躺在你身下求欢,”陆离冷笑一声,“这里面还能存在误会?”   ……他的命令真的是这样吗??   概因陆离说得太过振振有词,导致付邀今都在某一瞬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事实证明,就算你亲耳听见了恋人对另一名貌美男性下达脱衣躺下的指令,这里面还真的可能存在误会——五分钟后,陆离观察着付邀今手上这枚半死不活还散发着泥土芬芳的白蛋,皱眉说:“这不是龙蛋吗?”   闻言,茶楼内的二人、一狗、一猫、一心魔瞬间齐刷刷地看向他,异口异声:“龙蛋/喵/汪?”   “对啊,”陆离理所当然地说,“龙鳞纹都在蛋壳上,这么明显一大片,你们一个都没看到?”   付邀今:“……”   经过提示,他这才发现蛋壳上面确实遍布泛着细碎银色光芒的鳞片纹样,但在陆离提起之前,他确实就像瞎子一样,丝毫未曾察觉。   “龙蛋要怎么孵化?”付邀今问。   “还能怎么孵?”陆离语气十分欠揍,并且还不肯直接讲述答案,而是问:“你方才是打算怎么做?”   付邀今:“尝试让雪回像你孵虫蛋那样……”   陆离没说话,只是低头轻笑了一声。   无需任何言语,付邀今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道笑容背后的含义:虫族孵蛋根本不需要脱衣服,利安德之所以把自己脱得精光,躺在床上把腚撅得老高,纯粹是这只心机深沉的雌虫在刻意勾引约阿希姆。   很快,在博闻强识的陆离凤神指导下,付邀今从家具仓库里摸出一个给小宝宝洗澡玩耍的充气泳池,将龙蛋扔了进去,谢雪回去后院来回挑了两趟井水,将充气水池蓄满。   差点被活埋的龙蛋在清水中冒出一连串气泡,很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松快感,与此同时,付邀今也看到视野正下方的孵化进度条开始艰难地往前进,很像在用10kb/s的网络下载500G的游戏。   “不用管它了。”虽然陆离嘴上这么说,但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他还是时不时会过来望上一圈,拿爪子虚空拨愣拨愣蛋,再回头问付邀今目前孵化进度如何。   付邀今也对这枚龙蛋抱有强烈的兴趣,不厌其烦地回答:“42.12了,按照这个效率,明天中午左右就能破壳了。”   “下载速度好慢啊……”   “是啊,”付邀今正在低头翻阅书籍,不过脑子地玩笑道,“开个会员会不会快一点?”   “……”   “……”   陆离斥资给付邀今买了张月卡,到账的瞬间,龙蛋的孵化进度噌的飙到了55,再一眨眼甚至都已经79,蛋壳顶部也隐隐出现裂痕。   付邀今放下书从实木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充气水池旁边,扒拉开对着龙蛋流了一下午哈喇子的大黄狗,“它要破壳了。”   顶替谢雪回出来干活的心魔用抹布擦干净手,也凑了过来:“该不会从里面爬出来一只王八吧?”   “圣级隐藏掉落,”陆离斜觑他一眼,“就算蛋里面真装着个背龟壳的,那也得是玄武。”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蛋的孵化进度终于到达100,一颗泛着浅淡粉色的脑袋噗的撞裂了顶端厚重的蛋壳,艰难地探出头来,眼睛都没有睁开。   付邀今忍不住伸手帮它撕开了蛋膜,将一条小小的蛇似的东西从蛋里面捧了出来。   系统没有再卖关子,而是大大方方地用水墨字在一旁标注了它的身份:[龙族九公主]   “狗托。”   陆离做出如上评价。   付邀今盯着掌心里这条和他手指差不多粗细的小龙女,面色凝重:“……要给她喂奶吗?”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只公凤凰,一只公狗,一只公猫,和一对一体双魄的公人。包括他自己这只公重明鸟在内,整个琼露茶楼充满了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性别十分单一。   “你抽到过婴幼儿奶粉没有?”陆离问,“它好像饿了。”   “我只抽到过奶茶粉。”   “你一个奶茶店为什么没有奶粉?”   “我这是正经茶楼,最多额外卖点水果茶,怎么会有奶粉?”   “……那就泡点奶茶试试?”   “……试试。”   十分钟后,在一群不靠谱的大人围观下,谢雪回将黑糖玛奇朵奶茶倒进奶瓶里,对准了龙族九公主的嘴巴。   非常难杀的九公主:“……”   九公主用她四只龙爪子抱住奶瓶,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起来,喝饱了就用带透明鳍的尾巴卷住付邀今的手指,心满意足地躺在掌心里呼呼大睡。   付邀今一时间没了动作,盯着这个小东西发呆。   “这么喜欢小崽子?”陆离眯着眼睛凑上来,“喜欢的话给我生一个,怎么样?他会遗传你的重瞳和我的涅槃,我会让他在世界树的树洞里长大,会让我的朱雀师父传授他离火……”   付邀今没有回答,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等到陆离嗯一声靠得更近的时候,就见他忽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你说我以后下水底副本带这条龙去,会不会有奇效?不知道她的强度怎么样,希望不是纯跟宠。”   “……”   ……   中秋节前三天,游戏里的中秋活动正式开始。   和先前预估的一样,这次节日活动并没有限时开放全地图,陆离和付邀今在凤凰谷重温旧梦的心愿破灭,连带着脾气都差了很多。   这次活动还推出了一个新的限时副本,通关后除了可以获得活动代币之外,还有小概率掉落月饼,月饼可以赠送给各地图NPC刷好感度,常见的NPC基本收一个涨10点,还会笑意盈盈说谢谢。   而高等级地图的NPC,收下之后只会十分吝啬地涨1点。   至于凤凰谷谷主,直接拒收,还死装地说什么凤凰神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不爱吃这凡尘的破玩意,也不知道是谁捧着杯芝芝葡萄吸溜个没完。   付邀今对月饼没什么兴趣,毕竟他唯一想刷好感度的家伙对他的好感度已经整个屏幕都装不下了,他更关心这次的限时副本。   非常巧合的是,这还真是一个和水有关的副本,前面两个boss在船上,中间两个boss在海底,最后一个boss在孤岛中央。   而且似乎是因为上次周年庆副本难度过于简单,导致玩家们抱怨连连,这次策划直接大幅调高难度,活动更新过后一整天下来,全服愣是一个通关的队伍也没有,甚至最快进度才推到第三个boss,玩家们再次哭爹喊娘。   琼露茶楼内。   付邀今望着透明鱼缸里两天时间久已经长有一米来长的粉色小龙,从饭桌上拣起一只煮熟的虾,抛进浴缸里。   九公主欢天喜地地用前爪抱住比她脑袋还大的虾,像一只海獭一样仰泳着啃掉虾头,边吃边高高兴兴地说:“谢谢主人。”   陆离伸出手摸她的脑袋,明明触碰不到,九公主还是乖巧地蹭了蹭空气,然后才低头继续啃虾肉。   可爱是很可爱,但是……   付邀今幽怨地看着[龙族九公主]昵称底下状态栏中的debuff[<禁止使用童工>:在公主成年之前,无法对副本内小怪和首领造成任何伤害]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能这就是命吧,是不公平的命,让他先抽到三个明明很厉害,但就是碍于种种限制而变成废物的角色。   “你们继续吃吧,我去下本了。”付邀今放下碗筷,换了套干练的衣服,出门准备继续坐牢。   而就在他出门的下一秒,一阵脚步声倏然追了出来。   “尊上,”谢雪回心魔等走得近了微低着头才小声说道,“尊上今日可否早些回来?我有事要同您商量。”   付邀今停下脚步,以为自己色盲了。   他再三确认此刻挂在‘谢雪回’脑袋边上的是红色的标识,上面写着<谢雪回心魔>五个大字,而后才佯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和泥偶有关?”   “是。”   “你还专门挑没有镜子的地方和我说……”付邀今向来敏锐,“是谈话的事情不想让谢雪回知道?”   “是。”心魔坦诚回道,“还请尊上成全。”   付邀今一直很吃桀骜之人俯首这一点,他轻咳一声,秉持着反正只是商量,到时候大不了全盘否决就是了的心态,点了点头:“好。”   心魔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尊上慢走。”   付邀今并不知道,在他将注意力放在和谢雪回心魔的对话上时,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靴子,藏进他的衣服中,偷偷摸摸地跟他溜出了门。   一直等到和菜市场四人以及几名帮众的固定副本队伍,有人问邪恶小红鸟你这跟宠是哪来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付邀今才察觉到他头顶有个宠物跟随的buff,再一低头,就看到九公主眨巴着眼睛,在他领口卖萌。   付邀今阴沉着脸私信陆离赶紧出来接孩子去幼儿园,陆离说他回凤凰谷去顶替谷主站岗拒绝收受月饼了,让付邀今去私信<妲煌枸>,让狗来接孩子放学。   “……”放过狗吧,大黄狗再全能也没这能力啊。   无奈之下,付邀今只能顶着一只还没断奶,刚长出乳牙的九公主进入海底,开始挑战第三个副本boss,海妖。   菜市场帮会的帮众都不是什么大佬,武器品阶都在地或者玄级,伤害有限,也没有抽到特别强力的SSR角色,优化了好几个队员也没能过副本。   九公主从boss开打起就窝在付邀今领口睡觉,睡醒了发现还在打于是又继续睡,再睡醒了发现仍旧再打,很不高兴地从主人领口里探出了脑袋。   “主人……”她奶声奶气地仰头嚷嚷道,“我饿了,想——”   话说到一半,海妖boss一甩长戟,面色狰狞邪吝地掀起巨浪,劈头盖脸打了九公主三嘴巴子。   九公主:“……”   九公主嗷的一声大哭起来:“主人——”   付邀今连忙将她捧在掌心里,一边柔声安抚一边观察有没有可能九公主天赋异禀,光靠龙吼功就能击伤boss。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九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主人,呜呜呜,哥哥,哥哥……”   付邀今还正思考着这两声哥哥是在叫谁,倏然,一道白色身影凭空出现在众人中央。 第145章   从付邀今的角度,只能看到来人的背影——一袭银白色文武袍,下摆的龙鳞暗纹随着海水折射若隐若现,瀑布般的黑发以玉冠束起,相较九公主头顶米粒似的两支莹白龙角,男人的龙角锋利而坚硬,好似海底冰晶,他左手反握着一把长剑,竖瞳往侧后方冷冷一扫,气势凌人。   虽然他一言未发,但一旁的系统标识已然在他登场的那一瞬间就出卖了他的身份。   [龙族太子]   ……位面系统前段时间抽取概率UP的SSR角色[龙族太子]?   男人回过头来,面朝着付邀今的方向,但目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脸上,而是看向了他的手掌,准确来说,看的是窝在付邀今掌心嗷嗷大哭的龙族九公主。   “呜,大哥……”小公主噙着眼泪,伸出两只短短的前爪,做出要抱抱的姿势。   付邀今本以为这个神情冷傲的男人并不会热切回应九公主,但没想到的是,龙族太子立刻收剑入鞘,眉眼变得格外柔和,他快步上前从付邀今手里接过小公主,满眼宠溺地看着淡粉色小龙用身体缠住他的袖子,低下头,用鼻尖轻蹭九公主的吻部。   “小妹……”   “大哥!”   “小妹!”   一时间,现场画面十分兄妹情深。   而不远处,菜市场四人组还在被海妖卷起的浪潮疯狂扇嘴巴子,他们脑袋上方痛苦地冒出一连串的对话框[楼主,救命啊][楼主,别摸鱼了!救救][救命啊楼主,啾啾啾啾……]   “大哥,”九公主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扒拉着龙族太子的袖子,随即用小爪子猛地指向身后正在兴风作浪的海妖boss,“大哥,刚刚就系他打我!疼死惹!”   龙族太子脸色骤然一冷,抽剑出鞘,阴沉狠戾地顺着小公主爪指的方向望去。   上一秒还邪笑着追着玩家们狂揍不止的海妖boss:“……”   ……   五分钟后,世界频道走马灯发出公告,祝贺<大刘爱吃折耳根>、<邪恶小红鸟>等玩家首通中秋节日副本的三号首领。   播报一出,折耳根大刘立刻收到了无数的私信,都是来问他们是怎么通关的,问海妖扬戟将海水搅得天翻地覆那阶段是怎么应对的。   大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龙族太子]自带定海龙珠buff这件事,他沉默了很久,挑着关系比较近的一名好友回复道:[你抽到SSR<龙族太子>了吗?]   [你抽到了?不是说龙宫突发意外,九公主走失了,所以龙族太子概率UP紧急停止,人也离开卡池了吗?]   折耳根大刘痛苦地用双手大开大合地搓了把脸,总感觉自从结识了<邪楼主>之后,身边总会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异常情况。他定了定心神,回复:[没抽到,但我朋友拣到了龙族九公主。]   [……]   另一边,付邀今抬眸扫了眼系统时间,记挂着和谢雪回心魔的约定,所以难得主动招呼其他队友表示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推四号首领。   九公主看着浮在水面上生死不知的臭海妖,得意地一抬尾巴,跳到付邀今肩头,转过脑袋和龙族太子甜甜地道了声‘下次见,哥哥’,随即就要埋头钻进付邀今的领口。   但下一秒,她倏然四爪离地,整条龙被一只大手抓了起来,容貌俊逸出尘的龙族太子眉心紧皱:“小妹,你不和我回龙宫吗?”   九公主眨了眨眼:“可是,我现在是主人的跟宠啊,怎么可以离开主人呢……?”   太子抿了抿唇,抬起眸,冷着一张脸对付邀今抱拳行了个礼:“这位,邪先生……”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付邀今言简意赅地打断,“你让九公主自己选吧,是和我回茶楼,还是和你回龙宫。”   原本以为九公主还要在太子同她的兄妹亲情和付邀今对她的不杀之恩之间稍作犹豫,却没想到付邀今话音未落,九公主就焦急地挥动爪子,嚷嚷道:“我要和主人回茶楼,我要和主人一起!”   太子十分受伤地看着她:“小妹……”   “龙宫太冷太黑了,”九公主抱怨道,“哥哥姐姐都不陪我玩,可主人一直陪着我,还会给我煮超级好喝的甜水和红糖圆子。”   真的吗?一天12个时辰有4个时辰在打本,4个时辰和陆离厮混,4个时辰吃饭睡觉种田的付邀今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即便如此,邪恶资本家也不打算放九公主这么好用的召唤师离开,他伸出手,让九公主缠着他的手腕钻进袖子里去,又在走出十米开外之后倏然回过眸,望着驻足在原地一脸落寞的龙族太子,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可愿移驾琼露茶楼?此间云芽初展,雪乳浮瓯,或可佐茗清谈。”   ……   结束半日的站岗,陆离腰酸背痛地回到琼露茶楼,穿墙踏入的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意外跑到了水族馆——整座茶楼的装修风格完全变成了海洋风,壁灯是水母形状,墙角植满了珊瑚礁,座位之间还十分注重隐私性地用珍珠帘间隔开。   他环顾四周,没找到那抹熟悉的人影,反倒在大厅中央看到一座巨大的海洋池,贯通上下,天花板也变成了弧形的透明强化玻璃,顶部也都是海水,鱼群游过时投下的阴影正笼罩整片大厅。   为了养只小龙这么大费周章?   陆离正打算借题发挥,就污蔑付邀今这么关心粉色小龙,一定是因为九公主是付邀今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然后要求付邀今穿性感紧身露鸟装给他细品。   可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阴影倏然笼住了他,陆离警觉地抬起头,就见一颗比他整个人都大的白龙脑袋抵在了头顶的玻璃上,龙须随着海水上下起伏,一对竖瞳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   “……”   后院。   付邀今坐在竹椅上,端着茶盏,安静地看着在他身前垂首伫立的男人。   谢雪回心魔沉默了许久,付邀今也没有出声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他终于下定决心,从袖中摸出泥偶,双手奉上:“尊上,我想留在这具炉鼎身体中,让谢雪回进入泥偶中重塑人身,还望尊上成全。”   付邀今并不意外,淡淡地抿了口茶:“这件事,谢雪回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心魔没什么表情地说,“他没有和我聊过,问他也不回答,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打算的,但想来他那般高傲的人,一定不愿留作炉鼎,但又难以同我开口商议,故而尊上也不用再去过问他的意见。”   “这样啊……”付邀今放下茶盏,倏然一掀眼睫,金色重瞳注视着心魔的双眼,没头没尾地问道:“你舍得吗?”   心魔一愣:“什么?”   “你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将他的仙尊之躯炼化为炉鼎之身,”付邀今勾起唇角,“这般放弃,你可舍得?”   闻言,心魔先是呼吸一滞,眼瞳中流露出动摇的神色,但紧接着他绷紧的肩头又缓缓卸了力,像是认命了一般叹息道:“既然尊上都看出了我的真实身份,那想必师尊也早已知晓我是谁了吧?”   付邀今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并未去分析为何谢雪回明知心魔就是害他沦为炉鼎之身的逆徒,却从头至尾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对心魔的存在采取纵容的态度,他只淡淡地问:“你真名叫什么?”   “谢衔山。”心魔闭上眼眸,“是师尊为我赐的名……师尊对我恩重如山,可我却因为一己私情,做下那般大逆不道之事。”   付邀今懒得听他迟来且无用的忏悔,轻念了一遍谢衔山的名字,笑意愈深:“这泥偶除了重塑人身之外,还有一项功效,我未曾言明……谢衔山,你可知道,如果是你们这般一体双魄的存在,分出一半魂魄进入泥偶中,待泥偶化成人形,便会无条件听从原身的命令。”   谢衔山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一切,眼瞳睁大,怔愣了许久才缓缓道:“……尊上,你为何要单独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付邀今饶有兴味地交叠双腿,将垂落肩头的银发撩到耳后,“大概是因为我曾与你同病相怜,所以也想帮你一把。你可以再想一想,明日这个时辰,再来给我答案。”   ……   在谢雪回心魔离开后,早已在付邀今身后偷听多时的陆离显现出神魂,他飘浮在半空中,将双臂轻轻搭靠在付邀今颈项,“你什么时候也与他同病相怜了?难道你也有过一个求而不得的心上月,曾经也想过将他变成只知道听从于你的傀儡?给我从实招来。”   “随口骗他的。”付邀今敛起方才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底浮起温润的柔和浅笑,“陆离,怎么办?我发现我好像和你越发相像,竟然也会玩这种故意戏弄人的把戏了。”   陆离明显被他这后半句话很好地取悦了,亲昵地蹭上来,“阿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付邀今任由他黏黏糊糊地表达着亲热,虚虚揽住他的腰背,压低声音诱哄道:“这么喜欢我的话,就再给我续张月卡好不好?”   “不好,”陆离无情地拒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拿晶石去抽卡。”   “……”   要饭失败的付邀今果断拒绝了陆离要他穿露鸟装的要求,二人不欢而散,隔日清早一人回凤凰谷站岗,一人去田里种地。   收完一筐芒果,付邀今抬起头,不经意间看到那颗神秘种子居然显示处于已成熟状态。 第146章   如若不是<已成熟>三个字太过显眼,付邀今都快忘了这颗神秘种子的存在。他最开始将它种下的时候还很期待,希望能结出SSR角色任意兑换券之类的特殊奖励,但近段日子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倒要看看这破玩意什么时候能成熟。   10秒的读条过后,付邀今掌心中出现一张黑金色的卡片,正当他神色一喜,以为真的是免费SSR角色兑换券的时候,一排系统小字打消了他的幻想:   [圣级复制券:你可用它来复制这个世界的一切,仅限一次]   付邀今又是一喜,打算用这张卡来复制SSR角色[龙族太子-封玦],让他来给自己打工。这个念头刚起,系统就好似已经看透了他的事业批属性一般,敲出一行小字,无情打消他的念头:[此券无法复制生命体]   “……”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将复制券塞进了袖囊里。   可仅仅三秒钟过后,他倏然灵光一现,又将复制券取了出来,快速在输入栏里写下想要复制的物品。   [系统:……]   [系统:此操作违规]   付邀今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不需要复制其中的生命体,我只要外面那个壳……”他意有所指地说,“想必你应该能理解我的需求。”   [系统:此操作变态]   “这你别管。”   ……   主城1线。   陆离百无聊赖地瘫坐在凤凰谷的代表席位上,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揪着只麻雀的尾巴毛,这只小家伙竟然胆肥上前啄食他碗碟里的月饼渣,实在是欠教训。秋阳晒得人发困,他眼皮耷拉下来,张嘴打了个哈欠。   坐在他身旁的熊岭代表人已经换了四轮值班的黑熊妖,每个都是兴高采烈地来,吃到肚皮溜圆撑肠拄腹地交班。凤凰谷就没这鸟力乐,能来站岗的总共只有谷主和陆离两个人,头天执勤的时候陆离还好奇地尝了两枚月饼,但到了今天,他掀起眼皮,看着身前台面上堆满的各色口味月饼,即使陆离不停地在系统频道复制粘贴谷主的装比语录拒绝玩家好意,仍旧有人不死心地过来碰瓷。   眼见着月饼又堆高了一层,陆离面无表情地在频道中贴出:[夫凤凰者,非霞辉琼树不栖,非醴泉玉露不饮,啄饮皆天地清虚之韵,吐纳乃日月玄黄之华。今蒙雅意,盛情已领,毋复相贻。]   “凤君,”新上职的棕熊妖看上去年纪还小,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您真受欢迎啊……这么多月饼,都不吃吗?”   陆离移过赤色眼珠地瞥他一眼,笑了笑,将面前的一摞月饼推了过去,“请你吃。”   “嘿嘿。”年轻的棕熊妖发出憨笑,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起月饼,“真香。”   不远处,赠送完月饼的玩家倏然看到屏幕中央冒出声望提高的小字,下意识惊喜地大叫一声,却发现他明明将月饼送给了凤凰谷,增长的却是熊岭的声望。   “……???”   望着大快朵颐的吃播小棕熊,陆离思维发散,忍不住想到了昨夜厉声拒绝穿着黑色紧身皮衣露鸟装的付邀今。   小气……陆离很不爽地拔下一根麻雀翅羽,他亲自画写图纸,花了大价钱找天衣阁为付邀今量身定做的衣服,这只该死的重明鸟居然不肯穿,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小麻雀吃得正开心,倏然屁股一凉,惊得扑扇着翅膀飞到棕熊妖的头顶,朝陆离控诉地唧喳乱叫。   陆离轻笑一声,握着羽根晃了晃,带着点戏弄语气地开口:“拔你根羽嗯~……”   他的话语蓦然破碎在唇齿间,后要与故缝等抿感部位猛地同时传出电流,如同被人舔舐一般转瞬间便沿着脊椎传遍全身,陆离不受控制地痉挛,喉间溢出一声令人耳红心跳的甜腻呜咽,两忒也下意识地并拢起来,后仰脖颈起了反应。   左手四枚咸蛋黄莲蓉月饼,右手三枚水果冰皮月饼的棕熊妖:“……”   在猝不及防的快感导致失态过后,陆离瞬间反应过来,眼瞳因为震惊而睁大,他不可思议地拍案站起,这种感觉他太过熟悉,在数月前的周年庆活动期间,他时常会被这么玩到承受不住向付邀今求饶。   可是这次中秋活动期间,凤凰谷地图分明没有对外开放。   糟糕,难道是蛋出了什么问题吗?   陆离没有丝毫犹豫,匆匆捏诀返回了凤凰谷。   然而就在他消失的刹那,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悄无声息地从来往的玩家中走了出来。他停留在凤凰谷代表人坐席的旁边,唇角不自觉噙上一抹笑意。   麻雀感受到喜欢的气息,忍不住掀动翅膀飞到了付邀今的肩头,好奇地张望着。   棕熊妖也注意到了他,好奇地问:“你找谁?凤君刚走了,你想送他月饼的话,要等了。”   付邀今从袖囊中摸出一袋副本掉落的月饼,用油纸包起一枚,微笑着递过去:“请笑纳。”   棕熊妖非常大方地给了这个男人50点好感度,抓起月饼喜滋滋地吃了起来。等到他吃完却发现男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从袖子里摸出一枚赤红色带有妖纹的圆蛋,指腹沿着纹路轻柔地描摹,动作莫名有些……晴瑟。   ——就像刚刚凤君莫名其妙伸吟的那声一样。   棕熊妖样貌忠厚憨傻,但脑子一点也不笨,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白发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和凤君有什么关系,但第六感在大声地鸣叫,让他少看少问多吃,别管闲事。   ……   看着巢里安然无恙的涅槃本体,陆离松了口气的同时,喘息着腿一软跌跪下去。   他的里酷早已都是湿痕,晴潮裹着麝香在体馁不断蒸腾,每寸肌肤都像是有羽毛尖端在反复拨弄,如果不是内心不愿,他早就去了不知多少回了。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离双颊潮红,鬓角浮着薄汗,尾椎仍旧不断被挑起酥麻感,但他的目光却格外清明,眼尾的胭脂色和瞳孔愤怒的熔铁交错,压抑着喘息的同时,冷静地思索着一切可能。   蛋明明就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接触,但身体的欢愉却如影随形地啃噬着他,就和付邀今触碰蛋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到底是谁,胆敢如此欺辱凤凰神鸟?   就在这时,一条密聊响起,陆离冷着脸扫过,发现竟然是付邀今的信息。   在视线触及恋人姓名的瞬间,陆离对这股情欲的厌恶感达到顶峰,他掌心出现一把利刃,干脆利落地反手插入肩头,鲜血在白衣上晕染开之际,那濒临决堤的浪潮也终于有所消退。   [付邀今:你在哪?]   [付邀今:还回来吃饭吗?回来的时候还爱我吗?]   [陆离:抱歉,我今日有事]   付邀今原本还饶有兴致地用一小块月饼碎逗弄着麻雀,想象着陆离也化作这般大小的毛绒绒小红鸟该多有趣,然而对方的消息一出现,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陆离的情绪似乎不对。   付邀今敛起笑,意识到可能哪里出了差错。   [付邀今:我今早满70级了,我在70级地图等你。]   70级地图寒月沼和凤凰谷地图相邻,这也是付邀今选择这里的原因,他传送到两张地图交汇的边界处,抬眼便看到陆离缓缓从黑沉的迷雾中走了出来。   “怎么了?”陆离换了身玄色衣袍,故作疏离地说,“我可还没原谅你昨夜拒绝我的事,有话快说。”   他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如果付邀今没有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的话。   “你受伤了?”付邀今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陆离本以为换身衣服就能瞒天过海,或许是付邀今成天苦哈哈地在游戏里打工哭穷,让他忘记了这也是一只重明神鸟,此刻再隐瞒异常也无济于事,陆离移开视线,“是遇到了一点麻烦,但我会解决的……你不是约了要和帮会里的人下副本么?快去吧,晚上我会回茶楼找你的。”   “你遇到的麻烦,该不会……”付邀今试探着将手放进袖子里,用指腹轻轻地推了下仓库里由复制券原样复刻的凤凰涅槃蛋无机质版。   陆离骤然腰间一晃,呼吸也跟着乱了,但紧接着他就全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勃然大怒:“付!邀!今!原来是你搞的鬼!!”   付邀今神情依旧凝重,特别是看到情绪激动下的陆离肩头再次洇开了血迹,他试探着伸出手,发现这里便足以触碰到陆离的实体,于是立刻从袖囊里摸出伤药,皱着眉去解他的衣裳,“你这伤是……?”   陆离咬牙切齿地脱掉上衣:“我捅了自己一刀。”   “你为什么……”   “我又不知道是你干的。”陆离气得不轻,“你怎么做到的?知不知道这事你做得很过分?”   付邀今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接着蓦然伸手揽过陆离的腰背,避开他受伤的那条胳膊,倾身吻了过去。   陆离没有避开这个吻,故作冷淡地让付邀今主动吮吻了一会,很快也回应起来,但中途还是气不过狠狠地咬了付邀今下唇一口,铁锈味在二人的唇齿间蔓延。   “抱歉,是我欠考虑了……神秘种子给了我一张复制券,我复刻了你的蛋壳。”付邀今低下头,将脸埋在陆离的颈窝里,嗓音低哑,“真的很抱歉,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   陆离忍了几秒,没忍住一脸无奈地回拥住付邀今,很不爽又有点暗爽地问:“复刻了我的蛋壳?怎么没想着复制你那些亮晶晶的石头什么的?”   “……”   “……你现在要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就死定了,付幺鸡。”   ……   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令主cp关系再次急速升温,二人贴贴地回到茶楼,呈现出一种爱你爱到天崩地裂的油腻感,似乎昨晚为漏鸟装大吵一架负气而去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龙族九公主也在水族馆里和太子哥哥亲密贴贴,加上主人提早回家,她高兴地疯狂吐泡泡。   大黄狗和招财猫也一并窝在狗窝里互相舔毛。   只有某位心魔形影单只,还因为茶楼改造成水族馆之后工作量激增,气得都维持不住前些天的忧郁气质,一遍疯狂辱骂顾客,一边冷脸做奶茶。见付邀今回来,他立刻就将歇业告示牌挂了出去,如释重负地解开了卡皮巴拉围裙。   “尊上,”他来到后院,“我想好了。”   “嗯?”   “我想留在师尊的这具身体里,同时,您可有法子将操控权逆转,由泥偶傀儡反过来控制本体?” 第147章   “完好的身躯也不要,本体对傀儡的控制权也不要。”陆离哦哟一声,“你要成圣么?”   付邀今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谢衔山。   “不过要我来,我也选本体,”陆离幽魂一般无声无息地飘到谢衔山背后,压低声音蛊惑道,“成为炉鼎又何妨?有控制权在,只要我起了心思,饶是无上仙尊也得乖乖爬过来伺候我,管他真心还是假意……”   谢衔山闭目摇了摇头:“我试过了,但这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下去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陆离还想再添把火,但付邀今冷声打断了他:“谢衔山,本体和傀儡之间的掌控权无法变更,但是体质可以交换,也就是你进入泥偶,既为炉鼎,也为傀儡,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吗?”   谢衔山愣了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直至此时此刻,一切言语似乎都没了意义。   他确实还保有那一点私心,逼到绝路仍贪婪的本能,想留下师尊的身体。   “……我确定。”   “分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付邀今问,“泥偶是新生之体,未经过任何淬炼打磨,炉鼎体质带来的反应会比现在更加剧烈,你恐怕很难凭意志力抵抗。”   “尊上可需衔山效劳?”谢衔山十分认真地询问,甚至还转头看向了陆离,“陆大人若是需要,二人一同也无妨。”   陆离:“……”   付邀今扶住额头:“……下去准备吧,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堕神墟副本。”   谢衔山丝毫不知道他因为雨露均沾的询问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小命,恭敬地躬身行礼后返回了前厅。   等到他一走,付邀今立刻对陆离说:“感觉不太对劲。”   陆离魂魄幽幽飘落在地:“你是说他暗藏祸心?该不会他演这么大一出,就是为了加入我们这个家吧?这可不行,我是纯爱党,不接受3p。”   付邀今:“……”   付邀今头更痛了,他艰难地闭了闭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觉得谢衔山这两天的表现,和谢雪回一模一样吗?”   “嗯?”陆离没听懂。   “谢雪回修的是无情道。”付邀今换了种更易理解的说法,“无情道,太上忘情,止水明镜,心如磐石,极难被世俗情感影响,也是最难生心魔的修仙道法,谢雪回自然已有太微玄霜的尊号,定然实力了得,又怎可能因炉鼎一事便产生心魔?”   陆离虽然活了千年,但五百年第一次涅槃后化形方通灵智,平日也不爱往修仙小世界跑,知道得竟然还不如付邀今这个百岁老人多:“成为炉鼎这还不够他走火入魔?换成是我,早就堕入魔道,报复社会了。”   “你未免太过小瞧无情道。”付邀今和03号管理员即纸伞修炼成仙的萧念接触繁多,耳濡目染之下,对于修仙世界观有所耳闻,“无情道修炼的最大优势便是彻底摒弃情感欲望,超脱世俗束缚,这里的情感不止是指情爱痴缠,还有怨恨、憎恶、嫉恨等种种,无悲无喜,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极难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故而无情道者即便肉身遭到重创,灵根尽毁,修为全无,只要道心不破,依旧可以历劫证道,只是会相对困难一些。如若谢雪回因此便骤生心魔,只能说他并不适合这条修炼途径,需要另换法门。”   陆离挑了下眉梢:“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这心魔并非谢雪回,而是谢衔山的心魔?”   “对,”付邀今点了点头:“恐怕当年生成心魔孽障的是心智不够坚定,欲求太多的谢衔山才对,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谢雪回的心魔并非他本人的负面情绪,而是他的徒弟。”   陆离理了理前后逻辑,顿时产生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想:“谢雪回真的是谢雪回吗?”   付邀今侧眸望向他,嘴唇缓缓抿直,就听陆离快速分析道:“你说的没错,心魔往往是由修仙者的负面情绪与未了因果构成的能量体,既然心魔自称是谢衔山,那本体还会是谢雪回吗?”   “所以本体也是谢衔山。”付邀今恍然,“从头至尾就没有谢雪回……”   ——都是谢衔山一个人唱的独角戏。   他求而不得,假扮成自己的师父,自欺欺人,在长久扭曲的心境下心魔顿生,又刻意伪装出相反的性格,假装是不同的两个人。   [恭喜玩家触发SSR角色<谢雪回>隐藏剧情<师与徒>,请探寻昔年旧事(完整度达95%以上奖励10000晶石)]   看到视野中央的系统白字,付邀今一开始还气定神闲地想着看来他猜得没错,心魔一事确有隐情,但等他目光触及最后方的奖励金额,“……”   他玩游戏至今,还从未见过这么高额的奖励……可以抽整整18个十连!   付邀今二话不说站起身,小跑去二楼推开房门:“不等明天了,我们立刻出发。”   说罢他也不等谢衔山反应,转身快步下楼,进入前厅敲击玻璃展示池壁:“上工!”   龙族太子封玦探下脑袋,疑惑地看付邀今一眼,又甩动尾巴一跃从上方跳出水面,很快便以人形出现在付邀今身前,领口钻出一只粉粉嫩嫩眼皮在打架的小龙,“何事?”   “麻烦龙君助我下个副本。”付邀今说,“50级堕神墟。”   “这有何难?”封玦十分自信,“我们快去快回,小妹困了,我还要回来继续哄她入睡。”   “是这样,”付邀今回头看一眼正缓步下楼的谢衔山,“因为某种原因,这个副本难度会激增,麻烦龙君把所有群攻技能都洗出来。”   “没有必要。”封玦脸色越发冷凝,不容置喙地说,“楼主你尽管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付邀今:“……”   付邀今敛了表情:“好,那就听你的。”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由<邪恶小红鸟>、<闷骚小金乌>、<封玦>、<谢雪回>、<妲煌枸>、<喵呜>以及跟宠<九公主>组成的神奇队伍出现在堕神墟副本当中。之所以说它神奇,是因为队里总共7个角色,4个都是吉祥物,全是光吃饭不干活的。   封玦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佩剑,单手掐诀,正准备大展身手,在妹妹面前玩一把帅的。   下一秒,他就看到全副本的小怪浩浩荡荡地朝他们所在的方位冲了过来,并且冲到一半就开始脱裤子,画面一时间极为下流。   封玦铁青着脸,赶紧把探头探脑的好奇小妹摁进了衣服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诧异地抵抗着冲过来的人群,猝不及防被不明液体沾到雪白的衣摆上,瞳孔收缩,当场红温。   付邀今默默一扇子挥开近处的一波小怪,反手用斗篷将谢雪回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我都提醒过你了,你偏不信。”   “我……”封玦自知理亏,咬牙切齿地推开一个差点亲到他的小怪,一剑捅死。   大黄狗哀叫着来回乱咬守护自己的狗屁股,尾巴都快缩到肚子下面,十分可怜,想不到有一日小公狗也要守护自己的贞洁。   小半个时辰后,在一鸟、一龙、一狗的努力下,他们终于在副本入口处艰难清空了全部的小怪,并且谢雪回身上还剩套完整的里衣,可喜可贺。   在付邀今坐下喝药回血的时候,睡过一觉的幽魂陆离晃晃悠悠地飘下来,若有所思地小声问:“阿今,我问你哦,如果谢雪回是谢衔山假扮的,那你待会带他进行仪式的时候,还会有魂魄进入泥偶吗?”   “应该不会。”付邀今说,“心魔是负面情绪,并非真实存在的人,没有三魂七魄,自然无法利用泥偶重塑成人。”   “那到时候怎么收场?”   “到时候仪式失败,谢衔山自然就会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谢雪回这个人。”   陆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还有个问题,若谢雪回就是谢衔山的话,那当年被迫成为炉鼎的人到底是谁?按他本人所言,是他强迫师尊成为炉鼎,那他本人的炉鼎体质又是从何而来?”   “……”付邀今眉心微微蹙起,察觉到这一点确实是不合逻辑。   “无妨。”他抬眸说,“等仪式结束之后,直接问本人就是了。”   陆离也是这般想的,说实话,他还挺期待后续的剧情发展,于是又优哉游哉地飘回天上,就差掏出一包瓜子边嗑边观摩。   对付首领反而变得很简单,龙族太子守了五百年的清白一朝有损,窝着一肚子火,简直杀疯了,剧情还没走完就一剑捅上去,一号首领呕出一口血表示你让我把话说完,封玦表示你说屁个说,将剑拔出来又恶狠狠地捅了三下。   很快,他们来到二号首领面前,黑化的正道魁首疲惫地抬眸望了付邀今一眼,“你又来了……”   付邀今回头看向谢衔山,后者会意,缓缓从袖中取出那只泥偶。   二号首领目光闪烁,腰背变得更加佝偻,“……跟我来吧。”   一道掩在空气墙后方的隐藏道路首次对外敞开,二号首领缓缓走在前方,拨开杂草,来到一处破旧的山洞,少倾,一个天然的洞穴映入眼帘,四周石壁遍布复杂诡谲的阵法,顶端有一束阳光直直射入,一切都指向最中央的那两张石床。   谢衔山深深地看了手中的泥偶一眼,将它放在左边的石床上,而他自己躺到了右边的床上。   在二号首领的一段冗长的读条过后,整个石洞早已干涸发黑的阵法骤然爆发出强烈的血红色亮光,全部法力集体涌向中心。   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谢雪回和泥偶身上,直到强光刺眼到无法看清任何事物。   短暂的数秒过去,光芒散尽,付邀今再次睁开眼,快步走向洞穴中央,想要知道仪式是否成功。   只见谢雪回本体闭目安宁地躺在石床上,双手交握搁在小腹前,呼吸几近于无。而泥偶处躺着一个赤身洛体的男人,黑发如瀑,陌生面容俊朗清逸,但全身上下遍布伤疤旧痕,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仔细看去,竟然尽数都是剑伤。   陌生男人同样处于沉睡之中,但睡得极不安稳,脸颊浮红,大忒不受控制地并拢,缓缓地磨蹭,还有液体渗出。   “好·看·么?”一道催命音在付邀今背后响起,陆离笑得杀鸡四溢。   “好看。”付邀今坦诚地说,“沉睡的一万晶石。” 第148章   众人在山洞内等了许久,也不见石床上的二人醒来,于是决定先把他们转移回茶楼再从长计议。   付邀今从家具城里摸出一条满天星床单,利索地抖落开,将陌生面孔的男人身体牢牢裹成蚕蛹的同时,倏然回头看向黑化的正道魁首,“盟主。”   面容沧桑疲惫的男人反应有些迟钝,他立在墙角,缓缓地抬起头来,仿佛已经与墙壁上的藤蔓和青苔融为一体,浑浊的双眼看向面前的银发男人。   “你和她在这个时代的缘分已尽,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她的那个时代?”   “……”二号首领苦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冗长的沉默过后,男人痛苦地捂住了脸:“可是她已经……不要我了。”   “我想她并非不爱你了,只是除了爱情之外,她还有其他不可割舍的自我。”付邀今横抱起一尊蓝色木乃伊,“你若心里终归还是放不下她,不妨理解她,尊重她的选择,去她的舒适区亲口询问她的想法。或许到了一个你完全陌生的世界,你才能真正明白她曾经经历过的顾虑与苦楚。”   盟主被说动了。   他浅棕色的眼珠重新带上活人的生机和专注,“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这样,”付邀今早就替他想好了法子,“以后但凡有玩家进本,你就蹲在草丛里假装寻找她送你的那枚易拉罐拉环戒指,玩家来找你对话开怪,你就强制他们听你的爱情故事,并且不允许跳过剧情,结尾再暗示你向往另一个世界的明月。久而久之一定会有玩家向策划反应,说他们被虐到了,要求给你一个HE结局。你能不能去她的世界,还不是策划一个剧情更新的事情?”   “……”   盟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照做去了。   ……   付邀今低估了玩家之间信息的传播速度,本以为他给堕神墟二号首领出的这么一个馊主意,少说要一个月后才有初步成效,结果第三天整个服务器里都在流传这段荡气回肠的穿越虐恋。   就连来琼露茶楼喝茶妄想碰瓷特殊任务的玩家们也都在聊这件事,众说纷纭,果不其然立刻惊动了策划,在例行更新的时候丰富了这段剧情,为盟主和穿越少女制作了一段精美小动画,还将少女拒绝成为傀儡之后,在现代嚎啕大哭一场的细节画了出来,赚足了玩家眼泪。   不过事情的始作俑者闷骚小乌鸦倒是没有继续关注这件事,他近来的游戏重心只在两件事情上:一是在二楼沉睡的一万晶石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二是中秋节日副本到底什么时候能全通。   有了龙族太子封玦的加盟,他们很快就首通了海底的第四位首领,却意外卡在了孤岛中央的最终boss。   原因无他,这名boss属塑料袋的,防水。   海中副本的前四个boss都是水系伤害有加成,最终boss技能是水系技能伤害减半,免控,还不导电,真是能把玩家恶心死。   然而最令付邀今抓狂的还是他身边就有一个超级火系玄鸟,一口气能把boss吹成灰烬的那种,但还在蛋里没孵出来,每天只能用复刻蛋壳稍微逗一逗满足恶趣味,其他时候都毫无用处,只会聒噪地吵闹。   时间来到第四日,又在副本里坐了半天的牢,付邀今头疼地回到茶楼,一边点开装备栏考虑换套配装,一边感觉他就像是给自己找了个班上,好在陆离这时忽然出现,给他一条难得的好消息:“诶,一万晶石醒了。”   付邀今蓦然一喜,起身匆匆往楼上走:“醒的是哪一个?”   “不认识的那一个。”陆离幽幽地飘在他身侧,“我怎么前几个世界都没看出你有财迷属性?每次一听到晶石眼睛都亮了。”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前几个世界的货币都是纸或者虚拟数字,”付邀今推门进屋,而陆离直接穿墙而过,“而你这个世界货币是‘晶石’。”   陆离愣了下,猛然反应过来,好笑地骂道:“死乌鸦,你的人设还真稳定,在爱好亮晶晶小石头方面从来不OOC。”   ……   客房内,黑发男子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听到声音迅速抬起头,“尊上!”   付邀今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对方嘴角和右侧眉毛也有被剑刺伤的痕迹,他试探着问:“谢衔山?”   男人点了点头,“尊上,我师父……玄霜仙尊可已醒来?”   “还未。”付邀今看着谢衔山的脸,先前推测谢雪回就是谢衔山的论断不攻自破,隔壁躺着的本体确实是谢雪回本尊,不然无法解释眼前这人全然不同的长相。   他忍不住开门见山地询问:“你身上这些伤痕,可是谢雪回剖元婴召来三千剑魄诛杀元魂留下的痕迹?”   谢衔山低头看向他指节上的疤痕,眼底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少倾,他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了……可能是吧。”   别说什么可能是啊一万晶石!   付邀今皱眉再问:“上辈子,你和你师尊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谢衔山欲言又止,似乎觉得十分难以启齿。   “你若是不愿说——”   听到这句话,谢衔山微微松了口气,却听付邀今又讲出后半句:   “那也必须要说,别逼我扇你。”   谢衔山又把气提了起来:“……”   在付邀今无情的逼迫,以及对晶石最纯粹的渴望下,谢衔山缓缓述说起他和谢雪回上辈子的旧事。   故事的前半部分还和付邀今之前听闻的一样,谢雪回将孤儿谢衔山从乱葬岗带回无妄峰,数十年悉心教养,可不知何时徒弟竟是对师父起了别样心思……   然后,接下来的剧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据谢衔山所称,他一直苦苦压抑他对师父的情感,从未想过任何逾矩之举,可是在某次宗门考验中,他与其他长老弟子进入某陨落魔修留下的传承秘境,误打误撞进入了核心洞府,却因为心智不够坚定,能力也不够强悍,在幻境中生了心魔。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魔修虽陨落,但他残留在人世间的恶意残魂千万年不会散去,恶意跻身于谢衔山的心魔之中,从秘境出来之后,他就时常会被负面情绪操控,无法很好地掌控自己的行为。   谢雪回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在阻止他残害同宗子弟时受了伤,不过谢雪回并没有责怪谢衔山,只是带他回到无妄峰,再三质问他究竟在幻境中遭遇了何事,希望他实话实说,师徒共同面对。   谢衔山愧疚不已,羞愤难当,混乱之中直接被恶意残魂和心魔完全操控,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雪回已被他炼成炉鼎。   眼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谢衔山无颜面对至亲师尊,剖去金丹献予师尊,挥剑自刎。   “等下,”付邀今伸手提问,“你之前完全没有提过这缕恶意残魂和心魔,只说你以为一己私欲强行将谢雪回炼化为炉鼎。”   闻言,陆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别问,这你还不懂吗?人气角色洗白吞设定,都是文字策划的老把戏了。”   “……”   谢衔山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陆离的吐槽,他只是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不远处,倏然,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他捂住了脸:“我怎么可能洗白呢?我洗不白的。我清醒过来,看到师尊成为炉鼎的那一刻,心头除了担忧,自责,惶恐,还有几乎满溢出来的……喜悦,是的,我在高兴,我高兴师尊成为了炉鼎,是不是就代表着我能和他有亲密的机会?”   “那你和他亲密了吗?”陆离问。   谢衔山几乎把下唇咬出了血来,一声不吭,但陆离已经从中读懂了答案:“看来是亲密了。败类啊,孽徒啊,死得不冤啊。”   眼见着谢衔山恨不得再次挥剑自刎,陆离还要雪上加霜:“亲密了几次?”   “……”   “看来次数不少。”   付邀今若有所思地问:“谢雪回本身对此是什么态度?”   “……我不知道。”谢衔山撑住额头,“师尊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他修无情道,向来情绪稳定,我很难辨别他的想法。”   “然后呢?你自刎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重生的?”   谢衔山好似是情潮热又上来了,别扭地转换了坐姿,眼尾逐渐泛红:“不知道……我重生恢复意识的时候,哈,一心以为,自己是师尊,记忆很乱……”   “所以,剖元婴诛杀逆徒的人,”付邀今产生一个猜想,“该不会是你本人吧?……自己杀自己?”   谢衔山全身酸软得厉害,红着脸一点一点往床上退:“尊上,我有点不舒服……”   “好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付邀今利落地站起身,临推门前又回头问,“要不要我给你准备一箱成人尿不湿?”   谢衔山:“……”   谢衔山羞愤欲死:“不用了,谢尊上照拂。”   “别客气。”看在<师与徒>任务进度达到50%的份上,付邀今还是热情地从袖囊里摸出了一箱尿不湿,总之位面系统除了不出强力SSR角色之外,其他什么都能掉落。   他转身便进了隔壁谢雪回所在的房间,睡美人师尊仍旧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和前几天没有任何变化,也不见醒来的迹象。   谢衔山的剖白让任务进度条前进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便必然在谢雪回身上。   但付邀今又耐心等了三日,谢衔山都垫着尿不湿下楼继续打工捣奶茶了,谢雪回还是不醒。   更倒霉的是,中秋节日副本的第五个BOSS仍旧迟迟未有进展,付邀今再开组的时候都凑不齐10个人,世界频道喊了一小时也还差一人,大家都认为现在打纯属浪费时间坐牢,只等万人血书请辞策划,下周削弱难度再进。   “不行我把族里休息在家的老五喊来。”龙族太子封玦提议。   “是火龙吗?”折耳根大刘眼睛都打得无神了,“呼呼喷火的那种,英文名Dragon,而不是Loong。”   “……抱歉,全家都是Water Loong。”   香菜小顾痛苦地捂住脸:“那别喊了。”   “那你们倒是氪点金,抽个火系角色啊?”封玦竟然被日复一日重复的打本折磨到讲出如此打破次元壁的话语。   “是我们不想氪吗?是我们不想抽吗?”茼蒿小王疯狂抓头发,“我们有钱会不氪吗?我们抽得到会不抽吗?”   付邀今正要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倏然瞥见一条系统提醒,目光扫过内容,他禁不住惊讶地半启开唇,随即又转为微笑。   “别担心,援军到了。”   [SP级<太微玄霜仙尊-谢雪回>加入队伍。] 第149章   说实话,龙族太子封玦上次和谢雪回一起下本的经历,并不是很愉快,此刻看到队伍里突然再次出现谢雪回的名字,心头猛地就是一跳,脑海中又回忆起了那一群不穿裤子的小怪。   组里的其余玩家倒是只记得琼露茶楼里那名漂亮的服务生是叫这个名,但从未在副本里面见过他,听到付邀今故弄玄虚地说什么援军到了,都信心十足地以为这是邪楼主压箱底的大杀器。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顶着蓝色水系图标传送到了Boss面前。   “怎么又是一个水系——”苦瓜小李天塌了。   付邀今也这才想起谢雪回曾自我介绍说他是天极水灵根,“可惜不是你进泥偶,不然还能换个天灵根。”   谢雪回冷冷地瞥他一眼,没有回答,只将收回视线将右手横在身前,从左到右缓缓划过,掌心下方忽然从虚空之中淌出细密的水纹,水珠迸溅,凝作一条游龙似的水柱,很快,锐利的刀锋割裂雨幕,被他稳稳握于手中,旁边还有系统备注的标签:[谢雪回本命剑:沧溟]   “开怪。”谢雪回面无表情地说。   所以这才是无情道太微玄霜仙尊的真实性格?先前那个尊上来尊上去对他殷勤备至的家伙都是谢衔山?   付邀今稍作思考,也没有犹豫,开启团队面板的倒计时,身为主T的折耳根小刘扭扭酸痛的脖颈,将盾牌立于身前,暴喝一声冲上去开启吸引Boss仇恨的技能……   然后他们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硬生生用伤害灌死了Boss。   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战术,更没有策略,也不管什么属性相克,就是纯粹的数值,高额的伤害,绝对的碾压。   完全体的谢雪回扛着水系伤害减半的负面状态,硬生生用他的超强爆发输出砸死了Boss。   中秋节日副本全通的公告走马灯在全服玩家的游戏界面上方循环播放,世界频道一片哗然,而副本内的众玩家喜极而泣,每晚一放学/下班就跑来这该死的游戏里坐牢,今日终于迎来曙光,努力没有白费。   封玦接触谢雪回的时日不长,陪小妹在茶楼观景池壁附近游来游去的时候,偶尔从玩家口中听到两句,还以为这位就是一名普通的辅助角色,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诩在剑术上小有建树的他头一回见识到了真正的剑尊长老。   他原本还想着找个机会劝说小妹,早日离开这全是黄暴基佬的糟心茶楼,回龙宫里接受正统的教育。但现在,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眼界过窄,心胸也太过狭隘,能有如此超绝剑术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前辈!”封玦收剑入鞘,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前辈剑术如臻化境,晚辈不知再修三百年,能否窥得其中三份真意,实是佩服。”   谢雪回指尖轻动,削铁如泥的利剑忽然散为了几缕游丝般的涓流,无声无息地顺着草茎渗入泥土。   他的神色依旧淡然,视线在封玦脸上稍作停留,又沉默地转过身,头顶出现一个传送中的loading读条。   不愧是SP级角色,逼格都和SSR级的不一样。   付邀今抬手拍了拍封玦的肩膀:“太子殿下,你要是愿意和我签订角色卡契约,我就想个办法让谢雪回教你剑术,怎么样?”   封玦狠狠地心动了:“你有办法让谢前辈收我为徒?”   “这个,不一定能行……”付邀今思索着说,“他的徒弟就不是正经来学剑的,而你这种一心一意只为剑术的,很难成为他的徒弟。”   “……”封玦没听懂。   “师徒你们大概率是无缘了,但教你练剑肯定没问题。”   这句封玦听懂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付邀今高高兴兴地带着他的第三个SSR角色[龙族太子-封玦]回到了茶楼,并且毫不客气地立即下达指令,让堂堂太子爷跟着大黄狗去送外卖。   在剑术的诱惑下,很快,一条白龙便顶着条粉色小蛇,背着外卖箱,叼着吓到不停狗叫的田园犬蜿蜒起伏地上了天。   ……   付邀今泡了一壶茶,备下两盏茶杯,想了想,又额外多加了一只。   端着盘子来到后院,果不其然在乘凉的小亭下方看到了静候他多时的谢雪回,以及一脸准备看好戏的陆离。   “什么时候醒的?”付邀今垂眸给两位大爷满上茶,果不其然看到陆离宁愿损失神力,也要用魂魄品上一口茶味。   “巳时。”谢雪回面无表情地接过茶,“这段时日,承蒙楼主照拂。”   “好说,”付邀今吹散瓷盏氤氲的水雾,轻抿一口,“你可去看过隔壁房间看过你的徒弟谢衔山了?”   “未曾。”谢雪回声线很冷,当如他的名字一般,淬着终年不化的寒意,“听闻楼主有难,本尊自是以楼主为先。”   “那你现在要不要去看看他?……如果你想见他的话。”付邀今十分善解人意,“我今日左右无事,可以等你。”   “不用。”谢雪回敛眸抿了口茶,似乎是没有料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好的茶,眉心微蹙,忍不住又低头喝了一口,而后才抬眸道,“楼主应当是有话要问。”   既然如此,付邀今也不再客气,直截了当:“谢衔山自尽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师徒二人为何会重生?他的灵魂又是为何会出现在你的体内。”   “自然是本尊用仙躯作鼎,吸纳了他溃散的三魂七魄,又自斩半步金仙道心逆天而为,换得时空倒转,才得以为这蠢徒搏得一线生机。”   谢雪回说得轻描淡写,陆离却是在旁边极煞风景地哦哟哦哟个不停:“仙尊,他可是将你炼为了炉鼎,还强迫你做那种事,并且远不止一次,你居然如此舍身救他?你不恨他吗?”   “恨,当然恨。”谢雪回斩钉截铁地说,“但本尊不该恨他,无情道修者,不应有如此激进极端的情绪,既有恨意,则早已生爱意,此念既起,本尊便彻悟,本尊于无情大道上的修为境界,到此为止了。”   “仙尊豁达。”付邀今称赞道。   数百年辛勤修炼,倏然察觉修为再难精进,即便是冷静如他可能也要先发一百年疯再想其他。   谢雪回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虽已知晓无情道非本尊正道,然道法根深蒂固,改道换统从头修炼难上加难,故而本尊自斩道心,既是为孽徒续命,也是为本尊破而后立重塑道法。”   不知道为什么,陆离总觉得在谢雪回的这句话里嗅到了几分付邀今的味道——就是那种你以为他是恋爱脑,其实他种种行为的背后都是强烈的事业心,但你说他是纯粹的事业批,可这些行为里你要说没掺杂点爱情也没人信。   付邀今总结道:“所以你自毁道心之后,逆转时空,重生回你刚被炼为炉鼎的时候,但你可能太虚弱了,灵魂休眠,谢衔山反而占据了你的身体,并且误认为自己是谢雪回,剖了元婴把当前时空的另一个‘谢衔山’拿剑魄削死了。”   谢雪回:“……”   谢雪回额头绷起一根青筋:“蠢徒。”   “然后他就作为SSR角色卡进入卡池,被我召唤来了琼露茶楼,”付邀今的逻辑越理越顺,“随着他的神智越来越清晰,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谢雪回,但内心又不愿意接受真相,所以分裂出心魔,自认是谢衔山,并且还故意表现出不同的性格,佯装他们确实是两个人。”   随着他的一句一句推理,<师与徒>剧情任务的进度条也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付邀今莫名其妙在仙侠角色扮演游戏里玩到了海龟汤。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系统提示音,一条白字出现在视野中央:   [恭喜玩家完成<师与徒>剧情探索,完成度100%,奖励已发放]   除了一万晶石以外,付邀今还收到了大量经验值,直接猛蹿了2级。他抬头望向仓库里突如其来多出的巨款,眉眼染笑,非常好说话地朝谢雪回颔首:“承蒙仙尊指点迷津,晚辈特敕衔山三日休沐,仙尊可自便。”   ……   很快,小亭下方便只剩下了付邀今和陆离二人。陆离耐心等待了一会,忍不住疑惑地问:“你怎么还没去抽卡?我还等着看你又抽到什么新家具呢。”   “不抽了。”付邀今去田里摸出一只柚子,慢条斯理地切开剥皮,“我留着有其他用处。”   “嗯?”眼看付邀今是打定主意准备卖个关子,不肯直说,陆离思考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你该不会是看中了商城直售的哪个SSR角色,打算攒晶石强娶吧?”   “……强·娶。”付邀今仔细寻思了一下这两个字,“也可以这么说?”   “……”   陆离觉得付邀今很有问题,“你想要做什么?”   ……   黑暗的房间中,谢雪回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人。   床铺被褥一片狼藉,本应摆放在矮桌上的水杯尽数泼洒在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气。   谢雪回没有言语,只是径直走上前,一脚将蜷缩在墙角的男人踢倒,靴底不留情面地踩在了谢衔山胸口。   “师尊……”谢衔山没有反抗,只是不停地流泪。   心脏上方的重压让他呼吸愈发困难,但与此同时,他匣面也应得厉害,某初即渴地收索,不知廉耻地淌着水。   谢雪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语气淡到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昔日你将本尊炼为炉鼎,如今又甘愿担下炉鼎之身,这般前尘旧怨,因果也算两清。”   “这就,两清了么?”谢衔山说话有些困难,大口大口深深地喘息,他在泪中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师尊,我可还上了你许多次,这你不一一讨回来么?”   …… 第150章   冬去春来,转眼间甚至盛夏都过去了大半,付邀今的等级也悠悠哉哉地爬到了119级。   龙族九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主人到了120级就会变成蝴蝶飞走的消息,自打付邀今110级以后就越发焦虑,115级之后甚至开始装病,阻止付邀今出门下副本跑地图任务。   即便如此,付邀今的人物等级仍旧在缓慢但坚定地前进,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和120级仅差一步之遥。   “尊上。”谢衔山端上一杯热茶,解开小熊猫围裙在旁边坐下,“您120级的时候真的会走吗?”   “会。”付邀今垂眸抿茶。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谢衔山泡茶的手艺越发符合他的喜好,不管谢雪回究竟是如何看待他这位徒弟,付邀今倒是对他十分满意。   谢衔山惊讶地问:“变成蝴蝶飞走?”   付邀今:“……”就是智力好像有点问题。   他无奈地擦了擦唇角的茶汤:“我和陆离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我们要去别的世界了。”   谢衔山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修仙世界观的他对于大千世界接受良好:“那尊上还会回来吗?”   “会的,至少五百年一定会回来一次。”付邀今勾起唇,“如果下个五百年我和陆离还没闹掰的话。”   五百年时间付邀今会不会和陆离分手谢衔山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一定能活到那时候。   然而付邀今仿佛是看出了他短暂沉默时的心中所想,竟然笑了声:“放心,你师尊会为你想办法的。不行你临死前修书予我,我想办法让策划给你改命。”   “……”   话音方落,被提及的那人便从后院走出来,封玦跟在他身后,手里还若有所思地比划着剑招。   付邀今当即朝他们招了招手,待人落座之后一本正经地说:“过段时间,我有个忙要麻烦二位。”   “尊上但说无妨,玦力所能及之事定义不容辞。”封玦如今天底下最佩服的两个人,一人是谢雪回,另一人便是付邀今。前者因为剑术了得,后者因为话术了得,竟然真能劝动谢仙尊教导他剑术。   谢雪回接过谢衔山奉来的茶水,没说话,但轻描淡写递来的一瞥也等于无言表示:你说。   “不日我将满120级,进入凤凰谷,届时希望二位与我同去。”   凤凰涅槃结束破壳期间仍旧处于虚弱状态,并且五根凤羽长齐,简直是行走的血库,付邀今担心陆离会在这期间会遭遇危险,即使世界管理局那边03号管理员萧念已经回归,并表示他追到曾经偷袭陆离的骷髅鬼修,将他镇在了本命法伞底下,无法再出来兴风作浪。   但付邀今仍旧不放心,曾在时空长廊上吃的亏他不想再吃一次,所以即使1007号管理员丰麒再三表示凤凰栖息之地是绝对的安全,他还是决定请点外援,多加小心。   不过他也能理解丰麒为什么说这里安全,毕竟他身边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太微玄霜仙尊谢雪回。   自打这位回到满状态,成为付邀今角色卡库里当仁不让的top1之后,付邀今下副本就再也没缺过伤害,谢雪回甚至可以1带9,横扫任何等级的副本。   试想那只觊觎陆离凤羽的骷髅鬼修来到这里,都不需要付邀今化作原型对敌,谢雪回一早挥剑劈了过去。   ……   一年过去,九公主仍旧不曾学会化人形,但却学会了直立行走,远看就像一只恐怖的粉色蜥蜴。   听到她最最喜爱的主人要去什么地方,她不由分说凑了过来,亲热地用她冰冷的龙头蹭付邀今的脑袋,“去哪?主人,我也要去。”   “不,那天可能会不太安全,你和衔山留下看店。”   “什么?!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九公主正撒娇地纠缠着,希望主人回心转意,桌旁坐着的其余三人却是默不作声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众所周知,楼主与陆公子是情人关系。   但陆公子每次来见楼主都是以神魂离体的状态。   楼主也从未踏足过凤凰谷。   但今日楼主却声称不日后他将进入凤凰谷。   可他强拉上了茶楼内的两名最强战力,并且表示那天可能会见血,将拖后腿的小公主和炉鼎都留下了。   再加上前段日子楼主悄悄摸摸去返天衣阁,往二楼房间里搬运的那些东西……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   楼主要去凤凰谷抢亲。   “楼主。”谢雪回面无表情地问,“(凤凰谷内那些包办婚姻坏人姻缘的火鸡)可需要留活口?”   付邀今看向他:“(觊觎陆离凤凰羽的贼人)无需,全部做掉。”   谢雪回颔首:“明白了。”   ……   涅槃结束在即,陆离也不再来到茶楼,而是一心一意地积攒力量准备破壳,和付邀今联系全靠扔漂流瓶。   很快,二人的日常聊天就像极了七年之痒的老夫老妻:   付邀今: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陆离:还行吧,我还以为蛋壳裂了条缝,结果擦了擦发现是灰   ……   付邀今:感觉怎么样?   陆离:还行,蛋壳真裂缝了   ……   付邀今:怎么样?   陆离:还行   ……   付邀今:?   陆离已读不回。   ……   某日,仍旧停留在119级的付邀今带着九公主在河里捞螃蟹,袖中储物袋里倏然传出一阵异动,他疑惑地在袖囊里翻找,发现不停骚动的竟然是那枚由神秘种子奖励的复刻蛋壳。   瞬间,付邀今清楚地意识到不出十二个时辰,陆离必将破壳。   他猛地低头看向人物经验进度条,只差微弱的一小截就能升级,他本想等两日后副本CD更新刷完周常升级,但如今想来是来不及了。   九公主叼着一只螃蟹从水里窜出脑袋,仰头将螃蟹吞下,疑惑地问:“怎么了主人。”   “陆离他……”   “我知道!”九公主打断他,“我懂的,主人你快去吧!”   付邀今只当她真的懂了,“我还进不了凤凰谷,还差一点经验。”   “那怎么办呀?”   付邀今稍作思索,私信整个好友列表:今日琼露茶楼为回馈新老顾客,所有茶水饮料,全部免费   下一秒,私信提示音密密麻麻地响起,用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拼凑出同一个疑问:邪楼主,你被盗号了?   虽说不太相信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邪楼主会这么好心,但菜市场四人组还是在第一时间停下手头的事,跑到琼露茶楼点单,就当他们准备付款的时候,谢衔山却朝他们挥挥手,表示今日全部消费由邪·恶小红买单。   “真的假的?”香菜小顾当即又下单了三杯咖啡,“发生什么好事了?”   “从明日起,琼露茶楼的司茗之位就要易主了。”付邀今抬手拍了拍谢衔山的肩膀,“谢楼主,好好干。”   菜市场四人组、谢衔山:“啊?”   茼蒿小王震惊地看向谢衔山:“你怎么也啊?”   “因为我也是刚知道。”谢衔山这一年早已知晓付邀今的性格,决定的事便再难更改,而且他也早就知道付邀今即将离去,所以只是惊讶了一下便接受良好。   可怜他白天被想一出是一出的尊上折腾,夜里被师尊折腾,关键还生怕哪一天师尊夜里不折腾他了,这般缺乏安全感,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感觉就算是下辈子欠下的债他都快还完了。   随着接待顾客的增加,付邀今的人物经验进度条也在龟速提升,他快速心算了一下,察觉目前的人流量还远远达不到他的需求。   他一咬牙,斥重金发了条全服公告。   虽然不知道邪楼主究竟要做什么,但眼见财迷如他都这般撒钱,菜市场四人组二话不说直接将消息群发好友列表,又下线去社交软件上把所有玩这款游戏的好友都喊上了线。   做奶茶做到手抖的谢衔山:“……”   谢雪回无奈地进入柜台后方,在身前单独立了块牌子:[凉水]   有好奇的玩家凑到他身前,“这个凉水是什么意思啊?”   谢雪回一言不发地取过一个奶茶杯,抬手,下一秒,他的掌心下方便出现一团透蓝色的水珠,晶莹的大水珠碎裂,落入杯中,随即他将盛了凉水的杯子往前一递。   玩家:!!!!!   不出一分钟,所有排队等奶茶的顾客全排到了谢雪回那列,就为喝一口仙尊特制凉白开。   敷衍完玩家们之后,一群穿着靓丽的少男少女结伴入了茶楼,他们顶着绿色的ID,都是NPC,为首的便是曾在茶楼里喝过吐真茶的合欢宗小师妹,她笑呵呵地说:“邪楼主,听说有免费的茶水喝,我便来了,我家那位要晚些,不妨事吧?”   不一会,熊岭那群黑熊、棕熊妖也来到茶楼外,它们自认体型过大,不好意思进门怕吓到其他顾客,便派他们之中长相最为讨人喜欢的熊猫进屋,打包了茶水在屋外的凉亭下喝。   熊妖们隔壁蹲着一群田园犬,其中自然以拥有金狗盆的妲煌枸为狗老大,而琼露茶楼屋顶则站满了一只又一只的中华猫,在付邀今的示意下一只只地跃下,俯首在特制的长条水槽中饮水。   封玦回茶楼的时候,差点被人群堵在三里之外。他好不容易才挤进了门,邀功道:“尊上,尊上我把龙宫三千虾兵蟹将都喊来了,若是还不够,我让我三弟再去趟花果山。”   付邀今:“……”   付邀今:“那就不必了。”   封玦去柜台前方取了杯仙尊凉水一口气饮尽,“尊上,还有件事,前天凤凰谷来了位身份尊贵的访客你可知晓?”   “知晓。”付邀今点头。   ——陆离的师父,朱雀绛燚。   封玦神情严肃地说:“虽然我相信谢仙尊的实力,但朱雀离火不容小觑,所以我连夜请回了我的叔公,青龙苍巽。”   付邀今:“嗯?” 第151章   付邀今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朱雀赶赴凤凰谷为弟子护法,和封玦千里迢迢请来青龙,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不待付邀今提出疑问,封玦就眉眼坚定地说:“我们不能输!”   “……”付邀今似乎隐约明白了太子殿下的脑回路,大致是凤凰谷那边有朱雀坐镇,他这边的排场也不能落了下风,也要请同为四象之一的青龙来为他壮声势,想到这里,他欣慰地承了情,“有心了。”   伴随着虾蟹大军涌入琼露茶楼,饶是谢雪回的凉白开都不够用了。付邀今从家居库里摸出一口半人高的大锅,主勺煮了锅绿豆汤,海鲜们排长队领取,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寺庙搁这里施粥。   青龙苍巽名义上是封玦的叔公,听起来是个老气横秋的称呼,但本人的模样却甚是年轻,性格也和沉稳无缘,到地方之后先插队喝了付邀今三大碗绿豆汤,还想续杯时遭到了一众被插队海鲜的白眼。   接着他又晃进茶楼,对着谢衔山就是一个口哨:“哟,野生的炉鼎。”   说罢他看到一旁的谢雪回,又是一个轻佻的口哨:“哟,美人,想不想坐我的龙角出去兜兜风?”   封玦赶在他被打死之前连忙将龙接了出来。   ……   虽说今日的场景像极了大年三十,亲戚朋友欢聚一堂,大喊着我们一起包饺子,但好在没有一起倒计时迎接付邀今迈向120级的肉麻画面。   那个瞬间来得很突然也很寻常,付邀今原本还在和人说话,视野忽然上方跳了一排系统白字,一闪而过,似乎根本不想让人发现,付邀今的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再一抬某,人物就已经来到了120级。   复刻蛋壳上的裂痕从一条缝延展成蛛网,时间刻不容缓,付邀今回首看了眼满座亲友,微微一笑,又和谢雪回以及封玦递去一道眼神,看着地图界面中变得明亮显示可进入的凤凰谷地图,点击传送。   很高兴认识你们,这一年来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有缘再——   抒情到一半,系统唰的在他脸上刷出个弹窗,上面显示前方还有1298名玩家,请耐心排队等待。   付邀今:“……”   付邀今震惊:“凤凰谷地图排队了?”   “那个……”喝了六杯杨枝甘露,打嗝都是芒果味的香菜小顾弱弱发言,“两个小时前,游戏官方网站有人放出视频,整个服务器所有地图的鸟类集体向凤凰谷迁移,他们推测凤凰谷今日可能有大动作,所以所有120级以上的玩家全部涌进地图了。”   付邀今:“……”   蛋壳顶端的裂隙已经被啄开了一小块,想到有一只毛绒绒的小红鸟正在巢穴中一点点地啄蛋壳,努力将脑袋从洞里挤出来,付邀今一狠心,花费600晶石巨款购买了至尊豪华免排队服务。   用钱买来的服务就是效率,转瞬之间他便成功落地凤凰谷,进图方面没有再出别的岔子,就是还没等站稳就被簇拥的人群挤得寸步难行,仿佛周年庆当天的历史重演。   但这回明显比上回糟糕得多,因为他头顶的昵称不再是邪楼主亦或邪恶小红鸟,而是真名[付邀今]。   更关键的是真名后方还缀着个闪闪发光的称号:<陆离夫人>,非常显眼骚包的金红色,很符合陆离的喜好,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样,远观就好似付邀今头顶着一块霓虹灯。   拥挤的人群在这块闪耀的灯球凭空出现之时,明显集体静止了三秒钟,付邀今可不敢等他们反应过来,立即召唤出SP角色太微玄霜仙尊谢雪回和SSR角色龙族太子封玦,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断后。”   不说人话的下场就是两位打手对他们是来抢亲这一事越发深信不疑,并且谢雪回和封玦还十分疑惑,凤凰谷里不是就住着几只老不死的红山鸡么?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类?   但这并不妨碍谢雪回干脆利落地划出一道剑气,清空了付邀今周围三十米的所有玩家。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所有在凤凰谷的玩家临时增加了一个新的野外地图任务:[决战!谢雪回]   将Boss血量压到50%以下视作成功击退,奖励100晶石。   说实话,如若不是高空中骤然响过一道裂帛般的龙吟,付邀今差点为了这点奖励留下来加入乱战。   他扬起头,就见一条苍青龙影从云层间游弋而过,百丈龙躯如松烟入水,悠悠朝他俯首。   付邀今周身泛开金色的微光,随即化作原型,鎏金重瞳仿若瑰丽的日环食,他振翅朝上空飞去,尾羽拖曳出一条耀眼的霞光。   青龙苍巽看着这只不足他龙角大的重明鸟在他头顶收拢翅膀,如同人类被奶猫钻了口袋那般惊喜,忍不住晃晃须髯:“哟,你原型居然是小家雀儿?”   “前辈……”付邀今十分无奈。   苍巽愉悦地清啸一声,摆动身躯快速向前游动。   随着青龙越发靠近凤凰谷的核心区域,即世界树在此世界的分身梧桐,周身随他同飞的鸟群就越多。付邀今亲眼看到了数以万计不同种类的鸟在山峦般巨大的梧桐树上空盘旋,它们好似被风卷起的碎叶,簌簌聚拢。   凤凰涅槃,百鸟朝仪。   付邀今从袖中取出鹤影扇,利落地展开扇面,随着他的动作,黑白色水墨风格的扇子忽然从扇骨起燃起火苗,乌色扇骨透出朱色,转瞬之间就在烈焰之中变成了一把正红色的绢扇,扇面绣着百鸟朝凤。   [大婚当日需得你披九霄云锦裁制的金丝红嫁衣,外袍缀满东海南珠,以扇遮面,待我驾衔珠垂旒的青鸾车来接你回凤凰谷,百鸟随舆,花雨纷飞……]   衔珠垂旒的青鸾车应当是没有了,付邀今好笑地想着,也无需陆离来接他回凤凰谷,他自己靠600晶石门票费插队强行闯了进来。   至于剩下的……   眼见梧桐树已近在咫尺,付邀今用折扇掩面,想到袖囊里准备的东西,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这时,就听身下青龙雄浑如闷雷般的声音传来:“小家雀儿莫怕,无需遮掩,既到了此处,大大方方留下个名字又何妨?我倒要看看,这凤谷谁人敢挡你!”   数日以来,付邀今总觉得和谢雪回以及封玦的交流哪里有违和感,此时此刻,青龙苍巽的这句话终于点醒了他,他终于明白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传达上的误会,“不是的,前辈——”   “任尔从容踏碎梧桐月,衔走金巢火凤凰,快哉快哉!”苍巽大笑着打断了他的解释,随即倏然张开龙吻,高高扬起头颅,强烈的蓝色水光从他喉中快速凝聚。   “前辈——!”   你这口滔天巨浪喷下去,凤凰谷接下来少说得抗洪整三年!   付邀今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在青龙耳边小得仿佛蚊蝇。在寿命长达数万年之久的巨龙面前,不到三百岁的雏鸟确实没什么话语权。   骤然,围绕在梧桐树周遭的白雾散开,一道赤色烈焰席卷而来,火舌形似咆哮的凶兽,每道火浪都翻涌着狰狞的热潮,在破空袭来之时发出雀鸟凄厉的啼鸣锐响。   付邀今站在龙角处朝下望,看到了一名陌生的红衣男人漂浮在半空中,离火皆来自于此人。而他的身后,陆离似乎是刚从蛋中爬出,虚弱地半跪伏在巢里,身旁还散落着少许蛋壳碎屑。   “老泥鳅,”朱雀绛燚似乎怒极,“你与天同寿,为何偏生今日出现于凤凰谷,究竟意欲何为!”   “别废话,”青龙苍巽也不打算客气,“把陆离交出来!”   绛燚脸色骤变,暴怒道:“你·找·死!!”   “……”付邀今感觉这误会貌似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了。   他沉默地从龙角上站了起来,二话不说直勾勾往陆离的巢方向飞。   先前遭到厌弃的<陆离夫人>酷炫称号此刻却很好地彰显了身份,绛燚集聚掌心的离火一顿,连忙甩袖收起,皱眉看着眼前这只举止怪异的重明鸟。苍巽也吓了一跳,诶诶叫着张嘴想要把他叼回来,担心付邀今被离火烧成烤鸡。   “付邀今!”陆离注意到他,匆忙撑着酸软的四肢想要站起,但手脚无力,只能跪伏着仰起头,看着重明鸟在半空之中化为熟悉的人形。   银发若星河落下,发梢垂在暗红的嫁衣之上,付邀今自高空纵身一跃而下,宽大的衣摆在风中翻卷,袖口由金线刺绣的凤纹也随之不断起伏。   陆离原本还在疑惑朱雀师尊绛燚是和谁打了起来,但此时此刻,他睁圆的眼瞳之中只剩下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整个人就像是呆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巢中,看着那袭耀眼的红嫁衣轻盈落在他的身前。   付邀今微屈膝,牵起陆离不自觉朝他抬起的手腕,下一秒,相似款式的喜服也出现在陆离身上,灼灼如火。他惊讶地低下头,注意到肩颈滚边的金绣是重明鸟的重瞳图腾,蓦然扬起一个笑容:   “好夫君,你我该入洞房饮合卺酒了。”   付邀今冷漠地打断了陆离的柔情蜜意:“在这之前你最好赶紧想办法和天上的二位解释清楚我不是来抢亲的,不然我们就得入地府喝孟婆汤了。”   “……”   一刻钟之后。   朱雀绛燚打量完付邀今全身,皱眉啧了一声。   陆离当即从喜袍袖下伸出手,和付邀今十指相握,大有:师尊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的既视感。   一旁,苍巽也跟着啧一声:“干什么?不是说凤凰谷倡导婚姻自由吗?你再这样我们真的要抢亲了。”   “凤凰,重明鸟,同在世界管理局工作,一个维护部,一个灭世部,”绛燚又啧了一声,“太门当户对了,真没意思。”   付邀今礼貌地笑了笑,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移到了视野右方的任务栏,[决战!谢雪回]仍旧显示未完成状态,而地图频道里哀鸿遍野,全是大哭的表情包,感觉仙尊快把整个地图屠干净了。   “师父。”陆离心情十分愉悦,“感谢您千里迢迢赶来护我涅槃。”   绛燚挑了下眉:“谁说我专程来凤凰谷是为了给你护法的?”   “那您……”   “我是受世界树之命,来抓你回去接受工作能力考核的。”   听到考核,付邀今下意识抬起头,却见绛燚的视线竟然落在了陆离身上。   他刚松了口气,却见绛燚眼珠一转,似笑非笑地朝他勾了勾嘴角:“不过你也别想逃。” 第152章   在陆离涅槃结束后的第二天,两只再度尝试翘班的小鸡仔难逃朱雀魔爪,被拎着后脖颈就地正法,强行带回了世界管理局。   落地后不到五分钟,二人齐聚监督部的小黑屋,1007号管理员丰麒面无表情地坐在他们对面宣读无限流世界任务的投诉信。   本以为这是一场偶像失格,百年铁粉怒转黑的悲惨故事,结果听到一半付邀今感觉视角有问题,再听下去,发现给他们打差评写投诉的是那个小世界副本的世界意志。   付邀今怒极反笑:“你们监督部的意思,该不会是以后出任务不但要注意重生者的人道主义关怀,还得为世界意志做心理疏导?”   丰麒没什么表情,只说:“监督部综合决定对你进行工作能力考核,你将会被抹除记忆投放小世界执行任务。”   放在以前付邀今或许会认为这只该死的彩色骡子就是资本家的走狗,但是现在,他隐约感觉麒麟内心可能也在骂这煞笔制度。特别是接下来丰麒就提出考核通过补发所有扣缴的工分,并且还要额外奖励800工分,绩效奖金增发30%。   大家都是苦命的打工人。   不过也有例外,譬如某只世界树洞中破壳,朱雀为师,受尽宠爱的凤凰族小公子,这家伙此时正仰在座椅靠背上,翘着二郎腿,以一个老了一定会得脊柱侧弯和腰间盘突出的姿势喝了口冰水,满不在乎地将手中的文件翻了一页。   世界意志一视同仁,同样给陆离也打了差评,并且投诉内容是付邀今的三倍,字字泣血。   “切。”陆离嗤笑一声,将文件扔到桌上,“不就是把它烧了吗,它不该烧吗?”   丰麒面无表情地解释道:“灭世之前是要打申请写报告的,你的行为无异于动用私刑,影响极为恶劣。”   “事急从权。”陆离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管理层这样死教条,照本宣科,搞条条框框约束我们,是会让在外面奋斗在第一线的战士寒心的。”   丰麒懒得和他争辩:“灭世部06号,监督部综合决定对你进行职业素养考核,你将会被抹除记忆投放小世界执行任务。”   “编外工也要考核?”陆离惊了,“我能来加入管理局都是你们的福分,是看在世界树和师父的份上,管理局又不给我发工分,还敢考核我?!”   “在你考核期间,我们会派一名管理局正式员工全程对你进行监督。”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丰麒?”   “这名正式员工暂定为维护部01号付邀今。”   “……”   “反之亦然。”丰麒抬眼看向付邀今,“01号,你接受考核时,陆离也会成为你的监督员。”   差点揭竿而起掀翻世界管理局残暴统治的陆离沉默了,毕竟在他看来,他和付邀今两个人同往一个复刻小世界执行任务,这和度蜜月有什么区别?   正好在凤凰栖息地两人结了两次婚,称号和喜服都有了,关系也广而告之,洞房这种事什么时候都能有,酒席懒得办,如今就差蜜月了。   更何况失忆中的付邀今真的很好玩,陆离迫不及待了。   他想了想,主动表示:“由我先来接受考核吧,下个世界的重生者信息给我。”   “为什么?”付邀今问,“为什么你要先考核?”   “因为上次我吃的就是后失忆的亏,”陆离咬牙切齿地说,“你失忆的时候我玩你瞻前顾后,就怕什么事情涉及你的底线,到时候不好收场;结果轮到你的时候,因为我不对在先,你占据道德高地,玩命地折腾我,毫无顾忌。这次我先失忆,你后失忆,你玩弄我的时候可要想好了,我下个世界可是要变本加厉地玩回来的。”   丰麒:“……”   丰麒:“二位,还记得你们是去执行引渡重生者任务的吗?职场并非恋爱之地。”   他毫无震慑性的话语显然没有一丝威慑力,付邀今甚至都没有理睬他,只是对陆离勾起一个挑衅的微笑:“知道了。”   丰麒无力地摆摆手,谈话室房门打开,维护部03号管理员萧念捧着一本硬壳书走了进来,满脸堆笑:“这次重生者来自于一个由小说构成本源的剧本世界……”   剧情可以简单概括为二攻一受纠缠不清的狗血恋爱故事。   受名为乐宣,是一名靠选秀出道的娱乐圈练习生,与同期的两名队友组成了三人男团,名气非常糊,全网查无此团。后男团解散他单飞,接连出演数部大制作电影,一炮而红。   至于两个攻,身份则非常典型:   攻1是受的青梅竹马,二人幼年相识,后攻1出国,再归国时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掌握全国经济命脉的集团豪门私生子。因为母亲小三的身份,他少年时期在国外遭受了非人的精神和身体折磨,故精神极为不稳定,疯癫无状,心狠手辣,能够稳定他情绪的人只有乐宣一人。   攻2是受的顶头上司,年纪轻轻便创办知名娱乐公司的业内新贵。对乐宣一见钟情,告白被拒绝之后仍旧痴情不改,受的电影资源皆是他无偿提供,数次要求受离开攻1,在受被攻1囚禁之后耗尽全部人脉将其救出,后攻1和受解开心结和好,他被攻1残忍报复,成为唯一受伤的那一位,天凉破产。   攻1渣强惨,是留给受的;攻2温柔痴情,是留给读者们的。   “重生者是里面哪一位?”陆离皱眉问。   “哪一位都不是,”萧念将剧情硬壳书翻到中后的某一页,“是这位被迫旁观攻1与受公开play的年轻保镖。他在190章还有出场,攻1一怒之下强行要求他强奸受,但他因为是直男硬不起来所以勉强捡回一条小命,不过后期还是在受逃脱囚禁的那一章被子弹击中,失血而亡。”   一个在整部小说中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现如今重生,即将拥有属于他的剧本。   “他的执念是什么?”陆离危险地眯起眼睛,“杀了这三头谈个恋爱恨不得炸了星球的煞笔主角?怪不得是我的考核任务,专业对口。”   “不,”萧念从管理员屏幕中拖出相关信息,“他的执念是小时候家境贫穷,父亲死亡母亲改嫁,没人管他,他又贪玩成性缺乏自制力,导致学业荒废十四五岁就出去混社会,成年后自然找不到安全体面工作,只能继续给道上的卖命,违法犯罪,最终死得冤屈。他重生后的夙愿是好好学习,大学考上TOP1。”   付邀今、陆离:“……”   好励志的一名重生者。   “……听起来好像还挺简单?”陆离说,“帮一个想要学习的人考大学还不简单吗?”   付邀今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甚至都想象不到这个重生者如果起了贪心,心愿会演变成什么样?譬如考上TOP1还不够,他还要继续深造,要读研,读博,读三学位……?   ……   重生者身份:黑发寸头年轻保镖(真名:左向阳)   重生原因分析:略。   小世界背景信息:详见剧情硬壳书。   管理员莅临方式:随机替代身份。   可公开信息:无   备注:管理局会为参与考核的工作人员植入替代身份记忆,在受试者自主察觉身份及世界的异常后将恢复记忆,获知任务内容。(请监督人员严格按照随机身份行事,若在过程中以任何形式进行暗示、引导或干预受试者认知进程,则视作考核失败。)   -------------------------------------   碍于剧本世界的特性,管理员的莅临方式只能为随机替代身份,无法虚拟身份,所以在踏入时空拱门之前,付邀今一直在祈愿能抽到一个在剧情书上寂寂无名的边缘角色。   最好是那种小说里为了衬托主角受乐宣容貌过人,特意花笔墨进行侧面描写,某位见他第一眼就看呆了的路人。   这样付邀今就只需要走在路上感慨一句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可人儿,然后就可以该干嘛干嘛去了。   当然,最令人窒息的莫过于抽中三名主角中的一位,所以在付邀今得知他的身份是主角受乐宣所属男团成员符越的时候,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松了口气。   这个定位意味着他在剧情前期必须时常按照小说内容行事,但好歹人物剧情说多也不算多,大多数时候还是人身自由的。   他现在比较好奇陆离随机到了一个怎样的身份。   身为灭世部编外员工06号的他又会耗费多长时间才能察觉到世界的异常。   毕竟他们管理员进入小世界后受世界规则束缚,失去记忆是常有的事,在最短时间内意识到身份逻辑和环境规则存在矛盾,触发记忆锚点恢复记忆是他们必备的职业素养。   不过付邀今总有预感,陆离可能不会随机到什么好身份。   鉴于他曾一言不合焚毁了一个世界而被迫接受考核,所以无论多么生气愤怒也要稳定情绪克制本能,不动不动就放火大概率也是管理对于职业素养的考核指标之一。   付邀今已经在网络上搜索过陆离二字,同名同姓的人皆不是陆离本人,看来对方大概率和他一样,也随机到了小说剧情中拥有姓名的角色。   不过付邀今也不是很着急,因为他的脸还是原本的那一张,除非银发金眸都转为了黑色之外,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想必陆离也还是他自身的那张脸,所以只要见到面,付邀今立刻就能锁定他的新身份。   目前更关键的是,付邀今需要走一个小说中第11章 的剧情。   ——陪投资方吃饭。 第153章   像X-Apex男团这种糊穿地心的十八线男团,想要出张专辑基本靠自费,经纪公司只会承担极小一部分,剩下的钱全靠自己争取外部投资。   经纪人是为他们拉到了十五万赞助,但前提是要陪投资方吃饭,四舍五入就是去卖笑,指不定还要当场唱跳rap一段。