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的戏精小夫郎》作者:默聚   简介:   耿耀性别男,爱好女,保证不是gay,穿越后有了个哥儿未婚夫,那未婚夫怎么形容呢...   宁安县的人是这样评价婚事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人家是鲜花,耿耀是牛粪。   耿耀这个牛粪是真的不想插鲜花,哥儿虽说能生孩子,那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兄弟见兄弟?   只是一说退婚,就得到父母的混合双打,屁股都开花了,未婚夫还是那个未婚夫。   耿耀悄悄约出那个不熟悉的男鲜花。   第一眼,肤白貌美大长腿,红着脸软软的喊一声耿哥哥,耿耀:......就很,除了多个把,简直就像是从他心尖上长出来的。   但总归是多个把,耿耀谈及退婚,男鲜花也很爽快,当即同意各奔东西,回家禀告爹爹退婚。   只是,耿耀这边还没跑到家,就听到了男鲜花回到家哭的梨花带雨,受辱跳河的消息。   耿耀:......这男鲜花还是个小戏精吗?   婚后耿耀问:你到底图我什么?   小戏精回:我就图你傻。   彦遥曾偷偷去街上看过卖肉的未婚夫,那有力的手臂挥舞着大刀,把肉大骨砍的连渣都不掉,不由的心里颤了颤,这要是动手打人,自己还不得丢了命。   还没想好怎么退婚,就被人约了出来,说不想娶他,不想娶他,彦遥五雷轰顶,就这样的人,还看不上他?   这人莫不是傻子吧?自己家可是县城富家,陪嫁良田和铺子,娶了他就不用再杀猪了。   小剧场:   彦遥泪如雨下,拿着三尺白绫:“你之前说不喜欢哥儿,只喜欢女子,那我便上吊给她腾地方,也好让你如愿。”   耿耀看着大着肚子,站在凳子上摇摇晃晃挂白绫的人,直接吓的心肝颤:“祖宗啊,我错了,你不是喜欢翠绿阁新到的簪子吗?看,看,我已经给你买回来了。”   彦遥看着他掏出来的簪子,平静的问道:“来,说说,你哪里来的私房钱?”   耿耀:额......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升级流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主角:耿耀 彦遥   一句话简介:小夫郎是个戏精   立意:任他凡事清浊,我自无愧于心 第1章   大景建国两百年,近年来内乱外敌频起,百姓流离失所者骤增。   延平三十一年冬,边塞武平县遭弃,黑齿族铁骑踏平武平县,烧杀抢掠,十室九空。   荒凉之处看不尽悲苦,繁华之处数不清享乐。   “二叔叔,包子。”耿耀背上的孩子不过五岁,小声的说着。   宁安县临近封洛府,封洛府另一侧则是国都,故而宁安县繁花似锦,来往客商连绵不绝。   武平县到宁安县,耿家一行七人,从冬走到夏,万幸回来了,这里和武平县犹如天地之分,耿母擦了擦眼泪,五岁的厚哥儿眼神怯怯,陌生的连话语都轻了。   耿耀道:“娘,你孙子想吃包子。”   两侧商贩的叫卖声好听悦耳,笑成弥勒佛一样的男人掀开蒸笼,露出热气腾腾,又大又圆的包子。   边塞风沙大,耿母操劳的多,不过五十就已有了许多白发。   她掏银钱去买了二十个素包子,一行人走到墙根处分着吃了。   他们站着吃包子,引得来往路人侧目远离。   实在无他,这一家四个男人,三个都是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如此也就算了,其中居然还有一寸头男人,瞧着不过双十年纪,不知怎如此不孝。   古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剪成狗啃样,怎配为人子。   耿母没好气的横了耿耀一眼,耿耀摸了摸头发,心里委屈,又不是他自愿的。   耿耀生在灵气复苏的现代,不爱拘束当了个散修,谁知道一朝穿越到了这里,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修仙者的古代。   十岁原身落水耿耀穿来,当时他一身灵气俱在,只是老天似乎是发现了他这个漏洞,用行动警告着他不准许插手人间事。   用灵气救人,杀生,浑身痛苦不堪不说,丹田的灵气更是会被抽走。   耿耀观察过,无论他是否用灵气,那灵气都会缓慢消散,只是快一些和慢一些的区别。   回宁安县途中,耿家财不敢外露,耿耀去山上捉了只野兔,刚拿起刀打算递给他爹,一道天雷就直直劈了下来。   那雷追着耿耀劈了五里地,把他仅剩的灵气全劈没了。   耿耀摸了摸自己的寸头,也行,寸头方便,就是在古代有些格格不入。   被雷劈也有点好处,耿耀可以杀生了,以后可以和他爹学杀猪。   吃了包子,一家人找到房牙子,等到安置好,已经是三天后。   耿家这些年存了不少钱,其中耿耀在山上挖到人参占存钱大头,原是想买一个院子,谁知这些年宁安县的房价涨了又涨,存的钱便少了三十两。   房牙子提议他们可以跟建善寺借上三十两,利息自然是要的。   耿父耿母衡量了一番,又出去打听了片刻,回来后同意了下来,房牙子让人叫来建善寺的僧人,让耿父签了借据。   一个不小的院子,除了正堂,另有四间住房,一间灶房,一间柴房,门口就在街上,穿过两步宽的小间,可以摆个长板做猪肉生意。   平日把小间这侧的门一关,也不是多吵闹。   “老大,穿那身新衣服,到地方别板着脸,说话好听些。”耿母道。   老大耿武在边塞是个捕头,城破前耿家就已打算回乡,武平县县令平日对他多有欣赏,言和宁安县县令有过两面之缘,故而帮他写了封表荐。   今日耿武就是想去县衙走一遭,看看是否有用。   院子里一棵杏树,耿耀摘了个杏子吃,道:“我大哥就面瘫脸,好听的话会说才怪。”   说着他看向一旁给耿武理衣服的惠娘:“大嫂,我大哥会跟你说好听的话吗?”   惠娘面皮薄,被打趣的红了脸,一闪身进了灶房。   耿母没好气道:“你还说你大哥,你比他好?你大哥娶了你大嫂,你小弟不随咱家的人,没有这一脸凶相,我也不愁,就愁你,怕是连个媳妇都捞不上。”   耿家三个儿子,老大耿武是捕头。   老三叫耿文,现在考了秀才。   偏偏这个老二是个没出息的,取个名字叫:耿耀。   一心想跟着耿父杀猪,以后继承家里的家产,耿父耿母能呕出一口血来,这杀猪的活算什么家产。   俩人时常感叹,给老二取错名字了,早知道叫耿官什么的,说不定早有前途。   耿耀摸了摸鼻子,道:“这还不是得怪娘,你和爹当年去边塞的时候给大哥捡了个媳妇,怎么就不知道给我捡个媳妇。”   惠娘爹娘饿死,耿母耿父心生可怜,当年就带在身边,后来长大和耿武情投意合,直接嫁到家里。   现在生了儿子叫耿厚,耿家人唤他厚哥儿。   耿武出了门,耿母把耿耀看了又看,最后嫌弃他狗啃的头发,道:“你留在家里吧!我和你爹去。”   耿耀:哎。   耿父耿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见厚哥儿抱着腿也想出去,索性就带了他一起。   “你们去哪?”   耿母:“给你退亲去。”   那三人出了院子,耿耀拽住耿文:“娘说什么?”   耿文是读书人,故而有股书生气:“娘说给你退亲。”   耿耀诧异:“我还有亲事?”   耿文:“不知道,我也从未听说过。”   宁安县是热闹的喧嚣,耿父耿母问了些人,走到一宅院处,不敢走正门,绕到了一角门才道。   “这位小郎君,我们是耿家的,烦请禀告下你们家的老爷。”   耿父耿母已穿上最好的衣服,却连彦家看门仆人的衣服都比不上,原就局促的心不由的更是拘谨。   仆人站在台阶上,上下打量着台阶下的三人:“哪个耿家?”   宁安县可没有耿家这号人。   耿父耿母一时不知如何答,半晌,耿母从怀里掏出一枚碧绿色的玉佩:“这是当年彦老爷送给妇人的,我们今日是来归还的。”   仆人是个识货的,他小心接过玉佩看了一番,道:“我去禀告老爷。”   一盏茶的功夫已过,禀告的仆人还没回来,耿父耿母等的着急。   刚想说话,就见衣着锦衣的彦老爷大步而来,人未到笑先来,他哈哈大笑道:“可是耿大哥大嫂回来了?”   耿父耿母微微怔楞,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被迎了进去。   彦老爷吩咐管家:“今日接待贵客,让厨房好好准备。”   耿母忙道:“彦老爷既然有贵客,那我们就......”   “哈哈,耿大嫂,我说的贵客就是你和耿大哥,再没有旁的人了。”彦老爷道。   彦老爷和耿母只有一面之缘,至今已有十九年,和耿父更是未曾见过。只他生意有道,极善交际,三言两句就引的耿父耿母和他攀谈了起来。   不知缘由的要是瞧着,怕是以为是极其熟络的故友。   “不知道我那贤侄现如今如何?今日怎么没来?”彦老爷哈哈大笑,似玩笑道:“他可和我家阿遥定的还有婚约呢!我们家阿遥还未嫁,他莫不会已经娶了吧?”   耿父忙道:“不敢不敢,还没给他娶妻。”   耿母拽了拽衣角,难为情道:“彦老爷,实不相瞒,我们家现如今.......”   大人说话,厚哥儿被安排在一旁吃瓜果,瞧见一个鹅黄姑娘冲他招手,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门。   片刻后,鹅黄姑娘疾步离去。   她小跑着进了清亭院,还未进门就喊着:“少爷,大事不好了。”   此时正值盛夏,院中蝉鸣不止,因少爷在午歇,捉蝉的小厮都轻了动作。   贵妃榻上的男子枕臂躺着,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让人瞧着 ,恨不得捧心换他一笑。   他闻言睁开眼,一双含情眸看的人心神荡漾,只是身子清瘦,有种弱柳扶风的娇柔。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彦遥身上睡得乏不想起,问:“何事?”   秋雨慌张道:“少爷,老爷帮你定亲了。”   彦遥睡意褪去,他坐起身:“是哪家的公子?”   “哎呀少爷,哪里是公子,就,就是一个杀猪郎。”秋雨。   彦遥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水:“莫着急,慢慢说。”   秋雨急的快要落泪,把听到的一股脑说出来,只她说的颠三倒四,彦遥好一会才明白缘由。   十九年前,彦父带着有身孕的夫人去寺庙上香,大晴天突降雷雨,偶遇一个怀胎妇人背着柴下山,脚滑摔了一跤。   彦父因彦母有孕出门,丫鬟婆子带了不少,心善救人,把这农家妇人移到就近的山洞内,一番折腾下生下了一男婴。   按理说,事情到此也就结束,最多农妇家人来感谢一番,谁知山洞内收拾好,彦父过去抱着男婴哈哈大笑,当下就指着自家夫人的肚子道:“这孩子我看着甚是喜欢,若是我家夫人生了哥儿或姑娘,以后我们就结为儿女亲家如何。”   甚至还把贴身玉佩当做了信物。   彦遥:......他爹疯了?   那日后不久,农妇家中不知发生了何事离了宁安县,前几日才刚回来。   似是一直惦记着这桩往事,故而今日就登了门。   不过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双方门第不配,带着玉佩来退玩笑般的婚事,也直言了他们一家现在就是靠杀猪卖肉为生。   岂料,彦父一见他们上门就大喜,留着人吃饭不说,还主动提及婚事,跳过纳彩,直接问名交换了双方八字。   彦遥望向一旁的铜镜,若是他眼没瞎,他这容貌,应当是不愁嫁的。   糟践了他的婚事,彦家脸上也无光。   “少爷,你都猜不到那杀猪郎今日为何没来。”秋雨一副咬牙的模样。   知道无人护,彦遥自小便沉得住气,在外装的娇弱温和,骨子里却带着冷情 :“为何?”   秋雨:“被雷劈了。”   彦遥:???   秋雨:“我用几颗糖哄了跟来的小孩,他说他二叔回宁安县的途中,被雷追着劈了五里,现在没头发,见不得人。”   “少爷,你说说,这得做多大的孽,才能被雷追着劈。” 第2章   耿耀磨了几把杀猪刀,闲来无事去街上逛了逛,那个寸头惹人打量,他只装不知。   等到傍晚回到家中,耿父耿母已经从彦家回来。   耿耀忙走过去:“娘,你走之前说的什么退婚?退什么婚?”   耿母道:“不退了,给你订婚了。”   老二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今日原是去归还当年信物的,谁知直接把亲事定了下来。   杀猪郎怎配彦家的哥儿,他们家怎么养得了金娇玉贵般的人。   原以为是那哥儿有什么毛病,或痴或傻或丑,若真是这样,就冲着彦家当年的救命之恩,他们也愿意让儿子娶了那哥儿,好好对待着。   出了彦府打听了一番,谁知竟是惊为天人的容貌,聪慧知礼。   心中虽忐忑,却也因为彦老爷为人厚道诚信而感动。   他们要是再推拒,怎配为人。   “给我订婚?”耿耀怔楞住。   “可不是,你啊,就要有媳妇了。”耿母笑他:“以后可不准说娘不给你捡媳妇了。”   耿耀:???这就是古代的包办婚姻?   “我哪里来的亲事?”   耿母在院中摘着菜,和他把事情缘由解释了一番。   耿父最后总结了一番,主要是对彦家的赞赏,说彦老爷人厚道,一口吐沫一个钉,看得起他们是他们一家的荣幸。   两辈子都是母胎单身的耿耀沉默了,他下午在县里转了一圈,彦家他路过过,那宅院,不是他们能高攀的。   门楣差距太大,处处透着诡异。   不过,这已经是十九年前的事,耿家虽说不穷,却也没多少银钱,应当没什么值得彦家图谋的。   “娘,这桩婚事还是拒了好.....”   话音未落,那边收拢柴火的耿爹脱掉鞋就砸了过来:“彦家看得上你,你还看不上人家?”   耿耀侧身一躲,随后把鞋子又扔了回去:“爹我跟你说,你这脾气要改改,这在好好说话,发什么横,你又打不过我。”   耿爹:......他那个气啊!   确实打不过,之前在武平县耿父与耿母吵架,眼一瞪,抬手就想打人,被耿耀直接踹到了一边,警告他吵架归吵架,敢打他娘试试看。   儿子长大了,老子就要忍气吞声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耿耀:“我没有看不上,是我们家配不上,我也配不上。”   娶妻自然是要宠着的,耿耀愿意宠着,可有些条件给不了,人家娇养着的人凭什么来受这份苦。   耿母看着他们父子俩斗嘴忍不住发笑,道:“你爹就是性子急,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要回三分,彦家对咱们这么好,你说退婚,你爹不生气就不是他了。”   耿耀解释道:“我不是说不娶,只是两家相差甚远,把人娶进来肯定受委屈,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耿母:“这事爹娘怎会不知,今天去也是想退还信物的,只是不曾想彦老爷是个如此忠厚之人,说什么都不肯言而无信的退婚。”   “还责怪我们看低了他。”   “那...”耿耀挠了挠头:“她也愿意?”   耿母想了会才反应过来他问谁,好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   耿耀刚想说话,就听耿母打趣道:“彦老爷说他家阿遥可是日日等着你回来娶他呢!又怎会不愿意。”   古代女子多保守,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耿耀想着那女子不外如是。   “娘。”   “干啥?”   “就一个问题,长的好看吗?”   耿母手拿着青菜,笑的乐不可支:“好看好看,爹娘给你打听过,全宁安县最最好看的人了,知书达理,温柔和善。”   耿耀原是厚脸皮,此刻脸上却有些泛红。   贼老天,原谅你了。   劈他五里地给个媳妇,值了。   “愿意?”耿母看出他的想法,故意问道。   耿耀:“她既然不嫌弃我,我自然是愿意的,我以后会好好对她,不会让她吃了苦头。”   耿母刚玩笑说媳妇,耿耀自是想着女子。   古代少了高楼,夏风未曾被遮挡,六月的树下有股清凉。   耿家人皆是露出打趣的笑意,耿耀无法,只能任由他们笑。   耿家人各忙各的,墙角一个小孩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做何事,耿耀走过去轻踢了一下。   厚哥儿呆愣愣的回头,看到人忙捂住嘴。   “吆,偷吃什么呢?”耿耀蹲下身,伸出手:“见面分一半,要不然我告诉你奶了,让她骂你。”   小小的小孩耷拉了眉眼,从小小的口袋里掏出几颗糖。   “哪里来的?”   小孩含糊道:“二婶婶。”   他听到了,二叔要娶二婶婶了。   “二婶婶?”耿耀:“哪个二婶婶?”   “二叔叔要娶的二婶婶。”   今日耿父耿母出门带了耿厚,这个二婶婶是谁不言而喻。   耿耀瞬间乐了,看来他这未过门的媳妇确实温柔脾气好。   未曾见面,便升起了几分好感。   阿遥...   耿耀记下这个名字。   挺好听。   武平县的县令已战死,耿武拿着他的信函去了宁安县县衙,县令看了信叹息一声,安排耿武当了个捕快。   边塞的夫子不如繁华处,耿文在武平县时备受瞩目,来到宁安县便如小鱼小虾,一个秀才没人能看得上眼。   家里花了银钱帮他进了县学,日也读,夜也读,耿耀三更起夜都见他房中亮着蜡烛。   还欠着建善寺三十两纹银,耿父揽了城外几个村杀猪的活计,每日早出晚归。   耿耀则在家中剔骨拆肉,供案板上的买卖。   他本是孤儿,被不靠谱的师父带回了家,跟着师父学习刀术,成了一个刀修。   虽没进特殊部门,成了一个散修,但散修也是被统计在册的,受国家恩惠栽培长大,成才后自然是要回报。   故而散修一年需要出两次任务,直至百年终止,终止后再出任务,报酬翻N倍。   耿耀没什么远大理想,就想早点完成任务拉倒,之后的日子带着师父出门旅旅游,吃吃喝喝。   他15岁开始接任务,全年无休,用10年时间完成了自己和师父的任务量,又顺带赚了他和师父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眼看目标完成,师父死了,还不等他哭一场,自己也死了。   仅剩的,只有银行卡里N个0的余额,还有京城的大豪宅。   老黄牛耿耀表示:......佛了。   穿越而来,耿耀原本是想杀猪卖肉的,一是对功名利禄没追求,二是这方天道收了他的灵气,明显是不想让他多做干涉。   现在订了个媳妇,人家还是家世好的,耿耀又有些拿不准了。   怕杀猪养不了娇养出来的媳妇。   时间一转到乞巧节。   摊位上有惠娘在,耿耀偷溜回院子里,抱起厚哥儿冲耿母喊:“娘,我出去一趟。”   耿母从灶房出来:“去哪?前面还指望你卖肉呢!你大嫂哪里有力气。”   耿耀:“等会就回。”   提篮卖花的孩童绕人而行,遇到含情脉脉的男女就停下问问要不要买乞巧花。   那种上了些年纪的大娘是问不得的,有这几文银钱会买盐买米,不会买这种无用处的花。   耿耀抱着孩子身旁无人,也不在孩童的目标内。   “二婶婶。”   厚哥儿指了指对面的宅院,这是二婶婶的家。   绿荫下,耿耀把厚哥儿放下,从怀里掏出他偷摸买的一包桃花酥:“帮二叔个忙,看到门口的那个小厮了吗?你说你是耿家的耿厚,让他帮忙把这包桃花酥转交给彦小姐。”   “给二婶婶?”厚哥儿咬着手指问。   “聪明啊,对,给你二婶婶。”耿耀夸了句。   上午卖肉的时候耿耀听了句,说这几年的流行事,要给心上人送包桃花酥,要是定了亲都没收到桃花酥,则是婆家不喜,会被人嘲笑。   耿耀有钱都是扛着厚哥儿去买吃的,现在身无分文,找惠娘借了三十文,买了包桃花酥。   平时只要十五文的桃花酥,今日价格翻倍。   厚哥抱着桃花酥往彦府角门跑去,用红绳扎着的朝天啾跳啊跳,格外可爱。   酷暑炎热,清亭院今日来了客,放了三盆冰,驱退了大半的燥意。   “彦遥今日收桃花酥怕是收到手软了吧!”一个哥儿笑着打趣。   另外一个道:“我听说府城那边新出了一种桃花酥,用去年的初雪为水,桃花为主,百花为辅,除了甜口,还有加了肉沫的咸口。”   “可不是,说是近来新出的,我还没尝过,想着今天彦遥这边肯定有,就打算厚着脸皮来尝尝。”一姑娘用扇子掩唇而笑。   彦遥露出一个无害的笑,闻言看向秋雨。   精雕的食盒摆在桌上,彦遥笑道:“府城那边是来了两盒桃花酥,不过我也还没尝,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这种。”   花香自有蝶来,自从说什么乞巧节送桃花酥,他清亭院别说丫鬟下人的,就连耗子都吃腻了桃花酥,怕是闻一闻就要逃远了。   一群人说话间,又有人进来道:“少爷,角门那边又送来了桃花酥。”   “哎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来送,彦遥这桃花惹人羡慕的。”   “今日收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吧!有名有姓的怕是都在这了。”   “也不知道彦遥这朵桃花最后能落到谁家。”   羡慕的打趣,其中遮掩着捏着帕子的嫉妒,彦遥垂眸喝茶,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心中却觉得无趣极了。   一个油纸包的桃花酥被送了进来,众人诧异。   “这是哪家的少爷,是不是拿错了?怎是用油纸包。”   彦遥稍感意外,看向进来送桃花酥的小厮。   小厮在门房当值,他不懂婚事内里,只记得老爷专门吩咐过,对耿家的人要恭敬些,忙笑道:“少爷,这是未来姑爷让他家小侄子送来的,说给他二婶婶。”   静谧中众人诧异,一人故意咦了一声道:“我前几日听说彦遥订了婚,许给了一个杀猪郎,家无寸瓦,地无一亩,我还想着是误传,看这包桃酥的油纸,莫不是真的?”   “怎会......”   接二连三响起惊呼声,犹如一个个巴掌扇在彦遥脸上。   只见他垂眸而笑,轻言轻语道:“定了婚事原是喜事,我与你们相熟,亲如兄弟姐妹,应当先开口告知你们,只是就如诏年所说,未来夫家是杀猪为生,怕被你们看轻同我疏远了,故而有些开不得口。”   说着,他眸中染了水光,似有万千悲苦,就是那阎王见了怕也会软了心肠,更何况是一群未出阁的姑娘哥儿。   嫉妒归嫉妒,但总归是面皮薄。   一个个踌躇不忍再说,纪诏年原是想借此奚落彦遥一番,让他再也抬不起头来,谁知又被这个狐媚子三言两句挑开了。   “你,你夫家是杀猪的,你未来夫君是杀猪郎,你以后就是杀猪婆,就算抢了我的衣服,就算你穿的跟天仙一样,身上还是会有一股猪肉味。”纪诏年恼怒道。   宁安县最大的官是县令,纪诏年是县令家的哥儿,长相不错,原本应当是人中的焦点,被众多男子追求的存在。   可偏偏宁安县还有个彦遥,爱美的公子哥们见了彦遥,皆是头脑发热,谁还去追求县令家的哥儿。   故而纪诏年对彦遥是一万个不顺眼,在彦遥手下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彦遥和纪诏年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纪诏年嫉妒心有,但也不使什么阴招。   彦遥心情好就逗他玩一玩,心情不好就刺他几句。   今日羞恶彦遥的事纪诏年已想了两日,昨晚激动的夜不能寐,此刻得意着,想着彦遥应当会难堪的羞于见人。   谁知,彦遥湿了眼眶,望着面前的众人目露不舍:“我知,日后我们怕是再无今日热闹,我与你们便是天地之隔,我这一生也就这般了,两岁丧母无人疼爱,嫁个杀猪郎了此一生,也就是我的命。”   美人落泪惹人心疼,纪诏年急到:“你,你别装可怜。”   每次都来这招。   “诏年,你少说一些吧,彦遥已经很可怜了。”一姑娘心生不忍,扯了扯纪诏年衣袖,小声道。   其他人也跟着劝着,虽没明说,却也是露出不赞成纪诏年咄咄逼人的神情。   纪诏年看向彦遥,正对上彦遥拭泪中得意目光,当下就气的红了眼,他大喊道:“彦遥,你会有报应的。”   随后便跑了出去。 第3章   “彦遥,诏年就是说话直,心里也是担心你的,你莫要多想。”   “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无论日后嫁人如何,情义总是不会变的。”   彦遥一身素白,在安慰声中不停落泪,等到人散去,他拿着铜镜看了看双眼。   因纪诏年挑事,他今日哭的眼睛有些肿。   “秋雨。”   “少爷。”   “去偶遇吴公子的小厮,说我想吃梅花汤饼,可惜遍寻不到冬日梅花。”   秋雨笑道:“少爷今日是被纪少爷气到了。”   纪少爷对吴公子一见倾心,往来之人皆知纪少爷心思,可偏偏吴公子喜欢他家少爷。   那冬日梅花,正是纪少爷小心存着的,冬日雪中折下,放入冰窖中,刚纪少爷还说,折了几十只,现如今只有一支还算鲜艳,其他的全都有些损伤。   吴公子要是去讨梅花,纪少爷定是要给最好的,只是怕又要哭上几天了。   秋雨跨过门槛,彦遥放下铜镜道:“算了,回来吧!”   因婚事心烦,懒得和纪诏年闹了。   桌上的桃花酥用红绳绑着,彦遥看了好半晌。   这桩婚事太过突然,原以为又是继母折腾,谁知查下来才知不是,那继母都不知情,甚至比彦遥更为惊讶。   如此,那就是彦父自己的主意。   彦遥丧母后养在小爷爷跟前,可惜也只在他膝下待到七岁,小爷爷就去了。   彦小爷爷那时就曾说过,彦遥生了一副玲珑心。   若是继母挑拨,婚事好推,若是彦父的主意......   那就难办了。   耿耀扛着厚哥儿回了家,当面就飞来一块脏抹布。   耿母叉着腰,质问他借钱作何用。   惠娘站在门外不敢抬头,她是个性子软的,一说谎就脸红,刚婆婆问了两句她脸上泛红,三言两句就把耿耀借钱的事说了出来。   耿耀一阵头疼,被耿母打了好几下,到底没说借钱做什么了。   等把人赶去外面,耿母拽着厚哥儿问了几句,知道原委后气笑了:“这蠢小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还说退婚,这不是已经知道讨好未来夫郎了。”感叹道:“老二这个傻小子长大了。”   站起身对惠娘道:“你存了许久的体己钱,晚上娘拿三十文给你,你别和那混小子说,我看他怎么赚钱还你。”   惠娘忙说不用,推了两次没推掉,惠娘又道:“那二弟把钱还我了,我再拿给娘。”   这几日下了场雨,酷暑的炎热稍退了些,宁安县虽是个县,因位置好,故而繁华可比府州。   集市喧嚣,永安大街多文人墨客,来往富贵商客,而东南大街则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多些。   彦遥平日甚少来此,今日则领着秋雨来了此处。   前两日就让小厮在街对面客栈订了间房,正对着楼下肉摊,彦遥自马车而下,直接上了二楼。   推开窗,他坐下后摘下遮面的幕篱,打量着肉摊上的情形。   瞧了半个时辰,一直是俩妇人在肉摊忙活着,彦遥还以为今天怕是见不到人了。   刚想走时,就见从里又走出一人,年纪大些的妇人唤他老二,使唤他给肉剔骨。   彦遥默默坐下,暗暗打量了几眼,先是红了脸,后是颤了手。   这个叫杀猪郎算不得丑陋,甚至可以说是英俊不凡,魁梧奇伟,故而让他红了脸。   只是那身型,观外貌:身高约九尺,黑眉深目,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实在是唬人。   彦遥想端起茶压压惊,当指尖被茶水烫的泛红,他才知他已紧张到如此地步。   夏日天热穿的薄,那杀猪郎大开大合的动作间,身前一鼓一鼓的,真是...让人心里发颤。   自己清瘦他如山,若真的成了婚,怕是不够他一巴掌打的。   耿耀手握一把砍刀,面前是一个长案,上面是成条的猪肉。   一白发老妇挑挑拣拣了好半天,最后选了一个大骨,五根大骨中,只有这个有一小块肉。   她在心中暗道卖肉的郎君看着凶,脾气却是一顶一的好,她挑了这么半天都没赶人。   耿耀冲厚哥儿抬了下下巴,示意他收钱。   老妇笑着打趣了几句,耿耀也笑了下:“需要帮你剁开吗?”   问话间,他又朝对面楼上扫了眼,这哥儿坐了半日了,目光隐晦,时不时的打量着肉摊...   或者说,是打量着耿耀,耿耀虽无灵气,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若不然早死多少回了。   不过见他无甚恶意,也就随他去,许是富家少爷无聊没瞧过肉摊。   老妇喜道:“小哥还能帮忙剁开?”   耿耀:“可以,你看看剁几块。”   老妇用手在小臂长的大骨上比划了五块,示意他如此落刀。   心里是喜了又喜,省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少了家中刀的磨损,一个菜刀可不少钱。   五块可以吃五天,骨头虽说没肉,却也有油水。   耿耀原本就是刀修,现在手握杀猪刀,他除了适应还是适应。   砍肉动作如流星,快而准,连骨头渣都不落。   手起刀落,刀落手起,那叫一个干脆利索,刀身折射出几缕寒气,恰巧奔向街对面的二楼......   彦遥握着帕子的手放在胸口处,被那刀吓的心肝颤颤。   这杀猪郎如狼似虎,若是发了狠,小厮和家中护卫刚巧不在,自己还不得丢了命?   旁人都道彦遥脾气性子好,只有他自己知,他是何等顽劣脾性。   他装是能装,万一露了馅,惹到了杀猪郎...   更何况,成了婚可是要睡在一处的,和这样的躺一块,无异于是睡在野兽窝中,彦遥怕是日夜难寐了。   退婚,无论如何都要退婚。   人来了去,去了来,因耿耀愿意帮忙砍骨,今日大骨这些卖的格外快,连带着肉也比往日快了些。   “郎君,这块肉帮我看看多少钱?”   耿耀把旁人指的那块肉用纱布盖住,道:“这块不卖。”   彦遥瓷白的手握着勺子,脑中思索着如何退婚,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他放下勺子下了楼。   “二叔,为啥不卖?”等人走了,厚哥儿抬头问。   二叔好高,他都看不到二叔的脸了。   耿耀俯下身:“晚上和你奶奶说这块肉掉地上没看到,让你奶做肉吃。”   为了还债,最近家里缩衣节食的,有小十天没吃肉了。   厚哥儿咬着手指头咽了下口水,连连点头应承。   二叔留了好大一块肉。   这条街很是热闹,往来众多很少有戴幕篱的,此刻耿耀嘱咐好厚哥儿别说漏嘴了,直起身就见一人站在了摊位前。   素白的纱遮住他的容颜,身材有些清瘦,微风吹动,他黑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在身前。   耿耀眉头动了下,深感意外,是对面坐了大半日的富家少爷。   “买肉吗?抱歉,卖完了。”耿耀。   彦遥指了指纱布底下的一块肉,他身后的秋雨哼道:“我们可都听到了。”   耿耀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嗯。”   听到又如何?   对方语气不善,耿耀自然无意多说,他自带冷意,好似一言不合就能捏拳打上来。   唬的秋雨不敢再言语,彦遥比她好一点,却也没好多少。   只是还不等彦遥转身离去,就听身后有人道:“彦遥,你是来看未来夫君了吗?”   耿耀订下的媳妇是彦家的,小名阿遥......   彦遥?   耿耀在心里说了句要玩,若是他不曾幻听,那面前戴着幕篱的人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回想刚才,他媳妇对他的第一印象应该好不了。   1:家穷,吃肉都吃不起。   2:自己品行不端,哄骗父母就为了吃口肉。   不过......耿耀脊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未来媳妇的身型。   是不是,太高了些?瞧着,怎么有179。   正常正常...女生这身高正常   吧?   彦遥身子僵硬了片刻,他回头时,纪诏年已经带着人走进。   “彦遥,这就是你那杀猪郎的夫君吗?”   纪诏年为了站上风,今日带的都是应声虫,皆是跟着说。   “谁能想到,彦伯父好狠的心,居然舍得彦遥嫁入这样的人家,听说房子都是借钱买的。”   “还不如乡下种田的呢!好歹还有破屋和两亩田。”   “原来这就是彦遥夫家,我回去就吩咐厨子,日后就让你家来送肉。”   讥讽的话语不断,虽阶层不同,耿耀也不想让彦遥被他们如此。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就见彦遥侧身对他柔声道:“耿家郎君,可记得下来?这是孙家的少爷,孙家酒楼就是他家里的,每日所需杀好的猪不说八头也有五头,明日记得杀了送过去。”   他掀开幕篱,对孙家的哥儿温和一笑:“我们自小相识,你照顾耿家生意我心生感激,定会让耿伯父他们帮你算便宜些。”   又看向众人:“你们对彦遥的情谊,彦遥感激涕零,还有谁想照顾耿家生意的,一并说出来,明日好让耿家郎君按单送货才是。”   他眉眼生光,隔壁买豆腐的人只顾得看,店家递过来的豆腐都没接住,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耿耀的视线落在彦遥修长的脖颈上,不,是那个凸起的喉结上。 第4章   耿耀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娘不是说是媳妇吗?媳妇不是女的吗?没说是哥儿啊!   不过,耿耀一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敏感了,这哥儿说话,怎么像是软绵绵的下刀子。   和他娘形容的,好像…也匹配不上。   压下心中思绪,道:“记下了,明日一早就送到孙家酒楼,只是不知道孙少爷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在家里可做得了主?”   “小小的猪肉买卖,若是孙少爷做不得主,到时候我把肉送过去掌柜的不收,那就有点打孙少爷的脸面了。”   “毕竟,这么多公子少爷的看着呢,日后孙少爷可要怎么混。”   彦遥诧异了一瞬,故意露出一个失笑的神情道:“耿家郎君怎如此看人,孙家少爷亲口许的诺,掌柜的若是不收,孙家哪里还有脸。”   “你若是真不放心,那就敲锣打鼓的去,保管掌柜的收肉付银钱。”   孙家的少爷脸色一白,他是姨娘生的,原就不受宠,冬日用不上碳,夏日用不上冰,若是真的有人敲锣打鼓的去送肉,他爹非抽他几鞭子不可。   “你......”孙少爷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最后不要脸面道:“我不过随口说说,我们孙家都是定上好的肉铺,你这肉我们可看不上。”   耿耀:“做不了主就是做不了主,何苦打肿脸充胖子,自欺欺人。”   “你......”孙少爷。   米面肉菜买哪家,皆是家中主母敲定,其中又牵扯到多少油水。   只有县令家的纪诏年高高在上的应承了下来,让耿耀明日送肉过去。   耿耀原想着用话拒了,彦遥却先一步应承了下来,顺带还奉承了纪诏年几句,只把他说的飘飘然。   他带着人高兴的离去,彦遥道:“叨扰耿郎君了,出来许久,彦遥先行告辞了。”   随后放下幕篱转身就走,仿佛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   耿耀想喊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现在有点懵,不,是很懵。   “二,二婶婶。”耿厚站在长凳上,指着彦遥离开的方向喊道。   那日秋雨给了他糖果,又听闻二婶婶,误以为秋雨是他二婶婶。   耿耀不知他是指的秋雨,怕真的叫回了彦遥,忙捂住他的嘴:“别乱叫。”   他有点慌,不,是很慌。   不可能,他承认他有些小癖好,很庸俗,就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软妹纸。   刚才那哥儿倒是都符合,可哥儿也是个带把的,耿耀实在接受不了一脱裤子兄弟见兄弟,他真直男,真硬不起来。   耿耀上辈子就长这样,软妹纸嫌弃他气势凶,反而是有些男的眼馋他,脱光了扭屁股的都有,耿耀有段时间是看到男的就跑,就差在身上贴:非gay,勿扰   “少爷,你为什么帮那耿家郎君啊!”秋雨。   彦遥:“若不然又如何。”   有了婚事,在旁人眼中他与那杀猪郎就是一处的,他不过是帮自己。   纪诏年嘲笑他彦遥,是下了耿家那人的面子,嘲笑耿家那人,打的也是他彦遥的脸。   耿耀开口说的话,是彦遥的意料之外,暗道,在边塞长大的人果然有些张狂性子。   更何况,纪诏年虽说受父母宠爱,因一时之气换了家中和县衙的肉铺,回到家也落不得好。   果不其然,刚至傍晚,彦遥就得到消息,说是纪诏年被他小爹关了起来,最近一个月都别想出门了。   自彦小爷爷去后,彦遥在这世上便没了说话之人,烛光下,他望着榻上的那抹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雨掀帘而进,顺着视线望去,忙把那抹红色团起抱走。   这是主院让人送过来做嫁衣的布料,端的一副好心,不过就是讥讽他们少爷许配了个杀猪郎罢了。   秋雨把布料拿到一旁藏起来,就听她家少爷语气如烟道:“秋雨,你觉得,杀猪郎要是动手,几个小厮能抵得过?”   秋雨纠结了好一会,试探道:“五个?”   瓷白如玉的少爷笑了下,只是夜色朦胧中带着苦涩,秋雨心中泛起阵阵心疼。   少爷虽没说,想来对这桩婚事也是百味杂谈吧!怎会不忧心未来夫家如何。   那杀猪郎姑爷......秋雨不知如何说,反正配不上他们少爷。   谁不想肆意而活,纪诏年处处讥讽他家少爷装柔弱,可家中无人庇护,夏无冰,冬无碳,不使些法子如何过活。   万幸彦老爷是个爱面子的,每次短缺了什么,彦遥柔弱的出去走一遭,继母挨了骂,回来就会把东西补上。   时而久之,彦遥对外也就习惯了如此面目。   彦遥立在檐下,静站了许久。   彦父面相和善,为人却是心无多少情爱,少时对彦遥少有管教,长大窥见几分艳丽容貌才多上心。   无疑是想拿他依附权贵。   母亲只生了他一个,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日后无人帮着出头。   继母有儿有女,瞧着应是个有出息的,可那继母最是厌恶彦遥,怎会让儿子当他娘家人。   彦遥原是想嫁个好拿捏的小门小户,到时拿到他娘和小爷爷留给他的嫁妆,再有彦家的陪嫁,往后余生定也能活的快活。   今日见了一面,彦遥便知,耿耀此人他拿捏不住。   彦老爷是亲爹,幼年日子已经如此艰难,若是耿耀起了歹心,殒命也就罢了,活着也无甚意思。   万一是丢财被磋磨,连彦家日子都不如......   月光清冷,洒在身上有些凉,彦遥道:“秋雨,有些冷了。”   秋雨红了眼眶,忙拿了件披风给他搭在肩头,这夏日,旁人热的心里发燥,可偏偏她家少爷喊冷。   彦遥拢了拢披风,垂下的眼帘轻颤,那种冷到泣不成声的日子,他再也不想经历。   耿武今日当值,天黑往家回,行至半路就见惠娘急匆匆的来寻他。   “出什么事了?”   惠娘拽着他往家走,急道:“二弟要退婚,爹不同意拿棍子打二弟,二弟也是个倔的,让他跑他也不跑。”   “二弟说,让爹打,打够了就要同意他退婚。”   耿武:“娘呢?”   惠娘:“二弟这次太倔了,娘也气的厉害,和爹一起打的,三弟读书人没什么力气,只能拉住娘。”   原闹不了这么严重,只不过耿耀一直不服软,倒弄的爹娘骑虎难下。   耿武疾步回了家,耿父正扬着棍子,看到他回来反而松了口气。   耿耀嚷着:“爹你快打,打了就去帮我退婚。”   刹那间,耿父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打死你个小畜生,人家不嫌弃你,你长这样还看不上别人?”   “我不是看不上,是性别不对。”   又一棍子打在耿耀背上,耿耀倒吸了口冷气,耿武顾不得换衣服,直接拽着耿耀回了房间。   耿父嚷道:“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你要是敢忘恩负义,老子先宰了你。”   房内,耿耀哎吆一声趴床上:“真不是亲爹,疼死我了。”   耿武冲耿文道:“把跌打损伤的药酒拿过来。”   耿文拿了药酒,关上门,耿耀把衣服脱掉:“咱娘今天让我刮目相看,下手一点都不比爹轻?”   耿武把药酒倒手上:“咱爹性子冲,你非激他做什么。”   耿文跟着道:“二哥,今日错处在你,服个软爹就不打了。”   耿耀:“我故意的,让咱爹出了气,打出愧疚心,就能同意我退婚。”   “爹不会。”耿武:“爹最重信誉,彦家待我们至此,爹把你打死都不会退婚的。”   耿耀转头,对上耿文同情的点头:“爹最多打死你给你偿命,想退婚?除非是彦家退。”   为了让耿父愧疚,耿耀挨了不少,此刻哎呼一声:“白挨了。”   耿文好奇道:“二哥,你为何不想娶彦家的哥儿,我在县学听旁人说起过,说彦家哥儿长相不俗。”   有些话不甚好听,耿文从竹林走出和人冷言相对。   他原本就是新来之人,经此一事更受排挤,不过此事不足以和家中人道也。   “我不喜欢男的。”耿耀。   耿武朝他头上打了下,一如儿时:“哥儿,非男子也。”   耿耀稍显烦躁:“我知道,我对哥儿实在没感觉。”   哥儿没男子强壮,面容多俊美,身体也和女子一样偏柔软,可以生儿育女。   耿耀有前一世的记忆,长相先不论,只喉结和哥儿能掏出兄弟这两点,他就接受困难。   退婚的事耿耀说了三天,挨打了三天,最后耿母直接夺了他的碗,不准他再吃饭。   他说的理由在耿家人面前实在是站不住脚。   哥儿和女子无甚区别,怎就不能娶,连惠娘都偷偷劝过他几次。   第四晚,耿耀直接抱着厚哥儿出了门,随后一封信被门房送到了清亭院中。   月明星繁,彦遥散了发,他剪着烛心,轻盈的袖袍微微晃动着。   桌上是一张摊开的纸张,上面只有一句话:方便见一面吗?时间地点你定。   落款是耿耀。   彦遥拆过许多信,表衷情,倾诉爱慕,或直接,或委婉,无一不是情意绵绵,斟酌用词怕唐突了佳人。   耿耀的这封约见面的信,实在是......配他杀猪郎的身份。 第5章   彦遥瞥了眼粗糙的信封,心头微微发堵。   书肆有十几种信封,桃花信封不过是十文钱一个。   应当不是买不起,怕是和成婚多年的妇人夫郎一般,觉得不如米盐实用。   彦遥想道,他虽不是很爱诗情画意,可耿耀这样大老粗,他们要是无奈成了婚,说话怕是会对牛弹琴。   曾想要个情投意合的夫君,知情投意合难上难,彦遥心中却也存了一分奢望。   退婚二字又浮上心头,彦遥不由的生出些许烦躁。   他昨日借着送物件的由头去了主院,话语试探了几句,彦老爷对婚事的态度倒十分坚定,让彦遥一时不敢擅动。   不由猜想,莫不是这耿耀是哪位大人物流落在外的孩子,若不然,他那一心想去攀登高位的爹,怎会把他配给杀猪郎。   耿耀原以为要等几日,不曾想次日清晨就有了消息。   一个丫鬟提着食盒而来,言道:“上次见厚哥儿喜欢吃这些糕点,故而这次送些来。”   她手放在食盒上意有所指,耿耀瞬间了然。   等人离去,耿耀掀开食盒,糕点下面压着一封信,杏色的信封,上面画了几支寒梅,很有意境。   糕点放在桌上让厚哥儿来吃,耿耀拿着信回了房,还未拆就拿到鼻下闻了闻。   边关哥儿除了身形,性子洒脱不输男子,更没有出门戴幕篱之说。   这一刻耿耀才清楚的认识到,哥儿好像是和男人不一样,写个信都是香香的。   拆开信,信纸也是香的。   和耿耀的直白不同,彦遥的用词委婉含蓄。   耿耀简单翻译了下:听说城外桃林近日风景不错,我明日出城去建善寺上香,中途或许会停下来驻足欣赏片刻。   耿耀沉默了,还好他不是刚穿过来,要不然真看不懂。   而且,不说个时间吗?他是几点去候着?   谁让他有求与人,耿耀提前和耿父耿母请了假,打算明日一早就出门。   只是......   次日起了个大早,他站在院中看着细雨绵绵,一时不知道是否出城了。   该说不说,古代缺个天气预报。   彦遥用食盒送信,内容也写的委婉,耿耀想着他是哥儿,有清誉这一说,也不好再去彦家询问。   犹豫片刻,他撑着伞出了家门。   彦遥起床时望见院中地湿,便没了出城的心思,用了早膳,又打发人去了耿家。   来人回耿耀一早出了门,彦遥怔楞了好一会,片刻后,马车在雨幕中出了城。   现在这时节,桃林早已没了桃花,只余下些许的桃子。   耿耀出城时买了几个包子当早饭,午饭就撑着伞去摘了几个桃子充饥,这个点他估摸着彦遥定是不来了。   又想着不能失约,回去也无事,在八角亭下听听雨声也不错。   彦遥到时,耿耀正撑着伞在河边,他手中几颗小石子,在无聊的打水漂。   此时雨已大了起来,伞上噼里啪啦的响着,吵闹又安静,彦遥在心里评了句:瞧着人高马大的唬人,却也似孩子心性。   彦遥原想着他或许已经走了,或许面露急色,可这个杀猪郎如闲庭看花的等着他。   似有所感,耿耀回头看向八角亭处,彦遥身着天青色,正撑着伞站在亭前,裙摆已经被雨打湿,粘上了些许泥泞。   上次见到的丫鬟立在他身侧。   耿耀意外后大步走过去,想到今天的目的,一时有些没底,只面上不曾显露出来。   三人到了亭下,耿耀示好道:“下雨了,我没想到你能来。”   彦遥今日未带幕篱,他笑了笑没说话,端是一副温柔矜持模样。   昨夜他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思索着,要用何种姿态面对耿耀。   怕装的太过日后退婚被纠缠。   又恐太过冷淡损了名声,名声这倒好说,万一退婚不成还是嫁了他,此刻得罪了也是不好。   耿耀一时词穷了。   “吃桃子吗?”耿耀把手里的桃子递给他:“洗过的。”   彦遥的笑差点没稳住,他接过桃子道:“多谢。”   若是寻常人彦遥自是不挂心,可只要想到他与这杀猪郎有了婚事,真是满心满眼都是审视。   雨声吟唱,耿耀后退了一步,先给彦遥行了个礼,彦遥咬着桃子诧异的看他。   “先赔个罪,等下言语要是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彦遥不语等着他的话。   耿耀琢磨着用词,道:“彦家救命之恩,我说再多感谢都无用,日后若有所需,我定会尽心尽力去办。”   “至于婚事一说,错全在我。”耿耀挠了挠眉心,不好启齿道:“我有个怪癖,自小喜欢姑娘家。”   “我是回了宁安县才知道有当年指腹为婚的事,我娘提及的时候我以为是姑娘家,就同意了这桩婚事,故而拖到现在。”   “那日街上一见才发现......彦少爷人中龙凤,我一杀猪郎实难相配,还望见谅,你若是想出气,是打是骂我皆受着。”   话说完,耿耀又行了个赔罪礼,彦遥先是震惊的睁大眼,后盯着他的寸头,一口银牙快要咬碎。   一个杀猪郎还看不上他?县里多少富家公子来提亲,若不是他爹不许,他早已……   彦遥恍悟,他爹怕不是在等这个杀猪郎?   不过,也或许是没找到奇货可居的权贵。   彦遥在耿耀抬头前垂下手,宽大的袖子掩盖了手中的恼怒,那桃子已被抓到流汁。   回想他对婚事曾意动过,彦遥只觉得丢人至极。   恨不得把桃子砸那寸头上,面上却依旧温和笑道:“不怪耿郎君,我也是在你们回来后才得知这门亲事。”   他如此说,阿遥等着他回来嫁他的话就是笑谈,耿耀心头一松,负罪感少了大半。   “那就好。”耿耀又道:“我爹娘感念彦家当年救命之恩,如何都不肯退婚,故而才来寻你,不知道你那边是否能开口退了婚事?”   彦遥静了片刻,继续笑道:“我回去便和爹爹提退婚之事。”   耿耀不曾想如此顺利,对他又拜了两拜,口中不住的道谢。   彦遥咬牙切齿的受着他的礼。   雨势渐大,彦遥素手指向几步远的桃树:“桃子汁水足,甜而软绵,劳烦耿郎君再摘几个,我带回家给小爷爷吃。”   此刻莫说是桃子,彦遥想要天上的月亮,耿耀都会去够一够。   他作势拿伞,彦遥忙撑起手中伞递于他。   “多谢。”耿耀接伞去摘桃子。   心里赞叹了句:人真好啊!温柔又体贴,说话轻言轻语的更是好听。   就是可惜性别不对,若不然他能爱死。   却不知他转身刹那,彦遥收起笑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到伞边,直接拿起耿耀的伞扔到亭外杂草丛中。   秋雨惊的睁大了眼,随后吓的不行,这四处无人的桃林,她和少爷两人可抵不过杀猪郎。   万一杀猪郎动了手,那可怎么办?   耿耀用衣服下摆兜了几个桃子回来:“马车在路边,我拿上伞把桃子送过去。”   彦遥忙去拉他。   掌心下手臂似铁,彦遥想松开又恐他去寻伞。   此刻脑中的念头和秋雨如出一辙,若是知道自己把他的伞扔了,动手了可如何是好。   耿耀垂眸,一只纤细素白的手,就,很好看。   “怎么?”   “不劳烦郎君送我。”脸上挂笑已是彦遥习惯,他拿了个桃子递给秋雨,随后自己也拿了一个。   “小爷爷爱吃桃子,却再也吃不到,我拿两个尽尽孝心就好,其他的耿郎君带回去给家中孩子吃吧!”   说着他露出一个告辞的笑,撑着伞出了八角亭。   秋雨忙跟在他身后,心里怦怦跳,故而脚步有些凌乱。   耿耀还没想明白那句:小爷爷爱吃桃子,却再也吃不上......   什么意思?   雨势渐大,耿耀见他们走远,便也想着回城,回头去看放伞的地方,沉默了。   一个隐隐的猜测出来,顷刻间便被耿耀按了下去。   不不不,彦少爷温柔又和善,一瞧就不是恶作剧的人,更何况他们今日聊的多投机,一拍即合的退婚。   只是......他伞呢?   贼老天劈光他灵气,又闲着没事的作妖了?   “阿贵,快赶车,快赶车。”一主一仆上了马车,秋雨还未坐稳就急着催促。   等到赶车的阿贵甩了鞭子,秋雨才高兴道:“少爷,你可真胆大。”   彦遥把车窗推开往后看,雨水骤急,八角亭已变的朦胧。   秋雨道:“少爷,雨又大了,那耿郎君岂不是回不了家了?”   斜雨拂面,彦遥合上窗,眉眼清冷道:“他自己退不了婚,便来为难我,也不想一想,我若能自主婚事,怎会愿意配他。”   他瞧不上他,他还瞧不上他呢! 第6章   雨中的黑夜来的早些,泥地湿透,路上无灯,头上无月,耳中只余赫赫风声。   耿耀想等雨停,躺在亭中睡了一觉,只这一觉睡的久了些,一睁眼就是漆黑一片。   他睁眼回想刚才的梦境,又梦到师父了。   他师父是个不着调的,会叼着烟给他煮面,烟灰落在碗里就用筷子搅搅,装作若无其事的端给他。   若被发现就毫不亏心的说:“吃不死。”   两人活的极其敷衍,只有一点,武功修炼这块不许他偷懒。   旁的同学修炼时,只有他在落汗如雨的挥刀。   师父说:你是刀修,刀为主,灵气为辅。   师父说:遇到劲敌,灵气总有耗尽的时候,基础打的结实,人刀合一,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救你一命。   这些话耿耀记得,故而当时灵气被雷劈光,他并未有恐慌。   马蹄在官道上疾驰,雨声裹挟着驾驾的喊声,只听动静就让人心慌不止。   耿耀从回忆中抽离,侧耳倾听,随后起身跑入雨中,轻着动作上了就近的山坡。   今夜昏暗,耿耀只朦朦胧胧的看到官道的轮廓,似天塌地陷后的逃离,一人一马连回头看的空隙时间都无。   马鞭狠厉的抽打着马匹,马蹄溅起一朵朵破碎的水花,来人自东往南,宁安县往南是封洛府,封洛府再往南则是......国都。   马蹄声渐进,耿耀眯着眼细瞧,来人穿着雨蓑看不清衣服,背后却插了一支旗子。   越来越近,驿骑如流星在耿耀面前闪过,那一瞬耿耀看清了旗子颜色,黄色。   是,八百里加急   武平县的城破人亡犹在眼前,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在脑海中闪现,耿耀双手握成拳,恐惧这个加急又是噩耗。   若是老天有眼,最好是值得八百里加急的喜讯。   顷刻间,闷雷一声响,马匹扬天长啸,嘶鸣声中夹杂着悲苦,耿耀心悸一瞬,下一秒弯腰疾奔在山坡,想去看一眼情况。   八百里加急的马匹累死不在少数,耿耀曾亲眼见过一匹骏马口吐白沫而亡,只不过那个加急,是命令边关将军不准出兵的皇命。   原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因是在雨中,耿耀动作就少了顾忌,更何况送信的驿骑着急送信,定不会多关注周围。   只是......看清官道上情形,耿耀猛的扑在地上,随后轻着动作往前移动,扒开面前草丛往下看。   黑夜急雨中,身插黄旗的驿骑背朝天趴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马匹倒在驿骑身后五步远的位置,发出疲惫的低声嘶吼。   两个黑衣男人带着斗笠,在路两侧解着麻绳。   一人提斩/马/刀,一人提瓜锤,两人身形相似,皆是魁梧如山,动作间是出入沙场的气势。   耿耀瞬间明了,绊马绳。   夜黑如墨,无人能注意到横着的一根麻绳,当绊了马蹄,马腿跪下,人自然会甩出去。   他们想做什么?   八百里加急是灭九族的罪,要是驿骑死,信件丢,方圆十里都会被搜刮干净查个底朝天。   只见一黑衣人收拢麻绳,另一人撑着伞走到驿骑身边,蹲下身在驿骑身上摸索了一番。   蓑衣下,明黄布料包裹着密封竹筒,黑衣人拿出打开,片刻后又把那东西包好塞了进去。   其中动作耿耀难以看清,但想来不会是图好奇拿出来看看。   闪电划破夜空,耿耀见那两人往山坡而来,轻着动作往后退去。   四周肃静,黑衣人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少了戒备,两人低声说起了话。   只是一句一句皆不是大景话,耿耀身为大景人,却听得懂。   武平县外的黑齿族   屠了武平县的黑齿族   “真的八百里加急要拿回去给大人吗?”   “大人未曾说,只让我们换了八百里加急。”   “大人说这事做成,会和祇提,让我们回去当铁骑的事。”   “当铁骑就可以进大景抢粮食和女人哥儿,巴赖在武平县抢了三个回家,说睡了二十几个,还有一个八个月身孕的哥儿,玩着玩着孩子出来了,巴赖说特别有意思。”   耿耀在武平县活了八年,那里每一条街道他都走过许多遍,每一张面孔都印在心底,哪怕不曾知道名讳,遇到了也定是脸熟。   他穿越而来,性子张狂,两侧的婶子大娘性格豪爽,有了什么好吃的都塞给他。   街上的孩子爱跟着他一同玩,他带着他们爬树下河,日落回家个个罚跪。   那里风沙大,笑声却明亮,边军打仗回来策马路过,馒头烧饼会扔的他们满怀。   不应该,原不应该落得屠城结局。   耿家在屠城前离开,耿耀不曾见到血流成河的画面,只那一张张洒脱笑脸从脑海中掠过。   恶魔在人间,似无母生无父养,邪恶不知天理人伦。   日月哭泣,风声呜咽,喜爱杀人的刽子手嘿嘿笑着,不妨身后柳条破空而来,似复仇般的缠绕住他的脖颈。   换八百里加急是重中之重,所派之人自不是草包,提着瓜锤的黑齿人快速的握住脖子上的柳条,随之一转身轮着瓜锤砸过去。   脚下的泥土粘脚,耿耀撕了衣摆蒙了面,一双带火的眸子可怖如鬼煞。   柳条灵动如蛇,分明是软物,打到脸上头上却如铁鞭。   两个黑齿人左右夹击,前有斩/马/刀照头劈来,后有瓜锤砸向后背。   耿耀跪地滑过,等到拿瓜锤的黑齿人反应过来之后,柳条已经再次缠上他的脖子。   斩/马/刀再次劈来,耿耀转身如闪电,一脚把瓜锤黑齿人踢了上去。   刀锋划破血肉,瓜锤重重砸到地上。   同伴死在自己手上,斩/马/刀大呵一声,又朝着耿耀面门劈来。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桃林一侧的山坡静谧如烟,那把斩/马/刀不知何时到了耿耀手上。   而它的原主人,牛眼瞪的浑圆,双手依旧是举刀的姿势,他生前从未想过,他临死时最后的一个问题是:他的刀怎么没的。   “玩刀?你不配。”   耿耀穿越而来第一次杀人,见了血,那些恨意在胸膛翻涌。   握刀的手难以压制的颤抖,他忘不掉那些人,忘不掉最后结局的凄惨。   现有重要的事要办,耿耀压制心中波涛,扔了手中斩/马/刀,从一人怀中翻出了那封八百里加急。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耿耀护着朱漆封着的信跳到驿骑身边,从他怀里掏出那块明黄。   里面裹着一个竹筒,驿骑呼吸还在,依旧晕着,耿耀见雨势已停不会打湿信件,把两个信封拿到面前比较了下。   一样的朱漆,一样的印章,肉眼瞧来无一处不同。   耿耀眸黑如深渊,想到一种可能,不由的脊背发凉。   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耿耀把东西装好又绑在驿骑身上,随后掩盖了脚印从远处绕到了斜坡上。   时间流逝,驿骑捂着头坐起身,反应过来后慌忙查看身上的东西,摸到依旧还在,心头稍松。   又查看了捆绑的结扣,站起身绕着四周瞧了瞧,这才忍着头疼走到马匹旁。   这马刚才耿耀看过,已经累死,只口角白沫被雨水冲刷掉,此刻闭着眼还算安详。   驿骑不知他在前面驿站的伙食加了些蒙汗药,只以为自己太过疲累,故而刚才一路有些许困顿。   此刻身上东西俱在,四周又无异样,摔下马皆是因为马匹累死,也未做多想。   忍住浑身不适,抛下马朝前狂奔,此处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二十里。   周遭重归安静,阴云散去露出几抹星光,两具尸体实在是个为难事,耿耀无甚好办法,犹豫再三选了一处被雨水泡透的地方。   挖了一个深坑把尸体掩埋,想着等过几日再想办法解决。   刚才下雨还好说,现在雨停,一动就是脚印,善后太过麻烦,一不留神就会留下痕迹。   等到把尸体掩埋好,耿耀穿着衣服跳到河里打了个滚,有血有泥的地方搓了又搓,直到全搓干净。   翌日是个艳阳天,耿耀慢悠悠的走着,专挑有日光的地方,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衣服已经干了大半。   随着进城的人入了城,路过城门口的馄饨摊坐了下来。   昨日一天没吃饭,饿的胃疼。   “听说那少爷哥儿一回来就跳河了。”   “哎吆,也真是的,那少爷我远远的见过一次,长的那叫一个好,怎么就......”   “还好被人救了上来。”   “癞蛤蟆配上了天鹅,癞蛤蟆还不愿意了,你说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可不是,真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古往今来只有鲜花不乐意的,第一次见到牛粪不乐意的。”   蹲着挑菜的两个妇人说着话。   耿耀咬着烧饼吃着馄饨,耳朵支棱着听八卦,这说的还挺有意思。   那两妇人付了银钱把菜装到篮子里,一转身便看到了耿耀,当下脸色一变,忙拽着彼此离去。   全宁安县,寸头只此一家,就是那个癞蛤蟆杀猪郎。   耿耀摸了摸自己的寸头,他知道自己高点,身体壮实点,可能再加上有点煞气,但也不至于如此吓人吧? 第7章   耿耀吃饱喝足往家赶,平日早已摆满肉的案板上此刻空空如也,他眉头微皱,疾步进了院子。   见厚哥儿在角落玩才安心,不是出了什么事。   “娘......”   一个字的话音未落,耿母提着擀面杖从灶房走出,耿父握着砍柴刀从柴房出来,两人咬牙狠目,比昨夜黑齿人的表情更可怖。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你个丧天良的,我不同意你退婚,你居然还敢去欺辱人家哥儿。”   耿耀满脑子问号的往后退:“爹,爹,爹有话好说,我就是说退婚,哪里欺辱他了?”   这话和承认无益,人家一个哥儿,你大咧咧的说退婚,说破天都是欺辱。   耿父扬起刀,想起这是亲儿子,虎毒不食子,也不好真的砍下去。   扔了刀,一把夺过了耿母的擀面杖。   耿耀上次不跑是想让耿父愧疚退婚,这次再不跑就是个傻子。   边绕着院子逃,边叫着:“爹爹爹,你听我解释。”   “你还解释,人家金尊玉贵的哥儿,对你一片痴心,你说退婚,这让人家还怎么活。”   “现在满城都传遍了,说你癞蛤蟆配天鹅,居然还敢说退婚,真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好大的脸。”   耿耀:???额,怪不得那俩妇人跑得快,原来癞蛤蟆是他。   他动作矫健,耿父追了半日都没打到,停下脚步扔了擀面杖,伸手在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我一辈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没想到临了晚节不保,人家对我们救命之恩,我们却逼的人家哥儿跳了河。”   他流下浑浊的泪,耿耀哪里还敢再躲,捡起地上的擀面杖往他手里塞:“爹,你打你打,我不躲了。”   最后打倒是没打,耿耀被他娘扒了外衣,还想再扒里面衣服,被耿耀死死护着。   “娘娘娘,儿子长大了,留点面子。”   耿父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一捆荆条,已经举了起来,打算捆到耿耀后背上。   耿耀:……他爹娘大字不识一个,还挺有文化,知道负荆请罪。   “你还要面子?把人哥儿逼跳河时怎不想想面子。”   耿耀百口莫辩。   “爹,请罪可以,我抱着荆条行吗?光着身子背着过去,我在宁安县要出名了。”   耿母:“你以为现在不出名?连三岁孩子都知道你这个牛粪不愿意娶鲜花。”   耿耀:天雷呢?昨天杀了两个人,现在能不能再劈他一回?   再三商讨,耿耀连流氓罪都拉了出来,光着上身,穿着里衣出门都会被抓到大牢关着。   耿父耿母不懂律法,一时真被他唬住了,又让他穿好衣服。   “娘,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大张旗鼓的过去,背着荆条招摇过市的过去,彦家不是更丢人吗?”   事情牵扯到彦家,耿父耿母稍显犹豫。   末了,耿父抽了一根荆条拿在手里,剩余一捆留在了院中。   清亭院中,彦遥靠在床头,面色惨白,凄苦含泪,话语中皆是想念亲娘之意。   “城中人讥笑彦家少爷配了个杀猪郎,那日纪诏年当街羞辱我,我心里有些埋怨爹不在意我,可我夜晚又梦到了娘亲,娘亲说爹是我这世上唯一亲人,是最疼我的,所做所说都是为我好。”   “这话我自是认同的,又听旁人赞爹言而有信,我便觉得嫁就嫁吧,爹定是看出耿家郎君是良人,日后不会亏待于我,谁知......”   “谁知我今日去上香,他在桃林等我,先是赠桃硬让我吃,又直勾勾的盯着儿子看,眼眸中多有爱慕轻佻,我虽不喜却也羞涩,可他随后话锋一转,就道心有所属,有个青梅竹马已经私定了终身,要让儿子做妾。”   “言语间说他身份不凡,听话音,我给他做妾,都是抬举我们家了,呜呜爹......”彦遥生无可恋,哭的泣不成声。   彦家经商半生,家财颇丰,不说宁安县,哪怕都城都有产业。   彦老爷心中自有一番傲气,只平日会因利益退让,现如今两家结亲,和彦家相差甚远的耿家竟逼得彦遥跳河,心里要说没有恼怒自是不可能。   再加上彦遥一番诬陷,彦老爷当下就起了心火:“此子难成大器,我儿这容貌身段,王侯将相都配的 ,他想娶了做妾,白日做梦,他既不愿,那就......”   退婚二字眼看就要吐口,就见伺候彦老爷的丫鬟进来传话,说耿父耿母带着儿子前来赔罪。   彦老爷理智回拢,不由的收了话,两息后道:“带他们到正堂。”   他转身欲走,彦遥忙喊:“爹?”   彦老爷:“这事稍后再说,我去见一见那耿家小子。”   彦遥差点没呕出一口鲜血,功亏一篑。   士农工商,商为下等,权贵对商人多有限制,哪怕银钱万千也不过是当官的两句话,平时生意来往都要四处送钱打点。   连所住宅子都有规格限制,此非钱财所能改变。   彦家雕梁画栋,院中鱼游鸟飞,是寻常百姓心之向往,可见过那些王公贵胄之后,彦家这些就不会再看得上眼。   彦老爷停在正堂外,负手而立,耿耀叫了声彦伯父,躬身行礼,不卑不亢超他期冀。   他不由的想到往事,当年他遭权贵折辱,恰巧家中夫人有孕,他便带着夫人上山烧香。   他求彦家翻身当权贵,求彦家人上人,原心中郁结,不想竟抽中上上签。   主持拿着签好半晌才解,看了眼彦夫人的肚子,念了声阿弥陀佛。   最后道: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那时的彦老爷虽未全信,却也是一扫郁闷心中大喜,谁料回家途中偶遇耿母产子。   原是求了上上签心情好,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曾想他撑伞站在山洞外等着时,如溪流般的紫气自东而来,直坠洞中。   下一瞬,他便听到婴孩的哭声,耿母诞下一个男婴。   时间太过凑巧,前有上上签,后有紫气东来,彦老爷心中怎能安稳。   “这就是耿耀?”彦老爷跨过门槛,虽不如以往热情,却也不曾冷脸。   他坐下后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耿父耿母拘谨坐下,已经愧疚到无法寒暄。   耿耀站在正中,直接赔罪道:“彦伯父当年救命之恩晚辈以往不知,现如今知道了,这份恩情已记在心中,若日后彦伯父有差遣,耿耀定会全力回报。”   “退婚一事是我唐突了彦公子,皆是我的过错,还好彦公子安然无恙,若不然耿耀万死难辞其咎。”   “此次特来赔罪,是打是骂都可,耿耀自当受着。”   他拿过耿父攥着的荆条,掀开衣摆跪下,双手捧上荆条。   耿耀垂首听候发落,没看到彦老爷去端茶的手指颤了下。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东来的紫气,此子进退有据,若有机遇......   和彦遥话中心高气傲之人并不相同。   彦遥自小乖巧懂事,彦老爷未曾想过他会浑说,此刻忍不住试探一番。   “我来问你,你可是看不上彦家小门小户,亦或是看不上我家阿遥蒲柳之姿?”   耿耀忙道:“彦伯父说笑了,彦家门楣耿家望尘莫及,彦家哥儿更是如芝如兰,只有我配不上之说。”   彦老爷:“那我再来问你,你可曾有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上之人?”   耿耀犹豫一瞬,直言道:“不曾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暂时也无心上人。”   彦老爷:“那为何提及退婚之事?”   那些哥儿是男不是女的话,效果已经在耿家人身上验证过,无人能理解。   耿耀在自己阳痿和其他理由中,给自己脸上贴了层金:“先成家后立业,家无甘露,怎配娶娇妻。”   话落,彦老爷子哈哈大笑:“好后生。”   收了笑后又道:“你可知,我家还算有些家财,我又向来疼爱子女,出嫁的一儿一女,田产铺子我皆有陪嫁,你若娶了彦遥,日后只收租就够你逍遥的。”   “再有我前夫人原是江东王家之女,嫁过来时陪嫁颇丰,日后都会被阿遥带到夫家去。”   耿耀微微怔楞了下,彦老爷一个当爹的说这话,实在是......不恰当。   话语略显苍白,耿耀沉思片刻,道:“图谋娘子或夫郎家产的人猪狗不如,前程富贵自己奔,晚辈就算吃糠咽菜也不会贪图所娶之人的嫁妆。”   话落,耿耀升起怪异之感,他想着,今日应当会把亲事退了,现在看彦老爷面露赞叹之色,他怎么觉得又要完了。   那边彦老爷起了别的话头,和耿父聊的正热。   眼看要到时辰不早,耿耀忍不住开口道:“彦伯父,晚辈难配彦少爷,婚事是否?”   “哈哈,婚事自有我与你爹娘谈。”彦老爷道:“前些日子得了一壶好酒,今日和耿大哥喝几杯。”   说着看向耿耀,笑着道:“什么般配不般配,彦家不过是有些铜臭味,你和阿遥相见应是生了误会,他与我说,你自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人,让他做妾他觉得委屈,故而才跳了河。”   彦遥说耿耀心高看不上彦家,彦老爷子瞧着,耿耀对他甚为恭敬,更是下跪赔礼,已是难得。   耿耀:???   “我刚问你是否有心上人,你说不曾有,那哪里还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   随手点了个小厮:“你带耿家郎君去清亭院。”   长辈三人又说了旁的话,把耿耀闪到了一旁,他只能跟着小厮走。 第8章   宁安县县衙内,耿武办了个公差回来,见几人耷拉着眉眼,满身不快,问道:“出了何事?”   其中一捕快道:“昨日八百里加急行至宁安县境内,马匹累死,把驿骑摔晕在地上。”   耿武:“出了事?”   那捕快道:“未曾出事,东西信件完好,四周也无异样,只是按例我们要走一趟,要是往日也就算了,只昨夜那场雨下的大,一出城就是满脚泥,无人想去。”   武平县不比宁安县,城中都多有泥土,耿武当捕头多有雨天出城的公差,泥泞对他来说已是寻常。   耿武此刻只是捕快,他虽不善言辞却也会做人,捕头分的差事不好随意换,何苦去主动提。   不妨一捕快主动道:“耿兄,我今日替你巡街,你替我出城可好?”   耿武只道:“听捕头安排,捕头同意我并无不可。”   说话的捕快是个嘴甜的,过去和捕头说了几句,再回来就言:“捕头同意了。”他笑道:“谢耿兄,下次请你喝酒。”   彦老爷走后,彦遥就移到了院中,他躺在树下的摇椅中,闭目等着前院的消息。   那里是彦老爷的地盘,彦遥平日多有打点,故而事情倒也能知道两分。   只前院和清凉亭有些距离,消息多有延迟。   秋雨端着一盘切好的梨果,好奇道:“少爷,你说这婚事是否能退成?”   言这事,彦遥心中憋闷,平日无人说话,他有事也会和秋雨多说两句,好散散心中苦闷。   “这杀猪郎来的真真不是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彦遥:“长个傻大个,却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这话彦遥也知有些没道理,只是实在气不过,眼看彦老爷下一句就能说出退婚的话。   秋雨附和:“就是。”她嘿嘿笑道:“还好那日少爷机灵扔了他的伞,现在想想也算是出了气。”   “那日雨下至半夜,他定是淋成了落汤鸡。”   “不过是他罪有应得,少爷配他他还委屈的想退婚,实在是......”   秋雨的话戛然而止,犹如被人掐住了脖颈,彦遥不解的睁开眼,随后心脏骤停。   满树蔷薇花下,耿耀定定的站着,不知何时来的。   “耿郎君何时来的,院里的小厮竟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彦遥坐起身,装作无事道。   可惜耿耀未曾随他心意:“在你说我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杀猪郎时。”   彦遥:……   伪装这么些年,倒是第一次露馅,彦遥的神情一时有些无措。   “我和你们少爷说几句。”耿耀。   秋雨见她家少爷眼神躲闪,一时不知该留还是该走。   等了片刻,彦遥还是未语,她便退了下去。   彦遥为了装憔悴,唇上涂了妆粉,此刻他抿着唇,一时没了章法。   他原不是怯懦之人,只耿耀实在是高,往前一站连日光都挡得住。   一坐一站颇显居高临下。   彦遥把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想着耿耀告状后的后果,彦老爷骂他罚他倒还好,只若是看破他的内里,以后在府中行事就麻烦了些。   耿耀环顾四周,扯了个圆凳坐下,随后就盯着面前的哥儿瞧,那神色变来变去,精彩极了。   末了,哥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虚弱笑意。   他用帕子掩住唇齿,随风咳嗽着,断断续续道:“不知耿家郎君找我何事?那日耿家郎君退婚,彦遥一时想不开便投了河,此刻身子有些虚弱,还望见谅。”   耿耀:......人才,这心理过于强大了。   “你...正常点。”   彦遥侧眸看他,美目懵懂如晨间小鹿:“彦遥不懂耿家郎君此话何意呢。”   明明才两句对话,耿耀已经有了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   无奈道:“别装柔弱,我们聊两句。”   彦遥苦笑:“耿家郎君说笑了,若是能有个好身子,谁又想柔弱呢!彦遥身子如此,并非装柔弱。”他抬眸,眸中带水,楚楚可怜:“耿家郎君莫要诬陷于我,彦遥承受不住。”   耿耀心肝发颤,他也承受不住。   轻咳了两声,把歪的楼重新拉回来:“你扔我伞的事......”   话未说完,一只素手贴在耿耀额头,耳边是彦遥惊诧的话语:“耿家郎君怕是癔症了,彦遥何时扔过郎君的伞,我知道你心急退婚,但是也不能毁坏彦遥声誉不是?”   现如今正值夏季,额上的手指微微凉,耿耀有些发傻,身体下意识的绷直,瞧着活像是被人调戏了一般。   彦遥不曾想他反应如此大,美目调皮的眨了眨,又加了把火道:“彦遥识文断字,最是知书达理,断然做不出这么无礼之事呢!”   肤白:对得上。   貌美:对得上。   娇软:对得上。   这含情的眸子一眨,勾人的嗓音一撒娇,真TM的要命。   除了不是妹纸,其他的和耿耀的理想型撞了个死死的。   “你......”   艰难的话还未说出口 ,就听彦遥轻声笑道:“耿家郎君,你耳朵红了呢!”   耿耀:......   “今日天气是有些热,彦遥给你扇一扇可好?”彦遥收回手,拿起一旁的扇子,对着耿耀扇了扇:“可好些了?”   耿耀:......不带这么玩的。   “你,正常点,我不是来找事的,主要是和你聊聊婚事。”   彦遥害羞状,脸上染上绯红,耿耀心里夸了句牛逼。   “婚事自有爹爹做主,彦遥自幼通读哥儿戒,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万不敢对自己的婚事多有想法。”   耿耀盯着他沉默了半晌,道:“那算了,我走了。”   认输了,这人他搞不定,之前看走眼了。   耿耀站起身要走,彦遥忙道:“彦遥虽不敢多有念头,却可以听听耿家郎君对婚事的看法。”   心里暗道了声,此人耐心一般,太过缠绕会让他不喜,日后再打交道逗他两句尚可,不可无休止。   耿耀屁股已经离了圆凳,闻言又坐了下去:“能正常说话吗?”   彦遥眼眸微转,把扇子递向他:“可是可,就是天气有些热呢!”   耿耀认命的接过扇子,边扇边道:“我说退婚你心里发恼,扔了我伞这事没什么。”   彦遥委屈道:“虽说我不知耿家郎君为何认定是我扔了你的伞,不过若是这样会让你心里好受些,那我便认下吧!”   “多谢耿家郎君大气,下次彦遥定不扔了。”   耿耀自动忽视他前面的话:“没事,扔就扔,不是大事,在桃林的时候我说退婚你一口同意,回来就又是跳河,又是诬陷我,这事是不是做的不地道?”   此话彦遥是真的不解了:“我何时诬陷你了?”   “彦伯父说,你说我有青梅竹马,要纳你为妾。”耿耀话中带了些少年得意,这次怕是不能抵赖了吧?   若是在现代,耿耀定是要拉监控自证,背后骂他扔他伞就算了,被捉到不认,还说他癔症。   彦遥怔楞了一瞬,他爹以往凡事留在心里,原也不是这种学舌的鹦鹉,所以彦遥才敢编排。   这次怎么......   “我爹娘差点没把我扒光,背着荆条来负荆请罪。”说起这事,耿耀后槽牙发痒。   挨打他受着,光着上半身从街上走过,这事超出他的底线。   “这话我爹娘都听到了,你若还不认,我们去彦伯父面前辨一辩,看看是不是我癔症了。”   彦遥抿着唇不言语,眸中似死水一片,耿耀意外了下,不知这是不是他另一套把戏。   猛不防,美目落下清泪,彦遥移动腿脚,重新半躺在摇椅,他用帕子盖住了脸,片刻后,帕子上湿了一片。   耿耀一时无措:“你,哭了?”   不至于吧?他这个受害人很凶吗?   刚才娇柔的撒娇不在,彦遥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夹杂了黄连般的凄苦。   “我扔了你的伞,在我爹面前诬陷你,我就是如此人,那又如何?你既已经决定退婚,那应当庆幸,我这等阴毒之人不曾嫁入你们耿家。”   “你爹娘疼你爱你,你都退不了婚,凭何把退婚的事丢给我。”   “我两岁丧母,三岁继母进门,我爹那人只爱生意不顾子女,我若能退婚,我哪里会愿意嫁你这个杀猪郎。”   “我已日日劝自己认命,你这人一无权,二无财,又一脸凶相,我都不嫌弃你是杀猪的,你还瞧不上我。”   “我跳了河,说你心有所属,瞧不上彦家,让我做妾,我爹自来爱面子,定是会退婚,日后我再寻个时机,帮你澄清,说现在种种都是我多心的误会,自是不耽误你娶妻。”   “我爹同意退婚的话已然说了一半,可偏偏丫鬟来传,说你上门赔罪,你既已经来了清亭院,想来我爹已不信我的话语,这次退婚就此打住,我刚才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有哪里不对?”   “你们都只顾自己,何人顾过我。”哽咽的话破碎发颤,那遮面的帕子已经湿了大半。   彦遥一生亲情缘浅,现如今只彦老爷一个亲人。   他知彦老爷对他无多少疼爱,但是也没想到竟是如此不留情面。   他爹不是蠢笨之人,定会提前发现不对,可还是把这话说与耿耀听,一点都不曾顾忌他今后处境。   耿耀断定他是信口雌黄,心肠歹毒的人,日后若是成了婚,他又如何收拢夫君心思。   他哭的无声,只有数不清的泪留下,微风吹来,树冠晃动,绿叶飘然落在白衣上。   耿耀喉咙有些发堵,他弃了凳子,单膝跪地,轻声道:“抱歉,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你......”   “那日约你出来不是有意为难,只是想看看你对婚事的态度,不曾想为难了你。”   “对不起,我的错,你若是有气再骂骂我。”   “彦少爷。”耿耀说:“别哭了。”   刚才彦遥装模作样的让他待不下去,现在反而觉得还是刚才生动的好。   耿耀没干过哄人的活,说了几句也没了话,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彦遥哭了会,心中的郁结散去了大半,难受是真难受 ,想开也是真想开,要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   四周安静,彦遥便以为耿耀已经不耐烦的走了,就想眯眼睡一会。   不妨身侧传来声音:“给你变个戏法,瞧不瞧?” 第9章   彦遥拉下帕子,坐起身:“什么戏法?”   耿耀视线在他发红的眼上扫过,语带笑意道:“闭上眼。”   彦遥迟疑了会,闭上眼,听到耿耀脚步离去的动静。   过了片刻有人重新坐了回来:“好了。”   彦遥睁开眼,耿耀伸开双手,竖起来展示了一遍:“什么都没有,要不要检查一遍?”   彦遥瞪着他不说话。   耿耀:......也是个脾气大的主。   “看......”宽大的手掌突兀的拍了下,发出砰的一声响,随后那手中便生出一朵浅紫色的八仙花。   彦遥美目水光还在,使得这份惊喜更是耀眼。   “一个小戏法,在你院子摘的花。”耿耀去寻他的眼睛,道:“不哭了?”   彦遥接过他手中的花,闻了闻后又送到耿耀鼻下:“好闻吗?”   他手向上伸着,月色宽袖往下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手臂,耿耀:“好闻。”   彦遥又拿到面前闻着,笑道:“我观你脾气性子不错,我露了本性也不曾嫌弃与我,不若我们真的成婚了如何?”   “日后你杀猪我给你擦汗,你卖肉我帮你收钱。”   斜阳穿过枝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痕迹,耿耀后退半步:“别闹。”   他避如蛇蝎让彦遥有些发恼,八仙花扔他身上,道:“不知好歹。”   花从胸膛滑落,耿耀伸手接住。   “若是彦伯父最终同意退婚,可会伤到你?”   彦遥少见的洒脱:“彦遥一哥儿,婚前在彦家的院子,婚后在夫家的院子,一生都难出这一方天地,伤到不伤到又有什么区别,无人在意的事。”   日光落入他眼中,似琥珀夺目,耿耀静了片刻:“若有可能,嫁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莫要太过委屈自己。”   彦遥逗他:“嫁不了呢?”   耿耀:“那就…想开点,好好疼爱自己。”   他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道:“耿耀之过,无法遵循婚事求娶彦少爷,还望彦少爷见谅,退婚之事我回去劝说父母,过两日再登门拜访彦伯父。”   彦遥点点头:“好,你若是能退婚,那自然是好的。”玩笑道:“我可不想真的陪你在案头卖猪肉。”   耿耀心里松了口气,这次应当是说好了吧?已经谈的如此清晰了。   “哈哈,不知他们聊的如何了。”彦老爷的大笑从院外传来。   耿耀一转头就见彦遥已经站了起来,又恢复成柔弱模样。   彦老爷带着耿父耿母进了院子,见两人站在一处,道:“误会可解开了?”   彦遥眼眸躲闪似娇羞,双颊染上绯红:“是阿遥心思太过敏感,误会了耿家哥哥,刚才已给耿家哥哥赔了不是,还好耿家哥哥脾气好,不曾与我计较。”   耿家哥哥:......瘆得慌。   彦老爷哈哈大笑:“那就好,来见过你耿伯父耿伯母。”   彦遥忙上前:“阿遥见过耿伯父耿伯母。”   彦老爷:“日后进了耿家,可要好好侍奉公婆。”   彦遥害羞,轻声道:“爹,阿遥知道的。”   彦老爷又对着耿父耿母夸了一通彦遥,说他这个儿子最是柔和软糯,脾气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   耿母听的连连点头。   耿耀嘴角抽了抽,一转头对上彦遥威胁的目光。   不过......   彦遥身形清瘦,唇色发白,耿耀回想他刚才的哭诉,竟也有些心疼他。   无母无兄弟姐妹,若是彦老爷不是真心疼爱他,那他确实有些孤单,多为自己算计一番也算不上错。   连本性都要压制装乖巧,实在是让人......不忍,想多宽容他几分,对他好几分。   耿母是个实在人,见今日机会好,她推心置腹道:“今日阿遥和彦大哥都在这,有些话我就提前说了。”   “耿家只有那一个院子,一家人住着,这俩孩子日后成了婚,阿遥要是想和我们住在一处,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若是想和老二住在别处,我们也是高兴的,只逢年过节回家吃个团圆饭就好。”   “我和他爹身子还硬朗,买卖做着能挣银钱,暂时还不需要儿子伺候照顾,他们奔自己的日子就行。”   “你爹说的嫁妆之事,我想着口头说你们不放心,日后成婚前让老二写一纸切结书,我耿家定不会起贪图嫁妆钱财之事。”   “再一个就是,老二日后出息如何还不得知,我这个当娘的旁的不敢保证,只一点,日后无论是杀猪,还是另奔前途,他都不准纳妾,惠娘当时嫁给老大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和她说的。”   彦老爷连连称赞耿母是个良善慈祥人,又说彦遥怎可别门另住,定是要伺候公婆的。   三个长辈又陷入互相推辞拉扯中。   耿耀听的有些无奈,猛不防彦遥朝他挪来,轻声道:“耿哥哥,阿遥此生非你不嫁。”   耿耀吓的一激灵:“你说什么?”   他们刚才不是谈拢了吗?这才过了多久就变卦?还有没有一点诚信。   彦遥双眸含情,一字一句道:“阿遥说,阿遥此生非君不嫁。”   “别闹。”   “没闹哦。”   “哈哈,你们说什么呢?”彦老爷问道。   彦遥垂眸道:“儿子想过几日去建善寺上香,问耿家哥哥近日做何事。”   年少情爱让人发笑,不等耿耀说话,耿母就连连道:“刚好老二最近都无事,你若是不嫌弃,就让他陪你一起去。”   彦遥面颊染上绯红:“有耿哥哥陪着自然是好,阿遥怎会嫌弃。”   耿耀:???不是,他有点懵。   “娘,家里肉摊上少不了我。”   耿母暗瞪了他一眼,笑的乐呵道:“哪里的话,家里这么多人,我和你嫂子顾得过来,你爹这几日不出城了,家里人手足够。”   耿父:“对对,我这几日都没活计,不出城了。”   耿母:“你就好好陪着阿遥去上香吧!”   彦遥低头害羞状。   耿耀:......真的没人在乎他吗?   官道由石块石条铺成,耿武和另两个捕快出了城,到了昨夜驿骑晕厥之地,三人先把官道近处查了查。   “驿站速度可真够快的,我们接到消息就来了,这马匹居然已经拉走了。”   “要不说我们是苦差事,人家架着驴车过来把马拉走,仵作查后没问题,转手一卖分分银钱,我们这倒好,走着来,湿脚泥地的转悠,到了连句夸奖都听不到。”   此时他们鞋底只沾了些许的湿泥,其中一个捕快望向一侧山坡:“要上去瞧吗?”   昨日雨大,怕是浇湿了三四寸。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吧!”   三人握着刀上了山坡,耿武主动选了个泥土湿黏的地方。   “这真是,粘脚的,拔起来都费劲。”捕快抱怨着,用刀鞘拨着两侧的草丛。   还好今日是个艳阳日,草上没了水珠,若不然衣服都要湿个大半。   耿武道:“今日辛苦了,回城我请客喝酒。”   话落,又想起他已不是捕头,但见那两人哈哈笑着说好,也就又随着说了两句。   刀尖挑开杂草,底下的泥土与旁边齐平,颜色稍有差别,土质反而更紧密了些。   耿武用刀插入挑了下,果然如他所想,上面被人用石头砸过一遍,底下的土质却是松散的。   他刚想回头叫那两人过来,脑中一闪而过耿耀的身影,昨日耿耀一早出了城,今早他出门的时候都没回。   虽觉不可能,却还是道:“这边没什么,你们可以去下面坐着休息,我再去看看别处。”   又道:“刚巧那边是片桃林,若是没有主,我等下摘几个桃子过来。”   从这里走过去都是泥路,另外两个人直道好。   边把刀收入鞘中,边笑道:“还是你尽职,我们就下去偷偷懒,泥土甩不掉,脚上跟戴了镣铐一般。”   为怕那两人生疑,耿武目光如炬,脚上的步子却不慢,走动中带动泥土飞溅。   走到桃林都未发现异样,原是松了口气,余光看到一抹油黄,忙大步走了过去。   蹲下身,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农家的油纸伞图便宜,不挑花色和图案,大多都是油黄色。   可刚刚巧,昨日他二弟耿耀出门时,就打了这么一把油纸伞。   “耿武,你干什么呢?可是发现了什么?”   耿武喊道:“没有,解手呢!”   那边哈哈大笑:“那你摘桃子的时候记得洗手。”   快速的把油纸伞埋好,耿武洗手后摘了几个桃子,回到山坡道:“回城吧!”   三个人一起回到官道,各自跺了跺脚。   “洗鞋的时候我老娘又要絮叨了。”   “哈哈,娶个娘子或夫郎,成婚后别说干净的鞋子,天天都不想从被窝里出来。”   三个人说着浑话走了一段,耿武装作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猛的停住脚。   “怎么?”   “我娘子给我绣的荷包不见了,估计是刚才落下了。”   “回头再让你娘子给你绣一个。”   “不一样,这是成婚当日她送我的,要是丢了她怕是饶不了我。”耿武面露着急:“你们先走,我回去找一眼,等下跑着追你们,不影响回城一起喝酒。”   “行,那我们走慢点。”   耿武手握着刀往回跑。   再次回到湿地处,耿武抽出刀,狠狠朝下插去,一路顺畅,只有些许碎石混杂在里面。   当快插到刀柄处,耿武终于察觉手感不对,猛的抽出刀。   明晃晃的刀反射出冷光,刀尖一抹红,很?浅,却能瞧出是血。   抽离时的泥土把刀的血清了大半,只残留了这一点。   耿武心下一沉,快速的踩了下,把杂草又往这边拨了拨。   他掏出怀中的荷包在地上蹭了些湿泥,这才下了山坡去追那两个捕快。 第10章   清亭院的来客已经离去。   彦遥抬手遮住那光,褶皱衣衫随着发丝被风吹起,他唤来秋雨,把捡起的八仙花递给她:“放水中养着吧!”   院中水缸里种着荷花,秋雨从正中间拨开,把八仙花放了进去。   前院的人来回消息,彦遥半躺在摇椅上静静听着,等人走后,秋雨问道:“少爷,那杀猪郎没打你吧?”   彦遥:“不要一口一个杀猪郎,他是你日后姑爷,叫他耿家郎君。”   耿耀出了彦家都没确定,彦遥最后是说笑呢,还是说笑呢!   不是对他无意,也同意了退婚,他娘说了一番话,就非他不嫁了?   这是想嫁他,还是想嫁他娘?   耿母今日是第一次见彦遥,极其喜欢,此刻句句不离彦遥,说他知书达理,脾气柔软好相处。   耿耀:“娘,说不定是装的呢!看人别看表面。”   话落,耿耀就得到了两声:“混账。”   耿耀:......有苦难言。   他们一家子老实人,遇到了千年的狐狸。   清亭院位置偏僻,深夜有一道人影翻墙而过,凭着估摸的路线来到窗边。   这半日,耿耀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那句非他不嫁的话。   彦遥不常出门,有桃林的事在前,约也不甚好,无奈翻墙而来。   白日他观察过,清亭院没几个小厮,进来不难。   若彦遥真和表面装的那般柔弱怯羞,耿耀不会起这个念头。   今日一相处,这人也是个胆子大的,翻个墙而已,吓不到那哥儿。   只是还不等他敲窗,就听屋内人问:“少爷,你真的要嫁给耿家郎君啊?”   彦遥拆了头发,他侧身剪着烛光,修长的身影在窗上晃动。   无外人在,语气清冷如月光:“嗯。”   “啊,为何?少爷你明明今日还想退婚的,怎见了耿郎君一次就要嫁他了?”   耿耀:这丫鬟真是他今日的代言人。   彦遥缓缓道:“嫁人一事,一看人,二看家,三看婆母。”   见秋雨不是很懂,又细一些解释道:“一看人,是看未来夫君如何,二看家,是看家中条件好坏,三看婆母,是看婆母是否是磋磨儿媳儿夫郎之人。”   彦遥:“耿耀此人虽有眼无珠,但为人还算不错,这一条勉强算过去。”   秋雨:“少爷,为何说耿家郎君有眼无珠?”   彦遥语带气闷:“若是有眼光,怎会主动找我退婚。”   有眼无珠的耿耀:......   秋雨重重点头:“少爷你说的对,那第二条看家呢?耿家无权无势银钱少,连房子都还欠着建善寺的钱呢!这一条再勉强都过不去。”   彦遥笑容恬淡,道:“非也,这一条,也算是勉强过得去。”   窗外的耿耀眉头微挑,没了敲窗的心思,靠在树身,听屋内的人分析。   怎么,他耿家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难道他爹娘还有什么大人物的关系?   彦遥放下剪刀,坐下后指尖沾了茶水,他垂眸不知道想着什么。   片刻后,在桌上画了一道:“大景府州两百有余,县城快要上千,武平县到宁安县相隔几千里,现如今灾害饥荒,流寇四起,连寻日里老实本分的良苦百姓都在易子而食。”   “而耿家一行七人,千里遥远的走回来,五岁小孩都没吃什么苦头,脸上依旧圆润,更是护住了回宁安县安身立命的银子,不是靠个子高大就能行的。”   “权势富贵固然是好,但第二条也不仅仅是看这些,兄弟和睦无相争,一家无累赘无搅乱蠢货,也是不错。”   “再加上我爹爱面子,陪嫁都有定数,我自己有了银钱,只要婆家不是那邪恶之人,我日子总是过的不差的,故而第二条也能得我一个不错。”   秋雨知少爷不在乎这些虚礼,换了茶水后也坐了下来,撑着下巴,思索道:“婆母是后院之主,若是个拎不清的,喜欢摆架子立规矩,少爷日子也不好过,想着,竟比前面两条还重要。”   她问:“少爷,前面两条你今日之前都已看清,也想了退婚,现如今改了主意,是因为耿母吗?”   彦遥沉默半晌,缓缓而笑:“嗯,我喜欢耿伯母,我们虽是初次相见,她却赤诚以待,不需要我提及,就为我考虑了一切。”   星繁叶茂,耿耀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听到屋内人轻声问:“秋雨,若是我母亲还在,是否也会如此为我思虑。”   他说:“今日耿伯母说了这些话,爹连连拒绝,说嫁了人理应立规矩,我看的出,他是真心的。”   “若是我母亲,她许是也会说这些话,但应当是心里高兴,放心我日后的日子,面上仅仅客套两句。”   耿耀是个修仙者,也是个寻常人,任务时他杀人鲜血溅于两眸,面冷如罗刹。   交了任务,他就是街上一路人,会看情侣吵架的热闹,会因孩子哭闹而烦躁,会因医院痛哭而难受。   彦遥如美好易碎琉璃,耿耀虽见过他顽皮一面,此刻却也不由的心有涟漪,原谅了他的诋毁算计。   世间多难处,无人护着,彦遥理应如此,皆是为了自保,并未做大奸大恶之事。   感叹还未散去,就听屋内彦遥话锋一转,问:“你是不是有个表哥在镖局?”   秋雨:“是啊!”   彦遥:“出城那日,你让你表哥找几个人扮土匪。到时候劫持了我,推搡中我会歪到脚,再让他们假装不敌耿耀,四散而逃,顺带着把马车带走。”   秋雨双眸睁大:“少爷,你想如何?”   彦遥端着茶水,抬眸淡淡道:“耿耀救了我定会背我回城,碍于毁我名声的事,他只能娶我。”   秋雨:“那耿家郎君要是害怕我表哥他们,不救少爷呢?”   彦遥:“若他连你表哥他们都害怕,弃我于不顾,这人也不用嫁了。”   偷听的耿耀:......艹。   他都多久没说过脏话了,现如今被彦遥生生逼了出来。   那扇窗没有被敲响,伴随着秋雨的那句叹息:少爷你若是男子就好了。耿耀翻墙而去。   门口的馄饨摊还未收,耿耀坐下后要了碗馄饨,心里有些百味杂谈。   人一哥儿,身体清瘦柔弱,父亲对他还有救命之恩,耿耀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说哭了还要哄。   但遇见这么个人,真的是心有憋屈。   “离家几步远,不回家吃饭在这里吃馄饨?”耿武下值回来,卸下刀放在桌上,也问摊主要了碗馄饨。   耿耀道:“心烦,回家娘又唠叨。”   耿武:“还因为退婚的事?”   “嗯,原本爹娘就对这桩婚事满意,今天见了彦家那哥儿,一路上夸个不停,恨不得明天就娶回来。”耿耀:“喝酒了?”   “嗯,今日出城办差,回来和人喝了几杯。”此处不是说话地,耿武压下了那些询问。   笑道:“以前没婚事,日日说想娶媳妇,现如今定了个貌美夫郎,又偏偏折腾着退婚。”   “我在县里也帮你打听过,那哥儿可没的说,谁见谁说好。”   耿耀张了张口,半晌又埋头吃馄饨。   哎,感叹自己命苦的同时,又赞了声彦遥牛逼。   那哥儿两幅面孔,还一肚子花花肠子。   不过也有好处,到出城那日自己见人就跑,打都不打,彦遥自然不想嫁他。   彦遥今日略施小计就能让彦老爷起退婚心思,这事还是交给他保险。   耿耀摸了摸鼻子,他原本想的是多往彦家跑几天,去说通彦老爷退婚,再不行他就跑边关去。   和人家彦遥一比,这实在是不够看。   “一言难尽。”耿耀道。   这事耿武帮不上忙,也并不多说。   是夜,耿耀睡的昏沉,就听两声房门响。   很轻,似鸟儿啄了门环。   拉开门,酒气还未消散的耿武走了进来,不等耿耀问,就低声道:“你昨夜在桃林那处做了什么?”   耿耀昨夜挖了一夜的坑,原以为埋的够深,可以等风头过去再去处理尸体,不曾想这么快就露馅了。   心中涌起一阵后怕:“杀了两个黑齿人。”   耿武惊愕:“黑齿人?”   两人坐下,耿耀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耿武听后也没说耿耀冒失,只道:“别让爹娘知道。”   耿耀点头:“我知道。”   他们原本在武平县的日子不错,当时黑齿族虽有撩拨,却也没怎么打过,后来日渐混乱,耿夫耿母就想着带他们回宁安县。   一方面是怕被波及到,另一方面也是怕耿耀头昏脑一热去当了兵,上了战场。   那时耿耀受天道限制还无法杀生,可却偏偏喜欢往外跑,一回来就喊这疼那疼的,脸色苍白浑身直打颤,耿母是真怕他犯浑。   好不容易回来了,若是再和这些打打杀杀搅合在一起,耿父耿母怕是要睡不着了。   “那个假的八百里加急写的什么?”   耿耀:“还没看。”   他昨夜刨了一夜的坑,一回来被耿父追着打了一顿,跑了两次彦家,回来就困的睁不开眼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一纸朱漆封着的信。   拆开后眉头紧皱,随后递给耿武。   上面写,江东流民被一个叫刘胜的人收拢,聚众十万,揭竿而起自称胜王。   桌上一盏烛火晃动,拉长两人身影,耿武问:“你确定没放错?”   耿耀:“没放错。”   两人不过沧海一簇,全局如何不得窥见,耿耀把纸张放在烛光上,看着那字一点点烧尽。   “哥,宁安县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   “不知,这里靠近国都,就算......应当也不会有事的。”   武平县太过偏远,在上位者眼中是穷乡贱民,失守了也就失守了,宁安县离国都就隔了封落府,那些皇权富贵不会不保。   推开窗,灰烬洒在窗外。   尸体埋得深,可总归让人放心不下,最好的法子是和这张纸一样,烧为灰烬,只是他们住在城内,一时不好处理。   “还好你埋得深,等过些时候风声过了再说。”耿武道。   耿耀:“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县衙这边还好,黑齿人那边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任务失败应该会来探查一番。   就算挖到尸体也不一定能查到耿耀,若是他们去处理尸体,反而有可能会撞到枪口上。 第11章   驿骑马不停蹄飞奔至国都,把八百里加急交上去后直直往后栽去,此时夜已深,帝王宫门早已落锁。   今夜守职的内阁大臣是王世安,年过半百,已在狭窄的榻上小歇着。   听到动静忙起身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拆开后大惊,在原地来回踱步不知如何处理。   他在内阁排在最末,不过是被拉来内阁充数的,往来大事轮不得他做主,最擅长之事不外乎是明哲保身。   内阁纷争不断,叫一人怕是得罪另一人,思索片刻,派人把内阁另五人全都叫了来。   深夜如此张扬,定是有了急事,另几人为公为私都疾奔而来。   一番推拒商讨后,内阁首辅书写急变文书,从长胜门的门缝中塞入,守门太监急忙奔向仙寿殿。   两炷香的功夫,宫门从里打开:“各位大人,陛下召见。”   延平帝今年六十又二,身披黄色道袍,一头白发披散,盘腿坐在飘烟渺渺的丹炉前,双手合十,双眸紧闭。   “皇上,西北吴思鲁送来八百里加急,言黑齿族汗塔儿已收拢十三部落,又联合柔族,布南族,宣称二十万大军,打算今年秋,进攻我大景。”   黑齿族于去年冬屠了武平县,之后便是大景与黑齿族的合谈,最后结果两大欢喜,黑齿族对大景俯首纳贡称臣。   只是黑齿族不毛之地,无甚好东西,千里迢迢赶了一百只羊过来(说路上跑了十只,实际交由礼部只有九十只),然后,黑齿族不以为耻,反而列了几张回礼名单不说,并向大景求娶公主。   现如今价值上百万两白银的岁币已然准备好,和亲的公主也已定下,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回黑齿。   “吴思鲁还让皇上拿下纳贡而来的布折,此乃汗塔儿亲子,又让皇上准备粮草,又说现如今西北只有十万将士,万不能再调兵五万去剿流寇,望皇上去了这条调令。”   一人气道:“这吴思鲁懂得什么,还说流寇皆是流民,不成气候,不会坐大,现如今边塞才是重中之重。”   “他懂个什么,不知如今江东流寇已成气候,那个叫什么刘胜的,已带着人四处挑衅,还嚷嚷着要称王。”   内阁六个人,吵的犹如六百只鸭子,现在并未开战,若回礼与公主明日不出发,则是大景言而无信。   若出发,吴思鲁消息要为真,这相当于送银钱给别人打自己。   至于公主性命,几人皆未提起,仿佛那是一件不值当的小事,毕竟,当今延平帝女儿不少。   但无论如何,大景都要斟酌再斟酌,万不可激起黑齿族怒意。   “吴思鲁次人虽狡勇,此话却不可信,他五子战死三,皆是死在黑齿人手上,他盼不得大景发兵直接灭了黑齿族,当日和谈时,他就已经闹着要回京面见圣上。”   “黑齿族当年被我大景齐王打的快要灭族,又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不外乎是谎报敌军数量,以求谋战功。”   “这些年黑齿族虽有崛起之势,但臣以为不足为虑,武平县遭践踏,不过也是因我边军主力未动。”   延平帝原是闭目听着,听到齐王二字,方才睁开眼,只里面一片浑浊似难以视物,片刻后,又再次闭上。   内阁众人又争论片刻,内阁首辅折中道:“皇上,不若让公主称病,静候两月,若是两月后黑齿族那边安然无恙,再让布折领公主和岁币回去。”   “刚好趁此时机,再派人探查一二,看看到底是黑齿族言而无信,还是吴思鲁有了异心,不舍得调兵五万去灭流寇,故而想出的违抗皇命的法子。”   “再言之,西北军都是精锐,如他所说流寇不成气候,他带兵过去,三两下灭了流寇换圣上心安,岂不是尽忠,就算黑齿族不老实,留守的五万也能撑上几月,只要吴思鲁不拖延,剿灭流寇后立马带兵往回赶,照旧能挡住外敌。”   其他几人连连称是:“此乃两全其美之法。”   一人又道:“那布折暴躁无礼,恐在国都生事端。”   内阁首辅道:“那就需礼部多加周旋了。”   礼部尚书未入内阁,此刻不在,把事推了过去,其他内阁人员并无异议。   这事做好是应当,一个弄不好就是罪人,六人谁都不想拍板订话,故而静立着等延平帝示下,延平帝道:“可。”   众人道:“圣上英明。”   国都风云争论与宁安县的耿耀无关,他依旧剔骨卖肉,等着出城那日当个怂货。   只是还不等他琢磨明白,肉摊上就来了一群矜贵之人。   有摇着扇子的浪荡儿,也有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更有一看就头脑简单的二世祖。   总而言之,都是富贵家出身,不是寻常百姓之子。   “喂,你个卖肉的。”   耿耀手拿一把砍骨刀,砰的一声把猪大骨砍断,闻言抬头看了眼,随后依旧挥刀砍肉。   “喂,跟你说话呢,杀猪郎。”头脑简单的二世祖嚷嚷着,只那身子是后退的状态,像是只要耿耀一发凶,他就能转头就跑。   把几块猪骨给人装到篮子里,耿耀顺手拿起一把薄些的剔骨刀:“买肉?”   二世祖把扇子收拢点在掌心,轻咳了两声:“对,小爷过来就是买肉的,既然你这摊位上能帮忙砍骨,那我要这个,帮我砍成指节这么长。”   他选的骨头有小臂粗,指节长度约一寸左右,这明摆着是为难人。   耿耀盯着人不言语,只指尖点在刀身,瞧着有些煞气。   二世祖今日是故意来挑事的,朝旁边呸了声:“你不过就一杀猪郎,每日赚的银钱还不够彦弟一日三餐,就这穷酸样还敢肖想彦弟,哪里来的胆子。”   “和彦弟订过婚你不偷着乐,还逼的彦弟跳河,你,你,你实在是无耻至极。”   彦遥今日一早就接了纪诏年的帖子,邀他去珍宝阁,彦遥想看看他又想如何折腾,也就出门赴了约。   此刻坐在纪诏年的马车里,推开车窗,目之所及是耿耀的肉铺,彦遥突然有些烦躁,对纪诏年的折腾有些恼了。   “你又要如何?”   纪诏年想奚落彦遥,今日特地用了府中最大的马车,外架两匹马,坐四人都绰绰有余,他故而又叫了另外两个哥儿。   车窗开着,落下一层纱,朦胧看到外面的景象,声音却听的很是清楚。   “知道今日有好戏,邀你一起来听一听,彦弟,这叫的可真亲热。”纪诏年就看不惯彦遥狐媚子样:“怕是你未来夫君,已认定你是水性杨花之人。”   彦遥心头微紧。   现如今他若下去不过是平添笑料,只希望那柳玉成莫要再说旁的。   和耿耀有婚约是其一,第二则是,他心中似是不想让耿耀认为他是水性杨花之人。   至于为何,彦遥想,或许是因为那日一朵八仙花,他说:莫要委屈了自己。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有福不知,罪孽深重。”   “可恨老天为何如此薄待彦弟,我愿花千金买他一笑,岂料凭白和你有了婚事,而你,又是如此腌脏之人。”   耿耀:......这二傻子有毛病。   原是想反驳两句,只二世祖柳玉成越说越起劲,已经快要怒视苍天不长眼,其他跟着的人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得加钱。”   恨不得剑指九霄的柳玉成愣了下:“什么?”   耿耀把他刚才指的大骨拿到面前:“可以按照你说的砍,得加钱。”   光溜溜的大骨比木棍更坚硬,力气大可砍断,可若是按照一寸长来砍,那就不是力气大可以比拟的。   柳玉成等人哈哈大笑,指着耿耀,似是瞧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其中一个道:“哈哈,你若是真的能砍的一寸分毫不差,百两十金都给的。”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耿耀盯着说话的人:“你确定?百两十金?是一百两白银外加十金?还是百两银子或者十两金?”   人人为了银钱奔波,为了银钱可以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原就是家中做生意的公子哥,见耿耀如此大咧咧的见钱眼开,不由的露出鄙夷。   柳玉成作目高一等状:“你若做到,一百两白银外加十金又如何,你若做不到,便要自残形愧的退婚,如何?”   纪诏年如今还有些孩子心性,彦遥是他不喜的人,他趴在马车窗口往外瞧着,幸灾乐祸的话说个不停。   彦遥现如今没心情和他打嘴仗。   柳玉成的话隔着人群传入耳中,彦遥垂了眉眼,一时有些无力。   如此好的机会,想必那个日夜盼着退婚的人不会错过。   柳玉成等人挑的事,如今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少,无论是否有砍骨一寸的本事,只要稍稍偏斜两分,这场婚事也就作罢了。   这事耿耀无错,哪怕到彦老爷面前,也只会感叹一句少年心性。   彦遥是个哥儿,故而一出生就注定,这一生便如那菟丝花,需要依附着夫君。   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想到退婚,他一时心中觉得空落落,未来婚事如十里浓雾,他不知往何处寻才能过的安生些。   一群不知肉价几何的人围着,想买肉的农家人挤不进来,今日的肉怕是要剩下了。   耿耀刚才握着刀想挣那一百两,现如今却把刀扔在桌上,刀尖直直陷入木头中。   柳玉成见状笑道:“哈哈,可是知难而退了?连刀都拿不稳了。”   “想来也是,这场婚事是你们祖坟冒青烟,怕是宁愿吃屎都不舍得退婚。”   “我一百两白银十两黄金随时都可以回家取,你倒是砍骨啊!”   耿母和惠娘原是在屋里缝补衣服,此时终是听到了些动静,忙抱着厚哥儿出来。   “鲜花插在牛粪上,你也配娶彦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对方绸缎绫罗,自家儿子一身粗衣,赤裸裸的受着嘲笑,耿母气的浑身颤抖,猛然红了眼。   心中第一次起了要不就退婚的念头,她的儿子纵有千百般错过,可在当母亲的心中,那也是千好万好的。   做错了事该受罚,可这婚事也不是他们不要脸求来的,他儿无错。   耿母刚想上前理论,耿耀就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娘,我能处理。”   随后看向肉摊前的众人:“砍骨一寸对我来说不难,一百两白银十两黄金对我来说也绝非小数,你若是换别的赌注,我定是要和你赌。”   “可彦少爷不行,他与我来说,与你来说,并不是一个赌注,彦少爷暂时是我未婚夫,应当也是你爱慕之人,我们对他应当有最起码的尊重,怎可把他化为赌物。”   彦遥是人,不是赌桌上的物件。   耿耀是想退婚,但也不想用这种方式。   今日若是两人赌了,对彦遥来说就是难以言说的屈辱。   四周有片刻的寂静,柳玉成张口无声,一时脸色有些发紧,他想说自己并未曾把彦遥化为赌物,可这杀猪郎实在太过狡猾,他竟找不到突口辩解。   彦遥原已没了兴趣,此刻似有轻锤砸在心尖,他隔着那一个个头顶,视线落在了那个寸头上。   耿耀比柳玉成高了一头有余,故而望过去并不艰难。   纪诏年撇撇嘴,有些不甚高兴:“看不出来,这杀猪郎竟也会花言巧语,砍骨一寸谁人能做到?做不到不认输,就说些动人心的话,实在是狡诈。”   “你喜欢彦少爷?”耿耀淡定问道。   柳玉成脸青了红,红了青,如不肯认输的孩童一般,道:“干你何事。”   耿耀没忍住笑了下:“不干我事,那你来我这里找事?”   原是想加一句彦遥现如今还是他未婚夫,念及彦遥名声和退婚的事,就又咽了下去。   柳玉成瞧着就是头脑简单的人,耿耀打量了他片刻,问道:“你喜欢彦少爷什么?”   柳玉成目露震惊:“你怎能问出这样的话,彦弟容颜倾城,才华横溢,见过他的人谁会不喜欢他?” 第12章   耿耀收回那抹打量:“彦家对我有恩,无论我与彦少爷如何,都希望他嫁得良人,而你,我瞧着并不在此列。”   “你,凭何如此说?我家良田铺子数不胜数,姐夫又是在国都为官,我若都配不上彦弟,你这个杀猪郎岂不是要惭愧死。”柳玉成怒道。   耿耀:“如你所说,彦少爷容貌不俗,是人无论男女,遇到好看的人或物,皆是会停下来看两眼,心思光明的,会双眸闪亮,心思晦暗的,则是嫉妒诋毁。”   彦遥自幼心思玲珑,耿耀刚说这一句,他就明白了他的想法,指尖轻颤,眼眶竟有些泛酸。   那边的耿耀继续道:“这些本都是正常,可如柳公子之流,明明是贪图花色,却偏偏打着喜欢的称好,做着毁人名节之事。”   “若这就是你的喜欢,那彦少爷可算是倒了血霉了。”   柳玉成大怒:“你凭何如此说,我对彦弟真心实意。”   耿耀道:“现如今我是他未婚夫,你来我面前挑衅,一口一个彦弟,可想过旁人会如何看他?可想过我要是小肚鸡肠之人,他日后万一进了门,我会如何对他冷眼薄待?”   “你今日这一趟,只不过是为了出一口之气。我刚问你喜欢他什么,你说容貌倾城,才华横溢。”   “人终究都会老去,再好的容颜也会逝去,那如果有一日,他容颜不在,才华遗忘,你还喜欢他吗?”   “青丝雪白,牙齿掉光,满脸皱纹,你对他依旧爱慕吗?”   “你,贪图花色,自私自利不顾他人,我说你有错吗?”   人群中有一花甲夫郎,头发雪白,皱纹如渔网,只眼中是孩童般的笑意,站他身旁的是另一花甲老人。   夫郎拉着那老人的袖子,正瞧热闹瞧的高兴。   耿耀看向他,其他人也跟着看向他。   那牙齿掉了大半,说话已经含糊夫郎怯懦道:“爷爷,他们怎么都看我?”   众人惊诧,明明是相似年纪,怎喊爷爷。   那老人护着夫郎,乐呵呵的笑道:“莫见怪,我夫郎年纪大了,有些不记事了,还以为是自己八岁光景。”   后一句耿耀未曾再问,众人也知道了他想问什么。   若彦少爷老成如此这般,你是否还喜欢他?   柳玉成原想说自然如此,可话到唇边倒无法吐口。   年少对彦遥一见倾心,喝花酒后醉眼看一哥儿似彦遥,当下就要了那清倌的身子,为了纳那人进院子,他和父母闹了三月有余,最后挨了一顿皮肉之苦,差点丢了半条命才达成所愿。   只是缠绵许久后有些腻歪了,竟觉得清倌眉眼也不似彦遥了,连大字都不识,更是让他悔不当初。   就如瓦罐和玉器之分,莫名让他膈应。   在柳玉成心中,清倌不是清倌,他所拼命抗争,都是因为彦遥,这份深情自然是对彦遥的,未曾感动到彦遥,反而感动了他自己。   现在路人注目中,更有耿耀说他自私不顾彦遥在前,柳玉成那句自然能做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半晌,他问:“我愿为彦...彦少爷上山下海,散尽家财,这若都算不得喜欢,那你说如何才算喜欢?”   耿耀心道:这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两辈子单身,从未遇到喜欢之人,他怎么知道。   