下午2点付邀今就被经纪人拖去做造型,染了个银灰色的狼尾,涂脂抹粉,还被迫换了套露肩亮片的骚包衣服——据说是XA的团服。   关键造型费和服装费还要从他的工资里出。   小说第11章 的剧情很简单,主角受乐宣在陪投资方吃饭的时候遭到轮番灌酒,还被秃头腆着啤酒肚的投资商摸屁股占便宜,他又气又怕,惊惧交加之下猛地抄起啤酒瓶把秃头小老板开了瓢,包厢内瞬间见了血。   这下不但投资的事情泡了汤,投资商还威胁说要报警追究故意伤害罪,扬言给乐宣留案底,除非乐宣陪他睡一晚。   包厢内寂静无声,投资方幸灾乐祸,而他的经纪人和两名队友都沉默不语,甚至其中一名队友还以厌恶的眼神瞪着他,似乎在责怪他搞砸了投资。   主角受乐宣走投无路,脑海中倏然想到了一个人,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然后攻2就来英雄救美了。   ……   这场鸿门宴上,付邀今所扮演的‘符越’的戏份很简单,安静地缩在角落里吃东西,等到乐宣被攻2派来的秘书带走之后,悄悄尾随过去查看情况。结果便亲眼目睹乐宣被接入一辆豪车,内心涌起强烈妒忌,认为他表面装得清纯,背地里还不是在卖?还搞黄他们的专辑投资计划。   等乐宣两小时之后回到宿舍,‘符越’立刻对他冷嘲热讽,骂他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   原文形容主角受乐宣拥有天使般的神级容颜,肢体柔嫩,皮肤白皙,为X-Apex男团的舞蹈担当。付邀今亲眼见到他时,虽说没有想文中形容的那样‘无论哪个男人见到他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但也承认对方长得确实很好。   一米七五的个子,还没有巴掌大的脸,眼睛又圆又亮,唇红齿白,被秃头肥老板趁着酒劲搂住腰的时候,就像只被野猪拱上的小白兔。   台上正在弹吉他给老板喝酒助兴的另一名男团成员顿了下,垂下眸,视若无睹地继续弹奏他们的出道曲。   至于付邀今,他身为所谓的X-Apex男团声乐担当,本该在这时候倾情献唱,但这是他刚穿越来第二天,别说词儿了,他连他们团出道曲的调子是什么都不清楚,而且付邀今根本不会唱歌。   虽然他是一只鸟,但他唱歌着实不太动听。   于是他先佯装麦克风坏了拖延了五分钟,又假装清嗓子磨蹭了五分钟,又乱哼哼了五分钟,实在瞒不过去,都打算找借口去趟厕所找找灵感的时候,乐宣终于动手了——   玻璃碎裂的脆响压过了吉他伴奏,乐宣惊魂未定地握着手中的残余瓶颈,琥珀色的酒液和一缕鲜血顺着投资商油光发亮的额角淌下。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满脸惊恐。   角落里,付邀今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在他手里跟手榴弹似的麦克风,安静等待事态发酵。   很快,乐宣在投资方的威胁下走投无路,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带着泣音说他在某某酒店的几号包厢。   “冷静点,小宣。”   付邀今听到电话那头沉稳冷淡的男人嗓音,裹着轻微的电流声,莫名有一点熟悉。   “慢慢说。”   按照剧情,接电话的男人是小说主角攻2,陆承砚。   乐宣的情绪明显被对方安抚住了,他简要说明包厢内方才发生的情况,抽噎着问:“怎么办,我,我是不小心……”   “没事,等我过来。”   说罢,攻2陆承砚便挂断了电话。   不出十分钟,两名黑衣保镖推开了包厢的门,紧接着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穿西装的干练女性走进门来。她在秃头老板疑惑的注视下径直靠近,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张烫金名片,又俯身附耳低语了两句。   等到她再直起身的时候,上一秒还对乐宣不依不饶的肥仔老板瞬间笑出了一脸褶子,甚至眼神中还流露出一抹后怕,“我,我不知道这位竟然是……”   女助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缩在角落里的乐宣:“乐先生,请跟我来。”   乐宣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地爬不起来,一名保镖走上前搀起他,扶着他向外走。   等到保镖重新带上门,付邀今迅速跟了出去,连理由也懒得找一个。   走在前方的一行人根本没有在意他这个小尾巴,径直乘上电梯。   付邀今远远看了眼闭合的电梯门,转身进入楼梯,快步从三楼跑下去,甚至赶在乐宣出电梯之前就抵达了酒店大门,藏到他之前就已经踩好点的最佳观察位。   一辆黑色维塞里就停在大堂门口,流线型的车身漆面流淌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助理带着乐宣走到大门前,鸥翼车门也迎着旋转门缓缓向上抬升。   皮革座椅上,男人交叠长腿,剪裁精良的暗色西装裹着宽肩窄腰的轮廓,喉结在解了颗纽扣的衬衫领口投下阴影。听到动静,他睫毛微微颤动,睁开眼,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皱起眉。   车门合上,助理和保镖有序地进入后一辆商务车准备离开。   可就在司机刚要踩下油门启动车辆的瞬间,一道清脆的敲窗声倏然响起。   坐在车中的陆承砚一愣,转过头,就看到车窗外映着一张陌生而昳丽的面容,对方双眸弯成弦月,弯着腰,笑意盈盈。   他扫了下陌生男人的穿着,和乐宣是同款的亮片外套,不免疑惑地按下车窗:“什么事?”   “陆总好,”付邀今微笑道,“我是乐宣同期出道的X-Apex队友,符越。”   陆承砚没有回应,只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付邀今看着眼前男人这张和陆离一模一样的脸,笑意更甚:“这地段这个时间点不太好打车,您既然要送小宣回宿舍,”他故意暧昧地拖长了尾音,“不介意也让我搭个顺风车吧?”   “……”   陆承砚当然介意,但出乎意料没有立刻出声拒绝,就像他一反常态地没有无视陌生人的敲窗,而是降下车窗在这里和符越说话。   “谁说我要送乐宣回宿舍?”陆承砚冷声问。   剧情说的。   剧情说你看乐宣为了应酬喝了许多酒,还被人占便宜,心如刀割、心如刀绞,带他吃了温热养胃的夜宵,到江边吹了会风,又把人送回宿舍了。   “不是么?”付邀今反问。   “不是。”陆承砚转过头,明显是想要升起车窗结束这段话题。   “去哪里都行。”付邀今伸手按住了车窗,“到地方把我放下就可以。”   陆承砚瞥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拒绝。   付邀今全当他是默许了,朝司机的方位开口:“麻烦开一下门。”   三秒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后排响起:“开门。”   鸥翼车门再次如雀鸟展翅般扬起,付邀今如愿坐到副驾驶,感受车辆平稳地滑了出去。   ……   付邀今是真的没想到陆离竟然好巧不巧替代了主角攻2陆承砚的身份。   他自上车后反而变得格外沉默,不再刻意同陆承砚攀谈,单手托腮,安静地望向窗外划过的霓虹灯,在脑海中快速回忆起剧情书里攻2的戏份。   说好听点是深情,说难听点是舔狗。   不知道等陆离恢复记忆以后,知道他曾经下跪撕心裂肺地哭求主角受留下来,会作何感想……   怪不得用这个世界考核陆离的职业素养,到时候只要他能忍住不把这个世界炸了,监督部一定算他考核通过。   想到这里,付邀今忍不住低头用阴影掩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后座倏然响起乐宣嘟囔的声音,他醉得厉害,此刻似乎是一觉睡醒,迷迷糊糊地看着坐在身侧的陆承砚,“陆总……这里是哪儿?”   付邀今转过眼珠,透过后视镜看向陆承砚和乐宣。   不等陆承砚回答,乐宣好似记忆回笼,反应过来,连忙向陆承砚道谢。   陆承砚从头至尾只点了下头说了声嗯。   “已经很麻烦您了,不用再送我了。”乐宣很不好意思地探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靠边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说话间,他注意到副驾驶上坐着的人,惊讶道:“符越,你怎么在这儿?”   “托你的福,我也跟着逃出来了。”付邀今微笑道。   乐宣了然地点点头:“那正好,我们一起打车回宿舍。”   话音未落,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   付邀今和乐宣同时看向说话的陆承砚,正当乐宣不明就里的时候,车辆缓缓停下,泊在了一间五星级酒店的正门口。   车门展开,精明干练的女助理走上前,训练有素地为陆承砚递来一张房卡,随后又站到付邀今身侧,礼貌道:“符先生,请跟我来为您办理入住手续。”   付邀今伸手在副驾驶椅背上轻轻一按,留下动用工分从管理员系统内换取的窃听器,微笑着和助理离开。   车内,乐宣感觉气氛有些奇怪,强颜欢笑道:“我,我和符越住一间就可以,谢谢陆总,房费是多少,我来付。”   “小宣。”陆承砚皱起眉,“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真傻,还是和我装傻?”   “陆总,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对你什么意思,你应该心知肚明,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卖面子搞定那个老头,结果现在你吵着要回宿舍,还问我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是慈善家吗?”   “……”乐宣吓得眼眶蓄满泪水,他从未见过态度这么冷酷的陆承砚。   “别哭了,你给我打电话之前就应该想好这通电话的代价。”陆承砚将房卡丢到乐宣怀里,“要么高高兴兴去我房间,要么现在滚回去继续跟那老头喝酒,自己选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心情莫名烦躁。   保镖为他推开旋转门,陆承砚抬起头,恰好看到办完入住手续,正站在前台抬眸望向他的银发男人。   “陆总。”男人勾唇对他露出个笑。   陆承砚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但并不准备当着乐宣的面和他的队友有过深的接触。   即使这个叫符越的男人无论长相、身材,还是说话间那点勾人的劲儿,都格外合他的胃口。   毕竟在陆承砚的记忆中,他对乐宣情根深种。 第154章   付邀今拿到房卡之后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大堂耐心地等了一会,直到看到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踏入门内,这才关切地迎了上去,“小宣,你还好吧?”   “符越……”乐宣眼眶泛红,“我好像,做了错事……”   “什么?”付邀今故作不解地反问。   “我……”   付邀今打断他:“去房间里说吧。”   乐宣咬了咬下唇,回头瞥一眼正在不远处监视他一举一动的黑衣保镖,心一横,干脆跟着符越去了他的房间。   ……   “谢谢,”乐宣接过符越递给他的热水,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我以为陆总是欣赏我的才华,我和他小时候还做过邻居,没想到他……竟然也要潜规则我,他和那些人根本没什么两样……”   付邀今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快递送来的一套新衣服,站姿随意地用腰侧抵着木柜,也喝了口热茶:“可是你不是说陆总之前对你态度很温和?或许是最近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所以情绪才这么不稳定?”   “那也不能迁怒我啊,亏我还把他当朋友看待。”乐宣愤愤不平,他喝醉了酒,双颊绯红,表情和声量也有些夸张,握拳锤了下床,“我还不如回去陪那老秃瓢喝酒!”   “别任性了小宣,你今晚已经搞砸了投资会,和陆总的关系再搞黄,我们团就再无出头之日了,”付邀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不去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一听到要和陆承砚单独相处,乐宣神色惊慌地飞快摇头,“不,我不去,我不敢……”   “……”付邀今又轻抿了一口热水,袅袅的白雾间,他的眼底浮现一抹微不可查的深意,“那要不要,我帮你去谈?”   “你?”   “嗯,”付邀今微笑着搁下纸杯,转身挨着乐宣坐下,手指很轻松地便夹起对方裤口袋里的房卡一角,自然地将它抽了出来,两指并拢,将房卡竖着抵在唇前,“我看陆总或许是误会你了,将你当作那些想要卖身求荣的家伙。不如由我来当这个中间人,向他表明X-Apex男团的实力,让他给我们砸钱出专辑,如何?陆总若是愿意当我们的伯乐,不比那个秃瓢强多了?”   乐宣垂眸想了想,点点头:“符越,你说得对,我们一起去吧。”   付邀今笑意更深:“不用,你喝太多了,可能会说错话,先在我房间里休息,等谈好了我回来跟你讲。”   “……”   ……   房间门在背后轻声合拢,付邀今转过身,鞋底悄无声息地踩在地毯上。   在进入电梯时,他注意到陆承砚的保镖缓步跟了上来,如一座沉默的黑色大山,极具压迫感地站在他的身后。   付邀今对他的存在没有任何反应,坦然地按下陆承砚房间所在楼层数字,低头在手机上跟男团另一名队友说今夜不归,随后静音,关机。   陆承砚的房间门口还守着另一名保镖,见到来人不是乐宣,而是那名所谓的乐宣同团队友,稍微有些讶然。但两名保镖也仅仅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多生事端。   付邀今在陆承砚的房门前站定,摸出房卡轻轻一扫,房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的灯是昏黄的暖色,空气里弥漫着沐浴剂的清香味。   付邀今推门进去,看到陆承砚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袍,正靠躺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浏览着工作文件。   发现刷卡进入房间的人并不是乐宣,他愣怔了一下,眉心蓦然蹙起,“你——”   付邀今微微侧过脑袋,食指勾住衣领往右侧扯,两颗纽扣从宽松的扣眼中弹开,他原本就没怎么认真穿衣服,大片胸膛一下子露了出来,平直的锁骨割开阴影,饱满的胸肌随着呼吸起伏,在松垮的白衬衫下若隐若现。   先前略显造作的脂粉气已经被清水洗刷干净,夸张的露肩亮片皮衣也换成了白衬衫随意地半扎在裤腰,可以清楚地看见肩头起伏的肌理线条,不加矫饰,最原始的侵略性却比方才还要性感。   陆承砚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少倾,床垫因重量微微一沉,他这才勾起唇,抬眼明知故问:“小宣呢?我将房卡给了他,为什么来的是你?”   “他身体不舒服,”付邀今屈膝抵住床沿,在陆承砚的默许下伸手笔记本屏幕压合,“陆总找他有事的话,不如由我来转达?”   陆承砚一对黑眸深邃而沉稳,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名胆大包天的男人单手压陷他的枕侧,俯下身,灼热的吐息裹着沐浴后潮湿气落在他的耳畔。   很奇妙。   他今日已经为这个名为符越的男人破了无数的例。   包括现在,按他往常的性格,应该早在对方进门表现出爬床意愿之前就喊保镖把人扔出去。   ……为什么不尝一尝呢?   既然已经纵容他破了例,那也不在乎多这一回了。   倏地,付邀今后颈一重,陆承砚已然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迫使他伏低身体,随即便有吻落在了付邀今的嘴唇上。这个吻并不熟练,是陆离独有的味道,它分明是青涩的,但又因为上位者强势的性格而充满了攻击性和侵略欲。   付邀今闭上眼,配合地启开唇瓣,放任对方的舌头犹如巡视领地的雄狮,在他口中肆虐地搅动勾缠。   他的呼吸随之破碎,慢慢卸了手臂的力气,压在陆承砚身上,又迅速被对方掀翻在床上,随即整个人都欺了上来。   付邀今配合地被陆承砚剥去上衣,不出意外揉成一团的衬衫被坏心眼地搅在他手腕处,充当束缚的工具。付邀今没有挣扎,只是任由陆承砚将他双手压在头顶,半开着唇,胸膛上下起伏,喘息着,自下而上以一种示弱的眼神望着他。   他的幺侧瞬间定上来一个剪影的物体。   “陆总……”付邀今意思性地挣扎了一下,话还未出口,便再被一个热切许多的吻堵住。   浴袍腰带松散曳地,陆承砚反手取过搁在床头的润滑剂,他咬住盖子,将液体挤满掌心,可就在这时,他的手腕忽然被握住,垂下眸,就见符越躺在床上,一双黑眸深沉地注视着他。   “……”陆承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从这道眼神中瞬间领会对方的意思,他有些不可置信,“你要上我?”   付邀今嘴唇红润,嘴角裂了一个小口子,渗着抹血色,他仍旧在喘息,闻言点了点头,“我上你。”   事实上,陆承砚并不在意体位问题,但他从未想过一个想要爬他床,仰他鼻息的小练习生,竟然会想要上他。毕竟这个要求极有可能触怒他,让这场费尽心机的勾引无疾而终。   付邀今没有多说什么,他直起身,揽住陆承砚的腰背,让对方原本压在他身上的体位变成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上你,陆总。”   陆承砚仰着脖子,感受对方轻咬着他的喉结,又一路向下,舔舐那两个再三被光顾的地方。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忍不住一把抓住符越银灰色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你不怕吗?”   付邀今微微吃痛地皱起眉,似乎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陆承砚是什么意思。   “……你会喜欢的。”   毕竟他所有在床上的习惯,都是陆离一手调教出来的。   ……   陆承砚今日破了许多例,也包括这近乎被恶魔迷惑了神志的默许。   隔日中午他醒过来的时候,都怀疑是被躺在身侧的男人下了迷魂药,居然真的同意被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小练习生上。   ……不过滋味确实不错。   即使是前期也几乎没有什么痛感,后期更是爽到头皮发麻,他只记得自己沉浸在对方给予的筷感里,不停地索取,琅叫。   陆承砚从不知道兴爱竟然是如此让人上瘾的东西,他和符越一直厮混到天亮,直到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才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赤足下了床,走进浴室冲了个澡,身上斑驳的痕迹裹进崭新笔挺的衬衫与西服里,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到动静,付邀今徐徐睁开了眼睛,厚实的窗帘将正午的阳光也遮得严严实实,他打开灯坐起身,薄被从胸前滑落,同样是一身凶狠狰狞的咬痕和吻痕。   他看到陆承砚戴好了手表,解锁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说:“钱会汇到你卡上。”   “陆总。”付邀今嗓音有些沙哑,他拾起地上的长裤,从中摸出手机,“可以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吗?”   陆承砚动作停顿了一下,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有事情找你经纪人,秘书会汇报给我。”   说罢,他打开门,没有犹豫地走了出去。   “……”   付邀今安静地坐在床上,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的脸色缓缓变得阴沉。   很快,他怒极反笑,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他这是被一夜情了?   陆·离,好你个陆离,至今还没有加上管理员内部通讯好友就算了,刚睡完,缠着他硬要了四次,差点把他脑浆子也一并吸走,结果现在要个微信居然敢跟他抖威风?   付邀今已经许久没有被气成这副模样,眼珠不受控制地转为金色重瞳,又被他硬生生地收回。   干得漂亮陆离,你可真是好样的。   你给我等着。   ……   由于乐宣那忍无可忍的一砸,专辑投资的事是凉透了。隔日付邀今穿着高领里衣回到宿舍,乐宣连忙询问他陆承砚的说法,付邀今在心底冷笑一声,表面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表示陆总并没有明示,只说会考虑。   一般考虑就是拒绝的意思,乐宣失望地垂下眸,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认为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精神抖擞地准备去公司练舞,还邀请符越一起。   付邀今自然是拒绝了,他压根没打算继续当爱豆,更不会跳男团舞,反正原剧情里X-Apex很快也解散了,也不需要他为了维持人设而努力。   他挑了个空闲的日子,戴上口罩墨镜,打车一个小时,在一个破烂的街边小面摊上,看见了趁着店里没有生意,蹲在脏臭厨余垃圾边上趴在凳子上做题的重生者,左向阳。   在他身后,面摊老板正放大音量刷着短视频,夸张的罐头笑声十分刺耳,左向阳看起来并不是毫不受影响,眉头紧皱,握笔的姿势也十分扭捏,抓了半天头发也没见解出道数学题来。   “左向阳?”   闻言,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男生抬起头来,肤色黝黑,圆头圆脑的,困惑地看着这个叫他名字的男人,语气冲而不自知:“你谁啊?”   “你舅舅。”付邀今摘下墨镜,随口就认了个大外甥。 第155章   “舅舅?”左向阳显然是不信,他两岁死了爹,三岁母亲改嫁,跟着隔壁失独老奶混到十二岁,小学刚毕业奶奶拖着一车纸板垃圾闯红灯被轿车撞死了,他也彻底成了没人管的小孩。   ——这是从哪里窜出来的舅舅?   “嗯,舅舅。”付邀今将口罩也摘了下来,掏出张身份证比在脸旁边,“你妈妈姓符,我也姓符,所以我是你舅舅,明白了吗?”   左向阳一点也不明白。   在这个符姓男人摘口罩之前,他认为自己大概率是遇到了诈骗,在这个符姓男人摘口罩之后……他笃定自己肯定遭到了诈骗。   不然这么漂亮干净跟明星似的男人能和他扯上关系?   左向阳上辈子也就活到了二十岁,放在普通人身上连大学都没毕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就学会了一身坏习惯,城府是一点没有,脑子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他看着眼前这名银灰发男人的脸,再回忆了一下模糊记忆中那个女人的脸……   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度。   付邀今也没废话,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数出十张刚去银行取的现金,“来得匆忙,也没给你买点什么礼物,先拿去用吧。”   左向阳没敢接,付邀今就将钞票搁在他的作业本上:“阿姐扔下你这事确实做得不对,但她那时候也就二十出头,中专毕业跟你爸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本来就后悔,你爸再一死,她吓坏了……不过这些年她也一直记挂着你,这不,让我来找你,补偿你。”   “……”左向阳仍旧没说话,像只警觉的小狗,看看桌上的钱,又看看付邀今的脸。   付邀今也没强求几句话就有什么进展,点到为止:“我明天再来看你。”   隔日下午。   付邀今人还没走到面馆边上,远远就望见一个黑圆黑圆的脑袋从门里探出来。他身高腿长,随便穿套宽松的休闲服都像男模,更何况还染了一头亮眼的白毛,左向阳一眼就发现了他,整个人就跟被烫着了一样,飞速地缩回店里去。   面馆老板似乎是从左向阳口中得知了付邀今的‘身份’,见他还真的找来了,狐疑地观察着他。   付邀今点了碗面,老板麻溜做好,端上桌后忍不住坐到他对面,一边观察一边问:“你真是小阳的舅舅?”   “嗯。”   “那小阳他娘呢?”   “改嫁有孩子了,”付邀今吃下一口面,发现口味意外很不错,“她心里有愧,但不想为了小阳破坏她现有的生活。她不管,我来管。”   老板胸口也被他这利落的话点燃了两份豪情,但仍旧担心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是外表光鲜亮丽的人贩子,还打算再打探打探,却见付邀今三两口二两面下肚,又摸出一千块钱压在碗底下,“小阳好像还是怕我,感谢老板照顾他,这点钱麻烦你给他晚上弄点肉补补,我明天再来。”   付邀今就这么连续来了五天,等到第六天的时候,他便如愿搭了两个小时破公车,被左向阳扭扭捏捏地带到了他的家里——一个农村的小土房,地面凹凸不平,屋顶还堆着茅草,床就是木板上面搁块黑漆漆的布,电灯泡被一根电线吊在梁下,就小木板上放着的课本和习题册是整洁干净的。   这小伙子是真的想好好学习考大学啊。付邀今噙着笑靠近,上面的字迹也很端正,做过的每道题都有仔细的修订。   “想上学吗?”他问。   不出所料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舅舅英俊、有魅力又很有教养,左向阳不想再被抛弃,急于证明自己:“我念书的时候,成绩很好的。我,我想考大学。”   “应该的。”付邀今阖上习题册,“连初中文凭都没有,还真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左向阳高高兴兴地跟付邀今说着他的计划,他已经自学了几个月,初中的题都会了,现在在看高一课本,他想等新学期开始就去镇里读初三。   付邀今摇了摇头:“村里学校教学水平不行,我看你的做个高一的数学题都挠半天脑袋,也不是什么天上文曲星下凡,做不到自学成才。而且教学环境对你也非常重要,”不然也不会十二岁就跟个傻子一样跟着几个哥们当街溜子,他语气淡淡地做下决定,“我会送你进衡雅。”   “啊?直接念高一吗?”左向阳傻了,“而且那可是私立高中,学杂费……”   “别说什么你跟不上,”高一就跟不上还考什么top1,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课后和假日我都会给你报补习班。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左向阳眼眶一下子红了,他自诩内心是二十岁成熟男人,做不出扑进别人怀里哭的懦弱举措,就站在原地忍着眼泪,信誓旦旦地说等他有出息了,一定会还钱的。   ……   付邀今并不需要他还钱,他只想让左向阳来帮他敲代码。   一个小练习生哪有什么人脉和能力把左向阳塞进衡雅学院,还不是只能让世界管理员01号临时租个公寓间在里面昏天暗地地修改世界源代码。   这时候付邀今就很是想念实习生172号,非常想把他从别的小世界里拎过来帮他干活。   一周时间后,付邀今成功实现诺言,将衡雅高中的录取通知短信拿给左向阳看。   小黑煤球笑得跟已经被Top1大学录取了一样,又偷偷哭了一场。   一个月后,付邀今望着手机里的学费收取通知信息,陷入了沉默。   抢钱么?一年的学杂费要7万。   他点开银行卡余额,6万2千4百零9元,其中4万2是‘符越’之前的存款,剩下的2万是姓陆的渣男给的嫖资。   几辈子没这么穷过了。   付邀今想了想,实在不愿意再租房敲代码,从信用卡里贷了1万,将7万整给学校汇了过去,剩下2千在校外一小时公交车程的地方租了个房子,自此身上就只剩下400块。   他得想办法从哪里挣点钱了。   专辑泡汤之后,经纪公司这边连个像模像样的通告都没给他们争取到,零星的工作机会也是去酒吧唱歌,可付邀今唱歌实在逼到那份上勉强也能开个口,但让他穿个亮片皮衣在台上跳性感热舞,真是难为百岁老人的老胳膊老腿。   再加上X-Apex的其他两名成员家里都能提供支持,不缺生活费,也就不想在酒吧抛头露面降低男团格调,三人就不约而同地一直闲着,‘沉淀自己’,等待机会。   不行去其他小世界借个光刻机技术过来上交国家吧。付邀今不切实际地想着。   ……   “哥~”陆妍抱住男人的胳膊,将他从车上拖了下来,“不就是让你帮我开家长会吗?三求四请的,好大的架子。”   “你只说让我送你开学。”陆承砚不满地理了理衣领。   “开学会有家长会,不是常识么?为了你亲妹妹,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陆承砚实在拿她这个妹妹没办法,抬腕看了下表,“我最多有一个小时空闲,四点要回公司开会。”   “够了够了,我估摸着半个小时就会结束了。”   陆妍高高兴兴地拥着哥哥的胳膊,踏入高中教学楼,找到了她所在的高一3班。   班主任正热切地站在门外为每名新报道的学生做入学登记,一个寸头小男生穿着校服,手里握着笔,似乎对纸上的内容有些疑惑,抬头问向站在他身侧的高挑男人。   “舅舅,你的手机号是多少啊?”   付邀今摘下墨镜,接过左向阳递来的黑笔,低头在纸上的家长一栏写下他的联系方式,一板一眼的舅甥两个下方出现了符越的名字以及一排笔画流畅的数字,字体赏心悦目。   陆妍倏然感觉陆承砚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疑惑地跟着止步,转过头问:“哥哥?”   陆承砚眼底映着讶然。不远处,逆着光垂首书写的男人浸在走廊慢射的暖阳里,出挑的银灰发此刻漂回了沉稳乖顺的黑,脸侧垂落的发丝染着浅浅的光晕,好似墨玉。   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里随着笔尖停顿轻微颤动,像是鹤羽漾开水纹。   取代夸张亮片演出服的是一套浅色的休闲服,松垮的外套敞开领口,锁骨凹陷清晰可见,骨节分明的手腕随着书写变换角度,又在合起笔之后吝啬地藏进衣袖里。   “符越?”陆承砚不确定地问。   闻声,男人愣了下,随即转过头来,幽黑的眼瞳中盛着愕然,喉结也跟着滑动,“陆总?”   两个月不见,这个小明星比之前更帅了。   陆承砚的目光顺着他领前的那条项链划至外套里若隐若现的劲瘦腰身,那夜的滋味瞬间漫了上来,让他心尖说不出的痒。   那日这个小明星问他要联系方式,陆承砚几乎是想也未想地拒绝了。   他从不在外乱搞关系,这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陆总心里有人,为他守身如玉。   事实上,他会默许符越的爬床,还同意让他睡,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陆承砚当时认为他这是被乐宣暧昧不明的态度刺激到了,再加上连日加班脑子不清醒,一时冲动想找个消遣泄泄火。   火泄了,人自然也就没用了。   他还有点后悔自己的行为,感觉是对心中这份热爱的背叛。   但等过了几天,贤者时间结束了,陆承砚莫名其妙又想起那个胆大妄为又活好的小明星了。   其实他还挺奇怪的,乐宣的选秀是他一手送上去的,全程他都有关注,也清楚乐宣是和哪两个人组团出了道,怎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对这个‘符越’毫无印象?   相貌如此出挑的男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怎么可能之前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一开始陆承砚还以为自己就是睡舒服了,忍不住小小地回味一下,也没想着去联系符越再睡一次,并且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很快就会忘了这件事。   但事与愿违,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不受控地在思维放空的间隙回忆起那晚的事,甚至还梦到过那个潮湿愉悦的夜,梦到男人柔软的嘴唇,温热的手掌,醒来的时候腰都是软的。   白天例行抽出时间同乐宣聊天增进感情的时候,陆承砚几次想找借口让他把符越的联系方式给他,但每次又及时清醒过来,删掉编辑好的文字,感觉自己这个行为非常古怪。   跟被下了降头一样。   “陆总。”小明星走了过来,用那双在梦里会吻遍他全身的红润嘴唇轻声唤他,“陆总,我送我外甥报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这位是您的妹妹?”   “我叫陆妍。”陆妍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符越。他是我的外甥左向阳。”   身为重生者,左向阳明显认得小说攻2陆承砚,可能上辈子还拿砖头砸过陆承砚的车,他神情有些异样,拽着付邀今的衣摆,紧张地弯腰喊了声:“陆总好,陆小姐好。”   “……”   付邀今无语了,他叫陆总是因为在人手底下上班,左向阳跟着叫什么?关键叫陆总也就罢了,叫陆妍陆小姐是什么意思?这是又打算给人当保镖呢?   好在陆妍涵养主动打破尴尬,笑着歪头问道:“左同学,你也是高一3班的?那我们以后可是同班同学咯?”   左向阳人都吓僵了,他知道陆承砚是天寰传媒的创始人,天之骄子,他上辈子给他舔鞋都不配,而这辈子,他竟然和陆家的二小姐成为了同班同学?   ……果然人要有知识,要上学读书!   陆承砚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鼻尖隐约嗅到一抹清幽的香气,他的视线有意无意掠过符越的颈侧,毋庸置疑,香味的源头正是来自眼前这个朝他微笑的男人。   骚货。   陆承砚不屑地在心底骂了一句。   给自己拾掇得这么香,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谁呢?   数日的克制在此刻化作火焰,灼穿理智,陆承砚突然对自己先前的忍耐和迟疑感到荒谬。   ……为什么不呢?   他抬手扣住符越的肩头,暗示性地用整个掌心覆住,暧昧地捏了捏,如愿看到在他的触碰下那截弧度姣好的脖颈泛起轻微颤栗,就连呼吸也一并跟着乱了。   陆承砚倾身凑过去,佯装无意地用唇瓣擦过符越的耳廓,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   “结束了去校门口等我。”   ……他决定把四点钟的会议推掉。   作者有话说:   01(扒拉了身网购的159三件套出门了)   06:花枝招展! 第156章   高一开学的家长会确实很简短,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出来认个脸,仅仅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短会,剩下的便是家长们私下聊天攀攀关系。   陆承砚被两个合作方老板拉着聊了几句,再抬首的时候,符越已经不知踪影。   不过他很快就在学校门口看见了对方——戴着口罩,安安静静地候在保安亭旁边的树荫下,不像学生家长,反倒像刚从操场打完篮球回来的大学生,颇有几分乖巧的意味。   二人视线交汇,陆承砚面无表情地递去一道眼神,符越眨了下眼睛,连忙快步跟上他。   泊在停车场里的豪车并不是上次那辆黑色维塞里,而是一辆孔雀蓝紫渐变的SUV,出挑的颜色令付邀今忍不住低头轻笑了声。   听到动静,陆承砚微微蹙眉回头看他,付邀今连忙敛了笑,佯装无辜地同他对视。   “进去。”陆承砚不耐烦地催促道。   付邀今没有回复,只从善如流地弯腰钻进车内。   SUV后排座位非常宽敞,皮椅柔软舒适,底盘平稳。来的时候,付邀今和左向阳一同走了一里路乘的地铁,想不到回的时候,付邀今就已然被邀请坐在价值百万的的豪车上,车头一拐,上了去城郊的高架。   陆承砚给助理发去消息,推掉了四点的会议包括接下来的全部行程,随即他将手机熄屏,转过眼珠,看向了坐在身侧的男人。   琥珀色阳光透过防窥膜,漫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先前陆承砚就察觉到符越的睫毛很长,此刻近距离观赏,随着目光掀落的眼睫更是漂亮得像只抖动翅翼的黑蝶。   衣服摩擦的窸窣声响在密闭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付邀今倏然感觉忒上一热,垂下眸,就看到一只手掌毫不避讳地覆在了他的大忒上,手背上的静脉血管微微浮出皮肤,骨节分明,虎口张开,拇指直接从大忒馁侧探了进去。   掌心灼热的温度很快透过布料渗到皮肤里,付邀今大忒肌理下意识地绷紧,又缓缓靠意志放松下来。   陆承砚清楚感知到掌心下的温顺与讨好,任他摩挲,丈量,触碰。   司机目不斜视地驾驶着车辆,而后排座位上,陆承砚的手一点一点末向馁侧,直到完全审进去,在符越隐忍压抑的呼吸中暧昧地包裹、掐揉,感受掌心中的应毒一点一点发生变化。   车辆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的小区,在一幢别墅前停下。   陆承砚还算沉着冷静地用脸刷开了门,等走到玄关就再也压抑不住小腹的那股邪火,一把抓住不知道还在他后面磨蹭什么的符越,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按到了沙发上。   符越眼底映着一丝讶然,像闯进了猎人家里的雄鹿,陆承砚知道他是装的,上次爬床的时候,符越可没有这么无辜的眼神。   但不可否认,他对此很受用。直观表现就是夏面应挺挺地楚着符越的大忒。   陆承砚好久没这么兴奋过了,俯下身去吻那双他觊觎多时的嘴唇。   可下一秒,他却只吻到了符越的嘴角,身下人居然蹙眉撇过脸,错过了他的亲吻。   陆承砚愣了下,嘴唇不动声色地在符越唇角碾了碾,又倾身往他嘴上亲。   没想到符越竟然再一次低下头,态度明确地躲开了他的吻。   第二次的拒绝令陆承砚骤然眼神一凛,撑起上身,恶狠狠地掐住符越下巴,强迫他正对自己,沉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符越咬了咬下唇,抬起双眸,狠下心开口道,“我要上次的两倍,我要四万。”   “……”陆承砚没想到这人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钱,烧得他骨头缝都痒的鱼火被这句市侩浅薄的索求浇得稍作冷却,他十分恼火,但箭在弦上,又不想就这么让人滚,最终捏着符越的后颈皮肉从齿缝里磨出一句脏话:“老子他妈的给你五万。”   符越安静又徐缓地眨了下眼睛,浓密的睫毛蒲扇着落下又掀起,倏然,他用一侧手肘支起上身,抬起掌心捧住陆承砚的脸,微微歪过脑袋吻了上来。   陆承砚很不爽地抿着唇缝,但在舌尖温柔执着的舔舐下,还是半推半就地卸了力度,放任符越将舌头探进来,和他的交缠在一起。   两人交叠在沙发上亲了很长的时间,偶尔错开平缓呼吸,又在另一方无声的催促下再次黏黏腻腻地贴到一起。即便一直没有进入正题,陆承砚竟然出奇地有耐心,甚至还很享受这段亲吻与触摸的前戏。   真的很舒服,无论是轻柔攀附着他的腰背,被动接受他的深吻,还是倏然发狠掐着他的腰窝,啃咬他的下唇。符越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让他沉溺其中,甚至愈发期待接下来的夜晚。   陆承砚故技重施,用符越的上衣绞住了他四处点火的双手,迫使他喘息着跪坐在沙发上,胳膊反剪在背后,眼尾泛红,赤摞上身望着他。   “过来。”陆承砚目前仅仅脱了外套,衬衫衣摆抽了出来,有些凌乱,但相较长酷也褪到膝下的符越,他称得上穿戴整齐。他一条腿曲折踩在沙发上,另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地毯上,后仰靠在沙发背垫上,手指点了点沙发靠背。   闻言,符越缓缓膝行着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陆承砚仰起脑袋,纵容他将脸埋进颈窝,嗅闻气味,啃咬他的喉结和锁骨,隔着白色衬衫天使出不同的颜色,又用牙齿和舌尖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符越。”陆承砚抓住符越的黑发,迫使他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极具攻击性的黑眸,沉得像浓墨,陆承砚被这道目光盯得心尖一悸,视线下移,注意到符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唾液,而他破了皮的地方后知后觉地传来疼痛。   “你是没断奶吗,小狗。”陆承砚笑了声。   付邀今没说话,只眼神阴沉地注视着陆离唇角肆意的笑意。   “继续。”陆承砚抬脚踩在符越大忒上,“你要让我感到物有所值。”   ……   午夜10点。   陆承砚趴在床上,倏然感觉身边一沉,抬起头,就见符越空档单套了条长裤,坐在床沿,为他递来了一杯冰水。   他懒得伸手接,就着符越的手大口大口喝下大半,又叼起颗冰块含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   “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付邀今温声问。   陆承砚餍足地伸手,指腹按在符越泛红的小腹上,描摹肌肉紧致的线条,“好啊,我的手机在裤子里,去客厅帮我拿过来……你想吃什么?”   “我在冰箱里看到了蔬菜和面包,还有火腿,”付邀今握住陆离作乱的手,垂首吻了吻他的掌心,“煎三明治给你吃好不好?再加个榛果优格和椰奶冻。”   都是陆承砚喜欢的食物,他笑着搂过符越的颈项,压着他的后脑又交换了一个湿濡的吻,“说,你做了多少功课,连我喜欢吃什么都打探清楚了?”   “嗯?”付邀今佯装不懂,“我不知道陆总喜欢什么,只是按照我自己的喜好随便定了几样,如果陆总恰好也喜欢,那真是太好了。”   陆承砚自然是不信,重新躺回床上,腰侧、后背、前胸都是还未消退的痕迹。   “您再休息一会,”付邀今帮他盖好薄被,“待会夜宵快好了我来叫您。”   陆承砚没让人把夜宵端进卧室,歇了十分钟后,他随手裹了件睡衣,闻着香味走到了一楼厨房,符越背对着他正在给椰奶冻撒乳白的椰片和白杏仁片,暖黄的射灯沿着他绷紧的背肌轮廓投下阴影,上面还有他或咬或掐留下的痕迹,后幺随着动作牵拉出两道凹陷的阴影,延伸进长酷幺带中,漂亮得像是烘焙得恰到好处的杏仁酥皮。   此刻,他不需要再忍耐什么,随心所欲地靠过去,从后方拥住符越的腰,在热气腾腾的蜜色酥皮上留下齿印。   “不想吃夜宵了,想吃你。”   他感受到身下的人因轻笑胸腔发出震颤。   “吃完夜宵再吃我,好不好?”   出乎意料,符越的手艺非常不错,不是为了讨好他装模作样地在厨房露这露那地卖弄风骚,而是尝得出来的擅长烹饪。   陆承砚很快就吃完了他的那份三明治,干掉整碗的榛果优格,挖掉了大半的椰奶冻,又意犹未尽将符越剩下的半块三明治也吃掉了。   他被喂得很饱,两个多月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满足过。   陆承砚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专一,很有原则的人,但是现在,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伸出一截红嫩的舌尖,舔舐嘴角沾上的椰奶片,他只觉得自己就是原则。   “你要不要跟我?”陆承砚冲动地开了口。   不过问完竟然也没有怎么后悔。   “嗯?”符越抬起头,似乎是没听懂。   陆承砚转瞬之间就想好了条件,好似早就准备过一般:“以后你就住这儿,我会安排保姆和司机,来这里过夜之前会给你消息,一个月我给你10万。”   “陆总,”付邀今倏然打断他,睫毛忽闪地轻颤着,小声开口,“陆总,我不卖的。”   “哈?”陆承砚就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不卖你问我要什么两倍开价四万?”   付邀今垂下眸,很羞耻地说:“小阳……我的外甥一年学杂费要七八万,我钱不够,不然我不会问你要钱的。”   “那你现在钱够了?”   付邀今点了点头:“……工资马上要发了。”   “你那点工资够个什么?”   付邀今不说话了,只是沉闷地低着头。   陆承砚势在必得地用指节敲了下台面,交叠双腿:“你可要想清楚了,嫌钱少,条件你可以再提,我一般不养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符越的眼睫动了动,明显有些犹豫。   陆承砚知道这人是在欲拒还迎,但没办法,他就吃这套,走过去托起符越的下巴吻他,将人又拉回怆上,看他半推半就红着眼眶地被扯下酷字。   “陆总,”付邀今抬手抵在陆承砚肩头,耳根都是绯色,“您要我跟您,那,那乐宣呢?陆总之前不是还和小宣……”   陆承砚下意识不耐烦地皱眉打断:“你提他做什么?他跟你不一样。”   话音落下,方才还一脸情动的男人瞬间冷下了脸。   下一秒,就在陆承砚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符越阴沉着面容倏然一把将他推开,提上了酷字,又从地上捡起揉皱的里衣往身上套。   陆承砚仰倒在床上,一时间懵了,直到符越打开卧室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才不可置信地问:“你做什么?”   符越置若罔闻,只快步走下扶梯,又去地毯上寻他的外套。   陆承砚快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满脸怒意地质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付邀今态度尖锐地瞪视回去,嗓音寒至冰点,“我和他不一样,我是卖的,脏的,下贱的,既然他不一样,那你去和他睡啊。”   陆承砚双目睁圆,不敢置信符越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怒火上涌,死死钳住对方手腕迫使他留在原地:“难道你不是吗?”   “我是,我就是卖的,但我不想卖给你了,”符越用力甩开他,拾起外套穿上,“五万,陆总别忘了打钱。”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摔过门,消失在夜色里。   大厅内,陆承砚赤足踩在地毯上,呼吸急促,他又在大脑中梳理了一遍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被一个爬床求他潜规则的小明星甩脸色了?   他·怎·么·敢·的?   陆承砚气得胸口大肆起伏,想要杀人,转身一脚踹翻了椅子,又将餐桌上那些碍眼的碗碟全部一股脑掀到地上。   作者有话说:   01(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掏出仅剩的300块钱打车 第157章   付邀今回到公司宿舍已经是凌晨1点了,他放轻了脚步,悄悄开门却发现里面灯火通明,一个人都没睡。   X-Apex团里擅长乐器和说唱、至今还获得正式名字的第三人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付邀今进门,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脖颈上明显是吻痕的红印上,忽地轻笑一声:“小越开荤去了?女朋友够辣的啊,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付邀今在衣柜里挂好外套,低头摸着后颈,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了方才的什么细节,也跟着笑了:“他有点害羞,有机会一起吃饭。”   闻言,乐宣兴致冲冲地从上铺探出头来:“什么什么?越哥交女朋友了?”   “没有,还在追呢。”付邀今轻咳一声,嗓子有点哑,他从饮水机里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温水,仰头一饮而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还没睡?”   第三人用嘴唇努了努上铺:“问小宣咯,晚上回来就不太对劲,问他也不说,非要等你回来。”   “咳咳,”乐宣立刻正襟危坐,“我有一个特大好消息要宣布,符越,董元伟,我们的第一张专辑,拉到赞助啦!!”   团队第三人董元伟一个猛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惊喜道:“真的假的!拉到了多少?”   “一百万!”   “是谁赞助的?”付邀今适时表现出惊讶的表情,与此同时在脑海中飞速地回忆原文——   小说原剧情中,X-Apex男团的首张专辑是由攻2陆承砚投资出版,钱款在他将乐宣从酒桌上接走的第二天就到了账,同样也是一百万,专辑出版后不声不响,基本就等于打了水漂。   但现实中那天晚上被付邀今截了胡,陆承砚2万就把他打发了,压根没提过专辑的事。再加上今晚被付邀今一阵好怼,就算他对乐宣‘爱意不减’,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赞助整个X-Apex男团。   所以这个天使投资人会是谁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裤口袋里的手机倏然一震,付邀今垂眸取出来,就看到亮起的屏幕上短信提醒银行卡5万元嫖资到账了。   也不知道陆离究竟是怀揣着怎样一种愤怒而复杂的心情找人给他打的钱,以己度人,付邀今忍不住莞尔一笑,抬头就听乐宣说:“是匿名投资,汇款来自海外,备注是专辑,我也不知道是谁,加了他联系方式,他也不说话,只给我留言说:尽情地飞吧,我的小蝴蝶。”   “小蝴蝶?”第三人董元伟奇怪地问,“我们团和蝴蝶有什么关系?”   乐宣也是一头雾水,可付邀今却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个神秘的投资人是谁——   小说攻1顾骁延。   主角受乐宣小学暑假会去乡下爷爷奶奶家居住,在那里结识了与他年龄相仿的顾骁延,两人一起玩水、疯跑、捉蝴蝶,度过了顾骁延童年时代唯一快乐的一段时光。   顾骁延,掌握全国经济命脉的顾氏集团私生子。他的母亲是顾家长子养在外头的情人,因顾家正房夫人膝下仅有一女,她生产后洋洋得意抱着襁褓中的他杀到顾家,妄图借子逼宫夺位。结果素来刚直的顾老爷子抡起拐杖就将他们母子扫地出门,还当众立誓绝不会将这个野种纳入顾家宗谱。   顾骁延母亲攀豪门的梦想落空,又处处被刁难,只能带着他住在偏远落后的乡下,成日稍不顺心就对顾骁延拳脚相加,还会饿他不让他吃饭,以此向顾家卖惨。   最终还是顾骁延父亲看不下去,偷偷将他们送出了国。   顾骁延最不舍的便是每个夏天都会来陪他玩耍的漂亮小男孩,在他心目中,乐宣就像是花丛中翩跹起舞的蝴蝶,美丽而自由,他出国前什么也没有带走,只带走了他捉到的那只最大最漂亮的蝴蝶标本。   当然,十五年之后,顾家继承人,也就是顾骁延唯一的姐姐意外落海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年多渺无音讯,顾老爷子因此急到心脏病发作昏迷不醒,顾家长子便想到了他一直养在国外的情人和顾骁延,将他们接回了国内。   攻1顾骁延在国外发展了一些不良势力,不过钱并没有多少,如今能掏得出100万,大约已经被他父亲认回了顾家,目前已经开始接触顾氏产业,那想必很快他就要正式出现在乐宣面前,和乐宣,还有攻2陆承砚一起,开展一段动不动就撕心裂肺、飙车、拔刀子、下黑手、绑架、囚禁的虐恋情深。   付邀今正捋着剧情,就见乐宣和董元伟已经兴致冲冲地安排起了接下来他们团的行程,他们准备先出三首单曲作为完整专辑的预热,那就要尽快录歌、排舞、拍专辑……   在气氛热烈的讨论声中,付邀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僵硬,神情甚至比深夜从陆离家出来扛着冷风走了一千米才走到小区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打车还要凝重。   乐宣也想到什么,转头义正辞严地指着付邀今说:“越哥,我好久没在舞房见到你了,晨间也不见你开嗓。”   付邀今:“……”什么,像他们这种靠脸吃饭的爱豆居然真的需要练功开嗓?   董元伟也笑着叮嘱他:“可别为了恋爱而疏于练习啊,万一专辑发出去我们一炮而红,巡回演唱会现场可是要真开麦的。”   付邀今:“……”   他很想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但不管能不能一炮而红,三首单曲的录制他还是得上。   付邀今硬着头皮恶补了一周,等到跟着编舞老师学舞步的时候,还是扭得像个蛆。   老师也直言不讳:“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完全零基础的小学生。”   关键骂完了编舞老师居然对此接受良好,像是早在圈里司空见惯了这种要颜值有颜值,要实力有颜值的新生代,拍拍手让乐宣和董元伟自己练习,然后压着付邀今进行高强度训练。   当晚付邀今就起了脱离小世界回管理局养伤的念头。   ……   这一个月以来,陆承砚没一天心情是好的。   先是早就谈好的一项合作临时出了岔子,损失近千万,再是公司名下两个如日中天的明星接连爆出丑闻,他连续加了十天的班,国内国外连轴转,忙得只能在飞机上睡2个小时。   等到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司机恭敬地问他去哪儿,他脑子里转过几个地点,瞬间又浮现出那个姓符的小明星摔门给他脸色的画面。   陆承砚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   他也不知道都快一个多月过去了,为什么他竟然还对件事耿耿于怀。   陆承砚左手五指插进垂落的额发里,不爽地往后梳,神色也是烦躁地往下划着微信消息界面,倏然,他的指尖停留在乐宣的头像上,点进去,发现他们的对话停留在两周前,乐宣发信息问他很忙吗,怎么一直没回他,陆承砚隐约有收到这条信息的记忆,但是懒得回复。   再上一条时间更早,乐宣连发了三条信息说他们团队收到了新专辑的投资,当时陆承砚刚受了符越的气,找助理打款之前想的是和这贱人两清,汇完款之后想的是怎么能便宜了这贱人,总之两头都给他添堵。   正气着,低头就看到乐宣喜气洋洋地说X-Apex如何如何,陆承砚气得差点没因为符越迁怒于乐宣,直接把两人全给封杀了。   再往上翻了翻,是陆承砚第一次和符越睡的那晚,隔日晨他贤者时间良心有些过不去,给乐宣发了条略带歉意的解释,说他昨晚心情不好,说话有点重,让乐宣别放在心上。   乐宣没回,可能是放在了心上,但陆承砚本人倒是干脆利落地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等过了几天才给乐宣发去下一条信息,寒暄说明天要下雨,如果出门记得带伞。   但其实陆承砚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是躺在床上,捏着床头柜里的小雨伞,想到了符越,又转而联想到了乐宣,这才察觉到两人好久没聊天了。   乐宣似乎也气过了,没一会就回复了他,陆承砚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脑子里全都是要不要问乐宣要符越的联系方式。   这样的犹豫后面还有两次,都是同样没什么营养的寒暄。   这些聊天记录陆承砚都有印象,但是再往前翻,看他找各式各样的话题和乐宣交流,还找各种理由精心为他准备礼物,关心他的健康和饮食,有时候还会暗戳戳地因为他和谁走得近而吃醋。这些内容都令陆承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甚至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什么情景,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在百忙之中孜孜不倦地发去消息。   甚至陆承砚都感觉不是他自己发的,一些遣词造句不像是他的风格。   但看得出来,以前的他真的很喜欢乐宣,几乎每一天都会找理由给乐宣发去一个链接,一句问候或者别的什么。   陆承砚心情很差,不想一个人待着,更不想去公司,思索了一会,让司机载他回了家。   陆父身体不好,陆母退休后陪他在国外养病,家里的主人目前只有他的妹妹陆妍一个,陆承砚回家是半夜,洗了个澡倒头就睡,隔日醒来正好看见陆妍坐在餐桌上,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吩咐阿姨切水果。   看到多日不见的哥哥,陆妍眼睛一亮:“哥,你回来了?”   “嗯。”陆承砚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脑袋后方的黑发睡得有些乱,他不在意地理了理,坐到陆妍对面拿起一片烤得酥脆的吐司,慢吞吞地边刷手机边吃。   阿姨干活非常麻利,西瓜切去所有皮和白边,红彤彤的瓤切块放在盒子里,接着又切起比两只手还要大的芒果,然后还开了颗榴莲,取了三块肉放进盒子里。   榴莲的气味引起了陆承砚的注意,他皱着眉抬起头,就见餐桌上堆了整整五个水果盒,阿姨拿了个巨大的保温包将水果和冰袋往里装。   “……你是要拿去班里卖么?”   “嘿嘿,”陆妍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拿去分给同学。”   陆承砚挑了挑眉尾,好笑地问:“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心?”   “是左向阳啦,听说他家里穷,父母都死了,就剩舅舅和他相依为命,平时都吃不到什么水果,正好我每天都带,就让刘姨多切一点。”   陆承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左向阳是谁,直到陆妍提醒:“他舅舅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哥你旗下的一个小练习生。”   “符越。”   “对对对,”陆妍点头,“就是他。”   陆承砚原本还算平和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他冷哼了一声:“这么穷上什么私立?”   陆妍似乎几个月过去和左向阳关系混得不错,竟然还替他说话:“向阳是打算考乡镇高中的,但是他舅舅说学习环境很重要,向阳以前又辍过学,考不进公立名牌高中,所以家里才砸锅卖铁把他送进了衡雅。”   “……”陆承砚放下吐司,倏地揶揄道,“那小男孩,我看着长得也不怎么样啊,黑不溜秋的……比他舅舅差远了。”   陆妍哪能听不懂哥哥这是在笑她春心萌动,忍不住气道:“哥,你这人就是龌龊,我和向阳之间是纯洁的友谊,我是看他好学又有点可怜,才想着帮帮他。再说了,向阳虽然长得是比不上他舅舅,但是他人很好啊,出去玩很照顾女孩子的,会给我们推门,带纸巾,背包,上次我被一个猥琐男缠着要微信,他过来一拳把人撂地上了,超帅。”   陆承砚懒得听这些有的别的:“别影响学习。”   “知道啦……”   ……   接下来的三天陆承砚给自己放了个短假,每天只线上处理一小时业务,其他时候就在家里待着,中间还收到一次陆妍的成绩单,考得很不错,全校前十。   陆承砚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问了句左向阳考了几分,陆妍转了圈笔:“还行吧,他有点偏科,数学是全校第一,但是英语他连西瓜都不会拼。”   周六,上午九点,陆承砚穿戴整齐准备去参加一场商务会议,却发现惯爱睡懒觉的陆妍竟然已经出门了,他奇怪问正在打扫卫生的刘姨:“小妍人呢?”   “早上说是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陆承砚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等到了会场应酬起来才想到陆妍绝壁是去和那姓左的小子搁图书馆约会去了。   不愧是符越的外甥,这一大一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盯着他陆家的羊毛薅。   今天天气预报有暴雨,下午三点左右天就完全黑了,陆承砚开车回家,路上先问了刘姨小妍有没有到家,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阴沉着脸拨打了陆妍的手机。   陆妍接得很快,听起来心情还挺不错:“哥?”   “你人在哪?”   “啊,我在左向阳家里。”   一听这话,陆承砚脑门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你在左向阳家里?!”   “对啊,”陆妍还没有察觉到她哥语气不对,“我和向阳本来在图书馆互相补习的,他教我数学我帮他补英语,中午向阳的舅舅来接我们,说他做了饭,我就去他家里吃了,他舅舅手艺超好的,吃完了本来想回图书馆,但是外面下雨了,我就和向阳在他家里补习了。”   陆承砚强忍着怒意:“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   “啊……”陆妍很不情愿地回过头看向厨房,香气从门缝中钻出来,是她最爱的糖醋排骨,“他舅舅在做晚饭了。”   “你是没吃过饭吗?”陆承砚厉声道。   陆妍终于察觉到陆承砚似乎是生气了,再加上她一个女孩子贸然去男生家里的确有些不妥,她叹口气:“好吧,我让葛叔来接我。”   “不用,”陆承砚断然拒绝,“我就在附近,我来接你。”   ……   左向阳居住的地方非常普通,简简单单的一间公寓,没有预想中的脏乱差,反而绿化做的还不错,周边设施也很完善,陆承砚在楼下车位停好了车,举着伞,顺着陆妍的地址乘电梯上了9楼,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很快便传来了脚步声,陆承砚面无表情地站着,房门朝内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陆,总……”符越似乎是没有想到是陆承砚亲自来接陆妍,错愕地睁圆了眼睛。   陆承砚一直记得他的睫毛很长,此刻映着暖色的灯光,更是漂亮得像一只雄鹿。   “我来接小妍。”陆承砚不太高兴地开口。   符越看上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才往后退,让开过道,“陆总,请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陆承砚淡淡地说。   “可是您身上都湿了。”符越打开鞋柜,“我煮了梨汤,您喝一点吧。我给您找干净的一次性拖鞋。”   原本陆承砚以为上次二人那般不欢而散,符越再见到他肯定仍旧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却没想到他态度竟然如何软糯,这令他心里舒坦了一些,低下头,却发现对方飞快地移过了视线,将脑袋埋到了鞋柜里,似乎是上一秒正在偷看他。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啊,我找到了。”   陆承砚垂在腿边的尾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看着符越拆开崭新的拖鞋,为他放在脚边,陆承砚稍作迟疑,还是换鞋踏入了这间仅有一室一厅,但还算干净整洁的小公寓。   陆妍正坐在书桌前埋头改卷子,她听到了陆承砚和符越在玄关处的对话,匆匆忙忙回头对走到客厅的陆承砚说:“哥,马上,我就剩这一道题没订正了。”   “嗯。”陆承砚自然而然地在沙发上坐下,抬起头,就看到他口中那个黑不溜秋的左向阳一见到他就站了起来,站得笔直,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后立刻90度弯腰:“陆总!”   陆承砚没明白这小男孩到底什么毛病,站那儿跟个保镖似的。他正要说话,眼角倏然瞥见一块毛巾递了过来,转过头,就见符越站在一旁,专注地望着他,目光交汇时对方还温柔地笑了下:“毛巾,也是干净的,之前没用过。”   “……”陆承砚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擦拭肩膀和头发上的水,接着他就看到符越从厨房间端出四个瓷盅,搁到茶几上,“来喝梨汤吧。”   陆承砚喜欢吃干果、果实类的东西,他那盅里面有满满的红枣和薏仁;而陆妍最讨厌喝‘粥’,她那盅里就只有一小块梨肉和几粒枸杞装饰;左向阳似乎就不喜欢这种东西,他那盅只盛了一半;而符越本人的那盅则放满了炖煮软烂的梨肉,晶莹剔透。   陆承砚实在无从知晓符越到底是从哪里得知了他的喜好,但当他垂下眼眸喝下一勺梨汤,复又抬眸,发现符越那双墨玉似的眼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又好似被烫着一般飞速移开视线的时候,陆承砚整颗心脏都被这暖和的梨汤熨烫妥帖了。   除了睫毛浓密纤长之外,陆承砚还记得小明星的嘴唇,平时颜色较淡,可一旦接过吻,就会变得嫣红,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对面,符越正专心地吃着一块梨肉,汁水染得嘴唇润泽滑腻,看着就很甜美。   他喝完了一整盅梨汤,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干净嘴角。   陆妍也飞速喝掉最后一点梨汤,匆匆忙忙地将作业本和卷子往书包里塞,符越不知为何也匆忙起来,他穿上外套,将碗碟收回厨房间之后,又拿出来一份装好的食物保温盒,“小妍,这个给你,向阳,你那份在锅里热着,待会吃完记得把碗洗了。”   陆妍瞥一眼陆承砚,见哥哥没有立刻回绝,高高兴兴地接过了符越的好意。   陆承砚确实没注意陆妍‘吃不了兜着走’的行为,他在考虑另一件事情,并且在打开房门之后还是蹙着眉将他问出了口,他回头看向就站在玄关处送他们的符越:“你要出门?”   符越抬眼望他,点了点头:“我要回员工宿舍,明天还有拍摄。”   “嗯。”陆承砚转过身,“我送你,我正好也要去趟公司。”   符越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睛,随即一口应了下来。   ……   陆承砚先将陆妍送回了家,妹妹抱着食盒,在副驾驶座位上说个不停,而符越在后排全程无声无息,只偶尔被陆妍提及的时候才温和地接上两句话。   等到管家接走陆妍,陆承砚看到闭合的副驾驶车门再次被打开,符越顶着雨从后排换到了前座。   他轻哼了一声:“你倒是舒服,上司给你开车。”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倏然压了下来,陆承砚只感觉嘴唇一热,符越竟然就这样亲了过来。   这个吻一触即离,符越拉开了距离,目光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他。   “陆总,好久不见……”他舔了舔唇角,“我好想你。”   陆承砚愣住了,阅读灯下,符越的眼瞳跟小鹿似的,怯怯地等了一会,看他没有拒绝,又鼓足勇气凑上来继续吻他,下一秒,陆承砚一股邪火窜了上来,狠狠地咬了符越嘴唇一口。   符越吃痛,委屈地退开,“陆总……”   陆承砚瞳孔收缩,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符越,你不是不卖给我吗?你这又是在做什么,缺钱花了?”   他故意说得十分难听,将这个月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宣泄出去,符越似乎有些受伤,神色微动,却没有气得摔门离开,而是态度温顺地搂住陆承砚手臂,“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说着,符越又去亲陆承砚的下巴,陆承砚没有避开,将手探进符越的腰间,揉捏那截柔韧的窄腰。   他靠在椅背上,感受符越柔软的嘴唇啄吻他的嘴角、喉结,慢慢向匣,用牙齿衔开了拉链。 第158章   符越的技术真的很不错,或者应该说简直太好了,陆承砚抓着他后脑的头发,腿部肌肉绷紧,微微蹙着眉,不受控制地扬起脖颈,喉结滑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   他的呼吸节奏变得凌乱,没有刻意收敛喉咙里发出的闷哼,甚至放纵自己享受着这场服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憋得太久,又知道这个人是符越,陆承砚这一次有点快,但符越什么也没有说,简简单单地抽了张纸巾,擦干净下巴和衣服上沾到的东西。   陆承砚急促地喘息着,伸出手,拇指指腹擦拭过符越的发丝,将那点脏污抹去。   他并没有因此得到满足,反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去我那里。”陆承砚扯开领口的两枚纽扣,启动汽车,言简意赅地做下决定。   “不行……”符越坐回位置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轻声地说,“我明天一早真的还有拍摄,新曲的定妆照,我得回宿舍和队友商量造型。”   陆承砚脸色沉了下去,不容置喙地说:“推掉。”   “我明晚再……”符越说到一半又停下,似乎是知道他的诉求不会被同意那般垂下眸子。   雨越来越大,雨刮器片刻不停地运作着,陆承砚开得不快,单手把住方向盘,移过眼珠,就见符越微抿着唇,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似乎很是为难该如何和队友解释的模样。   他在心中暗暗轻嗤了一声,叹口气,一甩方向盘,换了个方向,在一处较偏僻的道路边上停下。他抬手抽走符越掌心的手机,随意扔到后排,接着解开安全带,倾身和符越交换了一个缠绵的深吻。   符越的座椅靠背缓缓地向下躺倒,但陆承砚并没有顺着俯身,为了继续这个吻,符越不得不有些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撑着上身和陆承砚接吻,唇舌纠缠。   副驾驶的座椅几乎完全躺倒,座位间隙也拉大,将后排的空间完全挤占。   陆承砚从主驾驶的座位横跨过来,抬起膝盖抵在座椅中央,俯身压在符越身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符越眼尾浮起擎喻上涌的绯色,在陆承砚主导下闭上眼,似乎是有些无力承受,额角漫出细密的汗水,他蛰伏着,等到在他深上胡作非为的男人宿阮地放松了警惕,又倏然掐住陆承砚的幺窝,恶狠狠地咬住他的猎物。   车内的阅读灯缓缓熄灭,雨水打在车窗上,狂风呼啸,低调的哑光黑车辆隐没在黑夜中,不断规律地摇晃着。   ……   约莫晚上八点左右,雨势逐渐变小,水洼溅起点点的涟漪。   车里也十分安静,只有两道错乱的喘息声在满是湿热的麝香气息中暧昧交织。   付邀今仰头躺在座椅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动,陆离压在他身上,也是赤条条的,背上都是汗。   休息了一会,陆离缓过了劲,又开始不规矩地啄吻他的颈项,付邀今知道他是觉得自己扬起脖颈的那截弧度脆弱又好看,故意闭上眼微微蹙眉,任由他在喉结上啃咬,留下痕迹。   他陪陆离温存了许久,让陆离用手指玩弄他的舌头,依着陆离的喜好将手搭在他的尾椎匣方,不轻不慢地瑈涅,偶尔绕着圈指尖被屯末。   等到彻底结束已经将近九点,陆承砚穿好衣服,又是人模狗样的总裁,他餍足地靠在椅背上,将车停在了员工宿舍楼前面。   符越撑开伞走下车,车门关闭的瞬间车窗在他身后缓缓降下,陆承砚出声唤了他的名字。于是符越又走了回去,还特意绕了半圈,在陆承砚那侧问:“怎么了,陆总?”   陆承砚将手机递过去:“手机号,下次联系你。”   “……”付邀今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机,是拨号键盘的界面,有两滴细小的雨丝落在屏幕上。   他没有伸手接,而是退了半步,微笑道:“陆总想要联系我的话,可以派秘书找我的经纪人。”   陆承砚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符越已经转身走出了一段距离。   他捏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等到人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忍不住勾唇浅笑了声,关上车窗原路返回。   ……   付邀今抵达宿舍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倒杯热水,手机屏幕上就跳出来一则信息,他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仅用线条勾勒的简笔画小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卖咖啡的。   没有吊人胃口,付邀今利落地点击通过,给他备注:邪恶小红鸟,回复说‘我已经到宿舍了,陆总到公司了吗?’   陆承砚那边隔了10分钟才回复消息,没有打字,也不是语音,而是一笔5万的转账。   付邀今一秒收下,发过去一个小鸟跳跳的表情包。   隔天结束拍摄,他接到一个快递的电话,签收发现里面装着一块表,表面是绿色,嵌着细碎的钻石。付邀今非常世故地上网查了一下价格,原价40万,二手也能卖25万。   他笑着将表戴在左腕,拍了张照,发给陆承砚。   ‘谢谢陆总,我会珍惜这个礼物的’   三分钟后,陆承砚很简单地回了一个‘嗯’。   又过了一分钟,下面弹出一个新消息‘我在飞机上,后天下午你到上次那个地方等我,报我的名字门卫会放你进去,大门密码是……’   付邀今乖巧地应了声好,又发去个小鸟跳跳的表情包。   陆承砚不明白符越怎么这么喜欢这只小鸟,看上去笨头笨脑的,关上手机没有再回复。   他因为工作需要去国外出差,原本是隔一天下午的返程飞机,但合作方拖延了两个小时,换乘了下一趟航班之后飞机又晚点,等去到他郊外那套别墅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间10点。   别墅内亮着灯,不过仅有一盏,其余大多数窗户透出来的都是黑色。   下飞机之后陆承砚就给符越发了信息,但对方没有回复,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他不是很喜欢被无视,推开门的时候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唤了一声符越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脸色就更差了。   他换了鞋走进玄关,餐厅的灯明晃晃亮着,客厅却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台灯。陆承砚习惯性地抬手打开顶灯,倏然察觉到到沙发上卧着一个人,曲着双腿,蜷在柔软的毛毯下。   因为刺眼的灯光他眼皮轻颤,皱了下眉之后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陆总。”符越迷迷糊糊地撑起上身,薄毯从肩头滑落,他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脸颊上压出一小片红,衣摆也睡乱了,“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符越努力地眨了下眼睛,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眼尾不自觉渗出一点泪,再睁眼,就看到陆承砚悄然来到他的身前,攥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到了沙发靠背上。   “陆唔……”   付邀今被堵住了嘴唇,身上人的舌头急切地挤进来,疯狂地汲取着他的一切,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身上宣泄释放。   他弯了眼眸,眼底盈满笑意,双手勾住陆承砚的后颈,缓缓攀附,手肘交错在他的后颈,抓皱了总裁昂贵的西装外套……   0点过。   陆承砚简单冲了一个澡,换身睡衣终于吃上了晚饭。   付邀今坐在他的对面,也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他打开一直保着温的砂锅,为陆承砚盛汤,再微笑着将碗推给他。   “我在永安路买了套平层,”陆承砚喝了口鸡汤,“我让助理把钥匙给你,以后你就住那儿。”   永安路离公司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车程,付邀今点了点头,“好。”   对面迟迟没有传来回音,付邀今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用湿纸巾擦干净嘴,起身在陆承砚唇角吻了下,“谢谢陆总。”   陆承砚稍稍满意了一点,但还是不肯放过他:“以后不用跟我那么客气。”   “……陆哥。”付邀今又吻了一下。   “叫砚哥。”   “砚哥。”   ……   说来有趣,左向阳是从同班同学口中才得知他的舅舅竟然是个明星。   X-Apex的三首新曲发布,没有引起任何火花,糊得非常安心。   付邀今的到来并未掀起什么蝴蝶翅膀,他在MV里的表现只能说非常感谢剪辑和调音老师的鬼斧神工。   但因为左向阳的缘故,陆妍以及几个玩得好的同学都记得符越那张脸,刷到新歌相关词条的时候立刻转发给了左向阳,他听着手机滴滴答答地响,点开之后愣了半天。   “舅,”左向阳推开书房门,“你是歌手?”   彼时付邀今正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回复陆承砚的信息,闻言不是很在意地嗯了一声,“算是吧。”   食髓知味的陆总裁需求旺盛,付邀今前两周还纵着他胡闹,但现在眼看陆承砚索求无度,不得不找些工作上的理由回绝。   左向阳坐了过来,虽然付邀今立刻合上手机,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个简笔画鹿的聊天头像,“你在和陆妍哥哥聊天?”   “你怎么知道?”   “陆妍给我看过她和她哥的聊天记录,就是这个头像。”   付邀今笑了下:“陆妍这小姑娘人蛮好的。”   左向阳认真地点了点头:“她英语特别好,不过她教我的我都听不懂,每次我问她为什么,她都说语感……”   “好好学,”付邀今揉了下他的脑袋,“我回去咨询一下,给你报个一对一的英语私教。”   “不用一对一,”左向阳连忙摆手,他早就有报补习班的想法,知道价位,“报个大班就行。”   “都说了,跟舅舅不用担心钱。”   但你也没多少钱啊……左向阳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不是傻子,符越唰唰给他付钱就以为舅舅是什么大款,他也问过陆妍像符越这样的小歌手能挣多少钱,答案是不火的话非但挣不到钱还要倒贴。   况且符越身上穿的也不是大牌,甚至都不是商场里的那些品牌,只是他人长得好,将衣服穿出了大牌的感觉。   付邀今的手机倏然震动起来,他拿起看了眼,不出所料是那个名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接通,不等他说话那边就直接开门见山:   “我在你楼下。”   “……”   好闲啊陆总,你老这么闲公司倒闭了付不起我的包养费怎么办。   “我先回去了向阳。”付邀今起身,低头给左向阳转去了一千红包,“有机会请陆妍还有玩得好的同学喝点奶茶什么的,生活费不够了问我要。”   左向阳点头应了,将他送出门,看着电梯下行,他又忍不住跑到阳台,扒着窗户往外看。   很快,符越就走出了单元,小小的一个白色身影,沿着小区道路缓缓向外走。   但他并没有如左向阳预想的那般走到小区外打车,或者节省地乘坐地铁,他径直走到了一辆红色的跑车旁边,敲了敲车窗玻璃,和驾驶座上的人说了什么,又从车前绕过,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   左向阳整个人愣住了。   他飞速跑回客厅,抓起手机,回到阳台的时候跑车仍旧没有开走,停留在原地,他掌心发汗,快速抓拍,又放大车牌号。   过了将近三分钟跑车才启动,流畅地调头,缓缓开了出去。   左向阳记得这辆车。   在学校门口分别时,陆妍还对他吐槽过,说她的哥哥品味越来越奇特,就喜欢大红配大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   陆承砚倒也不是真就满脑门子就只剩那一件事,不过往往都是事后才想起来。就像现在,他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问符越这周末有没有时间,想带他去名下即将建成还未对外营业的度假村转一圈。   付邀今假装思索了一会,点点头。   陆承砚挺高兴,重新躺回床上,让符越搂着他先睡,他靠坐在床头处理邮箱里的文件。   倏然,他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信息,陆承砚随意地瞥过,发现发件人竟然是乐宣。   他几乎都快忘了这号名字,并且收到信息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符越是否看到了。   陆承砚可还记着上次他拿符越和乐宣作比较,符越大发雷霆摔门而去。   符越拥着他的腰腹,脑袋微侧,睫毛垂下似乎是睡得正香,柔软的发丝搭在他的腰上,有点痒,是前些日子染的冷蓝色,发根处透着一点点新长出的黑。   犹豫了一下,陆承砚点开乐宣的信息,上次聊天停留在三周前,乐宣给他转发新曲MV封面,他放大看了一会上面符越戴着黑色耳钉的侧脸,给乐宣发去:恭喜,歌很好听。   ‘承砚哥,我这周六生日,请了几个好友小范围聚一聚,人不多,你能来吗?’   陆承砚一愣,低头看了眼笔记本日期,这才察觉到原来三天后就是乐宣的生日。   自从和乐宣重逢之后,他没有错过任何一年乐宣的生日,每次都会提前数周为他准备礼物。寻常的珠宝、钱或者名牌衣服、包乐宣都坚决不会收,陆承砚也是试探了几次才发现只有和事业音乐相关的东西乐宣会收下,所以都会以帮忙长租录音棚,为他买吉他之类的理由送他礼物。   但今年,他居然完全忘记了乐宣的生日,还将那天计划给了符越,整个周末都准备带他去度假。   要毁约吗?   几乎是念头刚起的瞬间陆承砚就将它否决了。   相较于乐宣的生日宴,他内心无条件偏向和符越出游。   至于生日礼物……陆承砚觉得有些麻烦,他都不知道往年他哪来的耐心,在那里乐此不疲地将赤裸的钱财礼物包装成音乐梦想,就为了乐宣能够更心安理得地收下。   他莫名其妙觉得会开开心心收下他送的手表,还在第一时间戴上拍照给他的符越更可爱一点,虽然他自己说不清楚到底可爱在哪里。   可能这就是双标吧。   思索间,陆承砚在聊天栏打下生日快乐四个字,正打算说那天有事,腰间搂着他的手倏然一紧,他低下头,正撞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瞳。   “……”陆承砚心尖微微一动,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听符越轻声唤他:“砚哥。”   “嗯。”他不动声色地应了,“还没睡着?”   “砚哥,”符越声音依旧很低,“除了我以外,这段时间,你还养了别人吗?”   陆承砚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觉得呢?”   付邀今自是知道答案,但他仍是做出一副缺失安全感的模样,将脑袋贴在陆承砚小腹上,“砚哥,我这个人嫉妒心很强,可不可以在有我的时候,不要有别人啊?”   “你还跟我提上条件了?”陆承砚说的话是质问,内心却觉得这样的符越挺有意思。   “可不可以啊?”符越执拗地再问。   “只你一个。”陆承砚如他所愿做出了承诺,符越也笑着凑上前,和他交换一个吻。   “别骗我,”付邀今认真地说,“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其他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做什么都可以让陆承砚忍不住心猿意马,脑海中涌出一些邪恶的玩法,可惜他今晚已经尽兴,也不想弄得太过,于是只是摸了摸符越,接着快速打字给乐宣回复说生日快乐,周末有事无法赴约,然后转账了一万块钱红包。   做完这些他便合上笔记本,和符越相拥而眠。   第二天打开手机,聊天界面乐宣果然表达遗憾,然后将钱退了回来。   这个时间点付邀今正在客厅里挑衣服,陆承砚常去的那几家大牌服装店将他们的季节新品送上了门,正在排队一一给付邀今介绍,任他挑选。   付邀今挑了几件品牌logo不明显的纯色系留下,然后就见陆承砚走出房间,上来就为他挑了好几件花花绿绿的,非说适合他,看得付邀今眼睛疼。   幸好陆离和他体型相仿,付邀今虽然收下了这些极具锦鸡个人标签的花里胡哨衣服,但全部挂到了衣柜深处,只等陆承砚下次到访的时候留给他换洗独享。   ……   时间很快来到周六。   前两天专辑的第四首新曲到手,付邀今被魔音绕耳48小时,此刻终于挣脱束缚,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但等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他却没忍住下意识地哼哼了两句,转过头,就看到陆承砚玩味地注视着他。   “你们的新歌我听了,”陆承砚说,“唱得挺好听的。”   播放量低到还没凤凰谷的排队人数多,真亏霸总能夸得出口。   付邀今已经能够预料到陆离恢复记忆之后将这张专辑拷贝,带回世界管理局反复观看的噩梦场景了。他只希望重生者执念消散之后陆离再恢复记忆,让他的黑历史和这个小世界一起解体,化为尘埃。   陆承砚想到什么:“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通告?”   付邀今听出了陆承砚的言外之意,连忙由衷地摇头:“不用了砚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不用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付邀今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也不合适,要是陆离以为他的‘现在这样’指的是‘唱歌跳舞’,然后给他资源倾斜,“不,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唱歌,我进这个圈子就是因为家里穷,想着可能来钱会快。”   陆承砚顿了几秒才笑出声来:“你也太直白了。”   付邀今也朝他笑了笑,等到了目的地下车,手机里就又出现了2万转账。   目前陆承砚给他开的月工资是15万,但像现在这样零零碎碎的‘零花钱’加起来却要比工资高得多,偶尔兴起赠他的礼物价格更是高昂。   付邀今全当是自己的钱那般,心安理得地收下,想了想,给左向阳转过去一千,算是06号管理员的间接支持。   高一男生正是能吃的年纪,私立高中的食堂菜价更是明目张胆地宰人。所谓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付邀今对这个意外的省心的重生者出手向来大方。   时值正午,左向阳可能恰好在看手机,立刻将钱给他退了回来,打字说:‘舅舅,我生活费够用的。’   ‘舅舅,你在做什么啊?’   付邀今炫耀地给他拍了度假餐厅的户外野炊,这里属于半露营性质,可以住豪华酒店,也可以住帐篷,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立着三三两两的天幕,还有厨师专门为他和陆承砚二人烹饪烤全羊。   ‘好好学习,寒假我带你出国兜一圈,听听正宗的英语。’   左向阳那边不停地显示输入中,好一会才憋出一句:   ‘舅舅,你是和陆承砚在一块吗?’   作者有话说:   06:好一个不落俗套清纯毫不做作一心爱钱的boy,我喜欢   01:还不是为了帮你做任务! 第159章   付邀今没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二人之前聊的话题似乎和陆承砚半点关系也没有……关键他现在确实和跟陆承砚在一起,左向阳又是怎么猜到的?难道陆妍告诉他的?   ‘是啊,怎么了?’付邀今没有隐瞒。   思索了一会,他料想这孩子可能是寂寞了,明明是难得的周末,大人却光顾着自己在外面快活,于是补充道:‘明天就回,晚上去看你,给你带礼物。’   左向阳:我不是想要礼物   左向阳:……舅舅,你是不是被陆承砚包养了   付邀今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特色肉干,刚咬了一口,低头就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如此辛辣的话题,他一口肉干噎得差点没呛死。   可能是过度代入到了舅舅这个身份,付邀今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不想让左向阳知道大人之间的‘苟且’和‘龌龊’,但等理由都编辑出来,他倏然又反应过来他面对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15岁高中生。   身为攻1顾骁延雇佣的保镖,左向阳上辈子接触的这类事情指不定比他还多,也知道钱难赚、屎难吃,不会因此就瞧不起他的舅舅,也不会单纯到劝符越从良,然后舅甥俩一起卷铺盖睡桥洞。   付邀今想了想,没有瞒他:嗯,别多想,找到你之前我就跟着他了。陆承砚出手大方,对我也挺好的,跟他比当个唱跳小明星来钱快得多   左向阳那边又是许久的输入中,半晌憋出一句:舅,做你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   天幕下,付邀今端着茶懒洋洋地斜倚在躺椅上,看到这句话又是忍俊不禁,发过去一个问号。   左向阳:就是,你在陆承砚身上捞钱可以,但千万别爱上他。他心里有人,是个男的,好像是他青梅竹马还是什么的,他爱那个人爱得死去活来,为了他命都不要的   符越:哦?   左向阳:反正关系挺乱的。舅,你千万要清醒啊,别被他骗了,你要喜欢陆承砚这类长相的,我给你找   付邀今捧着手机笑得肩膀不停地颤,他也没有揭穿左向阳这明显开了重生者视角,漏洞百出的话语,只正经地回复道:舅舅心里有数,你这个年纪只管好好学习,知道吗?   消息发送出去,付邀今便合上了手机,抬起头,恰好看见陆承砚面带不满地朝他走过来:“我熬夜加了两天班又推迟三个会议就为了带你出来玩,你倒好,上来就捧着个手机和人聊起来了?还笑成这样?”   闻言,付邀今唇角笑意更甚,“我错了。”   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态度诚恳一般,将手机远远地放到一边,起身牵过陆承砚的手,“砚哥,这个牛肉干可好吃了,你尝尝?”   