要是说不知道,丢脸的好戏就成了自己,就像不识字的人去教旁人三字经,立不住脚。   四周人观望着,等着耿耀回答,耿耀回想上一世有什么关于爱情,又能唬人的话。   想了半晌,作弊道:“我曾听过一首歌,可以把词念给你听。”   柳玉成:“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前世莫文蔚的歌,耿耀听歌不多,这首他无意中听过几次,歌词倒也记了下来。   年轻时多少次生死难料,年老和伴侣坐在炉火旁,嬉笑打闹的说着那些过往,明明简单却又极为难得。   耿耀把歌词念了一遍,面上不显,实则尴尬到头皮发麻。   不过效果很好,歌词直白,连寻常老翁也能听懂。   四周寂静,那副炉火旁打盹的画面浮现在众人脑海中,在那副画中,两个老人有着肆意青春,是少年牵手走过四季,来到晚年的幸运。   若是这样,谁又惧怕垂垂老矣。   不知何时,柳玉成收拢的扇子落在掌心,久久不曾点动。   他不爱文不爱武,只爱世间绝美,清倌对他来说是玩意,彦遥是他所见容貌最好的哥儿,故而他想求娶他当夫郎。   只是向彦家提亲几次,彦父皆是不同意。   现如今,他竟有些茫然,自己是如耿耀所说,贪图彦遥花色,还是真的深爱与他呢?   他难道真的是如此浅薄之人吗?   柳玉成想反驳,他不会是如此浅薄之人,可......   这问题一时竟得不到答案。   “我所爱定不是因为好颜色,刚才是我说错了。”柳玉成。   耿耀不语,明显是不信他的鬼话。   柳玉成恼道:“不信你等着瞧,我所娶肯定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般,不看家世,不看容貌,不看出身,爱他而非颜色,到时候成婚了给你下帖子,你来瞧。”   耿耀:???不想去,还得随份子,关系没到这份上。   面上却笑道:“愿柳公子早得良缘。”   柳玉成转身离去,耿耀正在想如何挑起话头,就见刚才护着夫郎的老人笑呵呵道:“这郎君,那柳少爷来此一趟皆是因为你那未过门的夫郎,你可在心里气恼与他?”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耿耀笑意加深,见老者衣着并不普通,道:“老爷说笑了,花香自有蝶环绕,梧桐自有凤凰来,相貌乃父母天赐,彦家哥儿长相好,被人爱慕再寻常不过,哪里会是他的错。”   他玩笑道:“彦少爷这样相貌,如若真的无人爱慕,就是真的品行不端了。”   “我与彦少爷在彦老爷面前见过一次,彦少爷最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就如刚才柳公子所说,实在是耿耀高攀了。”   那老者哈哈大笑:“所言不错,不是个糊涂的。”他又道:“老夫住在柳花巷谢府,少郎若是得闲了,可以来陪老夫下下棋。”   商为宅,官为府,其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宅邸才能被称为“府”。   耿耀微微一愣,忙应了下来。   原以为今日有柳玉成闹事,猪肉会剩下不少,谁知更早收摊。   “耿家郎君,我以后就来你家这里买猪肉,你说的好。”   “耿家郎君,你念的这首词写的可真好,听的我两眼都湿了。”   “耿家郎君,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我家那口子冬日下水摸鱼,夏日上山摘野果,一年又一年,我那时就想着,怕是爱我爱到了心尖上,现在......哎,家里有了些银钱,已经纳了两个小妾了。”   “耿家郎君,你日后别对不起彦家少爷,人家富贵人家不嫌弃你,咱可不能忘恩负义,等他不好看了你也别对他不好。”   “耿家郎君,咱别花心,只要你对彦家少爷好,我以后日日都买你家的肉。”   天露残阳,最后一块肉装到竹篮里,围着的人依旧未散。   鲜活利索的农家人,此刻多了些伤感,等到该回家给夫君孩子烧饭了,才急急忙忙离去。   人来人往散了又去,说夫君纳妾的妇人又乐呵呵的和旁人说着话,好似那些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路侧的马车在夕阳中走动,车中静悄悄的无人言语。   纪诏年如霜打的茄子,娇气任性的眉眼露出委屈,彦遥意外道:“你这是又为哪般?”   原是发恼,现如今心里酸涩又甘甜,似温泉水静静流淌。   知道纪诏年在家里受宠,故而有些小孩子心性,也没和他多计较。   纪诏年保持着傲性,不看他:“要你管。”   “我自是不会管你,你早上非闹着让我坐你的马车,现在也看了戏,把我送回去。”   彦遥不说还好,纪诏年听这话就闹了脾气:“我不要,你下去。”   他和车夫道:“停车,让彦少爷下去。”   另外两个哥儿还在车上,忙哄着他,只今日纪诏年实难说话,少爷脾气上来,把三人都赶下了马车。   一侧是家酒楼,彦遥和另两位哥儿上了二楼包厢,带着的三个丫鬟哥儿忙各自回府,让自家架马车来接人。   一哥儿性子软些,劝道:“你们也莫要气,诏年这两日不痛快,今日耿家郎君所说所讲怕是触了他的伤心事,故而才有这通脾气。”   彦遥原是有些恼,在心里决定日后再也不让着纪诏年,闻言不解道:“此话何讲?耿郎君的话怎就触了他的伤心事?”   “这...”他迟疑后道:“诏年也是说亲的年纪,他钟情吴少爷人尽皆知,纪县令前日放下脸面去了趟吴家,言语试探婚事,岂料被吴少爷拒了,弄的县令都没了面子,听说回去怒骂了诏年,让他再也不要去想吴少爷。”   说完嘱咐道:“这事涉及县令脸面,还有诏年名声,还望莫要多传。”   彦遥道:“自然。”   三人又说了会旁的话,三辆马车接踵而来,彦遥临出门前,被另一哥儿叫住,这人和纪诏年差不多,也是多看他不顺眼,只是没个当官的爹,为人处世少了张狂。   彦遥停住脚等他说话。   那哥儿脸上添了些红晕,揪着帕子道:“刚听耿家郎君一言,犹如醍醐灌顶,你生的如此样貌,引得其他公子另眼相待本是应该,这是他们爱慕美色,和你无关。”   “以往是我心生嫉妒,常往坏处想你,给你赔个不是。”   出了清亭院,彦遥笑意多虚假,此刻他站在门前,侧身听着,闻言缓缓一笑,堪比夏花灿烂:“没事。”   没想到如此顺利,赔罪的哥儿眼露惊喜,愧疚更甚:“彦遥,你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过些时日就是我的生辰,我到时下帖子请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第13章   耿耀收了案板上刀具,又把木板搬到屋里。   耿母系着围裙跟在他身侧,看状像是想说些什么。   “娘?”   “没事,娘去做饭了。”   厨房惠娘做着饭,耿母见耿父从城外回来,她走过去轻声道:“他爹。”   耿父卸着身上的刀具:“咋了?”   耿母踌躇道:“他爹,老二不愿意娶彦家少爷,你说...咱强逼着娶过来是不是也不太好?”   耿父眼一瞪:“混小子今日又找你说退婚的事了?”   耿母:“这倒没有。”她道:“就是今日那些公子哥来取笑老二,又是牛粪又是癞蛤蟆的,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她把今日事学了学。   耿父道:“人家说的也在理,那彦家哥儿你见过,老二和人家站一处,可不就是鲜花和牛粪。”   “就算不说救命之恩,人家都不嫌弃老二,愿意嫁进来,我们家日后好好待人家就是,现在全县城都知道两家有了婚事,退婚就是让人家哥儿名声受损,丧良心。”   耿母想想也是,按下这个心思再也不提。   又一想耿父的话,噗嗤一声笑道:“也是,老二和彦家哥儿一比,确实......”   “还好老二长得不错,要不然我都替彦家哥儿委屈。”   公子如兰如竹,清亭院中,彦遥一身素白躺在院中摇椅中,丝绸帕子遮住他的眉眼,在晚风中犹如青烟一缕。   父亲是儿子心中顶天立地的存在,彦遥对彦老爷也是如此。   无人疼爱的彦遥蜷缩在这清亭院中活着,彦老爷对他好时,他也曾感激过父子亲情。   一家之主宠着,那继母又如何,彦遥曾有一段时间生出了些傲气,只是.....   想到此,彦遥唇角微扬,有苦涩一闪而过。   那一日家中来了国都贵客,年过五旬,逛院子中瞥见彦遥,当下就想收房。   那一次,彦遥丢了半条命才脱身,自那起便落了一身病根。   天热时还好,天冷时就及其难挨。   清风卷起衣衫,彦遥心绪依旧难以平静。   百两银,十两金,耿家不知要操劳多久才能赚这么多,耿耀心动后又未曾犹豫的拒绝。   他说,不能把他化为赌物。   许是这种事太过平常,他未说之前,彦遥并未察觉有何不可。   人生第一次被珍视,彦遥把这抹甘甜放在心尖舔舐,绵长深邃。   “秋雨。”   秋雨忙走来:“少爷。”   “你拿百两银十两银,送去耿家给耿耀。”彦遥道。   秋雨惊道:“少爷?”   她家少爷无亲娘庇护,亲娘嫁妆也都握在旁人手中,钱匣子的钱都是年年积攒而来,百两银十两金,里面存钱已然去了大半。   “去吧!”彦遥。   等到秋雨抱着钱匣子出来,彦遥又道:“再取五两银子给你表哥买酒喝,后日出城就不劳烦他们了。”   秋雨不解:“少爷怎又改了主意?”   彦遥闭上眼未语。   君诚心待我,我倒不忍算计与你了。   我现试着诚心待你,你可会心动娶我。   彦遥指尖在侧脸划过,眼露迷茫,那杀猪郎,真的不会为他容貌心动吗?   当年贵客身居高位,家中小妾丫鬟无数,当年彦遥不过十三四,容貌还未长开,就已经让那见过无色美貌的贵客看直了眼。   月朗星稀,耿家人在院中用了晚饭,耿耀闲来无事逗着厚哥儿玩,几颗石子抛来抛去,厚哥儿垫着脚都抢不到。   院门被人敲响,惠娘前去开门,随后身后跟来了秋雨与另一个小厮。   耿耀站起身,耿母也是擦了擦手,忙道:“这是?”   秋雨行了一礼,见过众人,笑着道:“我是清亭院的丫鬟,我家少爷给耿郎君送些东西。”   她把发沉的匣子递给耿耀,又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食盒:“今日家中糕点做的好,少爷让我带过来给厚哥儿尝尝。”   她在彦遥身侧多有孩子心性,在外却也是落落大方,话语得体。   食盒转给惠娘,笑着道:“我家少爷说近日天气好,想明日出城上香,不知......”   耿母忙笑着说:“那刚刚好,我家老二明日正巧无事,我让他明日一早去城门口等着。”   两方一拍即合,完全不需要询问当事人(耿耀)的意见。   等到秋雨离去,耿母关上院门,高兴道:“彦家少爷真真是顶顶好。”   耿耀:......哎。   单独给的东西,想来是不好见人的, 耿耀拿着匣子回了房,推开上面的木板,随后眉头皱成一团。   目测数了下,百两白银,十两金。   今日街上的事?   取出金钱,底下压着一张折叠信纸,耿耀拿去打开。   同一个字迹,和上次约桃林的语气完全不同。   耿哥哥,今日耿哥哥为了阿遥损失百两银十两金,阿遥给耿哥哥补上。   君待阿遥心思赤诚,阿遥定当回报之。   阿遥年岁已到,嫁衣也已绣好,不知耿哥哥何时上门?   耿耀对着信沉默了好半晌。   就......承受不了,有点了解聊斋里的书生男主了,遇到狐狸精是真的不太好扛。   娶是不娶了,明天装怂货跑路,从此一别两宽,彦遥怕是咬着牙想法子退婚了。   耿耀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武力值比彦遥好,脑子算计这方面,他给彦遥提鞋都不配。   耿武夜半三更才回,此时耿耀已经睡去,听到轻微的敲门声,他起身打开门。   “哥。”   耿武侧身而进,关上门,他直接道:“不见了。”   耿武今日出公差路过那处,和另两个捕头想看看还有没有桃子摘,心中有事就多留意了几分,一眼就看到那处新翻的土。   耿耀不解后猛的一怔:“被黑齿人挖走了?”   若是寻常百姓发现尸体,定是惊吓的禀告官府。   耿武:“应当是,弄走又恢复了原样,想来那边也是不想声张,等人自投罗网。”   万籁肃静,房间只有兄弟二人在,这事太过重要,耿武压低声音道:“我婉转问过守城的人,那日雨大,他们不记得你出城没回城的事,这件事你就装不知,日后忘了。”   耿耀点点头:“多谢哥。”   耿武道:“我是你哥,有什么需要谢的。”   “这次是我处理不当。”要是露了踪迹害了一家人,耿耀......   他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耿武能猜透他所想,道:“没你想的那么遭,你杀的是黑齿人,就算被发现,也是有功一件,黑齿人想报复,也不敢在宁安县里生乱,只要让爹停了城外的活计就好。”   耿耀道:“话是这样说,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之前思虑过,倒不是怕黑齿人。”   耿武不解看他。   耿耀压低声音道:“那八百里加急是假的倒还好,若是真的,大景怕是......烂透了。”   耿武猛然一怔,随后心惊肉跳起来。   两封八百里加急朱漆印章皆是相同,就算是皇帝在面前怕也是分不清哪份为真哪份为假。   黑齿人想杀宁安城耿家人需偷偷摸摸,但他们要是连八百里加急都能操纵,自是和大景官员勾结不浅。   耿家人一介平民,莫说朝堂上的高官,就算是县令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他们全都碾死。   兄弟俩都有些后怕,互相又盘算了一番,把那日耿耀出桃林没回的事想了又想。   这事只有家中人知道。   耿耀明日一早出城,故而商定好,明日嘱咐家人的事由耿武来办。   最好是劝着耿父弃了城外走乡杀猪的活计。   “彦家那边?”耿武问。   那日出城是赴彦遥的约,这事彦遥跳河后,耿家才知道的这事,彦老爷应当也是知道的。   耿耀:“和哥儿私下约见有损名声,外人只知道彦少爷跳河了,不知有桃林见面这事,这件事有损名声,彦家应当不会外传。”   “我不提及的好,要不然反而惹的彦少爷和彦老爷怀疑。”   那些黑齿人最多暗地里探查,不可能四处询问,只要两方对不上就好。   耿武点点头,现如今只能如此。   劝慰道:“每日出城回村那么多人,就算知道你出城没回城,也不一定猜到你头上。”   耿耀目露深思,点点头没再多说。   杀了那两个黑齿人他不后悔,只当时应该处理的再干净点。   翌日,耿耀站在城门外的树下,啃着两张干硬的大饼。   今日一早耿母推门而进,让他早些出城等着彦少爷,坐下吃早饭的时间都不给。   新出的日头往正中偏移,耿耀等的直犯困。   “少爷,耿郎君在这边树下。”   秋雨推开木窗寻找着,瞅见人忙道。   彦遥转头望去。   绿意葱葱的树下,耿耀懒散而靠,双手抱胸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深思何事。   马车缓缓而近,彦遥竟不知说何话了,耿耀在站着睡觉。   秋雨忙要喊就被彦遥制止住,他下了马车,轻着脚步走进,唤道:“耿哥哥。”   耿耀站在路侧,来往脚步不停,四周气息平和无杀气,他就眯着眼打了会盹。   半梦半醒间,一声耿哥哥来到耳边,只喊的他打了个寒颤。   睁开眼,彦遥离的半步远,笑的那叫一个......好看。   “耿哥哥,可是乏了?马车上有茶水糕点,可上去歇息。”   耿耀:...“不方便吧?”   “秋雨一同上马车,并非只有你我二人。”彦遥侧眸,害羞道:“若是耿哥哥想和阿遥同坐,阿遥也并无不妥之处,毕竟,你我二人已有婚约。”   “你确定?”   彦遥揪着帕子,道:“阿遥听耿哥哥的。”   耿耀丢半条命的时候都没怕过,此刻是真的怕了,彦遥比鬼都可怕。   他往侧移动了一步,呵呵笑了两声。   “别这样叫我,瘆得慌。”   彦遥泪眼朦胧的望他。   耿耀别开眼装作没看到:好可怕,遇到妖精了。 第14章   现下夏末秋初,百花未散,酷热渐消,正是一年好光景。   耿耀身上背了个包袱,里面是一个匣子,三人上了马车后,耿耀解下来打开木匣,里面是昨日秋雨送来的银两。   见彦遥看到了,又推上匣子木板,放在桌上,意思不言而喻。   彦遥感动的泪眼汪汪,道:“耿哥哥,你真好,阿遥从未遇见过像你这般正直的人。”   耿耀:......   往一旁挪了挪,靠在角落里,就差贴个生人勿近的牌子。   彦遥拿捏着分寸,坐在另一侧,换了话道:“不知耿哥哥可用了早饭,这里有些糕点,耿哥哥尝尝?”   他拿起桂花糕,探着身子递向耿耀。   耿耀没接,他便一直举着,脾气柔和的像是一汪水。   耿耀不由的想起清亭院那日,阳光下,彦遥偶尔流露出来的小脾气。   今日一面,他又收了全部利爪,柔的让人心头发酸。   懂得如此委屈自己,想来长到如今真的受了不少苦楚。   耿耀伸手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才道:“谢谢,不错。”   彦遥心中微诧,刚才还一副躲着他,想跳车的模样,递了个糕点怎就变了?   “耿哥哥喜欢就好,这是阿遥一早起来做的,日后和耿哥哥成婚了,阿遥日日做给耿哥哥吃。”   彦遥:想的美。   “咳咳咳…”耿耀差点没被桂花糕噎死。   若不是知道现实,耿耀就冲这场景,定会以为是自家门第高。   耿家确实和睦了些,耿母也是好相处,但值得彦遥如此这般?   是否有些夸张了?   耿耀忙着喝水,没瞧见秋雨震惊的神情。   她家少爷信口胡说的本事又见长了,今日明明是睡到日晒三杆,糕点也是路过铺子买的。   耿耀觉得夸张的表现,在彦遥眼中不过是寻常,耿耀不愿意娶他,总要示好让他心动。   等到成了婚,拿了嫁妆另居别处,谁还管耿耀是谁。   看不顺眼了直接用计赶出去。   不过,还是要生了孩儿之后赶出去,若不然后半生怕是有些无聊。   孩子要几个呢?多了闹腾,一个会不会不够玩?   耿耀搁了茶盏,就见彦遥垂眸偷笑,似是想到了极为幸福之事。   完全不知彦遥在算着要和他生几个孩子。   路过那片桃林,耿耀从车窗往外看,目光有些暗。   “耿哥哥。”   “嗯?”耿耀收回视线。   彦遥:“你今日怎么来的如此早?”   “我娘天不亮就喊我起床。”耿耀随口答。   想到什么又道:“下次你能不能定个具体时辰?”   彦遥点点头。   他嘴角微扬,真心道: “耿伯母真好。”   耿耀:……   彦遥非他不可的原因,耿母占了一半,他怎么又给他娘刷好感了。   彦遥双眸清澈,找着话题道:“耿哥哥,你杀猪是不是很厉害?”   说起这个,秋雨双眼发亮,接了句:“是不是一刀毙命,喷的你满脸血?”   彦遥震惊的看向秋雨,秋雨忙和他说杀猪的事。   她幼年曾见过一次杀猪,一群人围着,按倒猪,杀猪郎拿着刀噗嗤捅进去,嗷嗷叫的猪当即毙命。   杀猪郎就满脸血的哈哈笑。   秋雨话语生动,彦遥把那满脸血的杀猪郎想成耿耀,一时又想退婚了。   两人话毕,一同望向耿耀。   耿耀挠了挠眉心:“不知道,还没杀过猪。”   彦遥+秋雨:???   彦遥:还是想退婚,这杀猪郎怎连杀猪都不会。   建善寺香火旺盛,三座主殿供着各路神佛,彦遥前几年有了银钱,给生母燃了长明灯。   他先交了银钱,又添了些香油钱,这才去殿中跪拜祈求。   彦遥双手合十叩拜菩萨,望她赐予自己一生安稳,询问她,他是否会嫁与耿耀,若是嫁是对是错。   命如纸般轻飘,彦遥已到岔路口,不知道迷雾中的自己会走向何方。   想求的太多,想问的太多,神佛怕也是会嫌烦。   拜了三拜后起身,彦遥出了殿门。   在耿耀心中,寺庙是方外之地,得知建善寺做借贷生意后,这里对他来说,便少了几分神圣。   知道此事正常,但总归是少了些敬畏。   也没什么想拜的,站在殿外等着,见彦遥出来,跟着他外素斋处走。   “耿哥哥,你就没什么想求的?”彦遥。   耿耀沉默了好半晌,彦遥不解望去,就见他面露纠结神色,不由笑道:“耿哥哥是有为难之处?所求不想与外人道吗?”   “不是。”耿耀轻了语气商量道:“能不能唤个称呼?”   彦遥微愣:“何意?”   耿耀:“别叫我耿哥哥,直接叫杀猪郎也行,再不济还叫耿家郎君,如何?”   彦遥目光哀怨控诉:“为何?”   “瘆得慌。”   他记忆里只有黄蓉这么叫郭靖。   人家黄蓉叫靖哥哥,甜归甜,但也算是语气洒脱轻快。   彦遥这......情意绵绵,眼神羞涩,耿耀真的起鸡皮疙瘩,慌得一比。   “耿哥哥......”彦遥语气哀怨,红了眼眶,眼看就要一行清泪落下,耿耀举手投降:“行行行,你叫你叫。”   认输了。   许是没想到他如此反应,彦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杀猪郎,你还挺有趣。”   这模样语气,耿耀舒坦了:“就这样说话,叫杀猪郎就好。”   彦遥眼眸微转,故意道:“耿哥哥。”   耿耀:......日子没法过了。   “耿哥哥,耿哥哥,耿哥哥......”   两人原是并肩走着,耿耀被他喊的步子越来越快,活似后面有鬼。   彦遥提步去追,顽皮如孩童,一声声唤着耿哥哥。   一个走一个追,秋雨跟在后面,心头涌现欢快,她觉得未来姑爷也是蛮好的。   看着凶了些,但少爷逗弄他他也不恼。   小径转弯处,迎面走来两个僧人,一个目露慈悲如菩萨,一个脸上一道长疤,不像佛反像魔,只眼里是嗜血后的平静。   耿耀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停住脚往旁边让了让,回头想让调皮的彦遥别冲撞,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笑眼。   原就动人的眸子此刻笑成弯弯月牙,日光落下,让他添了明媚,再不见一丝孤寂与阴霾。   耿耀不由的也笑了下:“小心点。”   彦遥追的急,气息微喘,他扬起笑,坏意浮现眼底:“耿哥哥。”   心如百爪挠心,耿耀神色变来变去,哀叹道:“叫就叫吧,你开心就好。”   彦遥又猛的笑了出来,这杀猪郎为难退让,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余光见耿耀耳上红了一片,诧异后不由的也有些别扭,心头浮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那两个僧人已经走至跟前,见有施主在,两人停住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便继续往前而去。   刚玩闹了一番,彦遥语气松快了些:“杀猪郎,来都来了,为何不在佛前求一求?”   “真的无所求?功名利禄,富贵钱财,哪怕是求着让家中生意热闹些。”   进了寺庙不入殿,见了神佛不跪拜,耿耀许是建善寺第一人。   功名利禄,富贵钱财,对耿耀来说没什么,若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当个散修,心心念念想完成任务后退休。   “我想要的,求佛没用。”   彦遥:“你想要什么?”   耿耀似玩笑道:“国泰民安,这样我这个小老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在这桩婚事之前,耿耀想着来了古代,入乡随俗的成婚也挺好。   无论媳妇是何种模样,他只要对她好,都能把日子过起来,到那时老婆孩子热炕头,也算是安稳。   经彦遥一事,耿耀改了想法,包办婚姻还是不保险,两情相悦后再成婚为好。   “那为何没用?”彦遥怔楞后又问。   连一国之君都会祈拜神佛,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耿耀笑了笑没回答。   天道自有轮回,朝代新生覆灭,覆灭新生,皆在轮回之中。   百姓流离失所又如何?在天道眼中不过几粒沙尘,天道不曾在乎,也不会在乎。   若是真的有一点点怜悯,也不会限制他使用灵气,最后更是把灵气给他劈干净。   两人走远,未曾看到错身而过的两个僧人早已停住了脚。   脸有刀疤的僧人念了声阿弥陀佛:“若大景百姓日日皆有此想法,何愁内乱外敌。”   慈悲如菩萨的僧人笑着道:“百姓如何想都无碍,国如何,皆看朝堂之上。”   两人皆是拜了主持为师,同门师兄弟,脸有刀疤的僧人名为:了悟。   笑脸菩萨相的名为:玄机。   两人走在无人处,说的兴起。   玄机隐晦言,现如今朝堂无药可救,大景已诸神难保,百姓若要安稳,自是要吃一番战乱苦。   苦多久,皆要看是否有立国之君出世。   对于此说法,了悟赞同。   只两人对立国之君产生了分歧。   了悟言,立国之君应是正直,勤善,爱民如子的明君。   玄机则言,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国之君更是应当如此,立国之君虽爱民却当会取舍,善谋断,善人心,杀伐果断,为开创盛世为目的,断不可因一时百姓而因小失大,错过时机。   两人辩了又辩,从天明辩到天黑,后两人辞别方丈,各自背上行囊出了建善寺。   两人定十年之约,寻找各自心中的开国之君。 第15章   “耿哥哥,你渴了吗?阿遥给你倒茶。”   “耿哥哥,你热不热,阿遥给你扇一扇。”   走动的马车中,彦遥跪坐在蒲团上,拿起了扇子。   耿耀侧身看着窗外,完全不敢回头,若不是要等那“劫匪”,他此刻就跳车跑。   是大丈夫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彦遥使的这个阳谋实在是......狡诈。   彦遥素手摇扇,嘴角已笑的发酸,余光瞧见耿耀还在发红的耳朵,笑意再次加深。   两侧树木潇潇作响,鸟儿似有预感的逃离,耿耀耳朵微动,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一直盯着他耳朵的彦遥不解:“耿哥哥,怎么了?”   下一瞬,尖利的口哨声响彻四周,一群劫匪挥着马鞭从道路两侧涌来,如暗夜瓢泼急雨般,将马车团团围住。   一瘦猴模样的劫匪喊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不等车内人反应,就有另一劫匪掀了帘子。   望见彦遥长相,劫匪瞪大了眼,忙喊:“老大,这彦家哥儿确实绝艳,我看别要什么银钱了,直接抢回去做压寨夫郎好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哥儿不是个安分的,现在车上就有一个男人。”   骑马绕行的劫匪哈哈大笑,彦遥脸色苍白,回头去看秋雨。   秋雨知道他想问什么,忙摇头否认。   她已经和表哥说了,表哥定不会再来,外面劫匪的笑声陌生吓人,也不是表哥镖局的那些人。   彦遥指尖轻颤,压下恐惧思索对策。   宁安县历来太平,他不是冒险之人,出来进去皆是走大道,今日青天白日的,故而今日只带了赶车的阿贵,再有就是秋雨。   他们一行四人,三人无用,只有杀猪郎瞧着唬人些。   在耿耀心中,彦遥是影帝级的演员。   一秒落泪,脸颊绯红或泛白,这功力耿耀早见识过,故而此刻见他慌乱也坐着看戏。   “耿哥哥,阿遥怕。”   周遭无可用之人,只有耿耀让彦遥心里踏实些,故而往他那处挪了挪,用发颤的指尖握住耿耀小臂。   明知是假的,耿耀依旧升起厚重的负罪感。   在退婚和娶哥儿之间徘徊着,狠心的推开彦遥的手。   “彦少爷,他们这么多人,个个手拿利刃,我也怕,不若……”   耿耀转身,发挥尴尬的演技做怂货。   “各位大哥好汉,我就一穷鬼,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   被瘦猴叫大哥的人扛着刀,驱马上前,瞅了眼耿耀:“走走走,你这穿的还不如我这个山匪。”   观耿耀体魄不俗,又道:“平民百姓有甚当头,不如随我去青龙山。”   耿耀忙道:“不敢不敢,我胆子小,如此洒脱的事做不来。”   说着就想跳下车,猛不防手腕被人攥住。   耿耀回头,是彦遥发白到颤抖的唇齿。   彦遥不怕死,可他怕进土匪窝,怕…生不如死。   他想说莫要丢下他。   可劫匪人数众多,各各手拿刀剑,耿耀就算肯帮忙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凭白丢了命。   坚硬的手臂如救命之源,彦遥望见的,是耿耀眼中的退避三舍。   彦遥露出一抹苦笑,闭上眼遮住那抹绝望,两行成串的泪珠滑落,虽不想,却还是松开了耿耀。   犹如明月被人打碎,耿耀心脏发颤,想把人抱出来护着,胳膊抬起又落下,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走了是退婚,留下是和他成婚。   自己又不是个弯的,成婚后硬不硬的起来都得另说,余生就是两个人说不尽的苦楚,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彦遥。   劫匪扛刀骑在马上,马鼻喷洒着粗气,那劫匪老大有些不耐,耿耀回头最后看了眼彦遥,跳下马车朝一侧跑去,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来的劫匪皆是一脸穷凶极恶之人,车门已被人踹开,一劫匪用刀挑开了那帘子,只不过全都哈哈大笑着,暂未有其他动作。   毕竟,彦遥容貌实在是好,此刻面白如纸,明明快哭了却还强自镇定的模样,让他们很有成就感。   马车内,秋雨抓着彦遥,泪水在眼眶打转,声音发颤道:“少爷。”   彦遥拍了拍她的手背,知道今日在劫难逃,稳住心神道:“我是彦家少爷,家中银钱不少,你们放我离去,我定派人送来银钱赠与诸位,或是你们跟着我回家......”   不待他说完,那劫匪头子就回头道:“兄弟们,这哥儿拿我们当傻子呢!”   其他人笑声直冲云霄:“哈哈,可不是,跟他回家,这心思实在是歹毒。”   他们是做什么买卖的?进了城还能有好?   劫匪头子没了耐心,伸手就想揪着彦遥出来,彦遥忙提声道:“我自己下。”   他和秋雨下了车,一群劫匪又骑马围着他们打圈,彦遥袖下的手指轻颤着,道:“我与你们走,只是我这丫鬟和车夫你带着无用,还不如让他们回去报信,好让我爹准备银钱。”   劫匪头子:“送信我们自有人去。”他目光垂涎道:“哈哈,这丫鬟长的也甚好,刚好最近山寨缺泻火的玩意。”   明明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彦遥竟直视杀人如麻的劫匪,丝毫不让道:“我娘是江东王家之女,我小爷爷也是出身富贵之家,他们虽如今已经不在,留给我的私房银子却不少,不算各处田产,光我那院中的银票就有一万六千两。”   “我贴身伺候的只有这丫鬟一人,除了她无人知道放在何处,你若是不心动这一万六千两,只管抓了她。”   秋雨哭道:“少爷,秋雨不走,我陪着你。”   彦遥怒道:“闭嘴。”   主仆多年,这是秋雨初次挨训斥,她哭的泣不成声,终归是不敢再言语。   “当真?”   彦遥举手发誓:“若我所言不实,让我不得善终。”   古人历来信誓言,彦遥发誓不假思索,劫匪不由的信了大半,一万六千两不是小数,一个丫鬟而已,拿了钱多少泻火玩意弄不到。   只是......   他们乃是青龙山的劫匪,那里离此处距离不近,往日来不到这里,毕竟他们再张狂,也不敢在城外官道上打劫。   只是今日山寨出了些事,不得不来走这一遭,绑了这彦家哥儿。   那几人让他绑彦家哥儿,丫鬟并车夫,可是一万六千两,够他们山寨忙活两年。   此地不熟不甚安全,劫匪无心多留,几人商量后道:“车夫跟我们走,丫鬟可以放,丫鬟回头让你们老爷准备十万两银票,外加这一万六千两,三日后青龙山下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原本没想要十万两,只一个哥儿都有一万六千两,想必彦家金银成山,趁此机会定是多要。   秋雨大哭:“少爷。”   瞥见劫匪已经不耐,彦遥背对着身,忙低声道:“银钱身契在何处你都知,自拿了离去吧!日后好好过活。”   说完后他弯腰上了马车,无奈又决绝的走向自以为的穷途末路,只有一死的凄惨结局。   无甚生机的衣袖扫过木板,一片绿叶随之落在脚下。   耿耀虽是走了,只心里七上八下实在难得安生,彦遥美目绝望垂泪,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彦遥的手段他早已见识过,知道一切都是做戏,脚下的步子却不由的停了下来。   想着站在遮挡处等一等,等彦遥的马车过去。只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马车还未过来。   耿耀扔了手中的狗尾巴草,打算回去看一看。   亲耳听到彦遥说雇镖师当劫匪,这里大道坦途,未曾出现过劫匪,劫匪也不敢过来晃荡,故而耿耀没多想。   只是刚才彦遥的演技太好,让他不看一眼不放心。   石路上,一个粉色姑娘边跑边哭,身上沾了泥尘,似是已经摔了好几跤。   耿耀瞳孔一缩,一把拽住只顾跑不看人的秋雨。   “你家少爷呢?”   秋雨瞧见他,目露恨意,恨不得生吃了他,长的唬人,一遇事第一个跑,害的他们少爷被劫匪掳了去。   “你家少爷呢?”耿耀急道:“还不快说。”   秋雨大哭:“少爷被劫匪掳走了。”   随后把耿耀走后的事说了一遍,耿耀心神俱震,顾不得问秋雨怎不是表哥劫匪,拔腿就往前跑。   夕阳渐去,马蹄声遍寻不到,耿耀心中一万个悔意,他自己去土匪窝里走一遭是不怕的。   可彦遥......   那般模样,又是风一吹就倒的娇弱。   再一回想彦遥刚才之恐惧绝望,耿耀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耿耀一路上没找到马匹,折回宁安县太过折腾,万幸他体力好,直接靠双腿跑到了青龙山。   今夜星繁月明,耿耀循着马蹄与车辙上了山,走到半山腰却没了往上的踪影。   青龙山上青龙寨,彦遥垂下的衣袖遮住手中玉簪,坐在床沿紧盯着房门处。   许是他这副样子太过柔弱,山匪连绑都不绑。   反而是阿贵,被五花大绑的丢在了墙角。   “少爷。”阿贵。   彦遥看向他:“阿贵,少爷对不住你,让你跟我遭此大难,没法子让他们也放了你。”   阿贵泪流满面:“少爷不要这样说,我知少爷已经尽力,能救下秋雨他们已经很好。”   他呜咽哭出声,他是男子,落在土匪窝不过一死,可少爷是金尊玉贵的哥儿,到了怎能好。   刚来时一路,那些土匪就已经说了许多浑话。   阿贵是家生子,为出行方便,彦遥用少爷的身份对他拉拢了一番,自那时起已有八年光景。   彦遥有心利用,阿贵却是个忠诚的性子,这些年车夫当的极好,偶尔还会给他跑跑腿,无论主院继母怎么威逼利诱,也并不曾出卖与他。   看懂阿贵眼中含义,牵强一笑:“我无事,大不了一死。”   他提了袖子,露出手中玉簪。 第16章   房门咯吱一声响,被人从外推开,一主一仆皆是浑身紧绷。   只是出乎彦遥所料,领头的非山匪老大,乃是一个身形挺拔之人,他一身黑衣,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硬的双眼。   “嘿嘿,那个好汉,这彦家哥儿绑来了,车夫也关在了柴房,只那丫头狡诈,让她跑了。”   “你说抓他们就是问问话,有什么话你问,问了顺便留下来喝杯喜酒。”山匪满脸络腮胡子,笑的露出一口黄牙。   话是好言好语,心里却恨不得把面前的黑衣人杀之后快,他在山中当大王,谁知道哪里来的这几个恶魔。   打又打不过,只能按照他的吩咐行事,最好问完话赶紧走。   不过这桩买卖实在是划算,要了赎金,又得了一个天仙般的人物,美哉美哉。   山匪提了提腰绳,恨不得现在就捉了这哥儿洞房。   猛然间,利刃出鞘,划过山匪头子的脖颈,鲜红的血在空中四溅开来,他直挺挺的倒地,双眼里还是荒淫无度的浑浊。   血腥味在房间盘旋,彦遥已吓的魂不附体,他虽比旁人冷静几分,但毕竟是养在后院的哥儿,捉弄捉弄纪诏年,装装柔弱算计两分,这便是他的日子。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明了的知道,转瞬即是除了光阴,也有人命。   “怕了?”黑衣人收了刀。   彦遥缩在墙边,因是坐着,手中的簪子抵在了腿上,刺破皮肉都不知道疼痛。   他心跳如雷不敢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刚才那两人对话。   黑衣人向前一步:“我问你答,若是有一句谎话,你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十日前那日大雨,你们去了宁安县的桃林,是或不是?”   彦遥垂下眸子,睫毛轻颤着。   “是。”   “那一日,你的马车在桃林那处停留了许久,是或不是?”   黑夜遮掩万物,乌鸦在枝头叫嚷着,彦遥环住双膝,身子发颤道:“临近小爷爷的忌日,他生前爱吃带汁水的桃子,听说桃林的桃子今年长的格外的好,我,我就冒雨去城外摘桃子。”   “下,下雨,路,路难走,我摘过桃子就回了家,前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他露出的侧脸比纸都白,哭的泣不成声,像是随时都能吓死,黑衣人拧眉瞧了他半晌。   “当真?”   “当真,绝无虚言。”   “可有见到什么人?亦或是什么异动?”   彦遥压下心惊,轻摇头道:“只顾得摘桃,没留心到什么异动。”   不是不怕死的护着耿耀,只现在不知黑衣人目的,他自是不能全都说出。   一旦无了利用价值,他和阿贵必死无疑,远不如缓慢图之,见机行事。   黑衣人看向捆着的阿贵,阿贵摇头如波浪,随着彦遥说:“没,没有。”   那日雨势太大,耿耀天亮出门,未曾有人看到他走入桃林处,只有彦家的马车太过明显。   查到彦家,再探查那日出城的人是谁很是容易。   黑衣人目露打量,并不觉得是彦遥三人杀了那两个黑齿人,哥儿,丫鬟太过柔弱,他不放在眼里。   就一个车夫是男子,黑衣人再次看向不堪一击的阿贵,走过去狠狠踹了一脚。   彦遥大喊了声阿贵,阿贵已经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黑衣人收回脚,车夫没拳脚,排除了杀人嫌疑。   抓人前,他们就不觉得彦家这三人是凶手,毕竟回城的时间是天未黑之时,那时驿骑未至,黑齿人未死。   今日把人捉来,也不过是想看看是否有旁的线索。   那两个黑齿人死了不足惜,可总要查清楚背后之人是谁。   此势力知道他们的计划,在不惊风动雨间阻了他们谋算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让他们查无可查,实在是让人坐立难安的存在。   黑衣人不再说话,手握住刀柄后站起身,寒光泠泠向前。   人抓了就不会再放,黑衣人扬起刀,森冷的锋刃印在阿贵眼底,他命悬一线,连后退都不能。   “我看到......”一声大喊。   刀停在阿贵面门上,彦遥说:“我有看到一人......”   “谁?”   “放我们走。”彦遥:“放了我们,我告诉你。”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他作势又要劈向阿贵,彦遥猛的抬手,玉簪对准脆弱修长的脖颈。   视死如归道:“那日雨大,路上人少,你杀了我们,你就再也不知道还有谁。”   他加重筹码:“那人我面熟,我可以指给你看。”   黑衣人提刀走向他,刀尖划破地面,夯实的地面被划出一条长长缝隙。   他似是来了兴趣,道:“那我可以杀了你,留你这个车夫。”   阿贵慌张大声道:“你杀了少爷,我就咬舌自尽。”   说完忙咬住舌头 ,黑衣人瞧着这一对主仆,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种两个小鸡仔扑棱着翅膀,想要遮天蔽日的滑稽。   黑衣人最喜审讯 ,他收了刀,走到墙角提了阿贵出了门。   彦遥紧绷的身体猛的卸了力,玉簪从手中掉落,整个人软的犹如一摊烂泥。   虽有可能依旧送了命,但总归是拖得了片刻喘息。   只是不待彦遥平息惊恐,就听门外的黑衣人道:“这富贵哥儿不如外表柔弱,那就捉些蛇丢进去。”   有人应是而去。   刹那间,彦遥遍体生寒,还未见到蛇,浑身就已冷意入骨。   青龙山易守难攻,上山之路更是弯弯绕绕,哪怕是耿耀也用了不短的时间。   他趁着夜色摸入山寨,游走在昏暗处,耿耀闪身迅速,动作矫健,在一群山匪中行动着。   猛然间,一道锐利的眸子朝木桩看来,耿耀一个错身闪入草丛,带动绿草晃动,哗啦声响不停。   蒙面黑衣人变了神色,抽出刀朝此处走来,耿耀环顾四周,轻着脚步往后退着。   这警惕与气势完全不是土匪模样,耿耀现下无时间推敲,只能想法子解决了此人。   好在这人太过自信,只自己来探查,并不曾唤来同伴。   树叶哗哗作响,山寨的火把在空中摇曳,木桩的影子在地上弯曲着。   等到黑衣人来到忽明忽暗处,他已看不清前方情景,正欲转身回去唤人拿火把过来,不妨一根柳条从身后飞来,顷刻间缠绕住他最脆弱的脖颈处。   当柳条断裂,耿耀抽空想了下,以后身上还是要备根铁丝。   不知山寨内是何种情况,耿耀不敢打草惊蛇,当黑衣人挥刀而来,他毫无闪躲硬生生接下,手腕转动夺了刀,顷刻间插入黑衣人心脏处。   若是无法一招毙命,势必会招来旁人,耿耀别说救人,都没把握全身而退。   故而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那长刀贯穿黑衣人身体,鲜血在他口中涌出,耿耀怕没死透,抽出刀后又猛的插透他胸膛。   如此两次,这次怕是阎王都难救,耿耀刀尖点地,气息微喘,他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肩头,炙热的血已经把衣服打湿。   他蹲下身,从黑衣人身上剥下外衣。   无法细致包扎,只粗糙的用布条绑住伤口。   耿耀穿上黑衣人的衣服,蒙上面,为保万一,又把自己的衣服给黑衣人穿上,拿着刀刻花了他的脸。   黑衣沾血依旧为黑,耿耀割了黑衣人的一把头发,拿着刀出了昏暗处,未曾寻人,先在火把阴影处站定。   头发放在火上燎烧出一股焦味,又用刀贴着头皮做剪头发状,最后把 手中头发扔在地上,指了指守寨门的山匪。   山匪身上是匪气,外形不修边幅,走路站立都是大摇大摆,放荡形骸。   刚才那黑衣人却走路挺拔,身手不凡,一看就不是同一伙人。   两者武力值不同,手持武器也不相同,山匪手拿大片刀,黑衣人的刀却......   黑衣人地位应当是在山匪之上。   果不其然,那拿着大片刀的山匪小跑过来,舔着脸笑道:“好汉,有何吩咐?”   他看到耿耀的寸头,又看到地上烧焦的头发,惊到:“这是咋了?”   耿耀不知他与黑衣人是否熟悉,恐说话声音露馅,又觉得不说话引起怀疑不说,还无法打探消息。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山匪就嘿嘿笑,求夸奖道:“刚才听另一个好汉的吩咐,我们去后山抓了蛇,全都倒那哥儿房里了,他哭的花枝招展,吓的啊啊叫呢!”   “不过好汉放心,毒蛇我们扒了牙,咬上也不会丢了命。” 第17章   耿耀心跳骤停,再也顾不得委婉打探,直接道:“那哥儿被关在什么地方?”   黑衣人刚到就杀了十几人,山匪都怕到了心里,此刻忙道:“被寨主带到了他的院子,说是等你们问完话,就按着哥儿洞房的。”   耿耀:“寨主院子怎么走?”   山匪:“进了寨子往前是我们的议事堂,往北边走有个院子,那就是寨主的院子,南边是二当家的院子,不过二当家被你杀了......”   他喋喋不休,恨不得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耿耀此刻心急如焚,怕彦遥遭了罪。   横刀立在山匪脖子上,漆黑的眸子如鬼煞:“跟我一起来的黑衣人有多少?”   山匪的大片刀掉在地上,吓的瞪大了眼。   耿耀:“说。”   山匪:“八,八个。”   耿耀:“你杀过人吗?”   山匪:“杀,杀过。”   耿耀:“几个?为什么杀人?”   山匪已吓的魂不附体:“我,我,我杀过三个,绑来的小孩不吃饭,我就拿了一个品相最不好的杀鸡儆猴......”   话音未落,横在他脖子上的刀寒光闪现,他留在世间最后的神情是惊恐。   只这一条,就够他死上千百次,后面两人无需再说。   耿耀原打算和被杀黑衣人换了身份,让这山匪把黑衣人处理了。   被雷劈过的头发还未长长,故而想用打斗中被火把烧了头发的借口。   没想蒙混过关,只想着忽悠一个是一个,多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分把握,避着黑衣人走应该能找到彦遥。   只是山匪一句捉了蛇,彦遥被吓的大叫,让他乱了心神。   柴房内,黑衣人鞭子点在掌心,阿贵已被打的皮开肉绽,出他所料,这车夫看着瘦弱矮小,嘴倒是硬气。   “你知不知道那日所见是谁?”   阿贵依旧被绑着,他衣服被抽的破烂,身上血肉模糊。   疼的牙齿打架,道:“知,知道。”   黑衣人:“说出来,我便绕了你。”   阿贵:“要,要问少爷能不能说。”   少爷聪明,少爷肯定知道能不能说,他不能坏了少爷的事,他死了也就算了,不能连累少爷也丧了命。   黑衣人蹲下身,如恶魔低语:“这里不甚方便,我有很多手段使不出来,听说过割肉刮骨之刑吗?和片鱼一样,把你的肉一片片的片下来。”   “你可以睁着眼,看着你一点点变轻,我手艺很好,只会疼,血不流尽不会死。”   一黑衣人推门而入,委婉的劝他速战速决,此处毕竟不是自己地盘。   蹲着的黑衣人好战心起,那股不服输的劲影响了他的理智。   他只想撬开阿贵的嘴,再加上自以为山匪翻不起浪来,多了两分狂纵。   他背对着门,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冰凉贴在阿贵小臂:“好久没干这活了,还真有点激动,这次先从这里开始。”   相比较死亡,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更让人崩溃。   阿贵盯着那刀,目眦欲裂,锋利无比的匕首划破他皮肉的同时,咯吱一声门响。   耿耀收起了杀气,黑衣人正玩着呢,故而也只当是自己人,当异物贯穿心脏,他垂头看到沾血的刀,才猛然惊醒。   只是为时已晚,他双腿跪在地上,张口想给同伴预警,可耿耀未曾给他机会,双手用力,整把刀都插了过去。   “你家少爷呢?”   阿贵惊与怕,耿耀无空安抚,直接问重点。   见阿贵不答,耿耀直接拉下蒙面的布:“是我,耿耀。”   路上耿耀头也不回的抛弃彦遥,阿贵一时拿不准他想做什么,耿耀急道:“知不知道?再不说你家少爷要被蛇咬死了。”   阿贵惊魂未定,忙道:“在那寨主的房间。”   “我去找......”也不能救了一个丢了另一个,耿耀犹豫一瞬弯腰打算扶起阿贵,若不然被山匪和黑衣人发现柴房,阿贵定是会被杀了。   只带着重伤之人穿行,实在是引人注目,最好是带出去,等下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把阿贵藏起来。   死去的黑衣人直挺挺的倒在木柴上,鲜血渗透木柴一路往下,从木板缝隙处落到了地下。   耿耀刚走到门口,耳边就听见一声孩子啼哭,再侧耳倾听又不见,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耿耀在现代任务做的多,从不信错觉这东西,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这些谨慎。   他放下阿贵,走过去踢开黑衣人,挪开一捆捆木柴。   如他所想,柴下是另有玄机,他单膝跪地挪开木板,看到里面情景却不由的怔楞住。   一个面部伤痕狰狞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粗糙的手正紧紧捂在孩子的嘴上,她身旁,围着另外四个孩子,有衣着绸缎的孩子,也有衣着补丁的孩子。   此刻六人皆是抬头望他,眼中是惊悚恐惧。   看此情景,刚才哭的应该是女人怀中的孩子。   那女人五官秀气,脸上刀痕遍布,看那结痂,应该有些年头了。   木板下的空间还行,还有空余,耿耀无时间问东问西,又掀开了一块木板,提着阿贵把人丢了下来。   低声道:“待着,别在出动静了。”   他把木板合拢,把一捆捆木柴又挪回来,随后又把死去的黑衣人挪到原来的位置。   若不然在尸体之外有血迹,是个人都会怀疑。   耿耀做好一切出了门,没有阿贵拖后腿,他动作迅速了许多。   为躲人,耿耀绕到了房子后面,从窗户处找人,一间间找过皆是无人,待来到一扇窗户前,还未点破窗户纸,就听到了嘶嘶声,是蛇吐信子的声音。   耿耀忙去推窗,却发现窗户已被从里面定死。   顾不得其他,直接唤:“彦遥?”   为躲房内游蛇,彦遥早已钗发凌乱,耳边一声急唤如天而降,呆呆望向窗户处,在耿耀破窗时他猛的推到木椅,大叫一声救命。   破窗声被木椅和彦遥的哭喊声遮掩大半,院中行走的土匪只乐的哈哈大笑。   “哈哈,这哥儿怕是快要承受不住了,叫声凄厉的我都心疼了。”   “那些黑衣好汉说逼讯后就离开,寨主和二当家的都死了,等他们走了,我们就......嘿嘿。”   房间内,山匪头子的血还未干,彦遥双手握着玉簪正高高扬起,他呆呆的看着跳进来的人,一时泪如雨下,委屈的双唇颤抖。   房间的蛇吐着信子在地上桌椅上游动,耿耀拿着刀一一砍了,走过去把早已崩溃的彦遥揽在怀中。   无关情爱,只想捡起破碎的他。   耿耀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呜呜呜呜。”玉簪掉落地上,彦遥浑身抖的不成模样。   彦遥看一眼蛇就头皮发麻,可他不得不看,那蛇却避无可避,多少次沾了他的衣襟,又多少次让他甩了出去。   站在桌上无济于事,拿椅子砸也无用,蛇沾身时对彦遥来说不如死了,可当真的把玉簪抵在脖颈,他又不甘心,总想着多活一会,多活一会,万一有了转机。   耿耀揉着他早已散开的发:“没事了,没事了,乖,我都砍死了。”   一朝获救,彦遥回抱着耿耀□□后背,哭到哽咽抽搐,理智全失,在他心中,这两条蛇比黑衣人更让他汗洽股栗。   许是怀里的人太过柔弱,软的像是一汪水,全是靠着他搂抱才能站立,耿耀从未哄过人,此刻却无师自通道:“乖,别哭了,这次是我错了,我没想到是真的劫匪,要不然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劫走的。”   “回去再哭好不好?这里还是土匪窝,外面土匪不少,惊动了他们我没把握带你逃出去。”   他自己还能有几分把握,带个彦遥,阿贵,外加几个孩子,除非老天让耿耀灵气恢复,法术回归,要不然真做不到。   一个土匪窝唤回彦遥理智,他暂压情绪,只是效果不甚明显,依旧在不由自主的抽泣着。   彦遥抬起落泪不止的双眸,露出苍白的脸,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阿,阿贵被他们带走了。”   耿耀怕他站不稳,依旧揽着他的腰:“我知道,我刚救过他藏起来了。”   此地不宜多留,耿耀直接把彦遥抱起,走到窗边把他放到外面:“站好。”   彦遥忙扶着窗户站住,随后往一侧站了站,等到耿耀跳窗出去,才支撑不住的朝一旁倒去。   耿耀吓了一跳,忙接住他:“怎么了?还是腿软?”   彦遥唇无血色,呼吸粗喘,胸前起伏明显:“我,我刚被毒蛇咬了。”   耿耀微微一愣:“不是没毒吗?”   刚守寨的山匪说都拔了毒牙。   此处不甚安全,耿耀弯腰抱起彦遥,疾步走到一侧草丛中。   把人放下后,让人靠在自己怀中:“咬了哪里?”   “腿,腿上,还有...”彦遥闭着眼有些没精神,抬起无力的手指点了下身前。   洁白的里裤染了泥土,耿耀撸起裤管看了眼,如玉的小腿上出了血,伤口红肿,血是红的,应当是无毒。   耿耀又扒他身前的衣服,彦遥脖颈一根红绳,结扣在他后颈,耿耀原以为是带的什么物件。   等到衣衫往下褪了褪,才发现那是肚兜绳子。   若不是时机不对,耿耀怕是会忍不住问一句:你们哥儿还穿肚兜?   裸露的肩头光滑一片,回想刚才彦遥点的位置,耿耀伸手到他脑后,拉开了那个红绳。   一阵凉风扫过皮肤,彦遥虽眼皮似有千斤重,却还是睁开了眸子。   只一眼,就看到耿耀扒开他的...... 第18章   此处的牙印明显,伤口微微发黑,耿耀一时有些无措。   他上一世怎么说也是个修仙者,蛇虫哪里近的了他的身,就算偶有受伤,也是灵气游走全身,再或者直接进特殊医院处理。   这种伤口发黑,是蛇有毒吧?蛇有毒应该怎么弄?   古代电视剧的处理方法,好像都是吸出来。   哥儿身形与男子一般,但能如女子一般孕育子女,喂养孩儿,故而孩子口粮处于男子不同,解下肚兜就能看到那微微鼓着的弧度,以及大到能被叼住的红豆。   只是哥儿毕竟不是女子,这处受限长不大,戴上肚兜穿上衣服,从外看也就和男子无二,不似姑娘家鼓囊。   耿耀以往曾见过一对偷情野/鸳鸯,那哥儿应是刚生产不久,那男人动作间偷吃孩子口粮,痴迷的大口吞咽着。   不过那哥儿皮肤粗黑,那两人在一处,肤色难分彼此。   此刻,月光下,彦遥肌肤犹如洒下一层莹白,让耿耀一时竟不敢看。   “是有毒吗?”彦遥额头泛起薄汗,靠在他怀中无力问道。   耿耀把红色肚兜往下拉了拉,视线落了上去。   被蛇咬过的地方,在那红豆不远处。   “嗯,应该是。”耿耀。   耿耀盯着瞧,彦遥心中别扭,恨不得用手护住害羞处,别开了苍白却发热的脸,蛇毒需用嘴吸出毒液,他连刚才房间的蛇都熬了下来,现如今实在不想就此死去。   之前原以为自己不惧生死,经此一遭,彦遥才知他想活着。   清白重要,可和命相比,彦遥知道怎么取舍。   此地只他和耿耀二人,两人又有婚约,只是不知耿耀愿不愿意,怕不怕。   “耿哥哥,你救一救阿遥好不好?”彦遥望着耿耀,目露祈求,泪水从两侧眼尾滑落。   他知道自己何种模样才会让人心疼,他用最柔最软的声音撒着娇:“耿哥哥,阿遥求求你,你小心一些别咽下,不会有危险的。”   “耿哥哥,阿遥不想死了。”清泪打湿双鬓,彦遥苍白唇色发颤着喊耿哥哥。   耿耀宽大的手掌覆在他脸侧,帮他擦了些泪:“别哭,不会让你丢命的。”   他迟疑,主要是在想吸毒这事靠不靠谱,之前好像看过科普......   “呜呜呜,耿哥....”彦遥原以为他是拒绝,还不等他再叫一声耿哥哥,耿耀就俯了身。   周遭一切犹如落入水中,彦遥被耿耀半抱在臂弯,懵懂的双眸中是天上繁星,余光中是他粗黑的寸发。   他唇瓣炙热,他肌肤微凉。   合在一处,一个吸血的动作让两人都怔楞了一瞬,躺着的人悸动到软了筋骨。   耿耀吸了一口又一口,等到吐出来的血是鲜红的 ,他已经面红耳赤无法见人。   实在是彦遥受不得委屈,不压制自己......那哼唧如小猫,似是没有安全感,第二口时就用双臂环住了耿耀的脖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做野鸳鸯。   耿耀把彦遥肚兜拉好,快速给他系上红绳,合拢衣服。   “我先带你去找阿贵。”耿耀抱起彦遥。   等到抱着人走了几步,低头嘀咕了句:“怎么这么轻?以后多吃点。”   彦遥靠在他怀里,轻声说了个好。   耿耀意外挑眉,还挺乖。   彦耀指尖擦过耿耀嘴角,耿耀垂眸看他,彦遥道:“有血。”   他唇角有他胸前血。   柴房在角落处,耿耀指力不错,他把碎石弹到远处,引得几个土匪往那边走去后,才抱着彦遥一闪身入了柴房。   黑衣人的尸首依旧在,耿耀没料到这么久都没人进来,不过想来应该也快了。   他放下彦遥,快速的踢开尸首挪木柴。   彦遥掩住嗓子口的咳嗽,和头脑的不适,目光落在正在掀木板的耿耀身上。   心中有许多话想问,问他为何弃了他又回来,问他为何敢只身闯土匪窝来救他,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挪动木柴的动静早已传到木板下,底下的人提着心望向上面,待看到是耿耀才松了口气。   却也仅仅是松了口气,阿贵不知自家少爷人如何,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护着孩子的女人怕耿耀是歹人,更是不敢放下心来。   耿耀看了看身旁,是被蛇咬了暂时死不了的彦遥,还在虚弱的捂着心口。   再看看下面,满身伤的阿贵,以及孩子一二三四五个。   耿耀:......头疼。   彦遥垂眸看他,道:“我和他们在此处躲着,你下山报官来救。”   弱伤幼,对耿耀来说都是拖累,他就算是有十只手也顾不上。   耿耀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问抱着孩子的女人:“你这边是什么情况?”   他能猜个大概。   女人小声啊啊了两声,张开嘴给耿耀看,里面舌头被人割了大半。   她旁边一个男孩和厚哥儿差不多大,道:“哑婶被山匪割了舌头。”   这孩子身上穿的锦缎,家境应是不错,耿耀看他他也不惧,道:“我们被抓过来,山匪让哑婶看着我们,给我们送饭,哑婶就一次偷一个,偷了就藏在这里。”   哑婶忙点头,她不敢多偷,三个月才只偷了五个孩子,太小的孩子她怕哭闹,故而偷的都是稍大些的,山匪也只当是孩子跑了,骂几句也就过去了。   毕竟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当个拍花子偷孩子,实在是无本买卖。   只是山匪只要哑婶做些杂活,连下山都不能,更别提把孩子送出去。   她似是终于察觉出耿耀无恶意,放下孩子着急比划着,啊啊啊的说着,可怎么都说不清楚。   越慌越做不好,女人痛恨自己的无能,直接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脑袋。   彦遥想到她刚才伸过手掌,蹲下身问道:“你是说还有五个孩子?”   女人眼中迸射出亮光,点头如捣蒜。   随后又快速的比划着什么,彦遥:“你是说这几个孩子有危险?”   女人又急点头比划。   寅时那些土匪就会把那几个孩子带走。   那些解释手势彦遥和耿耀看不懂,却也大致明白她的意思。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女人又点头。   耿耀转头对彦遥道:“你和他们在这里躲着,我去找。”   说着扶住了彦遥小臂,想要送他下去,彦遥身子微动,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袖子掩唇轻声道:“那些黑衣人抓我是问桃林之事,似是查些什么。”   他原本只想试探一番,没曾想耿耀瞳孔缩了一瞬,彦遥当下心跳如雷。   他不知耿耀怎么沾染上这等麻烦:“我未曾提及你。”   彦遥望向下面的阿贵,阿贵不解的眼里只有坦然,并无愧疚心虚之色,他又道:“阿贵也不曾说。”   耿耀诧异望他:“多谢。”   彦遥手掌按在耿耀似铁的手臂,下面的女人弯着腰接他,随后拉着孩子指了指彦遥,是让几个孩子乖乖跟着彦遥的意思。   女人手脚利索的爬上来,帮着耿耀合上门板,移动木柴。   耳边传来细微脚步声,耿耀拽着女人翻窗而去。   窗外一棵梧桐,秋初的枝叶还是茂密时,耿耀让女人走远些,自己踩在树干上脚下用力,三两下上了树。   他快速躲在树中,调整了下手中的刀柄,警惕犹如林中猎豹。   若是来人发现了柴下玄机......   柴房的门被人敲响,听声音有些急,房内无人回答,外面的人忙道:“把......”   说了一个字后似是察觉到不妥,又改口道:“大人,彦家哥儿被人救了,窗户被人从外破开,蛇也被人用利刃砍成了几段。”   说完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随后猛然警觉不对,忙推门而入。   被他喊大人的黑衣人早已死去多时。   先有关彦遥的房间被人破窗,后有大人在柴房毙命,原本应该审讯的车夫更是不见踪影,余下的六个黑衣人瞬间少了松散。   山寨加了火把,热闹如白日,耿耀等了一会,见无人关注柴房,这才跳下去去寻哑婶。   柴房木板下是之前掏空储物的地方,不知年月无人知道,还是哑婶无意间发现。   平日也不敢点灯,哑婶白天偷摸扔些吃食进来,晚上才敢下来哄哄他们。   现在木板和木柴遮挡了光线,四周一片漆黑,一个胆小的哥儿悄悄扯住彦遥的袖子。   彦遥知他害怕,把孩子移到自己身侧,用胳膊虚抱住他,他被那蛇咬的,浑身无力。   其他几个胆子大些,多少知道些危险,嘴巴闭的紧紧的,对这里也已经习惯,直接趴在稻草上睡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手掌触碰到彦遥侧脸,彦遥有些不适应,抬手握住了哥儿的手。   掌心触碰到湿黏,彦遥怔楞住,那哥儿又碰了下他的脸,彦遥这才后知后觉的摸了下自己的侧脸。   他的脸上有血。   他脸上并无疼痛,并未受伤。   把刚才来时路回想一遍,他的侧脸只贴过耿耀胸膛,那这是......   耿耀救他时,他早已濒临崩溃,后虽好一些,侧脸也适应了那温热,紧绷的彦遥未曾察觉。   漆黑中,彦遥鸦羽似的睫毛轻颤。   他受了伤?   他受了伤。 第19章   耿耀以往觉得寸头挺好,洗头发方便,打理也方便,现如今是一万个后悔,在古代太另类了。   哑婶出了柴房,还算挺立的腰瞬间弯了下来,她缩肩耸背,瞧着似当了奶奶的老妇。   此时山寨中已经混乱,哑娘贴着墙边走,耿耀不敢跟的太近,又恐黑衣人发现异样,昂首阔步走在阴影中。   脑中思索着今日之事,山匪这一茬先不说,黑衣人抓彦遥过来乃是问那日桃林之事。   事不用说,自是八百里加急和那两个黑齿人。   刚才问完的人喊把......之后便住了口,又唤了声大人。   既是大人,把字自然不会是名字,应该是职位,把字打头的职位......   “好汉,好汉......”搜查山寨的吵闹里,一个山匪朝着耿耀跑来。   耿耀握刀的手动了动,转头看过去。   山匪停在,看着他的寸头有些茫然。   耿耀冷声道:“刚在寨门外打斗,火把烧了头发。”   山匪哦哦了两声,讨好道:“好汉,我们新的寨主让我来问问,你看那哥儿和车夫都不见了,你们这边是个什么章程?”   耿耀眉头微皱。   山匪猜不透他所想,忙道:“我们今日有批精货要交,原是想着你们干事利索不会耽误我们交货时间,现在你们不让我们出寨子,我们实在是难办啊!”   有了柴房的女人和孩子,这批精货是什么不难猜。   远处的哑婶进了屋子又出来,动作间少了伪装,脸上闪过急色。   耿耀明白这是孩子不见了,道:“什么货?带我去看看。”   山匪迟疑:“这......”   耿耀猛的抽刀:“是不是你们移走了彦家哥儿和车夫。”   山匪大惊失色,忙摇头否认,他话说了又说,耿耀目光却越来越狠厉,怎么都不肯信。   眼看就要丢了命,山匪答应带他去看看货。   耿耀看了远处哑婶一眼,跟着山匪朝另一个院落走去。   地上又多了两个山匪尸体,皆是一刀毙命,耿耀扫了眼就知道是黑衣人的手法。   刚才吵闹中,怕是黑衣人又用了杀鸡儆猴的法子。   惊吓后的山匪乖乖的搜着院子,每一间房都不放过,瞧着像是再找不到,他们能掘地三尺。   如此一来,彦遥说的他们躲着,耿耀下山带人的话就不能用。   若不然官差来了,彦遥等人已经丢了性命。   耿耀眯起眼查看四周:“另外六个人呢?”   山寨不小,此刻走动的皆是山匪,那些耿耀躲避的黑衣人不见踪影。   山匪忙道:“他们都去寨口了,应当是寨子里找不到,去外面找找。”   耿耀指尖微滞,那里还有两具尸体。   一间房,床上躺着五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两三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闭着眼不哭不闹,耿耀上前摸了摸鼻息。   山匪道:“还没死,就是小孩实在烦,怕他们闹,都喂了蒙汗药,今天的都是好货,比以往十几二十个都值钱。”   “把他们卖到哪里?”耿耀。   山匪不想说,耿耀直接抽刀横在山匪脖子上。   山匪吓道:“这,这一批货好,卖到都城。”   耿耀眉头就未松开过:“都城哪里?一共卖了多少孩子?现在孩子都在何方?”   “说。”   山匪颤抖道:“不,不知道,我们只管送下山,有人接货。”   眼看耿耀露了杀气,他又忙道:“卖了多少孩子我记不清了,我们,我们这处的孩子细皮嫩肉的,价格高,但是货少,爹娘看的严实不好偷。”   “其他穷苦,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孩子多,好偷不说,还有小孩爹娘领着孩子卖的,寨主,寨主说几斤粮食就能换个五六岁的孩子,不过小孩干瘦皮糙,不要粮食也不收。”   他双腿打颤发软,求道:“好汉,我就是跑腿的,都不是我干的,就是寨主喝酒的时候我听过几耳朵,把孩子送到都城干嘛我真的不知啊!你绕了我吧!”   他要是受重用,也不会被派来询问好汉何时走的事了。   黑衣人一来就杀人不眨眼,他以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但此刻见耿耀拿刀的手发颤,恨不得活剥了他,当下就吓的跪在了地上。   耿耀手中刀叫嚣着想饮血,耿耀思虑现如今情景,强按下心中怒火:“你可知我们今日所来为何?”   山匪:“不是审讯那哥儿和车夫?”   黑衣人来时就说,只要他们按照他们的吩咐行事,自然生命无碍。   杀的几个山匪也是出头之鸟。   山匪中自有势力,故而死了山匪虽有人不满,却也有得利者暗自高兴,两者互抵让黑衣人依旧横行。   耿耀冷笑:“此乃其一,其二则是灭了你们青龙寨。”   他一刀砍下山匪左臂,山匪大叫一声,跌跌撞撞朝门外跑去。   大喊着:“他们要灭青龙寨。”   青龙寨上百号人,听到此话皆惊,跑过来瞧见断臂山匪,更是乱成一团。   新来的寨主刚想发令,耿耀就提刀而出,脚蹬圆柱,直直劈了过去。   他有心放水,那寨主堪堪躲过 ,他大喝一声,随后山匪齐齐朝着耿耀围来。   耿耀心有谋算,躲闪为主,杀人为辅,故而耍着百十来号的山匪团团转。   寨外的深草丛中,两个黑衣人手举火把,另两人蹲下身翻看尸体。   刚才他们已经找到了守寨人的尸体,现在又看到一个伤痕模糊了面目的尸体,鲜血横流不见皮肉。   “这是守寨人发现了外来人,两人打了起来,两败俱伤?”   另一人道:“若是如此,两人不会离得如此远,守寨人的尸体是一击毙命,这个人的尸体......”他猛然道:“我怎么瞧着这身形有点眼熟。”   黑衣人反应过来,忙把尸体翻了个身,随后扒下他的裤子。   当大腿根一个祇字出现,六人俱惊。   来了八人,把总已死,此刻六人,死去的是谁不言而喻。   有人用死去黑衣人的身份混进了山寨内。   “那人应当身手不凡,悄无声息的杀了人,还割了头发。”   “头发。”一人忙道:“我曾在山寨里见一蒙面黑衣人,恍惚见他一头短发,当时风吹动烛火,他又一闪身走了,我还以为是光影错觉。”   六人正说着,猛不防身后山寨里喊打声震天,几人忙回身跑去。   只是这边刚进了院子,就见山匪们手拿武器,凶狠的朝着他们奔来。   六人边杀边四处找寻,只见一道黑影如狡兔般离去,那头上赫然是咫尺寸发。   “他在那边,别让他跑了。”一黑衣人大喝一声。   此人定和桃林之事有关。   青龙山下灯火通明,彦老爷站在山脚来回走动,焦急不已。   纪县令一身官袍,身后是站着县衙的捕快。   青龙山乃是两县交界处,一小半是宁安县,大半是云丰县。   青龙山山势复杂,易守难攻,山匪多在云丰县那侧,甚少招惹靠近府城的宁安县。   云丰县县令初到时想做功绩,仗着自家是武者出身,筹划着灭匪,那次云丰县莫说捕快衙役,县令自己都差点折进去。   现如今纪县令怎敢上山,若不是碍于和彦老爷的交情,他来都不会来。   夜色流逝,一快马加鞭的捕快停在山脚下。   “大人,王千总不肯来。”   彦老爷忙道:“你可露出了我愿意给守备军捐献银钱的话?”   王千总最是爱财,若露了此等话,大晚上定是会带兵前来。   捕快点头应是,道:“王千总家孙子走丢,王千总说他家一根独苗,给金山银山也没空来。”   两人去一人回,纪县令又问:“耿武呢?”   捕快道:“王千总不愿带兵前来,耿武与王千总起了冲突,耿武被打了一顿,又被关了起来。”   黑衣人和山匪纠缠,一时难以脱身,耿耀先去马厩套上车,又复身跑向柴房处。   暗无天日,四周沉闷,彦遥提着心等候着,怀里孩子有动静他就伸手拍一拍。   猛然间,彦遥惊到双眸微睁,他心跳如雷,侧耳倾听了下上面的动静。   随后声若蝇蚊道:“阿贵。”   阿贵忙小声回。   “你和耿耀移开木柴,掀开木板时,哑婶是抱着孩子坐在这里的?”   阿贵回是。   彦遥睫毛轻颤,原还算安静的栖身之所,此刻在他心里化为头顶剑。   刚才他和耿耀都疏忽了,哑婶下来后,就算能把木板放好,上面的木柴自是无法移动。   那她?   既有同伴,就算真的想救孩子,为何一定要求助于耿耀?同为山寨中的同伴岂不是更安全些?   耿耀和她出去是否羊入虎口,他和阿贵连同这几个孩子,现在又是何种境地?   彦遥一时间坐立难安,头顶动静越来越明显,他犹如等待命运之神的抬起头。   耿耀望见那抹忐忑恐惧,不由的愣了下:“怎么了?”   彦遥:“你没事?”   耿耀:“没事,这不是好好的。 ”   耿耀朝他伸出手:“上来。”   等到把彦遥拽上来,心大睡着的孩子也都醒了,耿耀又一一把人弄上来。   阿贵颤颤巍巍的能走,彦遥的头依旧有些晕眩,耿耀把人一个个的弄到窗外,带他们绕着来到马厩。   彦遥上了车,耿耀把一把匕首塞他手里:“另外一个房间还有几个偏小的孩子,我去抱过来。”   他转身欲走,彦遥忙拉住他。   耿耀回头:“怎么了?害怕?”   彦遥怕自然是怕的,只他现在不是说这个,道:“哑婶......”   刚说两字,已然失语。   耿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淡淡的月光下,光着脚的哑婶披头散发,后背背着两个孩子,身前绑着两个孩子,举到半空中的双手里,是那个包裹着孩子的襁褓。   伤痕遍布的面容上,一双惊喜的眸子亮如白昼。   她急切的一步步走来,无惧地上的碎石与枯枝。   这一刻,她亮眼的恍若神明。 第20章   一辆马车挤满了人,耿耀套的是两匹马,他扬鞭朝着马屁股抽去,马匹吃疼而跑。   路原就不好,耿耀又一路疾行,故而马车里一阵颠倒,彦遥三人护着孩子,缩在角落,撞到头也未曾喊疼。   月色偏移,耿耀吁了一声停下马,马蹄扬起又落下,溅起周遭尘土。   这一路头脑发晕,彦遥压住胸口恶心,忙推开车门问:“怎么了?”   耿耀拿着马鞭环顾四周,伸手接彦遥下来,扶着他往一旁走了几步,低声道:“天快亮了,现在也出了山寨的弯绕,阿贵勉强能坐起,辛苦他再受些疼痛苦,我得回山寨一趟。”   他心焦如焚,若不然也不会把马车赶的这般快。   他们死里逃生,连带着把孩子都救了出来,彦遥心都还未安稳。   彦遥抬头望他,里面情绪错综复杂。   耿耀道:“我不能连累家人。”   他得把那几个人处理了,对方已知他短发,若是跑了,就不再好寻,希望那些山匪能拖住黑衣人一阵。   彦遥视线落在他的寸发上,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嗯多谢。”似有千言无时间开口,耿耀简略道:“抱歉,这次让你受我连累。”   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让阿贵出来赶车,他便奋力回身往山上跑。   等到马车行了片刻,彦遥道:“郎君说他套马返回柴房时,听到有山匪说新抱来了个孩子。”   “他不知道真假,万一是真的那孩子怕是要出事,所以再上山去看看。”   阿贵不疑有他,哑娘待彦遥说完,冲他温和的笑了笑。   耿耀一路疾行到山寨,听到里面还有打斗声才放心,再往里去,一百个山匪死伤大半,现如今大约还有三十多人。   握刀的黑衣人还有四人,其中三人已经受伤。   耿耀拖了两个山匪尸体到一旁,快速的换了衣服。   土匪多为丧家之犬,放浪不羁之徒,穿着各有不同,活像是服装大乱炖。   耿耀又从死去尸体上捡了个幅巾,把头发包住,随后提刀而上。   月未落,日已出头,两者交替间万物逐渐清晰。   彦家哥儿被掳到土匪窝,彦老爷面色又难看的厉害,纪县令在琢磨着如何劝说。   剿匪,剿青龙山的匪,不是冲动就能成事的。   山匪开口索要银钱,给了银钱或许就能放了,只不过山匪实在是狮子大开口,再一个...彦遥是哥儿,进了土匪窝的哥儿活着出来,是令家人蒙羞,遭旁人羞辱。   对一般父母而言,还不如......死去。   纪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官,自是想救的,只是他调动不了守备军,几个捕快难以上山。   纪县令从马车上下来:“彦兄,若不然我们先回去再谋划?”   马匹缓慢下行的声音似有似无,渐行渐近,几个熬了半夜的捕快立马抽刀,纪县令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只见露水凝重处,阿贵衣上染血,他一步步走来,手里是两匹马的缰绳。   再往后,是一驾做工粗糙却也算结实的马车。   在一群人中,阿贵一眼瞧到彦老爷,他大喊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喊完直直朝前倒去,晕倒了地上。   彦老爷一时有些手舞足蹈,忙喊:“快救人,快救人。”   等到捕快们把马车拉下来,彦老爷激动的拉开车门,随后大吃一惊:“怎么一车的孩子。”又道:“我那未来贤婿呢?”   下山路是越走越陡,彦遥经此大难,心神俱疲,又被颠了这一路,早已无力。   他强撑着道:“我们出了建善寺,回城途中遭遇劫匪,放了秋雨回彦家索要赎金,耿家郎君悄悄跟着劫匪到了山上。”   “我和阿贵被分开关着,耿家郎君翻窗救我,我们一同去寻阿贵时,阿贵已被打了满身伤,无意间发现了躲藏着的哑婶。”   彦遥看向车内,道:“那些山匪做着丧良心的买卖,这些孩子都是哑婶悄悄救的。”   “后来不知山寨出了何事,好似是两伙人打了起来,耿家郎君便小心行事,偷摸的套了车,山匪只顾得打杀,一时没顾得上我们,竟也让我们逃了出来。”   他目露悲伤:“只是,只是耿家郎君套车时,听闻山匪提起还有一个孩子,他于心不忍,送了我们出来又折了回去......”   彦遥面容白至透明,让人瞧的心惊胆战,他又咳嗽的像是肺都要吐出来,纪县令忙道:“稍后再说,稍后再说,贤侄先回家休息。”   现在天已大亮,再有彦遥说两伙人打了起来,纪县令少了几分顾忌,思虑着是否让人去到半山腰探查一二。   彦遥再也撑不住,朝着秋雨处栽了过去,那一瞬,他朦胧视线里,好似瞧见了山上突起的火光。   秋雨慌张的接住他,把彦遥移到彦家舒适的马车里,一路朝宁安县去。   清亭院中蝉鸣已退,大夫来了又去,言彦遥这次遭了一番罪,又有残余毒蛇再身,怕是要昏个几日。   嘱咐药和流食都要喂,能进一点水米就有益处。   秋雨哭了又哭,只盼着彦遥能早些醒来。   只是谁料,大夫断言要昏个几日的人,傍晚就醒了过来。   不等秋雨欣喜,彦遥就问道:“阿贵可醒了?”   秋雨忙道:“阿贵还未醒。”   彦遥放心了些:“你去外院唤个在外行走的人来。”   他昏倒秋雨自是在他身旁伺候,外面的事她应当知道不多。   秋雨出了门疾步出了院子,半盏茶的功夫就带了个人进来。   彦遥已提前下了床,坐在了一侧的榻上,虽依旧虚弱如杨柳,却也处处得体,长发都已束了起来。   “少爷。”来的小厮是被彦遥送过不少好处的。   彦遥压下嗓子里的咳嗽:“我来问你,外面现如今是何种情况?”   小厮道:“少爷昏倒后,老爷想带人上山救耿家郎君。”   彦遥眸光微闪,他这个儿子在山上时,他爹能稳的下心等着,他回来留了耿耀在山上,反而坐不住想不顾安稳上山了。   “之后呢?”   “之后不等老爷上山,山上就冒起了漫天的火光,不过半日,那火就烧红了半边天,不过也是奇了,只是烧了山寨,周遭山中茂密并无伤损。”   “县令带人灭火抓山匪的,忙活了一日,老爷也是跟在后面,这不刚刚回来。”   此时外面天已昏黑。   “县衙抓了几个山匪,成堆的尸首堆在那处,等着明日再清点,少爷昏前说不知道为何山寨两伙人打起来的事,那些山匪也招了。”   他细细说来,彦遥心下稍安,活着的山匪应当是山寨打杂的,只知来了黑衣人,以及黑衣人要屠寨,故而两方打起来的事。   孩子和哑婶都进了县衙,在街上贴了告示,等着孩子爹娘来认。   彦遥又问:“耿家郎君如何了?”   小厮静了片刻,垂头道:“耿家郎君大哥耿武上了山,找到了耿郎君的尸首,已经,已经拉了回来,耿家大嫂刚去街上买了白布,定了棺椁。”   彦遥静静瞧着桌上八仙花,一时竟觉得胸闷的厉害,半晌,他道:“嗯,好。”   小厮诧异,他家少爷柔弱似娇花,遇事扛不住,不曾想现如今死了未婚夫,却如此冷面。   又问了些细节,彦遥让小厮退了出去,他喝了半盏茶,走到书案前写了一番,两张信纸递给秋雨:“装到信封,帮我送到县衙,交给哑婶。”   秋雨装时看到几眼内容,道:“少爷,你很喜欢哑婶吗?”   她家少爷信中写,那些孩子重回父母怀抱,若哑婶无去处,可来彦家,他虽是一哥儿,却也能顾得了她过活。   少爷写了好多,后面还回忆了两人在山寨中的种种,又说了耿耀为回去救孩子已死,但是万幸,这十个孩子被救了回来,念着这十个孩子日后成为国之栋梁,也不枉费耿耀丢了性命。   “回来了叫醒我,阿贵那边让人看着,醒了立刻来喊我。”彦遥嘱咐了两遍才闭上眼。   他侧身朝里,两行清泪流下,脑海中闪过耿耀在清亭院中场景。   他手中拿花,俯身敬重一拜,道:“若有可能,嫁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莫要太过委屈自己。”   桃林何事彦遥不知,黑衣人何处来彦遥也不知道。   房中无人,彦遥睡去前喃喃道:“杀猪郎,我亏了。”   我因你被劫遭罪,你为我只身犯险入匪窝,现如今我为你善后,杀猪郎,你这一生欠了我的。   不过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此生第一个与我说,莫要委屈自己的人。   彦遥心中有事挂念着,睡觉也不安稳,等到收到哑婶回信,并去看了阿贵后,他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哥儿入土匪窝,出来不被家中捂死也是青灯古佛一生,只彦遥有个定了婚的耿耀一同进了土匪窝,又有哑婶作证彦遥是躲着的,倒也挽救了几分清白。   再者还有一同躲在柴房的孩子,虽说的颠三倒四,却也让人听了明白,彦遥确实是躲着,清白无碍的,还一直护着几个孩子。   毕竟,在人心中,孩子是说不得慌的,更何况还是好几个孩子一起。   故而如今出了土匪窝的彦遥还算安稳。   天幕收拢夕阳,彦遥在院中摇椅上,秋雨坐在一旁有些难受。   他家少爷虽未哭,却似丢了魂一般,近几日时常出神。   说来也是巧,宁安县千总因丢孙子不肯上山救人,却不想那孙子就在山上。   救下来的十个孩子,其中有七个都是隔壁云丰县的,宁安县这边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宁安县千总的孙子。   今日耿耀下葬,那千总亲自到场吊唁,言语间皆是感激。   “身子可好些了?”彦老爷负手而来,彦遥把脸上的帕子扯下来。   他欲起身,彦老爷摆摆手道:“你身子还没养好,躺着吧!” 第21章   秋雨上了茶退至一边,彦老爷道:“也莫要太过伤心,耿耀这孩子不错,耿家确实门楣低了些,我儿能配得上更好的。”   “现如今你与耿家无缘,爹到时候会再帮你捉摸不错的人家。”   彦遥垂首道是,心中却苦涩道:他爹的好人家,皆是有权贵的,不管那男人年龄几何,都能让他嫁过去。   彦遥不知为何,劫匪一事之前,他似踌躇满志,不惧彦老爷算计,总想着舍得一身剐,总能想法子躲过去。   现如今像是垂垂老矣到了暮年,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就如...认了命。   彦遥:“爹,儿子有一事不解。”   耿耀死了,彦老爷不比彦遥伤心少,此时也有些提不起精神。   “何事?”   “我知爹心疼我,不想我吃贫困之苦,以往想的也是让我去到矜贵人家,我虽与耿家订了婚,却是耿家先起了退婚的念头,不算是我们之过。”   彦遥道:“这事就算说出去,我们也不理亏,儿子有些想不通,为何爹爹那么看重耿家郎君?”   彦老爷深深叹了口气,似是老了几岁,许是也想找人说说话。   彦遥是他亲儿子,自小懂事,彦老爷子爷未曾多想。   他挥手让秋雨离远守着,把当年往事说了个大概。   上上签,紫气东来,主持指着彦遥娘的肚子说: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彦老爷也曾年少意气风发,也曾赤诚过,最后却是被权贵当狗一样欺辱,那时的他才知,他家虽有家资,却不如有权者的一根汗毛。   这些年他颇有经营,走出去旁人唤一声彦老爷,纪县令也和他称兄道弟,可终究如风中柳絮,有钱无权不安稳。   现如今当官的庇护他一二,也不过是全靠银钱供着。   只是那些狼狈不堪是彦老爷心中之痛,宁死都不会吐口的东西,此时自然也不会说。   彦遥惊了好半晌,他想过耿耀或有后台,连他是什么大官的外室子都想了,唯独想不到这茬去。   原来,耿耀的后台,是那道紫气东来。   把婚事前因后果在脑中过了两遍,最后落在主持的那句: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紫气东来的孩子已死,今日下了葬,彦老爷飞黄腾达的梦又破碎开来,他说了几句,心中好受了些。   起身欲走,彦遥道:“爹。”   “嗯?”彦老爷停住脚。   彦遥:“我刚才把爹说的事细细想了一番。儿子想着,那日先有上上签,中有主持解语,后有爹亲眼所见的紫气东来。”   “主持是指着娘的肚子说: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儿子想着,这是不是说儿子的命格贵不可言,而非耿家郎君?”   彦老爷似是听到天方夜谭,被他逗的哈哈大笑,郁结都散去了几分:“你?一个哥儿?”又道:“哥儿如何建功立业,还不是要靠夫君。”   彦遥知他爹对哥儿女子颇有成见,此事难以更改,换言道:“爹,儿子一哥儿,所依靠的除了夫君,还有儿子。”   他在彦老爷的惊诧中,素手覆在肚子上,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轻声道:“儿子,儿子原是不敢说的,就是那日在山上,儿子,儿子已和耿家郎君睡在了一处,现在腹中,许是有了孩子。”   “你已不是清白之身?”   彦遥害羞点头:“儿身上被蛇咬伤的事爹是知道的,儿子晕迷中和耿哥哥睡在了一处,蛇毒也是耿哥哥帮着吸出来的,儿子确实已非清白之身。”   彦老爷瞧着彦遥,呆呆道:“我儿天资,耿耀把持不住也是正常。”   他还没从孩子这事上回过神。   彦遥眸中闪过不解,没太懂彦老爷说的把持不住。   他一口一个耿哥哥的唤着,撒娇递糕点,瞧着是个精通情爱的,实不知他两岁丧母,七岁小爷爷离去,无人教导过他男儿与夫郎床事。   连生孩子,也是以往听八卦才恍悟:原来男儿和夫郎睡在一张床上,就能生孩子。   不过清白他知,夫郎让夫君之外的人看了身子,摸了身子,就是没了清白,和旁人睡一张床更是不行。   想不通耿耀哪里没把持住,但此刻这些不重要,彦遥心有谋算,慌张紧绷,见他爹不因他没了清白发怒,继续道:   “紫气东来百年难见一次,这是爹亲眼所见做不得假,耿耀许是儿子的贵人,所做的是留给儿子一个孩子,日后孩儿长成,建功立业,我这个当小爹的,无论生死都是贵不可言。”   “如果是靠夫君,先不说我这身子是否活的长久,男子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就算当了正夫,老了也会被娇嫩的斗下来,怎会贵不可言。”   “生时都无法保证贵不可言,死了更是一捧黄土。”   见彦老爷听的有些发傻,彦遥继续加了一记猛料:“我若是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夫君就算人上人,彦家也无甚荣光,若是我儿子人上人,那就是和彦家打不断的血脉。”   彦老爷:......   他双腿发软的重新坐下,随后盯着彦遥的肚子不动了。   过了好半晌,彦老爷轻着声音问:“我真的有紫气东来的外孙了?”   彦遥知他已动心,压下心中欣喜,害羞的点点头。   彦老爷伸手欲摸摸外孙,又知不太合适,忙把手收回来。   猛然间想起不对:“耿耀才死第七天,大夫应当诊不出来有孕。”   这种常识,彦遥还真不知道,他怔楞住。   只是还不等他想借口,就听彦老爷问:“是不是做梦了?”   彦遥:???他不懂啊!什么梦?   面上却害羞点点头。   彦老爷又问:“是什么入了你的梦?”   彦遥:......   他低头侧眸做扭捏状,心思飞转,试探道:“龙?”   话落,彦老爷哈哈大笑起来。   “和我想的一样。”紫气东来,帝王之相,这话他不敢说,念头却依旧在。   就如彦遥所说,儿婿和外孙,傻子才会选儿婿,外孙那是打不断的血脉,就算彦遥不在了,彦家也是他外家。   彦遥刹那间明白了他爹的念头,被震的直发愣,他瞧着彦家的宅子,心惊肉跳的想,他爹,一介商贾,真是好大的野心。   当真是疯魔了不成?不过如此这般也好,利他几分。   彦老爷被此事砸的眼冒金星,当下和彦遥商谈起他外孙如何出生之事。   “那爹马上帮你捉摸一个好拿捏的夫家。”   “爹,万万不可啊。”   “为何?”   “爹你想,我这边前脚死了未婚夫,后脚就择婿成婚,又一刻不停的有孕生了孩儿,你让外人如何想?”彦遥打量着彦老爷的神色,继续道:“爹,你莫不是忘了,我在山匪窝里走了一遭,如此一来......”   彦老爷打了个寒颤,他外孙以后会是人上人,自是不能在出身上有什么瑕疵。   忙道:“不可不可以,爹再想想。”   彦遥试探的说出自己目的:“爹,不若,儿子嫁入耿家?”   彦老爷诧异道:“耿家?”思量道:“耿家三子,耿武已经娶妻,耿耀身死,还剩个老三耿文,也是娶妻的年纪......”   彦遥:???   被他爹的脑回路惊道。   “爹,我是说,嫁给耿耀。”   彦老爷:???   “耿耀不是已经......”恍悟:“你要嫁给一个死人?”   冲喜之事常有,嫁给死人倒是少见,虎毒还不食子呢,彦老爷虽说不是多有慈爱心,但也不是这般让孩子守寡的爹。   彦遥继续道:“爹思虑思虑,我嫁给耿耀,是不是最好的法子?儿子进过土匪窝,现如今自然不能说有孕,这事暂且压下不对外提,只说儿子对耿耀一往情深,甘愿嫁他枯守一生,如此一来,对彦家名声也是好。”   思路打开,彦老爷子眸中发亮,他所思所想孩子占中心,顺着道:“对对,未婚先孕不能对外提,毕竟你从那处出来,万一我外孙以后身居高位,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点,我自不能让我外孙受此委屈。”   “不如这样,到时你偷摸生产,爹把孩子抱走,隔月后,再借个由头过继给你,这事到时再看要不要与耿家父母说。”   “你定是住不惯耿家,爹心疼你,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居住,到时候你和外孙继续住在彦家。”   来时因耿耀的死叹息,此刻却有几分欣喜,在彦家长大的外孙,长大后自然是亲向彦家。   这事不能想,一想就...... 第22章   事情太过顺利,彦遥有些恍惚,他爹同意了他嫁入耿家,嫁给那个死去的耿耀。   虽多有破绽,但......总能走一步看一步。   彦老爷亢奋到坐立难安,晚膳都顾不上用,当下让人备马车去耿家,早日把婚事定下来。   清亭院中,彦遥盯着圆月,他爹说七天大夫诊不出来有孕,他原以为他爹会等到诊出来为止。   谁知紫气东来,彦家权贵在他爹心中是如此的重。   “杀猪郎,你不要怪我,是你说莫要太过委屈自己的。”彦遥枕臂,似是对着人呢喃撒娇:“阿遥不想让爹拿去做人情。”   人后,不需要忐忑看夫君脸色,手握银钱铺子......半晌,彦遥把脸埋在臂弯,死水一片的心又开始又了波澜,只是那其中,夹杂着对离去之人的酸涩。   短命杀猪郎......   宁安县近来出了件大事,彦家那倾城哥儿居然要嫁给一个死人。   据说耿耀下葬那日,彦老爷深夜去了耿家,耿家人一身白,推据着婚事,只喊万不能作孽。   彦老爷痛心疾首,捶胸痛哭,鼻涕横流,最后差点没哭晕过去。   双方推据拉扯到半夜,四方邻里出来看热闹,拿着锣锤的更夫都伸着头看。   最后的结果是双方抱头痛哭,一个喊着儿啊,一个喊着贤婿啊!   次日,彦老爷就面带喜色的进了清亭院,说婚事定下来了,半个月后成婚。   彦老爷走后,彦遥用了早饭听前院小厮禀告,等人退去,彦遥双眼露出迷茫。   他爹......   难道他装模作样的天赋是遗传彦老爷的?   彦家商贾之家却言而守信,堪比圣贤。   彦遥这个哥儿更是堪称典范,忠贞痴情。   百姓感动流泪,书生走过彦家门前,更是多了叹息和敬意。   就连和彦遥不对付的纪诏年,都上门骂了他一番。   过了几日,彦老爷让去悄摸请了相熟的大夫来,彦遥知道彦老爷信任大夫是谁,这事万不可对人言,故而早已见过那大夫,塞银钱,装可怜,诉痴情,整个人快要哭死过去,大夫感念彦遥对耿耀的一片痴心,同意了帮他骗一骗彦老爷。   却也不敢直接哄骗彦老爷有孕,只含糊不清的说彦遥脉浅,虽脉象有异,但一时把不住,还需要过些时日再看。   就算如此,彦老爷也已是高兴,都脉象有异了,喜脉浮现不是早晚的事。   怨只怨他对亲眼所见的紫气东来太过入心,彦遥画的大饼又实在太香。   他和彦遥乃是亲生父子,是血脉相连的亲近,彦老爷自然不会去想,彦遥会拿失身这等事来哄骗他。   彦老爷子喜不自胜,恨不得把彦遥供起来,头脑一昏,除了彦遥亲娘和小爷爷留下的嫁妆外,比着前面出嫁的一儿一女,嫁妆又加了两成。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出趟门而已,等到彦遥回到彦家,东西不还是放在彦家。   这儿子弱不禁风,平日不爱出门,就爱在院中晒太阳,还是需要靠他这个当爹的。   半月后,彦家十里红妆等在街头,彦遥一身嫁衣,发间别着一朵白花,出了清亭院。   彦遥到主院跪别父母,继母哭的不能自已,倒也不是假哭,她原以为彦遥亲娘嫁妆,和那小爹的嫁妆能贪图下来。   谁知,彦遥出嫁她完全插不上手,彦老爷亲手操办,一点都没给她留。   不留也就罢了,还又从家中账上给彦遥添了许多。   她不过就是做了些假账,让彦遥亲娘的嫁妆铺子亏了些银钱,彦老爷还恼火的骂了她一顿,嫌弃她不中用。   万幸她还有儿子,若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彦老爷端坐着,等彦遥拜了三拜,才面容悲戚道:“孩啊!虽我那贤婿去了,你去了婆家也要好好过活,万不可太过伤悲,孝顺公婆,恭敬弟兄,疼爱侄儿。”   “日后啊!为父给你捉摸合适孩儿,过继到你这一支,也算是贤婿没绝后,逢年过节的在底下不缺钱花。”   彦老爷掩面做哭泣状,只他神情似悲,压不住的嘴角却是喜,故而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   正当彦遥捉摸为何时,就听彦老爷双手抱拳,对着半空恭敬行礼,道:“当今太后慈悲心,听闻你痴情一事,心下叹息,亲赐表彰:情痴夫郎,赐彦家为:有信之家。”   宁安县离都城不远,却也不是太后凭白听的这番故事,其中自是少不得彦老爷活动一番。   原没想着会有如此成效,只想着造一番名声,谁知有意外之喜。   儿嫁亡人是悲,只是太后亲赐情痴有信,天大的荣耀,彦老爷哪怕活了几十年,依旧有些压不住唇角。   彦遥唇启却说不出话语,此乃喜事,只他想到耿耀,想到那个救他与蛇窝的人,心中愧疚似海。   迎嫁的唢呐吹响,彦遥转身,一步步走向正门,身旁是继母的儿子,哪怕平日多有争闹,此刻也是小大人一般的送彦遥出门。   “哥。”彦弘晟今年十二岁,此刻腰背笔挺,语气有着几分故意为之的狂傲。   彦遥对这声哥意外不已,平时都是一声喂。   “何事?”   “耿家若是给你气受,回来找我便可。”彦弘晟:“我是家中唯一嫡子,庇佑出嫁姑娘和哥儿,此乃我责任。”   他下巴微抬,眼中是嫌弃和鄙夷。   清亭院,彦家主院,都在彦遥身后远离,他骤然升起几分惆怅。   不等他说一声多谢,就听彦弘晟又补了句:“只是你不准再气我娘,多纵着她两分。”   惆怅瞬间消散,彦遥垂眸回了他一个嫌弃白眼,还是糟心又眼瞎的弟弟。   给已故儿子娶夫郎,耿家人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拗不过彦家,只得无奈同意。   心中对彦遥亏欠如海,一家人尽了全力操办婚事。   时间虽短,却也走了三媒六聘礼节,倾尽了家中所有置办聘礼,丧喜相逢,耿家去了白,挂了红。   租了花轿和马匹,耿文骑在高头大马上,替兄迎亲。   耿父耿母原是想让耿文替兄拜堂,只彦遥拒了,言耿耀去了,那他抱着牌位拜堂就可,这一世,他只想与耿耀三拜天地。   这话惹的满城泪水,彦遥却是悄摸在院中燃了火盆,给耿耀少了许多黄纸,不住的道对不住。   喜衣花嫁,彦遥抱着牌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当礼生高喊夫夫对拜时,彦遥对着怀中牌位落了泪。   此情此景,各路宾客泪落不止。   纪县令,王千总身居官职,眼眶泛起湿润,站在他们上首的是一带夫郎的老者,彦遥小心的瞧了眼。   是柳玉成来肉摊闹事时,善意出言之人,纪县令和王千总皆是唤他谢老。   彦遥在心中想了想,未曾想出这老人身份。   宁安县城门外,一男人骑马而来,他肩宽薄背,身材高大挺拔,只是长的不甚好看,一脸的络腮胡子不说,更是用黑色幅巾遮住了头发。   他似是好些天没吃饭,进了成就下马坐在面摊前,一口气要了三碗面。   他在竹筒里抽了筷子,等着用面祭五脏庙。   热汤锅前下面的是一成了婚的哥儿,下面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红了眼眶。   他夫君蹲在一旁洗着碗筷。   哥儿盛好面,他去拽了拽夫君的衣角,瞥了眼等着吃面的耿耀,轻声道:“夫君,那人长的太凶。”   耳力很好的耿耀:......   洗碗的夫君冷哼一声,抽出夫郎手中的衣角,不爽的端起面碗。   等到桌旁,熟练的挂上笑脸,道:“客人你吃面,我家夫郎煮的面,吃过的都说好。”   耿耀忍不住笑了下,他从怀里掏出铜板放在桌上,道:“兄弟方便坐下来聊两句吗?”   现在没新来的客人,男人把毛巾挂肩上,坐下道:“客人你想说什么?”   耿耀:“我对宁安县不熟,想问问哪间客栈便宜又舒服。”   男人宁安县门清,忙把大大小小的客栈都说了一遍,耿耀吃了一碗面,状似无意问道:“我听同乡说过,他上一次来是住的如意客栈,我听你并未提及此处,是这个客栈不妥,还是已经关门?”   耿耀心头升起不安,那日山上的事想来多有纰漏,不知道事后是何种结果。   虽觉得应该不会牵连到家人,但总怕有个万一。   男人摆手道:“如意客栈不行,耿家今日办喜事,街上都站满了人,你住不进去的。”   耿耀茫然抬头:“耿家?什么喜事?”   男人:“娶夫郎的喜事。”   耿耀心道:就半个月,耿文就娶夫了?   “哎,天妒有情人,可怜耿家老二没了命,让彦家哥儿只能抱着牌位成婚。” 第23章   “咳咳咳......”耿耀面呛到嗓子里, 差点一命呜呼。   这句话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咳了半晌,他抬起头问:“你说耿家办喜事, 是谁和谁成婚?”   男人道:“耿家老二, 耿耀,和彦家哥儿成婚。”   在耿耀瞪大的眼睛中, 男人面露震惊。   这事都传到了都城, 居然还有山野村夫不知道。   男人当下来了精神, 轻咳两声作势要讲这段情爱良缘,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左右两个桌子的人就端着面碗坐了过来。   一个有着胡须的老者开口道:“话说, 十九年前, 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 荷花凋零, 鸟儿失鸣, 彦老爷带着怀孕的夫人出了家门......”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今日才知,那日的雨,那日的荷花残缺,皆是为这场情缘的哀伤。”   “言归正传,那一日......”   不知何时,方桌四周围了里里外外几层人, 耿耀从头到尾都是懵的。   这里面, 是说他?   除了名字对得上, 其他没有一处能对上的。   抽泣声传入耳中,说了半个时辰的老者做结束语:“可悲可叹,如今, 郎君逝去,夫郎美目流血泪,原是良辰美景新婚日,却独留一人抱牌位三拜天地。”   耿耀沉默了好半晌,看向老者:“冒昧问一句,您老是做什么营生的。”   老者摸了摸胡须,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乃平庸之人,在云来酒楼当一说书先生。”   耿耀竖了下大拇指,一时不知自己该是何种情绪了。   好消息:耿家无事。   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他这个活人用牌位成婚了。   说好吧:这婚事他没同意。   说坏吧:毕竟也是个喜事。   娶了那个戏精夫郎。   就......无措。   不过耿耀心中还挺感动,没想到彦遥是真心喜欢他,死了都要非他不嫁。   要不,就弯那么一下??   大不了就兄弟见兄弟,想到这句,耿耀打了个冷颤,还是有点不好接受怎么办?   耿家那边拜堂人多,耿耀外形虽做了遮掩,但毕竟这么大个,走过去太过显眼。   等人各自散去,耿耀打算吃第三碗面,成为有夫之夫的消息太强悍,让他刚才连面都顾不上吃。   面早已凉了,男人让煮面的夫郎拿去热了。   夫郎上前来的时候,这男人又冷哼了一声扭开头。   耿耀:......   八卦道:“吵架了?”   男人刚已站了起来,闻言又坐下:“你说说这夫郎,实属没心,我听耿家二郎和彦家少爷的事,感动的哭了一场,就问我家夫郎,若是我死了,你是否愿意养大孩子,抱着我的牌位过活。”   他嗓门大,热面的夫郎缩了缩脖子,似是心虚。   耿耀看着男人,嫌弃道:“兄弟,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你死了还不让他再嫁?不说别的,他死了你能保证守着孩子,不再娶?”   男人闻言一拍大腿:“你真是和我夫郎说的一样的话,他也是这般说的,连嫌弃的神情都一般无二。”   他举手发誓:“我李柱子发誓,若是我夫郎死了,我守着孩子长大,一生不再娶。”   说完他哀怨的瞪了自家夫郎一眼,和耿耀道:“我说的是真话,我以为他心似我心,谁知连骗都懒得骗我。”   似是越说越气,李柱子猛的站起身,道:“不干了不干了,我去戏楼听戏去,这次我要花十文钱进去听。”   往日舍不得银钱,都是站在门口听。   他离去的背影雄邹邹气昂昂,端面过来的夫郎忙喊:“回来拿钱呀!”   人没回来,夫郎想气又想笑。   他放下面,面颊微红,不好意思道:“他就是孩子脾气,是冲我不是冲你,客人莫见怪。”   耿耀笑道:“没事,挺好。”   夫郎叹道:“我夫君自小没娘,寒冬腊月的夜,他跑出来小解,推门时却发现后娘已把门从里插上,差些被冻死在门外。”   “他吃够了儿时的苦,他说我若是早死他不娶的话,我是信的,就算不为我,也会为了孩子。”   “自成婚,他对我千好万好,我倒也不是心里没他,就是他问时未曾想太多,让他伤了心。”   耿耀眸如夜色,里面却有着温和笑意。   夫郎又笑道:“不过也无妨,我这夫君好哄。”   又有人落座要面,夫郎转身而去。   耿耀垂首吃面,脑中是那日彦遥的恼怒凄苦,他说:我两岁丧母,三岁继母进门。   他说,你都退不了婚,凭白把退婚的事推给我。   如此,这人已成了他的妻,不对,是他的夫郎,日后...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大不了先婚后爱呗!就算最终养不出情爱,也总要护他一生。   毕竟,彦遥对他是如此的痴情。   扛不住,真的扛不住,遇见个如此爱他的人不容易。   耿家院子虽大,架不住人多,宾客散尽,秋雨抹着眼泪离去,少爷说先让她和其他人,住陪嫁的   那处院子。   少爷新嫁,总得留下来,还好他家少爷平日也是自己穿衣束发。   耿母怕委屈了彦遥,耿耀的屋子都收拾了一遍,床上的被褥皆是换的新的。   月光下,耿父带着耿武耿文收拾院子,耿母和惠娘来了房门前,腿边跟着厚哥儿。   立在屋中的彦遥听到动静回头看。   惠娘手里端着铜盆,里面是给彦遥洗漱的清水。   彦遥忙迎上,扶住了耿母:“耿......娘。”   耿母泪眼汪汪,她握着彦遥的手,哽咽道:“孩子,苦了你了,耿耀那孩子是个混账,当不得你如此对他,日后...日后耿家定不会对不住你,谁也不敢给你委屈受。”   惠娘成串的泪水落在盆中,她把满盆的水分了一半出来,让彦遥一半净面,一半洗脚。   分好后拉着彦遥坐下,动手给他拆解着头发。   她不善言辞,实在道:“日后想吃什么,大嫂给你做,家中粗活不用你沾手,都有大嫂。”   厚哥儿抱着彦遥小腿,抬头道:“二婶婶,厚哥儿会孝顺你的。”   惠娘做惯粗活的手轻柔如风,害怕扯疼了彦遥,厚哥儿双眸纯真,字字真心。   顷刻间,彦遥泪如雨下,喉咙被酸涩堵住,无法言语。   自小爷爷死后,他又在彦家生活了十几载,再没人给过他只言片语的温暖。   耿母来时就告诫自己不能哭,现如今没抱着彦遥大哭已是克制,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拿着洗脸的帕子拭去了彦遥脸上的泪。   “孩子,不哭,老二救人死的,不孬。”   长发齐腰,惠娘妥帖的放好彦遥每一缕青丝,耿母这才带着她和厚哥儿出了门,嘱咐彦遥早些安歇。   房门被惠娘贴心的关上,院中也静悄悄的没了声音,彦遥净面洗手,又把洗脚的帕子打湿擦了脚。   他躺在床上,翻身难眠,今有福报,日后应多做善事。   原以为婚后半生是五里浓雾,多有坎坷,不曾想柳暗花明,前路坦途。   耿家对他多有愧疚,他又手握银钱,再有太后亲赐的情痴夫郎名号,当真能...逍遥度日。   只是,彦遥侧身躺着,手移到了腹部,嫁都嫁了,他爹发现没孩子,反悔也无用。   不过,彦遥倒真的想要个孩儿,若不然日后多无聊。   既如此,何不借此机会......   只要自己怀了孩子,其他生产过继一事自有他爹谋划,再加上他爹对紫气东来的深信不疑,自然对他孩子百般宠爱疼惜。   孩子是亲生的好,彦遥闭上眼,在心中算着如何才能得一个亲生孩儿。   孩儿他爹应当选谁呢?   静谧之下,耿耀推院门没推开,走到旁边跳了下,手勾到树枝后翻过院墙。   轻着脚步走了一圈,耿家几人的房中全都熄了灯,他到耿父耿母门前听了下,没有说话声,应当是睡了。   院中树上挂着红,自己房中因燃着成对的喜烛,那光在门上微动着。   耿耀挠了挠头,稍微有些别扭,这就,莫名其妙成家了?   虽说是娶了个夫郎,但这成家的感觉还挺奇妙。   再一想对方如此深情,耿耀在院中深呼吸两次,脸色怪异,暗道了句:争取早日把自己掰弯吧!   脚步缓慢的走向自己房间,他从小腿处抽出匕首,刀尖插入门缝,一点点挪开门闩。   门闩摇摇欲坠,耿耀快速推门而入,随后伸手接住,未曾扰了床上人的清梦。   彦遥盖着大红喜被,胳膊弯曲在被面上,因衣服宽大褶皱,露出白皙小臂。   因睡前所思所想皆是孩子,故而做了个美梦。   梦中他生下两个孩子,肉乎乎的小脸可爱极了,聪明伶俐,惹人疼爱。   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左袖子,撒娇道:“小爹,我最最喜欢你了。”   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右袖子,举起葡萄,道:“小爹,吃葡萄,好吃。”   彦遥软了心肠,不知睡着的他已笑出了声。   孩子问:“小爹,我爹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彦遥脸不红心不跳,哄着两个孩子:“你爹爹呀,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当年他一人孤身入贼窝,救了十几个孩子出来,最是了不起。”   两个孩子拍手称快:“爹爹好厉害。”   彦遥露出幸福笑意,猛然间,头顶传来一声询问:“你笑什么呢?”   彦遥抬头看,黑木色的房梁上长了一张脸,再一细看,那脸似耿耀。   他负手伸头瞧着,犀利的眸子里全是好奇,彦遥做了亏心事,一时竟分不清梦与现境。   慌不择路的抱着膝盖往后缩,连忙道:“杀猪郎,杀猪郎你就去吧,我就是借你名头用用,就算我与俊俏书生了孩子,就算你不是他们生父,但他们总归是喊你爹的,我就是,我就是让你不至于后继无人。”   耿耀原是见吓到了人,怕他跌倒伸手欲扶,此刻手还停在半空中。   这话他句句都能听懂,就是......   耿耀立在床前,满脑子都是说书人的鬼话。   情痴夫郎,痴情到新婚第一天就让他喜当爹了。   这些日子未曾睡过安稳觉,耿耀现下看到彦遥就脑仁疼,他扫了眼喜床,转身去打开了放衣物的柜子。   翻了个半旧的被单铺在地上,又抱了床新被出来,脱下鞋倒头就睡。   彦遥刚是睡得迷迷糊糊,一时没分清,此时他抱膝缩在床头,怯生生的瞧着那道身影。   回想刚才那番话,彦遥觉得耿耀没发火,实在是他脾气好。   死而复生只在戏文里瞧见过,彦遥先是在胳膊上咬了下,贝齿微微用力,是疼的。   他又轻着脚步下了床,走过去蹲在地上,伸手探了探耿耀的鼻息。   “活的。”耿耀没好气道,眼都未睁。   彦遥下巴点在膝盖,衣袖落在地面,他望着恼怒装睡的人,缓缓笑开。   他想,他是喜欢他活着的。   过了半晌,他推了推耿耀:“耿哥哥,你怎么又活了过来?”   耿耀:“很失望?”   “怎么会呢!遥儿对耿哥哥一片真心。”   “真心到想和别的男人给我生孩子?”   “那,遥儿也是为了耿哥哥着想,害怕耿哥哥绝了后。”   耿耀:......   “那我谢谢你。”   彦遥眨眨眼,俏皮狡黠:“不客气,这是遥儿应该做的。”   忍无可忍,耿耀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有些凶。   “耿哥哥,你居然凶我?”   耿耀认命了,无奈道:“困,有事明天再说。”   “哦。”彦遥:“可是耿哥哥回来我高兴,有些睡不着了。”   耿耀装聋装瞎不说话,心中情绪其实挺复杂,这戏精让他恼的牙痒痒,但是不用把自己掰弯,又轻松了几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耿耀很憋闷,原以为人家对你情深似海正感动着呢,谁知一转身看见人家正给你戴绿帽子。   戴绿帽子的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今天已经不经过他同意拜过天地了。   彦遥眉眼狡黠灵动:“若不然我和你说说下山后的事吧?”随后秀眉微蹙,懊恼道:“瞧我,太不识趣,耿哥哥正困着呢!还是不说了。”   他作势要起,猛不防,手腕被人拽住,只是他蹲了这一会脚上有些发麻,腿上一软便朝下栽去。   耿耀没想到他如此娇弱,忙伸开双臂接住人。   软玉入怀,轻纱拂面,耿耀一时有些发傻。   因是夜晚入睡,彦遥褪了肚兜,此刻他落在耿耀身上,孩子口粮处便有着存在感。   耿耀脑中闪出青龙山那晚,月光下,彦遥躺在他怀里,他俯身而下。   当时只顾救人,现下回想……竟不敢回想。   “你,被蛇咬的好了吗?” 耿耀让自己忽视那抹幽香。   这戏精身上香喷喷的。   耿耀的气息把彦遥包裹在内,他恐慌到脸上泛红,胸口如揣小鹿,道:“那蛇毒性不大,现如今已好的差不多,在抹祛疤痕的药膏。”   “那就好。”   “你呢?可是受了伤,我见那人有血。”   “没事,也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耿耀把揽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回,彦遥忙撑着他的胸膛坐起身。   耿耀就在地上铺了个床单,彦遥嫌硬,拉过耿耀身上的被子垫在屁股下。   耿耀:……也行吧!   他坐起身,就见彦遥打量着他的身体,问:“这就是男子和哥儿的区别吗?”   补充到:“硬的和铁一样。”   说不清为什么,让彦遥有些害怕,又有些安心。   耿耀觉得自己给现代人丢人了,彦遥问的大方,他反而有些尴尬了。   “也不是,我比较硬一点。”   然后,耿耀就看到了彦遥眼里的嫌弃……   这眼神,快把八块腹肌,体力绝佳的耿耀弄自卑了。   彦遥: “你不是困吗?若不然明天再说?”   耿耀:“彦少爷,我错了,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   彦遥被他逗笑,开口道:“那日下了山,县令和我爹都在山下,县令原是想请守备军过来,一起上山探查情况,谁料王千总家孙子丢了,王千总脾气暴躁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当时去的是两个捕快,其中一个是你大哥,你大哥忧心你,当下就和王千总起了冲突,王千总把你哥打了一顿,又关了起来。”   耿耀眉眼起了戾气,彦遥忙道:“打的不重,听那个捕头说,是踹了两脚,然后就让人把他捆了起来关到柴房。”   耿武是家中老大,当年耿家从宁安县到武平县,身上银钱少之又少,耿耀在襁褓之中被抱着,耿武是扯着耿母的衣角走过去的。   这边前脚到了武平县,那边耿文又要生了,耿父耿母整日为生计忙活,又顾着吃奶不会走的老二老三,哪里还顾得上耿武。   耿武懂的父母不易,自小就懂事沉稳,现在却因为他被人打骂。   压下心中翻涌:“你继续说。”   彦遥:“阿贵虽赶车好些年,但不如你敢下手挥鞭,又是下山路,走到山下的时候天已大亮。”   “阿贵当场晕了过去,我爹看到一车孩子问情况,我不知道你在桃林做了何事,想着黑衣人既能劫我,又能控了山匪,必不是良善之辈。”   “你在山寨里所做颇多,黑衣人要是不死,或后面有人,这事传出去怕会引的人怀疑。”   “故而我简略说词,只说孩子是哑婶藏的,我们躲着,黑衣人和山匪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我们趁乱逃出来的。”   “未说谎,却隐去了大半,再加上有山匪证词,倒也无人怀疑。”   “你到时见人莫要说露了嘴,另我让人留意城门半月,未见有可疑陌生人至,想来是此事就此过去了。”   彦遥又问:“那日我们遇哑婶,她无法言语,有一锦衣小孩你可还记得?”   耿耀回想:“记得,很伶俐的小孩,胆子挺大。”   “他就是王千总的孙子。”解释道:“那日山上情景,除了阿贵就是哑婶,阿贵是家中人,对我又素来忠心,无需操心。”   “从山上下来,哑婶和孩子被带入了县衙内,我曾给哑婶去信一封,话语委婉的表达了下意思,并邀她来彦家过活,哑婶回信一封。”   “一手娟秀小字,遣字用词的文采不输我,她是个聪明的,懂了我的意思,也给了让我放心的答复。”   “只是后来王千总接孙子时,那孩子抱着哑婶不松手,哑婶就随王千总回了府,日后如何还不得知。”   “此事无他,就是与你说一说。”   他们与哑婶不熟,也不知是谁给她挪的木柴,但当时那一幕,让彦遥相信她聪慧又良善。   