说着,付邀今从小碟子里取出一片肉干,但并未直接递给陆承砚,而是将它的一端衔在自己口中,又微微侧头,倾身去喂他。   陆承砚眼神暗了几度,揽住符越的腰,也侧过脸去咬这片肉干,将肉干完全含进嘴里之后也没有放过符越,去叼他的唇肉,连亲带咬地吻了好一会,磨得符越嘴唇红润泛着水光,这才松开他,咀嚼口中的那小片肉干。   “味道还不错。”   付邀今心底暗骂这只臭鸟是不是喙痒了,咬得他一嘴的口水,面上却是微笑着反拥住陆承砚,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他的耳际,语调缱绻暧昧:“那是哪个味道更好一点?”   陆承砚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反手捏了捏符越的下巴,看他浓密的睫毛落下又掀起,笑意不自觉地从嘴角染到眼底,“烤全羊还有一会,你要不要骑马?”   “骑马?”   “对,很安全的,”陆承砚安慰道,“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让驯马师牵着马带你在草场上溜一圈。”   “……”   上辈子,他是驭风踏尘的鞍上王者平遥郡主小塔姆,这辈子,他柔弱得上马都要用梯子,还有人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搀扶。   付邀今在撒丫子纵马狂奔爽一把,和装柔弱邀请陆承砚上马同乘之间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从驯马师手中取过缰绳。他身下的这匹马通体洁白,没有一丝杂毛,就犹如曾经图那赠予他的那匹白马照夜。   虽然照夜是公马,而身下的这匹貌似是母马,但这并不妨碍付邀今对它充满了好感,抬手抚过白马的鬃毛,又微微俯下身,小声夸赞:“你真漂亮。”   白马就似听懂了一般甩了甩耳朵,前蹄在地上刨动。   驯马师将符越想要独骑的要求告知了他们整个度假村真正的老板陆承砚,后者也有骑马的想法,正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佩戴护具,他点点头,示意他们也为符越佩戴好护具,结果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蹿出去一抹雪白,陆承砚诧异地转过头,就见符越竟然就这么一点防护也不做地骑着白马冲了出去。   “符越!”陆承砚震惊地追了两步,直到发现符越压鞍俯身的骑马姿势娴熟自如,他这才皱着眉舒了一口气。   白马速度极快,如一道疾风踏碎了草场的泥土,白色鬃毛翻飞,马身腾跃的弧度好似满弓,而符越掌控缰绳的姿态从始至终都是游刃有余的,手臂肌肉线条因用力而绷紧,勾勒出一丝野性的味道。   倏然,他抬起头,似乎是在高空中发现了什么。   白马也跟着慢下了脚步,喷了个响鼻。   陆承砚也骑上了马,相较于符越好似下一秒就要跟着成吉思汗去收复欧洲的纵马狂奔,他的骑术就是非常典型的马术俱乐部教导出来的模样,优雅矜贵。   他见符越停了下来,便加快速度想要与对方汇合。   但就在这个时候,陆承砚突然看到符越将一片叶子含在唇间,随即便朝着天空的方向吹响了一道悠扬清亮的哨音,一瞬间,几乎整个草场的人都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陆承砚正疑惑符越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清脆的啸鸣在高空中回应了他。   ——那是一只在高空中盘旋的赤腹鹰,叫声绵长而具有穿透力。   符越再次吹响了哨音,而赤腹鹰也又一次地回应了他,甚至开始急速向下俯冲。   陆承砚瞳孔微微放大,心脏也随之快速怦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符越迅速用缰绳缠住整只右手,接着向上举起,约莫三十公分长的小型猎食者竟然就这样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手背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瞳不停地观察着四周。   符越勒住缰绳转身看向陆承砚,迎着猎猎疾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他眼底跃动着光,似是炫宝那样向他示意自己手上托的这只野生赤腹鹰。   “你怎么做到的?”陆承砚驱马来到符越身边,“它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因为,”付邀今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神秘兮兮地说,“我是百鸟之王,是凤凰转世投胎成人。”   “……”陆承砚的眼神和看傻逼没什么两样。   付邀今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扬手一挥让赤腹鹰离去。他没有再策马狂奔,而是让白马慢慢踱步,和陆承砚并肩散起了步。   他的骑马和驯鹰技术很简单便用小时候在草原上待过几年的理由圆了过去,陆承砚也没有怀疑,只有晚上在床上被折腾得受不住的时候,才忽然喘息着说了句藏在心底的实话:“你中午唤鹰的时候,帅得我都快硬了。”   付邀今也累得一身汗,闭上眼,想说你当年在祭天台唤来上千只苍鹰,还让鹰王落在你肩头,那场面才叫真的宛若神迹……   ……   隔天回程的车上,付邀今忽然发现陆承砚的手机屏保换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服务意识极强的工作人员操控无人机拍的,是他和陆承砚骑马并肩的俯视图照片,明显还调了滤镜,草地绿得像童话。   付邀今也挺喜欢这张图,让陆承砚也发他一份。   陆承砚嗯了一声,点开照片库,入目就是三四排付邀今睡觉的照片。   “……”   “……”   陆承砚就跟手机不是他的一样,一脸正经地往上划,又被付邀今伸手划了下来,“什么时候偷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可能知道?”   “……原来陆总还有这个爱好?”付邀今挑起唇角,“就拍脸了,没拍点别的什么?”   陆承砚就跟被提醒到了一样:“对了,我接下来一周都要出差,你回去拍几张裸体的照片,还有视频,发给我。”   再聊下去就有点变态了……   付邀今顿了顿,陡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认为自己变态不过一千零一岁的陆大凤,难道还变态不过才三十出头的陆小鸡吗?   他挑了下眉:“何必对着我的照片和视频做那事,只要陆总一个视频电话,我还不是随时提供服务?让拍哪里,就拍哪里……”   ……这个十八线的小歌手是不是点他呢?脑回路永远清奇的陆离得出了这个结论,随时恭候的意思就是太闲了,没事情做,是在暗示他给点资源吗?   陆承砚问助理要了几份最新公司投资比较看好的综艺和剧本,以X-Apex新曲发布为由,给整个男团提供了在一个生活旅行类的休闲综艺充当飞行嘉宾的机会。   符越说他不爱唱歌,那演戏会不会有兴趣?   陆承砚挑了个已经确定当红小生主演的古风偶像剧,给符越要了个特别讨喜的男二角色,又在一个必火的大咖云集的喜剧电影里找到一个合适角色,让助理通知给符越的经纪人。   他在挑片子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一个大导演的耳朵里,他直接联系陆承砚:   [承砚,你上次让我多留意的那个男生,我看了,虽然不是正规院校表演专业毕业的,但确实还挺有灵气,而且和我这部电影主角的气质也很搭]   陆承砚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位知名导演口中的男生是乐宣,除了唱歌之外,乐宣也有演戏的梦想,想做影视歌三栖巨星,但又不愿陆承砚堂而皇之地给他资源,想靠自己的实力争取,所以之前陆承砚一直拐弯抹角地在暗地里帮他推荐。   [赵导不用给我面子,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   说实话,陆承砚并不相信乐宣演技能有多好,他都奇怪自己先前怎么拉得下脸向赵导推荐乐宣??   [我肯定是说真的,你还不知道我吗,什么时候拿我的作品开过玩笑了?我确实看中这小伙子了,想让他来试镜我电影的男一号]   “……”陆承砚手指轻轻点在桌上,过了一会才打字回复道:   [那就预祝赵导再创佳绩]   作者有话说:   06:你这个冒牌货!!假凤凰!   01:啧 第160章   邪恶小红鸟:我周六下午两点的航班,来机场接我,带你去珀宴吃饭   符越:砚哥,我那天有事   邪恶小红鸟:什么事,不能推掉吗?   符越:周二行不行?周二我整个下午都有空,再做你上次夸过的虾滑饼好不好?   邪恶小红鸟:……   邪恶小红鸟:下不为例   陆承砚躺在酒店的床上,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边。心底原本那股迫不及待想要回国的期待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所事事和烦闷。   最近似乎符越总是在拒绝他,时不时就有事,非常没有正在被他包养,24小时随时待命的自觉。陆承砚很不高兴地默算了一下,却发现上次被拒绝还是两周前,根本称不上‘总是’,但他就是觉得不够。   陆承砚恨不得每天都能看到符越,每当有空闲时间就忍不住给对方发信息,看到有趣的事情会下意识分享,见了面也不是一定要做爱,简单吃顿饭,靠在一起看部老电影,然后相拥而眠,似乎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他兴致缺缺地打开电脑,准备处理掉剩余的工作,右下角却突然弹出来一个消息提醒。   陆承砚下意识以为是符越的信息,点开才发现竟然是乐宣的消息。   乐宣:承砚哥,我上周四被通知说去面试赵导的戏,今天给我消息说过了!   乐宣:天啊,我现在还感觉很不真实,我居然要去演赵导的电影了!还是男一号!!赵导加了我微信,说我特别合适这个角色,让我好好演   陆承砚:恭喜啊   乐宣:承砚哥,是你向赵导推荐的我吧?   乐宣:承砚哥,周六晚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拜托你务必答应   陆承砚指尖悬在键盘上,没有立刻回复。   乐宣是他喜欢的人,从幼时的春心萌动,到成年后意外重逢时的一见倾心,他整颗心都挂在这个男孩身上,爱他的纯真、正直、坚韧和善良,爱到了骨子里,只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感到了厌烦,原本周六他计划带符越去吃饭,第二天上午没有要紧的工作,所以可以少喝一点酒,符越拒绝了他,那他就只想回家躺床上休息,隔天早上睡个懒觉。   现在一想到出差回国还要和乐宣出去吃晚饭,他就觉得无比麻烦。   但陆承砚似乎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这是他喜欢的人,喜欢了二十年,深情不改,矢志不渝。   为什么?   因为符越吗?   他喜新厌旧,爱上了符越?   意识到这点之后,陆承砚情绪有些低落。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见异思迁,整整二十年的感情,自以为的真爱与坚守,仿佛就是一场笑话,被仅仅认识几个月的男人摧枯拉朽地瓦解。   他真的喜欢符越吗?   ……还是被这个男人带来的新鲜感所迷惑,爱上了肉体上的欢愉与刺激。   对方恰好在他追求乐宣受挫时趁虚而入,每一步都踩在了他最心动的那个点上,很难不说是蓄谋已久。陆承砚享受着符越房事上的精湛技巧带给他的快乐,但有时候也会想到底是经历过了多少人,这个男人才能磨练出这般游刃有余的技法。   陆承砚心情愈发烦躁了。   他走到阳台,倚靠在透明玻璃的围栏上,垂眸慢慢悠悠地点了一根烟,二十层高楼的风吹乱他的头发。陆承砚吸了口烟,抬起双眸,俯瞰着整座城市的霓虹。   很快,他按熄只抽了一半的烟蒂,回到床上,给乐宣回复:   陆承砚:不客气,周六我有空的。   ……   员工宿舍。   乐宣悄悄地从上铺探下脑袋:“符越,你真神了,还真是陆总帮我推荐的,你说对了。”   付邀今温和地朝他笑笑:“我也只是随口猜的而已。”   “不然呢?”对面床的男团第三人董元伟摘下蓝牙耳机,“你该不会以为真是自己走街上被赵导一眼看中,然后点名要你去试镜吧?”   “不行吗?”乐宣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学校的时候也拍过一些短剧,赵导也很可能是通过短剧认识我的。”   董元伟很受不了地摇摇头:“你还挺天真的,不过还真让你走运撞上了,陆总对你可真不错,这笔债我看你怎么还?”   “所以我打算请承砚哥吃顿好的。”乐宣掏出手机,“你们帮我看看呢?”   “吃顿饭就打算把人敷衍过去了?”董元伟啧了一声,“我看你把自己洗洗送过去还差不多。”   “别乱讲,承砚哥和我不是那种关系。”乐宣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和他小时候是邻居,他说看我就想看亲弟弟一样,我也把他当哥哥看。”   董元伟无语地闭上眼,但想想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只能说乐宣命好:“要当影帝了啊小宣,发达以后可别忘了哥们……”   “没谱的事儿呢,还是先想想下周的综艺拍摄我们准备什么才艺吧,这期节目要是红了,咱们仨就一块红了。”   付邀今一点也不想准备什么才艺,微笑着转移话题:“你周六打算带陆总去哪家饭店?”   “哦哦,差点忘了这个,越哥,你最近老和女朋友出去玩,有没有推荐?”   “珀宴,怎么样?”   乐宣在手机上搜了一下,中央大楼二十九到三十层的旋转观景餐厅,物价贵得他咋舌,但想想陆承砚的身份,还是咬牙决定去这家饭店。   ……   周六晚7点。   陆承砚,在珀宴门外看到了正朝他挥手的乐宣。   不等他走近,乐宣就小跑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说:“承砚哥,我不知道这家店居然是预约制的,要什么会员,还要提前一周预定……它不给进了。”   陆承砚本就强压着性子,听到这句话更是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我为你争取到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你请我吃顿饭竟然连饭店都没有预定到位?   关键这件事还不是第一回发生,在陆承砚印象里,乐宣之前还请他吃过一顿饭,还是在商场的饭店里,乐宣说要请客还他帮忙找练歌房的礼,但没有提前排队,陆承砚都到了他才姗姗来迟,理由是练舞练忘了,结果一取号,轮到他们要三个小时后。   彼时陆承砚只觉得乐宣的粗心大意与沉迷于爱好的忘我十分可爱。   但现在,心境变化,陆承砚只想把乐宣脑子里的水都倒出去。   他忍了又忍,去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   前台的记录中,陆承砚不久前曾有过预约,已经取消,现在又直接上了门。   会员制的餐厅需要预约,但陆承砚的名字就是预约,不一会就有迎宾小姐微笑着引领他们走到一间位置极佳的观景包厢中,正是陆承砚之前预定的那个座位。   陆承砚全程吃得食不知味。   因为他满脑子都是符越。   原本他对面应该坐着符越。   符越知晓他的口味,总是会点到他喜欢的菜色,问就是自己恰好也爱吃这些。   符越今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有事,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问他却岔开了话题?   他外面有别人了吗?   上次两人在外面吃饭,遇到了另一大视频平台的李董,对方明显是也对符越感兴趣,也不看那副老脸皱纹有多少,肚子大得像皮球,眼珠子都快挂符越身上了。   陆承砚越想越烦,酒杯搁回桌面的声音也大了些,吓了乐宣一跳:“承砚哥,你好像情绪不太对劲。”   “……”陆承砚撑住额头,努力稳了稳心神,“好像是有点发烧了,头很晕。”   “啊……”乐宣心疼地看了眼陆承砚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菜,“那我们先回去吧?”   “好。”陆承砚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乐宣朝服务员招了招手,“打包。”接着又抬眸对陆承砚笑道:“正好带回去给元伟做宵夜了。”   陆承砚倏然心念一动,佯装随意地问:“你们宿舍不是有三个人么?怎么不给另一个带?”   “你说符越?”乐宣喝了口果汁,“他晚上不回来诶,他有女朋友了,在外面住。”   “他有女朋友?!”陆承砚惊讶地问,问完了才顾得上圆一句,“你们有女朋友对职业发展不好。”   “他和他女朋友感情还挺好的。”乐宣腼腆一笑,“越哥每次练完舞就在手机上翻菜谱,说他女朋友特别喜欢他做的菜,他手艺真的不错,我还吃过他带来的虾滑饼。”   陆承砚隐约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女朋友可能是他。   一想到符越对队友介绍他是女朋友,陆承砚又气又觉得好笑。   等到乐宣打包好菜,二人一同乘上了电梯,陆承砚低头看了眼表,“我送你回……”   话说到一半,叮的一声电梯停止声响打断了他,陆承砚抬起头,看到电梯停靠在十二层,这幢写字楼除了顶楼的旋转餐厅之外,其余楼层大多租给了其他公司,此刻是晚8点,人不多,轿厢内仅有陆承砚和乐宣两个人。   电梯门缓缓敞开,熟悉的声音传来,陆承砚一愣,就见符越搂着左向阳的肩膀出现在门外。   符越原本低着头正和左向阳说着什么,下意识地往电梯里走,直到听见乐宣惊喜地唤他名字才抬起头来,随后便对上了角落里陆承砚微微睁圆的眼睛。   他唇角原本勾着的微笑变得僵硬,又缓缓敛了下去,神情变得冷淡。   “这么巧啊,”乐宣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越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接我外甥下补习班。”符越说。   “哦,”乐宣和左向阳差不多高,拍拍他的肩膀,“原来这位就是左向阳同学啊?”   左向阳哪还不知道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看着舅舅明显低落下来的情绪,再看陆承砚回避的视线,以及还敢来招惹他的乐宣,气鼓鼓地一甩胳膊,“别碰我!”   “向阳。”符越搂紧左向阳的肩膀,又对有些尴尬的乐宣说,“不好意思,孩子刚被老师批评了,脾气有点冲。”   说罢,他便转过了身,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分给陆承砚半道眼神。等电梯抵达一楼,他便带着左向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承砚烦躁的情绪几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我公司突然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去吧。”他不爽地抽出根烟,咬在齿间,也不管乐宣的反应就大步走出了电梯。   云雾缭绕之间,他给符越打去电话,不出意外一秒被挂断,陆承砚又压抑着火气给符越发去信息:   你在耍什么脾气符越?   我在地下车库负一楼A106,过来   作者有话说:   左向阳:都说了,做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第161章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左向阳将书包拢在身前坐了进去,但付邀今却没有跟着他一起上车。   “注意安全,到家给我短信。”付邀今口袋里一直在震动,“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舅。”左向阳一把拽住他的手,“是不是陆承砚找你?你别去。”   付邀今垂眸看了眼他的手,微笑着反握住,“怎么了?”   “你会受伤的。”左向阳着急道,他不想看到他清风霁月的舅舅变得郁郁寡欢,不想看到他温润端方的眉眼被爱恨纠葛摧残得颓唐萎靡,就像……就像上辈子的乐宣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笔直笔直的性取向,上辈子左向阳被顾老板派去近距离监视乐宣,给他送饭,防止他逃跑。左向阳也因此全程目睹这株小白花与老板以及陆承砚之间的恨海情天——   看乐宣被疯批老板强迫,无力反抗,日渐消瘦,以绝食自残相逼恳求着放过他,然后转身投向了陆承砚的怀抱,结果几个月后却又莫名其妙地回到出了车祸的老板身边,哀哀戚戚地说着不要伤害我的朋友,陆承砚是无辜的,我可以为你去死但无法和你在一起了,终日顾影自怜,和他的老板相互折磨。   左向阳觉得符越根本融入不了这三个人的世界里。   除非他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疯子。   “向阳。”付邀今倏然出声打断了左向阳的回忆,他微微俯下身,唇角是一如往常的笑容,“舅舅让陆承砚做你的舅妈好不好?”   左向阳从未意识到符越竟然是这么油盐不进的性格:“可是你都看到了,他——”   “相信舅舅。”付邀今笑意更深,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路灯光晕透过虹膜,隐隐泛出金色的光泽,“好吗?”   “……”   左向阳回过神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汇入了行驶的车流之中,车窗外灯红酒绿一闪而过,他怔愣着按住胸口,感受心脏在胸腔中怦怦而动,震得他耳膜都在响。   他在符越眼底看到了属于捕食者的锋芒。   自信、倨傲,无惧无畏,野心勃勃,毫不掩饰他的渴求和欲望……   有一瞬间,左向阳为他脑海中对符越的冒犯而感到懊恼,他怎么会认为符越会沦落到上辈子乐宣的那种境地?   乐宣永远是被动的,沉默的,扭捏踟蹰,吝啬他的感情,害怕受伤,需要反复逼迫才能窥见一丝他的真实想法;而符越是主动的,坦荡的,会去争取他想要的东西,从不认为直白表达他的爱意就会变得廉价。   左向阳不会说乐宣这样的行为就是错误的,每个人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就会产生不同的行为,但此时此刻,他无比向往且想要成为像舅舅这样果决而强大的人。   为什么他上辈子没有遇见符越?   是因为他过早离开学校,和社会上的混混成日厮混,所以符越找过来的时候二人擦肩而过了吗?还是符越其实找到了他,但是看他自甘堕落,所以失望地离去了吗?   左向阳在后座抱紧了书包,默默将脸埋了进去。   ……   陆承砚发出去的信息宛若石沉大海,十分钟过去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他不满地快速键入一排威胁:你敢不来,我就……   ‘就’什么?   就全网封杀他?公开他的裸照?将他的外甥赶出学校?   这些陆承砚都能做到,但他又觉得如果拿出这些手段威胁符越,似乎反应过度,显得他歇斯底里像个精神病。   最合理的威胁是断绝这段包养关系,反正符越也十分不听话,总是拒绝他的邀约,所谓的有事居然就是去接外甥下课。   但陆承砚并不想就这样结束,他还没玩腻,所以他不允许符越离开他。   陆承砚烦闷地合上手机,仰靠在椅背上,用手背盖住眼睛叹了口气。   倏然,车窗玻璃被敲响,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符越就站在车门边上,微微弯着腰,屈指敲了他的车窗。   曾几何时,符越也是这样敲响他的车窗,一脸笑意地问他是否可以搭个顺风车。   陆承砚按下车窗,就看到符越神情淡漠地直起身,疏离地退后了半步。   “上车。”陆承砚当然不会错过这人后退的动作,本以为他的心情已经不爽到了极点,没想到还可以更加恶劣。   符越犹豫了一瞬,就在陆承砚准备发火的时候转过身,顺从地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来。   陆承砚努力压抑着暴躁的脾气,尝试以平静的语气解释道:“今天晚上……”   “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   二人同时开口,而符越的语速更快,也更加笃定。   陆承砚一愣,随即暴怒地质问:“你说什么?”   “陆承砚,”付邀今也没和他客气,“我说过了,我对你只有那一个要求,但是你——”   “我没有包养他!”陆承砚言辞激烈地否认,“我只有你一个,我也只和你发生过关系。”   “但你喜欢他,对吗?”   陆承砚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说他没有,可是这个来自于潜意识里的否认明显与他的认知相违背。   毋庸置疑,他是喜欢乐宣的,这点从他过往的种种行径之中可见一斑。陆承砚不愿意撒谎,也不屑于为了达成目的而将他的情感模糊成不确定。   ——即使此时此刻他真的在动摇,在质疑。   陆承砚沉默了几秒,回避性地转移话题:“所以呢,这和我们的约定无关吧?你说和你存续关系期间不要有别人,我做到了,不是么?”   “嗯,”付邀今点了下头,“是我反悔了。”   陆承砚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爱上你了。”付邀今平铺直叙地给他扔下一枚炸弹,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所以你心里有别人这件事我无法忍受,既然你喜欢乐宣这件事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我离开。”   陆承砚双眸难以置信地睁大:“你说你爱上我了?”   付邀今坦然地点头。   这是陆承砚人生头一回感知到什么叫心花怒放,好似胸腔绽开了万千星火,他的理智还在警告他这或许是符越的手段和计谋,但嘴角早已不自觉地扬起,“你爱我?”   “嗯。”付邀今再一次点头,紧接着快速抬起手,挡住陆承砚吻过来的嘴唇。   陆承砚抬起眼,深沉的黑眸之中充满了攻击性,他捧住符越的手背,啄吻舔舐他的掌心,呼吸灼热,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移开符越的手去亲吻对方的双唇。   “陆承砚,”与陆承砚的兴奋和激动不同,付邀今的嗓音愈发冷淡和低沉,“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触你确实不怀好意,我母亲生病家里欠了很大一笔债,我需要钱,向阳上学也需要钱,我知道那天你心情不好,又和乐宣闹了不愉快,所以从他手里骗来房卡,孤注一掷地去找你……”   他垂下眼眸,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你对我很好,所以我逐渐不满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要得到你的全部,我想要你的眼底里只有我,但我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乐宣,我也是无耻地利用了乐宣才能站到你身边……可能这就是报应,抱歉,我们结束这段本就是错误的关系吧。”   陆承砚高昂的情绪在符越的剖白中一点一点冷却,他紧紧攥着男人的手腕,眉头紧蹙:“不可能,我不同意。”   付邀今低着头,“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不是钱的问题,符越,”陆承砚掐住符越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别跟我说什么错误不错误,是不是你妈妈的住院费有了,你外甥的择校费有了,你就不想伺候我了?符越,你给我听清楚,我不同意,你就别想离开。”   “……”付邀今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看他这副可怜委屈的模样,陆承砚又有点心软,倾身去吻他的唇角,又慢慢舔过被咬出痕迹的下唇,碾磨他的唇瓣,“符越,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喜欢我,我也想要你,这不是很好吗?你乖乖跟着我,我保证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不行,”付邀今抬起眼和他对视,“我不喜欢有瑕疵的感情,要么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我不允许有任何的特例和优待,要么,我们结束。”   陆承砚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那点柔情又被烦躁推散,“你的意思是要我在你和乐宣之间二选一?”   “对。”   “……我和乐宣,”陆承砚顿了顿,“从小就认识,是邻居,后来我随父母去了外省,期间也偶有联系,前些年我独自创业,又和他重逢,可以说我和他有近二十年的交情……”   “对。”付邀今不容置喙地开口,“你要我留下,就要和他彻底划清关系,不允许出现任何正常朋友以外的交情,甚至最好仅仅保持上下级关系。”   你怎么敢的?!   陆承砚心底满是不可思议,我们认识仅仅半年,你只是一个被我包养的小明星,像你这样的人我公司旗下要多少有多少,你凭什么敢让我在你和乐宣之间抉择?   他知道他该这么想,也该这么警告符越,但莫名其妙,真正没有这个胆子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陆承砚发现他内心深处竟然有些害怕,怕他但凡这么讲了,哪怕只是违心之言,事情也再难挽回。   见他始终沉默,符越就像是失望了一般,垂下眼眸,“我走了,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说着,他转身开车门,却发现车门竟然上了锁,怎么也打不开。   “我说过了……”在他背后,陆承砚喉咙中裹挟着金属刮擦般的狠戾与压迫感,“我不同意,你哪儿也别想去。”   付邀今:“……”   差点忘了他曾在上个小世界同谢衔山说过,要不是他实力强悍,且和陆离两情两悦,不然以陆离的性格,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付邀今按住几乎要被陆承砚捏碎的腕骨:“你冷静。”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陆承砚气笑了,“符越,你当我是什么?在我没有腻之前,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这边,由我来决定你的去留。”   “是这样的,”付邀今语气温和了许多,担心再刺激下去直接把离火刺激出来,现代娱乐圈秒变玄幻修仙,“顾氏集团那边前几个月新来了一个小顾总,顾骁延,你知道吗?”   “知道,顾家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陆承砚眼眸微微眯起:“你搭上他了?”   付邀今:“……”   付邀今:“不是我,是乐宣,之前我们团的专辑也是小顾总投资出品,是看在乐宣的份上。”   “哦。”陆承砚语气没什么起伏,“别让我知道你一边说着爱我,一边又勾搭上了别人。”   付邀今:“……”   作者有话说:   01: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不应该我决然离去,你黯然神伤,然后雨夜站在我家楼下凝视我的窗户吗?   有的是一把力气的06:我不能把你家窗户踹开吗? 第162章   付邀今被强行带回了陆承砚的别墅。   他在这里住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基本只有陆承砚叫他的时候才会来住,但也几乎在每处角落都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陆承砚拒绝沟通,摆明了就一个态度,不允许符越离开。   没想到乐宣还没被攻1顾骁延关进小黑屋,付邀今反而先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不过一想到这么做的人是陆离,又觉得完全是情理之中。   强势又高傲的凤凰谷小公子从来不自责内耗,他奉行的鸟生格言向来都是——我想要,我得到。   付邀今被没收了手机,无奈地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眼看时钟即将走向夜间23点,“陆承砚,你至少让我跟向阳报一声平安,说今晚不回去吧?”   陆承砚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符越的手机,却没有递给他,“解锁密码。”   “0106。”   “什么意思?”陆承砚为解锁密码不是他的生日而脸色更差。   “没什么意思,当时手边的书正好翻到了106页。”付邀今随口胡诌。   陆承砚点开了微信,警惕地翻找着一切可疑的信息。   出乎意料,符越的聊天界面非常干净,他是唯一的置顶,备注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邪恶小红鸟。   带着调侃意味的爱称并不令人反感,不过现在不是借机调情的时候,陆承砚只意有所指地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往下看。   下面是外甥左向阳的五条未读信息,都是问舅舅什么时候回来,接着是X-Apex男团的聊天群,开启了消息免打扰,然后就是经纪人,舞蹈老师,银行推送公众号等……   见符越的交友圈单纯简单,真的在是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他,陆承砚心里舒坦了许多,抬眸望了符越一眼,复又垂下眸,给聒噪恼人的拖油瓶左向阳发去回复:我今天不回去了,早点休息。   信息刚发出去,那边一个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陆承砚烦躁地挂断。   下一秒左向阳就连喷出来三个气泡框:   你真是我舅舅?   接视频,舅舅   陆承砚!让我舅舅接电话,不然我报警了   “……”陆承砚真心觉得符越这个好外甥实在是碍眼极了。   看着陆离那副想要毁灭世界的表情,付邀今立刻猜到左向阳大概率识破了他的谎言,现在可能在叫嚣着报警,他笑了笑:“手机给我,我来跟他说。”   陆承砚阴沉着脸没有动作,左向阳则锲而不舍地再一次打来了视频通话。   付邀今眼疾手快直接将手机夺了过来,点击接听,不等陆承砚反应过来阻止通话就已然连接,左向阳焦急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中:“舅舅!”   “是我。”付邀今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你没事儿?”   “当然没事啊,怎么,你还以为我被拐卖了?”   左向阳直言不讳:“我真以为你被陆承砚囚禁了。”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付邀今笑意更深,“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补习班,早点睡,舅舅还有点事,今晚就不回去了。”   “舅,你别骗我啊,你别看我只是一个未成年,其实我在社会上也有点人脉的——”   陆承砚听不下去了,烦躁地伸手替符越按下了挂断键。   付邀今并没有因为陆承砚过强的掌控欲而生气,也没有再回信息为左向阳解释突兀的通话中断,他只是安静地将手机息屏,放到茶几上,然后慢慢站起了身。   “你做什么去!”陆承砚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我去洗澡。”付邀今的态度很平和,不卑不亢,仿佛并不是被陆承砚强行带到这里,“然后睡觉。”   “……”   他的顺从反而令陆承砚感到十分不安,但他也没有阻止的理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符越走进主卧找了套干净的睡衣,然后拿着浴巾进了浴室。   等到水声响起,陆承砚又坐在床上等了一会,这才皱着眉头脱掉衣服,打开浴室门走进了蒸腾的水雾中。   符越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从背后被搂住腰的时候并没有被吓一跳,也没有挣扎,只是安安静静地继续闭眼冲洗头发上的泡沫,又在陆承砚侧过脑袋吻上来的时候,温驯地同他在淋浴下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不过符越拒绝了更进一步的接触。   陆承砚不满地反抗了两下,见符越坚持,也只好作罢,闷闷不乐地将下巴搁在符越肩头,妨碍他冲洗后背。   扛着一个大男人洗完澡,付邀今非但没觉得神清气爽,反而又累出一身汗。   三十岁的陆离好幼稚……   当然一千岁的陆离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简单用毛巾揉了揉头发,躺到了床上,不出所料下一秒又被人搂住腰腹,后背与他紧紧相贴。   “热。”付邀今忍不住推了陆承砚一下。   “空调24度你热什么?”陆承砚很不爽地收紧了手臂。   “你体温比常人高。”   “……那我调21度。”   “不用,你只要稍微松开嗯……”   话说到一半,付邀今倏然被咬住了后颈的皮肉,等到陆承砚松口的时候,付邀今反手去摸刺痛的地方,摸到了湿漉漉的触感,以及明显的齿痕凹印。   “……你是狗吗?”   陆承砚轻笑了一声,又捏着符越的下巴迫使他侧着脑袋和他接吻。   因为姿势的缘故,来不及吞咽的唾液顺着付邀今的嘴角淌下,他不太舒服地推开陆承砚,反手去床头柜抽纸巾,却被陆承砚掐着腰又拖了回来,一只手叹进了他的睡酷里。   付邀今迅速按住了他的手腕,陆承砚下意识不把符越欲拒还迎的反抗当一回事,但是这次他的右手却动弹不得,像是被铁箍牢牢焊在了原地。   “我不想做。”付邀今淡淡地说。   陆承砚喜形于色地冷下脸:“那你刚刚不拒绝我?还主动吸我的舌头?”   “因为我喜欢你啊。”付邀今抬起眼,“陆承砚,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没办法拒绝你。”   说话间他唇角那抹好似自嘲的笑让陆承砚心脏堵得慌,他无法再用言辞攻击眼前的这个男人,沉默了许久才重新拥紧对方,语气低落:“……既然你这么爱我,那就这样和我在一起,像我们之前那样,不好吗?”   “陆承砚,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付邀今温和但又坚定地说,“你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你究竟要选择谁。”   “……”   “明天我会搬回员工宿舍,陆承砚,我希望——”   又是话才说到一半,付邀今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随即手腕猝不及防的一凉,紧接着又是同样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他的左腕被钢制铐环锁在了床柱上。   付邀今:“……”   付邀今:“你准备够充分的啊,陆总。”   “我不喜欢听到你要离开,”陆承砚脸色黑如墨,压低声音,“我最后再重申一遍,你哪儿也不许去。”   “你关不住我的,”付邀今说,“明天我和乐宣、董元伟约了排练综艺上要演的节目,我要是消失了他们一定会发现。”   陆承砚淡漠地垂着眼看他:“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替你请假的。”   付邀今压下差一点就要上挑的唇角,努力伪装出愤慨的模样:“那下周三综艺就要拍摄了,这是我出道以来首次能在公众面前露脸的机会,难道这个你也要给我推掉吗?”   “本来就是我给你的机会,就算我要收回又怎样?”陆承砚俯下身,“符越,别本末倒置了,你要是想出名想赚钱,就应该竭尽全力地讨好我,让我高兴,而不是在这里惹我不愉快。”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付邀今更希望他是处于陆离的这个位置上,承担陆离的角色,而骄傲矜贵的凤神一脸屈辱地被他用锁链束在床上,明明十分不情愿,却情不自禁地沉浸于他给予的愉悦和快杆之中。   但现在处境逆转,他只好‘不甘’地偏过脑袋,“陆承砚,你这样只会把我推得更远!”   “但是你硬了。”   “……”   ……   翌日晨6点,付邀今迷迷糊糊感觉陆承砚将手铐从他的左腕换到右腕,帮他揉了揉泛红的腕骨,又在他额前落下一个吻,这才起身下床洗漱,换套西装出门上班。   付邀今没搭理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悠悠转醒,看着床头陆承砚为他备下的干硬切片面包和矿泉水,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乐宣被攻1顾骁延囚禁吃的是五星级饭店送来的山珍海味,还时不时将饭菜掀翻盖到无辜送餐的保镖左向阳脸上,而他被陆离软禁就只能吃冷面包。   付邀今沉默地坐了一会,用矿泉水简单漱了漱口,吐在床边的垃圾桶里,再一脸冷漠地啃起了面包片。   这时,一声尴尬的清咳在房间内响起。   角落里的监控倏然动了动,紧接着一道投影打在墙壁上,陆承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他的办公室,“……抱歉,你先将就一下,晚上我会给你带好的,你想吃什么?”   付邀今撕下一片面包条塞进嘴里,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那我上厕所怎么办?”   陆承砚用眼神示意了刚刚他吐水的那个垃圾桶。   付邀今:“……”   “你昨天说的那些,我会好好考虑的。”陆承砚认真地说,经过一夜的沉淀,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是这期间你不能离开我,知道吗,符越?”   付邀今还在气他的破垃圾桶,懒得回应。   似乎是担心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娱乐措施的符越无聊,午休时间结束陆承砚也没有挂断通讯,而是将镜头移到一边,切了小屏幕继续和符越视频,也不怕符越窥探他的公司隐私。   今日陆承砚没有出门开会,而是一直在办公室内听汇报、处理文件,中途甚至还有关系好的副总悄悄溜进来和他气氛融洽地聊两句八卦。   付邀今睡醒了吃,吃饱了躺在床上又有些昏昏欲睡,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朦胧间,他忽然听到一个关键词——   “老总,你说顾家那个顾骁延是不是和我们公司有仇啊?怎么他一上任,就处处和我们作对?”   作者有话说:   01:哦,你的爱让我窒息   06:我现在就掐死你 第163章   听到攻1顾骁延的名字,付邀今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恨自己在工作和任务上的坚守和情操,但大脑早已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后续的剧情进展。   在小说中期,攻2陆承砚旗下的天寰传媒集团就已经在攻1的恶意针对下元气大伤,头部艺人接连爆出丑闻面临天价违约金,合作商集体解约,收入断崖式下跌资金链断裂,顾骁延甚至还十分恶劣地通过境外资金做空天寰股价。   这座曾跻身行业前三的传媒帝国就这样在资本的洪流中分崩离析……   但又关他这位十八线的糊咖小艺人什么事呢?付邀今舒舒服服地窝进蓬松舒适的蚕丝被中,带着一肚子的面包片和矿泉水,闭上了眼睛。   等到副总离去,又听了下属半小时的工作汇报,陆承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监控里,符越已经再一次睡着了,窗外的光线刺眼,他用手背遮着眼睛,呼吸平稳规律。   陆承砚远程关上了窗帘,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凝视着符越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掀开被子伸出四肢,动作间睡衣裤卷起,露出腰腹和脚踝,他的内心倏然被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充盈。   ——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陆承砚蓦地抬手按住酸胀发涩的胸腔,自符越同他告白起,那里就不断涌动着欢欣雀跃,而此时此刻,却又开始不断往外渗出细细密密的怅然若失……   晚上6点整。   陆承砚回到别墅,扯开领带,将打包的晚餐搁在餐桌上,又快步上楼,打开卧室门,在昏暗的房间中央看到了一双森冷的眼瞳。   “抱歉。”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给符越解开手铐,“我说了你不必忍着的。”   付邀今懒得和他多废话,皱眉将人推开,步伐沉重地进了厕所。   十分钟后,二人面对面坐在餐厅,陆承砚夹了一筷子笋放在符越的饭碗里,看着他拣起放进口中咀嚼,又替他夹了一筷子肉丝,符越依旧照收不误地吃进了肚子里。   陆承砚似乎享受到了投喂的快乐,不停地给符越布菜,吃得付邀今肚皮滚圆,餍足地躺在沙发上懒得动弹。   四层的果盒摆在了茶几上,陆承砚坐到他旁边,叉起一块木瓜靠过来:“之前听到你说想吃,特意准备的。”   付邀今垂眸看了眼唇边橙红的果肉,没有拒绝,只是没想到刚咬住清甜软糯的木瓜,下一秒陆承砚的嘴唇就跟着一同贴了过来,吸允着他口中的水果汁液。   陆离向来喜欢接吻,即使记忆遭到修改,这一习惯仍旧没有改变。   付邀今喉结上下滚动,安安静静地让他亲着,直到整块果肉都被分食干净,陆承砚才回味着拉开距离,舔舐唇角的木瓜汁水。   “你就这么喜欢我?”他的语气中莫名沾染了一丝得意,伸手用拇指擦拭符越沾了糖水莹润的嘴唇,见他仍旧不反抗,于是恶劣地将手指伸进去,夹住他的舌头,“我把你关在家里,害得你憋了一整天厕所都去不了,你也不同我生气,我亲你、摸你,你也不拒绝,你就这么喜欢我?”   付邀今:“……”   死锦鸡,我真是给你脸了。   陆承砚越分析越觉得符越爱他入骨,噙着笑捏着符越的舌头左右晃了晃:“你还说要离开我,和我分开,你舍得吗?”   付邀今吐着一点红润的舌尖在外面,移开目光不与陆承砚对视,生怕一个没忍住给这只锦鸡脑门子来上一拳。   这番回避的模样落在陆承砚眼底却是另一个含义,符越‘黯然神伤’的表情令他的心脏软得像一汪水,俯下身含住符越那点舌尖,迫不及待地和他深吻。   ……   虽说付邀今对陆承砚的亲密接触基本来者不拒,十分配合,毫无被软禁的自觉,但他也坚持不做到最后一步。气氛烘托得水到渠成,两人都在床上脱得赤条条的,结果付邀今一句冰冷的不做,气得陆承砚把枕头从床头砸到床尾,又从床尾扔到阳台。   扔完枕头他就开始试图强暴符越,行为异常恶劣,结果力气没符越大,被压在床上用被单牢牢裹住,跟只蚕蛹一样动弹不得。   “你,”陆承砚面部表情跟见鬼了一样,“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想当年,在ABO世界,付邀今被陆离轻松压制的时候,脑子里也充斥着这个问题,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陆离被他重明神鸟孔武有力的体格惊得睁大双眼。   付邀今想了想,他都将陆承砚摁倒绑在被子里,现在也没有什么镣铐捆住他,似乎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他拾起地上的裤子穿好,又随手套上一间衣柜里的短袖,思索手机被陆承砚藏到了哪里去。   “你要干什么?”陆承砚愤怒地挣扎起来,跟只雪白的蛆一样在床上蠕动,“我告诉你符越,你要是敢走,我就——”   他快速思索用什么条件威胁符越,用亲人太下作,用雪藏太残忍,用人身安全譬如打断双腿他又舍不得……   而付邀今脑子里全是如果今晚逃出去,他明天就得回公司去陪乐宣排练歌舞,就算他不回公司逃回家躲着,那他这几天就得辅导左向阳作业……   念及此处,付邀今收回搭在门把手上的右手,转过身愤慨道:“陆承砚,你卑鄙!”   然后脱掉衣服换上睡衣,背对着躺到了床上。   陆承砚:“……”   ……   隔天上午,付邀今在床上睁开眼,双手都是自由的,脚踝上却多了一条细长的铁链,和床柱拷在一起,长度足够他进卫生间。   他一醒,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就动了起来,陆承砚的声音从那里传来:“我给你做了早餐,在床头柜上。”   付邀今狐疑地撑起上身,伸手取过饭盒,打开盖子,在里面看到一枚金黄的煎蛋,还有两只糯米烧麦,以及切成块的芒果。   他咬了一口卖相最好的煎蛋,老得像塑料,又吃了一口烧麦,外面软糯,里面还是硬芯,大概率是陆承砚买的半成品想当做自己亲自下厨,结果没经验所以没热透。   唯一还说得过去大概只有芒果了,付邀今也很难想象芒果果切还能出什么问题……直到他快吃完的时候,在饭盒底看到了一点干涸的血迹。   付邀今:“……”   付邀今痛苦地搁下了餐盒,捂住脸,无语到尽头只想笑。   “怎么了?”陆承砚在暗戳戳地等待符越对他爱心早餐的评价。   付邀今没忍住弯起了眉眼,对着监控笑道:“你真是笨死了,切个芒果还能割到手。”   陆承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没有啊,谁说的?”   “消毒了没有?”   “……涂碘伏了。”   等到晚上,付邀今还是认真地再次为陆承砚食指的伤口再次消毒包扎,他一边弄,陆承砚就在一边摸摸他的头发,亲亲他的脸,一直不肯消停。   “真的不做吗?”他枕在了符越的大腿上,仰着头问。   “不做。”付邀今冷酷无情地拒绝,“我不和心里有别人的家伙做爱。”   “……”陆承砚不太高兴地沉默下来。   其实他也意识到他这几天的反应十分过激,符越说要结束这段关系各自冷静就把人锁在家里,明明二十多年一颗心都挂在乐宣身上,每次一想到乐宣就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跟他说:你爱他,你深爱他,但陆承砚却感受不到这份爱意真实存在。   他最近与乐宣的聊天次数寥寥无几,见面也只有两次,并且每次都留下了这家伙就是个傻逼的印象,质疑自己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所谓的爱仿佛就是一段文字,一个简单粗暴的人物设定,强行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毫无真实感,偶尔回忆起当初,甚至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好似在旁观他人的记忆。   至于符越……   事实上,陆承砚也说不准他对符越的感觉,因为他同样不知道他喜欢符越哪一点。   似乎一看到就喜欢上了,一看到就离不开了。   他的喜欢应该是如水一般,淡淡的,循序渐进、进退自如,随着接触的加深和情感拉扯缓缓变得浓烈炙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征兆,上来就爱得失去了自我,连符越说二人暂时分开都无法接受,十分不符合他的性格,这令陆承砚心烦意乱,没有安全感。   陆承砚本能地觉得符越这个人十分危险,但要说远离符越,一旦产生这种念头,他就喘不上起来,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所以他只能沉默。   ……   付邀今也没想逼陆离太紧,毕竟按照常理,以抹去记忆替代某个存在角色的方式莅临剧本小世界,陆离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沉浸于攻2陆承砚的角色中,对乐宣情根深种,做乐宣被攻1伤透心时的温暖港湾。   只能说陆离的自我意识太强,人格内核极为稳固,‘陆承砚’的记忆根本影响不了他。   但他也不准备就这样一直被陆承砚囚禁在别墅里,当陆总养在金笼里的金丝雀。   就在付邀今思索着等综艺拍摄项目结束之后,找一天对着监控镜头微微一笑,然后当陆承砚的面徒手掰断锁链,再给对方抛去一个飞吻,施施然离开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别墅……   那是周二的午后,付邀今百无聊赖地翻看陆承砚留给他的杂志,倏然听到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陆承砚?”他奇怪地抬起头,却见房门缓缓推开,陆承砚的妹妹陆妍的脸出现在门外。   付邀今愣了一下,飞快地用被子遮住脚踝上的锁链。 第164章   很显然,陆妍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扣在付邀今脚踝上的那条锁链。   黑发青年侧卧在床上,轻薄松垮的浅色睡衣将侧腰凹陷处的线条勾勒得更加明显,他左膝微微曲起,漏出被镣铐压出红痕的脚踝,金属链条一直延伸至床尾,小腿上还隐约能够看到指痕状的淤青,锁骨周围的吻痕更是晃眼,一副被好好疼爱过的模样。   陆妍双目圆睁,错愕地半张着嘴,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付邀今不知道这时候解释自己身上的这些痕迹是被你哥摁在地上揍出来的,大小姐会不会相信,但他们这些天确实时常会为做不做这件事大打出手,打完架累了再靠在一起安静地接吻。   “舅舅,”陆妍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咽了口口水,“是我哥把你……”   这时候他应该点头控诉陆承砚的暴行,还是为对方遮掩?付邀今陷入沉思,如果他说不的话,是不是像极了一个罹患斯德哥尔摩的M?   在陆妍越发复杂的眼神中,付邀今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   “向阳说已经好些天联系不上你,还说是我哥非法囚禁了你,”陆妍小心翼翼地走进卧室,“我之前不信,还和他大吵一架,但我哥这几天的行踪也很可疑,我就趁他不注意查了他车里的导航记录……”   她心理素质显然达不到法外狂徒陆承砚的那个地步,视线瞥向付邀今用被子遮住的地方,十分紧张地问:“所以,这几天真的是我哥监禁了你吗?”   “没有。”付邀今还是决定让祖国的花苞远离大人之间的这些腌臜事,“我和你哥这几天是一直在一起,但是我自愿的。”   他掀开被子,屈起膝盖,握住右脚踝上的金属锁铐,“这个也是我们的玩笑而已,你别多想,我可以打开的……”   说着,付邀今垂下眸,眼底泛起一抹金色,与此同时,坚硬无比的合金脚铐在他掌心应声而断,也不知道陆承砚出差回来看到这一场景会作何感想。   应当感谢力大如牛的符小明星没有把他的脑袋当这枚锁一起劈了。   将锁链扔到一边,付邀今抬起头,就看到陆妍飞速涨红的脸颊,视线飘忽根本不敢直视他,付邀今感觉这只可怜的花骨朵终究还是被他带坏了。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换身衣服,我们走吧。”   “……”陆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方才亲眼目击哥哥和左向阳舅舅玩情趣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直到现在脑子都是嗡嗡的,根本无力思索细节,只顾得上茫然地跟着付邀今走。   付邀今将她送回了学校,或者准确来说,是陆妍顺路将他接到了学校,因为付邀今身无分文,手机也不知道被陆承砚藏到了哪里去,还得去找左向阳借五十块钱打车回宿舍。   自习课结束,左向阳透过窗户看到走廊上完好无损的舅舅,激动地拉开凳子就往外面跑,“舅,舅你没事吧?”   “我很好,”付邀今微笑着摸摸他这位便宜大外甥的头发,“谢谢关心。”   左向阳再三确认符越完好无损,气色不错,甚至好像比几天前还胖了一点,长抒了一口气,又避过陆妍探究的眼神,小声附到付邀今耳边问:“舅舅,我没坏你事吧?”   “……没有,但如果能晚两天就更好了。”付邀今实话实说,这样他就能合情合理逃掉明天的综艺拍摄,但现在人‘逃’都出来了,不去似乎不大好……   左向阳顿时露出愧疚的眼神,他还以为舅舅与虎谋皮失败,反被陆承砚囚禁,这些天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上辈子乐宣被他的老板监禁期间凄惨的模样,只能靠绝食和自残占得一丝主动权。   反观他的舅舅,表面上被陆承砚限制人身自由,实际上想走就能走,进退自如、游刃有余,果然是故意被陆承砚监禁,实际上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有他自己的节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   周三天还未亮,付邀今坐上节目组派来的大巴车,一边前往拍摄场地,一边临时抱佛脚熟悉拍摄脚本。   乐宣位置在他前排,反过身趴在椅子靠背上,关切地问:“越哥,你前几天去哪了?我们差点以为你不来拍摄了。”   “一点私事而已。”付邀今笑了笑,“不好意思耽误进度了。”   见他不愿多说,乐宣也不好多问,只郁闷地坐回了位置上。   这档旅游生活综艺流程倒也简单:六个固定嘉宾每期搭配不同的飞行嘉宾,前往不同风光旖旎的小村落,展开旅程。   付邀今翻开台本,发现各项环节几乎都是围绕午餐和晚餐展开,大多是小游戏,晚上还有游戏来决定嘉宾睡觉房间和床位。   午餐的游戏是分组答题;   晚餐则是要靠嘉宾自己在没有钱的情况下获取食材,获得什么晚餐就吃什么,节目组提供厨房和调味料等;   分房间床位则是体能游戏,分完之后就会故意cue到X-Apex男团,让他们唱跳一段。   还挺休闲放松的……除了夜间的唱跳环节。   概因一踏入这个小世界,付邀今就撞上了陆离,还是非常有趣的限定版本陷入情感纠葛的失忆陆总,涉世未深的重明鸟哪里经得住这种诱惑,这段时间只顾着和陆离厮混,除却必要的和重生者接触的任务之外,几乎都没关心过其他事。   这也就导致六名固定嘉宾付邀今一个不认识,还是临下车前拜托乐宣和董元伟帮忙科普了一下,得到了两道‘你是生活在上世纪的野人吗,这都不认识?’的眼神。   简单来说就是四男二女,两个老戏骨,两个新生代偶像,两个纯综艺咖。   乐宣和董元伟还有些紧张,想要更多的镜头,想要有话题度,让观众记住他们,也想借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在几位老师和导演面前刷点存在感,而付邀今纯粹是来玩的,自然格外沉默,每次恨不得直接站到镜头外,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最开始的本期嘉宾介绍过后,很快就到了午餐的答题环节,分组名单是事先早就准备好的,付邀今早就知道他会和一名偶像和一个综艺咖分在一起,偶像长相甜美,对外的人设也是可爱软萌的,综艺咖则是犯贱卖傻被吐槽的人设,再加上付邀今这个冷冷淡淡本色出演的人设,竟然还挺互补。   九个人分别坐在一张长桌后方,中间有抢答器,还有气动式惩罚装置,每上一道菜就可以按抢答器,然后选择题形,答对获得那道菜,答错脸上会被喷奶油。   但事实上他们的午餐根本不是节目上呈现的这几道农家特色菜,而是私下里早准备好的丰盛外卖。付邀今维持着他的寡言少语人设,沉默地坐在最边上,看其他人激动地拍着抢答器,说今天中午一定要吃上饭不能饿肚子。   付邀今本以为他的淡然如荷人设能够一直端到环节结束,但没想到第二道菜就被和他同组的综艺咖抢到,他一脸兴奋地选择了音乐题,然后就对着音响里播放的前奏疯狂做费解表情,不得不求助性地看向可爱偶像。   可爱偶像也疯狂摆手表示她不知道,于是两人又齐刷刷地看向了付邀今。   付邀今:“……”   综艺咖着急了:“小符啊,你不是唱歌的吗?这块你熟啊!”   付邀今:“……………”   倒计时结束,他们这组毫无悬念地落败,菜被撤走,并且还有接受喷奶油惩罚。   说实话,付邀今压根不是偶像,所以也没有偶像包袱,但是当黏糊糊的奶油正面糊脸的时候,他还是痛苦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的恶趣味,在惩罚环节真是实诚得不行,就连喷给可爱偶像的奶油量都是足足的,负责扮丑的综艺咖更不用说了,整张脸都浸没于奶油中,付邀今也未能幸免,他就感觉头发塌陷,奶油顺着衣领往身体里淌,用节目组送上来的毛巾一擦,四舍五入让奶油在身体上融化得更加均匀,再加上在室外活动身体出汗,整个人愈发难受。   更恐怖的是,第四道题又被手快的综艺咖抢到了,在他准备选择历史题的时候,付邀今一把按住了他,“数学题,选数学题。”   “我数学很差的,中考没及格。”   可爱偶像也摇摇头:“我数学也不好啦。”   “我数学还可以,真的,信我。”付邀今实在不想再被奶油糊一次脸了。   于是一锤定音,他们这组胆大包天地选择了其他组都避而不谈的数学题,一档休闲综艺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复杂的数学题——   已知2023年5月18日是星期四,那么年5月18日是星期几?   综艺咖:“……”   可爱偶像:“……”   “就说不要选数学了!”可爱偶像焦急地掰手指开始计算,而导演组也坏心眼地开始5秒倒计时,摆明了就不打算让他们算出答案。综艺咖担心这环节要是放出去,符越自吹自擂说数学好要求他们选择数学题,结果又答不上来害他们再被喷奶油,可能会被粉丝诟病,于是自说自话地就要随便回答一个。   但就在这时,付邀今顶着一脸的奶油微微低头对着领口的麦说:“周日。”   导演组才倒计时数到4,一听答案还愣了一下,快速改口:“回答正确。”   瞬间,现场其余八人的目光尽数投在付邀今的身上,大家为了节目效果做着夸张的表情,震惊道:“这都能答得出来??太厉害了吧!”   “因为前段时间刚考过公。”   “……”   作者有话说:   06(出差回家看到空无一人的别墅和断裂的合金手铐):…… 第165章   玩完游戏,节目组提供的菜肴都冷透了,众人顶着一头的奶油意思性地吃了几口,夸赞美味,给当地旅游特色拉动人气,随后便下去洗澡换衣服吃盒饭,准备接下来的环节。   下午看似是嘉宾们上街随机搭讪村民行人,通过各种啼笑皆非的方式换取食材,实际上节目组早就准备好了托,也安排好了每一组需要获得的食材和获取方式。   就譬如符越、乐宣和一名老戏骨影帝分到一组,他们要做的就是去河边捞鱼,中间可以自由发挥,结尾如果一条鱼也没捞上来,导演组那边安排了一个伪装成钓鱼佬的工作人员,会故意过来让乐宣和符越给他唱歌,一首歌换两条他们从菜市场买的鱼。   他们男团的第三人董元伟则是和一名新生代偶像、一名综艺咖去田里帮助农民采摘,剩下的三人则是要去养鸡场喂鸡,换蛋和鸡肉。   影帝十分社牛去和河边的垂钓者搭讪,询问可不可以把鱼竿借给他用,实际上这名钓友根本就是工作人员,假作是影帝的狂热粉丝,受宠若惊地和他握手拍照,然后非常大方地借了鱼竿。   另一边,乐宣干劲满满地制作了一个所谓的‘鱼叉’,挽起裤腿下了水势浅缓的河域,虽然大概率连个虾米也抓不到,但镜头感很好,活力十足不说,还能擦一点湿身性感照,很快就拍满了节目需要的画面。   反观符越,这小子也不想着找镜头,居然有气无力地坐在影帝旁边,戴着不知道从哪里骗来的草帽和黑色防晒袖套,对于自身形象的维护有一种超越生死的置之度外。他目光呆滞地盯着鱼线,看上去睡着有一会了。   乐宣兴致勃勃地捧着他捞的一小兜田螺跑过来,让符越和他一起去河里捞,还小声对他耳语说要显示出努力、有干劲、吃苦耐劳的一面,这样节目播出去之后才会有路人缘。   听完乐宣的话,付邀今顿时躺得更平了,巴不得节目播出之后全网黑,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住进陆总的大别野,吃喝玩乐,从此远离娱乐圈。   ……   钓鱼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且很看运气的事情,两个小时过去,影帝只钓上来一条手指大小的鱼,还被付邀今转头就去喂了一只胆大蹦到他肩头讨食的翠鸟。   一个小时后,背羽蓝绿色的翠鸟站在付邀今肩头都快睡着了,影帝也没钓上来第二条鱼。反而是乐宣结结实实摸上来小半桶螺蛳,还抓了两只大约三四厘米大的螃蟹,收获满满。   “我们这组不会最后就拿点田螺回去吧?”影帝在镜头面前明知故问,乐宣也配合着做出苦恼的表情。   “不行我们去其他钓客桶里偷两条吧,”上一秒还说在考公的符越这一秒就发出了绝对无法通过政审的恐怖言论,“小宣负责望风,李影帝您吸引他们注意力,我手脚快,我来偷。”   乐宣:“……”   “倒也不是不行,”李影帝笑呵呵地顺势引导话题,方便让导演组安排的托有理由给他们送鱼,“我们可以问问有没有人愿意送一条鱼给我们。”   付邀今点点头,伸手逗了逗拢着翅膀在自己肩膀上睡觉的翠鸟翎羽,又碰碰它的喙问:“小鸟,愿不愿意送一条鱼给我们?”   和小动物互动展示爱心确实也是增长人气的方式之一,符越身高腿长,长相是具有攻击性的那种帅气,性格又偏淡寡言少语,但会这般温温柔柔地和鸟讲话,节目播出后,反差萌一定能为他带来大批的粉丝。   乐宣怔了半秒,喉结微动,微笑着凑过去:“是啊,漂亮的小鸟可怜可怜我们,送一条鱼给我们吧。”   闻言,李影帝也笑了:“喂喂,你俩怎么回事,让你们问问有没有好心人,你们来问一只鸟是怎么回事?”   毛发靓丽的翠鸟在付邀今肩头拍了拍翅膀,它回头理了下羽毛,接着一个振翅飞到半空中,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声,随即便飞快地煽动翅膀地往河边飞去。   乐宣并没有在意翠鸟的去向,直到两分钟后,跟拍的节目组人群里忽然爆出一声国粹,与此同时,摄影师快速转过镜头,聚焦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黑点上。   渐渐的,小黑点近了,变成了体型有些大的家伙——竟然是一只鸬鹚,而方才那只翠鸟就跟在它不远处,聒噪地拍着翅膀。鸬鹚叼着一尾约有人类小臂大小的河鱼,几个拍翅飞过来,然后将这尾鱼丢到了符越的脚边。   李影帝:“……”   李影帝惊了:“这是节目组新安排的环节吗?”   乐宣也惊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看地上的鱼,又看看符越,“越哥……”   这尾鱼死不瞑目地弹跳几下,不动了。   鸟中妲己付邀今十分惊讶地眨了眨眼,又假作惊喜地说:“这样我们晚餐是不是有鱼了?”   “……”   事实证明,只要死不承认,人类的智慧总是能将一切不合理的情况完美地诠释,就连有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鸬鹚主动送鱼这种鬼故事,结局都能归于‘可能是符越动物缘比较好’。   中午的时候符越能快速答上数学题,可能是他学习确实好,也可能是昨天节目组泄了题本,想给他打造‘学霸’人设。但下午这个‘动物缘’人设,确实新颖,以前从来没见过……   这条鱼最后变成了红烧鱼和一锅鲜美的鱼头汤,掌勺的任务交给了一个需要维持大厨人设的嘉宾,乐宣吃了一筷子鱼,凑到符越耳边小声说:“越哥,我觉得你的手艺更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付邀今总觉得乐宣最近很爱和他耳语,他转过头,就看到乐宣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颜。   主角受不愧是主角受,颜值非常能打,可惜付邀今不喜欢他这挂的,他更偏爱……   想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出乎意料,今天上午就应该已经出差到家的陆离竟然没有给他发来任何信息,二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好几天前。   ……是有事推迟了行程么?   付邀今没有多想,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又在节目组的安排下换上睡衣,进行分房间的小游戏。   在抽签分组之前,导演组过问了几名嘉宾的意见,问他们更愿意和谁一间房,他们可以适当调配,付邀今表示随意,乐宣却是主动抬了下手,“我和越哥一起,行吗?”   付邀今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主角受不打呼噜,睡相也很好,小说里经常描述他宛若圣子一般纯真的睡脸。   不远处,董元伟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的这两名队友,这是多好的和其他嘉宾增进关系的机会,不想着怎么和影帝睡一个房间,反而搞内部消化,是脑子抽了吧?!   小游戏简单来说就是蒙眼砸枕头,同队队友互相背对背绑住腰,其余嘉宾在三十秒内于房间内进行躲藏,藏好后就不能再移动位置,四轮之后得分高的优先选择房间。   由于房间其实都差不多,付邀今玩得也不是很认真,敷衍地躲藏,轮到他抓的时候也是故意对着空气横劈竖砍。   乐宣倒是一如既往地认真,“越哥,这边!我听到这边有声音了。”   付邀今很无奈地想着那一听就是有人故意搞怪扔东西转移注意力,但也配合着搞节目效果,傻登登地挪过去,然后乐宣一阵虚空索敌杀死一堆空气。   时间进入倒计时十秒,他们这组还只抓了两个人,乐宣着急地转了个身,却不知是撞到了什么还是动作幅度太大,竟然不小心扭到脚,惊呼一声朝地上栽倒。   付邀今耳尖轻动,蒙着眼睛飞速侧身后揽,将乐宣稳稳当当地接住,又摘下眼罩解开两人腰间的绑绳,搂着他让他慢慢坐到椅子上。   “怎么了?”其他嘉宾上前询问。   乐宣脸颊涨红一片,怯怯地望付邀今一眼又垂下,“不好意思,我好像扭到脚了……”   立刻有负责突发情况的工作人员带着药箱走过来为他查看情况。付邀今后退几步,去问导演组他们拿了几分,得知他们这组目前得分倒数第一,只能睡在最偏的厢房里,还没有厕所,起夜只能用痰盂。   付邀今假装失望地摇摇头,转过身,发现乐宣竟然又在看他,被发现之后还腼腆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   ……   乐宣脚伤并不严重,但保险起见,本来预定的X-Apex男团表演环节还是变成了纯唱歌。付邀今特训了数月也不是白白吃苦,在董元伟的吉他伴奏下唱得有模有样,关键节目组也没给这个节目留多少时间,只拍了一段高潮部分就表示各位老师可以下班了。   董元伟总感觉没发挥好,意犹未尽地要求重新再来一遍,但导演组却拒绝了他,其中一名工作人员拍拍手说:“咱们的老总来探班了,请大家吃夜宵,上车吧。”   “老总?”董元伟疑惑道,“哪个?”   工作人员笑了:“我们还有哪个老总?陆承砚陆总啊。”   摄影师收了三脚架和他聊了起来:“陆总怎么会来?这么晚了,而且这地儿还挺偏的。”   “不知道……”   工作人员不明白,X-Apex男团的三名成员却是一清二楚,或者说是他们自以为一清二楚。   董元伟揶揄地朝付邀今递去一个眼神,又对乐宣感慨道:“你小子,命真好。”   乐宣没听懂,只是有点高兴地说:“承砚哥来了?”   付邀今从始至终保持沉默,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   陆承砚倒也接地气,大半夜请吃夜宵没搞什么高级酒店,而是就近包了一个烧烤大排档,人刚坐下来还没等点菜,冰啤酒就一箱一箱地运了过来。   付邀今从节目组的大巴车上下来,一眼就在最里的那张圆桌上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仿佛刚从红毯上走下来的陆承砚。   他的西服和领带随意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掌心里摇晃着一杯冰啤酒,正微笑着和李影帝聊些什么。   付邀今安静地随着工作人员的安排,走到了陆承砚所在的主桌。   他确认陆承砚早已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但对方对此没有任何反应,还是继续和身边人交谈,直到一声呼唤打破沉默——   “陆总。”乐宣高兴地小跑过去,“陆总,好久不见了。”   陆承砚抬起头,看到是乐宣,勾起一个笑,拉开身旁的座椅:“小宣啊,过来坐。”   董元伟在上菜位拉开座位,招手示意付邀今坐他旁边,取过桌上的冰啤酒,“阿越,你喝不喝?”   付邀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陆承砚和乐宣的交互上,他看到陆承砚笑着低头同乐宣说了句话,又抬手亲昵地揉了揉乐宣的头发。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心却忍不住微微蹙起。   乐宣笑了笑,眼瞳却在这时不经意地抬起,望向了坐在他对面的符越。   同一时刻,陆承砚也悄然抬起双眸,目光的落点同乐宣一模一样,也看向了不远处的符越。   “喂,”董元伟用手肘顶了顶符越,“跟你说话呢,喝啤酒吗?”   付邀今下意识就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同意。   董元伟取过一次性塑料杯就要给他倒,但付邀今拦住他的动作,说:“直接给我开瓶整的。”   “哦哟?”董元伟好笑地问,“怎么啦,你平时不是从来不喝酒的吗?一来就要对瓶吹?”   “遇到了点意外情况。”   “什么情况?”   ……很有趣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01:去,给我搞两条鱼来   奶牛喵/橘喵:香喷喷的烤鸡在说话? 第166章   陆承砚确实是窝了一肚子火来的。   昨天是情人节,他特意准备了鲜花和礼物,在突遇航班延误的情况下,临时改签飞往邻近城市,几经辗转搭成高铁紧赶慢赶,终于在零点前回到了郊外别墅。   结果推开门却只看到了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的房子,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进入卧室,乱糟糟的被子底下,是暴力撬开的锁链残骸。   他压抑着怒火查看监控,发现竟然还是他亲妹妹亲手把他的金丝雀放走了。   陆承砚踩着一地的花瓣打电话给陆妍,而后者似乎早有被诘问的准备,当即噼里啪啦给他念了一长串刑法条例,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大义灭亲劝她亲哥自首。陆承砚怒而挂断电话,派助理去查符越的行踪。   助理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凌晨爬起来给总裁找他的小金丝雀,查了半天,答案是符越正在公司的员工宿舍里睡觉。   “需要把他带来吗?”助理开始联系安保公司,做好了将人打晕塞后备箱里给老板运来的准备。结果就听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无奈又宠溺的叹息:“算了,让他睡吧。”   助理专业素养极强地维持着礼貌微笑:“好的,陆总。”   凌晨2点,陆承砚一边啃着他为符越挑选的玫瑰巧克力,一边emo地想着自己这一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既然符越不愿留下,他又何必强求?   上午11点,陆承砚黑着一张脸从沙发上爬起来,用手将额前凌乱的碎发抓到脑后,阴鸷地想着老子凭什么放过符越?他愿意也得留下,不愿意也得留下,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抱着强扭的瓜也是瓜的念头,陆承砚迅速处理完今日份的工作,派人将他送到符越的综艺拍摄地点。   也不知道这节目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挑了个鸟不拉屎的偏远乡村,山路难开得要死,下午四点出发,结果晚上九点多才到地方。   陆承砚也饿了,包了个大排档大笔一挥请整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吃宵夜。他也不是出生就是大老板,创业前也干过蹲在马路牙子上和同学一起吃炒面的事,此刻脱掉西服外套和马甲,松开手表挽起袖口,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冰啤酒。   不经意间移过视线,就看到染了头粉毛的符越慢慢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灰粉色的头发意外也很适合他,符越睫毛很长,即使面部轮廓棱角分明也不会显得过于锋利,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出于节目需求还佩戴了黑色的耳骨钉,性感得让陆承砚忍不住交叠双腿换了个坐姿。   心头原本渐渐熄灭的火势又噌的燃了起来。   “陆总?”一道声音打断了陆承砚的思绪,他抬起头,就看到乐宣跟只小狗似的哒哒哒跑过来,“陆总,好久不见了。”   一个恶劣的念头在陆承砚脑海中浮现,他勾起个笑,故意邀请乐宣在他身旁落座,还专门等到符越望向他们的时候亲昵地摸了摸乐宣的头发,俯身与他说上两句话,接着挑衅似的掀起双眸,迎上符越清冷的目光。   陆承砚也懒得遮掩他这一行为的丑陋目的,四目相对的刹那就直白地坦诚——他就是故意要气符越,想要看符越为他吃醋。   虽然按符越冷淡的性格,他的算计大概率会落空。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人都已经在这里了,等到夜宵时间结束,他就——   陆承砚在心底默默盘算着,又一次抬眸,却看到符越开了瓶啤酒,倒了满杯,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坐在他隔壁座位的应该是他队友,染了一头红毛,惊讶地望着他:“阿越你酒量不错啊。”   符越不置一词地又给自己斟满整杯,还是一饮而尽的喝法,几滴水珠从唇角滑落,悬在下颌,又顺着滚动的喉结坠入锁骨的凹陷处。   他垂眸用指腹蹭过嘴唇上的水痕,肩颈线条随着动作流畅地起伏,旋即他将空杯轻轻扣在桌面,将酒瓶内最后一点啤酒和泡沫倒入塑料杯中。   “你先吃点再喝。”董元伟急忙将一把烤串递到符越面前的碟子里,“喝这么猛伤胃。”   符越沉着面容说:“心情不好。”   他的声音不大,但结合嘴型已经足以让始终关注他这一方向的陆承砚清楚地辨认出内容,特别是符越开口时还特意正对着陆承砚,眸底仿若淬了寒光,森冷一片。   陆承砚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直到符越喝空了第三瓶啤酒,又去开第四瓶。   他想去阻止符越,但以二人目前的身份立场,当众对符越表现出好意和关切,对符越来说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陆承砚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指节焦躁不安地敲着膝盖,他再一次掀起眼睫,就看到乐宣倏然离开座位,快步走到了符越身边,做出了陆承砚想要做却犹豫的动作,关切地俯身揽住符越绷紧的肩胛骨,伸手压住他的杯沿,“越哥,别喝了,你怎么了?”   两人的脸凑得很近,乐宣的头发几乎要扫过符越的脸颊。陆承砚看到符越似乎已经有些醉了,脸颊透着薄红,眼尾像是沾了碎冰般在灯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脸。   符越皱眉推开了乐宣的手,却又迅速被乐宣迅速扣住了手腕:“越哥,到底怎么了,元伟,他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越哥,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我……”   “越哥……”   符越自嘲似的微微一笑:“我失恋了。”   陆承砚手指兀的用力,指腹压在蒙着白雾的杯壁上,一下子将塑料杯捏扁,冰啤酒洒了一手,顺着桌面淌到地上。   隔座的李影帝迅速给他抽了纸巾用来擦拭裤脚,又回头喊服务生过来打扫一下。   就在陆承砚这边出骚乱的时候,符越这边乐宣和董元伟对视一眼,前者捏着衣摆的手指蓦然收紧,而后者感慨地拍了拍符越的背,端起塑料杯敬过去:“兄弟我懂你,哥跟你走一个……”   陆承砚起身让服务员打扫座位,等到再次朝对桌移去视线的时候,就见符越撑着桌子站起身,似乎是打算去趟卫生间。   “越哥……”   “我没事。”符越看起来神色如常,步伐稳健地转身朝外走。   乐宣想跟过去,却被董元伟一把抓住,劝道:“他心里烦,你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乐宣犹豫了一瞬,缓缓坐回座位,又忍不住回头看向符越离去的背影。   可惜陆承砚没那么多替人着想的心思,见符越离位,他立刻同身边和他攀谈的人道了句失陪,随即快步追了出去,很快就在卫生间里找到正在水池边鞠一捧水洗脸的符越。   他走上前,在符越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搂住他的腰,随即便将人强行拉到了厕所隔间,反手锁上了门。   符越双颊绯红,反应迟钝,双眸透着些许迷离,定定地盯着陆承砚看了一会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嗓音也十分低哑:“陆承砚……”   “是我。”陆承砚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符越沉着脸,语气不善地冲他:“我想喝,不行吗?”   “别喝了,听到没?”   “关你什么事?”符越似乎是头有些晕,掀起眼帘半阖不阖地望着他,“你凭什么管我?”   陆承砚还是头一回看到喝醉酒的符越,觉得有趣极了,嘴角噙笑地逗他:“我为什么不能管你?我给你钱,给你吃,给你住……”   “我不要你的钱。”符越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折腾半天也没能成功解锁,“我都还给你。”   陆承砚一把从他手里将手机夺过去,不怀好意地问:“我给你那么多,你还得干净吗?”   他抬手点点符越的胸口:“就连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我买给你的。”   符越很不高兴地拉住衣摆:“都还给你。”   说着,他便将上衣脱下,露出精壮结实的上身,然后恨恨地将沾着酒气的短袖丢到陆承砚身上。   陆总竟然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这就完了?裤子也是用我的钱买的吧?”   符越又皱着眉去解腰带和裤子拉链。   “还有鞋子。”   陆承砚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内裤也是我买的。”   符越拇指叉内库边缘,正要往下扒,可紧接着又倏然反应过来:“内裤不是你买的,这是我自己的。”   “内裤确实不是……”陆承砚倾身靠过去,右手从夏方抹上去,稍微用了点力握住,“但这个是我的。”   符越不大舒服地伸手阻止他:“不是……”   “就是我的。”   符越忍不住弓起腰,乱了呼吸:“那,那给你……”   “真给我?”陆承砚双眸弯起,“那我可要吃下去了。”   “你吃好了……”   陆承砚吻住符越的唇,虎口卡住他略微发烫的后颈,指腹贴着颈椎凸起一寸一寸缓慢地摩挲揉捏,不停加深这个带着酒香的吻。符越无力地仰头,试图错开这个令他呼吸困难的吻,但无论他怎样拉开距离,灼热的嘴唇都会在下一瞬紧紧的碾上来,舌尖强势地探入他的唇缝,犬齿叼住他的下唇拉扯,反抗的轻哼尽数被吞进唇齿厮磨里。   布料的摩擦声在隔间内窸窣作响,符越攥着陆承砚衣襟的手逐渐失了力道,醉意蒸腾,他眼皮沉重,额头搭在陆承砚肩窝里缓缓摇晃,口中喊着热,但身体又忍不住靠近,被对方搂在怀里予取予求。 第167章   晨间七点零一分,付邀今在轻缓的手机铃声中睁开了眼睛,不过随即他就困倦地阖上了眼,抿直的嘴唇无声而形象地表达了对还要继续拍一上午综艺的厌恶。   小臂横贯过曦光,他闭着眼在床头柜上摸到充着电的手机,勉强睁开半边眼缝,按掉响个不停的噪音。   倏然,他的手背上覆上一只手掌,五指滑进他的指缝,虚虚扣住,不等付邀今反应,滚烫的胸膛便贴上他的脊背,薄被随着动作滑落至腰际,露出床上二人同样光裸的上身。   “阿越……”男人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喑哑,以及一个落在耳后潮湿柔软的吻,“再睡会……”   付邀今停顿了两秒,陡然坐起了身,在陆承砚也瞬间变得清醒的目光中沉默地下床,背对着快速穿衣服。   “符越?”陆承砚皱起眉头。   付邀今没有回头。   “符越。”陆承砚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你该不会喝断片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都忘了吧?”   喝断片……怎么可能?付邀今昨晚压根从头到尾就没醉过。   二百岁的鸟了,被五瓶啤酒灌醉,说出去他也不用混了。   主要是陆离眨巴着眼,想看他为爱争风吃醋,付邀今谅他刚破壳还是只雏鸟,行为幼稚了点可以理解,于是大大方方上演了一出借酒消愁,满足对方的邪恶诉求。   在厕所里互相用手解决了一次之后,付邀今想着差不多了,眼睛一闭就打算这么睡过去,等着陆离给他送回节目组安排的嘉宾房间。却没想到力能扛鼎的凤凰小公子熟练地帮他穿好裤子,意犹未尽地一寻思,竟然将他以扛米袋的方式扛在肩头,然后跟拐卖人口似的往车里一扔,一脚油门带回了自己入住的酒店。   付邀今在继续装醉和跳车逃跑之间稍作犹豫,错过了最佳离开时间,被背回了房间扔到床上。他实在想不到陆离的下线如此之低,对着一名意识不清满身酒气的醉鬼也能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   再加上付邀今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小红鸟坐在他深上十分卖力地又添又曾,霜得直哼哼时不时还会哆嗦一下,他一个没忍住……   等到又一次睁眼就是现在了。   “不记得了。”付邀今冷淡地开口,明摆着吃了不打算认,还要继续玩霸总的落跑金丝雀戏码。   但陆承砚可不同意,他有些着急地起身下床,拽住付邀今手腕:“你别跟我闹了,等拍完就跟我回去。”   “谁跟你闹了?”付邀今甩开他的手,“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怎么不去找你的小宣?”   “对啊,”陆承砚笑了起来,“你怎么不用你的脑子想想我来你这儿做什么,我为什么不去找乐宣?”   “……”   “符越,”陆承砚软了语气,重新牵起付邀今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我想清楚了,不能再清楚了……我大概是被你下了降头,喜欢上你了。”   “……”听到这句话,付邀今是真的有些惊讶,他没有想过陆离能这么快完全挣脱小世界施加的记忆影响,又一次的爱上他。   但不得不承认,在陆承砚告白的这一刻,付邀今胸腔震颤,内心涌现出一股陌生但极为强烈的餍足感。   他的恋人即使记忆遭到篡改,失去了所有过往,灵魂深处也仿佛留下了独属于他的烙印,本能地被他吸引,宿命一般义无反顾地再次为他怦然心动。   “你喜欢上我了?”付邀今重复了一遍。   “对。”陆承砚脸颊慢慢地红了起来,迟来的感到害羞,但嘴上仍旧坦诚,“我喜欢你。”   “那乐宣呢?”   “他是过去式了,我确实曾经喜欢过他,但现在,我脑子里面只有你。”见符越没有拒绝和他十指交握,陆承砚见杆子就爬,亲昵地贴过去,佯装苦恼地问,“阿越,你会不会嫌弃我见异思迁,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付邀今有些好奇:“你怎么想清楚的?”   其实陆承砚现在不太想聊乐宣,他只想趁符越还没开会,二人再回床上做点坏事,但符越问出了口,他也只得解释:“你可能觉得我是在找借口,但我这段时间一直很矛盾,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但是又不停地有声音提醒我,我爱的人是乐宣……我不是在为我心里有别人还和你纠缠不清洗白,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但你要不信,觉得我在狡辩也可——”   “我相信你。”付邀今认真地说,毕竟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陆承砚这段心路历程的真实性,甚至他还有好几回切身体会过这种记忆与现实相违背的情况,十分感同身受。   陆承砚愣了下,诧异地问:“你信我?”   “嗯,”付邀今想了下,抬眸说了句情话,“你说我就信。”   陆承砚双眸微微收缩,心情好似倏忽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乘着晨雾肆意地飞远,接下去的解释便更加的流畅:“过去的我应该是很喜欢乐宣的,但是这段时间,就是遇到你的这段时间,我看他就心烦,与之相反的是我一看到你就喜欢,越看越喜欢。   你说要离开各自冷静的时候,我心就好似被剜了一块一样,其实用锁链铐你软禁你这个行为我自己也觉得很离谱,但我就是下意识这么做了,我在这里跟你道歉,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强迫你。   符越,我是真心地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我昨天看到乐宣把手搭在你肩膀上,靠那么近和你说话,几乎要和你脸贴脸,我都快嫉妒疯了,我恨不得把他的手剁掉。他和你接触,我吃的竟然是你的醋,就在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再没有其他的解释,也不需要再犹疑,我真正爱的人一定是你。”   过往的数个小世界里,付邀今一直能从陆离的实际行动中感受到对方的爱意,但这么坦诚而直白地通过言语表达出来,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矜贵高傲的凤神向来不肯在言辞交锋中吃亏,人都已经被操熟了,嘴还一定是硬的。   付邀今忍不住挑起一抹笑意,想到等陆离恢复记忆的时候,一定会气急败坏地四处乱啄,懊恼他怎么就这么傻不愣登地将老底透得一干二净,以后还怎么拿捏该死的大公鸡。   “你要和我谈恋爱吗?”付邀今忽然问。   虽然按照他最初构思的剧本,他还得再作一阵子,但今天的陆离过分可爱,他决定给这只坦率的小红鸟一点好果子吃。   陆离一双黑瞳更亮了,好似瓷面上了一层釉,他口型似乎是一个好字,但顷刻间又收回去,似乎是觉得这么快答应有损他霸总的形象。   “咳……”陆离清了清嗓子,在感知到符越态度缓和的瞬间就重新翘起毛绒绒的尾巴,游刃有余地掌控节奏,“你要和我谈恋爱?”   付邀今很看不得他这陡然臭屁的模样,但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他脑子抽了,竟然认为陆离臭屁的模样也很可爱。   ——一定是被管理局的任务和考核折腾疯了。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两情相悦,不谈恋爱还做什么?”   “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我们是包养关系,我是金主,你是我的小白脸,我一个月给你20万,不包括礼物,但是如果我们谈恋爱,就是情侣关系,你非但没有了20万的月薪,逢年过节还得倒过来给我买礼物,请我吃饭。”   “好啊。”付邀今很平静地应了下来,“我选择谈恋爱。”   陆离唇角一扬,搂住他的脖颈就吻了过去。   “我受不了了,你上午别去拍摄了,直接跟我回家吧。”   “好啊。”   “你也不用这么配合我……”   “不是配合,是真的。”付邀今语气诚恳,“你去和节目组说我不拍了。”   “……”   ……   半个小时后,邪恶的资本家开车将他的长工送到了拍摄场地——毕竟还需要长工努力工作挣钱,为资本家买纪念日礼物。   付邀今换好睡衣躺到床上,在乐宣怀疑的目光下躺进被窝里,配合导演组的流程演了一波睡得正香被吓醒,揉着眼睛坐在床上发呆。   当然也有真被吓醒的,比如隔壁房间的男团第三人董元伟,他昨晚看符越喝得惨烈,触景生情也想到了自己的初恋,不由得多喝几杯,结果一整晚睡得神鬼不知。   本期最后是助农环节,分成三组的嘉宾们在互不商量的情况下,分别在同一家菜市场买菜,哪一组最终买回来的菜价值排在中间,哪一组获胜。   就在付邀今在偌大的菜市场里东奔西跑分析心理,计算菜价的时候,陆离也没闲着,他坐在不远处开着空调里的保姆车里,看摄像组实时传输回来的拍摄画面。   乐不思蜀的他现如今完全陷入美人的温柔乡里,简短回复一下邮箱里的工作信件已经是陆离最大的仁慈,工作会议尽数推迟,报表合同谁爱看谁看,他要留下来陪他的妲己。   付邀今这次搭配的队友是个操着聪明且认真游戏人设的偶像,拿着纸笔一一记录菜农给的蔬菜价格,还和付邀今分析其他嘉宾的性格特点,由此推断他们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战术。   概因心情不错,付邀今耐心地配合他剖析,还提了几点想法,被偶像一一记录在本子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倏然从付邀今背后响起,“越哥,偷袭!”   话音未落,他的后背一重,付邀今惊讶地回过头,就看到乐宣勾住他的脖子笑着问:“有什么情报?”   保姆车内,陆离又捏烂了一个纸杯。 第168章   “你和乐宣一直这么亲近吗?”   刚坐进车里舀了一勺圣代,付邀今就听陆离阴魂不散地在他背后发问,“他对你的肢体接触好多……”   付邀今好笑地咽下巧克力圣代解暑:“要是我说我和他私下有一腿,你的新欢和旧爱背着你走到一起……”   “哦,原来你还有这打算呢?”陆离阴阳怪气地笑了声,“把你的腿都给砍了,吊在床头做人彘飞机杯。”   “……”好重口的陆总。   付邀今无力承受地放下圣代,用纸巾擦拭嘴唇,“我和他就是单纯同事关系,你要说肢体接触,好像这两天是有点多?”   “这两天?”   付邀今倏然想到一种可能:“他或许是想借着综艺,在镜头下和我炒cp?”   “炒cp?”大数据时代下,陆离又是传媒公司老总,对这个词汇并不陌生,“和你一起卖腐是吗?”他冷笑一声,“哼,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允许你和他的亲密举动出现在热搜首页的。”   说着他又看向付邀今,压低声音警告:“你也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想红我会帮你运作,但绝不允许你为了出名和谁闹绯闻炒作……除非是和我。”   付邀今压根就没想红。   他巴不得就这么糊一辈子。   “我们俩的话,那不叫绯闻。”付邀今笑着喝了口水,“叫官宣。”   陆离:“……”   陆离感觉符越的小嘴越来越甜了。   可惜就在他心猿意马准备一吻芳泽的时候,这个坏家伙居然撩完就跑了。陆离懒洋洋地斜倚车窗,看着正在伞下补妆的符越,看他闭上眼睛,散粉拍在脸颊,浅色唇彩抹过下唇,脑海中禁不住浮想联翩,构思了许多邪恶又淫荡的玩法,就等着无人的时候在符越身上实施。   陆离越想越兴奋,拍摄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将人拉上返程的车。   只可惜付邀今身边还有个可恶的拖油瓶,婉拒了陆离回别墅地淫秽暗示,要求司机将目的地调整为衡雅高中,还说现在出发正好赶得上接外甥放学。   “你跟我说实话,”陆离倾身逼问,“左向阳到底是你外甥还是你私生子,你怎么对他那么上心?”   问的非常好,我究竟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付邀今不置一词,只似笑非笑地瞥陆离一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位上补眠。   虽然陆离没读懂符越这道眼神的含义,但他知道符越昨晚确实累着了。陆离自诩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不分时间场合就知道发情,看着符越双手搭在身前微微侧着脑袋睡觉,他压下那些罪恶的想法,坐直身体,十分有男友力地拉过符越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肩头。   半个小时后,陆离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麻了。   一个小时后,付邀今感觉自己落枕了。   中途在服务区短暂停靠,身残志坚的两人僵着肩膀和脖子到车外活动身体,不经意对上目光,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   衡雅高中的走读生可以选择是否在校晚自习,通常左向阳和陆妍都会选择留校,但今日哥哥和舅舅都来了,自然就然就为他们同班主任请了第一节自习课的假,带他们出校门吃一顿大餐。   可等付邀今找到办公室的时候,却听班主任说左向阳今天请假没来上课。   “请假?”付邀今惊讶地问,“什么原因,他生病了?”   见家长居然是这副一无所知的反应,班主任无奈劝道:“高中正是人生最重要的阶段之一,你们做家长的还是应该多在孩子身上费心思。”   崇高伟大的圣重明神鸟连连点头,被班主任训得像个孙子。   陆妍倒是乖乖地在学校上课,看到哥哥和符越并肩出现在班级外,先是一喜,又是一惊,紧接着又豁然开朗的一喜,情感变化十分跌宕起伏。   “舅舅,”陆妍眨巴着眼睛看向付邀今,“你是不是和哥哥和好了?”   陆离眉头紧皱:“你为什么叫他舅舅,这样我不就和他差辈了?”   “跟着向阳叫的。”陆妍无所谓地摆摆手,又继续朝付邀今疯狂卖萌,“是吗是吗,舅舅?”   “我们根本就没有吵过架啊。”付邀今微笑道。   陆离:“……”   陆离真感觉符越越来越乖了。   他曾经怀疑自己短时间内突然被符越迷得要死要活,是因为新鲜感和征服欲,但现在符越已经对他告了白,他也还以真挚的情感剖析,二人心意相通,按理说他们之间已经没了当初博弈拉扯的张力,可陆离非但不觉得腻歪厌倦,反而对符越越发上头,心中的狂热没有半分冷却。   难不成真的被下了蛊?   领陆妍吃了顿温馨的家庭餐,再将她送回学校,付邀今打包了一份晚餐,坐着陆师傅的滴滴专车回了出租屋。   付邀今下车后敲了敲窗户,等陆离探头出来,微笑着俯下身,和他隔着车窗接了个吻,“明天见。”   “不想明天见。”陆离喘息着抬起眼睛,“我在楼下等你。等你应付完你那该死的私生子,立刻下来同我回去。”   付邀今微微笑了下:“让我歇歇,干不动了。”   陆离:“……”   陆离尤为听不得这种超级大实话,不屑道:“废物。”   ……   刚一推开门,付邀今就听到卧室的方向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他低头在玄关换上拖鞋:“向阳,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舅舅!”左向阳猛地推开门,神情激动,“你拍摄结束了?”   “嗯,结束了。你吃了吗?给你带了外卖,”付邀今将打包盒放到餐桌上,“听说你今天请假了,是生病了?”   “对,早上有点发烧,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就去上课。”左向阳屁颠屁颠地凑过来,“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这家店人均很贵的,舅你是不是发了一大笔奖金?”   “陆承砚请客的。”付邀今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听到这个名字,左向阳动作陡然一顿,看符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活和渣男纠缠不清的恋爱脑闺蜜,“舅,你怎么还和陆承砚有来往?他囚禁你,他超雄症,脚踏两条船,是个变态。”   “咳,这话你背地里跟我说说可以,”付邀今大言不惭地开口,“可别当着你舅妈面这么说。”   “不是,你怎么还舅妈呢!”左向阳原本以为符越对他放下豪言壮语,要将陆承砚变成他的舅妈,是胸有成竹自信放光芒,现在他只觉得他这舅舅哪里都好,除了脑子不太好,“舅,真的,别在陆承砚这一棵歪脖子树上挂死了。”   付邀今看着这小男生嘴巴里塞着满满的肉,一边吃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对他说教,只觉得非常有趣,托着下巴但笑不语。   可是倏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非常突兀的痕迹,付邀今神情一凛,猛地伸出手攥住左向阳的手腕,撩开他的袖子,几道青紫的痕迹出现在他小臂上。   “这是怎么回事?”   左向阳愣了下,随即笑着说:“哦这个啊,体育课的时候踢球和人撞了一下,没事,不疼。”   “真的吗?”   “那还有假吗?”   付邀今沉默了几秒,缓和了态度:“去医务室看了吗?骨头没问题吗?”   “没问题。”左向阳摇摇头,“我骨头硬着呢。”   付邀今目光扫过他的手臂,划向他的衣领,又对上左向阳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嗯,快吃吧,菜要冷了。”   左向阳笑了起来,低头大口大口地刨起饭。   ……   一直等到差不多晚自习结束,付邀今才在阳台拨通了陆妍的手机。   那边接听得很快,背景是喧嚣的夜市,陆妍明显是回家前还不忘和同学买点夜宵吃,接到符越的电话她还挺兴奋:“舅舅,你没打错吧?是找我有事吗?”   “是的,小妍,有个问题我想麻烦你。”   “你说你说。”   “……学校里,有人欺负向阳吗?”   陆妍愣了下:“舅舅,你的意思是,有人搞校园霸凌?”   “有吗?”   “嗯……”陆妍仔细想了想,“不会吧,我们班学风还蛮好的,而且我和向阳下课经常一起聊天,我没看到他被谁欺负啊?他在我们班人缘还不错诶。难道是我不知道的时候,他被堵在男厕所了?”   她蓦的恍然:“所以他请假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被霸凌了?我说怎么这么频繁地请假,他上周也请了一天假,你知道吗舅舅?”   “上周哪一天?”付邀今问。   陆妍吐出一个时间,付邀今回忆起那是他被陆离困在别墅的第二天。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舅,你让向阳明天开始和我寸步不离,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他!”   付邀今哑然失笑:“好的,谢谢这位可爱的骑士。”   陆妍:“……”   陆妍猛女娇羞。   挂断电话,付邀今对校园霸凌的怀疑稍稍降低,就从陆妍能从左向阳的只言片语和陆承砚的蛛丝马迹中准确推断出他被囚禁的地点,这个女孩一点也不迟钝,左向阳在学校被霸凌,她肯定会有所感觉。   那左向阳身上的伤究竟是哪里来的?   他才不会信什么‘体育课踢球撞的’这种一眼假的谎言。   这个小世界的重生者求学意图很强烈,也很珍惜难能可贵的学习机会,这些付邀今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遇到了特别严重的问题,不会多次请假翘课。   直接问左向阳,他大概率不会说实话。因为他并未将自己看作一名15岁的高中生,而是以成熟的大人自居,这辈子的符越比他上辈子还要小两岁,恐怕有些时候左向阳还会反过来对符越产生庇护心理。   付邀今也没犹豫,直接熟悉的眼底金光一闪,动用管理员权利,在左向阳的手表上留下了一枚隐形定位器。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竟然敢欺负位面之子。   作者有话说:   06(端出一杯蜂蜜枸杞人参菊花何首乌茯苓桂圆红枣补肾茶):大郎,喝药了 第169章   虽说两个人分别时约定了明天见的美好期许,但等到了隔日,先爽约的那位反倒是陆离。   实在是当天夜里出了个大新闻,致使他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赶回公司开会。   所谓的大新闻并不是天寰传媒内部的事,而是攻1顾骁延的本家,即小说中掌握全国经济命脉的顾氏集团,家族的原定继承人,顾昭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两年前她意外落海失踪,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已经死亡,但就在昨夜,顾家的保姆竟然在后院草丛中发现了她昏迷的身影,除了严重的营养不良之外,身上并没有发现其他外伤。   她于今日晨5点在医院醒来,意识清醒,只是对这失踪两年来的遭遇含糊其辞。   近一年来,顾氏集团倾注资源培养顾骁延,已然默认其为新任继承人,可现如今,顾氏真正的‘嫡长女’回归,顾骁延这个私生子的地位顿时变得十分尴尬,集团内部暗流涌动。   ……   付邀今靠在别墅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世界剧情硬壳书。   原文中也没有具体解释顾昭月失踪期间发生的事。纵览与她相关的剧情,这位姐姐出场的主要作用就是制造攻1顾骁延和受乐宣之间感情的阶段性冲突,并且她归来之后心脏一直不太好,没几章就下线了。   在顾姐姐失去继承人竞争力之后,顾骁延彻底掌控顾氏,随后便开始了全方位对陆承砚旗下天寰传媒的打压。   顺带一提,剧情中还有顾骁延拿陆承砚公司威胁乐宣,说你不听话我就叫你的温柔邻家哥哥辛苦创办的企业破产!   为了保护‘他是无辜的!不要把他扯进来!’的陆承砚,乐宣含泪和顾骁延虐身虐心,但最后陆承砚还是逃不过公司倒闭的命运,黯然退场。   “……”   付邀今合上硬壳书,纯白书本无声无息地在他膝头隐去形状,只留下点点星辰似的亮屑。他思忖着找个机会去见顾昭月一面,看看能否动用管理员能力稍微调节对方的心脏问题,让这对姐弟多打一会擂台,避免顾骁延腾出手对付陆承砚。   身为陆承砚豢养的金丝雀,他可不想这位纯爱金主过早破产,让他跟着流落街头。   ……   重生者左向阳持续了三天的两点一线上学放学,直到周六中午,原本应该是放学回家的时间,付邀今却看到他的定位在离开学校之后,偏向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又等了一会,这才穿戴整齐下楼去车库,在一众五彩斑斓的豪车里挑了一辆外观相对低调,但颜色也绿得人发慌的跑车,踩下油门一甩方向盘,蹿了出去。   左向阳的位置有点难找,付邀今越开越偏,沿途观察导航,最后将车停在了一个外表像极已废弃的工厂大门外。   还不等他下车,门卫岗亭里面忽然冲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小胖子,岁数看起来也就刚成年,肚子崩得大码短袖都短了一截,他手里拎着根铁棍,警惕地挡在付邀今车前问:“你谁啊?这儿不让进!”   付邀今半点不惧地降下车窗,微笑问:“请问,左向阳在里面吗?我是他舅舅,我来接他回家。”   小胖子一愣,被肉挤得快睁不开的眼缝扫视来者一身的名牌衣服,再加上这辆丑的要死但车标如雷贯耳的跑车,他眼底爆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喜。   五分钟后,付邀今双手被覆在背后,被两个混混推搡着走进工厂。   “大哥,这小子那有钱的舅舅来了。”混混之一嬉笑道,“我们看了,后面没跟着人,他一个人来的!”   “舅舅!”左向阳错愕地反身喊道,他眼底多了一块淤青,嘴角也裂了。白底校服上沾满灰,书包翻在地上,还被小刀割坏了底和背带,里面的作业本也全倒了出来,乱七八糟地撕成碎片,付邀今进门的时候,还看到有个年纪最多十二三岁的脏小孩正在撕课本玩。   “……”   左向阳这是被校外流氓勒索了?   不过这个地方离衡雅高中并不近,不像是左向阳放学回家路上倒霉被混混们选中,再结合左向阳第一次请假外出是他被陆承砚囚禁的第二天。   付邀今得出了一个有些好笑的答案:这群人八成是左向阳重生前混迹街头搭上的三教九流,他想搬救兵捞他被鸡精困住的舅舅,但求神拜佛无门不认识天兵天将,就只能来找这群妖魔鬼怪。   市井之徒可没有什么兄弟义气,一看左向阳撞大运攀上了高枝,怎么可能放过他,立刻缠上他,威胁勒索他。   只能说左向阳病急乱投医,出了个昏招。   “哟,这不是向阳的歌手舅舅么?”为首的流氓阴阳怪气道,他看起来体格最魁梧,又高又壮,还纹了满胳膊的青色纹身,看起来很有压迫感,“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明星,今天居然能让我们有幸当面一睹风采。”   付邀今不置一词地站着,目光平静地观察着四周环境和人数。   “不愧是明星,长得是好看,”纹身流氓搂住他的马子,摩挲她的腰。坐在他身旁的精神小妹浓妆艳抹,埋怨地一锤大哥肩膀,“怪不得能被大公司的老总包养,你说是吧?”   听到最后的这句话,付邀今游移的目光倏然转了回来,直勾勾对上混混头子的眼睛。   左向阳没道理将这件事往外讲,这个混混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看什么看!”大混混一拍座椅扶手,“你不是要带你外甥回去吗?十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舅……”左向阳快哭了。   付邀今倒也没生这个重生者的气,只是好心办坏事而已,比起前几个世界的重生者,左向阳已经够乖了。   毕竟就算将他上辈子的年纪也加上,也不过是个二十四岁的青年。一般人这时候大学毕业刚步入社会,给领导敬个酒都抖,遇上事只会阿巴阿巴。付邀今身为维护部世界管理员,向来愿意给乖巧听话的重生者更多的耐心。   “十万?”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那么多钱,最多给你三千。”   “哈?没有?”混混夸张地叫道,“没有就去问你金主要!不然就去卖!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缺顾客我给你介绍啊!”   其余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   左向阳无法忍受这群人这么侮辱他的舅舅,赤红着眼怒吼道:“丧彪我跟你拼了!”   又是丧又是彪的,非常教科书的无赖名字,属于一看到就知道是什么定位的角色。左向阳热血上涌就要冲上去和赖彪玩命,可还不等他靠近,身旁两个看着他的小混混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抬手就给他来了一拳。   丧彪也得意地叫道:“哟,叫得挺欢啊,不怕我把你舅舅在外做鸭的事发网上了?”   左向阳脸色陡然变得灰败,痛苦地看向符越,内疚于连累了他。   付邀今眉眼一弯,竟然十分突兀地笑了起来,声音仍旧温和:“你有我被包养的证据?”   丧彪很不喜欢这人游刃有余故作玄虚的样子,但思来想去这人最多也就报个警,这周围他都熟,外面还有人望风,警车一来他们立刻鸟兽散,日后继续报复他们,只要被他们缠上,不到吸干血就别想甩脱他们。   “我没有,但有人手里有。”丧彪恶心地一甩嘴唇,看上去是想做出电视里那种坏人邪吝的危险表情,“你和那个老总的亲·密·照。”   “那我可以加两千,留着收藏。”付邀今陡然起了兴趣,想要知道这张所谓的‘亲密照’究竟有多亲密。   “打法要饭花子吗?”丧彪感觉遭到了欺辱,“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他给手下一个眼神,要给这个小明星一点苦头吃。   小混混得令,嚣张地握拳,攒足力气就往符越的脸上揍过去。   ——下一秒,眼前的男人骤然弓腰,他的拳头被截停在半空中,还不等反应过来,他的小腹就被狠狠捣了一拳,又一拳,第三拳。   每一拳都没收着力气,等到付邀今松手挺直腰背后踏一步的时候,这个惯来会用他一米九高大体格仗势欺人的壮汉蜷缩着倒在地上,捂着五脏六腑都错位的肚子痛得直抽搐。   付邀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束缚手腕的粗绳,挑衅地朝丧彪勾了勾食指。   “弄死他!”丧彪猛地站起身,一把抽出插在腰带上的甩棍。而他的精神小妹习以为常地往后退,甚至还抽了根烟出来点着。   在左向阳震惊的目光下,付邀今转身抬手擒住一名混混的腕骨,狠狠一拧,对方立即哀嚎着松了手里的钉棍,再被一拳砸中鼻梁,在骨头的碎裂声中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   废弃工厂里聚堆的混混至少有十五个,付邀今一对一丝毫不落下风,但同时迎上四五个难免会有顾不上的时候,不多时腰侧和额头就落了点伤,特别是那个看着年纪最小的男孩,估摸着自认为还处于未成年保护法的名单下,杀了人也不会判死刑,竟然打着打着抽出一把刀来。   付邀今不慎被砍伤了手臂,再看左向阳为了帮他被丧彪压在地上拿甩棍抽,眸底蓦然变为鎏金色的重瞳,猛地攥住了朝他大腿劈过来的砍刀。   掌心传来烧灼的痛楚,在焦糊味中,付邀今直接硬生生捏断了这把砍刀,然后一脚把这个男孩踢飞了出去。   精神小妹预感到她的大哥遇到危险,正是她立功的好时候,颤颤巍巍藏着一瓶防狼喷雾打算偷袭付邀今,自以为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了喷雾,结果下一秒就被劈手抢过去。   付邀今也没客气,既揍小孩也打女人,对着精神小妹的脸就连喷了三下,在对方的惨叫声中随手丢掉了喷瓶。   短短五分钟,工厂内唯一还勉强算站着的就只剩丧彪一个光杆司令了。   “你,你敢——”   恐吓的话还没组织完整,付邀今掂了掂手里刚有人砸向他的砖头,猛地朝丧彪扔了过去,趁对方躲闪的间隙,他欺身上前,简单利落地左手捏住对方袭来的右小臂,矮身肘击丧彪咽喉,随后半秒内又借力再次反手二次肘击同一部位。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丧彪瞳孔都快涣散了,踉跄两步,直挺挺地后仰倒在了地上。   左向阳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的,“舅舅,原来你身手这么厉害……”   “嗯,”付邀今甩了甩皮开肉绽的右手掌心,“想拍动作电影,所以找教练学了几招。”   学了几·招·?   左向阳还想再问,却被付邀今冷冷瞪了一眼:“解决了他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你了。”   一听这话,左向阳头皮发麻,紧接着竟然就这么落下泪来,“舅舅,对不起……”   被打得右眼都肿地看不见了这人也没哭,付邀今单单说了他一句,甚至都不是重话,竟然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付邀今无奈地叹了口气,招招手,示意跟他上车,掉头去了医院。   在急诊刚挂上号,还没等左向阳拍上头颅CT,陆离就急匆匆地出现在清创缝合室外。   付邀今坐在凳子上,伸着右手让护士清洗掌心的烧伤和手臂上的割伤,一旁医生备好了缝合线,正准备消毒过后为付邀今缝合伤口。   事实上,付邀今已经违规动用了重明鸟力量,完全可以将身上的伤都治愈,只留下掌心的烧伤,至少免受缝合的痛苦。   但或许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他一反常态刻意留下了这些伤口,看到陆离撑着门框睁大眼睛,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数秒后,他才轻声开口:“砚哥……”   “谁!!”陆离怒不可遏,“谁动的你!”   作者有话说:   01:痛痛,呼呼   06:OOC了今桑   01:…… 第170章   “向阳还不懂事的时候,结识的一批地痞流氓。”付邀今说,“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你还能教训他们?到底是你教训他们,还是你被他们教训了?”陆离很受不了他这种违心的息事宁人的作法,低着头快速在手机上编辑信息,“你既然是我的人了,我就不可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听到如此经典的霸总宣言,站在一旁的护士和医生对视一眼,默默低头、转身,该做什么做什么。   “不过,这群人背后可能没那么单纯。”付邀今忽然说。   陆离打字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付邀今思忖着该怎么把他的怀疑更合理地告知陆承砚,期间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是原本就在医院附近么?”   “我就在医院。”陆离回答得很干脆,毫不避违告知符越他今日的行程,“刚刚去探望顾昭月,就是顾氏集团的长女,在她的病房待坐了一会。”   “她身体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点营养不良,”陆离想到一个有趣的画面,“我看其他病房的病人都在喝温水、喝白粥,她倒是猛,我进病房的时候看到她在偷偷喝可乐。”   “……”   付邀今沉默了一会,说:“威胁向阳的这帮混混,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什么?”陆离惊讶。   “他们拿曝光我和你之间的包养关系要挟向阳,”付邀今说,“不听他们的话,就公开我们的亲密照片,断送我的星路。”   陆离慢慢挑起一边眉梢,眼珠微转,看起来脑海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正在一一排除,锁定最终目标。   过了一会,他抬起眼,语气中带着点歉意:“阿越,我怀疑这群人其实是冲着我来的,你和你外甥纯属被我连累了。”   ……说实话付邀今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不能这么说。   麻醉已经起效,医生正在为他缝合,也鼓励付邀今多和陆离聊天转移注意力。   “砚哥,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越,放心,一切有我,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陆离握住付邀今完好的左手,“你想要点什么吗?什么都可以,上次我给你的两部戏你都拒绝了,是不喜欢演戏吗?你是想走偶像的路?但你现在有我这个男友,不适合作偶像,还是你要走综艺路?”   我就不喜欢走路。   付邀今生怕陆离一转身就给他安排三期综艺,连忙开口:“砚哥,你要真想送我东西,给我买宝石好不好?”   “宝石?”陆离没有犹豫,“你喜欢什么样的?钻石,红蓝宝石,水晶,还是珍珠、琥珀?想要项链、胸针,耳钉,还是原石?”   付邀今回忆了一下他几个小世界的收藏品,准备查漏补缺,但还不等他回答,陆离就没什么耐心地自行得出了答案:“我看着买吧。”   “……”   陆总口中的看着买,可不是挑一个看着顺眼的买,而是眼睛看到的都买。   这边付邀今刚带着包成粽子的左向阳回了家,下一秒各高定珠宝品牌商家直接送货上门,就是这些亮晶晶的小石头款式设计极具陆离标志性的凤凰美学,简单来说就是花里胡哨,大红配大绿,大橘配大紫,丑得别具一格。   左向阳换了身睡衣出来,看着茶几上大大小小拆开的的包装盒,还以为舅舅抢劫了珠宝店。   “这些都是……”   “你舅妈送的。”付邀今举起一枚耳钉,灯光下的钻石熠熠生辉。   左向阳噎了下,难以置信地问:“陆承砚送的?”   付邀今默认地朝他笑笑。   “舅,你又答应了他什么?”左向阳急切地跛着脚走过去,“舅,你千万不要做傻事,陆承砚就是个火坑,千万不要跳进去啊!”   “……”付邀今无奈地放下耳钉,“什么叫我又答应了他什么,就不能是我们两情相悦吗?”   左向阳看他的眼神已经和看沦落风尘的失足少年什么两样了,“舅,我承认,我回去联系丧彪他们这件事错得不能再错,我以后做事之前一定三思。但在陆承砚的事情上,你一定要信我,和他扯上关系准没什么好事,可能还会因此丧命。对了,还有你团里那个乐宣,最好也不要多联系。”   见符越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又拆起了剩下的包装盒,左向阳急了,冲动道:“舅,我跟你直说了吧!我其实是重生的!”   付邀今:“……”   付邀今错愕地转过头。   将心底最大的秘密脱口而出之后,左向阳有一瞬间的后悔,但更多的是破罐子破摔,他干脆一股脑把上辈子的经历倒了个干净,说他成年后因为身体条件外加形象还行,进了家保镖公司,后来机缘巧合来到顾氏集团私生子顾骁延麾下,被送到一座孤岛上,唯一的工作就是看管顾骁延的金丝雀。   “这只金丝雀就是乐宣。”左向阳严肃地说道。   他抬起眸,看到符越的注视他的眼神十分复杂,不由得再三诚恳地劝道:“你真的要信我啊,舅舅。”   信付邀今当然是信的,但目前的主要问题是他不知道现在他究竟该作何反应。这还是付邀今负责意外重生者轮回任务以来,第一次遇到重生者向他自爆身份的……   接下来,左向阳又讲述了上辈子的陆承砚是如何疯狂,在乐宣失踪之后,倾尽整个天寰传媒之力,全网寻找乐宣的下落,还同步召开新闻发布会,陆承砚面对无数媒体镜头公开讲述他对乐宣的感情,甚至当着无数媒体的面当众下跪,宣布愿意用他名下所有资产换取乐宣的有效线索。   付邀今:“……”   幸亏他们没有什么‘必须复刻原世界剧情不然世界就会炸了’的任务,不然陆离百分十万会先把这个小世界炸了。   “向阳啊……”付邀今语重心长地拍拍左向阳的肩膀,“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重了?”   左向阳:“……”   左向阳讲得口干舌燥,抱着暴露了身份可能会被国家保密局拉走做实验的必死决心,结果就得到符越这样避重就轻的回复,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舅舅!”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现在才五点半!”   “哦,那我去做晚饭。”   “舅!”   见符越油盐不进,只把他当作受到刺激,精神不太正常的中二病,左向阳难受得在沙发上直抽抽。   他拿起手机,给陆妍发去微信:   [陆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重生者]   休息日的陆妍向来住在手机里,回复得很快:   [好巧,我也是重生者!你轮回几世了?]   [两世]   [不行啊你,我都轮回九世了,马上就能召唤神龙了]   [……]   左向阳痛苦地关掉微信,又不信邪地点开网站,想要搜索‘家人不相信我重生怎么办?’,但首页刚刷出来,一个熟悉的面容倏然映入他的眼瞳——正是他的舅舅。   画面中的青年染着一头浅粉色的短发,穿着宽松随意,即使是偷拍的角度,他得天独厚的容貌依旧完美英俊。   左向阳紧张地点进链接,标题是《惊爆!天寰传媒总裁潜规则旗下艺人,当街热吻露出难舍难分》   底下是若干张照片,可以清楚地看到符越从一辆花哨的豪车上下来,绕到主驾驶,紧接着车窗打开,一只手臂伸出来揽住他的后颈,两人接吻,车内陆承砚的脸虽然是侧颜,但也拍得十分清楚,可以确定身份。   与一般的大腹便便老总包养貌美小明星不同,这回的金主的外貌也相当能打,剪裁合身的西装衬得陆承砚宽肩窄腰,照片中的他眉峰如刃,却不显得锐利,反而是眼底的爱意呼之欲出。   “舅——!”左向阳冲进了厨房,把正在切黄瓜丝的付邀今吓了一跳。   “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左向阳眼眶一红,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他将手机递给符越,“都怪我……”   付邀今疑惑地接过,低头瞥了一眼,眉尾无意识一挑,又凑近了仔细观察这几张照片。   左向阳鼻头泛红,越想越后悔,就在泪珠打转视线模糊的时候,他倏然看到舅舅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似乎还挺高兴。左向阳一愣,用袖子抹掉眼泪,发现他居然没有看错,舅舅真的在笑。   注意到左向阳困惑的目光,付邀今递还手机,微笑道:“拍得其实还不错,有些角度选得挺好的。”   “舅……?”左向阳不敢相信他的舅舅看着自己被包养的丑闻全网流传,居然还笑的出来。   付邀今哪能不知道他这位便宜大外甥脑袋瓜里正在想什么,他又笑了笑,“放心,有你舅妈在,他可是对我发了誓,说一切有他,一定不会再让我们舅甥俩遇到危险。”   “……”   “而且热搜能挂到现在,至今没被压热度,一定也有他的授意。”付邀今取出自己的手机,浏览起了各大平台热搜。   “对哦,陆承砚为什么还不撤热搜?”左向阳一直不喜欢陆承砚,所以不啻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对方,“他是不是存心想要你身败名裂?等你丑闻缠身才好雪藏你,就怕你红了脱离他的掌控。”   付邀今:“……”   其实是陆离做得出来的事情,和邪恶小红鸟的人设毫不违和。   他手指习惯性在屏幕上点了下刷新,就看到热搜榜上出现了一个新的词条——   陆承砚公开恋情   付邀今心尖一悸,点进去,置顶最上方的内容非常简短,是天寰集团总裁陆承砚本人认证账号发布的一段话:   本人与旗下艺人符越为正式恋爱关系。   作者有话说:   06:爽得抖羽毛   01:…… 第171章   左向阳也看到了这条热搜。   原本他还处于内疚当中,思索着如何才能挽回事态,直到无数同学震惊地给他私发消息,上来就是一张天寰传媒总裁陆承砚的官方回复截图,配上十几个问号。   甚至陆妍也给他来了一条:[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哈,阳阳]   左向阳:“……”   左向阳:“???”   另一厢,付邀今的微信也不太平,即便他压根没几个好友,红色消息数也在一路往上飙升。   从内容上看,真心祝福他和陆承砚长长久久的人数基本为零,大多都是震惊于他的狗屎运和‘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陆承砚勾搭上的?!’   陆承砚账号底下的评论区风向则是呈现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在唱衰,并不相信这段关系会持久,让符越趁着年轻赶紧多捞点;另一部分的人在疯狂嗑cp,认为这是两张伟大的脸的结合,赞叹于陆承砚的痴情和魄力。   简单糊弄了一顿晚餐,送痴呆的左向阳去房间里写作业,付邀今走到阳台上给恋爱脑的陆先生去了个电话。   陆离的语气听起来倒是挺兴奋:“东西收到了吗?热搜看到了吗?”   “收到了,看到了。”付邀今被他这份雀跃的情绪感染,唇角也忍不住噙上笑,“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没关系,睡不着觉的人岂止你一个?”   “我在向阳这边,”付邀今手臂撑着栏杆,放松地抬头望向璀璨星空,夜晚的微风拂过衣角,“有空吗陆总,要不要来接我?”   “……”   付邀今听到了电话那头呼吸的变化,可久久不曾得到答复,“嗯?”   一声轻笑顺着电流声传来,尾音上挑,带着点心照不宣的喑哑性感,随后是陆离不怀好意的打趣:“歇够了,干得动了?”   付邀今也跟着笑起来:“你给我等着。”   ……   陆承砚的全网公开示爱并未给付邀今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走大街上照样没人认识,除了左向阳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以及上网会看到他和陆承砚的万字飙车cp文之外,一切都和原来没什么区别。   男团第三人董元伟最近倒是挺无语的,“符越,你不来上班我可以理解,但乐宣这几天竟然也消失了,该不会是‘等到失去过后才发现爱的人竟然是他’吧?”   “乐宣这几天都没去公司?”付邀今抓住了关键词。   “是啊,晚上也没回宿舍,这几天宿舍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他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对于乐宣的行踪,付邀今倒是有一点想法。但是按照原剧情,攻1顾骁延和受乐宣这段时间应该还处于网络交流阶段,乐宣将匿名为‘蝴蝶先生’的攻1视作高度情感共鸣的知己,通过文字和照片与他分享生活上的种种琐事和情绪,而二人真正见面要在将近一年后。   不过就算剧情产生偏移也很正常,毕竟付邀今把攻2都拐跑了,出现蝴蝶效应使攻1与乐宣提前接触,似乎也非常合理。   相较而言,付邀今更关注一周后顾氏集团以企业公益基金会名义发起的慈善晚宴。   在这个时间点,无论任顾氏以什么理由举办宴会,目的都是借机正式宣告两年前意外失踪的顾昭月回归,且身体健康、精神正常,并安排她与顾骁延同台,向外界传递集团内部两名‘继承人’关系稳定的信号。   陆承砚也在宾客名录之中,同时邀请函上还明确标注的是:诚邀陆承砚携伴侣出席。   陆离当即将这行文字拍了下来,发给了他的伴侣。   他以为他那位向来厌恶交际的伴侣一定不会同意出席这种场合,却没想到符越很快就回复询问晚宴的时间和地点。   [你要去?]陆离立刻将整张邀请函上的内容都拍过去。   付邀今故意抬杠:[我不去谁去,难道你还有其他伴侣?]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   付邀今当然不会说他此行目的是去看顾家姐弟,最好能找到机会和顾昭月加上联系方式,当然,也有其他原因:[我要宣誓主权]   邪恶小红鸟的备注下方出现了长达三分钟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久到付邀今都在怀疑陆离是不是在写小作文,但最后他也只发来了五个字:[你给我等着。]   上次付邀今让他等着的时候,两人一直厮混到陆离认输求饶才勉强结束。   这次换陆离让付邀今等着,付邀今有种不好的预感,下午提前给自己炖了一锅鹿茸杜仲乌鸡汤。但临时抱佛脚惯来没什么大用,反而还因为水喝多了给陆离增添一个新的恶趣味玩法。   ……   时值晚上八点,宴会厅亮如白昼,红毯两侧的镁光灯与快门声织成密网。   水晶装饰折射出浮华与奢靡的视觉冲击,空气中浮动着香槟的甜腻与鱼子酱的咸猩气息,侍者托着金边骨瓷盘在宾客中穿梭。   陆承砚离席应酬后,围绕付邀今的恭维声逐渐消散,至少眼下还无人真正在意这个出身平凡,也无拿得出手的作品,仅靠年轻外貌依附豪门的灰小子。   付邀今乐得清闲,躲在角落里吃着侍者送上的可口食物。   然而不过一会,他倏然察觉有视线落在他身上,还远不止一道,可是每每抬头或回望,都无法寻到窥视者的存在。   很快,这次晚宴的主人公——顾昭月踩着酒红色的高跟鞋踏入会场,缎面鱼尾裙摆拂过地面,她微笑着同宾客示意,珍珠流苏耳坠随着动作泛出碎光。   很难想象台上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致辞的御姐,竟然会偷偷躺在病床上喝罐装可乐。   付邀今安静地注视着她,忽然,他余光瞥见什么,移过眼珠,隔着人群意外对上了一道躲闪的目光。   乐宣?   付邀今惊讶地看着不远处乐宣下意识收回视线,半秒后,又欲盖弥彰地望回来,小心翼翼地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乐宣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付邀今疑惑的时候,乐宣的身旁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非常英俊又带着侵略性的面容,剑眉星目,一袭暗色西装,好似一头野兽被强行包裹进礼服送入了文明社会。   虽然付邀今并不认识这名陌生男人,但他在第一时间就对对方的身份有了猜测——攻1顾骁延。   顾骁延也注意到了付邀今,他眉骨缓缓压下,抬手落在了乐宣的肩头,这是一个象征着宣誓主权的动作,还没等付邀今对陆承砚宣誓主权,倒是先看了一出攻1对受宣誓主权。   付邀今敏锐地察觉到顾骁延对首次见面的他有敌意,这未免有些奇怪。按道理,他替顾骁延‘收拾’了情敌陆承砚,也还没来得及与顾昭月交好,即便顾骁延不感激他,此刻也不应该有恶感,所以这平白无故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顾骁延单纯就是一只疯狗吧,逮谁咬谁,乐宣刚才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就能引起顾骁延的反感。   这样想着,等到顾昭月讲话结束下台时,付邀今迅速离席去找陆离,打算借着陆承砚的光在顾昭月面前混个脸熟。   可就在他起身迈步的瞬间,一个步履匆匆的侍者忽然迎面和他撞到一起。这名男性侍者非常高大,身材结实,付邀今直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花岗岩墙壁上,踉跄后退时被侍者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你是——?!”   付邀今从侍者的语气中听到了惊讶,但等他抬起头的时候,这名侍者已经转过身匆匆跑走了。   “……”付邀今从这名侍者的背影中隐约察觉到一丝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对方是谁。一一列举他在这个世界的朋友圈,甚至把前段时间被他暴打的丧彪都回忆了一遍,也对不上号。毕竟他的交友圈只在经纪公司和学校,现如今的娱乐圈男团里又都是花美男,哪还有这种能把他撞到趔趄的精壮男人。   随陆离来到休息室,他看到了正在沙发上休息的顾昭月。   这位女士目前的状态远没有在台上那么轻松自如,捂着胸口呼吸微微紊乱。浓妆掩盖了她的脸色,但显然大病未愈,还没有恢复至失踪前鼎盛的身体状况。   通过剧情,付邀今知道心脏问题会伴随她终生,甚至让她失去和顾骁延争夺顾氏继承人的资格。   听顾昭月和陆承砚寒暄了几句,付邀今倏然假装无意地提起他认识一个技术非常高明的医生,在心脏方面颇有研究。为了确保谎言的真实性,他还着重强调是藏医,与他之前说擅马术,会驭鹰的谎相辅相成,陆离先信了八成。   顾昭月一愣:“你怎么知道……?”她心脏有问题这件事特意让医院保密,连陆承砚也没有告知。   “他教过我一点。”付邀今眼睛也不眨地瞎编,“我通过你的手看出来的。”   顾昭月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又徐徐张开,微笑道:“好呀。”   不管顾昭月是真好假好,又是真信假信,至少付邀今骗到了联系方式,还有机会接着招摇撞骗,等顾昭月信任的科学束手无策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来找付邀今的玄学了。   陆离失了记忆,倒是成为一只贼好骗的大笨鸟,回去路上十分稀奇地说:“你竟然还会医术?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阿越越?”   “我什么都会。”付邀今自信地说,并且这句话绝对不是虚言。   “通过数据平台监测竞品动向,评估新技术应用可行性吗?”   “……”   “会审核新业务线启动计划,召开高管晨会确定关键决策吗?”   “……”   付邀今隐约知道陆离为什么这么讨厌做任务了,大概他每次进入小世界都能倒霉抽到类似于陆承砚这种忙起来一周能飞十个国家的人物,换作他他也摆烂。   可惜付邀今经历了无数的小世界,会的技能确实很多,但至今也没有学会某些武侠小说主角的百毒不侵邪术。   就在晚宴结束的翌日,陆离一早乘飞机飞往遥远的大洋彼岸。   而付邀今从超市买好菜,准备给他的便宜大外甥做点好吃的补一补身体。   可就在他在地下车库停好车的下一秒,暗处忽然窜出来数名黑衣男人,不由分说就要用乙醚弄晕他。   这些人的身手和之前的丧彪团伙远不如一个层级上,付邀今猝不及防被突脸,勉强反应过来要跑,却被麻醉枪正中大腿,他恍惚着往前跑了两步,终是没来得及在管理局兑换万能疗愈剂,失去了意识。   付邀今并不知道,就在他被黑衣男人蒙住脸抬上一辆面包车之后,不远处,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匆匆赶了过来,他在被黑衣人注意到之前迅速藏匿好身形,又在面包车开走之后跑出来,眉头紧皱。 第172章   昏迷之前,付邀今曾想过绑架他的人会不会直接将他捆上石头沉江。   毕竟如果哪天他不惜走上违法犯罪的道理,做事一定会这么干脆利落,不留余地,避免任何可能会发生反转的情况。   他做好了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世界管理局的准备,所以陡然一睁眼,看到七八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围着他或站或坐,心中不免还有些困惑。   这是一个环境相对空旷的封闭房间,四周无窗,无法判断地点和时间。付邀今察觉到他躺在一张床上,手脚没有被束缚,但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攥拳翻身的动作都十分困难。   他努力闭了闭眼集中精神,转过头,看到右臂肘窝里有两个明显的针孔,显然他在昏迷期间被注射了某种作用不明的药剂。   发现付邀今醒了,那些围着他的男人很快就开始了动作,他们将三台摄像机架在床尾和床边,调试镜头,还有人在自己胸前绑上微型摄像,然后把收音麦悬在床头。   “……”   准备好这一切,男人们开始接二连三地脱衣服,先一步脱得只剩内库的男人爬上床,伸手去碰付邀今的上衣领口。   “顾骁延,”付邀今不耐地冷声开口:“你要做什么?”   话音落下,房间角落传来皮革沙发细微的吱呀声,一名男人在阴影里支起脊背。他脸上同样戴着面具,双腿交叠着倚在沙发里,原本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   他似乎没有料到符越竟然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但这点小意外并未令他惊慌,反而是轻笑一声站起身,踱步至床畔,“你知道是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面具的孔洞下方,付邀今看到了一双凶恶又疯狂的眼睛,仿佛两簇幽绿的磷火在燃烧,当真如被囚禁在人类皮囊里的野兽。顾骁延齿间咀嚼着浓浓的妒忌和恨意,散发出腐朽的铁腥气:“我要让这些人轮奸你,然后全程录像。”   倏然他又放缓了语调,用温和而苦恼的语气说出残忍卑劣的话语,显得精神极不稳定,十分瘆人:“符越,你说是将录像单独寄给陆承砚比较好,还是干脆直接公开发布到网上呢?”   “为什么?”付邀今不解,“你要报复陆承砚,直接绑架他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我牵扯进来。你们三个人的恩怨,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这般理直气壮与陆承砚划清界限的冷漠姿态,令顾骁延眼底再一次出现讶然的情绪。   “我还挺喜欢你这种无情的性格,”顾骁延颇感兴趣地说,“可惜,可惜要不是小宣和我说他喜欢你,听到你和陆承砚谈恋爱,他还大哭了一场,不然我们或许可以结为盟友。”   付邀今一愣:“乐宣喜欢我?”   顾骁延嗤笑了一声,眼底浮现赤裸裸的恶意:“你这错愕的语气可真恶心啊。”   “乐宣怎么会喜欢我?”付邀今是真的诧异。   小说中,乐宣虽说人一直被攻1、攻2,以及戏份很少的炮灰攻若干抢来抢去,但心很明显一直挂在攻1身上,对攻2也是剧情明确盖过章的只有感激之情,怎么会喜欢上‘符越’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反派?   “我也想知道,他怎么会喜欢你?你这该死的贱人。”顾骁延咬牙切齿,“不过没关系,如果他看到你在一群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破破烂烂的模样,还会继续喜欢你吗?”   付邀今:“……”   顾骁延不再和他多言,冷漠地转身朝其他男人招了下手。   光着膀子的男人们再次朝付邀今聚了过来,然而就在这时,房间外倏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就在众人齐齐朝声音来源处望去的时候,紧接着就看到房门被一道冲击波轰了开来,砸在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付邀今迅速闭上眼,将灿金色重瞳变回棕黑色的正常眼瞳。   木屑与尘雾仍在空气中浮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逆着灯光踏入房间。他的目光警觉如鹰隼,快速掠过这一屋子的男人,很快便定格在床上,看起来是找到了他要的那个人——   “邪楼主,你没事吧?”   这大概是比‘乐宣喜欢他’还要像鬼故事的一幕,付邀今震惊地看着这名男人,不敢置信他竟然在一个新的任务世界里看到了上一个凤凰起源世界的副本NPC。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堕神墟]副本的二号首领,黑化的正道魁首。   先前付邀今拾取了他的特殊掉落<廉价的戒指>,即易拉罐拉环戒指,触发隐藏任务<百年轮回的誓约>,得知了正道魁首和一名穿越少女的虐恋情深。   少女为魁首挖心而死,魁首动用禁术想要复活她,却被已经回到现代的少女拒绝。   而后在付邀今的建议下,正道魁首通过玩家令游戏策划修改剧情,让他得以一同穿越时空,来到了少女所在的世界。   所以,正道魁首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那名穿越少女的原生世界就是这里。或者准确来说,应当是当前这个任务复刻小世界的本体,一个以小说剧情为核心的世界。   这段因果始末有些错综复杂,但付邀今还是在眨眼间就理清了来龙去脉。   他回忆了一下正道魁首的本名,“……师逸明?”   师逸明点点头,一身正气地开口:“楼主别怕,逸明一定护你安全。”   说着,他猛地转过身,双手掐剑诀,衣摆无风自动。如果他们目前还身处网友世界,那么所有玩家都能看到他的名字下方会出现一个读条,名为[震魄诀],技能效果为十米内范围晕眩,可以通过二段跳或者跑出技能范围规避。   两秒时间过后,屋内所有人包括门外赶过来的手下全部感到大脑一阵眩晕。   紧接着师逸明又左膝微弯成弓步,双掌于丹田蓄力,又骤然向前推。   二技能[沧浪断]——对前方120度扇形区域施加强制位移叠加破甲效果,挂上debuff的玩家在接下来的15秒内受到的伤害效果加倍。   现实中,站在师逸明身前的四个赤膊男人齐齐被掌风砸到墙上,呕出一口鲜血。   赶在师逸明使用三技能之前,付邀今连忙出声阻止他:“师盟主!这里是法治国家,不能杀人!”   三技能[千劫斩轮回]——对气血低于30%的玩家造成斩杀伤害,每成功击杀一名玩家刷新该技能。   曾经有多少玩家在师逸明的恐怖三技能下团灭得死去活来。   “我知道,警察,法律,是吧?”说着,师逸明周身迸发出环形不断向外扩散的气劲,凡是触及这道罡风的事物都会如同被无数细碎刀片凌迟一般,墙壁划出道道凹痕,人的皮肤则满是渗血的划痕。   他看向被护在最后的顾骁延,双瞳犹如雄狮一般极具压迫力:“顾先生,你今日所作所为已触发刑法,你休想逃脱法律的制裁!”   顾骁延觉得眼前这个人邪门得很,但是在科学世界长大的他从来不相信装神弄鬼的邪术,一切歪门邪道在热武器压制下都是纸老虎,这样想着,他无所畏惧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直直瞄准师逸明的眉心。   “但要是你死了,这里发生的事谁又知道呢?”   话音未落,顾骁延直接扣动了扳机。   子弹离膛的瞬间,师逸明手指快如残影,竟然在弹尖离他额头仅有半厘米处准确无误地夹住了这枚子弹。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手腕一旋,子弹随着他右手用力飞速射出,直接没入墙壁之中,威力堪比手枪。   这下不止周围十几个被雇佣的属下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就连顾骁延也震惊到失去了言语。   正义的师逸明可不打算放过这群贼子宵小,除了身为副本NPC的三个无敌技能,他还有曾为武林盟主的绝世武功,并且他还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其他人逃了就逃了,顾骁延绝对不许逃,被他摁在地上掀了面具揍。   顾骁延身为正牌攻,在作者笔下也是自幼学习自由搏击,全文无论和谁干架都不落下风。但他这次对上的是真正的Chinese Kung Fu,能够飞檐走壁,使出气功的那种,结局当然是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师逸明捆成了粽子,将他身上藏匿的两把手枪、一板不明小药片以及两部手机都搜了出来。   “报警吗?”师逸明很有法治观念地问。   “不,看一下摄像机有没有在录像,将内存卡都取出来。”付邀今试图翻个身,尝试许久还是失败,顾骁延给他注射的药效果似乎起来了,他一阵一阵地发晕,整个人如坠云端,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顾骁延是顾氏集团的小儿子,就算犯罪证据确凿也会被包庇,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付邀今努力保持清醒,“不如把录像留下来,看能否用此,来搏取,最大利益……”   “好的,楼主。”师逸明不是死教条的人,一点就通,“楼主,难受的话你先休息,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去到安全的地方。”   付邀今怎么可能会放心:“……盟主,我在顾氏晚宴上,看到的,侍者,是你吗?”   师逸明一边暴力狂按着摄像机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按钮,一边点头:“是我,楼主。”   “你现在,工作是服务生?”   “不是,我那天是去找人的。”说完师逸明停顿了几秒,主动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楼主,你为什么也在这里?难道你和阿月是一个时代的人?”   说着他转过头,却见付邀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再次昏迷过去,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师逸明犹豫了一下,干脆把用床单把三台摄像机兜住,装好扛在肩上,接着又单手捞起昏迷不醒的邪楼主。他正准备施展轻功离开,忽然看到顾骁延身上搜出来的其中一部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邪恶小红鸟’的来电。   他认识这个名字,是楼主的游戏昵称。   师逸明立刻将付邀今放回床上,取过这部手机。他在现代世界已经待了有段时间,熟练掌握手机用法,没事做的时候还会刷短视频,接电话当然不在话下。   “喂,是楼主的朋友吗?”   “你是谁?符越在哪?!”陆承砚听到符越的手机里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心脏几乎停了一瞬。   “我是师逸明,楼主的朋友,”师逸明没听懂,“你是邪楼主的朋友?”   “什么楼主,这是符越的手机,符越在哪?”   师逸明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他担心这是什么现代人的黑话,他一个架空古代网游的老古董听不懂,想了想,将语音通话转视频。   对方秒接,师逸明一看屏幕上的脸,发现又是个老熟人,顿时喜笑颜开:“闷骚小金乌?”   陆承砚几乎以为符越的手机被一个一脸正气的精神病捡了去,“你在说什么……?”   见对方好像不认识自己,师逸明十分奇怪:“你不是陆离吗?” 第173章   “陆离?”这是陆承砚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师逸明再三确认屏幕中的这张脸,就是游荡在邪楼主身后的那缕幽魂,他不可能认错,又跟对暗号似的拼凑可能的身份触发关键词:“就那个,头发很长,一直跟在楼主身后……邪恶小红鸟?”   陆承砚对后面这个词产生了反应,因为他记得先前当面检查符越手机的时候,对方给他的备注就是‘邪恶小红鸟’,不过他面上仍旧保持着不动声色,警惕地观察着镜头后方的这个陌生男人。   “真的不是吗?”师逸明认为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长得完全一模一样,不过多人连续时空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都发生了,他很快就产生了一个合理的猜想——这人或许是陆离的转世,邪楼主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寻找恋人的轮回转世之人,与他再续前缘。   没想到看似冷漠理智的邪楼主居然和他一样,也是性情中人啊!   思索间,师逸明移动手机屏幕,对准床上昏迷不醒的付邀今,接着就见这个外貌酷似陆离的男人露出惊喜的表情,急切地问:“符越!他怎么样?”   “他很安全,只是睡过去了。”师逸明说。   他又将镜头转到顾骁延身上,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不久前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然后在顾骁延愤恨的目光下将自己的行为概括为八个字: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陆承砚不屑地注视着镜头中狼狈不堪的顾骁延,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但事实上他内心其实根本没有表面这么镇定。天知道会议中途陆承砚骤然得知符越失踪的消息,那瞬间的恐慌几乎像海水倒灌一般将他吞噬。   他居然已经沦陷得如此之深了?这个认知令陆承砚惊惧,仅仅是假想失去符越的可能性,他就已经完全无法接受。   不再细想,陆承砚火速将后续所有工作交给其他同行人,订机票回国,甚至做好了同顾氏以卵击石的准备。   现在他终于能暂且松开紧绷的心弦,还算镇定地说:“地址给我,我派人来接你们。”   “不用,你把地址给我,我带楼主过去更快一些。”   任何正常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师逸明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开了车,但陆承砚绝对不会想到,师逸明所谓的‘更快一点’其实是靠他的两条腿施展轻功,在楼房间踏檐点掠,在车流中腾挪纵跃。   师逸明也知道他的武功在这个世界是超出常识的存在,所以出了门便用口罩蒙面,接着直接避过安检逃票上高速,一路狂飙,将那些开到120码的车辆远远甩在身后,并成功于两个小时内便扛着付邀今、两部微单和三台笨重的摄像机抵达约定别墅。   顺带一提,他并没有在别墅区的岗亭登记,而是直接飞檐走壁翻越数米高墙,偷渡进的小区,这也就导致陆承砚并未接到消息。包括医生、保镖和助理在内的一行人还在客厅焦急等候,结果猝不及防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背着硕大的包裹,跟拍电影似的从二楼一跃而下。   “你,你怎么进来的?”陆承砚震惊。   “二楼的窗开着。”师逸明似乎也知道不走正门非君子所为,习惯性地抱拳歉意道,“非常时刻,事急从权,还望闷公子见谅。”   保镖们接过伏在师逸明后背的符越,将他安置在沙发上,立刻有私人医生上前为他检查。   终于亲眼见到全须全尾安全回到他羽翼庇护下的符越,陆承砚悬着的心脏稍微安定了些,转头看向师逸明:“这位……”   “在下师逸明。”   “师先生,”陆承砚抬手示意他落座,立刻有助理为二人奉上茶水,“我是符越的爱人,陆承砚。不知您和符越是怎么认识的?”   师逸明已经听懂‘邪恶小红鸟’在这个世界的化名为‘符越’,再听到眼前这名男人自称符越的伴侣,他便更加笃定陆承砚必然是陆离轮回转世之人。   “……约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师逸明也不好说二人结识源于邪楼主领着4个人从早到晚狂殴了他五天。   三四年的时间,说不上长,但也不算短,尤其是陆承砚倏然察觉到他和符越认识还不过一年时间。   他缺席了符越近乎二十年的成长时间。   陆承砚自认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性格,但在师逸明这个他全然陌生的符越旧友出现的时候,陆承砚还是无从幸免地感到胸口滞涩发闷,他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对符越的过去一无所知。   符越的家庭,童年,学生时代,朋友……以及是否曾有过一段真挚的爱恋,在那段他永远无法触及到的时光里?   他心知肚明,符越的做爱技术一定是通过和旁人用无数次的经历所得,但他还是刻意忽略了这件事,因为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可是当那个‘旁人’有了名字,有了和符越独有的美好回忆,陆承砚突然发现其实他很在意,他在意得发疯。   他贪得无厌,分明已经拥有了符越的现在和未来,如今却还无耻地想要时光逆流,去涉足符越的过去。   “你之前对着我喊,陆离?”陆承砚微笑着问,“陆离是谁?”   师逸明:“……”   这种死亡问题师逸明可不敢乱回答,装傻道:“什么陆离,你听错了吧?”   “你见我第一面的时候,猛地说了句什么,我当时没听清,”陆承砚垂下眸,“但等你提到‘邪恶小红鸟’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你说的是‘闷骚小金乌’,这怎么听都是和‘邪恶小红鸟’是情侣网名,所以……”   师逸明:“……”   不等陆承砚所以个所以然出来,他连忙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陆离小公子,不,陆春燕小公子……?”   “陆承砚。”   “……”师逸明决定隐去称呼这个问题,他在茶几上找到纸笔,以握毛笔的姿势用签字笔在纸上艰难地写下一行繁体字,“这是我的住址,麻烦等楼主醒过来之后,让他来这个地方寻我,谢谢。”   说罢他便步伐匆匆地走向正门,不等陆承砚安排车辆,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   当日夜间九点半,付邀今在柔软舒适的寝被中苏醒过来。   房间昏暗,仅仅在墙角处有一点光源。   付邀今大脑还有些迟钝,思索着屋里什么时候装了小夜灯,疑惑了两秒才察觉到那不是夜灯,而是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的光源,那里坐着个人,正在黑暗中注视电脑屏幕。   “……砚哥?”付邀今虚弱地唤道。   陆承砚合上了电脑,很快,房间灯亮起,他走到床边坐下,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累……”   “没事,顾骁延给你注射的只是带镇静作用的肌肉松弛剂,你血液中可能还没有完全代谢干净,所以四肢无力是正常的。”陆承砚为他掖了掖被子,“至于顾骁延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付邀今点了点头,又问:“你刚才在看什么,为什么不开灯?会伤眼睛。”   陆承砚笑了笑:“我在看你。”   “嗯?”   “看你之前参加选秀节目的视频。”   付邀今:“……”   付邀今看过符越出道前在选秀节目上的表演,在他刚莅临小世界,还打算认真扮演这个角色的时候。只能说节目上卖力地又唱又跳的青春男大和他这个二百岁躺平老雄鸟完全判若两人。   “你怎么突然看这个?”   陆承砚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一反常态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久到付邀今隐隐有不祥预感的时候,陆承砚仿佛正压抑着什么似的开口:“阿越,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不介意你之前谈过恋爱,但我不能接受你拿我当他的替身。”   “……”付邀今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一定是在他昏迷期间,黑化的正道魁首不慎跟陆承砚说漏了嘴,譬如对着陆承砚的脸喊凤凰谷小公子之类的。   替身,又是替身,每个世界都一定会出现的替身文学,这都多少个任务世界了,怎么还在玩这个烂梗?就这么玩不够的吗?   “你在说什么?”付邀今和师逸明一样,在被诘问的第一时间选择装傻,回避现实,“什么替身?”   陆承砚十分失望地注视着他:“阿越,你为什么给我微信备注‘邪恶小红鸟’?”   “……”   “闷骚小金乌又是谁?”   “……”师逸明的嘴怎么这么快,连‘闷骚小金乌’都泄出去了??   陆承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劝自己冷静:“他叫陆离,对吗?”   短暂的挣扎过后,付邀今痛苦地闭上眼睛,选择开始瞎编:“嗯,他是我的前男友。”   “我和他长得很像?”   “……嗯。”   “你们为什么分手?”   “……”   付邀今绞尽脑汁地编造答案,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合适的分手原因,但他的沉默落在陆承砚眼底却是旧情难忘,拒绝回答。   “符越,”陆承砚气得眼眶泛红,“你是不是还是忘不了他?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我没有。”付邀今连忙否认,“我当然喜欢你,他已经是过去式了,就像你曾经喜欢过别人,但现在完全把他抛诸脑后一样,我也……”   “这能比吗?”陆承砚怒道,“我有把你备注成和别人的情侣名吗?我和别人上过床吗?你的那些习惯和喜好,是不是都是为他养成的,然后你又教给我,让我逐渐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06:嘤嘤嘤   01:…… 第174章   付邀今:“……”   冤枉,冤枉啊。   小红鸟血口喷人。   那些习惯和癖好你陆承砚敢摸着你的狼心发誓不受用吗?   “我没有……”付邀今非常无力地为自己辩驳。   他抬起眼睫,瞳孔中倒映着陆承砚紧绷的面容。对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气,但不经意间又泄出几分委屈。   若坐在这里的换作拥有完整记忆的陆离,这时候一定早就开始大吵大闹,仗着身份与能力撒泼打滚、无恶不作,但偏偏是受到‘陆承砚’人设影响的陆离,他面庞崩得发白,胸口沉闷酸涩,却又无法歇斯底里地宣泄不满。   陆承砚清楚记得当初仅仅是一言不合,明明处于下位的符越就敢给他甩脸色,大半夜头也不回地离开别墅,毫无留恋。   他的恋人性格很冷,脾气很坏,他很生气,气得发疯,气得只想破口大骂逼问符越的前男友,强迫他赌咒发誓这辈子永远不会再想起那个男人。   却又怕他的态度过于恶劣,人跑了。   付邀今被陆承砚的眼神盯着心脏一阵一阵地发软,若不是身为陆离的考核监督者,他不能对陆离进行任何的提醒或暗示,不然付邀今必定一早就将一切如实告知。   略作思索后,他决定以一招以退为进,开始一千零一夜童话故事的崭新篇章:“砚哥,我承认,我最开始对你产生兴趣,确实因为你和我的前男友长得非常像,但我从来没有认错过你和他,也没有把你当成他的替代品。”   付邀今握住陆承砚的手,语气无比诚恳且真挚:“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你看过我的手机,你肯定知道我目前甚至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砚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所以相信我,好吗?”   他今日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好?陆承砚心头泛出酸水,按照符越的性格,这时候不应该冷冷地说他想多了,要是持续追问甚至会发脾气吗?   一定是心里有鬼,才会这么说尽好话,对他百依百顺吧?   陆承砚倾身靠过去,果不其然付邀今立刻伸手拥住他的后颈和脊背,在他侧脸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但又能怎么办呢?   陆承砚无力地想,就算符越还对那个叫陆离的前男友念念不忘,拿他当替代品,现在对符越正上头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究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无能了?   “你好好休息吧。”陆承砚态度疏离地拨开符越的双手,“我为了你失踪的事推掉了两个很重要的会,现在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工作。”   付邀今没有挽留,镇静药物的作用下他大脑运作迟缓,身躯疲惫,需要更多时间来构思一个符合逻辑的谎言,所以只是说:“好,你先忙,微信备注的事情我明天和你解释。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对你绝无隐瞒。”   陆承砚没有回应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肆意玩弄感情的符越可能会说谎,但是拿钱办事的职业黑客不会。   他无法操控符越的内心和情感,但他可以让那个前男友永远不会再出现在符越面前。   陆承砚坐到沙发上,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如同镜面的落地窗上映着他阴鸷偏执的眼神。陆承砚点开一个头像为纯黑的联系人,快速编辑几行字,点击发送。   对方回复得也很快,并且非常简单,只有一个金额和一个时间。   陆承砚利落地付了钱,合上笔记本,后仰在沙发靠背上,倏然倍感难堪地用手背遮住了脸。   ……   翌日,付邀今醒过来的时候陆承砚已经不在别墅里。   他给陆承砚发了微信,后者的语音条回复仅间隔五分钟,语气正常,说厨房电饭锅里有保温的热粥,还说茶几上有他朋友留下的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师逸明临走前特意嘱咐符越醒来之后去找他。   不过陆承砚此刻表现得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付邀今可不会天真地认为陆承砚不追问前男友和替身的问题,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了。陆承砚表现得如此镇定理智,只代表着他不久之后会作个更大的妖。   [你在公司吗?]付邀今不愿坐以待毙,主动发去微信,[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吃午餐?]   [不在公司,我出差了,周日回]   “……”   既然话已至此,付邀今也不好再追问,只能认命等待周日那场命中注定的疾风骤雨,转而先去处理师逸明的事情。   他有想过师逸明骤然从古穿今,不适应现代社会,可能会过得不太顺遂,但他着实没想到师逸明给他的住址是一座废弃大桥,堂堂武林盟主正道魁首竟沦落至睡桥洞。   “师盟主……”付邀今无奈地在蛇皮袋铺就的地面上坐下,“受苦了。”   “无碍。”师逸明倒是并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悲惨,“楼主,特请您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是关于您的爱人?”付邀今问,“盟主是想要我帮忙寻找她么?”   “非也。”师逸明双手攥紧,有些为难地开口,“实则,我已觅得其踪迹,然……我不知当否与她相见。”   “什么意思?”付邀今皱眉,他想到师逸明之前尝试为少女招魂,却被少女拒绝,“……你是对她曾经拒绝你这件事仍旧耿耿于怀?认为她的爱有瑕疵?”   师逸明立刻快速摇头,他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开口。面对故人,他习惯性恢复了曾经的语言习惯,但这并不是好事,很快,他缓慢而坚定地选择通过更加现代的语言,来讲述他的想法:“不,我非常理解她。当我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听着完全陌生的语言,看着陌生的景色,我才真正体会她曾经经历的一切。特别是得知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时,我就更加理解她的选择,她是正确的,狭隘的人反而是我。”   付邀今安静地听着,直到师逸明吐出一个姓名:“她的名字是顾昭月。”   “顾昭月,顾氏集团的长女?”付邀今恍然,“所以你那天才会出现在顾家的晚宴上?”   “嗯……”师逸明点点头,“我想见她一面,却在最后关头因恐惧而退缩,我如同一个懦夫般的逃离……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见她。”   付邀今笑着叹了口气:“师盟主,昔日,你是号令群雄的武林盟主,而如今,你却只是个栖身桥洞的黑户,所以你担心她看不上你了?”   “……”师逸明被一针见血地戳中内心担忧,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师盟主,你是一出生就成为正道魁首了吗?”付邀今微笑着问,“你高超的武艺与在江湖上的声望,都是娘胎里自带的吗?”   闻言,师逸明猛地抬起了头,神情动摇。他明白了什么,激动地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缓缓冷静下来,万般言语仅化为一句苦涩的询问:“我还来得及吗?”   按照常理,这时候付邀今应该语重心长地安慰师逸明,说点什么‘事在人为’亦或‘有志者事竟成’的人生鸡汤,但付邀今就没遵循过常理,他拍了拍师逸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不确定。”   “呃?”师逸明愣了下。   “她为你剜心,落下了病根,”付邀今说,“虽然穿越回了现代,身体状况也不怎么好。”   师逸明睁大了眼睛,脸色陡然铁青:“什么?!”   “师盟主,你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没有顺路带点什么九转回春露,归元续命丹之类的?”   “……”   师逸明穿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除了套衣服,就带了个废物易拉罐指环,听着很浪漫,实则很脑残。他皱眉想了想,陡然站起来:“楼主,这样,你把我打死,看能不能让我穿越回去,到时候我带好伤药再去求策划把我写过来。”   他立个马步,目光坚毅,视死如归:“来吧!”   付邀今:“……”   ……   陆承砚说他出差倒也没作假,只是更多的还是想逃避和符越见面,他怕自己在嫉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伤害彼此的感情。   职业黑客效率很高,在约定时间之前8小时就给出了回信,但答案却是出人意料。   “陆总,符越身边根本没有一个叫陆离的人。”   陆承砚指间的烟一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什么意思?”   “他的确还有一个微信账号,十二年前注册,一年前停用并注册新账号,但我搜寻了他两个微信的全部聊天记录,没有一则关于陆离的信息,也没有任何一个用户的备注名为‘闷骚小金乌’。”   “其他聊天软件呢?”   “都查过了,没有,也没有类似的名字。包括他从小到大的同学,朋友,里面都没有一个叫作‘陆离’的人。”   陆承砚想说是不是通过什么技术隐藏了,但符越只是一个普通人,谈的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恋爱,怎么可能将人藏到连职业黑客都检索不到的地步。   “还有一件事,陆总,符越与左向阳并不是亲舅甥,二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且调查显示他们在一年以前生活轨迹上没有任何交集。”   “什么?”   黑客发来了一个压缩文件夹,里面是符越全部的个人信息。   陆承砚飞速点开,符越,独生子女,父母离异。   资料十分全面,他甚至还看到了符越从小到大的实名公共交通乘坐记录,或许是父母离异的缘故,符越在大学以前都没有出过省,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去过内陆草原。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口中满是虚伪与谎言。   作者有话说:   01:你应该继续疯狂吃醋,而不是掀我的老底   06:我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 第175章   可是他说谎的原因是什么?   也就是他到底图什么呢?   在一瞬间的震惊与愤怒过后,陆承砚陷入沉思当中。   一个人的行为总归有其目的,而符越的目的是什么?   钱?   无论是谎称在内陆草原省份待过几年,还是接近左向阳,似乎都和谋财二字搭不上关系。   如果是说是为了钱故意伪造人设接近他,那凭空虚构一个并不存在的前男友又是为了什么?更何况陆承砚自认对单身带娃的鳏夫型人设没有特殊偏好,更是厌恶恋人心中存在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更何况符越是实打实将左向阳送进了衡雅,一力承担了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   ……难道是左向阳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陆承砚垂眸再次翻阅符越的资料,倏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符越从小在沿海省份长大,他又是如何学会的骑马和驯鹰?   他想起先前那些符越参加选秀节目的视频,当时他就觉得节目中的符越和现实他接触了解的符越非常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只是那时候陆承砚单纯认为是随着年龄和经历的变化,人的性格自然会随之发生改变,所以并没有往一些离奇的方向去想。   然而现如今,一个荒诞而诡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出现——   符越真的是符越吗?   陆承砚大脑一片混乱,尝试冷静下来后,再次点开选秀节目中有关符越的片段,三倍速观看。   不知道是符越没有刻意隐瞒自身异常的警惕心,还是陆承砚记忆力强且过于敏锐,很快他就发现了更多的疑点和矛盾。尤其是看到符越曾在一场赛后采访环节中明确表示他对芒果过敏,乐宣还在旁边提到之前曾亲眼见过符越误食芒果蛋糕导致上吐下泻,差点没吓坏他。   性格和习惯或许会发生改变,也有狡辩的余地,但过敏这类生理反应短时间内绝对没那么容易发生变化。   他认识的这个‘符越’究竟是谁?   ……   出于一种复杂微妙的心态,陆承砚并没有在察觉到‘符越’有问题的第一时间就去找当事人对峙。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和‘符越’保持联络,捕捉对方话语中的破绽,搜集证据,准确在日后摊牌的时候,让符越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但很快陆承砚就发现,‘符越’这个人……简直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要伪装成真正的符越,并且对符越毫无了解。   陆承砚刻意问他一些曾经的符越明公开明确表达过的喜好,譬如喜欢紫色,柠檬茶和下雨天,而这个‘符越’说他喜欢金色,讨厌柠檬茶,更讨厌下雨天,因为雨水会让他感到潮湿和沉重。   最重要的是——‘符越’不记得他自己的生日。   陆承砚故意引导他问手机解锁密码的0106是不是生日,‘符越’竟然就那么顺应着附和说是的。   “……”   可正是他过分坦荡,坦荡到陆承砚都不敢贸然行动,独自在暗地里构思了许多鬼故事,从科幻到玄幻,从法治在线到生死绝恋……最后实在是按捺不住,索性邀‘符越’见面,打算当面说清,将话一次性问个明白。   最关键的是,倘若‘符越’真是那只冒名顶替的狸猫,那他是否能够以此为把柄,去肆意地要挟操弄这只胆敢欺瞒他的骗子?   ……   时隔多日,付邀今终于再一次收到陆承砚见面的邀约。   手机响起时,他正为辅导便宜大外甥的课后作业而头疼。一边素质尽失、撕心裂肺地讲题,一边思索重生者想要考上TOP1的临终遗愿是不是过于狂妄了……   到底是谁说这个世界的任务简单来着?   接到陆承砚的电话,付邀今立刻放下课本,一脸的劫后余生:“砚哥,我在向阳这儿,等我半个小时……”   左向阳?   陆承砚眸色一动,当即拾起车钥匙转身去了车库:“没关系,我来接你。”   在付邀今的理解中,陆承砚口中的‘接’就是开车过来,在楼下等他,再多些就是到门口接他,最多也就是进房间里坐一会,喝口茶……   但付邀今着实没有料到,陆承砚居然生根发芽般的窝在出租屋客厅的沙发上,枯坐二十分钟也没有提一句要走,反倒饶有兴趣地翻看起了左向阳的试卷。   看到数学和物理的满分卷子时,他颇感惊讶地挑了下眉,再看到丑陋的英语和作文卷面,他又嫌弃地撇撇嘴角。   在陆承砚社交平台公开示爱之后,左向阳对他的印象就改善了许多,从上辈子的‘煞笔眼瞎恋爱脑’,变成了这辈子‘还算有眼光的恋爱脑’。   “怎么就不会写作文呢?多简单啊这个。”陆承砚十分不理解地掸掸试卷,“你看,这次月考的半命题作文是《假如一切能重来,我会……》”   见陆离竟然愿意辅导左向阳功课,四舍五入就是履行管理员职责,付邀今大为感动,连忙退位让贤,主动表示他这就出去买菜,必定竭尽所能给这一大一小烹制一顿丰盛佳肴。   很快,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陆承砚和左向阳两人。   “假如一切能重来,我会……”陆承砚重复了一遍题目,略作停顿之后,又念了一遍题目,“假如一切能重来,我会……”   左向阳从端正的握笔姿势变得疑惑,抬头看向陆承砚,主动把话延续下去:“我取的题目是《假如一切能重来,我会好好学习》,老师说主题不够新颖,但也能写,可是我偏题了,所以才是低分。”   “嗯,老师说得对。”陆承砚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至于之所以再三重复作文标题,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压根不会写作文,更不会教高中生写作文。他如此表现,无非是想找个理由留下来,最好能找到机会和左向阳单独交谈,就是没想到这个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容易。   “我该怎么写啊?”左向阳下意识要称呼一句陆总,话到嘴边又别扭地改成了,“舅妈。”   陆承砚:“……”   这个称呼令陆承砚又是受用又是难受,心情十分复杂。   “你问你要怎么写……”他垂下眸,再再再一次重复,“假如一切能重来……”   左向阳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感觉陆承砚这么反复地提及作文题目,语气又十分迟缓,似乎是话里有话。   他本就心虚,再一看标题内容,立刻紧张地攥紧了签字笔,左手握成拳,不敢再看陆承砚的脸。   陆承砚还在思索着怎么把这茬糊弄过去,倏然察觉到左向阳似乎在紧张,“向阳?”   “啊?”听到叫自己名字,左向阳匆忙抬起视线,正对上陆承砚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慕然心头一悸,下意识避开视线,“怎么了?”   陆承砚没有迟疑,立刻沉下嗓音——   “关于你和你舅舅的事,符越都告诉我了。”   “什么?”左向阳错愕地睁大眼睛,“他告诉你了?!”   陆承砚交叠双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   “他,他怎么会……”   “确实很……离奇。”陆承砚一边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一边观察左向阳的反应。   “舅舅之前不是说不信吗,还问我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就告诉你了?”左向阳有些委屈,“……你信了?还是也以为我学习压力太大,精神错乱了?”   “……”   陆承砚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充满问号。   “舅舅怎么这个都告诉你,万一你们分手……”左向阳越想越糟糕,“那我岂不是完了,要被抓去研究,关实验室里抽血抽脑髓……”   符越顶替了他人的身份,和你有什么关系??抓去做研究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眼前这位也是假‘左向阳’,一年前顶替了真实的左向阳,和假‘符越’狼狈为奸?   陆承砚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多,还想继续问,但左向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他产生了警惕,还对符越也有了埋怨,不太高兴地找借口回了房间不出来。   思索间,陆承砚的手机响了,是陆妍的电话,说保姆阿姨买到了特别新鲜满黄的大闸蟹,问他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喊符越嫂子一起来吧。”陆妍热情地邀请。   “……符越他,”陆承砚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压低声音,“以后你少和左向阳一起玩。”   “怎么啦?”陆妍莫名其妙,“你和嫂子吵架了?你们大人真的很讨厌,一吵架就干涉孩子的友谊,你们吵就吵呗,关我和向阳什么事?”   陆承砚真是烦死了他这个主见特别强的妹妹,“我和符越没吵架,就是……”他不能讲实话,只能胡言乱语,“就是左向阳这小子神经兮兮的,讲话乱七八糟,没个条理,感觉脑子有问题,你别被他也带傻了。”   “哈哈哈……”陆妍笑了起来,“左向阳是真的挺好玩的,有时候突然冒出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能把人笑死,哥你记不记得他开学那段时间每次都叫我陆小姐,之前他还莫名其妙说自己是重生者,哈哈哈,笑死我了……”   “重·生·者?”   “对啊,特中二……”   陆妍笑了一会,却久久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免疑惑道:“哥,哥?哥你在听吗?”她顿了顿,“哥你不会生气了吧?呃,左向阳性格蛮好的,但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他,我……”   “没有。”   她倏然听到熟悉的嗓音传来,但不知是不是电流失真的缘故,熟悉中竟又掺杂着一丝陌生。   “没有不喜欢他。”   “哥?”   “哥哥这边有事,先挂了,好好吃饭,明天哥哥和嫂子一起去见你。”   作者有话说:   01(挑选新鲜蔬果的同时突然尾巴尖一凉) 第176章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怪异。   左向阳闷闷不乐地低头刨米饭,最喜欢的小炒肉和红烧鱼也不吃,光盯着面前的小青菜啃。   反观陆承砚这位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的集团老总,胃口大开地清空了了电饭煲,面前的骨碟里的排骨骨头和鱼骨头几乎垒成小山,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里啃切好的甘蔗段消食。   左向阳捧着水杯到厨房接水,幽怨地回头看付邀今一眼,又自顾自地低头继续生闷气。   付邀今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在左向阳准备离开时攥住他的衣领,关上厨房门。   “怎么回事,我走之后,你和陆承砚都聊了什么?”   他的嗓音平稳清冷,左向阳却是立刻委屈地瘪了嘴,“舅,我是担心你才跟你说了我的秘密,你怎么转头就告诉陆承砚了啊?”   “什么?”   “就,就我其实重生了一次。”   付邀今皱起眉:“我没说过。”   “你没……”左向阳愣了下,倏然察觉到陆承砚确实从头到尾都没准确表明他知道了什么,只说知道了他和他舅舅的事情。更何况如果真是和重生相关,陆承砚应该说‘知道了他的事情’,而不应该加上他的舅舅。   见左向阳陷入沉默又一脸懊恼,付邀今微微弯腰,耐心地问:“向阳,把我离开之后你们的全部对话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要落下。”   左向阳自是无条件信任舅舅,努力还原了他和陆承砚的全部对话。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具体地提过‘重生’这两个字?”   “嗯。”左向阳点了点头。   由于这个用于考核的小世界是意外重生者执念催生的bug副本,因此即便陆离身为灭世部的编外人员,他恢复记忆的锚点仍与‘重生’相关——他需要主动察觉这个世界的矛盾和不合逻辑之处,产生怀疑,并接触‘重生’相关信息,就会恢复管理员记忆。   但按照左向阳的复述,付邀今认为陆承砚应该还联想不到重生那方面去。   他不知是失望还是安心地抚了抚左向阳的头发,“放心,我没有泄露你的秘密,也不会将它告诉任何人。”   左向阳一双黑瞳亮得惊人,里面是满满的信赖和依恋,“所以舅舅你是相信我了?”   “这倒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付邀今停顿了一会,“关键在于,既然你自称重生过,那你为什么还要按部就班地考大学,而不是直接去买彩票,然后一夜致富?”   左向阳:“……”   那当然是因为左向阳根本不记得任何一期彩票的中奖号码。   ……   安抚完小的,付邀今又任劳任怨地去安抚老的。   回别墅的路上,他坐在副驾驶座椅中,望着陆承砚的侧脸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了什么我和向阳的事情?”   “嗯?”陆承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嘴角勾起个笑,目光仍旧直视前方路况,“你和向阳能有什么事情?”   “砚哥,”付邀今压低了嗓音,显得语气有些严肃,但音色仍旧是淡然柔和的,“我承诺过,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知无不言,你又何必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去诈一个孩子呢?”   陆承砚在红灯前踩下刹车,朝付邀今伸出右手。后者露出不明所以的目光,试探着将手伸过去,又被毫不犹豫地甩开。   “嗯。”陆承砚仍旧伸着手,语气中还多了一分颐指气使,和付邀今对视的眼神里也浮现一抹揶揄。   “……”   付邀今踟蹰了半秒,微微俯下身,如同一只乖巧的萨摩耶,讨好地将下颌搁在了陆承砚的掌心。   陆承砚满意地微微一笑,拇指指腹碾过他的下唇,倏地倾身与他嘴唇相贴,趁着等红灯期间同他接了个一触即离的吻。   虽然只是简单的唇瓣贴合,比起过往的那些吻都要显得纯洁,但付邀今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整个车厢的氛围都显得暧昧缱绻起来,莫名的燥热席卷全身。   这导致在接下来几个红灯期间,陆承砚再次伸守过来探井他的依摆或是劫开他的皮袋,付邀今都没有拒绝,甚至配合地倾身去吻他。   一进门,陆承砚就迫不及待地攥紧付邀今的衣领,将他抵在了墙上,压制性极强地咬他的耳廓和喉结。付邀今被迫吞咽着,喉结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下急促滚动,又被恶意甜食。   听到他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低吟,恶趣味的男人还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炙热的涨薪在他深上到处游走。   付邀今无法忍耐地用上了一点力气,猛地调转了身位,反而将陆承砚压在墙上,又握住他的双忒将他抱起,迫使陆承砚环住他的肩膀,双忒勾住他的要,再不容分说地扣住陆承砚后颈,仰头同他接吻。   “我知道了。”陆承砚咬了他一口,二人唇齿分开后他又闭着眼舔舐付邀今唇角的伤口。   “知道什么?”付邀今将他抱到沙发边,扔下去,紧接着又拖去上依跟着俯下身。   陆承砚笑着躺在沙发上,抬脚抵住付邀今结实的小傅,“知道你和你的大外甥,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原来是这个秘密?   “嗯。”付邀今握住陆承砚的脚,抬到自己肩头,“我是骗了他,我说我是他舅舅,他妈妈让我来找他,实际上我根本不认识他的妈妈。”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付邀今垂下眸,“可能因为他让我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所以想帮一帮他,也帮一帮曾经的我。”   陆承砚笑了一声,抬手在付邀今胸前画圈,“我的阿越原来是个这么善良的人?”   付邀今没再说话,很快,陆承砚眉心微蹙,忍耐着捏紧付邀今的肩膀,他的额头和鬓角都浮出一层薄汗,断断续续地笑着,倏然开口:“阿越,你说,是你的前男友立面倏服,还是我的立面倏服?”   付邀今:“……”   久久得不到回答,陆承砚很不满意地捏住付邀今下巴,逼迫对方正对他,依依不饶地要个答案:“说啊,陆离让你更倏服,我让你更倏服。”   “不要在这种时候……”付邀今咬牙切齿,“问这种问题。”   “我偏要问。”陆承砚坏心眼地用力守锁,就看到付邀今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不要……”   “说啊,你更喜欢陆离,还是更喜欢我。”   “你,更喜欢你。”   陆承砚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真的?”   付邀今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点了头。   “那你说,我比陆离好在哪里?”   “……”付邀今着实有点无奈,“砚哥,陆离真已经是我的过去式了,能不能不要再纠结他了?”   “不行。”陆承砚抬眸和他对视,黑眸深邃,一时间竟分不清其中的情绪,“你根本没有忘记他,是不是?”   “不是。你要我怎么证明呢?”   陆承砚沉默了几秒,命令道:“躺下,我要在上冕。”   付邀今交出主动权,配合他换了滋事。陆承砚握住付邀今的双腕,举到对方脑袋上方,俯下身,“既然你说都过去了,不在意了,那不如和我讲讲你和他的故事?”   “……”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网上认识的。”付邀今垂眸思索把哪个小世界的经历照搬出来使用。   “哦,他的网名是邪恶小红鸟?”   “不是,是长离,邪恶小红鸟是我给他的备注。”   “哦……”陆承砚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真浪漫啊。”   付邀今无奈地叹口气,就知道陆承砚一定是又好奇又生气:“砚哥,你别问了。”   “那你们当初是谁追的谁?”   “他追的我。”   “怎么追的?”   “就……送我礼物之类的。”   “投其所好,送你喜欢的那些亮晶晶的小石头?”   付邀今闭上眼睛,知道陆承砚是故意折磨他,也不催促,只难耐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陆承砚欣赏着付邀今隐忍的表情,“那就是从最开始就隐隐对他有好感了,对吗?”   “……”   “发现他竟然也喜欢你,两情相悦,你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他的告白,和他在一起了,我猜的对不对?”   付邀今不想动脑子,既然陆承砚编得这么合情合理,干脆顺势点了头。反正是陆承砚执意要刨根问底,到时候被醋腌入味的鸟也不是他。   “那如此情投意合的你们,又是为什么分手呢?”   这个问题陆承砚之前问过一次,当时付邀今没有准备,临场发挥得不好,回去复盘了许久,而今直接秒答:“因为他大学毕业后没有考到编制。”   陆承砚:“……”   “我觉得他不够上进,没有前途,和他在一起没有未来,所以就同他分手了。”   “……这么现实?”   付邀今点了点头。   “那你会看上我,目的也没那么单纯吧?”陆承砚沉下嗓音,“阿越,假设日后我破产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不用假设,你日后就是破产了。   “会的。”   “哦?破产负债的我,可比你的前男友陆离更没有前途,这时候又不嫌弃了?”陆承砚冷哼一声,“虚伪。”   付邀今眼睛都不眨地回答:“因为我比当年成熟许多,足以承担起任何后果,从而能够初心不改、矢志不渝地选择你。”   “……”   非常感人的回答,如果这具名为陆承砚的躯壳内里装载的灵魂不是他所谓的‘前男友’陆离的话。   “符越。”陆离深情地拥住他,“我相信你,过去的种种我既往不咎,从今往后,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以后你要敢对我有半句假话,左向阳这辈子都考不上大学。”   付邀今:“……”   左向阳考不上大学最终倒霉的人会是谁?   总归不会是陆离,因为他是灭世部的编外员工,考核评分与重生者是否执念了却轮回转世关系不大。   能否在失忆状态下准确觉察到世界的逻辑矛盾,以及情绪稳定,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入工作中,动不动就灭世报复社会,才是他本次考核的重心。   至于剩下的,都是付遥今这个倒霉催的维护部在编员工的活。   ……   那日过后,陆承砚一连在家躺了七天,非但不去公司,甚至连远程会议也不开,推掉了所有工作,似乎当真准备让公司倒闭,好考验符越对他是否真心。   付遥今一个十八线小糊咖,也不好对堂堂传媒集团老总的工作方式多加置喙——   直到他看见陆承砚在社交平台,用认证为天寰传媒总裁的账号公开发布他参加的那期生活综艺的截图,还一连发了五六条,每条都是截图九宫格,配文:我家阿越的综艺首秀。 第177章   手机屏幕亮起,付邀今随意瞥去一眼,就看到App自动给他推送了一条热搜#天寰总裁高调示爱#。   一种久违而又熟悉的胃痛感令他闭上眼睛。   那期综艺付邀今也看了,但凡乐宣和他同框的画面都删得一干二净,整期节目下来,别说炒cp了,评论区甚至出现了X-Apex男团是否内部不和的论调。   “怎么了?”正道魁首师逸明问。   在付邀今的帮助下,这位昔日的武林盟主终于搬离桥洞,住上了一厅一室的青年公寓。他对此非常满意,感叹科技的进步和人民生活的富足,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了。   付邀今说他是没见过真正的好日子,等当上了顾氏的女婿,那才是真正的骄奢淫逸、酒醉金迷。   “不,现在就已经很好了。”师逸明摇了摇头:“我只希望阿月能够健康快乐,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阿月和阿越的读音一模一样,某一瞬间付邀今幻听成了陆承砚在叫他的名字。   “……”   大概率是这几天被‘离’化越来越严重的陆承砚搞得神经衰弱了。   付邀今定了定心神,正要就听师逸明焦虑地问:“楼主,阿月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他眼神落寞,仿佛一个被时代抛弃的老者,语气艰涩地开口:“你给我的病情诊断报告,我看不懂。”   “正常,我也看不懂。”付邀今说,“你忽略那些复杂的指标,只看最后的医生建议就好了。”   “可我母亲是医女,我亦略通医理。”师逸明说,“没想到此间医学与我所知的望闻问切大相径庭。”   付邀今惊讶地转过头:“盟主竟还懂得医术?”   “略懂皮毛罢了。”师逸明谦逊道,他习惯性地用左手捻住右袖口,伸出手,“楼主若不嫌弃,可需逸明为您诊脉?”   “好啊。”付邀今平伸手腕,天真地以为他一只重明神鸟,自是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却未料到师逸明刚将指腹搭在他的脉搏上,就缓缓地蹙起眉心,“楼主……”   “嗯?”   “您最近一段时日房事太过频繁,纵欲耗精,肾气亏损严重,要注意适当节制。”   付邀今:“……”   付邀今羞愧地扶住额头:“……我回去吃点补品。”   “无妨,我这儿有更快补益修元的法子,”师逸明在沙发上盘腿而坐,示意付邀今如他一般盘腿坐在对面。   付邀今依言照做,就见师逸明凝神敛目,双掌运功,很快,掌心间便凝聚出‘气’的实体,在两尺的空间中不断来回流动。   旋即,师逸明双掌猛地平推,一股强烈的热流便自付邀今丹田涌入,如心脏怦动血液一般迅速涌过他的四肢百骸。   “唔。”付邀今瞬间出了汗,眉头紧皱,小腹滚烫。   “会有些难受,还请楼主稍作忍耐。”   “好。”   “可能还会有些副作用,请楼主见谅。”   “……?”   ……   听到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陆离从客厅的沙发上探出脑袋:“你回来了?”   付邀今没有回应他,只将车钥匙扔在台子上,低着头换鞋。   “阿越?”陆离直起身子,趴在沙发靠背上,“跟你说话呢,出门做什么去了?”   “去找师逸明……”付邀今话音一顿,直到走得近了,他才发现陆承砚全伸上下竟然只穿了一件他的白衬衫,以及一条红色四角内酷,从颜色判断应该是陆承砚自己的。   关键陆承砚身材和他相仿,穿男友衬衫并不会出现影片里那种宽松吓摆遮住半边撬屯的若隐若现感,付邀今一眼就看到大片的红,裹着柔感十足的辟谷,陆承砚再一转身,付邀今直接被小红袅正面冲击。   “……”   注意到付邀今的视线落点,陆离也不害臊:“阿越,我有个想法——”   话还未说完,一道阴影压下,他被捏住下颌抬起,付邀今弯腰吻了上来,截住他后续的言语。   下一秒,陆离就被付邀今打横抱了起来,转身朝楼上卧室走去。   陆离又惊又喜搂住付邀今脖子,配合着打开卧室门,“阿越?”   “有什么想法,”付邀今面无表情地用肩膀关上房门,“待会再说。”   ……   两个小时后。   陆离随意裹着床单站在茶水间,大口大口仰头灌下一整杯冰水,又往嘴里倒了两枚冰块,嘎吱嘎吱地嚼着。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等陆离转身,背后便压上一个人,双臂环住他的腰,下巴也搁在他的肩窝,出乎意料的黏人。   “休息一会。”陆离递给付邀今准备好的温水。   后者就这他的手将温水一饮而尽,接着却是恩将仇报地用力将他亚在吧台上,显开仅仅起一点遮挡作用的创单,就这么顺利地进取了。   “付,”陆离咬牙,“符越!”   ……   一个小时后。   付邀今餍足地躺在浴缸里,仰着脑袋阖上眼睛,几乎就要这么睡过去。   陆离不满地伸手拍拍他的脸:“问你话呢?”   “什么?”付邀今微微掀开一线眼缝,黑色眼瞳被水雾氤氲得润泽剔透,“我走神了。”   “我说,有档恋综节目,邀请我们去当一期飞行嘉宾。”陆离小鸟依人般地偎进他怀里,“拍摄就在下个月,你档期空着的吧?”   付邀今搂住他,重新闭上眼,轻笑一声:“真的不是你相中了这档恋综节目,强行带资进组,已经敲定了全部行程,我没空也必须得腾出空来?”   “翻译得不错。”陆离挑了挑眉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可以。”   “真的?”陆离没想到付邀今这么轻易就松了口。   付邀今睁开眼和他对视,“但我有个条件,想办法让顾昭月联系我,让我的‘藏医’朋友帮她诊治心脏病。”   “你真有个藏医朋友?”   “当然,”付邀今心平气和地说,“就是师逸明。”   陆离:“……”   陆离:“先不说他典型的北方长相,和藏民没有半分钱关系,我就问他有身份证吗?”   “没有,所以还得麻烦你给他弄一张西藏自治区的身份证。”说着,付邀今顿了一下,警觉地睁开眼,“你为什么会问他有没有身份证?”   “我又不傻。”陆离反应极快,神情更是毫无异样,“他给你的地址是座废弃大桥底下,说话腔调也怪里怪气,听着像偷渡进来的黑户。”   付邀今狐疑地和他对视一眼,感觉理由也说得过去。   “那就成交。”陆离将手伸出水面,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不过我也有条件,节目拍摄期间我想要做什么,你都得权利配合我,不准说一个‘不’字,明白吗?”   这一听就是要作妖……   “你能不能安分点?”付邀今十分无奈,“低调、安静、沉稳地和我谈场普通的恋爱,不好吗?”   这就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上述三个词从头到尾就和陆离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然而这只小红鸟虽说从不让人消停,办事却高效利落,承诺过付邀今的事从未失信。也不知道陆承砚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仅仅过去半个月,顾昭月就主动联系付邀今,询问他那名技术高明的藏医朋友详细信息。   付邀今即可回信,声称他这位藏医友人向来行踪不定,不过顾昭月的运气很好,对方眼下恰好就在本市,机会难得,询问顾昭月是否直接约见。   尽管付邀今的口吻像极传销,但幸好有陆承砚的信用背书,顾昭月还是强忍着怪异感与他约定了见面时间。   听到三日后就将见到顾昭月,如今已经化名为‘桑益持明’的师逸明紧张得坐立难安,说他当初与武林八大门派打擂争夺盟主之位都没这么紧张。   付邀今说他既然这么清闲,不如去学几句藏语转移一下注意力,省得到那天一开口就露馅。   师逸明抬头望他一眼,开口就是一长段像模像样的藏语,听得付邀今一愣一愣的,而后又问:“这样行么?”   “刚刚那是藏语?”   “是吐蕃话,幼时同师父学过两句。”   “……”不愧是武林盟主,真是什么都会。   ……   等到了约定时日,付邀今便与其同伙师某携带作案工具,来到了受害人顾某家中。   师逸明戴上黑色口罩与圆墨镜,裹着宽大长袍,将全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他这一举措本意是为了藏匿身份,反而莫名其妙给自己增添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就连陪同顾昭月就诊的母亲,看他的眼神都从‘骗子’升级成了‘……骗子?’   付邀今进门之后,一眼就瞧见顾昭月身侧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陆承砚,而后者端着茶杯,竟然还微笑同他眉梢轻挑,算是打了个招呼。   陆承砚好似真的完全放弃了他的企业,已经创下了一个月仅进入公司大门两次的记录,并且每次大批只在办公室待了三个小时不到就消失不见,气得董事会几乎要上门弹劾他。   陆承砚工作狂魔的记忆已经对摆烂狂魔陆离起不了任何拘束作用了吗?   “陆总,这……”顾昭月母亲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放心,”陆离笑容未减,“你清楚,我们的利益诉求一致。顾骁延对我爱人出手,我对他的恨意只会比你们更甚。顾董始终包庇他,无非是担忧昭月身体日后难以支撑起顾家大局,因此,只有昭月早日康复,我才能让顾骁延罪有应得。”   顾昭月今日没有化妆,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身为当事人,她竟比母亲更豁达,微笑道:“我相信陆总,也相信陆总推荐的医生。”   她抬眼,对着远处快把自己裹成经幡的高大男人说:“您好,请开始吧。”   怪人没有立刻反应,是直到符越靠近推了推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震了一下,咕噜咕噜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藏语’,而后才慢慢走上前,在佣人的帮助下落座。   “顾小姐,”符越言简意赅地说,“伸右腕,把脉。”   “好的。”顾昭月点了点头,将右手平举搁在台子上,她注视着眼前的怪人,看他用左手捻住右袖口,从袍子底下伸出手,四指压在了她的脉搏上。   顾昭月双眼逐渐睁圆,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逸明?”   昭月母亲困惑地望去,这名字她无数次从女儿口中听闻,无论是半夜梦回的呓语,抑或午后出神时的低喃……   “逸明!”顾昭月又唤了一声。   见师逸明还在强忍着不去回应,陆离放下茶杯:“昭月,记错了吧,这位大师的名字是桑益持明,不是逸明。” 第178章   当初拿到师逸明新身份证的时候,付邀今就很想问,这‘桑益持明’的假名里又是益又是明的,和贴脸说‘我就是师逸明’到底有什么分别?   可转念一想,难道师逸明当真是要在顾昭月面前隐瞒得天衣无缝?‘桑益持明’又何其不是一个完美的幌子,一个令他‘不经意间’暴露身份的破绽?   然而这些小心思似乎多余了,顾昭月竟然单凭一只手便辨认出了师逸明。   付邀今下意识地看向陆承砚,以己度人,他能够仅通过一只手就认出伪装过的陆离吗?   ……他好像确实可以。   甚至是处于失忆状态下的他,仍旧能够依循本能,对同样失去记忆的陆离心生好感。   这样一想,顾昭月以手识人的伟大壮举瞬间就没那么感动了。   ……   顾昭月还不知道她在一场莫名其妙的较量中落了下风,她感觉自己疯了,师逸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可又忍不住再三认真地追问:“你是师逸明吗?”   眼前的男人却从头至尾都对她的声音无动于衷,低头专注地把脉。   付邀今瞥了师逸明一眼,配合着解释:“顾小姐,他听不懂汉语。”   “那麻烦帮我问一下,”顾昭月急切地抬起双眼,“能不能让这位医生摘掉口罩?”   陆离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付邀今故弄玄虚地俯身凑近师逸明,二人相互耳语几句,付邀今复又直起身形,略带歉意地朝顾昭月摇了摇头:“抱歉。”   按照他对二人性格的了解,初步判断,小乌鸦对师逸明所说的应该是:别装了兔崽子,你老婆问你话呢。   而师逸明回的是:我不知道回什么呀,她怎么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QAQ   小公鸡:到底怎么办,给个准信!   师逸明:不管了,先糊弄过去吧   小重睛:啧。   然而师逸明越是这么装腔作势,顾昭月就越是觉得他可疑,目光从始至终紧锁着他,空着的那只手紧攥成拳,似乎随时会暴起将‘桑益持明’的口罩扯下。   很快,师逸明便收回了手,转身面向付邀今微微一颔首,竟然还真的有把握治愈顾昭月的病。   他从袍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方,示意顾昭月用水送服,又托付邀今代为转告:需要与病人独处施治,事关祖传秘方,期间其余人绝不可靠近。   这般神神叨叨的要求自然是遭到顾昭月母亲的强烈反对,她直言这油纸里黑乎乎的玩意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三无伪劣,指不定是黑作坊用土搓成泥丸拿出来唬人。   事实上顾昭月母亲的顾虑完全正确,因为师逸明拿出来的这包小药丸根本就是捣碎的安眠药混了点山楂泥,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想要用内力助顾昭月调养身体,又怕顾昭月认出自己,所以出此下策,想要迷晕顾昭月再动用内力,也不知道在欲盖弥彰些什么。   “没关系。”顾昭月阻止了母亲,“就照桑益大师的意思办。”   “昭月!”   顾昭月接了佣人递来的温水,没有犹豫地咽下了两粒药丸,接着站起身,“大师请随我来……陆总,符先生,暂且失陪了。”   付邀今眼瞧着师逸明跟随顾昭月上了楼,在顾昭月母亲眼中,这分明是乖女儿被不明底细的贼人哄骗,即将散尽家财全用来买保健品;但在付邀今看来,画面却莫名其妙像是唐僧误入盘丝洞,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两个小时后。   师逸明独自走了出来,内力被掏空的他步履虚浮,一回到车上就瘫倒下去。   “治好了?”陆离好奇地从后视镜里看师逸明。   先前符越还煞有介事地编了个理由,用来跟他说明师逸明和顾昭月的关系:顾昭月失踪的那两年里其实是失忆被师逸明救了,两人互生情愫,孩子都差点有了。但两年后顾昭月突然恢复记忆,离开师逸明回了顾家,两人处于没有明说但默认分手的状态,所以他们目前的关系非常复杂,感情也十分微妙。   陆离听完一点纰漏没去找,点头就是一个‘信’字。只要他的宝贝今今肯费心思骗他,也算是对他用心了。   “哪有那么简单。”师逸明脱掉身上碍事的长袍,“至少还要为她调养十次……”   付邀今笑了声:“莫非你打算回回都裹得这般严实去见她?”   “……”   就当师逸明陷入沉默之中,付邀今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竟然还是顾昭月发来的信息,他点开查看,发现是一张照片,背景是柔软的寝被,中间是顾昭月的手,掌心托着一枚金属色的易拉罐拉环。   又一条信息跳了出来:[符先生,烦请转告桑益大师,他有物件落在我处,劳烦大师改日来取。]   付邀今沉默了一瞬,忍不住轻笑:“师逸明,你的定情信物呢?”   “嗯?”师逸明愣了下,抬手摸向腰侧,随即他猛地坐了起来,“我的戒指——”   “我算服了你了。”付邀今忍俊不禁,将手机递过去,“你这武术高手的戒心呢?最重要的东西被偷竟然浑然不觉?”   师逸明捧着手机,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朵:“……”   陆离不忘在一旁煽风点火:“那还不是因为大师自认最重要的并不是被偷走的东西,而是偷东西的那个人。”   ……   自那日后,师逸明整整两周杳无音讯。   两周后付邀今也没工夫关心他和顾昭月的关系进展了,因为他被陆承砚拉到恋综拍摄现场,需要担心的是他自己接下来七天的死活。   本期拍摄时间长达一周的恋综总共邀请了六对情侣嘉宾,涵盖符越和陆承砚这种热恋期的,爱情长跑的,已经分手的,新婚燕尔的,结婚多年的,以及一对已离异的。   主题是通过不同阶段的情侣关系,来解读成年人的情感与婚姻。   不过在陆离眼中,这些都是他和付邀今play的一环罢了。   他带资进组的目的也很直接,秀恩爱,秀穿这个世界,秀透这个星球,秀得整个互联网都嗑‘心越承服’这个cp,嗑得天地不知为何物。   导演组在告知节目流程时,好声好气地劝这位金主,说按头营销只会引发网友反感,只有那种暗戳戳不动声色地卖,让网友自己从细节里抠糖吃,才能让他们嗑得真心实意,大呼过瘾。   陆离心想也有道理,毕竟调动观众情绪节目组才是专业的,于是索性大方投资,放手让他们大胆干。   结果编剧组也挺不客气,开场还不等嘉宾自我介绍,第一项环节就安排所有人匿名在纸上写下对象的三条缺点,还不允许明贬实褒。   紧接着的第二个环节就安排由嘉宾逐一上台,随机抽取纸条,并当众大声念出纸条上的内容,由台下嘉宾‘对号入座’,猜测纸条内容指向是谁。   所有嘉宾都是被单独领进小房间里书写,陆离扫了眼题目要求,直接当着镜头表示:“我不喜欢这个环节,我追两百万投资,给我立刻改成写恋人的三个优点。”   导演组十分无奈:“陆总,拜托配合一下……”   其中一个诡计多端的副导演还挑拨离间:“符老师那边已经写好了。”   “哦?”陆离赚了圈笔,无所谓地说,“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写了些什么,无非就是说我审美不好,不爱工作,还有……”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有一个写不了,就换成体温太高好了。”   说罢,他也在纸条上迅速写下内容,心满意足地合上笔。   ……   不得不说,陆离对付邀今的了解丝毫未差。   付邀今的纸条上确实明明白白写着十二个字:‘审美不好’、‘不爱工作’、‘体温过高’。   工作人员还在嘉宾念出这张纸条,并被陆承砚直接认领之后,恶趣味地取出体温计,当场测量了陆总的体温。   确实很高,38.5°,已经达成正常情况下的低烧标准,但陆承砚还跟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   为了佐证审美问题,付邀今直接向节目组展示了手机里陆承砚那一车库亮瞎眼的豪车照片,然后又是一抽屉红配绿、紫搭黄的首饰照片,一柜子搭配奇特、无法形容的衣服照片,画面之刺眼,宛若颜料开会。   其他情侣谈及缺点往往各执一词,唯独陆承砚的审美问题引发全场嘉宾共鸣,连节目组都深表认同。   不过陆离昂起下巴,理直气壮地说:“我就喜欢。”   付邀今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不爱工作,陆离下巴扬得更高了,甚至还有点骄傲:“我就不爱工作。”   很快,轮到付邀今上台抽取纸条,他随机拾起一张,展开后旋即一笑,抬眸看向台下也冲他笑的陆承砚。   “沉迷工作,沉迷宝石……”   就当所有人以为第三个缺点还是沉迷什么什么,付邀今话音一转,“身体不好。”   “这是我的。”他坦然地叠起纸条,“比起身体素质过硬的陆总,我确实稍显逊色,但最近已经加强锻炼,还特意请了个藏医为我调理,效果还不错。”   陆离看他下台,一步步走向自己,等人落座后噙着笑倾身凑过去,不怀好意地附耳问:“阿越,我的缺点里面怎么没有那一条啊?”   “哪一条?”付邀今明知故问。   “你怎么不说我……”陆离笑意更深,“索·求·无·度?”   付邀今也笑了起来,侧过脸,灼热的吐息洒在陆离耳畔:“这是缺点吗?”   “对我来说,这是你的优点。” 第179章   冬至那日,付邀今去超市采购晚餐食材,竟然被两个小妹妹认了出来,兴奋地问他是不是符越,还要了合照和签名。   他这才知道,那档与陆承砚一起拍摄的恋综首期已经播出了。   排队结账期间他顺手搜了相关话题,置顶就是陆承砚捧着冰水,他捧着热水,两人排排坐,旁观综艺中的另一对情侣吵架的画面,被做成了表情包,底下还加了两个字:吃瓜。   评论区全是高呼‘宝宝太萌啦’、‘心越承服双颜值组合太好嗑啦’、‘现实世界怎么会有陆承砚这种有颜有钱的真霸总存在啊’……   还有评论说很吃符越的颜,询问符越的粉丝他有什么作品,想补。   底下回复0作品,唱跳也不行,纯靠脸硬粉。   于是事业心强的粉丝就去陆承砚账号底下留言,让总裁赶紧给哥哥安排点大牌代言和影视资源,而且要大男主一番。   付邀今认为这是想让哥哥死。   ……   重生者左向阳已经顺利以偏科偏到姥姥家的成绩升了高二,分到理科班,和陆妍不再同班,不过两个人的关系依旧很好,以至于陆承砚屡次怀疑妹妹早恋,还特意严肃告诫付邀今管好他家那臭小子,别来招惹他的妹妹。   这是付邀今能管得了的吗?   他只头疼这样偏科偏下去,左向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考上Top1。   这还是付邀今头一回如此希望重生者能够贪婪一些,随着时间推移改变执念,譬如目标从考上一流大学变成傍富婆入赘豪门。   他保管一周内就能助力左向阳实现梦想,轮回转世。   可惜无论付邀今什么时候和便宜外甥谈及梦想,得到的答案都是要考上好大学,用知识武装自己,孝顺舅舅。   ……他着实被孝到了。   ……   在街头被认出的隔日,付邀今接到恋综节目组通知,要他和陆承砚在网络平台直播观看该期恋综,为节目组造势。   陆离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一口应下,早早便进入直播间,眉飞色舞地和观众热情互动。   观众们也很高兴,纷纷感慨大家现在也是过上好日子了,何德何能让身价过亿的集团总裁在镜头前制造节目效果,只为博他们一笑?   唯一不开心的人可能只有付邀今了。   他消极怠工,磨蹭到直播正式开始前最后一分钟才出现在电脑前,被陆离勾住脖子吻在唇角,“宝贝,你动作好慢啊,可让我好等……”   “别卖了。”付邀今很受不了地推开他,“工业糖精没人吃的。”   确实卖得很刻意,但这届观众格外难带,他们竟然就吃陆承砚矫揉造作的这一套,集体刷屏:好吃、爱吃、多吃。   恋综一般都有主推和陪跑的cp,在节目组最开始的计划里,陆承砚和符越这对就是来陪跑的。   原因就在于,首先这对组合给予人的第一观感,就是帝王携宠妃玩票,并不打算真要吃娱乐圈这碗饭,基本只需要节目组制造一个展示平台给他们露脸,秀秀恩爱就好了;   其次,陆承砚明令禁止为追求戏剧效果,向二人之中引入‘鲶鱼’嘉宾——诸如安排一个新嘉宾对情侣中的一人示好,抑或邀请前任参加节目,制造冲突,引发话题度。   在这两大前提下,陆承砚和符越这对关系四平八稳的热恋情侣,很难搏得观众青睐。   但凡事都有例外。   第一期播出后,节目组最看好的离婚cp话题度确实直线飙升,还跟着火了几个子话题,但真正爆到榜一的热搜却是‘心越承服’这对——对抗路情侣。   互相揭露三个缺点的环节过后,是情侣默契早餐游戏,考验彼此的了解程度。   每对情侣分开,各自在相同菜品中为彼此各挑选三样作为早餐。若所选重合,则保留该菜品,不相同就必须撤走。   其余情侣都在非常温馨地向镜头阐述爱人喜欢的口味,甜蜜地挑选菜品,就连分手和离婚的cp都傲娇表示:哼,他/她不就爱吃blabla……   只有陆承砚和符越上来就玩起了心理博弈,层层套娃揣摩对方心理,预判对方选择,发誓要让自己吃全三道菜,而对方一口也吃不上。   当然,结局是喜闻乐见的两败俱伤,两个人加在一起12道菜,没有一道菜是重复的,也算是一种反向的默契。   最后这对小情侣就只能一人端杯冰水、一人端杯热水,可怜巴巴地坐在旁边看其他情侣吃早餐。   紧接着名场面就来了,新婚情侣的女方指着其中一道菜说‘我跟你讲了无数次,我对豆类过敏,你怎么到现在还记不住?’   男方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小声嘀咕‘我怎么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女方顿时就火了,大吼道‘因为这是你前任喜欢吃的!’   节目组镜头对准了二人,同时也有跟拍摄像记录下其他情侣的反应,他们或是表现出关心担忧,或是深有同感地瞪视自己恋人。   只有陆承砚和符越这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并肩坐在小凳子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吵架情侣,一边听一边喝水,像两只依偎在枝头的麻雀。   ……   虽说直播主题是和观众一起看综艺,但眼见两名主播还真就全神贯注只看视频,一句话也不讲,工作人员连忙提醒他们多和观众互动。   陆离瞥了眼弹幕,忽而皱眉:“怎么都在刷礼物?”   付邀今跟着移过视线,“大家不要破费,陆总的身家可远超各位,观众们刷刷弹幕就好了,有钱留着自己花。”   ……多么真实又令人心酸的话语。   没一会,有观众带头在直播间刷起了‘V我50看看实力’,陆离哪受得了这番挑衅,微一挑眉,直接给粉丝们发了十个10万人民币的随机红包。   在真金实银的力量下,直播间的观众瞬间突破网站历史新高,弹幕刷得综艺画面都看不见了。   付邀今单手托腮,目光黏人似地漾开,暧昧轻笑道:“陆总可真阔绰啊,想当年给我的包养费一个月也就10万。”   “后来不是给你涨到20万了吗?”   “没拿两天就说要和我谈恋爱,然后一分也不给了。”   “是你主动说不想再维持包养关系,要和我谈恋爱的,后悔了?”   “有点。”   直播间百万观众:……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不是,你们都这么聊了,谁还看综艺啊?!   ……   除了付邀今之外,另一名生活因恋综爆火受到影响的人是他的便宜外甥左向阳。   班里也有不少在繁忙的课业外嗑上cp的同学,知悉左向阳是符越外甥之后,围着他问东问西,还试探着托他帮忙要个签名。   左向阳前后两辈子难得有这种众星捧月的体验,可谓又爽又烦,再见到付邀今的时候,还会凡尔赛地骂一句:舅舅都怪你这么红,老有其他班的同学来找我,害得我都没办法专心学习了。   小说原文中,X-Apex男团唯一火起来的人只有主角受乐宣,现实世界倒是变成了‘符越’。但乐宣也没有因为命运交换彻底寂寂无名,不久后的元旦,由他主演的电影上映,场场座无虚席,他也随之一炮而红。   所以唯一受到伤害的男团成员只有第三人董元伟,不过他也有一件喜事:元旦后回老家和青梅竹马结了婚,自此算是淡出了娱乐圈,男团形同虚设。   付邀今最近一次见到乐宣是在一场品牌方举办的晚宴上,二人同为新蹿红的明星,座位挨在一起,见了面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你最近怎么样?”乐宣主动开口,笑得有些僵硬,“陆承砚对你好吗?”   付邀今没有回答,只反问:“你呢,你怎么样?”   “我?我很好啊。”乐宣嘴角笑容扩散,“……越哥,我谈恋爱了。”   “嗯?”   “是顾氏集团的顾骁延。”   付邀今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就是给我们第一张专辑投资的人。”   “原来是他。”   “……”乐宣垂下眼眸,停顿了几秒,轻声说:“越哥,你一定要幸福。”   该死,他不会真的曾经暗恋过我吧?   付邀今脑子里缓缓寻摸出这么个念头。   不然现在怎么会是一副告别旧日遗憾,准备迎接新生的模样?   但等正道魁首boss师逸明治好了顾氏大小姐顾昭月,主角攻顾骁延就得进牢里去了,乐宣这新生恐怕有点悬……   ……   恋综总共录制了七期,后面的六期虽说没有直播要求,但陆离还是和付邀今守在电视前看完了全部。   倒数第二期设有情侣夜话环节,玩‘我有你没有’的游戏,其中一个嘉宾满脸幸福地表示‘她是和她的初恋走到了今天’,场上其余嘉宾几乎全都折下了一根手指,包括坐在身侧的初恋本人也未能幸免。   另外仍举着手的,仅剩付邀今和陆离两人,好巧不巧,还正好是一对。   在场所有嘉宾都惊了,甚至包括镜头外的幕后工作人员。   “你俩是初恋?”   “还是双初恋?!”   付邀今与陆离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映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戏谑。   “嗯,初恋。”付邀今坦然颔首。   陆离也笑着眨了眨眼睛:“千真万确。”   看着电视里这段经过后期剪辑的画面,陆离忍不住捏了把付邀今的脸:“你可真好意思啊,明明有前任,还敢说我是初恋?”   “你不也一样?”   “怎么会一样?初恋又不是指初次心动的人,而是指首次恋爱,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交往对象,确实是你。”   付邀今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我第一也是唯一的恋爱对象也是你。”   “胡说,你的第一个恋爱对象是陆·离。”   一声轻笑在房间内响起,付邀今侧过脸,对上身侧男人故作不悦的目光:“陆离不就是你吗?”   陆离:“……”   他还要争辩,却听付邀今叹口气,无奈地说:“别装了,我知道你恢复记忆了。”   陆离一噎,也没了再演下去的意义,满脸不虞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说我沉迷工作的时候。”付邀今微笑,“你看我在这个世界工作过吗?”   陆离猛地翻过身子跨坐在他腿上,怒气冲冲:“你还没工作?你天天盯着那左向阳,全部工资都拿去给他报辅导班,还每个周末都去给他做饭,还给他把苹果切成小兔子块,还——”   “你不也没事就给他发零花钱?还给他买赛车模型,买游戏机,买积木玩具,买名牌衣服……”   “……”   思忖片刻,陆离又换了个方向和付邀今掰扯:“你还敢狡辩?死公鸡,”他咬牙切齿地翻旧账,“趁着我失忆欺负我,明明知道我受‘陆承砚’记忆的影响,在我们第二次睡完之后还故意提起乐宣,钓鱼执法,就为了有理由掉头就跑,让我内疚;   还有,那天我妹妹去你家里躲雨,百分之百是你蓄意提议,就为了引诱我再来见你!   还有,故意告诉乐宣他的电影资源是我安排的,还怂恿他请我吃饭,就为了能当场‘捉奸’!   付幺鸡,你真是坏透了!”   付邀今:“……”   陆离幽怨地抬起双眸:“你说,哪件事冤枉你了?”   他哑然失笑。字字泣血,桩桩属实。   “啊……”陆离抚额长叹,“我真是没出息,被洗去记忆爱上另一个人,这般大好的机会,也没让你好好嫉妒一回。系统烙下的记忆钢印,我居然没几个月就挣脱束缚爱上你了……小金乌,我是不是被你下降头了?”   “爱上我不好么?”付邀今好笑地问。   “好,太好了。”陆离倾身扯出一个狞笑,“下个世界,你的考核世界,给我洗干净等着。”   回答他的是一个轻柔的吻,浅浅落在他的嘴唇上,复又拉开距离,付邀今故意歪了下脑袋,似乎在问:你能拿我怎么办?   “……”   陆离决定用坚硬如铁的阔约击夹死他。   在实施残忍血腥的杀戮计划之前,他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既然早就看出来我已经恢复记忆,那为什么之前一直忍着不说,今天突然提起来?”   “因为世界管理局维护部01号管理员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付邀今幽幽开口,“凤神,帮帮忙,左向阳这小子的文科我真的教不动了……”   陆离:“……”   ……   在美鸟计的引诱下,陆离挑了个周末跟着一起去了出租屋,打算用他凤凰神鸟千年的智慧点拨一下左向阳的慧根。   敲了许久的门,里面的人才姗姗来迟地开门,看到是他们二人,脸上还明显带着些犹豫。   “怎么了?”付邀今看着神色有异的左向阳,疑惑地问。   后者喉结滚动了一下,侧身让开位置迎他们进来。   付邀今抬眼,就在左向阳身后瞥见了一个估摸四十来岁的陌生女人。   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从他们进门起,左向阳的视线就一直牢牢锁在他脸上,似乎是在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付邀今立刻明白了这个陌生女人的身份。   “舅舅,你认识她吗?”左向阳试探着问。   付邀今没有选择撒谎,坦诚而清晰地回答:“我不认识。”   这句话说得太过笃定,令左向阳禁不住呼吸一窒。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心情复杂地开口:“她是我妈,我的亲妈。”   随后,左向阳抬起眼,目光直视付邀今,一字一句地问:“那么,你又是谁呢,你是我的哪一位舅舅?” 第180章   不等付邀今回答,站在他侧后方的陆离就面无表情开口:“什么哪一位舅舅?舅舅便是舅舅,他不认识你妈是谁,就不是你的舅舅了?”   左向阳蓦地一怔,陡然间如梦初醒,慌忙摆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见这个小孩还算有救,陆离白他一眼,径自走向客厅沙发,姿态倨傲地落座,大爷似地交叠双腿陷进靠背,“倒水,要冰的。”   左向阳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小跑去厨房给陆大爷准备冰茶。   陆离唱完白脸,自然轮到付邀今来唱红脸。他温和地朝陌生女人微笑颔首,示意她落座:“女士你好。”   “……我是向阳的妈妈,姓王。”女人明显不是强势的性格,身着简单朴素的衣服,搁在脚边的布袋里塞着几件换洗衣物,“前些日子刷短视频的时候,偶然看到了向阳同学的账号,画面里有个男孩我觉得很像向阳,点进主页发现其他视频里也有他,那同学说他舅舅是位明星……”   女人忽然意识到她说得有点乱,没什么重点可能会引人反感,仓促抬起头:“我就是想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他过得好不好,”陆离讥笑着打断,“从你自他父亲身亡后弃他而去,杳无音讯的那一刻起,不就应该知道了吗?”   “……!”女人闻言面色瞬间惨白,眼眶也迅速泛红,再出声的时候俨然带了哭腔,“那时候,我实在没办法……”   “王女士,我们今日无意追责你曾经的选择,”付邀今无奈地开口,“事情是这样,我借着舅舅的名义接近向阳,只是想更快消除他的戒备心,建立信任,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他为女人递去纸巾,“我并没有长久欺瞒下去的意思,也早就打算日后找机会告诉向阳真相。否则,我大可假称我是他父亲的朋友或者远房亲戚,也就不会陷入今天这般尴尬的局面。”   “至于为什么帮助向阳,”付邀今唇角微弯,眉眼间却笼着一层浅淡的怅惘,“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无人留意的角落,陆离缓缓挑起了一边眉梢,思忖着要不要给付邀今接两部电影,不然还真浪费了这家伙的演戏天赋。   女人没坐一会就起身告辞,虽然她是左向阳的生母,但在这间屋子里,她无疑才是那个外人。   付邀今留她吃饭,她也摇手婉拒,说早就买好了车票,家中上初中的女儿这两天托付给爷爷奶奶看顾,今晚必须赶回去接她。   等她离去,左向阳这才踟蹰着从厨房端出两杯水,分别递给付邀今和陆离。   “我的答案,”付邀今啜了口茶润喉,“你还满意吗?”   左向阳刚吐出一个‘我’字,泪水便汹涌而下。他瘪着嘴,粗暴地用衣袖擦拭眼泪,眼睛和鼻子都擦红了,泪水仍旧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付邀今和陆离对视一眼:“向阳……?”   这一声呼唤令左向阳更加委屈,他顿时张开嘴嚎啕大哭:“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舅舅……为什么啊……”   陆离被他嚎得脑仁嗡嗡作响,“别哭了!”   被猛地呵斥,左向阳瞬间如同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鹌鹑,噤了声。可又生理性的抽噎又止不住,他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憋得小脸涨红。   付邀今看他实在可怜,微微蹲下身,“向阳,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远是你舅舅。”   “但关键,关键你不是啊……”左向阳委屈极了。   “你管他是不是你亲舅,”陆离莫名其妙,“他对你不好吗?即便你真有个亲舅舅,也很难做到像符越这样吧?”   左向阳小脸一皱,再度放声大哭起来。   谁惹哭的谁负责哄好,‘亲舅’付邀今把陆离推到身前,表示他已经无计可施。   陆离无奈地蹙眉凝视左向阳把自己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缓缓洞悉了他的心思:“……向阳,你是不是在害怕,担心你和阿越并非血亲,害怕日后我们会丢下你?”   亲妈尚且会弃他而去,何况两个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血缘的羁绊着实奇妙。即便前二十年素未谋面,只要有那层血缘关系存在,左向阳就觉得与符越亲近。但一旦脱离了这层牵绊,纵使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一年半载,左向阳心中仍旧涌起了惶然无依的恐惧。   身为天生地养的重明神鸟,付邀今其实不太理解这种亲缘依赖。他自诞生灵智起就被拽入无限空间,孤身游走在生死边缘,没有任何亲情概念。   而陆离则不同,他有师父、有族人,要更容易理解左向阳的依赖情绪。所以他好笑地揉了揉左向阳的头发:“放心,你舅妈有的是钱,和你舅也没法生孩子,以后你就是天寰的继承人。”   “你还有个妹妹。”付邀今低声提醒。   “啊,”陆离忽然记起他还有个妹妹陆妍,“那左向阳就拿点集团股份做逍遥王爷,只分钱不干活,岂不是更爽。”   “……”   付邀今无奈地暗叹了口气,他没办法和左向阳保证些什么,无法毫无心理负担地和左向阳说以后绝对不会抛下他——因为真正的左向阳已经逝去,这是被执念催生的虚假复刻世界,终有一日,付邀今会站到左向阳的对立面,要求他执念消除自行消散,不然就将强行摧毁他。   但在那天到来之前,付邀今不吝给予左向阳最大的善意,满足少年的每一个心愿。   “向阳,你有什么心愿吗?”付邀今诚恳而温柔地询问,“什么都可以,舅舅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   这一次,左向阳终于没有再秒答‘考上好大学,知识武装自己,孝顺舅舅’,他罕见地陷入了沉默,目光复杂而专注地盯着付邀今的双眼。   好一会他才转哭为笑:“我想让舅舅开心。舅舅才是,你有什么心愿跟我说吧,无论什么都可以,我想报答你。”   ……   那天以后,左向阳母亲又联系了他数次,不过并没有出现‘多年前抛弃亲生儿子,多年后发现儿子发达又回来吸血’的俗套狗血剧情,她真的单纯只是关心儿子近况,确认符越对左向阳很好,加上儿子对她态度梳淡,左向阳母亲慢慢地便不再联系他。   左向阳也成功升了高三。   事实证明,左向阳偏科纯属小时候英语基础薄弱,不是什么戏剧化的就是学不会。在陆离的重金聘请资深教师一对一补习的迅猛攻势下,左向阳某天倏然被打通了慧根,英语成绩突飞猛进,这令原计划召唤172号世界管理员,帮他在高考阅卷期间修改成绩源代码的付邀今感慨没机会剥削实习生。   糟糕,不会真让他考上Top1了吧?   ……   时隔数月,付邀今再一次见到了师逸明。   这人已经彻底治愈了顾昭月的心脏问题,本来二人应该和和美美地再续前缘,然而师逸明不知道犯了什么轴,认为自己在顾昭月心里没那么重要,秉持着‘与其再次被抛弃,不如体面地先行离开’,和人玩起虐恋情深,上演了一出霸道总裁的落跑武林盟主。   师逸明在付邀今家里刚住了一晚,顾昭月就闻着味儿寻了过来。   她已经从师逸明的口中得知了付邀今和陆离的身份,再三表达感谢之后,也苦恼地坦诚了心意。   她承认在内心深处,最重要的是‘自我’,所以才会在师逸明招魂时毅然选择拒绝。但这与她爱师逸明这件事是不矛盾的,她想和师逸明在一起,发誓绝对不会背叛师逸明。   付邀今让她回去把主角攻1顾骁延送进大牢,至于师逸明就全权交给他来搞定。   顾骁延入狱之日,就是师逸明入赘之时。   ——二人愉快地达成了交易。   半个月后,顾骁延因涉黑被警方带走立案侦查。消息刚传出来,付邀今便如约找到师逸明,没有任何苦口婆心地安慰和劝说,只一句话:“这个世界是假的,在今年夏季结束后就会彻底消失。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你和顾昭月,只剩下半年的相处时间。你确定还要继续这么别扭下去吗?”   “什么意思?”师逸明震惊。   付邀今没瞒着他,大方地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甚至连自己的世界管理员身份也一并告知,听得师逸明目瞪口呆。   “所以……我也是复刻的,阿月也是复刻的?”师逸明愣愣地问,“那真正的我,是在真正的阿月所在的那个世界里?”   “应该是。”很拗口的表述,但付邀今听懂了。   “完了!我是因为楼主你才得以再次接触到顾昭月,可那个世界没有你……那阿月还好吗?”师逸明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谁知道呢?”付邀今微笑着说。   当天晚上,师逸明便急匆匆地赶回顾家,一见到顾昭月便紧紧将她搂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低语,说他什么也不在乎了,只要此刻能和顾昭月在一起,他什么也不管了。   这番突如其来的深情小告白,惊得顾昭月还以为她身患绝症,隔日连忙去医院做了全套体检,结果健康得足以去角逐武林盟主之位。   ……   付邀今和陆离身为两只鸟,从未经历过高考,但左向阳的高考压力却如有实质般的传递到了他们身上,搞得高考前一周付邀今也跟着失眠。   陆离提议说睡不着就来睡他,但付邀今说他压力太大了,不一定硬得起来。   “……” 第181章   高三最后几次模考,左向阳的成绩都介于能不能上Top1之间,在近几届均分线上下来回横跳。   他本人也很焦虑,考试前一天整晚不得安宁,一会找不到身份证,一会寻不见准考证,一会铅笔和橡皮也丢了,一会喊‘舅舅我好像发烧了’。   然而望着他晕头转向地在屋子里打转,付邀今反倒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也硬得起来了,就是便宜外甥明天上考场,他和陆离在隔壁房间大做特做,着实有些不道德,于是两个人便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   电视里播放着付邀今三个月前上映,近日刚下档的古装电影。   约一年前,碍于无情资本家惨无人道的胁迫,付邀今终究还是接下一部戏,入组拍了三个月电影。他在片中饰演一名冷酷无情的妖族反派,以人妖殊途为由实名拆散男女主,实则他内心深处也埋着一位早已逝去的人类恋人,大结局的时候以命换命救下男主,赚足了观众热泪。   片尾彩蛋中,导演贴心揭示这名洗白的反派并没有死,焦土余烬之中出现了一枚火红鸟卵,暗示其真身为凤凰,即将涅槃重生。   陆离之所以指定让付邀今出演这个角色,就是看中了它的凤凰身份。   ——凤凰要重明鸟扮演凤凰。   这部影片陆离已经反复重刷了十余遍,但每次无聊仍旧乐此不疲地拿出来欣赏,与之前两人共同参与的恋综一起成为他最爱的睡前保留节目。   “真搞不懂你在紧张什么,”陆离大鸟压人地搂着他,“向阳要是没考上,就让他再复读呗,复读个七八次,总能考上。”   “让人读七八次高三?你未免也太残忍了。”   陆离轻笑:“你这次对重生者倒是心软?当年你压迫那谁和谁,还有谁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残忍?”   “我双标。”付邀今直言不讳。   “相处久了,产生感情了?”陆离笑意更甚,“所以啊,我们管理员和重生者,真不能产生太深的羁绊,不然容易犯错误。如果这次左向阳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仍不满足,还想过更好的生活,你怎么办?你会像对付前面几个重生者一样,打压他,让他的生活变回上辈子那般潦倒,令他心灰意冷,直至出现绝望轻生的念头吗?”   “……”付邀今垂下眼睫,“是的,是我做错了。”   世界管理员的任务从来没那么简单。他先前过于冷酷,只想着完成任务,差评频出;如今又过于温和,和重生者牵扯过深。如何把握好这中间的界限,是他今后要学习改善的方向。   “你也没错,这毕竟是我的考核世界,如果灭世部06号管理员在这里都没有用武之地,那还考核什么呢?”陆离笑了笑,“你尽管做你想做的,哪怕想要在这里一直陪左向阳毕业工作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关注这个复刻世界的增殖情况,等它出现繁殖征兆的时候,会亲手毁灭它。”   “灭世会消耗你的寿命。”付邀今无奈地说,“不要仗着你是凤凰能够涅槃,就这般满不在乎。频繁消耗寿命会让你的涅槃时间无限延长,虚弱期变长对缺少自保手段的凤凰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没良心的,这些谁不知道啊,”陆离不虞地踹了他一脚,“我是为了你好诶。区区两百岁的小公鸡,竟然还板着脸教训起我来了?”   “……”   ……   高考结束的当晚,左向阳和陆妍都没有回家,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约出去疯玩了一整夜,直到过了零点才被家长们挨个领走。   付邀今接到左向阳的时候,闻到他的身上的酒味很重,人也不大清醒,忍不住皱眉问陆妍:“你们还喝酒了?”   “我没成年,我可没喝,”注意到亲哥凶狠的目光,陆妍赶紧摆手,“就向阳一个人喝了。”   “没出息。”陆离觉得好笑,“就考个试而已,压力至于这么大么,还给自己灌醉了?”   付邀今也觉得小孩挺有意思,将他背起来,站在路边吹着清冽的夜风,等陆离把车开过来。   “舅舅……”左向阳忽然迷迷糊糊地开口,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嗯?”付邀今微微侧过头,“你到底喝了多少?可别吐我身上,不然你明天就死定了。”   左向阳大舌头地说:“舅舅……你真好……”   付邀今轻笑一声,没说话。   “舅舅……”   “舅舅。”   “舅舅!”   被缠得实在没办法,付邀今噙着笑问这个麻烦的醉鬼:“又怎么了?”   “舅舅,你有什么心愿啊?”   这是付邀今第二次听到左向阳问这个问题,他忍不住反问:“你一个刚高考完的学生,能帮我实现什么心愿?”   “可以的。”左向阳在付邀今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我可以的。”   一阵风拂过,他的声音也如风一般轻轻飘进付邀今耳朵里:   “舅舅,我都知道了。”一滴眼泪砸在付邀今后颈,带着滚烫的热意,几乎将他灼伤,“我就知道,这世上哪有重生这么好的事情。你将生活过得一团糟,上天就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怎么可能呢……”   付邀今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没有说话,言语也在此时此刻失去了作用。   他和陆离是什么时候不慎暴露了身份?还是师逸明又说漏了嘴?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一个孩子在他背后哭得无比伤心。   “向阳,没事的,”付邀今将左向阳放到路边的长椅上,弯腰用手擦去他的眼泪,“你还有很多时间,这个世界还很稳定……”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不远处的行道树叶片竟然开始解体,世界正在逐步走向消散。   陆离眨眼间从虚无中出现,眼底满是惊讶。   “……向阳?”付邀今罕见地出声挽留出现离世念头的重生者,“向阳你才刚考完,还不知道考试成绩,你不觉得遗憾吗?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时间,可以等到这个夏季结束。你不想去你考上的大学校园里看一眼吗?”   “我想让你高兴,舅舅。”左向阳噙着泪笑起来,“我骗了你舅舅,我早就不在意上不上大学了,我就想让你高兴。我一直贪心地拖延到高考结束这一天才告诉你,你别怪我。”   “你这叫什么贪心?你就应该一直假装不知道……”   “不行,”左向阳坚定地摇摇头,“我想让你高兴,舅舅,再拖延下去,我就更不舍得了……舅舅,你是不是接触过很多和我一样的重生者?每次都是你满足他们的愿望,是吗?这次,就由我来满足你的愿望……”   说着,他转过眼珠,看向站在付邀今身后的陆离。   很久以前,左向阳就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上辈子认识的‘陆承砚’,那么‘符越’也不可能是真正的‘符越’。   至少的至少,这三年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有人真切地陪伴了他三年,给予了他一场美梦。   陆离抬起手,一枚莹白的灵魂光魄被他困进虹色剔透的牢笼之中,灵魂在透明的笼壁钟流转,又徐徐乖巧地归于沉寂,被他轻柔纳入掌心。   师逸明若有所感地从梦中醒来,抬眼看向窗帘缝隙间的明月。怔愣间,他低下头,看到怀抱中的另一轮明月——顾昭月安稳地熟睡着,面容恬静。师逸明笑了笑,重新闭上了眼。   乐宣正在片场卸妆,辛苦了一夜的剧组刚刚结束拍摄,他坐在化妆室给助理发去信息,说这周末要去监狱探监,让她安排一下行程。   陆妍坐在轿车后排,无忧无虑地在热闹的班级聊天群里发送信息,又有些疑惑哥哥他们动作怎么这么慢,还没回来。   ……   穿过时空长廊,陆离将左向阳的灵魂交给了世界树。   透明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拢住这尾小巧的光魂,收进怀中。   它似乎有些稀罕这次正经做任务的陆离,左右绕着陆离缠了好几圈,枝桠像是点头似的,非常满意地晃了晃,仿佛在说:小凤鸟,你总算长大了。   付邀今变回了银发金眸的模样,脸上看着十分平静,但陆离知道他心情不好,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拍了拍付邀今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待会还要去监督部交监考报告呢。”   “……”简简单单的‘报告’二字,一下子就将付邀今的那点伤感全给吹跑了。   近百年间,他经历过太多的世界,也经历过无数次的离别。其中甚至不乏有一些角色,带给他比左向阳更深的情感。最初付邀今会非常难过,但时至今日,他已经学会了更快地调整心态。   付邀今转头看向一旁的陆离,唇角扬起。何其有幸,他爱上了一个能够始终与他厮守相伴的人,更何其有幸,这个人也同样深深地爱着他。   唯一的问题是——   “陆离,你从小世界带了什么东西出来?”   过往的数个世界,付邀今都会在其中挑选一样喜欢的物品,将它塑形为羁押重生者灵魂的牢笼,以便带回世界管理局留作纪念品。方才陆离显然也这么做了,并且那样东西现在就在他的右手中攥着。   陆离轻咳一声,略显心虚地将长发挽到耳后,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付邀今微微一笑,伸手就去抢。陆离自然也迅速侧身闪躲,这一躲,瞬间就暴露了手里藏着的物品——   正是X-Apex男团的首张专辑!封面上的付邀今穿着亮片紧身皮衣,摆了个邪魅狂狷的姿势,十分‘性感’地注视着镜头。   “陆·离——!”   在任务执行间门外等候的维护部03号管理员萧念抬起头,头一回见到一场任务圆满结束,两名管理员宛若生死追杀般一前一后地跑了出来。 第182章   两只年纪加起来能写半部进化论的神鸟,就这么从任务执行间一路追杀到灭世部办公室门口。陆离把付邀今强行关在了外面,得意地叫嚣:“想要你的唱跳专辑?拿我的蛋壳来换!”   付邀今试图破门而入的动作一顿:“什么蛋壳?”   “你从我的本源世界用神秘种子复制的蛋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带了出来,就和你那堆亮晶晶的收藏品放在一起。”   “……”该死,他是怎么知道的?   陆离越说越来气:“你留着蛋壳想要做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头图谋不轨的大色鸟,只知道馋我的身子,居心不良,脑子里就剩这些歪心思!”   被反咬一口的付邀今出离愤怒:“……陆离,你给我出来!”   “就不,就不就不。”   正当陆离撅着他毛茸茸的羽毛鸟腚缩在门里叽叽喳喳的时候,一道阴影逐渐逼近他,很快便极具压迫力地将他全身都笼罩在其下。陆离缓缓意识到什么,嘴角嚣张的笑容消失,抬起了头……   十分钟之后,灭世部的领导睚眦将两只吵他清闲的小鸟丢进监督部,又阴沉着脸转身走了。   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的03号管理员萧念早早就候在了监督部门,这会儿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幸灾乐祸地窃笑。   又是十分钟后,付邀今和陆离并排坐在了1号谈话室内。办公桌对面坐着监督部的1007号管理员丰麒,萧念不知为何也破例挤了进来,就坐在丰麒旁边。   “首先,恭喜灭世部06号管理员陆离顺利通过考核。”丰麒将手中厚厚的一摞文件往桌上一放,“其次,也恭喜维护部01号管理员付邀今,在无数封举报信之外,头一回收到表扬信。”   付邀今一怔,迅速点开管理员屏幕搜索查询,果不其然在工分计算界面的备注栏里看到了一封标红的信件。点开一看,里面洋洋洒洒五千字,把付邀今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五千字只是字数栏的上限,并不是左向阳言语的极限。到最后一千字,他甚至省略了所有标点符号和转折词,就为了留下更多讴歌付邀今的赞美之词。   “这小屁孩,”陆离乐了,“也不知道高考作文有没有像这么拼命地写。”   付邀今认认真真通读一遍这篇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小论文,也轻笑一声,随后收起屏幕抬头问:“加工分吗?”   丰麒、萧念、陆离仨人齐刷刷朝他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你到底怎么看上这种人的?”萧念凑到陆离耳边问,“冰冷,算计,赤裸,眼底只有利益……”   陆离叹了口气:“我也是被他算计到手的,一不留神着了他的道,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被他占去了清白,无法脱身……”   付邀今懒得搭理这俩人,面无表情地问丰麒:“我的下个考核世界背景信息是什么?”   “嗯?”萧念转过头望向他,“这么急做什么,不留下来休息几天?”   “不留。”抢在前面接他的话人竟是陆离,“我上个任务世界被他折腾惨了,”他指指付邀今,“我迫不及待要报复回来,快把任务文件和剧情书给我。”   “不留。”付邀今也是没有犹豫,语气笃定,“我欠你人情债没还,心思不定,早点还完早点安心。”   萧念勾唇一笑:“够意思啊,下次遇到麻烦再跟我说,本仙一定不吝出手相救。”   “……”   没有理会突然中二起来的萧伞仙,陆离接过丰麒递来的硬壳书,低头翻开目录,就听对方忽然说:“这次的任务有些特殊……”   听到这句话,陆离和付邀今同时抬起头,用目光询问这句话的含义。   “这次的重生者,重生原因不明。”   陆离皱眉:“原因不明?”   丰麒点了点头:“没错。以往考核虽然也会向任务者隐瞒世界背景,但这回是任务文件上直接标注的重生原因不明,需要你们自行探索。另外还有一点……”   他抬眸和陆离对视:“这个小世界不知为何规则压制力极强,陆离,你刚涅槃结束,模拟显示你进入该剧本世界后大概率会失忆,最好提前准备好记忆锚点。”   “凭什么?!”陆离炸了,他压根不在乎重生者为什么重生,他只在意失忆了就无法在第一时间美美爽玩付邀今,“凭什么我做任务的时候他全程记忆在线,他一接受考核我就又要失忆?”   “谁叫你刚涅槃,实力没有恢复至鼎盛期呢?”   “!!!”   ……意外之喜?   付邀今下意识挑了下眉梢,又怕高兴得太明显被陆离发现,肯定又要闹腾。他立刻垂下眉眼:“……这次任务听起来难度不小,确定要作为我的考核副本?”   “本次考核通过后,你将获得部分豁免权——绝大多数重生者投诉将不再影响你的工分,并且百年内免除考核。”   “成交。”付邀今果断应下。   “成交什么成交!”陆离究极螺旋爆炸,背后映出一个巨大的火红色凤凰法相,“给我找一个规则束缚力低的副本!”   付邀今也知道失忆这个问题不让陆离满意,这只鸟绝对不会消停,“你这次设定一个容易被触发的记忆锚点,比如……”他想了想,“看到我的脸?”   陆离低头扫了眼任务文件:“不行,这次管理员的莅临方式仍旧是随机替代身份,万一你的脸像你穿女装那次,为了贴合人物设定发生变化了呢?”   “那就,看到重生者的脸?”付邀今说,“重生者的长相总不会改变吧?”   陆离复又垂眸,快速浏览文件内容:“……也不行,这次的重生者是王国神圣教会的最高掌权者,教皇,除非我的随机个圣子或者国王之类的身份,不然短时间内绝对见不到他本人。”   “……”   付邀今懒得再给这个麻烦的人出主意,取过陆离手里的剧情硬壳书。虽然他进入小世界后会彻底失忆,但这不妨碍他先行了解原著剧情,以便在察觉到世界逻辑矛盾,触发锚点恢复记忆之后,更快地完成任务。   这次的考核世界仍旧是一个由小说构成本源的剧本世界。   至于剧情,也仍旧是男男三角狗血恋爱故事,不同的是上个剧本是两攻一受,这个剧本是稳固的1X0.5X0——   背景设定中,世界版图总共仅有一块大陆,由亚兰王国统治;整片海洋则被莱昂伊欧共和国掌控。陆地与海洋的关系并不融洽,时常爆发战争。   其中陆地王国亚兰又由七大家族共同管理,小说主角攻便是七大家族之一狮鹫家族的大公世子。   他青年时期热衷出门游历,曾在北境迷雾森林中不慎受到黑暗巫师的诅咒,机缘巧合被光明圣会的人救下。   因一场误会,世子以为救他的人是教廷圣子,从此对其暗生情愫。   受封为公储之后,他多次借职权之便接近圣子,二人逐渐互生好感。为表衷心,世子甘愿成为圣子的鹰犬,受其驱使,暗地里替对方处理了许多见不得光的脏活。   更甚至他还为了帮助圣子篡夺教会最高掌权者之位,主动献身于彼时的教皇阿德里安,构陷对方沾染魔气,为神明所厌弃。   然而,在圣子成功加冕为新任教皇之后,已继承狮鹫家族的公爵才得知真相——当年救他的人其实是被他背叛的旧教皇阿德里安,可这时阿德里安已死,他也早已深深地爱上圣子。   公爵一时间无法接受真相,回到家族领地封闭自己多年,对圣子避而不见。不过多年后公爵最终还是在圣子的追夫火葬场攻势下选择原谅,二人相伴终生。   ……   付邀今非常感谢这次的重生者居然是剧情中还算关键的人物之一,教皇阿德里安,剧情中的头号大冤种。不然他一个失忆且受剧情人物记忆影响的可怜受试者,真不知道哪辈子才能知晓重生者的执念,帮助其轮回转世。   他想将自己对剧情的分析告知陆离,和他一起商讨教皇阿德里安可能的重生执念,却发现对方注意力压根不在考核任务上。只听陆离倏然兴致勃勃地表示:“我想好了!我决定这次设定一个三重锚点,无论是看到邀今你的脸、我自己的脸,还是重生者的脸,都会令我立刻恢复记忆。”   付邀今:“……”   付邀今:“你至于吗?”   实在是陆离干劲太足,他产生了非常不祥的预感,“……说到底,我上个世界也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你别管。”陆离露出一个狠戾狰狞的笑意,“这个世界,看我不把你钓成翘嘴,让你哭着喊着要我爱你。”   “……”付邀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个任务世界结束,我申请带薪休假。”   “没问题。”萧念很好说话地允了,“想去哪个小世界休长假?现代都市、古代朝堂、还是幻想未来?”   ……   地牢。   昏黄灯影在潮湿的石壁上摇晃。执勤士兵脚跟相碰,训练有素地向来人敬礼:“领主阁下!”   “嗯。”男人应了一声,嗓音低沉醇厚,伴随着厚重爪垫轻叩石砖的声响。   黑色豹尾扫过墙根的苔藓,空气中混合着地牢独有的霉腥味。   他上半躯体为人身,下半身则为黑豹形态,四爪着地,缓缓行至最深处的铁栏前。他左手举着一盏黄铜油灯,怀中似乎抱着少许食物。   金色竖瞳掠过铁栏后的阴影,“开门。”他命令道。 第183章   亚兰王国七大家族之一的黑豹一族,领地位于内陆,不临海,因此平日极少与海洋中那群擅长魔法和巫术的家伙打交道,甚至就连水牢也仅有领主城堡地下唯一的那一间。   三年前,付邀今离开繁华的首都,前往黑豹一族最为贫瘠的领土,成为‘枯荆高地’的领主。明面上,他是黑豹家族第三代首位授勋封爵的子辈,但众人都清楚,自付邀今因兽核损毁退役,失去王国龙骑士光环之后,家族族长早已彻底放弃了他。   ——所谓的封赏授勋,只是体面地将他驱离权力中心。   兽核是每一名兽人本源力量的核心,也是他们自如转换人形和兽形的关键。失去兽核的付邀今不但体能大幅下降,连形态变化的能力也彻底丧失。他永远停驻在战斗形态,腰部以上是人类模样,腰腹以下则为两米余长的黑豹躯体。   监狱牢门应声而开,卫兵上前想要为领主引路,却被摇头拒绝:“你们守在外面,不要靠近。”   “是。”   走过潮湿昏暗的石阶,付邀今将黄铜油灯挂在墙壁凸起的锈铁钩上。   昏黄光晕漫开,勉强照亮这方幽闭的水牢。他的到来明显引起了黑暗中某种生物的不满,锁链撞击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混杂着潭水拍打石岸的声音。付邀今低下头,在一方深潭的边缘看到了被囚禁在这里的男人。   对方腰部以下浸没在暗绿的潭水中,赤裸的上身裹着浓密的墨色长发,发尾如海藻一般在水面散开,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一对猩红的瞳孔中在幽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警惕与怒意,死死盯着异常声音的来源处。   锈迹斑斑的锁链勒进他的臂弯和脖颈,将他的双臂向两侧扯直,宛若被强行展开的羽翼,让他就这么被钉在嵌进石壁的十字架下方。   付邀今没有贸然靠近,他安静地立在水池边沿,蓬松黑色豹尾缓慢悬空扫过湿滑的地面。他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并没有聚焦,琉璃般的血色瞳孔里爬满蛛网似的黑色纹路,仿佛摔碎了的玻璃珠,裂痕从瞳孔中心辐射至边缘,连带着眼白都泛起浑浊的灰色。   ——这是典型受到诅咒侵蚀的痕迹,也是付邀今禁止其余士兵接近的原因。   ……   就在九个小时前,付邀今正和执勤士兵一同巡视城墙,修道院的塞丽娜修女忽然急急忙忙寻过来,说修道院的祈祷室闯进来一头凶悍的兽人怪物,那东西毫无神智,已经伤了不少修士和前来礼拜的民众。   付邀今迅速命令人马士兵变为兽形,载着塞丽娜修女随护卫队一起朝修道院赶去。   “是什么品种的兽人?”他问。   “他的下半身……”塞丽娜修女抓紧了士兵腰侧的皮甲服,“有很多触手,是章鱼。”   “章鱼?”   付邀今眉头紧蹙,略作思索过后加快步伐,敏捷矫健的豹身于奔跑间展现出强大的爆发力,迅速将其他人都遥遥甩在了身后。   陆地王国与海洋共和国关系速来淡漠,海洋认为陆地上都是一群四肢发达的蠢货,陆地认为海洋里都是一群阴险狠毒的坏蛋、除了在边境战役中,付邀今鲜少会接触到海底类人。   他赶到的时候,在城邦中央巡逻的卫兵已经疏散了祷告的信徒,医师正在为受伤的修士处理伤口。好在都是些轻伤,无人殒命。   付邀今快速确认过修道院外的情况,随即冲进祷告室,恰好抬眼便看见两名士兵被大腿粗细的章鱼触须缠住,举到了高空中,正要狠狠地朝地面砸去。   没有任何犹豫,付邀今拔剑出鞘。油亮的豹皮下,两条后腿肌肉骤然隆起,他猛地蹬地腾空跃起,在座椅与墙壁之间几个腾跃,眨眼间便近到那头怪物身前,干脆利落地斩断他两条腕足,接着后肢发力猛踹对方小腹。   听着怪物痛哼,付邀今反身轻盈敏捷地落到祷告室的墙梁,厚实的黑色爪垫可以拍碎钢板,也可以无声无息地扣住仅厘米粗细的墙沿。   他回头望去,就看到失去两条触须的怪物条件反射似地收回了全部的腕足。   “我是枯荆领主,付邀今伯爵。”付邀今已经有些喘息。放在三年前,这样的战斗还不及他热身的强度,但此刻已经令他感到了吃力,他希望能够用言语解决后续的问题,“不知这位来自海洋的客人到访,有何目的?”   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怪物的头颅极轻地动了动,转向付邀今所在的方向,一颗血红色的眼珠从乱蓬蓬的黑发间显露出来。他喉咙中滚动着示威的呜声,完好的触腕将受伤的那两条腕足紧紧地挡在后方。   “……”付邀今目光微动,发现了些许异样。   这头怪物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正常,并且双目无法视物。   相比于‘袭击’这个词汇,‘自卫’或许更能诠释对方此刻的行为。   “你还好吗?”付邀今收起严厉的口吻,尝试用更温和的语气交谈,“我没有恶意,是你先伤害了我的民众……”   付邀今并不确定这头章鱼是否还能听懂他的话,但显而易见,当他放缓语调之后,男人没有再次发起攻击,喉间威胁的低鸣也逐渐变弱了许多。   可就在这时,一群全副武装的卫兵倏然强撞开祷告室的大门,不待付邀今反应,数枚箭矢径直射向怪物,其中两枚正中章鱼的腕足,疼痛令怪物惨叫一声,随即他便如同受到了欺骗那般勃然大怒,挥动全部的腕足朝袭击者发出咆哮。   刹那间,士兵们脚下石块地面轰然掀起,他们全部猝不及防地仰面栽倒。祷告室内的桌椅也纷纷腾空悬浮,作势要朝这群士兵砸去。   魔法。   “住手!”付邀今不由分说猛地扑向这头怪物。一条腕足狠狠地甩来,付邀今举起剑横在身前,但这回他只是用刀背拍开了触腕,接着灵巧地踏着对方的另一条腕足,跃到怪物背后,勒住他的肩膀将其压制在地,同时,抽出系在腰间的颈环扣住了男人的脖颈。   锁链在右手掌心熟练地缠绕两圈,左手压住男人的肩膀,猛地后扯,迫使对方趴伏在地上,头颅却高高扬起。   颈环扣紧的瞬间,室内的桌子尽数落地,地面也不再起伏。怪物不安地在付邀今身下挣动着,发出愤怒的嘶吼。数根腕足反缠住付邀今的前后爪和腰腹,又因为窒息逐渐弱了力气。   七歪八倒的士兵们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接替付邀今压制住怪物。   “领主……”巡逻队长扶起付邀今,询问如何处置这个奇怪的海洋生物。   “关到我,城堡地下的水牢……”付邀今喘着粗气勉强站稳,“他身上有诅咒,负责关押他的士兵任务结束后,去教会接受驱魔洗礼。”   “是。”   坐着休息了一会,付邀今没有继续巡视城防,而是疲惫地回了城堡,在老管家关切的唠叨中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他曾经是王国万里挑一的龙骑士,在神圣教堂中屈膝接受教皇的赐福,荣耀加身,自幼定亲的未婚夫也与他情好甚笃,前途无尽光明……   直到那一天……兽核崩裂的剧痛至今仍记忆犹新。付邀今在梦中不安地攥紧被单。他骤然间失去了一切,强制退役,家族收回了全部为他倾斜的资源,婚约解除,曾经远不及他的同辈甚至当着他的面直白地嘲笑……   一觉醒来,天已傍晚。   付邀今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从首都一直跟他来到封地的老管家一边埋怨他不珍惜身体,一边又忙活着为他准备丰盛的晚餐和洗澡水。   吃饱喝足,付邀今脱掉上衣,就发现腰间赫然一排被章鱼腕足吸盘吸出来的圆圈形状红痕。   “……”   他坐进浴池里,上半身是个仰躺的姿势,下半身侧卧,尾巴尖钻出水面,左右轻微摇晃。   洗好澡,付邀今换了身更为舒适宽松的系带褶皱深领白衬衫,带着女仆准备好的食物,准备去地下水牢探望一下那位给他腰间留下一圈精美装饰的客人。   ……   很明显,这只被关进水牢里的章鱼海妖仍旧因诅咒而陷在混乱状态中,尚未恢复神智。   “要吃点东西吗?”付邀今缓缓从怀中的布袋里摸出一块切好的面包、一小块腌肉以及几片熏鱼干。   他抬起前爪,尝试着上前迈了一步,结果立刻引起水潭边男人激烈的反抗——他龇出锋利的牙齿,凶狠哈气,似乎在警告付邀今但凡再靠近一步,就咬断他的喉咙。   “我只是给你送食物。”付邀今语气越发柔缓,但或许是上次他这么说话的时候,下一秒男人就被利箭射中腕足,这一次无论付邀今怎么安抚,男人依旧十分抗拒他的接近。   长达十分钟的无效沟通之后,付邀今逐渐失了耐心。   他顶着男人愤怒的恐吓声坚定地向前走,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臂之隔。锁链刮擦声越发刺耳,十字架也随着剧烈的挣动微微摇晃。   男人朝付邀今的方向嘶吼,下一秒嘴里却被强行塞了一小块熏鱼。   “……”   他显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半张着嘴,愣住了。   付邀今的黑豹四肢慢慢伏下,尾巴愉悦地轻甩,有些好笑地看着男人,看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牙齿上挂着的一点鱼肉碎屑,又嚼了嚼嘴里的食物,随即便迫不及待地仰头吞咽下去。   熏鱼入喉,他又突然反应过来,继续凶狠地朝付邀今哈气。   又一块面包塞进了他嘴里,面包很干很硬,男人嚼了很久,眉心紧皱,看起来不太喜欢这种食物。 第184章   尝到食物的味道过后,章鱼海妖的进食诉求就变得迫切许多。   他鼻翼翕动,辨别着牢房空气中潮湿的水腥味,苔藓、霉斑的气息,以及猫科浮毛的味道……   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又放大,似乎是在筛滤信息,看起来像极一头仅凭本能行事的野兽,但又总是能在付邀今递来食物的第一时间精准锁定方位,张嘴咬到一块腌肉或是面包块。   他吞咽得非常急,咸硬的熏鱼片刚抵到舌尖没怎么咀嚼,就被混着唾液囫囵吞下。伴随着进食,男人喉间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显然是饿狠了。   海妖牙齿非常锋利,即便身为猫科兽人的付邀今反应速度极快,也在喂食中不慎被利齿划伤指腹。   鲜血的气息令海妖愈发躁动,他血色瞳孔收缩成矩形,十指不断攥成钩状又松开,挣得锁链与石壁发出碰撞脆响,腕骨和手臂也都被勒出红紫的淤痕。   “安静一点,小章鱼。”付邀今将最后一块完整的熏鱼腹塞进海妖嘴里,而后舔了舔他受伤的手指,“在确定你温顺无害之前,我不会解开镣铐……不管你表现得多么可怜。”   很明显,海妖听不懂这句警告。几块小面包和腌肉根本无法填饱一头加上腕足有三米多长怪物的肚子,他嘴角还沾有一点干面包的碎屑,无辜地睁着眼,努力嗅闻寻找食物的气息。   但付邀今并不打算继续投食,将一头来历成谜又能施展魔法的海洋生物喂得太饱,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我要走了。”他收起食盒,明知海妖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仍旧很有仪式感地伏身弯腰和对方平视,做出承诺,“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付邀今拎起挂在墙上的铜油灯,转身离开了牢房。   ……   得知领主深夜独自前往水牢,探望白日里那头伤人的怪物,老管家休伯特的唠叨声再一次追在付邀今的尾巴后方,责怪他不珍惜身体。   “休伯特……”付邀今无奈地停下脚步,“他身上有诅咒,整个城镇里面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能接近他。”   “诅咒?!”管家休伯特的山羊胡被惊得翘成小旗子。他也是兽人,本体为羚羊,年迈令他控制不好兽形,总是露出一点山羊胡和弯角在外面,一受到惊吓,更是脖子上也冒出一圈羊毛,簌簌炸开,“领主大人,您必须立刻前往教会去找主教……”   “别大惊小怪休伯特,你忘了吗?”付邀今眼底浮起笑意,“我在神圣教堂接受过光明圣子的祝福,寻常诅咒对我无效。”   “那万一,万一是深海黑巫妖的诅咒……”   “不会的。”   “……”管家神情焦虑不已,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着急地快步往楼上走。   “休伯特?”付邀今好奇地跟上去,看见老管家走进书房,掀开书橱中堆放的羊皮纸,又扒拉过一团卷轴,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   很快,管家蹲在矮柜前在最底层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付邀今低头望去,倏然敛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那是一个蒙尘的旧木匣,里面装着一个丝绒盒子,打开盒盖,一枚擦拭得纤尘不染的勋章安静摆放其中。   暖黄的烛火在金属表面淌开,银质底座上錾刻着盘绕的暗纹,剑与龙首之间嵌着一枚乳白色的宝石,正是他的龙骑士勋章。   “领主大人。”管家将丝绒盒捧到他面前,“接受过教皇光明之力祝福的白天鹅之泪,足以抵御大部分黑魔法。若您还要去探望那头怪物,请务必贴身佩戴您的这枚徽章。”   付邀今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垂眸移开了视线,“休伯特,你知道的,我不想看到它。”   老管家神情严肃地将徽章又往前递了递:“你更知道我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   ……   在仆从服侍下擦净四只爪垫之后,付邀今躺到了床上。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搁在床头柜上的丝绒盒,又怏怏收回视线,抬起前爪舔舐毛发,接着弯腰用带刺的舌头仔细梳理后腿周边的毛发。   他舔到了一点细小的苔藓,嫌弃地吐到帕子上。   付邀今埋头梳理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熄了灯,翻身睡去。   ……   隔日一早,老管家放出话来:要是尊敬领主大人不肯好好在家修养,坚持外出巡视,他就舍了这把老骨头,吊死在城墙上。   付邀今实在是拿他这位亦父亦友的管家没辙,用过早餐在城堡内无所事事地晃了一圈,去厨房摸了三枚鸡蛋和几颗土豆,溜溜达达地晃进了地牢。   猫科动物行走向来无声无息,付邀今这回又刻意收敛了脚步声,直到他蹲坐在海妖身前,这头八足怪物仍旧在侧头熟睡,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付邀今安静地注视着他。双臂张开绑缚的睡姿显然极不舒服,再加上海妖水面下的八根腕足又都被渔网缠绕包裹,这令他看上去委屈可怜,好似受欺负的小狗。   观察了一会,付邀今按捺不住伸出手,将海妖垂在额前遮挡面容的黑发撩到耳后。   出乎意料,这只神志不清的怪物竟然有着一副好相貌,眉骨微挑,鼻梁挺拔,脸颊轮廓线条流畅利落,唇色偏淡,睫毛卷翘浓密,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极了传说中暗礁上摄人心魄的美丽人鱼。   下一秒,美章鱼睁开了腥红的双眼,仿佛受到挑衅一般张开满是利齿的嘴,不由分说便咬上了这只胆敢‘轻薄’他的爪子。   付邀今的动作比他更快,反手掐住海妖两腮,迫使他将嘴巴张成椭圆的O型,紧接着就往里塞了一枚生鸡蛋。   待付邀今收回手,海妖吭哧一口,咬了满嘴的蛋液。   他困惑地皱起眉头,舔了舔嘴角的蛋黄,将口中的蛋壳咬得咔嗤作响。   “没良心的东西。”付邀今倒也没有生气,只觉得有趣,“昨天才刚喂过你,已经不记得我的气味了?”   如同小孩子一般,海妖十分挑食,尝过一次土豆之后便不肯再吃,哪怕付邀今强行塞进他嘴里也会吐出去,呸呸两声后还示威地朝付邀今龇牙哈气。   “那我就当你是吃饱了。”付邀今收起食盒放到干燥的石砖上,又伸手脱去上衣,小心地叠好搁在食盒上。内侧口袋里的勋章险些滑落,被他快速按了回去。   付邀今重新走到水潭边,“我现在要下水解开束缚你腕足的渔网,不要挣扎,听到了吗?”   他也没有指望海妖会给他回应,说完边径自跳下水,豹身的四肢刨动着靠近海妖,屏住呼吸潜了下去。   渔网已经被挣得紧紧缠绕在六条腕足上,几乎嵌进皮肉里。海妖的恢复能力很强,先前被付邀今割断的两条腕足已经冒出新尖,短短的,像两颗小嫩芽。   付邀今尝试着解了一会,不得要领,只得伸出前掌的尖爪干脆利落地割破渔网,帮助海妖挣脱束缚。   浮出水面换了两次气,他才终于将碎裂的渔网彻底扯干净,但就在准备上浮的时刻,他的后腿陡然被什么东西缠住,用力地往下拽。   付邀今憋着气回过头,就见一条小臂粗细的章鱼腕足缠着他的后腿,正恩将仇报地阻止他浮出水面。   他反身用力地拉扯这条触腕,反倒招得更多腕足缠绕上他的另一条后腿和腰腹……   ……二十秒后,付邀今猛地仰头探出水面,溅起一阵水花。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尾泛着窒息引起的潮红。付邀今转身警告地瞪了海妖一眼,又想起对方目盲,随即严厉地开口:“少给我耍花样!”   只剩下五条腕足的海妖全身紧紧地贴着水潭石壁边,胸膛起伏,畏惧地‘盯’着付邀今所在的方位。   再是好脾气的领主,此刻也无法对一个差点淹死他的怪物和颜悦色。付邀今抖了抖全身的毛发,捡起衣服往身上一套,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牢。   ……   当天下午,修道院的修女们和部分居民向城堡送来回礼,感谢昨日领主为他们制伏伤人的海妖。   “或许他并不是恶人,只是受到了诅咒,神志不清。”付邀今替地牢里那头可恨又可怜的章鱼解释道。   “领主阁下,您可真是个好人。”塞丽娜修女感慨道。   付邀今向来不收治下子民的馈赠,但这一回献上来的物品里有一筐新鲜捕捞的鱼获,还在开合的贝类和蹦跳的鱼虾引起了他的注意。   让仆从支付了相应的金币,付邀今难得从民众手中带走了一筐鱼虾。   但这些生鲜并未出现在城堡当晚的餐桌上,付邀今用桶拎着两条鱼和一点河蚬牡蛎,又一次出现在地下水牢中。   黄铜油灯光晕照亮石壁,他安静地朝前走着,眼角余光隐约察觉阴影处陡然缩走了什么东西,付邀今追上去,就看到一条银白色的触手快速往内缩,然后噗通落入了潭水中。   饿了一整天的海妖看上去有些恹恹的,也没力气再朝付邀今龇牙恐吓,甚至还有些害怕他的到来,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所有在岸上探索的触手。   或许是掩藏在内心深处那点人性的恶劣,看到这般怂兮兮的小章鱼,付邀今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噙着一抹笑走上前,曲起后腿坐下,尾巴扬起左右摆动,“饿了吗?”   海妖口中吐出无意义的声音,轻轻地回应着他,像是在示弱,可两根偷偷摸摸从角落里缓缓爬出来的触手似乎又藏着别的什么小心思。   付邀今从桶中摸出一枚手掌大的牡蛎,在石壁上砸了砸,没砸开。   但牡蛎壳撞击的声音却立刻引起了海妖的注意,他警觉地直起上身,直勾勾地面向付邀今的方位。   “……你会吃这个吗?”付邀今一把抓住出现在他背后,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的腕足,将手中的这枚牡蛎拍在了吸盘上。   腕足下意识受惊地卷起,吸住牡蛎的同时也缠住付邀今的手臂,黏答答的细长触梢绕了好几个圈。   “松手。”付邀今冷声道。   海妖听不懂话,但感知得到危险,他迅速收了腕足,卷住牡蛎送到鼻尖嗅闻。   很快,他脸上浮现明显的喜悦,五条触腕全部伸出水面,将牡蛎递到腕足根部的角质喙,一口便将坚硬的牡蛎壳咬裂,接着用吸盘卷出肥美的牡蛎肉,吃进嘴里,咽下去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付邀今:“……”   这次他看懂了海妖的表情,在兴奋地问他还有吗、还有吗? 第185章   触腕吸起一条手臂粗的鱼,满是利齿的嘴张开,一口咬下去,撕扯下一条泛白的鱼肉,嚼了两下便直接吞咽下肚。   海妖埋头吃得津津有味,付邀今盯着他看了片刻,伸出手,想要撩开他额前碍事的发丝。但就在他指腹触及对方脸颊的瞬间,海妖受惊反应极大地往后方一避,警觉地用腕足卷住了付邀今的手臂。   “……吃了我的东西,连摸也不让摸么?”付邀今笑着问,他用上了点力气,执意拨开那缕头发。   章鱼海妖上身被绑缚在铁架上,无处可躲,侧着脸抿直双唇,身体绷得僵直。直到付邀今退开,见未受到任何伤害,他这才缓缓松弛下来,继续大口进食。鱼虾内脏碎屑挂在嘴边,被他满不在乎地舔进嘴里。   一桶渔获很快见了底,只剩下几颗手指大小的蛏子。付邀今刚从桶底摸出来,几条银白色触手便胆大包天地凑上前,拿吸盘吸住蛏子,嗑瓜子似的送到角质喙咬裂,再用触梢卷出肉来,一口一个。   填饱了肚子的海妖对付邀今的好感度直线上升,等翌日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出现,他瞬间抬起头,没有再发出威胁的警告声音,反而好奇地用触手试探性伸向付邀今驻足的位置,摸到毛绒绒的豹爪时下意识缩回,很快又黏糊糊地卷上去,柔软的腕足一圈又一圈地向上缠住。   付邀今没有拒绝海妖的亲近,可在章鱼触腕试图卷住他尾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啪’的甩尾,将腕足拍飞出去。   “……”海妖委屈地收回那根触腕,但很快就被递到吸盘上的牡蛎吸引,高高兴兴地吃起了今天的午餐。   剩下的渔获不多,分两顿全喂给了这头章鱼,付邀今连只虾米也没吃上。不过他本就对河鲜没什么兴趣,比起腥味十足的鱼虾,付邀今更喜欢猪羊鹿这类的哺乳动物。   看着吃得心满意足的海妖,他轻轻用前爪踩了踩落在潭壁边缘的一根触腕,观察章鱼的反应。