月光下,她前后捆着四个孩子,光着脚,手举襁褓婴儿前来,光芒犹如日月。   此时已入秋,夜里有些凉了,耿耀扯动被角,给彦遥盖住双脚。   喉咙有些发痒,声音微哑道:“为什么要帮我。”   “许是因为你冒险救我,我心中感动。”彦遥道。   耿耀:“我当日抛下你走了,抱歉。”   彦遥道:“无碍,你逃是人之本性,回来救我是良善。”   世间人多薄情,哪怕那时彦遥是真心想嫁耿耀的,他走时,彦遥也没生出什么恨意。   他一双含情目,此刻看着耿耀,里面只有淡薄。   “我无意听到你和丫鬟聊天,说让她找表哥扮劫匪,那日青龙山劫匪到,我一时疏忽以为是假扮的,所以才走的。”   现在细细想来,耿耀只觉得自己大意的厉害。   彦遥:???   耿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认真道:“以后再遇到如此情况,我不会抛下你的,或许人性是凉薄,是趋利避害,但总归还有一些人的血是炙热灼人的。”   他笑道:“小小年纪,别一副看透人性和世道的样子。”   猛一想,彦遥也不过才十八,耿耀眼中闪过肉眼可见的心疼。   彦遥下巴点在膝盖处,良久后回了个哦,他平静的起身回到了床上。   在耿耀快要睡着时,他问:“杀猪郎,你会休了我,或与我合离吗?”   之前耿耀说他不喜欢哥儿,现如今他未经他同意与他成了婚,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应当会与他一拍两散的。   心狠些就是休弃,心软些就是合离。   刚才他不甚清醒的说了些浑话,杀猪郎都没发火,想来是个心软的。   那...彦遥想着,需要早做打算的,省的到合离时措手不及。   所居之处的安排,还有嫁妆这些,应该......   “不会。”不等彦遥思索完,耿耀就给了回答。   耿耀把他的不安猜了个大概,道:“既然我们成了亲,在外你便是我的夫郎,我知道你嫁我不是因为爱我,其他的随你,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娶妻了,这个已经不重要。”   “你才情思谋皆胜于我,却因哥儿身份受困,是时代给你的委屈,我因男子的身份得了便宜,如果能给你安稳日子,我并无不愿意。”   若不是哥儿如浮萍,无法自立门户,需要从一家移到另一家,耿耀知道,彦遥定能活出一片天地。   现如今他帮彦遥定住世俗的根,望他以后是自由肆意的。   “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有需要我的和我说。”耿耀说:“我给不了你富贵,却也会拿命护着你。”   耿耀等了会,没等到彦遥说话,也就闭上眼睡了。   他沉沉睡去,没听到彦遥那句:耿哥哥,你活着,我是欢喜的。   耿家因接连丧事喜事,肉摊生意停了,耿武和县衙告了假,耿文也未去县学。   现如今虽悲伤依旧,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因今日便要重新忙活起来,故而惠娘天雾明就起床来了灶房。   她刚在锅里倒了水,就见耿母走了进来。   “娘,早饭我做就好,你多睡会。”   耿母知她懂事,笑道:“娘和你一块做。”如惠娘儿时一般,耿母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话都未说,却又似说了许多。   耿母熬红的眼都是慈爱心疼,惠娘撒娇的叫了声娘。   她知道耿母想说什么,旁人家娶了媳妇夫郎,家中粗活皆是轮流着做,彦遥是富家少爷,又是在如此情况下嫁来的,日后耿母少不得要多疼惜几分。   惠娘边忙活着,边道:“娘,我比阿武大了两岁,比阿耀大了七岁,以前家中忙,你都把他放我身旁,说句不太妥帖的话,我看顾着他长大,在我心里,他先是我亲弟弟,再是我二叔。”   “阿遥嫁进来我感激,我真心疼他。”   惠娘在灶后忙活,耿母坐在灶前烧火,婆媳二人不敢再提耿耀的事,捡着些其他闲话说。   瞧见彦遥走来,惊道:“怎不多睡一会?这天还没大亮。”   这一夜,彦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跟了出来。   炊烟袅袅,灶房升起雾气,彦遥望一眼就觉得温暖。   “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耿娘和惠娘都笑道:“哪里用的上你。”   惠娘搅着碗中面糊,温柔道:“我问了秋雨,她说你爱吃煎饼,我做的应该不太好吃,你先尝尝看。”   她打了两个鸡蛋,又放了葱花,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大嫂。”   “嗯?”惠娘望向他。   彦遥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嫂。”   孩子气的话惹的耿母和惠娘发笑不止。   彦遥搬了个木桩坐在耿母身旁,等到耿母塞了最后一把柴,他才道:“娘,夫君没死,他昨夜回来了。”   话落,灶房寂静片刻,随后耿母一把抱住他,哭道:“儿啊!咱好好过,不讲那没良心的混账了。”   彦遥无奈,知道这是把他当成癔症了。   他拍着耿母后背安抚着,等她渐渐平息,拉着耿母起身出了灶房。   修长手掌推开房门,浅薄朝阳倾斜而入,地上沉睡的人赫然是耿耀。   耿母和惠娘惊的失了常态,跌撞的进了门。   家人安稳,耿耀身上的疲惫尽数袭来,睡的昏天黑地不知时辰。   脸上一阵疼痛,似是有人在扇他巴掌。   猛的睁开眼,就见耿母揪着他的衣服,扇他的手快要来到脸上。   耿耀翻身就起,往后急退了两步:“娘你干嘛?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还是你教我的。”   耿母高兴的一拍大腿,道:“疼的疼的,手掌打疼了,是活的。 ”   耿耀捂着脸......他娘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他爹,咱儿子活了,老大老三,老二活了。”   “夫君,二弟回来了。”   耿母和惠娘边哭边跑出去,挨个推开房门喊着。   耿耀给自己揉了揉侧脸,他娘那手劲,还真是不容小觑。   猛然间瞥见一抹偷笑,彦遥站在门槛外,笑的那叫一个好看。   耿耀无奈叹气,亏他还感动于说书先生的故事,打算为了彦遥的深情把自己掰弯呢!   耿爹光着脚跑出来,耿武草草的披了外衣,耿文慢了一步,衣服穿了整齐,只一见耿耀就红了眼眶。   耿耀站在院中任由他们又拍又捏的,等到末了,笑道:“放心放心,包活的。”   耿父耿母询问他那日发生了何事,耿耀只道:“那路弯弯绕绕的,我跑的急,天又黑,失脚掉在了山下。”   耿母哭着哭着就笑了,直叹老天保佑,她埋怨耿武道:“你那拉回来的是谁的尸体?你一回来就说老二没了,我和你爹直接哭晕了过去,不曾想你会认错老二。”   耿武与耿耀对视一眼,认下道:“是我不仔细,还好二弟回来了。”   失而复得,耿耀赫然成了团宠,一家子忙活着,不消片刻就把饭菜端了上来。   耿耀意外道:“今天居然有鸡蛋饼?看这颜色放了不少鸡蛋。”   话落,他碗里多了一张饼,他转头看去,彦遥笑容羞涩,轻声道:“夫君吃。”   耿耀:......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   哎,尽力习惯吧!   耿母满面红光,眼尾笑出了花,道:“老二这次娶了好夫郎,以后就是有夫郎疼的人了。”   又道:“这两天天有些凉了,吃了饭娘给你烧一锅热水,你把自己好好的洗几遍,脏的我都下不去眼了。”   “万幸你昨日知道打地铺,未曾睡到床上去,若不然脏了我那新买的喜单喜被,我怕是要心疼死。”   彦遥柔声道:“阿遥不嫌......”   耿耀快速的夹了一张鸡蛋饼给他:“吃你的饭。”   彦遥要是把话说出来,耿耀觉得自己定是要挨一顿打。   彦遥面如朝霞,似是羞的不敢看他,声若蝇蚊道:“多谢夫君。”   他把新嫁郎的姿态拿捏的十分到位,耿耀除了叹气就是沉默。   两相比较,耿耀实在是......冷漠夫君,再深一层,那就是渣男。   果不其然,吃了饭,惠娘去收拾灶房,耿母笑着道:“老二,跟娘过来。”   她笑的慈爱,耿耀也没多想,跟着她去了房间,身后是背着手的耿父。   房门关上,慈母瞬间变了脸,恶狠狠的揪住了耿耀的耳朵:“混账,可是给你脸了,阿遥如此夫郎,你死他都愿意嫁过来,是多深的情义,你三生三世都还不清。”   “你倒好,一点都不知恩,还给人甩脸色,平时哄你老娘我的时候不是也会笑吗?刚才装什么冷脸。”   耿母那叫一个气啊,劈头盖脸就是骂,耿耀插话都插不入。   按照以往脾性,耿母在吃饭时就骂了,现在想着老二娶了夫郎,多少给他留些脸面,这才把人叫到屋里。   耿父这次没骂,但也是吹胡子瞪眼的,那气恼一点都不比耿母少。   “爹娘,你们不懂。”耿耀无奈道。   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耿父脱掉鞋就往他背上打:“你爹不懂?你爹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以往还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   耿耀推开耿母的手,打开门就往院里跑,边跑边道:“我才回来半日不到,爹娘你们就混合双打,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这动静大,彦遥忙从灶房走出来,好奇道:“怎么了?”   耿耀看着他就后槽牙发痒:“我爹娘嫌我对你态度不好,把我叫屋子里揍我。”   彦遥双眸发亮,他用帕子掩住唇角笑意,走进一步,用只有耿耀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你为何要对我不好?”   耿父耿母从房中走出,面上带笑,慈爱已然挂在脸上,笑骂道:“你别听老二浑说,一惊一乍的没个正话,我和你爹从不打人。”   彦遥迎上去,跟着说:“阿瑶知道,夫君性子是活泼了些,有时候爱说笑。”   耿耀:...这日子还能过?   耿母让耿父去买了一篮子鸡蛋,煮熟后染上红,散给了四周街坊,把耿耀没死的事说了几遍。   又让耿武上值路上绕去彦家,把消息说一说,省的彦老爷挂念。   耿母嫌弃耿耀满身风尘,嘱咐他一定要泡在桶里,要不然洗不干净,又偷摸的说了一句:阿瑶是少爷身子,你有一点不干净都是罪孽。   耿耀:......   耿耀把自己洗了两遍,随后打着哈欠回房补觉。   他睡之前,彦遥正坐在屋外的小椅子上晒太阳,睡醒之后,彦遥依旧坐在院中晒太阳。   不,此时已经变成了夕阳。   耿耀:“在想什么呢?”   彦遥抬头看他:“没什么,就是有些无聊。”   以往他在清亭院无事可做,就在院中晒太阳,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彦遥眨眨眼:“杀猪郎,你愿意陪我玩吗?”   耿父耿武耿文还没回来,耿母和惠娘在灶房做饭。   彦遥初嫁来,哪怕耿家人好相处,可毕竟是个陌生地方,耿耀心头发软,起了怜惜。   拉了个木椅坐下来:“好,你想玩什么?看看我会不会。”   彦遥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起身去了灶房。   耿耀不解其意的等着,一分钟后,耿母拿着菜刀,脸上红的像关红,头顶都快气冒烟了。   “混账,我打死你个丧良心的。”   一刹那,耿耀懂了彦遥的玩这个字。   艹   他说的玩,是玩他。   耿母像是真的要玩命,耿耀是拔腿就跑,冲着灶房门口假哭的彦遥喊:“彦遥你丧良心。”   耿母追着他:“你你,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娘。”   耿耀一闪身进了房间,死死顶住门:“娘,判死刑还得有个审讯呢,你别听彦遥空口白牙的说胡话冤枉我,我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不说多善良,那也不是坏人吧?”   耿母推不开门,只能压下气:“好,你开门,我来问问你,若是阿遥冤枉了你,我这个当娘的给你赔礼道歉。”   耿耀得寸进尺:“赔礼道歉不够,以后都不准动手打我。”   耿母咬牙:“行。”   耿耀算是三个孩子里挨打最多的,但是耿母有一点好,就是说不打就不打,说话算话。   鉴于以往的诚信,耿耀开了门,他自问对彦遥算是问心无愧。   耿母压低声音道:“阿遥跟我说,你嫌弃他是哥儿,所以不愿意与他睡在一张床上,是与不是?”   耿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去了。   彦遥,够狠。   耿母还等着回答,就见耿耀朝左侧挪了一步,随后转身就跑。   耿母那叫一个恼:“你说冤枉与你,你怎不反驳?跑,你还跑...敢做不敢认,你个丧良心的混账。”   耿耀跑出家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耿武,耿武眼疾手快的抓住他:“怎么了?”   耿耀:“娘提着刀呢,估计没几天消不了气。”   耿武道:“你等我会,我去和惠娘说一声。”   片刻后,耿武跟耿耀找了个馄饨摊坐下,耿武问道:“这次又因为什么?成了婚,也应当稳当点。”   耿耀张嘴无语,末了只道:“嗯我知道。”   有彦遥在,他想稳当都难。   耿耀的寸头是独一份的存在,不认识亦能寻找,一小厮在路上瞅见耿耀,走过来道:“耿家郎君,我家老爷有请。”   耿耀正和耿武说着话,闻言抬头看去:“你家老爷是谁?” 第24章   小厮道:“我们家老爷是王千总。”   耿耀和耿武对视一眼, 猜测着对方用意。   耿耀救了王千总的孙子,王千总打了耿武又关了他。   这关系,不是很明朗。   更何况, 对方是官身。   “不知王千总是叫我们过去做何事?”   这小厮瞧着不怎么伶俐, 问一句答一句:“我家老爷说请耿家两位郎君吃饭。”   有小厮引路,耿武耿耀不便交谈, 但想着此事是王千总理亏, 只要不是特别无耻的人, 应当不会再多为难。   王千总家和耿耀想的略有不同, 倒也是个宽敞住所,就是稍显破烂, 院中缺少精细伺候的花草, 一木一柱都上了年纪。   家中伺候的奴仆衣服更是有打补丁的。   当日在山寨中, 那小公子身着锦衣, 和这家的氛围实在是不相配。   耿耀和耿武到后, 纪县令也被小厮引了过来。   王千总是个豪爽之人, 招呼众人落座,对耿武道:“我家五代相传仅有一子,孙子没了我天都塌了,那日脾气多有暴躁,莫往心里去。”   现在耿耀已经回来,对方又有官身, 耿武自然不敢露出不满, 忙道:“大人折煞我也, 那日也是我救弟心急,行为不当,大人今日准我进府坐下用饭, 已是让我感激涕零。”   王千总哈哈大笑,两人饮了酒,此事不再提,似是就此翻篇。   王千总让人抱来孙子,接过就抱在怀里,耿耀笑着夸道:“小公子格外聪慧,那日哑婶说话我与夫郎不懂,多亏小公子解说,若不然定是没这么顺利逃出来。”   王千总乐的哈哈大笑,嘴里说着不至于不至于,面上却很是适用,显然是夸到了他心里去。   适时夸两句就好,多了则是谄媚,耿耀分寸拿捏的很好,酒过三巡,耿耀似无意的问起了守备军的趣事。   王千总也随着说几句,只是当耿耀提起守备军把总定是英勇之人后,他猛的变了脸。   连喝了三杯,道:“莫说莫说,气煞我也。”   耿耀当下就压住了话,转头说起了别的事。   一顿饭宾主尽欢,王千总喝的站不稳脚,却还拉着耿耀不准他走:“自,自从来到宁安县,你是第一个能陪我喝个痛快的,以后,以后再来。”   “你,你杀猪有什么出息,若是不嫌弃,来我,我这里。”   耿耀忙感谢他赏识之恩,又牛头马嘴的说了些胡话,耿耀和耿武才得以脱身。   文官多是嫌弃武官粗鄙,纪县令对王千总也不外如是。   只面子还是要给的,故而今日王千总邀约,纪县令前来赴宴。   现如今耿耀耿武已走,王千总被仆人扶着站都站不稳,还拍着他的肩头叫兄弟,闹着要送纪县令出门。   纪县令拗不过只能随他心意。   王千总豪情万丈,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纪县令被他洪亮嗓门震的脑袋疼。   “纪老弟,今日多谢来作陪,日后有事找大哥......”   县令是正七品文官,王千总是正六品武官,原是县令矮一头,但当今皇帝重文轻武,致使满朝武官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也就这几年战乱好些,朝廷重视了一二,那也只是针对边关有才能将领。   宁安县这种富贵之地,守备军是轻之又轻。   按军制他一个千总,手下应当有一千人,可现在呢?满打满算一百来号人。   纪县令双手插在袖中,奇怪道:“你今日怎如此重视,耿耀乃一杀猪郎,耿武是一捕头,我看你宴席设的如此郑重。”   他还以为主要是请他,那俩是作陪的。   王千总一脸酒气,正色道:“救我单传孙子的命怎么能不郑重。”随后又嘿嘿一笑:“这是其一。”   “其二是?”   “嘿嘿,其二嘛,他家不是有三个儿子,还有个读书人叫耿文的。”   “耿文?县学那个?”纪县令脚步慢了下来,回忆道:“他已十七有余,现如今不过是一秀才,有何可取之处?”   繁华处,莫说是秀才,举人都是再寻常不过。   王千总道:“谢老说他有状元之灵气。”   纪县令停住脚,诧异道:“当真?”   王千总不满道:“我拿这事框你作甚,武平县什么地方,哪里有像样的夫子,现在在宁安县,若,若是遇名师,许是会有一番成就。”   他拍着纪县令,打了个酒嗝:“别看我大老粗,我心里清楚着呢!咱,咱不结交,也,也卖个好不交恶不是,我是最最害怕你们文人。”   “我,我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你们文官手里,记仇不说,还个个小心眼,我都不知道为何,就拐着弯的把我收拾了几顿,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混到如此惨的地步。”   “这,这耿家,老二被山匪劫走我不救,老大又被我打了一顿关起来,这万一老三要是以后起来了,还不得收拾我。”   “那你为何只请耿武耿耀,不曾请耿文?”   吴千总连连摆手:“不喜和读书人打交道。”他打了个酒嗝,道:“也就纪老弟你书读的不好,若不然我也不会和你亲如手足。”   纪县令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推开肩上的手,大步离去。   吴千总在后面喊道:“过,过几日,大哥再设宴请你,你记得,记得来。”   王千总那量确实不俗,耿耀喝的也有些眼冒金星。   此刻已入夜,更夫敲着锣喊着小心火烛。   街上商铺皆已关门,周遭除了远处更夫的喊声,再无其他。   耿武问:“你刚才故意打听守备军的事,是发现了黑衣人的身份?”   耿耀用力按了两下太阳穴:“有怀疑,我怀疑是守备军的人,应该和黑齿人有关系。”   那人喊把,耿耀想了又想,也就只有把总这一称呼。   那日青龙山,耿耀杀第一个黑衣人时虽换了外衣,里衣却是没脱的。   后来送走彦遥等人,他再次回到山上,翻看黑衣人尸体的时候才发现。   几个黑衣人,大腿根处都有一个祇字,这个字他那晚在黑齿人嘴里听到过。   耿耀:明明电视里都是后背手腕或后脖颈的,大腿根…他差点就错过了。   耿武:“确实是守备军的人。”   太阳穴上的手顿住,耿耀转头看他。   彦遥困于后院,耿武在县衙当值,青龙山上的事他知道的更完全些。   “那日上山后撤下黑衣人脸上黑布,捕头就已认出这几人是守备军,刚巧那日云丰县见大火,也派了人来,这事自然是瞒不住,也就难办了起来。”   耿耀闻言思索,守备军一身黑衣上青龙山,只有两种可能。   1:同伙。   2:灭匪。   两者取其轻,只能说灭匪。   如他所料,耿武道:“州府那边来了人,王千总咬死了是派他们去灭匪的,只是如此一来,就是他这个千总失责,青龙山易守难攻不说,土匪上百号人,他倾巢出动都难剿,居然敢只派七人上山剿匪,这和送人命有何区别。”   当时耿武心悲耿耀离世,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情景,也觉得有些好笑了:“王千总撒泼打滚的说这是自己的谋算,说他智灭青龙山,有功无过。”   耿耀闻言也笑了:“后来呢?”   “后来千总位置保住了,就是这七人的恩恤银由他自己出。”耿武乐道:“王千总,出了名的抠门。”   耿耀更乐了:“怪不得刚才连喝三杯,说气煞我也。”   这事王千总完全不知,说不定死去的几个人都是土匪同伙,害的他被追责不说,还要砸锅卖铁的出一大笔银子。   哑巴吃黄连。   耿武道:“那人的尸体是你故意的?”   要不然他不可能认错弟弟。   耿耀把那日山上的事大致说了说。   “我回到山上时黑衣人和山匪还在打,我换了衣服扮山匪,让其两败俱伤。”   耿武道:“这些山匪穷凶极恶,连襁褓孩儿都敢下手,死不足惜。”   耿耀:“怕不好解释,我就想着放火烧了山寨,清点黑衣人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   “黑衣人来路不明,我的头发太另类了,打斗中他们也反应过来我不是山匪,若是露了消息出去不好处理。”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追上,就想着先糊弄一番,找了个和我体格差不多的尸体处理了下。”   “这样万一追不上那个黑衣人,就当我已经死了,应该连累不了家里。”   耿武道:“你这话真应该让娘听听,看看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们怕你连累?”   耿耀道:“怕你们出事。”   耿武:“后来呢?你这半个多月去了何处?”   耿耀摸了摸鼻子:“真的掉山下了,打斗中和那个黑衣人一起掉了下去,我把他杀了。”   守备军上山八人,县衙清点七人,另外一个也是悄无声息的被耿耀处理了。   “受伤了吗?”   “皮糙肉厚,好的差不多了。”   耿耀说了黑齿人提及的祇,以及他在几个黑衣人守备军身上看到的祇。   耿武沉默半晌,轻了语气道:“这次能脱身已多有幸运,蚂蚁难杀大象……”   有些话他似不好说,家中人不怕被连累,但也不能直往危险上冲。   耿耀道:“我明白,此事到此结束。”又问:“那几个守备军是什么情况?”   当时耿武以为耿耀死在青龙山,刚巧守备军变为黑衣人在山上,耿武怎能不查。   “山上尸体七具,失踪一人,和你说的八人对得上。”   “死去的把总是两年前州府指派过来,那七人也是追随他而来,都是军户,当时来的时候携家带口,现如今人身死,家里的几口人说在此处没了依靠,拿着银子回乡了。”   他神情古怪了一瞬,过了好一会才说:“按照王千总在纪县令面前的怒骂,是这几人这副装扮去土匪窝,瞧着就不是好鸟。故而失踪那人的抚恤他死活都不肯给。”   “说又未曾见尸体,怎就需要发抚恤了,说不定是跑到哪里吃喝去了。”   “就...”耿武猛的笑道:“王千总和那人老娘对骂了半日,到了都未出一文钱,估计也是气恼了,此事他挨骂又破财的。”   耿耀也跟着笑了下,好奇道:“王千总如此大条?手下人有问题,他一点都不知?”   耿武神情再次古怪,似是不知道如何说:“守备军连伙夫算在内,也就一百出头,平日...嗯,玩玩闹闹的,和武平县的守备军相差甚远。”   “王千总不管事,是真不管事,伙食有油水的时候,就去吃吃饭,偷个鸡腿或偷俩鸡蛋,拿回去给他孙子吃。”   “不过若是朝廷缺银子,军营连杂面窝窝头都不够吃时,他也想法子买点粮食送去军营,不过会悲痛很多天,据说有一次从板车卸货的时候,他捶胸顿足的哭了...”   耿耀沉默了,有点心疼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王千总了......   七个人的抚恤金,怕是又心疼哭了。   两兄弟边走边说,倒也不觉得路程远。   耿武先回家探查情况,确定耿母睡后,耿耀才敢进家门。   耿文房中燃着灯,耿耀走过去推门,就见他手拿书,笑着道:“娘和我说了,不准让我收留你。”   又看着耿武:“娘也不让你给二哥钱出去住客栈。”   耿耀呜呼一声:“你们,别见死不救啊!”   耿武这才懂耿耀为何会挨打,皱眉道:“你现在怎么如此混账,已经娶了夫郎,就好好过日子。”   说完转身走了。   耿文跟着道:“非大丈夫所为。”说完关上门。   耿耀:……哎。   又用匕首开了门,耿耀站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   靠墙的位置搭了一张简易的床。   床板被抬高,木板之上铺的是软被。   耿耀觉得他这辈子完了,栽到彦遥手里了,人彦遥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玩他真跟玩狗一样。   走到床边看了看,彦遥平睡着,胳膊露在外面,手指修长如青葱。   耿耀没想扰他睡觉,刚转身就听到身后问。   “杀猪郎,你是要说什么吗?”   耿耀回身:“还没睡?”   彦遥:“睡不着。”   “嗯?”   “耿哥哥没回来,阿遥心里挂念,睡不着。”   耿耀忽而笑了:“别闹。”   彦遥坐起身,因散了头发,俊美的容易添了许多温柔。   耿耀:“床是娘同意弄的?”   彦遥:“那是自然。”   耿耀真心道:“厉害。”又问:“你是怎么跟娘说的?”   彦遥:“也没说什么,就说我真心待你,总有一日会暖动你的心,让你接纳我,让娘莫要给你施压,若不然你会更加厌恶我。”   “娘是不是更心疼你了?”也衬得他耿耀更不是个玩意了。   彦遥点点头,因狡黠一笑,眉眼更添灵动:“嗯,娘一直在骂你,心疼我都心疼哭了,大嫂也骂了你好几句混账。”   一坐一站似居高临下的俯视,耿耀坐在床沿,彦遥把被子下的双腿往里挪了挪。   “我挨打挨骂,你就这么高兴?”   “有趣,好玩。”   “你知道我有麻烦,为何还愿意嫁给我?就不怕我惹的事太大,你没遮挡过去,到时候还是牵连了家里?”   “小赌怡情。”   彦遥又装害羞道:“为了耿哥哥,阿遥丢命又如何?”   耿耀脑仁疼:“好好说话,别装。”   彦遥侧眸瞧着他,问出心中好奇:“你身死我都嫁你了,你为何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   “昨晚我那是做梦,没了夫君我谋划一番,也,也不是错吧?”彦遥这话说的心虚。   耿耀:“你那是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我娘吗?”   彦遥:???他沉思片刻:“你这么说,倒也对。”   耿耀稍微有点懂彦遥的套路了:“所以,你想要我爹娘,想要我大嫂,然后再弄个孩子出来,但是有没有我无所谓?”   “所以,哥们,你这是走的去父留子的路线?”   彦遥想了片刻,倾身往前,手指扯住耿耀的衣袖,轻轻晃动,撒娇道:“耿哥哥,可以吗?”   要不说美貌是杀器,耿耀都迷糊了会,他扯出自己的袖子:“要不我再去死一死?”   彦遥猛的笑了出来:“好啊!耿哥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在彦遥手中,耿耀已经快被虐成渣渣,他站起来道:“睡了,晚安。”   耿耀去熄灯,彦遥已经躺下,道:“可以别熄灯吗?”   耿耀:“好。”他脱了外衣躺下后又想到什么,突然道:“害怕?”   彦遥手指微缩,没答。   耿耀又穿了衣服起身,拿了个凳子在床头坐下:“被那日的东西吓到了?”   “嗯。”   灯光熄灭后,四周漆黑,脑海中是蛇吐着信子的嘶嘶生,在地上扭着爬动,爬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冰冷的液体触碰着他手背的皮肤。   彦遥有些浑身难受,他又坐起身,不自觉的搓着自己的手背。   耿耀忙按住他的手,掌心炙热温暖着彦遥。   “阿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唤他。   彦遥懵懂抬头,里面是清醒的痛苦,他知道那日已经远去,知道屋里没蛇,知道是自己心里出了问题,可就是无法摆脱彻骨的恐惧。   “阿遥,阿遥......”耿耀未曾多说,只一句句的唤着他的名字。   猝的,彦遥趴在膝头,呜咽哭泣,他就是怕。   彦遥不矮,就是清瘦的厉害,他哭着,身子发颤似小兽,耿耀迟疑了一瞬,随后坐在床沿,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抚着彦遥的发,如安抚一个丢失了安全感的孩子。   “阿遥别怕,以后再也不会了。”耿耀:“以后有我。”   他们结为了夫夫,无论是否有爱情,但对于耿耀来说,彦遥已经被他纳入了保护圈。   虽然...这个哥儿不太道德,时不时的坑他一次。   “害怕,害怕蛇,最讨厌蛇。”彦遥哭的声音破碎,那些恐惧在此时才释放出一些。   对不起太过无用,耿耀知道那场景已经对他造成心理阴影,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他把抱人的手臂收紧了些,揉着他的脑袋哄着:“别怕,我陪着你。”   “要不然给你唱个歌助眠?”   彦遥哭声渐止,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   耿耀:...哎,又香又软又好看,可惜是个带把的。   把抱着的人放好,让他侧身躺着,盖子给彦遥盖好厚,耿耀才继续坐在床上凳子上。   “歌。”彦遥。   “额。”耿耀:“小鸭子,呱呱呱,吃了一个大西瓜,飞了天,下了河,咯吱一声掉毛了。”   四目相对,良久的沉默。   耿耀尴尬的摸摸鼻子:“就这...我只会这个助眠的。”   他师父就给他唱过这个。   彦遥似是懒得理他了,翻身朝里,过了片刻,又转了回来,脸上因自己的反复有些发热。   耿耀轻笑了下:“我就坐着,闭上眼睡吧!”   彦遥轻声嗯了下。   次日是三日回门,彦遥醒来时家中人都忙了起来,不记得昨晚是何时睡着的,也不知耿耀守了他多久。   耿耀已经把今日的肉剔了出来,现在耿家的肉铺生意好到忙不过来。   耿父城外杀猪的活都不接了,就这还得和城外的杀猪匠合作,让他们杀了猪送过来。   彦遥拉开门,斜阳照在他身,耿耀正在磨刀,抬头间,突然就懂了为何别人说彦遥配他,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真亏,这要是在电视剧里,耿耀都要骂两句导演。   放下刀,在盆里帮他兑了些温水,又把留在锅里的饭菜端在树下桌上。   彦遥有些发窘:“多谢,是我起晚了。”   耿耀盯着他直笑:“爹娘又不在家,别装。”   彦遥想把洗脸水泼他身上,谁装了。   厚哥儿原是在院里找草玩,听到跑过来问:“二叔二婶,什么是装?”   耿耀:“我夸你二婶呢!你别乱学。”   学给耿母听,又要挨骂了。   “家里没有马车,就去车行租的马车,回门礼都已准备好放了上去,你吃了饭,我们就去你家。”   彦遥点点头:“好。”   彦遥用了饭,耿耀顺手把碗洗了,又道:“马车在桥头树上栓着,大嫂和厚哥儿看着,我去把车架过来。”   “你蒙面的幕篱有吗?这院子没角门,外面人多。”   他洗碗说话时,彦遥就看着他,等他说完看过来,彦遥才点点头:“好,有的。”   耿耀见他情绪不高,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如何说了,彦遥住这里确实是受委屈。   马车停在门口,挡了一侧的院门,彦遥戴着幕篱,一闪身上了马车,留给众人的只有一抹青绿。   等到耿耀架着马车走了,卖肉的人才开口说话,话里话外皆是这桩婚事。   耿母随着大家呵呵乐,一句一句夸着彦遥懂事,无一处不好,是他们家高攀了。   因耿耀驾车,彦遥上了车也就坐在了靠门处。   “杀猪郎。”   “嗯?”耿耀:“怎么?”   彦遥垂眸折着帕子,似是随意道:“昨晚多谢。”   耿耀抽马屁股的鞭子在空中停了一瞬:“一直这样不敢睡觉?”   彦遥轻声嗯了下。   耿耀:“我回来那晚看你睡的香,是燃的蜡烛比较明亮的缘故?”   那日成婚,房间燃了成对的大红喜烛,把房间照的亮堂。   昨晚只燃了一根细小的蜡烛,房间昏昏暗暗。   彦遥:“那日蜡烛亮,睡前又想了高兴事做了个美梦,就睡的比较安稳些。”   “让我喜当爹的美梦。”耿耀一时间心情复杂:“若是能让你睡觉安稳,那你便继续做吧!”   按照彦遥所想,他应当装模作样一番,叫几声耿哥哥,再夸他耿哥哥真好,逗他:阿遥现如今只想跟你生孩子了。   可话到唇边,却难以吐口,彦遥把一块帕子翻来覆去的折,在马车里有些脸热。   昨夜他在耿耀怀中哭,耿耀那双臂禁锢着他的腰身和后背,勒的他发疼,可心里很是踏实。   哭到最后反而只剩下委屈,少了恐惧。   彦家已到,耿耀先让彦遥下了车,他们随着小厮进了院子,就见彦老爷跌跌撞撞奔来。   瞧见耿耀哭喊道:“贤婿啊......”   此情此景,就算是铁石心肠都会感动几分,耿耀没有铁石心肠,那叫一个相当感动。   和彦老爷相比,耿父对他活过来的惊喜都不值一看。 第25章   耿耀忙道:“耿伯父, 让你挂心了,实在是晚辈的过错......”   耿耀哄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彦遥在他身侧站着, 瞧了会后垂下了眼。   他爹估摸着是哭外孙。   儿婿哪里有外孙香。   彦老爷谋算的好好的, 待到彦遥生了孩子把外孙接到家中养着,现如今耿耀回来, 那他与彦遥的推敲就站不住脚。   紫气东来之人又变成了他这个儿婿。   失落是有, 但彦遥毕竟是他亲儿子, 有了夫君少了孤苦, 彦老爷心里也有几分安慰。   见耿耀喊他耿伯父,彦老爷抓着他的小臂往前走, 道:“还叫耿伯父?该改口了。”   耿耀随他心意, 喊道:“爹。”   彦老爷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   彦家孩子不少, 除了彦遥, 彦家另有出嫁哥儿和姑娘, 不过皆是庶出。   这两人都嫁到了府城, 今日也都带着孩子赶了回来。   其他还有未长成的孩子,此刻在正堂坐了两桌。   午膳安排的精致,耿耀与另两个连襟陪着彦老爷喝酒,那继母道:“阿遥啊,在耿家过的可好?耿家比不上彦家,但是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 日后你可得多多操持家务。”   “早上做饭, 傍晚扫院子,白日站在街上卖肉,这些都是你不会的, 可得用心学,要不然耿家掏空家底娶个无用的夫郎,就太亏了。”   “还有啊,这姑爷杀猪你可得拿盆接着猪血,听说对农家来说这都是稀罕物。”   彦遥知道她今日会不老实,拿着帕子刚想和他爹哭上一哭,就见耿耀放下酒杯。   道:“多谢娘操心,不过阿遥嫁我,我只会让他过的比在彦家更舒坦,绝不会给他半分委屈。”   “毕竟我娘是我亲娘,又心疼阿遥自小没有亲娘疼,现在对阿遥好都来不及,疼我夫让他做粗活是一万个舍不得。”   “我娘常说,男子皮糙肉厚受点委屈无妨,姑娘和哥儿要娇贵些,人家心尖上疼了这么些年的孩子嫁过来,别说磋磨人家,就是让人家受点委屈都丧良心。   说完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歉意道:“实在是我的过错,一不小心忘记你不是阿遥的亲娘了。”   说完不管彦遥继母难看的脸,问彦老爷:“爹,阿遥就岳母一个生身母亲,上次是我不知礼数,到了建善寺也没跪拜,现在已成了婚,我是否可以带着阿遥去祭拜?”   这事无需询问彦老爷,他问了,彦老爷自然道:“可,可。”   以往彦遥都是软绵绵的扎针,那继母没想到耿耀如此不留情面,说的话直戳人心窝子,还不如让她气到牙疼的彦遥。   除了四周亲儿女,众人皆是一脸憋笑。   那继母一时间失了分寸,又咬牙装出一副慈母样:“我虽说不是阿遥亲娘,但也看不得他受苦,就总想着嘱咐嘱咐,哎,没想到惹人烦了。”   她假意拭泪:“我们家阿遥是个娇惯的,为娘不放心,最后教一句,阿遥,姑爷常天对着骚猪,身上有味你莫嫌弃,万不可使小性子……”   话未说完,彦老爷猛的拍了桌子,酒杯倾倒,酒水从桌沿滴答落地。   “不会说话就装哑巴,蠢笨不自知的妇人。”   似是没见过彦老爷如此生气,那继母被他吓的身子一颤,一时不敢再多言。   之后气氛缓和了些,到底比不上刚开始活络。   饭后不久,庶出的姑娘哥儿便去了姨娘的住处,彦遥回清亭院,耿耀随着另外两个连襟去了彦老爷书房。   大姐夫当官的,二哥夫做生意的,耿耀本人:杀猪的   不需要别人说,耿耀自己都有点替彦遥抬不起头来。   那边翁婿三人诉前程,耿耀默默的坐一旁听着。   不妨彦老爷突然看向他道:“不知贤婿日后作何打算,是想经商还是想做官?爹虽然不甚中用,帮你走走门路也是可的。”   当官的大姐夫名叫李温岭,倒也不是个高眼看人低的,道:“是啊!现如今世道,使些银两,想做个小官不难。”   二哥夫叫肖玉林,道:“做生意也不难,听闻三弟嫁妆颇丰,你拿上一间铺子练练手,有岳父大人在旁边指点着,总归不会亏。”   “等把做生意的手艺学了过去,再把铺子还给三弟就好。”   彦老爷听的点头,并无不满之色。   耿耀:……这就是现代想法和古代想法的碰撞吗?   他以后要是有闺女,不会低嫁不说,就算低嫁也不敢这么扶持自己女婿。   怨不得古代书生都想娶个高门小姐,确实是实打实少走二十年弯路。   岂不知他在彦老爷眼中已非寻常之人,出生有紫气东来,雷劈五里而未伤,青龙山上更是死里逃生,一而再再而三,飞入九天是早晚的事。   现在杀猪实在是浪费时间。   就像老师要保送你上清华,你说你梦想是去蓝翔开挖掘机…   三人如此诚心,耿耀杀猪的话就有点不太说得出口。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虽怼了回去,确实也是让彦遥丢了面子,杀猪郎配不上彦遥。   他道:“我只识得几个字,当官是万万不敢的。”   李温岭:“那有何不敢,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有当官的。”   现如今买官卖官已成寻常事,只要出的起价,别说是七品县令,就是朝堂上的官也能做一做。   耿耀忙道:“旁人如何我无法评说,我自己是做不到的,怕误了百姓。”   肖玉林道:“那就做生意如何?万不会让你亏了银钱。”   耿耀:“大丈夫,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动夫郎银钱的。”   肖玉林有些急了:“你看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若不然,你去科举去。”   耿耀突然有些懂了,沉默片刻,直白道:“是我给你们丢人了?”   这话说的让书房静了下来,其中夹杂着浓重的尴尬,肖玉林手拿折扇,窘迫道:“是有这个原因在,但今后是一家人 ,我们主要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   和杀猪郎当连襟,确实有些见不得人。   耿耀:......还真是,抱歉。   当官不行,拿彦遥的铺子练手更不可能,街上其他生意,不需要大本钱的好像都和杀猪卖肉差不多。   末了,耿耀试探道:“先进守备军行吗?日后有合适的我再换别的。”   那边的翁婿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可可可,只要不杀猪卖肉就行。”   彦老爷上心道:“那我走动走动,帮你安置个把总如何?”   把总,正七品......   耿耀一阵头疼,忙道:“爹,不用破费,我若是有能力立功,自己升上去,没能力立功,便是德不配位,也站不住跟脚。”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毛病,只是还未说完,那边他两个连襟就笑了起来。   “哈哈,这地方立什么功,把总虽是正七品,但也无什么用处,再加上现在国库空虚,饷银久不发放,这位置卖都卖不掉。”   彦老爷笑道:“此事贤婿莫管了,在家听信就好。”   彦遥在院中和秋雨说着话,抬眼就看到耿耀进了院子,虽依旧是器宇轩昂,但细瞧下来,眉眼有些低垂。   把书递给秋雨,等到耿耀坐下来后才好奇道:“怎么了?我爹骂你了?”   不应该,耿耀在他爹眼里非一般人。   彦遥身侧另放了一张躺椅,是给耿耀安排的。   耿耀躺下,手掌置于脑后,道:“大姐夫二哥夫嫌弃我杀猪丢人。”   彦遥心头一紧,脸上微冷:“莫管他们。”   见他误会了,耿耀道:“他们也是好心,我不是因为这个,当官和经商我都不行,我就想着去守备军混混,听说里面不干正事,天天就是玩,反正就挂个名字。”   耿耀道:“你爹说要帮我买个七品官,守备军把总。”   彦遥等着他后话,耿耀转头看他。   “还有呢?”   “没了。”   “这不是好事吗?”彦遥不解道:“现如今守备军里里外外加起来,人数也不过是刚过百,王千总一人,后面职位则是队长伍长等,把总现在空缺,你若是得了这位置,便是宁安县守备军第二。”   他猜测:“是你觉得位置低了,想往上去一去?”   垂眸思索道:“听说王千总性子虽暴,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这些年无功无过,不过你若是想要千总位置,应当也不难。”   耿耀张了张嘴,最后又老实的闭上了。   “为何不与我说?”彦遥不满:“我虽是个哥儿,或许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耿耀:“我怕你骂我傻逼。”   “耿哥哥,阿遥想听,阿遥自幼知书达理,无论耿哥哥说什么,阿遥都不会觉得耿哥哥傻的。”   彦遥蹲下身子,轻扯着耿耀衣袖:“耿哥哥,耿哥哥,说与阿遥听,阿遥与你排忧解难。”   耿耀明知是假,但还是有些扛不住,彦遥要是个妹纸,他骨头都得被他叫酥。   “也没什么,就是没走过门路,心里有些别扭。”耿耀:“我原本是想着,做什么都凭着本事,一步步的来。”   彦遥扯着衣袖的手不动了,他静静的盯着耿耀看了好一会。   在耿耀询问前,红唇轻启,说出两个字:“傻逼。”   耿耀闷笑出声:“我就说你会骂我傻。”   彦遥似负心人,得了答案就没了好脾气,他站起身道:“你小歇一会,我去找我爹。”   因耿耀喝了酒,彦老爷安排了家中车夫。   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就见彦老爷屏退众人,站在门阶下冲他招手。   耿耀忙疾步过去:“爹。”   彦老爷踌躇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耿耀:“爹有话直说就好。”   彦老爷原是想说彦遥有孕之事,只是话到嘴边,又有迟疑。   不知道彦遥有孕愿他嫁入耿家,那是他言语有信,知道彦遥有孕同意的婚事,那这守信的名头,则不那么纯粹。   彦老爷呵呵笑道:“无事,回去吧,都在宁安县,多带着阿遥回来。”   肚子总归是瞒不住的,耿耀这小子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要了阿遥的身子,有了孩子实属正常,还是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他只装不知道,等着他们来报喜就好。   耿耀虽心有疑惑,却也忙道好。   马车内,彦遥:“我爹和你说什么了?”   耿耀:“没事,就是让我常带你回来。”   彦遥:“哦。”   耿耀见彦遥兴致不高,问:“刚和你爹聊的不愉快?”   彦遥垂眼,不知何时起,他在耿耀面前已收起了伪装,除了偶尔会无聊的捉弄他一番,逗逗他。   “陪嫁的铺子给了我,但掌柜和账本等物,全都在我爹手上。”   “他不给你?贪图你银子?”说实话,彦老爷,是让耿耀很迷惑的一个人。   “倒也不是,宅子和铺子的房契都已给了我,也已经去官府办了手续,就是我爹看轻我是哥儿,说他代为操持,每年所赚银钱都会给我。”   “那是你不放心你爹?”耿耀乐道:“你爹应该不知道你不相信他吧?”   就冲彦遥的伪装,彦老爷估计还以为彦遥和他是对坦诚的父子呢!   彦遥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竟升起一股心虚。   他道:“那自然是握在自己手中为好。”   “理解理解。”耿耀:“你应当不会同意。”   彦遥犹如内里被人看穿的窘迫:“我与我爹周旋了许久,我爹给了我一间成衣铺,说让我知道做生意的艰险。”   耿耀笑道:“那刚好,你大展身手,让你爹大吃一惊,大呼我儿天才,此乃经商鬼才也。”   他越说越乐,随后看到彦遥吃人的眼神,笑僵在了脸上。   “开个玩笑,我相信你,你这脑子,完全可以。”   彦遥脸颊泛红,纯粹是被气的,他狠狠瞪了耿耀一眼:“哪里有这般容易,这间成衣铺子之前是在我继母手上,现在掌柜的还是她的人,账本要都要不过来。”   耿耀倾身,在他肩上拍了拍,认真道:“我相信你,你真的可以。”   彦遥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抹欢喜。   “你是我见过最狡诈的人。”   彦遥:......回家就和耿母告状去。   马车停下不动,耿耀推开车门问道:“出了何事?”   赶车小厮道:“姑爷,前面云来酒楼正在说书,听书人挤不进去,站了半边路。”   云来酒楼?说书先生?那个面摊上的说书老者。   没想到今日生意如此的好,酒楼掌柜的忙让人摆了桌椅,在路侧做起了生意。   又把说书人的桌子往外挪了挪,好让店里店外全都能听到。   就见那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道:“今日我们再来说一说,英雄好汉杀猪郎,与情痴夫郎的天赐良缘。”   马车微动,彦遥道:“先别走,我听一听。”   他推开窗,朝外看去:“杀猪郎,我怎么听着像是说我们的。”   耿耀拿了块桂花糕吃,说书先生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人都活着呢,那可悲可泣的爱情故事还有什么讲头。   说书先生声音哄亮:“话说,十九年前,一个彩云飘动的日子里,荷花盛开,鸟儿欢唱,彦老爷带着怀孕的夫人出了家门......”   “当时只道是寻常,今日才知,那日的一云一花一景,皆是暗喻了这一段旷世奇缘。”   耿耀差点没被桂花糕噎死,不是,你上次不是这样讲的。   说书先生中间的内容没变,结尾却改了。   说书先生:“话说情痴夫郎哭出血泪,感天动地,甘愿抱着牌位了此一生的痴爱终是感动苍天,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派仙童下凡间,先是救活了耿耀,又把他移到山下,放他回家与夫郎恩爱。”   “那夜流光划破夜空,应是洞房花烛夜,情痴夫郎却一身嫁衣暗自垂泪,突见杀猪郎推门而入,他误以为是自己入了阎罗殿。”   “丢了牌位,扑到杀猪郎怀中,两两相望,两人皆是泪如雨下,一个喊:夫君啊,若是早知死了能见你,我定跳河随你来。一个喊:夫郎啊,爹娘赐我性命,你痴情赋我死而复生,我日后定不负你。”   耿耀:艹,想报官。   尴尬到脚趾扣地。   外面已经哭了一片,耿耀沉默了,真听不出是编的吗?   彦遥用帕子拭泪,耿耀震惊道:“你听哭了?”   彦遥泪眼望他,道:“耿哥哥,没想到我们俩竟有如此深情。”   耿耀:......戏精。   说书先生又一拍惊堂木,收尾道:“比翼双飞关雎鸟,并蒂花开连理枝,杀猪郎牵着害羞的哥儿入床榻......”   耿耀差点没直接跳出去捂他嘴,老先生,再往下说过不了审核了。   好在说书先生适可而止,最后接了一句:“自此,夫夫恩爱,至此不渝。”   耿耀刚松了口气,就见彦遥回头问他:“耿哥哥,今日你要牵着我的手入床榻吗?我们睡在一处,生个孩儿。” 第26章   彦遥心心念念要孩子, 耿耀嘴巴张合了几次,最后跳了马车,留下一句:你自己回家吧!   半盏茶后, 耿耀停在了戏院门口, 看着竖着的水牌沉默了。   三日后的演出,名字叫:回生传   到此, 并无不妥之处, 主要是后面加了句注解, 大意是说, 新戏首次出演,演自杀猪郎与情痴夫郎的爱情故事。   耿耀:...这要是在现代, 未经本人同意, 他多少要寄一封律师函。   耿耀前世在机场偶遇过顶流明星, 那阵势让他咋舌, 可是现在, 耿耀成了这个顶流。   艺名:杀猪郎。独有外形:寸头(比刚回来时稍微长了那么一点。)   他走过簪花摊, 脚步就慢了那么零点零一秒,那簪娘就感动道:“耿家郎君,是给你夫郎买首饰吗?”   还不等耿耀说话,周围就围过来了一群人,帮他挑选着簪子。   最后吵吵闹闹中,一个桃木簪被塞到他手中:“虽比不上金钗银簪, 但你家情痴夫郎满心满眼都是你, 定不会怪罪。”   “日后奔了前程, 有了银钱,再卖些昂贵之物,现在万不可打肿脸充胖子。”   耿耀不是不知好坏之人, 他虽笑的怪异了些,却也是付了钱,把桃花簪装到了怀里。   就算如此,围着的人也未散去,都望向他,似是想看看他还想给彦遥买什么。   耿耀:...逃了逃了。   晚饭间,耿耀把打算进守备军的事简单说了下,彦老爷帮忙走动的事没说,事未成,还是少招摇的好。   耿父耿母问耿武,宁安县守备军是何种情形,得知是招猫逗狗混日子的,当下就同意了下来。   若是武平县那种随时能丢命的,他们是真的不敢让耿耀过去。   这两日彦遥进门,耿家伙食那叫一个直线飙升,厚哥儿顿顿吃的满嘴油。   用了饭,耿母把耿耀拽到一边:“老二,娘这心里有件事,不知道如何章程。”   耿耀还以为是彦遥又告了状,闻言问道:“什么事?”   耿母:“就是阿遥,娘是真心喜欢他的,就是咱家条件如此,大小和彦家一个天一个地不说,更是临街,吵吵闹闹的,他一出门街坊邻居的都看着,怕他羞的慌。”   “娘就是怕他不习惯,碍于面子和孝道,不好说出去住的事,但是这事娘要是问吧!又恐他疑心我赶他。”   她面露愁容,耿耀应下道:“没事,我晚上问问。”   他话语太过随意,耿母猛然警醒,想起这个儿子现在混不吝的,更是不放心了,忙道:“算了算了,还是我问,或者让惠娘问问,你说话不中听,万一说错了话,他更是生了误会。”   “娘是这样想的,咱家现在确实没多余银钱,你们俩要是搬出去住,爹娘有心无力,也给不了什么助力。”   “若是他想住在这里,我就和你爹琢磨着,在那边开个角门,那路我跟你爹今天有去丈量过,和后面那排人家有着距离,过马车是够够的,就是他要是到街上,就需要绕些路。”   似是很有成就感,耿母很是高兴。   耿耀听的一脸懵,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不解道:“开哪里?”   这院子,西侧靠外是柴房,中间是灶房,两处是连在一起的。   东侧则是住的耿文和耿耀,耿耀顾着耿文要读书,自己选了靠外的一间。   正前方,则是三间正房,比两侧的几间房大上不少,中间是堂屋,东房住着耿武和惠娘。   西房则是耿母和耿父住,厚哥儿是东房睡睡,西房睡睡,爱去哪屋去哪屋。   西房和灶房中间有个天井,是有一片墙,可那片墙砸开,是紧贴着隔壁的墙,走不了人,也到不了路上。   耿母嫌弃耿耀蠢笨,又用手指了下:“就那里,靠墙的位置。”   “你是说,砸你屋里的墙?”耿耀不确定道。   “对。”她喜色夸道:“你只知道你爹杀猪是一把好手,他年轻的时候,也走乡给人盖过房子的,他瞧过的,外墙不动,房梁和?榫卯等物一概不动,不妨碍,这就如在我们房中砌了堵墙一般,空出的位置连着院子,就能开个角门。”   “等到门做好,角门到院中的这几步路,那瓦片就掀掉,梁木用防水防油之物包裹起来,虽不甚美观,但也能看到星光日月,也是不错。”   耿母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越说越满意,当下恨不得去问一问彦遥,若是他不搬,明日就找人开工。   耿耀一直盯着耿母,盯的耿母心里直打鼓,恼道:“你这孩子,行不行倒是说句话啊!娘也没过过富贵日子,也没接触过娇养的孩子,做的对不对心里没谱,心里慌的厉害。”   耿耀一把搂住耿母:“哎。”   耿母疑惑:“哎什么?”   耿耀:“我现在是有点佩服彦遥了,看人眼光真不错。”   彦老爷对耿耀不错,耿耀觉得彦老爷人挺好,但是彦遥对彦老爷没信任,耿耀现在觉得彦遥肯定是对的。   会谋算不说,看人眼光还好,他以前都没发现他娘能考虑这么全面。   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把耿母气的不行,她也是混了头了来与他说,气道:“人家都是成婚后沉稳,你倒好,还不如以前。”   说完推开耿耀走了。   惠娘在院里纳鞋底,彦遥陪在一旁坐了会,夜深了,才各自回了房。   “你在做什么?”彦遥推开门进来,就见耿耀手中拿着一卷书,微微诧异。   实在是......杀猪郎看书,有些失了身份。   耿耀把书举了下:“等你,顺便看点书。”   彦遥:“等我做什么?”   耿耀:“把你哄睡,我再睡。”   似滴热油落心尖,彦遥扭头看他:“怎么哄?”   耿耀:...“额,不会,我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   彦遥冷哼了一声。   等到洗了脚,彦遥躺下,耿耀坐在床头问:“我在这坐着等你睡着。”   彦遥侧身躺着,一时竟不敢抬头望他,他就在他旁边,那些蛇已不敢在他脑中爬了。   只是耿耀身形高大,太有存在感,蛇不敢出来,彦遥也无法对他忽视。   耿耀问:“你打算搬出去吗?”   彦遥抬眸看他,似是想探寻些什么。   耿耀回看他,疑惑他如此目光。   “娘和你怎么说的?”彦遥问。   耿耀:???   “你怎么知道?偷听到了?”   “刚才不知道。”彦遥:“诈你的。”   他就是刚才看到耿母把耿耀叫了过去。   耿耀一时不知是彦遥太聪明,还是他太蠢了。   见彦遥不自觉的抿了唇,笑道:“怎么?你以为娘想让你搬出去?”   彦遥坐起身,靠在床头:“我住在此处,确实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   耿耀无奈,抬手揉了揉他的发:“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重。”   他把和耿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道:“一家人,没人说你添麻烦,就是家里条件不好,怕委屈了你,你在娘面前装的懂事模样,她信以为真,就怕你面皮薄不好开口提。”   “哭什么。”耿耀拿起枕头旁的帕子,把彦遥脸上的泪拭去,动作中是不自觉的温柔。   “你自小有娘,你不懂。”彦遥泪水炙热,落在耿耀手背。   他想说我懂,可这话终究是未说出来。   他也曾一人生活过,也曾遇到过不着调却对他很好的师父。   朦胧视线中,彦遥一眼对上耿耀的双眸,那深邃里,是清晰的心疼,那一瞬,彦遥忘记了哭,心脏似忘记了如何跳动。   他任由耿耀帮他拭泪,语气粘稠似撒娇:“娘真的这么说?你不骗我?若是按照这样改,娘的房间就会变的狭窄,而且,娶我用了所有银钱,好像,建善寺的三十两还未还呢!这一改房,又要花费不少银钱。”   虽如此问,其实已全然相信了下来。   耿耀举手做发誓状:“真的,骗你我是狗。”   彦遥眼帘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扬起了弧度,犹如偷吃到鱼的小猫。   耿耀也随着他笑。   彦遥:“那我想想如何办,我和大嫂同为儿媳夫郎,大嫂忙碌而我清闲,大嫂不讲究,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耿耀:“不搬?”   彦遥眼眸一转,问他:“我若是搬走了,你随我去吗?”   耿耀:“额......”   彦遥:“阿遥是耿哥哥的夫郎,耿哥哥在哪里,阿遥就在哪里,阿遥舍不得离开耿哥哥。”   又开始了,耿耀嘴角抽了抽,故意道:“如果我搬,你搬吗?”   彦遥不妨他如此问,犹如被噎了下,半晌道:“阿遥爱着耿哥哥,要替耿哥哥照顾父母,阿遥也不想让耿哥哥搬。”   耿耀呵了一声:“少爷,你就承认吧!你爱的不是我,是我娘。”   话落,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彦遥两岁丧母,被彦小爷爷接过去养着,可终究是亲情缘浅,彦小爷爷在他七岁那年离去,往后的日子里,便只有彦遥自己。   凭借着几分聪明劲,也算是护了自己长大,给自己找了清亭院这处清净之地。   春去秋来,四季轮换,彦遥不知在院中晒了多少天的太阳,他也是从孩童长大,也曾想过热闹温暖。   彦遥明了,住的一处太多意外,到时许会双方生怨。   可耿家人已然做的很好,耿母望向彦遥的慈爱目光,让他心里发暖。   人总是想贪心一些,再贪心一些,先试试呢,若是有了生怨的征兆,他再搬走也不迟。   耿耀是从耿文房中抽的一本游记,写游记的人早已仙逝,当时大景还是繁华光景。   他见彦遥躺的安稳,便收了书也回去睡。   耿耀较少做梦,他睡的深沉,但突有被人盯视之感,似呼吸近在耳畔。   一时彷佛回到前世,耿耀猝的睁开眼。   那双眸太过锐利,蹲着的彦遥往后退了半步,道:“杀猪郎,你吓到我了。”   窗外天还是漆黑,耿耀无奈扶额:“大少爷,你也吓到我了。”   他坐起身:“又害怕了?”   彦遥:“不是,我想了个法子,帮我琢磨一下。”   “什么?”   彦遥眉眼欢快道:“我想着,既然娘说可以开个后门,那我就在后面那排房中,再买个院子,让秋雨和粗使仆人住过来,到时候洗衣做饭的,他们过来方便,拿回去洗了送来也方便,你觉得如何?”   “如此一来,到时我若是白日看账本需要安静,就可以过去,几步路的功夫。”   耿耀原以为他大晚上不睡觉是想什么重要之事,此时无奈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你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彦遥点头:“嗯。”催促道:“你觉得我说的可行?我还想着,明日让小厮去建善寺,把剩下银钱还了,开角门西房会变的狭窄,爹娘已经够受委屈了,所用开支也应我来付。”   耿耀忽而就想到了上一世,师父把他捡回家,他也是如此小心,害怕哪里做的不对。   “可以。”耿耀打趣道:“不亏是彦少爷,就是聪明,这办法我想三天都想不出来。”   彦遥知他玩笑,只是现下心情好,也不想与他计较。   “开角门的钱你出,建善寺的钱不用你还,到时候我还。”   彦遥奇怪:“家里生意买卖都是爹娘在看管,又不给你发银子,就算去了军营,什么时候发饷银还不一定呢!再说,本钱加利息,你饷银也不够,你哪里会有银子?”   耿耀双手枕与脑后,眉头一挑,嘚瑟道:“山人自有妙计。”   彦遥瞧了他一会,声音低了些:“以前,小爷爷说...”   耿耀:“说什么?”   彦遥:“小爷爷不是和我说的,是和旁人说的,说成婚就是两好搁一好,你对他好,他对你好,那就是好上加好。”   “如果你对他好,他对你不好,那就收收心。如果人家对你好,那就是难求的东西,你记得也得对人家好。”   彦遥低了眉眼,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娘真心疼我,我没娘,就想...也真的把她当娘疼着。”   他蹲着,高挑却清瘦的身子缩成一团,小小的,耿耀只要一伸手就能抱起来。   耿耀喉咙酸涩的厉害,半晌,露出一抹笑意:“好,建善寺的钱你来还。”   被耿耀猜中诉苦目的,彦遥欢喜之余,又因被看破心生恼意,帕子丢耿耀脸上,道:“我睡了,明日与娘说。”   帕子上花香扑鼻,耿耀一时顿了呼吸,他伸手接住往下滑的帕子,问:“还需要我守着你睡觉吗?”   彦遥:“应当不用了,现下心情好。”   “那你试试,若是害怕了叫我。”耿耀:“不用不好意思。”   房间安静下来,耿耀躺下后把帕子放在鼻下,他这个大老粗分不清是什么花,只觉得沁人心脾,很好闻。   那侧的彦遥睡去,耿耀却有些睡不着了。   聪明善谋算,一肚子弯弯绕绕。   今日才发现,也有些傻气,耿家不如他,他就算肆意几分也无妨,更不用如以往一样伪装。   现下却似捧了一把糖,小心翼翼不敢放松。   翌日,彦遥与耿母说了所思所想,哪怕相信了耿耀所言,说时还是留意了耿母和惠娘神情。   见她们只有欢喜没有其他,便彻底放心了下来,当下又搬了个矮凳坐在耿母身旁,看她烧火。   耿耀在院中洗脸,不由的一笑。   现在的彦遥跟个离不开娘的孩子一样。   挺好。   耿母得了信,次日就着手安排了起来,原是想着家里有人,只请两个人就够了,耿父耿耀算两个壮劳力。   不想这事被街坊知道,直接扬了出去,当天下午,彦老爷就带了七八个人过来,皆是干活的老手。   耿母喜的不行,原估摸着半个月的活计,只一日半就成了。   一扇角门被耿母开来开去,她拉着彦遥的手道:“你看看可还满意,这处没人,你日后出入也方便,街上不行,你长得好,哪怕旁人无恶意,也会扰了你心情。”   那承重的房梁被包裹的严实,不怕风吹日晒,有个做精细活的工匠,还帮着染了色,瞧着不突兀不说,还独有意境。   “谢谢娘。”   “哎呀,不谢不谢,可算了了娘的心事了,日后就好了,稳妥了。” 耿母道:“我知道你孝心,家里现下也确实没什么银钱,你放心,建善寺的钱你还了就还了,娘都记得了,以后有了娘补给你。”   “还有这事劳烦了你爹,不管是你家小厮还是另外雇的瓦匠,你爹都不让我拿一文钱,饭也没让咱家准备,娘也都记得呢!”   耿耀收拾院中的碎砖泥土,见那俩人你对我好,我对你好的,话说来说去没终止,无奈道:“你们俩让我牙疼。”   这话得了耿母一顿骂,外加彦遥偷摸扔过来的一个白眼。   对于耿耀来说,成婚后没什么变化,守备军那边的信还未传来,他便帮着爹娘卖肉。   由于名人效应,耿家现在的生意格外的好,耿父已经没空杀猪了,找了几个城外的杀猪郎,帮着收猪杀猪剔骨。   他则是又雇了几个小子,每日给各府上送肉。   只是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那账稀里糊涂的不能看,忙活了半月有余,不知道是赚是亏。   最后还是彦遥拦下了这个活,每日吃饭时耿父耿母说今日支出和收入,彦遥回房后一一记下。   对于彦遥来说,成婚后的日子犹如天翻地覆。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他很欢喜。   除了,他肚子里空空如也,他爹却以为已经有外孙的愁事。   县衙内宅中,纪诏年一回来就扑到县令夫郎腿上哭了起来,县令夫郎惊吓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纪县令刚巧走进来,也连声问出了何事。   纪诏年哭的抽噎,道:“他们说我嫉妒心强,都不乐意和我玩了,今日赏花,聚在一处说话,见我走进就都停了话。”   县令夫郎当下就气道:“是哪家的?和你爹说一说。”   纪县令眉头微皱,没急着下定论,问:“他们为何说你嫉妒心强?”   纪诏年告状道:“他们每次都夸彦遥,我告诉他们彦遥狐狸精,每次都是装的柔弱,他们偏偏不信,我再说,他们便不理我了。”   “再者,今日戏楼和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都在说彦遥和那个杀猪郎的故事,我听的烦烦的,就让人让那说书先生换一个,他们就拉着我走,好似我让他们丢了人。”   县令夫郎:......   纪县令:......   “哎,你为何非要跟彦遥过不去。”县令夫郎又是心疼又是恼:“还是放不下吴公子?不是爹不疼你,你爹都亲自放下面子去了吴家,人家不愿意娶你,那能怎么办?”   “你若是男子,他是哥儿,我和你爹就是再丢些脸,求动吴家成了这桩婚事也没什么,反正到时是他嫁进咱们家来。”   “可年儿,你毕竟是哥儿,人家都说低头娶妻,抬头嫁女,这没成婚我们就把头低下了,你婚后日子可得怎么过。”   纪诏年低头道:“我就是看装模作样的彦遥不顺眼。”   纪县令道:“不顺眼就忍着,人家又不来你面前晃荡,装聋作哑都做不到就不要出府了,这事原就是你没理,别到时候败坏了家中的名声,还把耿家得罪死了。”   “多大的人了,就不能懂事两分,我看你连三岁孩子都不如,一点都知道理好坏。”   他这个儿子被骄养坏了不说,脑子还不好使。   这话有些重,县令夫郎不乐意道:“一个杀猪的耿家,那耿武在你手下当个铺快,耿耀就在案板上卖肉的,就算得罪死了又如何?这还没什么事,你就说这些顾忌话。”   他本不是不讲理之人,只纪县令说的狠,他心疼孩子也说着气话。   纪县令道:“彦老爷帮耿耀走动了一番,已经是守备军把总,按照品级,已经与我平级。”   县令夫郎:“那有如何,文官和武官怎能一样,而且守备军不过是一群无用之人,有甚前途,你明年任期满,就算不往国都走,最少也是一个府城。”   纪县令无奈,道:“那人家还有一个老三呢!在县学的耿文。”   那日王千总话后,他次日就去了县学,又细细观察了下耿文,一表人才不说,学问确实不错,只要不遇高官为难,怎么着都会有一番作为。   县令夫郎还不信,纪县令只笑道:“你且看着吧!明年他必榜上有名。”   两人不过是闲说话,不妨纪诏年听的认真,猛然道:“爹,那耿文要是考中了,以后耿耀和耿文,谁厉害?” 第27章   纪县令哈哈大笑:“那自然是耿文, 他走了仕途,前途一片宽广,耿耀则是......若是边疆守备军, 他立了军功, 运气好,许是会升一升, 但那是刀尖上舔血, 有没有命都不好说, 宁安县守备军, 更是没甚前途。”   纪诏年:“爹,那我要嫁给耿文。”   这话如晴天霹雳, 纪县令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纪诏年认真道:“我要嫁给耿文。”随后得意道:“我以后要让彦遥求我, 只要耿文比耿耀强, 他以后孩子门路等事, 都得低眉顺眼的和我说话。”   这事只想一想, 纪诏年就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   县令夫郎笑道:“瞎说什么, 那耿文现在不过是一秀才身份,家里又是那般光景,怎配我儿,日后娘再给你寻好的,咱往府城寻,往国都寻。”   他把纪诏年的话当玩笑, 纪诏年闹了又闹, 似是对耿文情根深种, 这辈子非他不嫁,他闹的县令和县令夫郎头疼。   纪县令按着眉心,深思了下, 半晌道:“倒也不是不行。”   县令夫郎大惊:“夫君?”   耿耀第一次去军营,原是自己房中穿衣服,彦遥在一旁坐着看,余光瞥见耿母快要进门,忙疾步跑到耿耀面前。   他拿着黑色军靴,柔声道:“夫君你坐,阿遥帮你穿鞋,今日你第一日去军营,阿遥昨日忧心的都没睡好。”   耿耀已经习惯了,熟练的陪着他装,坐下让他穿鞋。   果不其然,耿母一进来就冷了脸,随后一巴掌拍到耿耀脑袋上:“你是没长手还是什么王公贵族,我一辈子没跪下给你爹穿过鞋,倒了让你无师自通的学了这糟蹋夫郎的坏毛病。”   耿耀已经放弃喊冤这条路了,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   被坑过这么多次,耿耀已经琢磨出来出路了,态度良好道:“娘放心,我以后不让他穿鞋了。”   这......就是彦遥想要的结果。   他表现了,后面再不穿,则是耿耀怕了耿母。   活没干,得了贤惠好名声不说,还让耿家人更加愧疚与他,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耿耀嘴角抽了下,还真是......完美。   彦遥单膝跪地,抬头柔笑道:“娘,无碍的,给夫君穿鞋洗脚,都是我分内之事。”   耿耀咬牙说了句算你狠,随后跳起来就跑:“我去军营了。”   耿母在后面叉腰:“你个小畜生,你还敢让阿遥给你洗那臭脚。”   耿耀从院中桌上拿了张饼,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随后拔腿就出了院子,临走前背上还挨了耿父一布鞋。   吃饭的耿武忙跑着追了出去,耿耀在树下停住脚,咽下饼子道:“哥,我知道,我就是去混日子的。”   耿武道:“嗯,蚂蚁难撼大象,凡事想想家人。”   耿耀沉默了会,笑着点点头:“嗯,我会的。”   院中,厚哥儿忙屁颠屁颠的去捡爷爷的拖鞋,见到彦遥出来坐下,小孩愤愤不平道:“二婶,你莫要惯着二叔,二叔现在太不懂事了,厚哥儿都会自己穿鞋了,二叔那么,那么高。”   他站在凳子上,垫着脚伸手比着耿耀有多高,彦遥忙扶着他,笑道:“好,听厚哥儿的。”   耿家人各有本分,耿父会教训儿子,但不会当着儿媳儿夫郎的面多说,有什么话也是让耿母转达。   耿武耿文更是如此,在私下里劝过耿耀好好对夫郎,但当着彦遥的面,却也不曾说什么。   吃了早饭,男人们各自散去,耿母和惠娘这才开始说彦遥给耿耀洗脚穿鞋之事。   字字句句都是让彦遥不要惯着耿耀。   彦遥好奇道:“大嫂,你未给大哥穿过鞋洗过脚吗?”   他是真好奇,惠娘一瞧就是温柔之妻。   惠娘被问的红了脸,但又恐彦遥继续惯着耿耀,低声道:“我未曾给他洗过,都是他帮我洗。”   说完忙收拾了碗筷去灶房,已是羞的厉害。   彦遥目露诧异,厚哥儿在旁边道:“我爹脚皮厚还臭,说舍不得让我娘洗,我娘脚白白,我还看到我爹给我娘擦了脚上嘴亲呢!”   “厚哥儿。”灶房里的惠娘一声吼,把厚哥儿吓的够呛,他娘从未这么凶过他。   惠娘:“去一旁玩去,若不然让你爹晚上回来收拾你。”   说完,把灶房门一关,已经脸红的不能见人。   耿母看的哈哈笑,冲着灶房道:“我出去帮你爹。”   厚哥儿吓的蹲墙角,彦遥坐了好一会,都未曾消解刚才厚哥儿的话。   “大嫂,我今日去铺子,顺带着送厚哥儿去私塾。”前几日耿武带着厚哥儿去拜了夫子。   “好的,辛苦二弟郎了。”惠娘隔着门,低声道谢。   去铺子里的马车里,秋雨奇怪道:“少爷,你怎一直低头看双足?”   彦遥鞋中脚尖微动,道:“无事。”   他的脚也是白的。   守备军的军营是在城内,按大景军规,应当住在军营,但现在的守备军,则是到点下班,还时不时的旷工。   一则:宁安县守备军大多本地军户,各自有家有妻郎,谁不想回家抱着老婆夫郎睡。   二则:一年十二月,也就发三四个月的军饷,不给钱谁想上班。   三则:和武平县等边塞不同,宁安县太平繁华了两百年,打仗也打不到这处,要不然按规制应该上千人的守备军,现在也不至于就百十来号人。   耿耀虽是走门路得了个把总,却也未曾想过改变什么。   武平县的守备军军营,耿耀去过许多次,现如今进了宁安县的军营,真有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感觉。   守备军满打满算一百来人,现在军营里只有三十来号人,但人家的娱乐很是精彩。   有投壶的,有晒太阳的,更是有赌钱的。   未披甲不说,身上连刀都未挂。   再回想武平县的守备军,刀不离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此这般,死了连安葬费下发都得求祖宗保佑。   王千总唤了众人上前,把耿耀介绍了两句,多亏了那说书先生,耿耀沾了那故事的光,加入的那叫一个顺利。   团队中,特别是新降的上司,你只要不生那上任的三把火,能和下属打成一片,加入摸鱼队伍,就不会有人反对你。   耿耀来之前有过心理准备,但看着掷骰子的守备军,实在是有些超出他预估。   投壶,赌钱......耿耀虽说看不上,但总归不是个傻子,跟着玩了半日,他和旁人称兄道弟,旁人也给面子的喊他把总。   彦遥今日在成衣铺待的久了些,日落西山才从角门入了院,见耿耀在院中磨刀,不由的走过去打量了几眼。   因院中有其他人在,也就未多问,抱着怀中账本和画册回了房。   晚饭间,耿母问耿耀今日如何,可有人不服他,可辛苦,耿耀道:“不会,都很好相处,没什么辛苦的,投壶晒太阳的。”   除了无聊没其他缺点。   耿母:“那就好,没什么危险就行。”   用了饭各自回房,耿耀在桌前点灯,彦遥走进,语气轻了些:“杀猪郎,是军营里待的不快?”   耿耀正走着神,哥儿吐气如兰在耳边,他转头看去,就见彦遥顺手抽了簪子,满头黑发如瀑布般落下。   彦遥把桃花木簪放在桌上,耿耀觉得有些眼熟:“怎么戴起木簪了?”   彦遥:“娘来拿你换洗衣物时,在床上看到的,说是你买后不好意思送与我。”   他上前半步,盯着耿耀双眸问:“耿哥哥,你定不是买了送我的,莫不是在外有了喜欢的姑娘?”   彦遥肤白,眉眼却如墨色,此刻有意撒娇,如一波月光落在湖泊,动人心魄。   耿耀往后退了半步:“没有。”   “那是买给谁的?既是桃花簪,定不是给娘的,也不是给我的。”彦遥逗他道:“难道是给大......”   嫂字还未吐口,耿耀就快一步捂住了他的唇。   被他气笑道:“其他的就算了,这种话莫要胡说。”   因动作急步子大,耿耀站在彦遥身后,一手揽着他,一手捂在他的唇上。   此时两人不再说话,心跳皆快了些,耿耀一时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   怀里的人......身子又香又软。   彦遥也未挣扎,只身后男子气息把他包裹,让他脸上发烫。   “以后这种玩笑不要开,知道吗?”耿耀垂首嘱咐着:“其他的随你闹。”   彦遥说不了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耿耀又停了几秒,方才松开他,那个贴过彦遥唇的手掌,不自觉的背在了身后。   彦遥坐着梳头,半晌道:“杀猪郎,我还未洗脚。”   耿耀正坐着削箭头,打算有空去山上玩玩,看看能不能射些野物。   “好。”随后放下刀和做到一半的箭出了房。   彦遥侧身看着门口等着,过了片刻,耿耀端了一盆洗脚水放在地上:“洗吧!”   说完又坐下弄他那箭头。   彦遥以往未使唤过他,不曾想今日一试,竟如此好用。   都不用他多说一句。   彦遥垂眸间,睫毛轻颤,他之前听人说,哥儿嫁了人,就是过不完的苦日子,上看公婆脸色,下看夫君脸色。   富贵家还好,不用做些粗活杂事,要是贫苦家,则是熬不完的苦日子。   “杀猪郎。”   耿耀专注自己手上的活,没抬头道:“水放哪里就行,等下我端出去。”   “大哥会帮大嫂洗脚。”   耿耀抬头看过去。   所以呢??   彦遥偏头委屈问:“你为何不帮我洗脚。”   耿耀:......   “咱俩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大哥和大嫂是夫妻。”   “我们不是也成婚了?”   这话问的,耿耀都觉得彦遥是在逗他玩,可瞧见他眼中不满,解释道:“我们俩对彼此无情意,不用做这么亲密之事,我给你安稳,日后你若是遇到你喜欢的人,随时可以离开。”   彦遥咬了唇肉,瞪他道:“你为何说我不喜欢你?若不然我往后不捉弄你了。”   耿耀边削着箭头,边问:“若是我死了,你会如何?”   哎,他上次还说那面摊男子的问话有毛病,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问出口。   不等彦遥回答,他又问:“还会和上次一样,把我的死利用个完全,然后找人生个孩子傍身,日后逍遥快活度日吗?”   彦遥心头发紧:“你介意?”他询问道:“你是想让我如戏文里,抱着你的牌位过余生?”   耿耀眉头拧了些,纠结道:“倒也不是介意,也不想让你抱着我牌位度日,我死不死的,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就是这事......”   还真的难解释。   对方性别和他钟爱不同,又明知对方不喜欢他,耿耀总不好和彦遥就此凑合了。   这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所不同。   别人是对彼此多有期待,洞房夜两人红了脸,不管日后如何,当时是生了情意的。   他和彦遥......洞房夜人家做着和旁人生孩子的梦。   耿耀停了话,彦遥也未追问,但瞧着心情已不再明朗。   他洗了脚,自己把水端了出去,回来后就在桌前看起了账本。   看了半晌似是气不过,合上账本,拿起桃花簪扔耿耀怀里,随后走到床榻前,侧身躺下睡觉。   耿耀第一次见他使小性子,愣了瞬,放下手中匕首,到床头坐下。   “生气了?”耿耀:“因为我不给你洗脚?”   “真不合适,彦少爷?阿遥?祖宗?”   “给你做别的事可好?要不明天给你穿鞋?”   彦遥面朝里躺着,闭眼不言语,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那明天给你洗脚?”耿耀认输道。   彦遥不妨他如此说,错愕转过身:“当真?”   耿耀失笑:“当真。”   还挺好哄。   “不是说我们无情,不应当如此亲密。”   “洗个脚,还行。”耿耀对他道:“你现在既已进了耿家,就是耿家人,哪怕我们做不成夫夫,我也会把你当弟弟护着。”   细细看来,彦遥的性子有些别扭,对外都是好模样,只有对耿耀才露出几分内里。   犹如蜗牛用触角探寻着四周,他今日愿意使小性子,也是因耿耀这些日子对他或明或暗的纵容。   耿耀纵容他的使坏,纵容他的伪装,哪怕耿母巴掌打在头上,他也不曾拆穿彦遥。   虽然他拆穿也无用。   彦遥望着他扎起来的袖口,道:“大哥还亲大嫂脚了。”   说着,他右腿微动,如玉般瓷白的右脚从被子下伸出。 第28章   耿耀:“额......”   汗流浃背。   “别闹, 这个真不合适。”   给弟弟洗个脚就算了,亲脚实在是下不去嘴,虽说这脚确实挺好看。   眼见他又要闹脾气, 耿耀忙商量道:“若是有一日, 你喜欢上我,或者我喜欢上你, 我再亲你脚, 可否?”   彦遥忍着气道:“我现在就喜欢你, 你活着我自是不会去想和旁人生孩子, 你死了我也会哭一场。”   “你若是不愿你死后我为自己谋算亲生孩儿,那便和我睡在一处, 生个亲生孩儿。”   是说谎哄骗耿耀, 还是说出真心话, 彦遥沉思了一瞬, 选了后者。   伪装信手拈来, 能不嫌弃他心机谋算, 又肯真心和他说话的人不多,彦遥偏爱睡前两人说话时光。   出口的话不需要再三思索。   彦遥不觉自己有错,他在耿耀生前对得起他,总不能他身死后,他还不能替自己谋算。   他眸中泛起细微委屈,说的认真, 耿耀怔楞了好一会。   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夫夫之情不是这种, 重点不是死后替不替自己谋算的事。”   彦遥不甘:“那是什么?你上次也说, 老后在炉火旁打盹,不嫌弃苍老皱纹,我们若是一起老去, 自然是我们一起打盹,我也不会嫌弃你苍老面容。”   这事,耿耀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而且爱情本无定义,他如何能解答。   道:“或许,等你以后遇到你命中注定之人,你就明白了。”   这话无法说服彦遥,却也知道现在纠缠无意,替自己日后算着,问道:“你是说,若是我喜欢了你,你无论是否喜欢我,都会亲我脚,与我当一对夫夫?”   耿耀沉默片刻,点点头:“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如果你不介意我心里对你无夫夫情爱的话。”   在这地位不平等的古代,他娶了他,应当对他负责。   情爱由心,不由他控制,可忠诚,和其他夫君能做到的事,他可以尽力做到。   彦遥又问:“如现在这般对我好?会端洗脚水,会陪着我玩,会由着我使小性子?不嫌弃我性子顽劣?”   耿耀捏了捏眉心,其他都好,就是陪着彦遥玩,基本都是自己挨一顿打。   但,耿耀回道:“嗯,会。”   彦遥似是满意了,嘴角微扬:“那就可,日后我会对你再好些。”   又问:“你今日在军营遇了何事,怎回来不甚愉快。”   耿耀道:“没事,就是无聊,还不如在案前卖猪肉有趣。”   灯未熄,床上的彦遥已经睡着,耿耀轻着动作起身,躺在床上失眠了。   环顾四周,这间房熟悉又陌生,原本他一人住,就一些简单实用家具,摆放随性没亮点。   现如今多了个人,不大的房间快要被塞满,许是彦遥太聪明,丝毫不觉得凌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书桌上摆了些账本,还有彦遥近来画的成衣图,似是铺子那边不太顺利,耿耀听他说过两句,说继母为难,彦老爷袖手旁观,掌柜和小厮的月银不过他手,不愿受他支配。   耿耀前些日子替彦遥弄了个帘子做遮挡,夜半三更,彦遥又坐他床头盯着他,耿耀醒来后无奈,问他怎么了。   彦遥说帘子遮挡视线,随风而动时,烛影在上面忽闪,他又想起那些蛇,疑心疑鬼的担心帘子后面有东西。   耿耀当时起来收了帘子,又坐着等他睡着。   现在两张床无遮挡,耿耀视线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彦遥沉睡的眉眼。   守备军什么样,耿耀自以为已经了解的很透彻,翌日,他在家中帮耿父把骨头砍好,才慢悠悠的出了门。   为了合群,他也穿了寻常衣服,盔甲则是包了起来,打算拿到军营里放着。   他是把总,军营里自是单独住所,盔甲放在里面,如果有个突发状况,长官巡视之类的,也来得及提前换上。   虽然...他昨天打听的,宁安县没怎么出现过突发状况。   他一手提着盔甲,一手握着刀进了军营,突然发现他错了。   军营里今日好像有热闹,他不应该晚到,今日王千总又来了不说,守备军似是也到齐了。   现如今一百多号人齐齐看过来,上班第二天的耿耀:......   王千总侧身道:“哈哈,耿耀快过来,就等你了。”   耿耀忙疾步过去,道:“王千总恕罪,是属下来迟了。”   王千总道:“无事,他们也就是图今日军营早膳,才一个个来的这么早。”   宁安县军营伙食说不上好与不好,三日一肉,一日一鸡蛋,白面馒头和米饭也有,只是不定时又限量,若是不够吃,就是糙米饭或者是杂粮馒头,这些管够。   早饭,昨日耿耀打听过,米汤和杂粮馒头。   耿耀心中思索着,顺道把疑虑挂在脸上。   王千总哈哈大笑,指着他身侧一人道:“他名叫戴正平,昨日没来,之前是个伍长,近些日子走运娶了个有钱的夫郎,岳家帮着走动,得了个把总位置。”   耿耀:......这经历好熟悉。   王千总乐呵道:“戴正平是个大方的,说让兄弟们一起沾沾光,一早就送了米面粮油,各种猪肉鸡鸭过来,说是给大家加加餐,今日早餐便是鸡蛋饼与肉包子,还有那粘稠的米粥……。”   说着还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一脸回味。   他笑眯眯的看向耿耀,其他百十号人,一同看向耿耀。   同样娶了个富贵夫郎的耿耀:......   戴正平:“耿把总所娶的夫郎是彦家的,乃是县城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我家夫郎比不了,我听闻耿把总昨日已和兄弟们熟络,定会比我更顾着兄弟们。”   耿耀随着笑,不经意的打量着戴正平,五官普通,身材还算挺拔,双眸细长而有神,应当是个练家子。   只是不知道武艺到何种程度。   这里虽说大多都是懒散之辈,却也终归是军营,就算会些花架子,举手投足间也会与普通农家不同。   若无青龙山守备军之事,耿耀此时也就拒了,哪怕落得个惧内的名声也无妨。   现如今不知对方深浅,耿耀一时不敢妄动。   他道:“我对兄弟们的真心自然真诚,只是夫郎的银钱是他陪嫁之物,男儿只有给夫郎挣诰命的份,哪里有花他防身之钱的说法。”   “兄弟们都知道我家是做猪肉买卖的,若是大家不嫌弃,我今日回家和老娘求一求,明日拉半扇猪肉过来,给大家添道菜,不知可否?”   有总比没有好,王千总乐的呵呵笑,说可可。   其他人也跟着称谢。   只这话贬了戴正平,他玩笑道:“已经结为夫夫,只是买些米面,不过是他银钱中沧海一粟,哪里就有动了他防身钱之说,外人都说你们良缘天定,不曾想如此生分。”   “更何况,嫁妆是他的体己银子,防身自然要靠我们这些男儿夫君的,没有我们,他们有再多银子也无用。”   耿耀在心里呸了下,笑道:“个人有个人的想法,戴把总愿意和夫郎的银钱不分内外,我和戴把总不同,我的银钱可以给他,他的银钱是万万舍不得动的。”   “咱们身在军营,得把脑袋提在裤腰上,每日都在刀尖上舔血,这生死难料的,万一我有个好歹,他手里有银钱才能活的肆意些。”   在琢磨着能不能背着人,拿块肉回家给孙子的王千总:......咳咳   百十来号守备军:......脸红。   戴正平:......真不要脸。   五人为伍,领头者为伍长,管五人。   十伍一队,领头者为队长,管五十人。   十队一司,领头者为把总,管五百人。   两司为一部,领头者为千总,管千人。   守备军虽人少,但现在内阁高坐者,皆拿买官卖官为生意,只要出了银钱,位置自然是有的。   按规制,王千总手下应该有两个把总,现如今算是齐了。   只是把总手下的人,却是齐不了。   王千总道:“把总应管十队,五百人,但如今咱们宁安县的守备军情况你们也知道,只有这百十来号人,你们就各管五十人。”   队长和伍长是由千总指定,职位不同,饷银俸禄自然不同,王千总为了吃军饷,对上报了十个队长,伍长更是多,实则,对下属而言,只有伍长,没队长。   现在百十来号人,兵部的档案则是两百多号人,太多就不行了,少一点人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胃口太大兵部就直接来踹人了。   兵部也知,现在国库紧张,饷银无法按月发,不眯着眼放水军户也是真的没法活。   更何况这里离国都近,王千总被整了这么些年,也多少灵巧了些,知道有些钱自己只能拿一半,其他的往上送,倒也美哉。   不过王千总此人,虽爱财爱吃,但瞧着军营没了吃食,或者长久不见荤腥,也会心疼的拿些钱出来,故而这些年依旧是不甚富裕。   勉强支撑着孙子穿金戴银,绫罗锦缎,其他仆人什么的,那无所谓,全穿打补丁的粗布吧!   王千总刚想把人分一下,就见戴正平道:“我和耿把总比试下拳脚,让兄弟们自己选跟谁如何?”   无聊的日子有热闹可看,四周瞬间欢呼喧闹了起来,王千总不等耿耀说话就同意了下来。   耿耀已不好拒绝。   彦遥起来时,秋雨正坐在院中等着,听到动静她忙推门而入,伺候彦遥净面束发。   只是还不等彦遥出门去铺子,就见角门被人推开,一人扶着耿耀走进院中。   耿耀似是伤的极重,脑袋低垂,双腿如有千斤重。   彦遥吓的呼吸一窒,唇色白了大半,忙疾步迎过去:“这是怎么了?”   扶着耿耀的人是个年轻小子,还未娶亲,一时瞧见彦遥竟有些晃了眼,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这才解释道:“耿把总和戴把总过招,一时不敌受了伤,被卸了胳膊,军医已经看过,把胳膊接了起来,说是无事,修养几天就好了。”   扶耿耀回来的名叫高田勇。   他刚才瞧见彦遥站在房中门槛处,想着应该是耿耀所住之处,正打算扶他进去,就见彦遥脚步一停,转了方向,道:“在这处。”   他走向右侧房间,高田勇不疑有他,跟着进去。   等到把耿耀放到床上,高田勇心中才疑惑了下,没想到耿把总如此爱学,房中书桌上放了纸笔书籍。   彦遥在床沿处唤了声夫君,见耿耀睁开了眼,他才放心了些。   “夫君,你好好歇息,我让人去请大夫来。”他俯身,帮耿耀掖了被角。   四目相对,耿耀望见他眼中沉静,不由的笑了下:“好。”   彦遥对高田勇笑道:“多谢郎君送我夫君回来,还请院中说话。”   连带着秋雨,三人出了门,把房门合上后走到院中树下,彦遥行了一礼,双眸垂泪道:“刚才有夫君在不忍他挂念,故不敢多问。”   “还请告知,我夫君今日正常出门,怎就如此模样回来了?”   高田勇未曾见过柔弱夫郎如此模样,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军营中的事解释了一番。   道:“耿把总比戴把总高了一头,但是他毕竟不精武艺,左右都防不住,戴把总又打的兴起,哪怕被王千总喊停了,耿把总还是受了伤。”   他挠挠头道:“原本王千总是想一个把总五十人,就是戴把总说,等下带着选他的兄弟们去天香楼吃饭,日后别的不敢说,让大家每天有肉是肯定的,于是大家就都闹着想选戴把总。”   “王千总问耿把总,耿把总说他请不起,让大家随意。”   彦遥压下心中思索:“之后呢?可是一百多人全选了戴把总,我家夫郎无人跟随?”   高田勇,道:“这倒也不是,耿把总虽说武艺没有戴把总好,但他对耿夫郎你一片真心,不请客也是因为敬重你,不乱花你银钱,也很是让人敬佩。”   “耿把总自己一人总归是没面子,我就与另外九位弟兄,站到了耿把总这处。”   彦遥眼中露出暖意,又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   高田勇:“哎哎你别,不用不用。”   彦遥看向一旁的秋雨,秋雨知他意思,忙回房拿了银两过来。   彦遥把三十两递与高田勇,道:“我家夫君现如今有伤,不好亲自宴请,还望弟兄们莫要怪罪,这三十两你拿着与另外九个弟兄去天香楼吃喝。”   天香楼是宁安县最好的酒楼,价格非同一般,若是寻常吃饭,一人约莫着是二两银子,彦遥不好算着花销拿,故而拿了三十两。   就算是遇到了戴把总那些人,这三十两用下来,点的饭菜也不会丢了脸面。   高田勇现在年少,故而还有些呆气,哪里是彦遥对手,三言两句间,就已经感动不已,恨不得当下发誓,以后誓死追随耿把总。   等把人送走,彦遥唇角笑意收起,让秋雨去请大夫,这才转身进了房间。   戴正平出现的太明显,耿耀有心避让,拳脚是一点都未使,挥拳踢腿全用蛮劲,是真的挨了许多打。   不过还凑合,就是疼,没伤筋动骨。   他此刻坐起身,揉了揉被卸过又接上的胳膊。   彦遥面色有些冷,他坐在床沿,就那般瞧着耿耀。   “看什么?”   耿耀嘴角有些青紫,彦遥伸手去碰,被耿耀侧身躲过。   他受了伤,彦遥原就心情不好,此时更是来了气,一手按着耿耀肩头,一手去碰他唇角。   微凉指尖在他唇侧摩挲着,耿耀一时不敢妄动,那指尖轻轻移动着,他呼吸都慢了许多。   耿耀五官俊朗,眉眼如墨色,皮肤却不如哥儿细腻。   彦遥细嫩掌心覆在他的下巴上,如绸缎包裹了细沙,有些让人脸红心跳。   彦遥不甘心就此收手,强撑着别扭,问:“你和那个戴把总有过节?”   他双眸似躲非躲,耿耀怕他恼,压下笑意。   头微微动作,离开了彦遥手掌,等到彦遥衣袖垂下,他才道:“事情起因还得由那日桃林中,你扔了我伞的事说起。”   彦遥道:“耿哥哥记仇?”   说正事时,就是杀猪郎,叫耿哥哥,就是玩闹时,耿耀好笑道:“还听不听?”   彦遥:“你说。”   耿耀:“你扔了我的伞,我就在亭中等雨停,一觉睡到了天黑,后来撞见了两个黑齿人调换八百里加急文书。”   彦遥猛的瞪大眼。   此事不可对人言,故而耿耀声音压的低,他又把青龙山和守备军一事说出,道:“不确定戴正平是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但是他出现太过巧,想来是有些关系。”   “青龙山的事你已帮我善后,只是那晚几个守备军和山匪皆丧了命,此事多有疑点,他今日故意找事,打斗中下手重却不是死手,想来应当只是试探。”   彦遥心跳如惊雷,他脸上神色变来变去,耿耀去寻他双眸,轻声道:“别怕,我日后注意些。”   他有家人在,冒不得险,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让人卸了胳膊。   彦遥嗯了一声,见耿耀目光关切,恐慌与后怕散去了些,嘴巴张合了几次,才道:“原以为青龙山是我被你牵连,现如今才知,此事因我任性而起。”   一来一往,竟难以说清。   耿耀有意哄他,故意道:“那是否发发善心,让我娘少打我两顿。”   话落,彦遥不由的露了笑:“不要,就喜欢和耿哥哥玩。”   秋雨急匆匆请来大夫,大夫活动了下耿耀的胳膊,言军医接的很好,并无不妥之处。   出诊即得银钱,大夫这钱拿的有愧,他道:“我给郎君请个脉。”   耿耀迟疑了一瞬,伸出了手。   这郎君身子健壮,大夫也就是想着尽尽心,省的这主家出钱出的愤恨。   谁料,大夫扶着胡须,片刻后拧眉道:“郎君可是有伤还未全好?” 第29章   彦遥立在一侧, 心口一跳,想到那日土匪窝中的情形,他靠在耿耀胸口, 已是满脸血, 想来他定是伤的不轻。   耿耀回来时离被劫那日过了半月,他问耿耀, 耿耀只说好了, 小伤。   现在离被劫那日, 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大夫诊脉都能看出,想来定是未好。   一时心中更是恼, 这杀猪郎, 真是个没脑子的。   耿耀在武平县这么些年, 无所事事的乱晃悠, 许多行当他都感兴趣的学了点皮毛。   受伤后落山, 他自己寻了草药, 自己包扎,现在刀伤倒也不是没好,就是偶尔有时候会隐隐作疼。   耿耀道:“去年在武平县时,有黑齿人骑马横穿街道,我护人时,被那黑齿人用刀伤在了后背, 当时已经请了大夫, 伤口都已经结疤, 只是偶有阵阵疼意。”   武平县遭屠城,乃是大景百姓心中之痛,大夫胸腔沉闷, 叹息后,道:“劳烦耿郎君脱下衣服,我看看伤口,怕是当时大夫只顾得给你治伤口,却忘了调你内里。”   耿耀:“多谢。”   他看向彦遥,示意他出去。   谁料彦遥让秋雨出了去,自己却站着不动,道:“夫君臂膀今日遭了罪,我替夫君脱外衣。”   回想那晚耿耀伤口,是在左侧。   彦遥让耿耀坐在高凳上,自己站在他左侧,却伸手从他右侧缓慢褪衣服。   一层层,缓慢退着,直至露出他后背上,一道多年前的刀伤。   而此时,耿耀左边的臂膀,衣服被一只手按在肩头,另一道伤口,未露半分。   耿耀似被彦遥抱在怀中,侧脸若有若无的贴着他的腹部。   他腰身纤瘦,耿耀一只胳膊就能揽的过来,他对外极为柔弱,最会哭的让人心疼,从而觉得他可怜疼爱他几分。   可他又是极为聪慧,聪慧到是一个□□的后背,可以让人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   大夫在,他们俩未曾言语,也不曾隐晦对视,彦遥拽着他让他坐在凳子上,动手给他解衣服,耿耀心中若有所猜,虽觉得不可能,却也并未推拒。   当彦遥真的明他所顾虑,替他掩盖住新伤时,耿耀竟觉得心中异常安稳。   安稳,他两世追求的东西。   不是只会哭喊的受害人,不是把他当救星的同组同伴,更不是崇拜仰望他的新人。   大夫看了耿耀伤口,伤口是已长好,但这种当时没调理好,事后成暗伤的事不少见,故而也未生疑。   当下开了药方。   彦遥替耿耀拉上衣服,唤道:“秋雨,你随着大夫去抓药。”   待人走后,彦遥关上门,又插上门闩。   耿耀合拢衣服的手一顿。   “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彦遥嫌他不干脆,双手扒开他胸口衣襟,因动作急,耿耀胸膛袒露了大半。   虽他身上伤口明显,但更明显之处则是......   一时间,彦遥指尖有些颤,脸上不由的染了红晕,半晌道:“你这里...是什么?”   说着还用指尖戳了戳,戳的耿耀腹部一紧。   耿耀:“......额,肌肉。”   这话让人怎么答。   “男人都有?”   “额,不是。”   “那为何你有?”   “我......比较厉害。”   “不好看,硬硬的。”似是这三个字无法表达自己的审美,彦遥又补了个字:“丑。”   他还有句话未说,丑的让人心慌,望一眼,就如有人断了他故意,难以喘息。   耿耀垂首看了眼,以前他不懂男人中还有gay这种生物,洗澡游泳皆是光明正大,也和朋友同组同伴什么的,光着膀子泡温泉。   直到有一次,一个朋友喝醉了,到他面前说好爱他的性感肌肉,想把脸埋他怀里大口呼吸,想让他干他三天三夜……   那一刻的耿耀,三观重塑,差点灰飞烟灭……   虽然耿耀觉得这无法接受,但彦遥嫌弃说丑,他又替他的肌肉委屈。   好笑道:“你不喜欢,若是日后我死的早,你另找夫郎找个面皮白净的,保管一块腹肌都没。”   彦遥盯着耿耀的脸看了看,道:“原来如此。”   那黑衣人一刀砍在耿耀身上,刀伤从肩头到身前,竟有小臂长,已经结痂,疤痕却不甚稳固,还需养着。   万幸耿耀今日躲了,若不是那姓戴的一拳砸到伤口上,怕是会出血,那时候血要是透过衣服,就有些不好说了。   彦遥俯身去看,随意道:“那等日后,我们若是生了儿子,我就从小给他涂面脂,把他养的面皮白净,定不会让他长出这些又丑又咯人的东西。”   耿耀:......这人,聪明时让他震惊,懵懂无知时,让他震惊更甚。   不,他儿子必须要有八块腹肌。   “这刀伤还能看的出来?”彦遥对比了他前后两处伤,除了一新一旧,一长一短,其他的好像也无甚不同。   耿耀见他松了手,快速的合上衣服 ,道:“现在还不知道戴正平是个什么路子,小心为好。”   若是有经验之人,是会从伤口深浅窥探出一二,出刀人速度快慢,收锋力道等。   山匪和黑衣人伤人不同,若是别人看出他是被黑衣人的刀所伤,又是平生波澜。   彦遥对这些事不懂,未曾再问。   耿耀回来,大夫来往,皆是从的角门,在街上卖肉的耿父耿母收了生意才知此事。   耿母当下就想让耿耀辞了差事,耿耀好说歹说才按下她的念头。   见秋雨煎了药,又恨不得上手捶耿耀:“你身上伤口疼,你不知道跟娘说,这都多久了,若不是这次阿遥请了大夫,成年累月的就成了毛病,想治都不好治。”   耿耀挨骂,彦遥就拿着帕子站在一处,做出一个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心疼表情。   等耿母转身,耿耀身子偏向他,笃定道:“是不是偷笑呢?”   彦遥眨眨眼:“耿哥哥,你好聪明,阿遥见娘骂你,心中高兴。”   耿耀:......他就多余问。   现如今肉摊少了耿耀,耿母忙的团团转,晚饭是惠娘和一粗使婆子做的,等到日落黄昏,一家人已经坐在了一处。   见到耿耀脸上青紫都问了一遍,耿耀简单的含糊了过去,又和耿母道:“娘,明天赊你半扇猪,到我发饷银了还你。”   耿母道:“家里的猪肉不够你吃的?”   耿耀:“不是,我这不是新官上任,送半扇猪肉给他们吃,拉拢拉拢人心。”   耿母还未说话,耿父就皱了眉头,放下筷子就要训儿子。   古来只听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谁见当个把总先拉半扇猪肉过去的。   “爹,娘。”彦遥见耿父皱眉忙开口,语带笑意道:“夫君和你们说笑呢!我们有钱,是让你们留半扇猪出来,不用赊。”   彦遥一说话,耿父身为一家之主,自觉是个男人不好和儿夫郎理论,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耿母笑道:“这不是猪不猪的事,是老二处事不对,他刚当把总两日,就送了半扇猪过去,那日后旁人还不得常让他花销?一次两次无妨,多了我们家吃不消,若是到时再拒,定是会落得埋怨。”   彦遥闻言点头,随后嘴唇微颤,瞬间泪如雨下。   正在吃饭的耿耀:......他都快成彦遥影迷了。   “哎吆吆我的乖,好好的哭什么,不就半扇猪的事,送了也就送了,咱不哭了啊!”   耿母和彦遥中间隔着桌子,此刻忙丢了筷子,拿着粗布帕子想给彦遥擦泪。   “哎你看这,娘帕子粗,别拉伤了你的脸。”瞪着老二:“你是个蠢的,还不给你夫郎擦眼泪。”   耿耀现在已经被这对婆夫郎训乖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和组织对着干。   他刚想抽出彦遥手中帕子,就见彦遥自己擦了泪,道:“爹,娘,我就是心疼夫君在军营受了委屈,不想让娘骂他。”   “好好好,不骂。”耿母不解道:“受了啥委屈?”   军营的事,彦遥和高田勇打听的清楚,连细枝末节都未放过,现如今他一一说出,连耿耀怎么挨的打,挨了多少打,都一一说了出来。   随着他的话,耿家人皆放下了筷子,面色一个似一个难看。   厚哥儿左看看右看看,也跟着抿着唇绷着脸,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耿耀:......也没这么惨。   彦遥:“那戴把总有意为难夫君,夫君已是百般退让,可他步步紧逼不说,更是打的夫君鼻青脸肿,胳膊脱臼。”   “那军营众人九成选了跟随戴把总,只有十人心中良善,敬佩夫君为人,阿遥想着,虽多破财,第一次也不能失了面子,就拿了三十两出来,递给送夫君回来的郎君,让选了夫君十人也去天香楼吃一顿。”   耿家都不是逞口舌之快之人,心中皆是恼怒,却也只说了句欺人太甚。   耿父已气的没心情用饭,一拍桌子道:“送,明日爹送一整头猪过去。”   耿耀刚想拒绝,耿母就道:“凭甚送一整头猪,老二答应是半扇猪,那就送半扇猪,另外半扇我们到时候再送,只给跟着老二的这十人吃。”   “我们才不做那为了面子丢了里子的傻子。”   无论多大,父母都不把你当大人。   耿父耿母都不问耿耀意见,两人就商量后定了起来。   耿耀膝盖碰了碰彦遥,道:“吃饭。”   晚饭后回了房,耿耀背对着门,捏着鼻子吃药,彦遥就坐在桌前,撑着下巴瞧着,似是见他面如苦色异常有趣。   余光看到一抹身影,忙起身心疼道:“夫君,慢些喝,可是苦了?”   说着就用帕子去擦耿耀唇角药汁,仰着头泪眼汪汪:“阿遥好心疼夫君,恨不得是我自己喝了这药。”   耿耀不用回头都知道,他身后肯定有人,若是猜的不错,肯定是他娘。   碗底还有两口黑色药底,耿耀眉头微挑,故意道:“来,这两口你喝。”   彦遥面色不变,接过后仰头喝下,那动作快的......   “夫君,阿遥愿意与你同苦。”   察觉到身后巴掌,耿耀站着没动,望见彦遥眼中狡黠,低声道:“傻不傻。”   “你现在混账的越来越厉害,那药是能胡喝的?你知道苦,你还给阿遥喝。”耿母现在是一见耿耀就来气。   耿耀肩上是老老实实挨了一巴掌。   耿母不想理他,道:“你出去,我和阿遥说些事。”   等到耿耀走了出去,耿母才怒其不争道:“你这孩子,怎这样软性子,老二现在混账的厉害,别他说什么你做什么。”   彦遥低眸害羞道:“阿遥愿意,夫君给的,虽苦却也甘甜。”   耿母那个心啊,难受。   彦遥要是她儿子,耿耀是她姑爷,她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合离,自己家哥儿自己就算养一辈子,也不受这委屈。   无可奈何,往后日子里只能再多疼爱彦遥几分。   彦遥:“不知娘来是有什么事?”   耿母一拍脑袋,笑道:“你看我,是这样,娘突然还有些不好意思说。”   彦遥睫毛微湿,道:“阿遥继母有自己亲儿,不喜我,阿遥自小不知道承欢膝下是何种模样。”   “进耿家门前,阿遥也曾怕自己不讨喜,惹的婆母厌烦,进门后,才知有娘是如此的好。”   “娘你疼我宠我,阿遥虽是儿夫郎,却在心里早已当娘是亲母,还望娘待阿遥应如是,有话不要藏着,阿遥能孝敬娘的,自当尽心。”   他面上虽有装模作样,一番话却也是心底话。   耿母被他说的眼泪汪汪,心疼道:“你这孩子,从你进门第一日,娘就是你亲娘了。”   又道:“不是你想的那般,就是老二......”   彦遥疑惑:“夫君怎么了?”   耿母道:“这事说起来羞人,老二十岁那年,非说穿着里裤难受,那玩意不牢稳,一跑起来乱晃动,琢磨着,让我给他做内裤。”   彦遥听的半懂非懂:“什么不牢稳乱晃动?”   耿母这张老脸也算是豁了出去:“就是,你们哥儿不也长那玩意。”   说着视线往下瞥了眼。   彦遥:......   一时间,房中有片刻寂静,半真半假,彦遥羞的脸上泛红。   最不好吐口的说了出来,后面的话耿母便自如了,道:“他笨手笨脚的做不来精细活,以往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帮着,这不是他娶了你,你上次说会做些针线活,这事就需劳烦你这个当夫郎的帮衬些。”   彦遥心内真有羞涩,这事应当他接过来,道:“娘,我不太知那是何物。”   未曾见过,想不出是何种模样,莫非是紧些的亵裤?   耿母道:“他柜子里应当有,你找一找,娘来告诉你如何做的。”   儿夫郎在,她这个当娘的自不好去翻他们衣柜。   彦遥在耿母面前是一万个懂事听话,闻言便走到衣柜处。   衣柜半人高,中间横着一块板,彦遥的放在左侧,耿耀的放在右侧。   彦遥衣物多,除了柜子,还另有一口箱子,不过这两日打算搬到角门后的宅子里,省的占地方。   他手指如青葱,修长纤细,在衣柜里翻找了片刻,找出两个小小的东西。   耿母道:“对对,就是这个,老二叫他内裤。”随后简单说了解释了两句,道:“此物不难,你看一看就应当知道了,娘先走了,早些安歇,这东西有空帮他做就好。”   话未说话就已转了身,和儿夫郎对着穿过的内裤研究裁剪与针脚,她实在是难为情。   只是,走到门槛处又想到什么,回头道:“对了,老二这人喜欢穿紧的,我以往都是给他估摸着做,你们虽暂时分床睡,但总归是夫夫,丈量后再做会更好些。”   又道:“这内裤虽说不是正经玩意,穿着确实不错,男女哥儿皆可穿,只是需要稍作调整,你若是喜欢,也可以试试看。”   彦遥手握着耿耀内裤,闻言摒弃难为情,转头问道:“娘也穿这个?”   耿母笑道:“可不是,老二拍胸口保证好穿,我想着这东西废不了布料,就用碎布缝了一个......”   当时是缝给了耿父,现在不好当着彦遥面说,只道:“前两日穿不习惯,后面便离不了了,见说好,家里人便都穿上了,现在倒真是离了这东西不行了。”   耿耀被耿母赶出房,闲着无事挑了块木头,坐在树下给厚哥儿做弹弓。   他抬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知道这俩人又在说些什么,关系好的跟亲母子一般。   见一侧有人开门出来,意外道:“不容易啊!终于舍得出来休息会了?再看书我都怕你看傻了。”   若是平日,耿文会笑着回两句,站上几息就回房看书。   今日却搬了个矮凳坐下,看着耿耀做弹弓,木头削了一层又一层,已有了弹弓模样。   “给厚哥儿的?”   “嗯,他上次说想去山上打鸟,自从来到宁安县,还没带他上山玩过。”   耿耀看了他一眼,问:“心里有事?” 第30章   耿文迟疑道:“近些日子, 县令夫郎时常去县学,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感觉他在打量我的一举一动, 还几次三番与我说话, 今日更是奇怪,问我家中可有婚配, 或心中是否有爱慕之人。”   耿耀停下动作, 眉头微拧, 不确定道:“这是看上你了?”   耿文文人书生, 性子稳妥,闻言不解道:“看上我?”   耿耀道:“既然问你有无婚配, 那自然是琢磨着你的婚事, 也可能是看中你做儿婿。”   耿文:“应当不会, 我们家不富贵, 我也仅是个秀才。”他眉眼有些落寞:“在武平县时, 旁人多看我两眼我便以为自己……, 来了宁安县才知,秀才不过是海中之水,太过不起眼。”   耿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用丧气,教育水平不一样,再加上你开蒙晚, 能从武平县挣脱出来, 已能证明天资, 现如今来了宁安县,达你所愿,不过是时间问题。”   “若是明年不中。”耿文话中少了意气:“怎舍再让爹娘供三年, 可惜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如你和大哥有本事,这宁安县秀才如地中嫩苗,我就算想当个教书先生都难。”   耿耀继续削弹弓,道:“没事,你想读就读下去,哥供你,真不是大事,别往心里去,你一年又没几个钱,哥一个月饷银的事。”   他话语随意,似这事不值一提,却让耿文心中暖意浮现,这话他自是信的。   耿文小时胆小怯懦,也不如耿武耿耀壮实,耿父耿母忙着生计,多有疏忽,都是耿耀上山掏鸟,下水摸鱼,做好了就端给他,说他身体弱,要多补补。   再后来,则是耿耀发现他记性极好,看到书眼露期盼,折腾了耿父耿母好一阵,这才让耿文去成私塾。   耿文:“听闻江东已有刘胜称王,当地将领无人能敌,已被占据两座城池,朝廷已强派西北吴思鲁吴将军亲带精兵五万镇压,二哥你的饷银怕是遥遥无期。”   这话原本是玩笑,想说耿耀没有饷银之事,话一出口,耿文胸中又是一阵苦闷,身为大景百姓,国破城池碎,不知何时能终了。   耿耀手中匕首一顿。   被他烧了的八百里加急,正是说的此事。   心中各有百转,耿耀的弹弓已经做出了型,他吹了吹上面的木屑,道:“县令夫郎未曾多说,你也不用多想,就算是真的相看你,有意结亲,也不是无法承受的坏事,你不愿拒了就是。”   耿文从忧心国事中抽离,点头道:“嗯好,县令家有一待嫁哥儿,我虽未曾见过,却也知道千娇百宠的,自是不会配我一秀才。”   “就算县令夫郎有意,应也是给家中旁支亲戚寻摸的。”   耿耀道:“那你对于婚事是怎么想的?”   说起婚事,耿文有些囧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可,看爹娘是何意。”   耿耀:......行吧!也挺好。   这封建社会别说先恋爱再成婚,未订婚一同逛街都有可能惹人非议。   耿耀原本是打算入乡随俗,在对方愿意的前提下,定个外貌符合他喜好的。   反正他好好待人家,不说爱的多深,两个人相敬如宾总能做到吧!   现在......   一把辛酸泪。   是个哥儿不说,心思玲珑善自保,夫君活着他就这般过,夫君死了他就那般过。   利益最大化的让耿耀心生佩服。   与耿文又聊了几句,耿文道回房看书,耿耀让他早些睡。   耿母从房中出来,耿耀也未回房,他手腕劲大,动作快,想着把弹弓先粗做出来,先给厚哥儿玩着。   等空了再给他精细处理。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耿耀抬头看,就见耿武坐了下来。   耿武心中有事睡不着,坐下后就压低声音问:“这戴把总,可与那事有关?”   耿耀也如实说:“不知道,确实是有些巧了,不过看他招式一般,和青龙山上的那几个相差的比较大,而且看他后面收了招式,应该没多起疑心。”   刚动手时,戴正平招式不显,但招招用了全力,后面则是收了点,不知道是不是估摸着是不放心,最后才发狠卸了耿耀胳膊。   耿耀知道自己杀猪郎身份,全程受着,应该算是过去了。   他知耿武忧心,一五一十的解释了遍,耿武心头稍松,道:“如此就好,虽说受了些委屈,但这事要是就此过去,也算是好事一桩。”   耿耀点点头,没说话。   耿武知他心中所想,道:“哥知道你赤胆忠心,看不惯这等通敌贼,但现如今朝堂如十八口子乱当家,各有各的谋算。”   “我们就一平民百姓,你这事禀给纪县令,禀给王千总,他们自是不敢擅自谋断,若是再上报,他们势必会把你拉出来。”   “上次烧假八百里加急时,看不出假处,你不是还说,这朝堂许是已经烂到根了。”   “况且.....”耿武顶天立地一汉子,现如今不由的红了眼:“武平县原不至于如此惨烈,八百里加急一皇令,命令边军不准妄动,不是这才......”   他是武平县的捕头,每条街,每个村他都去过许多次,虽他在城破前离去,但屠城二字,想来就知是何等惨烈。   他走过之处变成满目疮痍,所遇面孔成堆积如山尸骨。   耿耀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哥,我知道,放心。”   “给厚哥儿做的,你拿去放他床头,明日醒来见到高兴些。”   耿武伸手接过,站起身欲走,脚下却似有千斤重,过了好一会才道:“都怪大哥无用,无法护着你肆意而活。”   他知耿耀会否认,说完后便大步离去。   星繁月明,应是繁华人间,皆因当权者利己,皆因人之贪念,故而蝼蚁般的百姓被世道裹挟,或生或死或半生半死。   耿耀在院中坐了好一会,他原以为彦遥应当躺下了,推开门走进后,却猛的发愣。   彦遥单膝跪在耿耀床前,一手按着内裤边角,一手丈量着内裤尺寸。   那指尖,正落在......   他认真的厉害,见那处是两层布料,停下后想了片刻,白皙指尖无意识的磨蹭着那处布料。   烛光昏黄,自带暧昧,一清瘦俊美哥儿散了发,如此对待耿耀内裤,他确实有些......腹部一紧。   纯纯生理反应,耿耀在心里骂了句:男人都是如此禽兽之人。   耿耀脚步轻,彦遥脑中思索着,也未曾察觉到,似是想到什么,他微微俯身,黑发落在床上,叠在内裤上,而他,鼻子耸动,竟冲着那处闻了闻。   耿耀身如过电,喊了声艹,一把拽过自己内裤:“你干嘛呢?”   彦遥被他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抬头看他,就见耿耀英挺五官闪现惊恐,皮肤更是起了一层红。   一刹那,彦遥脸上发烫,面如三月桃花,若是脱了衣服,定会发现,他已红遍全身。   他虽比一般哥儿大胆些,但这内裤是穿在耿耀那处的,他刚才如此那般,还被耿耀看到了,实在是......想杀人灭口。   两人皆红了脸,只耿耀身材魁梧,又惊的睁大了眼,故而是吓人状。   而彦遥,则是眼帘垂下,内含羞涩,双唇抿着,俨然一副情/色美景。   “娘说你成了婚,日后让我给你做这什么内裤。”   这事耿母事先和耿耀说过,耿耀没同意,继续求他娘,没想到耿母现在直接找了彦遥。   彦遥继续解释道:“娘说你喜欢穿紧的,我就想着尺寸要精细,故而先用手量一量。”   耿耀:......他娘还真是什么都说。   嗓子发干道:“那你刚才闻什么?”   似是闷火被挑开,彦遥容貌艳如玫瑰。   如被冤枉,他扶着床直起身,恼道:“没闻。”   他就是闻到有淡淡清香,不似皂角,就想着离近些闻闻看,毕竟这关乎他的生意。   不知为何,耿耀闷笑一声,拉长尾音道:“哦,那是我看错了。”   “你愿意给我做这个?”耿耀意外。   彦遥道:“自然,我是你夫郎,夫郎应尽之责自是要做的。”   他会和耿耀闹着玩,但夫君贴身之物,向来是夫郎之责,彦遥定是不会假以他手。   虽说两人现在还是分床而眠,但彦遥也未打算和他合离,只要耿耀不死,就是他夫君。   “我还有些地方不甚明白,夫君把这内裤再拿来给我看一看。”彦遥道。   难为情归难为情,正事不能耽误。   耿耀突觉身后手中内裤烫手,他转身去了柜子处,拿了另外一条内裤出来:“这个是新做的,还没穿过。”   “不需要怎么费心,就随便剪剪缝缝就行。”   彦遥接过后又铺在床上,耿耀怕他蹲的腿麻,去搬了矮凳过来。   “耿哥哥,可以请教一番吗?”   耿耀坐在床沿:“什么?”   “刚那个是什么味道?我没闻出来,很淡很淡的清香。”   耿耀:……   想了想:“我没找到皂角,见有倒在井边的淘米水,我就顺手用淘米水洗的,淘米水的味?我搭的角落,有些我不知道名字的花,可能也染了些味道。”   彦遥:“那应该是。”   耿耀震惊脸,又从柜子里把那个洗过的内裤拿出来,自己也闻了闻。   佩服道:“厉害,我都闻不出来有味道。”   随后觉得自己是疯了,又把内裤扔了进去。   彦遥继续问:“娘说,你初提此物时,说穿亵裤,跑的时候那东西会不牢稳,一跑起来乱晃动,是很不适应吗?其他动作应当也会不稳,是不是也很不舒适?”   “还是说,连大步走路也会。”   耿耀:......   面瘫脸:“我们俩好像一样,你自己感受不到?”   彦遥认真道:“我没跑过,也没大步走过,而且男子和哥儿是完全一样吗?我没见过,要不然耿哥哥……”   “别说。”耿耀猛的打断他的话:“大晚上的别说这么恐怖的事。”   彦遥失望的哦了声,继续道:“再有一个,这里为何宽了我想的明白,为何加层布料,是比别处磨损的快?”   耿耀:......   彦遥:“还有,你内裤右侧比左侧松一些,但是右侧又是缓慢收紧之状,只有一处是......”   他似是不知如何说,抬起手,食指微微朝外顶了下:“就这样,会比旁边松一些,这又是为何?”   耿耀沉默半晌:“别玩了,没想让你做,我明天就学针线,我自力更生,睡觉睡觉。”   他想收起床上内裤,被彦遥连手带内裤一把按住,道:“耿哥哥,阿遥没玩,阿遥想拿你这内裤做生意。”   “做生意?”耿耀:“你手这么凉?才刚入九月底。”   彦遥把手伸给他:“耿哥哥手热,帮阿遥暖暖。”   耿耀:......哎,彦遥就是他的克星。   拉了薄单盖在彦遥手上,随后把他的两只手包裹在掌心,那温热隔着布料暖着彦遥冰凉手掌。   彦遥顺势把胳膊放他膝盖上,道:“那成衣铺子,继母操纵掌柜多有刁难,爹爹袖手旁观冷眼瞧着,他想让我知难而退,我不想如他的意。”   “就使了些法子,清了掌柜等人。”   耿耀意外:“这么快?”   彦遥不满:“哪里快了,若不是我现在名声正好,不想坏了我名声,才不会受这些天的委屈。”   杀猪郎和情痴夫郎故事,现如今都传到国都了,那戏院现在还在唱。   彦遥在里面就是一朵娇花,良善柔弱,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狗咬了他他都要放过的性子。   耿耀听得想笑,跟着说:“是委屈你了。”   彦遥继续说:“掌柜离去后,我才知另有一仓库残货布匹,账面记高价绸缎,银钱自己拿,送入库房的全是以次充好之物,这成衣铺虽小,买卖却是富贵人家,自然不能用这些。”   “我爹虽说当爹不行,但生意此道上也不是个眼瞎的,我继母每次就偷摸赚一些,把这些做成损耗,或捉些老鼠进来,或下雨掀一处瓦片。”   耿耀听完,笑道:“你觉得爹知不知道?”   彦遥道:“我爹应当是知道的,但那继母是个翻不起大浪的,也就小打小闹的抠些银钱给娘家,我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钱买个清净。”   他有些不快,继续道:“我爹知道这间铺子是这种情形,却拿这个铺子考我,就是未曾想把其他铺子交给我,有这一仓库无用之物,我如何能让铺子盈利。”   耿耀知彦遥心中自有主意,只是缺一个倾听之人,认识的久了,也就知他是个活泛的性子。   等到彦遥又抱怨了几句,耿耀才道:“所以你就想用那些布料做内裤来卖?”   彦遥点头:“有此想法。”   “那你的受众是谁?”耿耀道:“既然是以次充好之物,又能在面上混的过去的,想必也不是那种破烂,卖给农家不合适,卖给富足之家又差了些。”   “更何况,这东西不需要多少手艺,谁家里都有个会针线的人。”   彦遥把受众二字念了便,笑道:“这词倒妥帖。”   彦遥:“我刚才已琢磨了个大概,你那内裤不是最底下有两层布,我可以在此处做文章,如农家麻布配绫罗,那么一点布料,一个富家少爷的成衣边角料,我都能做出许多来。”   “城中普通之家,则是更胜一筹,时新的料子都是成匹买卖的,他们自然买不起,我用一般之布做内裤,时新的料子搭此处,又是胜一筹。”   “再有那不缺银钱的,我想着,花纹走线之处都可以做心思,再不然,我寻寻医者,看看能不能出个关护此处的法子,无论能不能,对外说能,我又是独一份。”   “绫罗绸缎是边角料,仓库那东西原就是要扔的,绣娘是按月拿银两,现在因掌柜的闹腾,少了不少客人,刚好有空闲做这个,我里外里算下来,是个无本买卖。”   耿耀:......奸商啊!   彦遥把耿耀当自己人,也不避他,一个个说出,最后道:“还需细细斟酌,但想来能做。”   “耿哥哥,你帮阿遥讲解下可好。”正经事说完,彦遥又换了娇柔语调:“求求耿哥哥了。”   这里就外衣,里面加宽裤,或是直接里裤,不像现代有牛仔裤西装裤。   耿耀被他叫的浑身发麻,松开他的手,蹲下身解释道:“裤子太过宽松,我小时候又皮,所以喜欢紧一些,我比较习惯放右边,所以这里会松一些。”   彦遥回想刚才那条穿过的内裤,惊道:“这么粗?”   耿耀:......   忍无可忍:“你的很细?”   彦遥:......   一个有求于人,一个警告自己别耍流氓,两人互相别开眼,各自安静了会。   只是耳根是如出一辙的发烫。   片刻后,耿耀回头继续给他解释。   “其实......”耿耀清咳了两声。   彦遥不解:“什么?”   耿耀:“也可以做内衣,不过这个就麻烦很多,我只见过,不知道需要注意之处。”   彦遥眸光清澈,等着他继续说。   耿耀 :“穿这里的......”   他指了指彦遥胸口:“内衣就是代替肚兜之物。”   “我在街上看哥儿和男子无二,想来都和你一样,是特小号,肚兜一盖就没了,所以哥儿用不到,就是姑娘家……”   耿耀说着说着没声了,因为彦遥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不小不小,是我眼拙。”耿耀苍白无力的解释着,只是这事吧!实在是不好解释,再说的直白点,那就是妥妥的耍流氓。   耿耀索性直接道:“大哥,我错了,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彦遥死死抿着唇,心里翻滚出一股无名怒火。   脑海中全是青龙山那晚,昏暗处,耿耀解开他肚兜,把唇落了上去,随后用力吸YUN着毒液。   “你都见过谁的胸口?”彦遥眼神冰凉如寒冬腊月,像是耿耀一个回答不好,他就能冻死他。   耿耀:???不是因为他说他胸特小特小号的事? 第31章   彦遥又问了一遍:“你都见过谁的胸口?”   耿耀沉默片刻, 诚实道:“你的。”   “还有谁的?”   “没了。”   彦耀怒气更甚,斥责道:“你说你见过内衣,内衣是代替肚兜之物, 你见内衣时, 所见自然是旁人的......”彦遥直觉胸口闷的厉害,一时再难说话, 索性直接站起身。   他脱了外衣躺在床上, 面朝里, 肉眼可见的发了恼。   耿耀不妨他生气的这么厉害, 原以为他听到利润更高的内衣生意,会再高兴些。   耿耀正暗想着, 那边的彦遥已经又坐了起来, 精致眉眼露出锋芒:“杀猪郎, 我与你说, 我不知你与何种野狐狸勾搭的, 我先不予计较, 日后若是让我再发现,我饶不了你。”   “娘应诺过,耿家男儿不纳妾,只要我不离你,你是生是死都得和我绑一块,要是你日后再胡混, 我玩死你。”   说话间, 他抬起手伸到脖颈后, 随后从衣襟里拉出大红肚兜,道:“小归小,那我也是有的, 你若是爱看这里,我是你明媒正娶夫郎,你是我正大光明夫君,我不会拒你,任你来看。”   彦遥穿着一袭纯白里衣,柔软丝滑,因拉肚兜的动作,身前衣服松散,白皙肩头外露,烛光落下似撒了一层金色光芒。   “若再有下次,我定不饶你。”彦遥把威胁又说一遍,随后躺下睡去。   因彦遥捉弄,耿母时常骂耿耀混账,往日彦遥都是看笑话,今日却在心里低骂了一声声混账。   骂的委屈了,两行泪顺着流下。   原不应该为这混账杀猪郎哭的,只现如今日子太好,彦遥珍之如宝。   就算...就算不看耿家,耿耀往日对他也是很好的,他已习惯同屋而眠的耿耀,犹如夏日冰,享受后再难戒掉。   谁知,今日才知耿耀......彦遥声若蝇蚊的骂道:“品行极差的混账,看不是自己夫郎的身前。”   耿耀发怂的挪到房间正中,侧耳就听到了这骂声,知道他正在气头上,摸了摸鼻子往后退去,想着明日再解释。   但又一想,这事好像还解释不了,他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要说没看过内衣照片,那就是骗鬼呢!   那内衣展示自然是穿在旁人身上,另还有海边,比基尼之类的......   耿耀:......遭了,这罪名好像成立。   彦遥骂归骂,手却不由自主的探入衣里,眼泪又汹涌了些。   哥儿这处天生势弱,不似姑娘家穿个肚兜还有轮廓,哥儿肚兜一盖,衣服一穿,从外看与男子无疑。   哥儿如此,彦遥原是不在意,现知道耿耀看过旁人这处,又回想到他以往说的喜爱姑娘家,一时便认定他是爱此物丰满之人。   还记得儿时,有一远方哥儿表哥来做客,小爷爷与他在房中说着悄悄话,彦遥原是躺着睡觉,醒来后也未曾打扰,继续装睡。   偶听小爷爷笑着说:“无碍,奶水多少和大小无关。”   那表哥扭捏道:“近来家中新纳了个妾,那哥儿此处大上许多,我打听过,说是他每日会让人帮他揉上小半个时辰,不知有没有用处。”   那时彦遥还小,听来也不懂,听着听着就睡了去,小爷爷如何回答的也不知。   现下,他把半张脸埋在被中,轻咬唇瓣,落在那处的手掌微微动着。   今日先左边,明日再右边。   翌日,天泛起小雨,县衙后院   纪绍年闹着要嫁耿文,县令夫郎提了几个高门他都不愿,无奈只能去看耿文。   趁一家人用饭之际,他道:“我已细细打听过,我儿也可嫁入耿家。”   “耿文相貌不俗,气质出众,待人接物都有礼有节,是个好郎君。”   “彦遥嫁入耿家,耿母处处说是耿家福气,说委屈了彦遥,有人问她从头到尾都是夸话。”   “再有,我塞银子给彦遥收下的粗使仆人,问了良多,越听我觉得越好。”   “耿母拎得清,我儿不受婆母气,住的若是不开心也可别居另住,到时想来也可来国都,只要儿婿不差,我回去让你外公帮一把也不是难事。”   县令夫郎虽如此说,还是多有迟疑,道:“年儿,你不多想想了?”   纪绍年兴致缺缺:“只要不是吴哥哥,嫁给谁都一样,还不如嫁到耿家,等日后耿文比耿耀强,我就打彦遥的脸,让他再也不能装模作样。”   自从在吴家丢了面子,纪县令是一听到吴家就烦,县令夫郎眼见纪县令快要变脸,忙道:“好好,嫁嫁嫁,娘这两日就找媒人去露口风。”   彦遥用了早膳就去了成衣铺,耿耀因昨日受了伤,故而千总允他歇息两日,这两日不用去军营。   耿父则是一早就让人拉了半扇猪到军营。   雨天人少,耿耀身为宁安县“公众人物”,明星效应很是好用,他拿着砍刀卖肉,摊前皆是撑着伞排队买肉之人.......   其他摊位:怎一个羡慕可言。   其他肉摊:已经是嫉妒恨了。   耿耀动作不停的砍肉,时不时的回答客人的八卦之问。   “耿郎君,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耿耀也不避讳:“我这不是当守备军入了军营,和人比划拳脚,技不如人挨了点。”   “哎吆吆,看这伤的。”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道:“怕你夫郎心疼哭了吧!”   “肯定是,虽说不严重,但他夫郎肯定哭的止不住。”   “耿郎君这么疼爱他夫郎,看他夫郎哭了,心里定也是难受的厉害。”   耿耀嘴角抽了下,这就是嗑cp自己找糖的乐趣吗?   “耿郎君,现在满城哥儿姑娘家都喜欢你,别看那些臭当兵的不选你,那是他们心思不正,就惦念着媳妇夫郎的嫁妆银子。”   “我们这才多少嫁妆银子,男人就惦记着,看彦家哥儿的陪嫁,我见了都眼热,耿郎君却能君子坦荡荡,情愿丢脸,情愿求老娘都不花,多好的男儿。”   耿耀埋头干活,这话他不敢接,一接就没了尽头。   只是不用他接,四周人就自动聊了起来,哪怕是不相熟的两个人,也能站在一处同撑一把伞。   “也有品性良正的小子选耿郎君,我听说有十个呢!”   “哎吆哎吆,这事我知道,其中有七个是没娶妻娶夫的,今日一早啊,媒人把门槛都快挤破了。”   耿耀刀都砍不动了,停下动作听八卦。   “就那一个叫高田勇的,家中三间房,娘常年吃药,还有一个读书的弟弟,全家就指着他,以往他娘求都求不来媒人,今早啊,来了好几个。”   “说什么,家中如此情形,都不会因为戴把总请客天香楼而动摇,一看就是心志坚定之人,又说爹去世,娘吃药,都没让弟弟下学,这就是良善之人。”   “那高家小子我知道,确实是个不错后生,就是被家里拖累的,白日在军营当值,闲暇就去码头扛包,跟他爹学的有些武艺,时不时的还去城外打些猎物来买,军营里的白面馒头鸡蛋什么的,都拿回来给老娘和弟弟。”   原就听着的一人猛的一拍大腿:“哎吆吆,这么好,我赶紧去找个媒人打听打听,我家女儿还待嫁呢!”   又一人道:“我家也有夫郎在说亲呢!”   两人说完,忙撑着伞离去,连肉都顾不上买了。   耿耀:......   “姑爷,姑爷......”秋雨身着桃粉,一手撑伞,一手拿着小巧食盒,从人群中挤来。   耿耀忙问:“怎么了?”   秋雨站定后道:“姑爷,少爷在铺子里,吃到今日果脯和米糕不错,让我拿过来给你尝尝呢!”   耿耀原以为是彦遥那边有事......谁知道,人家是来给cp粉送素材的。   秋雨又笑道:“姑爷,少爷说你爱吃城南糖炒板栗,说今日忙,他回来的会晚一些,到时候绕到去城南帮你买,让你晚饭留些肚子。”   耿耀:到底是谁爱吃?   “姑爷,少爷那边忙的离不开人,我先去伺候少爷了。”   说着就脚步急匆匆离去。   这丫鬟来去如风,留下一个食盒,还有......   “呜呜,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痴情夫郎,自己怕是忙的吃不上晚饭,还要绕去城南给耿郎君买栗子。”   “还有这一吃到好吃的就立马派人送来,一刻都等不了,耿郎君是生生长在了彦少爷心尖上啊!”   “那丫鬟还说离不开人,忍得无人伺候,都得让耿郎君立刻吃上米糕和果脯呢!”   “我还听说,昨日选了耿郎君的十个小子,也去天香楼吃饭了,是彦少爷主动拿的银钱呢!还心疼耿郎君心疼哭了。”   耿耀:......这世间无人懂他。   蓦然回首,他和彦遥的cp粉已经遍布全城。   耿母在院中煎好药,一出来就见案板空空,今日猪肉已经买完,让耿耀回院子里喝药,自己站着和未离去的人聊了几句。   案板收到门后,耿耀捏着鼻子喝了药,过去让耿母站在一旁:“娘,这粗活我不在的时候你做,我在的时候就别沾手了。”   耿母笑呵呵道:“好好,昨日不知今日下雨,我还以为今日猪肉要剩下呢!”   “哎吆吆,耿把总也在家呢!”   来人与耿母差不多年岁,穿红带绿,手捏着帕子,笑的开怀。   耿母忙迎上去,把人引到堂屋,先是给沏了碗红糖水,才坐着笑道:“哪阵风把贵客吹来了。   红色喜庆吉祥,大景媒人说媒时无论年岁,大多都穿此模样,无论婚事成不成,一进门就让人看着喜庆高兴不是。   今日来的王媒人是县里说媒第一人,只踩富贵门,有那和府城的婚事,两项私下说兑好,大多也是请她出面,她出身谈吐皆好,不会丢了面子。   媒人上门自然是说婚事,其中会牵连未婚女子或哥儿,耿耀自然不好上前去听。   耿文昨日才说县令夫郎,现在就来了媒人,耿耀怕他娘不好应对,故而停在了天井处,蹲在阴影处收拾地上乱绳,侧耳听着里面。   现在天上细雨蒙蒙,密集的落在脖子里也有些凉,耿耀见墙角竖着伞,就撑开打着。   王媒人也不嫌弃是红糖水,喝了半碗,笑的乐呵道:“我这不是见你家老三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就不请自来了,希望没讨人烦。”   耿母忙道:“哎吆,看你这说的哪里话,你真是我想请都不敢请的人物。”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比了下年纪,论了下姐妹。   王媒人话语说出县令二字。   耿母惊了瞬,道:“这......我们家怕是不敢攀。”   耿耀手握粗麻绳,听王媒人话语。   “你叫我一声老姐姐,老姐姐就和你说说心里话,你莫怪我多管闲事,我且说,你家老大老二一个铺快,一个把总,都各有出息,但只有老三考功名,日后老大老二定是帮不上他的,现如今能攀一门有助力的婚事,你还不偷着乐,怎还迟疑了起来。”   “秀才举人何其多,能向上走的,真才实学自然要有,可咱不也得有贵人相助。”王媒人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原都不能说,但我这嘴,最不愿旁人错过良缘,我且说与你听,你当宁安县这繁华之地,又离国都这么近,县令是谁都能当的?”   “旁的不敢说,这纪县令明年到任,高升是一定的,纪县令和纪县令夫郎,都是家中有关系之人,家族护着,恩师扶持着,这......这你家老三日后和他成了一家人,你就等着你家老三给你挣诰命吧!”   王媒人那嘴非常人可比,一番话说的恨不得掏心掏肺,耿母听的神魂颠倒的,过了好半晌,才尴尬道:“我们家瞧着有生意,实则是真没钱,我家老三日日只会读书......”   瞧着不机灵这句话好歹咽了回去,差点就迷糊的说了出来。   王媒人一瞪眼,佯装斥责道:“人家那家,还图你有钱没钱?不就看上耿文,还有你这个婆母好。”   “耿文这孩子长得好,为人老实,性子一等一,这都不说了,就说你这个婆母,咱宁安县谁不知道,为了让彦家少爷好出门,你连自己的屋子都砸了一半。”   “有钱的人家好找,这么疼儿媳儿夫郎的可难寻。”   “老姐姐,这说出来我都钦佩你,不怕你笑话,若是你家还有老四,若是我家姑娘哥儿的年龄合适,我都得厚着脸皮和你攀个亲家。”   她虽斥责态度,话语却是把人夸了又夸,只会让人心生喜悦,哪里会有不满之感。   耿母那颗心啊,被这张利嘴夸的快要从胸口飞出来。   小心问道:“这,毕竟门第在这,县令家能同意?”   王媒人哎呀一声,乐的笑出声来,但她闺秀出身,笑时用帕子遮住唇,并不显得粗野。   “我的好姐姐哎,我说了这么老半天,你怎还迷糊着呢!人家县令家要是没露了风声,我能今天来这一遭?”   “你是不知道你在外名声有多好,多少姑娘家,哥儿家,做梦都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婆母。”   又说了几句,王媒人笑道:“老姐姐且坐着,晚上你与家中人商量下,我明日再来听信。”   那边话到尾声,耿耀一闪身进了灶房。   等到王媒人走后,耿耀从灶房出来,见到他娘的脚都是漂浮的。   “老二,来扶着娘。”耿母伸着胳膊道:“娘被夸的有点飘了。”   耿耀忙上去扶着她:“娘,你怎么想的?”   “怎想?等你爹回来商量商量。”耿母喜道:“没想到县令家都瞧的上我们家,哎我就是把阿遥当自家孩子疼,没想到大家都这么看我。”   说着脸上都红了,耿耀:......得,他娘沦陷了。   耿父...耿耀不用问都知道,肯定也会同意。   他爹娘就属于那种,自觉位卑的小人物,不会献殷勤,但一朝得到上层主动侧目,恨不得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心掏出去。   哪怕短暂抗争,大人物面见一次,亲热点说话,那就基本......   一如对彦老爷。   彦老爷,纪县令,这一个似一个,都是精如狐狸,他爹娘老实的实在是不够看。   纪县令...纪家的哥儿,那日彦遥戴着幕篱停在肉摊前,两人初次相见,带人来寻事的就是县令家的哥儿。   只是,不知县令家几个哥儿。   “娘,我去接阿遥了。”耿耀道。   耿母喜道:“去去,这才像点样子。”   耿耀之前未来过成衣铺,但不妨碍新换的掌柜小厮都认识他。   准确来说,是认识他的头发。   他一进门,小厮就忙上去接过伞,笑着道:“耿把总你来了,当家的在二楼呢!”   耿耀琢磨了下这个称呼,笑了。   一看就是彦遥自己规整的人,彦家都是叫少爷和姑爷。   “上面有客人吗?有的话我在下面等着。”   小厮道:“现在无人,当家的刚才去库房,也是刚回来。”   耿耀:“我上去看看。”   踩着木梯上楼,做工的绣娘们偷偷瞥了一眼,便忙垂下眼去。   小厮引着耿耀到一间房门处,敲门笑语道:“当家的,耿把总来了。”   片刻后,秋雨打开门,行礼叫了声姑爷,之后就跨过门槛,侧身示意耿耀进去。   耿耀不疑有他,跨过门槛,身后房门被秋雨关上。   细纱处,彦遥正在换衣服,动作间披上一层薄纱,耿耀视线极好,刚好瞧见他光滑肩头被一点点覆盖。   只是......人家富贵哥儿,所穿锦缎如蚕翼,里面大红肚兜全然遮不住。   耿耀:......   彦遥转头看了他一眼,随着他的视线垂首,道:“你现在想看?”   说着就把手伸到了脖颈后,耿耀差点吓出心脏病。   疾步上前,在那带子松散,肚兜往下落时急忙抓住。   好悬。   肚兜的带子被耿耀捞到了一个,他忙捡起另一个,双手发颤的给他系上。   彦遥也随他,为了让他更方便些,还把满头青丝移到了身前。   “杀猪郎。”   “嗯?”   “我好像不怕你,又好像怕你。”   “因为我长得凶?”   “嗯。”   耿耀脾气好,彦遥敢捉弄他,这应当不怕他。   可犹如此时,两人离得近了,彦遥又觉得自己怕死了他,心如擂鼓的跳个不同。   他抬眸,道:“你长的太高了。”   耿耀垂首,猛然笑了:“那没办法,我总不能把腿砍掉一截。”   帮他系好,耿耀转身时道:“我坐着等你。”   他坐在一侧桌上,身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耿耀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有些凉了。   脑海中全是隔着细纱的白......   片刻后,彦遥穿好衣服坐了过来:“你怎突然来了?”   耿耀把桌上纸包推给他:“糖炒板栗,应当是你爱吃的。”   彦遥原是不喜欢吃,和秋雨说时也是胡诌的,只不过是那处离耿家最远,现下他拆开纸包,嘴角微扬,眼中全是欢喜。   “嗯,爱吃的。”彦遥:“没想到你如此聪明。”   耿耀见他高兴了,试探道:“不生气了?”   不能想,一想还是会生气,但彦遥也知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他又不能去寻未成婚前的野狐狸。   “嗯,以后就只能看我的胸口。”彦遥又沉了眉眼,道:“就算我的没看头,也只能看我的。”   耿耀求饶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耿耀给彦遥剥了几颗栗子,彦遥心中郁结才算是消退了几分。   “那个,跟你打听个事。” 第32章   彦遥:“你说?”   耿耀:“县令家几个哥儿?”   彦遥:“就一个。”   “就上次带着人在摊位前找事, 故意为难你的那个?”   彦遥不解:“怎么问起他了?”   耿耀解释道:“今日有媒人上门,给耿文说亲,县令家的哥儿。”   彦遥:???   他发懵的样子让耿耀不自觉笑了下。   彦遥缓了好半晌, 不确定道:“你是说, 耿文和纪绍年?”   耿耀:“嗯,如果县令家哥儿只有他一个的话, 那应当就是他, 听那话音, 还是县令夫郎先提的。”   彦遥思索道:“三弟学问很好?”   耿耀沉默了, 尴尬道:“不知道,也没被请过家长, 在武平县的时候夫子夸过几次, 回到这里, 我问过他几次, 他目露沮丧, 我也不敢细问。”   他多少有些懂得, 就如在村里的孩子能考90分拿到第一名,一朝转学去市里,突然发现90分是最后一名,这确实有些落差。   耿武耿文二人话都不多,但耿武人高马大,又有惠娘和厚哥儿, 自是处处有他。   耿文则是时常在屋中读书, 前几年也曾出来帮家中干些活计, 只是他就那身板,再加上性子温柔懂礼,故而做活慢, 没有耿武耿耀利索,耿母就让他回去看书,家里的活不用他。   想到此,耿耀心头还有些发酸,耿文考中秀才的喜报传来,耿母第一句话是震惊:我家这傻小子还能考了秀才?   后面虽说宴了街坊和耿文夫子,但耿耀也瞧见了耿文的落寞。   耿父耿母对耿文不能说是不好,若不然也不会供他这么些年,只是这老三老实,读书读傻了不机灵的念头持续不断,总是容易被忽视。   彦遥眉头微蹙,见耿耀又递过来栗子,摇摇头道不吃了。   他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沉思了片刻道:“两家成婚,先起念头的那一方,一般多有图谋,特别是哥儿家,要么图人,要么图家。”   “另一方,接了念头思量,对方是否对我有益处,或这哥儿品性好,或这岳家有助力,不外如是。”   耿耀手一抖,缓缓道:“或许...和你一样。”   彦遥不解:“去父留子?”   耿耀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眼中会有哀怨神色。   “不是,看上我娘了,那媒人说,县令夫郎瞧见我娘对你好,再加上耿文也不错,才有此念。”耿耀:“虽不知话里有多少水分,但想来确实有这个原因在。”   彦遥沉默了,他怎么觉得,这又是纪绍年的幺蛾子,怕不是为了和他抢婆母?   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想法荒唐,哪怕纪绍年任性不知轻重,纪县令和县令夫郎也不会允他如此胡闹。   “爹娘如何想?”   “爹还不知道,娘被夸的飘飘然,我感觉不怎么会反对。”   彦遥抬眸看他:“那你如何想?你那日已经见过他。”   耿耀:“我如何想的不重要,只看耿文如何取舍。”   耿文闷性子,不善打听这些,爹娘订婚他就依着,就算好奇也会压着性子,等到成婚日才窥见夫郎面容和性子。   彦遥和纪绍年多有交集,耿耀只不过是想多打听几分,优缺点在耿文面前摆出来,让他自己取舍。   彦遥推了推他,好奇道:“耿哥哥,说说看,纪绍年你见过一面,你觉得纪绍年如何?”   对于不熟之人,能看的也就长相如何,耿耀自觉是个俗人,他弟弟模样好,自然也会挑挑哥儿长的如何。   道:“容貌倒也......”   不等他说下一句,彦遥就猛的瞪向他,那模样,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耿耀身子后退了些,忙道:“你最好看,你最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哥儿。”   没忍住加了句:“你让我说,我说了你又不高兴。”   “你继续说。”彦遥端起茶,压下怒火。   原以为自己人老色衰时才会笼络不了夫君的心,谁知,真的成了婚,这夫君的心一刻也不曾给他。   耿耀嘴巴张开又合上,道:“我对他不了解,还是你来说。”   那日纪绍年带人来找事,此行为自然是不妥,只耿耀观他虽骄纵,眼神却也是清澈,后被彦遥三言两语间捧的飘飘然,瞧着也不是那般无药可救。   次日他给县衙送了猪肉,混熟后那接肉给钱的人无意中说起,县令夫郎原是不想更改,是那家中少爷闹了一场,说人不能言而无信。   故而,耿耀才心有犹豫,想着来问一问彦遥。   那媒人虽不会偏帮他们,但有些话说的也是有理,耿文若是走仕途,能得一官场岳父,不说多有助力,总能看顾两眼,让他少踩些坑。   只是对纪绍年评语还是不说也罢,省的一言不合又惹了彦遥。   耿耀把媒人的说词讲了一遍。   彦遥听后点头:“媒人说的倒不错,纪县令虽是一个县令,但这也要看是哪里的县令,而且他根在国都,家族有人支撑,外加他只有一个哥儿,纪绍年在家颇受疼爱,三弟要是和他成了婚,纪县令对他自然上心。”   “他能给的助力,绝非三弟一朝一夕能做到。”彦遥:“三弟若是想走仕途,耿家无甚帮助,找个有助力的岳家是最好的结果 ,若不然水深浪大......”   “这些自然好,但主要的,是那纪绍年如何?”耿耀:“我只见过他一面,怕想法多有偏颇。”   他问完,就见刚才头头是道的彦遥沉默不语了,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错综复杂。   耿耀:“不妥?”   彦遥:“蠢,笨,傻,任性,没脑子,好欺负,爱哭……”   耿耀:......   “但,还算是品行端正,内心良善之人。”   耿耀:......   彦遥好奇道:“你就不怕他若是嫁给了耿文,我会受欺负?”   耿耀迟疑道:“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你对手。”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厌烦他,我回去和娘说,娘肯定是顾念你的,自是会拒了这门婚事。”   彦遥被他夸的露出笑意:“他自然不是我对手,不用顾念我,这门亲事......除了纪绍年骄纵好欺负外,其他倒是益处良多,对三弟来说不失为一段好机缘。”   “就算是明年高中,找纪县令也不亏。”   现已到饭时,两人起身下楼,耿耀撑着伞护着彦遥上了马车。   彦遥见他肩头湿了些,笑的眉眼弯弯:“杀猪郎,我们今日不回家用饭可好?”   耿耀坐在另一侧:“可以,你想去哪里吃?”   “你请我去天香楼如何?”   “穷...天香楼这种价位的请不起。”   “我借钱给你。”彦遥从一侧拿出笔墨,跪在蒲团上写下五两借据。   耿耀随着他闹,也干脆的签了名字。   彦遥吹着墨迹,笑的乐不可支:“杀猪郎,我感觉你以后会欠我许多银两,怕是要打个大箱子装欠条了。”   耿耀笑道:“没这么惨吧?”   让阿贵转道去天香楼,彦遥拿了五两银子递给耿耀:“五两只能在二楼廊下吃了。”他掀开帘子:“秋雨,你先去天香楼,看能不能找个角落位置。”   耿耀接过银子:“不若我多借点,带你去包间吃?”   秋雨应好离去,彦遥回身,道:“不借,五两银子刚刚好。”   耿耀望他等解答。   彦遥:“守备军去年的饷银发了八两,今年战乱又起,估摸着能发五两已是不错。”他笑容狡黠灵动,让看的人心跳漏了一拍。   “没想到彦少爷这么有钱,还看得上我的三瓜两枣。”耿耀失笑。   彦遥别开眼,自觉理亏:“那不一样,不是钱多少的问题。”   旁人都是夫郎管钱的,耿家是耿母管钱,耿武的零碎也是蕙娘拿着。   他也想管着杀猪郎的银子。   马车变的缓慢,外面是熙熙攘攘人群,耿耀:“我说过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直说,我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可以简单点。   说着他收回手,把刚到手的五两银子,外加他娘缝的荷包,一同放到彦遥身侧。   彦遥把一切抓在手中,笑的眉眼弯弯,露出浅浅的酒窝,耿耀意外了下:笑起来还挺甜。   “少爷,天香楼到了。”   耿耀先一步下了车,他伸手又接了彦遥下马车。   秋雨等在门口,高兴道:“少爷,掌柜的说让我们做里间,无需多加银两。”   进了天香楼,彦遥和掌柜的道了谢,掌柜的双眼笑成一条缝,直言自己已经看了好几场回生传,每次看来都泪流满面。   耿耀:......偶遇cp粉。   三人进了包间,秋雨刚想按照旧日让他们上菜,就见彦遥问小二:“你这店里的菜价都几何?”   小二忙报了天香楼饭菜价格。   彦遥和耿耀商量道:“我们只有两人,两菜一汤足以。”   他点了一荤一素外加一道白玉汤,又让秋雨叫着阿贵,去包间外找个位置吃,等下分开算账。   耿耀原是好奇白玉汤是什么,上来才知,就是豆腐汤。   这顿饭吃的耿耀心中酸涩,想念他N个0的银行卡余额。   想赚钱......彦遥以往点菜不看价,现如今嫁给了他,都要算计着点餐。   这滋味,耿耀还实在是不好接受。   吃了饭回到马车,彦遥晃了晃荷包,得意道:“五两只用了三两,还剩下二两。”   耿耀:“嗯,你管着。”   彦遥:“那是自然。”他数出十文钱递给耿耀:“零花,花完了再找我要。”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斜眼瞪他:“不准偷偷藏私房,要不然我就想法子整你。”   耿耀后脊背发凉:“不敢不敢。”   回到耿家,耿家众人正在堂屋吃饭,见这俩人撑伞回来,耿母笑道:“你们吃的如此快?去了哪里吃?”   刚入了天香楼,彦遥就让小厮到耿家说他和耿耀不回来吃饭了。   彦遥走到耿母身后笑道:“我说要回家吃饭,夫君非要请我在外面吃。”   耿母继续乐呵:“没事没事,在外面吃也好,就你们俩吃吃饭说说话,再好不过了。”   彦遥害羞的道:“就是太费银子了,天香楼那么贵的地方,我说去旁的地方他还不愿意。”   耿家众人惊道:“天香楼?”   下一瞬,齐齐看向耿耀:“你那里来的银子?”   耿耀:......   彦遥拿出借据,哭笑不得道:“我说我付银子就好,偏偏夫君要写借据,娘你看,这般好笑,夫夫两个哪里有写借据的道理。”   他做势要撕,被耿母一把拽住,她把欠条给耿文,让耿文念了一遍。   道:“这老二,让娘一时都不知道如何骂了。”她看向彦遥笑道:“他写的借据,才不能撕了,以往他在家里干活,娘都会时不时的给他些零花,日后啊!这钱娘都给你,他再也拿不到一文钱,看他还敢不敢花钱大手大脚的。”   耿耀突然恍悟,艹,彦遥还一石二鸟,打的这个主意。   他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抄他后路。   想通来龙去脉,耿耀心上犹如压了个秤砣,闷的他难受。   一时竟气的有些想笑,只那笑意泛着冷,未达眼底。   彦遥原是得意,望见耿耀脸上笑意不在,看过来的眸光沉沉,一时竟心中一慌,攥紧了手中帕子。   耿母横了耿耀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二现在就是学坏了,指望着你好欺负,面子薄不敢问他要钱。”   耿父吃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沉着脸往外走:“老二,你跟爹出来一下。”   耿耀:......艹艹艹,心中一万句脏话快要破口而出。   “爹爹爹,夫君还有药没喝,若是没急事,等他喝完药再说吧!” 彦遥忙开口道,   彦遥说话耿父听上几分,闻言就停住了脚,又坐了回去。   彦遥自觉卖了好,他偷偷瞥了眼耿耀。   耿耀察觉到他的打量,心里恼的厉害,直接没理他。   蕙娘收拾着碗筷,耿父耿母坐着没动,耿耀便知着是要说婚事了。   耿耀揽住耿文的脖子,把他往外面带,耿母张口欲说话,耿耀道:“等下就回来。”   耿耀带着一头雾水的耿文出了院子,两人在树下站定,耿文不解道:“二哥有话要和我说?”   耿耀直接道:“今天王媒人来了家里,给你说亲的,对方是纪县令家的哥儿,不是你以为的旁支,是纪县令家唯一的哥儿。”   耿文面露诧异,却未言语,认真听着。   耿耀把王媒人之言一一说了,对他学问助力,仕途帮衬,一一道了明白。   耿文脸上没露喜色,只等耿耀说完,他才问道:“二哥出来单独与我说,是婚事不妥吗?”   “也不算。”耿耀迟疑了一瞬。   他与彦遥所言,乃是他与彦遥对纪绍年的看法,现如今若是说与耿文听,则是对纪绍年的不公,也是对耿文的不公。   他们结为夫夫,不应该有先入为主的标签才是。   但又不能不说。   耿耀开口道:“我曾见过纪绍年一面,是在我们家肉摊前......”   他把那日猪肉摊前的事说与耿文听,未曾添油加醋,也未曾少上一份,摒去了当事人的情绪,只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叙述。   一一说完,耿耀道:“纪家朝中有人,回去既是高升,这点自然是无可讨论,就是纪少爷,我问了阿遥,说这些年他们多有不对付,纪家少爷虽骄纵任性了些,但是为人正派,最多当面挑事,不背后耍计谋。”   “猪肉生意他宁愿挨打也不算要言而无信,也是诚信之人。”   “只是这性子......怕是个活泼的,而且太过单纯,小家小户还好,若是你前途平坦,他不一定能撑得起来。”   “你自己想一想,是否愿意娶这样的夫郎,只要你不愿,那这个婚事就作罢!爹娘那边我去说。”   兄弟俩站在夜色中,耿文想了片刻,道:“我性子沉闷,他活泼些也好,他性子单纯也无碍,日后我多看顾着些。”又失笑道:“至于二哥的顾虑,则是难达成,我不善世俗,文采也不行,谢老偶去县学,遇见我总是考教一二,随后便是皱眉批评良多,惹的同窗多有笑料。”   “我就算明年幸运考中,这一生最多也就是七品县令,不用他委屈自己帮着我多交际。”   “若是县令也当不得,考中后应当就能当个夫子,开间私塾帮孩童启蒙,如此也算个营生,就是......”他赫然道:“怕是赚的银钱不多,他不嫌弃,便是好上好。”   耿耀嘿了一声,撸起袖子道:“你这不自信的性子,到底是哪里来的,你哥我从小到大夸了你多少回,夸你的你不往心里去,那个什么谢老批评你两句,你倒记得牢牢的。”   又猜疑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欺负你的?”   耿文忙否认,说了一番才让耿耀信了下来。   耿文笑的有几分孩子气:“二哥疼我,照顾着我长大,自然觉得我千好万好,只不过耿文有自知之明。”   耿耀:......心累,养孩子好难。   无奈道:“你自己考虑清楚就行,走吧,爹娘还等着呢!”   耿耀转身欲走,耿文又叫了声二哥。   耿耀停住脚:“怎么了?”   耿文羞涩道:“我,我不是因为纪县令门路才愿意娶纪家哥儿的。”   耿耀:“嗯?”   “一开始是想着听爹娘的就好,刚才二哥与我说了纪少爷此人,我就...有些想娶了,不是因为纪县令而妥协。”耿文。   耿耀意外。   耿文不好意思,道:“我...喜欢鲜活之人。”   世人多爱贤惠乖巧,耿文不知是不是他不喜自己的性子,心中却更喜鲜活肆意。   这喜好他以往不知,在刚才一番话后,他便知了,他愿意娶这么一个人。   耿耀见他话语真心,笑道:“那就好,你这性子,确实得配一个活泼点的。”   耿文又顾忌道:“二嫂和纪家哥儿不合,会不会......”   耿耀一把勾住他的肩头进了院子:“少操心,我问过他,他说无碍,只是两人偶尔拌几句嘴。”   耿文这才放心:“那便好。”   两人回到堂屋,蕙娘已经把碗筷都收到了灶房,耿母让两人坐下,把王媒人今日来了,提的县令哥儿的事说了一说。   耿父惊道:“县令哥儿?给老三?为啥?”   耿母踌躇半晌不语,只悄悄红了脸,不自在的理了理头发。   耿父道:“你这婆子,说儿子婚事呢,你又作的什么妖。”   耿母瞪了他一眼,这才害羞道:“说是他们家看上我了。”   耿耀扶额憋笑,他娘真是个活宝。   堂屋里一阵沉默,耿母因他们的反应臊的老脸通红,道:“王媒人就是如此说的,说我这个婆母当的好,县令夫郎才想着把哥儿嫁到我们家。”   耿父嘴角抽了抽,耿武别看眼,似是对耿母脸上的害羞不忍直视。   蕙娘是个腼腆性子,厚哥儿又是个孩子,耿文......也不指望。   眼看自家老娘要没台阶下了,耿耀刚想开口,就见彦遥挪到耿母身边,未曾说话先落泪。   “娘待我如亲娘,全宁安县谁人不羡慕......”   耿耀:......差点把这戏精忘记了,今时不同往日,他娘用不到他这个儿子了。   想想以往自己哄人的效果,再看看现在彦遥哄人的效果,果然......人比人得扔。   那边耿母已经感动哭了不说,耿父和耿武耿文三人,都露出了愧疚神情,耿父甚至还软了语气夸了句:“你这婆子,确实是不错,这些年辛苦你了。”   等到一场眼泪止住,耿母才细细说了王媒人今日话语,先问了耿父觉得如何。   耿父看向耿武,耿武言纪县令为官也是不错后,耿父才点了头。   随后这才问耿文,耿文面露窘迫,言一切凭爹娘做主。   至于耿耀...不关他的事,耿父耿母从头到尾把他无视。   婚事敲定,只等明日王媒人上门,后续定亲琐事自有耿父耿母商讨。   各自回了房,耿耀点了两根粗蜡烛,洗漱后直接躺倒了床上。   彦遥站在门槛处,眼泪在眼眶打转了一瞬,又生生被他逼退。   实不明白耿耀为何突然生了大气,以往两人也多有玩闹,耿父耿母打了耿耀,耿耀都不与他生气的。   彦遥揪着帕子,半晌后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床板:“杀猪郎,不准与我生气。”   耿耀气笑了:“你管天管地,还管我生不生气?”   彦遥:“就管你,你若不理我,我就告诉娘去。”   耿耀听他说这话更是烦得慌:“去去去,告状精,天天嘴里没一句实话。” 第33章   耿耀烦躁说他告状精, 彦遥被这话气到,弯腰去拉他胳膊,想把他拉起来理论:“你为何生气?你以往都不生气的?”   耿耀有话到了嗓子口, 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只道:“不知道,睡觉, 困了。”   “不要睡, 你起来与我说。” 现如今, 彦遥哪里还睡得着, 他坐在床沿,一下下推着耿耀。   耿耀原是忍了又忍, 被他推了几下, 直接坐了起来。   彦遥还攥着他的袖子, 红了眼眶:“你往日都不气的, 我今日还替你说话了, 你好无理取闹, 凭何生气?”   这话堵的耿耀没话说,一如彦遥所说,以往他陪着他闹,为何这次生了如此大的气。   “你说...”彦遥咄咄逼人道:“你说,若是你不喜,你大可和我说, 我日后不在娘面前和你玩闹了, 银钱你若不想给我, 我又不会强要。”   “你不讲理,你什么都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何生气。”   他无人教, 以往压着本性,自成婚后被耿耀纵着,恶劣性子无了顾忌。   可是彦遥慌乱的想不明白,明明,明明以往都不生气的,这次他还替他说话了。   耿耀缓了两秒,压下心中烦躁,道:“我以为,我们熟悉了几分,已经是朋友......”   后面的话他有些难以说出,他们说笑着去吃饭,彦遥体贴又周到,可爱的只点了几道便宜菜,耿耀虽未说,却也是心生感动,眼里有了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几分宠溺。   直到回了家,彦遥对着耿母信口胡诌一番,耿耀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刹那间有种被信任之人插刀之感。   以往为何不生气?以往他如站在上帝视角,清楚的知道彦遥的做戏玩闹。   这次......耿耀吐出一口浊气,这次他被彦遥拉了下来,在他以往是真情时,猛然告诉他一切依旧是戏。   “我不懂。”彦遥双眸垂泪,似落不落,虽努力保持冷静,话语中却还是有了委屈:“杀猪郎,我不懂,明明你以往不生气,随着我玩闹的。”   他似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唇瓣都在微微颤抖着,耿耀一时软了心肠,想想彦遥也不过才十九岁,以往过的日子憋屈,现如今不过是肆意了几分,何苦和他一般见识,纵着就纵着吧。   “算了,不说了,这次算我自己忘记了你的本性,我自己认栽,以后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我不当真就好。”   彦遥握在他小臂的手指颤了下,问道:“杀猪郎,我本性是什么?”   “洗脚吗?我去帮你打洗脚水。”耿耀起身想站起来,彦遥握着他小臂的手用了力,他又问:“杀猪郎,我本性是什么?”   耿耀不知如何答,彦遥本性是什么?   他本性定是谈不上坏的,思虑周全这更不是坏处,只是唱念做打样样通,说行皆为他自己,对人无甚真感情。   高兴的时候耿哥哥叫个不停,像是爱他爱到了心尖上,实则不过是个当夫君的工具人。   没有他,他便思谋日后,夫君对他来说,是他耿耀也好,是旁人也好,都是无碍,只是思谋不同而已。   这本无错,耿耀初知时赞他厉害,只是现如今,反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彦遥识趣的没有再问,他松开耿耀手臂,待到耿耀出了房门,他才苦涩一笑。   耿耀端着洗脚水进门,彦遥正对着桌上铜镜梳发,动作一下又一下,趁的窗外月光格外清冷。   “水好了。”耿耀打量他神情。   彦遥放下梳子回身,他眼眶红的惹人疼,脸上却露出恬淡笑意,微微颔首道:“多谢。”   他提着衣摆坐在凳子上,自己弯腰褪了鞋袜,一双脚放在温热的水中洗了洗,见耿耀主动弯腰端盆,又笑着道:“有劳了。”   耿耀心里咯噔一下。   等到他泼了洗脚水回房,彦遥已经面朝里躺在了床上,耿耀轻着脚步走过去瞧了瞧,他闭目睡着,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   耿耀坐在床头,轻声叫了两声彦遥,都无人答,最后只能道:“你睡,我守着你,别怕。”   他不知,以往他只要在房间内,彦遥便想不起那肆意乱爬的蛇,只觉得有他在,就是真的来了蛇他也不惧了。   今日,哪怕他坐在床头,彦遥也只觉得冷的慌。   月儿倾斜在树梢,耿耀回了自己床上,那装睡的彦遥才默默流下两行泪,细细看去,他死死咬着唇,已是哭的牙齿发颤。   后半夜下了场小雨,耿耀也未怎么睡着,等到天亮彦遥起身坐起,他便也坐了起来。   见彦遥束发时咳嗽了两声,关切道:“着凉了?”   彦遥笑道:“无碍,多谢挂念。”   他疏离话语,让两人间仿佛隔上了云雾,耿耀走过去站着,思来想去不知如何说。   “昨日是我用词不当,别生气了。”   “无碍的,也是我太过任性,以往多有得罪,还望郎君莫要怪罪,日后阿遥自当警醒。”   一根银簪插入发间,他把梳子放下,向一侧移了半步,才错过耿耀出了门。   院中耿母扫着枯叶,彦遥伸手欲帮忙,耿母怪道:“你这孩子,只要不是娘走不了路了,就不会让你干这些粗活,你这双手养了多少年养出来的,干粗活就是糟蹋了。”   彦遥亲昵道:“谢谢娘疼我。”   说着话,嗓子里的咳嗽压不住,便出来了几声。   耿母心疼道:“是不是后半夜下雨,骤然变凉冻着了?”   彦遥:“应当是。”   耿耀站在房门门槛处,望着那道清瘦身影,后悔昨日和彦遥争吵。   无论对错,他都伤到了彦遥,只是......不曾想彦遥如此敏感。   一家人用早饭间,耿耀替彦遥夹了菜,彦遥温和笑道:“谢谢夫君。”   耿家人面露欣慰,耿母道:“这才对。”   吃了饭便一家人各自散去,彦遥带着秋雨上了马车,说是去成衣铺子去。   耿耀更后悔了,昨日气是真气,现在看到彦遥对他都带上了假面,心疼也是真心疼。   前有戴正平的粮油米面,后有耿耀的半个猪,军营伙食的浪潮还未散去,个个都松着腰带来吃早饭。   王千总看到耿耀意外道:“怎不在家多休息几日,这脸上的伤还未好。”   耿耀随流道:“军营伙食好,沾沾光。”   这话说的周围人哈哈大笑,王千总拍了拍自己肚皮:“走,吃饭去,也就这一两日光景的好日子了。”   按照身份,王千总喊了戴正平和耿耀一桌用饭,咸鸭蛋,加了大块肉的炖菜,外加白面馒头。   为了符合人设,耿耀白面馒头吃了三个,咸鸭蛋吃了两个,夹肉的手就没停过。   王千总原本是想说些话的,看他如此模样,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忙大口吃了起来,等到五脏庙吃饱,袖子里偷塞了两个咸鸭蛋后,才摸着肚子感叹了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一百多号人,愁白了我多少头发。”   “别看宁安县富,看谁拿咱们这一百多号守备军当人?上面觉得咱们无用是吃白饭的,普通百姓也觉得咱们是吃白饭的,哪里缺银子缺粮食的,头一遭就砍咱们头上。”   “我让你们吃饱穿暖...”王千总边说边打了个饱嗝:“你们都不知道我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这都是他老生常谈的话,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念叨两句,听的人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   耿耀手拿着勺子,脑中略一思索,随后快速的咽下馒头,道:“王千总你抗住了所有压力,有你这样的千总,真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要不然哪里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我以前觉得守备军多风光,进来后才发现这么不容易,还听说王千总你时常自己贴伙食费给兄弟们加餐,真是......也就家中爹娘这么操心了。”   “王千总待我等恩重如山,现在没酒,我以水待酒敬王千总一碗,还望王千总不要嫌弃。”   摸肚子的王千总:......   坐耿耀对面的戴正平:......   四周一百多号人,齐齐转头看向掷地有声的耿耀:......   王千总的碗早空了,迷迷糊糊的和耿耀碰了下,喝了口空气,那嗓子还咕嘟了声,像是真的喝了一口酒。   耿耀:???   王千总愣了好半晌,心里那句:这就是传说中的拍马屁吗?   这句话差点问出口,看到耿耀认真严肃的神情,瞬间飘飘然了,这小子是真的认为他厉害。   当下就恨不得抱着耿耀哭一场,终于有人懂了他的不易,上头为了这些饷银伙食,早就想让他们这里的守备军散伙了,要不是他撒泼无赖的,哪里能撑这几年。   可偏偏底下的人还在背地里怨他无用,发不起饷银,伙食也差的很,连他偷摸拿两个鸡蛋给家里小孙子都被骂。   虽说大家不敢当面说,可王千总也没傻到那份上,这么久了,多少能察觉出。   王千总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了,现在遇到了懂他的人,一时感动,把偷的两个鸭蛋分了一个给耿耀,又拍了拍耿耀的肩膀,感叹道:“日后大有前途,我老王看人最准。”   耿耀的演技和彦遥比是差远了,但应对王千总是绰绰有余,他和王千总直接席地而坐,一边吃着鸭蛋,一边听王千总说那些光辉岁月。   高田勇等人见把总都这样了,自然也是跟着,围着王千总坐了一圈。   戴正平等人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带着他的九十多号人也不走了,齐齐都站了过来,只是不如高天勇他们自然,像是不想来,但是又被人推着来一般。   王千总那叫一个高兴,大手一挥,把另外一个鸭蛋也给了耿耀。   道:“齐王知道吧?”   众人喊道:“这谁人能不知道,三岁娃娃都知道。”   大景的齐王,一字并肩王,大景国土三分之一是他打回来的,打的边境无人敢惹,打的外敌只要一听齐这个字就双腿发软。   别看黑齿族现在闹得凶,当年被齐王打的差点灭了族,若是齐王还在,只要露一面,黑齿族就得跪地喊爹。   那是妥妥的战神。   王千总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你们的王千总,当年也是见过齐王的。”   一百多号人懵逼脸,随后震惊的等着后续,他们千总能这么牛?   耿耀都瞳孔地震了。   王千总自得道:“李将军你们也知道吧?是当年跟着齐王征战的,我当年年岁小,是给李将军喂马的。”   耿耀:......   众人:......   王千总沉浸在当年,耿耀道:“王千总竟如此厉害,齐王乃我大景战神,李将军也是名将,王千总竟跟过他们,相来定也有过人之处。”   一百多道眼光从王千总身上,转移到耿耀身上。   明晃晃的马屁拍到王千总脸上,他立马道:“那当然,你们千总我马喂得好,而且还好学,我日日勤学苦练,李将军见了高兴,还教了我许多拳脚,李将军的拳脚可是受齐王指点过的。”   王千总这些年虽顾着军营这一百多号人,但也没亏了自家孙子和自己,他手习惯性的摸在肚子上,让人一点也想象不出他拳脚凌厉之时。   耿耀是真起了兴趣,怂恿道:“今日众兄弟都在,王千总要不给我们露两手?我们也学学。”   王千总自知今日不如往昔,一再推辞,但架不住一群人起哄,连戴正平都嚷嚷着想看。   王千总纠结犹豫中,一群人直接到了演武场,事已至此,王千总也就直接走到一旁选了把鬼头刀。   王千总毕竟是进过沙场之人,哪怕当时年幼,无法冲锋陷阵,这猛的发起力来,也是有着几分气势。   他双腿分开,微微弯曲,大喝一声,两手握刀朝着半空劈去,那刀刃划破气流之风,让近处人忙后退了一步。   耿耀就是抱着拍马屁的心思,只想着无论王千总练成什么样,都要叫几声好。   他拍手叫着,高田勇等人忙随着他叫,百来人中只有十来个人叫,还都是站在一处的,让剩下的九十多人牙痒痒。   戴正平同样如此,他也跟着叫了声好,他手下人自然是跟着。   一时间,演武场中叫好声一片,王千总原是知道拳脚难敌当年,难为情的演练几招,谁知竟得到如此欢呼,当下心中大喜,哪里还舍得丢下刀。   王千总满头大汗玩的起劲,耿耀看都看的无聊了,偷懒的随意一瞥,随后猛的愣了下。   他刚才只盯着王千总手上力道,对他脚下的移动只扫了一眼,现如今仔细看,竟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王千总又耍了一会,扔回刀时已经累到粗喘。   “千总,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招式?竟如此厉害。”耿耀等他缓的差不多了,才凑过去问了句。   他心里有些拿不准,王千总有几步走势让他觉得熟悉,似是刀法中的走位,但是也就那一两步,凑巧也有可能。   王千总摆摆手:“吃百家饭长大的,只要是齐王那时的名将,我大多都见过,当时我还小,他们都爱逗我玩,有空就教我几招,留我自己琢磨,我不挑,将军的学,小卒的也学,管他呢,学到手中就是自己的。”   可惜,当年征战沙场的人都差......   王千总今日运动量超标,累的先走一步,耿耀抽出王千总刚才耍的那把刀,心中如油煎。   那套刀法是他与师父琢磨出来的,旁人不知,王千总只那两步,多半是凑巧,只是在那一瞬,耿耀竟生出他师父也曾穿越而来的念头。   可现在离齐王死去都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年,不可能是师父,就算是师父,那也是错过的时期。   这念头有些荒唐。   耿耀的刀刚要插入木架中,就见戴正平带着九十多号人停在他面前。   耿耀打招呼道:“戴把总。”   两个人身高不对等,戴正平要抬头看耿耀,他脸上神情嫌弃又鄙夷,讥讽道:“狗腿子。”   他身后跟的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耿耀装傻的挠了挠头,不解道:“戴把总何出此言?是觉得我夸王千总的太过吗?可那是耿耀心中真实所想,难道戴把总不是如此想的?”   王千总毕竟是千总,戴正平被他反问一句,一时竟不好答。   他上前揪住耿耀前襟,压低声音,狠厉道:“我们虽同是把总,但也是有大小之分,日后老老实实的,你听话我便不会多为难,若不然,你的胳膊就不是脱臼,而是直接没了。”   耿耀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脑海中闪过耿家众人面容,复又收回手,道:“我们都是把总,我就是来混日子的,不会故意找事,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管你的人,我管我的人。”   话是如此说,但大庭广众之下,他被戴正平揪着衣服不挣扎不还手,就已是输了一筹,以后谁还会拿他当回事。   戴正平想要的也是这样一点,他松开耿耀的衣服。   高田勇几人站在耿耀身后一步远,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戴正平冲他们笑道:“良禽择木而栖,想来我这里了,随时过来,我带你们去吃天香楼。”   随后带着人转身离去。   戴正平......耿耀在心里琢磨了下这个人。   他问过旁人,这人世代是军户,祖祖辈辈大景人,身份上没什么含糊的。   但他出现时机巧合,又多有为难试探,耿耀很难不把他牵连到青龙山上。   耿耀放回刀,给自己整了整衣服,就见十个鹌鹑缩着脖子站在他面前,浑身上下写着心虚理亏。   这是选了他的十个人。   “何故如此模样?”   高田勇道:“耿把总,我们刚才不知道要如何做。”   耿耀:“没事,他们人多势众,动手就是自找挨打,说话也容易起冲突。”   不是跟了你的人就会忠心与你,人都有慕强心理,有刚才一遭,高田勇等人没有心生鄙夷,去跟戴正平,耿耀就已经很是意外。   见耿耀不曾怪罪,高田勇等人心下稍安,耿耀寻了个轻松话题,笑道:“听说有媒人上门了?”   喜事自然是轻松之语,一群人当下就乐了起来,蹲在一处说着话,刚才紧张拘谨瞬间消散。   高田勇几人皆是挠头发窘,像耿耀道谢,说若不是他,婚事会难上许多。   像高田勇,今年已年二十二,旁人像他这么大的年岁,早已当了爹。   耿耀虽不是健谈之人,但说几句好话是会的,把人都夸了一遍,直夸的众人和乐融融。   其中一人叫冯如松,世代军户,今年不过年十六,他心中还藏不住事,见耿耀长相虽凌厉,说话却也温和,不由的开口问道:“把总,你为何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说那么明显的马屁。”   他机灵几分,嘿嘿笑道:“想拍马屁,可以私下里拍。”   当着其他守备军的面拍马屁,旁人肯定不痛快,能看得上你才怪。   耿耀道:“故意的。”   其他十人:“??啊,为什么故意。”   耿耀:“我问你们,戴把总多少人,我们多少人?”   “戴把总九十六,我们十人...不,加上把总你,是十一人。”   “那不就得了,千总不管事,他们人多势众,瞧着也是个爱欺负人的,我们要是不抱抱千总的大腿,日后还能好过?”耿耀:“私下里抱大腿效果太慢,更何况,王千总对我们多看两眼,他们多少顾忌一些。”   王千总那性子就是马大哈,私下里抱大腿,他私下里和你称兄道弟,明面上不说不夸,他也就如常,不会多顾着你,还不如如今这样,夸的王千总哈哈笑,又是塞鸭蛋又是拍肩膀夸好小子的。   话和动作都亲昵了几分,反而效果更好些,不过这是刚刚开始,想拿王千总这张护身符,现如今还远远不够。   冯如松恍悟:“可不是,要不然日后那种杂活累活,苦差事,定全是我们的,如此也就算了,说不定对我们还冷鼻子冷脸,一言不合还打骂。”   耿耀点点头,冲戴正平刚才的做法,倒不是没可能。   “所以我们得给自己找个后台,抱紧千总大腿。”   “可是把总,千总平时都不管事。”   耿耀笑道:“那我们就多抱他大腿,让他护着我们,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为防万一,耿耀收了笑,又哀叹道:“我虽有如此心思,对千总却是真心钦佩......”   他把王千总的不易说了又说,几人原本不觉得,此刻被忽悠的连连点头,皆道:“千总待我们恩重如山。”   选耿耀的几人年岁都不大,那日觉得耿耀说的有理,也就选了他,没想事后如何。   若是早知耿耀今日会被戴正平为难,他们许会迟疑后退,但那日选后,未婚的有了媒人上门,已婚的回到家被媳妇夫郎温柔小意的夸着,晚上更是主动钻到怀里,此刻倒是真的打定主意跟着耿耀了。   耿耀离了军营,又绕到城南买了两包糖炒栗子,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蕙娘正在院中纳鞋底,瞧见他回来,就道:“娘,二弟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说着就起身进了灶房。   耿耀在院中看了一圈,彦遥不在,把一包糖炒栗子递给厚哥儿,拿着另一包糖炒栗子回了房。   他站在门口想着等下如何哄人,他前世就比彦遥大,加上穿越过来活的十年,里外里彦遥都能叫他叔了。   大人不跟小孩一般见识,而且他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不至于和哥儿置气。   不想推开门也不见人。   糖炒栗子留在房中,出来问:“娘,阿遥还没回来?” 第34章   一家人坐下后, 耿母叹气道:“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他说他生了风寒, 夜里咳嗽扰的你无法安睡, 又说厚哥儿年纪小,别引得他也咳嗽, 就说这几日回后面的院子睡了。”   “我和你大嫂劝了好一会, 他只说你去军营当差辛苦, 不忍你整夜难眠, 我刚从后院回来不久,看着他喝了药才回来。”   耿耀:完了......   彦遥在耿母面前并无不同, 加上他生风寒, 又是个体贴的性子, 故而耿母也并未生疑。   饭时耿母又说了今日王媒人上门的事, 耿耀心不在焉的听着, 快速的扒了饭, 回房拿了糖炒栗子道:“娘,我去后面看看。”   耿母和众人笑道:“看看,这就是成了婚的人,一回来就是找自家那口子,见不着就连饭也顾不上细细吃。”   耿父:“当时还说什么哥儿和姑娘,万幸没听他的。”   蕙娘也跟着笑:“是啊, 阿遥是多好的夫郎, 错过了可难再寻。”   耿耀出了角门, 走了几步来到另一个院门前,伸手敲了敲,敲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   阿贵笑着道:“姑爷。”   耿耀想进去, 阿贵侧身拦了他,道:“姑爷,我家少爷染了风寒,不好见你,刚吃药睡下了。”   耿耀:“我就看看他。”   阿贵挠挠头,求饶道:“姑爷,我家少爷的吩咐,还请别让阿贵为难。”   “我帮他买了他爱吃的糖炒栗子......”   不等耿耀说完,阿贵就忙到:“阿贵代为转交少爷。”   想借机进去看看的耿耀:......   无奈把纸包递给阿贵,阿贵脸上虽笑着,手上却毫不迟疑的关了门,仿佛是防狼一般。   耿耀叹气,不是真病了吧?被他伤了心,然后气病了?   回想昨晚,彦遥抓着他小臂,委屈又强硬的问他为何生气,听到本性二字瞳孔闪过惊悚,像是熟人变成了鬼怪,最终却慢慢松开他的小臂,再不问一句。   这院墙拦不住耿耀,只是他犹豫再三,害怕翻了进去罪加一等。   原就哄不好了,再罪加一等惹彦遥怒上加怒,耿耀觉得自己只能一刀抹脖子谢罪了。   秋风萧瑟裹了凉,院中躺椅上咳嗽声不止,挂着的灯被吹的摇曳,彦遥用帕子掩住唇,眉目淡漠如冷烟。   秋雨在一旁捧着水,不知用何言语能安慰一二,少爷并未和她说发生了何事。   想来不外乎是姑爷犯了错,惹了人。   他的躺椅放在角落,刚才耿耀来时又故意压住了咳嗽,此刻院门关上,他才一连串的咳嗽出来。   阿贵走到跟前,把油纸包递给秋雨,道:“少爷,姑爷说给你买的糖炒栗子。”   秋雨心疼自家少爷,抬手就想扔了去,彦遥抬手道:“别扔,放着吧!”   他说不扔,秋雨便也不敢扔了,只语带气性道:“少爷,姑爷太过分,看让你伤心成什么样了。”   说着把彦遥腿上的小被拉高了些,帮他盖到腰上处。   “少爷还怕他冬日冷,提前帮他备好大氅,又怕他来回军营奔波,让阿贵这几日帮他琢磨着买马,偏偏是他不知好。”   彦遥笑道:“无碍,现在想来,是我不知轻重了。”   果然,人是不能宠的,哪怕是他也一样,耿耀纵了他几分,他便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他几分,不曾想,他纵着他,不过是他脾性好,惹的恼了,也是会厌烦的。   秋雨忍不住问道:“少爷,姑爷是如何惹到你的?”   彦遥:“他没惹我,对我也很是好。”   昨日那般气,还帮他端了洗脚水,今日又买了糖炒栗子过来,已是不错。   秋雨刚想问那你为何如此模样,就听彦遥神情哀伤,喃喃道:“他只是,瞧不上我。”   “秋雨,我本性是何种模样?”   秋雨想也不想道:“少爷自是千好万好的,谁人都没少爷好,好多人都喜欢少爷,满城的公子哥,彦家奴仆,还有耿家人,都是喜欢少爷的。”   彦遥失笑摇头,道:“他们喜我乖巧柔弱模样,那与我本性南辕北辙,我此人生性凉薄,弄鬼掉猴,生性顽劣不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昨日他评了纪绍年,不曾想今日就论到了评自己,两相比较,除了少了一双疼爱自己的爹娘,自己竟还差了纪绍年许多。   耿耀这一夜睡的不安生,翌日起了个大早,出了角门,等在彦遥院门外。   等到太阳升了大半,院门被阿贵打开,彦遥带着秋雨而来,瞧见耿耀意外了一瞬。   随后忙笑道:“夫君。”   耿耀:...   彦遥:“夫君可是要去军营?走过去累腿脚,刚好阿遥要去铺子,夫君不若坐马车,等到阿遥在铺子外下来,让阿贵把夫君送过去。”   耿耀刚愁没机会哄人,闻言自是同意。   他伸手想扶彦遥,彦遥也就随了他,撑着他的手臂上了马车,又柔声道:“多谢夫君。”   耿耀原以为最差的结果是昨日,彦遥关了院门不理他,见了面也是冷眼相对。   现在两人同上一辆马车,耿耀却有些脊背发凉,觉得这情形比昨日更糟了。   彦遥坐在一侧,犹如玉石被打磨的圆润,再不见往日在耿耀面前的真性情。   他吃了两副药,咳嗽好了些,已不是那么频繁。   用帕子掩唇轻咳两声,柔和笑道:“多谢夫君昨日买的糖炒栗子,阿遥吃了几颗,很是不错,多谢夫君挂怀。”   耿耀的心被他的咳嗽声搅的稀碎,移到他身边坐着,低声道:“我错了。”   彦遥面露失笑之状,道:“夫君说的哪里的话,昨日阿遥仔细想了想,我们相处皆是我之过错,夫君对我已是千好万好,是我生了狂妄,要说错,那也应当是我和夫君道个错,夫君万万不能给我认错。”   他又道:“定了亲后,夫君对我不喜,原是想退婚的,是阿遥借着夫君误传身死的事,费尽心机嫁进耿家,此乃阿遥第一桩罪过。”   “成婚日,阿遥心思恶毒,竟想着夫君身死,我另找人生个亲生孩儿,这是阿遥第二桩罪过,夫君没把阿遥休弃,阿遥已是千恩万谢,感恩不已。”   “成婚后,夫君顾着阿遥,对阿遥好,阿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与你,此乃第三罪。”   彦遥四处软绵,却无一道出口,耿耀像是一头撞到豆腐上,完全没有下手之地。   他真想使法子堵住彦遥的嘴,这话说的软绵绵,不如直接吵两句。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铺子门口,彦遥弯着腰起身,不妨耿耀握住了他的右手。   一冷一热,一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心悸了下。   “手凉,多穿点。”耿耀双手包住他右手,试图把掌心炙热传给他。   道:“前尘不讲,现如今你是我的夫郎,我并没有觉得你不好,也喜你肆意玩闹,昨日我情绪有些许复杂,这才一时说错了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本性很好,聪慧又坚毅,乃是我不能及的哥儿。”他怕彦遥腰弯的累,手上用力想让他坐下,不妨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   耿耀像是把彦遥虚抱在了怀里,彼此气息暧/昧缠绕。   他柔声哄着:“我真的错了,日后定会注意说词,这次消消气可好?你原本就瘦,又染了风寒,气的睡不好,别伤了身子,若实在觉得我混账,就打我两下出出气。”   “阿遥,我当真没有觉得你不好,你玩闹管我银钱我也只觉得可爱,昨日天香楼你替我省银钱,我觉得我们已相熟,最起码也是个好友,回到家后,你对着娘拿出借据,哄得娘把我日后帮衬家里得的零花钱都要了去。”   “我不是生气,就是......我觉得我拿你当朋友,你却不真心待我,马车里和天香楼的笑颜都有目的,一时有些心寒。”   彦遥做势要起,似是又被这话说恼了,耿耀哪里还敢放手,下意识的搂紧他,只把人禁锢在了胸膛里。   若是刚才两人之间还有空隙,此刻却是一张纸都插不入。   车外街上人来往不停,秋雨见两人久不下来,迟疑道:“少爷,铺子到了。”   彦遥侧脸贴在耿耀胸膛,因他胸膛实在是硬,靠的一点也不舒服,可彦遥不知为何,此刻被搂着贴上,身子就有些发软。   他死死抿着唇,害怕恼怒的话顺口说了出来。   “夫君,铺子到了。”彦遥脸颊有些红,轻声道,依旧是那副装出来的好模样。   耿耀一阵无力,最后不死心道:“原谅我这一次?以后你玩死我我都不多说了,行不行?”   彦遥喉咙发痒,那股张狂劲被他哄了上来,恨不得骂他一顿,指责他嫌弃他,还冲他甩冷脸。   只是就此作罢,哪里还甘心,压下所有话语,继续笑道:“夫君说的哪里的错,是阿遥错了。”   又推了推耿耀的胸膛,害羞道:“夫君,铺子到了,若是夫君想抱阿遥,等晚上回家可好?”   耿耀:......哎   马车停在铺子前确实引人注目,外面秋雨又催了句,耿耀放开他,又扶着他坐稳。   “不用阿贵送我,我自己走过去就好,气我就气我,别气到了你自己。”耿耀推开了车门,想到什么又道:“那个,你感冒咳嗽,多喝点热水。”   他下车离去,彦遥这才捂着狂跳不停的心口。   秋雨在车外急的不行,自家少爷和姑爷闹了别扭,姑爷又是那种健硕之人,唯恐一个说不拢把他家少爷打了一顿。   见耿耀走了,急忙上了马车,随后便奇怪不已。   只见她家少爷,美如仙的面容染上霞红,双眸似羞似臊,浓密的睫毛正轻颤着,而那唇角微微扬着,肉眼可见的欢快。   这样子实在是招人,秋雨帮他拿上幕篱戴上,等到二人上了二楼房间,秋雨才笑嘻嘻问道:“少爷,姑爷是不是把你哄好了?”   彦遥把幕篱递给她,道:“才没有。”   话是如此说,秋雨却知他家少爷又回来了。   昨日似心死沉静之人,现如今嘛......犹如死而复生,身上又多了朝气。   彦遥一手揽袖,一手拿着毛笔,落了两个字,却站着不动了,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秋雨不解:“少爷?”   黑墨落在纸上,他转头浅笑道:“秋雨,我原以为,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他闹了,只平淡的把他当夫君对待。”   一如对彦老爷的那种装模作样,遇见了应付一番,有所求的时候应付一番。   秋雨知他话中话,故意偷笑问道:“少爷,那现在呢?”   彦遥:“现在?就算我昨日处理欠妥当,那也是他惹了我,我才不要如此原谅于他。”   耿耀说的在理,彦遥昨日与他玩闹也是真心,和耿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顽劣性子起,随口说出。   现在思索起来耿耀恼也无错,只是彦遥想到昨日他因耿耀冷脸慌乱,因他冷待想哭,就不甘心如此算了。   秋雨笑嘻嘻道:“反正姑爷宠着少爷,少爷心中气没消,就折腾折腾他也好。”   指尖轻颤,一个字写废了,彦遥想问,他哪里宠我了,可话到唇齿间,最终也没问出口。   杀猪郎,确实是凡世间对他最好之人了,彦遥喜欢这个宠字,他爱被人宠着。   以往不曾尝到被宠的滋味,现如今才知,宠之一字,能软化人骨血,哪怕含着砒霜也能比蜜甜。   除了不和他睡一处生孩子,其他倒是无一处不好。   想到此,彦遥又来了气,别人都赞他花容月貌,倾城之色,偏杀猪郎不爱,连孩子都不愿与他生。   耿耀去军营转了一圈,见高天勇和冯如松他们没受欺负才放心,他打了个招呼就走。   几人忙追上问他作甚去。   耿耀从后腰拿出弹弓,道:“我出城玩玩,看看能不能打些小东西。”   现在实在是穷的厉害,昨日买了两包糖炒栗子,彦遥一包,厚哥儿一包,可搜遍全身只够付一包的钱,万幸他现在是个“明星”,靠刷脸赊了一包。   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山去逛逛。   冯如松嘿嘿笑道:“把总,我们能不能去?”   耿耀眉头一挑:“行啊!只要你们不嫌累就行。”   高天勇等人:“嘿,就出个城有什么累的,把总你也太看轻我们了。”   耿耀这十一个人一起欢呼走出,那边晒太阳的几人聚在一处,一人语气古怪道:“高田勇这些人真是傻的没边,选什么小气的耿耀,有钱又不给兄弟们花,不像戴把总大方又对兄弟们好。”   其他人跟着附和,把耿耀贬到了地上。   有一人泛酸道:“听说高田勇已经要定亲了。”   “你犯什么酸,你不是也已经定了亲,过半月就要成婚了?”   “昨日岳家上门,让我写下一封切结书。”他不平道:“什么穷家,就些家具被褥,外带二两银子陪嫁,还写什么切结书,活像是成婚后我就拿走花了一般。”   话至此,已经成婚的人皆是哎了一声。   “你们哎什么?”   “哎,这几日在家里受尽了冷脸,晚上都不让碰了。”   “哎,你那算什么,我家的已经把银钱转了地方,我昨日去找想去打壶酒,我夫郎就斜眼瞧着,把我赶出去后才去拿了钱,还说他的嫁妆银子所剩不多,他已经单独放了,这把我说成了什么人。”   “哎,我家今日一早,提着篮子出门,故意站在床边道:我去耿把总家买肉了,他家的肉香的很,不贪图夫郎家财不说,还对夫郎格外的好,谁吃了他们家的肉,谁就能摊上一个好夫君。”   一群人:哎,哎,哎......   半个月后成婚的人:......试探道:“如此不给面子,不打一顿?”   其他众人齐刷刷的看他,随后齐齐往后撤了一步,大有一副你原来是如此之人的嫌弃。   半晌,一人又哀叹道:“你们都是媳妇夫郎,我家是连我老娘都不爱看我了,说耿耀和彦少爷的情爱让她揪心,没想到两人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自家儿子成了心思不正的小人,助着旁人欺负他,还说什么彦少爷定是心疼哭了。”   无知无觉间,耿耀和彦遥的cp粉已经打入了内部,早知道......早知道为了让家中媳妇夫郎和老娘欢喜点,也犹豫着选一选耿耀。   而且,戴正平也就那日请客天香楼,下一顿还不知在何处。   听说高田勇等人也吃上了天香楼,是彦家哥儿亲手拿出来的银子。   这么一想,哎,人家夫夫感情是好。   青龙山脚下,高田勇冯如松等人瘫在地上,双腿直打颤,他们是疯了才说和耿耀一起来。   “我以后再也不跟耿把总出来了。”   “回不去了,我的腿直打颤。”   “我们为何要想不开,跟着耿把总跑到青龙山。”   “在半路时我们就应当回去。”   上山?打死也上不了山了,耿耀也不强求,让他们在山脚下歇息,自己跑上了山。   他健步如飞,一会就不见了人影,高田勇等人:.......   青龙山连接两县,在少山的地界,这山已是两县最高。   耿耀在武平县是山上的常客,特别是还有灵气之时,仗着老子身怀灵气天下第一,老虎屁股都摸过。   当然,现在他沉稳了很多,已经不做摸老虎屁股的事了。   主要也有怕跑不掉被咬一口的危险。   以树枝做刀,在山顶无人处耍了个浑身痛快,随后便丢了树枝,用弹弓打了些野物。   果然是富贵地,山上野鸡兔子随便一找就能看到,不像是武平县,早被那群吃不饱的人搜刮完了。   碎石穿进野鸡脖颈处,因又想到了武平县,耿耀心神恍惚了一瞬,不过片刻也就恢复了过来。   偶遇野猪,耿耀评估了下,自己应当能拿下,又觉得太过引人注意,直接拎着野鸡兔子,悄悄远离折了回去。   边走边留意脚下,时不时的对着天空念一声穷。   像之前哪里用求天,直接灵气一放,直奔人参灵芝处,挖一个给家里救救急。   现如今,他嗓子都快念哑了,老天屁都没施舍一个。   等到能看到高田勇等人,耿耀知道,贼老天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高天勇等人坐在地上,余光看到光中一抹人影,自上而下大步而来,他身高腿长,英俊洒脱,就是...肩上扛着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木棍上挂满了.....   地上的十人睁大眼,看着耿耀一步步走进,全都呆傻住。   耿耀把棍子往地上一扔,野鸡和兔子落了一地,他咬了口手里的野果,道:“挺甜的,不过没东西装,就没摘。”   高田勇咽了下口水:“我,我感觉我也没那么累,也可以去山上看看。 ”   他扶着地站起身,抬脚就想朝山上去,哪怕打不到野兔子,摘些果子回家也是好的。   这来都来了,总不好空手而回。   耿耀一把拽住他:“天快黑了,现在上去不安全。”   高田勇当下停了脚,其他心动的人失望不已,看着耿耀脚下的东西眼馋。   耿耀笑道:“还能回去吗?能的话就一人选一个。”   众人抬头看他,一道金光洒在他身上,那一刻,大家差些没感动到泪流。   这一只最少也有四五斤,重的七八斤,拿回去家里还不得喜翻天。   一人一个小棍,各栓着野兔野鸡,和来时的丧气哀嚎不同,回去时脚下如生了风,喜笑颜开的说笑着。   耿耀自己拎了个兔子,随着他们说笑的同时,估算着这些人的体力。   宁安县到青龙山五十里路,算下来就是二十五公里,他们来时用了三个半小时。   还行,凑合。   选他的都是年轻的性情中人,懂得取舍的都去了戴把总那边,故而也有好处,最起码都年轻,最小的是十六岁的冯如松,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八。   如果这让他练一个月,估摸着......这五十里路,跑下来能在两个小时内。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   不过耿耀也就是想想,他就是混日子,城里无聊就想时不时的来山上转转,如果能找几个玩伴就更好。   今日他在山上转了一圈,找了个能施展开的地方,到时候拿上一把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耿母恐他头脑一热参军卖命,自小就管着他不准玩刀剑,在武平县也都是在山上找一处僻静地,每天跑上去练几招。   自从回到宁安县还没捡起刀,手痒的难受。   到城外天已黑透,耿耀那一棍子挂的野物实在是多,高田勇等人一人一个,还剩下几只,耿耀让人各自散开,先把自己的送回去,又带着十人,提着剩下的五六只野物往王千总家走。   “耿把总,全送给王千总吗?你自己不留一只吗?”   耿耀狭长的眸子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等下看情况,我要再先挑一只,送过去就是挑剩下的。”   一人道:“有的吃就是好事,王千总那性子不会在意这些。”他话语中少有尊崇,一看也是在心里没把王千总当回事的。   耿耀笑了笑不再多说。   几人还想再问他,见耿耀想着事情也就停了话。   临到人窝前,耿耀哥俩好的揽住冯如松,在他耳边轻说了几句,冯如松嘿嘿笑了几句。   路侧两人见这阵仗好奇,有那大胆的问上两句,冯如松一一作答,活泼道:“上了趟山,抓了几只野物,送去给王千总尝尝。”   哪怕天黑街上人少,这消息也如风一般的四散开来。 第35章   王千总正逗着孙子, 听门房说耿耀带着人来了,奇怪的扛着孙子出来,一眼就相中了前面几人手中的野鸡野兔子。   心里琢磨着怎么不要脸的留下来一个, 面上却正色道:“怎大晚上的来了?”   不等耿耀说话, 冯如松就忙笑呵呵道:“王千总,我们把总今日带我们去青龙山查看是否还有青龙寨匪徒, 顺手打了这些, 这不是一回城, 就想着孝敬给王千总尝尝味道。”   说着几个人就把手中的野鸡兔子放到了地上。   那血湿了野物毛发不美观, 可架不住是肉啊,还是肥嘟嘟的肉。   炖个小鸡, 再来个麻辣兔肉......   扑鼻的香气闪过脑海, 王千总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不确定道:“都是给我的?”   冯如松不好意思道:“这都是我们把总打的, 他说我们跟他辛苦, 分了我们几只, 他自己却是没有的,王千总要是吃不完,留一只给我们把总也可以。”   耿耀心里夸了句:不错,是个人才。   这话冯如松说比他自己说合适多了。   王千总哈哈大笑,让孙子站在一边,提了一只肥兔子给耿耀:“给给给, 你家人多, 这只拿着去吃。”   耿耀感激道:“多谢王千总。”   “哪里话哪里话, 是我凭白得了几只野味。”王千总喜不自胜,忙让门房把东西收拾到灶房。   客气的留人吃饭,耿耀等人自然是不留。   临走前, 耿耀问道:“千总明日可去军营?”   王千总:“怎的?有事?”   耿耀笑道:“没甚事,就是昨日被王千总的拳脚镇住,我回到家怎么打都不对味,就想着王千总若是去军营,盼着王千总指点两句。”   这两日王千总比过年都高兴,他笑的满面红光,道:“可可可,明日我一早去。”   离了王千总的宅院,冯如松高兴道:“把总,这是不是就是马屁拍成了?”   耿耀笑而不语,狭长的眸子里是意味深长。   在街上各自散去回家,耿耀提着肥兔回了耿家。   进了院子,耿母惊道:“哪里来的兔子?”   耿耀扫了眼院子,厚哥儿在玩,耿父蕙娘也都在家。   道:“和人去城外山上转了转。”   耿母不知他是去的青龙山,笑的接过去,道:“今日已经来不及,让你爹等下剥了皮,等到明日晚上吃,现在天转凉,能放的住。”   耿耀说了声好,洗了手,似随意问道:“阿遥还没回来?”   耿母道:“回了,在后面院子呢,蕙娘刚煮了梨水送过去,我瞧着他咳嗽好了些,应当过两日就好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蕙娘用承盘端着饭走了出来,上面是白米饭,外加三菜一汤,用的小碗。   她道:“娘,我先把晚饭给阿遥送过去。”   耿母笑道:“这不是老二回来了,让他送去,他自己的夫郎还不得伺候着。”   耿耀擦了手接过承盘:“大嫂,我送。”   他走了两步,又转身回了灶房,加了一碗米饭放上面:“娘,我在后面吃了,不用等我回来了。”   “好好好。”耿母笑的那叫一个开怀,得意道:“还不愿意,现在把人放心尖上了吧?幸亏你老娘我当时没由着你胡闹。”   耿耀:......   行吧!   因端着饭,耿耀用脚踢了两下门下。   阿贵开了门,道:“姑爷。”   “给你们家少爷送饭。”   “有劳少爷了。”他伸手欲接,耿耀侧身躲过,道:“我娘怕你们少爷一人吃饭寂寞,让我陪他一道用饭。”   阿贵迟疑的收回手:“那姑爷稍等片刻,我进去问问少爷。”   彦遥生怕麻烦了耿母蕙娘,但他是真的咳,也怕传给了厚哥儿。   估摸着蕙娘应快做好饭了,他便想着让秋雨过去一趟,说晌午吃得多,现在不饿,就不过去吃饭了。   若是耿母不愿,就让秋雨说这里有糕点,饿不了。   只是他刚吩咐完,就见阿贵走了进来,说耿耀端着晚饭来了。   彦遥自己不觉,秋雨却见他露出一抹笑意,似是得了糖果的孩童,只不过一瞬间就被彦遥压了下去。   “既然娘都如此说了,那就让他进来吧!”   阿贵出门去引人进来,秋雨掩住偷笑,忙把桌上的账本与布料收拾到一旁。   这院子买的巧,出了角门过了路就是,以往彦遥都是住在前面,耿耀也未曾来过,今日倒是第一次过来。   院子布局和前面一样,他原以为彦遥自己一个人住,应该是住在东房或西房,不曾想依旧是一侧靠外的那间房。   和前院他们俩住的同一个位置。   秋雨站在门槛处,笑道:“姑爷,今日天又凉了些,你和少爷在屋里吃吧!”   阿贵刚才开门时就接了饭菜,此刻递给秋雨,秋雨端着进了屋,一一摆在桌上。   耿耀慢了一步进门,望见那处,猛的失了神。   这间房因只放一张床,地方宽敞了不少,除了桌椅,另在窗边摆了一张软榻,此刻彦遥正懒散的斜靠在上面,他修长的腿蜷缩着,莹白衣物上似有流光再游动。   他早已散发,满头黑发落在身前身后,那身躯似柔若无骨,让望见的人恨不得把他抱起,融入骨血里。   彦遥闭目假睡,秋雨摆好饭菜,便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耿耀:......这孤男寡男的。   这天不比夏日,饭菜凉的快些,耿耀走过去,轻拍彦遥肩头:“醒一醒,吃饭。”   彦遥缓缓睁开眼,像是刚睡醒还有着朦胧迷茫,道:“夫君来了,都怪阿遥睡着了,未曾迎着。”   耿耀猛然觉得不对,刚才阿贵说是进来问问少爷,在门口说的也是少爷让他进去。   这就一会睡着了?   他站着不动,彦遥直了身子,两息后红了脸,害羞道:“夫君可是想抱阿遥了?白日说的,夫君回来后阿遥让夫君抱,夫君若是现在想了,可抱阿遥。”   耿耀:......他家夫郎又变成了狐狸样。   早上是真装,现在是假装,还...挺好。   再闹会饭菜是真的凉了,耿耀弯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彦遥不妨他有此动作,吓的惊呼一声,忙拽住他身前衣服。   耿耀把人放在桌前,见软榻前的鞋还在,又拿过来蹲在地上给彦遥穿了。   随后出了房门去洗了手,这才坐下后道:“吃饭。”   彦遥胸口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恼的想说他几句,又不想认输,柔声笑道:“多谢夫君抱阿遥过来吃饭。”   筷子夹了菜放入耿耀碗中:“阿遥伺候夫君用饭。”   狐狸精花招太多,耿耀的心那叫一个累,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比早上好了。   礼尚往来,耿耀也夹了菜给他,道:“饭菜凉的快,你还生着病,快些吃。”   彦遥害羞脸:“多谢夫君挂怀。”   耿耀被他酸的牙疼,笑着回道:“你是我夫郎,我挂怀你是应当,你我夫夫,夫郎莫要太过客气。”   彦遥:???   他又一瞬怔愣,被耿耀瞧了个一清二楚,不由的轻笑了下。   装呗,他陪他一起。   “夫君你尝尝这个。”   “夫郎你吃这个。”   “夫君今日去军营,定是辛苦急了,阿遥好生心疼。”   “夫郎今日在铺子忙了一日,也是辛苦的紧,夫君也是心疼坏了。”   这一顿饭,两人互相说着恩爱牙疼的话,一个米粒都没剩下,彦遥在心里气的不轻,耿耀却心情良好。   他收拾碗筷想离去,彦遥气不过,又侧脸装娇羞道:“夫君,阿遥今日咳嗽已经好上许多,没有夫君陪着,点再多灯都难以入睡,不知夫君今日可否陪着阿遥。”   耿耀:“好,等你睡了我再走。”   彦遥继续害羞脸:“阿遥,阿遥想让夫君陪着睡。”   耿耀:......   彦遥抬眸瞧他,失落后露出浅笑,道:“阿遥不敢强求夫君,夫君自去安睡吧!这里有秋雨陪着,无碍的。”   说完转了身,失落尽数化为狡黠得意。   耿耀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叫道:“阿贵。”   阿贵进来,耿耀道:“把碗筷送回前面,和我娘说,我今日不回去睡了,让她关角门吧!”   彦遥:???   在后院,自有伺候之人,洗脚水都有人端来,耿耀洗漱后,脱了外衣,走到床边道:“你确定?你这软绵绵香喷喷的床,我可躺了?”   彦遥的笑差点没稳住,道:“夫君说的哪里话,阿遥的床自然......”   耿耀听这假模假样的话真的牙疼,不等他说完就掀了被子,刚想问他想睡里面还是外面,又想到彦遥现在说话不能听,索性直接靠外侧睡了。   他闭眼睡了,彦遥怒目而视,气的咬了后槽牙。   论装模作样,他居然输给了耿耀?   不过...彦遥手移到腹部,睡在一处也好,能怀个孩儿。   他这样想着,只心里别扭的厉害,脚下不敢往床边去,似上面睡着豺狼虎豹。   余光瞧见一抹猩红,彦遥奇怪的走过去,拿起耿耀的外衣,是血。   当下脸色就是一变,这杀猪郎又受伤了?   但见耿耀好好的,想来应该无大碍。   他走到床沿,一时竟不知要如何上床。   耿耀知道彦遥走了过来,半晌不见动静,就偷偷睁开眼看了看。   随后......后悔了。   彦遥正背对着他,两手抓着床尾高处,他动作小心的跨腿,把右腿从耿耀一侧移到另一侧,那里衣下的P股诱人的厉害。   耿耀在心里默念了句非礼勿视,可直到彦遥两条腿都跨了过去,他才再次闭上眼。   彦遥上了床,心里松了口气,他先是跪坐在床上,随后慢慢躺下,后背紧贴着墙。   耿耀呼吸平稳,彦遥想着他应当是睡了,轻着动作拉开耿耀胸前衣襟,看到里面伤口并无不妥才放下心。   外衣有血,里衣却没有,想来不是自己身上的血。   “昨天睡的好吗?”   彦遥正在帮耿耀合着衣襟,不妨他以为睡着的人开了口。   心虚了一瞬,道:“多谢夫君念着,阿遥昨日睡的很好。”   耿耀:......怎么还没头了。   他道:“我昨日没睡好,想着你别怕的睡不着,又知道你生气了,担心翻墙进来让你气上加气。”   彦遥指尖还落在他衣襟,闻这话心中滚烫,垂了眉眼。   “让夫君睡不好,是阿遥的过错。”   耿耀呜呼一声,用掌扶额:“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彦遥转过身背对着墙,笑的眉眼弯弯。   哼,他还没玩够呢!   这一夜,两个人都未睡好,彦遥紧贴着墙,耿耀半边身子都挂在床外。   外面公鸡打鸣,耿耀就直接起了身,他这边刚穿上鞋,就听身后人道:“夫君不睡了吗?那阿遥伺候夫君起身。”   耿耀恨不得晃着彦遥的肩头让他正常点。   他脸上抓狂神情又惹的彦遥心中偷笑,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起耿耀的外衣,展开在一旁候着。   耿耀认命的走过去,把手插到衣袖中。   彦遥又认真的帮他合拢衣襟,用粗布束腰。   “先申请三十文钱,过两日补给你可好?”   彦遥抬头:“夫君作何用?”   耿耀:“帮你买栗子,我想着家中有厚哥儿在,自然是得顾着,就买了两包,钱不够,赊了一包。”   解释道:“我昨日想着去青龙山上打些东西拿回来卖,高田勇他们要和我一起,我不好让他们空手而回,就每人分了一个,后来琢磨了一番,就把另外的拿到了王千总家。”   彦遥边听边思索,手指还勾着他腰身,眼露不解,有话想问却不开口。   耿耀叹了口气,继续说:“戴正平这人我接触下来,又打听了一番,为人睚眦必报,爱欺弱小,现如今他九十多人,我才十人,被欺负是早晚的事。”   “若是只我一人,我是不怕他,大不了不当这个把总了,但是高田勇他们我得护着,所以我就想着巴结下王千总。”   “可巴结一事太过飘忽,全看对方心思,故而我昨日领着高天勇等人,光明正大的送野物,这消息未曾遮掩,相来戴正平今日就能得到消息。”   “他那人就算是和青龙山黑齿人有些关联,应该也不受重用,细听他之前作为,是个沉不住气的,我估摸着,他今日就应该会有所动静。”   彦遥心中百转,勾着那束腰的手指不由的一顿,不自觉的用了些力气。   那力道似蚂蚁撼大象,却引得耿耀腰身往前了些。   “夫君是想?”彦遥似懂非懂,总觉得离关窍处隔了一层。   耿耀垂眸看他:“让王千总感受到权利的滋味。”   彦遥诧异望他。   四目相对,耿耀在他清澈眼中看到自己眸色渐深。   “王千总以往都是甩手掌柜,他手下就一个把总,大家自然只看顶头上司,不拿他当回事。”   “现如今我和戴正平两个人都对他巴结,手下人都开始敬畏于他,只要不是蠢笨如猪之人,自然能琢磨出两分制衡之道。”   “而现在我势弱,戴正平气焰旺盛,王千总琢磨过来后,不需要我多做什么,他自己就会偏向于我。”   彦遥瞧了他半晌,最后害羞笑道:“夫君所言甚是,阿遥崇拜至极。”   耿耀突然觉得也挺有意思,彦遥还未束发,他便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玩笑道:“能得夫郎崇拜,夫君荣幸之至。”   他先一步出了门,彦遥抬手覆在头上,恼他手上力气大,但那心里却似裹了蜜,甜意让他压制不住。   不出耿耀所料,戴正平次日就带着人直奔青龙山。   军营现有十匹马,因戴正平是骑马去,故而日落山间就拐了回来,把打的几只野物都送到了王千总家。   王千总昨日的野味还未吃完,不曾想今日又来了几只,当下喜的夸了戴正平好一会。   他和孙子坐在一处啃鸡腿,高兴着高兴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当下就让厨子炖鸡,让小厮去县衙急请纪县令来。   纪县令原以为是有重要之事,停下手头事就坐轿而来,不曾想王千总见了他,直接把人按到了饭桌上。   一边斟酒,一边道:“纪老弟,你帮老哥捋捋这事。”   纪县令皱眉:“出了何事,让你如此忧愁?”   王千总手按着桌子,把这些日子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随后道:“耿耀这傻小子,真心敬佩我,他夸我送我野物,我倒是能理解,戴正平那小子跟了我这些年,之前是伍长的时候都不送我东西,现如今怎就送我了?”   纪县令:......   这蠢问题他不想回,起身想走,被王千总眼疾手快的抓住:“哎哎,纪老弟,你说说看,我这脑子不行,还没想明白。”   随后扬声,吩咐一旁的人:“去,绑两只肥兔子,等下纪县令走的时候给他带上。”   纪县令:脑瓜子嗡嗡的。   王千总就未如此好学过,纪县令就未教过这么笨的学生。   这一晚,纪县令先是用隐晦之言指点,王千总回他懵逼脸。   后又说的委婉了些,王千总一张老脸,露出了和孩童般一样的茫然。   纪县令:......   走又走不了,纪县令只能直白的给他浅显的讲了些制衡之道。   王千总那叫一个好学,在纪县令看来是愚蠢的问题,他问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摸了摸头,嘿嘿的来一句:“纪老弟,我学成了,我感觉我如今都能进内阁混一混了。”   纪县令:......   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以后对外,可不能说你是我的学生。”   王千总拍着胸脯道:“放心放心,这个我懂,说出去咱们就成了结党营私了。”   这四个字一出吓的纪县令差点摔个狗吃屎。   提着衣服下摆风一般的跑了,这王家以后是万万来不得了,若不然他早晚被这个蠢货害死。   王千总手里还提着两只肥兔子,见状高喊:“纪老弟,送你的兔子......”   见人不回来,他和身旁仆人感叹:“哎,纪老弟真心待我,虽是文官武官,但这处的跟亲兄弟一般,实乃幸事,日后定要多走动。”   王千总自觉学成制衡之道,走路都多了几分昂首阔步,他负手来到军营,对耿耀多有笑脸,对戴正平却少了很多,用饭时更是多和耿耀说话,偷拿给孙子的鸡腿也分耿耀。   耿耀就知道这事成了,王千总长脑子了。   只是......耿耀咬着鸡腿,瞥了眼坐对面的戴正平,那货已经气的吃不下饭了。   “王千总,属下愚笨,你上次所教的招式有些还不甚明白......”   不等耿耀说完,王千总就道:“没事没事,我今日再教你。”   戴正平斜着耿耀,眼中火星子四溅:“王千总,我等也想跟你学学,你可不能太偏心,只教他们,不教我们。”   王千总正在喝粥,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   娘,我体会到当官的乐趣了。 第36章   蕙娘正在灶房切菜, 就见彦遥在她身旁站一会,又走去院子,过一会又进来, 又出去。   反反复复四五次, 不由的笑了:“可是无聊?”   自那晚起,耿耀日日去后院陪彦遥吃饭, 但同床而眠的事两人都再未提起, 依旧如往昔, 耿耀坐在床头等他睡着, 随后回到前院来睡。   现如今彦遥风寒已好,就想着今晚搬回前院, 若不然惹的家人多心猜疑。   此时家中人都还未回, 彦遥未语先红了脸。   “大嫂。”   蕙娘诧异:“这是怎了?”   “阿遥想问大嫂些事。”   蕙娘停下刀, 忙道:“阿遥你说, 大嫂知道的定是都会告诉你的。”   彦遥踌躇片刻, 问:“大嫂, 这夫夫两人睡在一处,是不是就能有了孩子。”   蕙娘原是认真听着,闻此言脸色唰的一下红了,比彦遥脸上的颜色更甚。   好想抓了婆母来给彦遥说这个,可婆母在街上看顾肉摊。   回想上次耿耀留在后院的事,只以往是两人同了房, 蕙娘撑着羞涩, 道:“理是这个理, 可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有些人一次就,就能有了孩儿, 有些人,则需,则需...... ”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彦遥补充道:“多睡几次?”   蕙娘已是不敢看他,点点头。   彦遥也知这事让人脸红,但他身无亲人教他,心中不解也不知问谁,想来想去只能来问蕙娘。   两个人脸红对脸红,彦遥又问:“大嫂,就,两个人睡一处,我睡不了可怎么办?”   身侧有个人,还是那么明显的耿耀,那一夜他手抓着胸前衣襟,真是一夜未眠。   那晚后的次日清晨,蕙娘是见了彦遥精神不济,当时只以为是被病扰的,现在才知,是被耿耀折腾的一夜没睡。   蕙娘想哭又想逃,但依旧道:“你,你说两句软话,哄哄他,让他心疼心疼你,就,就说你受不住了。”   这话彦遥听的一知半解,还待详细问问,就听院中有些响动,自然无法问下去。   “阿遥可回来了?”耿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柔性子,只这些年家里家外的都需要她操劳,一个手慢家里就吃不上饭,故而也养成了风风火火的爽利。   也就这些年孩子都长成,她才轻松了些。   彦遥用冰凉手背贴了贴双颊,这才出了灶房道:“娘,我回来了。”   耿母忙道:“回来就好,我等你半日了。”   她回了房,拿出一张帖子递给彦遥,道:“今日刚出摊,就有一个什么吴家的,送这东西过来,说什么他们家老太太过寿,来送帖子。”   “我和你爹还有蕙娘都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你看看。”   “什么帖子?”耿耀刚回来,帮着耿父把外面的案板收到小间,靠墙放着,刚收了手就听到耿母说什么过寿帖子。   耿母:“吴家给阿遥送的帖子,应当是邀他去寿宴。”   趁耿耀洗手的功夫,彦遥已把帖子看了遍:“帖子说,邀我们一同去,还有大嫂,夫君和三弟。”   “啥?”耿母惊呼一声:“还有我们?”   不等彦遥答,她就忙道:“不行不行,我可不去,我这丢人现眼的婆子可见不得人。”   蕙娘在灶房也听到,站在门口处瞧着,轻声说:“我,我也不敢见人。”   耿耀擦了手,把帖子接过去看了眼,寿宴时间就在后日,送的如此急,看来是临时加的。   他把帖子递回给彦遥,道:“娘不想去就不去,我们和吴家没往来。”   耿母松了口气,脸上乐呵道:“那就好,娘这副面容也见不得人,去了也是给阿遥丢人。”   她说着进了灶房,彦遥狠狠瞪了耿耀一眼,耿耀:......   彦遥抬脚跟进了灶房,耿耀摸着鼻子跟了几步,站在灶房外,他就听彦遥哄着他娘。   “娘是阿遥见过最有贵气的婆母,其他家的人都比不过,又慈爱又爽朗的。”   “也就是平日做着活计未曾打扮,你和大嫂若是打扮起来,那就是天上的太君和仙女,莫说旁人,就是自家人都能惊一跳。”   “娘可是忘记阿遥有自己的成衣铺子,首饰也是不缺,不信我明日让秋雨帮娘和大嫂打扮一番,你们瞧瞧自己。”   耿母和蕙娘都把自己贬了又贬,说容貌不好,说手指粗糙,说遇见贵人不会说话,彦遥都一一驳了回去,夸了又夸。   最后耿母终于红着脸道:“娘就是在戏文里瞧过人家老太君过寿,不知道这是否和戏文里一样。”   彦遥见她终于吐口说心中想法,道:“一个寿宴而已,娘感兴趣我们就去看看,不习惯和主家说一声也就回了,无甚大不了的,左右有阿遥陪着你们。”   又道:“等娘六十大寿时,阿遥也给娘办个寿宴,到时请了戏台唱个三天,再请相熟之人,我们热闹热闹。”   耿母笑的合不拢嘴,忙道:“哎呀哎呀,可不能铺张的这么大,凭白的浪费银钱,到时候一家人坐在一处吃吃饭就好,你虽说有铺子,但娘瞧着你赚钱也不易,下雨都要去铺子里管着。”   最后,耿母依旧不放心道:“娘去瞧瞧,真不会给你丢脸吗?”   彦遥说了又说,把耿母蕙娘要配何种衣服首饰都说了一遍。   耿母才理了理头发,不好意思道:“那娘想想,问问你爹,你爹估摸着也不会同意。”   耿耀从头到尾听着,察觉到身后不对,猛的回头,就对上三张脸,瞧着那侧耳倾听的样子,估摸着也站了不短的时间。   耿父,耿文,耿武......   耿耀视线往下看了眼,不,准确的来说,是四张脸,还有个厚哥儿。   耿父把他三个儿子看了又看,最后竟露出一抹嫌弃和失落。   最后他看了眼厚哥儿,对耿武语重心长道:“还是生个姑娘或哥儿,别到最后弄的跟爹一样。”   他背着手转身离去,还重重叹了口气,留下四张懵逼脸。   耿耀嘿了一声:“我们对他不孝顺吗?”   耿武似是没听到他的话,抱着刀想了想,道:“爹说的对,还是得生个哥儿或姑娘。”   耿耀:???他们仨是真不孝顺???   彦遥风寒好了,不好再住后院。   现在天已冷,都是坐在正堂用饭,等到收拾好灶房,也就各自回了房。   点了灯,彦遥柔声道:“夫君,阿遥去帮你端洗脚水。”   耿耀了然,无奈道:“等着。”   他把洗脚水端来放在地上,彦遥走过去又道:“夫君,阿遥帮你洗脚。”   耿耀:......   捋了袖子,单膝跪在地上,抬头道:“坐下。”   彦遥嘴里说着不敢,眼里却似落入了破碎星光,让人一不留神就陷了进去。   他说着怎敢劳夫君的话,一句又一句,耿耀也不理他,就看着他演戏。   等到彦遥自己说累了,才移到凳子上坐下。   “盛情难却,辛苦夫君了。”   耿耀:.....哎。   帮彦遥褪去鞋袜,把脚放在热水中时,指尖无意碰到,意外道:“脚怎么这么凉?”   彦遥:“一到天气转凉就暖不热。”   两只宽手落入水中,帮彦遥把脚洗了洗,等到水温渐凉,耿耀才把他的脚拿出来:“每日多泡会。”   可惜现在没了灵气,若不然可以渡一点给他。   彦遥刚想张嘴,耿耀就道:“闭嘴。”   彦遥欲要垂泪,耿耀把人打横一抱,走到床边塞到被窝里:“玩个游戏。”   彦遥:“夫君想玩什么游戏?阿遥身为夫郎,自当相陪的。”   耿耀认真道:“谁先说话谁是狗。”   彦遥:???   “你聪慧,要是有事找我,就比划比划,千万别张口。”耿耀又补充了一句。   彦遥落下泪来:“夫君是嫌弃阿遥嗓音难听?”   耿耀脑瓜子嗡嗡的,见一旁桌上有针线篓,里面有寸宽的素纱,直接捞在手中,三两下绑在了彦遥嘴上。   “顺从的夫郎是不会忤逆夫君的,所以.....现在听话,躺下睡觉,不要再多说一个字。”   彦遥想摘布条的手停住,委屈的眨眨眼,那晶莹泪珠顺势而下,犹如砸到耿耀心里。   他犹如伺候祖宗一样,按着彦遥躺下,又帮他掖好被角。   彦遥又眨了眨眼,耿耀坐在床头的矮凳上:“睡睡睡,我看着你。”   彦遥往里侧挪了挪,哀怨的看了眼空出来的地方。   “行行行。”耿耀坐在床上,斜靠在床头,因鞋子未脱,双脚都伸到了床外。   他垂眸求道:“祖宗,睡吧!”   彦遥终于法外开恩,闭上了眼。   好不容易把人求的闭眼,耿耀也不敢乱动,他手中无书,也没什么玩意,闲着实在是无聊,索性也就垂首闭着眼小歇。   有感觉到彦遥睁开眼看他,耿耀只装不知。   夜半三更,耿耀靠着床头睡的迷迷糊糊,不知彦遥因他而难以安睡,已打了好几个哈欠。   彦遥捂着胸口处,里面乱的厉害。   因内裤的路子,那仓库中料子有了去处。   彦遥初穿内裤害羞又不适,只穿了半日,就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物件。   现在已让绣娘做了一批出来,这些日子他登门拜访相识之人,皆送了条内裤。   内裤这等物,一条自然是不够的,大家察觉出这物之其妙处,再加上彦遥那日说自家铺子中的内裤精妙,自己做的效果不如,那些不缺银钱的主自然是让仆人来买。   一人用,连带着也就有家人用,再者是丫鬟小厮,内裤毕竟是隐私之物,虽没广而告之,却也让这里每日络绎不绝,开始有了盈利。   彦遥原想着明日找一找彦老爷,忽悠一番把其他的铺子都接过来,但后日去吴家寿宴,明日要帮家人收拾行头,找彦老爷只能过几日。   但无论是做甚,明日都要忙累一番,今夜要是不睡,怕是难熬。   彦遥抬眼去瞧耿耀,也不知是有多累,坐着就能睡着。   他这夫君,眉浓目深,若是不笑,瞧过来甚是吓人,可相识的久了,却知这世间再也没有他这么好的性子了。   如今细细瞧着,他夫君长的五官端正,气势不凡,格外的英俊。   缺点自是有的,就是太高了些,身上也太结实了,不过有好有坏,他如此英伟,彦遥有他在身侧,便什么都不怕了。   大事有夫君顾着,小事有夫君顾着,彦遥再不用事事思虑,脑子清闲的只琢磨着玩闹,好似回到孩童时。   彦遥瞧着睡着的人安静的笑了,旁人都是幼时是一生快活时,日日只管吃喝玩乐,而他,幼时却四处瞧着脸色,挨饿受冻眼泪不断。   如今,才过了旁人孩童时的快活。   他这半生,顺序过的颠倒了。   如此,真好。   修长的手指勾住唇上素纱,彦遥扯了扯耿耀衣袖,在耿耀睁眼那瞬,轻声道:“夫君,夫君疼疼阿遥,阿遥受不住了,夫君最最好了~~”   他因有意撒娇,故而嗓音粘稠拉着尾音,活似......   耿耀:......   只听这话,他觉得他在和彦遥做。   而且,要真是对撞中,彦遥说这话,配合着勾人的含情眸子,这不是受不住的意思,而是......嫌他不中用,得不到满足的娇嗔。   耿耀跟傻了一样,半天没个反应,彦遥心生不满,却继续哄道:“夫君~~阿遥明日还有事要做,想睡觉了,求求夫君了,夫君疼疼阿遥,阿遥实在是受不住。”   耿耀想说,狐狸精,你别这样,我也扛不住。   “那你睡。”他也没拦着啊!   彦遥:“夫君在阿遥身侧,阿遥难以入睡。”   耿耀松了口气,他都快被彦遥玩废了,哭笑不得道:“祖宗,你想让我走就直说,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他腿移动就想下床,不妨彦遥双手攥住他手臂,道:“阿遥不准夫君走,阿遥想和夫君睡一张床上。”   耿耀问号脸:“所以?”   他在这里他睡不着,他走了彦遥又不乐意,还闹着和他睡一张床?   这逻辑,这思路,耿耀琢磨不明白。   这戏精到底又作什么妖?   彦遥:“夫君没法子吗?”   耿耀求生欲爆棚,试探道:“我在旁边坐着,等你睡着了,我再睡你旁边?”   彦遥双眸闪亮,道:“这法子好,果然是夫君有主意。”   怪不得大嫂说要求一求耿耀,听时他想不明白,现在才知,还是男子知道如何做。   既能睡着了,也能睡一张床了,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   只是坐着等,确实得是疼人的夫君才能做到。   彦遥侧身趟好,被子拉到了下唇:“谢谢夫君疼阿遥。”   耿耀:......   以为彦遥气还没消,故意折腾他,认命的坐到了床头:“睡吧!”   “夫君等阿遥睡着,要上来睡哦。”   “行。”   片刻后,彦遥又睁开眼,耿耀都觉得自己要疯了,给他一把刀,他都能和老天战个三天三夜。   “祖宗,又怎么了?”   彦遥把脚从被窝里伸出来,有些可怜兮兮道:“脚凉的睡不着。”   “让我给你暖呗?”   彦遥愣了一瞬,小心询问:“夫君愿意吗?”   耿耀能怎么办?这祖宗不睡也折腾的不让他睡,都半夜了,再不睡相当于熬个通宵。   耿耀移到床尾,用床单把彦遥的脚裹着,随后用两只大手包住,放在了自己腹部。   一块布两面是热与凉,彦遥因他的手得了安稳,耿耀却在心里念了句:真的很凉。   明明睡前已经把彦遥的脚泡成温热。   耿耀自己是个冬天都如暖炉的人,不曾想娶个夫郎这么怕冷。   这天还未转寒,等到冬日彦遥怕是更难捱。   这次彦遥是真的睡了去,耿耀在回自己床上睡,还是睡在彦遥床上的选择中,犹豫了好一会。   主要是彦遥能闹,耿耀又抗不过,今日阳奉阴违,明日不知又要如何闹。   最终,耿耀怂了,秉承着惹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选择了后者。   把彦遥的脚放好,耿耀合衣躺在外侧,只怕是依旧有三分之一的身体悬空了。   只是他这边刚闭上眼,一只手就落在了他侧脸,是彦遥睡着后无意识的转身。   那手如腊月冰,耿耀拉着它进了被窝,放在手中暖着。   身侧是美到动人心魄的睡颜,掌中是如玉般丝滑的指尖。   耿耀:......睡不着了。   直男确实是直男,就是......对上彦遥这狐狸精,直男也有点撑不住。   耿耀睁眼到天明,彦遥手脚有人顾着,却是睡的格外的好。   