柔软的触腕懒洋洋地反卷上来,吸盘吸住付邀今的爪垫,怎么也不肯松开。   付邀今甩了半天爪子也没甩开,又怕落脚踩痛了海妖惹得他害怕,只得曲着右前爪,压低声音呵斥海妖松开。   海妖茫然地‘望’着他,还费解地歪了歪脑袋。   那双红瞳眼底的黑色蛛网纹路没有继续加深,但依旧盘根错节地霸占着海妖的瞳孔,不肯消退。   龙骑士徽章上镶嵌的白天鹅之泪宝石只有压制、抵御诅咒的作用,却无法消除已经生效的诅咒。   不过这两天海妖的表现很不错,付邀今决定将他身上的枷锁都解开,只留下脖颈上那条抑制魔力的黑色项圈。   经过这段时日的投喂,海妖已经明确感知到了付邀今的善意,即使挣开束缚也未展现出任何攻击意图,反而好奇地爬到付邀今身边,嗅闻他身上的气味。   付邀今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梳子,将不停在他身上闻来闻去,沾得他皮毛全是水的章鱼摁到一块干燥的大石上坐下,“别乱动,我给你梳头发。”   他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实在忍受不了这头俊美的海妖顶着海草似的头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海妖不解其意,被弄痛了头发龇牙咧嘴的,屡次站起又被付邀今强行按下,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百无聊赖地坐着,又转而用腕足去探索四周的环境。   在梳毛耐心方面,鲜少比得过猫科动物的存在,付邀今专心致志地将打结的头发一缕缕梳理开,挑出其中的水藻和小石子,实在没办法的便用爪子割断,好不容易梳通一半,他就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付邀今弓起豹身,爪垫张开塌陷腰腹,眯着眼睛伸了个舒适的懒腰,甩动毛发的声音引起了章鱼的注意,他飞速收回全部的触手,似乎是想要表现出乖巧的模样。   然而动作间却发出了一道金属剐蹭石砖的声音,这引起了付邀今的警觉,他顺着动静望过去,就看到章鱼的一只腕足吸盘上竟然挂着一枚锃亮的徽章,似乎正是他那枚全国独一无二的龙骑士勋章!   “喂!”付邀今猛地站起身去抓海妖的触腕,对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腕足缩得更快,下一秒更是害怕地转身就跑,带着付邀今的勋章一个猛子扎进了潭水里。   “……”   付邀今又震惊又焦急地冲到岸边,“把勋章还我,该死,你——”   海妖从远处浮出半张脸,耳侧隐隐出现鱼腮,一张一合,随着脸部完全浮出水面,水底呼吸用的腮完全闭合消失,转而用鼻子和肺换气。   “勋章。”付邀今严肃地说。   一根触梢浮出水面,吸盘上正是他的龙骑士勋章,上面还糟糕地挂着根蔫巴巴的水草。   “给我。”付邀今尝试放缓语气,诱哄对方配合。   但他没想到语气一柔下来,这头怪物就蹬鼻子上脸地用腕足将勋章一卷,又收了回去。   付邀今气得金瞳收缩成针尖状,怒道:“还给我。”   海妖缓缓往水下沉,企图逃避。   “听到了吗!”付邀今恶狠狠地用前爪拍打水面。   下一秒,勋章甩了出来,被付邀今稳稳地伸手接住,可海妖却彻底沉入潭底,无论付邀今怎么呼唤也没有再浮上来。   ……   回到城堡,付邀今在浴池里泡了许久,用香膏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感觉毛发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腥味。   那头章鱼海妖,应该也不喜欢一直待在暗无天日的脏水潭里吧……   洗完澡躺到床上,付邀今例行临睡前为自己舔毛。龙骑士勋章被他搁在床头的丝绒盒里,金属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微光。   他其实知道为什么海妖会做出偷取勋章的行为,白天鹅之泪压制诅咒,让他感到舒适。海妖并不明白这枚勋章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和价值,只不过是本能地想要靠近让他舒服的东西。   付邀今至今仍清楚记得离开骑士队那日的情形,相伴十余年的冰龙莫瑞莎敏锐地预感到什么,往日安静而高傲的它躁动不安,竟然袭击了前来安抚它的骑士长,直到付邀今抚摸它鼻尖的鳞片,温声和它告别,它才低鸣两声,不甘地站在原地,目送付邀今远去。   三年过去,王国早已晋升了新的龙骑士,莫瑞莎也一定有了新的主人。而他的兽核已毁,被家族放弃,又何必在意一些早成过去的无用荣誉?   ……   次日,负责打扫房间的女仆走进领主卧室,没多时便惊恐地尖叫一声,慌慌张张跑出去找老管家休伯特。   此时付邀今正在餐厅吃早饭,一听这动静就意识到什么,匆忙将面包塞进嘴里,又随手抓了一把覆盆子和葡萄拿布包住,转身下桌往地牢跑,沿途还叮嘱卫兵帮他隐瞒行踪。   等休伯特跟着女仆进可卧室,又是一道尖叫传来,紧接着便是愤怒的咆哮:“邀今·付·潘瑟里!!”   一枚只剩下银底座的勋章正被老管家攥在手中,龙首下方衔着的白天鹅之泪宝石不翼而飞,精美的雕刻暗纹上还留着十分明显的硬物撬动划痕。   ……   水牢里一片静谧,只有滴水声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没有瞧见总是提前‘埋伏’在路上欢迎他到来的触手,付邀今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以为海妖还在记昨日的仇,不免觉得无奈又有趣。   “章鱼先生?”付邀今在潭边伏下身子,“小心眼的章鱼先生,我给你带了新鲜的覆……”   话音未落,数条触手猛地从半空中垂落,直勾勾地悬在付邀今脸前一指处,他骤然失了声,双目收缩,整只豹子嗖的弹射到半空中,又僵硬地炸毛绷着爪子落回地面。   “……”   章鱼海妖慢悠悠地从石壁顶端爬了下来,歪着脑袋左右转动脑袋,似乎正在寻找上一秒还在这里,转眼间就不知道跳到哪里去的饲养员。   “……”   三分钟之后,海妖五条触手上的每个吸盘都吸附着一枚果实,他挨个将水果送进嘴里,时不时再对身后弄痛他头发的男人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付邀今恨不得把梳子甩他脸上。   等到全部黑发理顺,时间已经近晌午。付邀今早餐没吃饱,又饿又累,弯腰在地面整理着散乱的长发,回过头,却见章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去哪,海妖就跟到哪。   付邀今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从怀中内袋摸出一枚圆润的乳白色宝石。这枚本应镶嵌在勋章上的宝石被他穿了一个孔,用红绳穿成了项链。   他托住海妖的后脑,将项链戴在了对方的颈前,又替海妖撩开长发叮嘱:“这只是借你戴的,日后要还我。”   海妖反手举起这枚白天鹅之泪,放在鼻尖下方嗅了嗅,很高兴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喜欢。   付邀今笑意更深:“别弄丢了,整个枯荆就这么一枚。”   说罢,他拿好东西准备离开水牢。本以为海妖一直尾随他是白天鹅之泪的缘故,但出乎意料,送出项链之后海妖仍旧紧紧跟着他,察觉到被一道牢门挡住,还焦急地叫了好几声,细长的腕足探出门栏,努力去触碰门外的付邀今。   监牢外执勤的卫兵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几天海妖一直很安静,二人从未碰过面。他下意识地拔剑,又被领主抬手拦住。   “你乖乖在这里待着,”付邀今说,“我晚上再来看你,等你诅咒被压制得再稳定一些,我就放你出来。”   五条腕足仍旧在极力地往外伸,其中一条比较长的好不容易够到付邀今前爪,立刻死死地缠住。   “……”   一声无奈的叹息响起,付邀今朝卫兵摆了下手,“算了,开门吧。”   作者有话说:   陆鱼鱼:拿捏   付豹豹:? 第186章   起初老管家休伯特还为被破坏的龙骑士勋章心疼不已,但很快,从领主撬走"白天鹅之泪"的举动里,他意识到对方或许已不再执着于过去,从噩梦中真正走出来。   这无疑是一桩值得欣慰的事,他从小看着付邀今长大,比谁都清楚这孩子多么看重家族的责任与骑士荣耀,又经历过一段怎样颓丧堕落的时日。老管家高兴地用软布将银底座擦拭干净,珍重地装回丝绒盒里。   ——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付邀今领着一条庞然大物从地牢里走出来,章鱼海怪数根腕足张牙舞爪,恐怖得像传说中的邪神,吓坏了沿途的仆人们,偏偏付邀今一无所觉,还招呼他们准备沐浴。   “……”   休伯特又冲上去朝付邀今唠唠叨叨,指着海妖质问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将这头来路不明的怪物放出来?   从始至终海妖都乖乖窝在浴池里,触手懒散地瘫在热水中,任仆从们梳洗摆弄他的长发,直到听见一头聒噪的老山羊倏地抬高了嗓音,他骤然警觉起来,迅速反手护住挂在胸前的白天鹅之泪,面目狰狞地朝休伯特呲牙,发出威慑的哈气声。   休伯特一愣,匆忙收回了手,付邀今则是立即厉声呵斥海妖:“不准这样!”   “……”章鱼不太高兴地攥着宝石将脸沉到水面以下,头顶冒出一连串咕噜噜的小气泡。   “休伯特,他和我们一样,都是类人,只是受到了诅咒神志不清而已。”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我会想办法祛除他身上的诅咒,除非他清醒过后仍旧作恶,否则不要对任何海底类人有偏见。”   “抱歉,是我唐突了。”休伯特并不是固执已见的性格,弯腰施礼,“我去准备午餐。”   等老管家脚步远去,付邀今忍不住揉揉眉心,叹了口气,走到浴池边将手伸进水里,一把攥住海妖命运的后脖颈,拎小猫似的将人提溜出水面,“你这家伙,脾气怎么这么大?”   海妖无辜地半张着嘴,瞳孔像沁了水的石榴,又红又艳,可惜因为失明没什么神采。   他下意识用腕足卷住付邀今的手臂,没有用力挣扎,只是一圈又一圈地缠着。腕足触感柔软湿润,还有些黏滑,吸盘扣住付邀今的皮肤,轻轻蹭着,触梢慵懒无骨地偷偷往上钻。   付邀今垂眸看向这根正要往他衣领里钻的腕足,用指尖轻轻地拨愣两下,触梢立刻蜷着改了方向,转而去卷他的手指。   逗弄了片刻,付邀今眉眼染笑,放软了声线:“以后,不准随便朝城堡里的人龇牙,听到了吗?”   海妖确实听到了,但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一如既往歪了歪脑袋,双手按住池壁,倾身往付邀今所在的方向凑。   付邀今当然也知道他在强人所难,捏着海妖后颈软肉的手缓缓放松,“你……”   话音未落,海妖的脸倏然间凑得极近,湿漉漉的两条手臂也随之勾上来,环住付邀今的脖子,在他颈后暧昧地交叠。   灼热的呼吸拂过付邀今的唇畔,带着湿润的水汽,他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狼狈地后仰闪躲。他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海妖赤红的眼瞳和轻抿的唇瓣上,没有察觉到四条腕足已悄然尽数爬上了岸,猛地同时发难,如巨网般卷住他的四肢和豹身腰腹,缠紧,腕间膜裹住粗心的猎物,将人拖下了水。   付邀今:“……”   守在池边的侍从们连忙扑上前,试图营救他们的领主,好在海妖并没有真正攻击和狩猎的意图,将付邀今拽下水之后就立刻松了力道,甚至还托着付邀今的上身将他送出水面,然后继续一脸无辜地歪着脑袋‘看’他。   直觉告诉付邀今,这只海妖的本性绝对不像他的脸这般纯良无害。   ……   梳洗干净的海妖穿上了付邀今的立领条纹衬衫,长发以绸带松松系在颈后,脊背挺直坐在餐桌边,模样清隽贵气,仿佛哪个小国家的王子。   只可惜端庄不过三秒,午餐一摆上桌,他便七只手并用地抓着盘子里的食物往嘴里塞,碰到不喜欢的土豆还会嫌弃地吐回盘子里。   付邀今垂眸切了一小块羊排,还未等送入口中,就被半路从桌子底下冒出来的触腕截了胡,再低头,盘子里剩下的大半块炙烤羊排也不翼而飞了。   “死章鱼——!”   他怒气冲冲地将海妖的五根作乱触手打了个结,塞到餐桌底下,“不准用腕足吃东西,不准吃别人盘子里的,更不准挑食。”   海妖一个字没听懂,还摸索着用沾了油渍的手指和腕足勾住付邀今衣摆,喉间发出幼兽撒娇似的轻哼,不理解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进食。   “……”   算了,何必和一个智障计较呢?   付邀今无奈地端过餐盘,用叉子挑一块切好的熏肉,递到海妖唇边,像二人在水牢中那样,一口一口耐心地喂他。   海妖早已经习惯接受付邀今的投喂,感知到熟悉的动作之后立刻安静下来,鼻尖嗅了嗅,张嘴用舌尖一勾,接住食物乖乖地咀嚼。原本在桌下乱晃的触腕也慵懒起来,渐渐垂落,只余下一根缠住了付邀今的后腿,触梢埋进厚实油亮的黑色毛发中。   午餐的后半程勉强算是安宁,好不容易喂饱了这头难搞的章鱼,付邀今草草扒拉完剩下的餐点,又听到仆人询问他海妖今晚的居所。   ——这又是一个大难题。   付邀今本想让他住进城堡花园的月牙池里,那里养着珊瑚,池底铺着细沙,水质清澈干净,很适合海妖暂时栖居。   可偏偏这只章鱼格外黏人,一整个下午他去哪就跟到哪,离开半步也不行,还一定要用至少一条触手勾着他才有安全感,看这架势,夜晚也是必然要和他一起睡。   分明付邀今曾砍断了他三条腕足,海妖却格外依赖这名伤害过他的‘恶人’。   整日下来,付邀今无数次后悔一时冲动将海妖带出地牢,但老管家休伯特倒是看他越来越顺眼,因为海妖总是缠着付邀今不放,勤俭爱民的领主大人为了不吓到外界民众,只得老实待在城堡里,倒是省得休伯特总要担心付邀今又借着巡查为由溜出门折腾身体。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搬了个浴桶放在付邀今卧室角落。   海妖还挺喜欢这个能将他完全装下的超级大水桶,但不太满意浴桶与床两者之间的距离。自打付邀今躺下之后他就响个不停,一会嘤嘤一会呜呜,从水桶里面湿漉漉地滑出来,悄无声息就要往付邀今的床上爬。   “不准上来。”付邀今一脚踩在他的胸前,头也不抬地在油灯下翻着羊皮卷,“你身上是湿的。”   海妖顿在原地,低下头,忽然反手抓住了付邀今的后爪,他摸索着豹爪的轮廓,找到那处与皮毛触感和温度不一样的地方,用指腹按压付邀今柔韧的爪垫。   付邀今错愕地转过脸,尾巴竖起,飞速抽回后爪。但海妖反应速度极快,两条腕足猛地缠住他的脚掌和后腿,用力扯了回来,然后将脸埋进了黑豹的爪垫里,心满意足地嗅个不停,还伸出舌头舔舐。   “……你!”付邀今耳朵尖浮上绯红,从小到大,他还从没被人这般‘轻薄’过。   后脚掌本能地伸出利爪,又被他强行缩回。付邀今皱眉曲起另一条腿踹上海妖的小腹,随后飞速扯过被子,将腰部以下的豹身都藏进寝被底下,裹得严严实实。   无猫可吸的海妖挥动腕足,发出不满又委屈的低鸣声。   “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关回地牢里,听到没有!”付邀今警告道。   海妖仿照着他的语调,也恶狠狠地吼了一声,生气地钻回了他的水桶里,溅得四周都是水渍。   付邀今皱眉翻了个身,顶着卧室屋顶的花纹犹豫了一会,还是用油灯点燃了搁在案头的羊皮卷。随着卷面燃尽,一个金芒翻涌的浮镜出现眼前,镜面内如水纹一般不断泛着涟漪,直到出现一些模糊的色彩,最终定格在一个金发的男人脸上。   “付?”男人兴奋地叫嚷着,“真的是你吗,付?”   “劳伦斯,”付邀今喉结动了动,“这么晚了,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   “不,完全不!天呐,我们多久没见了!”劳伦斯身后的背景是一片橘色晚霞,他让付邀今先等一下,随即勒住身下的拥有一对雪白翅翼的天马降落,直到踩在地面上才重新兴奋地看向通讯卷轴中的付邀今,“你走的时候一点信也没给我留,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哦不提那些了,付,真高兴你能主动联系我。”   “抱歉,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付邀今也不知道三年前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被家族驱离首都的时候无比自我厌弃,不想见到任何人,认为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以单方面断绝了所有亲人和朋友的联系,甚至包括母亲和劳伦斯这般的多年挚交。   这些举措回忆起来十分不符合他的性格,或许是当初兽核碎裂带来的打击太大,才会做出那些在此刻的付邀今看来非常不明智且懦弱的行为。   “不提那些了,真的。”劳伦斯肉眼可见的高兴,眼睛闪亮,“你看起来还不错,依旧英俊得招人嫉妒。”   不远处,章鱼海妖听到房间里响起陌生的声音,疑惑地钻出水面,支着身子等待一会,腕足顺着湿滑的桶壁一点一点地往外爬……   “劳伦斯,是这样,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我就知道,”劳伦斯笑起来,“说吧,我们无所不能的潘瑟里阁下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难?”   “前些时日我的领地里闯进一名章鱼类人,他受到了诅咒,目盲且神志不清,我暂且用白天鹅之泪压制了他身上的诅咒,但想要消除的话……”付邀今摇了摇头,抬起金眸,“劳伦斯,你是王国圣骑士,我想你或许有办法。”   “诅咒?”劳伦斯逐渐严肃了神情,“你最好让我看一下他的具体情况,不过你看起来已经睡下了,那就明天……”   话音未落,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忽然出现在付邀今的脸颊旁,章鱼海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床上,黏黏糊糊地抱住注意力全被其他存在吸引去的黑豹,脑袋埋在付邀今颈窝蹭了蹭,接着又转过头,伸出还沾着水珠腕足,试探着去碰空气中那个发出声音的不明物体。   通讯卷轴镜面中,劳伦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被海妖压在身上,好不容易才推开他的付邀今:“……”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一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另一人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劳伦斯促狭地笑着,“怪不得啊,付。真别说,这条章鱼长得比那什么王国第一美人还好看。”   付邀今没接话。   所谓的王国第一美人正是他的前未婚夫,如今已经嫁给了他的兄长。两年前的结婚请帖千里迢迢从首都送到了枯荆高地,‘付邀今’甚至没敢打开看,十分没出息。   见好友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劳伦斯逐渐收敛笑意恢复正色,微微皱眉注视着镜面中海妖的赤色瞳孔,“……似乎还挺严重的,像是深海黑巫妖的手笔。”   “你有办法吗?”付邀今抬起眼。   劳伦斯摸索着天马颈侧的鬃毛,又问了几个关于章鱼海妖的行为细节,待付邀今一一回答后,他点点头,有了论断:“我这边正好有个克制这种深海诅咒的药方,等我回去找到之后抄一份给你,但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你先让他吃着,如果诅咒一直根除不了的话,可能就要你带他来首都,请圣子用光明术帮忙净化了。”   作者有话说:   弱智状态下仍旧邪恶的梨梨:嘻嘻 第187章   劳伦斯罗列的药材并不难寻,难的是怎么把熬煮出来的这锅‘泔水’哄章鱼吃下去。   十来种药材通通倒进坩埚里,小火熬煮一夜,煎出来的深褐色浓稠药汤散发着强烈的腥臭味,舀起半盏浅尝一口更是苦涩难咽。即使换作付邀今去喝恐怕都要做许久的心理建设,更何况精神混乱心智如同幼童的海妖。   头回喂药的时候付邀今都是连哄带骗,喊城堡执勤的卫兵一人压制一条腕足,好不容易才捏住章鱼的下颌硬灌下去大半碗药汤,结束了更是好声好气地耐心哄了许久,甚至忍痛把尾巴塞海妖怀里,这才把拼命挥舞触腕发癫的小祖宗哄消停。   等到第二天,不待付邀今端出药碗,正在城堡里四处探索玩耍的章鱼瞬间警觉地抬头,鼻翼翕动,随即八条触手并用,飞快从窗口滑出去,一头钻进花园的月牙池里藏了起来。   “……出来。”付邀今无奈地站在池岸边,“这药你必须喝。”   水面静了片刻。远处先是一绺黑发从池水中浮起,接着露出半截额头,沾着水珠的睫毛黏成小簇,紧接着便是那双漂亮的石榴色瞳仁。海妖只露出半张脸,黑发如揉碎的墨一般飘散在水面,不满地在水中咕噜咕噜吹着小气泡。   付邀今向来坚持原则,铁石心肠:“……没得商量。”   一蛸一豹就这么耗了许久,直到付邀今语气不虞地扔下一句‘随便你’,然后转身就往城堡走。   不服输的海妖瞬间慌了神,沉下水底挥动腕足,几乎是眨眼间便游到对岸,匆匆忙忙追上付邀今,伸出腕足去缠他的手指。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拒绝他的触碰,加快步伐走在了前面。   海妖目盲无法视物,猝不及防被脚下横生的树枝绊到腕足差点摔倒,吸盘边缘蹭出细小的红痕,他吃痛地喊了声,停下脚步委委屈屈地捧住了擦伤的腕足。   “……”   前方的脚步声略有迟疑地顿了下,但并没有如他所愿那般折返,而是很快便继续大步往前走。   这下海妖终于着急了,龇牙凶相毕露地低吼一声,触腕绷直快速追了上去。   ——该死的小猫居然没有回来哄他!他可是受伤了诶!足足有指甲盖那么长的伤!很痛的!   付邀今打定主意要给海妖一个教训,所以即使知道对方为了追他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没有心软,可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奇怪,甚至下一秒耳边响起近在咫尺的破空声……   他猛地一惊,转过头,就见八条遮天蔽日的银白色触腕如游蛇一般窜了上来,分别卷住他的四条豹爪和两只手,紧接着一头加上触手足有四余米长的庞然大章就这么砸了下来。   “药!”直到仰面摔到地上,付邀今的一只手还稳稳托着药碗。   ……也不是很稳,一碗药洒得只剩下半碗,剩余的顺着付邀今的手臂往下淌。   “……”付邀今闭上眼,愤怒值一点一点地向上攀升。   成年豹子不该和弱智海洋生物计较。   海妖湿漉漉的发梢扫过付邀今鼻尖,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喉间急躁地呜呜两声,低头嗅闻寻找,然后就被恶心的药味熏得干呕,只好改用双手去摸索身下人的轮廓。   付邀今微微仰起头,被一双湿凉的手戳碰到脸颊和嘴唇。海妖瞬间安定下来,身体放松,动作也轻柔了许多,指腹顺着眉眼缓缓向下,抚过鼻梁,又从唇缝中扫过,指节描摹他的下颌。   忍耐了一会,付邀今撇开脸,耳垂恰好蹭过对方垂下的长发:“……松开我。”   海妖懵懵懂懂地松了触腕的力气,虚虚地环在小猫的爪子上。   他听到身下毛绒绒暖烘烘的小猫朝他喵个不停,还举着手在他面前来回地晃,也不知道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海妖疑惑地歪了歪头,凑上去轻嗅,然后又被刺鼻的药味恶心得干yue。   糟糕,他把小猫弄脏了。   猫咪最爱干净,毛发沾了这股讨人厌的苦腥味肯定会大发雷霆……   “……”沉默许久,海妖下定决心,视死如归一般地缠紧了那只猫爪,随后倾身上前,温热的舌尖从手肘的凹陷处开始,顺着皮肤上的青色脉络,一路缓缓舔到了尾指根部。   付邀今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右手就像被烫到一般猛地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从指尖蔓延到了整条小臂。   海妖双手轻轻搭着他的胳膊,认认真真舔舐每一寸沾到药汤的皮肤,舌尖穿过指缝,唇瓣碾过腕骨,睫毛起落间扫过掌心,带起一片细碎的痒。   “……可以了。”付邀今嗓音干哑,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他强忍着回避视线的冲动,手指捏紧药碗,逼迫自己直视海妖的眼睛,“碗里还剩下一点药,你把它喝了。”   唇间又一次被抵上触感熟悉的碗沿,海妖皱起脸,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情愿。但为了征得小猫的原谅,他还是忍着恶心一口气仰头将它喝了干净,然后痛苦地弯下腰,腕足蜷缩,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又有什么东西抵住唇瓣,他正要偏头闪躲,一丝甜味却顺着唾液在口腔弥漫,海妖神色一喜,伸出舌尖卷住糖果含进嘴里,甜丝丝的蜂蜜缓缓在齿间融化。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喂药任务,付邀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攥了攥隐约还残留着被舔舐触感的手掌,站起身,回去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又换了身衣服,看日光正好,用过午餐之后就坐到庭院的躺椅上,眯起眼睛晒起了太阳。   身为章鱼类人,海妖偏爱潮湿与阴暗,一点也不喜欢高温日照,但他喜欢付邀今,想要陪在大猫咪身边,所以即使被烈日晒得蔫巴巴,差点缩水晾成章鱼干,他也执意无精打采地窝在付邀今旁边,不肯从庭院里离开。   为了照顾这只弱智章鱼,付邀今只得牺牲午后晒太阳的大好机会,结合双方需求选择了日光还算好的二楼书房,他坐在窗边看书,海妖则窝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睡觉。   微风拂过额角发丝,付邀今翻过一页纸,抬起眼,就看到一条银色章鱼触梢正翘着吸盘逗弄他垂落的尾巴尖。注意到他的视线,触腕猛地缩回阴影里,但过了会又小心翼翼地钻出来,不知悔改地继续轻蹭豹子尾巴上的绒毛。   付邀今唇角微微弯起,倏然大幅度地左右甩了下尾巴,引得触腕也跟着快速跃动,最后更是惹恼了章鱼,作弊又窜出两条腕足,三英战黑尾。   结局当然是付邀今捡了枚樱桃砸了章鱼脑袋,然后还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无情地收回了尾巴。   海妖:“……”   海妖喉咙里溢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骂人,然后愤怒地甩着腕足爬窗钻了月牙池。   ……   夜晚。   消了气的章鱼熟门熟路钻进他位于墙角的大水桶里,闭眼准备睡觉,可一旁洗漱完毕坐在床沿的付邀今脸色却有些犹豫。   他松松敞着丝绸睡衣,眉心蹙起,金色眼瞳注视着桶壁溢出的水迹。   付邀今想和章鱼海妖分房睡。   即使是隔壁也好,总之不要再睡在同一个房间里,避免海妖动不动半夜爬到他的床上,沾得被单上都是水……更关键的是,对方会搂着他睡。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将眼前这头章鱼当成他豢养的宠物,失去距离感,忘却了对方是一名真真切切的成年类人。   可今日白天发生的那件事却提醒了他,即使目前的海妖神志不清,他也应该以对待一名成年类人的方式去对待他。   慢慢走到水桶边,付邀今低头望着泛着涟漪的水面,忽然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海妖竟然还没有一个合适的称呼。   “……”   沉默地立了许久,付邀今还是转身回到了床上。   大半夜的,还是不折腾了。万一把水桶挪到隔壁房间之后章鱼又响个不停,岂不是害得城堡里的所有人一晚上都睡不好?……   付邀今如愿找了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翻了个身,合眼沉沉睡去。   ……   烛火摇曳,蜡油顺着白烛滴落。   夜渐深,插在蜡烛里的铜片机关倏然弹缩,盖灭了烛火。   清冷的月光漫过窗棂,一个巨大斜长的黑色阴影在墙壁上移动,悄无声息地逼近床边。   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不安地转动,付邀今陡然间睁开了双眸,猫科动物的瞳孔在深夜中散发着幽光,准确无误地锁定悬在他头顶上方,距离他鼻尖仅有一指长的触腕。   章鱼海妖的八条腕足分别撑在床沿,腕间膜张成半透明的巨网,将他拢在身下,这是一个标准的狩猎姿势。   但付邀今丝毫没被吓到,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海妖半夜爬床,还试图把他裹进腕间膜里,搞得他一身是水。   “……回去。”付邀今嗓音沙哑地开口,即便他清楚海妖根本不会听他的话,还会湿淋淋地霸占他另半边床,睡一会又感觉不舒服,再爬回水桶里,一整夜如此循环往复。   黑暗的房间里倏然响起一声轻笑,音色陌生却又带着几分熟悉。   付邀今瞬间清醒,从原本四爪垂在身前摊开肚皮的放松睡姿陡然改变为谨慎的侧躺。   海妖慢条斯理地收起了攻击姿态,嘴角始终噙有一抹笑,眉眼也软软地弯着,“晚上好啊,尊贵的领主大人。”   这是付邀今第一次听见海妖开口说话,有些别扭,他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感,冷声问:“……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06:再不上线真把我当弱智养了   01:其实吧…… 第188章   “嗯?”海妖说话尾音轻挑,带着几分戏弄的促狭,唇角的笑意宛若漾在水面的涟漪,慵懒而漫不经心,“领主大人分明不久之前才同我道了晚安,现在又不认识我了?”   如果不是那对猩红眼瞳仍旧涣散地睁着,没有聚焦,付邀今甚至以为海妖身上的诅咒已经完全解除了。   “你好好说话。”付邀今拧着眉,很不喜欢海妖嬉皮笑脸的态度,“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来到枯荆,你身上的诅咒又是怎么来的?”   听到付邀今这么一本正经地问话,海妖顿时觉得颇为无趣,兴致缺缺地敛了笑意,“……不记得了。”   付邀今眉头皱得更深:“不记得,你失忆了?”   “大概是吧。”海妖看上去丝毫没有把失忆当一回事,“可能是受到诅咒的影响,我对于被关在地牢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嗯,好像还有几段在水里游的记忆,游饿了还砸海胆吃来着……”   “……”付邀今沉默地听着,眼底满是审视,脑中飞速判断这段话的可信程度。   “至于姓名。”海妖弯起眉眼微微一笑,“我叫陆离。”   “陆离。”付邀今敏锐地追问,“你来自东方海域?”   “可能是?我说过了,我都不记得了。”陆离十分随意地摆了下手,倏然又想起什么,“这么说起来,领主的名字貌似也是东方姓氏,邀今·付·潘瑟里,付邀今。”   确实是东方名。在付邀今出生之前,曾有来自东方海域的卜算师为他的母亲算命,然后留下了这么一个带着神秘东方色彩的姓名,付邀今。他的母亲非常笃信命理之说,便依据大陆名在前、姓在后的惯例,再冠以黑豹家族的姓氏,最终将全名定为了邀今·付·潘瑟里,但在私下仍旧会唤‘付邀今’这个名字。   这个小插曲也让付邀今成为了整个家族内姓名最特别的一只豹子。   不过付邀今并不打算将这件相对私密的往事,分享给面前这条来路不明的章鱼。他嗓音依旧冷淡:“陆离,你……”   一个大大的哈欠声打断了他,陆离半点不在意形象地张大满是尖齿的嘴,双臂向上举过头顶,闭着眼睛,慵懒地舒展腰肢,八条触腕也随之放松摊开,说话嗓音变得黏黏糊糊:“好困哦,领主大人,我要睡觉了。”   付邀今:“……”   付邀今额头隐隐作痛:“你……”   陆离笑着倾下身,探出手在床被上摸索:“领主大人不介意分我半张床吧?”   “介意。”付邀今干脆利落地拒绝。   奈何陆离似乎就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句,根本没有想要遵循付邀今意见的意思,熟门熟路地摸到他睡过不止一次的空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   “不要。”付邀今抬手横在他腰腹前,“你的床在那边……在墙角。”   “不想去,太远了……”   陆离这句回答简直近乎于撒娇,尾音也是轻飘飘地拉长,像是水面上那些咕噜咕噜的小气泡,在房间内漫开说不出的亲昵与暧昧。   付邀今沉下面容,黑豹尾巴在身后重重一甩,如鞭子一般发出破空声,俨然是动怒的征兆。   奈何塔一张冷脸抛给了瞎子看,目盲的章鱼海妖对这些小动作毫无察觉,我行我素地拍了拍柔软蓬松的枕头,又抬手打个睡眼惺忪的哈欠,“晚安。”   “……陆离。”付邀今压低声音,隐约觉察到了症结处——一个人的本性永远摆在那里。他误以为陆离从弱智状态恢复清醒之后二人就可以顺利沟通,但实际上有脑子的陆离和没脑子的陆离本质是一样的,都不是会讲道理的人。   “这张床睡不下我们两个人。”   “嗯?”陆离支起脑袋,八条触腕都在努力地挪到床上,果不其然没一会就将付邀今的豹躯挤到了床沿,摇摇欲坠。   “如果不喜欢水桶,那今夜你先去月牙池里睡,明天我让人给你准备房间……”   “这简单。”陆离又一次打断了他,话音未落,他三米长的巨大章鱼触腕陡然消失,腰部以下赫然变成了修长笔直的人类双腿……还是赤落的,没有任何羞耻感,肌肉线条流畅饱满,大大方方地向付邀今坦诚一切,“这样就睡得下了。”   刹那间,付邀今失去全部表情,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原地,连尾巴尖都跟着僵硬。   下一秒,他飞速扯过被子,严严实实挡住陆离的斯密处,张了张嘴,想发火又不知道该骂点什么。   甚至某一瞬间,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陆离的两条腿上发呆,神游天外,想着陆离总是保持着半兽化的状态,差点忘了对方和他不一样,可以完全化作人形。   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怅然,付邀今最终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无奈透顶的:“你是不是有病?”   “嗯哼?”陆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着问:“诅咒算病吗?”   “……”   至少海妖口中的这句‘困’不是假话,付邀今还琢磨着如何对付这个‘混乱时耍赖、清醒时犯浑’的无耻铁板鱿鱼,这家伙蹭了蹭床单,寻了个舒适的睡姿,在沾枕的瞬间就睡熟了,胸膛轻微起伏,呼吸平缓而规律,对身后可谓还是陌生人的黑豹领主没有任何防备心理。   海底生物,都是这般脑回路清奇,不可理喻的存在么?   付邀今本来想要起身去其他房间,可又不愿这么一个来历成谜的海妖独自留在这里。万一对方前面的种种行为都是在装煞笔,引他放松警惕,放他一个人,保不准后半夜要出什么岔子。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海妖看在视线范围下,所以也就没有挪位置,合衣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   食肉目猫科豹属是一种天生警觉性极强的动物,任王国龙骑士服役期间,付邀今曾在战场上连续作战三天两夜,未合过眼。   ——然后他就在身边躺着个‘危险易爆品’的情况下,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而且因为睡得太沉,恢复意识之后付邀今没有立刻清醒过来,迷迷糊糊掀开浅色眼睫,下一秒,他如同遭受雷击一般骤然睁圆了兽瞳,震惊地看到陆离那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二人呼吸交缠,唇瓣几乎要碰到一起。   付邀今猛地大幅度往后一缩,腰侧却倏然一紧,低下头,就看到陆离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背,感受到怀里温暖的‘大抱枕’抽离,海妖还不满地皱起眉,嘟囔着往前凑了凑。   在付邀今醒来之前,他们竟然是以相拥的姿势睡在同一张床上。   “……”   尴尬无声弥漫在房间里,付邀今不明白向来警醒的他为什么会不小心睡着,更不明白他怎么睡着睡着就和陆离抱到了一起。这一切都太奇怪了,若不是抑魔项圈还好好地戴在陆离脖子上,他都要怀疑自己中了什么乱智迷魂的魔法。   花费三秒时间做好心理建设,付邀今硬着头皮直面残酷的现实:“……陆离,醒醒。”   他谨慎地推了推海妖的肩膀,确认对方呼吸频率产生变化,已然苏醒,沉声将昨夜丧智前考虑好的话说出口:“陆离,关于你身上诅咒的事情,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不相信事关诅咒,陆离还能表现得那般无所谓。   话语间,陆离缓缓睁开了一对赤色眼眸,深灰的蛛网纹路侵占着眼白的位置。他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抬起头,困倦地轻哼一声,动了动鼻尖嗅闻气味,随后不满地皱起脸,伸出双臂搂住了付邀今的脖颈,在对方又一次骤然睁大的眼瞳中,整个人都贴上去紧紧拥住他,把脸埋进付邀今的肩窝,再度阖上了眼睛。   “……Zzzz”   付邀今抬着双手,四只爪子都悬在半空中,一时竟然不知道往哪里放。   好一会他才难以置信地把人从自己怀里扒拉开:“陆离……?”   被多次搅了清梦的海妖发出恼怒的长低音,耸了下肩膀似乎想要有什么动作,但过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急急忙忙将手伸到被子底下寻觅,摸了老半天,陡然抬起脑袋,大惊失色地朝付邀今比划——   他的触腕呢?   那么大,那么多的触腕呢?   怎么不见了?   “……”   付邀今沉默地看着海妖惊慌失措地咣着身子在床上床下乱爬,就为了找他失踪的五条腕足,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副模样,不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小弱智吗?   ……所以昨晚那个自称陆离的男人,难道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好不容易逮住有伤风化的裸男,安抚住他慌乱的情绪后,付邀今从衣柜深处找出两条他早已不再需要的长裤,诱哄着为陆离套上。   两人的身材相似,付邀今的衣服陆离穿起来也非常合身。   确认对方穿戴整齐,并且不再频繁扯酷腰查看他最短的腕足之后,付邀今立刻点燃通讯卷轴,联系首都的友人,圣骑士劳伦斯,同他讲述喝了三天药之后,章鱼海妖已于昨夜恢复神智,但今早一觉醒来,又变回了流口水阿巴阿巴的智障。   话里话外都在委婉质问这位圣骑士是不是卖了他假药。   “哦,正常的。”劳伦斯毫不意外,“他会先短时间恢复清醒,然后清醒时长逐步增加,大约半个月后就会完全恢复。这个诅咒的重点是他眼睛,能视物了吗?”   付邀今摇摇头:“眼睛还是看不见。”   劳伦斯沉吟片刻:“还是先观察吧,半个月后再说。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可能你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眼底浮现促狭地笑意,“你身边的这个家伙,可是一名极为罕见的拟态章鱼类人。”   作者有话说:   06:阿巴阿巴   01:…… 第189章   “拟态章鱼?”付邀今确实对海洋生物的种族分类不太了解,“和普通章鱼类人具体有什么区别?”   “拟态章鱼类人以深情、忠贞、专一著称,他们通常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认定伴侣之后,身体会显现爱人的部分特征。”劳伦斯意有所指地举了一个例子,“譬如爱上一只豹子兽人,就会长出黑豹耳朵或者尾巴。”   深情?忠贞?专一?   付药剂脑海中不自觉浮现昨夜陆离那副放浪轻浮的模样,笑得不怀好意,说话尾音总是刻意地暧昧拖沓,一上来就和他这个陌生人同床共枕,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赤裸相呈……种种行为,完全和忠贞没有一点关系。   思索间,付邀今又联想到另一种可能。   事出反常,那必事出有因。   陆离表现出了与他种族特性截然相悖的性格,或许是他处于未知环境中面对未知情况用于自我保护的伪装。   他并非本性轻浮到随意地和一名陌生兽人睡在一张床上,而是他清醒时间有限,体力不支且双目失明,可又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脆弱狼狈的一面,所以刻意用轻佻放浪的表象,来掩盖他的虚弱与疲惫。   这样一想,反倒更加合情合理。   ……   失去了腕足,海妖的行动受限许多。他无法再挥舞着触须耀武扬威地在城堡天花板上乱爬,也没办法在付邀今看书的时候无声无息地缠他尾巴。   甚至靠两条人腿走路摔倒的概率也变大了,几次碰壁过后海妖便蔫蔫地捂着泛红的膝盖和手肘窝在躺椅上,半死不活,不愿多动弹。   倏然,他鼻尖嗅到熟悉的苦腥味,嘴巴一瘪,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感觉下一秒能直接哭出声来。   ——他都这么难过了,为什么臭猫咪还要折腾他!   不远处端着药的付邀今:“……”   感觉自己是只超级大恶豹,要被吊起来抽的那种。   犹豫了一会,他到底没忍心硬灌,让仆人将药倒回坩埚煨着,打算等晚上陆离短暂清醒过来的时候,让他自己喝。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等到海妖在他床上睡得天地不知为何物,从没有安全感的小可怜蜷缩睡姿,到嘴歪眼斜四仰八叉霸占打扮床铺。付邀今睡意上涌,差点以为陆离今晚不会苏醒了,眼角余光倏然瞥见睡得正香的章鱼海妖眉心微蹙,是清醒的征兆。   “陆离?”付邀今合上羊皮卷。   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某一瞬间他神情狠戾而凶悍,像深海里察觉到危险的章鱼,所有触手都绷紧,警惕着周身的一切。但下一秒这些敌意如潮水般褪去,他恢复漫不经心的模样,手指摸索着坐正身体,背靠床头,偏过脸面向付邀今。   即使陆离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也固执地正对声音的来源处,如果不是眼球上浮着黑色蛛网纹灰翳,谁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他双目失明。   “领主大人,”他笑了笑,依旧是那副轻佻调侃的口吻,“今日是不是忘了给我喂药?”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柔顺的黑色长发垂在身侧,烛火下泛着暖光。他没有说话,直到陆离嘴角的笑意逐渐淡下,这才起身披上外套,走到门外低声吩咐仆人,很快便取回了还温着的汤药。   “没忘。”他言简意赅,没有多加解释。   陆离安静地接过药碗,举到唇边,苦涩粘稠的汤药入喉仅仅令他眉心微蹙,很快便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被碗底沉淀的药渣呛得咳嗽。   “好难喝。”他用手背擦过唇角,忍过恶心的反胃感,倏然又一笑,抬起头弯着眉眼说,“领主大人,我的蜂蜜糖呢?往日每次都有,怎么今天……”   话音未落,手中的碗被收走,一颗硬糖落在了他的掌心。   陆离不说话了,将蜂蜜糖送入口中,眯着眼享受甜意漫开的味道。   付邀今不知道他今夜又能清醒多久,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陆离,你能变回半兽形态吗?混乱状态下的你不会转变形态,没有腕足他很不习惯,总是摔跤……”   “他?”陆离捕捉到一个字眼,“领主大人,你该不会将白天的我和晚上的我当成两个人看了吧?”   付邀今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记忆从未断层,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只是受到诅咒影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陆离微笑着说,声线里却透着凛冽,“领主大人似乎对混乱状态下的‘我’颇有好感,看‘我’摔倒十分心疼,连解除诅咒的药都不舍得让‘我’喝了……”   ……他在试探。   他担心我对他有非分之想,又认为清醒后的他不好相与,所以故意收走解药,让他永远被诅咒压制,神志不清。   付邀今垂下眸,越发笃定先前对陆离伪装真实性格的猜测。   “不要多想,我对你没有其他意图,”他轻声说,“我会想办法解开你的诅咒,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哦,什么也不要?”陆离笑意更深,“意思是领主大人打算无偿为我这个来历不明的海妖治病?领主大人可真是心善啊……”   “你不必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付邀今知道陆离并不相信他,他也不在意陆离信任与否,“早点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多言,吹熄了油灯背对陆离合衣睡下。   沉默无声无息地蔓延,直到付邀今背后传来响动,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领主阁下。”   一双灿金色兽瞳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睁开。   “领主阁下,不要生我的气嘛……”   “没有。”   感受到掌心下的身躯肌肉缓缓绷紧,陆离嘴角反倒浮上几丝真切的笑意:“这些天,多谢您养着我了,我会报答您的。”   “不必。”   付邀今冷淡的回答非但没有引起陆离不满,反而令他更加放肆地探出一根腕足卷住对方胳膊,“领主阁下还说没有生我的气?都不愿意同我说话了。”   “……”付邀今闭眼忍了忍,终究忍不住攥住从他上臂一直缠到手腕的触手,“我说了,你不要故意用这种轻佻的口吻和我讲话,你们拟态章鱼……”   白日里好友圣骑士劳伦斯的话隐约浮现在耳畔:深情、忠贞、专一,绝不会背叛恋人的拟态章鱼。   “我们拟态章鱼怎么了?”陆离疑惑地问。   付邀今停顿了一会,“……没什么。”   “嗯?”   “睡觉。”   ……   翌日清晨醒来,付邀今睁开眼,却没有在床上看到那条弱智章鱼,他立刻警觉地坐起身,低头嗅闻被褥上的气味判断发生了什么。   寻觅半天,最终在天花板上瞧见了该死的八爪海妖……   触腕失而复得的小章鱼兴奋极了,先是到池子里游了上百个来回,然后熟门熟路溜到付邀今的书房缩角落里睡觉,吃完晚餐再回池子游百十个来回,最后湿漉漉跟个水鬼似的爬付邀今卧房的窗户。   如果速度够快还可以乘人不备直接钻到被窝里,被最讨厌水的领主大人发现后揪着触腕打。   当时被拎出来的他肯定跟只落水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地哼哼唧唧,但第二天照旧,该游泳游泳,该钻被窝钻被窝,死性不改。   深情、忠贞、专一?   真被这么只拟态章鱼死心塌地喜欢上,恐怕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大麻烦。   ……   七日转瞬即逝,陆离清醒的时间已经占据了整个夜晚。他视死如归地将药汁一饮而尽,习惯性伸出手,接过适时递来的蜂蜜糖,塞进嘴里用甜意压下苦味。   含着糖块的舌尖将糖块从左腮滚到右腮,又滚回左边,忽然,他扬声喊:“领主大人——”   尾音拐了三个弯,甜得能滴出蜂蜜来,任谁听了都是撒娇。   付邀今早就已经放弃了纠正陆离的说话语气,无奈应道:“什么?”   “明天可以吃虾吗?新鲜捕捞的虾。扇贝也行,蛤蜊,花甲,海螺,牡蛎……”   “没有。”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施法。   “明明有的,你之前还喂过我。”   “……”   “说话!反正我不要再吃黑面包和土豆了……不行你带我去河边,我自己捕。”   “你行么?”付邀今非常怀疑地看向他。   “笑话。”陆离冷哼一声,又想到什么,反手摸向颈项上的抑魔项圈,“但这个你要给我摘了。”   “……”   陆离真是恨死这个动不动就玩沉默的男人:“你在担心什么?怕你一解开项圈,我就原形毕露发疯屠杀你的子民?”   “那倒没有,你应该没这本事。”付邀今实话实说。   “……”陆离危险地抿直嘴唇,散发黑气。   最终,付邀今给出了承诺:“等你彻底摆脱混乱状态,我就带你去。”   “好!”陆离一口答应。   “这么高兴?”付邀今笑了笑,故意问,“你怎么不担心你的眼睛?我朋友给的药对你的眼睛毫无作用,连他都束手无策的诅咒,王国内恐怕没几个人能治得了。”   “担心能有什么用?”陆离语气轻松,“我连是给我下咒的人都不记得,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仰仗领主大人多为我费心了。”   倏然,他又促狭地勾起唇角:“若是领主大人能为我消除全部诅咒……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你什么时候能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试探?”付邀今看向他,语气不虞,“如果我真的对你图谋不轨,这些天我有无数的机会下手,甚至第一天,在水牢里,我就可以那么做,即便是现在,只要我想,我也能睡你,你有什么办法吗?”   陆离唇角的笑容逐渐淡去,但随即便又一次勾起,甚至比先前更加灿烂:“所以领主的意思是,对我没有一丝的好感?就算我主动送上门来,也不肯看我半眼?”   “……”   “领主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   被架到这般地步,付邀今只得违心地开口:“没有。”   作者有话说:   06: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01:你愿意舔猫铃铛吗? 第190章   “这样啊……”陆离十分失望地叹口气,“我倒是对领主大人还蛮有好感的。”   骗子。   付邀今无声地瞥他一眼,又幽幽移开视线,没说话。   “领主大人?”陆离歪了歪脑袋,他似乎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很讨人喜欢,所以这些天总刻意这么做,“领主大人又玩高冷不讲话?”   “……睡觉。”   “害羞了?”   “闭嘴。”   ……   虽说付邀今并没有将混乱和清醒状态下的陆离视作两个人,但伴随着对方清醒的时间不断加长,又总是爱说些阴阳怪气、似是而非的话,付邀今无法避免对不会说话的弱智章鱼产生了不舍的情绪,白天里对待海妖那些无理取闹的行为,也越发没了原则。   不过无论是哪种状态下的陆离,都很擅长蹬鼻子上脸顺杆爬。察觉到付邀今底线一再后退,他立刻开始‘恃宠而骄’。   以往付邀今喊一声,海妖就会立刻浮出水面,连滚带爬地循声跑过去;现在付邀今唤他好几声,池子里仍旧毫无动静,非要仆从将午餐端到月牙池旁边,供尊贵的章鱼阁下挑选,并且只有闻到肉味他才会屁颠屁颠地爬上岸,如果餐盘里只有土豆,海妖只会在水面上留下一串小气泡。   ‘不如猪食,虐待海鲜!’   “陆离。”今天甚至是领主大人亲自送来了午餐,“陆离,今天有虾。”   话音未落,两根触腕伸出水面,随即是更多的腕足,缠住岸边的树干,紧接着陆离就跟个炮弹一样从水底弹射而出,猛地腾跃到岸上,吓得付邀今再次炸了尾巴毛。   海妖动了动鼻尖,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虾肉的香气,意识到付邀今没有骗软体动物,他立刻高高兴兴地凑上去,讨好地用触腕蹭蹭付邀今的尾巴,然后张开了嘴。   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付邀今哑然失笑:“什么意思,又等我喂你?”   昨天海妖吃饭太急,差点把叉子咽喉咙里去,付邀今只好无奈地亲手喂他吃完了一整顿晚餐。   不用动手就能吃上饭的滋味太过美妙,海妖食髓知味,可惜张嘴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虾肉,他忍不住朝付邀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位置,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张得更大了,感觉能把付邀今的脑袋都一并吞下去。   “……”   何必和一只弱智计较呢?   怀揣着这般溺爱的心理,付邀今将餐盘搁在一旁的巨石台上,取出一只河虾,优雅地掰掉虾头,一片片剥开虾壳,然后在海妖不满的呜呜声中慢条斯理地抽出虾线,这才将完整饱满的虾肉送到海妖的深渊巨口中。   “好吃么?”付邀今好笑地问。   海妖不会说话回答,只知道愉悦地舔舔嘴角,又满怀期待地等待下一次投喂。   付邀今不喜欢鱼虾,但看着陆离吃得这么美味,他忍不住剥好虾之后自己先咬了一口,嚼了嚼,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地方。   下一秒,温热的口腔含住了他的手指,舌尖舔去指间捏着的那半只虾,付邀今惊得一颤,回过神,就看到陆离已然后让开,专心致志嚼着口中的虾,浑然不知他方才都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你……”付邀今耳尖浮红,也没办法和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讲道理,“你自己吃。”   感知到付邀今似乎有离开的意图,陆离疑惑地歪了下脑袋,随即飞快倾身爬过去,腕足缠住付邀今的四条豹腿和双手,做完这一切,他还有两条多余的触腕,顺势勾住付邀今柔软的豹身和毛绒绒的尾巴。   八条腕足齐上阵,将付邀今裹得严严实实,就这样了海妖还有两只空闲的手,他似乎也没有怎么思考,倾身环住付邀今的腰腹,哼哼唧唧地撒着娇,不让他离开。   “陆离?”付邀今背抵着海妖的胸膛,耳朵红得更加厉害,尤其是看到勾着他尾巴的那条章鱼腕足晃晃悠悠来到他眼前,触梢压着他的鼻梁,徐徐下滑,带着还未挥发干净的水汽,吸盘碾上了他的唇瓣。   清楚感知到触腕想要进入他口腔的意图,付邀今立刻紧紧闭合上了唇齿,试图挣扎,但无论是人手还是豹肢都被章鱼牢牢地缠绕把控着,动弹不得。   “陆离……”付邀今撇开脸,“你别这样……”   章鱼触腕并没有同预想的那样,他一张嘴便探入他的口腔,反倒只是虚虚地触碰他的下唇,而付邀今的耳廓却打上一道灼热的呼吸,陆离恶意地在他耳畔吹了口气:   “领主大人,你的耳朵好烫……这就是所谓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付邀今一愣,猛地转过脑袋,就见陆离促狭地朝他笑着,眉眼间满是得意与嚣张。   刹那间,付邀今心头的那点悸动与无措如被冷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意。他怒极反笑,没有再因为害怕伤到人而刻意收着力,骤然攥住陆离拥在他腰际的手腕,反身用虎口扣住对方的后颈,拇指勾进抑魔项圈的缝隙里,缩紧项圈内的空间。   “陆离——”   “在呢。”陆离因为项圈抵住喉结而被迫扬起下颌,嘴角仍旧挂着轻佻的笑意,“领主大人被我戳中心思,生气了?”   “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不会动你,陆离?”付邀今声音冷得像腊月寒冰,“你屡屡试探我,我都可以理解,但刚才的行为着实过分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窒息感令陆离感到痛苦,但他仍旧没有任何悔改之意,嘴硬地笑着:“不想做什么,只是领主之前说对我没有好感,我不相信。事实也证明,确实是骗人的。”   “所以?你要证明我对你有好感,觊觎你,然后呢?”   “然后……”   “然后我的谎言被揭穿,恼羞成怒,”付邀今压低声音,仿效陆离方才那般贴着他的耳廓吐息,“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吗?”   陆离眼尾泛红,呼吸因窒息而变得急促:“什么后果?”   付邀今没有再用言语回答他,攥着陆离手腕的掌心顺着手臂的肌肉线条缓缓上移,抚过饱满的肩头,划过锁骨,覆上了那片鼓胀的肌肉。   他没有收着力,五指狠狠地抓揉,松开时甚至留下了清晰的红色指印。   “我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在陆离耳际留下这一句话,付邀今到底还是没有再做什么,松开了他,抽身离去。   ……   一整个下午陆离都没有再出现。   付邀今强忍着烦躁翻过一页书卷,揉了揉眉心。   他会出现才奇怪吧……   其实付邀今真的很不理解陆离的行事逻辑,明明时刻警惕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但偏偏又要一次又一次地用言语撩拨,用动作试探,竭力证明他确实图谋不轨,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就为了站到他面前大喊一句:‘看,我就是知道你馋我身子’,证明自己的魅力?   明明付邀今已经在竭力克制欲念,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陆离真想要保全自身,就该顺着他装傻充愣,假装不知道,二人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不好吗?   付邀今实在想不明白,转而求助他那位情史相对丰富的好友,王国圣骑士劳伦斯。   劳伦斯的回答就比较简单直接了——“有没有可能他喜欢你?”   “不可能。”付邀今上来就排除了这一选项,“我兽核损毁,是个变不了形态的废人,谁会喜欢我?”   “但是你长得帅啊。”   “他是个瞎子。”   “哦。”   劳伦斯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改吊儿郎当的态度,皱起眉头:“不对,付,你这想法不对劲,什么叫谁还会喜欢你?你太悲观了,你只是兽核损毁而已,并不代表着你就一无是处了,你还有很多的有点,不要这么自怨自艾……哦,是菲尔取消婚约这件事给你的打击太大了吗?我应该早点来关心你的。”   菲尔是公认的王国第一美人,也是付邀今的前未婚夫。   “我没有自怨自艾……”付邀今否认道,他垂下眸,在好友关切的目光中轻声剖白,“我只是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我有点……迷茫。”   长辈的关爱,龙骑士的身份,未婚夫的誓言……那些他曾经投注全部情感去珍惜,视以为人生最重要的东西,都不是真正的属于他,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深情、忠贞、专一,绝不会背叛的拟态章鱼类人……   如果能获得他的爱情,那么他会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吗?   “付,”劳伦斯感慨着摇了摇头,满眼怜惜,“要不是我公务繁忙,我一定现在就去枯荆见你了,还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付邀今笑了起来:“或许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陆离的眼睛一直不见好,你说圣子会有办法,我打算等他状态再稳定一些之后,就带他去首都。”   “你喜欢他。”劳伦斯笃定地说,“你一定喜欢他,付。”   “或许吧。”这一次,付邀今没有否认。   ……   卷轴燃尽过后还不到五分钟,付邀今忽然在窗外听见簌簌爬行的声响,抬起头,就看到几只触角小心翼翼地从窗口探了进来,紧接着陆离的脸出现在那里。   “付邀今。”他没有再阴阳怪气地喊领主大人,声线也变得平和低沉,非常悦耳。   “嗯,”付邀今情绪稳定地回应他。“我在这里。”   “……你不生气了?”陆离迅速爬进了书房。   付邀今对他顺杆爬的本事又长了见识:“吓到你了?”   “是有点凶……”陆离挺了挺胸,给他看左右两侧不一样大,“被你捏肿了。”   “……”付邀今不记得自己中午有这么用力,但证据都已经摆在眼前,“……抱歉。”   陆离又靠近了些,似乎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很久,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你一直说我骗你,但其实,我是真的对你有好感……” 第191章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奇怪,我也奇怪……”陆离声线不太自然,略微发虚。倏然他又抬起头,色厉内荏地发问,“付邀今,你在听吗?”   “……在。”   “你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陆离皱眉。   “……”   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回答,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搭上付邀今肩膀,又一路往上摸索。手掌覆住温热脆弱的侧颈,可以清楚感知到皮肤底下跳动的脉搏,喉结在掌心上下滚动。   就在他想要继续向上的时候,付邀今按住了他的手背,带着薄茧的指节压在他的腕骨上,紧接着一道干涩低哑的嗓音擦着耳边响起:“没什么特别的,你别摸了。”   “不行。”陆离认真地说,“接下来的话,我要摸着你的脸说。”   “……”   “或者你不想听,我也可以不说。”   短暂的僵持过后,付邀今率先落败,手指缓缓卸力从陆离腕间垂落。   陆离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指腹如愿触碰到了付邀今的下颌,顺着轮廓一点一点地描摹,拇指重重压过他微张的下唇,直到掌心完全覆住付邀今的脸,双手捧起,轻柔又强硬地逼迫他正面直视自己——   “这对我来说挺无法接受的,我明明连你面都没见过,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就……就挺有好感的。”陆离舔舔嘴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掌心下的肌肤,“而且我没有过去的记忆,眼睛也看不见,整个人就很敏感,对你一见钟情这件事让我心慌意乱,所以之前对你态度一直不好。”   掌心下的温度急促攀升,烫得陆离的指尖都忍不住蜷缩。他甚至没有感受到应有的呼吸起伏,也就意味着在他说这么一长段话的时候,付邀今一直屏住呼吸,或许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一想到这件事,陆离就仿佛感受到了那对视线的温度,耳朵迅速烧得通红,热意蔓延至脖颈,甚至触腕也跟着变软,接下去的话却越来越顺畅:   “但比起这些,我好像更不能接受你说你不喜欢我。我问你对我有没有好感,你居然说没有,我气得一晚上没睡着。”陆离稍作停顿,用以掩饰紧张的吞咽动作,“你其实骂我骂得挺对,我确实又担心你喜欢我,又担心你不喜欢我,十分矛盾。”   “我现在这样,看不见,记不得,是彻头彻尾的弱势方,你想对我做任何事我都无法拒绝,这令我非常不安。但我又确实对你非常在意,明明害怕着,又止不住地想要接近你……付邀今,如果你真的对我也有意思,可以表达得再明显一些吗?至少让我……知道。”   话音落下,房间陷入冗长的静默之中,似乎还有谁怦动的心跳,与乱了节奏的呼吸声交错。   陆离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没一会便急躁地催促道:“说话啊,付邀今。”   又是漫长的沉默,他内心的悸动在这期间转为难堪与愤懑,恼羞成怒地骂道:“付邀今,所以我没猜错,你真是一直把我当逗闷的宠物?”   一声低声轻笑打断了他的控诉,付邀今终于舍得开了口:“我对你是什么想法,你方才不是都在窗外听到了吗?”   陆离一噎,脸颊也漫上了赤色,却仍旧梗着脖子大声反驳:“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和你那朋友合起伙来骗我,就我这条大笨鱼蠢兮兮地上了钩。”   付邀今的笑意更深,他双手握住陆离的手背,将它们移到自己心口,敛眸放轻声音,好似生怕吓跑了什么:“没有……我也很喜欢你,也是一见钟情。我同样觉得很奇妙,分明才认识你不久,却十分熟悉,就好似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一样。”   “你那叫什么一见钟情?”陆离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开始‘恃宠而骄’,手指不规矩地在付邀今胸口摸来摸去,报正时分被‘捏肿’的仇,“你那纯属见色起意。”   “这么说……”付邀今攥住他作乱的手,“你似乎对自己容貌十分自信?”   “我还能长得不好看?”   “……很好看。”   “还说你不是见色起意!”   付邀今定定地注视着因为口舌占了上风而眉梢飞扬的陆离,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目光到底有多温柔。很快他便下定了决心,抬手抚上陆离的后颈,指腹熟稔地轻微拨弄,抑魔项圈应声而开。   “嗯?”陆离条件反射地伸手摸向后颈,显然未曾预料到付邀今会这么做。束缚他多时的颈圈消失,只剩下一条坠着白天鹅之泪的项链。   “抱歉,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付邀今拾起落在床上的抑魔项圈,将他收到柜子里,“我口说的承诺太轻,希望魔力能给你带来安全感。”   陆离唇角一挑,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付邀今的白衬衣应声消失,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   然而就当付邀今害臊地蜷起尾巴,想要说‘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的时候,陆离反身就八条触腕并用地飞快朝外爬去:“我要到城堡外的那条河里去吃自助!这么多天我就没吃饱过,可馋死我了!”   “等等,”付邀今急忙伸手去抓,“你诅咒还没痊愈——”   赶在陆离纵身跃出窗口前,付邀今一个豹子蹬腿将他按在爪下。   “……”   ……   五日后,彻底摆脱混乱状态的陆离终于得到领主大人松口,同意他去河里大快朵颐。   即使陆离再三保证目盲并不会影响他捕鱼的效率,水底是由他统治的领域,但付邀今还是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随他一道去了江边,甚至还特意找了一只善泅的河鸭兽人陪他一同下水。   “麻烦死了你。”陆离不满地扯开外袍带子,手指一拽领口的绳,布料便滑落在地,为了避免吓到沿途民众而特意改为人形的双腿消失,八条章鱼银白色的腕足钻了出来,“我下水了。”   “小心些,不要游太快,不要游太远。”   付邀今正叮嘱着,身后忽然传出一声笑。回过头,就发现是正蹲在石头后面脱马裤变化形态的河鸭兽人。   他知道领主脾气好,偷笑被发现也不害怕,反倒大大方方地说:“领主大人,往常都是休伯特先生跟在您身后唠叨个不停,现如今竟然角色调转,您成了那喋喋不休的人了?”   “……”付邀今耳尖微红,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别废话,快去跟着他,他眼睛看不见,别让他撞到河底的暗礁。”   “遵命!”   左右无事,付邀今便侧躺在河岸边被日光晒得暖烘烘的鹅卵石滩上,爪垫抬起,优哉游哉地舔舐前掌的绒毛。他的心情不错,油光发亮的黑豹尾巴也随之轻柔地一摇一晃。   陆离的食谱几乎囊括了所有水下生物,但喜好也很明显,偏爱带壳的生物比如贝壳、螺、虾和蟹类,其次才是鱼。好几次付邀今抬头看到陆离从水底探出湿漉漉的脑袋,耳侧开合的鳃裂消失,随后惬意地仰躺在水面,腕足拿着块石头敲开河蚌,两指捻起肥美的蚌肉滑进嘴里。   一旁随行伺候的河鸭也有幸分得了一捧还带着泥的螺蛳,吃得也是眉飞色舞。   没过一会,陆离忽然在远处跃出水面,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脑后,遥遥朝付邀今所在的方位喊道,“这边食物太少了,我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你在岸边等我回来。”   “别去太远!”付邀今迅速支起上身,“陆离你听到没有!”   “等我回来——!”说罢,陆离背对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河鸭兽人也能潜水,但到底没有腮无法在水下呼吸,时不时就要浮出水面,所以即使他游泳速度已是极快,但想要跟上陆离还是十分勉强。   付邀今望着河鸭兽人的背影小到逐渐看不清,心底满是无奈。   他早该料到陆离就是属疯狗的,撒手没。昨晚他真是被鱼油蒙了心,才会相信这头蛸说的什么‘只会在河岸边简单游一游’的鬼话,然后放心带他来河边吃自助。   黑色爪垫重重踩在鹅卵石上,尾巴不虞地一上一下拍打地面。   竟然敢这么不听话,把他的叮嘱当耳旁风,付邀今暗自决定,等人回来,一定罚他接下来三天都不许下河,也不许吃河鲜,三餐只有黑面包和土豆。   他耐心地在河岸边等待着。   从正午一直等到落日西沉,陆离依旧没有再出现。   河鸭兽人已经重复下了三趟水,目前已经是第四趟返回,他累极了,鸭蹼沾着水草,上岸时差点腿软又栽回水里,亏得旁边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才站稳。   他顾不上抖水,焦急又愧疚地走上前,闷声道:“领主阁下,没找到……”   就在两个小时前,河鸭兽人匆匆忙忙从上游返回,说他跟丢了那头章鱼海妖。   陆离的游速太快,他一直跟得很吃力,有几次勉强追上去,大喊让他慢一点,对方却十分不耐烦地让他不要再跟着,还加速往一些礁石多的水域游,明显是想甩开河鸭兽人。   这些话河鸭兽人不敢明说,害怕领主误以为他跟丢陆离之后故意扯谎想要逃避责任。   但付邀今听懂了,从河鸭兽人第一次上岸支支吾吾朝他解释的时候就已经听懂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他担心陆离是在水底遭遇了什么危险,无法脱困,所以才迟迟没有返回。   但这片水域里根本没有大型猎食动物,一只摆脱了抑魔项圈,拥有魔力的章鱼海妖,又能遇到什么危险呢?   “不用再找了。”付邀今淡淡地说,他回过身,看向七八名自发聚集为他下水找人的渔民,“辛苦了,大家都回去吧。”   口口声声说没有安全感,让他将好感表达得再明显些,原来目的是在这里吗? 第192章   老管家休伯特在城堡里急得团团转,付邀今一回来他便匆忙迎上前,“领主,您没事吧?”   仆从送来热水,用温热的丝帕仔细服侍付邀今擦净爪垫和毛发上的泥灰。   “没什么。”付邀今不欲多言,只没什么表情地依次抬起豹爪,而后朝卧室走,“我没胃口,先休息了。”   休伯特早已在报信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仅仅稍作犹豫,而后便抬眸严肃神情道:“领主,河域上游至入海口是鹿族大卫伯爵的封地,我同他有些交情,需不需要……”   付邀今的脚步在廊柱边微微停顿,却终究没有回头,尾尖烦躁地扫过地面,抬腿继续向前走,“……不用了,他想走。就让他走吧。”   若是真要强行将人截回来,早在河鸭兽人第一次返回汇报跟丢了的时候,他就应该毫不犹豫地调遣卫兵去上游截流。   付邀今无数次想要下达这个命令,可岌岌可危的理智又阻止了他的冲动。   ……他这是怎么了?付邀今突然感觉自己很可怕,居然会产生这般极为残忍阴暗的念头——他想要将逃跑的海妖抓回来,一辈子锁在城堡地下的水牢里,毫不留情地占有他、侵犯他,让那双擅长撒谎的红润嘴唇再也无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只能破碎地呜咽呻吟。   让陆离知道胆敢欺骗他的代价!   这是不对的。   付邀今痛苦地扶住额头,他不该有这些邪念。   既然他喜欢陆离,就应该尊重他的所有选择。只要陆离不伤害他封地的子民,不愿留在他身边,就由他去吧。   可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呢?这段时日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违背陆离意愿的事情,为了消除诅咒将唯一的白天鹅之泪送上,联系旧友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日打算带陆离回到他三年未曾踏足的首都……   他已经剖开了胸膛,将一颗鲜红的赤诚之心奉上,陆离却连一句真话也不肯和他说。   想到这里,付邀今不免感到一丝委屈。   可一切都是他单方面一厢情愿的付出,陆离不领情,也怨不着他。   相传海洋内都是未开化的类人,十分野蛮,四处危机重重,陆离又是那般出挑的容貌,想必从小到大惹得无数人觊觎,自小在水深火热中长大,过于敏感和警惕,需要用一层又一层的谎言保护自己不被伤害,似乎也可以理解。   不知不觉,付邀今已经为陆离的不告而别找到了借口。   这种纯善而正直的脑回路让他觉得安心,认为这才该是他真实的性格,可内心深处潜藏的暴力和狠绝又让付邀今无比烦躁,矛盾情绪左右都得不到彻底的宣泄,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本以为他会这样一夜睁眼到天明,然后整理好心情将这事忘掉,回到往日正常的领主生活当中去,付邀今忽然隐约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生物在地上爬行,肢体碾过泥土、落叶和石块。   他陡然一惊,从床上坐起身,回头看向窗户。   明亮高悬的浅蓝色圆月下方,猛地出现一道黑影。   黑影熟门熟路地翻了进来,一边爬还一边抱怨:“不是让你在岸边等我吗,人呢?……好吧,我回来是有点晚了,那你也安排值夜的卫兵帮我指下路啊,幸亏我嗅觉敏锐,触手吸盘可以辨别方向,而且记忆力又好,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回来。”   付邀今震惊地坐在床上,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离?”   “嗯?”陆离困惑地抬起头,“你这什么语气,怎么一副很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口吻?”   付邀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因为他确实很诧异,“……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陆离皱眉。   三秒后,他恍然:“哦,你该不会以为我跑了吧?”   “……”   陆离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再反思自己的行为,确实像极了甜言蜜语骗人为自己解开抑魔项圈,然后逃之夭夭的渣男,“呃,好像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我是……”   他纠结了一瞬,还是觉得比起制造悬疑营造惊喜氛围,还是尽快解开误会更重要。   说着,陆离从怀中摸出一颗几乎有掌心大的白粉色珍珠,“这颗珍珠是我从海中带来的,好像是进食期间无意从哪颗蚌里挖到的,我记得就埋在附近,可是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为了挖它费了点时间,回来的时候还迷了会路,不过总归是有惊无险。”   他的另一只手抚向坠在锁骨下方的白天鹅之泪,“听说这颗宝石是你从什么龙骑士勋章上撬下来的,只剩下空底座的勋章肯定不好看了,这颗珍珠肯定比不上教皇赐福过的白天鹅之泪,但我在里面加注了我的魔力,希望你别嫌弃……”   话音未落,陆离忽然被一个滚烫的怀抱紧紧拥住。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勒住他的肩膀,用力缩紧,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中。   陆离肋骨生疼,有些喘不上气,却不想说些什么煞风景的话,也舍不得推开,他回抱住付邀今的腰背,感受到付邀今的后背肌肉在轻微颤抖,一些不符合性格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付邀今将脸埋在陆离的肩窝里,声音沉闷。   陆离轻拍他的背,被这么珍视怜惜的感觉并不差,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你怎么会以为我跑了呢?你这儿这么好,包吃包住,还有个帅气大只毛绒绒的猫咪让我撸。再说,我眼睛还没好呢,真要跑也要等你帮我把眼睛的诅咒治好了再跑啊。”   “不准跑。”   陆离眉梢微微一挑,隐约察觉到那个总是端庄自持的领主大人似乎正在对他撒娇。   好可爱!   一根章鱼触腕托起付邀今的下颌,陆离侧过脸,俯身撅起嘴唇,逮哪亲哪,这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付邀今的眼尾。   下一秒,陆离的下巴忽然被滚烫的掌心狠狠捏住,紧接着一个吻便重重地碾上了他的唇瓣。   付邀今拥着他后退,床沿抵着陆离的膝弯,二人一同跌进被褥中。他不再克制冲动,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付邀今吻得很激烈,舌尖卷着陆离的,带着将他拆吃入腹的势头,啃咬他的下唇,吮吸他柔软的舌尖。   直到陆离在他身下攀住他肩膀,也还以同样急切,才终于松了些力道。   这真的不像他的性格。   喘息间,付邀今拉开少许距离,看到陆离半眯的眼尾,脸颊同他一样因缺氧和情动染着粉色。   付邀今垂下眸,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原来他也会有这么鲜活而强烈的渴求和欲念,仿佛一团火从心脏烧到指尖,想要和所爱的人做尽世界上一切亲密的事情,合二为一。   忽然他回忆起曾经,和前未婚夫相处的时候。二人明明也有过一段两情相悦的时日,却发乎情、止乎礼,两人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有接吻,还是无比纯洁的嘴唇相碰,一触即离。   可此刻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付邀今心跳如鼓,陆离也同样。   所以……这才是他真正的爱情吗?   除了情感的碰撞,还有身体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要做吗?”海妖很直白地问。   那些银白色的章鱼腕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住了付邀今的四肢,他脆弱柔软的豹身腰腹也被柔韧的触须一圈一圈地裹住,仿佛被深海顶级猎食者捕获,困在牢笼中无法脱身。   付邀今手臂撑在陆离脑侧,他无意识地喉结吞咽,嗓音沙哑“……不做,等,等你眼睛好了吧。”   事实上,说出这句话之后,付邀今内心深处都在质问自己怎么这么能忍?   他似乎根本没必要忍耐,但又不符性格地认为他应该忍耐。   不对,哪里不符性格?他的性格不就该郑重其事将房事留到婚后么?   陆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双臂环过付邀今的脖颈,手肘在他后颈交错,“那再亲一会?我喜欢和你接吻。”   “……”   很快,热情大胆的海妖便得到了他想要的,温柔而强势……   ……   身为黑豹枯荆高地的领主,付邀今并不能随随便便进入王都,他需要先行返回家族中心领地不列厄城,再由家族向王室通报,得到允许过后才能进入王都。   不过碍于与家族的关系冷淡,付邀今并不打算走这套规范流程,圣骑士劳伦斯已经提前为他向王国大王子申请了召见书,目前他只需要回到家族中心领地,等待劳伦斯送来召见书信即可破例进入王都。   恰好不日便是付邀今母亲的生辰,他已经三年未曾返回家中,头一年甚至连书信也未给母亲递去一封。   付邀今越发唾弃自己当初懦弱的行为,派人向家族递信,表示不日将会回不列厄城为母亲庆生。   在即将动身前,付邀今收到了一封厚厚的回信,来自他最小的弟弟。   听闻二哥要回家,弟弟显然兴奋极了,不停地在纸上说自己有多么思念他,又说母亲有多么想念他,得知哥哥要回来母亲高兴得都睡不着觉。   暖心的话语翻到第二页就变成了抱怨,弟弟说父亲对他们越发严格,他因为年纪小还好一些,其余几位哥哥们成日被训。   特别是大哥,因为被视作他们这一脉的新任继承人,简直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然后大哥又把脾气发作给他们这些小辈,连菲尔帮他们说话也会被责罚,家里现在气氛特别僵硬。   菲尔?   付邀今捕捉到关键词,菲尔是他的前未婚夫,嫁给了他的大哥,如今算是他的嫂子。   通过弟弟的只言片语,付邀今隐约察觉到菲尔嫁给大哥之后过得似乎并不是很好……   忽然,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做什么呢?”陆离凑了上来,下巴搁在付邀今的肩头,触腕大大咧咧摸上来,感知到羊皮纸的触感,“信?”   “嗯,家信。”付邀今不动声色地收起书信,“明天我们就动身要去黑豹不列厄城了,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我能有什么行李?”陆离转过头亲了付邀今一大口,“我重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   “又不说话装高冷?”陆离皱起眉,“怎么,得到手的章鱼就不珍惜了?”   “不是,”付邀今哭笑不得地回吻陆离唇角,“是你太好了,让我感觉有点不太真实……”   总觉得上天不会让我这么简单就获得幸福……   作者有话说:   无限流妖精:你确实挺能忍的   虫族妖精:你确实   娱乐圈妖精:你   西幻妖精:??? 第193章   一头暗铜色毛发的狮鹫卧在城堡门口的草坪上,时不时回首用尖喙梳理翅膀的羽毛。   仆从们为狮鹫梳理前襟的白绒,替它佩戴鞍和辔衔,再将行李绑在鞍后。   这匹狮鹫三年前跟随付邀今一同离开王都,虽说三年间付邀今很少再骑乘它,但狮鹫毛发水亮,目光如炬,显然被喂养得很好。原本为了带上陆离,付邀今想要派人打造一副特制的双人鞍,可陆离却说不需要,他自有办法。   付邀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他骑狮鹫,陆离骑他。   “豹子的腰很软,是坐不了人的。”付邀今态度诚恳真挚地科普道。   陆离:“?”   陆离当着付邀今的面把自己变成了掌心那么大的迷你小章鱼,银白色十分精致的小小一个,阳光照耀下躯体还有些透明,吸盘软软黏黏地挂住付邀今皮肤,顺着衣领爬进去,然后又被付邀今从胸口拎了出来。   “……陆离?”   银白章鱼抬起一对矩形瞳孔的眼珠,腕足卷住付邀今的手指,不知道在哪里的发声系统给出回应:“付邀今。”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   付邀今这只大猫根本忍耐不住强烈的好奇,扒拉开陆离数根黏腻湿滑的触腕,看向章鱼脑袋下方,那里有五个鸟喙形状似的角质物。不过当陆离愤怒的咆哮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这些角质喙并没有开合,声音并不是从这张嘴里传出来的。   “你有毛病吧!章鱼没有发声系统!”陆离倒立怒吼。   “那你到底是……”   “我都会魔法了,你还在纠结什么从哪里发声的科学问题?快把我转回来!”   付邀今将小章鱼正了回来,八条触腕立刻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右手五指,从急速变红的章鱼脑袋来看,此刻陆离应该在心底骂得很脏。   一枚小小的蛤蜊递到了触腕前,约莫三秒的迟疑过后,伟大的章鱼阁下接受了信徒的供奉,伸出两条触须卷住蛤蜊,将它卷到角质喙里,嗑瓜子一样将蛤蜊壳嗑开,再一点点咬走鲜美的蛤蜊肉。   真好哄。付邀今将美美嗑瓜子的陆大章捧在掌心,看他吃饱喝足之后用魔法自己给自己造了一个水球,钻进水球里,合眼睡觉了。   “……”   付邀今思索一会,派人为自己准备了一个透明的琉璃小罐,挂在腰间,骑乘狮鹫赶路的时候就让陆离待在罐子里,睡觉或者看风景,付邀今时不时还能举起来欣赏一下在水里翻腾滚动的小章鱼。   等到夜晚扎营的时候陆离就会爬出来,变回人形或者类人形态,蹭付邀今的干粮吃,然后二人一同靠着狮鹫柔软的腹毛睡觉。   ……   付邀今保持着不急不缓的行路速度,在第三天的傍晚,他顺利抵达不列厄城的上空。   守城的卫兵一早得到了潘瑟里大夫人的打点,遥遥看见一头暗铜色狮鹫从高空俯冲而下就知道这一定是付邀今伯爵,其中一位匆忙去黑豹家主的侧宅告知夫人,剩下的象征性为付邀今进行搜查,随即便满面堆笑地请付邀今入城。   兽形是战备姿态,绝大多数兽人除了在战场上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其余情况下都会尽量保持人形,像付邀今这般保持半兽形态走在街上便十分惹人注目。   曾经的他便是因为无法忍受这些视线而落荒而逃,三年后故地重游,付邀今内心的波动却没有想象中的大。   他甚至大大方方地摘去兜帽,绣着黑豹图腾的玄色外袍下,是一头标志性的银发,还有一对璀璨如烈日的金色眼瞳。   “潘瑟里伯爵!”立刻有行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黑豹家主,也就是付邀今的爷爷,爵位是大公,剩下的后辈目前无一人继承了爵位,付邀今是有且唯一的潘瑟里伯爵。   随着第一人礼貌地摘帽欠身行礼,道路两边的民众们一个接一个弯腰向牵狮鹫走在路上的付邀今行礼,连几个玩耍的幼童都像模像样地站在路边低下头。   “潘瑟里伯爵。”   “伯爵阁下。”   “伯爵大人。”……   街道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此起彼伏的“伯爵阁下”裹着风,吹得狮鹫颈绒轻颤。   这是一位为了保家卫国而负伤的勇士,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琉璃罐忽然发出细碎的轻响,陆离的一根触腕从罐口探出,像是伸了个懒腰那样伸直又变得柔软,接着从缝隙中钻了出来,顺着付邀今外袍的褶皱一点点爬到他的领口,犹还湿润滑腻的触腕搭住付邀今的下颌和颈项,顶端的吸盘轻轻一贴,又拨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啵’。   “……”   付邀今抬起食指,拨弄了一下已经完全扒在他颈侧充当项圈的章鱼,低声警告:“别闹。”   陆离瞬间玩得更起劲了。   ……   库博·潘瑟里,黑豹家族第三代最年幼的小少爷。   他算到二哥今日将会抵达不列厄城,从吃完午餐开始就守在了城门口,望眼欲穿地守候着,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哥哥。没成想等了整整一下午,仅是被喊回家吃个晚饭的功夫,他二哥就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到了。   “二哥!”库博气得捶胸顿足,搂着付邀今的胳膊不停喊:“你是不是诚心和我作对?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潘瑟里大夫人无奈地轻拍他脑袋,让他暂且放过二哥,让付邀今安生吃口饭。   付邀今被弟弟拽得踉跄,忽然想起什么,垂眸扫过腰间的琉璃罐,小巧的银白章鱼正窝在水球里面假寐。   出发前往不列厄城之前,陆离就特意叮嘱付邀今,希望等见过圣子解开他身上的诅咒之后,再让付邀今将他介绍给家人。   毕竟陆地王国向来和海洋共和国不对付,贵族之间又尤其看中门第,虽说出身无法改变,但让付邀今的家人接受一个普通健康的海妖,总比接受一个来路不明又身受诅咒的海妖来得简单。   “再说我也是要面子的。”陆离十分坦诚地道出心里话,“万一你的父母给我一百万金币让我和你分手,我失明的话不好数钱,而且万一你们耍赖给我一袋铁皮,我也不知道。”   付邀今:“……”   ……   知道二儿子今日归家,晚餐安排得极为丰盛。   付邀今大口吞咽着母亲最拿手的带骨小羊排,吃得八分饱了才分出一抹心思问:“父亲和大哥呢?”   “在爷爷那边挨训呢。”库博弟弟语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被大夫人敲了下脑袋。   付邀今用餐巾擦干净嘴角的酱汁,问:“怎么回事?”   大夫人抬手掩在唇前,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大哥初级圣骑士考核的事,考了三年了,这次又未通过……”   “王国圣骑士的考核难度仅次于龙骑士,一年也未必通过一人。”付邀今淡淡地说,“爷爷何必为此大动肝火?”   “关键是狮鹫家族的世子今年考核过了。”大夫人摇摇头,“狮鹫大公还特意烧了通讯卷轴将这事告诉家主,家主气坏了。”   那确实糟糕了……付邀今忍不住勾勾唇角,被琉璃罐盖缝隙中偷偷伸出来的小触腕缠住尾指,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蹭了蹭。   晚餐后,付邀今、母亲和弟弟三人便移到侧厅,坐在沙发上聊起天来。大夫人不停地追问付邀今这三年在封地的生活,等付邀今一一答过也仍旧不放心,生怕儿子在外受了委屈。   聊着聊着话题就不可避免地引到了伴侣层面,大夫人认真地问付邀今在枯荆可遇到了合心意的人?   一听这话,弟弟库博都精神了,支愣起耳朵等着付邀今回答。   “……算是,有一个吧。”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算是有一个?”母亲十分不满意地坐直身子,“看来还是不够喜欢。”   付邀今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好,十日后便是我的生辰,到时候我大办一场,”大夫人兴奋地计划起来,“邀请城内所有适龄的漂亮姑娘和小伙前来,邀今,你若是有意,就大胆去邀请人家去跳舞。”   付邀今下意识按住腰间的琉璃罐,摇头拒绝:“不用!”   “嘿嘿,别害羞啊二哥。”库博笑出两颗虎牙,“你早就到结婚的年纪了。”   