早饭间,彦遥说今日带着耿母和蕙娘去成衣铺子,耿母瞧着耿父脸色,耿父咬着死面饼子道:“去吧去吧,肉摊上我顾得过来。”   要是没有昨日偷听的那番话,他定是不让老婆子去丢人现眼。   听到了也就想着算了算了,老婆子想去开开眼,那就去开开眼吧!   思着彦遥劝耿母的那些话,耿父在心里叹气,还是哥儿和姑娘家的贴心。   耿父嘱咐道:“老二老三明日多看顾着些你娘和你们大嫂。”   耿文原是说不去,闻此言就道了声好。   耿耀撞了下耿文肩膀,道:“说不定纪家哥儿也去,到时候若是见到了,我给你指指,你见见。”   这都订婚了,俩人还没见过。   耿文拿着筷子吃饭,道了声好,耳朵悄悄红了。   彦遥却心里一咯噔,他上次只顾得和耿耀分析利弊,好像...是不是,没跟他说,纪绍年喜欢吴家那公子。   而那吴公子......彦遥头也低了些,吴公子喜欢他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如此一想,彦遥悔之又悔,他忘记了这茬,若不然也不劝着耿母去瞧瞧了,直接让秋雨送上寿礼,借故不去了。   耿母知道彦遥好,也就不避嫌的笑着道:“那老二老三是不是也要换一身像样的衣服?”   心里知道彦遥好,但话出口,还是有些没底,悄悄的看了眼彦遥。   彦遥忙笑道:“是要换,不过他们身为男子,只要换个衣服就行,这个容易,他们等傍晚过去也不晚,娘和大嫂要配首饰和妆容,所以需要的久一点,咱们早点过去。”   说完又叫了声娘,耿母知道他看出来了自己的没底,这是撒娇不满呢,笑呵呵的给他剥了个鸡蛋,道:“阿遥真好。”   蕙娘也是道:“阿遥真好。”   彦遥把鸡蛋从中掰开,鸡蛋黄给了耿母,道:“娘爱吃蛋黄,蛋黄给娘吃。”   瞥见耿母粗糙手指间的蛋黄,耿父的死面饼子又吃不下去了。   可恨他只生了三个儿子,儿媳儿夫郎再好,那也是隔了一层,不好多说话。   若是亲生的姑娘和哥儿,还不得对他这个当爹的撒撒娇,拽着衣服说些俏皮话,蛋黄也得有他一个。   哎,可惜,没那命。   儿子一个赛一个的不贴心,特别是那个老二,回回气他不说,还一言不合就跟他动手的架势。   耿父揉了揉心口,不能想,一想就气的胸口疼。   耿母吓了一跳,忙放下筷子:“他爹,你这是咋了?”   耿父瞪了下桌上的三个儿子:“被这几个混账气的。”   耿武+耿耀+耿文:???他们好像......就听着,一个字都没说。   耿耀试探的举手,孝顺道:“我等下去请假,今日在家帮爹卖肉。”   耿武也跟着道:“那我也去请假,回来帮爹。”   耿文目露无措,有样学样的举手:“我也请假帮爹。”   耿母刚想说不用,她今日不去成衣铺试衣服了,明日也不去吴家了。   就见耿父放下筷子,冷哼道:“我用你们?” 说着早饭也不吃了,气势汹汹的负手走了。 第37章   耿耀:“娘, 我爹是不是更年期了?”   这么早的吗?   耿母道:“这人,也不知道今日发的什么疯。”又道:“估计是恼我折腾,冲我发脾气呢!算了, 娘不去了。”   彦遥心疼她:“娘。”   耿耀拿起筷子快速吃饭:“娘, 你该去去,我爹应该是看我们三个不顺眼了, 我在军营真是混日子, 也不发饷银, 请假回来帮我爹卖肉挺好的, 你去试衣服吧!”   又道:“看看人家是如何做的寿,等你和我爹六十了, 我们也办一场。”   话是如此说, 耿母心里还是打鼓, 收拾了碗筷又凑到耿父身边问了问, 耿父气笑道:“你这婆子, 去去去, 我若是不想让你去,我能说反话?”   只他性子硬,好话都说的像是斥责,彦遥敬爱耿母,听的有些恼火,背过身扯了扯耿耀衣袖, 低声道:“爹说话像吵架。”   耿耀回头看了眼, 也低声回他:“哎, 习惯就好了,他们就这样的相处模式。”   耿父这人,人好护家, 就一个脾气臭,不会说软话。   耿耀也是用了好长时间才适应。   耿母得了准话,这才高兴的扯着蕙娘,和彦遥出了角门上马车。   半个时辰后,耿父举着刀,看着去而复返的三个儿子,傻眼道:“怎么又都回来了?”   仨儿子:“回来孝顺你。”   耿武接过他手中刀,给摊位前的客人砍大骨,耿耀把耿父按在一旁的凳子上坐着,随后把有些歪的案板对齐。   耿文站在耿父身侧,问:“爹,要喝水吗?”   耿父:......   肉摊前的客人羡慕笑道:“这有仨儿子真好,往这一站把活都揽了去,你就坐那里收收钱享福吧!”   这客人和耿父年级差不多大,身侧跟着个十三四的姑娘,似是耿耀几人猛的出来吓到了她,她扯住她爹的衣服,往她爹身边靠了靠。   耿父也羡慕他道:“哎,还是姑娘好,姑娘贴心。”   耿武+耿耀+耿文:...他们都齐齐请假了,还不算贴心孝顺吗?   下午收了肉摊,出去试衣服的人还没回来,耿父去私塾接厚哥儿,耿耀三人进了灶房做饭。   等到饭做好,厚哥儿也回来了,彦遥和耿母蕙娘还是没回。   耿家五个男人坐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耿父抬头看了看天,都快要掌灯时间了。   “这老婆子是家都不要了?”   话落,就听到角门那边传来声响,厚哥儿忙跑过去,随后一声惊呼:“娘,你好美啊!奶奶也好美。”   耿耀几人走过去,就见耿母和蕙娘因厚哥儿的话羞红了脸。   耿母性子洒脱,蕙娘性子则是温婉,今日彦遥让秋雨几人帮她们精心做了妆容,把自身气质凸出个十成十。   再加上身上趁着肤色的绸缎,犹如富贵家的夫人们。   耿母不自在的拽了拽衣服:“这精贵衣服,娘是不是穿的太过奇怪?”   耿耀一时间眼眶有些发热,先一步走过去,揽住他娘肩头,夸道:“厚哥儿说的很对,娘你真是美的没话说。”   又夸蕙娘道:“大嫂也是好看。”   “这要不是娘先开了口,我走路上都不敢叫娘。”   耿母忙推开他的手,道:“这上好的料子呢,别给娘压坏了。”   彦遥今日带了不少首饰去成衣铺,又带着二人去逛了脂粉首饰。   耿母不忍彦遥花钱,但拗不过彦遥,也跟着选了两件。   彦遥一行人进了门,秋雨和阿贵则是捧着另外几件衣服跟着。   耿母似是开心的紧,高兴的厉害,给众人分着衣服:“这是老二的,这是老三的,这是咱厚哥儿的。”   “还有还有,这是老大的。”   最后一套深蓝色绣着祥云的,则是递给耿父:“这是你的。”   耿父张口就想骂她铺张,发狂了,耿母一瞪他道:“今日心情好,你莫要说我。”   又拉着彦遥道:“我都想好了,阿遥孝顺,咱们就沾这一次光,这两件衣服今日明日穿了,我就好好的收起来,等到百年后也就只穿这个了。”   她抬手摸着发间玉簪,问耿父:“好看不?可贵了。”   操劳了半生的人因一件新衣服有了少女模样,耿父哪里舍得再说,这些年他亏欠她良多。   今日家中人对耿母百依百顺,皆回房换了新衣服。   旧屋新衣,耿家人站了满院子,一家人原就长的不错,此刻华衣在身,好似化为富贵人家。   耿母拽着这个瞧,又拽着那个瞧,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耿父对她心有亏欠,她对这个家也觉多有亏欠,耿武是老大,受的罪最多,受到的照料最少。   耿耀是还没出月子就被抱着去武安县,差些丢了命。   耿文更是不用说,来的突然,耿母多懊悔,怎就突然有了老三,出生后家里缺钱少粮的,委屈也没少受。   蕙娘性子文静,六七岁就跟了她,帮衬了她多少活计,最是懂事心疼人,寒冬腊月的偷摸去河边洗衣服,若不是被人救了,现在也就没了。   学了针线,就把自己的袄子拆开一个口子,棉花掏出来两大把,给那三兄弟分着缝到衣服里。   耿母帮她扶了扶头上金钗,眼中带泪,笑道:“我家姑娘原本就长的花容月貌,这一打扮,比大家闺秀也不差。”   蕙娘害羞的叫了声娘。   夜风吹落黄叶,耿家热闹的院中安静下来。   彦遥坐在床沿,耿耀把他的脚放在膝盖处,帮他脱着鞋袜。   “阿遥。”   他的话中似有宠溺,彦遥心不由的颤了下。   “嗯?”   “谢谢!”   “夫君谢阿遥什么?”   “谢你让我娘这么开心。”耿耀又在心里加了句:谢谢你这么好。   彦遥似是对此话不满意,泡在水中的脚踩了下,水花溅到了耿耀放在两侧的手上。   耿耀原本是心怀感动,现在一个激灵,暗道不好。   这作精又开始闹了。   果不奇然,彦遥把脚抬出水面,道:“夫君亲脚。”   耿耀以前从来不知,原来一个人的脚都能如此好看,彦遥双手撑着床沿两侧,身子因用力往后倒了些,莹白如月光的脚就伸在他面前,上面的水珠一颗颗的滑落,在盆里溅起一个个水花。   耿耀盯着看了好一会,看的彦遥腿都抬累了。   “夫君,亲脚。”彦遥又说道。   烛光下他似批了层蛊惑人心的纱,耿耀指尖落在那莹白上,轻轻滑动,像是理智在艰难支撑。   只是他手原就粗的厉害,那指尖游走之处,留下密密麻麻的痒意,痒到彦遥心底发颤。   等到耿耀握住他脚腕时,彦遥猛的踹了一脚。   一阵寂静后,耿耀痛苦的捂着胸口:“乖巧温顺夫郎谋杀亲夫了。”   彦遥踹后是吓了一跳,见耿耀不生气还在逗他,心中忽而软的不像话,终是道了声:“杀猪郎。”   耿耀动作顿住,随后一声哀叹:“祖宗,你终于愿意和我和好了?”   “你不喜我对你好吗?”   “如果好是指你叫夫君,说话弯弯绕绕的,我真的不适应。”   至于不喜两个字,不敢说,这刚哄好。   此刻水已经没那么温热,耿耀把彦遥的两只脚擦了,塞进被窝里。   彦遥隔着被子抱住双膝,等到耿耀泼了洗脚水回来,才道:“杀猪郎,我本性不好,你不准嫌弃我。”   似有钝刀刺在胸口,耿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认真道:“阿遥,你很好。”   床榻内,彦遥坐着,似婴儿蜷缩着,他细细打量耿耀这话真假,但望见里面深邃,不由的抿唇而笑。   但又恐被人发现他的欢喜,只一瞬就收了那唇角笑,只是双眸熠熠生辉。   “杀猪郎,脚凉,睡不着。”彦遥轻声说。   耿耀忽而一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移到床尾给他暖脚。   “睡吧!”   彦遥闭上眼安心睡去,只是那包了布的脚趾动了动,似是想挠耿耀掌心。   耿耀按住后又笑着说了句睡觉,话语中是暧昧宠溺。   上一世耿耀死时26岁,这一世虽说穿过来原身10岁,但总归是又活了快十年。   里外里加起来,怎么着也得算36年了。   彦遥今年19岁,长的又招惹爱,初时因为责任,也因为彦遥之前无人疼,只想着多纵着他几分,让他活的肆意些。   现如今,是真的想宠着他了。   吴家虽是商户,但有一子前几年高中,现如今在光禄寺当值,官不大,也没什么实权,但总归是入了官场,故而这次广发帖子,大多也都给面子的携礼前来。   耿家这次的寿礼是彦遥临时准备,从嫁妆里挑了幅寿星图,乃是大家单永安给一富贵老翁画的祝寿图,历经几个朝代,辗转到了彦遥亲娘手中。   不是千金难寻的东西,却也足够拿得出手。   一早起床时,彦遥把这话说与耿耀听,耿耀揉了揉他的发,张了张嘴想说谢谢,最终却咽了下去。   彦遥心思敏锐,知他愧疚心思,当下坐在床沿,道:“杀猪郎,给我穿鞋。”   耿耀怔愣了一瞬,随后笑着蹲下。   彦遥原以为也就是如此了,可当那唇落在脚背,周遭好似静止,院中声响再也入不了耳。   杀猪郎,怎,忽而垂首亲了他的脚。   “谢谢!”   马车穿过长街,蕙娘和耿母对视一眼,彦遥今日安静了许多,垂眸不知道想着什么,脸上还侧脸染上了害羞红晕。   虽不是红如桃花,但都是经历过的人,谁又能不懂他这幅模样是为何。   耿母怕彦遥面子薄,也不好问,见到蕙娘眼里是未睡好的疲惫,更是笑的打趣。   蕙娘瞬间红了脸颊,彦遥的红晕和她比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蕙娘扭捏的喊了声娘。   昨日她打扮一番,让耿武直了眼,人多时他未曾表露,可回了房就成了匹饿狼,一夜要了好些次,蕙娘虽欢喜耿武痴缠与她,却也是真真受不住。   耿母终是忍不住,看着两人,笑的乐呵:“好好好,娘不笑。”   又看着彦遥道:“已和老二同床,那娘让你爹有空,把多的那张床拆了可好?这样屋里就能宽敞些。”   彦遥点点头:“好。”   耿母怕彦遥性子好受欺负,嘱咐道:“老二性子野,有时候脾气上来也是不管不顾的,你若是累的很,就别由着他。”   这话微微怪异,但也能听得懂,彦遥道:“我知道的娘。”   马车停在吴家,后面一辆马车的耿耀和耿文先行下了车,走了两步把彦遥几人接出来。   奉上寿礼,小厮要领着耿耀耿文去前院,丫鬟让彦遥这边三人随她走。   耿母不想要分开,有些不安,耿耀走过去哄道:“没事,你们跟着阿遥。”   又靠近彦遥,轻声说了句:“辛苦了,有事让秋雨来前院找我。”   彦遥嗯了声,等耿耀转身离去,他那心跳才逐渐安稳。   心里嘀咕了句:亲脚亲的这般突然,吓的他心慌到现在。   耿家在富贵人家不够看,但架不住姻亲好,一个彦老爷,一个纪县令。   耿耀和耿文去了前院也未曾受冷落。   彦遥原是想看顾着耿母和蕙娘,到了后院花园才知道县令夫郎一早就来了。   他让人守着,等到耿母一到,就让人把几人接到了他身旁。   和耿母坐在一块,他笑着道:“听说今日你来,我一早就来了,想着你没来过吴家,别不习惯,咱们虽说见的也不多,但日后定是多走动的,今日刚巧多聊聊家常话。”   耿母喜道:“我想来又怕丢了脸面,还是阿遥劝着我才敢来,没曾想一来就见了你,一见到你,我可就不怕了。”   这话说的实在,纪县令见她是个老实人,不是那种有风就张狂的品性,心里也是高兴。   又和蕙娘说了几句,见她也是个柔性子,更是高兴了。   让纪绍年和耿母蕙娘见了个礼,外加另外坐着的几位夫人夫郎的说了说话。   耿母见旁人无恶意,也是笑着聊,话语提及彦遥,她是夸了又夸。   旁人说她今日穿着显富贵,蕙娘更是如大家少奶奶般。   耿母又是拉着彦遥,说家中人所穿皆是彦遥费了心思又费了银钱,若不然现如今家底还置办不了这样的头面,一字一句实实在在,县令夫郎这下才算是彻底放下心。   他就绍年一个哥儿,从未想过让他攀高门换富贵。   只要儿婿人好,亲家人对他儿好,他便再也不求别的了。   反正夫君家中,和他家中都还过得去,大不了日后多帮衬着。   可见的多了,就怕穷人乍福,变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又不知道感恩的。   县令夫郎看着彦遥道:“我们脚力不好了,坐着说说话,你们年轻的去逛逛,不用在这里守着,我刚还看崔家哥儿也来了,记得你们关系好。”   彦遥不放心的看向耿母。   不待耿母说话,县令夫郎就笑道:“放心,有我在,你婆母万不会受了委屈。”   一旁宁安县主薄家的夫郎也道:“是啊!有县令夫郎护着呢!你就自去玩吧!”   蕙娘道:“我想陪着娘。”   耿母冲众人笑道:“我这大儿媳喜静,就让她陪着我。”她对彦遥道:“有县令夫郎在,娘可就不怕了,你自去玩吧!”   彦遥思来应当无事,瞧见那边崔家哥儿的丫鬟在树后张望,道:“那阿遥离开片刻,稍后就回来。”   对县令夫郎拱手行礼道:“有劳纪家小叔了。”   彦遥带着秋雨离开,纪绍年道:“小爹,我也去玩了。”   说着未曾和耿母告辞便走了,县令夫人忙给自己儿子找补道:“哎,还是阿遥好,我这儿子就是性子活泼,做事风风火火的。”   耿母忙夸了几句这样好之类的。   “彦遥,彦遥......”   彦遥刚走到崔家哥儿丫鬟所在的树下,身后就传来纪绍年的喊声。   崔家哥儿的丫鬟:“彦少爷,我家少爷就在水榭旁边的亭子里,说不知道你能不能走得开,若是走的开就邀你过去说说话。”   彦遥笑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我走得开,等下就过去。”   那丫鬟离去,纪绍年已到跟前,他下巴微抬,一副得意模样:“我已和耿家老三订亲了。”   彦遥都不懂他得意是何处来的,纯纯的脑子不好使。   “所以?”   纪绍年:“我爹说,你家夫君就是个把总,还是个武将,日后难高升,我要嫁的老三文采好,日后能走仕途,到时候我夫君肯定比你夫君强。”   彦遥:???   “所以?”   纪绍年未语先露了喜色:“日后你替你家夫君走门路,替你孩子走门路,都得求到我门上。”   彦遥:......   沉默,良久的沉默,纪绍年的脑子,突破了彦遥理解的范围。   这就是双亲齐全的孩子吗?   彦遥抽空想了下,他以后要是养出这么个玩意,他死了都闭不上眼。   “那要是耿文没考中呢?岂不是还不如我家夫君?”   “不可能,谢老说他是状元之才,谢老是三元及第的帝师,他说的定不会有错。”   彦遥目露震惊,纪绍年自觉站了上风:“所以日后,定是你求到我门上,你现在巴结巴结我,我就让耿文拉你孩子一把,若不然,你儿子让他和你夫君一样,去杀猪去。”   彦遥:......不想和傻子论长短。   “是是,你说的是。”   纪绍年双眸发亮:“对,就要如此态度对我。”   他说着看到了远处走来的人,脸上得意瞬间化为喜色,随后想起什么,又变成凄苦。   彦遥回头,就见吴玉泽带着小厮从远处而来。   能被纪绍年爱慕这么些年的人,气度和长相自然是有一番过人之处,富贵公子哥衣着华丽,眼含爱慕,让瞧的人心神荡漾。   彦遥看了眼吴玉泽,又回头瞧纪绍年,当下差点一头撞死在树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纪绍年就朝一旁小道走去。   那日酒楼,那哥儿说县令来了吴家,吴家拒了婚事,他便想着此事了了,就算再不知轻重的哥儿,也该收心了。   不过是年少爱慕而已,在旁人看来这对名声有碍,彦遥并不觉得这算得什么过错,男子婚前婚后都能随意勾搭,哥儿只是爱慕年少郎君,有何过错。   又不是成婚会的不守忠贞。   那天耿耀向他打听纪绍年,彦遥没觉得这是个什么事。   现如今,看着被他拽着走,却还在回头张望的纪绍年...肠子都悔青了。   恨不得一榔头敲纪绍年头上,好把他敲清醒。   穿过小径,走到湖面上的九曲回廊,两侧是水面,两侧近处无人,彦遥才怒道:“你是疯了不成?”   想着自己与吴公子有缘无分,纪绍年原就黯然神伤,被他一骂来也恼了起来。   “你,你拉我走不说,你居然还敢骂我?” 第38章   彦遥:“我骂你?要是可以我都想一巴掌打醒你, 你知不知你已定亲,我若是不拉你走,你是不是又巴巴的贴了上去?”   纪绍年怒道:“我没有。”   彦遥:“你当我瞎了不成?”   纪绍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想贴就贴, 和你无关。”   彦遥此刻是真想扇自己,为何那日不和和耿耀说这事。   “和你定亲的若不是我家三弟, 我管你去死。”   “彦弟, 纪弟。”   吴玉泽是吴家人, 对宅院了解自然非彦遥所能比。   不知何时, 他已绕到了两人前面,穿过亭子走在湖面九曲回廊, 眼看就要到跟前。   彦遥心里把吴玉泽骂了又骂, 面上却露出笑颜, 道:“吴家郎君安好。”   纪绍年气的咬牙:“虚伪至极, 最会装模作样。”   刚巧吴玉泽走了过去, 听到这句话不赞成道:“纪弟。”   只二字, 却多有责备之意。   纪绍年现如今已订亲,知道往后无多少相见缘分,气的想走却又舍不得走。   “哼。”   吴玉泽没再管他,看向彦遥目露思念:“彦弟,近来可好?离上次相见,已隔许久。”   彦遥:“很好, 我夫君平安而归, 彦遥很是欣喜, 他又待我极好,彦遥现如今已知足。”   “他实难相配彦弟,万幸还知道对你好, 若不然,玉泽定不会饶他。”   爱慕彦遥的公子哥不少,以往彦遥遇见了还能周旋一番,现在听这种话只觉得又气又心虚,唯恐被耿耀撞见了。   一句也说不了了,彦遥直接道:“崔家哥儿刚邀我过去,不好让他久等,彦遥就先过去了,吴公子自看景色吧!”   不等吴玉泽说话,彦遥就直接转了身,顺道还抓住了纪绍年手腕,笑着道:“刚好有些话要与你讲。”   他脚步略急,吴玉泽忙追了几步,喊道:“彦弟,纪弟......”   纪绍年气的要命,可甩又甩不开:“你这人好生无礼,没见吴公子话还没说完呢!”   彦遥被他甩的差点掉水里,一走下九曲回廊就松开了他,彦遥看向纪绍年身侧伺候的哥儿,道:“带着你家少爷回县令夫郎身旁待着吧!”   那哥儿是个知道轻重的,忙道:“是。”   彦遥又回头看了眼回廊,见吴玉泽没追来,才带着秋雨离开。   路程走了一半,彦遥忍无可忍的骂道:“不自爱的蠢货。”   纪绍年站在原地骂彦遥,骂了好一会,伺候的哥儿劝了又劝,他才想着回去找县令夫郎。   只是走到一半越想越气,坐在湖边供人歇坐的石头上,道:“心烦,去帮我找些鱼食,我喂喂鱼。”   湖里锦鲤游荡,在日光下闪着金光,伺候的哥儿犹豫再三,眼看纪绍年要发火,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乱走,这才急匆匆的去找鱼食。   “纪弟。” 身后一声温柔声音,纪绍年忙回头去看。   竟是那见了两次,被彦遥拽走两次的吴玉泽。   纪绍年忙站起来,走进两步,害羞叫道:“吴哥哥。”   吴玉泽露出温柔笑意,似眼中只有纪绍年一人,再容不下旁的景色:“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我让他去拿鱼食了,心情不好想喂鱼。”   “怎心情不好?我听闻你小爹已经给你定了亲。”   纪绍年垂眸道:“嗯,已经定了亲呢!”   吴玉泽:“你上次和我说,想要我的紫毫笔,我现在赠与纪弟,当做纪弟的订亲礼,纪弟可愿随我去拿吗?”   纪绍年不曾想有此待遇,喜道:“好啊!”   彦老爷和纪县令来的都稍晚了些,他们和众人打过招呼,耿耀和耿文才上前见了理。   彦老爷看着耿耀笑,纪县令看着耿文笑,两个人看着自家儿婿,越看越满意,带着各自去说话。   耿耀:“爹。”   彦老爷蓄了胡子,此刻他摸了摸胡子,道:“孩子没了亲娘就是不好,阿遥也无法回家和亲娘说说体己话。”   若不然他现在就能得到喜报了。   耿耀:???   彦老爷笑呵呵道:“无事无事,是有三个月前不能对外声张的说法,虽说爹不是外人,但你们不想说也无事。”又找了个由头,解释道:“爹上次在路上见阿遥走路笨重了些,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耿耀:???   彦老爷瞅了瞅周遭,压低嘱咐道:“爹知道阿遥颜色好,但他身子弱,现如今又有了身孕,贤婿多顾着他几分。”   耿耀:???   作为孩子爹,耿耀有点懵,不知道这是彦遥的哪出戏,一时不敢随意搭话,唯恐给他露了陷。   只能道:“耿耀定是会护着阿遥的。”   彦老爷这才满意的点头,随后带着耿耀和人交际招呼了一番,这才让耿耀离去。   余光又瞧见戴正平也来了,耿耀虽不怕他,却也不想在今日生事,故而朝一旁退了退,避免和他撞上惹了冲突。   耿文被一小厮领着出了前院,耿耀几个大步追上:“去哪里?”   耿文停住脚,不好意思道:“纪少爷让小厮来寻我,说想邀我一见。”   耿耀后退一步,把人打量了一番,打趣道:“很帅,和纪少爷初次见面,好好表现。”   耿文脸上发热,嗯了一声:“耿文知道。”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衣着,确定没有不妥之处才离去。   崔家哥儿也是有爹无娘,和彦遥同病相怜,所以两人也算是说得上话。   只是彦遥是装柔弱,崔家哥儿是真柔弱,若不是彦遥帮衬着,日子也是难上难。   两人之前多有走动,自崔家哥儿春日里嫁了人,今年少见了许多面。   彦遥离了众人就去寻他,崔家哥儿远远望见就迎了上来。   他面露关切道:“你成婚这些日子,我不在宁安县,听闻了消息心焦的不行,回来听到众人都说你好,但是里外总归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你可是真的过的好。”   彦遥知他真心,笑道:“很好的,我在耿家过的挺舒心的,婆母拿我当亲儿子疼着,夫君待我也是不错。”   “那就好。”崔家哥儿放心了不少,两人说着体己话,余光瞥见不远处,他伸手拉住彦遥手臂,不好意思道:“阿遥,那是不是你夫君?”   他没见过耿耀,但架不住耿耀的寸头独树一帜,再无听过第二个人。   彦遥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湖边的四季垂柳下,耿耀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水漂,身侧无旁的公子陪伴,身后更没跟着的小厮。   这一望过去,孤单影之似是受了排挤,彦遥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嗯,是我夫君。”   崔家哥儿未曾有彦遥感触,远远的打量着那身形,又瞧了瞧彦遥的清瘦,心疼道:“他如此,你可怎的受得了,怕是吃了一番苦头吧?”   彦遥未懂他话中含义,笑着替耿耀说话道:“他就是瞧着唬人,脾气秉性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吃不了苦头。”   崔家哥儿道:“那就好,知道心疼你就好。”   彦遥一直瞧着那边,崔家哥儿打趣笑道:“若不然你去找你家夫君?”   他原想着彦遥碍于羞涩,会假意推拒一番,不想彦遥直接道:“那我先去了,过几日,我去你家寻你,我们再好好的说说话。”   耿耀百无聊赖的打了几个水漂,闲来没事又开始看蚂蚁爬树。   等到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彦遥已经走到跟前。   “可是有人欺负你?”彦遥见耿耀回了头,开口问道,话语稍冷。   耿耀没忍住笑了下:“是的话怎么办?”   彦遥:“哪家的?”   这里风有些凉,耿耀侧身走了两步,帮彦遥挡住风口:“怎么,想帮我找回场子,出出气?”   “别闹,是不是受欺负了?”彦遥瞪他,又问了一遍。   耿耀憋住笑:“没有,出来透透气。”   “那就好,有人欺负你和我说。”彦遥被他笑的脸红,侧过身别开眼:“三弟呢?”   耿耀:“纪少爷让小厮来叫他过去。”   “谁?”彦遥诧异道:“纪绍年?”   耿耀不解:“是他,怎么了?他们已经定了亲,借此机会见一面,应当无碍吧?”   话落,他就见到彦遥抿着唇,脸色变来变去,心虚的那叫一个明显。   “怎么了?”   彦遥忘后退了两步:“我和你说,你可不能动手。”   耿耀故意捏了捏拳头,骨结处咔咔作响:“那可不一定,我脾气不好,可能一言不合救打人了。”   彦遥转身欲走,被耿耀一把拽住手腕,他已觉得轻了又轻,不妨彦遥一个脚步不稳,直直撞到了他胸膛。   彦遥摸着自己的鼻子,疼的差点落眼泪,恼怒道:“怎这般硬。”   耿耀揽着他的瘦弱腰身,俯首去抚摸他侧脸与鼻翼:“抱歉,下次我再轻些。”   阳光打在彦遥侧脸,让他莹白肌肤泛起金黄,美的让人不敢侧目多看。   可偏偏这样的人物,此刻紧贴着耿耀,他抬眸间,双眼波光粼粼,似是引入深入的漩涡,哪怕被溺死,也舍不得埋怨一二。   对于旁人来说,耿耀过于高大,对于彦遥来说,亦是如此,不知是他过于脸小,还是耿耀过于手大,那只手覆于侧脸,竟无一丝遗漏。   四目相对,似有缠绵环绕在心底,耿耀压下心中波涛,把视线从彦遥唇上移开。   原以为会继续挨骂,没想到彦遥垂下眸子后静静的站在他身侧,一句斥责都无。   “杀猪郎。”   “嗯?”   “你好硬,撞的我好疼。”彦遥嗓音粘稠,委屈抱怨着。   耿耀以往觉得自己直男,现在...脑子里很不直男的出现了黄色画面。   日月山河颠倒,他和彦遥好像转换了场地,大红喜被下,彦遥哭的泪流,说着那些看似抱怨,实则却让男人失狂的夸赞......   艹,不能想。   “咳咳...抱歉。”耿耀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彦遥侧眼看他,继续道:“日后要轻一些。”   耿耀:“哦。”   “杀猪郎。”   “嗯?”   “那日你问我纪绍年此人,我少说了一个。”   “什么?”   “他心有所属。”   耿耀眉头皱起,转头看过去。   这次心虚的变成了彦遥,他想往一侧移半步,又觉得此乃悄悄话,不好大声言语。   他脚微动后又停下,硬着头皮把事情前前后后的解释了一番。   “我想着,吴公子既然已经拒绝了婚事,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忘了说,也是实在没想到,纪绍年会这么拎不清。”耿家人对彦遥好上又好,虽说和耿武耿文有别,每日话都说的少,但他们对彦遥也是不错。   不知不觉间,彦遥已把自己当成耿家人,现在因为自己隐晦的心思,害的耿文定了个这样的哥儿,他愧疚之余,也是忐忑不安。   “你若是气便气吧,骂我两句也可,只是能不能不和娘说?”话落,彦遥蹲下身,下巴置于膝头,瞧着泥土上蚂蚁搬家。   他长发朝着两侧散落,眉眼颓废不已,像是任君发落的认命。   发顶落下一只温柔手掌,彦遥错愕抬头,对上耿耀挑眉夸奖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彦遥:“什么?”   耿耀:“你不说我也不知道。”   自相识,彦遥都是一个趋利避害,利益最大化的性子,这件事埋在心底,谁人都不知,应该不会说出来损害形象的。   抚他脑侧的手让彦遥心里慌乱,捡起一截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你不是不喜欢我对你耍心思,不喜欢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人不真诚吗?”   “没...”   “我又不傻。”彦遥轻声说:“那次你是生气了的,你没觉得我本性不好,也没觉得我本性好。”   无人不喜真诚,谁人又会真的喜欢他这样的恶劣性子。   “我就是觉得,男儿成婚前左拥右抱,纳小妾养外室都不算过错,回首就是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哥儿懵懂爱慕过公子哥,怎能算是什么错处。”   “我想着,我虽然不喜欢纪绍年,但纪县令和县令夫郎都是懂规矩的,有县令和县令夫郎管着,私下见面都少,又不曾做过出格的事,这个并算不得什么毛病。”   耿耀安静听着他的抱怨和解释,直到确定彦遥说完了,才点头道:“嗯,你说的对。”   彦遥猛的看他,树枝戳进泥土,看了耿耀好半晌:“你真觉得我说的对?”   耿耀:“自然,年少爱慕算不得错处,人生百年,正缘不知何时才能出现,在那之前,爱慕也好,在一起也罢,都算不得错处。”   彦遥好奇道:“你就不担忧我也有爱慕之人?还是说你不在乎我是否爱慕旁人?”   想到后面的可能,彦遥心口难受的厉害,他知道,杀猪郎不喜欢他。   耿耀神色古怪,试探道:“我觉得,你又不是纪绍年,如果你真的有爱慕之人,应该早就把人勾到手,或许现在已经三年抱俩了。”   彦遥:......   嘀咕道:“我不过就一哥儿,连宁安县都未出过,也不知在你心里怎生的如此厉害。”   彦遥无意一语,似是猫挠了耿耀的心肺,因彦遥多面目,让耿耀时常忘记,他的夫郎年十九,还是不常出院门的哥儿。   耿文被小厮引着往前,他原想着纪绍年是哥儿,虽大着胆子约着相见,定也是四处见光之处。   可随着走过幽静小道,小厮让他进院子时,耿文疑惑道:“纪少爷在此处?”   小厮道:“耿三郎放心,纪少爷在此处的。”   耿文:“这里是哪里?”   小厮:“这是吴公子的院子。”   耿文猝的停住脚,小厮装作无意,笑道:“纪少爷与我家公子多有来往,平日来了家中,都是来我们公子院子里歇脚,刚才无意湿了衣衫,此刻正在我们少爷房中换衣。”   他指着一间房道:“这就是我们家公子平日所睡之处。” 第39章   订婚夫郎与旁的男子如此亲密, 是个男子都承受不了,自是拂袖而去。   耿文脾气软,平日闷声不语, 却也有男儿本性, 定了亲的夫郎虽未见过,却也是多有期待。   只是他非偏听偏信之人, 再有那日院外, 耿耀所说话语纪绍年任性单纯, 耿文当时应允, 他单纯也无碍,我日后多看顾着些。   此刻虽说心中不愉, 也未曾如小厮所想的一走了之。   一恐纪绍年单纯遭人算计, 二又想着自己身为男子, 吴家今日大宴宾客, 总不至于把他打杀了。   故而笑道:“原来如此, 那我去见一见纪少爷。”   小厮未曾想他有如此反应, 神情愣了一瞬,又引着他往房门处走。   只是两人走到门外,小厮却并未叩门。   那门虚掩着,房内的交谈,近处传了出来。   “谢谢吴哥哥送我的紫毫笔,绍年定会珍惜的, 那我先...”纪绍年不曾想吴玉泽直接带他来了寝房, 一时别扭的站不住, 想着快快离开,要不然被人看到传到小爹耳中,自己非挨骂不可。   不妨吴玉泽打断他道:“听闻纪弟弟订婚, 我一夜未眠。”   “啊?为何?”想走的纪绍年忘记了尴尬,懵懂的脸上都是不解。   吴玉泽望着他,眼中似有痴情露出:“因为,我心悦纪弟。”   纪绍年震惊脸,过了好半晌,他呆呆问道:“可是,我爹爹来提及婚事,是吴哥哥拒了啊?我爹生了我好大的气。”   房中熏香袅袅而起,蜿蜒曲线在四周游走,纪绍年心神全被吴玉泽的话吸引,一点也不曾差距。   不过他原不是心细之人,哪怕闻到不同,也不会多想。   吴玉泽温柔诉说,言他是家中长子,娶妻应是温柔知礼,内有千秋之人,而纪绍年心思单纯,家中祖母觉得纪绍年不适合当长子正夫郎,故而才忍痛冷待与他,又拒了婚事。   直到纪绍年定了亲,他痛苦不堪,才终于难耐心事,想和纪绍年诉一诉衷肠。   他言了纪绍年喜好,又夸了纪绍年如何可爱,只把纪绍年感动的快要落泪。   “纪弟,你可还喜欢与我。”吴玉泽近了一步。   纪绍年垂首害羞道:“自,自然是喜欢的。”又道:“可是,可是爹爹已经给我定亲了。”   “那耿家叫耿文的?”   “嗯。”   “纪弟可喜欢他?”   “不,不喜欢啊!我都没见过他,吴哥哥你不愿娶我,我就想着,就想着嫁给谁都行,刚巧爹爹说耿文日后有出息,我讨厌彦遥,就想嫁给耿文,日后等到他比他二哥有出息了,我让彦遥求到我门上。”   纪绍年与人说话,恨不得把自己五脏六腑掏出来摆在桌上,任由对方看的分明。   有时事后后悔自己说多了,可下次依旧如旧,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就是改不了。   此刻他喜爱之人猛然说爱意,又温柔询问,纪绍年只怕自己说的不够多,难报吴玉泽深情。   “纪弟当真一点都不喜那耿文?”   “不,不喜啊!我都不知他什么样,就听说是个书呆子。”   吴玉泽上前一步,虚握住他指尖,宠溺道:“我现在已敢正视本心,纪弟可还愿意嫁我。”   纪绍年脸上通红,犹如喝了整坛老酒:“我,愿啊,愿的,就是我爹爹现在不喜吴哥哥。”   “此事我有法子,只要纪弟愿意。”   门外立着的人如坠冰窟,未听到话时,他想着纪绍年心思单纯别遭人算计,可里面的纪弟话语羞涩,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吴哥哥。   如此也就罢了,原来他瞧不上他却愿意嫁给他,是因为算计着他的家人。   身侧的小厮笑的讥讽,像是刮鱼鳞的尖刀,一下下刮着耿文的脊梁。   那小厮似是瞧够了笑话,转身退到了一旁,这耿家的书呆子可真是个能忍的,未婚夫郎都让他当了乌龟王八,他却还能隐忍不发。   只不过这人想听就听,他作为一个小厮却不敢多听墙角,怕日后被自家少爷责骂。   耿文自小不会发火,气急也不过是此刻,他额头青筋直跳,用笔的手紧握成拳。   纪绍年不愿嫁他,莫说是个县令哥儿,就是皇子公主,他也自是不会求娶。   他转身想走,就听屋内的纪绍年疑惑道:“吴哥哥,房中好热啊!”   “吴哥哥也好热,纪弟弟,我们把衣服脱了可好,脱了衣服,你就可以嫁给吴哥哥了。”   “啊?为何啊?”   “因为,纪弟弟成了吴哥哥的人,纪弟弟就可以嫁给吴哥哥了,日日与吴哥哥厮守在一处,可好?”   “所以需要我们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我们便可成亲。”   “啊,可是不,不行啊,我爹爹会骂我的。”纪绍年从小未吃过苦,夜未入寒便会准备好炭盆,天未酷暑便会准备好冰块,此刻浑身燥热无比,已有些神志不清。   吴玉泽一同闻了那香,因提前服了解药,倒是无碍。   他伸手触碰到纪绍年侧脸,犹如旺盛的火焰遇到甘霖,纪绍年如醉了酒,喃喃道:“好舒服,绍年好热,吴哥哥的手凉。”   纪绍年容貌虽说与彦遥差上许多,但总归是个身段和长相都不错的哥儿,吴玉泽此刻哪里还能忍,只是刚打算把人抱到床榻,房门就猛的被人大力推开。   吴玉泽吓了一跳,随后眉头微皱:“耿文?”   耿文是他让小厮带过来的,那些话也是他嘱咐说的,原想着听到话就应该气到头顶冒烟,或是已经大步离去。   就算不走也无碍,听到他和纪绍年互诉衷肠,又是两人床榻恩爱之音,怕是活佛也难忍。   耿家现如今算是个什么玩意,他和纪绍年两厢情愿,耿文除了忍了怒火回去退亲,别无他法。   到那时,纪绍年被退了亲事,又失身与他,只能嫁他为妾。   吴玉泽想了一瞬,把纪绍年拉到身后遮挡住,笑道:“耿文兄,我这无意夺了你的未婚夫郎,还望见谅,只是你此时闯进来,也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还是说,耿文兄不愿丢失与纪县令家的这门亲事。”   耿文刚才恼怒无比,现下倒好了许多,许是毕竟与纪绍年有过婚约,虽然已经确定回去退婚,但心里还是起了几分相护的心思。   他道:“耿文多听旁人夸赞吴公子,今日一见却发现耳闻不如一见的真谛,你们二位既然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强求。”   “只是若是真心待人,自然要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堂堂正正的娶了他,吴公子现如今哄骗纪少爷如此失身与你,哪里有一点君子之风。”   吴玉泽目露威胁:“耿文兄,这是我与纪少爷的事,你既然已经决定要退婚,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耿文应正言辞道:“耿文此刻暂未与纪少爷退婚,他就还是耿文的未婚夫郎,我虽对他不甚了解,却也听闻他性子单纯,怕是太过喜欢与你,想不到此事致命之处。”   他上前一步,道:“纪少爷,还请出来,耿文带你离开。”   吴玉泽现如今真是悔了又悔,完全没想到耿文此人竟是迂腐到这种地步,非要多管这个闲事,变了神色,冷声道:“我劝你最好先行离去,我知道你想攀纪县令的富贵,但也得看自己配不配的上。”   耿文:“耿文自知配不上,但也看不惯身为男子算计哥儿清白,你若是欢喜他,就堂堂正正求娶。”   身后的纪绍年喊着热,扯着衣襟,眼看就要站不准。   耿文疑惑的近了些:“纪少爷?”   吴玉泽: “耿文,你给我滚出去。”   “纪少爷?”耿文疑惑更深,不再管吴玉泽,一个大步上前,随后猛的怒红了脸,骂道:“你无耻小人。”   被吴玉泽遮在身后的纪绍年,双眼迷离失神,裸露的皮肤更是红如血,似是难受的忍耐不住,双手拽着衣领处,嘴里喃喃的好热。   耿文忙把纪绍年拉到自己身后,双眸猩红道:“此事耿文会一五一十禀与纪县令,想来纪县令和县令夫郎心中自有计较,还望吴公子好自为之。”   此话让吴玉泽心中一慌,他原是定了一门比纪家更耀眼的婚事,但纪县令门楣也是不俗,放弃亦是可惜,想做那鱼和熊掌兼得的事,故而和家中人谋划了此法。   纪绍年没脑子好拿捏,只要失身与他,又被耿家退了婚,闹的人尽皆知,那他只有嫁给他为妾,和余生伴青灯的路。   两者取其轻,纪县令自然会把儿子送来做妾。   现在有耿文不按常理做事,冲进来不说,还要护着浪荡的纪绍年,更是要把一切告与纪县令。   吴玉泽所定的婚事高于纪县令主家门第,可毕竟是未成婚,若是听到风声,辩无可辩的退了婚,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   那边耿文按住闹腾的纪绍年,眼看就要跨出门去,吴玉泽顾不上多谋虑,快一步追上,把耿文往旁边一推,随后快速出了房门,立马把房门从外锁上。   耿文原就扶着人,被吴玉泽推的一踉跄,因要护着怀里的人,身子直接撞到了后面木桌上。   “吴哥哥,好热啊!”   “纪少爷,纪......”耿文摇了摇头,压住身体内的燥热,想把脑中混沌甩出。   四周寻找,看到床边的桌上的熏着的香,知道是此物之故,刚才吴玉泽落锁的咔嚓声他听的清楚,想来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耿文把纪绍年放在一旁,道:“纪少爷你小坐一会,我先去把香灭了。”   他撑着桌子起身,艰难走到桌旁,此刻周身犹如万蚁啃咬,那团火齐聚在下腹之下。   他指尖发颤的拿起炉盖,一时烫的他手上泛红,只是还不等他灭了那香,身侧就猛的扑来一人。   没了炉盖遮挡,成缕的香犹如化为云雾,在那香气扑鼻中,有人哭着闹着喊着,不过半晌后,他那哭喊变成了婉转抽泣。   似痛苦似欢愉,一如踩在云端。   吴家宅院装扮的错落有致,亭台流水,假山怪石,耿耀原就是想避着人待会,找的自然是幽静之处。   “这样,身子弯一些,不要站的笔直。” 耿耀站在彦遥身后,扶着他的手帮他调整姿势。   彦遥手中拿着碎石,故意问:“耿哥哥,阿遥是不是很笨?都学不会。”   耿耀:“是,笨的要命。”   彦遥回头瞪他。   耿耀又把头给他掰回去。   彦遥手中石子掷出,只在水面溅起水花,他满脸不愉:“阿遥好笨。”   耿耀:“回去给你做个弹弓,下次带你上山打鸟。”   彦遥:“我上次看到你削木箭。”   耿耀:“嗯,也教你。”   彦遥站累了,靠在他胸膛,抬眼瞧他,一双含情眸子笑成月牙:“旁人的夫君都不让夫郎碰这些。”   似是有隐隐骄傲,夸赞他夫君最是好。   怀中美人吐气如兰,耿耀心跳停了一瞬。   远处小径一哥儿匆匆忙忙,左右张望着,像是寻找着什么,彦遥余光瞥到眉头紧锁,他站直身子,唤了秋雨:“你去看看那人在找什么?”   秋雨忙疾步过去。   耿耀:“认识?”   彦遥:“伺候纪绍年的哥儿。”   片刻后,秋雨小步而归,道:“少爷,那哥儿说在找纪少爷,纪少爷与我们分开后,说心情不好想喂鱼,让他去找鱼食,回来后就不见了人。”   “他说已禀了县令夫郎,县令夫郎一时走不开,让他们出来寻人。”   耿耀思索道:“今日纪绍年带了几个人来?”   彦遥:“就一个。”想到什么,忙问:“来寻三弟的,是刚才那个哥儿还是小厮?”   耿耀:“小厮。”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彦遥道:“哥儿来后院做客,只会带哥儿或者丫鬟,不会带小厮......”   他抓住耿耀胳膊,问:“那小厮长什么样?”   耿耀回忆道:“身高到你耳畔的位置,瞧着二十左右年岁,左手手背上有一颗黑痣。”   彦遥握住耿耀胳膊的指尖颤了下,耿耀:“你认识?”   彦遥:“是跟着吴玉泽的小厮。”   耿耀:......   彦遥思索道:“吴玉泽并非毫无理智之人,你是个把总,再有纪县令和我爹在,他万不敢动手。”   耿耀在脑海中理了下这个关系:“纪绍年喜欢吴玉泽,吴玉泽喜欢你,耿文又跟纪绍年定了亲,按理来说,吴玉泽想找事,不应当是找我,怎找了耿文?”   “亦或是,他为人正派,找耿文是想让他对纪绍年好些?”   彦遥诧异:“你怎知他喜欢于我?”   耿耀道:“在前院感受很深,年轻郎君看我的眼神都是又酸又恼又无奈,活像是我抢了他们夫郎。”   虽知耿文不会有事,但不见到人总归是心里放不下,两个人也提步找了起来。   至于纪绍年,一:还不是一家人,二:人家有县令当爹,轮不到他们俩操心。   一行人从假山一侧而来,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吴家夫人笑道:“你们别不信,我儿子那院外花墙,保管你们看呆了眼,他一开始带人整治,我还说他胡闹,没曾想,还真让他整了出来,现如今啊,花开的可艳了。”   在吴家待了半日,耿母和蕙娘并未受冷落,现在也大胆了些,乐呵呵的听着这些夫人夫郎说话,只觉得比听戏还有意思。   县令夫郎脸上笑意不深,似是有让他心神难安的事。   他那儿子任性不知礼,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躲着,等回去后定是要骂他一骂。   不过县令夫郎倒也未曾有多担忧,想着不外乎是坐在何处骂彦遥呢!   伺候他儿子的哥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县令夫郎对彦遥是一百个感激。   耿耀和彦遥刚巧迎面走来,吴家夫人又忙着招呼他们,说是吴玉泽院子外有面花墙,带着领着人去看,让他们一道。   耿耀想寻耿文,原想拒绝,无意一瞥却看到了假山后的小厮,就是刚才领耿文走的那个小厮。   耿耀笑着退到一侧,余光却留在了吴夫人和那小厮身上,只见俩人对视一眼,似是得到了某种结果。   随后吴夫人便笑道:“哎呀,我们脚步快些,若不然那满墙的花都等急了。”   彦遥正问着耿母这半日可好,就被耿耀拉到一旁低语着,那边的人还笑着这两人感情真让人艳羡。   手在耿耀掌心,彦遥原是有些脸红,待听清耿耀的话也变了脸。   “嗯,你先去瞧瞧,这边我盯着。” 彦遥低声道。   耿耀冲众人行了一礼后离去,彦遥笑道:“我夫君不便与众夫人夫郎走一道,故而先行了一步。”   其他人接二连三道:“哎吆吆,哪里至于这样,虽说有新嫁夫郎,但我们这些人都和他娘一个年岁了,怎就不可以走一处。”   彦遥懊恼道:“也是,夫君问我,我只想着不走一处的好,现在叫他也回不来了。”又笑道:“无碍,我们自去看吧!”   彦遥:“这宅子真是处处是景,都舍不得走快了。”   “那我们就走慢些细细看,好不容易来一次。”   吴夫人有心催促,说了几句都被彦遥拦住了话,心中虽恼,却也忍了下来,得意道,都已成了事,晚两步也无碍。   今日吴家大宴宾客,居住宅院因不待客,所以小厮大多抽调到了前院,耿耀动作矫捷,身形利索干净,一路上避着人,寻了好一会才寻到有花墙的院子。   闪身进了院子,推了一侧未锁的房门,里面无一人,刚想出去,就听一道声音吩咐小厮道:“去前院让我爹把男宾也全叫来。”   小厮弓着身疾步而去,吴玉泽盯着锁住的房子露出阴森冷笑。   “你想一五一十告了县令,现在和纪绍年上了床的是你自己,我看你长了几张嘴能说清。”   “光了身子的纪绍年被男宾看尽,我看他有几条命活,纪绍年受辱自尽,亦或是剃发出家,我倒要看看,纪县令要对付的是我,还是你们耿家。”   耿耀把门开了一条缝隙,顺着他的方向看到了那扇门。   他刚才只想着看没锁的门,没想吴玉泽把耿文和纪绍年关在屋里,又从外锁了上。   身边留下的两个小厮都被派了出去,吴玉泽自己站在门口听了听,听到里面还有男子粗喘和哥儿S//吟,眼中闪过嫉妒的神色,没想到耿文瞧着弱不禁风,床事还挺久。   拿钥匙开了锁,悄悄退出了院子。   几息后,站在门外的耿耀:......   艹,这让他怎么办。   那边两拨人快来了,这边屋里还在...... 第40章   “耿文, 耿文,耿文......”   “二哥...” 沙哑的嗓音传来,仿佛天籁之音。   耿耀:“还清醒吗?此地不宜久留, 我先带你们离开。”   “二哥, 等,等下。”屋里慌慌张张片刻:“好了。”   耿耀忙推门而入, 耿文脸色苍白不见血色, 给自己穿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床内躺着的纪绍年还在昏睡着, 衣着已经穿戴好。   “二哥。” 耿文抬头瞧见耿耀就哭,已是吓的不行。   耿耀现在顾不得安慰, 三两步上前把耿文拽起来, 帮他把衣服穿好, 道:“先走。”   彦遥拖着时间, 那边男宾的脚程又快, 当吴夫人引着人走到花墙处时, 瞧见吴老爷也带着人走了过来。   “我就说这花墙开的好,瞧瞧,不爱花的男人也来瞧了。”   双方说了几句,吴夫人又用话引着人进了院子,和吴老爷问吴玉泽的,一步步一句句, 皆是要去房中看吴玉泽在做何事, 今日寿宴大事, 居然躲在房中不出。   耿文纪绍年不见,现如今又是如此局面,彦遥就是个傻的也猜出了不对, 房中定是有鬼。   他想疾步上前拦着,只是他就一哥儿,吴老爷和吴夫人带人又走的快,他着急也无用。   余光瞥见一侧养鱼的水缸,刚想着是不是闹个动静出来,头顶就落下一片熟悉的阴影,是耿耀来到了他身侧。   耿耀察觉出他的不安,微微一笑,轻声道:“没事。”   既如此,彦遥放下心,打算凑上前去瞧个热闹,只是刚抬了脚,就被耿耀抓住了手腕。   “乖,离远点。”   不等彦遥问为何,就听那边的人已经推开了门,吴夫人有心想让众人看到房内情景,手上用力,门全都敞开了来。   那房中情景一露出,满院子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彦遥的双眼被耿耀捂着,听到的尖叫声抓耳挠腮的,他掰耿耀的手,耿耀捂的更紧了些:“乖,别看,脏眼睛。”   彦遥:...生气。   只见那屋内,吴玉泽浑身赤裸,正抱着圆凳大力冲击,那物直直撞在凳面上,让在场的男人看了就汗毛竖起,命根子怕是快废了。   他脸上浑浊的欲/色让人心生恶心,院子里姑娘夫郎不少,上了年纪的还好些,有那年轻的尖叫着,恨不得哭晕过去。   吴夫人大叫一声我的儿,想也不想的就扑了过去。   当被吴玉泽抱住,她吓的快要死去,大哭大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我是你娘,儿啊儿啊,畜生。”   吴老爷三魂丢了七窍,上去想把自家夫人撕扯下来,外加几个小厮帮忙,好悬把衣衫不整的吴夫人拽了下来。   可是吴玉泽借机又抱住了吴老爷,这次说什么都不再放手,小厮哪里敢对自家少爷下死手,除了撕扯别无他发。   然后众人就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吴玉泽从后面抱着他爹,然后隔着衣服,撞他爹的.....   刚才的哭喊声不再,院子里除了吴玉泽和他爹生不如死的痛骂声,安静的静可落针。   最后还是瞠目结舌的王千总回了神,化身为英雄迈入了屋子,一把劈晕了吴玉泽,把吴老爷解救了出来。   这次丢脸丢的生不如死,吴夫人哭倒在地上难主事,吴老爷捂着屁股,摇摇欲坠的快要晕倒。   满院子的宾客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走吧,寿宴还未开,不走吧!!!咳咳,吴家今日还管饭吗?   最后还是年迈的吴老夫人强撑着过来,邀众人入席用膳,又安排戏台唱些热闹的。   只是,现如今哪里还有刚才的热闹,相熟的人皆是安静对望,恨不得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诉说一番刚才之事。   吴老夫人满头银发,被人扶着,身子也是快要站不稳。   县令夫郎差点没笑出声来,吴家拒了县令提亲,他虽说知道姻缘不可强求,但心里要是说没有恼怒,那是不可能的。   你不喜我儿,往日里送你的物件别收啊!态度含糊暧昧,最后说无意,凭白钓了他儿这几年。   现在只觉得万幸,还好他儿没配个这样的人。   “纪家小叔,可否借一步说话?”出了院子,耿耀牵着彦遥的手,移到了县令夫郎身侧。   县令夫郎不知何意,却还是笑着道:“自然是可的。”   三人脚步慢了些,县令夫郎问:“耿家二郎有何事要说?”   自家弟弟把人家夫郎睡了,这事只看结果,是理亏,现在又不是详说的时候,耿耀也怕县令夫郎一时承受不住发了火。   彦遥只觉得耿耀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忙安慰道:“夫君别怕,纪家小叔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县令夫郎笑道:“耿家二郎莫怕,我不吃人。”   耿耀道:“纪家小叔,此事前因后果说来话长,我也不甚明白,只是察觉到不对,寻找过来时,耿文和纪少爷被人下了药,在吴少爷房中,已经......”   县令夫郎当下变了脸,狠厉的眸子盯着耿耀,恨不得当场砍了那耿文。   耿耀忙道:“纪家小叔先莫要发恼,我三弟绝不是这种人,纪少爷和我三弟都是被人下了药,若不然我三弟就是再没脑子,也不敢在吴家胡乱作为。”   “这事还望纪家小叔事后再理,今日吴家宾客众多,时间紧,我只来得及把纪少爷和耿文藏在偏僻假山后,纪少爷此刻还未醒,还望纪家小叔先想法子把两人带出吴家。”   除了县令夫郎,谁带昏迷的纪绍年走都不合适。   哥儿清誉是何等重要,有一点闪失都难做人,县令夫郎虽心中怒火翻天,但也知道耿耀说的对。   他让彦遥先回席上,有人问及,就说他肠胃不适,稍后就到。   耿耀带着县令夫郎绕了又绕,终是绕到了偏僻假山后。   耿文坐在地上,怀中是未醒的纪绍年,县令夫郎一看到儿子,当下就心疼的流出眼泪来。   对着耿文骂道:“畜生。”   他儿初次是遭了多少罪,白皙的脖颈处皆是青紫不说,嘴上也被咬破,身上还不知道是何种模样。   耿耀怕县令夫郎直接动手,等他把纪绍年接了过去,忙把耿文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县令夫郎也知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把耿耀耿文全都赶走,这才带着人护着纪绍年出了吴家。   吴家的寿宴格外诡异,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蟠桃会》,席面上却寂静无声,不消片刻也就都散了。   回耿家的马车依旧是两辆,彦遥和耿母蕙娘一辆,耿母嘴巴张合了几次,彦遥原是心中思量着今日之事,瞧见了问道:“娘怎么了?”   耿母不好意思的嘀咕道:“这...大户人家怎都这样,也太丢人了。”   蕙娘的惊吓此刻都未散去,闻言狂点头:“吓死我了,再也不敢去了。”   耿母拍着心口道:“可不是,娘都快吓晕过去,真真是长了见识。”   马车在街上停下,是纪县令派人来请,连让他们回家的功夫都等不及。   耿耀从前面一辆马车上下车,走过来道:“娘,你们先回去,我和耿文去一趟县衙。”   耿母今日对县令夫郎心生感激,问了两句也就让他们去了。   彦遥一肚子疑问,终究是没好意思说跟着去。   马车上,耿文坐立不安,道:“二哥。”   耿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别怕,凡是有二哥给你顶着。”   他是真心疼,这弟弟眼看快碎了。   纪绍年如此,谁爱娶谁娶,和耿文的婚事最好一拍两散。   可偏偏又...   “你怎么想的?”耿耀问。   耿文道:“此乃我之错,若是纪少爷还愿意嫁我,我便娶了,若是他不愿,我只能任由纪县令发落。”   耿耀看着自家弟弟,长长的叹了口气,三个人中,耿文最没存在感,最为老实,纪绍年喜欢过旁人不怕,但他心里现在还有人,又不是个安生过日子的,日后耿文还不得吃尽苦头。   天深夜晚,彦遥坐在软榻上,在烛光下走着针线,耿耀推门而入,意外道:“速度这么快?”   就这傍晚半日功夫,他的床被撤走了,后院那个软榻也搬了进来。   彦遥腿上盖着一个小被,针已经走了一圈,他微微低头,用贝齿咬断线头,青丝垂下时,似是亲吻着那个男士内裤。   耿耀:......要命。   “脚冷。”彦遥。   耿耀走过去把他的脚拢在掌心搁在腹部,又盖上小被。   内裤只收了腰身,其他的地方还未走针脚,彦遥边缝着边问:“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耿耀把耿文所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彦遥听的忘记了动作,目瞪口呆的样子惹人怜爱。   “我把耿文和纪绍年带走后,见到纪绍年的簪子没了,害怕落在房内生事端,就回去翻找了一番。”   他是实在没想到,吴玉泽年纪轻轻的,那种东西是真的多,耿耀又不是什么有仇不报的君子,遇到吴玉泽先行一步回来查看情况,自然是盖住头打了一顿,又往他嘴里倒了不少东西。   不过,他原本想着,吴玉泽给自己吃的东西,总不至于太过分,看到门内场景时,耿耀才知道他低估了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   这是有多不行?吃了药,硬的都能直怼凳面,那冲劲,他都脊背一阵发凉。   有些好奇,吴玉泽到底会不会废了。   彦遥:“那为什么旁人大叫,你还不让我看,说脏了眼睛?”   他的双眼生的美,此刻睁的大大的,忽闪着纯净星光。   耿耀握紧手中双足,喉咙不自觉的滚动了下,视线在彦遥唇上停了片刻又移开。   道:“他没穿衣服。”   “哦。”彦遥又问:“吴夫人和吴老爷怎还大喊大叫,吴老爷还说要杀了他,我听声音似是吓的快哭了。”他双眸发亮:“你都不让我看,吴老爷哭了吗?”   耿耀随着他笑:“心疼儿子吧!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些丢人,没哭,不过他估计是生不如死。”   彦遥笑的眉眼弯弯:“何至于,吴玉泽是个男儿,想来在家中待个几月也就算事情过去了,若是哥儿的话,估计怕是后半生没了指望。”   耿耀笑着没接话,别说吴玉泽,现在吴夫人吴老爷,都已经无脸见人了。   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效果......   脑海中浮现那个辣眼睛的画面,耿耀嘴角都抽搐了下。   彦遥垂首走线,又问:“县令家如何说的?”   耿耀:“我们回来时纪绍年还未醒,他们虽气,但耿文说的话他们也信了大半,只待纪绍年醒来后询问即可。”   “两家原本就定了亲,耿文虽说听到了纪绍年和吴玉泽的互诉心肠,但发生了此事,耿文也说了愿意继续娶纪绍年,也无甚难办的,只等到时候成婚就可。”   彦遥咬牙道:“我以往只觉得纪绍年被宠坏了,实在是没想到他这么没脑子,若是早知道......”   耿耀知他愧疚,道:“和你无关,若深究我也逃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需再回头看。”   话是如此说,可这婚事真真是让人如鲠在喉,难受的厉害。   彦遥抬头瞧他,眼中似有柔情划过,他想说:杀猪郎,你真是个好夫君。   可偏偏,有些说不出口。   明明往日的玩笑话是脱口而出的。   “今天见到爹了,他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好像是说你有孕了。”耿耀见桌上有糕点,又问了句:“我可以吃吗?”   彦遥先是惊,后是恼:“不能。”   耿耀收回手:“那不吃了。”   彦遥唇角绷成一条直线,死死瞪着他。   耿耀猝尔一笑,拿了快桂花糕咬了一口:“就要吃。”   他算是看出来了,彦遥玩闹的时候小嘴喋喋不休,真的恼了,只会瞪人。   彦遥哼了声,开口道:“我跟我爹说,我们在山上睡了,怀了孩子,我爹才让我嫁给你的。”   耿耀:......他想过原因离谱,没想过这么离谱。   “你爹,就信了?”彦老爷瞧着挺聪明的,居然信这么鬼扯的理由。   当时又是黑衣人,又是一山土匪,他是有多大的心,能在土匪窝里和彦遥做A。   彦遥道:“我爹信啊!他说我容貌好,你把持不住是正常的。”   耿耀沉默半晌:“抱歉,让爹失望了。”   都怪他太正人君子了。   “你打算怎么办?孩子也无法凭空冒出来。”   “等这两日我回家一趟,先想法子把剩下的铺子忽悠过来,等稳妥了,就说孩子没保住。”   “杀猪郎,你的内裤好了。”彦遥说着,又去咬线头,那红唇贴在布料上,鼻尖擦过中间处。   说这话时微微抬眼,里面水波荡漾,耿耀差点觉得自己没了命。   彦遥在他腹部的双脚微动,疑惑道:“这是什么,怎么也硬了?”   耿耀:......   忙不迭的下了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我先去吃娘留的饭了。”   月光下,耿耀端着碗蹲在院中,扒一口饭就哀叹一声,过了片刻,耿文也出了房间,蹲在他旁边看月亮。   再之后,耿武披着衣服走出来,坐在他们面前,打量了这个又打量了那个,问今日吴家的事。   耿耀:“大嫂没和你说?”   耿武:“蕙娘说了,可我瞧着你们俩,像是还有些你大嫂不知道的事。”   耿文和纪绍年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连耿父耿母都没说,耿武自然也是想瞒着的。   耿文不说话,耿耀替他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感叹还是大户人家会玩。”   沉稳的耿武踢开凳子蹲下身,轻咳了两声,低声道:“你们大嫂的性子你们都知道,还没说就快要把自己撞死,遮遮掩掩的我只听了个大概,跟大哥说说,今日吴家,那吴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武看向耿耀和耿文,耿文看向耿耀,随后耿武也看向耿耀。   这三个人中,只有耿耀在现场。   两双求知的眼睛中,耿耀艰难的咽下口中食物,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耿武+耿文:???惊恐。   他们想到会离谱,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半盏茶后,耿耀去灶房洗了碗,打着哈欠回了房,独留院中的耿武耿文。   这俩还没从耿耀描述的画面中走出来。   床帐半垂,软榻上放着做好的两条内裤,耿耀比了比收进柜子里,用凉水洗漱后走到床边。   “耿哥哥,阿遥脚凉睡不着。” 一只脚从被中探出,侧身躺着的人眼都未睁。   耿耀靠在床尾,一如既往的把双脚捞入怀中,微微有些失神。   “痒。” 那脚被人抽出,耿耀才察觉到,他的拇指不知何时落在了彦遥脚背上,一下下摩挲了起来。   彦遥瞧着他,又慢慢把脚伸到他怀里,好奇道:“你是又想亲我脚了吗?”   耿耀:“没有,睡觉。”   彦遥确实困了,不满的哦了声,闭目睡去。   万物肃静,只有桌上蜡烛往下淌着蜡油,耿耀把彦遥的双脚安放好,轻着动作躺到了床上。   有些睡不着......   弯了?   刚才怎么就因为这个男狐狸精硬了呢?   不可能啊!   两人都是睡觉很老实的人,彦遥就面对着里躺着睡,耿耀哪怕睡熟了也知道床上多个人,三分之一的身子都在外面,所以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时,最多就是个衣角触碰。   蜡烛燃的还剩最后一点尾巴,耿耀悄悄往里睡了点,做贼心虚的虚揽住背身的彦遥。   心跳是有些快。   实验结束,正当耿耀小心翼翼收回胳膊时,被触碰到的彦遥翻了个身,从背对着耿耀,变成了正对着耿耀。   如此,也可以,只是,被子鼓动间......彦遥睡着的动作清晰明了,让耿耀浑身僵硬住。   哪怕只有翻身的两息间,耿耀还是无意窥探到了那副美景。   彦遥未穿肚兜,身前衣襟半开,一只手正伸在里面,那一刻,耿耀还看到睡着的彦遥下意识的揉了两下。   耿耀:......这是个什么癖好。   当真是狐狸精托生的,清醒时勾引人,睡着了无意识还是会勾引人。   下一瞬,睡着的人循着温热而来,贴在了耿耀怀中,怕冷的人终于得了火盆,恨不得让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烤火。   耿耀被他挤的差点掉下床,忙伸手抱住他,等人安稳了,刚把胳膊抬起来,就听到怀中人委屈呢喃:“好冷。”   耿耀只能认命的再次把人抱住。   温香软玉入怀,耿耀: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第41章   县衙后院   纪县令和县令夫郎难安睡, 皆是等在纪绍年院中。   对于耿文说的事,两人信了个八九分,一是纪绍年对吴玉泽情根深种, 又任性妄为, 二是,耿文说出了纪绍年为何愿意嫁给他的缘由, 是因为纪绍年想压彦遥一头。   这事只有他们家中人知, 若不是耿文听到纪绍年所说, 想来也难知道。   再者, 纪绍年是没醒,并不是死了, 耿文那小子要是浑说一气, 等到纪绍年醒后对不上话, 纪县令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只是, 吴家真是欺人太甚。   “夫君, 吴家不能就此放过。”   纪县令心中怒火不比县令夫郎少, 道:“夫郎放心,他们想着攀高枝,那我就把他的高枝折了,今日的事,我让他传遍四周,我看他定亲的那家高门大户, 可还不要脸面的嫁女进来。”   他冷笑道:“吴家也不想想, 自古女子哥儿高嫁的多, 人家高门大户的女子为何凭白愿意和他订亲,不过是其中有内情,在国都寻不到好的, 一群蠢东西。”   婚事没了,吴家的生意,纪县令有的是法子整治,真当他是个病猫不成。   丫鬟轻步而来,道少爷醒了,两人关心哥儿,急忙进了里间。   纪绍年只觉得浑身难受的厉害,见到县令夫郎哭着喊了声小爹,县令夫郎终归是不忍心,走过去坐下。   语气还算柔和道:“年儿,你和小爹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你怎就被骗去了吴玉泽的院子。”   纪绍年道:“我,我在湖边想喂鱼,吴哥哥说送我紫毫笔,让我随他去拿,我就去了。”   县令夫郎压着火气继续问:“后来呢?”   纪绍年:“后来吴哥哥就说他原也是喜欢我的,只不过他是家中长子,我太过任性又没城府,所以家中祖母不同意,但是我定了婚后,他心中难受的厉害,情难自禁,就来和我互诉衷肠了。”   “再后来呢?”   若是纪绍年瞧一眼他两位怒火滔天的爹,保准不敢再多说一句。   可此刻回忆着,继续道:“再然后,吴哥哥的房中好热,吴哥哥就说...就说有法子和我厮守。”   纪绍年还没傻到根上,什么脱衣服生米煮成熟饭的事,终归是不敢说的。   县令夫郎:“什么法子?”   纪绍年垂头不语。   “说,什么法子。”   “吴哥哥说......”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闪到纪绍年脸上,县令夫郎双眼猩红一片,用震的发麻的手指着纪绍年,怒道:“你再喊一个吴哥哥,我非拿针把你的嘴缝上不可。”   纪绍年疼的眼泪落下,他不敢置信的望向纪县令和县令夫郎,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傻的不知反应。   “我来问你,你可记得耿文入了门。”   县令夫郎如索命阎王,纪绍年哪里还敢多说,问什么答什么。   “记,记得。”   “还记得他进去后如何做的?”   “我,我就好热,迷迷糊糊听他说什么,让我出去,他带我了离开,吴哥...”纪绍年被县令夫郎的嗜血眼神吓的一激灵,忙改口道:“吴玉泽不愿意,让耿文走,那耿文好像又说堂堂正正求娶,不能算计哥儿清白......”   “小,小爹,那房中好热,后面年儿就记不清了。”   县令夫郎:“来人,从现在起,少爷不准出这个房间一步,都给我看牢了。”   纪绍年:“小爹,小爹?”   不管身后呼唤,县令夫郎大步出了门,随后腿一软,纪县令忙伸手扶住他。   县令夫郎流下两行泪,双手合十对月拜道:“真真是老天保佑,祖宗保佑,信士日后定多做好事,余生吃斋念佛。”   黄叶落尽,每日都要冷上几分,耿母原想着那日就是去见见世面,不曾想她遇到了两个好亲家。   彦老爷自是不必说,现在县令夫郎对她也是顶顶好。   逛街裁新衣,遇到合适的布匹都会让人送到耿家,首饰簪子,也送了耿母和蕙娘一次。   耿文去学堂原都是布衣,县令夫郎也是裁了几身衣服送来。   不过他知分寸,倒也没送那价值高昂的东西,都是中等之物。   只是不知为何,她这原就安静性子的儿子更静了,有时说着话还会失神。   耿耀彦遥和耿文知道他所谓为何,见耿母喜不自胜,每日都受宠若惊的,也未曾说破。   日子一晃半月有余,纪绍年如鸟儿被关在笼子里,整日绣那个嫁衣,只是他哪里会,手都扎破了好些次。   这次县令夫郎气的很,纪绍年不敢再生事端。   虽说他傻,但是也知道,那日吴玉泽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丫鬟把膳食摆在桌上,道:“少爷,可以吃饭了。”   纪绍年放下手中嫁衣,走过去坐下。   “少爷,有你最爱吃的安康鱼。”   纪绍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嫩肉,只是刚张开嘴,胸腔就涌起一股翻滚。   他忙把筷子丢了,冲着一旁干呕了两声,烦躁道:“厨子今日怎做的鱼,腥味如此大。”   丫鬟忙道:“我这就去灶房,让厨子重新做。”   纪绍年闷闷不乐道:“算了,小爹还气着呢,怕又要以为是我生事。把鱼撤远些,我吃旁的吧!”   王千总现在自觉深谙制衡之术,戴正平的人都是底下的人自己选的,他也不好意思重新划拉给耿耀。   故而平日对耿耀的人多有亲热,对戴正平则是少言少语,结果下来还不错,被拍马屁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不说,还时不时的能收到点底下人的孝敬。   王千总现如今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军营,指点指点耿耀戴正平等人的拳脚。   军营里也就十来匹马,王千总闲得无聊就带着耿耀他们一行人跑去青龙山,偶尔戴正平送的东西和他心意了,他也带戴正平一回。   反正就从来没空手回过,上次还和耿耀他们打了头野猪回来,王千总满身血,高兴的做梦都要笑醒。   今日天气好,王千总马鞭一指,说他家孙子想要个毛茸茸的小兔子养着。   耿耀等人翻身上马,跟着他们的千总直奔青龙山。   如之前一样,山脚下留个人看守马匹,其他人上山撒野。   人多,耿耀不敢带他们如深山,只在半山腰上活动着,王千总坐在地上吃烤鸡,耿耀连抓了两个兔子他都不满意。   “我孙子要小兔子,再小点,再小点。”   耿耀:哎。   山下似有阵马行走,又似有凶残野兽的怪叫声,一行人忙走到边沿,朝下望去。   只见弯曲官道上,一行长长队伍正由远而来,打头的十几人发须杂乱披散,一举一动皆是狂妄野性,此刻正扬天大笑着,像是说到了极其畅快之事。   只是那笑声猖狂至极,似天地间都容不下他,让听到的人心生厌恶,恨不得一刀了结了他。   在他们之后,则是挂了红绸的马车,两侧是带刀兵士,再之后,是一辆辆装满了箱子的马车,绵绵无尽头。   耿耀等人安静瞧着,冯如松不解道:“这是什么?”   王千总刚才还是乐呵着,此刻仿佛又老了十岁,挺着的腰都弯了些,道:“公主和亲。”   仅四字,就让四周没了话语,树上鸟儿喳喳叫,不知喜怒的诉说着什么。   耿耀:“那后面的马车?”   王千总:“岁币。”他骂道:“娘的,黑齿赶来几只羊,我们就要回这么老些东西,金银珠宝,丝绸锦缎,价值几百万两白银,我们自己当兵的都拿不到饷银。”   王千总恶狠狠的咬了口手里的鸡腿,仿佛这鸡腿是杀千刀的黑齿人。   这事让在场众人握了拳头,可除此之外,却再难改变什么,高坐王位的愿意送闺女,愿意送银钱,他们老百姓觉得耻辱又如何。   今日都已没了游玩心思,想着等送亲队伍远去就回去,不妨山脚下马匹嘶鸣一声。   这山脚离官道有些距离,只怪那打头的黑齿人耳聪目锐,竟引得黑齿人调转了马头。   随着黑齿人离了队伍,送亲队伍也不由的停了下楼。   王千总顾不上再伤感国事,忙道:“坏了。”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自然是避着些好,只山脚下有马匹不说,还有看守马匹的高田勇。   耿耀急忙道:“王千总你留在此处,我去看看情况。”   他说着就往山下跑。   王千总在后面边跑边嚷道:“你小子,还记不记得谁是千总,哪里有你挡前面的份。”   军营的马匹骨瘦毛糙,黑齿人所骑的马健壮高大,一行几人围着高田勇打转,高田勇今日佩了刀,却依旧紧张的腿肚子打颤。   原应当是黑齿人先行离去,等到大景将领把公主送至边城,黑齿人再派人来迎接。   只这两月礼部为了留布折,所言皆是要等生病公主痊愈方可一同离去,至于礼制?礼部那些人总能从圣贤书里找出想要之话。   怕小将压不住狂妄布折,朝廷所派乃是一年迈老将,他身上披挂是上阵之甲胄,外在气势依旧,只内里已经老老垂矣,临出发前就已经和家中交代了后事。   此刻他驱马前来,盯着高田勇冷眼道:“何处之人?”   高田勇忙到:“回将军,我是宁安县守备军......”   话未说完,就听山上传来大喊:“哎吆哎吆,李将军......”   王千总脚下打滑,一头朝下栽去,耿耀忙伸手扶了一把,随后一行人跟着他跑下山。   王千总看向马上双鬓发白的李将军,犹如思念亲人的儿郎,跪行军礼,声音嘹亮的喊道:“王尽忠,参见李将军。”   李将军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今日竟见了你,起来吧!”   随后问道:“怎么带人在这里?”   王千总尴尬的嘿嘿笑,老脸臊的通红:“属下带着人来青龙山训练一二。”   李将军用马鞭指了指一旁的十几匹马,又指了指王千总凸起的肚子:“骑马训练?怕是来打野味的,你这些年,瞧着过的不错。”   王千总缩着脖子不敢答,李将军抬头望那高山,沧桑一笑,道:“哎。”   这一声,差点没把王千总哎到地下,他腿一软跪下,猛的伏地痛哭:“卑职愧对将军教诲。”   李将军不再对他多说,看向布折,让精通两国话的礼部之人转达:此乃我国城池宁安县守备军,并无异样,为早日到达边城,还请继续赶路。   礼部之人一一转达,布折侧耳听着,却依旧停在此处,打量着众人不言语。   礼部那人刚想再催,就见如野兽粗犷的布折猛的拔刀劈向耿耀面门。   众人惊呼中,耿耀猝的变了脸,这一招是真的要他命,他急忙一个后退弯腰躲过,那动作快如闪电,让布折劈了个空。   礼部叽里咕噜的劝着怎打了起来,李将军气的破口大骂,四周围了一圈,却无人敢出手帮忙。   布折把耿耀砍死,那就是大景死一人,最多是丢了面子,时候声讨一番即可。   若是两方打起来,那就是把事情闹大,一个处理不好就又要动战火。   原以为耿耀今日难活命,谁知他虽狼狈,却也躲过了一招又一招,李将军骂的心火起,见此情景不由双眸发亮,大喝一声:“好小子。”   随后拔出自己腰间刀扔给耿耀。   耿耀抬手接住刀,后退中接住布折凌厉攻势,下一瞬,两人同时扬起刀,刀刃对上刀刃,两侧火花四溅,看的四周人肉跳心惊。   耿耀犀利双眸闪过震惊,没料到布折反应如此之快,布折反应与他无二,也是没想到他能接下这一式。   李将军坐在马背上,手上已经拉起弯弓,震慑布折休要继续闹下去,跟在他身后的士兵随着搭弓抽刀,齐齐对准布折。   布折所带之人用黑齿话大声嚷嚷着什么,骑着狂躁之马扬起刀,只等布折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个痛快。   黑齿族在边关砍杀大景人如砍白菜,这样的大景,养出了他们的不可一世,在他们眼中,大景将士皆是懦夫,战力如蝼蚁,哪怕人数是他们的多倍,他们也难生出怯意,有的只有即将染血的兴奋。   四目相对,耿耀狭长的眸子里裹挟着嗜血的仇恨,他转动手中刀,毫无惧意,外放的杀气让人心惊。   布折同样转动手中刀,只是这次多了警惕,似在评估这什么。   片刻后,他环顾四周,知道今日难杀耿耀 ,把刀插入刀鞘,翻身上马。   布折居高临下,用刀尖指向耿耀,用黑齿话道:“你来日必死在我刀下。”   随后调转马头,大笑着离去。   另外几个黑齿人忙跟上。   耿耀挥过刀的胳膊发麻,他缓了两息,把刀双手奉给李将军。   李将军看了半晌,却解下了腰间刀鞘:“我曾有幸跟随过齐王,这把砍月刀乃是他亲手所铸,亲手所赠,我已老,它跟着我不过是进坟墓,今日我便把这把刀转增给你,望它在你手中有用武之地。”   齐王,异性王,一字并肩王。   经过刚才一战,此刀刀刃如故,一丝未卷。   耿耀欲推辞,李将军就把刀鞘扔了过来,问:“叫何名?何处学的功夫?”   耿耀道:“回将军,耿耀,拳脚功夫都是跟着王千总学的。”   王千总觉得落在地上的面子捡起了些,腰身微微直起,等着被李将军夸两句。   谁聊李将军骑马打了个圈,看着王千总脸上的骄傲叹息了一声,只道:“王尽忠啊~~”   似慈爱长辈面对愚笨子孙的无奈。   耿耀和布折过招不多,但那一进一退间都是老辣,王尽忠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功夫,怎会是跟他学的。   可偏偏他带大的兵,连这点都看不出。   李将军的目光沧桑浑浊,却依旧能看出过往犀利。   人生如日升,人死如日落,太阳东升西落,走一遭安稳无虞,人生人死,这一世却要受尽苦楚。   他最终看了王尽忠一眼,似看破世间的豁达,对这个给他牵马的孩子,留下了一抹铁汉柔情,他说:“也好,就这样活着吧!”   李将军带着人离去,停滞不前的送亲队伍再次启程,耿耀收起刀,察觉到注目的视线,循着看过去。   就见马车内,身着嫁衣的公主花容月貌,见到他望过来脸颊微红,却轻轻颔首浅笑了下。   观模样,两颊还有少许婴儿肥,估摸着十五岁上下。   耿耀握着砍月刀的手紧了又紧,心中浊气坠的心脏生疼。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耿耀抬头望天,今日白云飘动,晴空万里,它自顾美丽,不管人世间死活。   耿耀在心中道:贼老天,你若是恢复我灵力,我现在就去把这些人秒了。   可惜,直到送亲队伍远去,老天都未曾恢复耿耀分毫灵气。   送亲队伍只有礼部一人会黑齿话。   故而布折等人只驱马前行了几步,就说起了黑齿话。   布折抽出刀,如金光的阳光下,那刀刃已卷,细看是浅细小坑。   一人道:“布折王子,你为何抽刀砍向那人?”   布折收了刀:“他不怕我。”   在大景,很少有人不怕他。   那人虽垂眼,但是不怕他,打斗中更是露出了带着仇恨的杀意。   黑齿人道:“布折王子,此人武艺能敌你,今日何不借此机会除了,若不然日后别成了大患。”   布折嗤笑道:“那李老头虽快死了,却也是个硬骨头,我若是真的再动手,他真的会放箭。”夸了句:“不亏是跟过齐王的人。”   齐王是他族噩梦,哪怕人已死,李将军也已老迈,但对于黑齿族人来说,多少还是会有两份顾忌。   布折:“他们大景不是有句话,不能因小失大。”   又一人道:“要不要回去禀明可汗,让他让大景的官除了此人。”   “我并未输,禀告父王,反而显得我不如人也。”布折道:“待明年我带兵到宁安城下,我族铁骑踏平宁安县,他必成我刀下之魂。”   几人哈哈大笑,仿佛黑齿铁骑踏平大景已到眼前。   若不是这次谋算有失,可汗想小心行事,此刻黑齿人已踏平了半个大景。   听那笑声,马车内的公主已吓的花容失色,她推开帘子喊:“外公。”   李将军驱马过去,慈爱道:“哎。”   公主想说怕,但知道此话说了也无用,只凭白惹外公心伤,她从车内案桌拿起一个果子,递给李将军,笑的甜甜道:“外公吃果子。”   李将军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接过果子大口咬下,还没嚼就道:“甜。”   “外公,刚才那人叫什么名字,怎如此厉害?”公主眸清如水,好奇道。   李将军:“耿耀。”   公主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她合上木窗吃果子,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哦,我说呢,怎么感觉这名字似曾听过。” 第42章   回城路上, 耿耀一行人骑马而行,静静无话,豪爽的王千总似丢了魂, 拽着缰绳左右摇晃, 耿耀和高田勇骑在他身侧注意着,防止他别摔下马去。   今日, 彦遥拿着赚钱的账本, 去找了彦老爷, 他手覆在肚子, 一番蛊惑忽悠,彦老爷不愿倒不是贪图他嫁妆, 是念他管着铺子累到自己, 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彦遥先言不会累到, 稍感疲惫就让爹爹帮忙, 又从自己日后要当耿耀贤内助, 自然要精通钱财之事, 若不然倒是岂不是自己无用,耿耀要找旁人。   最后又说,孩子在肚子里就接触账本银钱,以后定是个聪明伶俐的,若是天天晒太阳,日后定是个懒笨。   彦遥在彦家待了半日, 离开彦家时露了笑脸。   只是, 他坐上马车, 摸着未有孩儿的腹部,心里那叫一个慌,在彦家时念着自身, 只觉得彦老爷无情,现如今哄骗着彦老爷,事事都随了自己心意,他又心虚的厉害,唯恐露馅让彦老爷对他失望。   毕竟......那是爹。   他想着,等到所有的铺子都理顺,换上自己的人,和彦老爷说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他爹猜不透这拙劣手段还好,若是猜透了,不知可会恼的不认他这个儿子。   街上人头攒动,彦遥手捧着汤婆子,冷风吹动帘子,他瞧见一熟悉之人,冲跟车而走的秋雨道:“我瞧着那人像是高田勇,你去问一问,今早耿耀说和王千总骑马去青龙山,是现在就回来了,还是他高田勇未去。”   秋雨忙去询问,过了片刻回来,道:“少爷,是都回来了,说是遇到了些事,就提前回了。”   彦遥俊眉微皱:“何事?”   秋雨:“高田勇说三两句说不清,我就想着少爷回去可以问姑爷,就让他走了。”   “嗯。”彦遥:“那不去铺子了,回家吧!”   彦遥原以为耿耀是在肉摊帮忙,回了院中让阿贵去叫人,才知他未回来。   彦遥手中还拿着幕篱,立在院中心中不安,秋雨见状忙和阿贵去寻耿耀。   片刻后,秋雨急忙进了院子,道:“少爷,姑爷在后院房间呢!”   “后院?”   彦遥抬脚就出了角门,走过两院中间的石板路,进了他自己买的院子。   平日耿耀很少来这里。   秋雨指了指房间,彦遥过去后推开门。   桌上瓷瓶中插着几支山茶花,床畔轻纱被风吹动,层层叠叠如浓雾,耿耀坐在房中央,手中是一把他常用的匕首。   正一下又一下的削着木箭。   他脚边木屑成堆,身侧是已经成堆的木箭。   这箭没有箭羽,箭头也未作处理,哪怕是射艺绝佳的人,也最多是上山射些近距离的野味。   彦遥常见耿耀削这些,原先他想着,许是家中无钱,只能用这些,可他只见耿耀削,却并未见耿耀用过。   甚至在家中都未见过弓,他问过,耿耀还得意的说他手头准,不用弓也能掷中猎物,问他喜欢吃鸡还是兔子,下次帮他弄两只回来。   上一次,彦遥还见耿母把耿耀堆在一旁的箭拿到灶房烧了。   彦遥进了门,耿耀才察觉到,他抬起头,又看了看四周,浅笑道:“抱歉,我等下给你收拾干净。”   彦遥蹲下身,素白衣摆落在地面,他歪着头,笑道:“今日出了何事,耿哥哥怎心情不好了?说给阿遥听听,阿遥给耿哥哥排忧解难。”   他自夸道:“毕竟,阿遥最善谋思,可不是一般哥儿。”   “不说吗?那阿遥心情不好可又要玩闹喽,这次想看耿哥哥被爹娘揍的皮开肉绽。”他撑着下巴,得意道:“你说,我要是说你骂我,还打我,会怎么样?”   他环顾四周,指着桌子:“我把头在桌子上磕一下,磕出血来。”   他作势要起身,被耿耀一把拉住:“疯子,别闹。”   用脚勾了个矮凳给彦遥:“坐着说。”   彦遥揽袖坐下:“阿遥洗耳恭听。”   耿耀垂首继续削箭头,把今日的事说了一遍,怕自己和布折打架的时会吓到彦遥,故而只简略说了两句。   不妨彦遥伸手就扯他衣服,耿耀抬手想捂着,又失笑一声垂下手。   道:“没受伤。”   耿耀:“不害怕吗?”   “自是害怕,他若是把你劈死了可如何是好,我就没有夫君了。”彦遥见他身上确实没伤才放心,又见他肌肉扎实如铁,调皮的伸出手指戳了戳。   “别耍流氓。”耿耀侧身躲过,问:“黑齿人和戴正平的事你知道的,不怕我露了底细,到时候牵连到你?”   “可是耿哥哥是阿遥的夫君啊!”彦遥手撑着侧脸,垂下的帕子流光溢彩,却不及他容貌万一,他轻眨双眸,一字一字道:“阿遥和夫君同生共死呢!”   因太过娇软,软了嗓音,也多了几分不着调。   耿耀不知怎的,就想问一句:“若你夫君不是我呢?”   “那耿哥哥的事是牵连不到我。”彦遥:“不过旁的夫君也会有别的事,人这一世安稳是意外,意外才是常态。”   他说的坦荡,耿耀盯着他笑了下。   “所以耿哥哥是因为担忧家中之人被牵连,才愁眉不展的?”彦遥好奇道。   耿耀手握匕首,手背青筋凸起,道:“不是,我就是见那和亲的公主,有些......”   彦遥:“你见了公主?”   耿耀:“远远一瞥,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穿越这些年,哪怕大景非盛世,他也不由的成了大景人,大景男儿。   让一个本该灿烂的公主去和亲,这是对大景男儿的耻辱,耿耀心中的那把火被尘土闷着,已闷的他浑身发疼。   可是又能如何,他现如今不过是乱世一蝼蚁,上有天道抽走灵气,制约他当个普通人。   下有皇权忽视百姓,将领要么屁都不懂,只知道朝上方拍马屁,要么就是能打的将军不受重视,缺衣少粮各种荒唐皇令。   耿耀在武平县时,也曾年少轻狂,无聊的行走在各军营里,想着耿母不愿,他就偷偷的找个明将,披个马甲,背地里出战打几场。   最后......结果千奇百怪,不提也罢。   匕首锋利,他一下下削着木头,木屑卷起落在地上,不妨彦遥抬了手,那泛凉指尖落在他紧缩的眉心,好奇道:“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手一抖,匕首差点没削到手上。   彦遥被他吓的脸色苍白,这要是削到手上,半个手掌要没了,忙夺了他的匕首扔到一旁。   恼怒道:“杀猪郎你小心些,这么大的人了怎还不稳重。”   耿耀:......他不稳重怪谁。   “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瞬间回神。   “别说这种找死的话。”   “哦。”彦遥把圆凳往他身旁挪了挪,这次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这玩意是他想不想的事?   “耿哥哥?耿哥哥?你想不想?想不想?”   “耿哥哥,你怎么不理阿遥。”   “耿哥哥......”   耿耀求饶道:“别叫...”   彦遥:“为什么?”   耿耀:“扛不住。”   这是真扛不住,耳朵发痒,一直痒到了心底。   彦遥似是被他逗乐,趴在他肩上笑的直不起身来,若是黑线能化为实质,此刻定是已经挂满了耿耀脑门上。   斜阳落在脚边,驱散刚才沉闷,两人衣袖交叠,耿耀垂眸看向肩头黑发,深邃的双眼里是不易察觉的温柔宠溺。   入了冬的暖阳让人欢喜,巧的是今日风也小,只有地上无人注意的蚂蚁搬着家,提前察觉到了夜中大雨。   此时此刻,连秋雨都唇角带笑,送了茶水出来坐在院中,也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彦遥坐在书桌前翻着账本,目光却时不时的瞧一眼还在削箭头的耿耀。   一个没说走,一个也没让他出去。   “杀猪郎。”   “嗯?”   “我今日去见了我爹......”   彦遥开口把事和耿耀说了一遍,又自夸着自己生意有道,用内裤赚了不少,现如今就算别家也做这生意,但他家铺子仍是翘楚,他卖得贵,但在富贵人家,这也是证明身份之物,若是有买了别家的,则是丢人。   他还道,东南大街新开了一间成衣铺子,主卖内裤,受众是寻常百姓家,定价便宜许多,那就是他偷摸开的,旁人都不知。   他说,杀猪郎,我琢磨着,客人身份不同,不好在同一个铺子里做买卖,若不然则是丢鸡捡鸡蛋,不甚合算,所以又开了间铺子。   耿耀停了手中动作,静静的听他倾诉炫耀,适时的说两句夸耀之话。   彦遥说的口干舌燥,最后道:“杀猪郎,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内衣,可否画给我?你说这个难些,我估摸着能赚更多。”   耿耀:“行。”   他洗了手,走到桌边,拿起了最小号的毛笔。   彦遥站在一旁瞧着,最后面容古怪道:“耿哥哥,你这是什么?”   耿耀手拿着毛笔,看着纸上的东西也沉默了,脑子里想的,和他画出来的,不是一个东西。   “画不出来,要不我跟你说说,你自己琢磨?”   彦遥点点头:“好,那耿哥哥你说。”   耿耀用尽平生所学,磕磕绊绊的,说着自己知道内衣的细节   中途他观察着彦遥神色,见他面色如常的听着,也就胆子大了些,什么托举作用,以及可以如何做花样,都一一说了出来。   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觉为了彦遥的事业贡献了一份力量。   耿耀最后一句话落下,刚想伸手去倒杯茶,就见一卷账本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再一看,彦遥已经怒红了脸,气骂道:“好不要脸的杀猪郎,瞧着正经模样,原来背地里就和野狐狸琢磨此处。”   耿耀忙伸手接住面前的账本,沉默半晌,真诚问道:“我刚才说的时候,你怎么不发怒?”   彦遥理直气壮道:“那我如何得知内衣如何做的?”   虽然早知如此答案,但真的听到,耿耀还是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我敬你是条汉子。”   彦遥双眸睁大,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拿起桌上的账本又要去砸,耿耀忙不迭的跑了。   他跑的快,没看到彦遥已经气红了眼。   “秋雨,把屋里的东西抱灶房烧火。”耿耀说完,随后一溜烟的出了院子。   彦遥捡起地上账本,伸手在自己身前按了按,烦躁道:“每日皆揉半个时辰,怎也不见大,一点用处都无。”   半晌,他又骂道:“该死的杀猪郎,招惹野狐狸。”   秋雨进门收拾地上之物:“少爷,姑爷让我抱到灶房烧火。”   彦遥心中虽恼,却还是道:“收拾个箱子出来,装起来吧!”   好不容易削的。   在正堂吃了晚饭,耿耀折了些细木棍,和厚哥儿玩着搭三角,见耿武走过来,他摸了摸厚哥儿的头,让他自己玩。   兄弟两人走到院外,耿武在他胸口捶了捶:“没伤到吧?”   耿耀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没。”他道:“对不起。”   耿武:“对不起什么?”   耿耀:“一个没忍住还手了。”   耿武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酸涩蔓延,道:“不还手我就没弟弟了。”   他粗糙手掌捏着耿耀肩头,说:“咱安稳过日子,小心谨慎不惹事,但这是要能活的下去,哥是怕你惹事,却更害怕没弟弟。”   晚饭时,耿耀话格外少,耿武收回手,嗓子口堵了千难万语,沉默良久,他道:“你就一平凡人,不要把不是你的责任背负在身上。”   “大景兴亡,是当权者的责任,需要你负责任的,只有爹娘,还有你夫郎。”   “阿耀,你是人,不是神,你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哥希望你认清自己,活的轻松些。”   “多为爹娘和彦少爷着想,也多为自己着想。”   耿耀扯出一抹笑,似阳光在努力穿破阴云:“哥,我都懂。”   院中刮了狂风,猝的下起急雨,砸到砖石上溅起水花,落到土地上化为泥泞一片。   彦遥心里记挂着耿耀情绪低沉,睡的不如往日沉,被那雨声吵醒,悠悠睁开眼来。   自两人同床而眠,蜡烛已不再燃整夜。   骤雨的夜无星又无月,四周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光中,伸手不见五指。   彦遥念着耿耀身躯高大,故而往日睡时都会自动靠里,紧贴着墙睡,现在黑暗里,如有一把小锤敲着彦遥心脏处。   他好像...被人抱在了怀里。   怪不得这两日他睡梦中并不觉得冷,反而有些燥热。   他柔软的身子被耿耀抱了个严丝合缝,面前是坚硬胸膛,身后被耿耀的双臂禁锢着。   彦遥被他强势气息搅得红了脸,微微抬头,红唇擦过耿耀俊朗下颚,一刹那,彦遥心悸不止。   万幸这杀猪郎没醒,只是......彦遥又心慌的睡不着了。   这雨下到次日清晨都未停,耿耀如往常一样,先一步起床出门,他见灶房没多少柴了,就先去了趟柴房,打算规整点细柴抱到灶房。   彦遥撑着伞到了灶房,他眼底青紫,双眸中还泛着红血丝,一瞧就是夜里没睡好。   烧火的耿母心疼道:“怎累成这样,夜里老二又闹你了?”   彦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坐下后乖巧的点点头:“嗯,阿遥一夜都没能睡着。”   和面的蕙娘因这话脸红,耿母骂道:“这老二,也太不知道心疼人。”   彦遥又点点头,告状道:“娘,你骂他。”   门口抱着柴的耿耀:......   蕙娘在屋檐下兑了温水,耿母对彦遥道:“乖儿,你先去洗脸,我来骂老二。”   彦遥又重重点头,起身去洗漱,路过耿耀时还面露得意,似狡黠的小狐狸。   耿耀把抱过来的木柴放耿母身后,还没直起身,就被坐着的耿母一把拧住了耳朵。   蕙娘似是知道耿母要说什么,面和了一半,就闪身出了灶房,说去正堂拿白糖。   “你这混小子,你是什么壮如牛的身体,阿遥是什么身子,你居然敢折腾他折腾一夜,连觉都不让他睡。”   “阿遥是要陪你一生的夫郎,你不顾着他,还能让谁顾着他?你这个......”耿母咬牙,嫌弃道:“又不是有了今夜无明夜,你......”   耿耀蹲在地上,揉着耳朵,叹气道:“知道了,娘。”   耿母见他认罪态度良好,这才最后放了句狠话:“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失了理智折腾阿遥,我非饶不了你。”   耿耀:“哦。”   他从灶房出来,直接用彦遥净过面的水洗手,彦遥撑着伞凑过来,笑语盈盈道:“夫君又挨骂了呢!”   耿耀:“呵呵,开心吗?”   彦遥凑近他,轻声道:“阿遥可开心了。”他问:“那杀猪郎开心吗?”   耿耀好笑道:“开心,多谢夫郎手下留情,这次只挨骂没挨打,耿耀已经知足了。”   彦遥不妨他如此说,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声音轻快入耳,搅乱了谁家一汪池水。   王千总一连两日都未去军营,耿耀去了趟王千总的宅院才得知,王千总自从那日从青龙山回来,就一病不起。   耿耀进去探望,王千总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他那疼到心肝上的孙子拿着鸡腿喂他,他都吃不下去一口。   见到耿耀道:“我应当寿命到也。”   耿耀安慰了他好半晌,王千总只摇摇头,一副无人知他心中苦的模样,耿耀无奈只能退了出来。   又隔了两日,戴正平也得知了王千总重病的消息,当下就笑了起来。   没了王千总,耿耀手上十号人,他手上九十多,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耿耀有想到过戴正平会找麻烦,只是未曾想过他会这么快按捺不住。   军营饭堂内,冯如松端着饭碗走过戴正平身边,戴正平伸了脚,冯如松机灵的跳了过去,戴正平揪住他的后衣领就往演武场去,说是见他如此灵巧,想必定是武艺不俗,刚好和他比试比试。   耿耀当时不在,等到高田勇把他找来,冯如松已是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身,底下一阵欢呼叫好声。   戴正平今日不过是想杀鸡儆猴,让耿耀看清谁是大小王,瞧见耿耀急急忙忙跑来,理了理衣袖,打算说几句让他识相听话的言语。   不想耿耀跳上演武场,疾步去看了看冯如松,随后不讲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踹了过来。   他力道狠厉,戴正平喉咙当下就涌出一股腥甜,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耿耀又步步紧逼,眸如猎鹰巡视着猎物。   有件事耿耀想做很久了,不想惹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 第43章   耿耀出手快如闪电, 所用都是吴千总教的那些招式,只是这些招式到了他手中,因为速度快, 都变的凌厉难挡起来。   守备军一百多号人围着演武台, 就见耿把总和戴把总对打了起来,上一次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耿把总, 这次变的厉害了很多, 闪身那叫一个快。   瞧着是势均力敌, 不过还是不如戴把总厉害, 因为耿把总只在戴把总身边转来转去,出手又缩回, 缩回又出手, 最多也只摸到了戴把总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打。   戴正平心中得意, 耿耀和王千总学了拳脚又如何, 现在一见他就起了惧意, 对打都不敢下手。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收起,出的拳刚走半途,就突觉风吹pp凉。   他茫然低头看,对上了自己垂着的鸟。   四周寂静中,只有无辜的风避无可避的撞上了他光着的大腿,还有那个P股。   耿耀...转来转去, 把他的裤子脱了。   外裤掉了, 里裤也掉了, 戴正平此刻脑海中就一个念头,他不应该因为内裤是耿耀夫郎铺子里所卖的东西,就拒绝购买的。   自家夫郎给他做了一个, 他还骂了句哗众取宠,无用之物。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耿耀慌忙蹲下身去给懵逼的戴正平提裤子,一不小心手肘撞到了戴正平的膝盖,戴正平咣当一声,来了个原地劈叉。   四周众人:......   耿耀眸光一闪,震惊不已,他原以为这次只是最终确认,不曾想戴正平两侧大腿上,居然没有那个祇字。   是真的凑巧?   戴正平堂堂七尺汉子,此刻光着屁股劈叉,面红耳赤,怒的浑身颤抖,他从地上爬起来,裤子都顾不得提,抄起一旁的长枪就要玩命。   耿耀自知理亏,抄起地上趴着的冯如松就跑。   高田勇等人也不是个傻的,撒丫子就跟着跑。   “耿耀,我势要杀你。”戴正平恨意怒喊,震的近处的人耳朵发疼。   十一个人一口气跑出城,街上众人皆是躲避瞧着,还以为是出了何事,只是还不等他们开口问,耿耀一行人已经不见了人影。   彦遥看账本看的双眸疲累,他站在窗边眺望,正巧耿耀飞奔而过,那手中还提了个十五六的半大小子。   速度快的,活似身后有恶鬼追命。   彦遥惊的睁大双眸,忙让阿贵去街上打听,这是出了何事。   只是阿贵到了街上,一问三不知,谁也不知道是为何。   彦遥想着应该无事,刚才耿耀所奔方向是城外,想来是要出城。   他压下心中惊疑,又坐下看其他铺子的账本,想着等晚上再问一问。   日头西斜触碰山间,已是到了傍晚,彦遥让秋雨抱了匹布料,打算回去给蕙娘。   酒楼食肆的说书先生还在说着彦遥和耿耀的天赐良缘,这故事刚开始说时,彦遥马车经过总要让阿贵停一停,他听上两句。   现如今......听腻了。   “哎吆,我可算知道耿家郎君今日是为何跑的如此快了。”   买菜的大娘提着篮子,聚在角落里说着话。   这次不用彦遥吩咐,阿贵自己就停了马车,为了防止大娘们发觉,阿贵还悄悄退到了马车另一侧,和秋雨躲在了一处。   大娘们回头瞧了眼,见只有一个马车,也没赶车的人,只当没人,就回头继续说。   “为啥跑这么快?”   “耿家郎君,又和那个戴把总打起来了。”   “哎吆吆,那个姓戴的怎如此讨厌,又欺负耿家郎君,怨不得耿家郎君跑的如此快,若不然又是挨的鼻青脸肿。”   车内的彦遥眸光泛了冷意,他指尖收拢,脑中思索着戴正平娶的那个有钱哥儿家境,算计着如何收拾戴正平,替耿耀出出气。   先挑话头的那人憋着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跑的。”   “那是因为什?”   “姓戴的打了耿家郎君手下一小孩,耿家郎君就跳上去和姓戴的打了几招,他自是打不过那姓戴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绕的,一不小心把那个戴把总的裤子脱了。”   围着的大娘:???   刚凑过来的路人:???   彦遥:???   那人又道:“耿家郎君也吓坏了,蹲下身就想给戴把总提裤子,谁料一紧张,胳膊肘撞到戴把总腿上,戴把总身子不稳,直接光着屁/股来了个劈叉。”   那大娘见众人皆傻住,成就感爆棚,她把跨在身侧的篮子扣紧了些,小声道:“咳咳咳,你们是不知道......算了,不说了。”   她欲走,四周人怎舍得让她走,忙几双手把她拽住,央求了好一会,想让她继续说。   大娘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音道:“那戴把总没穿内裤,裤子一掉,那玩意可就露了出来。”   成过婚的妇人和哥儿全都懂,眼睛全都瞪大了。   大娘继续道:“那个,我也是听说的,可不是我说的,说那戴把总,瞧着身子壮实,但是那个玩意,却是又细又短的,啧啧,反正他家夫郎是个没福的。”   这话让人羞又让人移不开脚,大娘一回头,见围了好些人,吓了一跳,忙道:“走了走了,回家做饭了。”   她就一平头百姓,那戴正平多少是个把总,背地里说说就好了,这么多人听着,要是传出去,真真是得罪人。   等人散了差不多了,阿贵才架着马车回了耿家。   加耿耀共十一个人,跑到城外气喘吁吁,冯如松一落地就扶着树狂吐起来。   吐的一群人嫌弃的远走了几步。   冯如松擦擦嘴,崇拜的看向耿耀:“把总,你乃神人也,居然从军营提着我跑到城外。”   耿耀转动着胳膊,道:“还好,你偏瘦,也就百十来斤。”   高田勇愁道:“把总,这可咋整,我看那戴正平,眼珠子都气冒火了。”   耿耀还在想戴正平身上怎么会没有祇字的事。   随口道:“这两天躲着点,我想想办法。”   十一个人在城外晃荡到日落,才悄摸的回了家,有那胆小的,想抱团取暖,去旁人家住。   耿耀道:“放心,让他出丑的是我,只要你们暂时不露面,他想不起来你。”   十人齐齐看向他,目露同情道:“把总,你晚上睡觉可要把门锁好。”   耿耀嘴角抽了抽,道:“放心放心。”   在路口分开,耿耀只觉得两侧路人都在悄悄打量着他,边打量还边捂着嘴,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耿耀:???戴正平平日牛的二五八万的,现在不要说他没管住人,这一会功夫就让军营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可能,不可能,除非戴正平不要脸了。   直到...他刚进了院子,就被耿母一把拽住,震惊道:“老二,你真拽掉了戴正平的裤子?”   院子里的耿家人那叫一个齐全,连平日闷在屋里看书的耿文都在。   耿母这一问,连大带小,七双眸子十四只眼,全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耿耀:......艹,戴正平这么没用?糟糕,仇结大了。   虽然原本就不小,但明显,在军营光P股露鸟,和在全县城光P股露鸟,这仇是翻了好几倍的。   耿耀摸了摸鼻子,含糊道:“嗯,这就是,不小心。”   耿母气的打他:“你这性子,打架就打架,你脱人家裤子干嘛。”忧心道:“要不辞官吧?”   耿耀:“娘,我要是连个把总都不是了,他不是更好找麻烦。”   耿母叹气:“也是。”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回头,反复两次,那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问出口。   耿耀:???   再看那边的几个人,耿父耿武耿文,皆是一副想问又不好问的八卦神色。   耿耀:???   “你们想问什么?”   耿家众人:没事,没事。   随后各忙各的去了。   院子里有些冷,耿耀去灶房倒了碗热茶出来,刚走到树下喝了一口,彦遥就凑过来,小声问道:“杀猪郎,戴正平的那玩意,真的又细又短吗?”   噗......   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彦遥嫌弃的挪了半步。   见院中耿家人瞧过来,又忙捏着帕子给耿耀擦嘴角,柔声道:“夫君多大的人了,怎喝个水都不会,日后可要小心点。”   耿家众人忙收回视线:非礼勿视。   耿耀现在顾不得这些,握着彦遥手臂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   “就说戴正平的这话。”   “大街小巷不都传遍了。”   耿耀心凉了半截......   他扶着彦遥肩头,虚弱道:“爹娘,大哥,老三,你们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别睡太死。”   彦遥被他压的差点没站稳。   用了晚饭都已回房,耿耀洗了脚后,又不放心的去检查了院门,回来后彦遥坐在塌上记账,笑道:“至于这么怕?”   耿耀站在桌前给自己倒水,道:“这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他那个人又是个小心眼的,肯定忍不了这种奇耻大辱,还真有可能拿把刀,在夜里摸过来。”   彦遥转头看他:“那你为何脱人家裤子?”   耿耀:“他先打了冯如松,我自己倒无所谓,总不能让跟着我的人受委屈,之前就一直想看看他腿上有没有那个祇字,就想借此机会看看。”   “你脱人家裤子前,没想到人家会摸把刀过来找你拼命?”   “主要是我也没想到,人家会传他那什么。”   他不好说出口的话,彦遥自然接道:“没想到传他那玩意又细又短?”   耿耀艰难的咽下茶水,他敬彦遥是条汉子。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看塌上的人,肤白貌美,温柔似水,谁能想到,说这事都不脸红。   “嗯,没想到。”耿耀:“艹,戴正平是干什么吃的,居然管不住手下人,这才多长时间。”   他正暗自感叹,不妨彦遥盯着他那处看,语出惊人道:“杀猪郎,你的是粗的还是细的,是长的还是短的?”   “为什么这细了短了会成为奇耻大辱?”   “这东西多长算长?多粗算粗?”   “杀猪郎,要不你帮我看看我的,我不知道我的是长是短,是粗是细。”   耿耀:......   彦遥把耿耀的沉默当同意,当下就要掀开衣摆解裤子,耿耀一把按在他腰上。   彦遥红了脸,指点道:“杀猪郎,你按错地方了,在下面,这是腰。”   耿耀叫了声祖宗,把人打横直接扔到了床上,被子往彦遥头上一蒙:“睡觉。”   是夜,彦遥再次睁开眼,没有炙热胸膛,伸手触摸,是冰凉的墙。   彦遥:耿耀听耿母话不折腾他了,但是心里怎么还有些恼。   彦遥转了个身,往外侧移了移,哪怕还没贴上,就已经察觉到耿耀胸膛的热气。   漆黑的视线里,也瞧不见耿耀是何种模样,彦遥一时犹豫着要不要移到耿耀怀里。   到他怀里,彦遥是真的心慌睡不着。   犹如软兔落入野兽巢穴里,虽知不会受伤害,可野兽气息可怖,让人难以忽视。   可怕冷的人被一个火炉抱着睡觉,那感觉真的让他沉醉。   连同那颗飘荡无着落的心,好似都跟着安生了起来。   耿耀胳膊枕在脑后,原就没睡沉,彦遥翻身往这蹭的时候他就醒了,然后就静静的看着这作精大半夜的不睡觉打算做什么。   当彦遥一寸寸挪到耿耀怀里,拽着他侧腰衣服的时候,耿耀恨不得把耿母叫过来,让他看看,到底是谁折腾谁。   知道彦遥怕冷,耿耀也未多想,只是他这边刚闭上眼,就察觉到彦遥伸手往下。   那指尖缓慢移动,似温热羽毛轻扫肌肤,哪怕隔着衣服,也让人心肺酥麻不止。   “艹,你干嘛?”耿耀猛的按住那只作恶的手,因为太过害怕,连把手伸到被子里的时间都没有。   此事,彦遥的手隔着布料按在...,耿耀的手隔着被子按在彦遥手背。   彦遥似遇到了惊奇玩具,诧异道:“杀猪郎,这怎会跳?”   耿耀:“我艹......”   “你...别捏。”耿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一命呜呼。   彦遥:“杀猪郎,你当真是凶猛,居然连这处都是硬的。”   “彦...耀...”耿耀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倒吸了口冷气,恨道:“别掰。”   彦遥似来了兴趣,半趴在他胸膛:“好玩。”   耿耀:“你给我松手。”   “睡不着。”彦遥用手丈量,惊喜道:“杀猪郎,你的比我的长很多,粗很多。”   耿耀有一万句脏话堵在嗓子口。   他匕首呢,他匕首呢,今天他和彦遥怎么都得死一个。   “咦,杀猪郎,好像又大了些。”   半盏茶的功夫后,耿耀终于从他掌心逃脱,一个翻身下了床,拿起桌上的蜡烛就点。   一连点了三支蜡烛,整个房间照的通亮。   彦遥披散着黑发跪坐在床上,歪着头打量着耿耀,随后笑个不停:“杀猪郎,你脸怎这么红。”   他指了指:“耳朵也红了呢!”   “杀猪郎,你鞋还没穿呢!”   彦遥也知道身体是害羞处,不能随意给旁人看,也不能随意碰触旁人,可在他心中,他和耿耀已成了婚,又无碍。   他可听人家说过,夫郎的身子只能给夫君看,给夫君碰,耿耀又不会纳妾,那自然,耿耀的身子也只能他看,他摸。   彦遥脸上也是绯红一片,但和耿耀相比,又好上了许多。   彦遥不满道:“我又不嫌弃你脏,若是你觉得不公,我的也给你丈量一下。”   耿耀手里举着蜡烛,转头看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恨恨的吐出两个字:“妖精。”   怕三支蜡烛不够,耿耀又点了两支,留下五支蜡烛,耿耀说了句去耿文房间睡觉。   彦遥坐在床上,瞪着那个大半夜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骂了句小气。   耿文原是睡的好好的,听到有人敲门,他惊了下,还以为真如耿耀所说,戴正平半夜摸了过来。   后又听到耿耀叫了声耿文,举着凳子的耿文这才松了口气,开了门让他进来。   兄弟俩躺在床上,良久后,耿文睁开眼,无奈道:“二哥,你已经叹了十三次了。”   耿耀:“哎,抱歉,有点睡不着。”   耿文:“哥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彦少爷多好的脾性,对你又是千依百顺的,你也好好的待人家,现如今半夜跑出来,凭白伤人心。”   耿耀张了张嘴,最后发现自己只能:“哎。”   没谈过恋爱的耿耀想找个人问一问:性别男,爱好女,但是命根子被一个男的握硬了,这是弯了,还是没弯?   还有上次两人在塌上暖脚,他兄弟也那什么了下,这是单纯的被美色蛊惑的忘记了男女,还是真弯了。   可惜在这里无人懂他,这话要是问出来,多少落得一个神经病的称号。   翌日,耿耀吃了早饭,回房后又出来,腰上已经挂上了砍月刀。   彦遥指着耿耀对耿母道:“娘,夫君怕了。”   耿母捂着心口:“娘也怕,老二这次做的过了,真怕那人不管不顾的要老二的命。”   她嘱咐了又嘱咐,让耿耀一个不对就跑的远远的,耿耀安慰了他好一会。   耿耀出门,彦遥抬脚送他,停在门槛前的昏暗小间,彦遥道:“此事关键还是要看王千总,他是何处的毛病?我看看宁安县是否有善此症的大夫,若是没有,我今日回去找趟我爹,让他派人去府城寻摸下。”   “要不然你势弱,现在又把人得罪死了,无人护着挨欺负,实在不行就先告病在家。”   耿耀指尖点在腰身,这样的彦遥让他自在多了。   笑道:“他就心病,没事,不用找名医,我有分寸。”   彦遥诧异后笑道:“你有分寸,所以昨日才敢脱了人家裤子,让大家看到戴正平又细又短的?”   耿耀:......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走了走了,别担心。”   遇到一个流氓,最好的办法是比他更流氓,耿耀原本是有此念的,现在......抱歉,他修行还不到家,还得继续努力。   高田勇等人得了耿耀昨日的吩咐,今日都闭门在家不出。   耿耀握着砍月刀出门,没去军营,转了方向去王千总家的宅子。   仆人通传,耿耀等了片刻就见到了王千总。   前几天还能被扶着坐起来的王千总,此刻已经只能躺着了。   他看到耿耀流下感动的泪水,念道:“还是你是真心敬佩我,真心待我,我好的时候戴正平拍我马屁,现在病的快要死了,他连看望都没了。”   耿耀坐在房中圆凳上,突然有些愧疚,他这次来也是抱有目的。 第44章   王千总哭道:“我这一去, 谁都不挂念,就唯独放不下我的小孙子金宝,耿耀啊, 你是个好的, 我求一求你,日后, 你多帮忙照顾两分, 我王尽忠来世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耿耀忙道:“王千总, 你这就是小病, 养几日就好了。”   王千总虚弱道:“哎,我已梦到阎罗, 离死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了。”   耿耀又开解了几句, 随后摆了摆腰侧挂着的砍月刀。   王千总随着看过去, 豪爽的脸上哀伤不止。   耿耀装作一个误猜他心思的下属, 解下砍月刀递向他:“王千总要看看李将军的刀吗?”   “哎, 已经拔不动刀了。”   冷兵器出鞘的声音似寒冰洗涤胸腔, 耿耀把刀拔出,那刀身自带杀气,让人心生胆寒又移不开眼。   耿耀装作无知,道:“王千总,你之前说你是跟着李将军的,我那日瞧着, 李将军怎么像是对你不满, 可是你以往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   王千总大怒:“胡说, 我王尽忠就是死,也定不会背叛李将军和齐王。”   耿耀连声道歉,后又不解道:“那为何, 李将军对着你叹气。”   鉴于耿耀以前表现的好,还有王千总不善弯绕,闻言也未多想,道:“我如今这模样,哪里还有一点从前模样,将军对我失望矣。”   耿耀:“李将军为何对你失望?”   王千总老泪横流,开始诉说自己是如何不好。   和耿耀想的差不多,不外乎是觉得宁安县千总无用处,让自己和手下人混沌度日了,弄的自己吃了个凸肚子,下属更是吃喝玩乐样样通,没个兵样子。   原本王千总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但偏偏撞到了李将军,最不堪的一面被偶像之一看到了,豪爽又脆弱的王千总扛不住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想着想着,也就“大限将至”了。   耿耀等他说完,看着他,插人心肺的问:“王千总,可是你就这样死了,在下面的时候,有脸见人吗?”   “现在还是李将军,要是在下面见到了齐王,齐王见到你高兴,刚想拍拍你的肩膀,然后就看到了你凸着的肚子。”   “随后齐王又问,这不是给李房军牵马的小孩吗?李房军没下来,你怎么就下来了?可是战乱又起,你战死沙场了?你现在是个什么官职?千总?无妨无妨,好男儿不以官职论英雄。”   “当年你的功夫还被我调教过两次,想来你手下的兵都不俗,你领着他们出了那些战绩?”   耿耀道:“王千总,你可想好如何答了?死后到了底下也就到底了,可就无法再死一死逃避了。”   “你要如实回答吗,说你的兵最会摇骰子,你死是因为没脸见人,羞愧而死。”   王千总虎躯一震,圆目睁大,犹如被人当头一棒。   齐王...齐王还真有可能这么问,那他王尽忠咋办?乖乖,那个时候就算他当场抹脖子都无用。   耿耀的形容恐怖如斯,王千总情愿自己下十八层地狱,被剥皮抽筋,都不愿意面对那样的场景。   他的那么多偶像,看着他的大肚子,听他说他敌人没杀一个,死也是羞愧死的,平日就是吃吃喝喝,带着下属掷骰子玩投壶......   病中惊坐起,王千总一把拽住耿耀,吓的脸都白了:“那我可咋办?”   耿耀早上来的,从王千总家出来时,天都黑了,他扶着墙脑袋直冒金星,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   笨就算了,主要是不自信,一句话反反复复的询问:能行吗?这样死后就能见齐王和李将军了吗?真的可以吗?这......   不自信也行吧!能不能有点爱心,那水他喝了一碗又一碗,就不说让嗓子冒烟的耿耀喝一口。   他大孙子拿着鸡腿来喂,王千总吃了两个,耿耀待了一天,野菜窝窝头都没落一个。   想到最后王千总因为饿了这么多,猛然进油物肠胃不适,吐了又吐,耿耀心里舒服了很多。   耿耀原是想在街上吃点东西,一摸口袋空空如也,走在街上看到阿贵赶着的马车,耿耀想也不想的跳了上去,他推门而入,还带进去了一句路人的打趣:情痴夫郎和耿家郎君的感情可真好,这半日不见,就如此急切的抱夫郎了。   耿耀:......行吧!   车上铺了软垫,耿耀屈膝而坐,胳膊搭在上面,一点都不文雅,但瞧着却自在极了。   因路程不长,彦遥身上的披风未解,腿上放着汤婆子,他显然也是听到了那句话,笑着问道:“杀猪郎,你要抱阿遥吗?”   耿耀连喝了三杯水,才道:“别闹。”   “有吃的吗?饿了。”   彦遥车上没放吃食,他推开窗看了眼位置,和跟在外面的秋雨说了两句,让她让阿贵停下马车。   “阿遥请夫君去天香楼用饭可好?”   他说着小心打量着耿耀,那日两人因为天香楼闹了不愉快。   耿耀弯腰而起,手掌覆在他侧额上轻柔了两下,好笑道:“我才没你小心眼。”   说着推开车门下了车。   彦遥嘀咕道:“你才小心眼。”   县衙后院,县令夫郎再一次来到窗边,偷偷看了看屋里的纪绍年。   见他老老实实的坐着绣嫁衣,连扎到手指都没丢开不管,县令夫郎这才算满意。   想来是知道错了,以往关个一天都要闹的人不得安生,现如今关了快一个月了,也没生事。   他让人推开门,纪绍年抬头看见,丢了嫁衣就扑他怀里,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哭着道:“呜呜,小爹,我还以往你和爹爹不要我了。”   县令夫郎心疼的不行,面上却冷硬的推开他:“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纪绍年忙道:“小爹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吴玉泽了,他坏,他哄骗我清白,没清白的人会被人瞧不起,一辈子诟病,孙姨都和我说了。”   县令夫郎没好气的瞧了眼跟着他的孙姨,孙姨讪讪笑了下:“少爷你心疼小少爷心疼的睡不着,奴婢也是心疼的很,就来多说了几句。”   又道:“少爷只是心思单纯不思虑后果,你瞧,我这说几句,他不就懂了。”   县令夫郎:“当真想清楚了?”   纪绍年这次真是怕了,害怕县令夫郎真的对他失望,真的不要他,连连点头道:“儿子真想清楚了,儿子以后不喜欢那个坏人了,他不好,不坦诚。”   他小心翼翼的扯着县令夫郎衣袖,撒娇道:“只有爹和小爹最好,爹和小爹最重要。”   县令夫郎这才软了话:“那就好,若是再瞧不清,小爹当真是不管你了。”   一个月前挨的巴掌,纪绍年现在捂住脸,哭的委屈:“小爹,你打我。”   县令夫郎横了他一眼:“若下次再拎不清,就不是这一巴掌的事,我非拿大板子把你打的皮开肉绽。”   纪绍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县令夫郎让人摆膳,道:“今日你爹爹有公务,小爹和你一起用膳,小爹让人做了你最爱的安康鱼,你近些日子吃的也太少了。”   “爹,近来做鱼的厨子是不是换了?那鱼做的一点都不好,腥的我一闻就想吐,难受的厉害。”纪绍年道。   县令夫郎猛的变了脸,他和身侧的孙姨面面相觑。   半个时辰后,大夫收回手,恭喜二字来到嘴边,又急忙咽了下去,擦了擦冷汗,好悬没说出来。   对于未成婚的哥儿来说,这事实在算不得喜事。   “这...贵家少爷已是有一月身孕,不过看脉象,胎有些不稳。”他垂眸道,不敢多瞧。   房间静了片刻,县令夫郎看向孙姨,孙姨忙笑着道:“有劳大夫了,还请大夫随我来。”   房门外,大夫一连声的是是是,显然是孙姨吩咐了些什么。   房内,纪绍年茫然的摸着肚子:“小爹,我肚子里有小孩了?你和爹要做外公了?”   县令夫郎头疼的厉害:“闭嘴。”   “哦。”过了片刻,纪绍年又小心翼翼的问:“小爹,那我这孩子爹是谁啊?耿文吗?”   县令夫郎:......   捂头的手又改为捂胸口,县令夫郎差点因他这一句背过气去。   宁安县现在出了个新景,那平日闲着无事就扛着孙子逛街的王千总,也不知怎么的,开始练兵了。   每日辰时(虽说也不太早)带着一百多号人往城外跑,每个人手里拿着俩馒头,直直跑到青龙山。   为什么是青龙山,不是在军营里,答案:军营里伙食不够,青龙山可以上山吃山。   至于吃什么,管他呢,有本事你就打野味,没本事,你就找野菜,再或者找那四季都青绿的树叶,再不济吃树皮,反正自己解决。   耿耀精的跟个猴一样,带着高田勇等人片刻不离王千总,戴正平连捉个落单的时候都寻不到。   “耿耀,我和你势不两立。”戴正平那叫一个恨。   此时已经入了冬,山上更添了几分寒冷,只不过他们一路跑来,累的额角生汗,倒也不觉得冷。   耿耀现如今还有些收着,大型的野物不敢碰,只每日打些鸟,兔子,野鸡野鸭这些,此刻他手里提着野鸡,衣服下摆里是十几个鸟蛋。   被戴正平拦住路,道:“那日确实是我多有得罪,我向你赔个不是,但是事后那些传言,确实和我无关,当时王千总病重,你手下这么多人,我就是个傻的,也不敢得罪你。”   戴正平恨意不减,揪着他的衣领,威胁道:“别仗着王千总偏向你就得意妄为,我早晚有一日会收拾了你。”   没人想被人揪着衣领,耿耀的手劲不俗,原是想把戴正平的手腕攥下去,瞧见坐着的王千总往这看了,就索性站着没动。   果然,那边王千总大喊着:“戴正平,你做什么呢?”   说着就忙起身,屁股上还沾了个枯草。这护犊子的样子让戴正平气的双目冲血。   戴正平恼怒的松开耿耀,随后带着人去找吃的。   他手下是有九十多人不假,但那是王千总不在时。   王千总是千总,他们一百多号都得听王千总的。   王千总现在对耿耀是一百个满意,关切的问了几句,耿耀摸摸头笑着,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憨厚,道:“那日冯如松受伤趴在地上动不了,我一心急就和他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绕的,他裤子就掉了,这事确实是我做错了,让他丢人了。”   冯如松在旁边愤愤不平道:“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裤子没系紧,赖我们耿把总。”   王千总道:“没事,我到时候劝劝,大家坐下来喝一杯,看看能不能握手言和。”他瞥了眼四周,低声道:“放心,我知道你老实,千总我是向着你的,肯定护着你,别那么怕。”   耿耀连连道谢。   怪不得彦遥这么喜欢做戏,这滋味确实不错。   回去再和那勾人的狐狸请教几招。   耿耀手头准,加上他就十个人,顿顿有肉不是问题。   戴正平则不同,他有九十多号人。   这边天天吃肉,那边肉皮都分不上,手下自然会有怨言。   耿耀瞧的出来戴正平正焦头烂额中,刚还听到承诺,过两日再请手下人去天香楼吃饭,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没空来找事。   王千总毕竟是被养出来了,虽说有意修正,但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他跟着耿耀吃了饭,找了个背风又有太阳的地方躺下,打算小歇一会。   他一走,高田勇和冯如松等人就对着耿耀叫苦不迭,埋怨王千总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又折腾什么练兵,宁安县这地方,练个毛线兵。   耿耀低头吃肉,只听不语。   心病只能心药医,王千总郁郁而终,和大家苦上一苦,定是要选后者。   更何况,一百多号人,就数王千总身宽体胖,累的最狠,不一定能坚持。   夜幕深深,耿耀靠在床尾给彦遥暖着脚,顺带看着游记。   那头的彦遥已快要睡着。   敲门声响起,彦遥又睁开了眼。   耿耀:“你睡,我去看看。”   他把彦遥脚挪到床上,把书顺手搁在桌上。   拉开门,瞧见门外的耿文,意外道:“怎么了?”   “二哥。”耿文还算镇定,但耿耀极其熟悉他,听出了那抹惊慌。   耿耀把门关上,两个人走到院中:“出什么事了?”   耿文:“二哥,彦少爷有身孕了。”   耿耀:......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县令夫郎让人叫了我过去,说了此事,话语间观我神情,又问我如何想。”   今日月明星繁,院中的杏树在这时节已只剩秃枝,耿耀安慰道:“慌什么,这不是好事吗?我家三弟就要当爹了。”   发慌的耿文被他打趣的脸上通红:“就是,这毕竟是未成婚。”   耿耀:“你如何和县令夫郎说的?”   “我一时乱了分寸,就发傻的说若不然婚事提前,不好让孩子生在纪家。”耿文道:“然后县令夫郎没说可与不可,转说那日之事毕竟不光彩,除了你和二嫂知道,爹娘都不知道,这猛的要成婚,旁人先不说,成婚后爹娘要如何看待纪少爷,他如何待在耿家。”   耿耀:“县令夫郎怕儿子成婚后被爹娘家人看轻。”   耿文点点头:“是这样。”   “你如何想?”   “我...”耿文:“我还没想好如何和爹娘说,似是如何说都难说。”   耿耀道:“纪少爷现如今已经怀孕一月,婚事就算急着办,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我们这边没什么走动的亲戚,成婚日就算两边顾着,最多也就顾个外人,家里的爹娘自然是瞒不过的。”   他见耿文又要慌了,道:“明明白白的和爹娘说清楚,是对是错他们自有分断。”   耿文:“可是如此一来,爹娘怕是会不喜纪少爷,纪少爷那性子又是个受不得委屈的......”   到时候就是家宅不宁。   耿耀没再说话,耿文坐在院中,勉强笑道:“二哥先回去安歇,我再想想,看有没有两全之法。”   耿耀心中发疼,随着他坐下,过了好半晌才道:“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耿文忙问。   “你把过错全揽了过去,就说那日纪少爷约你相见,你见纪少爷长得好,心生爱慕,又恰逢偷喝了些酒,心生醉意,就鬼迷心窍犯了错。”   “你性子闷,这事听来不一定可信,但你咬死如此说,我再旁帮言几句,想来爹娘就算疑心也怨不到纪少爷身上,毕竟,这事从明面上看,是他吃了亏,只是如此一来,你就落不得好了......”   似是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耿文终是露了轻松笑颜:“此法可,爹娘对纪少爷心生亏欠,绝不会为未婚身孕看轻纪少爷,如此甚好。”   “爹娘对纪少爷如常,纪少爷应当也不会和爹娘闹脾气,到时候家里还能安稳。”   他又道:“纪少爷和我想的有些出入,他不喜我,那日我又欺负了他,成婚后怕是会有些挑刺,到时候若是他闹腾,我就和他单独分出去过,不能让爹娘跟着受委屈。”   耿耀宽大的手掌捏着耿文肩头,一松一握间全是心疼,耿文坦然笑道:“二哥,如此挺好,爹娘总不至于把我打死。”   “心里介意吗?”耿耀喉咙酸涩,一句话打破了耿文的强颜欢笑。   怎能不介意,谁能不介意。   耿文想扯出笑意,但实在无能为力,慢慢红了眼眶,似委屈幼童,他在安静夜色里,小声又小声,道:“二哥,我那时虽混沌,但耳中所听,皆是他喊着吴哥哥。”   彦遥不知是谁敲门,但想着这么晚来墙门,定是有急事。   他趴在床上等着耿耀回来,青丝随着宽袖在床沿摆动,见到人回来,问道:“刚谁来了?”   杀猪郎瞧着似是不甚高兴了。   耿耀:“耿文。”   彦遥意外道:“耿文怎么了?”   耿耀给自己倒了杯水,平淡道:“纪少爷有孕了。”   “什么?”彦遥猛的坐起身:“纪绍年有孕了?”   耿耀坐到床头,把他的脚移到自己腹部,道:“嗯,睡觉。”   彦遥用脚踹了踹他:“这可如何是好?难办了。”   耿耀:“有什么难办的,提前娶进来就是了。”   “既然你不为难,为何心情不好?”彦遥奇怪。   耿耀靠着床尾支撑,闭上眼休息:“心疼我弟弟,不行?”   彦遥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脚趾在他腹部微动着:“耿哥哥,是不是还是阿遥好?阿遥心里都没人。”   耿耀睁开眼,丢了他一个神色莫名的复杂眼神:“你?和纪绍年半斤八两,人家是心里有人,你是直接没心。”   因耿文的事,他冷的厉害,话都没有以往温和了。   彦遥想和他理论,耿耀按住他捣乱的脚,道:“累了,睡。”   又嘱咐道:“那日的事你只当不知,爹娘要是问你你什么都别说。”   彦遥:“为何?”   耿耀:“明日你就知道了。”   他一条腿弯曲在床上,一条腿却垂在床外,闭上的双眸尽是疲惫,彦遥良心发现的没再扰他。   那王千总日日折腾着练兵,今日又是去青龙山跑了个来回,耿耀确实累了。   他每日给彦遥暖脚,后半夜才会躺着睡会,睡不好又疲累,彦遥瞧着确实也心疼。   彦遥抿了抿唇,在心里喃喃道:我怎就没了心,我也心疼你不是。   又心虚:这不就是还没找到解决之法。   若不然明日再让耿耀躺着睡下试试,自己难熬就难熬,习惯习惯总会睡着。   分床是万万不行的。   大嫂有了厚哥儿,纪绍年如今也有了身孕,只余下他一人没孩子,这怎能行。   彦遥手移到腹部,这都同睡许久,怎还没孩子。   翌日,山间笼了雾气,天上不甚明朗,街上往来之人还不多。   耿家人吃了早饭,耿武身着捕快衣服,手握刀身,走了两步见耿耀坐着不动,又折回身问:“不走?”   这些日子王千总抓的紧,都让他们早些去。   相熟之人能看得出耿耀面色微沉,耿武这个大哥自然也能。   耿耀:“今日不去了。”   耿武眉头微皱,瞧见彦遥和耿文也都坐在正堂不动,他让蕙娘把厚哥儿送私塾,自己也一转身坐了下来。   耿母收拾好灶房,擦着手出来,瞧见一屋子人,吓了一跳:“这是咋了?怎都不走?”   耿文站起身,急促间带了些忐忑不安:“娘,我有事要和你和爹说。”   耿母养了耿文十八年,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忙道:“那我喊你爹。”   片刻后,耿爹负手回来,和耿母进了耿文的房间。 第45章   秃枝上落下歇脚的鸟儿, 耿耀时不时的瞥一眼房门,他真是太清楚耿父了,世俗中的好人, 条条框框把自己圈的严实, 唯恐哪里对不住旁人了。   哪怕是吃点亏,也会说吃亏是福, 问心无愧的性子。   他原就生的锋利, 又眉黑眼深, 少了笑意冷着脸, 真真是吓死人。   若是相识最处,彦遥定是离他远了又远, 现如今, 他轻声安抚道:“没......”   一个字刚吐口, 紧闭的房门就咣当一声响, 那两扇门被撞的晃荡, 似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那上门。   耿耀喊了声艹, 如离弦之箭,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耿武也是吓的不轻,他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踹开门,耿父气的火冒三丈,耿文则是蹲在地上捂着肩头。   彦遥脚步慢了两步,刚疾步走到门口, 就见耿耀单膝跪在耿文身侧, 气的双眼泛红, 他怒视耿父,狠声道:“姓耿的,你敢动耿文一个指头, 咱们父子俩同归于尽。”   耿父又被气的浑身发抖,用手指着耿耀:“你,你,你个畜生,还敢弑父不成,你都不知道耿文这混账做了何事。”   耿耀眉眼泛冷,讥讽道:“不就是那纪家少爷有孕了,娶进来就是,人家县令都愿意婚事,没动耿文一个手指头,你这个当亲爹的可真是疼爱儿子。”   耿文忙拽了下耿耀,忍着肩头的疼道:“没,爹还没开始打,就是扔凳子砸门的时候碰到我肩膀了。”   那咣当一声的凳子已经被滚到床边。   耿父沉冤得雪,他弯腰就想脱鞋,耿耀:“今天你敢动手一个试试?”   眼看父子俩就能打起来,耿武忙上前拽着耿父出了门,还好他察觉到不对留了下来,要不然真的是连个收场的人都没有,今天家里能闹个人仰马翻。   彦遥往日与人冲突多有婉转,初次见如此针锋相对,还是当儿子当老子的,吓的呼吸都轻了。   他看着那凳子,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再也不敢在耿父面前说耿耀坏话用来玩乐了,耿父怎还如此暴躁,实在是吓人。   念头一瞬间的功夫,彦遥忙折身去后院,让阿贵驾车去请大夫。   他瞧耿文脸都白了,别把拿笔的胳膊砸伤了。   蕙娘送了厚哥儿去私塾,回到院中见大夫从耿文房中出来,当即吓了一跳。   因耿文伤在肩头,大夫查看时需要宽衣解带,彦遥身为一个哥儿自然不方便待着。   他站在门外,见蕙娘来问就带着她走远了些,把事情一一说了。   蕙娘惊的目瞪口呆。   “怎,怎会......阿文这孩子最是知礼,万不会做出如此事。”   她看着彦遥,话未曾过脑,道:“那孩子当真是阿文的?”   不等彦遥回答,蕙娘就悔红了脸,急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彦遥忙安抚道:“我知道,大嫂莫自责。”   若不是知道内情,就冲耿文这性子,彦遥都得这样问一句,是不是纪绍年犯了错事,故意找家贫的耿文喜当爹的。   这事不对劲,彦遥这个和耿文相识不久的人都能看出来,耿父却......   他把高位者看的太重,把自家放的太过卑微。   “这事...是那日在吴家发生的事,我和夫君都知,确实是三弟的孩子,其中有些弯绕之处,只不过当时想着两人有婚事,所以就没有告知娘,不料现在有了孩子...”彦遥简单解释了两句。   蕙娘刚才生了诋毁心思,此刻只觉得对不住那未见过的三弟夫郎,道:“那就好,虽说这事不甚光彩,但家里成婚得孩儿,对家里也是喜事成双,好事的。”   彦遥点点头,低声道:“大嫂,爹一直...一直这么凶吗?”   彦老爷最多就是冷言冷语,哪怕是那继母无脑闹腾,也就是最多拂袖而去。   之前彦遥折腾着玩,耿父耿母追着要打耿耀,但因耿耀四处跑着嚷着,故而只觉得可笑,今日那门晃了又晃的,彦遥当真是被吓到了。   蕙娘点点头道:“咱爹性子是冲动了些,这些年已经好上许多。”   她笑道:“你别看二弟现在跑得快,都是打出来的,一开始可犟了,挨打罚跪都不带眨眼的。”   彦遥道:“怎这般傻。”   蕙娘叹道:“二弟后来自己想开了,按照他的话说,是不和爹一般计较了,又不能断绝父子关系。”   “只不过他自己挨打挨骂都不计较,但三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护的紧,别说打,爹就算是骂一骂二弟都不愿意的,都会和爹吵上许久。”   “三弟是我夫君一手带出来的?”彦遥意外道。   那些时光已经远去,蕙娘只一想就露了笑,见房中大夫还没出来,也就和彦遥说了些。   彦遥细细听着,不知何时也带了笑,他夫君,还真是......调皮的厉害。   大夫开了两副药,阿贵抓了回来,蕙娘熬了,耿耀端到房中给的耿文。   中午吃饭,耿耀一言不发吃着饭,那脸沉的厉害,瞧得出耿父也气的不轻,可儿子大了,虽说怕不至于,但总归是有点怵的慌。   一顿饭安静吃完,直到出了院子,耿父才低声骂了句:“小畜生,当初生的时候就应该溺在盆里淹死。”   耿耀原本帮着收拾桌子,耳聪目明的听到了只言片语,直接道:“早知道有个这样的爹,我刚出生就应该直接跳到水盆里把自己溺死。”   眼看又要闹起来,耿武拽着耿父就走:“爹,门口肉摊离不开人。”   心中道,刚才大夫走后耿耀让他去县衙当值,万幸他没去,若不然,回来当真是没了爹又没了弟,家都要没了。   彦遥站在门槛处,后背已经快贴到了门上,耿耀手里端着碗筷,路过时停下脚:“怎么了?”   彦遥握着帕子的手停在了胸口处,轻声道:“杀猪郎,你好凶啊!”   “怕我?”   正堂无人,彦遥扯了扯他小臂上的袖子,不自觉的撒娇道:“嗯,你生气时吓人,阿遥害怕,耿哥哥给阿遥笑一个。”   耿耀:......   扯出一个假笑,哄道:“不是对你,若是不去铺子,就回房关上门待着,今日有风比较冷,等下我帮你弄个汤婆子。”   “那阿遥听耿哥哥的。”彦遥双眸含情,脸颊微红,耿耀想着他又装了起来,不由的真笑了出来。   灶房的门不高,耿耀微微弯腰进了灶房,彦遥瞧着他的背影,心中似喝了甘甜水。   越来越觉得,他夫君是个顶顶好的夫君。   耿文的事过了耿父耿母的明路,后面的事由双方父母操办,已不用耿耀多操心。   只不过耿家毕竟家底薄,这半年先是买宅子,又是娶彦遥,现在再办喜事,总归是手里不宽松。   耿耀在王千总那边请了假,带上干粮去山上待了几天,把青龙山翻了一半,回来的时候给了耿母三百两银票。   随后简单冲了个凉水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这几日耿耀不见人,问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耿家人日子如常,也无人担忧,彦遥心里虽然挂念,但也不好太过大惊小怪。   只是无论白天黑夜,他总是难以习惯。   他正在巡视铺子,后院小厮紧忙寻来,说姑爷回来了。   彦遥当即停了后面的巡视,坐了马车回耿家,路上思索着耿耀这几日未打招呼的离去是为何。   回到耿家,不等他问耿耀答,彦遥就知道了缘由,耿母当真是一个极好的婆母,她把彦遥叫到房中,手中拿着三百两的银票,面露赫然。   她言,因大家一处住着,耿母管着家,像耿武的奉钱是她拿着的,耿耀之前是在家中帮忙,现如今去了守备军,到时把奉钱交给她当个伙食费就好。   现如今耿耀已经成了婚,这种大笔的银子她不好直接拿,这对二房不甚公平。   只是现如今家中操办耿文婚事,实在是极其缺钱财,彦遥和纪绍年都是矜贵哥儿,耿母没想有区别,但总归也要一样办了才是,不好太过穷酸。   彦遥心下发暖,笑着说着好些话,把耿母劝了又劝,说无碍。   耿母见他当真是不计较,不往心里去,这才放心了下来。   她抓着彦遥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后只慈爱道:“娘心里都有数。”   一切都有数的,他们家都是好孩子,日后若是有机会,她这个当娘的定会多补偿几分,只不过彦遥不缺银钱,怕是难有此机会了。   彦遥懂她心中愧疚,俩人又说了些话才出了房。   彦遥和耿耀的房中,秋雨接下彦遥身上披风放在一处,悄声退了出去。   彦遥移步到床前,静静打量着沉睡的耿耀,侧脸有一条细细的痕迹,似是不经意间被什么东西剌了一下,下巴还冒了胡茬。   显得更凶了。   未成婚前,彦遥最为害怕的事,就是成婚后夫君算计他钱财,现如今耿耀缺钱不说一言,自己去山上当野人寻钱,彦遥心中又不是滋味。   彦遥握着胸口,暗道,人还真是奇怪。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他虽说觉得耿耀是个好夫君,若是这次耿耀问他借银钱,他借归借,心中应该是会有些警惕。   如此一想,彦遥顿时心生烦躁。   他问自己:彦遥,你到底要你家夫君如何呢!他自己吃苦弄钱财,你心疼他之余,又觉得他拿你当外人,心生不满。   可他真的问你借银钱,你定又是心生想法。   耿耀这几日没睡好,睡的昏昏沉沉中,一双似冰的手落在了他脖颈处,冻的他打了个激灵。   他未曾睁眼,直接伸手把脖子里的双手握在掌心,声音嘶哑道:“彦少爷别闹,我睡会,脱了鞋把脚放我身上暖。”   彦遥抽回手,脱了鞋上床,把脚赛到耿耀腿下,又把手放到耿耀腰腹,耿耀熟练的包住他的双手。   灼热的热意流淌到心底,彦遥觉得自己心中酸涩的厉害:“杀猪郎。”   “嗯?”   “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嗯,你说。”耿耀睁开眼,里面是熬夜后的猩红。   彦遥突然不忍心闹了,改口道:“你睡吧!等你醒了我们再说话。”   耿耀失笑,夸道:“多谢彦少爷体贴。”   彦遥自得:“那是自然,阿遥是天下最最好的夫郎,最是体贴夫君的。”   耿耀笑意加深,却也没说旁的话,再次闭上眼睡去。   纪家和耿家都急着嫁娶,顾忌着周围人的目光,却也是不好急的明显。   等到成婚前一日,宁安县已是落了初雪,耿母站在院中还愁的不行,怕明日新婚之日没晴天,落雪就算了,万一下了雨可就糟了。   耿耀军营里有王千总顶着,这段时间过的还算安生,和戴正平小打小闹的都不算事,只要不背后套人麻袋就行。   李将军威慑力惊人,耿耀原以为王千总会半途而废,不曾想竟也坚持到现在,下面的人摸鱼背着人,王千总却是实打实的练自己。   吃出来的肚子都练了下去,上次还脱了上衣给耿耀展示臂膀,松散的手臂已经有了肌肉的轮廓。   今日耿武县衙走不开,耿耀请了假,在院中树上和门前挂着红绸。   他处处爬高,动作利索好看,彦遥披着厚厚的披风跟着他跑,柔软的毛羽在他侧脸轻抚,手中是刚换的汤婆子。   彦遥抬着头,耿耀低头看了眼,笑道:“怕冷还不知道去屋里待着。”   彦遥回他一笑:“看你忙活好玩。”   秋雨在一旁高兴道:“今年冬日有姑爷真真是好,往年少爷过冬都会日日咳嗽,今年还没听到少爷咳嗽呢!”   耿耀笑着回道:“你们家少爷那体温......啧啧,半夜把我冻醒了好几次。”   彦遥瞪他:“你嫌弃我?”   不待耿耀回答,转身就走,那脚步都重了几分,明显是真的生气了。   耿耀:???   秋雨孩子气的做了个鬼脸,冲耿耀道:“姑爷,你又把少爷弄气了,哄去吧你。”   耿耀从树上跳下来,认真请教道:“你家少爷近来是生气的比较频繁,我说的话真的很过分?”   以前彦遥也没这样过啊!   秋雨忍不住偷笑了下,轻声道:“我觉得,是少爷近来变的娇气了,许是喜欢你哄他。”   耿耀:......   “哎...”耿耀:“我的命啊!”   秋雨:“姑爷的命如何?”   一个苦字来到唇边,余光恰巧看到彦遥身影,生死急速中,耿耀硬生生转了个弯。   “好,我命好。”   万幸老天赏脸,翌日是个大晴天,唢呐奏着喜乐,花轿出门迎回新夫郎。   因顾着纪绍年身孕,花轿落地就被人护着进了后院,也就是彦遥买的那个院子。   等到拜堂时又来到前院,两个多月的身孕暂未显怀,外加冬日衣服厚重,拜堂倒也无人看出不同。   这边拜了堂,转身蕙娘就又护着他回了后院待着,若不然前院要待客,吵吵闹闹不说,万一谁家的小孩横冲直撞的,不甚安全。   大家都知道他是县令家的哥儿,也不觉得突兀。   彦遥因是哥儿,又因容貌惹眼,再者也怕撞到彦老爷,也直接躲到了后院。   他侧身躺在塌上,虽手拿一卷书,却一个字都未看入眼中。   他无孕的事一直拖,越拖越容易出乱子,此事彦遥自然知,只是总怕有了闪失,让他爹知道了真相。   若不然这两日就住在后院,明日让耿耀去彦家走一趟,说孩子未保住。   可这样一来,他爹带人过来,耿父耿母这边又如何是好。   太过珍重,做起事来反而束手束脚,唯恐伤了人心。   房门从外被人敲响,秋雨放下手中针线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丫鬟就皱了眉头   “彦少爷,叨扰了,我家少爷说饿了。”门外是纪绍年的丫鬟,语气还算和善。   以前跟着纪绍年的丫鬟哥儿性子都跳脱,和纪绍年差不多的不靠谱。   现如今成婚,又是如此情况下的成婚,县令夫郎实难放心,把纪绍年身边跟着的丫鬟哥儿都留在了县衙,把自己身旁的一个沉稳丫鬟送了来。   名叫翠茵。   秋雨没有章法,回头看向彦遥。   彦遥原就烦的厉害,大喜的日子耿家人都忙的不行,他也不想多闹腾。   后院有打扫做饭的婆子,彦遥让翠茵回去告诉纪绍年等着,让秋雨去安排婆子做饭。   彦遥看了几页书,刚打算小睡一会,就见秋雨气鼓鼓的走了进来。   “少爷,纪少爷太过分,我送了饭菜过去,他非但不感恩少爷,还气着说少爷是故意不给他饭吃,没有一样是能入口的。”   彦遥坐起身:“我去看看。”   后院房门也都贴了囍字,纪绍年盖头已掀,坐在桌前,气的那叫一个明显。   见到秋雨推门,彦遥走了进来,他当下就道:“我就说你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至极的人,你明明知道我有身孕,一闻油腥就反胃,还让人给我大鱼大肉的,我这怎么吃。”   秋雨气不过,当下就怒道:“纪少爷你说话好不讲理,我家少爷又未曾有身孕,他怎知你闻油腥就反胃,这是我让厨子做的,就是怕你挑毛病,才做了些丰盛食物,不想又被你挑了礼。”   纪绍年指着秋雨,和彦遥道:“看看你身边跟的丫鬟,张狂成了什么样子。”   彦遥目光泛冷,淡淡道:“我的人,想张狂成什么样子就张狂成什么样子,看不惯就给我忍着。”   纪绍年眼眸一转,高兴笑道:“彦遥,你怎么还没孩子,我和耿文一次就有孩子了呢!你都嫁过来这么久了,都还没有。”   他得意道:“看吧!我就是比你强,我夫君也比你夫君强。”   彦遥懒得搭理这没脑子的货:“秋雨,把膳食端着,既然纪少爷吃不惯,那就饿着吧!”   “你不给我换一份?”纪绍年今日起的早,现如今是当真饿了,气急:“你不换我就在耿家拆穿你的真面目,让你遭人厌弃。”   彦遥上前一步,美目露出狠厉,犹如山羊化身为凶兽,纪绍年吓的连连后退,途中还不忘护着自己的肚子。   “蠢货,案板上的猪肉都比你聪明,你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还敢来找我事。”   “我真面目是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没脑子的跟着吴玉泽去他的院子,被人下药差点被人强上了?”   “我的真面目你有什么证据?我三言两句就能把你绕进去,你的真面目我的证据倒是很多,我要是肆意宣扬一番,别说耿家厌烦你,就是你小爹都能打死你,县令大人治家不严,前途都能影响。”   “你现在不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居然还敢三言两语的挑事,当真是好大的胆,也就三弟脾气好吃了这个哑巴亏,若是我的性子,我管你去死,如此搅家精打死我都不娶,你就剃了发,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吧!”   纪绍年后腰已经抵到了桌上,指着彦遥:“你你你......”   彦遥又凶了几分:“既然已经嫁给了三弟,就给我好好过日子,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心里还有那个吴玉泽,我饶不了你。”提声怒道:“听到了没?”   纪绍年下意识回:“听,听到了。”   呜呜,彦遥露出真面目,怎么比他小爹还凶了。   彦遥这才满意的直起身,示意秋雨端膳食,随后主仆二人出了门。   因秋雨端了膳食,故而彦遥自己关的门,等到一转身,猛然愣住。   就见耿文提着食盒站在门侧,刚才屋里的对话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彦遥回想自己刚才的恶模样,一时想哭了,他怎么又露了陷。   而且纪绍年又是耿文夫郎,自己刚才算不算是欺负了人?   恰巧,屋内的纪绍年回了神,不敢置信的对丫鬟道:“彦遥刚才是不是骂我了?是不是骂我了?他说我蠢,说我笨,说我连案板上的猪肉都不如,呜呜呜,他骂我,我要回去找小爹,呜呜,成婚没饭吃,我好饿,他还骂我。”   纪绍年个没出息的,又被气哭了。   彦遥尴尬而笑,正想说些什么,就见耿文温和一笑,对着彦遥恭敬一拜,感激道:“多谢二嫂,纪少爷有些不知好坏,耿文多谢二嫂不计较。”   彦遥讪讪道:“三弟不怪罪我欺负他就好。”   彦遥抬脚又落下,似是有话想说,又不知要如何说。   耿文意外后忙道:“二嫂放心,耿文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定不会和家人学舌。” 想到什么又笑道:“想来二哥是知道的。”   往日耿耀和耿文唉声叹气诉苦,耿文还想着二哥用偏见待人,此刻才知,原来还是二哥慧眼识人。   反倒是他...眼盲心瞎的。   和夫郎恩爱已不敢奢求,只望莫要搅了家中安宁。   彦遥强撑着说了句多谢,随后忙带着人回了房。   关上门,彦遥拍了拍尴尬到发热的脸,哎,怎就被人撞见了呢!   此时日头已西斜到山尖,秋雨道: “少爷饿了吗?我让人做了饭菜送来。”   彦遥:“不用,这些膳食纪绍年没吃,浪费了总是不好,我就吃这些吧!”   秋雨一一摆好,彦遥拿起筷子,一块鱼肉来到嘴边,彦遥腹部翻滚,猛的侧身弯腰。   他干呕了几声,秋雨吓的不行,忙端了茶水给他。   彦遥喝了半盏茶,脸上的惊喜难以压制,问道:“秋雨,你说,我是不是有孕了?”   秋雨刚才只顾得担心,此刻反应过来,喜不自胜道:“是是是,少爷也闻不得油腥味了,可不是有喜了,那张靠墙的床都撤了那么久了,也该有喜了。” 第46章   纪绍年穿着大红喜服, 哭的妆容花了一片,耿文敲门而来,翠茵见是他心里一咯噔, 听自家少爷还哭的哽咽, 忙解释道。   “姑爷,我家少爷因有孕, 情绪多有起伏, 瞧过大夫的, 说过了这几个月就好, 平日不是这样的,更不是因为......”   更不是因为今日成婚不喜才哭的。   翠茵怕耿文多想, 又怕耿文没想到这茬, 她说了反而让他多想。   耿文点点头道:“无碍, 我进去看看。”   翠茵怕自家少爷又犯傻, 但人家新婚夫夫相处, 她一个丫鬟又不好待着不走。   犹犹豫豫的跨过门槛关上门, 想着立在窗户处听一听,到时说与县令夫郎听。   只是她这边刚站好,就见院中的阿贵与两个婆子都看了过来,翠茵一时脸热,忙走到院中,和婆子叙起了闲话。   房门内, 纪绍年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 哭的不能自己, 眼泪模糊的看不清来人。   直到有人拿着帕子帮他擦泪,动作间皆是温柔,他才知道房中多了个人。   耿文:“我帮你拿了些吃的, 你看看喜不喜欢。”   蕙娘生厚哥儿时耿文已记事,故而拿的食物无大鱼大肉,现如今冬日也无甚青菜,除了米饭糕点这些,另有一道白菜豆腐汤,里面放了些咸肉,滴了香油,醋也放了一些。   纪绍年连吃了两碗,道:“这个好吃,味道刚好。”   耿文笑道:“这是大嫂专门给你做的。”   纪绍年道:“大嫂好,二嫂不好,彦遥人太虚伪,刚还来欺负我,一直骂我。” 说完忙捂住嘴。   耿文不解:“怎么了?”   纪绍年犹豫片刻,终究是压不住性子,直白道:“我小爹说我做错了事,你肯定对我有意见,让我嫁进来先装一装,要少说话,还说彦遥先嫁进来的,他手段好,肯定把你们家人都笼络住了,让我管住自己,不能说他坏话。”   语气里含了许多哀怨委屈。   耿文扶额失笑,大红喜袍多夺目,却无法遮挡他容颜一二。   纪绍年自小就不爱读书,诗词更是丢在一旁,此刻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句: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纪绍年还奇怪了下,这是谁的诗词?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句?怎现在冒了出来。   不过,这么瞧着,耿文好像是比吴玉泽好看了许多。   也不是好看,就是一笑起来就让人心里暖暖的,纪绍年想,他喜欢耿文如此笑。   好奇怪,耿文怎么不生气?应该骂他才对。   耿文笑后眼留余温:“在爹娘面前莫要说这些,若是憋的难受,在我面前说两句无碍。”   纪绍年双眸轻眨,先试探的说了几句彦遥的坏话,见耿文只静静听着,不像县令夫郎一样的骂他,也不像其他交好之人说他嫉妒,顿时放心了。   心里感动的无法言说,终于有人懂他了。   当下就把刚才彦遥骂他,给他送油腥物,想让他新婚日吐出来出丑的事说了两遍。   待他话落,耿文才笑着给彦遥解释了一句:“二嫂还未有孩子,不懂这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多想。”   大人不记小人过,这话说的纪绍年浑身舒服,他喜道:“那好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一般见识。”   又笑如朝阳,得意的犹如横着走的螃蟹:“还是我们厉害,只一次就怀上了孩子,你二哥和彦遥不行,连个孩子都怀不上。”   耿文脸热难接话,言前院还需招待宾客,嘱咐了几句后,起身出了门。   翠茵见新姑爷出了门,忙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少爷......”翠茵话一停,转弯叹道:“少爷,你怎躺下了。”   喜被都盖在了身上。   纪绍年吃饱喝足犯困,他打了个哈欠道:“我和他说大夫说怀孕嗜睡,说我困了,耿文就让我躺下睡了,鞋子都是他帮我脱的。”又嘱咐道:“你别和小爹乱学,这是他让的,不是我不懂规矩。”   翠茵:......   她坐在床沿帮纪绍年掖了掖被角,打听了两句刚才房中的话语,纪绍年知道她是小爹安排过来的“奸细”,怕回门那日挨训,纪绍年也就一一说了。   话中的重心皆是放在了耿文的话语上,是他说无碍不需要装的,是他说可以对着他说彦遥坏话的,不是他不装。   纪绍年说完后满意的睡去,翠茵在心里叹了口长长的气,感叹道:人啊!该是啥命就是啥命,真是羡慕不来。   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耿家亲戚是个什么状况,耿父耿母没说过,只知道办事从未来过。   但今日的婚事,来人是真真的多,县衙捕头不说,主薄等人都上了礼,名头自然不说是巴结县令,用的皆是和耿武共同办事之由。   再有守备军的人,王千总领头来的,他想着今日是个好时机,上了礼就是两个把总握手言和,故而硬喊了戴正平上礼。   自家把总都来了,原本戴正平手下想来,又恐他不高兴的人自然也来凑了热闹。   毕竟耿家都和县令家结了亲,眼看又跨高了一层,谁都不想凭白得罪人,还不如来一趟示个好。   王千总还抽了个空和耿耀炫耀了一番,耿耀瞥了眼戴正平铁青的脸,违心的夸王千总英明。   县里不似村里,可以在院中和门前摆上桌子待客,在长街摆桌子自然不好,耿家有了耿耀弄回来的几百两,做事不再束手束脚的算计,直接包了对面的客栈一日,宾客上了礼后,直接过了街去喝茶等着吃饭。   耿耀还请了云来酒楼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得到认可心下大受感动,言分文不取。   耿耀银两照付,只有一个要求,他拍响惊堂木说书,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说他和彦遥的故事。   说书先生最为得意之作居然被嫌弃,他似受到了侮辱直接拂袖而去,耿耀鬼话扯了一连偏,才算是把说书先生哄住。   说书先生最后理解道:“耿郎君言之有理,此乃你三弟婚事,我若说你与夫郎的故事,确实有喧宾夺主的意味,不好不好。”   耿耀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虽然他没这样说,但说书先生自行脑补的理由也不错。   说书先生捋着胡子,目露沉思道:“可你三弟和那纪家哥儿也无甚故事可说......”   不等耿耀开口让他随便说,就见说书先生拍板道:“既然得了耿家郎君信任,我自当全力以赴,今晚回去就谋思动笔。”   他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耿耀张口又闭上,行吧,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不是他和彦遥的故事就行。   成婚这日,说书先生一身粗布长衫,站在长桌前,气定神闲的开了口。   耿耀刚好在门口招呼人落座,听了几句直接在心里喊了声我艹。   这先生......大才也。   不让说他的得意佳作(耿耀和彦遥的回生传),耿文和纪绍年也没什么事好编排,他就连夜写了纪县令,外加耿父耿母的家风。   先有纪县令机谋断案,再有夏日发水,冬日积雪时,纪县令日夜难眠,不顾三更天,披着蓑衣要连夜出城查看民房如何,可偏偏城门已关,连县令都不能无故开城门。   他们爱民如子的县令大人就站在城门处等着,想着城外百姓默默流下眼泪,最后心如油煎。   实在无法了,对着夜空拜了又拜,掀了衣袍跪在了雪地上,只望老天可怜他宁安县百姓,让这场大雪停下。   老天被纪县令感动,故而这场大雪次日就停了,可怜纪县令因在雪地跪了一夜,从此落下了腿疾,一到寒冷时就双腿泛寒。   这先生言语诚恳,神情投入,三言两语勾勒出一个画面,让听的众人犹如真的看到这一幕。   客栈外挂着大红灯笼,里里外外围了几圈,都是这条街的邻里,有那感性的,当场感动的哭了起来,耿耀耳边一声哭,像是猛兽抽噎。   他转头一看,就见王千总泪流满面,道:“我纪老弟当为当官者楷模也。”   耿耀:......   夸了纪县令,又开始夸耿父耿母是如何和善之家......   趁说书先生小解之时,耿耀一把拽住他:“老先生,你如此编排县令大人,是否太过...夸张。”   说书先生裤子提了一半,道:“怎会夸张?我说的全是实话,我知纪县令是官身,有些事不便对人言,故而我昨日已去见了县令,当着县令的面把今日内容说了一遍,县令大人高兴的脸上通红,最后很是高兴的说了可,还给润色了不少。”   他感叹道:“纪县令还是太过低调,有些话歌颂他丰功伟绩的话都被他勾掉了,真乃好官也。”   耿耀:???确定是高兴的脸色通红,不是尴尬的?   疑惑道:“你与县令认识?去了就见到了?”   说书先生系着腰带,道:“怎会,我就算去十次也见不到县令,这不是你让我去的?我报了你的名字,也就见到了。”   耿耀身躯一震:“我让你去的?”   说书先生道:“自然,不是你让我编写应景故事,若不然我怎会翻来覆去的想出这些,只是毕竟是县令,还是需要他过目,我看你家办喜事忙,就自去县衙。”   耿耀不确定道:“你和县令说,是我让你写的这些?”   说书先生一脸正色点头:“那是自然,老夫自然要实话实说。”   围着的人还等着继续听纪县令的功绩,说书先生疾步走了,留下耿耀在原地安抚自己脆弱的内心。   他...被迫拍了纪县令的马屁,还是让双方都尴尬到脸红的马屁。   纪县令可没有王千总好糊弄。   他耿耀在纪县令心中的形象......算了。   天色渐晚,宾主尽欢的喜宴散去,有些相熟的人坐在一桌,喝的痛快,走时都是搀扶着离去的。   今日耿家的菜色让人夸赞,客栈一楼的桌子上被吃了个干净,都是空盘,只有二楼的两个接待贵客的包厢里,桌上还残留一小半膳食。   付了钱,这些菜就是主家的了,耿母站在桌前犹豫着,耿耀刚巧上了楼,看见了直接让厚哥儿回家找盆去。   耿母忐忑道:“是不是不太好?阿遥和绍年怕是会嫌弃。”   耿耀:“扔了你不会心疼的睡不着?”   耿母捶打了他一下,笑道:“我也不是如此小气的人,就是怕浪费。”她看着桌子道:“鸡还有一大半呢,肉也剩了一半,还有这猪蹄......”   “没事,你若是不好意思吃,我吃。”耿耀说:“我又不嫌丢人。”   都是穷日子过来的,耿耀以前跟着武平县那些当兵的混过,连树皮都吃过。   别说剩的鸡鱼肉,就是路上路过的白鸽鸟屎都是被人争抢的东西,据他们说,吃起来特别香,是所有鸟中鸟屎最香的。   不过耿耀到底是修炼不到家,啃树皮都不愿意吃鸟屎。   就隔了一条街,厚哥儿小短腿跑的那叫一个快,他气喘吁吁的把盆给耿耀,耿耀拿了双干净的筷子,把两桌的东西挑挑拣拣的放到盆里。   耿母:“鸡头也要了,给你爹吃。”   后院毕竟是彦遥的院子,纪绍年去躲清静无碍,但总不好新婚之夜住在那里。   宾客尽数散去,耿文去请了刚睡醒的纪绍年,他原想着纪绍年许是会不满,不想纪绍年穿上鞋就和他走,还打着哈欠说又饿了。   离刚才吃饭不过一个时辰,耿文虽意外了下但想他身有孕,也不觉什么。   耿文眸中笑意柔和了几分,说领他回房,等下家中做好饭,端到房间给他。   纪绍年停住脚:“彦遥是回屋吃,还是和家人一同用饭?”   耿文沉默了一瞬:“一同吃。”   纪绍年下巴微抬:“那我也要一起吃。”   耿文:“我们今日刚成婚,在房中吃也无碍,你自在些。”   纪绍年:“不要,我才不要比彦遥差。”   耿文:......   跟着的翠茵捂脸: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家少爷脑子真的缺根弦。   可是巧的很,这边耿文和纪绍年,连同翠茵三人进了角门,那边耿母和耿耀厚哥儿也进了院子。   耿母因剩了不少肉菜高兴着,耿耀端着盛了剩菜的盆。   两方迎面撞上,不等纪绍年询问,耿母就已经尴尬的无地自容。   纪绍年也是个不怕生的,好奇的走了两步,睁着大眼睛单纯的问:“这是什么?要了剩菜回来喂猫狗的吗?”   他四周环顾着,奇怪道:“你家养了猫狗吗?我怎没瞧见?”   一刹那,翠茵想捂脸痛哭。   “喵呜...”树上挑了高灯,彦遥信步走来,学了一声猫叫,靠近耿母,惊喜道:“今日落了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听了好几人夸今日宴客的膳食好,可惜一直没吃上,娘你把这些热些,我也尝一尝。”   耿母对着彦遥自在了许多,忙道:“可是饿到了?娘想着你后院有人做饭,就没让人给你送。”   彦遥笑道:“没饿到,就是听旁人夸想着尝尝,这只鸡不错两只腿都有,等下厚哥儿一个我一个,娘别抢。”   耿母笑的开心,忙想说好,就听另外一个儿夫郎愤愤不平道:“我也要,都是儿夫郎,凭什么彦遥吃我没有?”   院中耿家人:......   彦遥要不是想维持人设,多少要翻个白眼。   纪绍年想抢彦遥的,但还要脸面说不出抢厚哥儿的话,他拍了拍肚子:“两个鸡腿,孩子吃,大人不吃,厚哥儿吃一个,我肚子里的孩子吃一个,你没孩子,没你的份。”   院中耿家人:......   翠茵已经在心里哇哇大哭,好想跪求县令夫郎让她换个人来,她再稳重也经不住自家少爷如此这般。   话被秋风快,她想拦都拦不住。   这里最为难的是耿母,彦遥现如今是真的把耿母当自己亲娘疼着,侧身挡住无理取闹的纪绍年,挽着耿母往灶房去:“娘,我帮你烧火。”   耿母被他带着走,心里怕纪绍年生气,但已经走到了灶房门口,也就只能如此。   她笑道:“家里人多用不到你动手,让老二烧火,我做饭就好。”   今日糖果瓜子什么的没够用,又让人送来了不少,蕙娘和耿武去铺子算账付银钱去了。   做饭要在锅前转来转去,洗菜炒菜都需要力气,烧火就轻松了不少。   耿耀让耿母坐着烧火,他自己洗了手切菜做饭,彦遥诧异道:“夫君还会做饭?”   耿耀:“没大嫂和娘做的好吃。”   耿母望着耿耀忙碌的背影,满目慈爱,和彦遥轻声道:“别看老二最惹气,却是个从小就知道疼娘的。”   纪绍年见耿母被彦遥拽走了,抬脚就想追上把耿母拽回来。   只是他刚抬了脚,就被耿文拉住了手腕。   “干嘛?”   耿文把他拉到树下站着,把为何有那一盆膳食的事说了一番,他说家贫,说那些食物是他们自家人吃,不是喂猫狗的。   纪绍年听的呆呆的,睁大了眼,连耿文说不会让他吃那些的话都没听见。   他反应过来后,感叹道:“耿文,原来你家这么穷啊!”   翠茵望着院中的那口井,在犹豫着是现在跳,还是等到夏日天热的时候再跳。   饭菜做好,出去办事的也都回了来,都未想到纪绍年会今日就出来吃饭,一时多少都有些拘谨。   各自拿起筷子吃饭,纪绍年把桌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问:“那只鸡呢?”   耿母又去厨房把鸡端过来,纪绍年一点都不怕生,把两个鸡腿掰了下来,一个给了厚哥儿,一个放到了自己碗里。   最后还得意的看了彦遥一眼。   彦遥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他。   沉默,今日耿家的晚饭格外沉默。   可罪魁祸首完全无所觉,还说想吃蕙娘做的那个白菜豆腐咸肉汤,蕙娘当即就想去给他做,被耿文忙喊住。   纪绍年:“今日吃饱了,大嫂明日再做。”似是也察觉出来了不妥,纪绍年直白道:“大嫂,谢谢你给我做汤,我明日送你一个簪子。”   耿耀差点没被一口米饭噎死,彦遥嘴角都抽了两下。   蕙娘愣了好半晌,忙道不用。   门外的翠茵不打招呼的走了,后面那一排的院子暂无人家卖出,把她安排在彦遥院子中歇息。   不是她当丫鬟的不尽忠,实在是......纪绍年每说一句话,她都想往井边多迈一步。   还需习惯,还需习惯,日后习惯就好了,翠茵如此安慰自己。   吃了饭,各自散去回房,耿耀去灶房打热水,耿母做贼心虚的拉着他,小声道:“老二...”   耿耀:“怎么了?”   耿母道:“那个,你说...老三夫郎是不是脑子缺了点?我瞧着怎么不太聪明?”   如此就说的通了,怨不得县令夫郎寻了他们家。 第47章   耿耀因耿母的话沉默了, 耿文订婚前,他就见过纪绍年一次。   当时纪绍年是来找事的,后来听闻他为了让耿家送猪肉, 情愿挨打都不愿意失信, 耿耀就觉得这人还有可取之处。   彦遥说纪绍年没脑子,耿耀也就以为是个单纯的, 但想想人家才十八九, 又是古代, 单纯也是应当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 纪绍年单纯到让耿母都觉得他脑子缺点。   娶都娶进来了,肚子里耿文的孩子都有了, 耿耀还能怎么说。   “娘, 你别当着耿文和纪少爷的面说, 就是被养的性子单纯了些, 人瞧着不错, 不是还知道劳烦了大嫂, 给大嫂送个簪子。”   耿母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娘又不傻,这不就是娘跟你私下里说说。”   又说道:“你说的是,你说的是,绍年性子单纯, 心地是好的, 还知道给你大嫂送簪子。”   就是...这事吧!   耿耀端了洗脚水进房间, 就见彦遥坐在软榻上垂首,浓密睫毛轻眨着,好似拂去了谁心上的尘埃。   他手覆在腹部, 犹如里面也有了孩子。   耿耀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走过去蹲下帮他褪了鞋袜,双脚泡在热水里,彦遥把手放在耿耀头顶,道:“杀猪郎,你的头发长长了不少。”   耿耀嗯了声。   彦遥原本想告诉他他们应该也有了孩子,但耿耀冷淡的嗯声让他生气,也就冷哼一声不说了。   宁安县潮湿许多,那风直往骨子里钻,耿耀把门窗关的严实,躺在了床的外侧,伸手把彦遥搂在了怀中。   现如今越发冷,彦遥浑身都似冰块,只暖手脚已经无用,耿耀就直接躺下把人抱在怀中暖着。   前两夜不习惯,后面倒也还好,不在他怀里彦遥反而睡不着了,耿耀炙热怀抱太舒服了。   彦遥伸手揽住耿耀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虽说习惯了,但每到此刻,彦遥脸上还是有些发热,心跳也快上不少。   耿耀回抱着他,有句话压在心底,想问却不知道为何要去问。   “阿遥。”   “嗯?”   “你喜欢我吗?”   彦遥诧异抬头:“你是我夫君,我自然是喜欢的。”   他眼尾微挑,看人时自带三分柔情,此刻美到动人的双眸里清澈如水,似孩童般纯粹。   耿耀揉了揉他的发顶,遇到这么个哥儿,耿耀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可也知道,他娶的这个夫郎,还不懂情爱是何。   他问的喜欢,他回的喜欢,不是一回事。   彦遥不满道:“你是不是觉得纪绍年心中有吴玉泽,所以才来问我的?我和纪绍年可不一样,我若是之前心里有人早算着嫁给人家了,怎会嫁你这个杀猪郎。”   彦遥在耿耀面前最是自在,说完不见耿耀说话,不由的疑惑了下。   下一瞬,他呼吸停滞。   耿耀深沉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里面好似无边深渊,复杂的让人琢磨不透。   彦遥抓住他胸前衣服,像是被带入了那深渊中,只有靠着耿耀才让他心安几分。   “耿哥哥,阿遥以往真的心中无人。”彦遥怕他介意,软着声音说着。   耿耀露出一抹笑,把人搂的紧了些:“嗯,知道,睡吧!”   彦遥手指轻点他心脏处,压着心中难受,问道:“耿哥哥呢?心里是否还有那野狐狸?”   耿耀想说没有野狐狸,但不用想都知道,这句话一说,彦遥有一百个问题等着问。   道:“无意见到的,心上没人,也不认识野狐狸。”   彦遥冷眼瞪他,瞪了好半晌,耿耀就见他胸前起伏越来越重,快要自己把自己气死的节奏。   还没想好怎么哄,就见彦遥推开他的怀抱,跪坐在床上,在耿耀来不及反应时,一把拽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青丝半遮半掩中,肌肤胜雪,轻纱垂落臂弯,美景似可口樱桃,引诱着面前人失控的去品尝。   耿耀躺着没动,只那落下的目光似火焰,彦遥指尖轻颤,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撤退。   彦遥握着垂下的素白里衣,脸颊如火山云,装着冷脸问:“你是我夫君,想到这里,脑海中只能是我的,把那野狐狸的不正经从脑中甩出去。”   “嗯,好。”耿耀喉咙滚动,嗓音带了沙哑。   彦遥不放心的又问:“是只看过旁人的?那你发誓不曾摸过野狐狸的?”   耿耀:......   彦遥性子那叫一个好强,耿耀隐隐约约能猜到他后续会做些什么,故意左右徘徊,前后犹豫,摸了摸鼻子没发这个誓。   彦遥不过是顺口一问,不曾想耿耀竟然心虚不敢答,当下就气红了眼。   随后拉起耿耀的手腕......   那移动速度不算快,彦遥力气不算大,耿耀有机会抽出右手,可直到……,他也没收回手。   似泥沙被海水冲刷,两者都震颤了心神,彦遥像是被那无名海浪冲击的没了力气,不由的倒在了床榻间。   他还怕只贴一下不够,不够消除野狐狸在耿耀心中痕迹,故而就连倒下都按着这只手。   他移到耿耀怀中,搂着耿耀脖颈道:“杀猪郎,日后想起这事,也只能想起我的。”   “好。”耿耀嗓音已经哑到发紧。   “杀猪郎,是那野狐狸的舒服,还是阿遥的舒服?”   “阿遥的。”   彦遥似满意了,缩在耿耀胸口,喃喃道:“杀猪郎,你的手似带了麻药,一落上,阿遥身子就泛酸,浑身无力了。”   他被子里的双腿动了动,像是想要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可彦遥自小被养在后院,无人教导过,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动腿是何意。   “阿遥...”   “嗯。”彦遥呜了声,身子猛的软成一汪水,他求饶道:“杀猪郎,你莫要......”   彦遥不知道如何说,说好难受,可又不似难受,说不难受,但他又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耿耀忙停了手,许是男人的无师自通,他自己都未发觉他在那上面有了动作。   耿耀收回手,帮彦遥拉上衣服,彦遥原想着就是被碰触两下,不曾想耿耀的手一上去会如此难以承受,故而也就不再挽留。   缓了片刻,彦遥问:“杀猪郎,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事。”   “你说,不说我不让你睡了。”   “我若是死了,你会伤心多久?”   彦遥:???   他脸上红晕未褪完,震惊的看向耿耀。   耿耀也觉得这个问题比较操蛋。   彦遥小心打量着耿耀神色,见他露了烦躁,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应当伤心多久你会满意?”   耿耀忽而就乐了,把人按在胸口,道:“睡觉睡觉。”   彦遥还想再说,脑后的手掌却扣的他张不开嘴。   被窝已被耿耀暖的温热,彦遥今日也是真的累了,听话的睡去。   察觉到怀中人呼吸平稳睡着,耿耀才在心里叹息一声。   彦遥一心想当好夫郎,对耿家人没话说,对耿耀也没话说,哪怕耿耀现在要了他,他都会乐意配合。   可是...这是彦遥对夫君的好,不是对耿耀的好。   翌日推开门,院中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耿耀去了军营,早起遇到耿文和耿武都出了院子。   耿武一切正常,就新郎官耿文,打着哈欠没什么精神,眼下都有了黑眼圈。   耿耀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冲他竖起了个大拇指,耿武也失笑不已,学着耿耀竖了个大拇指。   耿文知道他们是打趣什么,寒冷的天直接让他红了脸,眼神躲避着,终归没解释。   新婚夜,他那夫郎和他盘膝坐在床上,控诉了彦遥一整夜。   若不是鸡打鸣他要去县学,纪绍年能再说上三天三夜。   不过细细听来,他二嫂和绍年也无甚大事,最多就是你让他丢了面子,他讥讽你几句,大多都是纪绍年吃亏。   光纪绍年诉说时,就已经哭了好几场,万幸被他哄住了,若不然那哭声被家人听到,定会以为是他在折腾纪绍年。   耿文心中明白对错,但也没直接和纪绍年说些道理,想着时日还多,慢慢来就好,现如今多说几句,怕纪绍年连他都不会理了。   昨日彦遥思了又思,彦家还是他自己走一趟为好。   用了早饭,彦遥坐了马车出门,到了彦家门口却被拦了。   门房说老爷不见客,彦遥心中不安,和门房说回清亭院休息片刻,门房又言:老爷说,彦家已无清亭院。   “耿家夫郎,老爷让我转达,道:你娘和小爷爷的嫁妆都尽数给了你,彦家另外的陪嫁就当是行善事,也不收回了,以往算他有眼无珠,识人不清,耿家夫郎既然如此能干,想必也是不需要娘家帮衬撑腰的,我们父子缘分已尽,还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门房说完后转身进了院子,把角门关的严实。   紧闭的院门外,伞上落雪,彦遥在门外静立许久,他肤色似雪,唇无血色。   好似石雕无了生命,阿贵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秋雨心疼的哭了出来,忙对阿贵道:“快去军营找姑爷。”   阿贵转身就跑,秋雨立在彦遥身侧,一声声唤着少爷。   伞上有了积雪,彦遥流下两行清泪,他掀开衣袍跪在铺了白雪的青石板上,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他趴在雪地上,呜咽哭出声,道:“多谢爹的养育之恩。”   车辙滚滚而去,秋雨不会赶马车,她牵着马绳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马车。   阿贵摔了一身雪,一副快急哭的样子把耿耀吓的不行,当下就和他往家里跑。   路上把事情听的七七八八。   被亲父拒之门外,断绝父子关系,耿耀原以为彦遥会在房中落泪。   不曾想他这边刚进了院子,就见彦遥坐在正堂内和耿母蕙娘烤着火,纪绍年也争宠的坐着,逮到机会就和彦遥争论两句。   耿母见耿耀急匆匆的回来,还吓了一跳:“怎的了?”   耿耀看了看彦遥,道:“无事,回来拿点东西。”   彦遥见耿耀身后跟着阿贵,也懂了他为何回来,和耿母笑道:“娘,房中东西都是我放的,我去帮夫君找。”   两人一同回了房,纪绍年吃着耿母剥的烤花生,没忍住呢喃了句:“狐媚子。”   耿母当下就想说些什么,蕙娘忙伸手拉住,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耿母放下花生:“我去街上帮你爹卖肉。”   蕙娘:“娘我和你一起。”   纪绍年:“我也去。”   蕙娘笑道:“你有了身孕,还是坐着烤火吧!外面冷的厉害,雪地又滑,别摔了。”   纪绍年想想也对,复又坐下:“哦,好。”   房间内,耿耀把彦遥的手抓住,习惯性的给他暖手,轻声道:“父子没有隔夜仇,等过些日子爹气消一些,我和你一起去给他赔罪。”   彦遥苦笑一声,缓慢的摇摇头道:“我爹这个人......不会这么轻易的原谅我的。”   心狠不说,就算不说睚眦必报,也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今日只断绝关系,不曾出手对付彦遥,已经是念了父子情,还有顾着耿耀的紫气东来,给日后留了后路。   最少,在耿耀登高位之前,他爹都不会把他当儿子了,日后若是耿耀登了高位,彦遥跟着水涨船高,彦老爷就算是跪在彦遥面前也可,现如今......   在他爹心里,耿耀还是他姑爷,彦遥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彦遥坐在椅子上,把头靠在耿耀身上,缓缓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是害怕这个猜测,每每避了过去,让自己莫要多想。”   “所以我才会一直拖着,一直拖着,我心中知道,装摔装孩子没了,不太能瞒得住我爹的。”   “我爹应当早就知道了,他对我冷了心,连找我对峙都不曾,直接在心里摒弃了我。”   他脸上落了泪,耿耀伸手帮他擦着:“没关系,日子还长着,总有转机的,我们慢慢来。”   彦遥朦胧泪眼里痛苦浮现:“杀猪郎,我不是哭我爹和我断亲了。”   “我,我就是在回来的马车里,问过自己,若是知道现如今的结果,我是否还会欺骗我爹,我问了自己许多遍,答案都是会的。”   他环住耿耀的腰,呜声哭噎,委屈道:“杀猪郎,我很坏,很不好。”   他为了自在的婚事,会欺骗彦老爷,他为了拿到亲娘和小爷爷的嫁妆,会欺骗彦老爷。   哪怕现如今让他回到那日,他依旧会选择忽悠彦老爷,欺骗彦老爷。   彦遥清晰明了了自己本性,他品行不端,他连自己亲爹都会算计,还不知悔改。   耿耀拇指摩挲着他哭红的眼尾,一字一句道:“阿遥很好,你没做错,是你爹没给你安全感。”   “杀猪郎,我品性不好,你不要嫌弃我。”得了财富,却失了唯一的亲人,彦遥好似孤身站在山巅,心中空旷的厉害。   他仰着头祈求着,原就无自信,因不够善良又升起了浓重的自卑,他容貌美,可本性卑劣,犹如皮肉下是吓人枯骨。   彦遥知道的,世间男儿皆爱纯善温柔之人,可他一样都不占,若是此刻初相识,若是早知自己会如此喜欢耿耀,彦遥定会把自己装的严实,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耿耀对他了解颇深,再难更改印象。   温热湿了指腹,那泪灼烧着耿耀心肺,恨不得吻干水渍,吻出彦遥狡黠笑颜。   今日风大,吹动树梢,上面的雪扑簌落下,耿耀俯身吻上那眼角,惊的彦遥痴傻住。   轻轻一吻,四目相对,彦遥指尖触碰眼角,带水的睫毛眨动,好奇问道:“苦的吗?”   耿耀失笑:“不苦,咸的。”   “哦。”彦遥又好奇问:“你还要吃泪吗?我还能哭出来。”   耿耀坐在另一个椅子上,把人掐在怀里搂着,闷在他肩头笑个不停:“妖精。”   每每说些装傻的话,勾的人腹部发紧,这情趣还真是要人命。   彦遥瞪他:“你才妖精。”   彦遥未曾强颜欢笑,耿耀陪他在房中待了会,又去了军营。   下着雪城外的路不好走,街上人少了很多,耿母和蕙娘在街上待了会,又都进了院子。   耿母高兴道:“可是巧,有人提着桶卖鱼,我见里面有三条,直接全要了。”   “这鱼大的很,阿遥,你让你那阿贵送一条给你爹,绍年也让人送一条回县衙去,剩下的一条咱晚上炖汤喝,最是滋补了。”   彦遥面不改色的说好,让阿贵去彦家送鱼。   阿贵踌躇,彦遥说无碍,他爹会收的,果不其然,阿贵送了鱼过去,门房让他稍候片刻,转身回来时接了鱼。   耿母要用冷水给鱼开膛破肚刮鱼鳞,彦遥拉住她,蕙娘笑着烧了一锅热水。   耿母乐呵道:“好好,都知道心疼我。”   纪绍年硬挤在灶房,满脸不高兴,他觉得自己像是外人。   鱼下锅露了味,纪绍年终于找到了话,道:“娘,我闻鱼腥恶心。”   耿母怕他不满,忙道:“对对,娘记得,家里还有半只鸡呢,等下娘给你炖个鸡汤,油撇出来,不腻人。”   纪绍年哦了声,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耿母对他和对彦遥完全不同,纪绍年是想争宠讨耿母喜欢的,可又实在不会,心里一时有些恼。   蕙娘烧着火,脸上露出红晕,害羞的轻声道:“娘,也莫要做我的鱼,我,我闻着也有些恶心。”   耿母惊喜问道:“有了?”   蕙娘低头道:“还未请大夫看过,但近些日子身上乏累,闻油腥也是反胃,估摸着,应当是了。”   她性子稳妥,小日子已晚了快一个月,只是有彦遥和纪绍年在,这话就羞的不好说。   耿母喜的不行,连连说好。   纪绍年是喜欢蕙娘的,一同有了孩子他也高兴,相比较没动静的彦遥,纪绍年自觉彦遥垫了底,走到蕙娘身旁,对耿母道:“娘,我和大嫂都有了,就彦遥不中用,成婚这么久都没怀孕。”   “要不然我去找我小爹,让他请个精通此道的大夫来,给彦遥看看是不是身体有毛病,我见过好几个身子有问题的,都需要天天喝药调理呢!”   纪绍年自觉说的好心,不妨蕙娘脸上的羞涩没有了,耿母脸上的喜色也没了,隐隐还露了气。   纪绍年的嘲讽对彦遥就如狗吠,一般很少入耳,但他不想耿母为难,就拉了彦母衣袖,笑着道:“娘,我也吃不得鱼。”   耿母脸上乍现亮光,鱼都顾不得管了:“阿遥也有了?”   彦遥还没请过大夫,原是不想说,但看她如此高兴,也就不好意思道:“还不知,就是也觉得鱼腥肉腻了。”   蕙娘听到彦遥有孕,比她自己有喜还高兴:“我瞧着你这几日饭量减了,只以为是天冷,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耿母:“哎吆吆,那肯定是了,好好好,我的老天,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她说的是家中三人都有了喜,是天大的好事,纪绍年却以为耿母把彦遥有喜当成天大的好事,当下就委屈的哭了出来,控诉道:“我是后来的,娘就不喜欢我。”   随后转身边哭边回了房,连给耿母反应的时间都无。   耿母慌张无措:“这这这,娘又说错什么了?”   彦遥心中微恼,原以为已经很了解纪绍年了,现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才知道纪绍年比他想的还幼稚愚蠢。   他安慰了好半晌,耿母都有些放不下,洗洗手站起身道:“娘去看看,他还怀着孩子。”   彦遥叮嘱:“娘,若是他提及我,他说什么你只管应着哄着就好。”   耿母还不太懂这句话是何意,说了声好:“娘先看看。” 第48章   蕙娘和彦遥说着话, 等到耿母回到灶房,蕙娘问道:“三弟夫郎可好了?”   耿母系上围裙,猛不妨笑了出来, 哭笑不得道:“好了, 现在乐呵的收拾屋子呢!说要把屋子收拾的比阿遥屋里还好看。”   彦遥剥着花生吃,不用问都知道纪绍年是什么样子。   耿母对彦遥道:“怨不得你那般交代我, 绍年这孩子...真真是, 看性子竟比厚哥儿还小上两岁。”说完忙下意识的看看屋外, 唯恐别让纪绍年听到了。   蕙娘茫然不解, 耿母好笑道:“绍年问我,有一个鸡腿我给阿遥还是给他, 我说给蕙娘, 那孩子点头说, 给大嫂行, 大嫂对我好, 又问我, 有两个鸡腿,一个给大嫂,另外一个给阿遥还是给他,我说给厚哥儿。”   耿母继续道:“他说也行,又问如果有第三个给谁,我就哄他说给他, 他不哭了, 又开始提了许多要求, 大多都是要疼他要多过疼阿遥,连吃饭时如何坐,走路靠着谁都有要求。”   蕙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真是比厚哥儿还小了, 竟如此吃醋。”   耿耀自从当了这个把总,都没发过军饷,伙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差,寒冬腊月的又下雪,青龙山上打野味都难。   王千总今日心情沉闷,连饭都少吃了一半。   倒也不全是因为没钱......   他蹲在屋檐下看雪,耿耀也随着他蹲下。   听闻江东流民刘胜已经攻了五城,调了两路军都没拦住,当今朝廷又调西北吴思鲁,吴思鲁拒遵旨意,朝廷连发了五道调兵圣旨,最后一道更是要收回他手中兵权,让他九族提头来见。   吴思鲁无法,只能安顿好西北后,领兵带人去江东灭流寇。   耿耀用枯枝在地上随意画着,虽是随意,却也能看出是大景简略舆图。   王千总瞧着私下无人,叹气道:“吴思鲁用兵不错,皇上先前让他灭周边流寇,他兵贵神速的灭了,现如今旁的人靠不上,朝廷只能指着他了。”   耿耀接了句:“他灭周边流寇,灭的太快了。”   西北离江东千里遥远,又是大冬天,就是脑子有坑的也不会这么调兵。   不过耿耀也能猜的透朝廷的想法,他们怕刘胜过江,南下。   只是,北有镇北王,东有安王,这两处都比西北近。   他的树枝在雪地北和南都点了下,王千总道:“这两处朝廷调不动。”他叹道:“若是齐王多活几年,这俩藩王早撤了,他打的外敌不敢动,震慑的四王跟孙子一样。”   忆往昔,王千总又来了精神:“想当年,齐王只带百人入江东,中山王就双手奉上了兵符,西北的忠勇王也是如此,毫不费力,哪里像如今......每年索要银钱粮草不说,还调换不动。”   耿耀指尖落在树枝上,问:“齐王是怎么仙去的?”   王千总黯然神伤:“突发疾病。”   他蹲的腿发麻,刚想起,就听耿耀问了句:“你说,黑齿会不会趁吴思鲁调兵江东之际攻进来?”   王千总腿一软直接摔倒地上,顾不上拍雪,就先在耿耀后背上打了一巴掌:“你个兔崽子,想吓死老子不是。”   “不会的,不会的,咱刚和谈的,又是嫁公主,又是送钱财的,是个人都不能这么丧良心。”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别扭,一拍大腿,骂道:“你说说这个吴思鲁,你非调兵干啥,咋不知道动动脑子,这千里遥远的,又劳兵又容易疏忽了西北。”   耿耀道:“他若是一直抗旨,北面和南边就可以发兵把他西北吃了。”   或许,这也是镇北王和安王允许刘胜坐大的原因。   自古流民难图大业,只要刘胜不是什么老天的亲儿子,那他就翻不起滔天的浪,但是吴思鲁不同,他是西北的定海神针。   临近年关,夫郎妇人在街上办着年货,有些男子骤然闲下来,就在酒馆里点壶热酒,配上花生米,三两个人聚在一处说说话。   不过无论是文人书生,还是贩夫走卒,大多都是隐约感叹大景内乱不稳,天灾人祸不断。   只不过文人书生骂的文雅点,贩夫走卒骂的粗白些。   耿耀顺路也打了两壶酒,回到家中刚巧做好饭,耿武和耿文也都回来了。   耿父见他买了酒露出几分笑意,伸手接过,让厚哥儿去拿碗。   以往彦遥都是贴着耿母坐,今日彦遥的位置却坐了纪绍年,都是一家人吃饭,耿耀也未多想。   直到纪绍年端起碗和耿母说想喝鸡汤,还生硬撒娇说娘给我盛鸡汤。   耿耀转头看了眼彦遥,彦遥察觉到,笑道:“夫君也想要鸡汤吗?阿遥给你盛啊!”   他笑的不如以往甘甜,耿耀泛起心疼,笑道:“夫君给你盛。”   彦遥没想到他如此说,还当着耿家人的面自称夫君,怔愣后瞬间笑如春山,把碗给他:“嗯,不要油花,也不要鸡块。”   纪绍年:......   垂头看了看碗,又瞧了瞧彦遥手里的碗,一仰头把大半碗鸡汤喝了,碗递向耿文:“夫君给绍年盛汤,不要油花,也不要鸡块。”   桌上众人:......   有人来争宠,尤其是又把宠争了过去,哪怕知道耿母是哄着纪绍年玩,彦遥面上没露出来,心中也是有一番苦涩。   但因耿耀主动给他盛汤,自称夫郎,彦遥那番苦涩又被压了下去。   此刻把鸡汤喝完,又对着耿耀柔柔一笑:“夫君,阿遥还想喝鸡汤。”   耿耀知他鬼主意,忍着笑又给他盛鸡汤,只不过是盛了小半碗。   果然,纪绍年又一仰头把鸡汤喝了,冲耿文豪气道:“夫君,盛汤。”   耿耀盛的时候用手遮挡了下,盛满一勺子送回大半勺,每次只盛了小半碗,故而盛了四五次,也就只有一碗多的量。   耿文不知,一次次都是盛了大半碗,加上耿母盛的,一连喝了六碗鸡汤。   腻不腻的先不说,反正肚子是撑着了,一顿饭没吃完,就红着脸走了出去。   虽没明说,但是桌上的人都猜得出,纪绍年定是去小解了。   彦遥笑倒在耿耀肩上,耿母也笑出了泪,道:“这孩子。”   她伸手要拿彦遥的碗:“娘不偏不向,也得给娘的阿遥盛一碗鸡汤。”   彦遥忙夺回碗:“不要不要,我也喝饱了。”   桌上的人笑个不停,蕙娘把碗递给耿母:“娘,蕙娘也要。”   耿文道:“绍年不懂事,还望二嫂莫要让自己生了气。”   彦遥笑道:“无碍,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纪绍年估计是自觉丢人,小解后就直接回了房,还是耿文帮他拨了些晚饭出来。   回到房中,彦遥的高兴劲还没过去。   两人躺在床上,彦遥捧着耿耀的脸,笑的眉眼弯弯:“多谢耿哥哥替阿遥找回面子。”   耿耀随着他笑:“不客气。”   开心了好半晌,彦遥拽着耿耀的衣襟,目露威胁道:“娘有三个儿子,有大嫂和纪绍年,她的心可以分成三份,你的不可以,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心只能完整的落在我身上,不能分于旁人。”   “娘说过的,耿家不能纳妾。”   一生得到的东西太少,彦遥不曾强求过,现如今握在掌心的好,他不想失去。   狠话后是唯恐丢失的恐惧,耿耀在他眼尾落上一吻,轻声说好。   几息间,彦遥眨眨眸子,眼帘上有了湿润,感觉到眼泪即将滑落,他忙道:“快快,我哭出来了,你吃泪吧!”   耿耀:......   他把彦遥推到墙上,转身朝外,蒙着头就睡。   一时说不准他和彦遥谁病的更重点。   彦遥又滚到他背上,不满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你爱吃泪,我哭给你吃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推我做什么。”   见耿耀当真不回身抱他了,彦遥舍不得他温热体温,直接从后面抱住耿耀,紧贴着他的后背闭上眼。   翌日雪停,耿耀早起了会,用铁锨把院中的雪都堆到了角落。   屋檐上挂着小指粗的冰柱,虽不粗却也挂的紧密,他见有人还没起,怕有掉落的动静,就没打下来。   肩头被人从后拍了下,耿耀抱着柴回头,是耿武:“起这么早?”   耿武道:“没你早。”   耿耀:“天冷,娘老寒腿,让她多睡会,我烧点洗脸水。”   耿武笑道:“只准你孝顺,我就不能孝顺了?”   兄弟俩弯腰进了灶房,一个烧水,一个捋了袖子,打算把早饭做出来。   耿耀意外道:“大嫂还未醒?”   他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蕙娘长年累月的起的早,哪怕让她多睡会都不愿,今日没起,耿耀一时诧异罢了。   耿武往锅底填了一把柴:“嗯,她又有了喜,不知是不是往日太过操劳,说着刚开始就累的慌,困的眼都睁不开了。”   耿耀高兴道:“好事啊!咱们家双喜临门,日后让大嫂多歇歇,生厚哥儿月子都没坐好,落下腰疼的毛病,这次直接坐个双月子,看看能不能养回来。”   “大嫂面子薄,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你到时候和娘说,你不说我就去说。”   耿武笑道:“怨不得蕙娘说你小时候比我招人疼,长大了也是一样。”   他又道:“不过,你可算说错了,明明是三喜临门,彦少爷不是也有了身孕。”   耿耀正在切菜,闻言差点没把手指切掉:“谁说的?”   这事彦遥只骗过彦老爷,彦老爷应该没这么损,又来耿家炫耀一番彦遥有孕的事吧!   耿武把蕙娘和他说的事,又和耿耀叙述了一遍。   耿耀:“你们别瞎理解,他只说闻不得油腥,又没说有孕,应当是这几日肠胃不好,不是有孕。”   彦遥要是有孕,他耿耀就真成了王八,头上一定崭新的绿帽子。   耿武也未多言,只道:“有孕是好事,没怀也不急,你们成婚还不到一年。”   已是腊月二十五,军营无事,王千总大手一挥直接放了假。   耿武则是不行,临近年关,街上办年货的人每日都多,他身为捕快走不开,怕是要忙到大年三十。   鉴于耿耀和彦遥的爱情故事,宁安县的猪肉生意,耿家若是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尤其是这几天,生意那叫一个好。   耿父耿母舍不得不挣这个银钱,但家中人多,灶上又要蒸又要炸,只蕙娘一个那能行,她现如今又有了身孕,彦遥和纪绍年自嫁过来,连火都未烧过,耿母也不愿意让他们帮把手。   更不好意思使唤后院的婆子,当了一辈子的穷苦百姓,实在是不习惯当只动嘴不动手的老太君。   耿耀是忙了前面又忙后面,给他爹剔骨割肉的熬到半夜,天不亮再起来,给他娘和蒸馒头的面,调炸丸子的馅......   年二十九,出了个暖阳,耿母把桌子搬到院中,和蕙娘坐着包饺子/汤圆,彦遥和纪绍年也动手,不过他们俩动作很慢,而且包的......丑不说,还时不时的露馅流汁水。   街上的热闹传进来,耿母乐呵道:“现在天冷,饺子汤圆的提前包出来,明日就轻松了,只做年夜饭就好,今年家里来了阿遥和绍年,娘打算做满满一桌的菜,鸡鸭鱼肉样样有,保管有你们爱吃的。”   蕙娘笑道:“娘还给对面客栈的厨子送了酒,让他教了好几道大菜呢!”   耿母:“家里今年喜事连连,娘高兴。”   彦遥夸耿母,纪绍年也学着夸耿母,只是那夸与夸却是不同的,纪绍年夸人都夸的磕磕绊绊,娘好大嫂好的话反复的说了几遍。   彦遥无语失笑,耿母和蕙娘也是笑成一团,只有纪绍年觉得自己胜过了彦遥,下巴微抬的得意着。   耿母:“咱们上午饺子和汤圆弄了,下午就去街上逛逛,要是药铺还有坐诊的大夫,咱们就去请大夫把个脉。”   几个人跟着说好。   四个人干活,蕙娘擀面片,耿母包着,另外两个...反正就磕磕绊绊的跟着忙活。   耿耀中途回来喝水凑过来看了眼,在彦遥头上拍了下,彦遥不满的抬头看他。   “怕什么,放心大胆的包,你包的单独放,明日煮了我吃。”   星光撒如湖泊,不满的人瞬间露了比蜜甜的笑,点点头:“好。”   纪绍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舍得放饺子馅,每个馅子都包不住,饺子皮都撑烂,但他包的开心,烂不烂的就包好放在一边。   彦遥自小无人宠,做事小心谨慎了很多,想的也多了许多,怕煮的烂了,就慢了又慢,放不开手脚。   他抿着唇想压住笑,可怎么都压不住:“你能吃多少饺子?”   “你能包多少我就能吃多少。”耿耀说。   他又去灶房拿了个放饺子的篦子,放在彦遥手侧后才出了院子。   蕙娘活泼打趣道:“娘,你别包了,就让阿遥包吧!咱看看阿耀能不能吃完。”   纪绍年不喜被冷落,有样学样,自己去灶房拿了个最大号的篦子:“我包的也只给我夫君吃,我包多少他就能吃多少,肯定比二哥吃的多。”   三人看了看他流汁的饺子,皆是默默低下头憋笑,在心里同情了耿文半晌。   耿母因为心疼儿子,为了让纪绍年少包点,耿文少吃点,她手上包饺子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寻常百姓家办年货多来东南大街,耿母因顾着彦遥和纪绍年,直接来了永安大街。   和比肩继踵的东南大街不同,永安大街路上宽敞,就这日子都能过得下马车。   耿母一行四人街上,彦遥戴了幕篱,纪绍年原是不戴的,见彦遥戴他也随着戴。   彦遥:...想一脚把纪绍年踹飞。   耿母直感叹,若不是家中光景好了些,这铺子她看了都不敢进,东西一看就金贵。   彦遥在这条街上有间书肆,还有间首饰铺子,彦遥带着耿母几人进去逛了逛,他想让掌柜的拿些笔墨纸砚回去给耿文用,但又不想让纪绍年生事端,又把话咽了下去。   首饰铺子的时候给耿母和蕙娘选了两只金镯,耿母和蕙娘连连推辞,都被彦遥按住不准摘。   “我们日日做活,戴这些浪费。”   “知道娘和大嫂舍不得收贵重的,这两只金镯都不值什么钱,是包金的,只是样式新颖些。”   听到是包金的,耿母和蕙娘这才收下,高兴的互相看了起来。   耿母的上面刻着福寿二字。   蕙娘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纪绍年冷着脸不说话,彦遥让他自己挑,他神情古怪了半天,最后说了句不要白不要,选了和蕙娘一样的镯子。   一行人出了首饰铺,走了几步后,纪绍年说忘了东西,他快步回了首饰铺,过了片刻走了出来,把一只镯子塞彦遥怀中。   赫然是刻着平安二字的金镯子,与蕙娘和纪绍年手上的一般无二。   “这个我付了钱的。”   彦遥送了他,他自然要回礼的。   彦遥说了声多谢,把镯子戴在手上。   耿母和蕙娘走快了两步,纪绍年似瞧不上彦遥一般,低声道:“奸商,一个包金的镯子卖的如此贵,和实金的价格一般无二,也不怕走路掉坑里。”   彦遥:......   哎,还是不能高估纪绍年的脑子。   刚巧,保安堂的坐诊大夫还在,耿母跨过门槛言语着。   却也没说是把喜脉,只说顺巧路过,想请脉看看身子如何。   那大夫听了来意,笑着让耿母坐下,把了脉后说耿母身体康健。   等到蕙娘时,他抚须笑着给耿母道喜,说蕙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耿母高兴的不行,连连道谢。   下一个就是彦遥,彦遥坐下后伸了手,幕篱下的脸上紧张的不行,心如擂鼓的跳动着。   耿母忙道:“先生,他极其怕冷,手脚一到冬天都是冰凉的,你看看可有法子。”   坐诊大夫诊好脉,收了手后才道:“你家夫郎应当是有大夫吃着药,我看调养的不错,按照大夫开的方子吃药就好。”   彦遥是每日一粒药丸,往年冬日极少出门,一个月有小半月咳嗽,尤其是夜里。   今年成了婚,夜里有了耿耀,倒是甚少咳嗽了,夜里直往骨缝里钻的寒凉也没了。   长板后的伙计在按方抓药,彦遥的手还伸着没动,坐诊大夫一时有些不解了,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   随后,两方又沉默了会,这边彦遥刚起来,纪绍年就好奇的问了句:“你没把出来他有身孕吗?”   大夫一愣,听纪绍年话音好似已是确认彦遥有孕,今日是来踢馆的。 第49章   片刻后, 坐诊大夫挺直了腰身,肯定道:“耿家夫郎暂无身孕。”   纪绍年:“啊?没有啊!”   他惊叹语气犹如一巴掌扇在彦遥心上,彦遥站起身, 勉强笑道:“有劳大夫了。”   耿母怕他难过, 忙道:“不急不急,你们这才成婚多久, 我和你爹当年成婚了一年多才有的耿武。”   大夫也跟着安慰了几句, 彦遥笑着应承着。   几人出了药铺, 耿母和蕙娘虽说还是说这话, 但气氛明显不如刚才。   彦遥又陪着逛了半个时辰,说明日过年, 自己要去铺子里叮嘱几句, 让阿贵把耿母几人送回去。   保安堂里, 彦遥带着秋雨, 去了又来, 见此时无人, 他摘下幕篱。   他似有踌躇,大夫道:“痴情夫郎若是不便说,可移步到二楼,上面僻静些。”   彦遥点点头,随着大夫上了二楼,让秋雨守在外面后, 才道:“我身子怕冷聚寒, 可是有碍子嗣?”   大夫又细细看了他的脉象, 道:“身子是弱了些,但这几年调养得当,应该与子嗣无碍, 想来是子女缘分还未到。”   彦遥收回手:“多谢大夫。”   大夫:“你们成婚刚四月,若是两者都康健,怀上身孕也正常,暂未怀上也正常。”   “若是痴情夫郎急着要孩儿,可让耿家郎君也来一趟,我帮他诊诊脉,老朽年纪大些,见得多,有些妇人和夫郎没有孩儿,日日吃汤药,绕了许久才会知觉,是自家夫君有问题。”   彦遥震惊道:“可是我夫君,大夫你应当是见过的,他身体很好,帮着公爹砍肉,手起刀落的,砍刀深夜都不累。”   大夫张了张嘴,半晌,仗着自己的年岁已经能当彦遥爷爷,开口道:“你夫君行房事时,可有一盏茶的功夫?”   彦遥:???   见他不答,大夫又问:“你们几日行一次房事?”   彦遥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大夫问的让他摸不着头脑,想想周遭无人可问。   只能试探道:“大夫,你是说同床而睡吗?我和夫君每日都同塌而眠。”   大夫:???   “你,这...老朽卖老多嘴问一句,痴情夫郎说的同塌而眠是何种?”大夫人过半百,此刻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彦遥心底发慌,犹豫半晌,把他和耿耀在床上如何说了个大概。   大夫面色严肃沉默着。   “大夫?大夫?”   大夫:“啊,这......”   同房之事,同为哥儿说起都难为情,大夫就算是年纪大,也是张不开嘴。   只含糊说想要孩子只同塌而眠是不够的,彦遥追问那要如何,大夫实在是说不出口,想让他回去问问亲娘,但转念就想到彦遥亲娘两岁就没了。   心中怜惜,好脾气道:“我观你婆母对你疼爱如亲子,此事老朽实在是无法言说,痴情夫郎可回去询问婆母。”   彦遥道了谢,浑浑噩噩的坐上马车,秋雨把汤婆子放在他腿上,他手都不知道贴上去。   秋雨把他的手移到汤婆子上,害怕道:“少爷,怎了,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彦遥轻轻摇头,苦笑道:“秋雨,我想我娘了。”   秋雨劝道:“少爷,亲家婆母待少爷极好,虽说现如今有了纪少爷,但我瞧着还是疼爱你的,少爷莫要多想。”   彦遥点点头:“嗯,我知道,小爷爷说,人是要知足的。”   天快黑时又下了雪,耿父看着空中雪花,说怕夜里下大了,明日积雪不好出城。   让耿母给耿耀买了几个包子,让他骑马去城外村里给人结银钱,总不好拖着帐过年,人家心里惦念着,也过不好年。   耿耀接过包子:“行行行,别人过不过得好年我不知道,反正你欠了钱,你是过不好年了。”   今天要是结不清账,明天就是下冰雹他爹都得出门。   眼看这场雪要下大,明日的买卖应该是无法做了,耿母直道耿父可以休息一日了。   晚饭做的丰盛,只耿耀未回来。   用完饭,蕙娘收拾好灶房,彦遥道:“大嫂,我可以问你些事吗?”   蕙娘忙擦擦手:“自然可以。”   两人去了彦遥房中,两人还把门关了。   纪绍年刚巧在正堂看到,心中觉得又被排斥了,当下就丢了烤番薯,撑着伞走了过来。   房中,蕙娘坐在塌上:“阿遥想问我何事?”   彦遥咬了下唇肉,想让自己自在些:“大嫂,阿遥想问问,房,房事是什么事?”   蕙娘犹如被雷劈了,震惊的看他。   “我,我日日与夫君同塌而眠,可大夫说,生孩子只同塌而眠是不够的,要行房事,阿遥,阿遥没人教,也不知道问谁,不知道房事是什么事。”   彦遥艰难的把这些话说完,像是被人扒光了扔在街上,难堪的厉害。   蕙娘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你,阿耀,你,你们还没行过房?”   彦遥把他和耿耀在床上的事说了一遍,也就他给他暖脚,他等他睡了再躺下,天冷了耿耀就抱着他睡觉,给他暖着。   蕙娘急道:“不...不是这种,这,这事要如何说。”   她原就性子腼腆,真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能简单道:“房事就是,要,要他把娃娃种到你肚子里才是。”   彦遥眨眨眼,难堪化为了好奇心:“怎么种?”   蕙娘:......   蕙娘含糊着说,含糊到彦遥完全听不懂。   蕙娘百感交集,最后少见的爽利道:“你是哥儿,这事要男儿主动,我回去和娘说一说,让她骂一骂阿耀,到时...到时你听阿耀的就好。”   彦遥:“我夫君许是也不知道什么是房事。”   要不然这么久了,耿耀怎不和他行房事,往他肚子里种娃娃。   蕙娘想想也是,犹豫着:“那......我先于你大哥说一说,让他教教阿耀?”   彦遥也知问不出什么门道了,点点头说好。   耿耀学起来是方便些,耿武是他亲大哥,教这事不为过。   这俩人还未同房,这事在蕙娘心中堪比龙卷风,她回到自己房中都还未彻底静下来。   彦遥撑着下巴思索着房事,蕙娘脾气好性子善,初听时震惊,后面是真的着急,看得出不是害羞,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见她真心发愁,彦遥心里的难堪都去了大半。   他趴在桌上,指尖点在桌面,等着耿耀回来。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他转头看去,纪绍年伸着头看进来,两只眼瞪的像是牛眼,大的吓人。   彦遥:“何事?”   纪绍年回头看了眼院子,见没人才道:“你你你,你怎么连房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彦遥猛的变了脸,坐起身怒瞪着他。   纪绍年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伞扔在一边,进来关上门后走过来坐下。   “你别瞪我,大嫂脸皮薄,她说不明白,你求求我,我教你啊!要不然耿耀不愿意和你行房事,你也没个娘的,谁管你。”   没娘这二字,似是一把尖刀插到彦遥脆弱心脏,他红了眼,道:“滚出去。”   纪绍年气道:“你这人,怎不识好人心。”   他见桌上有茶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感叹道:“你说你,别人都说你有倾城容貌,怎耿耀和你同塌而眠都不想和你行房事,莫不是你睡着了打嗝放屁,让他没了兴致?”   纪绍年似是真的有些愁了,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升起气愤:“你刚和大嫂说,耿耀应该是不会行房事,我刚在大嫂门前偷听了,大嫂和大哥说耿耀不会这事,大哥说不可能,说耿耀,也就是你夫君,在武安县的时候跑了不知道多少趟的青楼了。”   “大哥和大嫂成婚的时候,耿耀还送了大哥不少画册子呢!”   纪绍年喝着茶水,打量着怒火中烧的彦遥,怒其不争道:“虽说我瞧不上你,但你这皮囊确实不错,怎耿耀碰都不愿意碰你。”   “哎,我恼你装模作样的坑人,现如今你惨的连房事都不知道,我又可怜你没娘了,想想也是,我听我小爹说,你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死了,你应该都不记得你娘长什么样了。”   “不过也没事,我来教...”   话音未落,纪绍年手中茶水被人一巴掌打翻,彦遥双目猩红好似要生吃了他:“滚出去。”   纪绍年多见彦遥柔弱模样,现如今可怖如鬼煞,当真是被吓了一跳,连挽回面子的话都顾不上说了,直接疾步出了门。   回到房间,靠在门上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吓死了。”   耿文在看书,见状笑道:“怎了?”   纪绍年缩了缩脖子,揪着帕子道:“无事无事。”   彦遥好生气啊,自己刚才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大嫂脸皮薄不会教,他就是想去教彦遥什么是房事而已。   只是这话赶话,还没教就先把彦遥数落了一遍。   现在想想,纪绍年一时不确定是否自己说的太过了。   张嘴想问问耿文,又怕真的错了挨骂。   耿耀连去了几个村子,把钱都结清,又快马赶在城门关之前回来。   进了院子拍掉身上落雪,推开门诧异了下,彦遥今日睡的如此早,还想着他应该烤着火盆看账本呢!   去耿母耿父的屋里对了帐,交了剩下的钱,又逗了会厚哥儿,耿耀洗脚后回房躺下。   他刚想把彦遥捞在怀中,就见彦遥打着哈欠坐起身,道:“这两日我们同睡,我又开始睡不安稳了,你睡塌上去吧!”   耿耀看了看那软榻,睡上去他腿都无法伸直。   彦遥:“那你睡这里,我睡塌上。”   耿耀忙按住他:“我睡我睡。”   他下床走了两步不放心,又折回来看彦遥神情:“是真的又不习惯我睡身边了,不是我无意惹到你了吧?”   彦遥猝尔一笑:“杀猪郎,我若是说你惹到我了,你要如何?”   耿耀放下心来,玩笑道:“哄是要哄的,只不过要明日哄了,这几日我人都快累废了。”   彦遥瞪了他一眼,耿耀转身去睡软榻,没瞧见彦遥眼神变换。   含春的眸子刹那间荒凉如沙漠,盯着他的背影,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   可那陌生双眸中,又夹杂了说不清的苦楚。   雪下了一夜,翌日依旧是雪,街上人少,耿家也没摆肉摊,没什么活计,一家人坐着说话。   纪绍年昨日被吓到,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早起来瞧见彦遥,找茬都没敢。   观察了好一会,见彦遥与往常无二,也就渐渐大胆了起来。   等到他试着说彦遥包的饺子难吃,彦遥也不与他计较,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人多,饭做起来就快上许多,天还未黑透,桌上就已经摆满了饭菜。   彦遥包的饺子是单独煮的,纪绍年的包的饺子也是单独煮的。   耿家人就乐呵的瞧着他们俩吃破饺子。   耿耀连吃了三碗,求饶的说剩下的明天吃,其他人笑,彦遥也跟着笑。   耿文随着吃三碗,吃的都快哭了,纪绍年又夹了一个破饺子给他:“我包的比彦遥多,你也要吃的比二哥多,多一个也叫多。”   最后满桌子饭菜剩了大半。   “娘,夫君说咱家没有守岁的习惯,我今夜去后院待着守岁,秋雨阿贵他们还弄了锅子,我去凑凑热闹,刚好玩一玩。”   耿母说好:“那让老二陪着你。”   彦遥笑道:“他这些日子累的很,让他休息吧,再者说他长得凶,他一去秋雨和阿贵都不敢夹菜了,拘谨。”   耿母想想也是。   彦遥又和耿耀说了一遍这话,耿耀眉梢微挑,故意露出不满道:“我哪里凶了?”   彦遥抬眼好笑道:“你这杀猪郎,不识好人心,你昨日睡软榻都伸不开腿,今夜让你睡床还不赶紧偷着乐。”   他就站着,已是最美景色,配上娇嗔语气,勾的人心中发痒,耿耀望着那细腰,手掌微动,若是少了两分理智,他怕是已经把彦遥勾到了怀中。   半真半假道:“不抱着你睡不着。”   彦遥:“那你就睡不着吧!”   说着转身推门离去。   地上有了积雪,踩在上面咯吱作响,耿耀把彦遥送出角门,见他进了路对面的院子。   软榻上有个针线篓子,耿耀闲着没事拉出来看了看,一件刚做了一半的白色里衣,用的是上好的料子。   看尺寸,应该是彦遥给他做的。   耿耀之前是真的又累又困,现在躺在床上也是真的睡不着。   好像一语成谶,彦遥不在他真的睡不着了。   昨夜没抱着人睡的不安稳,但最起码彦遥是在房中的。   此刻困的要命,屋里少了个人,耿耀闭眼毫无睡意。   起身穿上衣服和靴子,也出了角门去后院,打算凑个热闹去。   “出城了?”耿耀因后院婆子的话怔愣住。   此时天已黑透,大雪洋洋洒洒,眼瞅着就是一时半刻的停不了。   “去哪里了?”   “这个少爷倒没交待。”   地上的车辙被新雪掩盖着,只隐隐约约的看到路线,耿耀估计着,最多跟到城门处就看不见了。   “我出城找他,要是你家少爷提前回来了,让他自己安睡,我明日城门开就回来了。”   他转身就走,婆子又道:“不过秋雨姑娘说,若是姑爷在城门关之前过来,就让我告诉你是城外熙合山,若是姑爷在城门关后来,就不让我说了。”   熙合山???   耿耀自己解了马绳,翻身上马出了城。   翠茵是随着住在后院的,见了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炖好红枣莲子汤,从角门来到了前院,见耿文不在房中,就把这事与纪绍年说了说。   纪绍年心下一惊,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下:“熙合山?”   翠茵擦流到桌上的汤水,奇怪道:“是熙合山,少爷怎了?”   “熙合山好像是彦家祖坟所在,彦遥亲娘是不是葬在那处?”   翠茵笑道:“彦少爷亲娘是彦老爷的明媒正娶,自然是葬在祖坟处的。”   她见纪绍年发慌,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纪绍年把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翠茵惊得瞪着他,连尊卑都忘了。   “我,我看他白日没事,怎大晚上的又大雪天的往他娘坟上去,这,和我没关系吧?”   翠茵又是气又是急:“少爷,你你你,当真是说话没个把门的,怎说如此捅人心窝子的话。”   纪绍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他连个教他这事的娘都没有,我就是同情与他,我没,没想捅他心窝子来着。”   翠茵恨不得一头撞死,又问他这事有没有和耿文说,得知没有立马交代着,这事万不可告诉耿文。   无论有没有坏心,纪绍年这话都淬了毒,把人家彦遥逼的出了城,真真是......   要不是尊卑有别,她都想拿棍子揍自己少爷一顿。   今日没月亮,雪地一片白,耿耀有了目标,策马狂奔直奔熙合山。   彦遥的马车栓在山脚的树上,耿耀翻身下马推开车门,里面无人。   山上的路马车不好走,马也难行,耿耀把马栓在一旁,跟着脚印往山上走。   山上平日无人来,天冷积雪不化,几场雪的厚度已经能把脚陷进去,耿耀心急如焚,都不知道彦遥和秋雨阿贵三人是如何走的。   来到山间,若隐若现的火把似指路明灯,一座座墓碑由黑化为白,安静的站在空旷山谷中。   耿耀循着光疾走着,看到火把旁一座黑色的墓碑时,猛的停住脚。   火把被绑在树上,彦遥孤身一人,如蜷缩小兽的坐在娘亲墓碑旁,哪怕是此刻心境中,他还未忘记给娘亲带吃食。   梅子酒,桂花糕,还有他亲手包的饺子和汤圆。   心中有千言万语,竟不知道如何吐口。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下巴搁在膝头,轻声说:“娘,我嫁人了,爹疼我,你和小爷爷的嫁妆他都交给了我,还另外给了我好多陪嫁。”   “夫君对我很好,我冬日手脚冰凉,他都帮我捂着呢!婆母也好,真心疼我,还有婆家人,都很好。”   听到脚步声,他怕被人看到眼泪,垂下头道:“不是让你们离远些吗?” 第50章   如山般厚重的存在感从头顶涌来, 还不待彦遥抬头查看,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彦遥披风下摆垂着,他精致的脸掩在柔软绒毛中, 雪白里夹杂着几缕赤红, 是难见的红狐毛。   他气急,挣扎着要下来, 耿耀垂首看他, 眼中狠厉像是要吃人, 再无往日温柔好脾性。   “你给我老实点, 要不然我把你扔山下去。”   彦遥因挣扎手还正推着他的胸膛,他静静的睁大了眼, 似是傻了。   反应过来更是恼了:“你, 你个杀猪郎, 你还凶我?你把我扔, 扔到山下, 直接扔死我, 我做鬼都要来索你的命。”   “你混账,你混账至极,你放开我,我要让娘打死你个混账玩意。”   自家少爷如此这般,秋雨和阿贵被彦遥逼着往后退,可哪里敢走远。   他们站在不远处, 瞧见耿耀大步而来的时候高兴的快哭了出来, 见到耿耀把彦遥抱了起来更是喜极而泣, 直接往这边小跑而来。   可还不待他们跑到跟前,就见自家姑爷把怀里的少爷转了个身,直接按到了一旁的树上。   他把彦遥的双手举到头顶按着, 腾出一只手就往彦遥屁股上招呼。   冬日穿的厚,彦遥身上又系了御寒的披风,巴掌落在上面不疼,可这动作却极具侮辱。   彦遥似待宰的羔羊,无论如何都翻不出耿耀的五指山。   屁股上的巴掌一下又一下,彦遥原是骂着,可他越是骂,耿耀打的就越凶。   阿贵想上前被秋雨拉住,两人提着灯站在不远处,脸上着急却也没上前。   远处响起阵阵鞭炮声,璀璨烟花在落雪的夜空炸裂开来,如绚烂花束。   大景已是去了旧年,来了新岁。   侧脸温度融化凉雪,直直抵上了粗糙树皮,彦遥终是崩溃大哭:“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没有娘,你们都欺负我......”   耿耀扬在半空的手掌颤了又颤,把人拉到怀中按在胸口,嗓子口堵的像是生吞刀片。   他想说:别哭,别哭,乖,谁欺负你了,和夫君说,夫君帮你出气。   这话要出口,引不出彦遥愤怒,他难寻内里详情。   彦遥估摸着昨日就出了事,可装的毫无破绽,昨晚到今日,和家人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找了个旁人不会怀疑的借口才敢来亲娘坟上哭一哭。   这是他委屈至极,却不想和人诉说的事。   可是耿耀看不得他如此委屈自己,他想知道,他不想让这件事压在彦遥心底,成为日积月累的巨石。   彦遥挣扎不开他的怀抱,还哭喊着都欺负他没娘。   耿耀:“不会,没人欺负你没娘。”   如他所向,此话犹如在火上泼了盆热油,彦遥当下就化身为炮竹。   他推不开耿耀握着他的手臂,气的似走投无路的小兽。   “就是欺负我没娘,欺负我像个傻子,欺负我没娘教,欺负我连房事是什么都不知...”   耿耀猛的怔愣住,彦遥挥开他,蹲在地上抱膝痛哭:“都笑我没娘,都可怜我没娘,我还说纪绍年傻,明明我最蠢。”   “大夫可怜我,大嫂可怜我,纪绍年可怜我......都在心底笑话我,瞧不上我。”   他抬手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那力道重的让路过鸟儿都心惊。   “都说我长得好,我说我长得好,这脸无用处,容貌正盛都拢不得你的心,还不如让我爹送给权贵谋前程。”   脚下的靴子陷入深雪中,耿耀蹲下身,把哭的难以自制的彦遥抱在怀中,一遍遍的唤着:“阿遥......”   此刻再多解释都不合时宜,彦遥太过悲伤,早已听不见四周声音。   东西南北风,处处都冷,秋雨护了许久的琉璃灯终是在晃动中灭了。   彦遥身子弱,这事搁在心中两日,已在内里哭泣了两日,今日又裹着寒,顶着风,踩着深雪上山,离昏倒也不过一步之遥。   他已无力挣扎,不去管身前是谁,放任自己倒在了那个同样寒凉的怀抱中。   夜空一声响,又一道烟花去到了最高处,只片刻又化为流星落下。   短短一瞬,它好似听到了一声呢喃,那个男人说:阿遥,我好像是爱你的。   只是那话语中多有迷茫之意,像是,不太确定。   随它而上的那道烟花如它同样高度,同样转瞬即逝。   可因为时机好,听到了那个男人说:阿遥,我爱你。   这一次,他得到了答案,五个字中,再无一丝迷茫犹豫。   耿耀抱着人大步离去,衣摆刮落枯枝上积攒了许久的白雪,露出了枯枝本来面貌,不够好看,却是属于它的低调。   阿贵去解开树上火把,和秋雨急匆匆的追上。   爱上彦遥,像是不可思议之事,又像理所应当之事。   自那日回城,得知彦遥已嫁了过来,那一瞬,这个哥儿在耿耀心中已经不同。   那时起,这个叫彦遥的人,就已经被耿耀划到了保护圈。   再之后......   被彦遥捉弄的恼怒   见到那张床的感动和佩服   明知是彦遥装可怜却还是会上当的心疼   只要彦遥高兴,耿耀挨骂挨打也甘之如饴的纵容   还有...彦遥每次的引诱,他拉着他的手贴上那胸口,生气的说以后想到胸口只能记得他的   日复一日的相处,情不知所起,此刻回首,这个叫彦遥的哥儿,早已入了耿耀的心。   爱上如此灵动的人,是个太过容易的事。   彦家的守坟人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人,皆是花甲之年,因年轻时受了苦,现如今眼花耳聋。   在离彦家祖坟半里地的山腰上搭了三间泥土屋,平日就拔拔坟前坟后的杂草。   虽是新岁却也早早睡了,不过因为年老睡得浅,听到山上有动静就穿好衣服提着灯出来,想看看这是怎了。   等一切安稳已过了许久,耿耀在火盆前把自己烤热,去被窝里把彦遥的衣服全脱了,随后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暖着。   粗布棉被下,两人第一次如此相贴,中间未曾有一寸布料相隔。   等到让彦遥染上人的体温,耿耀才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彦遥这次遭了罪,怕是会染上一场风寒,只是现在城门关着,除了帮他暖着,暂无他法。   情形不对,耿耀觉得自己应该心无旁骛,可结果却是,他心猿意马,作恶源头已胀到发疼。   阿遥,好软,好香...   耿耀的心神荡漾未曾持续多久,因为彦遥起了高烧。   一盆盆水送入,耿耀把彦遥的手脚擦了一次又一次,天实在是冷,擦全身他怕再让彦遥冻着。   彦遥这一夜睡的极其不安稳,似有一只扰人的苍蝇,一直在他耳边唤着阿遥阿遥。   彦遥被叫的烦躁,但那苍蝇不叫了,他又想的慌,喃喃的开始自己叫:“阿遥阿遥...”   彦遥听到苍蝇笑了声,但还算识趣,又开始在他耳边叫阿遥,很是温柔。   彦遥醒来已是初一中午,他手脚被人缠绕住,想挣脱都难。   耿耀的眼熬的通红,察觉到动静睁开眼,随后额头贴上彦遥的额头:“还好,不那么烧了。”   昨夜之事尽数袭来,彦遥烧了一场已是冷静了下来,那是他的狼狈难堪,最好是装作无事发生。   他想扬起一抹笑,道一声多谢夫君。   可...做不到。   推着耿耀的胸膛,冷声道:“你起开,我不要与你睡一张床。”   耿耀搂紧他的腰:“别动,刚退烧,进风了又要冻着。”   “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我是你夫君。”   彦遥突然就静了下来,片刻后,他问:“你脱了我的衣服,把孩子塞我肚子里了?”   彦遥现在不想怀孩子了,说不清为何,就是心中难受的慌。   耿耀瞧不上他,他就不想了。   耿耀:“没有。”   “哦。”彦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我教你。”   “什么?”   “什么叫做房事。”   “不想知道了。”   耿耀:“真不想知道了?那别人都知道的事,你真想当个傻子?”   彦遥抬手捂住耳朵:“我就是傻子,你们都去笑着吧!”   “阿遥...”   “你像个苍蝇嗡嗡嗡,莫要叫我。”   耿耀停了话,用手背在他侧脸贴了下,道:“可还难受的厉害?若是能忍,我们回城,这里缺衣少药,伙食也无法滋养你身子。”   彦遥放下手:“嗯。”   他想坐起身,刚一动就一股寒意袭来,又不由的缩到被子里。   