付邀今没好气地揪住库博的耳朵,又认真地对母亲声明:“真的不要,母亲。”   大夫人一开始还同库博一样,以为付邀今是脸皮薄,但很快她想到另一种可能,唇角温柔的笑意缓缓消退,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心凝起郁结不开的忧愁:“还是说……你还没有放下当年的事……?”   付邀今愣了下,不等他回答,侧厅的房门倏然被叩响。三人齐齐回过头,就见门扉缓缓朝内推开,一个纤瘦的人影立在门外光影的交界处——   侧厅内某一瞬间落针可闻,直到来人垂下眸,声音轻盈得像是垂在叶尖的露珠:“母亲,我来接乔纳……”   菲尔,快进来吧。”大夫人也站起身迎上去,“乔纳还在爷爷那里没回来,正好邀今也来,你过来坐着陪我们聊一会天。”   乔纳是付邀今大哥的名字,而门外的人正是他的伴侣,菲尔·潘瑟里,也是付邀今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夫。   听到大夫人口中的邀今,菲尔这才如同刚注意到付邀今似的,抬起眸望过来。他的衬衫领口装饰着繁复的白褶边,还别着一枚精美的红色宝石,衬得他肤色极白。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这枚红宝石正是付邀今当年拿到龙骑士的奖金,送给菲尔的第一个礼物。   目光交汇时,菲尔朝付邀今微微一笑,绝美的容貌不减当年:“邀今,好久不见。”   付邀今也朝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菲尔。”   就在大夫人吩咐仆从上茶,菲尔同她客套寒暄的时候,弟弟库博悄悄凑到了付邀今的耳边,挤眉弄眼地小声道:“嫂子和大哥现在住在家宅外面,以往大哥回住宅,嫂子从来不会来侧宅接大哥,我跟你说,他今天就是特意来看你的,二哥,他还忘不了你!”   付邀今连忙皱眉低声呵斥道:“别乱说。”   “真的!”库博一脸严肃,“二哥,你要是还喜欢嫂子的话,就努力把他抢回来!”   付邀今:“……”   付邀今:“我——”   话音未落,他的尾指指腹猛地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低下头,却见罪魁祸首正蜷缩在琉璃罐里装睡。   “……”   作者有话说:   邪恶阿章,在线电豹。 第194章   “那个讲话有气无力的男人是谁?”   就在付邀今找借口去阳台透气的时候,一道阴森恐怖的声音突然钻进他的耳中。   转过头,就看到一只不足巴掌大的银白色小章鱼立在他肩头,耀武扬威地举着两条腕足,大有回答不满意就把你电死的意味。   “你是水母章鱼吗?”付邀今好笑地问。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陆离其中一条触腕的吸盘,然后就被电得整条胳膊一僵。   “……你来真的?”   “谁还和你玩假的?”陆离阴恻恻地威胁道,“别转移话题,从实招来。”   付邀今叹了口气:“他叫菲尔,我和他曾经有过婚约。”   话音未落他又被电了一下,全身毛都蓬松地炸开,远看就像一颗巨大的黑色蒲公英。   “做什么?”付邀今顿感委屈,“说实话也要被电?”   “你说的实话不中听,当然要电你。”陆离丝毫不加掩饰他语气中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继续啊,有过婚约,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什么叫没有然后了,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亲过嘴没?”   “……”   付邀今又被电了一下。   “上过床吗?”   付邀今赶紧矢口否认。   然后又被狠狠电了一下。   “……”   就在付邀今打算就地躺下,大喊‘你有本事今天就电死我’的时候,一道温润似水的呼唤顺着清凉夜风飘来:“阿今?”   付邀今转身望去,菲尔推开半掩的阳台门,目光与他相撞,复又垂眸,将被晚风吹乱的金发别到而后,随即步履轻缓地朝他走来。   “菲尔。”   “真是许久未见了……”菲尔走到付邀今身侧站定,微笑着将手搭上栏杆,“你的习惯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吃过晚餐就喜欢到这儿来吹风,说夏夜能数星星,冬夜可以赏雪。”   付邀今手肘抵着栏杆,没什么和昔日情人叙旧的心思,却终究还是不忍地开口:“菲尔……大哥他,对你怎么样?”   菲尔唇角的笑容有些僵硬,避开付邀今的视线:“……他对我,挺好的。”   “嗯,那就好。”付邀今点点头,转身朝屋内走,“时间不早了,父亲和大哥可能要回来了,回去吧。”   “阿今!”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陡然在他背后响起。   菲尔咬紧下唇,“如果我说乔纳对我一点也不好,你……”   “二哥!”库博瞪着一双圆润的狗狗眼,从阳台门后探出脑袋,“你们都在这儿啊,妈妈让我来找你们,爸爸和大哥回来了。”   “知道了。”付邀今匆匆应下,快步往屋内走。   在他身后,菲尔微笑着摸了摸库博的发顶,装作云淡风轻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只有付邀今耳边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银白章鱼耳坠,不停地朝他的耳中输入魔音:“阿今~”   “阿今~”   “阿今~~”   付邀今一把拽下他,将小章鱼塞到了腰间的琉璃罐里。   侧厅内。   付邀今的父亲——休·潘瑟里世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正皱着眉听夫人同他说些什么。   大哥乔纳·潘瑟里恭顺地站在父亲身后,左脸红肿,似乎是来之前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听到声音,他抬起眼,就看到付邀今和菲尔一前一后从门外走进来。他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眼底翻涌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与嫉恨。   “菲尔。”乔纳沉着脸唤道,“过来。”   被丈夫点名,菲尔竟然鬼使神差地瞥了付邀今一眼,而后才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妥,连忙低头快步走到乔纳身边。   乔纳目光快要窜出火来,手臂猛地圈住菲尔腰肢将他带进怀里,满怀恶意地倾身同他耳语几句,又抬眸挑衅地瞪视付邀今。   乔纳和付邀今的关系自小便十分恶劣,三年未见也没有任何缓和,反而变本加厉。   “真是胡闹。”父亲休·潘瑟里忽然冷笑一声,“你的一个生日而已,同你那群姊妹随便办个舞会消遣消遣便得了,为一个残废大操大办,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休!”大夫人豁然起身,指尖都在发抖,“邀今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这件事不用再提了。”休·潘瑟里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甚至懒得施舍付邀今半分眼神,抬脚便往外走。   ……   “你的家人怎么都这副德行啊?”卧室内,陆离变回人形坐在付邀今床沿,愤慨不已,“你那嫂子我就不说了,还有你那哥,最关键是你那爸,天呐……!”   “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付邀今语气平淡。   “什么叫他们一直是这样的?”陆离拔高了音调,“一直是这样就是对的吗?你怎么一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样子?你爸说你是个残废你就当没听见吗?”   “……他说得也没错。”   “付邀今?”陆离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至今记得那天付邀今掐着他的下巴,力道重得他骨头都要断了,语气冷冽地威胁他,说要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那时的付邀今浑身浸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等人走后,陆离摸着狂跳的心脏呆呆着站了多久,浑身都在发烫,心动得难以自抑。   现在的这个耷拉着眉眼,被那番羞辱都无动于衷的付邀今,和冷静沉稳的枯荆领主真是同一个人吗?   “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陆离低声道,“自卑懦弱只会伤害真正关心你的人。任何人伤害你,你都应该狠狠反击他们。”   “……”   付邀今没说话,过了一会,他缓缓搂住陆离肩膀,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颈窝。   “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大哥乔纳用眼神挑衅的时候,某一瞬间付邀今确实想还以不屑的冷笑;父亲休用刻薄言语侮辱他的时候,付邀今某一瞬间也想要反唇相讥,而不是让柔弱的母亲挡在前面为他争取尊严。   可是这些行为都被一个无形的屏障拦在了里面,这个屏障近段时日一直存在,只有偶尔他会无意识打破,显现出和过往性格截然相反强势的一面。   “哎,算了,”陆离回搂住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等我眼睛好了,我会保护你的,不让你再被别人欺负。”   ……   翌日上午,圣骑士劳伦斯向骑士队告了假,兴冲冲地骑着天马等在了黑豹主宅外。   多年前,劳伦斯受付邀今邀请来住宅玩耍,遇到大哥乔纳。因劳伦斯非七大家族子辈,乔纳讥讽他即使考上了圣骑士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乡巴佬,自那以后,劳伦斯便发誓不再踏足黑豹主宅半步。   不过他与付邀今的友谊却没有受到影响。   “怎么来得这么早?王都离这里有好一段距离……”付邀今松开狮鹫的缰绳,高兴地迎上去与挚友拥抱。   “是啊,天还没亮我就出发了。”劳伦斯笑着搂住他,“对了,你的海妖呢,怎么不见他?”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悦耳的“嗨”,趴在付邀今肩头的银白章鱼支起脑袋,挥了挥半透明的触腕,“你好。”   劳伦斯:“……”   劳伦斯:“你好……”   两个小时后,二人在王都的一家酒馆里和乔装打扮了一番的王国大王子碰上了面。   教廷圣子日理万机,劳伦斯提前一周利用职务之便托人递话,才好不容易替付邀今约到了今日,还只能在约定好的短短二十分钟内与圣子会面。   距离现在还有足足四个小时,足够三人叙旧。   是故酒馆最为热闹的午后时分,三位身份尊贵的客人跟做贼似的窝在最角落的座位里,每人都戴着兜帽遮住面容,点了四杯廉价的啤酒,还没等喝两口就感觉大王子已经醉了。   “呜呜呜,学长,你不知道,”大王子晚付邀今和劳伦斯两届入学圣辉廷枢院,在付邀今因伤退役的那一年他终于成功晋升为龙骑士,“你不知道冰龙莫瑞莎有多任性,她确实是最强的龙,但也是最难训的龙,这三年来我无数次被她恶意从空中抛下去,然后在我吓得吱哇乱叫的时候把我叼起来,在天上抛着玩……”   他越哭诉越觉得悲从中来,握着啤酒杯埋头在酒桌上嚎啕大哭。   看着一国储君竟然是这么一副死德行,付邀今也挺悲从中来的。   不过他能这么顺利且快速地进入王都,多亏有大王子的帮助,所以他也只能叹口气,无奈地在一旁安慰说莫瑞莎就是条坏坏龙,咱们不理她哦。   劳伦斯总觉得画面有几分似曾相识,若干年前他们三人同在学生会公事的时候,似乎经常看到付邀今安慰闯了祸的大王子。   那时他们三人的交情就极好,只是因为国王有意锻炼大王子,将他安排在了平民班中,没有告知任何人他的身份,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付邀今竟然同王储私交甚密。   “别哭了,别哭了。”劳伦斯无奈地抱住大王子,感觉领口瞬间湿了一大片,“快到时间了,我和邀今要去神圣教廷了……”   大王子打了个哭嗝,“对,对哦。”他用外袍擦干净脸,倏然想到什么,“学长,你心仪的那只海妖呢?你不是为了他才来王都的吗?”   话音落下,付邀今和劳伦斯的视线同时落在了酒桌上,除了三人的酒杯之外,桌角还摆着一杯啤酒,杯子里面泡着一个两条触腕搭在杯沿,两条触腕交叠翘起,仿佛正在海滩度假的白色章鱼。   大王子:“?”   ……   下午四点二十分。   付邀今和陆离提前十分钟抵达神圣光明教廷,在接待修士的引领下前往圣子会客室。   看得出来陆离很享受作为小章鱼躺在付邀今怀里,想睡就睡的时日,此刻化为人形亲自走路还有些不大习惯。   倏然,有一名修女快步走来,朝付邀今和陆离弯腰行礼,面带歉意地说:“抱歉,伯爵阁下,圣子大人还在接见贵客,请稍作等待。”   “好的。”付邀今礼貌回礼,在修女安排下于会客室外的庭院中落座。   二人耐心等待了十五分钟,直到约定留给他们的时间即将告罄,也不见有人来传唤。   “我们不会被圣子忘了吧?”陆离十分不满地站起身,“是什么贵客啊,这么重要?”   付邀今收回望向圣子会客室的目光,那里侯着两名侍从,前襟绣着狮鹫族徽。   所以此刻在圣子会客室里的,是狮鹫家族的某个人?   付邀今想到了不日前新晋的王国圣骑士,狮鹫大公世子。   就在他还在回忆这人姓甚名谁时,一道低沉雍容的嗓音倏然自不远处传来:“潘瑟里伯爵?”   陆离从没听过这个声音,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而付邀今转过头见到来人,瞬间起身恭敬地弯腰行礼:   “阿德里安教皇冕下。”   作者有话说:   娱乐圈06:知道我克服角色记忆秒爱上你有多不容易了吧?   西幻01:ennnnn…… 第195章   阿德里安是神圣光明教廷史上最年轻的教皇,付邀今唯有当年受封龙骑士,于圣殿宣誓那天,有幸近距离见过这位教皇。彼时也仅仅是匆匆一瞥,而后便在无数教众低声吟诵《光明盛典》的声音中单膝跪地,垂首驯服地接受教皇的祝福。   时隔多年,教皇依旧是那身垂落至脚踵的银白教皇长袍,腰间束着嵌有宝石的宽绦,广袖翻卷金线绣制的三重圣纹,头顶鎏金权冠,鼻梁高挺,眉骨线条宛若雕塑,嘴角噙着若有若无地浅笑:“伯爵阁下今日怎么有空莅临圣庭……?”   说着,他的目光越过付邀今,落在了他背后还一脸状况外的陆离身上。   付邀今清楚看到阿德里安湛蓝的眸底划过一丝疑虑,随即则是了然。   自知谎言很难瞒过教皇的眼睛,付邀今便如实告知了他们所处的困境。   “所以你们今日是想要求见圣子,让他为这位先生解咒?”阿德里安嘴角的笑意未散,声线也是轻柔平淡,好似穿过曦光的晨钟。   日光透过庭院的白玉兰树,为他周身度上一层淡金的光晕,仿佛神明亲自为其勾勒的轮廓。   “但圣子大人似乎很忙的样子。”陆离自诩陆地兽人口中‘东方海域未开化的海妖’,毫无对光明教廷的敬畏,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爽约了二十分钟,也不知道在见什么贵客。”   “陆离。”付邀今低声叱责。   阿德里安轻笑了一声,并无被冒犯的愠色,反而弯着眉眼道:“确实是光明圣庭怠慢了二位……”   “教皇冕下——”   “为表歉意,这位先生身上的诅咒,我倒是有些头绪,不知伯爵阁下是否愿随我移步?”   如果说光明教廷的圣子殿下需要提前一周,托上王都友人的关系,才能勉强约到20分钟会面时间,那么教皇就是国王陛下亲自去请都还得看心情的存在。   付邀今错愕地睁圆了眼睛,惊喜来得太突然,反而让他愣了一下才急忙点头:“好!太好了,谢过教皇冕下。”   “他很厉害吗?”陆离凑到付邀今耳边小声问,语气里满满的不信任。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附到他耳边,咬着牙用气音威胁:“等下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把你触手全打成死结。”   “……”   ……   回到静休室,阿德里安先去内间换了一身更方便活动的浅色常服,圣庭的十字徽章坠在胸前,而后才坐到陆离对面,垂眸为他查看眼底的蛛纹诅咒。   随侍的修士端来圣水,阿德里安用指尖在银瓶中轻蘸,温柔地涂抹在陆离闭合的眼皮上,顿时一股黑色瘴气从他眼球缝隙里渗出来,仿佛有生命一般翻涌,执拗地不肯离去。   陆离虽然目盲无法视物,却能清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牢牢地扒着眼球,疼得他不断发出痛苦压抑的闷哼,强忍着抓挠眼球的冲动,被付邀今紧紧攥住手掌。   “这个诅咒不难解,”阿德里安接过干净的雪缎丝帕擦拭双手,“但需要一点时间。”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付邀今连忙追问:“大概要多久,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阿德里安朝近侍的修士耳语几句,让他下去准备,接着朝付邀今摇了摇头:“你们不需要准备什么,只需要陆先生随我去教廷的驱魔圣殿,净化诅咒期间陆先生会陷入沉睡,大约24小时后苏醒,请不用担心,圣殿有神明庇佑,一切都是安全的。”   陆离露出警惕的神情,他本是海妖,天然对陆地上的这群哺乳动物有戒备心,再加上‘沉睡’一词,无疑是要将自身性命全盘交付到一个陌生人手中。   但他似乎别无选择,他与付邀今都无力解除诅咒,除非打算以后一辈子活在黑暗当中,不然只能冒险赌这一回。   付邀今看出了他的不安,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陆离,你胸前佩戴的白天鹅之泪便是由教皇冕下亲自赐福,拥有抵御压制诅咒的力量,你相信冕下。这两天我会一直陪着你,寸步不离,保证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陆离听出付邀今未说出口的话外音,意指阿德里安教皇实力强大,没有理由专门针对他一只无名海妖。陆离沉吟着,徐徐压下错乱的呼吸,转为一个揶揄的笑意:“该不会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样貌丑陋如恶鬼罗刹的怪物,扯着嗓子唤我宝贝离离吧?”   付邀今:“……”   还有功夫开玩笑,看来这条臭章鱼心态比想象中的镇定。   阿德里安低笑出声:“二位关系不错。”   一时间付邀今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教皇的调侃,陆离倒是十分受用地与他十指交错,美滋滋地扬起下巴,毫不避讳地灾教皇面前秀起恩爱——像极了那种明明有个丑八怪老公,却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的娇妻。   约莫一刻钟后,修士前来禀告阿德里安,驱魔圣殿已准备完毕,三人穿过弯弯绕绕的教廷回廊,停在一扇高大厚重的殿门之前。   “潘瑟里伯爵请留步。”阿德里安教皇转过身,又在陆离瞬间紧绷的神色中解释说,“不必紧张,殿外也可看到圣殿祭坛的场景,只是避免仪式被打扰,净化期间,圣殿内只会有你我二人。”   “去吧。”付邀今轻拍陆离肩膀,“我就在外面守着。”   圣殿穹顶漏下的日光恰好照亮最中央的圆形祭坛,付邀今望见十二名修道士捧着十二盏鎏金烛台,分别置于祭坛四周,随后虔诚地垂首祷告,又在教皇的一声令下陆续退出圣殿,阖上了厚重的大门。   陆离化作了类人形态,上半是人身,下半身是巨大的章鱼足,一下子就比阿德里安高了半米有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教皇。   这是陆离自知能力不敌对方,本能地进行威慑,就好似面对强敌弓腰炸毛哈气的猫咪,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阿德里安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冒犯,神色毫无波澜地用银针戳破指腹,三滴血液坠入石槽,接着他执教皇权杖蘸取槽中血液、秘银粉与圣水调和的浆体,在祭坛上绘制净化法阵。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十二盏烛火瞬间连成一片,法阵从最外圈亮起金色圆环,接着是十二枚菱形圣徽,一层一层交叠着泛起金光,最后以陆离和阿德里安所处的位置为中心,向外涟漪般地蔓延开来。   陆离周身倏然被暖色的光明圣光笼罩萦绕,他感受到圣洁的力量,放松地合上双眼,在半空中轻盈飘浮。   阿德里安足足吟唱了两个小时,才用权杖撑着身体,面色略微苍白地退下祭坛。   遵守诺言,始终等在殿外的付邀今连忙迎上去,“冕下!”   “仪式很顺利。”阿德里安接过随侍递来的温水,“大约后日晨,他便会醒来。我看他似乎还有失忆症状,不知道是否也与诅咒相关。”   “他确实失忆了。您的意思是诅咒净化后,他有概率想起过往的事?”   “这我不确定。”   “非常感谢。”付邀今恭敬地弯腰,后腿弯曲,握拳抵在胸前,敬以最高规格的骑士礼,即使他已不再是一名龙骑士。   “无事。”阿德里安笑了笑,眉眼间染着倦色,却没有急着回去休息,而是静静注视着付邀今的面容,忽而开口,“潘瑟里伯爵,你是什么时候从骑士队退役的?”   付邀今心头一紧:“回禀冕下,是三年前。”   “嗯。”阿德里安点了点头,又问,“是什么原因?”   “……魂核裂损。”   “哦……”阿德里安情绪不明地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转过身,但走出几步过后,又慢慢停下,微笑着侧过脸,“潘瑟里伯爵,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看一看你破碎的魂核吗?”   付邀今猛地抬眼:“冕下?”   他怎么会听不懂——教皇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要看他的魂核,唯一的可能,是阿德里安有某种方法治愈他的魂核,但没有确切的把握,才会这么委婉地试探。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抓到一丝渺茫的机会。   甚至某一瞬间付邀今有些恍惚,认为这是他的臆想。   阿德里安笑意更深,“潘瑟里伯爵是答应了要寸步不离守在圣殿外对吧?”   闻言,脸皮薄的付邀今不由得耳尖泛红。   “那我们就在这里……?”   “好!”   ……   隔日一早,圣骑士劳伦斯寻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付邀今倚墙卧着,身侧是原封未动的圣庭特供早点,而付邀今本豹正机械地舔舐着毛发,两眼发直盯着虚空出神,右前爪上的绒毛被舔得湿漉漉一片,显然魂已经飞出去许久了。   “哎哎!付,醒醒了。”劳伦斯连忙小跑过去,“我听说你们后来没见到圣子,是教皇冕下亲自接见的?上帝,你们什么运气啊?海妖人呢?”   “在里面。”付邀今反爪指了指圣殿,趁劳伦斯探头往殿内张望时,他低头用豹身厚实的肉垫使劲搓了搓脸,轻描淡写地抛下一枚炸弹,“昨晚,教皇冕下看了我的魂核,然后一句话没说,走了。”   “……”   这下轮到劳伦斯发呆了,他猛地扭头:“看你魂核?一句话没说?走了?”   付邀今一夜未眠,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知道!”   “……”付邀今不停劝告自己不要多想,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管怎么说,教皇冕下真是个好人。”   “好得过分了好吗?”劳伦斯一屁股坐到付邀今身边,“他可是教皇,亲自为一只海妖净化诅咒,还帮你查看魂核,你该不会是他私生子吧?”   “他说,光明教廷不该让任何一位为国征战的骑士寒心。”   “……”   作者有话说:   阿德里安(闭目摊手)(神佑众人)(全身散发着神圣金光)   失忆01:大好银啊,这是大好银!   06:啧 第196章   劳伦斯承认,他私底下没少骂过神圣教廷里面都是一帮自视清高的伪君子。这句话把他自己也给捎带骂了进去,因为圣骑士也隶属于教廷。   可面对‘不让将士寒心’这么光伟正的理由,并且教皇冕下也做到了言行一致,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在教廷地界上恶意揣测阿德里安。   不过十分钟之后,劳伦斯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在墙角嘀嘀咕咕,认为内里一定有隐情。   难道陆离才是他的私生子?   在教皇阿德里安不知情的时候,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为了他人口中的单亲家庭二娃爸。   ……   付邀今本来还在疑惑劳伦斯怎么今日又有空来陪他,是不是翘了班偷溜,小心回头被记处分。   却听好友说他就任圣骑士这么多年以来,兢兢业业执勤,风雨无阻守岗,攒了大半个月的假期。一听付邀今要来王都,二话不说把假请了个干净,誓要在付邀今停留王都期间全程陪伴,让他感受到宾至如归。   付邀今非常感动,然后继续趴在圣殿旁舔毛消磨时间。劳伦斯无毛可舔,只能坐在付邀今旁边,兴致勃勃地八卦他和海妖的爱情故事。   还挤眉弄眼地问:陆离这只拟态章鱼至今未长出豹子尾巴,是不是二人还未进行到那一步?   “总归要等他诅咒解除,能视物了吧?”付邀今被问得烦了,偏开脑袋不去看他,耳尖又泛起了红,“不然他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上了床,像在欺负他似的。”   “哎哟……”劳伦斯啧啧两声,“付,你也太纯情了吧?要我说,就是得趁他现在弱势的时候赶紧下手!万一等下他恢复记忆了,想起老家还有个相好的,你上哪儿哭去?”   “……”付邀今垂下眸,不说话了。   劳伦斯盯着他瞅了一会,讶然:“你不会真这么想的吧?”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付邀今低声说,“所以更要等他想起过去再做决定。”   劳伦斯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地拍拍付邀今肩膀,“算了,你就是这种性格,也挺好的,就是遇上类似你哥那样的人容易吃亏。”   听到这句话,付邀今忽然想起前夜陆离抱怨说,很不喜欢他现在这副模样……   “……”   劳伦斯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转过头,就看见付邀今又机械性地舔起了另一只爪子,两眼发直,魂儿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没救了。   夜里,远在王宫中的大王子派人送来了慰问品,还附了一封手写信。信中慷慨激昂地表达了他不能和亲爱的学长们一起在教廷露营的悔憾之情,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摇旗呐喊:为了自由,这个王子不当也罢!   一想到陆地王国未来将要托付到这种人手中,前途一片黑暗。   付邀今好笑地收起信,弓起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头看向圣殿祭坛。   陆离依旧在沉睡,仰头悬浮在圣光环之中,面容恬静,胸膛随着规律呼吸轻微起伏,仿佛在做一场甜美的梦。   ……梦里会有他吗?   付邀今不要脸地琢磨着,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付,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劳伦斯忽然神情紧张地问。   付邀今转头:“什么?”   劳伦斯伸长脖子,使劲在空中嗅了嗅:“恋爱的酸臭味。”   “……”付邀今没好气地拿大王子送来的烤鸡腿堵他的嘴,“我看是你晒了一身汗的馊味。”   “哎?也不看我是为了谁……”   ……   鉴于24小时期限将近,陆离随时会醒来,后半夜付邀今并没有睡。   劳伦斯十分将兄弟义气地也没睡,哈气连天,眼皮在那里打架。   “困就睡吧。”付邀今说。   “不困。”劳伦斯假作清醒地瞬间坐正,转头看向付邀今,“付,你怎么这么精神……?”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黑暗中亮着一双金色的豹子眼睛,跟探照灯似的。豹子本就是夜行动物,从黄昏到黎明时间活动,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而且他们也不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断断续续的假寐就可以补充体力。   这群该死的兽人……纯种人类劳伦斯掀过教廷送来的薄毯,闭眼睡了。   约莫凌晨五点,天光微曦。   付邀今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劳伦斯也警觉地睁开眼,二人一同转过视线,就看到阿德里安教皇仅带了一名随身修士朝圣殿的方向走来。   “冕下。”“冕下。”   “不必多礼。”阿德里安依旧是那副温和的口吻,“潘瑟里伯爵,劳伦斯圣骑士。”   等到人进入圣殿,上一秒还在编排教皇的劳伦斯立刻满脸花痴地凑到付邀今耳边,“教皇冕下记得我的名字诶!天呐,他居然叫得出我的名字,他是真正的神明使者!我这辈子都誓死追随他!”   “……”   眼见阿德里安缓缓站上了祭坛,付邀今无空再分出心神,手掌直接盖到劳伦斯脸上:“闭嘴。”   圣殿内,阿德里安双手平举权杖,再次进行了一段低沉的咏唱。   只见围绕在陆离身边的圣环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强光,随之便好似耗干了全部气力一般缓缓黯淡。陆离并没有坠落,仍旧保持着飘浮的姿态。约莫十个呼吸过后,他睫羽微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赤色眼瞳不再被丑陋的蛛网黑纹侵占,色泽如高温煅烧的熔铁般耀眼灼目,是侵略性极强的红,看过一次便无法忘记。   陆离似乎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面上流露出警惕戒备的神色,手臂肌肉紧绷,是随时发起进攻或逃跑的信号。   可随着他的双眸抬起,目光落在阿德里安脸上的一瞬间,付邀今注意到他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先是茫然空洞,紧接着陡然回神,熟悉的紧张与提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慵懒从容,唇角勾起一抹随意的笑,那是足够强大且自信的人才能拥有的,由内而外的游刃有余。   ——他恢复记忆了。   付邀今心脏剧烈怦动,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陆离的脸,因为紧张和焦躁,豹尾无意识地重重拍打地面。   阿德里安仍在咏唱祷文,陆离阖上眼,全然放松地躺在半空中,悠然等待净化仪式结束。   待触腕刚接触地面,他忽然不受控制地肩膀后展,蝴蝶骨处微微鼓起。这并不在陆离的意料当中,他疑惑地回过头,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对金红色的翅翼,如呼吸一般朝两侧舒展开,单翼近两米长,美得好似鎏金在烈焰中燃烧。   那一瞬间,陆离双眼猛地睁大,眼底是近乎溢出的惊喜与缱绻爱意。   他伸手接住一枚飘落的羽毛,浅笑着轻轻旋动羽柄,垂眸珍惜地用指腹抚过蜷曲的绒毛。   “咳。”   一声清咳打断了陆离沉浸的思绪,这令他十分不爽地抬起头,就见阿德里安教皇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抵着唇,左手将权杖握于身前,“先生,潘瑟里伯爵一直守在外面。”   “潘瑟里伯爵?”陆离眉心蹙起,“谁?”   他顺着阿德里安的视线转过头,就看到圣殿小窗外,付邀今和一个金毛男站在那里。   陆离设置的记忆恢复锚点是看到他自己、付邀今或者重生者的脸。重见光明的第一时间就看到阿德里安的脸,他猝不及防全部记忆回笼,即使快速进行过梳理仍旧十分混乱,直到和付邀今对上了视线,大脑中才后知后觉地构建出‘付邀今=潘瑟里伯爵’的等式。   目光仅仅交错半秒,付邀今便回避了视线,银发垂落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逐渐汇总完毕,陆离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随机的身份是一只拟态章鱼海妖,种族特性深情、专一,认定唯一的伴侣之后,身体会显现爱人的部分特征。   而他的背后出现了一对重明鸟翅膀。   随机身份为黑豹兽人的付邀今当然不会知道这对翅膀的由来,他只会认为陆离早已心有所属。   所以……   这不是把付邀今钓得死去活来,钓成翘嘴,哭着喊着爱他的大好机会?!   圣殿外。   劳伦斯心情复杂地攥住付邀今的手,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付,这里面或许有误会……”   “没事,”付邀今声音淡淡,“不用安慰我,其实我也早有预感了……”   像是一直漂浮在云端的脚步终于在此时此刻踩到了实处,竟然生出一抹尘埃落定的解脱感。   就应该如此。   是这样才对。   付邀今内心有失落,有难堪,但更多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上天果然不会对他仁慈。   无论是亲情,兽核,冰龙,还是感情,只要是他珍视的东西,就没有能留得住的。   怎么可能那么巧合遇上喜欢的人,恰好对方也喜欢他呢?   他怯弱,自卑,残废,自我放逐了三年,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和一只海妖告白,他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东西,他以为陆离会是那个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归属,可惜,到底还是空欢喜一场。   随侍修士推开殿门,阿德里安先行从里面走出,匆匆道了一声他还要去主殿进行晨祷,然后便快步离开。   陆离走在后面,那双耀眼的金红色翅翼温顺地拢在他身后,见付邀今没什么表情地在殿外等他,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按照付邀今那霸道嚣张的本性,此刻内心一定醋得风起云涌,回头找个没人的地儿就要按着他脑袋进行强制爱。不停逼问他翅膀是哪个野男人的,一甩裤子把他锁起来操得他要死要活,不把翅膀操到脱毛退化变成豹子耳朵不肯罢休。   付邀今,你不是高冷吗!你不是当小明星的时候跟我玩若即若离吗!你也有今天!!   想到这里,陆离都快憋不住笑了。   “劳伦斯。”付邀今转过头,“我有话想要和他单独讲。”   劳伦斯叹了口气,拍拍老友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   来了!陆离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见付邀今抬起双眸,目光平静,像一潭死水,“恭喜你陆离,既然你恢复了记忆,那之前的一切我们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很高兴认识你,日后有机会再见。”   “嗯——嗯??”陆离皱起眉,“再见?”   付邀今礼貌地向他颔首,却在转身前被抓住手腕,陆离费解地问:“你要去哪?”   “我要回不列厄城……”付邀今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从外套口袋中摸出几枚金币,“最近的港口城市是白雾港,离王都有些距离,路上小心。”   “……”   陆离茫然地捧着金币,看着付邀今背影有几分仓惶地消失在回廊转角。   作者有话说:   06:轮到我就换剧情了是吧? 第197章   面对哭唧唧的落跑小豹咪,陆离没有追上去。毕竟他总不能一把揪住付邀今的耳朵,阴魂不散地追问——   你的反应很不对劲,怎么不强制爱我?为什么?啊?当初虫族世界我不也是卑微小可怜利安德·菲尼克斯?我那时候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他又争又抢!作业都写好了不知道抄?啊?!   该死,陆离恨恨地咬牙,他怎么会忘了付邀今现在脑子里还有一道世界意志强加的人物记忆钢印,知道他心有所属之后并不会兽性大发、强取豪夺,而是会黯然神伤、悄然退场……   不过虽然付邀今没有照约定俗成的剧本行事,非常令鸟恼火,但陆离自诩不是不懂事的人,上个世界的重生者任务几乎是付邀今一手包办,他没有费一丝心神,所以即便陆离平时最恨做任务,现在付邀今有难,他身为[闷骚小金乌的夫君],也不能袖手旁观。   总要趁人还位于教廷内,多和重生者阿德里安接触,打好关系,最好能一次性打探清楚这家伙的重生执念到底是什么,不然谁知道他下一次再来教廷是多久以后。   麻烦。   陆离臭着脸,踏着‘下一秒就毁灭世界’的嚣张步伐去了主殿,打算等阿德里安结束晨祷之后找他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   连续两夜付邀今都没合眼,加之又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打击,在黑豹侧宅大门前下狮鹫的时候,一步踉跄,差点栽到地上去。   好在劳伦斯的天马及时用身体撑了他一下。这只脾气温顺的天马眼瞳像沁水黑玉,待付邀今站稳之后,还用湿润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付,你还好吗?”劳伦斯关切地扶住他,“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付邀今摆了摆手,语气很坚决,“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劳伦斯心情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挚友:“付……你这么好的人,未来一定会遇见更好的。”   “不提这些了。”付邀今神情疲倦地将狮鹫缰绳递给侍人,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后天是我母亲生辰,她打算在银月玫瑰园办晚会,你能来吗?”   劳伦斯毫不犹豫地大力点头,“伯母生日,我一定来!”   付邀今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谢谢,回见。”   说罢,他转过身,缓慢地朝宅院走。付邀今能感受到劳伦斯目光一直落在他背上,但是他累极了,顾不上别的,只想回到房间痛痛快快地大睡一场,将那些难过的、糟心的、麻烦的事情全都抛诸脑后。   但偏偏就是有人不长眼,付邀今刚跨入客厅,一道尖锐刺耳的嗤声在不远处响起,大哥乔纳坐在沙发上,眼里满是鄙夷地看着刚进门的弟弟:“你那爪子都是泥,能不能擦干净再进来?我们能穿鞋,你一个残废又穿不了,还不知道讲干净,回趟家,把家里都弄脏了。”   付邀今动作一顿,大脑中似乎有一根弦断裂开来,随之是整面无形屏障的轰然崩塌。   他缓缓抬起双眸,望向大厅中央的乔纳。那是父亲休最爱的位置,能看遍整层楼,一个简单的座位无形地彰显了对这栋侧宅里每个人的掌控欲。每当父亲不在,乔纳就会坐在那里,好似一种权利的接替。   这是乔纳第一次从付邀今眼里看到薄凉,这双金瞳里翻涌着毫不遮掩的厌恶和冷意,像淬了冰的刃。   乔纳和付邀今年龄差不过三岁,自小被弟弟的优秀压制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付邀今失势,故意抢了他的未婚夫,极尽所能地打压他,恨不得把他这个弟弟踩进尘埃里狠狠地碾碎,哪里受得了对方用这种攻击性极强的目光看他?   他几乎是瞬间弹起了身,脖子青筋直冒,暴怒吼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没有兽核的残废!”   付邀今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我身体残疾,是后天战场上落下的,治不好;你脑子残疾,是先天娘胎里自带的,同样无药可救。”   即使付邀今还是风光无限的龙骑士时,乔纳都未听过他用这么尖锐的语言骂人。   听到动静,菲尔从里间快步走出来。他方才刚和乔纳吵了一架,乔纳质问他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残废,菲尔则是不满乔纳的无用,五年都不曾晋升初级圣骑士。   二人不欢而散,菲尔便一直待在茶室生闷气。过了会忽然隐约听到付邀今的声音,他连忙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和头发打开门,却听见付邀今竟然和乔纳吵了起来。   付邀今惯来忍让,软得像一团棉花,谁都能来打一拳。对待家主和父亲从不敢多嘴,面对大哥乔纳的欺凌也是默默受着。晋升为龙骑士曾让他有了几分底气,但兽核损毁后,他就又被打回了原形,萎靡不振、自我封闭,排斥所有人的接近。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和大哥吵起来了?   菲尔脑海中冒出一个可能,心脏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瞬间跳得极快,他压下勾起的嘴角,匆匆走出去,“你们不要……”   “你找死!!!”乔纳的怒吼打断了他。   菲尔惊恐地看着乔纳化作黑豹半兽形扑向付邀今,尖叫道:“不要——”   付邀今寸步不让地站在原地,兽瞳收缩成线,专注地观察着乔纳袭来的动作,旋即他抢在对方拳头抵达之前,猛地一道径直向前刺拳正中乔纳下颌骨,接着扭转腰身,使得整具豹躯如凌空抽射的鞭子,飞速送出,狠狠踹向乔纳的肋骨。   随着黑色爪垫轻盈无声地落地,乔纳重重地摔了出去,捂着肋骨痛得一头冷汗。   “就你这副德行也想做圣骑士,”付邀今冷笑一声,“真是不自量力。”   “你别跑嘶……”乔纳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断裂的肋骨让他动弹不得,“你……”   付邀今懒得理他,转身朝楼上走。   菲尔像一具雕塑般震惊地站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付邀今错过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台阶深处,直到乔纳气急败坏地喊他名字,让他送自己去医院,这才如梦初醒。   ……   付邀今一回房间便反锁上门,扑到床上。三年未归家,母亲依旧让仆人留着他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上还多了一些弟弟库博为他带的小玩意。   他一闭眼,脑子里便出现了那对耀眼的金红色翅膀,如同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怎么也挥之不去。付邀今烦闷地翻个身,以为自己可能会因此失眠,但他很快便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疲倦中沉沉睡去,直到傍晚佣人小心翼翼地敲门,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听到家人都在楼下等他用餐,付邀今胡乱洗了把脸,快步走下楼。   说是“家人”都在,但至少大哥乔纳不在,付邀今上午那道拧身踢半点没收着力气,乔纳至少得断三根肋骨。   父亲休坐在主位,见到他穿着松松垮垮地出现在餐厅,神情恹恹,脸一沉,十分不满地将叉子拍在桌上:“你看你,成什么样子?”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落座,取过桌上离他最近的面包,蘸满浓郁的咖喱鸡肉汤汁,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我跟你说话呢付邀今!”休拔高了声音   付邀今两口吞完了一整片面包,又伸手取了一块。   小弟库博也不知道二哥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偷偷在桌下踢付邀今的爪子,用气音问:“哥……?”   “休,”大夫人心疼地拦着,“邀今饿了,你让他先安心地吃吧,我刚才和你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休脸色铁青,故意用银叉在餐盘上刮出的刺耳的刺啦声,“就你那什么破生日晚会?我一分钱都不会出。”   付邀今倏然抬起眼睛,冷冰冰地剜了父亲一眼。他咽下口中的面包:“那我出好了,妈,你还缺多少?一千枚金币够吗?”   “哪用得着那么多?”大夫人愣了下,随即又惊又喜地笑起来,但同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付邀今情绪不对,忍不住关切地问,“邀今,你前两天做什么去了?怎么没什么精神?”   “他?”休挺直腰背用餐巾擦拭嘴角,语气不屑,“一个残废能做什么去?无非就是和他那个穷酸朋友鬼混……”   “父亲,您知道吗?”付邀今拾起桌边干净的银刀,在指尖随意地旋转,“即使是爷爷,黑豹家主,在我魂核损毁之后,再瞧不上我,只肯划出偏远荒凉的枯荆作为我的领土,明面上也是客客气气地将我从不列厄城送走,因为我是国王亲封的伯爵,也是黑豹家族除了他以外唯一封爵的人。   而您呢?就是个仰人鼻息的废物,一辈子没什么出息,只能期望儿子有点本事,让你父凭子贵继任家主之位。可惜啊,三个儿子一个还没长大,一个在战场上坏了身体,一个就是纯废物,这三年被您抽着向上爬,结果越折腾越废物……   但最废物的那个,还是您啊。”   弟弟库博缩在椅子里,越听越害怕,全身紧绷,大气不敢喘一下。   大夫人也慌了神,手里攥着桌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帮儿子还是劝丈夫。   休脸涨得红紫,像一头愤怒的公牛般猛地站起身,扯着嗓子咆哮:“付邀今!!”   “您可能还不知道,今天下午乔纳妄图和我动手,被我揍断了肋骨现在还在医院里,”付邀今声线冷漠似寒冰,“那您呢?您敢和我动手吗?如若父子互殴这件事闹到爷爷耳朵里,您猜他是保身为枯荆领主的我,还是保一无是处的您呢?”   ……   付邀今心情不好这件事,一顿饭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黑豹家宅。   就连惯来和他亲近的库博都不敢贸然去触他霉头,吃过饭就赶紧溜回房,生怕二哥目前是见谁都来一巴掌。   大夫人十分心忧,大着胆子敲响付邀今的房门,给他端来了热牛奶和蜜饯。本来是想问问儿子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成想付邀今恹恹地靠着她,一句话也不肯说话,没一会竟然睡着了。   看着付邀今眼下青黑,右手拳骨上还带着揍人留下的擦伤,大夫人不忍心吵醒他,只得辛苦将大只的儿子挪到床上躺好,替他处理伤口,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了灯。   隔日一早,三百枚金币出现在她的床头,还有一个额外的小袋子,里面是五十枚金币以及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让寿星女士抓紧时间去买几身漂亮的新衣,可不能在生日当天被其他夫人比了下去。   大夫人欣慰地笑个不停,问佣人二少爷在哪,却得知他一大早就带弟弟库博到城郊去玩了。   她知道儿子这是在故意躲她,便也识趣不再追问付邀今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抓紧时间写邀请函,派人送出去。   只可惜生日那晚,玫瑰院内除了大夫人和付邀今,没有一名黑豹家族的人。休放下了狠话,说谁去谁就是和他过不去,就连库博都被休强行留在了补习班上课。   有休的这句话压着,许多不列厄城内与黑豹相交甚好的贵族也不敢接受邀请,大多推脱说病了,反倒是一些平时没有资格参加黑豹家族晚会的小贵族以及百姓,有幸受到邀请,欣然赴约。   看着玫瑰院内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母亲还拉着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口吻挨个介绍对方的姓名、年龄和职业,付邀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生日宴?分明是相亲大会,还是用他三年来辛辛苦苦攒的领主薪酬办的!   正当付邀今头疼不已的时候,一声高亢清亮的马嘶解救了他。玫瑰园内的众人闻声纷纷抬起头,就见一队圣骑士骑着毛发雪白无一丝杂质的天马,身着铂金色铠甲与红色披风,踏着白云器宇轩昂地从高空中列队而来。   劳伦斯一勒天马,利落地跃下,笑着握住付邀今朝他伸来的手,“我把我整支小队都带来了,不介意多几个人吧?”   “当然不介意。”付邀今笑着看到劳伦斯身后站着一众英俊高挑的帅哥,各个前途无量,玫瑰院内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目光顿时少了一半,“谢了,带兄弟们来相亲大会帮我减轻压力。”   “相亲……大会?”劳伦斯疑惑地环视一圈,瞬间明白了伯母的用意。   他忽地哎呀一声,坏笑着说:“那可糟糕了,等会大王子来的阵仗可比我们骑士队还拉风,他这一到场,岂不是要被哥哥姐姐们活吞了?”   “大王子要来?”   “是啊。”劳伦斯笑着说,“而且他可不是独自一人来的。”   作者有话说:   正在骑马赶来相亲大会的06:我怎么又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198章   王国大王子骑乘冰龙莫瑞莎莅临黑豹玫瑰园的消息一经传出,原本还在宅邸中诋毁痛骂付邀今的休和乔纳脸色顿时一变,立刻匆匆赶至晚会场地。在进园时,他们被门岗故意以没有邀请函为由,刁难了许久。休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到大夫人松口才得以被放进来。   菲尔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一入园就四处环顾,寻觅着付邀今的身影。直到收到乔纳眼神警告,这才无奈地抿唇垂下了眸。   热闹欢腾的人群中,大王子正被一群年轻活力的姑娘和小伙簇拥着跳舞,音乐节拍欢快地淌满了每一个角落。大王子脸上有几分羞赧青涩,却并未怯场,高兴地融入这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中,跟随身旁人的舞姿,一起愉快地摇摆身体,没有任何架子。   休汗涔涔地挤过去,来到大王子面前毕恭毕敬地自我介绍,邀请他去黑豹一族主宅做客。   大王子却摇摇头说这儿挺好的,明显没打算给休面子。不仅如此,还故意朝前天被付邀今揍断肋骨的大哥乔纳发出邀请,让他一起跳舞。   “殿下怎会莅临内子的生日舞会?”休试探着问。   “嗯,邀今学长没有告诉过你们吗?”大王子佯作不解,“我和他的关系一直很好,学长邀请我参加他母亲的舞会,我自然是要来的。”   乔纳脸色瞬间扭曲得能滴出黑水来,附到父亲耳边,嫉恨地阴阳怪气:“怪不得这次回来付邀今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找到了靠山。不过认识一名王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怎么不去认识一个?”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却并非在为付邀今说话,他内心同样也充满了对二儿子的厌恶。在他看来,明明有王子的关系却藏着掖着,害他在家族竞争中少了许多优势,真是个不切实际、过度理想化的废物儿子。   在父亲面前吃瘪的乔纳,又将怒火转嫁给伴侣菲尔。看到对方视线仍在人群中不停地移动,尖酸刻薄地嗤笑道:“这么死心塌地,当初怎么不和那残废一起去枯荆那苦寒之地?”   菲尔被戳到了痛处,面色一僵,恼羞成怒地抬眸瞪视他,眼中满是愤懑与委屈,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晚会伴奏乐队得到了大王子的赏金,顿时弹奏得更加卖力,主唱兴奋地拔高了嗓音。众人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受到欢乐氛围的感染,所有人都大胆起来,遇到看着顺眼的人就大方邀舞,去舞池中尽情随着音乐跃动。   只有大夫人苦了脸,她特意为付邀今邀请了无数城里适龄的年轻男女,但此刻这群人却热情洋溢地围着圣骑士们和大王子,而他的二儿子正在远处的草坪上和一条龙嬉戏玩耍。   大王子口中高冷恶劣的冰龙莫瑞莎,在付邀今面前却像一只热情小狗,收敛起覆满尖刺和硬鳞的双翼,庞大的身躯在草地上卖萌打滚,露出唯一柔软的肚皮,眼巴巴地让付邀今趴到她身上来。   “乖孩子。”付邀今抚过她的脸颊,轻轻拥住她的长吻,“这些年我好想你。”   莫瑞莎眨了下竖瞳,带着棱刺的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当真和摇尾讨巧的小狗没了区别。   ……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大王子和冰龙莫瑞莎的登场已经是这场晚会的最高潮的时候,殊不知又一行人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不列厄城今夜的平静。   即便连大夫人听到仆从禀告都结结实实地愣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让下人赶紧去叫付邀今回来,然后提起层层叠叠的大裙摆匆匆去玫瑰园门口迎接贵客。   圣骑士劳伦斯正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面对面跳着舞,忽然被同队骑士一把拽住手臂搅了兴致。再听清意外到访的宾客身份,恍惚间生出‘明明请了假却还在上班’的错觉。   象征着神圣光明教廷最高教皇身份的六爪飞龙,在一分钟之前抵达不列厄城上空。一名白衣修女向守城将士出示了大夫人玫瑰园宴会的邀请函,措辞恭谨又不容置疑地请求放行。   大夫人惊了,她何德何能邀请到教皇阿德里安参加这么一场小小的生日晚会?   大王子也惊了,凑到付邀今耳边难以置信地问:“学长你在教廷待了才两天,就和教皇关系这么亲近了?”   付邀今同样惊了,“我不知道啊……”   随着一道低沉悠长的龙吟撕裂夜空,天际的明月被龙翼形成的黑幕笼罩,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到一条遮天蔽月的巨龙缓缓从高空落下。   冰龙莫瑞莎仰起头,回应一声高亢的龙吟,一行红披风银甲圣骑士自发翻身骑上雪白的天马,在六爪飞龙两侧列成整齐队列,为教皇护行。   休接到传话说黑豹家主正在往玫瑰园赶来,让他务必好好接待教皇。他不由得紧张到手心冒汗,在六爪飞龙背侧的坐辇帘子掀开时,将上身弯折到标准的九十度,大声喊道:“恭迎教皇冕下!”   周围负责迎接的宾客也跟着喊欢迎词,几个反应慢半拍的人喊到一半却顿住,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休不解地抬头,却发现从教皇坐辇中俯身走出来的人并不是阿德里安,而是一名陌生的长发男人。   男子容貌极为英俊昳丽,抬眸的瞬间就攫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金色麦穗半冠嵌在黑发间,华丽的白色半骑士披风以一枚红宝石为扣系于肩头,内里是带有褶边装饰的深色暗纹衬衫,领口垂坠有细金链条,尾端以一枚梨形钻石胸针佩在左胸前。   衬衫袖口也缀着碎钻镶边的红宝石袖口,腰间的皮带同样也镶嵌满无数宝石,两条笔直匀称的长腿包裹在修身西裤中,就连皮鞋鞋舌处都镶着菱形切割宝石。   他戴了双半掌麂皮手套,手指轻轻扶住六爪飞龙脊背凸起的鳞甲,随即从龙背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面。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男人却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连余光也未扫过他人,径直便穿过人群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在付邀今面前站定,看着对方那双因诧异而睁圆的豹瞳,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离?”付邀今震惊地开口,复又在一片哗然中抬头看向教皇的坐辇。   坐辇窗边,修女垂手恭敬地托起帘幕,阿德里安的半张脸从帘后露出来。他微微侧过身,敛眸看着想要迎他下来的人群,嗓音温柔但又不失庄严:“不必多礼,只是途径此处恰好送位友人,就不多叨扰了。”   休一听教皇这话是马上要走的意思,急忙极力邀请阿德里安留下。   阿德里安却轻摇头,抬起双眸,看向人群中的付邀今,颔首示意,接着便退入坐辇阴影中,随侍修女也会意放下了帘子。   “看什么呢?”陆离不太高兴付邀今的注意力被抢走,出声强行唤回他的目光,“阿德里安就是顺路送我而已,马上就走了。”   昨日等阿德里安晨祷结束,陆离寻了个机会找他搭话,委婉地询问教皇冕下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结果得到了类似于希望世界和平的答案。陆离无语地还要追问,却被阿德里安拉住进行了好一顿的宣教,说吾主全知全能,能够预知未来,末了还当场给陆离占卜。   卜算结果是陆离近期情路会有一些坎坷,陆离表面应着‘受教了’,内心认为阿德里安在放屁,他和付邀今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哪来的什么坎坷?   等到了今天,陆离忽然想起付邀今的便宜母亲有个生日晚会,正拿着几枚金币的嫖资思索怎么回不列厄城,偶然遇到阿德里安要出门。阿德里安或许只是礼节性地客套邀请,陆离却是真的不要脸,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搭乘着教皇的顺风龙,逼格拉满地登场了。   “你为什么和教皇冕下——”话未说完,付邀今眼角余光看见休和乔纳推开人群朝这边走来。他不想父兄与陆离多接触,揽过人的肩膀,以一种保护者的姿势将陆离带到了热闹拥挤的舞池中。   陆离兴奋地看着载歌载舞的人群,嘴角噙着笑意,转头却见付邀今以一种极为复杂深沉的眼光注视着他,看起来有无数个问题要问,但最终对方也只是故作随意地瞥一眼他的背后,轻声问:“你怎么没走?”   “嗯?”陆离故作不解,“走?走去哪里?”   “你恢复了记忆,”付邀今心脏酸涩难忍,“怎么不回海里找你的爱人?”   “哦,你说这个啊……”   听到陆离略显为难的口吻,付邀今飞速别开视线,“没关系,你不用回答,我没有别的意思……玩得开心,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你去哪里?”陆离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又朝付邀今伸出右手背,微笑着说,“不请我跳一段舞吗?”   付邀今皱起眉,但还不能等他说出拒绝的话,腰侧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揽住,陆离笑意更深:“领主大人这么犹豫的话,那就由我来邀请阁下共舞吧。”   “陆离……”付邀今不适地被带着在舞池中迈出第一步,恰好新的一轮乐曲响起,草坪中央围满了人。他试图推开陆离还在他腰侧的手,一时之间却难以挣开。   犹豫几秒,付邀今缓缓放松下来,在那双含笑的赤瞳注视下也虚虚搭住陆离的肩膀,配合他的舞步在人群中转动。   就当是陆离的力气太大,他无法挣脱好了。   前天他受到的打击过大,几乎是落荒而逃,没能好好地和陆离告别。即使是阴差阳错,他也算是和陆离有过一段情谊,那般逃避地离开属实不妥,是该和陆离有一个更加正式的告别。就像现在这样,用一段舞曲彻底结束他们的暧昧关系好了。   音乐很快接近尾声,旋律渐弱,主唱抒情地哼吟,而付邀今也勾起一抹微笑,侧过脸贴近陆离耳畔:“陆离,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我非常开心。”   陆离眉梢一挑,正要说点什么,音乐却戛然而止,付邀今松开了手,释然地朝他颔首示意,似乎是准备转身离开。   而一旁,三四个青年正嬉笑着推搡一名英俊的小伙子朝付邀今的方向来,陆离隐约听见‘邀请他跳舞’的哄笑声。   他目光一凛,骤然发难扣住付邀今的肩膀,左手掐住付邀今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付邀今猝不及防被吻到了实处,金瞳错愕地缩成竖线。陆离的唇瓣柔软,带着夜晚的凉意,紧紧压上来的时候却烫得惊人,他的嘴唇也很快染上温度,被陆离强势地卷走了呼吸。   他急忙用力地去推陆离,却发现陆离的力气是真的极大,不是他欲拒还迎,是他真的挣脱不开!   想要邀请付邀今跳舞的年轻人顿时红着脸散开,而陆离却强行压着付邀今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吻,舌尖重重碾过他写满了拒绝的双唇,挑开唇缝,舌头不容置喙探进去,舔舐付邀今的上颚和牙齿,带来细密的痒意。   附近的人群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付邀今的半兽形过于明显,再加上他又是今日的半个主人公,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压着强吻。这般被动令付邀今眉头紧皱,尾巴焦躁地拍打地面。   被吻得实在快喘不过气来,一狠心咬上了陆离作乱的舌头,铁锈味瞬间充盈口腔,但陆离只是微微抽了下气,反而将他按得更紧,不管不顾地压着他继续同他接吻。   等到终于分开的时候,付邀今眼尾浮红,喘息许久才压不住羞恼的情绪质问:“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陆离也喘得厉害,胸口大肆起伏,他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抹去嘴角混着血丝的唾液,留下暧昧的痕迹,“宣誓主权,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   付邀今错愕地盯着他,直到音乐声再次炸响,巨大声浪撞得人耳膜疼。他向陆离递去一道眼神,错过人群走到玫瑰园安静空旷的深处。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心乱如麻,“你是拟态章鱼,恢复记忆之后长出了一对翅膀,那是你爱人的身体特征,你有命定之人,为什么现在还要……撩拨我?”   陆离定定地注视着他,好似在思索些什么,忽的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有爱人又如何?你就没想过把我抢过来?”   抢?付邀今愣了下,记忆中倏然闪回陆离刚醒来的时候,看向背后翅翼的眼神,那般的珍惜与眷恋,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比得过陆离心里的那个人。   “别跟我开玩笑了。”付邀今苦笑着摇摇头,“你走吧,回到你爱人身边去。”   “你怎么那么死板?”陆离暧昧地笑起来,抬手搭上付邀今的肩窝,尾指在他颈侧若即若离地触碰,“我和他,与我和你,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付邀今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陆离究竟在说什么,他不可思议地反问:“陆离——?”   “付邀今,”陆离黑发垂落,扫过他的锁骨,带着丝丝如海水般的凉意,“你真的不想要我吗?……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望着付邀今极度错愕的眼神,陆离几乎无法抑制战栗的手指,瞳孔如蛇一般收缩。   纯情也有纯情的玩法,一想到道德标准高如潘瑟里伯爵被他蛊惑,在明知道他已经有了爱人的情况下,仍旧禁不住诱惑,背叛坚信多年的信念,一边唾弃自己的下贱,一边无法抑制喷薄而出的恋慕与他偷情,又终日提心吊胆,害怕被他真正的爱人发现。   陆离爽得尾巴毛都要翘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红鸟翘尾巴毛—— 第199章   “不,不行。”付邀今不自觉地呼吸发紧,“陆离,你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   陆离目光缓缓沉了下去,当真像一条在阴暗深海处潜行窥探猎物的巨型章鱼,“你在装什么正经,伯爵阁下?你分明对我渴望……”   “不要再说了。”付邀今厉声打断,这是他第一次朝真正地海妖动怒,“你可以走了,我不想见到你。”   陆离轻笑着一侧身,挡在了付邀今面前,等人皱眉换个方向,又轻飘飘地侧跨一步,故技重施。付邀今冷着脸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试图强行将人推开,却忘记了陆离力气奇大,他简直像在推一堵高墙,纹丝不动不说,还反被握住手,送到唇边贴上一个柔软的吻。   付邀今这辈子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人轻薄,“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飞速抽回手,金色的双瞳中燃着怒火,“好歹相识一场,我们好聚好散,不可以吗?”   “伯爵阁下,你应该这么想……”陆离故意倾过身,目光灼热地注视着付邀今的眼睛,直到对方因为距离过近而不适地撇开脸,“你生活在西方大陆,我生活在东方海域,本是绝无可能产生交集的两个人,却阴差阳错地相遇,还互相产生了好感……”   他微笑着歪了下脑袋,柔顺的黑发随之垂落,“不觉得这是极为难能可贵的缘分,应该好好珍惜吗?”   付邀今清楚这是陆离知道自己喜欢他的头发,也喜欢他歪头的小动作,所以刻意为之,但他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迅速将喜爱转为厌恶,只能欲盖弥彰地垂下眸,淡淡地说:“……本来是这样的,但你已经有了爱人,不是吗?他应该是一只很漂亮的鸟,和你有过一段更加精彩的过往,才会让你认定他作为你的伴侣。”   “还好吧,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他。”陆离语气轻佻,内心暗爽不已,“相比起来,我现在更喜欢你。”   “别说这些会让你后悔的话,”付邀今认真地说,“可能你们现在感情进入倦怠期,有些平淡,但你一定也炙热地爱过他,他听到了你这样说会难过的。”   “他不会听到的,他在很远的地方,无论我们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陆离悄悄伸出手,虚掐住付邀今的腰,见对方似乎没有察觉,于是缓缓地将这个搂抱落到实处,“付邀今,你才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在陆地,在王都,在枯荆,我就是你一个人的,我们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会知道,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我们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不要赶我走,享受我给予的一切……好吗?”   他逐渐压低了嗓音,宛若来自深渊的恶魔,用精美的毒苹果诱惑人类堕落。看着付邀今眼底流露出动摇和恍惚,陆离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将自己完全嵌入付邀今的怀抱里,胸膛紧紧贴着胸膛,随即用力地吻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嘴唇。   这一次,陆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舌尖长驱直入,甚至感受到了付邀今微弱的回应。   ——他果然爱死我了!   付邀今,你也有今天!   陆离爽得头皮发麻,摸到付邀今垂在身侧虚握的双手,主动将其放到自己腰间,暗指付邀今搂住,还轻轻地川一声,尾音一波三饶,示意他可以做得更过分一些。   短暂的犹豫过后,按在他腰侧的手掌轻微朝背脊处摩挲,再一点点顺着他脊柱往上爬。   陆离更激动了,双臂勾着付邀今的后颈,迫使他俯身,只能仰着头和他接吻。陆离英得酷子都勒得疼,不断喘息着与付邀今的双唇分开,再迫切地亲回去,不断加深这个吻。   每次短暂分离他都能看到付邀今一双灿金色的豹瞳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尾泛着薄红,目光深沉而压抑,性感得要命。   “帮我,嗯?”陆离轻笑着问,简短问完又迫不及待地吻回去,仿佛付邀今的双唇上涂了什么让人上瘾的毒药。   “……”   怕纯情的伯爵大人听不懂,他还特意挺幺向前层了层,得到了一个从喉咙中溢出的‘嗯……’,模糊、暗哑,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陆离兴致更强烈了,忍不住催促道:“快点。”   “我……”付邀今皱起眉,双唇被吮咬充血,嫣红润泽,“我不会……”   “啧。”陆离嘴上嫌弃,心里却觉得有趣,两人这种做了无数次,却都还是雏鸟的新奇感真是世间罕见。   他垂下头,伸手撩起衬易下佰,可就在下一秒,他倏然感觉颈间一凉,震惊地反手摸上脖子,就见一条熟悉的抑魔项圈扣上了他的颈项。   “……”   再抬首,付邀今脸上哪还有什么情动难耐,那双金瞳里满满都是审视和冷漠,在视线交汇时不虞地移开,伸手一把推开他,“今夜你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从未听到过,不要再有下次。不然即使是你,我也不会再留情面。”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陆离没有追上去,事实上,他非人的力气和魔力无关,按理说抑魔项圈对恢复记忆处于全盛期的他没有一点作用,他这么乖乖地放走付邀今主要是太震惊了——   眼前的这一幕简直无比地熟悉,多么类似当年他还是一名Alpha的时候,不慎被挑起了易感期,当时他诱惑身为Beta的付邀今和他来一发,结果也是被付邀今假作配合,说什么‘解开我的手,我也想摸摸你’,然后一挣脱束缚就给他后颈来了针抑制剂。   同样的坑他居然踩了两次!   他堂堂凤神居然上了两次同样的大头当!   陆离气得心肝脾肺肾胃大肠小肠都在疼,指尖伸进项圈中轻而易举扯断了它,扔到地上用鞋底狠狠磨碾。   该死的乌鸦,每次想让人放松警惕都会以身入局,即使内心也很想跟他接吻吧?死闷骚。不然反制的手段那么多,做什么非要配合着他亲那么久?他在床上的时候警惕心更差,怎么不等到两人高潮的时候再动手?   腹诽了许久,陆离眼眸微蒙,顺着付邀今离开的方向阴魂不散地尾随了过去。   ……   付邀今茫然地在舞会边缘停留了一会,看着欢声笑语的人群,又缓缓退进阴影里,去找在草坪上休憩的冰龙莫瑞莎。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前主人低落的情绪,莫瑞莎安静极了,跪伏在草地上蜷缩成一个半圆,让付邀今卧在她圈出的领地里。   远处喧闹的人声逐渐飘得很远,付邀今心情平静下来,抬手摸了摸莫瑞莎身上冰凉的鳞甲。   就在这时,隐约有踏过草地的脚步声朝他靠近。烦躁的情绪再次袭来,付邀今第一反应是陆离又贼心不死地跟过来了,但等到来人靠近,发现不是他,付邀今内心深处又不免有一丝失望。   “菲尔?”   “邀今。”菲尔也是猫科动物兽人,不惧黑夜,他似乎喝了点酒,有些醉,嗓音不受控制地有些大,“邀今!刚才在舞会亲你的那个人,是谁?”   付邀今没想过菲尔竟然会问这个,微有些难堪地敷衍道:“……没谁,陌生人,以后不会再见了。”   “……邀今。”菲尔委屈地红了眼眶,“邀今,我,我……”   冰龙莫瑞莎摇了摇尾巴,针状瞳孔注视着身旁的这两个人。   “你怎么了?”付邀今不解地问。   菲尔咬咬下唇,豁出去了那般问:“你还喜欢我吗?”   付邀今错愕地抬起头:“什么?”   “你还喜欢我吗?邀今,”菲尔缓缓跪坐在草坪上,和他平视,“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这年头婚内精神出轨是很什么时髦的事情吗?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难道这三他是不当不成了?   付邀今都快气笑了:“菲尔,你已经嫁给我大哥了,你现在是我嫂子。”   “可我不想的,我是被迫的,”菲尔激动地喊道,“我喜欢的人从头至尾都是你。”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   “怎么就没用了?”菲尔迫切地凑上前,却在中途就被冰龙莫瑞莎一尾巴扫开。   她感知到了怀中人类的负面情绪,对菲尔这个引起付邀今不满的人也表现出敌意。   “莫瑞莎。”付邀今厉声喝止冰龙的行为,又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的情绪。大王子带她出来参加舞会一定是不合规的,他不想再造成什么伤人事件扩大影响,害大王子和莫瑞莎受处分。   菲尔再一次误会了付邀今的举措,不死心地大声问:“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邀今,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我可以和乔纳离婚……”   “菲尔。”付邀今打断了他。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提及那段过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已经可以坦然面对那段最为落魄和狼狈的时光。   “三年前,我曾经明确地问过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枯荆,”付邀今站起身,远处的舞会已经临近尾声,喧闹声彻底淡了下去,他的声音也随着清凉的夜风逐渐飘远,“那时候你明确地拒绝了我,家族里没有任何人对你施加压力,是你自己再三斟酌过利弊之后拒绝了我。从那时候起,我们便永远地结束了。”   ……   相较于没脸没皮的陆离,菲尔显然要脸得多,付邀今决绝的话说出口之后,他便惨白着脸没有再抬起过脸。   付邀今知道他一定是哭了,但他不是应该上去安慰菲尔的那个人。   送走好友劳伦斯和大王子,为了避免被父亲休和大哥乔纳追问陆离的身份,以及和教皇的关系,付邀今干脆没有回家,带着一身疲惫在外面的旅店开了个房间,但等他洗了澡出浴室的时候,就看到房间里站着一名不速之客,正背对着他对着一面镜子大眼瞪小眼。   “你——!”付邀今火气上涌,“陆离,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说过,你再缠着我,我不会留情面。”   “阿今,看!”陆离兴奋地转过头,手指着他的眼睛,“重瞳!”   熟悉的赤色眼瞳此刻竟然从虹膜中央横向分裂,每只眼眶里都盛着两枚瞳孔,妖异而艳丽,随着眼睫的一掀一落,散发着非人的美感,耀眼灼目。   “你眼睛是怎么回事?”付邀今皱眉,不自觉地走上前,“是诅咒还未完全净化吗?”   “是我……”陆离顿了一下,“‘前夫’的部分身体特征,他是一只重明鸟。”   付邀今脸上的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哦。”   他侧身指向门外:“你可以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拥有了最爱的重瞳的06:决定了,这个世界的纪念品就是这对眼珠子(反手自挖双目)   01:……(快速护住自己眼珠子) 第200章   “想赶我走?”陆离好心情地挑着嘴角,转身坐到床沿,拍了拍自己身边,“快过来,我的甜心今今。”   “……”付邀今沉着脸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离等了一会,很受不了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付邀今,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我都洗干净主动送上门来了,还明确表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的魅力就这么差,吸引不了你吗?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装什么正人君子?”   “我确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付邀今面无表情地说,“但也不是会和有丈夫的人搞在一起。”   “都说过了,已经是‘前夫’了。”陆离故作随意地摆摆手,“你就这么在乎我的过去吗?”   “不要偷换定义,我不是在乎你的过去,而是如果你真的已经不爱你的丈夫了,你背后就不会有那对翅膀了。”付邀今认真地说,“我也有尊严,有自我,我不允许自己和别人共享同一名恋人。”   他垂下眸,声音逐渐放轻,似乎某一瞬间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痴心妄想:“……我要一个完完全全独属于我的存在。”   “……”   陆离沉默地注视着站在门前的男人,赤色重瞳中满是复杂的神色。他还想继续玩下去,但又不舍得付邀今露出这么落寞的眼神。   倏然,他叹了口气:“真受不了你,我跟你说实话,行了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后便舒展开一双金红色的羽翼,拍打两下后又收拢在背后:“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前夫,过去也没有爱人,付邀今,你是我的初恋。”   付邀今警惕地注视着陆离,“……你又在耍什么心眼?”   “什么叫耍心眼,”陆离拔高音调,“我是正儿八经跟你说的。”   “……那你这对翅膀怎么解释?”   陆离自信地勾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我是混血儿,我的母亲是拟态章鱼,而我的父亲……”   他讲到这里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话都说到一半了,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是一只重明鸟。所以我才会一半是章鱼,一半是鸟。”   陆离几乎拿出此生最温柔的口吻,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我喜欢的人从头至尾就只有你一个。”   本以为这个时候付邀今怎么都该‘感动得湿了眼眶,激动地飞扑到他怀中’,却没想到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付邀今一双金眸冷得好似寒铁:“……陆离,你是不是当我傻子?”   “啊?”   “跨物种剩下的后代要么是人类,要么只会遗传父母中任一人的类人形态,不可能同时遗传双方的类人基因。”   陆离:“……”   陆离始料未及:“是吗?”   “呵。”付邀今冷笑一声。无法否认,在陆离准备解释之前,他内心对此确实产生了期待,也无比希望陆离这双翅膀真的有隐情,但现在,付邀今就觉得他怦然加速的心跳简直是个笑话。   “我,”陆离死鸟子嘴硬,“我这个情况就是特殊啊,世间罕见,绝无仅有,就是因为太特别才一直瞒着没跟你讲,就怕你不信,”他越编嘴越顺,“你看你看,你果然不信吧!”   “……”付邀今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闭了闭眼又睁开,“陆离,如果我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但如果我被你这般离谱的谎言骗到,我可能这辈子都睡不好觉,就算睡着了都要半夜惊醒,坐起来给自己一拳。”   陆离:“……”   “现在,请你出去。”   长达五秒的无声对视过后,陆离不爽地骂了句脏话,旋即他目光凌厉,彻底撕开伪装的表象,顷刻之间就瞬移到付邀今面前,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攥住他的衣领,将人一把扔到了床上。   付邀今猝不及防仰面陷进柔软床铺中,立刻起身要走,却见陆离轻描淡写打了个响指,他的双腕瞬间被一条无形的金色绳子捆住,捆缚在床头,耳边又是一声响指,他的两条豹退也被迫分开,脆弱隐私的豹身腹不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外,而陆离一头埋了进去,不停地用脸磨蹭他最柔软的腹毛。   “陆离!”付邀今恼怒不已,两只前爪猛地按住陆离肩膀,尖爪即将没入皮肉的瞬间就被两条触腕卷住,随即一阵怪力压下,他的前爪也被强行固定在了床上。   “差点忘了你有六只爪子。”陆离心有余悸地看着破了数个窟窿的衬衫,随即毫不避讳地脱下,当着付邀今的面,袒露出结实饱满的匈膛。   “听说,”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猫科动物不论公母都有4到6只咪咪,付邀今,你有几只?”   付邀今:“……”   “不说?”陆离蛇一般游到他的脸侧,红信嘶嘶舔过猎物的耳廓,“那我可要自己探索了哦。”   付邀今双手攥拳,尝试数次都无法挣开陆离的魔法束缚,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一般只能任人宰割。但令他最无法接受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两只豹前爪的力气输给了陆离的腕足,虽然他兽核损毁体能大幅下降,但短时间的爆发力仍旧接近巅峰状态。   陆离的腕足竟然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他……   “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嗯?”陆离笑着问,“重点在这里吗?”   付邀今低下头,就发现裹在身上的浴意已经不翼而飞,地上碎裂的烂布片或许是线索之一,而罪魁祸首正在计数:“找到了,第二对。”   羞耻的绯色无法控制地从耳朵漫到脖颈。   “陆离,我们谈谈,”付邀今喉结上下滚动,“你这样强迫我,只会引起我的反感,我们慢慢来可以吗?我可以背着你的丈夫和你偷情,我答应你,但你要给我时间,让我能够接受背德……”   又是熟悉的画面。   陆离兴奋得眼瞳收缩——付邀今极力劝说他的模样,幻视无限流世界第二场考试游戏的他,那时他绞尽脑汁试图用言语打动邪恶的六翼大天使,结果被毫不留情地镇压。   果然只有处于劣势的一方才会喋喋不休地讲道理。   “何必那么麻烦呢?”陆离笑着咧开了嘴,如同毒蛇龇出了獠牙。   他如愿在柔软的黑豹腹毛中找到了第三对,暧昧地万农了一会之后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向匣,在付邀今隐忍的闷哼中寻到了藏在底下的……   “……”   他沉默地停下。   付邀今身体僵硬,硬着头皮等了一会,没等到陆离的下一步动作,疑惑地支起脑袋,就看到章鱼坐在床上,正低头对着他的隐私不为发呆。   “你在做什么?”付邀今下意识想要合拢双忒,可又被魔法束缚着动弹不得,“……很难看吗?”   问出口的瞬间他简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却看到陆离摇了摇头,迟疑地说:“倒不是难不难看的问题,是我忘了一件事……”   他皱起眉:“猫科动物不仅舌头上倒刺,而且……上面也有,看起来好狰狞恐怖。”   付邀今:“……”   付邀今无语地挣动肩膀:“知道就放开我,从我伸上下去,去找你没有倒刺的鸟丈夫。”   但大馋小伙陆离怎么可能放过这么难得的尝鲜机会,短暂的犹豫过后,色心占领高地,他迅速想到一个好主意,眨眼间腰部以下便完全变为章鱼的身体,八条触腕徐徐分开,给付邀今展示他的五瓣角质喙,“这里应该行。”   亲眼见过角质喙嗑开坚硬无比蚌壳的付邀今:“……不行!!”   “那可由不得你了。”   “陆离,陆离!”   ……   因为过于不契合的身体构造,陆离在多次尝试之后只能无奈选择放弃,恋恋不舍地用他的第三根章鱼交接腕蹭了蹭付邀今的倒刺,然后赶在将人彻底惹到老死不相往来之前爬窗溜走。   ……但基本也惹得差不多了。   第二天付邀今脸色阴黑得吓人,回到黑豹侧宅看到等了他一整夜的大哥乔纳,不等对方追问昨晚的情况就给了他一个白眼,大有敢开口就把他揍死的意味。   乔纳竟然也看懂了付邀今未尽的言语,捂住肋骨退后半步,不知道付邀今的气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还真就没敢说话。   付邀今的低气压一直延续到傍晚,一只颈间佩戴着教廷象征挂坠的白鸽倏然裹着晚霞闯进他的房间,在窗前拢翅,用喙整理羽毛,红色右爪上明显绑着什么。   短暂的怔愣过后,付邀今迅速起身,掰下一点面包屑托在掌心,白鸽立刻飞了过来,趁它啄食的时候付邀今取下它爪子上的信纸,打开发现竟然是教皇阿德里安的亲笔信,末尾盖了教皇的权戒红章。   信上内容非常简短,让付邀今明日到教廷来,关于魂核的事情他已经有了头绪。   阿德里安说话向来保守,‘有头绪’几乎可以等同于‘有了确切的治疗办法’。   付邀今脸色骤然由阴转晴,惊喜地再三确认信纸内容,想要告诉母亲这一好消息,但又担心万一其中出了差池,害家人跟着自己一起空欢喜一场。再加上受到利益驱使,即使是家族内有很多不希望自己痊愈的人。   想到这里,付邀今暗暗压下消息,取过羽毛笔沾墨写下回信,送走了教廷的白鸽。   要将这件事告诉劳伦斯和大王子吗?付邀今思索着摸向书桌上的通讯卷轴,脑海中却忽然浮现陆离的脸……   我想他做什么?付邀今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心软。明知对方是个人渣,昨晚还被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心底却恨不起来。   果然无论我外表表现得多么强硬,内心深处还是改不了优柔寡断的本性吗?   付邀今无奈地叹了口气,几乎一夜无眠,隔日清晨便匆匆骑上狮鹫赶赴王都神圣教廷。   阿德里安似乎预料到了付邀今会一大早迫不及待地出现,竟然提前就让修士备好了茶水,请他稍作等待,晨祷一结束便换了身常服出现在会客室。他的身后跟着四五名修士,每人手中都捧着厚厚的古书,堆在付邀今面前的矮桌上。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付邀今就听阿德里安捧着古籍,用分开来听不懂,合起来更是乱码的词汇给他讲述关于魂核的研究和发现,到最后付邀今实在忍不住打断:“冕下,您直接说结论吧,我实在听不懂。”   阿德里安微微一笑,抿了口茶水,“有五成的把握,你愿意试试吗?”   “一成的把握我都愿意试。”付邀今毫不犹豫地说。 第201章   阿德里安引着付邀今来到之前那所圣殿。不久之前,陆离曾在这里净化了诅咒,而今日,付邀今就站在同样的位置,恭顺地屈起后腿坐下,蓬松的黑色豹尾向前卷,轻轻地拢住了前爪。   随行的教廷修士依次点燃殿堂内近百盏的铜灯,将幽邃的殿堂内照得恍若白昼。教皇平举权杖,石台上横陈的古籍随着他的心念缓缓飘浮,书页无风自动,停留在阿德里安需要的篇章。   他垂眸注视经文,不算熟练地逐字逐句咏唱,但也只是咬字速度稍慢,没有一字偏差。   仪式进行到中途,他抬起雪白广袖,在祭坛石槽中有条不紊地投放籍典中指明的圣物,一枚月辉石,三片银蕨叶,一小碗晨晶露……最后又用针戳破指腹,滴入血液。   石槽内的浆体期初逐渐凝结成黏稠浑浊的胶状,暗褐与灰黑的杂质翻涌,仿佛什么古老而邪恶的巫术。但随着权杖不断规律搅动,它慢慢变为纯粹的蜜色,散发着圣洁的气息,就连教皇权杖顶端镶嵌的圣辉石也呼应着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阿德里安唇齿间的咏唱也缓缓到达尾声,忽然,他拔高了声线,双手持杖竖直高举,随之重重往石槽中央用力一砸。   伴随着耀眼的金光波纹涟漪般一圈圈地扩散泛开,付邀今骤然身子一轻,意识抽离陷入黑暗,耳畔只剩低沉的祷词在遥远虚空中回响。   ……   扭曲而混乱的诡异空间。   天空是炙热的红色,如同火焰在熊熊燃烧。   高亢的鸣叫声响彻云霄。   画面缓缓发生变化……   一对鎏金色重瞳猝不及防闯入视野中!   ……   付邀今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教廷休息室内间的床铺上。随着他的意识逐渐回笼,梦境中的具象画面迅速变得模糊,但那股焦急与紧绷的情绪还在感染着他,好似有什么极为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床头矮几上摆放着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而付邀今无心饮用,迅速阖目感受体内魂核的存在,尝试了许多次才倍感失望地坐起了身。   ……是仪式失败了吗?   推开门,却见教皇阿德里安竟然就坐在外面,正垂眸翻阅摆放在腿上的书籍。听到付邀今的脚步声,他抬起湛蓝的眼瞳,合上羊皮书搁在一旁,“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付邀今语气中的失落,阿德里安想起什么,微微一笑:“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类似于今天的仪式要连续进行十日以上,才会有初步的效果,而后还要辅佐药物调理。要想彻底治愈魂核,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   付邀今一怔,眼底的阴霾霎时散了大半,“原来是这样,是我太过急功近利了。”   “明日还是这个时间。”阿德里安笑着点头示意。   “多谢冕下。”   ……   随着时间推移,仪式进行期间,付邀今梦里所看到的画面越发的清晰。   他在广袤的高空之中看到一朵绽放的火焰红楹花,灼烧的赤焰间,一只巨大的不死鸟虚影缓缓成型,赤红色羽翼展开,将整片苍穹都笼罩在灼热的光影下。   紧接着便是那双必定会闯入视野的金色重瞳,璀璨绚丽,瞳仁四周是黑色的放射状黑线。