耿耀手臂长,从木凳上拿过一件红色里衣,塞到被子下,握着彦遥的手腕给他穿着。   彦遥别着脸不看他,却也乖乖的任由他穿衣。   耿耀看的想笑,又实在是不敢笑,这夫郎难哄的很。   “生孩子...我的这里...”耿耀握着他的手先去了趟作恶之源,又竖起他的一根食指,点了彦遥身后的一个地方:“会顶进你的这里。”   彦遥黑发红衣,肩头白皙诱人,他生了病,耿耀未想动他,但有些男人的生理反应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故而彦遥触碰的作恶之源,虽说不是全盛状态,却也是惊人的厉害。   彦遥原是慵懒的任由耿耀伺候,不想他有如此举动,不怕冷的坐起身,怒视着耿耀。   骗子,又逗他玩。   他那是什么东西,自己那处是什么地方?   如茶壶配百年老树,把茶壶打碎了都塞不进去。   还顶进去,怎能顶的进去,这杀猪郎要他的命不成。   就是欺负他没娘,又哄骗他。   耍了流氓的耿耀:...心虚。   “好了好了不说了,日后再教,我给你穿衣服。”三下五除二的把彦遥穿戴好,耿耀也利索的给自己穿了衣服。   入了冬后,彦遥心疼耿耀日日去军营,给他做了两件大氅,昨日出来的急,顾不得穿,又折腾了一夜,就算是耿耀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不出来热与不热。   把彦遥包严实,耿耀辞别守坟的一对老人,抱着彦遥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   也就是耿耀体力好,臂力不俗,若不然真的难以抱下去。   他抱的稳,但彦遥却是不放心,也顾不得气了,两只手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   耿耀让阿贵把马车赶到后面的院子。   请了大夫,耿耀让秋雨和阿贵喝了驱寒的药,让他们回房歇着。   他自己嗓子也痒的厉害,想着驱寒的药都差不多,大夫给秋雨和阿贵开的药他让婆子熬了一碗。   彦遥靠在床头,抬眼道:“该,最好让你大病一场,原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曾想竟然动手打我。”   耿耀一口气喝完一碗药,嘴里苦的厉害:“纪绍年欺负你这事没跑,大嫂笑话你的,是你磨不开面子胡说的,还是真的?”   彦遥不理他。   “那我去问大嫂。”   “回来。”彦遥见他真的要走,吓的忙道:“没,大嫂没笑话我。”   耿耀脚步不停:“知道了。”   房门被关上,耿耀已经走了,彦遥一时不知道耿耀要做什么妖。   莫不是自己刚才说话难听,他心生恼意。   随他,反正他说知道了,不是去找大嫂就好,若不然彦遥真没脸见蕙娘了。   耿耀站在门外唤来阿贵,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一番,阿贵认真听着,随后忙去办事。   清早做了饭,耿母去叫彦遥来用饭,粗使婆子只说了人不在,她回来又没见耿耀,便以为是小两口出去了,也并未多想。   此时临近傍晚,耿家众人在正堂吃着饭,见到耿耀回来,耿母笑道:“阿遥呢?可吃过饭了?”   耿耀没答,直接回房,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砍月刀。   堂屋里就一把交椅,被一家之主耿父坐着,耿耀入了堂屋,拍了拍耿父的肩:“起来,让一让。”   耿父气的脸都绿了:“混账,混账。”   耿武等人垂头扒饭,恨不得立马跑了。   耿耀冲厚哥儿道:“找你娘去。”   厚哥儿忙端着碗挤到蕙娘怀里。   随后......耿耀把刀往桌子上一拍,还不等耿父发火,他就双手伸到了耿父腋窝下,直接把耿父掐到了厚哥儿的凳子上。   桌上人:......埋头埋头,桌角真好看。   在耿父捂着胸口的骂骂咧咧中,耿耀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中。   他后背靠着,左脚搭在右膝上,视线落在缓慢抽出的砍月刀上,气势比土匪还土匪,一瞧就是要找事。   半晌,他歪头看向纪绍年,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唇角,狭长的眸子里裹着利剑般。   纪绍年手一抖,筷子落在了脚下,他原就心虚,此刻更是看也不敢看耿耀。   “我这人最不爱说废话,也没什么不打哥儿的良好品行。”   说着话,耿耀无聊的把刀刃搭在瓷碗上,他有意威慑,砍月刀又非俗物,那碗似承受不住重量,一寸寸裂开。   纪绍年当下就吓红了眼,他紧紧抱住耿文的胳膊。   “耿文。”   “二哥。”   “出去跪着。”   纪绍年死死抱着耿文的胳膊不放手,耿文冲他笑了笑,掰开他手指,出门跪在了院子里。   纪绍年不平道:“说错话的人是我,你凭什么让他跪?”   耿耀把刀回鞘:“你要不是现在身怀有孕,我拳头已经砸你脸上了。”   他站起身:“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彦遥刚有点睡意,就见耿耀打着哈欠进门。   “你别抱我。”彦遥恼的挣扎了两下。   耿耀:“困,乖,让我抱着睡会。”   彦遥被这话搅的心乱,也不知怎么了,他觉得耿耀待他好似有些不同。   但细琢磨又琢磨不出来。   彦遥迷迷糊糊睡去,有谁敲响了房门,他刚想起身,就听耿耀闭着眼道:“睡觉,别管。”   敲门声一次又一次,那人说了话,彦遥听出是翠茵,只是说的话让彦遥琢磨不透。   “二爷,又下雪了。”   “二爷,让我家姑爷起来吧,他身子不如大爷和二爷,实在受不住的。”   “二爷,再过两月我家姑爷就要科举,受不得伤和病。”   “二爷,我家少爷真真是知道错了的,他就是有口无心。”   “二爷…”   “二爷…”   彦遥推耿耀:“你做了何事?翠茵怎急成这样,都快哭了。”   耿耀被他推醒,扶额道:“原本是想打纪绍年一顿,又顾忌他有身孕,就让耿文在院子里跪着。   彦遥猛的坐起,惊噩道:“你是疯了不成?”   怨不得翠茵急哭,耿文那是什么身子骨,书生清瘦,怎经得起。   彦遥慌忙下床,穿鞋时见耿耀还淡定躺着,气道:“你混账,做事怎如此没分寸,三弟再过两月科举,旁人护着都来不及,就唯恐病了,你怎敢让他雪天跪雪地。”   耿耀笑道:“我心狠。”   耿文小时候身体不好,他用灵气温养了两年,要是跪半天就垮了,那他耿耀就是个垃圾。   再说,他刚才让阿贵给耿文送了两个加厚的“跪的容易”,再加上冬天棉衣厚,无碍。   就是耿文是吃不胖的体质,又是温文尔雅的气质,一笑像个小白兔了,确实很具有欺骗性。   彦遥气极:“你,混账至极。”   这事不说谁对谁错,要是耿文出了事,他和耿耀都是家里的罪人。   彦遥拂袖而去,忙不迭的去前院,耿文跪的笔直,束起的黑发落了一层白雪。   耿家人围着劝,纪绍年骂了又骂,哭了又哭,耿文死心眼的不起不说,连纪绍年想往他腿下塞个棉衣都不要。   瞧见彦遥进来,纪绍年又哭又气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没娘的事了,你快让他起来。”   彦遥让耿文起,耿文和他笑着道歉,却摇头拒绝起身。   彦遥又回房间拉耿耀,耿耀只让他别管。   直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纪县令扶着县令夫郎而来。   纪绍年扑到县令夫郎怀里哭,县令夫郎的手抬起落下,落下又抬起,最终还是未舍得打有身孕的儿子。   他推开纪绍年,拉着彦遥的说了好半晌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惭愧,无脸见人。   彦遥没想把事闹大,若不然也不会装着笑脸过年,深夜才出城。   马车来了又去,纪县令让人请了大夫,县令夫郎只对纪绍年慈爱的笑了笑,两人一句重话都没说,可那叹息却犹如利箭插入纪绍年胸口。   纪绍年站在角门外,翠茵帮他撑着伞,两人一同望向雪夜中远去的马车。   纱灯摇晃拉长斜影。   “翠茵,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小爹有白发了。”   “几年前就已有了,县令大人的白发也不少了。”   纪绍年忽而哭的泣不成声,他刚才竟从他小爹身上看到了低声下气四个字。   明明不该的,他小爹出身名门,在家受宠,嫁给爹后也是被娇养着,一生都不应该有低声下气的机会的。   “我,我爹是县令,我祖父是翰林,我外公,我外公……”   他哭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耿家,不是说耿家不好,可耿家算什么,怎就让他爹爹低了头。   翠茵望着他,笑中带泪道:“少爷,你在耿家,他们不得不低头。”   他是他们的软肋,此事是纪绍年的错,耿家二郎得理不饶人,耿家人又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就不得不低头。   比心狠,岳家输给了耿耀这个二哥,他们怕耿文腿废了,怕他们的儿子日后缺少夫君依靠。   翠茵叹道:“少爷,日后说话做事谨慎些吧!你不止是你,你还是老爷的儿子,姑爷的夫郎,这次还是家中的事,若是,若是日后你在外面得罪了人,受苦的也是他们......”   纪绍年哭的泣不成声,又觉得丢人,走到角落里压制哭声,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他知道错了的,他做错事他跪就好了嘛,他也可以让彦遥骂回来,耿耀凭什么让耿文跪,凭什么让他爹爹上门低声下气的来赔罪。   他错他自己担就不行吗?   往日热闹的耿家骤然安静了下来,耿耀突然变成了里外不是人。   耿父耿母不用说,虽没明着怪他,也是一个好脸都不给,耿耀凑过去都不理人。   彦遥心里也是有气,自己抱了被子睡在软榻上,耿耀挪过去,直接挥袖子让他起开。   耿耀:......一片真心喂了狗。   “会写赔罪的拜帖吗?”耿耀剪了蜡烛,坐在碳盆前扒拉着番薯。   彦遥歪着看账本,闻言不搭话。   年后去彦家,彦老爷提前派了人来,说彦遥怕冷,无需冒雪过去。   耿耀自己携礼上了门,回来时彦遥失魂落魄的坐着,他抱着他直至半夜。   耿耀:“我字丑,说话比较直白,你帮我给县令夫郎写封赔罪拜帖,顺便选两样厚礼。”   番薯皮剥了一半,耿耀举到彦遥面前,讨好道:“一穷二白,阿遥让我吃吃软饭,选的厚礼暂无银钱给你。”   面前番薯甜香诱人,彦遥瞪着他:“去县令家赔罪?”   耿耀点头:“人家是县令还是长辈,台阶只能我们这边搭,于情于理都是要走一趟的,我又不是那不知道分寸的人。”   这话让彦遥发恼:“你知道分寸?你知道分寸还闹的如此大,你让我在家中如何待?耿文驱寒的药吃到现在,县学都几日没去,你让爹娘如何看我?我与纪绍年的间隙我自会讨回,暗暗把这气出了,我还占了一个理字。”   耿耀盯着他,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咬了口番薯,仿佛吃的是面前的人。   他能怎么办?他倒是真的想直接找纪绍年,回来的路上还在思索打不了要不吓唬一番,犹豫再三还是没敢。   这玩意,万一孩子吓的没了,或是胎像不稳了,这家是真的要乱套。   彦遥有片刻的心虚:“我知你是为我好,是心疼我,护着我,就是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这些日子家中都不似......”   未吐口的话被人堵在口中,彦遥下巴被人捏着,琉璃双眸惊的睁大。   番薯香甜自耿耀口中而来,这杀猪郎,杀猪郎怎吃他的唇。 第51章   麻雀在树梢蹦跶, 留下杂乱无章的虚无印记,秋雨在灶房煮着药,苦味入鼻驱散几分寒意。   塌上的人后仰着, 黑发垂在身侧犹如瀑布落下, 耿耀抱着的人软的似豆腐,唇更是软中带甜。   彦遥修长手指抓住耿耀衣襟, 莹白的脸色泛了动人红晕, 他轻颤的睫毛染了水珠, 已是快要无法呼吸。   如蚂蚁爬到了树顶, 每一息都陌生如新境,只一吻, 就让懵懂的彦遥软了筋骨。   他和耿耀同塌而眠几月, 中间多有亲密之举, 彦遥甚至让耿耀抓过他胸/口。   可今日是不同的, 今日, 是耿耀主动来吃他的唇, 只这一点,就让彦遥身体起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应。   这一瞬,彦遥有种错觉,他这个人变成了一块最香甜的糕点,耿耀怎么吃都吃不够。   耿耀:“呼吸。”   彦遥睫毛眨动,呼吸着, 他似是被吻的狠了, 双唇轻启着像不知如何闭上了。   四目相对, 彦遥被亲的傻了,耿耀三两口把番薯吃了。   果然,甜。   翌日, 彦遥让人递了拜帖,收到县令夫郎的应允答复,这才和耿耀携了厚礼登门。   都是体面人,往来关系又极为亲近,县令夫郎热情待客,还专门让人去请了纪县令过来一同用饭。   饭桌上,耿耀话语得体,道那日自己行为有错,把过失揽去了大半,另有彦遥在一旁忍不住垂泪,把没娘的苦楚说了一说,又责怪自己受不得话,任性往山上跑。   两人一唱一和,效果倒是出奇的好,县令夫郎心里也明白,这事到底是自家儿子理亏,又知道彦遥没娘教,竟连房事都不知,倒也真的心疼了他几分。   县令夫郎让耿耀和纪县令说这话,自己拉着彦遥去了里间。   “我知道你这孩子好,虽说你姓彦,我家绍年姓纪,但既然一同嫁入了耿家,那就是一个锅里盛饭的亲人,我是绍年的小爹,这你来我往的算着,咱俩也是至亲的人。”   他心里慈爱不知几分,眼中却露了十成十:“今日小叔也就拖个大,不管你现在知不知,小叔都替你过世的娘教一教你。”   随后他压了声音,和彦遥细细说了一番何为房事。   彦遥惊愕浮现在明面,原来...耿耀没哄他,真的是他的那处,要顶进他的这处。   他这模样倒惹的县令夫郎笑个不停,后又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小叔上了年岁,瞧的出来,耿家二郎心中有你,虽不知为何还......但莫着急,慢慢来。”   彦遥点点头,感激的落了泪。   回去的马车中,耿耀吃着糕点,好奇道:“县令夫郎把你叫到里面说什么了?我看你出来眼都红了,不是骂你吧?”   他饭量大,刚才没好意思多吃。   彦遥:“他教我何为房事。”   “咳咳咳......”耿耀差点没被糕点噎死。   过了好半晌,他点头称赞道:“厉害,纪绍年真不像是他儿子。”   纪绍年用彦遥没娘教房事往彦遥心上捅刀,彦遥新年雪夜去抱着亲娘的坟头哭,这事是纪绍年之过。   耿耀为了给彦遥出气,折腾耿文罚跪,逼着县令和夫郎二人上门替儿子赔罪,这事也确实是打了纪县令的脸面。   就算再亲近的人,这往复间也会有些间隙。   今日县令夫郎言语和善,却替彦遥之母教他房事,长辈的姿态找了回去,也把刚生出的嫌隙驱散了。   彦遥:“这边是了了,那家中?”   家里一片祥和,就是安静的有些沉闷了,连纪绍年一天都说不了两句话了。   耿耀吃完糕点拍拍手:“没事,看我大展身手。”   彦遥问他要做什么,耿耀嘴严实的什么都不说,彦遥索性也就不问了。   只是当天晚上,彦遥站在烛前梳发,露出修长脖颈,耿耀从身后想要抱他,得到一个闪躲和白眼后,又开始坐在碳盆前摆弄木头了。   彦遥斜靠在榻上,怀里是汤婆子,后腰处放了软枕,他手里拿着账本,瞅见耿耀又是心烦。   纪绍年不是一个编瞎话的人,耿武也不是一个胡说的人,他说耿耀在武平县多去青楼,想来是真的。   他道耿耀是在哪里看了野狐狸的胸口,原来是青楼里......   耿耀原是认真削木片,就感觉屋里冷风阵阵,后脖颈发凉,回头瞥了眼,彦遥那眼神跟刀子一样,好似他是他杀父仇人。   耿耀带着他的一堆东西,认怂的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彦遥的眼神更凶了,耿耀又继续挪,最后直接坐到了光线暗,炭盆暖不到的墙角。   隔了一日。   临近傍晚,耿母这边刚走进灶房,就见耿耀从角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立马滚着热汤的锅子。   后面则是阿贵,秋雨,翠茵等人,皆是端着各种肉菜。   耿耀:“都出来吃饭。”   房间门尽数大开,耿耀把东西都放好,从怀里掏出一副木牌...   “来来来,吃饭打牌,我刚去买了一坛的酒。”   木牌是一副古代版的扑克牌,耿耀用木头削的薄片,上面的图案是他自己用刀刻的。   堂屋里,炉子上的热汤升起烟雾,耿耀洗着牌道:“和之前一样,规矩你们都知道的,真心话或者是大冒险,不带爹,他玩不起,绍年输了可以让耿文替你。”   耿父又被气到,纪绍年悄悄看了眼耿文。   彦遥拽他:“那我呢?”   耿耀故意道:“那看我心情。”   这游戏在武平县常玩,厚哥儿许久没玩,已是有些等不及,忙道:“二婶婶,我替你,我替你。”   彦遥冲耿耀冷哼了声,却也好奇这是什么玩乐,耿耀刚把东西从怀里拿出来,这气氛瞬间就变了,连蕙娘都有些又喜又怕的的神情。   秋雨和翠茵往锅里下着菜,耿耀给每人发了张牌,彦耀和纪绍年也不懂,就看厚哥儿嚷着是他爹输了,他二叔赢了。   耿武:“大冒险。”   耿耀:“对着厚哥儿说三遍:你爹是头大笨猪。”   纪绍年+彦遥:???   秋雨和翠茵端着盘子傻眼,直直的看着耿武冷着脸,走到厚哥儿面前,严肃道:“你爹是头大笨猪,你爹是头大笨猪,你爹是头大笨猪......”   她们忍着不敢笑,不妨耿母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耿家人乐成一片,蕙娘的眼泪都笑了出来,也就跟着笑弯了腰。   第二局   输的人是蕙娘,赢的人成了耿文。   耿文笑的温和:“大嫂,大哥是何时爱慕你的?”   纪绍年+彦遥震惊脸:...对夫君/三弟,刮目相看。   蕙娘脸羞的通红:“我,我不知道,就是娘说要给我说亲,他拦着不让我出门,说媒人提的那个人不好,他要自己帮我挑,也不知怎么的,他挑着挑着...就夜里敲我房门,说他觉得他最好。”   耿耀拍了拍耿武肩头:“大哥,没想到你这么自恋,真是不要脸啊!”   耿武装镇定,可架不住已经尴尬到用左手拿筷子:“嗯,追媳妇,总归要不要脸些。”   这一晚,耿家的笑声延至半夜,一坛子酒都喝的精光,秋雨和翠茵都跟着玩了起来,借着酒劲,耿耀与耿文碰了个杯,道:“给你道个歉,那日是二哥混账了。”   耿文惊的都快醒酒了,见耿耀又拍了拍他的肩,也明了了过来。   他们俩是兄弟,都不会记仇,这事也是随风而过,可如今已经不同,两人各自娶了夫郎,闹了这么一场,明面上的话是要走个过场的。   耿家这两日的怪异也是如此,若是以往,耿父耿母能提着棍子揍一顿耿耀,但这事的源头是彦遥和纪绍年,他们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像那日耿文跪着,他们踌躇不敢去拽耿耀过来,是怕彦遥心伤。   这两日更是力求一碗水端平,就怕惹到了这个或是那个的,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彦遥学了狗叫,纪绍年被厚哥儿教着做了个鬼脸,连耿父都在院子里青蛙跳...   以往日子太贫瘠,彦遥对如今幸福留恋不舍,他给纪绍年递了个台阶,道纪绍年家的厨子厨艺很是好,那个八宝鸭最是好吃。   纪绍年说那自然是,把自家厨子夸了又夸。   对不起三个字难以说出,他只垂首低声道:“我,我日后,再也不说那话了。”   彦遥浅笑着,主动说了个好:“我知道你是个没脑子的,原谅你这一次,日后见了我叫二嫂。”   愧疚的纪绍年气的不轻,脸上变来变去的,彦遥不用问都知道是何故。   想来是在忍与不忍间徘徊。   “你才没脑子,这次是我错了,但我还是看你不顺眼,我以后才不叫你二嫂,这一辈子都不叫。”纪绍年终归是没忍住,说着别开眼不看他,又用一只手捂着耳朵,这是不想听到彦遥说话的意思。   彦遥端起一杯梅子酒,眉眼带了抹温柔笑意,人总是要知足的。   人各有异,聚在一家也是缘分,耿家人无坏人,哪怕是纪绍年,可以说他蠢,说他说话做事没分寸,但大奸大恶,暂时还沾不了他的身。   彦遥善观人,他知道耿家每个人的脾性,听着耳边欢乐,心中升起万千柔软。   无碍的,只要品性无碍,只要大家都想好好过日子,哪怕性子不同,行为处事不同,也可以慢慢磨合的。   “牌拿来,我们来玩。”彦遥盘腿坐在床上,指着刚倒了水回来的耿耀。   他双颊泛红,耿耀走过去贴了贴:“喝多了?”   彦遥做了个拂开他的动作,那衣袖从耿耀脸上扫过,耿耀垂头看了看,古代还是有点好处的,衣服不脱,硬了看不出来。   “玩,真心话大冒险。”   “行,不依你又要闹。”   耿耀去堂屋把牌拿过来,脱了鞋和外衣坐到床上。   彦遥:“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能自己选,谁赢谁选。”   耿耀眉梢微调:“行啊!”   转瞬间,耿耀乐道:“你输了,过来亲我。”   “亲?”彦遥。   “嗯,我上次不是亲过你的唇?忘记怎么亲的了吗?”   大哥说的对,追媳妇不能要脸,之前是心里稍微有些不确定,这次把彦遥从山上弄下来,耿耀都确定自己爱他了,那定是要快速的把人吃干抹净的。   至于彦遥现在还不爱他的事,或许是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事,以后再说。   彦遥抿了抿唇:“我知道。”   跪坐的他直起身,膝盖往前挪了挪,随后手按在耿耀双臂上,抬头去贴耿耀的唇。   亲吻一事,被动和主动完全不是一回事,只这一下,彦遥就已快体力不支,脸红似火烧,脑中回想那日耿耀是如何吻他的。   耿耀垂眸间,入眼是彦遥轻颤的睫毛,绯红的肌肤,喉咙不由的滚动两下,他家夫郎美味的让他口齿生津。   只贴一下可不算吻,他正想趁机搂着人好好亲一番,彦遥就红唇轻启,含住了耿耀的下唇。   耿耀:......艹,他家夫郎就是个大宝贝。   把学到的吻做完,彦遥满脸通红的退回到自己的地方:“好,好了。”   耿耀拿起牌:“来来来,继续继续。”   纱衣褶皱如云海,彦遥被揽着腰,半个身子都朝后仰着,眼尾已是溢出湿润来。   “杀,杀猪郎,好,好了吗?”   说来委屈,他一直输,耿耀换着地方亲,这次是他身前那...   耿耀恋恋不舍的放开他:“还玩吗?”   彦遥衣衫松散,他别开脸系着肚兜,恼怒道:“玩,我还没赢过。”   耿耀:“行,肯定让你赢一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耿耀的嘴开了光,下一局当真是彦遥赢了。   “真心话。”彦遥说,耿耀意外了下。   “去过青楼多少次,在青楼有几个野狐狸,最爱哪个野狐狸,最爱这个野狐狸的何处?”彦遥心口如被棉花塞满,酸胀的难受,却还是不服输的盯着耿耀看,等着他回话。   赢一次不容易,彦遥一口气全问了出来。   耿耀:......额。   野狐狸没有,青楼确实是去过,还有几个因为他的理解,就把他当成是红颜知己的姑娘和哥儿。   嗝屁,原还想着今夜补个洞房花烛夜,现在的走势,彦遥这祖宗占有欲爆棚,不把他砍了都算心慈手软。   “说...”   “额...没有。”   “没有去过青楼?”   “去倒是去过,其他的没有,没有野狐狸。”   “没有野狐狸你去青楼那处不正经的地方作甚?”   “额...就是,瞧瞧...我发誓,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连人家姑娘哥儿的手都没牵过。”   这话说的让人恼,彦遥刚才被亲的脸红腰软,现如今抓起一旁的软枕就朝耿耀身上打去:“你就是混账...”   月亮高升,耿家角门被去敲动,那声音如冬日急雨,耿耀忙逃道:“我先去看看是谁敲门。”   唯恐跑不掉,耿耀是边跑边穿鞋,这边出了门,手里的鞋都才穿好一只。   彦遥气的狠,等他捋捋怎么哄人保命。   敲门声沉闷又急速,耿耀开了门只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   把人引到院中,耿武和耿父也已经裹了衣服走出,就连喝了酒的耿文都被这动静扰了出来。   耿武见人忙道:“乐鞍兄弟,怎这时候来了?可是县令有召唤?”   现在都已到宵禁时分。   名字一出,耿耀想起此人,纪乐鞍,是纪县令身边走动的人,说是从国都带来的家生子。   纪乐鞍见院门已关,几人又站在院中,忙压低声音道:“快收拾衣物,明日尽早出城去封洛府,事急从简,东西只带一些贵重之物就可,到了封洛府自有人照料。 ”   耿武忙追问为何,纪乐鞍却只字不言,只让他们想要活命就依言行事,莫要声张,随后匆匆而去。   一番话搅的人心神难安,耿耀与耿武对视一眼,想到了那两个黑齿人。   耿武:“爹,纪县令不会害我们,定是有要命的事,我们还是先收拾东西。”   等把耿父耿文劝回房,耿武拍了拍耿耀肩头:“莫要多想。”   耿耀喉头哽咽,脸色都在发白:“哥...是我的错。”   耿武刚待说话,敲门声又响,这次是彦老爷身边的人,有些拳脚功夫。   说法与纪乐鞍如出一辙,急道:“姑爷,收拾衣物,明日一早出城去封洛府,切记莫要声张。”   随后闪身去了黑夜中。   今日的彦遥三分醉五分装,虽觉得深夜敲门事情定不小,但实在是不想动,也就坐在床上等着。   耿耀推门进来,彦遥望见他神情吓了一跳:“这是怎了?”   耿耀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死,最最怕的就是连累了家人,现如今家里一切安稳,刚在宁安县立住脚,就因他的冲动而毁了,实难接受。   黑齿人的事彦遥知道,耿耀蹲在床前,把彦遥的手握在掌心:“应是当日事发,纪县令和爹都大晚上的来人,让我们立马收拾衣物,明日一早去封洛府逃命。”   去封洛府......   彦遥觉得有些奇怪,但除了那件事,他也一时想不到缘由。   回神后猛然愣住,哭笑不得道:“杀猪郎,你怎么湿了眼眶?”   耿耀:“对不起。”   他的歉意中情绪酸涩,软了语调,似委屈的孩子撒娇祈求谅解,彦遥不知为何,心上犹如被人狠狠撞了下。   他家杀猪郎蹲在床前,仰着头红着眼对他撒娇,彦遥......很欢喜,他指尖落在耿耀眼尾处,轻声回:“无碍的,阿遥曾说过的,阿遥是耿哥哥的夫郎,不怕被牵连。” 第52章   因莫要声张四字, 耿家没敢全坐马车,只准备了两辆马车,彦遥和厚哥儿坐了一辆, 蕙娘和纪绍年坐了一辆。   中间堆放了些每人的重要之物。   “哎吆, 耿家嫂子,今日怎没摆摊, 我来的早, 还想多买些肉呢!过两日我家办喜事, 我儿子娶妻, 来喝杯喜酒啊!”   耿家人半夜未睡,一早就锁了院门出来, 想着清晨人少。   不妨刚走到街上, 就见一妇人面带喜色, 脚步急快的走来, 瞧着年岁和耿母差不多。   耿母笑道:“哎吆,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给你道喜了道喜了。”   随后收了笑又道:“只是有些对不住,这几日家中有事,暂时做不了猪肉买卖了。”   那妇人也收了笑,又瞧了瞧耿母身后站着的耿武耿耀等人,关切道:“怎了?”   耿母叹道:“哎,我娘家兄弟, 年幼去外地讨生活, 现如今传消息说得了重病, 我就这一个娘家弟兄,我......”   她说着落了泪,那妇人忙道:“这这, 那你们快去,看娘家兄弟为重。”   耿母拉着她的手,恳求道:“家中事乱成一团麻,内里详情三两句说不清,等我回来再和你诉,只求你这事莫要和旁人说,我怕生事端。”   那妇人听不懂这话,却连连点头:“你且放心,我嘴最是严实。”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包用红纸包着的喜糖,塞到耿母怀里道:“病遇喜,百病消,沾沾喜气,你那娘家兄弟说不定就好了,有些病就是瞧着严重,要不得命。”   这一整包喜糖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价格不便宜,耿母欲推辞,那妇人忙道:“莫客气,我啊,想着你们家我就心中高兴,有知道疼夫郎的男儿,有待儿夫郎如亲子的婆母,你们一家子你好我好的,真真是让人听着就心里暖和。”   她笑着道:“我啊,这辈子没这样的命,没遇到好夫君,也没遇到好婆婆,但是我这眼看着就娶儿夫郎了,我就想着,定要和你一样,也要好好疼我儿夫郎,我儿夫郎也是小时候没娘,以后我就拿他当亲儿子疼着。”   说完把喜糖又按到耿母怀里:“好了好了,快走吧!我还要去布庄扯红布。”   她扣着篮子的手粗糙如树皮,在薄雾里风风火火而去,耿家一家人沉默的往前走,耿母把糖包拆开,一人给了一颗。   味蕾随心,这颗糖吃到口中,苦的人心头难受。   东南大街一切如故,包子,馄饨,面条,羊肉汤......热气升腾在两侧,勾的行人馋虫在肚子里闹着。   “哎,耿家郎君出来如此早?我的包子陷调的极好,可来尝尝?”   “哈哈,王老二,你可真不要脸,你包子再好,也没我家羊肉汤香...”   因是刚摆摊,每个人都忙活着,犹如开了春的嫩芽,生机盎然。   东南大街街头,王千总腰间挎着刀,手里是两个烧饼,瞧见耿耀喊道:“去哪?”   耿耀忙过去,把耿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又说请两日假。   王千总好脾气道:“行,这至亲的亲戚你们是得帮着些,假无碍,忙完再回来,军营没什么事。”   耿耀迟疑道:“高田勇他们?”   王千总拍胸脯道:“放心,你的人我护着,我日日去军营,就让他们先跟着我,戴正平找不了茬。”   他咬了口烧饼,道:“还好你们是走路,若不然出城可有的排。”   耿耀不由皱纹:“排什么?”   王千总:“你自己去瞧就知道了,今日出城的马车格外多,奇了怪了。”   宁安县最长的两条街,东南大街和永安大街。   东南大街多平民百姓,小商小贩。   永安大街多文人墨客,富贵商客。   两条街在离城门口一里远的地方交汇。   耿耀站在城门口朝后望去,日头升起洒下金光,东南大街逐渐热闹起来,家家户户推开门,挎着篮子出来买菜。   另有赶着夜路进城的百姓,拎着家里攒的鸡蛋,不顾寒冷下河捉来的河鱼,蹲在街角老实的等着卖主。   永安大街街道比东南大街宽了一倍,两排望不到尽头的马车,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头,耿耀以前都不知道,宁安县竟然有这么多匹马,有这么多马车。   马车移动,马匹发出粗重喘息,耿耀转头看去,板车上用黑布蒙着所拉之物,瞧着马匹移动中吃力程度,上面的东西应有千斤。   耿武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我觉得不对。”   他们原想着是耿耀东窗事发,现在这情景,定是有别的内情。   耿耀点点头:“嗯。”   彦遥和纪绍年出来的早些,此刻却还没排到城门口,耿耀让耿家人先行出城,人行和马行是分开的,人出城反而快上许多。   厚哥儿起得早,坐在马车里犯困,彦遥怕他摔了,就把他抱在了怀里,耿耀跳上马车,把厚哥儿接过来。   彦遥揉着胳膊。   耿耀:“胳膊酸了?”   彦遥:“有一些。”   马车突然动了下,不似直行像转弯,耿耀腾出一只手推开窗看了看,纪绍年马车前有个人领着,应是纪县令安排的人,带着他们插队先出城的。   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宁安县会是要起战事吗?”耿耀冷不丁道。   彦遥诧异道:“怎会,这里是何处,与国都就隔了一个封洛府,太平了两百年,怎会起战事。”   马车被守城人放行,耿耀最后看了眼宁安县的两条街,连彦遥都这样想,其他人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若是武平县出现这情形,百姓怕是早跟着跑干净了。   心里那股不安难消散。   纪县令在城外安排了两辆马车,言彦老爷已经在封洛府了,耿家所住的地方彦老爷都已准备好,耿家人入了城有人接。   纪绍年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忙问:“吴叔,那我爹和小爹呢?”   吴叔看着他,慈爱笑道:“自然是在县衙呢!老爷说你若是乖乖的,过几日就让你小爹去封洛府看你。”   纪绍年哦了声,坐回到马车内。   吴叔安排好欲进城,耿耀忙叫住他,两人走到一旁人少处,耿耀直接问:“吴叔,是不是宁安县要出事了?”   吴叔诧异:“哪里的话,耿家郎君莫要多想,日后你自会知晓。”   他转身入城,清瘦的身子与出城的马车背道而驰。   有了四辆马车,坐着耿家人绰绰有余,耿母心里发慌,想说早知道马车多,她们就多带些东西了,可瞧着欢笑进城的农家百姓,她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他爹,不会要打仗吧?”   耿父低声骂她:“瞎说什么,这是什么地方,离国都不远,都可以说是天子脚下了,打个什么仗。要是这里都能打,那别说封洛府,就是国都都...”   耿母连连点头,朝自己嘴上打了下:“是我不会说话了,怎会,怎会,这是什么地方。”   只话是如此说,她捏着喜糖纸包的手却微微发抖。   去封洛府的车马前赴后继,热闹的很,耿耀下去打听了下,回到马车上和彦遥道:“都是各家的管家下人...那些主子门一早就坐着马车走了,现在排队出城的,都是拉的家财和丫鬟小厮。”   彦遥也有些慌了,不等问就摇头道:“不不,不会是......”   宁安县和封洛府中间两百里路,修的有宽敞官道,若是平日,马匹疾行上半日可到,马车慢一点,一日半定是能到。   只是路上车马多,耿家的马车行到第二日天黑才到封洛府,中途耿耀找了个山脚,点了火堆,一家人围着吃了些东西。   一如吴叔所说,封洛府城门处有彦老爷的人接着。   一行人被接到了彦家在封洛府的院子,彦老爷百忙中让人安排晚膳,与耿家人坐到了一处用饭。   彦老爷与耿家男子坐在一桌,耿母与彦遥蕙娘她们另坐了一桌。   彦老爷歉意道:“现如今我乱成一团麻,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耿大哥耿大嫂见谅,你们住在此处,有什么所需皆可向家里管家说。”   耿父虽不安,却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怕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能说,为难了彦老爷。   他忙道:“不敢多叨扰在此处,在宁安县赚了些银钱,我们这几日就去寻个住处......”   耿父话未说完,彦老爷就摆摆手:“寻不到的,现在封洛府的房子价比黄金。”   耿父怔愣住。   饭后,耿耀示意彦遥带着耿父耿母回院子,他和耿武二人去寻了彦老爷。   彦老爷把人带到书房。   耿耀:“爹,宁安县是发生了何事?这情形,怎么瞧着像是要战乱。”   彦老爷示意二人坐下说,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要起战乱。”   耿耀耿武对视一眼,两人惊诧不止,他们心中是有过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此时听来,却只觉得荒谬。   彦老爷虽生意广泛,但毕竟是根基在宁安县,此时犹如断腕之疼,同样是伤筋动骨。   他道:“黑齿从西北入侵,连破八城后朝廷才得到消息,现如今已经又破了延徐镇,眼看就要到阳武城城下。”   大景城池布局耿耀不需要看地图都清晰。   延徐镇,阳武城...再过来就是,云丰县,宁安县,封洛城,国都...   这是最快的路线。   耿耀:“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   彦老爷迟疑道:“朝廷有意压下风声,百姓又怎能知道。”   这事压的没道理,耿耀眉头微拧,听彦老爷继续说。   彦老爷:“汗塔儿收拢黑齿十三部,蛊惑柔族,布南族,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以战养战,破八城,屠五城,另三城也被洗劫一空。”   他话没说完,几人都有了一个念头,这次黑齿似是奔着灭大景的架势来的。   彦老爷:“他们攻势快,再有朝廷有意压下消息,故而寻常百姓还未知。”   耿耀心里咯噔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朝廷想做什么?”   彦老爷沉默了许久,才道:“朝廷调了阳武城周遭兵士,若是拦不住,就打算把重兵放在封洛府,此处城池坚固。”   “朝廷问责了吴思鲁,文书列了十八条罪过,只朝廷现如今无人可用,命他戴罪立功,令他即可赶来封洛府,到时候几处兵马汇在一处,再加上封洛府城墙高厚,定能挡住黑齿人。”   镇北王和安王虽说不怎听朝廷调令,但此刻关乎大景生死存亡,他们不敢不带兵前来。   只要拖到他们带兵到,此危可解。   耿耀不确定的问道:“所以,封洛府之外的云丰县,宁安县呢?”   至于是否能把那群恶魔拦在阳武城,答案显而易见,拦不住。   彦老爷未答。   和武平县一样,只有二字:弃了。   “我艹TM的。”耿耀在原地走动,犹如困兽。   耿武虽坐着没动,但那双握刀的手也是颤抖的难以压制。   朝廷是如此胆小怕事,怕百姓恐慌生乱,连消息都要压着。   针刺进皮肉,血珠落在缝合中的内裤上,彦遥看着指尖血出神。   因少带东西,彦遥收拾衣物时,只给耿耀带了两条内裤换洗。   这物件,他不想假以人手,只是耿耀久久没回,彦遥心神不宁。   虽没问也知,耿耀定是去找他爹问宁安县出了何事了。   月挂柳梢头,耿耀推门回来,彦遥看着他不敢问,他的杀猪郎,此刻似沉闷火山,压抑的厉害。   耿耀被他指尖血刺的眼疼,走过去握起彦遥的手腕,把那指尖含到了嘴里。   耿耀已无暇顾及这是个什么糟糕止血的法子,他整个人犹如被人撕扯,只想有什么东西能被他依靠下。   烛光下,彦遥歪着头看他,调皮的动着手指,在耿耀唇中游动着。   如一条狡黠的小蛇,游到耿耀舌上,又一闪身去了舌下。   耿耀让他玩了一会,抽出他的手把人抱在怀里:“乖,让我抱一会。”   彦遥用帕子给他擦着唇角,哪里已经被他玩出了银丝。   “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爹太忙,没说。”   “哦。”   杀猪郎,你竟敢骗我。   耿耀埋在了彦遥脖颈处,那泪水打湿了彦遥瓷白肌肤。   “阿遥,你怎如此好。”   彦遥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他心疼他的杀猪郎啊!他已经如此难过了,不想说便不说吧!以后日子长着呢!   “杀猪郎,你头发又长长了,这次还剪吗?我还未见过你长发的样子。”   “那不剪了。”   翌日,彦遥起床时身侧已没了人,他带着秋雨去和耿父耿母用饭。   世道难安人心,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一家人皆在一处,就算是死了,也没了牵挂。   嫁到耿家前,彦遥长年累月的一个人吃饭,嫁到耿家明明时日不长,却喜欢上了一家人聚在一处吃饭。   没了彦老爷,耿家人就没分桌,和在宁安县一样都坐在了一处,只有纪绍年未到,说是还没睡好。   一个个眼下都发了黑,想来是都没睡好。   耿母疲惫道:“老二呢?怎么没来。”   彦遥:“不知,今日醒来就没见他。”   当啷一声,耿武的勺子掉在了粥碗里,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却震的彦遥如傻了一般。   饭菜从热变凉,饭桌上无人说话,阿贵急匆匆跑来:“少爷,问了门房,说姑爷一早就骑马走了,腰上还挎了刀。”   当娘的最是知道儿子,耿母还不知道缘由,却不妨碍她当场肝肠寸断的哭了出来。   耿武脸色煞白,他想要站起身,却慌乱的踢翻了凳子。   彦遥从不知道他会跑的如此快,力道能如此大,他追上了跑到院子里的耿武,死死拽着耿武的小臂:“大哥,到底是出了何事?”   耿文和耿父紧跟其后。   耿武额角青筋鼓动,他压下快疼出血的哽咽,把彦老爷说的事简单说了说。   彦遥只觉得听到了天方夜谭,他想扯出一个笑,只是难如登天,连连摇头道:“大哥莫要胡说,他又不是个傻子,是有多蠢才会回去。”   “怎会,怎会,这和送死有何区别...无人会回去的。”彦遥慌的有些站不住:“定是他出去玩乐了,我们让人找找就是,他不是最喜玩乐吗?”   耿武脸上已疼到狰狞,他道:“我出城去追他,早上走的,能追上。”   彦遥觉得世上没有如此这般的傻子,可一回头,耿家人已经哭成一片。   “阿贵,套车,我去城门处问问,我不相信耿耀是如此混账。”彦遥转身,大步朝外走。   现在不安稳,彦遥出门多带了两个人,马车被堵在街上,他让秋雨给阿贵拿了些银子,让他去城门处问问,今日可曾有寸发男儿骑马出城。   车外的秋雨道:“少爷,耿家大哥回来了。”声音带着慌乱。   彦遥忙推开车门看,九尺汉子牵着马,边走边流泪,浑浑噩噩的好似天塌地陷。   “大哥。”彦遥扬声喊。   街上来往又急又乱,彦遥喊了几声耿武才听到,他牵马来到马车跟前,又哭又笑。   “城门关了,从今日起,不进不出。”   彦遥:“他许没出城。”   阿贵穿过人群,还穿着棉衣的日子里,他跑了一脑门汗,来到车前,哭道:“少爷,说是见到了姑爷骑马出城了,城门现如今已经关了。”   彦遥猛的跌坐在地。   杀猪郎,你没有心,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夫郎。   灯红酒绿,高楼林立,一间明亮的教师内,五六岁的孩子背着书包站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女生,穿着休闲运动服,扎着马尾辫,可爱的脸上一笑露出俩酒窝。   酒窝是耿耀后来发现的,当时她面容严肃,眼神虔诚。   她让他跟着学,手握成拳举在脑侧。   “我宣誓...”   “我宣誓...”   一大一小,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我宣誓,恪守修仙者责任,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我信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凡人如蝼蚁被苍天践踏,我愿用自身化高墙,我愿庇护同胞万万年,我承诺,粉身碎骨永不背叛。”   我承诺...粉身碎骨永不背叛。   那是耿耀去学校的第一天,第一课,那时的他对这些话半知半解,只知道他很厉害,能修仙,街上凡人太脆弱,需要他们修仙者来守护。   什么是自身化高墙,什么是粉身碎骨不背叛,那时的耿耀一概不懂。   现如今......   马蹄溅起尘土,疾风掠耳而过,耿耀勒住马绳,坐下马匹仰头嘶鸣,随后在原地打转了两圈,似乎也在劝他改了主意。   半山坡下,是越来越多的队伍。   同一条路,和前两日运送银财的马车不同,现如今走的都是寻常百姓,人力拉着板车,上面放着的东西是富贵人眼中的破烂。   衣衫破旧,怀里抱着婴孩,腿边跟着孩童,哪怕摔了跟头都不敢停,他们想活着,只是想活着。   这群人里很多很多很多的陌生面孔,除了宁安县和周边的百姓,还有云丰县。   至于阳武城,已经无人能跑的出来。   耿耀最后看了眼封洛城的位置,随后调转马头。   冷冽的风吹动他的衣摆,上面的针脚细密,是被树木刮烂后,耿母在里面衬了一块黑布,用同色系的黑线缝补的。   再往里,是彦遥亲手给他做的里衣,用的最柔软的料子,和彦遥身上穿的一样,他说,这个穿着最是舒服。   我或许应当回去,我或许应当回去...可是,有些东西已烙印在他灵魂。   还好,他非爹娘独子。   还好,彦遥还不懂情爱,只拿他当夫君。   只当夫君无碍的,他死后他可换一个夫君,彦遥眼光甚是好,演技好又有谋算,日子总是过不差的。 第53章   宁安县共有四城门   南:望龙门   北:朱厌门   东:水蛇门   西:浮鹿门   宁安县空了大半, 守备军都走了不少,王千总带着人,查看了四个城门, 后命人关了朱厌门, 水蛇门,浮鹿门, 只留下了望龙门...   县衙后门, 纪县令正站在一侧, 他面前是家中最后一辆马车, 上面坐着县令夫郎。   县令夫郎眼泪婆娑,呜咽哭泣, 纪县令抬手帮他擦了眼泪, 不顾身边的人, 在他鬓角白发处落下一吻。   温柔道:“我知你舍不得我, 也知你愿意陪着我死, 可是我们都死了, 绍年那孩子怎么办,他还怀着孩子,怎承受得住连失双亲。”   “绍年是我们唯一孩子,从小被宠坏了,你再费费心看顾两年,若不然我也放心不下, 苦了你了。”   县令夫郎唇齿咬出血来, 硬生生压下崩溃哭声, 点点头道:“我都知,我会和绍年好好的,我还要看着绍年肚子里的孩子长大呢!”   纪县令眼中带泪也带了笑:“好。”   余光瞧见王千总, 纪县令侧身擦了擦泪,县令夫郎也擦了擦泪,随后把王千总的孙子牵了出来。   那孩子被一侧的小厮抱下车,飞跑着奔向王千总:“爷爷,我不走。”   王千总拎起他就往屁股上招呼,往日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动的孙子,此时那厚实的巴掌打的啪啪作响:“再乱说话我揍死你。”   “昨日我和你说了半日,话可都还记得?”   这孩子叫金宝,金宝哭着抱着他道:“爷爷莫打,金宝记得,日后无亲人护着要听话懂事,有什么吃什么,不能随性子,说话要瞧着旁人脸色,旁人高兴了就多说两句,不高兴了就莫要说了......”   王千总是个糊涂过日子的,大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昨日却教着金宝怎么谨小慎微的长大。   他怕啊,怕他孙子受尽委屈。   却也知道,没他护着疼着宠着,他孙子定是会受尽委屈。   时辰已经不早,王千总抱着金宝往前走,随后把金宝塞到马车,一掀衣摆直接跪了下来。   “大恩不言谢,来世我王尽忠当牛做马的报答你们。”他把头重重的砸到地上,抬起时已经有了血迹。   纪县令气的踢了他一脚:“你这人...当真是...”   王千总起身嘿嘿一笑:“粗人,也不会说啥好听的话。”   马车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王千总和纪县令往街上走,问道:“你怎不走?”   纪县令笑道:“纪家不能有弃城而逃的子孙。”   宁安县,朝廷弃了,他弃不得......   许是看淡了生死,他也不嫌王千总愚笨了,多说了句:“我若走了,日后...这就是灭九族的罪。”   上位者是不会错的。   又好奇道:“你为何不走?”   王千总:“我让人快马去封洛府送文函了,问到底有没有援军,要是没有我能不能走,我得等调令,若不然就是擅自离守。”   说是镇北王和安王的军队已在路上,可这两日县城的童谣唱的热闹。   说什么:富贵花,遇寒霜,挪到暖房不再回,农家菜,遇寒霜,卷了叶子枯了根,谁料农家菜也想挪暖房,跑跑跑,跑的快,进去贴着墙角也能活,跑的慢,哎哎哎...蹲在外面哭个鼻涕流。   又是花又是农家菜的,王千总听的头疼,但是这童谣散的满城,原游移不定的人当天就出了城。   纪县令停住脚,瞪着眼瞧他......   他快要被王千总这个憨货气死。   原是想让王千总赶紧派人把文函追回来,想想现在那文函应该已经到封洛府了,头疼的捂着脑袋走了。   王千总在后面喊:“哎哎哎纪老弟,我又做错了?”   因那首童谣,宁安县的百姓只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的,都背着锅碗去了封洛府。   纪县令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一时不知自己是对是错,他有九族性命需要顾忌,朝廷不准他宣扬,他便不敢妄动。   县里富贵人家多少都有自己门路,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离去后,又无阻拦的让他们转运家财,如此奇景让众百姓诧异不安。   等到时机合适,又用童谣辅之,这些百姓自然是往封洛府逃去。   可是不够,纪县令密见了云丰县的孙县令,万幸孙县令是同道中人,用此法诱了云丰县的百姓也往封洛府去。   纪县令双手插入袖中,嘴角露出一抹畅快笑意。   两县加起来,二十多万人,朝廷装作看不见的弃了,那我便让这二十多万人来到你眼皮下。   我看看我的君...你要如何视而不见。   二十多万百姓性命,千秋万代的罪孽,谁能担得起......   宁安县从未如此安静过,金阳如流沙洒在城墙,余下的五十多守备军坐着喝酒猜拳,时不时的伸头看一眼城外。   冯如松收回脑袋:“还没来,再多喝点,等下看我英勇杀敌,要死也得带个黑齿人走。”   戴正平抓着酒坛仰头喝了几口,讥讽道:“王千总,你那贴心的耿把总呢?高田勇,冯如松...你们的把总呢?”   他站起身,狠厉的把酒坛砸在城楼上,哈哈大笑:“我让你们夸,你们再夸,一个杀猪的被你们全城夸上了天,什么天赐良缘,什么疼爱夫郎的好男儿,哈哈哈哈,你们一个二个的拿别人当亲人,人家得到消息天不明就跑,可有和你们说个一句两句的?”   他指着王千总,笑的快要癫狂:“听说王千总那日还遇到了耿耀,哈哈......”   王千总比他官职高,此刻却垂着头撕咬着干饼子,未曾发一言。   高田勇,冯如松等人也和他一般。   马蹄声搅动尘土飞扬,似有千军万马来袭,冯如松手里的酒壶砸在地上,抖动的手难以拿起身侧的刀。   他想洒脱而笑的,一张口却是恐惧到泪流满脸:“高大哥,咱,咱五十多个人,杀到二十万敌军里,是不是得,得跟蚂蚁一样......”   王千总捞起一坛子酒浇到自己身上,提着刀怒骂:“娘的,战死也是个好汉。”   随后猛然怔愣住,向前走了两步,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   这比西边太阳升还离谱的事居然让他瞧见了,王千总使劲揉了揉眼,不确定道:“你们,你们看,我瞧着那领头的人怎么像是耿耀。”   夕阳薄暮,一群人骑着骏马,踏着金光而来,马蹄声似战鼓,哒哒哒的激昂如波涛。   耿耀在城门外勒住麻绳,仰头笑着喊:“王千总,开城门。”   王千总愣了好半晌,哈哈大笑的让人下去开城门,不知为何,明明他现在只有五十人,可心里就是有了一种拥兵五十万的豪气。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   一群人进了城,城门再次被关上,王千总瞪大了眼看耿耀身后的人。   只有一两个眼熟的,但也不妨碍王千总弄清这些人是哪里的。   云丰县的......捕快和守备军...   “你这是...”   耿耀翻身下马,吩咐高田勇和冯如松先给云丰县的人弄些吃的......   县衙内,除纪县令和王千总外,另坐了主薄,县丞,典史等人。   众人皆是看向耿耀。   耿耀冲几人拱手行礼后,因有外人在场,他似有踌躇之言。   纪县令叹道:“如此境地也无甚可说的了,莫要因我这七品官拘谨,和私下里一样,叫我纪叔就行。”   耿耀索性也就直接道:“纪叔,耿耀在云丰县,假借纪叔之名找到了孙县令和张千总,说服他们搬来宁安县,现在孙县令正带着云丰县余下的百姓往宁安县来。”   众人:......   沉默,良久的沉默。   怨不得耿耀踌躇,这事办的......可真是胆大妄为。   王千总左看看右看看,问出俩字:“为啥?”   耿耀:“聚在一处人多点。”   王千总:“额...”   他还是不懂,他们两县的守备军加起来不到两百,去除跑掉的,连上捕头啥的可用之人,能拼凑个一百多点......   敌军号称二十万,他们一百,和五十...有区别吗?   纪县令拧眉问道:“云丰县还有多少人?”   耿耀:“孙县令说还有八千余人,但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纪县令点点头:“和我们宁安县差不多。”   似有天方夜谭落到头上,纪县令不敢置信,却还是问道:“两县合到一处,你有法子保住两城的百姓?”   五个人五双眼,齐齐盯着耿耀,耿耀却只能沉默不语。   他现如今凡人一个,不是天神降临。   王千总直脾气,嘿了一声,失望道:“既不能,那你不是白折腾吗?”   纪县令撇了眼王千总,王千总当即闭了嘴,讪讪不再言语。   纪县令对耿耀笑道:“贤侄无需自责,说说你的谋算,我们一同合计合计。”   主薄道:“朝廷已经不顾我们了,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耿耀从怀里掏出舆图,几人纷纷起身,未喊小厮仆人,自动手移动了桌子到中央。   耿耀手指在舆图上移动,随之道:“这次黑齿来势汹汹,朝廷得到消息都已破了八城,现在直指国都,如今事关大景存亡,镇北王和安王的兵马一定会来。”   “再有就是西北的吴思鲁的五万灭流寇的兵马,也是听调来国都护驾退敌,这三路兵马是大景仅存重兵,齐聚而来,可退黑齿。”   吴思鲁是将才,镇北王和安王虽各怀鬼胎,此时却不敢不尽心。   见几人听着不语,耿耀继续道:“我们只要坚持到他们来,可以一保。”   纪县令心如擂鼓,嗓子口发干,他问:“多久?”   耿耀指尖落在一处:“最快的应该是镇北王,按照我的估计,二十五日。”   二十五日...   纪县令艰难道:“现在延徐镇已破,黑齿围在阳武城下,你觉得他们能撑多久?”   耿耀:“阳武城乃是养马墙,加上前后所调军营之兵,只要将领得当,十日应该能撑到,但是不会超过十五日。”   二十五减去十日,还余下十五日。   王千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阳武城上万兵马在你口中只能撑十日,那我们这一百多人,还撑个娘娘的棺材板。”   听闻云丰县百姓一天只能走二十多里路,王千总又是直喊娘:“为何不是我们去守云丰县?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县百姓都不用动?”   说完他越想越对,还嘿嘿乐了出来,觉得自己终于长了脑子。   耿耀道:“宁安县离封洛府城近。”   如果朝廷顾忌百姓,就不会直接放弃两县百姓,云丰县离的太远,中间又有青龙山等处。   三路援军到时候察觉国都暂时无恙,心里的鬼胎自然又会升起,要是先到的一路安营扎寨养兵蓄锐,等着其他两路来到,亦或是等着黑齿拔营过去,那对两县百姓来说......   云丰县没有宁安县保险,这也是孙县令愿意带着这么多老弱百姓奔来的原因。   从老弱病残中挑选可用之人,布置城防,派人去接应云丰县百姓,再有云丰县百姓来到后的衣食住行......   桩桩件件化为一把利刃悬在众人头上。   云丰县八千人走到宁安县,耿耀估算的时间绰绰有,哪怕是一天二十里路也足够,不妨艰难前行的百姓刚过青龙山,远处传来消息......   阳武城,降了......   ——   封洛府城楼重兵把手,各个把弓拉到满月,那箭之所向,是城下二十多万百姓。   衣衫破烂的人绝望的怒吼,嘶哑的咆哮,可换不了那扇城门开启。   二十万百姓聚集在城外,封洛府里无人敢放这么多百姓进城。   劝着让百姓回去,哄骗着说镇北王,安王,西北军,三路援兵已在路上,这就是真话都没人信。   他们不想走,他们就想离那皇帝老儿近点再近点,皇帝定是死不了的,他们就算是爬到皇帝眼皮子底下,也能求得一线生机。   那童谣说了,只有去了暖房才能活,就算是贴着城墙根也能活。   莫不是都当他们老百姓是傻的,你瞧瞧,这城楼是何样,你瞧瞧这处城楼上的士兵是何样。   重兵重甲,还架着那什么东西,百姓们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但知道能把石头抛的老远,砸的敌人头破血流的。   你再瞧瞧他们的县城,他们的云丰县和宁安县城楼上空空的,没兵没将没人的,哪里有这里安稳。   回去怎能行,回去了谁管他们?   当利刃扬空,当箭矢射在脚下,震慑中诱以粥灶,城外这才渐渐安稳下来。   只是,当阳武城不战而降的消息传来,那股对着城门的蜂拥再次而来,从城楼往下看,只觉得人命如蝼蚁。   封洛府府衙内   知府赵宗维枯枯坐在书房,脊背发凉。   在他面前,跪着一重甲小将。   城外二十万百姓,奏到国都,国都不语。   再奏,无消息。   再奏,无消息。   再奏,无回章无文书,只有轻而又轻,重之又重的四字:自行决断。   声音是轻而又轻。   罪孽是重之又重。   如此境地,赵宗维身为封洛府的知府,汗毛都是发颤的。   朝堂是何意思他怎会猜不出来,可那是二十万百姓,史书上这骂名谁来背?   现如今境地,他如何做才能遵循了上意,又拂去了身上这骂名?   再一个,敌军退后他如何全身而退?   “大人,城外已乱了起来。”守城的小将又催了一遍:“还请大人快快定夺。”   赵宗维:“此事交由你们将军定夺。”   “将军跌了一跤撞到头,昏迷不醒,还望大人说句话,我等才知如何对城下......”   是称为百姓吗?还是称为流寇呢?   赵宗维想哭却流不出泪来,谁都知道这事的烫手。   此时后悔晚矣,谁让是他奏到了国都,谁让那隐晦的圣意来到了他手中。   手腕微动,掩住了发颤的手,吐出四字:“射杀威慑。”   那佩了重甲的小将忙应是,随后疾步而去。   茶盏落在腿上,落在了大红官袍上,烫的赵宗维红了眼眶。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好官,府中贪了数不清的民脂民膏,但在二十万百姓性命面前,也吓的软了腿。   又一人疾步而来,是赵宗维的谋士,他走到赵宗维身侧,低声道:“大人,耿把总的夫郎求见。”   赵宗维衣袖扫过腿上茶水,已恢复肃穆神情,皱眉道:“哪个耿把总?”   谋士回:“耿耀,宁安县的把总。”   见他还是未想起来,又补了句:“回生传,天赐良缘,情痴夫郎,有信之家......”   如此一说赵宗维便想起来了,按了按发疼的脑子,烦躁道:“一个哥儿,这个档口求见我?想死了不成...”   谋士道:“他说可解大人之困。”   赵宗维猛的看他,谋士摇摇头:“我不知他何法,但如今大人四处无路,不如见上一见。”   一抹斜阳倾洒,彦遥跟着小厮走入院子,他穿了一袭白衣,肩头是黑色厚重披风。   白色压了黑色的凌厉,黑色压了白色的娇柔,两者中和竟相得益彰。   哪怕是兵临城下,瞧见这哥儿俊美容貌,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只是他身侧跟着的一个女子面容恐怖如罗刹,无端坏了景色。   纪县令夫郎带着金宝住到了彦家的院子,彦遥今日留了秋雨,带了哑婶,旁人觉得哑婶这容貌坏了景色,也正是彦遥之目的。   他今日来,并不是来争奇斗艳的。   彦遥进入书房,对着赵宗维跪下拜道:“彦遥参加大人。”   赵宗维:“起。”不等彦遥起身,他就问道:“城外的人,听说你有法子?”   彦遥起身垂眸,道:“是。”   “说说看。”   “他们是两县之人,最好的法子,是让他们回两县去。”   若不是牵扯到自身,赵宗维定是哈哈大笑,此时却怒的一拍桌子:“他们若是肯回去,我还等你来说?你夫君不过一个七品不入流的把总,现在你都敢戏耍到本官头上?”   “来人,直接拉出去砍了。”门外的人应声而入。   他不是此等冲动之人,可他自己都活不了,一个弄不好就要满门抄斩,遗臭万年,多一个彦遥又如何。   彦遥袖中的手虚握着,心里紧张不已,面上却未露出丝毫惧意,淡淡一笑道:“大人,彦遥既然说了这话,自然是有法子让他们乖乖回去的。”   话说完住了口,笑意却未散,仿佛赵宗维说要砍的人不是他。 第54章   片刻后, 等着押彦遥出去的两人退出书房。   彦遥这才收了笑,正色道:“二十万百姓的性命谁都担不起,阳武城已降, 阳武城和封洛城中间就只有云丰县和宁安县, 此时两县都无人,黑齿一马平川如过无人之境, 不消片刻就能兵临封洛府城外。”   “不知大人可有十足把握守住封洛府城二十日, 若是守不到......”   “大胆。”赵宗维猛地提声制住他的话。   彦遥赔罪了两句, 继续道:“大人不妨转念一想, 若是大人调度得当,便是有功无过, 封洛府城的兵无需你动, 只是城外百姓而已, 他们原就是大人的心头大患不是?”   城楼射下利箭, 射杀了百余人, 暂时逼退想要用血肉之躯撞城门的百姓。   有人丢了性命, 有人头破血流,也有怕死的人偷偷躲在后面。   算上夫郎肚子里的孩子,李大柱有一家四口,和相熟的人聚在一处互相照应着。   那夫郎悄悄塞给他一个面疙瘩,李大柱又推了回去。   两县之人逃命都带了口粮,现如今倒也没到缺吃的地步, 只是往后如何还不得知, 吃食是立命的根本, 都是紧紧裤腰不敢多吃。   就算怀里揣着米面,城门前清汤寡水的“粥”还是被人抢空。   有人来通告,说这次涌城门该他了。   李大柱忙点头如捣蒜的应着, 说再和夫郎说几句话。   等人走后,大着肚子抱着孩子的夫郎吓出眼泪:“大柱,莫去。”   李大柱压低声音道:“不去不行,人家为求活命往前冲,我这不去就是叛徒,除非咱们一家回云丰县去。”   “那就回去。”   李大柱迟疑:“那咱再看看,别怕,我跑慢点。”   家人托付在后面,李大柱找了个棍子,跟着往前走,他答应了夫郎跑慢点,可这人挤人,他不动后面的人就已经涌着他往前了,慢了还没到城门就被人踩死了。   临近城门,有人壮胆喊:“我们要进城,我们要活着...我们爹娘妻儿要活着......”   李大柱跟着喊:“活着,我夫郎孩子要活着......”   他一辈子没来过封洛府,听说繁华极了,原想着和夫郎好好卖面,到时候攒了银钱,夫郎肚子里的孩子也出生了,一家四口坐上马车,好好的来逛逛,见见世面。   他还和自家夫郎玩笑说,听说封洛府的城墙又高又厚,城门也比宁安县厚很多,到时候领着他摸摸城墙根,摸摸城门钉。   只是未曾想过,封洛府是来了,繁华不繁华却未见过,城门也摸不了,只能用头去撞。   一人一音,喊的杂乱,可听起来却能震动天上浮云,城楼上的箭又对了下来,那掷石头的勺子也对了下来,似是最后的威慑,若在妄动,就不要再祈求他们手下留情。   李大柱骤然停住脚,他无父母帮衬,他大儿四岁,夫郎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不想死,他死了夫郎可怎么活。   如他一般停住脚的人不在少数。   有人吼着他们怕死,有人推着他们往前,有人终是怕的承受不住,转身往回跑。   乱了,终究是乱了...   再一次乱了。   忽而,城门开启,一辆马车疾驰而出,随后那城门快速合拢,好似慢一息就能溜进去一个害虫一般的百姓。   一清瘦哥儿立在鞍座位,胳膊死死抱住马车框。   他容貌倾城如日月,此刻却只有狼狈不堪。   他声嘶力竭的高喊:“我是宁安县情痴夫郎彦遥,我夫君耿耀正在宁安县守护城池百姓。”   “我是宁安县情痴夫郎彦遥,我夫君耿耀正在宁安县守护城池百姓。”   “我是宁安县情痴夫郎彦遥,我夫君耿耀正在宁安县守护城池百姓。”   借说书先生的《回生传》,两县百姓无人不知道他和耿耀名号,哪怕没看过戏,也知道名字。   待四周安静下来,他才喊后面的话。   “两县二十万百姓,封洛府城装不下,男儿若回县城守着,爹娘妻儿夫郎可留此处。”   他还想把这话喊两遍,赶车的耿武先一步开了嗓。   人群骚动,这话一点点往后传。   城楼之上唰的两声,犹如遮天蔽日般的暗了下,仰头看,是左右两侧重甲士兵高竖两面黑布红字的旗帜。   那旗帜被风吹的哗哗作响,李大柱都不知道今日风竟然如此大。   黑旗上各有三个大字,用红笔书写的。   李大柱不认识字,但听到了身边人说,一面是宁安县,一面是云丰县。   宁安县啊,他出生的地方,长大的地方,融入他血液的地方,此刻红的那么鲜艳,让人一瞧就心窝发暖。   “大家听我说……”   谁不为父母妻儿夫郎活着,是软肋是盔甲,彦遥许了他们父母妻儿夫郎的活命,也就稳住了人,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可是不行……耿耀还在宁安县,守着那个空城。   城楼上,所站之人大多官服锦衣。   把人全放进城是绝无可能的事,彦遥给的法子就是,男儿回去,老弱幼小留下。   其中有孕者和五岁以下的孩子可入城。   当然,不愿孩子进城也可,如此小的孩子,谁也不愿送到看不见的地方。   有孕者进城知府未曾多说,但孩子进城一事,彦遥颇费了一番口舌。   自己会吃喝的孩子还好,那婴孩谁人照顾,麻烦至极。   彦遥一力担了下来,只需知府安排一处地方,再允他从城外带些有奶的妇人和哥儿进来,其他绝不麻烦知府。   有人意动,有人做了决断,只是家中无怀孕者和五岁孩子的,再次有了骚乱之状。   彦遥看向城楼,知府看向一侧,随后抱着油布,木头,粮食的士兵向前一步,做投掷状。   封洛府保城下百姓冻不死饿不死。   可如此一来,这和在宁安县有何区别,宁安县破,封洛府外的亲人依旧会死。   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但人心就是如此奇怪之事,亲人在身后,能晚死一日,就能多一份转机。   万一,万一到时候知府心生善意开了城门,他们的亲人就能挤进去。   有了选择人心动摇,便不在坚如磐石,他们男儿活着,就是看顾爹娘妻儿的,城门坚厚的头破血流都撞不破,还不如,还不如......   有人心动有人愿意,也有人不愿。   人实在众多,前面的人已经把话听了明白,后面的消息还未传到尾,只知城内出来了人。   骚乱不止,耿武抽刀护着彦遥到城门处,城上利箭是夺命冷器,射杀了一个又一个想奔跑到城门前撞门,想撕了彦遥的人。   尸体横在中间,彦遥衣摆被人撕烂,可他依旧声嘶力竭的喊着劝着。   他的喊声隔着不甘的人往后传。   他喊:“你们回去和我夫君保家卫国,我愿和你们的亲人留在城外,我愿和他们同吃同住,同生共死......”   耿武猛的回头看他,他们出来时说好的,若是成功,若是有人愿意回去,他带着人回宁安县,未曾说过彦遥留在城外的事。   可彦遥已无暇看他,他立在城门前,面前是数不清的尸体,一遍遍的喊着同生共死......   那嗓音不带一丝柔弱,沙哑如荒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压出来。   城楼上,彦老爷手按在城墙上,眼里错综复杂,半晌,他双眸闭上,似心中的波涛已让他站不稳脚。   “彦少爷当真是不让须眉,当真是情痴夫郎。”知府赵宗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感叹了句。   彦老爷忙行礼,赵宗维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   城楼下是二十万百姓,不是两百或两千,赵宗维应是只觉得是无本买卖,成了...次困可解,不成,丢的也是彦遥的命。   策马冲出城门,面对红了眼的二十万百姓,死多生少,他都不敢。   谈妥后,他问彦遥为何,就不怕死?彦遥笑道:若说那些舍己为人,为国捐躯的话,恐大人会笑话,彦遥虽盼着世道平安,但也是极其怕死的,此举乃是因为彦遥夫君在宁安县。   李大柱推开人群往后跑,跑了许久许久,跑到了自家夫郎面前,他满头大汗,满面红光,比捡到百两银子都高兴。   他夫郎双眸睁大,里面是不敢奢望的惊喜:“能进城了?”   他只在两人成婚的时候见过李大柱如此高兴。   “占了巧了,占了巧了,你有孕,孩子四岁,都能进城......”他拉起夫郎,背着东西,连板车都不要了:“快走,咱得抢个先,别到时候出岔子又进不去了。”   “还好这次轮到我涌城门,若不然等消息传过来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万一人进满了就遭了。”   此处待着的都是相熟之人,有人急问有人急答,前行队伍跟随的人不消片刻就多了起来。   一行人聚在一处,所过之处倒也无人敢欺,两侧有人问,李大柱就答,等快要城门口,那跟着的人已数不清。   是夜,青龙山上风声鹤唳,两侧树上人影绰绰,月光下重甲泛着冷光,似是躲藏了无数战兵。   远处马蹄声渐进,中间夹杂着肆无忌惮的笑意,是大景人听不懂,却知道是何来处,并厌恶至极的话。   黑齿族,黑齿人,黑齿话。   阳武城不战而降,云丰县一座空城,后面的宁安县也不足为虑,布折王子说让他们先去瞧一瞧,看看是不是也跑空了。   若是和云丰县一样跑空了,那可实在是恼人的厉害,无人可杀可辱可玩乐不说,连个吃的都没有,县衙粮仓一粒米都未剩。   还好阳武城的那什么官的识趣,运送了粮草过来,只是凭白耽误了一天。   封洛府后就是国都,布折王子有令,一定要在那什么狗屁王爷和吴思鲁到之前攻下国都。   到时候...哈哈,香衣美酒美人,逍遥快活一番。   忽而,野兽嚎叫。   刹那间,似日光融化落到青龙山,那亮光随着风向摆动,簌簌声入耳,犹如万千士兵正从树木草丛中穿行而过。   马上之人极为警觉,未勒住马绳时就先抽了刀。   坐下马匹惊的嘶鸣,面如树皮,发须如裹了油的黑齿人尚来不急喊一句有埋伏,余光就见山上射下漫天利箭,扔下碎石.....   可刚才满山的光亮瞬间熄灭,四周黑暗只有朦胧月色,青龙山上簌簌声逼近又急促,似是千军已快奔至眼前。   “退,退......”十人调转马头,手中刀在空中挥动。   半个时辰后,冯如松顶着一头枯叶从树底下抬起头,确定安静了,他才小心翼翼的朝树上的人道:“高田勇,都跑了。”   王千总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朝四周喊着:“快,快下去把箭都捡回来。”   随后嘿嘿乐:“他娘的,还挺好玩。”   阳武城不战而降打破了耿耀的计策,坑了云丰县的百姓。   那些人不想死,可身体不允许,就算吓出命来,跑不快还是跑不快。   若是不想个法子,被黑齿人追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耿耀也不知道是怎么琢磨的,让纪县令从宁安县挑了两千人出来,又从还未走到宁安县的云丰县人里面挑了两千人。   这几千人实在是难挑,瘸子里面选将军,还好的是耿耀不挑人,只要能走能扔东西就行。   把四千人洒在青龙山,往下掷箭掷石头,不去管威力如何,也不去管是否能射中,只要扔出去就好。   统一号令,扔之前点了火把,扔出立马灭了火把,那漫天的箭瞧着吓人,但经不住细瞧,大多都没力道落不到脚边不说,还......   王千总从地上捡起一支木箭嘿嘿乐。   箭头是黑的,离远瞧着黑乎乎的像是包了铁,实则全是涂的墨汁。   至于簌簌声在山上穿梭,则是云丰县带过来的家禽被赶的四处乱窜。   若是这几个黑齿人待着不走,那鸡鸭羊什么的就该跑下来了。   想到此,王千总顺手抱起偷溜出来的一只家鸡,看着身子灵活的小子们捡了木箭,   若是依耿耀估摸的时间,云丰县那些人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宁安县。   两个时辰......   这天黑不安全的,若是黑齿人不傻,应该不会再派人过来了吧?   王千总抱着鸡,吩咐着让山上大部分人先往宁安县跑,留下小部分人再等两个时辰。   心理嘀咕着:不知道耿耀那边如何。   黑齿军营,布折帐中坐着手下众将,喝酒吃肉说着国都龙椅,笑的好不快活。   一人道:“可汗让大王子领这路军,可见对大王子颇为器重。”   布折哈哈大笑着。   此次他们联合柔族和布南族,共分兵三路,从西北直捣大景国都,他对外宣称带了二十万大军,瞧着像是黑齿全力之兵,实则不然,实打实的只有八万。   此等情形,大景镇北王和安王定会领兵前来,到那时其他两路兵,一路从西北入大景,一路从西北攻镇北王地界,另一路则从武平县攻安王之处。   如此一来......   有人急报,两县之间设有埋伏,布折喝的脑袋昏昏,当即让人来禀。   前行军一行十人,无一人丧命,只有一人肩头中了利箭,乃是黑暗中高田勇所射,他这一箭未用涂墨木箭。   等跪地的前行军说完,布折拔刀就起,吩咐即可清点三千铁骑,他定要踏平青龙山......   “若真有千军万马的埋伏,你等怎能全都生还,三路援军未到,哪里来的埋伏?”   他帐下将领忙道:“王子,许这正是他们的用意,诱王子带兵入埋伏之地,大景人最是狡猾,现临近国都,那封洛府和国都都有兵,趁黑设在那什么青龙山也有可能。”   布折哈哈大笑,用刀尖对着那人胸膛,道:“大景将士如菜瓜,我军以一敌百,我三千可杀五万,何惧也?”   “我巴不得他们埋伏在青龙山,这里无延绵高山,我踏平青龙山都比攻城容易许多,那羊马墙实属恼人。”   大景重要城池设羊马墙,封洛府城和大景国都城池坚固,又是护城河又是羊马墙,布折虽觉得能攻下,但废时间不说,损兵也定是不少,当真是烦不胜烦。   军账外,一人悄然退去,正是混了进来的耿耀。   他身高体健,面上往粗糙里改一改,头盔从里侧沾上两条辫子,再加上一口自然流畅的黑齿话,倒也躲到了现在。   只是军营比青龙山土匪窝难躲多了,好几次他都差点没糊弄过去。   冷风吹不醒酒,反而让布折怒上加怒,他骑上自己的宝马良驹,等着三千重兵规整而来。   猝的,远处响起嘈杂声。   黑齿骑军众多,马匹是重中之重,耿耀估摸着时间,防着喂马看马的黑齿军,跑如闪电的砍着马绳,随之是一挂挂炮仗扔到马厩。   为了以防万一,他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炮仗,都藏在了一处,想着若是黑齿主将是个谨慎的性子,他就见机行事,炮仗可用可不用。   但布折实乃是有几分狂妄自大,不过还算是有脑子,不是个莽夫。   此事阵仗太大,耿耀未敢多留,闪身混入夜色人群中,牵着马大步朝外走。   眼看就要过了营口,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喊,是用黑齿话的一句喝问:何人出营?   耿耀当机立断的翻身上马,手握砍月刀,边倾身趴在马背躲挡两侧长枪,边瞅准时机翻身而起。   他一手按在马背,一踢一踹间砍月刀已染了血,两人脖颈鲜血涌出,轰然倒地。   尘土飞扬,一骑逃命而去,后面马蹄阵阵,大喊着大景人听不懂的话语,气急败坏的像是被人挖了祖坟。   初春柳梢发芽,但寒夜里冷意依旧,那风如碎冰刮着耿耀面孔,他趁机回头看去,似有东西破风而来,耿耀凭着本能躲闪而过,一直利箭直直插到地面,入土三分不止。   人家是良驹,耿耀这是随手牵的马,哪里有可比性。   后面的马蹄不顾天黑地生,大有一副天塌地陷不罢休的架势。   再次匆匆躲过对准他的剑雨,耿耀觉得自己要遭......   现在这个时辰,王千总等人应当已经全都撤出了青龙山。   青龙山......   耿耀大喊了声架,只要进了青龙山,他自然能把人甩掉,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反杀了这领头人。   只要他们分散,或是有人落单,对于耿耀来说,了结几个似乎不是很难。   布折□□马一骑当先,甩开众将先一步追耿耀,一次抓住耿耀肩头,一次长刀扫过耿耀发顶,可都被滑入泥鳅的耿耀逃脱。   当那如泥鳅的人弃马逃入青龙山,部下还未追上来时,布折气的哇哇大叫,可终归没敢只身贸然进山。   刚长刀砍掉耿耀头上之盔,露出一头短发,布折当下就认出了是谁,现如今悔之恼已,恨不得回到那日青龙山,挡着李将军的面一刀砍了耿耀头颅。   “奇耻大辱...”布折胸腔之火快要把他撑炸,嘴中说出这四字,是极其标准的大景话。   他十岁之年,他汗父汗塔儿当时对大景还多有畏惧,一日随口夸了一大景将领。   布折不服,跑到大景摸黑割了那人双耳。   那人当时两侧淌血,望见他是属于黑齿人的高额骨,喊的便是这四个字。   自此,这四字便是布折最爱听的大景话,他乐意看到刀下亡魂从小瞧他,到喊出奇耻大辱。   只不过这些年他凶名渐起,脸上也褪去了稚嫩,喊这四字的人越来越少。   不妨,今日竟也有大景的无名小兵能让他喊出这四字。   耿耀跑了一段察觉没人追上来,心里还失望了下。   天边泛了鱼白,站在望龙门往南看,看不到末尾的人群移动着,城楼上众人眯眼看着。   那个方向...封洛府。   王千总拍腿直喊娘:“这,这怎么又回来了?”   刚把云丰县的百姓接进来,这又来了一拨,若是按云丰县百姓前行速度,这得走到猴年马月。   王千总腿直打颤:“咱,咱昨夜能吓住黑齿吗?他们会不会吓的尿裤子,不敢来了?”   纪县令和孙县令也是冷汗直冒。   纪县令:“除非他们全是傻子。”   昨日就是扰他们心神,让他们顾忌两分,拖个一时半会,拖到云丰县百姓进城。   只要有个脑子正常的,稍一反应就能心生怀疑,哪怕是再谨慎的人,也会再派前军来探。   到时候...   能和从封洛城回来的百姓撞的死死的,现在是白日,也没有青龙山能帮他们装神弄鬼。   王千总急的团团转:“耿耀那小子呢?怎还没回来。”   “那那那,跑的跟兔子的人是不是耿把总?”冯如松忙喊着。   耿耀腿都快跑断了,这边刚闪进望龙门,就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封洛府的人回来了。   想想云丰县百姓的移到速度,当下恨不得和老天大战一场,你TM的把灵气还我...... 第55章   耿耀手接缰绳直接翻身上马, 如利箭射出般直奔那群百姓,望龙门在他走后再次关上。   尘土飞扬,战火未至, 四周已没了繁华。   明明和几日前的景色一致, 此刻少了来往行人笑脸,却已显露萧瑟端倪。   耿耀已顾不得跑到发酸的小腿, 一路想应对之法......   可...这TM的哪里有应对之法。   猝的, 耿耀与城楼上的王千总等人都察觉出不对, 从封洛城回来的百姓移动速度过于快。   不是拖家带口, 推车背娃的缓慢前行,更像是成年男子的快速奔跑。   当急马停下, 耿耀狭长的双眸瞬间红了眼眶, 耿武知道事情紧急, 直接道:“两万两千人, 皆是壮年。”   日头缓慢升起当空照, 两万多人似疯了一般, 埋头往前跑,鞋子跑掉都无空捡......   当八万黑齿兵临城下停在北侧朱厌门外,押后的耿耀跑进望龙门,反身和耿武等人快速推关望龙门。   来不及叙话问缘由,耿耀疾步而去。   封洛府和国都皆是繁华富贵,只要两地尚存, 大景就有富裕的底子在, 故而这两座城池是修整的固若金汤。   宁安县沾着光, 也是繁荣一片,可城池就逊色一些,这也是为何当今朝堂把重兵放在封洛府, 忍痛弃下宁安县和丰云县的缘由。   无瓮城羊马墙,宁安县的城墙是直墙,但好在是砌石而成,而非夯土为墙。   宁安县城里乱中有序,耿耀奔走安排着,城楼上,五步一人,身披金甲,手握长枪,他们目不斜视,眼眸不眨,犹如死神降临来杀敌,只等不知死活的敌人攻来。   黑齿人隔着护城河仰望城楼之上,此时阳光正盛,落在城楼金甲战士身上,千万道金光刺的人眼疼。   布折坐在马背,冷着眼望去,一时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先不论城内是否还有兵将,这城楼上站着的人就有上万。   上万大景兵他自然不怕,可这些人身上居然配着金盔金甲,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大景兵,一路所遇皆是士兵身着破烂。   将领身着重甲,士兵有大半都只佩戴分甲,只护着胸前部位。   一人问:“大景哪里来的这支军队?未曾听说过。”   一人回:“大景已有两百年,齐王离世还不到四十年,许是此支军队才是大景保命之手。”   “奇了怪,为何他们不守封洛城,不守阳武城,而守宁安县。”   “应是狂妄的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布折闻言脸色一变,怒的双眸通红,嗓子口一句奇耻大辱差点说出口。   他盯着朱厌门,半晌后道:“安营扎寨,升帐议事。”   城楼上   “老李头,咱们是不是吓到他们了?”一人嘴开了一条缝,含糊不轻的问。   他的双眼瞪的浑圆,泪流个不停。   耿把总说了,气势要足,要有股老子武功天下第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的狂妄。   要是实在做不到,就挺直腰,瞪大眼往前看。   喊二狗子的人一开始倒是想装狂妄,但是那黑齿来到城下,他腿肚子就开始打颤了,还好还能强迫自己挺直腰,瞪大眼往前看。   二狗子和他一般无二,用同样的方式回他:“那可不,咱多厉害,耿把总说咱们现在是天兵天将。”   两人年龄都以过五十,就这还安排到了门帘的位置,远处的还有些女人和哥儿,他家老太婆也上来了,不定站在哪里了。   门帘的地方是关键,耿把总说得站些能撑起场面的。   他们当真是拼命提着一口气站着,好在身上的盔甲都是纸做的,要不然早累趴下了。   手里长枪是削的木头,有些远处站的都顾不上削,身上纸糊的盔甲染上色,再撒上金粉......   有了耿武带回来的两万两千二,宁安县瞬间运转开来,耿耀一道道命令下发下去。   王千总和张千总,纪县令,孙县令等人记下后急忙去安排。   耿武:......   “怎么了?”耿耀见耿武一直看他,抽空问了句。   耿武:“你好像是个把总。”   耿耀沉默了下,老实道:“我忘了。”   耿武:......   公主和亲经过青龙山那日,耿耀和布折曾动过手,后因李将军的震慑停了手,若是他当时真的把耿耀杀了,李将军并不敢杀他。   再有昨日,听到有埋伏敢带兵三千出营奔青龙山,但只他一人却不敢追耿耀上山。   狂妄,自大,却又足够谨慎,惜命。   耿耀心里松了口气,两人初次对上,布折不知道他深浅,装神弄鬼的把戏还可以玩一会,也能让城里有个喘息的机会。   耿耀官职非最大,县令总兵共四人,却也全都听了吩咐,只因...耿耀一言一令确实可行,乃是最优守城之法,他们难以想出。   他们想活命,也想让全城百姓活命。   回来的两万两千人分一万站城楼,两千人披战甲......   入夜,耿耀断布折第一日不会深夜攻城,天黑中悄摸撤下五千人。   整个宁安县的铁匠铺都在当啷声不断,打造各种守城器物,铁不够,铁匠不够,那就用木头。   夜叉檑,狼牙拍,挫手斧......做出一批就往城楼运送一批。   更是连夜烘做粪炮罐。   茅厕里最是精华的东西晒干烘干,守城时和着毒草药煮个几个时辰,装罐抛下,那滋味,犹如臭粪从天降,沾染上就会皮肤溃烂,若是身上有伤,不死也能丢半条命。   金火罐:装滚烫四溅的金属流浆   灰瓶则可放烧烫热砂,疑惑是石灰,落入眼中双眼烧瞎不在少数。   抛石器和床弩最是费功夫,但此两物最是必不可少。   墙角根席地而坐,趁粗口吃饭时耿耀才有机会问耿武,封洛府那边是什么情况,怎么愿意让他带这么多壮年过来。   耿武把那日情景说了一遍。   耿耀馒头举在唇边,过了许久都未曾张嘴,那般清瘦的人,在耿耀心里跟个易碎的瓷器一般,连风吹都受不住,怎就敢如此大胆。   不曾和人商量,自去找知府,商谈后又立与疾驰马车之上,声嘶力竭的喊着那些话语。   耿耀一时想不出那副画面。   彦遥在他心中太过美艳动人,那眉那眼,最善肖像的人也画不出三分精髓,他笑他骂他哭的样子耿耀全都有,耿武所说的彦遥是如此陌生,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如此做。   他收拢众人,在城外百姓中择选会笔墨之人,把这两万两千二百人的亲眷登记在册,他一刻不得闲,他自愿守在城外和众人同生共死。   二十万人,入城的孕者和幼童也不少,耿母担不起此事,万幸有县令夫郎在,外加上彦老爷在旁帮着,安稳无碍。   “有人在他身边守着吗?”   秋雨阿贵,是谁都好,哪怕只是陪陪他,自成婚后两个人在一屋住,后睡在一张床上,怕黑怕蛇不敢睡的症状不知道还在不在。   现在夜里还冷着,那薄薄一层搭成的住处他是否受得住。   平日在家嘴也是挑的,现如今怕是米汤都不够喝。   耿武知他心里难受,见他心疼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手在他肩上重重捏了下,还是道:“没有,他一人。”   “有人愿来,有人不愿来,不愿来的人中有人对他仇视,我让他就住在城门处,莫要往旁的地方去,我要把刀给他留着,他给我看了他的匕首,说是你之前给他的。”   “他说无事的,跟着来的两万二千人的家眷会护着他,他不会有事,白天无人敢妄动,晚上聚在一处也不怕,他说他有法子。”   耿武猛的笑了:“弟夫郎当真是......出人意料,原以为......”   他未说出,耿耀也懂,跟着笑了下:“他心性鉴定,没表面那么柔软。”   见他眼中宠溺又思念,耿武故意问:“不后悔娶他了?”   耿耀咬了口馒头:“那自然,世间最好的彦遥给我当了夫郎,人家一朵鲜花配我这个牛粪,我爱死他都来不及,后悔也是后悔没回来早点娶他。”   耿武:......   耿耀畅想起来:“早知道,我小时候就鼓捣咱爹娘回宁安县了,这样还能护着他长大。”   耿武......啃着馒头默默起身走了。   不吃这碗狗粮。   如耿耀所料,当夜安稳无突袭,第二日,王千总穿着工匠连夜染出来的黄金甲,单枪匹马出了城,隔着护城河叫骂。   他嗓音高似能上九霄,嚷嚷着有种就来攻城,骂的内容之脏,耿耀听的都差点没堵住耳朵......   实乃...不堪入耳,粗俗至极。   耿耀蹲在城楼上听着,冯如松在他身边嘿嘿笑:“王千总接了你这个活,找能撒泼打滚能骂的人请教,这都是学师学来的。”   耿耀竖了大拇指。   王千总自备水囊,全程无畏的让他们攻城,后又拍着胸脯喊:“老子当年跟着齐王时......”   他骂的又快又污秽,护城河对岸只知他是在骂人,听的一知半解,当真是旁人骂他们他们都听不懂。   但齐王二字,他们却是听的神情一变,哪怕未曾来过大景的黑齿人都知道这二字。   布折生平所恨就是从未见过的齐王,他出生前齐王已死,但似活在齐王阴影中,不,是整个黑齿都活在齐王阴影中。   他实在不解,何种人会死了都让人惧怕,但听的久了,总是会入心,虽恨却也不得不警惕。   一而再再而三,又牵扯出齐王来,布折手下将领瞬间分为两派。   年轻之人被一路战无不胜冲昏头脑,奏请攻城。   稍老些的则说着莫急的话。   王千总骂到口干舌燥,水囊的水喝的一滴不剩,最后长枪一指:“狗日的黑齿,既然不敢攻城,那单枪匹马战一战可敢?”   “明日晌午,双方各派一小将,哪方若输了,哪方主将就跪下叫爷爷。”   话落又哈哈大笑一番,随后扬长而去,留下一群脸色青紫的敌军。   豪气入城,王千总哑着嗓子喊水水水。   翌日晌午耿耀披染成的黄金甲出城,对面搭浮桥,一人过护城河,被耿耀斩于马下。   他立在马上缓缓一笑,不曾想布折惜命到连一人过护城河都不敢。   惜命好,就喜欢他惜命的谨慎。   若是阳武城不降,耿耀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阳武城不战而降,宁安县这边时间全无,现在一切只为拖,不至是拖援军,更是给城内拖准备时间。   耿耀一日杀两将,布折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可此时耿耀却打马回城,约下午再战。   封洛府城门外,回宁安县的男儿家眷靠近城门处,不愿回的那些,则在稍远的地方。   两侧搭着极其简易的遮风处,夜里那油布被刮的呼呼作响,扰的人无法安睡。   只太平日子有太平日子的过法,苦难中有苦难的活法,总想着熬着熬着就熬出头了。   万幸这天不曾下雨,虽冷点,但聚在一处取暖,倒也活的下去。   只心中犹如热油煎,皆挂念着宁安县。   今日天气暖了些,彦遥选了个背风的地方晒太阳,他望着宁安县的方向有些失神,不知那里如何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昔日少爷一袭白衣已染尽尘土,他咳嗽不止,但手脸还算干净。   只手上因跟着众人做粗活,伤了许多口子。   但还好,身边百姓多有看护,倒也不曾吃过什么其他的苦头。   杀猪郎,阿遥盼你活着的。   “彦少爷,喝碗米汤吧!”一个十岁哥儿端着碗过来。   彦遥伸手接过,笑着道了声谢,只不知是这哥儿松的太快,还是彦遥接的太晚,只有几粒米的碗猛地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刹那间,彦遥有些发慌。   人在走投无路只能祈求神佛保佑时,微许不顺都如草木皆兵,害怕是心有灵犀的征兆。   耿耀与布折战了两日,如上次所见那般,布折乃是劲敌也,哪怕是耿耀,也是手腕震的发麻。   援军在路上是彼此心知肚明之事,布折因城上金甲,与耿耀难杀心生警惕。   是夜,派遣副将带小股兵力攻城。   耿耀站在城楼笑了,这正是他目的,布折非傻子,定是不会被他忽悠的不敢动。   但动不怕,他就怕布折全军而上,现如今...刚刚好。   又选了夜深,想搞突袭,当真是天助他也。   城楼发起呼天震地的喊杀声,投石器一次次挥舞,狼牙拍和夜叉檑一次次砸落,又一次次被城楼上的人绞动辘轳收回。   金火罐装上融成液体的铁汁,猛然砸下,滚烫四溅带来阵阵惨叫,冷凝后的碎渣陷入黑齿皮肉,云梯朝后仰去,摔死是走运,摔不死痛不欲生的打滚嚎叫,声音凄厉可通云霄。   灰瓶碎半空,生石灰随风落人眼,揉眼无用用护城河去冲,随后是生不如死的痛不欲生,双眼被活生生烧瞎。   宁安县现如今共计四万多人,说是城内无兵,可人人是兵,他们厌恶把他们关在城外的封洛城,可封洛城前面挡着的是他们的亲眷。   籍车在城楼移动,火盆滚水热油齐齐往下推。   因彦遥回来的两万两千二都是壮年,强弩弓箭不行,手劲力道却都是好手......   居高临下,全城而动,耿耀如家财万贯,一掷千金,所备之物尽数用之,当天空出现一抹鱼白,耿耀双眸冰凉,如看死物一般把弓拉满月,三箭齐发,直奔寻到的那个副将。   三箭出两箭中,一箭肩头一箭正中胸口。   冯如松大喊着中了中了。   片刻后他又喃喃道:“退了退了。”   抬手一摸,已流了热泪,黑齿之凶悍超过青龙山野兽。   他亲眼所见,快爬到城楼的黑齿被浇了满脸热油,惨叫着快速往上爬了两步,伸手拽住了泼油的百姓,两人齐齐往下坠。   是死了也要带一个下去的野性。   “他们还敢攻城吗?”   “是不是不会来了?”   城楼上城楼下,百姓瘫坐在地上,躯体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知觉,说不清是疼的还是累的。   这一句句呢喃询问,耿耀无法答。   如连轴转的齿轮,宁安县城里无一人敢休息,熬的双眼通红的做着守城杀器,强弩更是重中之重,耿把总说了,若是黑齿全力攻城,强弩才是最为关键的。   弓箭易做耗时短,但他们是民非兵,弓箭难上手,强弩杀伤力大,简单易上手。   白日王千总就出城叫骂,指着布折的名字骂,骂他连他手下一小将都打不过,应当跪下叫爷爷。   这两日的事仿佛是个循环,白日耿耀出城和布折对战,隔两日布折就搞一次攻城,但和那晚一样,未敢派全兵。   王千总趁耿耀吃饭的时候凑过去问:“他们为什么只晚上攻城?”   晚上黑灯瞎火的,黑齿没发现黄金甲的精妙处,若是白日定会发现,穿盔甲的也就几千人,扔石头运东西的都是寻常衣物。   耿耀:“那你觉得我为什么白天让你去骂战,我又一次次的出城和布折对战?”   王千总睁大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说呢,你为什么不让我骂布折胆小如鼠,连领兵亲自攻城都不敢。”   耿耀:“你要是真骂来了怎么办?他怕死,所带之人定是多。”   王千总怀抱希望道:“那咱按照此法能拖到援军来吗?”   耿耀残忍的摇摇头,布折是谨慎,但是又不是真傻。   耿耀想着多拖一日是一日,可一切都破灭在四字里:城内无兵   城楼上,趁着耿耀和布折骑马打斗中,一人高喊一句,解开自己身上固定住的硬纸金甲,随后扬在手中。   离得远,那喊声城楼下的人未曾听清,可那半空中的纸甲呼呼作响,似是展翅而去的风筝。   耿耀欲留布折性命,可他反应极快,对耿耀怒目而视,大骂无耻后转身就逃。   是夜,震惊,大怒,遭受奇耻大辱的布折号令全军攻城。 第56章   那股心慌再次浮现, 彦遥遥望远方,期翼那杀猪郎骑马而来,可是怎会, 宁安县守住都难, 怎会如此容易解困。   城楼喊话之人被两侧所站百姓当场砸杀,耿耀返回城内时扒开他裤子, 大腿根赫然一个字祇, 当场悔之晚矣。   和王千总和纪县令言明青龙山之事, 全城男子皆互查周遭人是否有腿根祇字。   可再无一人有此字。   只戴正平眼眸闪了又闪, 可如此时节,无人注意他神情。   当他提刀偷跑回家, 家中已空, 他那有孕夫郎早已不见身影, 现在城门已关, 定是跑不出。   戴正平心如擂鼓, 不敢深想, 他夫郎腿根祇字曾床榻间见过,他夫郎虽肤色有些黑,但也是大景人长相,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不可能和黑齿扯上关系。   找到,找到, 找到问一问, 若夫郎有稍微犹豫, 那就...直接杀之。   叛国之人,杀头灭九族之罪。   刀砍斧劈,强弩而下, 因此事突发,宁安县守的艰难,但也总归还在守。   不知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过了多久。   当盯着戴正平的高田勇说,戴正平正在找他家夫郎,已是问了不少人,耿耀瞬间觉得不好,脊背发凉。   男子脱个裤子没什么,故而宁安县男子的裤子都脱了个遍,女子和哥儿操守后方,再加上时间紧,就未曾检查。   他百发百中,箭无虚发,再加上反应及时,总会快一步的调整守城之法,城楼上离不开他。   王千总大怒:“你留我去寻,若找到那哥儿,若他是叛国之人,我非亲手宰了他。”   哥儿中有身上有祇字之人的消息在城内流动,无人再怕羞,一个个互相探查起来。   “朱厌门被攻破,耿把总喊你们速去。”一嗓音粗狂,身材却如哥儿般清瘦的人奔向望龙门,一句话吓的众人魂飞魄散。   “黑齿就快攻破城门,耿把总有令,速开望龙门,先让能跑的逃往封洛城。”   望龙门外是封洛城方向,黑齿主攻背面朱厌门,与南面水蛇门,故而望龙门人不多,未留主事之人。   有人想逃有人心中不安,那哥儿搅动人心,一步步靠近望龙门。   王千总带人奔来之时,那望龙门已开了一半,城外之光随着厚重城门而来,王千总脸色聚变,大喊:“快关城门。”   可城外黑齿如阴沟中老鼠,闻味而知,人虽少却用命抵住城门,叽叽哇哇的喊着大景人不懂的话。   厮杀,滚烫的血喷洒脸上,王千总吼叫着让人叫人,速去推塞门刀车过来,预防城门顶不住。   他嘴里骂着娘的,跳到城门外砍杀。   耿耀到时王千总已身中数刀,口涌鲜血,可他手中的刀却纹丝不抖,如战神一般站在塞门刀车后。   大有一副还能再战三百年的气势。   耿耀奔至跟前,只一眼就知道王千总救不回了,全是最后一口气在撑着。   王千总身子晃了晃,耿耀忙接住,红着眼不敢哭。   “我,我到地下,齐,齐王见我......”王千总嘴里全是鲜血,一字一呼吸都是刺目的红,他话已说不清,含含糊糊的问。   耿耀懂他意思,不等他问完就答:“齐王会说:不愧是跟过我的兵,勇冠三军。”   王千总想咧嘴嘿嘿一笑,可实在困难。   “我...我只有...”   “我若不死,定会善待金宝,护他长大。”心如刀割,耿耀声音终是压不住的带了哽咽。   “多,多谢,来世当牛做马,报,报答......”当啷一声,沾满了血的刀掉在地上。   满身脏污的纪县令奔跑而来,抬手捂住双眸,泪水从指缝溢出。   以往他多有嫌弃王千总,嫌弃他蠢笨,嫌弃他无脑,嫌弃他粗俗,嫌弃他瞧不出自己其实看不上他。   他称呼纪县令为老弟,自称纪县令大哥,纪县令从未应过...从未...   现如今,再无此相应机会。   耿耀胸腔翻滚,泪水砸到王千总铠甲之上,抬起发颤的手到他眼帘,缓缓合上他死不瞑目的眸子。   王千总有多疼爱他孙子满城皆知,他托付给这个,托付给那个,可哪里有自己照顾养大放心。   孩子那般小,只有他一个爷爷,他死了,他孙子再无亲人。   望龙门已被黑齿用冲车撞破,是王千总多想了一步,以防万一的提前安排了塞门刀车。   塞门刀车一面是尖利之刃,若骑军冲撞上,连人带马都能挂上,插的深的拔都拔不下来。   如刺猬让人无从下手,可又极其好破,只要放把火就能烧了。   塞门刀车挡不了多久,当有烟雾从缝隙而来,连纪县令都一副救无可救的绝望模样。   两侧之人皆看向耿耀,他们觉得无法,可总归期望有英雄能带领他们活下去。   他们活不活都可,可他们身后是家人。   耿耀眼中猩红未散:“清理四周,放火。”   宁安县城墙为厚石,城外放火,城内点火,内外夹击,城门就是一片汪洋火海,青砖红砖往里扔,又是火里一堵望不见的墙。   宁安县浓烟滚滚向天际,封洛城内外一片死寂,之后未去的男儿心中庆幸,又开始更汹涌的撞向城门。   死伤无数中,那两万两千男儿的亲人哭声震天,却也认了命的荒凉。   彦遥已连闭眼睡觉都不敢,他手握着耿耀给的匕首,似落入狼群的羔羊,找了些他觉得良善理智之人待在一处,其他人谁人都不信。   “城破的消息未传来,尸体未见,我不信他们已死。”彦遥说。   当知府说宁安县还在,里面男儿还在守,又以城楼重兵武力镇压,城外骚乱渐止,绝望哭喊也安静了大半。   一日又一日,彦遥不知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心中仿佛存着一口气,就想看看耿耀是生是死。   西风卷残阳,马蹄扬黄土,上百的儿郎从宁安县疾驰而来,未到跟前就挥鞭高喊:“援军至,敌军退。”   “援军至,敌军退。”   “援军至,敌军退。”   彦遥想,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此时,二十万百姓分至两边,泪流满面的跟着喊:援军至,敌军退。   那声音一开始杂乱无章,后面竟有了同一音,一句一句,响彻九天。   彦遥的杀猪郎一身金色盔甲,从人群中骑马而来,直直停在他面前,俯身伸手,温柔道:“阿遥,回家。”   耿耀背着光,阿遥仰头看他,竟一时看不清他面容,心中竟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杀猪郎是如何认出他的?他浑身脏污,一身衣服已看不出原本浅色,脸上也是故意涂抹的乌黑。   虽原本就脏,但彦遥还是怕的多抹了几层锅灰。   两人一马远离纷乱处,耿耀选了小道,他叫了声阿遥没人回答,垂首去看,靠着他怀里的人不知何时睡了去。   如此颠簸的速度,彦遥就这样睡了去,垂着的眼帘如有千斤重。   耿耀勒马绳降了速度,带着他缓缓前行,想亲一亲彦遥额头,俯身后又停顿住。   算了,等下洗干净再亲,要不然一嘴锅灰。   青龙山上,耿耀抱着彦遥上山走到一个偏僻处,这里树木多,杂草又高又多,但不起眼的地方有个温泉。   是耿耀无意发现的地方,彦遥身子弱又怕冷,原本就想着等天气暖些带彦遥来泡泡,看能不能恢复两分,只是没想到会遇到黑齿袭来,朝廷弃城之事。   周身落入温热水中,睡梦中的彦遥舒展了眉头,他无知无觉的被人搂抱着,全身未着寸缕。   两个人都脏的不能看,耿耀帮彦遥清洗着,彦遥身子躲一躲,他就知道是碰到他痒处了。   彦遥身子缩一缩,就知是力道重了。   若是贴一贴,耿耀就知道这是彦遥觉得舒服,满意的蹭过来撒娇。   彦遥直接睡到第二日清晨,嫩草上还挂着露珠,他指尖微动,是熟悉的胸膛,只是这次,未曾隔着布料。   彦遥微微睁开眼,抬头看去,抱着他的耿耀还在熟睡着,山洞里有个火堆,此刻已经没了火光,只有木材烧后的猩红。   一侧搭了个木架,上面搭着两人的衣服,瞧着像是都烤干了。   两个人只盖着一件未洗的里衣,是耿耀的,彦遥鼻子抽动闻了闻,嫌弃的不行,好大的味。   不过还好,两个人身上都是干净的,这点让他的难受劲少了些。   “杀猪郎,杀猪郎,杀猪郎,杀猪郎......”   彦遥捏着耿耀鼻子,叫魂一般的唤他。   耿耀未睁眼先笑开:“若是有一日你被鬼上身,我一定能看出来真相。”   “为何?”   “一点都不体贴,正常不应该等我睡醒吗?”耿耀睁开眼,里面是旭日升辉的暖意。   彦遥趴在他胸口,似撒娇似不满:“可是我想你了,想与你说说话。”   一个想字似千军万马,砍杀着耿耀的理智,他粗糙裂了口子的大手按住彦遥后脑,吞噬着彦遥唇舌。   彦遥后背被枯草扎的发疼,可他不愿说,只勾着耿耀脖颈,闭上眼享受此刻肌肤相贴,唇舌搅拌。   泪水从眼尾落下,彦遥的委屈,恐惧,怒骂,疲惫,如幼兽一般从喉咙呜咽而出。   耿耀吻他眼角,吻干他的泪,最后落在他红着的眼帘上。   “对不起。”   “呜呜呜,你混账。”   “嗯,我混账。”耿耀:“阿遥别哭。”   有许多话想说,但好似也不用说,彼此都懂,彦遥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瞧到了耿耀深眸中的心疼和亏欠。   两人相拥着,彼此赤城,彦遥等了好一会,见耿耀跟个傻子一般的无动作,不由的瞪他:“杀猪郎,你那处似铁一般。”   耿耀:...“嗯,抱歉,不受我控制。”   “我们俩的衣服都馊了,不洗今日没法穿,就留了这一件盖着。”   彦遥继续等。   又瞪他:“那为何不寻门进去,可是找不到哥儿的门路?”   耿耀:......   “额...”他趴在彦遥肩头,笑的停不下来,他这夫郎,多可爱。   彦遥自觉收到了嘲笑,气的咬他,只耿耀皮糙肉厚的,咬的牙疼。   耿耀任他咬了一会,起身去拿火堆前的衣服,只他大大咧咧的没衣服穿,那处狰狞的让彦遥心惊胆战,脸上红的似火烧。   耿耀里衣未洗,直接穿外衣,穿衣时任由彦遥打量,笑道:“等你养养身体,怕你小身板受不住。”   彦遥想不服的说一句自己身板不小,在哥儿中都算是高挑的,和男子身高也无差,只又看了眼耿耀的......把话又憋了回去。   茶壶塞狼腿,确实...确实让人怕的慌。   彦遥虽睡了一觉,身上还是乏的厉害,只觉得内里已经破碎,如风吹就散的绒花。   盖了一夜的馊里衣,耿耀是扯过衣服就穿,彦遥却受不了,知道有温泉,又让耿耀抱着他去温泉里把自己洗了一遍后才穿好衣服。   嫩草冒出头,树上添了新绿,两人找了片有阳光晒到的草浅之地躺下。   彦遥枕着耿耀手臂,道:“你不是说回家吗?我还想着是回宁安县。”   耿耀:“宁安县还乱着,过几日再回去。”   彦遥:“你和我说说你出城之后的事。”   耿耀闭着眼说与他听,从出了封洛城,到去寻他...   吴思鲁带兵五万而来,未听号令,直奔了宁安县,从后把布折杀退到阳武城外,现如今两军在阳武城厮杀,后面如何还不得知。   宁安县,暂时是脱困了,但是也只是暂时,这世道,难说。   彦遥心又提了起来:“能杀得退吗?”   耿耀过了好一会才道:“应该可以,吴思鲁用兵不错,拼死追击布折,未曾让他全部逃入阳武城,若不然布折全军进入阳武城,那就是难上难。”   “只不过吴思鲁一路急行军,将士都未曾休息过,身心俱疲是肯定的。”   “再加上镇北王和安王得到大本营遭袭的消息后,掉头转了回去,吴思鲁能把布折赶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彦遥:“我们之前怀疑戴正平是奸细,你当众脱了他裤子却没看到那个祇字,原以为是冤枉了他,不曾想他那夫郎有问题。”   他诧异道:“居然是哥儿奸细。”   外面走动多男子,哥儿和姑娘家确实让人有些想不到。   耿耀嗯了声:“是我疏忽了,如果我多想一步,王千总也不会死的如此冤枉。”   彦遥见他难受,头往他肩上移了移:“那戴正平夫郎呢?可活着?到时候可以审一审。”   彦遥未束发,耿耀在他头上揉了揉,满头青丝如绸缎,耿耀格外喜欢。   “死了。”解释道:“当时没死,让人把他关了起来,等结束就找不到人了,后来在街上的一个巷子里找到的,已经换了衣服,双腿被人砍了,县衙仵作说他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彦遥猛的看他,双眸里惊诧不已。   耿耀又在他头上揉了揉:“我和纪县令都觉得是戴正平干的,不过没证据,戴正平也不认。”   那哥儿在城门生事的时候改了妆容,又故意用了粗狂嗓音,装作是男子之身。   后来王千总死,城门破,只把他关了起来,谁也顾不上他。   戴正平认巷子里没了双腿的哥儿是他夫郎,不认城门生事的叛国人是他夫郎。   彦遥因这消息呆了好一会,最后轻声道:“那哥儿虽该死,但戴正平还真是狠心。”   他问:“你说,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家夫郎有孕了?”   耿耀:“他知道,在军营和人说过。”   “哦。”彦遥感叹道:“你们男子可真狠心。”   耿耀:......“别因为一个人打击一片。”   “我说错了?”彦遥悠悠道:“他杀子杀夫郎,你抛弃父母夫郎......”   “祖宗,我错了。”耿耀求饶。   彦遥这才收了声讨。   打猎泡温泉,白日睡在草地上,夜晚在山洞相拥而眠,耿耀似山间猎人,不提回去的事,彦遥前两日不觉有异,之后便觉得他心中藏了事。   彦遥问了几次,耿耀都笑着说没事,问的狠了,他就把彦遥掐在怀里吻着。   脏了的纯白洗的干净,却没了以往的光泽,带了层蒙蒙灰色,穿在身上倒像是染了人间烟火。   小溪缓缓流淌,几只无名鸟儿在树枝上跳动,暖阳照的人犯困。   当迷迷糊糊中又被人抱在怀里,彦遥习惯的勾住那脖颈,下一瞬,饱满充盈泛着光泽的唇瓣来了客人,不用他招待一声,那客人就自顾自的吃起了美食。   流连忘返,食之入髓   彦遥总觉得耿耀有话想问他,可两人在山上待了半个月,临到下山耿耀都未问。   耿耀躲了半个月,回到宁安县时他站在城外许久,城楼上宁安县三个字还在,只是城墙被破坏的厉害,那门还在修整。   有人进城出城,繁华不在,荒凉满目,却也有了几缕人间烟火气。   静了许多,街中的声音街头都能听到,以前,两人站在一处,都会不自觉的提声说话,唯恐喧嚣压了话。   街两侧没了热气升腾的早餐摊子,现在人最多的铺子是两种,能买到白布的布庄,还有卖棺椁纸扎的凶肆。   凶肆毕竟是经营丧事的,活人忌讳来的少,只有家中死人才走一趟,在一条深静的巷子里。   现在凶肆内的每个铺子都排满了人。   棺材店,纸扎铺......门外排队的人暮气沉沉。   头顶日月,可那日月之光照不到死如灰烬的心底。   高声哭喊让人悲泣,这种哭都哭不出的安静让人恍惚。   彦遥突然就懂了,耿耀为何躲在山上不愿回来。   此时天空明明是明朗的,可却似有阴沉的云层把整个宁安县笼罩。   纸扎铺里突然传来吵闹,耿耀上前了两步,是纸扎铺里的东西已空,买不到纸钱的人不依后终于崩溃大哭起来。   一哥儿身怀有孕,手牵着四岁的孩子,被堵在门口出不来,耿耀推开一侧人,把他护了出来。   忽而,心似落上无数钢针,扎的他红了眼眶,看着哥儿手中抢到的纸钱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认识这哥儿,这哥儿却不识得他。   不,是认识的,宁安县现如今无人不认识耿耀,只是他不知道耿耀认识他。   他和夫君李柱子就在城门处支了个面摊,耿耀还未来吃过。   耿耀吃过,彦遥抱着他牌位成婚那日,他骑马归城那日,吃过这哥儿的三碗面,很好吃,他那夫君叫李大柱,夸他夫郎煮的面很好吃。   那时的他们因闲话生了气,他夫君李大柱问:若是我死了,你是否愿意养大孩子,抱着我的牌位过活。   他嫌弃夫君不讲理...惹的李大柱伤了心。   耿耀还记得那日,李大柱嚷嚷着不干了不干了,要花钱进戏楼听戏,奢侈一把。   那日的阳光正好,天空一道绚烂彩云,他夫郎在后面喊着:回来拿钱啊!   听戏不拿钱旁人怎会让你进去。   一切如过眼云烟,却深深烙印在心口最疼的位置。   那哥儿道了谢,牵着孩子离去,只是因为身怀有孕,故而走的慢了许多。   无人的巷子里,耿耀的脸埋在彦遥颈窝,发出痛苦呜咽,犹如掉入陷阱的困兽,身受重伤,脚缠锁链,不知何处是方向。   彦遥不知为何,从这哭声里听到了许多,除了已经过去的噩梦,还有些别的,别的...耿耀现在还不愿意说,彦遥也猜不透的事情。   耿耀抱着他的胳膊尤其用力,不知在想什么,甚至是在轻颤着。   柳树会发芽,河水泥沙会下沉,宁安县沉闷依旧,却也在一日日恢复生机。   有句话很没道理,世人却都知道。   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   如何向前看,把自己剥皮抽筋,生生刮下来一层肉,满身鲜血的往前走,等那看不见悲伤的日光,看不见凄苦的清风把血吹干了,也就在旁人眼中走出来了。   可无人知道,这人筋骨已丢,原应该鲜花盛开的地方常年下着冰雪,刮着刺骨的冷风。   纪县令原应当调回国都,但现在的宁安县事务繁多,纪县令对宁安县熟悉,朝廷留他在此处,他自己也愿意在此处,故而还未走。   得知封洛城知府赵宗维先一步写了奏折,给自己揽了个调度得当的功劳,纪县令把自己关在房间骂了他十八辈祖宗。   赵宗维得了封赏,宁安县却迟迟不见动静,纪县令在书房来回打转,最后叫来了耿耀。   耿耀大步而来,纪县令正在颓废哀叹。   纪县令示意他坐下,道:“王千总...”说起他,两人心下都有些难过,但纪县令还是怒骂道:“他个蠢货...”   说着还给自己顺了顺胸口,明显是气的快要背过气去。 第57章   耿耀:“怎么?”   纪县令:“你未回之前, 百姓皆跑,他想跑又不敢跑,就往府城去了封文书, 问自己能不能跑路。”   耿耀:......   “文书落在封洛府, 现如今摆在皇上案头......”   他话未说完,耿耀也懂了如今情景, 王千总是功是过还未有决断, 故而对宁安县的表彰则迟迟没来。   他不甘:“王千总已经战死。”   “不战死现在早来人拿人了。”纪县令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若是王千总还在, 他真能抽棍子打他一顿。   这事做不得假,王千总亲口和纪县令说过, 两人静坐了好一会, 一时想不出处理之法。   耿耀:“纪叔, 吴思鲁吴将军, 现如今可有什么动向?”   他无门路, 把总也不被人放在眼里, 消息缓慢,所知时间和街上百姓无二。   纪县令:“延徐镇后又夺三城。”   耿耀心头稍松:“那就好,吴将军吴家军果然名不虚传,连战不休也能如此骁勇。”   纪县令:“朝廷打算给吴将军封侯。”   黑齿快要达到城墙根,镇北王和安王来到半路掉头走了,只有吴思勇日夜不休的带兵奔来, 一到就打的黑齿一退再退, 那什么戴罪立功的话就不能再提。   朝堂现在如今可用之人只有吴思鲁。   耿耀点点头:“应该的。”   纪县令:“除了封侯外, 还会赐婚。”   耿耀:???   纪县令道:“朝廷有令让吴思鲁剿流寇,吴思鲁无法抗命,就留下两子镇守西北, 自己领兵出征,他上奏说是想速战速决。”   “原他安排妥当,不料黑齿攻来时,被一将领开了城门,当时天黑,黑齿像是拿着西北布防图一般,杀入各个军营,死伤无数。”   “他剩余两子死其一。”沉默两息又多解释了一句:“吴思鲁一共有五个儿子,加上这个,一共战死了四个。”   “现在朝廷给吴思鲁爵位,是想重用他,下嫁公主,但公主体弱无法适应西北荒凉贫苦,故而需要吴思鲁剩下的一子在国都生活。”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实则是在吴思鲁脖子上栓条锁链子。   黑齿从西北进来,朝廷不信任吴思鲁,但此刻又不得不重用他。   