付邀今看不清这人的细节面容,只能粗浅判断这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似乎在被什么人追赶,急切地奔跑着。   不远处是一条影影绰绰的隧道,重瞳主人的目的地似乎就在那里……   可梦境总是会在即将靠近隧道洞口之前戛然而止,搞得付邀今每次从梦中醒来,胸腔中都萦绕着一股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这个梦简直十分蹊跷。他思索着。不死鸟、火焰、重瞳……   难道是受到陆离的印象太深,所以才会不停地梦到鸟和重瞳?   想到这里,付邀今情绪越发低落,距离母亲生日舞会那晚已经过去了近十日,陆离将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然后便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似乎已经彻底离开,回到了属于他的浩瀚海洋……   “潘瑟里伯爵?”   阿德里安轻声打断了付邀今的思绪。   他恍惚地抬起眼,匆忙致歉:“抱歉,冕下,方才我走神了……”   又一日的仪式结束,付邀今受邀坐在阿德里安对面的沙发上,本意是交流一下魂核的修复情况,没想到他一坐下来就捧着蜂蜜水发起了呆。   “看伯爵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阿德里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是在为魂核修复进展缓慢而焦虑吗?这件事着实急不得……”   “不,与魂核无关,”付邀今垂下眸,嗓音很轻,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是我的一点,私事。”   阿德里安眼尾微弯,语气中又添了几分笑意:“能让潘瑟里伯爵这番烦忧苦恼的‘私事’,可是与伯爵的心上人相关?”   “不是心上人,他……”付邀今匆忙摇头否认,又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难堪地低下头,“……他的事情很复杂。”   “伯爵愿意向我倾诉吗?”阿德里安放下茶盏,坐直了身体,“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只会越压越沉,说出来会让你好受一些。我年轻时曾在边境小镇担任主教,那时我经常倾听信徒们的困惑,为他们开解迷惘。我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这也是我成为一名修士的初衷,就任教皇以后,类似的机会反倒少了,令我非常怀念……请伯爵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为你保守秘密。”   教皇的嗓音醇厚低沉,温和而轻缓地侃侃而谈,每一个字都像是沾染了安抚的魔力,轻而易举便说服了付邀今。   他眼底无法避免出现动摇的神色,良久的沉默过后,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主啊,请聆听我的忏悔……我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他已经有了家室,我却依旧无法抑制地思念他。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无比厌烦,认为他三心二意、薄情善变,不值得我交付真心;但他现在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又频频梦见他,总是控制不住想念他。”   “感情是世间最为玄妙无常的事物,不受人的意志转移,伯爵又何必苛求自己心如磐石呢?”阿德里安浅笑着为付邀今续茶,“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付邀今没说话,垂眸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忽然又听阿德里安低声说:“……我也有一个恋慕之人。”   他惊讶地瞬间抬头,就见阿德里安眼底带笑,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对他比出噤言的手势,示意不要将今天的交谈说出去。   身为神圣光明教廷最高掌权者,阿德里安应当将自身的一切都献予神明,不得做出任何背叛神明的事情,包括他的情爱,也应当献给神明。   当然,摆在明面上的规矩是这样,但私底下有关教廷的绯闻不知凡几。   不过传出教皇有私情的流言终归不好听,所以即使私下有情人,也只会是三缄其口的秘密。   阿德里安会将这件事讲给付邀今听,足以证明他的亲昵与信任。   “他也已经心有所属。”阿德里安眼底划过一丝黯然伤感,稍纵即逝,“我们曾有过一段缘分,我一直铭记,但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早已被抛诸脑后……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   “那您现在已经走出来了吗?”付邀今问。   “或许吧……”阿德里安温柔地笑了笑,“谁知道呢?”   ……   休息室内的二人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交流间隙,一只不足指节大小的半透明影子从付邀今上衣褶皱处钻了出来,挥舞着八只细小的触腕,顺着浓密的黑色豹毛快速爬到地上,落入地毯时,轻得连细绒都未压出痕迹。   光影折射出他的本体形状,是一只小巧的透蓝色章鱼,灵活地桌椅阴影中穿梭,灵活蛇皮走位,眨眼间就爬到了窗边,腕足勾住窗帘的浅色垂穗,滴溜溜攀了出去,跳到窗檐下左右张望,确认周边无人之后迅速变成了人形。   陆离背抵着墙壁,眼底映出狡黠的色泽,心情十分明媚。没想到这些天扒在付邀今身上偷懒,原本是想观察付邀今什么时候消气,却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把任务摸透了?   方才阿德里安话里话外的意思表述得非常明显,他有一个恋慕的人——狮鹫家族世子。   那人心有所属——教廷圣子。   两人曾有过一段缘分——阿德里安救助过出门游历受伤的世子。   对方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蠢货狮鹫世子认错了恩人,以为是圣子救了他,目前正在绞尽脑汁追求圣子。   难怪这个副本世界的重生者执念模糊不清,阿德里安的身份是教皇,暗怀私情是不被神明允许的事情,所以他苦苦忍耐心意,导致就连世界管理局都没有捕捉到这缕的执念?   那可真够能忍的……   不过无论如何,这名重生者帮他解开了诅咒,又为付邀今修复魂核,还无意间引导付邀今说出了那么多陆离爱听的话,差点没把他听成一条心头小鹿乱撞的粉红章鱼。   替人跑个腿,解开一些阴差阳错误会,都是陆离分内的事。   ……   当天夜里,付邀今正侧卧在床上慢条斯理地舔舐毛发,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爬行声,他警觉地支起脑袋,就见一个阔别数日的熟悉身影从窗口翻了进来。   “宝贝今今~”陆离笑意盈盈,“好久不见,想我了没有?”   短暂的惊讶过后,付邀今绷起脸,压低目光冷淡地问:“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这话说的,你人在这里,我能去哪儿啊?”陆离毫不在意付邀今抵触的态度,嬉笑着凑到床边,“阿今,回答我呀,这么多天没见,有没有想我?”   付邀今喉结滚动,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倏然瞥见什么,动摇的心旌转瞬间如堕冰窖。   “这些天你去见你丈夫了?”   陆离不明白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付邀今顷刻间便串联起前因后果,那日夜里陆离发现他有倒刺,二人身体不契合,欲望得不到满足,于是隔日便回去寻他所谓的‘前夫’,二人颠鸾倒凤缠绵了近十日,现在身体得到了满足,又寻觅精神上的刺激,回来撩拨他。   人渣!   “出去。”付邀今怒不可遏,尖爪划破床单,“你给我滚!”   陆离困惑不已:“什么鬼?”   他顺着付邀今的视线看向自己肩头,忽然发现他垂落的长发间竟然沾着一根橘褐色的鸟羽。   “……”   ……是狮鹫世子前襟的羽毛。   作者有话说:   06:明天给他寄三瓶防脱洗毛液= =! 第202章   剧情并没有向着——   陆离:宝宝你听我解释。   付邀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呱啊   ——的狗血方向发展。   才思敏捷的陆大章瞬间就反应极快过来:“这根羽毛……”他从头发丝中捻起羽根,直直递到付邀今面前,“你看清楚,根本不是重明鸟的羽毛,它是黄褐色的,是狮鹫羽毛。”   至于付大豹这边,理智告诉他陆离说的是对的,但情感告诉他不管陆离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向来是一个讲理且知错就改的人,可再理性的人也会有感性的时候,付邀今阴着脸色手指向卧室门:“我不管它是什么羽毛,你都给我滚。”   陆离随手丢掉该死的羽毛,反而侵略意味极强地往前逼近:“付邀今,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很像无理取闹的傲娇小宝贝吗?”   闻言,付邀今尾巴都竖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反问:“什么?”   “难道不是吗?”一根腕足从陆离身后冒了出来,细长的末梢点了点付邀今胸口的位置,“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分明想我想得紧,嘴上让我去找我的前夫,发现我真回去找他了又气得挠床单。见不到我又着急又失落,见到我却又凶神恶煞地赶我走,我真走了你怕不是要把自己活活气死。付邀今,你这不是傲娇小宝贝,谁是傲娇小宝贝?”   付邀今:“……”好像他说的确实没错。   不愿意成为傲娇小宝贝的付邀今冷静下来,目光沉稳专注地凝视陆离,不一会垂下眼眸,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陆离,我确实还忘不了你,但这不代表什么,我……”   “啊!我受不了了!”陆离猛地打断他,抬手疯狂抓挠头发,“付邀今,你怎么这么磨唧?我说实话,行了吧,我真的跟你说实话,我没有前夫,我就只有你一个,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不要再纠结了,行不行?”   “你分明就是有。”付邀今皱眉,“你的重瞳,你的翅膀,都是证据。”   陆离气急败坏:“都说了我是混血,解释了你又不信……那你当他死了行不行?我是死了丈夫的鳏夫,想追求另一春,你能不能和我好?还是我有前任这一点你就不能接受?”   “如果你的丈夫确实逝世了,我当然愿意和你在一起,”付邀今认真地说,“但你分明在说谎,如果他死了,你身上属于他的特征也会消失。”   并没有好好预习拟态章鱼生物知识的陆离:“……是吗?”   付邀今越发失望:“陆离,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句句属实!”陆离差点要呕血,“你到底要我怎么证明心里只有你一个?”   “你心里本来就不止我一个……”   “这样,你把我关起来,关到之前那个城堡地下的水牢里,关个七八九十年,好不好?每天只有你一个人能见到我,这样你会安心一些,会相信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第三人吗?”   听他如同疯子一般胡言乱语,付邀今怒气上涌,脱口而出:“陆离,别以为我真的不会这么做!”   陆离大喜过望,立刻伸出双臂作出认罪受罚的动作:“好啊!”   “……”付邀今被他异于常人的反应噎住,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陷入陆离的圈套:“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我哪里不正常了,阿今……”陆离放柔了嗓音,宛若一只真正的软体动物,单膝跪上床沿,双手撑着床铺一点一点靠近付邀今。   他矮下腰身,凸显饱满浑圆的臀瓣,以仰视的姿态楚楚可怜地望着对方,清楚知道从付邀今的角度会看到他故意扯松敞开的领口,一点异色在那里若隐若现,“你真的不想要我吗?别纠结了,这么美好的夜晚,我们来做一些快乐的事情好吗……”   “他也是金色的眼睛,”付邀今抬起双眸,“对吗?”   陆离疑惑:“什么?”   “你的丈夫,他有一对金色的重瞳,是不是?”   “怎么问这个?”陆离依旧不解,他应该从未表现出对金色的偏好,他的重瞳也是红色,付邀今不该知道他所谓的‘前夫’是金色重瞳,“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   他想问‘你该不会恢复部分记忆了?’但说到一半又连忙止住。这话若是讲出来,等同于严重干预受试者认知进程,付邀今百分百视作考核失败。   随之陆离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方才大放厥词说什么:没有前夫,心里只有付邀今一个,结果付邀今随口一句:你丈夫瞳色是金色’,他就被诈爆了,傻子一样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完了,付邀今这辈子都不会信他任何一句话了。   就当陆离满心绝望的时候,付邀今脑海中思索着却是另一个问题:这段时日,他不断重复的梦境竟然是真的?   原先付邀今还考虑过,是不是他太过思念陆离,妄图将对方的丈夫这一角色取而代之,所以才会主观意识将从陆离眼眶中看到的重瞳染上属于他的金色,但现在陆离却说他的丈夫确实是金瞳……   难道他梦中的画面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不死鸟、火焰、影影绰绰的隧道……到底是什么含义?   再加上陆离对他的态度也着实有些奇怪,付邀今还没有自信到认为他的人格魅力足以令陆离如此死心塌地地缠着他。   如果陆离是个朝三暮四的人,那么在他多次拒绝,并且二人床上极度不契合的情形下,陆离应该早就放弃寻找其他人;如果陆离是个专情的人,那又为何在有恋人的情况下,精神身体双出轨?   除非他身上有什么陆离所需要的东西,并且只有他才有……   “你想要什么?”付邀今试探性地开了口,“你大可直接跟我说,在不伤害我身边人的情况下,我都可以给你。”   闻言,陆离没什么表情地望向付邀今,很费解悲春伤秋限定版小金乌脑子里又转过多少个稀奇古怪的弯,然后将他的形象构思为‘处心积虑接近他,以爱情为诱饵欺骗他的感情,实则对他只有利用,譬如挖他的心脏救白月光’的渣男。   “我要什么?”陆离冷笑一声,破罐子破摔地扑到床上,故技重施,用六条触腕压制住付邀今的六肢,使黑豹伯爵被迫仰躺在他身下,像一只摊开肚皮的布偶猫,“我要你!付邀今!我就是出轨又怎样!我就是要你当我的小三!你这辈子都别想掏出我的手掌心!”   “……你冷静一点。”   “不就是倒刺?大不了今天我大出血脱杠死在你床上——”   付邀今瞳孔收缩:“陆离——”   倏然,陆离灵光乍现,又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似乎陷入思维误区了,为什么一定要你上沃,我上拟不行吗?我的交接腕还前系后簇,特别适合新手入门。”   付邀今:“……”   付邀今匆忙改口:“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陆离,你等我魂核养好,恢复人形,我一定跟你偷情。”   ……   陆离最后同意了付邀今的提议,毕竟他也不是真的很想用兽形,不提只有三秒的猫科动物,章鱼交培方式是用交接腕进入气管,没有任何乐趣可言,只有纯粹的繁衍本能。   他和付邀今又不会有直系后代。   ……总之,还是人形好。   隔日,陆离光明正大变成透明小章鱼,强行赖在付邀今口袋里,被揣去了神圣教廷。   付邀今拿这只会魔法又天生神力的章鱼没办法,只能由他去,随后又在阿德里安的治疗仪式中陷入了和过往同样的梦境。   随着时间推移,每次梦中的场景都会更清晰一些,模糊的隧道也从一团漆黑的阴影变为可以看到巨大的拱门入口。入口诡异地开在半空中,金瞳主人怀中似乎护着什么椭圆形状的东西,匆忙地飞向拱门。   付邀今没有再关注于妖异的火焰和奇怪的天空拱门,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金瞳主人身上,竭尽全力想要去看清对方的长相。   在男人即将进入拱门之前,付邀今又一次在教皇的休息室内间醒来,半透明的银蓝色小章鱼趴在他的肩头,软软滑滑的一滩,不说话的时候非常可爱。   他仍旧没有看清金瞳主人的脸,但他留意到另一个关键点——对方是银发,和他一模一样的银白色头发。   这个梦到底有什么意义?梦里的人是他吗?为什么每次阿德里安为他治疗魂核的时候,他就会重复做那样的梦?   神圣光明教廷信奉的神明全知全能,通晓古今,阿德里安身为教皇,接受神明的赐予,也拥有部分神明的力量。是否因为治愈仪式中用到了阿德里安的血液,所以付邀今才会做那样的梦?   这到底是预知梦,还是回忆起了过去?   而且三年前,黑豹家族问遍整片大陆,确认魂核损毁没有修复办法,不然黑豹家主绝不会轻易放弃一名王国龙骑士,阿德里安教皇又是从何处寻来的途径为他修复魂核?   更关键的是,付邀今一直非常奇怪,阿德里安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心?每次举行仪式都要献祭自身鲜血,十日下来阿德里安每根手指上都有伤痕,即使是尊敬为国负伤的勇士,他未免也牺牲过多。   付邀今想到阿德里安最先对他态度发生变化,是他带陆离来寻求帮助……   难道阿德里安和陆离有关系……?   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二人如此大费周章?   思索间,付邀今已然走到外间,如往常一样在教皇对面的沙发坐下,捧起一盏温热的蜂蜜水。然而这次不同的是,在他抿过茶水后,一条细长的透蓝色触腕伸得极长,偏要将触梢也伸进蜂蜜水里,再塞到角质喙里尝一尝味道。   付邀今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陆离发现他眼底出现属于恋人特征的重瞳时,表现出来的情绪是惊喜。他在认定相爱的恋人之后,眼底应该早就出现过重瞳,为什么恢复记忆后再次出现重瞳,第一反应会是惊讶?   付邀今越思索心头的疑问越多,更困惑的是分明陆离身上疑点这么多,为什么之前时日的他脑子里却满满都是情情爱爱,被陆离注视翅翼时一道温柔缱绻的眼神刺激得恨不得拿绳子吊死在圣殿外面,成天顾影自怜,感慨爱情为什么要有先来后到,完全忽略了这些几乎摆到他眼前的矛盾点。   不对,按照他往常的调性,这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那他的性格究竟又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开始能够更加理智冷静,甚至是淡漠地处理这些问题?   忽然,一名随侍修女敲门进来,走到阿德里安身旁弯腰耳语几句。   “他找我?”阿德里安皱起眉,“确定吗?”   修女恭敬地颔首。   “冕下有客人到访,那我就先告辞了。”付邀今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打算回去再细细整理头绪。   “等下,”阿德里安唤住他,派修士为他送上一个精致的药盒,里面分门别类摆好了一袋袋药材,“明日便是最后一次仪式,从今晚你便可以开始服用这些药物,辅助魂核的恢复。”   “好,多谢冕下。”   付邀今弯腰写过,提着药盒走出休息室,迎面便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狮鹫世子,布德·格里芬。   对方看起来十分紧张犹豫,眉头紧皱,地上全是因为焦虑掉落的羽毛,但抬眼注意到付邀今的时候,仍旧礼数周全地颔首:“潘瑟里伯爵阁下。”   待狮鹫世子走后,付邀今垂下眸,注意到地上这些羽毛的颜色,恰好便是他昨晚刚见过的橘褐色。   “你那天去见的人,是布德·格里芬?”   话刚出口,付邀今立刻猛掐自己胳膊,生怕那个该死的恋爱脑人格又出来占领他的大脑。   作者有话说:   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 第203章   本以为‘说谎成性’的陆离又会顾左右而言他,否认见过狮鹫大公世子布德,可没想到邪恶小章鱼居然直接就承认了:“嗯,是啊。”   “你见他做什么?”   狮鹫世子刚通过圣骑士考核,前途一片光明,容貌英俊,又恰好是鸟类兽人,和陆离的前夫同宗同源,难不成在他这里碰了壁,就去布德世子那里找消遣?……   付邀今步伐一顿,意识到脑子又出了问题,连忙狠掐自己一下保持理智。   太奇怪了,他到底是怎么了?总觉得大脑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裹挟,他个人更倾向于有条理的思维模式,但只要稍微一放松,大脑就会朝着情绪化的思维模式倾斜。   陆离从付邀今的领口探出脑袋,矩形的瞳孔抬起:“你不会是又觉得我和那只狮鹫有一腿吧?”   被他发现了。   “我和他可是清清白白,真正和他有一腿的人是阿德里安。”   付邀今再次停下脚步,难以置信:“教皇冕下?”   “嗯,那天阿德里安和你讲的时候,你完全没听出来吗?他说他恋慕的人心有所属,还说二人年轻时曾有一段缘分,这不明明白白指向狮鹫大公世子吗?”   “……是吗?”付邀今一脸懵。   当然不是,陆离知道阿德里安心上人是世子纯粹归因于在世界管理局阅读过本世界的故事背景。   “我昨天去找那只狮鹫,告诉他曾经救了他的那个人压根不是什么教廷圣子,而是我们尊贵的教皇冕下。”   信息量过大,其实付邀今有些梳理不过来,但他习惯性保持面无表情,安静地记忆聆听。   “这傻缺狮鹫还不信,非说我是什么邪恶的深海黑巫妖,来挑拨离间扰乱他的心智,还试图用圣水净化我,”陆离支在付邀今肩头,细小柔软的腕足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就他那三瓜两枣,被我直接摁在地上暴揍,意识到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他才终于开始听人话。”   望着在他肩头摇晃触腕耀武扬威的银蓝色章鱼,付邀今伸出食指勾住其中一条腕足,立刻惹得陆离亲亲热热地蹭了上来,脑袋上方冒出一堆粉红色泡泡,而付邀今一边逗弄这他,一边冷静思索为什么仅凭阿德里安那模棱两可的一句话,陆离就能推断出狮鹫世子的身份?   付邀今可不会被上面那句反问轻而易举带跑,他听不出的话外音,没道理陆离就比他多一个脑子,除非陆离先前就和阿德里安认识,知晓他的过去,难道……陆离曾经和阿德里安有过一腿?   “……”付邀今面色一冷,再次狠掐自己胳膊。   阿德里安……样貌确实英俊。   掐。   梦境中的那个人……陆离前夫该不会就是狮鹫世子?听说有些狮鹫随着气温变化羽毛会呈现完全不同的颜色。   掐。   我的……倒刺。   掐。   ……   等坐在黑豹主宅的长餐桌上,付邀今的左肘窝附近青紫一片,害得弟弟库博期期艾艾地问他是不是受谁欺负了?   “没有。”付邀今总不好说这些都是他自残的结果。   今日是黑豹的家族圣诞节晚宴,家主正在主位讲话,众人正襟危坐聆听教诲,而一条章鱼触腕从餐桌底下伸出来,吸盘吸附住一块粉嫩多汁的小羊排,滴着汤汁摇摇晃晃地收回餐桌下,大快朵颐。   不一会触腕似乎是吃噎到了,又伸出来卷住一杯红酒,喝光之后还把空杯子递到付邀今面前晃一晃,示意他满上。   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抓住这根该死的触腕塞到座位底下。   “哥,”库博到底年轻小,耐不住性子,凑近付邀今小声说,“马上要到发礼物的环节了,不知道今年我能选到什么?”   付邀今愣了下,三年未归家,他都忘了圣诞节老夫人会为所有小辈准备节日礼物。对于年幼的付邀今来说,黑豹主宅永远意味着压抑和严肃,也只有圣诞节收到礼物的时候,他能从主宅里面感受到一丝人情味。   圣诞节即将到来,也意味着教廷即将进入一年以来最为忙碌的阶段,他们要同王国联合准备大型祭典,圣子要在圣坛进行赐福仪式,届时教皇和国王都会出席,接受信徒和民众朝拜。   正思索着,付邀今面前忽然搁上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精美盒子,他转过身,就看到面容慈祥的老夫人微笑地望着他,“好孩子,三年不见了,听你的母亲说你在感情方面遇到了一些烦恼,希望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你会喜欢。”   “奶奶。”付邀今弯腰抱了抱她,愈发不理解三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偏激。分明还有许多爱着他的人,他却固执认为自己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废人。   这不是付邀今第一次产生类似的疑惑,但今日他又寻觅出一丝不一样的滋味,三年前的这些行为,反而更契合情绪化的那个思维模式,所以,相对淡漠理智的自己是后来才出现的……   付邀今本想矜持地等用完餐再查看礼物内容,结果却发现他的晚餐早被某只章鱼消灭得一干二净,连酱汁都舔光了,他根本没有东西可吃,于是只能掩饰尴尬地坐在桌上拆礼物。   木盒子里是一瓶倒圆锥形状的黑色琉璃瓶,只有掌心大小,瓶盖是黑色王冠的形状,瓶身中装着粉色的液体,旁边还卷着一张说明书,展开一看:   <巫女的爱情香水>   <使用说明:还在犹豫不决吗?青涩的柑橘气味,看见你真正的心之所属。>   情绪化的付邀今:把这个用在陆离身上。   淡漠理智的付邀今:怎么更加合理地把这个用在陆离身上并且不被察觉。   两种思维模式头一回达成统一意见,总之这瓶药肯定是要用在陆离身上,只是时间和地点的问题,付邀今无奈承认他所谓的理智其实也不够理智。   教皇阿德里安对付邀今的特殊态度确实引起了黑豹家主的注意,但他身为大公,也不至于为此就对一名小辈放下身段。他借着圣诞节家宴的机会,本以为付邀今会像其他子辈一样向他请安问好,到时候他便可以借机询问相关情况。   却没想到宴席刚过半,付邀今揣起他那只莫名其妙的宠物章鱼直接就离席了,气得家主逮着上来问好的休和乔纳一通乱训。   回到卧室,陆离熟门熟路地恢复人形,在面盆里倒上凉水,再变回小章鱼,一头钻进去补充水分。   而付邀今留意到桌上他白日带回来的药盒,想起阿德里安叮嘱他今晚就可以开始服用。   付邀今打开药盒,里面总共包了五个小袋子,大约是五日的剂量,他拆开其中一袋,放在鼻子底下嗅闻,月辉石,银蕨叶,晨晶露……就是进行仪式用到的那些圣物,碾磨成了粉,让他服用。   短暂的思索过后,付邀今直接一次性将它们全都拆开,放在热水里搅匀,接着闭上眼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难喝得像是在啃沤烂的泥。   听到干呕声,陆离疑惑地从脸盆里探出腕足和脑袋,矩形瞳孔里满满的疑惑:“怎么了,孕吐?是我的吗?”   “……”   陆离硬生生把自己聊精神了:“会生出个什么?长八条腿,加上尾巴九条腿的那种豹子?”   画面感还挺强,但付邀今不敢深入去想象,就怕明日的仪式梦境里高空中不是赤焰不死鸟,而是九条尾巴的豹豹章鱼。   ……   十日后便是光明真主生辰,教廷内节日氛围浓郁,部分虔诚的真主信徒也早早来到王都,在附近的旅店住下,等待圣诞祈福日的到来。   阿德里安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总是温和沉静的他第一次露出疲惫的神色,在仪式进行前,付邀今问起身体状态,阿德里安却是笑了笑,说只是昨夜着凉有些不适,并不碍事。   “对了,”阿德里安想到什么,“我和狮鹫家族布德世子之前存在些许误会,昨日听布德描述,似乎是陆离先生帮他解除了这一误会,不知道陆离先生目前身在何处,如果伯爵见到他,麻烦替我道声谢。”   付邀今并没有说这位陆离先生就待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因为早起还闹了起床气,目前正在睡回笼觉。   “药正常服用了吗?”阿德里安问。   “嗯。”付邀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抬眸观察阿德里安的反应。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发现他说了谎,一如往常地进行仪式。   梦境中的火焰燃烧得比过往数次都要炙热,付邀今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凝神辨认——   “小重明鸟,有人雇我来取凤凰羽……”   “你护不住他的,他马上就要涅槃了。”   凤凰?涅槃?   璀璨的金色重瞳又一次闯进他的视野中,这一回,付邀今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即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如此相似,分明就是他本人无疑。   ‘他’怀中抱着一枚蛋,单臂化作金红色的翅膀,朝拱门长廊猛地飞过去。   冥冥之中,付邀今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他能成功进入这道门,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令他警惕,如芒在背。   危机感催促着他立刻进入拱门,逃避身后的追兵,种种迹象也在告诉他门内是安全的,但昨日过量服用的药物却在此刻令他足以保持思考的能力。   付邀今头一回在梦境中做出了与过往截然不同的举动,他猛地抬起了头,看向高空——   那根本就不是不死鸟的虚影,而是一只巨大的瞳孔,正从苍穹之上,目不转睛地窥视着他。   ……   付邀今骤然从梦中惊醒。   这一次,他并非在休息室蓬松柔软的床上醒来,睁开眼,他惊魂未定地躺在圣殿祭坛中央,铜灯尽数熄灭,黑暗中,教皇双手抵住权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潘瑟里伯爵?”阿德里安皱起眉,有些苦恼地开口,“你是不是没有遵循我嘱咐的方式服药?”   “……抱歉,冕下。”付邀今喘息着站起身,“我有些心急,害怕药效不够多吃了半包。”   阿德里安无奈地叹口气,“伯爵,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近十日教廷皆休沐筹备圣诞祈福,暂停晨祷事务,阿德里安反倒行色更加匆促,换了身衣服之后便和付邀今告别,不知去了哪里。   付邀今倒也未急着离去,沐浴更衣过后在休息室坐下,神情凝重地陷入沉思之中。   真的是他。   梦里的男人竟然真的是他。   排除自我意识过剩,爱陆离爱到撕心裂肺,只想顶替他的爱人取而代之的阴湿男鬼路线,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陆离的重明鸟丈夫就是他本人。   不死鸟在东方又名凤凰,涅槃重生,也对得上陆离出生于东方海域,更对得上为什么他小时候有个莫名其妙的东方卜算师给他取了个东方名。   陆离深爱他的重明鸟丈夫,却又偏偏对他纠缠不休。   他体内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思维模式,本以为是受到刺激性格发生改变,现在看来,很可能完全就是两个人格。   该不会……付邀今想到一种可能,原本的他遭遇什么事故身亡,灵魂跻身到现在这具身体里面,和真正的黑豹伯爵共生,现如今灵魂苏醒,陆离也跟着寻了过来。   那他岂不是成鸠占鹊巢,抢占他人躯体的恶人?   但他分明拥有全部黑豹家族生活的记忆,所以……他轮回转世了?重明鸟是他的前世,黑豹是他的今生?   忽然,一只冰凉滑腻的触梢覆上他的手背。付邀今低下头,就见一只银蓝色的小章鱼抬着脑袋,关切地注视着他。   ‘你的章章很关心你。’   “想什么呢?”陆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不到半秒的犹豫过后,付邀今恩将仇报,抬手朝着陆离的章鱼脑袋连喷三下巫女的粉红爱情香水。 第204章   “你做什么!”陆离一秒恢复人形,飞速撤开三米远,“你给我喷了什么东西?”   “香水。”付邀今面不改色地开口,观察他的反应。   “你家香水对着人的脸这么喷的?”陆离愤怒指责,在狐疑中抬起手背嗅了嗅,确实是好闻的气味,“柑橘……”   热知识,猫咪讨厌柑橘味,所以付邀今这只大型猫猫给他喷柑橘味香水一定不怀好意。   陆离警惕地问:“这到底是什么?我记得它是你祖母送给你的圣诞礼物,还说什么会对你有帮助。”   该死,当时这只章鱼不是躲在座位底下埋头苦吃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付邀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手指着自己问:“陆离,我是谁?”   “……”陆离停顿了一秒,恍然大悟,“真话药水,测谎剂,是不是!”他得意洋洋,“付幺鸡,这都是当年玩腻的把戏了。”   这瓶药真的有用吗?怎么感觉一点效果也没有……还是早已生效,只是所谓的‘心智所属’一直就在眼前,才没有显现任何异常。   黑豹伯爵这个配得感低的人设可真有意思,影响了付邀今的性格,让自信沉稳如重明神鸟大人都开始患得患失地玩真心话游戏了。   抖了会羽毛,陆离又好心地想得给付邀今留点面子,省得人一会炸毛了不好哄,大大方方往沙发扶手上一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吧,我都被你喷了真话药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前夫叫什么名字?”付邀今开门见山。   陆离:“……”   “知·无·不·言。”   “我这不是怕你吃醋吗?”陆离心虚地移开视线,“他叫……重睛。”   付邀今手指在床上规律地轻敲,倏然又问:“陆离,我是谁?”   “付邀今。”   “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陆离莫名其妙地环顾一圈,正要摇头,又警惕地皱眉:“不对,你给我喷的香水一定大有问题……”   说着,他小跑到门口,打算开门通风,却见‘付邀今’就站在门外,穿着一袭修士的白袍,堵住了他的去路。   “付邀今??”   听到声音,付邀今抬起头,却见陆离视线方向并不是朝向他,而是对着候在门外的一名修女。   “你怎么在……”话说到一半,陆离就看到走廊上又走来两名一高一胖的‘付邀今’,他意识到什么,回过身,就发现休息室内还坐着一个付邀今,他顿时又气恼又好笑,“付邀今,你那香水的功效是把所有人的脸都替换成你的脸?”   “……”   陆离揶揄地笑个不停:“你好幼稚哦,想让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也犯不着用这种物理手段吧?”   付邀今安静地和他对视,过了几秒也缓缓勾起唇角:“都是我的脸,你确定吗?”   ——陆离爱的人是他,也只有他一个人。   付邀今现在可以笃定梦境里的男人一定是自己,现在就只需要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从一只重明鸟变成了黑豹。   听着付邀今意味深长的语气,陆离笑容逐渐收敛,总觉得上当的那个人是他,“……”   两秒的短暂思考过后,无情章鱼瞬移到付邀今身前,灵活的触腕一把抽走他手里的粉色药水,随即不待付邀今反应过来也在他的脸上连喷三下。   管它到底是什么作用,把付邀今也一道拉下水就对了。   柑橘气味确实非常令猫厌恶,付邀今皱起眉头,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呛得直咳嗽,“你——”   “伯爵阁下?”休息室门外探出一张‘陆离’的脸,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而付邀今面前还站着一个陆离,正一脸解气地朝他坏笑。   “……”   两败俱伤的豹子和章鱼沉默地走在教廷路上,迎面全是陆离或者付邀今的脸,就当付邀今进入马厩准备牵走他的狮鹫,发现就连坐骑都长着陆离的那张脸时,他陡然觉得问题非常严峻,“……我们还是找人解了咒术再离开吧。”   陆离正盯着门外憋笑,肩膀一颤一颤的,察觉到付邀今疑惑的眼神,他瞬间破功捧腹大笑:“阿今,那只猫也长着你的脸,正在舔屁股诶哈哈……”   他忽然想到付邀今身为大型猫科兽人,平时也有舔毛的习惯,那是不是私下也会高高抬起后爪,舔舐清理自己的猫铃铛?   “哈哈哈哈哈……”陆离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滚。   付邀今头疼:“……”   ……   爱情魔咒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巫术,神圣教廷内随便一个中级修士便能轻松为他们解咒,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但重大节日将近,一众‘陆离’都十分繁忙,付邀今最终在某个‘陆离’的建议下,七弯八拐到偏院找了个年迈赋闲的老‘陆离’,这才得以解除爱情巫术恢复正常。   “我的香水呢?”付邀今不虞道。   “没收了。”陆离还挺喜欢这玩意,决定带回管理局有机会给维护部03号萧念和监督部1007号丰麒也喷一喷。   “还给我——”   话音未落,付邀今忽然看到陆离神色一变,随即快速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后拖了半步,压在他的身上贴住墙壁,用眼神暗示他不要说话。   黑豹尾巴下意识地缠住陆离的腿,付邀今也没有傻到这时候还去疑惑为什么,顺从地放松身体,沿着陆离的视线看向不远处——   在一棵粗大的白玉兰树下,他看到了阿德里安教皇和狮鹫家族的布德世子,二人正在说些什么,并没有留意到他们到来。   付邀今清楚他不该故意去偷听教皇的隐私,但猫科动物天生听觉灵敏,是声音主动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布德,我只是担心你……”阿德里安的嗓音是从未听过的柔软温和,“没有别的意思。”   “冕下。”布德耳尖通红,又开始簌簌往下掉羽毛,“我要回去执勤了。”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么,世子殿下,好像才聊了一会你便要走了……”阿德里安垂下眸,“你现在是圣子的贴身护卫,听说,这是你通过圣骑士考核那天主动向上级申请的职位?”   “是的……”因为紧张,布德声音稍显局促,“我那时候以为是圣子救了我,想要报答他。”   “那现在,我可以更改你的职位,把你调到我身边,让你报答我么?”   “冕下?”布德惊讶地抬头。   注意到他的反应,阿德里安微微一笑:“我开玩笑的。”   “去吧。”他温柔地让开了身子。   待布德匆匆离开,阿德里安唇角的笑容缓缓变得平淡,接着完全消失,他的半张脸隐没在暗处,晦暗不清,独自驻足停留许久,直到玉兰花落了满身,才转身离去。   ……   卧室脸盆里,陆离化作迷你银蓝小章鱼,水母似的在水里游来游去,思索阿德里安的重生执念到底是什么。   似乎不完全是对狮鹫世子的求而不得,还有点又爱又恨的意味。毕竟上辈子他可是死在了布德的背叛之下,而且是身败名裂,因沾染魔气为侍奉数十年的神明所厌弃,在圣光的照耀下魂飞魄散。   他现在对布德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这一世的布德还未来得及做出背叛的行为,并且提前知晓了恩人并非圣子而是阿德里安教皇,就算他现在可能已经对圣子有了感情,但也至少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背刺阿德里安。   ……头好疼,一点思路也没有,付邀今的考核世界难度怎么这么大?   向来懒得用脑子做任务的陆离,此刻就像是一节课没听就被赶上考场的学渣,面对试题大脑一片空白。   要不还是把这项伟大而艰巨的任务留给付邀今吧,反正那个工作狂成天最爱做任务。   就是不知道付邀今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发现这个副本世界的逻辑漏洞吗?维护部01号管理员的业务能力有待提高哦……   倏然,陆离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他迅速用两条腕足扒住盆沿,支起脑袋,就看到付邀今缓缓从门外走进来,脱下外袍,将它挂在衣架上。   “你回来了?”陆离爬出脸盆,腕足在桌面上留下一滩水痕,“作业有这么难吗?”   方才一到家付邀今就被他的母亲喊去弟弟库博房间,说是家庭作业不会写让他辅导,陆离嫌这事无趣便自行回了付邀今的卧室补充水分。   本以为两道作业的事情,付邀今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却没想到等了一个多小时对方才姗姗来迟。   付邀今没有回答他,兀自解开衬衫上方的两颗纽扣,倒水浸湿软布,擦拭四只爪垫,随后侧躺到床上,背对着脸盆的方向不动弹了。   陆离疑惑地变作人形,爬上床,伏在付邀今的肩头,晃了晃:“怎么了?”   “……”   “说话呀。”   “陆离……”付邀今垂着头不愿看他的脸,嗓音沉闷,“你爱我吗?”   这到底是什么没有安全感的妻子深夜向丈夫寻求抚慰的既视感!陆离立刻意识到付邀今刚才肯定是辅导库博的间隙,和大夫人聊了什么感情方面的困扰,结果活生生把人聊emo了。   怪不得在外面待了一个多小时,而且回来情绪就不对劲。   “我当然爱你。”陆离斩钉截铁地回复,两只手环住付邀今的腰,见人没有拒绝,又不规矩地向上摸索。   “那你的前夫重睛呢?”付邀今抬起双眸,平日都显得凌厉的眼型此刻从陆离的角度来看,却活似一对可怜委屈的狗狗眼,“在你心里,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陆离感觉自己也是吃上顿好的了,平时哪能看到01号管理员露出这般绝美的模样。   “当然是你啊。”   “你要怎么证明?”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付邀今沉默了几秒,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你把倒刺吃进去,我就信你。”   作者有话说:   06:我吗? 第205章   倒刺,吃?   怎么吃,用哪边叱?   陆离脑中浮现狰狞凶狠的倒刺,以及初次见面时带给他的冲击力,“……这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付邀今将脸埋得更深:“你果然不爱我。”   “别道德绑架啊付邀今,”陆离警告,“爱你和叱倒刺是两码事。”   付邀今撇开陆离搭在他肩头的手,“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回去找你的前夫好了,他没有倒刺,别来烦我。”   “付邀今,你有点奇怪……是不是喝醉了?”陆离倏然俯下身嗅闻他身上有没有酒味,不然怎么感觉一个小时不见,人设都变了?   付邀今无语地合上眼,一尾巴尖拍上他的鼻梁。用豹尾抽人本就比起教训更像是调情,再加上轻轻柔柔的力道,陆离瞬间就被撩到了。   犹豫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也可能还不到半分钟,本就有心尝试新鲜事物的凤神大人就狠下心来:“行,我就证明给你看。不过我们事先说好,付邀今,到时候你可别先一步说什么‘杆不动了’,‘要歇一会’之类的败兴话,不然,”他狞笑一声,“就让你叱我的交接腕,用你的倒刺叱。”   “……”   ……   猫科动物确实是快,按秒算,但耐不住次数多,数十次起步。从寻求刺激的角度综合比较下来,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陆离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黑发被他用发带束起,但仍有一些碎发黏在颊边。   某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   碍于跪匐的姿是,他看不到付邀今的脸,但等背后复上一具灼热的神曲,倒刺尽数囤末,他清晰地听到了呼噜呼噜声带振动的声音。   陆离一愣,转过头,震惊地看向付邀今的脸。   后者鬓角也出了汗,同样一脸诧异地摸向自己喉咙,细看眉眼间还带着少许的尴尬和无措,想要停下呼噜声,但生理现象根本控制不住。   “这么舒服么?”陆离得意地笑了起来,“接下来你该不会还要踩奶吧,小猫咪?”   “……”   陆离为自己在错误的时间点提及到错误的关键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为了报复疯狂踩奶的可恶猫咪,他化作了八爪章鱼,五瓣角质喙明晃晃地卡住倒刺,好似威胁般似地守锁,这下在铡刀下寻求惊险刺激的人选瞬间变成了付邀今。   毕竟正在兴头上,饶是伯爵阁下也忍不住硬着头皮找寻角度继续,过了许久反而又摹出了点不一样的乐趣。   “阿今……”陆离可不管隔壁有没有人,一开始破口痛骂付思淼,后面又连连夸好赞厉害,总之想到什么喊什么。   付邀今倒是沉默,除了一些控制不住的川西之外很少说话,不过偶尔也会倏然抬起眼,意味深长地开口:“叫点别的。”   懒懒陷在被子里降受的陆离精神一振,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要求?   他当即抬起小臂勾住付邀今后颈,甜腻腻地开口:“老公~”   没想到付邀今并不满意:“换一个。”   “老婆~”   “再换一个。”   “宝贝、甜心、小喵喵、幺幺……”   他换了一个又一个腻味的称呼,把自己都快喊反胃了,结果付邀今一个都不喜欢,还让他接着换。最后陆离实在忍不住冷下脸骂他:“你到底要听什么,死变态!”   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付邀今嘴角笑意更深,俯下身悄悄凑近了些,嗓音略带沙哑,低沉性感:“乖,叫Daddy。”   “……”   “叫啊,Sugar Daddy。”   “………………”   陆离向来知道付邀今这个人闷骚,却没想到这家伙假正经了这么久,上来就给他玩个这么大的,一句Daddy逼得变态如他都哑言了。   但在短暂的错愕过后,陆离立刻展现出了强大的适应能力,“Daddy~~~~”   “……”   “Daddy好厉害哦,这次坚持了将近一百秒。”   “闭嘴。”   ……   翌日清晨。   付邀今迎着窗帘缝隙漏入的一线阳光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猩红的重瞳。陆离侧躺躺着,单手枕在脑袋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也不知道保持这样的姿势盯了他多久。   “……”付邀今早已习惯了这只锦鸡时不时抽风的行为,翻了个身,“怎么了?”   “你……”陆离眯起眼睛,“是不是……嗯?”   “是啊。”付邀今坦诚应下,慢慢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陆离沉默片刻,猛地跟着坐起身:“你真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   “就在昨晚。”付邀今本就有所怀疑,旁敲侧击地和喜欢读些闲书的小弟弟库博聊天,对方很快就说出了他需要的关键词,重生。   锚点触发,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一切都和陆离推测得一模一样。事实上,在付邀今提出要他吃倒刺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了,以潘瑟里伯爵那般洁身自好且苛求完美的性格,前夫一事还不明不白着,怎么可能突然主动想要和他做?   不过陆离即便察觉到了异常也没有拆穿——管他那么多?既然付邀今提出要做,他也很早之前就一直想做,那就做!一切都等做完再说。   等到付邀今中途提出要陆离叫他Daddy的时候,陆离就断定这只该死的乌鸦一定是恢复记忆了。   因为先前他瞎编自己是混血儿,说母亲是拟态章鱼,父亲是重明鸟,辈分上被占了便宜。偏偏付邀今这回兴浓时执意要他叫Daddy,怎么想都算得上一个明示。   陆离回味般地舔了舔唇角,忍不住倾身拥住付邀今的腰,将下颌抵在他的肩窝,寻了个亲昵又舒适的姿势,“阿今,你这次怎么没有假装还未恢复记忆逗我玩,怎么我一问你就实话实说了?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付邀今回搂住他的腰背,抬手在面前展开一面透明的悬浮管理员屏幕,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再逗你玩两天,我的考核任务就要彻底玩死了。”   “……”   陆离就知道这家伙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肯定是满口任务、任务、任务,十分不满地轻咬他锁骨,“胡说,我明明也有帮你做任务,进展很顺利好不好?”   “那我问你,重生者阿德里安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   陆离心虚地移开视线,不自觉看向付邀今因平躺在床上而自然垂落在胸前的两只毛绒绒前爪,以及翘起微微外撇的两只后爪。黑色肉垫摊开,流畅充满爆发力的腰腹弧线也因为放松而变得绵软起来,躺在床上像一块摊平的豹饼。   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好大的脚!”   说着,陆离快速爬到付邀今的后爪旁边,腕足卷住抓住他的脚掌举起一阵观察,还不要脸地用吸盘去吸付邀今的爪垫。   付邀今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窗外面去。   “陆离,你上个考核世界,在你恢复记忆以前,我把重生者左向阳的补习班老师都找好了,可你呢?你现在连重生者的执念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陆离支起身,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压低眉眼,抬手便打了个响指,指尖瞬间燃起一星小火苗,“我需要知道什么重生者执念?阿德里安这个人我看着挺顺眼的,让他随便玩好了,无非就是报复教廷圣子,抢占狮鹫世子之类的。等他折腾过瘾了,要么劝他轮回,要么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他的话语间带着强大实力所给予的绝对自信,也只有拥有朱雀离火的灭世部员工06号敢这么随意。   “没那么简单。”付邀今说,他抬手抚向小腹,那里是兽核存放的体内空间。前些时日这处一直发热,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没有记忆的付邀今理所当然认为这是兽核在重塑,但现在动用重明鸟神力再去感知,才知晓这分明是阿德里安用他的血液伪造的假核。   “原本我应该没这么快就恢复记忆,相比起其他剧本小世界,这个世界的小说原著剧情完整,设定完善,黑豹伯爵的记忆对我影响非常深。”付邀今侧头看向陆离,“我之所以能这么快察觉到逻辑漏洞,全都因为阿德里安给我举行的治愈仪式。每次仪式进行期间,我都会梦到你灭世、涅槃以及碎壳的场景。”   “什么?”陆离神情终于严肃起来。   “而且……”付邀今两只眼珠也变为金色的重瞳,“梦中我会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从天空中俯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是梦境里唯一不属于我真正记忆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阿德里安在窥视你的梦境?”陆离皱眉,“……难道他觊觎凤凰羽?”   “的确存在这种可能。”付邀今说,“神圣教廷信奉的神明全知全能,通晓古今,阿德里安继承了部分神明之力,通过秘术得知凤凰羽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陆离嗤笑一声,目光狠厉:“一个死人,他也配?”   见他脸变得飞快,付邀今忍不住轻笑:“你刚才不还说你看他挺顺眼的?”   “顺眼归顺眼,觊觎我的尾羽那肯定不行。”陆离冷哼,“总共就五根,就连你要也得靠色诱来换,他们凭什么?”   “凤凰羽一事还仅仅是怀疑,但阿德里安大概率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付邀今笃定的说。   尚且是潘瑟里伯爵时,他就一直在思索阿德里安为什么对他和陆离青睐有加,如今管理员记忆恢复,阿德里安的特殊对待便有迹可循了。   他本就是重生者,又有一些预知和卜算的能力,即使不知道付邀今和陆离的具体来历,推算出他们身份异常也不是难事。   “管理局无法探测到他的重生执念,是他有意遮掩吗?”陆离问。   付邀今沉思着说:“如果是这样,那他的重生执念便是本次任务的核心。特别是他似乎在有意误导我们,想让我们认为他重生是因为放不下狮鹫世子。”   “不行直接去问吧。”陆离提议,“我们是世界管理员,一只凤凰神鸟,一只重明神鸟,这个世界对我们的压制也不高,为什么还要动脑子百般思索一个凡人在筹谋什么?直接拿刀去问,不说就捅死他。”   “……”付邀今哭笑不得:“陆离,你在说什么胡话?”   两个小时后,付邀今和陆离坐在了教皇阿德里安的对面。   待对方屏退所有的修道士,付邀今直截了当:“阿德里安,你重生究竟是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   作者有话说:   01:胡说,我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根本不是任务   06:…… 第206章   “……”阿德里安抿茶的动作微顿,神情还算平静,但等放下茶杯之后,无意识地抚摸起右手中指上佩戴的权戒,显然内心并不如外表这般无动于衷。   开门见山问出关键的疑问之后付邀今就陷入沉默,给足教皇斟词酌句的时间。   不过阿德里安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很快便抬起那对湛蓝的眼瞳,嗓音一如既往地醇和沉稳:“二位神使大人……”   同付邀今和陆离的枕边密谈猜测一致,阿德里安察觉到了他们的身份特殊,却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来历,将二人理解为神明派来的使者,十分符合逻辑。   “神使大人提及了‘重生’一词,所以我确实是死过一次,又复活了,”阿德里安问,“而不是做了一场非常真实的梦,是吗?”   付邀今和陆离对视一眼,默契地一个人站起抬脚踩在矮桌上,面色狠戾地倾身威胁:“装什么装?你以为这么说我们就会觉得你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白花吗?赶紧老实交代,不然我就砸了你的教廷。”   另一人则是无奈地叹口气,七分演三分真,主要是觉得陆离扮演的地皮流氓过于活灵活现,“别这样陆离,坐下来……阿德里安,你确实是死过一次,现在重生了。我们想知道你死前究竟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但请放心,我们是来帮你的。”   “为什么要帮我,总不能是我过于‘虔诚’感动了神明?”阿德里安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神使大人究竟是为何而来?说要帮我,背后又有什么条件?”   “到底是我们问你,还是你问我们?”陆离语气不虞。   这次付邀今也没有再唱红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阿德里安。   十数秒的僵持过后,阿德里安垂下眸微微一笑,率先打破沉默:“如果二位真想帮我的话,不如告诉我,上辈子我身上的魔气究竟从何处而来?我为什么会在圣坛上变为低劣的恶魔混血,身败名裂……”   “你还不知道?”陆离皱起眉,“真正的恶魔混血是你们教廷的圣子,他让狮鹫世子喝下他的血液,你再同狮鹫世子做爱,身上就会沾染魔气,这些魔气对凡人而言并不致命,但你是教皇,曾对神明起誓将一切献予祂,以此获得了神明的垂怜与赏赐。你沾染魔气是极为严重的背叛,自然会遭到神明的惩罚。”   阿德里安就这样猝不及防得知上辈子死亡的真相,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神使’大人没有一丝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感,也不管阿德里安能否接受残酷的事实就一口气倒了干干净净,末了还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真的是布德·格里芬做的?”阿德里安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迷茫,“……我早有预感,但一直不愿意相信。”   “准确来说是帮凶,主谋是圣子。”陆离非常客观地评价道。   看着阿德里安陡然苍白的脸色,他想了想,竟然还好心地安慰道:“不过布德·格里芬后期也爱上你了,但他一直以为救他命的人是圣子,所以最终还是选择扶持圣子上位。而且他以为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为恶魔混血,只会失去教皇的身份,被赶下王座,他想的是到时候带你走,让你隐姓埋名留在他的领地,养你一辈子,却没想到圣子欺骗了他,圣坛上神明降下惩罚,竟然直接令你灰飞烟灭。”   “什么叫只会被赶下王座?”阿德里安冷笑了一声:“这算什么?我失去了一切,但我获得了他的爱?”   “也没有获得他的爱吧。”陆离幸灾乐祸地说,“后来布德得知真相以后和圣子冷战了许多年,但最后还是原谅了他。他还去你坟前下跪忏悔了哦,说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从明天起他就要向前看了。”   阿德里安:“……”   饶是教养良好如教皇冕下,在听到这些神经病操作之后也忍不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冕下。”付邀今倏然开口,“但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还什么也没有发生,狮鹫世子也什么没有做。并且他还提前知晓了恩人的真相,一定不会再为圣子背叛你。如果你还是旧情难忘的话,也不必过于苛求完美,可以选择遵从内心的真实想法。”   “反正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会消失,临死前不如随心所欲。”阿德里安坐正了身体,戴着权戒的手覆在另一只手背上,“是这个意思吗?”   “……”付邀今不动声色地抬起眸,看向阿德里安的眼睛,“你从我的记忆里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这位,用火焰焚尽了整个世界。”阿德里安合掌指向陆离,“想必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最终结局也会是那样?”   陆离最讨厌的就是讲话说一半留一半,不停试探的人,他失去了耐心,干脆利落:“阿德里安,既然你知道的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我也懒得再跟你绕弯子了。你重生催生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正常的世界,而是一个虚假的副本,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消灭它。”   “我们询问你的执念,帮助你完成,差不多就是临终关怀。如果你执念完成后主动离开,那么这个世界自己就会消失,那样皆大欢喜;但你如果不配合,那么就会出现你看到的那样,我会焚尽这个世界,包括你在内。不要想着反抗,说不定你信奉的神明见到了我都要下跪。”   他这话说得嚣张又恶劣,可没想到听完他的话,阿德里安并没有表现出反感抵触的情绪,也没有为信仰的神明受到诋毁而感到冒犯,他反倒有些安心地卸下肩膀:“我明白了。原来这里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我之前还担心我的意外复活招致神明不满,因此派出神使摧毁整个世界,连累了无辜的民众……”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付邀今将话题绕回正轨上。   阿德里安尴尬地笑了笑:“如果我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那你现在就赶紧离开吧。”陆离做出‘请’的手势,“记得打好评,看在我们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的份上。”   听到这句话,阿德里安脸上竟然露出了‘好像也并无不可’的神情,甚至做出了起身的动作,不过稍作犹豫之后他还是坐了回去:“……可是既然你们说只有心怀执念才会重生,那我内心深处必然是有放不下的事物,我并不惜命,但我不想留下遗憾。”   “可以理解。”付邀今点了点头,“不过教皇冕下,这个世界能存在的时间有限,它会影响其他正常运行的世界,残害其他世界的生灵,所以您必须在……”   他想说两年内了却遗憾,然后主动离开,没想到阿德里安主动出声打断了他:“十天,给我十天,可以吗?至少我想度过今年的圣诞节。”   付邀今、陆离:“……”   陆离故作为难地皱起眉:“嘶——十天啊……”   而付邀今按上他的肩膀,故作不忍地摇摇头,抬眸看向阿德里安:“好吧。”   ……   达成交易过后,付邀今和陆离便起身同阿德里安告别,表面上是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廷,结果转过半条马路又齐齐变成小黑猫和小章鱼悄悄溜回教廷,跟踪教皇。   对于阿德里安的那些话,付邀今还是保持半信半疑。一句‘我也不知道执念是什么’无法打消他的疑虑,这不是世界管理局无法探测重生者执念的理由,中间必然出了什么问题。   趴在枝头充当监控的黑猫慢条斯理地舔舐毛发,而章鱼八条触腕都牢牢地攀附着他,被烈日晒成了一汪银蓝色的水。   就见阿德里安先是在休息室内静坐了半小时,而后唤来随侍修女,悄声向她下达了什么命令,然后继续静坐。   二人耐心地等待着,想知道阿德里安得知生命只剩下十天之后,会做的第一件事究竟是什么?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当生命进入倒计时,阿德里安表面上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归宿,还为他的罪孽未曾牵连到无辜的人而感到庆幸,那他真正的内心深处呢?是否会因命运的不公和荒诞而感到愤怒不甘?   二十分钟后,狮鹫世子步履匆匆地跟随修女走向教皇的休息间。   他方才正在教廷外执勤,一袭银装铠甲,半边红色披风随着脚步飘扬。他的长相本就英俊,身高、腿长,圣骑士的制服更是衬得他好似油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看到布德·格里芬出现在休息室内,黑猫疑惑地支起身子,在茂密的叶片间坐直,尾巴晃晃悠悠地左右摇摆。而章鱼也歪过脑袋,好奇地透过窗户注视着房间里二人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阿德里安都说了些什么,布德倏然露出诧异的神情,后退几步似乎是想要离开,却见阿德里安猛地站起,向前几步紧紧握住了布德的手腕。   布德试图挣扎,但看上去并没有动真格的,反而是欲拒还迎。二人在房间内一番拉扯,不一会阿德里安倏然倾身拥住布德的腰身,随即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双唇。   二人越吻越深,很快阿德里安便将布德压在地毯上,解开了他的披风和盔甲……   “……”   “……”   这就是你得知即将死亡,深思熟虑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吗!阿德里安!   就在付邀今控制不住尖爪在树枝上挠出四条爪痕时,陆离却是眯着他那对矩形眼睛,赞许地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   作者有话说:   06(小红鸟沉思状):换做我,我也会这么做……   01:啧 第207章   狮鹫世子布德·格里芬在教皇的休息室里耗了整整一天,从外间的地毯滚到里间的床铺。云收雨歇后,他裹着阿德里安的白袍一起用了顿晚餐,本以为差不多该有些别的画面了,结果没一会两人又纠缠到一起去,玩的姿势还挺花哨。   付邀今早就分心蹲在树枝上,拿猫爪扒拉迷你大小的世界剧情书,悠悠地晃着尾巴,半个上午加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供他读了大半。   就陆离看得还挺认真,八只腕足卷着妨碍他视野的枝叶,甚至感觉正在逐帧学习。   月上梢头,布德·格里芬终于从休息间走出来,虽说铠甲穿得齐整,披风利落没有褶皱,但眉眼间染的艳色,红肿的唇瓣,以及颈间被阿德里安咬出来的吻痕,无一不彰显着他度过了怎样火热的一天。   他忍不住心虚地用手虚掩领口,垂眸避讳着守夜的修士,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阴影里钻出了一只黑猫,爪垫无声无息地走廊间跳跃穿梭,尾随着他。   黑猫油亮的皮毛被月光镀了层银边,背上还扒着一只八爪鱼,就像背着一只透蓝色的背包,画面十分奇妙,诡异中还透着点可爱。   忽然,清冷的月色里转出一道纤瘦的人影,宽大的白色圣子长袍垂地,显将本就单薄的躯体衬托得更显清透莹白,他似乎已经在寒风中等候了许久,鼻头微红,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在月光里。   这还是付邀今进入这个世界副本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小说主角,教廷圣子。   非要评价的话,只能说是‘我见犹怜’。   “布德……”   狮鹫世子脚步一顿,迟疑了许久才轻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布德,你今日一整天都待在阿德里安的房间里,是吗?”   “我……”狮鹫世子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没有回答。   圣子也并不需要回答,因为答案早已心知肚明。他咬住下唇,几乎咬出了血,情绪激动地质问:“布德·格里芬,就因为当初救你的人不是我,你就移情别恋了吗?谁救了你你就爱谁?你的爱究竟是什么?你对我的承诺又算什么?”   布德眼底露出动摇的神色,仓惶抬眸看向圣子,却只捕捉到了一袭失望离去的背影。   他下意识追了上去,几声争执和碰撞的声音传来,很快变得模糊而暧昧,随着一道关门声响起,夜色重新变得静谧沉寂。   “有点意思。”——这是陆离对这出三角恋的评价。   有香艳戏码,有狗血剧情,有张力拉扯,有诡计悬疑,服化道无一不精美,堪称佳作。   “这还做得动?”——这是付邀今对布德·格里芬体力的评价。   白天都玩得那么激烈了,就算是下面那个也很累人,晚上居然还硬得起来,只能说不愧是小说主角攻吗?   ……   体力惊人的布德·格里芬直到清晨才从圣子的房间出来,也没回家,直接就去骑士队报道,然后和队友去往神圣教堂开始执勤任务。   等到下班前,教皇阿德里安的召见信裹着松木香再次递来,他捏着羊皮纸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跟着修女来到了教皇宫邸。   这次会面的地方并不在熟悉的休息室,而在阿德里安的政务厅。房间里不停有修士和皇宫人员捧着文件来来往往,向教皇汇报圣诞日弥撒仪式的筹备进度,而阿德里安端坐在案前,安静地垂眸聆听,偶尔抬起羽毛笔蘸取金墨在羊皮纸上签署姓名。   布德候在墙角阴影里里,脊背挺得笔直,右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安静地凝视着阿德里安的脸。他的目光过于专注,甚至忽略了其余人对他的颔首示意,不经意间眼底又流露出一丝彷徨,手指紧紧地握住佩剑。   过了许久,阿德里安繁忙的公务才告一段落。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余光倏然触及角落里的拿到身影,倦意瞬间转变为一个明媚的笑颜,“布德。”阿德里安抬手朝他招了招。   “冕下……”布德抬腿走到桌案前,又听阿德里安让他再过来些,于是便绕到了阿德里安的身旁,侧耳俯下身,下一秒却冷不防被阿德里安拽过手腕,将人扯到了自己怀里,扣着后颈吻住双唇。   “……”付邀今感觉自己不是来监视重生者的,他是来看三级片的。   概因疑心病较重,至今仍旧怀疑阿德里安故意欺瞒重生执念,担心他频频上演活春宫刻意诱导他和陆离非礼勿视,掉以轻心,所以这两天付邀今一直很认真地在监视阿德里安的一举一动,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   结论就是好像真是纯粹的G片,没有掺杂任何其他可疑行为。   甚至付邀今还有点于心不忍,特别是看到阿德里安搂着累得睡过去的布德,指尖抚过他汗湿的额发,在眉心落下极轻一吻的时候……   “他昨晚离开之后去见了圣子。”黑猫灵巧地跳上窗棂,又跃到落地灯上,“又和他睡了,天亮才走,所以今日精神才会这么差。”   阿德里安整理衣袍的动作一顿,转身朝高处的黑猫微笑:“神使大人,晚上好。”   “……你不介意?”一只银蓝色章鱼缓缓从猫背上爬下来。   闻言,阿德里安摇了摇头:“总归我的生命已经只剩十日,既然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贪恋他的体温、呼吸和声音,又何必介意他爱的究竟是谁?这不是神使大人劝诫我的,遵从本心。”   “要不要我帮你把圣子杀了?”陆离问。   阿德里安再次摇了摇头,垂眸平静地看向窗外:“我会亲自动手,在圣诞日的感恩弥撒仪式上,格罗纳广场,万千信徒面前,亲自诛杀这个玷污神明的恶魔混血。”   ……其实还是很介意的吧?付邀今晃了晃尾巴。   毕竟他刚翻过原著,清楚知晓阿德里安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死法,重生一世,他要将自己承受的苦痛,原封不动地还给始作俑者。   “需要帮忙吗?”他问。   阿德里安惊讶地抬眸:“你们不觉得我阴险狠毒,睚眦必较么?我以为你们会劝我放下仇恨……”   “报仇雪恨而已。”陆离无所谓地说,“这也算睚眦必较的话,睚眦可要生气你们人类乱用他的名讳了。”   阿德里安忍不住低笑出声,湛蓝的双眸微弯,“如果能和你们……”他像是察觉到了失言那般停顿了下,又自然地改口将话题接下去,“如果你们能帮我监视一下圣子近日的行踪就好了,他聪慧、敏锐,我担心到他察觉了我重生后对他的敌意,不然他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就在布德身上沾染魔气……”   说着,阿德里安抬起右手,掌心中央泛着一线缭绕的黑雾,仿若是宣纸上洇开的墨渍。   付邀今和陆离一口应了下来,表面上是转身跃出了窗台,实则转过半个走廊之后又齐齐隐身,悄悄爬回窗前,继续监视教皇。   直觉告诉付邀今,阿德里安就是有问题。   世界管理局检测不到他的重生执念,他就是有大问题。   当然,如果最终真实答案是世界管理局的检测仪器出了故障,那付邀今一定扯着嗓子告到中央,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   昏暗的房间内,阿德里安面无表情地立在阴影中,神色阴鹜。忽然,他抬起手,注视着掌心的那点魔气,左手指尖浮起淡淡的金光,双指将魔气夹起,包裹在金光之中,感受魔气被圣光无情地吞噬,随后甩了甩手,反身走向卧室内。   黑猫背着八爪鱼背包迅速跟了上去。   阿德里安站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正躺在床上熟睡的布德·格里芬。随后,他解开纯白的教皇长袍,掀开被子,掐住狮鹫世子的后颈,扯掉了他的长酷。   布德猝不及防从梦中惊醒,意思性地挣扎一会,可很快还是顺了阿德里安的心愿,随着绿动浅浅低引。   付邀今:“……”   阿·德·里·安——!!   你在做什么?!   你现在难道不应该打开藏在卧室内部的地下通道,给我们看你不可告人的秘密邪恶仪式吗?   而不是又和小说主角攻做起来!   你是淫魔吗?!   [还看么?]陆离动用凤凰神力通过意念询问付邀今,[再看下去我都觉得阿德里安该找我们收费。]   [万一他就是赌这个时候呢?]   [你说实话,付邀今,你是不是性癖就是听人墙角?]   [……]付邀今示威地用利齿咬住一根八爪鱼刺身,[难道你认为阿德里安没有问题?]   [我也认为他有问题,]陆离蜷缩起全部触腕,把自己窝成一根蘑菇,[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付邀今警觉地问:[哪里不对劲?]   陆离困惑地重复一遍:[哪里不对劲呢……]   ……   又是三日过去,阿德里安仍旧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一切行为仿佛复刻了前两日,准备圣诞日弥撒仪式,暗中熟记驱魔咒制作大量圣水,再召请布德·格里芬陪睡。   圣子那边也没有异常,利用布德·格里芬对他的不忍多次等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留下魔气,再通过布德和阿德里安的亲密接触将魔气传到阿德里安身上。   这样的行为效率奇慢,至少要一年时间才能让阿德里安达成上辈子堕魔的境况。   而弥撒仪式隔日便将进行。   付邀今蹲坐在教堂房梁上,俯下脑袋看着圣骑士们交班。因为近来每日都会接到阿德里安的召唤,布德交接班后都不会急着走,而是去往马厩饲喂坐骑,顺带等待教皇的随侍修女传唤。   看着布德亲昵地抚摸他的天马,付邀今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劳伦斯呢?   潘瑟里伯爵的挚友,圣骑士劳伦斯在哪里?   为什么近几日都没有见过他?   紧接着付邀今又想到满打满算他已经离家五日未归,为什么不列厄城的黑豹族人没有一点寻他的消息传来?   付邀今陡然警醒,旋即一道金光亮起,他振翅飞向高空。   布德疑惑地抬首,却只见到一道金色的虚影划过视野,朝着远处疾飞而去,紧接着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遮天蔽日的火红色,绚美绮丽,追着细长的金光而去,宛若神明赐予的壮丽奇景。   “付邀今,怎么了?”陆离追上他,将相较而言小巧的重明鸟顶在冠羽上。   “陆离,我们被骗了……”付邀今收拢翅膀,金色重瞳中满是凝重,“这个世界,可能消解得只剩下王都了。”   话音未落,陆离猛地在空中悬停,只见自一道无形的结界伫立在他们身前,结界外的世界已然崩塌解体为无尽的虚无,只剩下零星碎片飘浮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01:学到什么了吗?   06:主要还是得体力好   01:点我呢? 第208章   “真有点意思了……”付邀今眸色一暗,嗓音也压得低沉,“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重生者清晰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副本世界的中心与主宰’,也是第一次有重生者做到凭一己之力主动操控这个世界。”   这个副本世界除了王都之外已经完全消融,成为了阿德里安重生执念的养分。   “你居然还挺欣赏他?”陆离语气中满是被戏耍的不爽,“诱导我们看了五天的三级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真在打我的凤凰羽主意?”   付邀今轻笑一声:“我们是世界管理员,一只凤凰,一只重明鸟,为什么要动脑子思索凡人在想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苍穹之上的朱凤旋身振翅俯冲而下,宛若熊熊烧灼的烈焰,在高空云段拖出绮丽悠长的赤色虚影,他的尾羽燃起朱雀离火,以行动践行曾经的承诺——直接提刀去问,不说就捅死他。   遥遥看到教皇宫殿的建筑尖顶,陆离于高空之中化作人形,搂着怀里那只活似大公鸡的重明鸟,轻盈落地。   他本想气势汹汹如同天外陨石般猛地砸进阿德里安的淫窟,最好将仅剩的这片土壤砸得震三震,但理智尚存,他还是以大局为重决定悄悄地进村,打阿德里安一个措手不及。   态度强硬地一把推开政务厅的大门,数日来都在这里办公的阿德里安却没有坐在熟悉的位置上,陆离烦躁地随手抓过一名修士的衣领:“阿德里安呢?”   修士想要斥责这名直呼教皇姓名的无礼之徒,却又被陆离身上的煞气震慑到,再加上他肩头立着那只重瞳奇鸟,修士咽了口口水,仓惶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陆离不爽地扔掉他,阴沉着脸往休息室走。沿途他又问了几名修士,都得到了‘不知’的回答。   “这家伙该不会畏罪潜逃了吧?”陆离感觉又被摆了一道,抬脚猛地踹飞休息间大门,将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没有看到一道人影。   “陆离。”沉默多时的付邀今忽然开了口,“你发现了吗?”   “嗯?”陆离面色不虞地走出休息间,回过头,就见他们来时走过的热闹长廊此刻空无一人,整个教皇宫殿安静地好似废弃多年的鬼屋。   “所有人都消失了。”   “看到了。”陆离纵身一跃,从窗口翻出去,抬眸寻找最高的那栋建筑,随即背后展开火焰形成的半透明虚形翅膀,轻盈一扇,他整个人也如同风一般腾空而起,落在观星台阁楼的房顶。   衣摆随着风猎猎作响,陆离俯瞰整个宫殿和不远处的大教堂,再抬眸,就见远处透明的结界正在快速吞噬王都的土地和建筑,将一切都碾作虚无和碎片。   “该死,他到底在哪?”虽说如果阿德里安的最终目的是凤凰羽,那此刻陆离最该做的事情就是脱离小世界。但他不甘心被一个凡人如此戏耍,高傲的凤凰神鸟自有它不容侵犯的尊严,要给这个胆大包天的重生者一个教训。   阿德里安应当是清楚他的重生执念,并且再清楚不过,甚至赶在第一时间掩藏下他的真实执念,避免被世界管理局察觉。付邀今安静地沉思着,那么他重生以来的全部行为应当都为完成这个执念……   排除那些有关圣子与世子狗血三角恋障眼法,阿德里安还做了什么事?   付邀今想到了阿德里安主动接触他,表示愿意为他修复魂核,然后在他身体内留下假核,偷窥他真实的管理员记忆……   难道,阿德里安的执念其实在他身上?   可重明鸟不似凤凰,拥有延寿的凤凰羽,重明鸟形似鸡,鸣声如凤,气力大,无论血液或是骨头都没有滋补的功效,又有什么值得阿德里安百般筹谋的地方?   付邀今努力回忆那个被阿德里安一遍又一遍重温窥探的梦,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他在哪了。”陆离忽地勾唇一笑,“只要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无欲无求、心怀大爱的教皇圣父,反而是个城府极深机关算尽的人,那么他必然会记恨上一世的遭遇,无论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在这之前,他一定会报复陷害令他惨死的教廷圣子,以同样的方式……”   说着,他抱下立在他肩头的重明鸟,紧紧搂在怀里,随即振翅朝明日将举行圣诞感恩弥撒仪式的格罗纳广场掠去。   可就在他看到广场立起的教廷旗帜之时,一道马匹嘶鸣声突然逼近,陆离猛地悬停于广场半空中,被身骑天马的狮鹫世子布德·格里芬持剑抵住喉咙。   血色圣骑士披风在他身后飘扬,总是一副迟疑多情神色的他此刻目光坚毅而冷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陆离。   在他身后,阿德里安全身拢在白金色教皇及地圣袍内,头顶神冠,单手持玄色权杖,拾阶走上格罗纳广场。他缓缓抬起头,对上高空之上付邀今的目光,阿德里安弯起眉眼,朝他微微一笑。   “远道而来的客人,为何要如此心急,不愿再等待一日……可惜了我筹备多年的一场好戏。”   付邀今忽然注意到广场中央摆着一架人高的银色牢笼,里面关着一个样貌疯魔不停怪叫的生物。虽说是人形,但这个生物全身长满黑色毛发,有尖长锋利的尾巴和蝙蝠似的翅膀。   “圣子?”付邀今皱起眉。   阿德里安笑着抬起手抚向牢笼,金光从他掌心炸开,牢笼内的半恶魔瞬间惨叫着躲到角落里,身体不住在圣光灼烧下溃烂流脓。   “看,对付他分明非常简单。他将魔气通过布德传送到我身上,我也能够以同样的方式将圣光神力传送到他体内。”阿德里安抬起眸,“但上一世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分明察觉到了体内有异,也察觉到了圣子心怀不轨,但永远都会忘记这些事,被强制洗刷记忆,被迫像个白痴一样按照那个所谓的剧本行事。”   陆离皱起眉,看向化为人形的付邀今,而见多识广的维护部01号管理员瞬间意识到这是另一种世界系统bug——小世界剧本人物灵魂生成失误,误闯入该世界的其他灵魂顶替了真正的‘教皇阿德里安’,成为小说中的人物。又因为他的灵魂足够强悍,突破了‘教皇阿德里安’的人物模版,产生自我意识,所以才会出现像他描述的那样,有自己独立的思维,却被迫违背意志按剧本行事。   类似的案件主要由维护部03号管理员萧念负责,付邀今时常听他念叨,所以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得算是管理局的严重系统失误,但……管它呢,又不是他负责,让萧念去收尾。   “原本他应该在万千信徒的面前化作半恶魔原形,爆体而亡,就像我当初的那样。”阿德里安温温柔柔地勾着唇角,似乎是圣子不住的惨叫声太过嘈杂,他轻轻将手指搭在银笼上,丑陋的半恶魔瞬间消散成为破碎的数据流,无声无息地飘散在空气中。   “然后我就会告诉你们,我的执念已了,死而无憾,这时候我会操控世界的崩塌恰好来到你我脚下,你们就会自然而然认为任务完成,毫无察觉地将我的灵魂交还给神明。”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多。”付邀今平静地说,“可惜,我们不叫祂神明,我们唤祂世界树。”   闻言阿德里安笑意更深,他抬手朝布德·格里芬招了招,态度冷淡的圣骑士移过眼珠,随即调转马头回到他的身边,恭顺而沉默地半低着脑袋。   付邀今和陆离也随之落到地面。看到狮鹫世子对待阿德里安全然是一副驯服忠诚的姿态,陆离忍不住挑了下眉。   “我控制自己重生在了五年前,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他。”阿德里安笑道,他抚了抚布德柔软的头发,“我想知道这一次我是否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万幸我赌对了,重生后的副本世界不再受到绝对的规则限制,我终于能够自主地改变剧情。”   “那又怎样?”陆离不懂阿德里安为什么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就算他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剧情又如何?这个副本世界终归是要……   “你还不明白吗?”付邀今转过头,对上陆离的赤瞳。   在付邀今深沉的目光中,陆离倏然瞳孔收缩,猛地意识到什么:“难道——”   瞬间的错愕过后,他勾起一个夸张的笑:“真有意思啊……”   阿德里安戴着手套的右手摩挲着权杖上的宝石,微笑着开口:“上一世,因神明垂怜,我得知世界的真相,也预知到我必死的结局,我想尽一切办法,仍旧无法对抗世界规则的束缚,逃脱注定的宿命。直到偶然间窥得一线生机,得知强烈的执念会催生错误的重生副本世界,我既然无法在这个世界自由地活着,那便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摆脱束缚。”   “但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也注定要被毁灭,你当然不会满足于此。”付邀今接上了他的话,“重生世界只是你的一个踏板,你的最终目的是借由这个副本世界获得的全新躯体,回到原世界去,对吗?这就是你不为人知的重生执念。”   阿德里安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想要回到原世界,必须借由时空长廊穿梭不同的小世界,这也是你偷窥我梦境的目的,”付邀今笃定地说,“你看中的不是我本体的神力,而是我身为世界管理员的力量……你通过那十次仪式偷走了我的管理员力量。”   “只是复制而已。”阿德里安认真地声明,“并没有窃取。”   “什么,所以完全和凤凰无关吗?”陆离很不满意,“那我岂不是被边缘化了。”   “你可以猜一猜他构筑的时空长廊在哪里。”付邀今也笑了起来,“他既然愿意在这里和我们废话,总不能是好心想给我们解释来龙去脉,只能是时空长廊还未完全构筑完毕,他需要拖延时间。这个副本世界已经被他解构成为时空长廊的养分,只要我们找到时空长廊,摧毁掉,他就只能眼睁睁化作灵魂离世。让这家伙费尽心机也只能落得一场空,谁叫他竟敢戏耍我们,让我们看了整整5天的三级片。”   闻言,阿德里安忍不住轻笑出声,“抱歉,我只是想让你们误会我的执念是得到布德·格里芬,如果因此冒犯到你们,我道歉。”   “不用急着道歉。”陆离眯起眼睛,“还这么优哉游哉,是觉得我们绝对发现不了你的时空长廊藏在哪里?”   说着,不待阿德里安回答,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巨大的凤凰法相自他背后一闪而灭,随即狮鹫世子布德前襟的褐色羽毛陡然有一片变为耀眼的赤红色,紧接着这片羽毛便化作烈火,灼烧起来。   布德急忙拍打胸前烧灼的火焰,但朱雀离火只会越烧越烈,无法熄灭。   “你举行的仪式都用到了你的血液,你的法力来源便是你的血液,”陆离淡定地解释着,“精血同源,这些时日受到你最多法力灌溉的必然就是这位‘狮鹫世子’,再加上他对你的态度过于顺从,听到这么多密辛也没有反应,我不认为你这么小心眼的一个人,会和这位上一世间接害死你的家伙分享重生的秘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早就已经不是真正的‘狮鹫世子’,而是你的‘时空长廊’。”   “……”   随着火焰包裹住布德·格里芬的全身,焦糊的红色圣骑士半披风残片飘落在地,始终游刃有余笑着的阿德里安终于沉下了嘴角,换上了正经而凝重的神情。   他面无表情地转动眼珠,看向身侧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热的浪气吹起他额前的金发,发梢被烧灼得蜷曲。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掐入掌心。   世界的崩塌已然蔓延到了格罗纳广场,石砖地面一块块裂开塌陷,化作虚无的尘埃。   倏然,阿德里安怅然地阖上了眼睛。   一声颤抖的叹息在最后一块石砖碎裂时响起。   他胸口缓缓泛起灵魂的莹白光亮,安静地向上空飘浮,平静而静谧。   与此同时,一道银色的时空长廊在火焰淬炼如新,陆离抬手抓过那缕离体的金色灵魂,猛地将它塞回了阿德里安的躯体里,随即他顺势将他推进了长廊之中。   阿德里安倏地睁开了眼,眼底满是错愕,他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两道身影,直到被徐徐闭合的拱门完全吞没。   付邀今身后立着另一道时空拱门,他安静地站在门前,等待陆离心情愉悦地反身走到他身边。   “很得意吗?”付邀今忍不住挑起一抹笑意。   “你没看到他最后那副落汤鸡的表情吗?”陆离抖抖全身的羽毛,仿若打了一场胜仗,凯旋归来,美滋滋地跟着付邀今踏进拱门,“以为自己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是败在我的智谋之下。可怜他,帮他完成一个微不足道小心愿,回原世界和那什么圣子世子的继续斗智斗勇,要我说,他以后干脆别信那无用的真主了,改信崇高伟大的凤凰神鸟。”   付邀今双眸弯成弦月,笑意盈盈:“你怎么不知道你最后助他一臂之力,彻底完成时空长廊的举措不是他算计的一环呢?”   “啊?”   “不然他何必特意着重提及,只是复制我的能力,而非窃取,由此来搏得我们的好感呢?”   “……”   陆离抬腿跨出时空长廊,盯着世界之树摇晃的透明枝桠看了一会,陡然沉下脸,“操!不行,不能这么轻易饶过他,我要去他原世界把他揍一顿!”   付邀今无语地一把抄过陆离的胳膊,把他扯出了任务执行间。   曾几何时,他总是沉默地独自穿行于时空长廊,唯一能让他感受到意义的只剩下增长的工分,用来抵偿欠下的寿命债款,却也不知道漫长的寿命是为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和一只喧闹的小红鸟并肩行在管理局的走廊上,不需要再去思考那些虚浮的意义。   “说起来,”陆离歪过脑袋,“之前那个世界你的便宜侄子倒是提醒我了,你总是穿梭在各个世界帮助那些重生者完成心愿,还没有人为你达成心愿。”   “你的心愿是什么?”他问。   付邀今假作思考了一会,微笑着回答:“我的心愿……你同我加个管理员内部系统的好友?”   “……”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天哪,80万字,写了8个月,这是我写过最长的一篇了,5555555……谢谢大家的支持,陪我走过整整八个月,没有你们的评论和订阅我肯定是支持不下来的,非常谢谢大家喜欢这部小说。   歇几天会更新番外,会有大家喜欢的念念得知又有意外灵魂穿越至剧本世界的反应哈哈哈哈哈哈哈,还会有幺幺心心念念的管理员假期。   高亮高亮高亮:另外再开启一个读评论番外!大家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让两只小鸟做的都可以踊跃评论在本章,到时候会专门写番外让两只小鸟读评论,然后完成大家的评论!!!!!!!拜托积极参与,不要让我一个人蹦跶嘤嘤嘤   后续再开的文大概会是专栏的《向导点十年广告复活》,主攻向导哨兵题材,喜欢的大家点个收藏啊!预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爱大家,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