书房中沉默了片刻,纪县令站起身,把案头的奏章拿给耿耀看:“去往国都的守城奏章,你看看可有什么纰漏。”   耿耀伸手接过。   守城之时纪县令尽心尽力,各种详情他都知晓,故而奏章写的无甚不妥,和事实如出一辙。   祇字一事也写的清楚,说的是无意中发现,并未牵扯到之前青龙山的黑衣人。   只是耿耀合上奏折道:“王千总是千总,我是把总,主功应当是他。”   他说的是真心话,若没王千总和纪县令,他调动不了全城百姓,那个档口,没有争权的时间。   就连戴正平闹了两次,都是王千总踹过去压住的。   再有一个,王千总想跑的文书在皇帝案头摆着,守城主功是他,也可功过相抵。   虽然,耿耀并不觉得王千总有过。   纪县令自然也明白此处关节,叹了口气后道:“逝者已逝,主功落在王千总头上,你的封赏怕是会矮了不少。”   “嗯,无碍。”耿耀好奇道:“纪叔,按照你对朝堂的了解,如果主功是我,朝廷会给我什么封赏?给点兵权,调到边塞守边疆吗?”   纪县令沉思后道:“皇上经此一事病到现在还未好,大臣宗室都吓破了胆,现如今虽说黑齿撤了,但宫内宫外都后怕不已,朝堂之上打算重震国都之兵,调守城之将。”   “我估摸着,这个奏章上去,按照你守城之才能,或许会调到国都,但你资历尚浅,又无根基,应当不会有多少实权。”   耿耀:...懂了,备胎,以备不时之需。   因王千总死后不得安生一事,耿耀原就不想要这个主功,此时更是坚定。   出了县衙,熟悉的马车停在一侧,耿耀脚步一顿,嘴角已是挂了一抹笑。   阿贵叫了声姑爷,耿耀点点头上了马车。   “怎么来了?”耿耀坐下问。   彦遥:“娘说快做好饭了,我怕你赶不及,就来接你。”   话落,彦遥又看到了耿耀那种深邃缠绵,复杂万千的眼神。   里面明明藏着一句话,可他就是瞧不出,问不出。   院中杏树新叶嫩绿,耿家人吃饭又从堂屋搬到了院子里。   耿母和耿父把晚饭摆好,把在家的人都喊了出来。   耿武忙的还没回来,纪绍年经此一事胎有些不稳,现如今住在县衙,由他小爹照顾着。   又因怕的离不开耿文,耿文也不放心他,跟着住了过去。   饭时一家人说了些闲话,谈及生意,谈及明日饭菜。   耿母说已有城外百姓来卖河虾,只她今日去的晚,没买到,那人说明日还有,她明日要早些去。   彦遥笑着道,不想家中人喜欢吃河虾。   耿母看着耿耀,笑道老二喜欢。   彦遥未语,默默记下。   近来家中耿父耿母对耿耀有些小心翼翼,彦遥已经发现了许多次,耿母时不时的偷看一眼耿耀,连耿父都捏了脾性。   吃了饭,耿耀又坐在树下削他那箭头。   彦遥和蕙娘坐在屋檐下,过了会,耿父叫耿耀出去帮他修板车。   “阿遥。”蕙娘秀眉微蹙,面露犹豫,似口中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彦遥:“大嫂,有话直说就好。”   蕙娘道:“二弟现在怕是心里还难受着,他若是惹了你,你先忍他两分,莫要和他置气。”   她目光落在树下木屑上,彦遥跟着看过去:“大嫂,我夫君为何喜欢削这些?”   蕙娘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二弟小时候还好,长到十岁左右就皮的厉害,大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有孩子落水他敢救,有猎人遇猛虎他都敢插一脚。”   “爹娘怕的不行,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次,二弟脾气太硬,就是不改,爹的性子你也知道,那个时候,俩人跟仇人一般,谁都不让,那时阿武都不敢出门,就怕家里出了人命。”   “也就二弟渐渐大了,懂事了,知道爹是何为人才渐渐好了,现在爹和二弟相处,已经好到了天上。”   彦遥听的认真,脑中勾勒着那个小孩耿耀,听他挨打,心中发疼。   耿父人好,但那脾气确实是差,当时耿文那事他砸的门咣当响,彦遥现在都心有余悸,后面就算玩闹,在耿母面前坑耿耀,也不敢再由着性子胡说了。   就怕耿耀真的挨了打。   蕙娘见他爱听,也就继续说着那些过往:“后来二弟大了,就时常往外跑,有时候几天都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就是有时候回来就在屋里躺着,说浑身疼。”   “一开始爹娘不信,后来看他无病无伤,但能疼的满头汗在床上打滚,也就信了,只是请大夫也瞧不出端倪。”   “后来爹按着他让他杀猪,他才说不能杀生,一杀生就疼的受不住。”   彦遥微愣,蕙娘又忙道:“现在已经好了,不知道为何,回了宁安县就好了,他当时说时,娘还去庙里拜了拜。”   她又把话说回去:“就这样的毛病,他还收拾行李说去参军去,爹棍子都能打断,娘哭的堵门,反正那时家里鸡飞狗跳的,后来二弟也未出城。”   “估摸着心里有气,就嚯嚯娘的柴火,挑挑拣拣的削木头,削木箭,娘也不管他,还说削出来的木屑好引火,削的木箭多了没地方放,就抱到灶房烧火。”   “也就是从那时起,二弟有了这个习惯,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削木头,削木箭的。”   瞧见耿耀从院门外来,蕙娘忙收住话。   耿耀手里拿了两串糖葫芦,径直走过来,给蕙娘和彦遥一人分了一串:“卖糖葫芦的说是这串酸点,这串甜点。”   酸的给蕙娘,甜的给彦遥。   彦遥不知蕙娘现在有孕喜酸,好心想与她换,蕙娘忙说不用,害羞的说现在有孕口味有变。   彦遥见耿耀盯着他乐,恼的瞪他,回了屋气都没消。   耿耀把院子里收拾好,凑他身边坐着,彦遥手撑着软榻上的矮桌,把头扭到了另一侧。   耿耀好笑的捏他侧脸:“祖宗又生气了?”   彦遥打掉脸上的手:“我又没怀过孕,我怎知道怀孕要吃酸的,你还笑我,你居然笑我。”   耿耀态度良好求饶:“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居然敢笑彦少爷,我大逆不道,我罪该万死。”   彦遥:......   想接着生气让他多哄哄,可见他伏低做小又忍不住高兴。   最后撑着冷脸,手指指向一处:“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插进来?把孩子给我?”   耿耀:......   他原是盘腿坐着,被彦遥这么一指,兄弟要说没反应,那都得喝几副中药。   “彦少爷,咱能矜持一点吗?”   彦遥这个古代人如此开放,弄的他这个现代人特别没面子。   彦遥抿了抿唇,话是说了出来,但多少是害羞的。   他有些坐不住,P股在软榻上动了动,又低声问了句:“阿遥成婚这么久都未曾经过房事,阿遥委屈,杀猪郎你今晚要不要插进来?”   耿耀:...这要是能忍得住,真TM的就不是个男人。   可...   耿耀朝着彦遥伸手,彦遥把手放他掌心,随后身子便落到了耿耀怀里。   耿耀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彦遥肩上,两人齐齐望向桌上蜡烛。   墙上的影子微微晃动,让人心中难安。   终于,耿耀说出了那句话:“阿遥,我想去边关。”   烛光闪动,彦遥猛的回头,一巴掌推开肩头的人:“你说什么?”   耿耀再次把人捞到怀里,因他的反应笑的开怀,又重复了一遍:“阿遥,我想去边关。”   他笑的让人发恼,彦遥又推他,可怎的都推不动,气的拿起桌上的账本就朝他头上拍:“你混账。”   也不知是因耿耀去边关说他混账,还是耿耀笑的高兴说他混账。   耿耀知道自己笑的不合时宜,但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高兴,见彦遥恼的狠了,用虎口制住彦遥下巴,垂首吻上。   耿耀手指挑开了衣衫,他想要追寻一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追寻什么。   彦遥如一汪软水,任由耿耀摆布。   火苗跳动,墙上的影子被拉的看不出模样,彦遥快被吻到窒息,犹如置身在浓雾里,只有身前人才是他温暖天地。   粗糙之掌如金戈铁马,从细腻绸缎上踏过。   可最后,却如在山上的那些日子一般,耿耀只管引火不管灭火。   他还是未曾要了他。   只在山上两人可以泡泡温泉,现在却无温泉可泡。   他与耿耀相识到如今,不足一年,却不知为何,却已足够了解他,能把耿耀的想法做法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是耿耀夫郎,他无枝可依,他让耿耀放心不下。   山上那么些日子,耿耀粘他粘的厉害,每日都亲他无数遍,亲的彦遥嘴都能破了皮。   可也就亲一亲,像此时手探衣襟的都少。   那时彦遥不懂,这杀猪郎又不是不会同房,那处都坚硬似铁了,他还不寻进来,莫不是有毛病。   此刻方才明了,耿耀有了离去念头。   若是旁人,是否离去都可寻进来,自己已嫁给他当了夫郎,就算他一生不回自己也得等着他,万一在离去前怀上孩儿,又是喜事一件,他走的也安心些。   可耿耀不是旁人,耿耀是耿耀,在他有了离去念头时,就已决定他不会动他了,更不敢留下孩子。   唇瓣嫣红,眸中染水,模糊了彦遥的视线,他想骂耿耀一句傻逼。   这个脏话还是耿耀教他的,回门时在清亭院中,他问耿耀为何丧气,耿耀不说,说怕他骂他傻逼。   后来彦遥追问出来,耿耀说是因为彦老爷要帮他活动把总职位,彦遥沉默后如他所想,骂了他傻逼二字。   现如今,彦遥还想骂他,耿耀不止一个傻逼,还是很多个傻逼。   自来从军者多是走投无论,杀猪郎凭何生这念头?   父母健在,兄弟和睦,怀里更是有美貌夫郎。   这次守城立了功,无论是不是首功,都会有一番奖赏。   家中热闹,仕途正好,犯的哪门子神经去边关。   爱装柔弱的彦遥实则最爱瞪人,此刻他后仰在耿耀臂弯,眼帘已被他亲的湿润。   但不妨碍他瞪着耿耀。   耿耀又想笑了,他从彦遥眼里看出来一连串的傻逼,神经病,有毛病。   轻盈的吻落在彦遥眼尾,舌尖把那滴滑落的泪捞到口中。   耿耀摩挲着他额角发迹处,喃喃道:“阿遥,我就是觉得,我可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总要做点什么。”   彦遥从不觉自己是脆弱之人,但话一出口,嗓音已经带了哭腔:“为何要去?为名还是为利?我赚了不少银钱,以后我不拘你钱用了。”   耿耀胸膛如压着千万斤石头,尽量扯出一抹笑,道:“不为名不为利。”   他对名利没追求,要不然也不会当一个散修,耿耀努力做任务,想尽早退休,和师父过潇洒日子。   穿越而来,哪怕家里是杀猪的他也觉得可以,依旧可以过快活日子。   粗衣布鞋,偶尔去酒肆喝点小酒,有钱就让店家切盘牛肉,无钱就要盘花生米。   可是这是建立在一切太平的基础上,现代也不太平,但有前辈在前支撑,就如白布笼罩浓烟,他觉得少他一个也无碍,那浓烟不会四溢。   这里不一样,当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死不瞑目,当那失去亲人的哭声响彻天际,耿耀承受不来。   自小受到的教育像个密不透风的罐子,已压的他无法喘息。   凡人如蝼蚁被苍天践踏,我愿用自身化高墙,我愿庇护同胞万万年,我承诺,粉身碎骨永不背叛。   耿耀,你在苟延残喘的偷生   耿耀,你忘记了守护普通百姓的誓言   耿耀,耿耀,你看不见哪些都是你需要保护的人   耿耀,你背叛了你的誓言,你背叛了,你背叛了。   曾经被他亲手了结的背叛者面目狰狞的来到他梦中,嘲笑他和他们同流合污,已不配成为一个执法者。   不是的,我已没了灵气,我已是一个普通人,我与他们一般。   那又如何呢,那又如何呢,耿耀,那又如何呢,你背叛了曾经的宣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借口   一道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说:耿耀,你背叛了要保护我们的誓言。   清醒的痛苦最为痛苦,耿耀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心中所念,现代早已远去,但那斥责他背叛的“恶魔”已然长成参天大树。   武平县,不知死活的和亲公主,死在他怀里的王千总,宁安县压抑的哭声和白幡,已快要压弯耿耀的腰,每一分一秒都似受着活刮之刑。   耿耀说:“我想让百姓安稳。”   手握屠龙刀站在恶龙前,那是英雄。   手握木棍站在恶龙前,那是搞笑片。   他像一个脱了光鲜靴子,露了破洞足衣的人,嗓音带了赫然,似是怕被人笑话。   “很傻吧?”耿耀问,一个杀猪郎,说这么大义凛然的话,凭白的让人发笑。   彦遥想重重点头,瞧见他眼中窘迫,话来到唇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傻的,很傻,特别特别傻。   那晚,两人最后的话就是那句很傻吧!   彦遥未回,耿耀也未曾说些旁人,两人相拥而眠,只皆是一夜未睡。   翌日,两人恢复如常,似昨夜的这番话不存在般。   只是彦遥有时会瞧着耿耀失神。 第58章   纪县令的奏折文书去, 国都对守城一事的嘉奖文书回。   王千总加受从四品显武将军,耿耀升千总,领千人。   纪县令则是回国都, 暂领侍郎职责。   反而是那封洛城的知府, 一跃直接升了户部尚书,入内阁。   经此一事朝廷怕到了心里, 原本百人的宁安县守备军, 如今打算按规制, 聚齐千人。   其他的不说, 对于王千总的嘉奖让耿耀和纪县令都心头堵得慌。   熙合山上,和上次来不同, 如今已经绿树繁枝。   杂草多, 时不时的冒出头来, 看守坟墓的老者现如今隔个一两日就要拔一次。   彦遥站在一个墓前, 望着碑前的那两支发蔫的桃花怔愣许久。   他让秋雨唤来守墓人, 守墓人道:“少爷, 这是姑爷昨日来放下的。”   “姑爷已经来了几次,说新岁那晚来未曾跪拜,多有不孝。”   等守墓人退去,秋雨也去了一旁,彦遥这才蹲下身,手指轻触桃花叶, 晶莹剔透的泪珠砸落泥土中。   耿耀当真是个有心的人, 他曾说过小爷爷爱吃桃子, 现如今桃子未长成,他便折了桃花来。   “小爷爷...阿遥好苦,所嫁之人是个混账, 好好的日子不过,他居然想去边关。”   “家中被褥软绵,饭菜温热,他官职又升了升,发的哪门子风去边关。”   “千里遥远,吃尽苦头......一去不知何时归,不知还能不能归,他不留恋爹娘,也不留恋阿遥,明明旁人都说阿遥生的极美。”   他抬眼,望见瑰丽当空,云层浅粉犹如少女衣裙,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那之下展翅而飞。   身侧不远处的木枝上,雀鸟跳来跳去,自娱自乐着,不知是不喜那浩瀚天空,还是翅膀重的飞不起。   彦老爷说,耿耀出生时紫气东来。   这四字后,延伸的乃是大逆不道的话:帝王之象   紫气东来,帝王之象   杀猪郎,帝王   天高路远无尽头的两个身份,怎会,怎会......   彦遥以往觉得是彦老爷痴心妄想,想走上权贵之路想疯了。   他的杀猪郎夫君,心中有大义,   许久许久后,坐在墓碑前的彦遥笑了笑,泪水成串落下,他道:“小爷爷,自你走后,阿遥日子艰难,每到冷时,委屈时,就想有个人如英雄而来,拯救阿遥与苦难中。”   “嫁给耿耀,阿遥真的遇到了这个人,他处处贴合我心,阿遥无一处不满。”   “可是他实在是贪心,当阿遥一个人的英雄还不行,非要想着当全天下的英雄,当真是大言不惭。”   说了这话,他又护道:“不过耿耀有勇有谋,统军守城攻敌之智让阿遥叹服,世道已乱,他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彦遥靠着墓碑,嘴角露出一抹笑,似是遇到了极其有意思的事:“小爷爷,他明明心怀大义,让人心生敬佩,却不知为何拘谨的怕我笑他痴心妄想。”   天边粉云染上金黄,无狼烟战火的景色实在是好看,彦遥一步步走着下山路,脑中勾勒着新岁那日的画面。   耿耀把他包的严实,稳稳当当的抱着他下山,唯恐怕他冻着,还嘱咐他脸贴在他胸膛上。   是夜,彦遥手撑在凳子两侧,垂首看着耿耀给他洗脚,擦了脚,彦遥脚轻抬:“想要耿哥哥亲我脚。”   耿耀失笑一声,握着他的脚,垂首把吻落在脚背。   他曾说过,若是他爱上彦遥,或是彦遥爱上他,他再把吻落上。   上一次,耿耀落了吻,说了句对不起。   这一次,他的吻再次落上,两人却都静静的没说话。   “你既想去,那为何不去?”自那日后,这是两人首次提及此事,彦遥主动开了口:“可是担心爹娘?”   现在未到三暑天,彦遥洗脚后会在塌上待一会,看看账本等,耿耀忧他身子弱,每次都会帮他穿上袜子。   自他在城门外受了一番苦后,哪怕日日调理,还是未曾恢复回来。   耿耀弯腰抱起他:“爹娘有三子,少我心痛有之,但余生无碍。”   软榻上,彦遥靠着他身轻如浮萍,之后的话彦遥未曾再问,耿耀也未曾再说,仿佛他们只是闲谈了几句。   半晌,彦遥逼退眼中湿意,侧身回眸看他,含情的眸子搅的烛光暧昧:“杀猪郎,你怎不吃我的唇?”   彦遥被赞倾城容貌,周身无一处不是绝色,那唇瓣饱满如即将流汁的蜜桃,让人尝一口就欲罢不能,甘愿死在他眉眼下。   耿耀喉结滚动,俯身含住那唇色。   彦遥手指轻颤,带动耿耀的手探入衣/里。   “呜,耿哥哥,阿遥美不美?”   “美。”   “耿哥哥手,手劲大,阿遥,阿遥好生喜欢。”彦遥后仰的脖颈修长,他软了腰肢,如陷入了y望深渊,脸上的媚s可倾倒众生无数。   “啊~~耿哥哥,你一碰阿遥就硬似铁,可,可想进来这里,可想让阿遥属于你?”   “想。”耿耀额角青筋直跳,已快忍到极限,他是人非神...是人非神...   似甘甜水流过羊肠小道,彦遥被耿耀紧紧抱在怀中,他的左手朝后,掌心还抓着耿耀的手腕。   耿耀那手落在了哥儿最是隐秘处,现在的彦遥已非昔日阿蒙,他知道,这处对男儿有着致命诱惑。   可是他等着,等着,最后只等到脖颈处一片温热,耿耀埋在他脖颈,哭了。   耿耀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用绳子在脑后绑了一道,初瞧不习惯,后面倒越瞧越喜欢,越觉得英俊逼人。   彦遥心中骤然泛起心疼,他手放在耿耀脑后,轻轻揉着,低声问:“杀猪郎,你还想去边关吗?”   趴在他颈窝的人好像哭的更凶了。   彦遥叹气:“杀猪郎,那你给我一纸和离书吧!”   抱着他的人猛然僵硬住,如石破天惊,身高九尺的人哭出声来,似是被人生生挖了一块肉。   彦遥随着他哭,嘴里解气道:“该,你这个混账才不配有我这么好的夫郎,你去你的边关,到时候我嫁旁人,再也没有比你这么混账的人了,竟不愿要我身子,与我生孩子。”   “这次我要选个白面书生,身上软绵,抱着也舒服些,然后再生上三五个孩子,夫夫恩爱,琴瑟和鸣,儿女孝顺,终老一声。”   “我倒时和他一起晒太阳,和他一起白发苍苍,一起在炉火旁打盹,再不记得杀猪郎是谁,不记得你名讳,不记得你长相。”   彦遥自觉说的气人,耿耀把他打一顿都不未过,谁料耿耀捧着他的脸,死死盯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问道:“说的真心话?”   彦遥:“当然,千里遥远,我难道还要等你一辈子?你知道的,我彦遥最会为自己谋算。”   忽而,耿耀猩红的眸子笑了,只是笑中落了泪,他点点头,宠溺道:“嗯,忘记了,我夫郎阿遥最是会为自己谋算。”   那泪似砸到了彦遥心上,烫的他难以承受,他抬手推开耿耀,想装作若无其事的下塌,只是动作间多有慌乱。   穿上鞋,把蜡烛移到书案上,彦遥揽袖研墨,见耿耀迟迟不动,催道:“过来写和离书。”   他彦遥才不做杀猪郎的拦路石。   他夫君翱翔天际之雄鹰,不应为他停留不前。   耿耀手提笔墨,脑中一片浆糊,似是文盲般,一字都不识得,更是忘记了如何写。   浓墨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他下意识去擦,却只擦的满手乌黑。   彦遥忙拿着帕子给他擦手:“可是不会写?那我说你来写。”   他思索道:“你就写:有幸娶阿遥为夫,乃是耿耀三生有幸,吾夫郎阿遥,温良恭俭让,自成婚后上孝公婆,下敬哥嫂,无一处不好...只耿耀混账至极...”   耿耀:......   “写啊!你不是会写字?”   耿耀猛的笑出声,不再迟疑,提笔落字。   “笑什么?”彦遥不解。   耿耀:“无事。”   彦遥原想装做洒脱,把吹干的和离书仔细装到荷包里,只是刚塞进去,泪水就落成了串。   他抬起头,楚楚可怜的问:“杀猪郎,若不然你就不去了吧?”   耿耀此刻反而释然了下来,压在心里的石头已然不在,他回抱住彦遥,笑道:“我原是放心不下你,但现在知你心里无我,你又是个会替自己谋算的,我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彦遥怒的瞪他:“谁说我心里无你的?”   若心里无他,他怎会去找知府,怎会不顾性命出城,怎会吃那般的苦。   耿耀看出他愤怒,眼里是温柔笑意:“我知道,阿遥对我深情厚意的大恩我一辈子难忘。”   但是这是不一样的。   彦遥双眸如泡在温泉中,那泪在眼帘凝结成珠,要落未落,耿耀摩挲他眼尾,歉意道:“抱歉,我之前说过要护你一生的。”   犹如秋风扫落叶,耿耀的迟疑和徘徊全都没了,去意已决。   彦遥死死瞪着他,心里的巴掌都快扇到耿耀脸上,一时想不通耿耀为何笃定他心中无他,又转口说知道自己对他恩情厚意。   又为何,一瞬间切掉了心中所有的丝线,再无一丝犹豫。   似破碎瓷器落在心上,那尖锐的角扎的人心口抽搐,彦遥推开他,上了软榻趴在矮桌上,看也不看耿耀。   耿耀追过去哄了许久,最后无法,只能宠溺的揉了揉他发顶。   “你打算去投哪里的军?”彦遥依旧是别着脑袋不看他,声音瓮声瓮气。   耿耀道:“暂时没想投军,我就是想先去看看,到时候见机行事。”   彦遥想把耿耀赶到软榻上去睡,但又觉得耿耀这一去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再躺在他怀中,一时间竟留恋的厉害。   往里侧躺了趟,无声的催促耿耀上床。   耿耀躺在外侧,伸手把人揽到怀中,细细叮嘱着不放心的话。   彦遥用后脑勺对着耿耀,未曾看到耿耀的双眸,那明明是凌厉的眼睛,此刻望着他,温柔能融化岁月。   等耿耀说完,彦遥才嫌弃道:“啰嗦。”   耿耀:......   耿家闹了几日,耿母如老了几岁,最后却也笑着和耿耀说:“压了你这些年,现如今你已长大,我也见到我儿本事,你若是还想去,那便去吧!”   新上任的千总递了辞函,众人皆是哗然,知道是打算去边关,又皆是沉默。   耿耀卸去千总职位,盔甲等物送回军营。   他站在军营外,一时感慨万千。   忽见高田勇和冯如松从内跑来,原以为是来相送,耿耀笑道:“刚在里面不是已经送过了,怎又跑了出来?”   高田勇和冯如松挠挠头笑道:“我们想跟着你。”   耿耀怔愣了下:“跟着我做什么?”   “去边关,杀黑齿。”   高田勇和冯如松在守城中英勇不凡,纪县令奏章中都提了两人名字。   高田勇已经被提了把总,耿耀一走,要么是上面派人来,要么是把戴正平提上去当千总,若是后者,冯如松应当也能捞个把总当当。   耿耀此一去没什么计划,就如和彦遥说的,他不打算去军营,风餐露宿都是小事,前路渺茫如雾里行军,一个不小心就性命难料。   高田勇和冯如松现在前路已定,更上一层,实在不用跟他瞎混。   耿耀把各种事由说清楚,两人依旧坚持要去。   两人是军户,用军功换自由身,再说是去边关杀黑齿,倒也不难。   冯如松家中一无人,高天勇却不是。   耿耀看向他问:“你娘有病离不开人,我知道你订了婚今年秋就会完婚,你跟我走了,家里谁人照顾?”   高天勇原本有个弟弟,全城皆逃的时候,他们一家三人未走,弟弟在城楼扔砸石块时,被爬上来的黑齿人一刀毙命。   高天勇恨的牙关紧咬,双眼盛满男儿泪,他道:“我娘拿命逼我去,说让我给我弟弟报仇,让我不用管她,她就算剩最后一口气,也能爬着去灶房做饭。”   他求道:“把总,你就让我跟你去吧!娘说你有本事,一定能带我杀黑齿,你要是不同意,我娘就要去你家亲自找你说了。”   他怎么能放心他娘,可他娘让他去,说杀敌报仇才是尽孝,留在她身边奉送的米汤是剧毒,比砒/霜还毒三分。   耿耀手搭在他肩头,手背青筋泛起,拍了两下说了声好。   戴正平手握腰间刀,走过河边时,就见垂柳旁站着一人。   他脚步顿了下,转身走了过去。   戴正平和耿耀对立而站,两人都静了片刻没说话。   蜻蜓掠过水面,戴正平见四下无人,道:“想来事情你已猜了出来,我和黑齿没关系,家中清贫,李家派人来说亲,那哥儿肤黑不甚好看,我想着这样的哥儿不好说亲,未曾多疑就应了下来。”   “成婚后李家帮我谋划了把总位置,至于往军营送米面等物拉拢人心,和在当日给你下马威的事,皆是那哥儿教我的。”   耿耀点点头,表示了解。   戴正平又问:“你那日在演武场上借机脱我裤子,是为了看我大腿根是否有祇字?”   “嗯,无意间得知了祇字一事,你又处处针对我,心有怀疑。”耿耀也未曾隐瞒。   戴正平:“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所言无一句假话。”   守城之时,戴正平未曾后缩,未曾怕死,也是大喊大叫的砍杀黑齿人,没留余力。   耿耀笑道:“我并无不信之处。”   “那你找我何事?”戴正平问。   至于亲手杀死李家哥儿的事,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耿耀问了戴正平也不会承认。   能说上面那些话,已经很超乎耿耀意料。   耿耀后退一步,行礼道:“经此一事,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往日纠葛尽数放下,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归,不知还能不能归,若戴兄胜任千总一职,还望莫要为难我家人。”   戴正平脸上泛起恼意,片刻后又压了下去,抱拳回了一礼道:“戴某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但你放下千总职位去边关势杀黑齿,我也是心生敬佩,做不来那等为难你家人之事。”   耿耀:“多谢。”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虽说耿家有纪县令和彦老爷护着,但有个戴正平耿耀还是心有顾虑,故而今日走这一趟。   得了这话,他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   至于李家哥儿一事,无凭无据,那时城内死伤无数,已是难查,耿耀深究无益。   两人无多余话可说,耿耀言了告辞,戴正平又道:“李家哥儿曾说过一些话。”   耿耀忙停住脚,回身问:“什么话?” 第59章   戴正平拧眉, 回想道:“我无意间听到的,当时他抱着猫坐在窗前,低声呢喃:蝼蚁与野兽共存, 日月与繁星高悬与天, 不妨降下神祇,砍杀野兽, 重塑日月, 人间大同也。”   耿耀:???   “我当时说他神神叨叨的, 他只笑笑没说话。”戴正平:“这话我想不明白, 就是突然想到。”   说完他大步而去。   耿耀把那几句话又念了两遍。   此事已经上报朝廷,耿耀能做的已经做了, 心中的不解只能暂时压下。   知道了分别之日, 日子就过的飞快, 耿家人眼下皆青, 一瞧就是晚上没睡好。   纪绍年胎像不稳要静卧躺着, 耿文也未曾把耿耀要去边关的事告诉他, 只用要温书的幌子搬回了耿家院子。   纪绍年不满的问要多久,耿文说三日,纪绍年这才同意了下来。   他道:“三日,这般久,过的如此慢。”   耿文神情恍惚,在心里道:三日, 这般短, 为何过的如此快。   定了离期, 高田勇一刻不休,劈了一屋子柴,高母咳嗽不止, 坐在屋檐下看着他忙活,满眼慈爱。   一姑娘背着包袱而来,正是高田勇订婚后又退亲的姑娘。   既是定亲之人,自是高天勇喜欢之人,猛然来到,高天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拉下撸起来的袖子,走过去问:“怎么了?可是有事?”   凭白退婚是他之过,田家下聘时的银两,与往来时的节礼都无需归还。   这事是他扶着田母去的李家,李家爹娘点点头表明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你出的五两银子聘礼被我爹修补房屋了,还不了了。”李家姑娘是个爽利的性子,她瞧着高天勇也不害羞,比高天勇还大方些。   高天勇忙道:“不用还不用还...”   不等他话说完,李家姑娘就道:“那怎么行,我和我爹娘说了,聘礼还不了,我就得嫁过来。”   她把包袱放在一旁的桌上,对着屋檐下的高母叫了声娘,边蹲下收拾柴火,边道:“我知道你明日就要走,也来不及成婚了,把院子收拾收拾,咱们跪下磕三个头就算拜堂了。”   “今晚洞了房,若是留下孩子,我就在田家照顾咱娘和孩子,若是没有孩子,我就替你给咱娘养老。”   话落,她见高田勇傻站着不动,笑道:“怎么还是这么傻,过来帮忙呀!”   她初次见他,就知他有些笨,接触下来,更是觉得如此。   自从定了亲,他就揽了李家所有的活计,劈柴打水扫院子,扛着她那侄儿到处玩。   她二哥夫郎看轻高天勇,说男儿不应当如此轻骨头,进到未来岳家是客,客就应当有个客的样子,一会忙这个一会忙那个,一点都不稳重。   他打破婚事,李家爹娘一度被他说动,只李慧儿不听他鬼话,就觉得高天勇这样挺好。   月落天深,耿耀趴在案头写着什么东西,彦遥凑过去靠在他手臂:“写什么呢?”   一缕幽香入鼻翼,耿耀心神晃动:“欠条。”   耿耀身无分文,找铁铺打了些东西,所用银两皆是彦遥的。   彦遥看清纸上内容后哦了声,他指尖落在耿耀喉结,随后顺着往下。   耿耀:......   “祖宗,别闹。”   彦遥抬眼媚笑,勾着他腰间的束腰往前,那力道轻了又轻,却勾人心魂。   浓墨落在纸上,把耿耀写到一半的欠条晕染。   彦遥缓慢的跪坐在了软榻上,手掌改拉为推,让耿耀立在了软榻前。   他仰起头索吻道:“阿遥想让耿哥哥亲一亲。”   只一句话,就已诱的小耿耀支棱了起来,耿耀喉结滚动,只觉得自己今日怕是要丢半条命。   俯身而下,唇齿痴缠,彦遥眼尾溢出眼泪,唇角SY能让耿耀那处紧痛难忍。   在彦遥快要难以呼吸时,耿耀停了吻,他呼吸粗喘,并未比彦遥好多少。   彦遥声音发颤,指尖发抖:“阿,阿遥,阿遥伺候夫君。”   耿耀猛的攥住他手腕,软了语气道:“祖宗,求你了,别玩,狼狈之处,并不好看。”   彦遥生了恼,因恼意褪了几分羞。   他抬眸瞪到:“就要玩......”   彦遥穿着大红里衣,因刚才的那一吻,系着的带子松散,里面的鸳鸯肚兜若隐若现,整个人犹如一朵任人采摘的牡丹。   耿耀想拒绝,想拒绝,可手却如一片纸张,被彦遥轻轻抚开。   月亮躲入云层,似是受不住房中涟漪,昏黄烛光下,美艳的哥儿变的狰狞,却让站着的人爱的死去活来。   好累,彦遥好累。   当那刻来时,彦遥已快要失力,他奋力......   好撑。   末了,他朝一旁倒去,似是早有准备,他一旁放的是暄软的被褥。   “夫,夫君,阿遥伺候的可好?若,若是有不足之处,阿遥,阿遥改之。”   此刻他未装,害羞是真,忐忑也是真。   他嗓音粘稠又震、颤,抬起的眸子染了羞涩泪意。   弱柳扶风能夺人的命。   彦遥是何种人呢?对外软绵似羔羊,内里却长满了刺。   他惯爱装柔弱,可此刻却无一丝装模作样。   面对耿耀,他内里也去了刺,里外一致,就是如今这般,如一汪水般娇软。   耿耀双眸猩红如野兽,盯着如无骨之人,瘫坐在他面前的彦遥久久无法回神。   “跟谁学的?”耿耀嗓音沙哑,是属于男儿纾解后的暧昧磁性。   彦遥原就酸软的身子因这嗓音又软到底,他缩了缩身子,问:“杀猪郎,你不喜欢吗?可否觉得我是放荡之人?”   “喜欢,不会。”   彦遥嘴角留着白,似喝了温热羊奶,耿耀伸手到他唇边,那擦拭力道重了又重,像是用了全部理智压制着什么。   “跟谁学的这些?”   县令夫郎最多只教他寻常房事,这等放下身段给男子口的事,定是不会教的。   那些晚到的羞涩快要把彦遥淹没,他用袖遮面,已是无法见人。   耿耀闷笑一声,想先把自己收拾好,低头却发现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全都被彦遥......   他单膝跪地,伸手拉了下彦遥脸上的红艳衣袖,直到露出一双皓月星光的眸子。   彦遥抿着唇,又忐忑的问了一遍:“当真不觉得我是轻浮放荡之人?”   耿耀:“不会。”   彦遥这才解释道:“就是,在铺子里听到两三个绣娘说话,一个哥儿忧心说他有了身孕,不能行房事,他夫君又是个招猫逗狗的,怕到时候忍不住去找了旁人,但是要是有孕和他行房事,又怕伤了孩儿。”   “那...那,有个绣娘就说了此法,我就听到了。”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不想给我留下孩子,如此这般,不会留下。”   彦遥伸手揽住耿耀脖子,笑的狡黠:“都说阿遥长得美,身段好,杀猪郎走了狗屎运娶到了,却没尝过滋味总是可惜的,阿遥让杀猪郎尝尝阿遥的味道。”   他搂紧耿耀脖颈,在他耳边呢喃:“耿哥哥,阿遥是最好的。”   刹那间,如万箭齐发射入耿耀胸腔,他手指插入彦遥发中,道:“阿遥是最好的。”   烛光跳动,发出啪的一声响,彦遥因搂人的动作衣袖半褪,衣襟下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他双腿微蜷,丝绸料子随之滑动。   他,未曾穿里裤。   这是他最后的挽留,他用自身做饵,他给他温柔乡,他为留他放下身段做如此放荡之事。   他说若有不足之处,阿遥改之。   是他之承诺,你若不走,我愿每晚如此,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会用唇舌让你醉sheng梦si。   杀猪郎,阿遥的温柔乡,你留不留?   温柔乡,英雄冢...   杀猪郎,不走可好,不走可好,当阿遥一个人的英雄。   身后的臂膀禁锢的彦遥后背泛疼,那包裹着他侧腰的手掌松了紧,紧了松,最后发了颤。   当察觉到肩头温热,彦遥有了答案。   他忍不住笑了:“杀猪郎,你怎又哭了。”   “阿遥,等我三年。”   “哦。”彦遥问:“三年不回呢?”   夜,静静的,过了许久许久,耿耀打横把人抱到床上,吻了吻彦遥眉心,道:“三年不回,阿遥可自选人改嫁。”   彦遥有些困了,闭上眼道:“哦。”   很是奇怪,彦遥睡着前还在想,杀猪郎明日就要走了,他怎么还泛起困来了。   彦遥拉着耿耀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喃喃的撒娇:“杀猪郎揉揉,好多,阿遥喝的好撑。”   刚才景象尽数浮现脑海中,彦遥跪坐着,边抬眸看他,边大口..着。   那双眸子如含着一汪湖水,楚楚可怜的流着泪。   耿耀:...怕惊了彦遥,耿耀动了动身子,把又强势而起的地方藏了藏。   他的这个祖宗,真是要人命的妖精。   怀里的人真的睡了去,耿耀苦笑不止,他都佩服自己。   为何要走,为何要走,你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天道劈散你灵气,你已无责任。   这几句在耿耀心里徘徊不去。   为何要走,家人伤心,彦遥把你当依靠,为何要去边关。   世事难料,或许还未到边关就出意外没了命。   彦遥这几日温柔小意,一句一个耿哥哥,他索吻把耿耀的手往衣服里牵,今日更是放下身段跪坐给他口。   要说耿耀未曾动摇过决心,那是骗人的鬼话。   几次三番,我不去的话都来到唇边,三番几次,他都已经抱住彦遥,想撕碎他的衣服,让他在他身下哭的死去活来,干的他三天下不来床。   可是啊可是。   我是耿耀,我五岁入学宣过誓言,现在已无人知道,无人在意,可那字字句句跟着我长大,已经烙印在我骨髓血液里。   阿遥,我想去看看。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能改变什么,或许什么都做不了,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是我总得做些什么。   离去在所难免,耿耀不想招摇,让阿贵先一步牵着马出了城,自己坐了彦遥的马车出城。   桃林结了新桃,桃花落了满地,枝头还剩下少于。   耿耀牵马走着,重复那句话:“等我三年。”   彦遥故意道:“若是等不了,或是你三年未回,等你回来我已另嫁他人呢?”   “不知道。”半晌,耿耀认真道:“要是真的是这个结果,你幸福我祝福你,他对你不好就合离再跟我。”   彦遥怔愣了下,又问:“那如果我和人家有孩子了呢?”   耿耀:“带着,我养,当亲子,若是你担心我亏待与他,我们俩可以此生不要孩子。”   彦遥:......沉默的不知说何话了,都不知道是说这杀猪郎心胸宽广,还是傻了。   半晌,他笑的乐不可支,拉长尾音哦了声。   耿耀随着他笑:“乖,等我三年。”   最后一次摸了摸彦遥的侧脸:“我走了。”   “杀猪郎。” 彦遥唤了声。   “嗯?”两人隔了两步远,耿耀看着他,不敢靠近。   彦遥笑着问:“你之前有话想问我,是什么?”   耿耀:“什么时候?”   彦遥:“青龙山上,你有话想问我,一直未问,是什么?”   耿耀忽而一笑:“我知道答案了。”   彦遥盯着他,眼中的威胁意味明显:“是什么?”   “你是喜欢夫君,还是喜欢耿耀。”   彦遥:??????   哪怕这人要去边关了,彦遥还是露出了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   “你问的什么胡话?”   耿耀轻笑一声,点头道:“嗯,头脑发昏了。”   他翻身上马,把缰绳缠在掌心,道:“夫君走了。”   他扬了马鞭,马蹄踏花而去,路边等着的高田勇和冯如松忙上马追去。   山间绿草还挂着露珠,树上蝉鸣吱吱叫着,晨阳下的人越行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   彦遥收回视线,心中似是空了一块。   秋雨不知何时走了来,正在抬手擦着泪。   彦遥无奈笑道:“哭什么?”   秋雨不解:“少爷,你......”   姑爷去边关那等凶险的地方,千里遥远的,要吃多少苦不说,何时回来还不一定。   她不是咒姑爷,但这......万一不小心受了伤,亦或是丢了性命,可怎生是好。   连厚哥儿知道他二叔要走,都哭闹着不许,今日出门还是蕙娘带着他在屋里躲着,连送都不敢让他送,就怕他撒泼打滚的又惹了一院子眼泪。   彦遥懂得秋雨意思,却只沉默着未曾辩解。   凉薄吗?彦遥也不知,耿耀已经走了,他哭给谁看呢?   又无人温柔的哄着他。   杀猪郎说了,哭多了伤身,彦遥有许多事要做,自是要爱惜身子。   只是......时间有些难熬了,杀猪郎说让自己等他三年,他那般的人物,说话定是可信的。   紫气东来的人自是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受伤的话...   若是受伤的话...   彦遥握着帕子的指尖颤了下,受伤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抛下他去边关。   彦遥曾说彦老爷薄情,现到如今才恍悟,自己身上流的到底是彦老爷的血,他们父子俩,如出一辙。   自那日雪地三拜后,父子俩之间如商量好一般,不再多有联系。   哪怕在外遇到,有外人在,就碍于面子点头之交,若是无外人在,则是目不斜视不相识。   “阿贵,把车赶到彦家。”   马车上,彦遥垂着眸不知想什么,半晌,他问秋雨:“你可知,我喜欢夫君还是喜欢耿耀,有何区别?”   秋雨茫然的啊了声:“可是少爷的夫君,不就是姑爷耿耀吗?”   彦遥想,是啊!夫君不就是杀猪郎耿耀吗?   既如此,耿耀为何要那般问,这话他压了许久都没问,想来在他心中是极其重要的。   他说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何种答案呢?   当时只顾气恼,此刻回想,耿耀眼中的那抹洒脱让彦遥心慌。   想了又想,那话似雾里看花,若近若远,彦遥只觉得堪堪触碰到,又一瞬从脑海中溜走。   马车已入城,彦遥推开车窗往外看,城门口不远处有个面摊,一个哥儿在利索的揉面下面条,在那面摊一侧的树下铺着一块碎布,上面是一件厚实的棉袄,瞧着应当是男子的。   再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婴儿,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正蹲在一旁守着他。   出城时耿耀望见了这一幕,他沉默了许久,直到出了城才放下木窗。   彦遥问他为何,耿耀笑着揉了揉他的发,把那三碗面的事讲了。   耿耀说,那是极其恩爱的一对夫夫。   “阿贵,停车。”那面的浇头香气扑鼻,彦遥突然就饿了。   阿贵停住马车,彦遥未带幕篱的下了车。   这世道,夫君是夫郎的根,夫君是站在夫郎身前的人。   因耿耀,现在城内百姓对彦遥多有敬重,哪怕不带幕篱,也不会再有那种轻浮目光。   他坐在一张空的桌子上,对那哥儿温和道:“劳烦上三碗面。”   那哥儿名换连柔,忙哎哎应了声。   碗里的面给的多,耿耀能吃三碗,彦遥却是不行的,他让秋雨和阿贵坐下一同吃面。   见那连柔看着,赞道:“我夫君所说不错,这面当真是好吃。”   连柔惊诧道:“耿把总吃过我煮的面?”   彦遥点点头:“吃过,刚马车经过这里,他还和我指了指,说很好吃。”   连柔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似菩萨不忍见世间疾苦,问不出口。   彦遥笑道:“无碍,他已经走了。”   把面吃的一根不剩,秋雨去付银钱,连柔如何都不肯收,他笑道:“虽说家中少银钱,但三碗面还是担得起的。”   此刻人少,只有另一桌吃着面,彦遥上前几步让秋雨收了钱,从袖中掏出一个长命锁,弯腰放在那婴儿身旁。   道:“这孩子未出生就遭了罪,这是我小时候之物,有些旧了还望莫要嫌弃,愿他平安长大,肆意快活。”   见那个四五岁的孩子蹲在地上瞧着,彦遥笑了笑,道:“不能偏心,等下我让秋雨再送一个来。”   连柔连连拒绝,被彦遥三言两句间打动,最后道了谢。   连柔自觉和彦遥天差地别,许是经历过这场战事,许是一个死了夫君,一个夫君去了边关,连柔对彦遥多了几分亲近。   日头已升高,阳光被树叶割的斑斑。   躺着的婴儿有些闹了,连柔把他抱起来,早饭时间过了,这会就不忙了。   见彦遥看着他逗弄孩子,连柔笑道:“这孩子啊!这双眉眼真真是随了我那已故的夫君,我那夫君长的又不好看,每次看了我都能气笑,怎就不能随了我。”   虽话中还多有思念,但也已经剃着骨肉,尽量让自己往前看。   他不避讳,彦遥不知怎的,就问道:“你是喜欢你夫君,还是喜欢李大柱?”   刚才耿耀说过,这家面摊的男主人叫李大柱。   连柔虽意外他的话,却还是肯定道:“李大柱。”   彦遥心如重鼓捶,是自己太过蠢笨吗?他还未想明白的话,旁人一听就明了的。   似夜深走在高山,不知道下一步是平坦还是悬崖。   彦遥提着心问:“为何?”   李大柱不就是你夫君吗? 第60章   连柔温柔笑道:“因为谁都可以是夫君, 李大柱却只有一个啊!”   话落,一阵旋风卷起地上几片树叶,连柔擦了擦眼泪, 和彦遥道:“这死鬼, 平日怎么说都不来,我一说这话, 就高兴的露头了呢!”   烈日当头照, 彦遥浑身透心凉, 他褪了嫣红唇色, 勉强和连柔笑着告辞。   坐在马车上,他手脚冰凉, 指尖微微发着颤。   谁都可以是夫君, 耿耀却只有一个啊!   耿耀说他知道了答案, 耿耀最后一句话是:夫君走了。   分别的泪终于落下, 彦遥想把耿耀抓回来, 问他做的什么妖, 问的是何等问题。   可世界茫茫,一个人流入其中,就如一滴水融入大海,除非他驾马而回,或是来了消息,若不然彦遥无处寻。   马车缓缓停下, 阿贵道:“少爷, 已到彦家角门。”   彦遥浑身无力, 脑中已是一片浆糊,道:“回去吧!明日再来。”   东南大街又渐渐热闹了起来,只耿耀今日离去, 耿家未曾出摊。   彦遥心乱如麻,直接让阿贵把车赶到了后院。   “少爷。”阿贵喊了声。   秋雨先一步推开车门,彦遥抬眸瞧见院门外背着包袱的女人,正是青龙山上认识的哑婶。   彦遥下了马车,哑婶上前笑了下,她说话不便,故而彦遥未曾开口问,回笑后带她进了院子。   让人准备了笔墨,两人坐在院中,哑婶写着她心中的话。   青龙山事过,因金宝害怕有些粘她,她随着金宝去了王千总家中,照看了金宝一段日子。   后金宝惧意退去,他身边又另有自小伺候的奶娘丫鬟,哑婶便想着来寻彦遥。   此事已经和王千总说过,只是不曾想遇到了黑齿攻来之事,她不放心金宝,就又留在了金宝身边直至现在。   现如今金宝跟了县令夫郎,他身边奶娘丫鬟都是可用之人,哪怕城破那段日子都把他照顾的很好。   再加上哑婶脸上的伤总归吓人,金宝找她的时候越来越少,奶娘也嘱咐哑婶,夜里莫要进金宝房间,怕她面容惊到了金宝。   故而今日哑婶辞别了县令夫郎和金宝,背了包袱来找彦遥,看彦遥可曾用得上她。   彦遥接过纸张一一看过,应了当日承诺,让哑婶留下。   哑婶想去做粗活,彦遥躺在院中躺椅上,道:“哑婶,歇歇吧!陪我晒晒太阳。”   柔帕盖面,彦遥的声音似从天际而来,哑婶依言坐下,就那般静静的守着他。   天黑时,耿母端着蒸的糖包而来,已经染了一身月光的彦遥从躺椅上起身。   他笑道:“娘。”   传耿耀身死的那段时日,耿母见过哑婶一面,此次再见,心中虽惊了下,却也未露出来。   她坐下后,笑着道:“娘今日包了糖包,拿来几个看看你可喜欢吃。”   又解释道:“我中午来了一趟,站在门口问了句,秋雨说你睡了,我想着...就未叫醒你让你过去吃饭。”   彦遥用帕子擦了手,从瓷碗里那了一个糖包,道:“谢谢娘。”   他迟疑道:“娘,我想跟我爹学做生意,不知,不知你和爹可会同意。”   做生意,自然少不了抛头露面。   彦遥原想着耿母就算同意,怕也会心生不快,耿父那边更是不好说。   不曾想耿母慈爱而笑,满目疼惜:“可,怎不可,阿遥想做什么都可以。”   彦遥诧异看去,耿母解释道:“老二啊,他走之前找我和你爹说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是他对不起你。”   “夫君如何说的?”   “他说是他混账,还是喜欢姑娘家,故而到现在都未碰你,让日后若是你想做什么,我们都莫要阻拦,他说他给你留了一纸和离书,你到时候要是想改嫁,让我们不要多说,当娘家一般送你出门,给你依靠。”   彦遥怒道:“娘,我想打他。”   有了几分真实。   耿母噗嗤一笑:“打打,娘和你一起打,要不是他定了离期,又跑的快,你爹早已把他的腿打断。”   半晌,她帮彦遥理了理身前发,爱怜道:“孩子,老二对不起你,耿家对不起你,娘悔之又悔,当时不应该......”   “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顾忌爹娘这边,若是遇到喜欢的,爹娘像嫁自家儿子一般送你出嫁,无论你和老二以后如何,你是娘儿子的事永远都不会变。”   耿母来了又去,彦遥气的连晚饭都吃不下,回房找了件耿耀的衣服,拿着洗衣的木棒砸了一下又一下,只砸的自己双手发疼。   他一边砸着一边骂。   彦遥能想明白耿耀所言都是为他,是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可是,可是,当听到耿母说耿耀还是喜欢姑娘时,他依旧怒从心底起。   连两人未同房的事都主动和爹娘说,彦遥:...生气,丢人。   院子里的木棒砸到月亮高悬,一件棉衣都快砸烂,秋雨+哑婶:...沉默,装死,不敢露头。   翌日一早,彦遥的马车停在彦宅外。   小厮说彦老爷要出门,无空见他,彦遥道无碍,他在马车内等着就好。   彦老爷照例出了门,直至夕阳落下才回,随后派人引了彦遥进去。   一花一草,熟悉又陌生,彦遥心底的奢望彻底散去,到此时,他爹还是未原谅他。   他骗他爹有孕,利用有孕哄的他爹把所有嫁妆铺子放手给了他,哪怕经过洛封城外命悬一线,他爹还是未曾原谅他。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哪怕对亲生儿子也是如此。   走在去彦老爷书房的路上,彦遥眼眶发酸,又有些想他的杀猪郎了。   在这世上,他彦遥已无亲人,只有一个疼他宠他的夫君了。   小厮推开书房门,彦遥走入,那小厮又把门关上。   彦老爷正在拆一纸信,听到动静也未抬头,等到把信看完装回信封,才冷淡道:“何事?”   彦遥垂首而立,虽依旧清瘦,但如风中青竹自带傲骨,和以往那个会撒娇爱哭的儿子判若两人。   彦老爷瞧了他两眼端起茶,等着他回话。   彦遥直接道:“爹,我想和你学做生意。”   他有几分聪明,铺子也能做的起来,可和彦老爷走南闯北的还是不同的。   犹如蚂蚱和雄鹰,不可同日而语。   再加上彦遥以往长拘后院,眼界自然有些短视。   彦老爷茶蹲在唇边,不由的笑了,那笑中有许多含义。   笑他痴心妄想,笑他不自量力,笑他不懂自己现在对他再无父亲疼爱之心。   这是彦遥的父,是彦遥前半生的天,怨过恼过,更多的则是期待和孺慕。   此刻彦遥稳住心神,直视彦老爷的双眸,缓缓一笑道:“我知爹现如今对我不喜,我今日并非用彦遥身份而来。”   “我是耿耀的夫郎,我那紫气东来之人的夫郎。”   他走上前,用帕子擦掉案桌上的几滴茶水,双手奉上刚被搁下的茶水,不卑不亢道:“不知爹还信不信那道亲眼所见的紫气东来。”   “我夫君已经巨龙入海,雄鹰展翅,不知爹可愿送一缕风,得个从龙之功,从商贾换权贵。”   彦老爷:......   自古以来这话都会说的委婉含蓄,如我若得势,日后如何如何之类的。   偏他这儿子大大咧咧的,说的直白又肯定,似耿耀取那位置是手到擒来。   但不得不说,他这儿子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把他的七寸拿捏的很准。   “耿耀是如何说的?”彦老爷问:“他已经有此心思?”   彦遥:“并无,我夫君一心为民,暂无功名利禄之心。”   “只是阿遥观夫君这一路走来,颇有些天意难违的意思,既然这是一条通天的路,我们何不早做准备,以防到时手忙脚乱。”   “爹爹放心,阿遥是哥儿,又是一个外嫁郎,并无身份和弟弟争家产,只是想在爹身边学个几分,到时候可帮助夫君一二,到时候让夫君无后顾之忧。”   历朝历代皆看不起商贾,可商贾能带钱财,能带军粮,耿耀往上走去,会经过许多难关,银钱军粮乃是重中之重。   既如此,为何不提前谋划一番,到时候助他一把。   彦老爷好半晌都无话,此刻心中的惊叹一如那日清亭院中彦遥的惊叹。   那时彦遥初听彦老爷说紫气东来,初知彦老爷有那从龙心思。   当时彦遥只觉得他爹是疯了不成,一介商贾居然敢动那个心思。   现在的彦老爷也是如此,他这儿子是疯了不成,一介哥儿居然动这个心思。   是何等天真,耿耀若真走这条通天路,所需钱财军粮是何等数目,非一家所能成,他生意场上过了半辈子,都不敢吹牛说让耿耀无后顾之忧......   彦遥在彦家待到掌灯,秋雨嘀咕着老爷过分,连顿饭都不留。   彦遥笑了笑未曾多说,心头轻松了不少,他爹暂未给答复,彦遥估摸着应当会同意。   不出他所料,三日后,彦老爷身边跟着的小厮来通传,两日后会跟船押送货物到江东,让他收拾准备一番,到时会带他见外家。   彦遥亲娘是江东王家,彦遥自出生至今,还未见过。   小厮走后,彦遥在院中坐了片刻,揉了揉双颊。   起身想去前院,和耿家人说一声两日后去江东的消息。   只是他刚起身,就见耿文站在院门外,笑着叫了声二嫂。   彦遥让他进来,又让秋雨搬了凳子出来。   笑问道:“可是有事?”   耿文道:“朝廷有意开恩科,虽时间还未定,但岳父说应当就这几月,他有意让我先去国都,纪家有私塾,授课者都是有才之士,族中也有在国子监之人,说有助于我。”   “我与绍年这两日就要去国都,今日来与二嫂辞别。”   彦遥点头道:“此乃好事。”他问:“绍年可还好?”   耿文道:“被那些日子吓到了,日日睡不安稳,夜里哭了又哭,后来小爹过来才好上两分,但依旧担心岳父,现如今大家都安好,他紧绷的心松了些,养着倒也还好。”   “岳父请了个大夫跟着,几天的路程,说是无碍,绍年在纪家和外家都受长辈疼爱,说是院子都已准备好,怕他这胎到时候不好生,还请了御医,就等他回去。”   “我岳父手上公务还未处理完,小爹也放心绍年回国都,说等绍年快生产时他再回去,现在在宁安县先陪着岳父。”   彦遥笑着道:“那就好,绍年是个有福的,这一胎定是平安康健。”   两人又说了些话,耿文最后道:“二嫂,绍年性子不好,那日之事他心中其实多有后悔,就是拉不面子来认错,耿文替他给二嫂赔罪。”   随后他拱手郑重的行了一礼。   彦遥忙起身,道:“那件事已过,三弟无需再放在心里。”   明明过了不久,那些事却好似恍如隔世。   两日后,耿文上了南去的马车,彦遥登了东去的船只。   院中杏子已熟,耿母和耿父天未明就起了,把树上的杏子摘了大半,分了两份,一份跟马车往南走,一份跟船只往东走。   炊烟袅袅中,耿母瞧着院中杏树,捞起衣角擦了擦泪。   三子走其二,只有耿武留身旁,原耿武此次守城立功,给了他别处官职,耿武不放心父母妻儿,拒了官职留在宁安县,从捕快升为了捕头。   同年   蕙娘生下第二子,取名耿安,意欲大家都平安。   纪绍年生下一子,取名耿志才,耿文来信说是纪绍年取的,纪绍年说要让儿子有志又有才,很是简单直白。   初冬落雪时,耿文殿试,因容貌好,被病着的延平帝钦点为探花,他打马在长街,纪绍年抱着孩子在楼上,如孩童一般挥着帕子喊夫君。   耿文抬头笑着望去,纪绍年下巴微抬,冲身侧的几人得意道:“我夫君。”   彦遥不常回宁安县,书信等物却并不少,给家中的东西每次都塞满箱子,有给耿母的布匹,给蕙娘的首饰,给厚哥儿的精巧玩意,耿父耿武,连同刚出生的耿安都有。   送耿安的东西,都会另送一份到国都纪绍年那处,纪绍年每次收到都是恼的说几句,但转头又去哭。   耿文知道他因说彦遥没娘的事心中难受,心中有愧,彦遥又这般正常待他,他这性子受不住。   至于耿耀,两年无消息,直到第三年才隐隐有消息传到宁安县。   说武平县有百人如天神下凡,遇到黑齿就打,偶遇下雨抢收庄稼还会下马帮之,抢孩子的拍花子更是追了上百里,抱回孩子,拍花子的人直接绑了扔县衙门口。   去年干旱蝗灾,更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粮食,开粥棚救人无数。   彦遥站在南去的船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风儿卷起他白色衣角,又被黑色披风压了下去。   哑婶给他把披风系好,就站在他身后陪着。   现如今的彦遥有些安静,在外话少,私下里话也不多了。   远处双鸟低空而飞,时不时发出鸣叫,脚下船头如刀,破开无边水面。   和宁安县的耿武不同,彦遥是在第二年得到的耿耀消息,无人说那是耿耀,但彦遥就是知,那是他的杀猪郎。   耿耀居无定所,带着人如野猴子一般乱窜,彦遥找不到他,也没想去找他。   只是确定他多在武平县活动时,连夜拿了大景堪舆图,最后手指落在霍沧府。   大景开国前期,封四藩王,从西到东,分别是:忠勇王,镇北王,中山王,安王......   后四藩王坐大,齐王收了忠勇王和中山王的兵权,原镇北王和安王中间是中山王,中山王之封地归了朝廷之手,那就如扼住了镇北王和安王的喉咙,再夺这两王兵权是早晚的事。   只是无奈,还不等齐王收回这两藩王兵权,就突发急症而去。   武平县则是在中山王之地,也就是在镇北王和安王中间。   之前是归朝廷之手,几年前武平县被屠,朝廷反应如迟暮老人,镇北王和安王趁机蚀之,已经私下瓜分了大半。   武平县与周边几县,因黑齿时不时游荡骚扰,再加上民少地荒,倒没落到那二王手中。   毕竟拿了这几县,实在是亏本买卖,要派重兵把手不说,百姓饿死都不在少数,收不上来税银,反而要贴钱上去。   对于这些,朝廷一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每到那几县索要军粮饷银灾粮,又奏死伤多少时,兵部户部都恨不得这几县白送给镇北王和安王。   彦遥手指落下之地—霍沧府   霍沧府,离武平县三城之隔,是宣武(三城三重镇)南下必经之地,同理,也是外人入宣武的必经之地。   彦遥思索整夜,说服彦老爷走动门路,四处送了银钱,只为买官职。   只他无多少可用之人,彦老爷的人他信不过,咬死了用阿贵。   原父子稍缓的关系经此一事如坠寒潭,眼看这一世再无父子相合的转机。   阿贵乃是彦家家生子,随彦家姓,名彦贵。   花钱如流水,去奴籍,改于贵,稳妥起见,谋得容县一县令,此县民风温和,风调雨顺,只要待上两年,哪怕无甚功绩,也可以换一个霍沧府知府的位置。   只是...   容县往南,武平县往北   彦遥望向渐行渐远的方向失神,不知耿耀如何了,快两年未见,也不知他可想他......   阿遥想杀猪郎了,很想很想。   茫茫天地,他只有他了。   无法去寻,寻了也是添乱,阿贵只会写自己名字,还无法独当一面,彦遥不得不跟着,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午夜梦回,是杀猪郎温柔或凶残炙热的吻。   那个问题彦遥在他走后就有了答案。   是喜欢夫君,还是喜欢耿耀。   阿遥是喜欢耿耀的,若夫君不是耿耀,他怎会心动如此,只梦中一吻,就能让他身体发软,颤了又颤,最后脏了衣物。   他无人教,对情爱之事后知后觉,有些情景,现如今想来甚是可笑。   耿耀床榻间吻他,彦遥迷迷糊糊的推开他,说想去小解,回来后耿耀又吻他,他又推开,说还想去小解。   来往几次,他回来时眉眼耷拉着,耿耀问他怎了,他说明日要看大夫,小解不出,又硬的浑身如蚂蚁爬。   当时耿耀怔愣了许久,最后抱着他的肩头笑出了眼泪。   彦遥,你可真傻啊!   甲板上的人露出笑意,秋雨和哑婶互看了眼,也不由的跟着笑了,只是笑中是如出一辙的心疼。   风儿掠过水面,留下波光粼粼,候鸟来了又去,树儿又多了两圈年轮。   霍沧府原知府因贪污被抄家下狱,容县知县多有功绩,现连升三级,调任霍沧府,任知府一职。   同年,耿耀坑了无数钱粮的朝廷/镇北王/安王三方,再次派人威逼利诱的招揽。   如此局面是耿耀意料之中,知道此时是最好时机,与朝廷之臣几番往来,后领兵三千剿灭江东五万流寇,震惊朝野中,用刘胜头颅换来:太子少保之虚衔,武平县总兵之实权   得令:国都面圣。   当年吴思鲁得皇令从西北调兵灭江东刘胜,他打到一半就得知黑齿已经攻到宁安县,当下就领兵回去救驾。   剩侥幸逃脱的刘胜在江东四窜之,虽不如外敌是心腹大患,却也扰的人睡不安生,直到现在被耿耀追之灭之。   耿耀出来已快四年,四年前黑齿攻到宁安县,吴思鲁赶来解了宁安县之困,那之后便是艰难的夺城中。   吴思鲁打了四年,勉强稳住局势,但西北丢二十城,现在难以拿回,朝廷言无钱支撑。   但可笑之处在于,去年后宫皇太后过寿诞,大兴土木建赏雪寿院。   镇北王和安王当日领兵救援国都,未到就得到自家后院不稳的消息,当下就领兵拐了回去。   这几年也是打打停停未曾停歇。   人之百性,有贪生怕死之人,有安于平稳之人,有忍辱偷生之人,也有一腔奋勇之人。   耿耀带高田勇,冯如松出宁安县,因所做随心倒也有不少人愿意追随于他。   这几年耿耀一直把人数控制在百人,这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也凑合,倒也来去如风。   一则是:耿耀安稳不闹事,朝廷无闲暇管他。   二则是:耿耀不要军粮,不要军饷,黑齿来犯还会顺手帮个忙,这真是白捡的劳力。   朝廷高兴,边军将领高兴。   只是耿耀与他手下一百多人毕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又都是二八汉子,要么操练要么上战场,再不济帮百姓收庄稼,那消耗量实在大,总要弄吃的。   故而耿耀四处拉业务,安王,镇北王,边军,三处到处跑。   我领一百人帮你战,你与我粮银,如何也?   先锋,押运军粮,盯梢,入敌营放火......不挑,什么都干。   开头业务不顺,但架不住耿耀前面几单半买半送,等名声显盛,水涨船高的收了利息。   百军抵千军,三方舍不得放手,皆想纳之,多次拉拢和胁迫,只耿耀滑手似泥鳅,用三军之势互相压制,倒也混过了这几年。   镇北王和安王还好些,卖命钱多少能收的回来,耿耀手下人最不爱干的就是朝廷的活,那欠银的纸都快一箩筐了,有时还要自己带干粮,连饭钱都拿不到。   只不过耿耀顾忌百姓,让他们安稳度日是正事,赚钱是副业。   一开始主打饿不死就行,后来发现......这活比当兵赚钱多了。   那俩王是真有钱,特别是安王......   不过都不是傻的,自是会算合不合算,此事多有幸苦,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度日,几方算过之后找耿耀划算,自然舍得粮食银钱。   现如今除去西北所丢二十城,其他外敌大约半年可解,此时三方同揽之,已是可择一方而待之的时机。   自古世俗里朝廷是正理,镇北王和安王若是不造反,耿耀得罪了朝廷无好下场。   若是两人造反,耿耀无论选谁都是一同造反的乱臣贼子。   不过......这二王皆有野心,竖旗反之不过早晚的事。   但就如开张做买卖,有人热闹哄抢才好抬价,毕竟镇北王和安王的反意天下皆知,若再添一员猛将,日后朝廷真的是哭都哭不出。   耿耀原是未想拿权势,可当他在三者间游走时,已是没了回头路,无法抽身回宁安县当杀猪郎。   再加上朝廷现无可用之人,耿耀这几年战绩确实不菲,又以雷霆手段用刘胜立威。   招揽耿耀的官员已经明说了,现如今的总兵就是过渡,面圣后自然会另有前途。   毕竟,兵权这东西,皇上不见见人也不敢放太多不是。 第61章   耿耀得总兵一职, 最高兴乃是欠钱之人,一个个大老粗平日连软话都不会说,各个提笔给上官上书, 让他找耿耀谈谈, 能不能把帐清了。   以前那是生意,现在都在一个阵营, 怎还好意思收钱。   上官原是知道这回事, 但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能欠钱也是个本事, 他是没说过还。   但此时却被算出来的金额吓了一跳,总兵参将这些也就算了, 怎么连伍长都能有欠款的?   耿耀入住总兵府这天, 门口那叫一个热闹, 熙熙攘攘跟菜市场一般。   再看送礼之人所提之物, 还不如菜市场的大白菜。   一个个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这个手里是两个野菜窝窝头, 那个手里一小块粗布。   道喜后都丧着脸哭穷,装可怜的问能不能销账。   耿耀:......要脸吗?   绝口不提销账的事。   等到众人失望离去,耿耀才笑了出来,正门外,一个少女在他身侧,已是快要笑出眼泪。   又是枯叶败落时, 彦遥坐在马车内, 望见那两人遍体生寒, 好冷,冷的他牙齿止不住发颤。   他怀里一个木盒,里面是耿耀在宁安县买来的桃花簪, 一支不是送他的桃花簪。   正门外,一男一女不知在说着什么,那笑温和又熟络,彦遥已是看不下去,他猛然闭上眼,泪水大颗滑落。   已快四年,他每日想着耿耀现如今是何种模样,念着重逢之日他惊喜的来抱他,吻他,要他。   很好,他万千幻想都不如耿耀此时模样。   他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五官原就凌厉,现如今束起长发,更添威严气势,往那一站犹如天神而降,让人心生向往又胆怯不敢靠近。   他笑了,笑的人心中乱跳,可是他是冲别人笑的。   末了,一男一女一同进了院子。   哑婶想去拿彦遥手中木盒,彦遥死死扣住,疲惫求道:“哑婶,先回吧!我先回去想想。”   虽知道那俩人可能并非那等关系,可盼了四年,猛然见到这一幕,彦遥一时难以应付,他得回去想想,好好的想一想。   “耿大哥,你是要去国都见我爹了吗?” 总兵府中,少女问道。   她声音轻快,谈及国都和过往已不再害怕。   耿耀点点头:“对。”   少女是延平帝亲女,长乐公主,现在对外姓李,名萱。   青龙山下,耿耀和她见过一面,当时她坐在和亲的马车里,因年纪小,眼中带着单纯,脸上还有着婴儿肥。   身为大景男子,让公主和亲,后又战乱,耿耀虽没觉得这是他的因果,但心里总归是记得这件事的。   后在乱中见到她和李将军便将其救了出来,定义父义妹身份,安置在武平县。   耿耀一直四处游动,平时只偶尔有空的时候关照几句,武平县人受耿耀恩惠不少,听闻这老头和姑娘是耿耀义父义妹,都多有照拂。   李萱笑道:“耿大哥这次去,定是升职的。”   耿耀功绩不菲,领兵能力人皆看之,只要国都面圣不出岔子,定能手握兵权。   皇上让他去面圣,一般也就是此事,放重兵总归要见一见。   若是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会让耿耀大老远的去面圣了。   “耿大哥什么时候回国都?”李萱问。   耿耀:“还不知道,我想再去一趟江东看看。”   “找你夫郎吗?”   “嗯。”   耿耀算着三年之约,从一年前就开始给家中去信,耿武回信说彦遥在他离去后不久就走了,只说是江东,跟着彦老爷学做生意。   前两年偶有回来,时不时送书信,寄些东西到宁安县,皆是从江东而来。   这两年书信少了,逢年过节的却也没少过节礼,还是江东而来的船只送来的,只是彦遥具体住在何处是不知的。   那时耿耀就急马去了趟江东,后来灭刘胜更是快把江东翻遍了,都不见彦遥踪迹。   朝廷没给他去国都面圣的期限,耿耀随便寻个借口就能拖一拖。   两日后,武平县新开了间铺子,主卖内衣内裤,掌柜的言之凿凿,说这两物始于他们铺子,在宁安县,   宁安县的那间成衣铺就是他家主子的,是第一个卖内衣内裤的,全大景第一家。   武平县民风比宁安县豪放不少,街上说这事的都有之。   原打算去江东的耿耀直接去找了那掌柜,得知他们主家在霍沧府,当下调转马头直奔霍沧府。   霍沧府彦宅,霍沧府彦宅...   一个彦字让耿耀定了心,若不是彦遥,定是没有这么巧的事。   马踏黄叶,那思念快要化为实质,耿耀带着人不眠不休,到霍沧城外时,他心脏已快从胸腔挣脱出去。   “可是武平县而来的耿总兵?”城门口,一小厮忙上前问道。   耿耀把马绳递给一旁下属,忽而笑道:“嗯,谁让你来的?”   他所想,不外乎是彦遥,彦遥定是知道他所有消息,知他在武平县安稳了,不去寻他,反而去开铺子,勾他主动来找他。   谁料,小厮笑道:“是我家知府大人让小的来迎耿总兵的。”   耿耀:“你家知府?”   小厮:“正是,耿总兵,我家大人的马架就在不远处,请随我来。”   霍沧府比武平县繁华许多,街上一侧立着双匹马,后面是一架虽谈不上奢华,但也绝不简陋的马车,只看外观,就知里面定是宽敞。   “大人,耿总兵到了。”小厮立在马车一侧回。   随后马车被人从内推开,一人穿大红官袍踩着脚凳下来,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耿总兵。”   耿耀一身炫黑色衣袍,负手而立,垂眸看他:“你是......”   他倒看得出这是阿贵,只是,昔日赶车小厮,变成今日官威甚重的知府,耿耀一时有些恍惚。   “下官于贵。”于贵抬起头,侧身引道:“耿总兵,此处人多杂乱,我们还是上车说。”   耿耀意味不明的嗯了声,先一步上了马车。   他端坐在中间主位,于贵也就顺着坐在了他左手那侧。   马车缓缓而动,耿耀瞥了眼尽力掩饰紧张的于贵,倒不是他不念旧情有意为难,是于贵今日所行所言,无一丝叙旧的意思。   不过也是,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人家现在已经是四品官,怕是再放不下架子叫一声姑爷。   “彦遥在霍沧府?”这一出是耿耀没想到的,他确定道。   不妨刚还紧张的人,听到彦遥二字脸上露出笑,是提到心爱之人的宠溺,道:“少爷是在霍沧府,这两年他跟着我在容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如今来到霍沧府,就可以让他多休息休息养养身子了。”   耿耀猛的看向他,那双眸子如利刃,让于贵官袖下的手指抖了几下。   他强撑着,笑的勉强:“不知耿总兵怎这么盯着我?”   耿耀:“你们这两年在容县?”   于贵点头称是:“少爷待我很好,给我走动了一个县令的官职,又不放心我,就跟着我一同到了容县,这两年,多亏了少爷。”   当年沉闷的小厮此刻脸带笑意,诉说着这几年的种种。   彦遥帮他挑选衣物,细细嘱咐他如何应对官场之人,耐心的教他读书识字。   天深夜晚时,秋雨会敲门送水送糕点,唯恐他们的少爷累着了,饿到了。   于贵自觉他没说谎,就算闹到彦遥面前他也没说错。   这些事都有发生,只是他掩去了其中内里。   身为男人,自然知道什么话会让耿耀多想。   如他说送水,是茶水,但此时此刻,他家姑爷脑海中想的,应当是恩爱事后的送水。   这几年间,耿耀气势更甚,于贵身穿官袍,此刻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强撑着些许官威,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   耿耀看了他许久:“你们在一起了?”   于贵懂的他话中含义,装傻道:“这几年,我和少爷确实是在一起的。”   于贵是秋雨口中的老实人,这不是谎言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破,可事成的成果太过诱人,他鬼神使差的放任了卑劣心思。   高高在上的少爷啊!似神明俯身一笑,连他身上需要佩戴何种荷包都会叮嘱,话语温柔,犹如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夫。   他的少爷是如此神通广大,弹指一挥间就让他换了身份,仅用三年,就让他从小厮变为知府。   彦遥住的院子清幽,布置的处处舒适。   橘黄的光晕落在精致眉眼,彦遥看着镜中自己,问哑婶:“我唇色是不是有点白?用不用用些口脂?”   哑婶笑着摆手,用手势道:少爷就是太紧张了,少爷唇色原本就艳,不涂口脂也可。   她跟在彦遥身旁四年,未曾提及过往,彦遥见她不想说也未曾问过。   不过多少能猜出来她以往非寻常百姓家,管家算账皆是一把好手,彦遥见她能理账,就试着把手中银钱交由她打理。   现如手中帐已无需彦遥操心,只隔月查看一次。   主仆相处几年,彦遥如今也能清楚她手上意思。   放下心后又站起身:“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我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哑婶有些哭笑不得,彦遥今日一早就起了,衣服换了两箱,午膳都未用。   “少爷少爷,来了来了。”秋雨经这几年,已稳重能独挡一面,现如今却毛躁似孩子,从院外疾奔而来,脸上喜色明媚。   彦遥猝而坐了下来,垂着眼似高兴也似不高兴:“好,你去迎他进来。”   秋雨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外跑。   “大人。”   “大人。”   “大人。”   静谧处的宅子,从门房到打扫婆子,见到于贵皆是称大人。   连通传都不用,直接开门进之。   秋雨疾步出主院时,于贵带着耿耀与他身后亲兵已走到院外。   她静立等着,想唤一声姑爷,可瞧见耿耀脸上神情瞬间不敢言语。   那眼中无一丝笑意,脸上犹如阴云密布,吓的人怦怦乱跳。   “秋雨,这是少爷落在我那里的披风。”   秋雨忙接过披风,笑道:“多谢大人。”   少爷说,阿贵已今非昔比,让身边人来往皆是唤一声大人,连秋雨都不例外。   不过分寸要拿捏好,像秋雨,只喊大人就好,无需行礼,不过分失礼,也不会少了熟络。   人心难测,虽说阿贵依旧多有忠诚,但彦遥已想着逐渐放手,不再把他当小厮对待,若不然不过是凭白惹怨。   披风一送一接,习惯又自然,似是如此了许多次。   耿耀看着披风下摆晃动,眉眼沉寂如远山。   于贵又冲耿耀行礼道:“耿总兵,下官先行告退了。”   原本想大大咧咧叫姑爷的秋雨:......   她心中一时迟疑,最终行了一礼道:“姑爷,少爷在等着了,姑爷请随奴婢来。”   秋雨转身一脚跨过门槛,见耿耀未曾跟上,不解道:“姑爷?”   耿耀郁结填满胸腔,里面五味杂谈让他难以承受,道:“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站一会。”   很乱,乱的他不知如何进去,如何见彦遥。   说了三年归,三年后可自行寻良婿,如今已过三年,耿耀已经愧对彦遥。   不恨不怨,就是,就是猛然间,他承受不住。   恐慌如潮水把他淹没,耿耀手握成拳却用不上力。   院内院外,想了四年,梦了四年的人只有几步远,彦遥失神的望着院门处,等到夕阳落下都没等到人进来。   他站起身,先一步出了房门,缓慢的朝院门而去。   如此近,却又如此远,彦遥绕过影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影。   他背对着院门而站,一侧站着两个黑衣挎刀亲兵,瞧着好不威风,只不过垂着的手动了又动,毫无定数,又似是极其不安。   “怎么,阿遥已如此可怖,让耿哥哥连见都不敢见了?”彦遥跨出门槛,语带笑意道。   耿耀猛的回头。   四年如沧海一粟,可落在凡人之身,却似半生。   彦遥静静笑着,比他走时多了温和,还有...未达眼底的笑意里,裹着疏离。   仿佛那个会恼会凶,会撒娇喊耿哥哥的阿遥已经死去,就埋在依旧美艳的身躯之下。   彦遥又走进了两步,侧身道:“耿哥哥一路舟车劳顿,可要进去喝杯热茶?”   “好。”耿耀从胸腔挤出一个字。   彦遥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吩咐一旁秋雨:“他怕是多有不便,你去把茶水端到院中吧!”   随后他又冲耿耀略微一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进来。   耿耀只觉自己灵魂已出窍,脑子混沌一片浆糊,双腿下意识的跟着往里迈。   被留在院外的两个亲兵。   “咱总兵咋了?不是火急火燎过来抱夫郎的?”   “不知道,估计是思乡情切,不敢见吧!”   “也是,好几年没见了,不过...咱总兵夫郎可真好看,跟仙人一样。”   “那自然是,要不然能让总兵念这么多年,做梦都念着阿遥。”   树叶被风吹动,秋雨的茶水已快摆好,耿耀终是反应了过来,道:“进屋说吧!起风了。”   彦遥坐下道:“屋里闷得慌,还是在这里吧!”   耿耀只能随着坐下。   只是,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面对面坐着无人开口。   这和想了千百次,盼了千百次的重逢不同。   半晌,耿耀贪恋的看着他道:“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彦遥客气笑道:“阿贵去迎的你,应当都跟你说了,我前一年多跟着我爹学做生意,后面替阿贵谋了个容县知县的官职,他对做官一事又一窍不通,我就跟着他去了容县,边顾着生意,边帮他谋划一二。”   耿耀骑马出了武平县,次日彦遥就收到了信鸽消息,他欢喜期待,于贵说他去城门口迎姑爷,可以在路上和姑爷说说少爷这几年的思念付出。   于贵这几年老实听话,恭敬如往昔,彦遥未曾起疑心,再者,思念付出这事自己说像是图回报,有些丢面子,于贵用接人的时间说刚好。   于贵不知道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皇位,但是知道彦遥从容县到霍沧府是因为耿耀在此处,是想离他近一些。   如此就够了。   他想着,杀猪郎听了定是感动,不曾想...   “此时回想着,倒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几句说完这四年,彦遥问他:“你呢,这几年可好?受伤了吗?”   耿耀:“都是些没伤筋动骨的皮外伤。”   彦遥点点头:“那就好。”   耿耀把茶一口饮尽,好像里面是能解烦闷的烈酒。   “我听秋雨还叫我姑爷。”   彦遥收了笑:“要不然呢?叫你什么?”   “当年你让我写的和离书,还在吗?”   “弄丢了。”   “我现在在武平县当总兵。”   “我知道。”   “要跟我回武平县吗?”和离书丢了,他在世俗里就还是他的夫郎,这四年是他对不起彦遥。   若是彦遥愿意再回到他身边,他会如当年所说,和彦遥和好如初。   这重逢的冷硬让彦遥冷了心,分别四年,这人已经不是他的杀猪郎。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世间男子多薄情,何苦去贪恋那一份温柔。   他和耿耀是世间夫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深情留不住,只有让自己变成不可或缺才能守住自己的位置。   彦遥静了眉眼,道:“现在还不行,阿贵初到此处,那巡抚多有为难,我走了怕他不知如何应对。”   说至此,彦遥又想到了那巡抚,贪财之人胃口极大,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实在是麻烦。   最好的法子是找到把柄除了,阿贵资历短,不一定能升的上去,到时候可以试着扶一把,若是不行,也可活动吏部,选一个好拿捏,有软肋的过来。   他谋划了四年,现在走就是功亏一篑,一场白费。   至此,两人又没了话,明明是坐在院中,明明头顶青天广袤无边,却沉闷的让人心头发堵。   “为什么选于贵?”   彦遥似在走神反应慢了些,他嗯了声,才回道:“我身边人你都知道,可用男子不多,只有他最为忠心。”   耿耀初走时,彦遥去找了彦老爷,四年过去,耿耀不知他经了多少事,又做了多少事。   因彦老爷那个紫气东来,彦遥怕耿耀最终走上这条路,一心想多揽几分,到时候好为他分担些,让他少些为难和困境。   他一心为夫君无怨无悔,总兵府外耿耀和他义妹说笑那一幕,都刺的彦遥痛不欲生,剜心的疼。   彦遥回来让人查了又查,消息是那是耿耀义妹。   无论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都让彦遥彻夜难眠,他妒心难容人。   可是啊,可是啊,再疼又如何,他此生孤身一人,走到如今,他如狼窝谋划,就算耿耀负他,他也无法再当那个只有几间铺子的彦遥。   哭着笑,笑着哭,如此也好,若耿耀登高台,这一日是早晚的事,现在早点有心理准备也无不好之处。   心里想了许多遍,听到耿耀来还是生了期盼,他盼着耿耀大步而来,迫不及待的把他拉入怀中,急不可耐的去吃他的唇。   只要这样,阿遥都会揪着他的衣领,质问那义妹关系。   但重逢如冷遇,耿耀站在他院外,连进来都不想。   耿耀静听彦遥谋算,一句一个阿贵,那双翻滚的眸子最终落下沉寂,他道:“好。”   两人枯坐到月升,彦遥让秋雨收拾厢房,耿耀起身道:“不用,我走了。”   疾驰而来的人又疾驰而去,留下一院荒凉。   丢了的合离书是否要补写,耿耀未提未想未问。   几节烛光在房中浮动,彦遥坐在镜前,任由哑婶帮他把束发头冠取下,他今日穿的流光云锦,秋雨说好似九天仙人下凡间。   猛然间,彦遥瞧见自己发中一抹白,他忙伸手去碰,可手指按在绸缎般的黑发间,那银白又避之不及了。   哑婶不解看他,是问他怎么了。   彦遥:“我好像有白发了。”   哑婶震惊,忙摇头。   彦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哑婶,我应是老了。”   哑婶摆手否认,脸上少见的带了急色,只是镜中人早已失神。   跟着耿耀的两人年纪都不大,可以说是半大小子,一个叫小五,一个叫郭壮。   两人跟着耿耀出了城,随后茫然了……他们总兵终于看出来他们的愚笨,把他们甩了,不要他们了。   小五:“咋办?”   郭壮反问他:“咋办?”   两人找了又找,最后一起耷拉着脑袋回武平县。   现在高田勇是副总兵,冯如松是游击,小五和郭壮找到俩人,把家里总兵丢了的事说了一遍。   一出城,也不知道怎么打个哈欠人的功夫,他们总兵连人带马的没了。   高田勇和冯如松:??? 第62章   清晨百鸟争鸣, 金光如雨,高田勇和冯如松各带五百人,打算出营去找耿耀。   只是还没走二里地, 就见一马缓慢而来。   马身皮毛换了模样, 一绺绺中裹着厚重的血腥,如在血浆中滚过。   马上的人长刀血水已干, 似是闯了趟地狱之门, 九死一生杀了回来。   “三日后回国都面圣, 冯如松和我一起, 高天勇守在武平县。” 马匹经过,留下这一句。   冯如松和高天勇面面相觑, 不知发生了何事。   回国都之事, 高天勇原是想争一争, 他想回去看看家中, 出来几年, 他实在是想的紧。   冯如松已无亲人, 知道他心思也没觉得不可,愿意让他。   可此时,两人都不敢再起这个念头,耿耀说如何,他们便如何。   安王府   安王与众幕僚齐聚一堂,面面相觑。   安王身子微胖, 他又喜笑, 故而一瞧就知道是个温和模样。   此刻道:“此事, 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他未说何事,众人也全都知晓。   四年前安王带兵回来的及时,稳住了局面, 但也损失不小,现如今还有一座空城。   自那以后黑齿人如不讲道理的疯子,东一拳头西一脚,毫无章法,却扰的安王日夜睡不稳。   这次布折手下一将领带着五百骑兵又来滋扰,安王这边的人艰难抵抗,眼看就要挡不住,那耿耀就一人一马杀了进来。   据安王这边的人来传,那耿耀跟疯了一般,见黑齿就砍,都杀红了眼,最后更是一刀砍下那将领头颅。   那头跟西瓜一样,在地上咕噜噜的滚,最后那猩红可怖的眸子看过来,吓的安王这边的人忙揪自己身上的盔甲,示意是自己人。   一幕僚道:“耿耀已接受朝廷职位,又要回国都见圣,眼瞧着就是受重用,此刻他来这么一招,倒真的让人瞧不明白。”   又一幕僚道:“正是如此,莫不是还想做雇请的买卖?现在朝廷是穷的叮当响,无论官职给大给小,粮响照样没准。”   一屋子幕僚七嘴八舌,说来说去没个定论,安王也好脾气的听着。   半晌,他看向坐在末尾一人,那人脸上一道伤疤贯穿眉眼,正在闭着眼拨弄着佛珠。   “了悟大师,不知你是何种看法?”   了悟睁开眼道:“既猜不透,何不先结交一番,趁此事把之前他拒王爷的事掀过去,一员猛将,就算他现在身在朝堂,日后又如何说得准。”   又道:“不算延平帝死掉的皇子,现如今存活的还有四个,延平帝自四年前就常卧塌上,端王和誉王已经暗地里互相厮杀,只等延平帝一去,天下必乱。”   “现在耿耀有意示好,日后得他便多了一分希望,若是耿耀现如今是对镇北王示好,日后必是王爷大敌。”   安王思索后道:“了悟大师说的有理,不知了悟大师觉得本王应该如何把之前的事掀过去?”   这几年,几方都多有龌龊,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了悟道:“耿耀升总兵,入住总兵府,王爷无需多做,备上一份贺礼就可。”   总兵府,李萱扶着李将军来到耿耀所住的院子里,忧心道:“外公,耿大哥这是怎了?都睡两日了,我想找他呢!有些不敢敲门。”   李将军道:“外公也不知。”又道:“你找他做什么?”   李萱垂眸,遮住思念:“耿大哥明日出发回国都,我想着,若是有机会,让他帮我瞧瞧母妃好不好,若是可以,能不能告诉母妃,我和外公还活着。”   当时定下她和亲,母妃已经快要哭瞎了眼,五年前战乱,外公带着她逃跑,护着她侥幸存活,但是其中缘由万千,万不敢回国都。   不知那失了女儿又失了父亲的女人现如今是生是死,若是还活着,怕是熬干了眼泪。   李将军一时也沉默起来,他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女。   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若是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愿她去到那深宫后院。   “莫要提了,耿耀就算回去也是在朝前活动,深宫哪里是他能进的地方,他对我们有大恩,我们莫要给他多添麻烦。”   李萱点点头,轻靠在李将军肩上,静静哭道:“外公,我知道,就是...我好想母妃,就是想让母妃知道,我和外公还活着。”   她母妃生过两子一女,最后只活下来她这个公主,她不是皇子无法给母妃做倚靠,定了和亲就已经要了她母妃半条命。   后面她和外公裹入战乱死去的消息传回去,她该如何活。   心死如灯灭,就算无法相见,传个消息过去,她母妃这盏灯也能多熬些时候,盼着亲人相见那刻。   人活着,心里总要有个盼头才是。   面前咯吱一声门响,耿耀从门内走出,李萱忙擦干眼泪,笑道:“耿大哥,你可终于睡醒了。”   耿耀走近后,道:“这一趟去国都,若是寻到机会,我会往后宫递个消息。”   李将军府上倒是有人,入后宫容易,可都是兄弟旁支,这事又极其要命,就不方便让他们传。   李萱惊喜道:“真的吗?真的吗?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耿耀淡笑道:“没事,我见机行事,想来应该不会难如登天。”   李萱高兴的又哭了出来,李将军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也是湿了眼眶,道:“多谢,多谢。”   李萱虽年纪小,但她母妃是李将军嫡女,自小诗书礼仪不俗,掌家之事也是精通,哪怕时不时的教一教李萱,李萱也学了不少。   现如今知道耿耀顾不得总兵府,也就边陪着外公,边帮着管着。   只是她年纪小,本性有些躲懒,日日盼着耿耀寻回夫郎,好把这一应事务丢过去。   谁料耿耀有了夫郎消息,高兴而去,冷煞而回,她心里琢磨不透,却也知是寻夫郎一事出了岔子,现如今也不敢询问。   这几年李将军对耿耀兵法上多有提点,耿耀对外称他为义父,对内也是极为尊敬。   让人摆了晚膳,耿耀扶着李将军坐下。   李将军年岁不小,晚膳吃不多,他用了些饭,问道:“一直未曾问你,师从何人?”   耿耀刚想说王千总,李将军就笑道:“若是不想说可不说,但莫说是尽忠那傻小子,他教不了你,他的拳脚连你一半都不如,我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这辈子白活了。”   耿耀被他说的心生歉意,青龙山下他确实骗了李将军,此刻道:“耿耀对不住李将军,师从何人,实在是不方便说。”   李将军点点头,道:“无碍。”又道:“只是觉得你拳脚凌厉之风,刀法独特恰似齐王,故而有此一问,可惜你出生前齐王就已仙去,若不然我定会把你带到齐王面前,让他见一见。”   齐王......军中无人不知,大景百姓无人不知,有不少百姓家中都供着他的牌位,耿耀心头忽跳了下,想问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处问。   “齐王使刀?”耿耀道:“听闻齐王是使枪的。”   李将军哈哈大笑:“传言不假,齐王是使枪的,但他一手刀更是用的好。”   见耿耀怔愣住,李将军解释道:“他说用刀不帅气,长枪多了几分威武。”他目露怀念:“齐王那人最是洒脱,说若不是战场上用剑不顺手,他就弃刀使剑了,剑潇洒又帅气。”   耿耀心似闷锤猛砸,砸的他心跳都快停了。   他怎么觉得,这齐王,就是他师父。   李萱胃口好,在宫中仪态矜贵,颠沛流离这几年,早有改变。   此刻她咽下口中食物,随意道:“外公,你觉得耿大哥拳脚似齐王,我第一次听到耿大哥的名字时就觉得熟悉,后来就想起在后宫曾听过呢!可真是巧。”   耿耀和李将军齐齐看向他。   李萱眨眨眼,见他们爱听,继续道:“就是和亲那日和耿大哥遇到,耿大哥和那黑齿布折打了一架,我问外公耿大哥叫什么,外公你说叫耿耀。”   “你说时我觉得似曾听过,后来才想到,我小时和伺候的宫人走丢,无意闯到一处,那里关着个疯了的哥儿,他念过耿耀,阿耀的,和耿大哥的名字一般无二。”   李将军先道:“你耿大哥自武平县长大,和宫里扯不上关系。”   李萱点点头:“是啊!那哥儿可吓人了,似鬼非人的,说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大名叫耿耀,小名是阿耀,还有一个在肚子里,已经八个月了,就要出生了。”   “可他的肚子是平的,他还做出那副有大肚子的模样,用手摸啊摸的。”   “他像狗一样的缩在墙角,时不时的抬头,说什么:夫君,我们孩子又动了呢!像是他面前真的站了什么夫君,正低头和他说着什么,他还娇嗔着撒娇。”   想到此,李萱浑身打了个冷颤,恐怖又诡异幸福的画面,让她噩梦了好几年。   饭桌上一时无人说话,李萱以为李将军和耿耀也被吓住了,忙道:“也莫要害怕,肯定是人的,那里慌凉似冷宫,应该是关的什么和人偷情的妃子,他叫那男人游岳,这又不是我父皇的名字。”   啪嗒一声响,耿耀打翻碗筷,汤汁浸透衣袖他无空管,不敢置信的问道:“他叫那男人什么?”   李将军和李萱都被他吓了一跳,李萱忐忑回他:“游岳,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好像是的,他神神叨叨的,我那时候还小,缩在另外一个角落,吓的哭都不敢哭。”   见耿耀红着眼盯着他,李萱紧张道:“耿大哥你莫要这样看我,是叫游岳吧?难道是我记错了?我就好像记得是这个,也可能是我吓住记错了。”   游岳,游岳,耿耀师父之名。   那个叼着烟给他煮面条,烟灰掉到碗里就搅搅说吃不死的师父。   那个两人出门一人回,把耿耀丢过很多次的师父。   他们是师徒,也是父子。   不会这般巧的,一个名字是凑巧,可当游岳和耿耀的名字凑在一处,就已不是巧之一字可解释的。   耿耀失态的握着李萱手腕,问她那时之事。   可那时的李萱不过四五岁,回去后又吓的大病一场,想了又想也只记得这些。   那疯癫哥儿是谁,那疯癫哥儿所住到底是何处,那疯癫哥儿还说了什么,李萱一概想不出。   “你母妃知道吗?你定是被救出来的,你母妃应当知道那处是何处吧?”如捧着一个易碎的琉璃,耿耀的声音里夹杂了害怕和小心翼翼。   李萱害怕的摇摇头:“我,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儿时的话说的颠三倒四,母妃说我怕是闯入了冷宫,让宫人以后跟紧我。”   这事好像对耿大哥很重要,李萱想了想又道:“可是后来我再大些,旁人给我指冷宫的地方,我又觉得好像是不同的,但是那疯癫哥儿具体是何处我又不知,只知道去冷宫的那条路和我记忆里的羊肠之路不同。”   霍沧府,彦宅   彦遥死死盯着桌上的一纸书信,上面是武平县总兵府传来的消息。   耿耀那个挨千刀的,去国都面圣都要带着义妹,当真当他这个正牌夫郎是死的不成,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美目犹如烈火,若是能化为实质,怕是能把这座宅子都烧了。   秋雨和哑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知道是总兵府来的消息,哑婶轻挪脚步,瞧见纸上内容后知了缘由。   哑婶对秋雨悄悄比划了片刻,秋雨上前道:“少爷,国都的风雪楼说是遇到了些麻烦,莹娘说是有些棘手,想让少爷过去一趟。”   彦遥收回心神:“莹娘什么时候说的?信中未提。”   秋雨:“就这不是莹娘不敢说,怕你觉得她无用,给秋雨的书信里提的,打听少爷近来事可多,若是可以,让秋雨给她美言几句。”   秋雨笑道:“莹娘说到时候我和少爷去了,她给我做好吃的。”   莹娘那手艺可是一绝。   彦遥把手中的信折上:“嗯,近来无事,那就去看看。”   当晚,彦遥房中蜡烛燃了整夜,秋雨和哑婶守在门外,等到没动静了才推门而入。   收拾整洁的屋子已是乱成一团,一身红衣的哥儿醉倒在地上,几壶清酒被他喝的一滴不剩,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软枕上写着耿耀二字,已经被他刺的难以辨认。   秋雨当下气的直哭,和哑婶骂道:“姑爷就是个混蛋。”   哑婶心中叹气,她跟了彦遥四年,知道他苦了四年,支撑就是有朝一日夫夫相见。   初见耿耀身边站了人,他自然无暇顾忌真假,难以承受刺眼一幕,更不敢去想个假设。   查到是义妹,犹如一根刺扎在彦遥心中,但这根刺不深,只要夫夫相合,耿耀给个合理解释就能化软。   只是谁料耿耀那边不知因何原因,四年不见不说柔情万千,竟如此生分,这谁也受不住。   那浅刺一寸寸的往下压,怕是会把彦遥扎的面目全非。   若是其中有误会,哑婶盼着两人及早说开,若是无误会,耿耀真对彦遥没了爱意,也盼彦遥早日死心。   只要彻底死了心,就不会受那颗心摆布。   耿耀与哑婶有救命之恩,哑婶瞧的出耿耀是心有侠善之人,她不愿如此想他。   可自古以来,侠善和负心并无相冲。   耿耀虽早出发,却晚了三城,那边秋雨和哑婶又盯着时间,故而两方碰到并无意外。   树木潇潇已落败,踩在上面泛起细微的沙沙声,秋雨走在马车一侧,低声道:“少爷,可是巧,碰到姑爷他们了。”   马内静了片刻,随后传出嗯的一声。   彦遥非傻子,怎会看不出秋雨和哑婶之故意。   只是...虽说心里已想了明白,任由耿耀负他,可终归是,心中委屈思念恼恨,千言万语难以说清。   耿耀所领数十几人,因带着李萱,故而备了马车,拖慢了速度,但武平县渐渐安稳,朝廷也没给限期,也是无碍。   一行人席地而坐,正在点火做饭,冯如松刚去山上转了转,抓了一只瘦不拉几的兔子,这地界,兵荒马乱的连兔子都吃不肥。   最后不甘心,又带着人去山上,想看看能不能再弄一只回来。   李萱爱玩,也跟着一同去了。   耿耀看着跳动的火光,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转头看,看到秋雨意外了下,随后便看向那辆马车。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了起来,几步间便到了马车旁。   秋雨意外道:“姑爷,这般巧,竟在此地遇见你。”   耿耀看着无动静的马车:“你们这是去哪里?”   秋雨:“去国都呢!少爷在国都的生意出了点岔子,我们少爷去瞧瞧。”   那股压下去的死水翻滚开来,烧的耿耀胸膛皮开肉绽,他抬手想推车门,最后却弯曲手指敲了敲。   “阿遥。”   车里的人生生憋住眼泪,倾身推开车门,笑着道:“耿哥哥,遇见你当真是意外之喜。”   耿耀收回手,回了一笑,只他功夫不如彦遥,笑中露了几分思念:“嗯,挺巧,饿不饿,那边在烤兔子。”   彦遥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十来人偷偷瞄着这边,并不见那义妹。   “嗯,好。” 彦遥起身欲下马车,耿耀忙伸手去扶。   那边十来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他们总兵原好好的坐着,忽而就跟鬼上身一般,直直朝着前来的马车去。   见那丫鬟说话,他们明白了过来,这是遇到熟人了,不过他家大人也是厉害,见个丫鬟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了。   还不等他们夸赞两句,马车里的人就露了真容,乖乖,可真是九天仙子下凡间,好看的厉害。   耿耀落后了彦遥小半步,等到两人来到跟前,十来人齐刷刷的站起身,似是怕太过随性给耿耀丢了面子。   耿耀:......   他踹走一个,又让人从马车上拿了个蒲团下来,放下后示意彦遥坐。   彦遥坐下后,耿耀动手接管了烤兔子的活,翻了几下觉得好了,扯下一个兔子腿递给彦遥:“这兔子比较瘦。”   他只管殷勤,也不说是谁,勾的一行人心里刺挠。   耿耀没介绍倒也不是忘记了,纯粹是不知道如何说,前夫郎?这称呼他说不出口。   说夫郎...彦遥现在已经弃了他,更是不准确。   彦遥用帕子包住兔腿,垂眸打算用手撕开,耿耀道等下,他抽出身上匕首,又用水囊里的水清洗。   随后又拿回那个兔腿,片了肉放到碗中,示意彦遥拿筷子吃:“手上沾了油不好清洗。”   刹那间,彦遥想不顾颜面的质问他,问他为何对他冷淡,此刻又为何如此体贴。   彦遥唇瓣轻启,把那片兔腿肉吃入口中。   “耿大哥,耿大哥。”少女声音如银铃,从斜坡上传来,她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袂翩翩,高兴的似是最快活的孩子。 第63章   耿耀匕首贴着兔腿肉, 片肉的动作停顿住,等那几人快到跟前,问道:“怎么了?”   “耿大哥, 我们又抓了两只兔子。”李萱跑出了汗, 她侧身指着还没来到的冯如松,夸道:“冯如松好厉害, 捻起石头就能打, 他说是你教的.....”   随后猛的停住话, 好奇的打量着垂眸的彦遥。   感觉到目光, 彦遥抬了头,四目相对, 两人皆在心里夸了句对方容貌。   李萱赞:好俊美的哥儿。   彦遥道:是个娇俏可爱的女子。   冯如松这趟收获不小, 两只兔子外加一些鸟蛋, 他来到跟前, 看着彦遥怔愣了好半晌, 最后失态的指着彦遥道:“大, 大,大哥,彦少爷。”   刚出宁安县那会,耿耀不是把总也不是总兵,高田勇和冯如松未曾算年纪,直接叫耿耀大哥。   现在耿耀升为总兵, 俩人想起来了就叫大人或者总兵, 大部分还是叫大哥。   遇见熟人总是高兴的, 彦遥露出真心笑意,道:“是我,多年不见, 一切可好?”   冯如松忙道:“跟着大哥还挺好的。”他嘿嘿笑,把兔子给其他人去清洗,自己蹲了下来。   李萱随着蹲下,用手戳了戳冯如松肩头,悄声问:“这是谁?”   她虽然小心,但现在只有两侧鸟叫,倒是让周围人听了个完全,随后全都侧着耳朵听。   冯如松道:“彦少爷就是大哥夫郎。”   话落,四周竟诡异的安静了下,彦遥偷看了眼耿耀,想瞧瞧他是何种反应。   不妨瞧见耿耀只顾片肉,侧脸稍显冷硬,彦遥心中一阵发恼。   李萱瞪大了眼,反应了好半晌,后瞧着片肉的耿耀笑的眉眼弯弯:“怨不得耿大哥寻了快两年,大哥夫郎长的可真是好看。”   强压下去的水面被一句话搅出涟漪,彦遥转头问耿耀:“你寻了我快两年?”   耿耀嗯了声,有些平淡,似当年骑马在江东四处寻的人不是他。   李萱和冯如松终是察觉出不对来,两人互相瞅了瞅,随后缩着脖子一起溜了。   耿耀带的人都是跟了他几年的,饿的时候草根都吃过,那是穿上衣服骑马就能走,遇山吃山,遇水吃鱼的节奏。   因这次带了李萱,东西多少还准备了些。   但这是没遇到彦遥之前,那两大马车耿耀原以为是拉的货,谁知一车是吃的,一车是舒适休息之物。   秋雨带着人支锅做饭,那香气能传二里,冯如松等人原本觉得兔肉就是人间美味,若不是彦遥在他们都能打起来,只为多挣一口。   现在被秋雨那边的香味勾的肚子咕咕叫,一群人不好意思开口,只时不时的,偷偷瞥一眼耿耀。   耿耀自是察觉的到,只是装作视而不见。   他心中有些乱。   彦遥就坐在他身旁,但他已不是他的。   厨子尝了味道说好了,秋雨招呼着让耿耀的人过去吃饭,冯如松第一个跑了过去,第二个是一直咽口水的李萱。   一个个拿着碗,直往锅里瞟,可真香啊!   李萱递过碗,秋雨手顿了下才接过去,李萱看着她的勺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可以,可以多给我两块肉吗?好香啊!”   秋雨:......   心中虽有气,但彦遥以往嘱咐过,若是见了耿耀这义妹,莫要和人起冲突。   秋雨憋住气,把勺子伸到锅里,又捞了几块肉给她。   李萱高兴的眉开眼笑:“多谢多谢。”   “少爷,姑爷,吃饭了。”秋雨端着承盘而来。   彦遥拿起筷子却见耿耀灭了火堆,自己吃那烤黑的兔子,连看都不看过来。   秋雨又唤道:“姑爷,吃饭了。”   “不用,你们吃吧!”耿耀胳膊搭在膝头,看着天边咬了口兔肉,依旧未曾转头看。   气的彦遥差点没把筷子砸他脸上。   这负心人现如今做事这般没道理。   云卷云舒似锦缎,耿耀怎不知自己没道理。   他辨不清自己心思,他无立场怪彦遥,他这一生都欠彦遥的,这条命都可以给彦遥。   可是彦遥不再属于他,这句话只想一想,就是利箭穿心过,除了难以压制的疼痛外,还有胸腔戾气四窜,那戾气蛊惑着耿耀理智,诱惑他强硬的夺回彦遥。   口中兔肉烤的发黑,嚼的很是费力,耿耀知道,从他说出那句想去边关的话,他已不配要求什么。   一走数年,生死难料,彦遥应当去追寻他的安稳。   一行人吃了上路,耿耀未说一起走,却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同住客栈,一同在野外,哪怕驿站就在不远处,耿耀也让人去住,他自守着彦遥。   只是这古怪气氛是个傻子都能看的出来,尤其是耿耀所带之人,路上话都少了许多,不敢多言。   李萱私下里问了冯如松几次,冯如松一头雾水,他也不知。   头插草,卖儿女,这一路见过太多衣衫破烂百姓,那马车上粮食惹人艳羡,一个个眼馋的目光落在上面,恨不得连车带马都吃到肚子里。   但耿耀一行人或在前或在后的跟着,总归是安稳前行。   耿耀一日比一日沉默,彦遥一日比一日发恼。   马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往前,秋雨把一颗养身的丸药递给他,小心道:“少爷,这些日子我肉眼瞧着,姑,姑爷和那叫李萱的女子,好像并无什么男女情谊。”   “她跟着冯如松的时间都比跟着姑爷的时间长,现在姑爷冷着脸,她也不怎么往上凑,有时候和冯如松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   “嗯。”彦遥。   秋雨都能看的出来的事情,彦遥自然也看的出。   秋雨见他未生气,才不解道:“少爷,那你和姑爷,这是???”   彦遥用水把丸药咽入口中,道:“我瞧着他对我有气。”   秋雨惊诧道:“他还对少爷有气?”   哪里有这般的道理,走了几年不说,身边还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义妹,少爷都没和他闹呢,他那边反而有了气。   他生的那门子气。   彦遥也是不解,这几日他想的脑子疼都未想出缘由。   那气好像就是从秋雨叫他吃饭,他吃那烤糊的兔子,不过来吃饭时起的。   当时彦遥只顾得恼,后来耿耀少了话,也不再看他寻他,彦遥才后知后觉出来,那时的耿耀像是在赌气。   但是赌的那门子气?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不过耿耀和那义妹并无暧昧,这事让彦遥心里好受了些。   “彦少爷,总兵说瞧着天有雨,前面有个没人的驿站,我们今日在此休息一晚,等明日看天再走。”小五骑马在车外道。   彦遥让秋雨应了声好。   现在军饷都难,驿卒更是如此,大多都受不住的逃了,只留下破败的驿站。   “你们总兵呢?”彦遥下了马车,左右张望不见人,问一个牵马的军士道。   “不知道,刚才吩咐好我们,就骑马走了。”   天上阴沉沉的,那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彦遥站在屋檐下看了片刻,眼里恼的冒火,李萱原是想上前和他说说话,见此又闪到了一旁。   那急雨落下时,一行人刚刚安顿好,彦遥坐在土房中等了半夜,一连问了几次,都道耿耀未曾回来。   翌日出了艳阳天,因泥地湿粘,隔了一日才出发。   可这次途中气氛更是寂静了,似是楚河汉界,彦遥管束着身边众人,让他们少和耿耀那边的人说话。   做了饭菜更是不再叫人,一开始李萱还眼巴巴的端碗来盛,秋雨拿着勺子,道未曾多做。   李萱端着空碗去,端着空碗回,控诉的看向耿耀:......   冯如松等人也齐齐看过来,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委屈和控诉:......   耿耀:“要么自己去河里摸鱼,要么饿着。”   哀叹声此起彼伏,随后一个个的脱鞋去摸鱼。   现如今都入了冬,那一个个光着脚入水中,秋雨看着都打冷颤。   忍忍忍,忍忍忍,彦遥拿起勺子喝汤,头顶都快忍的冒烟,可是...真是忍不了。   “杀猪郎,你个混账给我过来。”一声怒吼,惊的四周鸟儿乱窜,惊的冯如松刚抓住的鱼从手中逃走。   耿耀正擦着刀,差点没直接来个自砍右手。   他转头看过去,那边的彦遥怒瞪着他,浑身都快烧成了一团火。   耿耀直觉不好,但还是收了刀走过去:“怎么了?”   彦遥怒意上头,手中的银勺砸到地上:“没拿稳,给我捡回来。”   耿耀:......   秋雨和哑婶:......   那边河里的人:......   耿耀捡起勺子,用水囊中的水帮他冲洗干净后递过去。   彦遥抬手接,随后再次扔到地上:“没拿稳,给我捡回来。”   反反复复十几次,水囊中的水已空,秋雨忙帮耿耀换了一个。   彦遥再次把勺子扔地上,随后起身上了马车。   因路途遥远,彦遥的马车从外看古朴无新意,内里布置的却很是舒适,地上铺着暄软之处,两侧坐板可以往上掀。   若是累了,可躺下小歇解解乏,虽不如床上,但在路途中也很是不错。   耿耀第一次上他马车,见那地上毛羽洁白,直接脱了靴子,他把勺子放在小案上,移步到彦遥身侧坐下。   彦遥坐在地上,后仰着头,面上盖着一方帕子,耿耀似有所感,掀开来,彦遥含情的眸子此刻闭着,已泪流满面。   他安静的哭着,入荒山孤雪,美的动人心魄,却又荒凉的让人心疼。   耿耀脑中嘣的一声,犹如琴弦断裂,理智溃不成军,难以重塑。   那日霍沧府一见,彦遥不愿跟耿耀走,耿耀闯入敌军杀的昏天黑地,犹如割肉一般生生把彦遥割了下来。   以往全是他的错,彦遥不再要他,他认。   去国都的路上初相见,耿耀原是想当个骑士一般,照料他路上生活,护他一路平安。   可是真的难以做到,这人就在他眼前,能闻到他身上清香,能感受到他呼吸急缓。   那唇那眉眼,都似裹着蜜糖的砒霜,诱惑着耿耀上前尝一尝。   心中恶魔遮天蔽日,耿耀才知,他劣性根是如此可怕,他想把彦遥囚禁在他身边,哪怕是自己言而无信三年未回,也想让彦遥等着他,也想让彦遥属于他。   耿耀记得约定的,为给彦遥一个心安,他在三年之期前送的书信,告诉彦遥自己还活着。   风萧萧吹动树梢,又贪心的卷起地上枯叶。   马车内落泪的彦遥猛然被人吻住,那吻汹涌如岩浆,已是把彦遥四肢都融化成水,再无一丝力道。   无意识的揪住耿耀胸前衣,只那泪流的更是急促。   “耿哥哥,阿遥老了吗?”他睁开苦涩的双眸,在无边的眼泪中轻声问着。   他乖乖的让亲吻,耿耀恨不得连心都掏给他,吻上彦遥眼帘,薄唇被染上水润。   “没,阿遥,绝色。”   刹那,委屈的人呜咽哭出声,隔着马车隐隐传出,秋雨和哑婶忙驱散众人,引着人走远了些。   “阿遥,跟我回武平县,可好?”   “我走了武将这条路,注定给不了你安稳,可是阿遥,跟我吧!跟着我,在我死之前,都跟着我。” 四年前的耿耀大方,害怕彦遥遥遥无期的等他,害怕坑害了人。   现在的耿耀犹如坠落成魔。   “阿遥,当我夫郎,跟着我,我爱你。” 耿耀一下下吻着擦不干的泪,两人衣襟相贴,他那个爱字落下,哭着的人身体轻微颤/粟。   彦遥朦胧眸子望向耿耀,撞见里面缠绵爱意。   “你不是爱姑娘,嫌弃我是哥儿?”   耿耀怔愣了下:“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他抚着彦遥侧脸,大千世界万种景象,他眼中却只有面前人:“我日后应当还会征战,无法日日陪着你,不能和于贵一样与你日日相守,处处体贴,可是阿遥,考虑一下,跟我,这里只有你。”   他牵着彦遥的手落在胸口处。   掌心是强健的跳动,好似在说:主人,我长在耿耀胸膛里,但我是你的,我是为你而跳动。   彦遥抿着唇,微微侧头看着耿耀,他因耿耀诉情而欢愉,但也察出什么地方不对。   于贵...   为何耿耀辉提及他,而且,还用日日相守这话。   心中隐隐约约有猜测,试探道:“我若跟你回了武平县,你心无芥蒂的待我如初?”   这话说的像是已经意动,耿耀改跪为坐,伸手把彦遥捞到自己怀里,又迫不及待的吻了一通,直吻的彦遥眼泛涟漪。   “是我为了来边关对不起你,你不等我另投良人也是应当,阿遥,跟我回武平县,我心无芥蒂,待你如初。”   耿耀想的开,就如分手到复合之间,对方另谈了场恋爱,吃醋自然有之,但也仅仅是吃醋。   彦遥已猜透个中缘由,心头巨石骤然放下,故意道:“若真是心无芥蒂,怎凭白跟我生了这一路的气?”   那不满的唇角被人再次死死堵住,只有轻声呢喃在彦遥耳边响起:“阿遥,我心中无芥蒂,我只是想要你等我。”   我知道你没义务等我,我只是想要你等我。   你未曾等我,我心中有气,那不是芥蒂,只是,太过在意。   秋雨上车时,彦遥的发还是散乱的,衣服还算穿的整齐,他脸上嫣红未散,眸中却已是冷的厉害。   秋雨吓的不行,跪坐在地上,用梳子帮他束冠,想问又不敢问。   这是姑爷做了何事,怎让少爷眼中含了凌厉。   “姑爷来寻我那日,是于贵出城接的,是你出院子迎的,你可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秋雨忙回想,道:“并无不妥之处,阿贵待姑爷很是恭敬,把少爷的披风递给我后,临走前还给姑爷行礼告退呢!”   彦遥猛然看他:“你是说,于贵当着耿耀的面,把我的披风递给你?”   秋雨:“是啊!于贵说是少爷落在他那里的披......”   风字未出,秋雨心里就咯噔了下:“是姑爷因披风一事误会了什么?”   “许不是误会。”   “啊?”   半晌,彦遥闭上眼,喃喃道:“于贵,许是心大了。”   于贵主动说去接耿耀,彦遥还想着他忠心,到了如今身份还不忘主仆身份,谁知...原来是另有谋算。   “那于贵和姑爷说了什么?怎姑爷恼的如此厉害,我瞧着......”   秋雨看了看彦遥微微红肿的唇瓣,还有上面咬破的痕迹:“我瞧着姑爷还是爱着少爷的,那日却站在院外半日都未进。”   回想那日彦遥也是气恼,恼于贵,也恼耿耀。   “不知道,我气未消呢!不想问,那日他问我为何选于贵,我原以为是问我为何选择扶持他,不曾想是那个意思。”   秋雨的梳子举在一旁,惊道:“少爷为何不向姑爷解释?”   “生气。”彦遥赌气道:“谁让他说他心无芥蒂的。”   秋雨噗嗤一笑。   “笑什么?”   “就觉得,少爷这些孩子气,终于回来了些。”   在彦家时,少爷不曾有孩子气,嫁入耿家,身旁有了姑爷,少爷便被宠出了孩子气,可自从姑爷走后,他家少爷话都少了许多,哪里还谈什么孩子气。   现如今,终于是解开心结,眉眼间的灵动都活泛了起来。   两人和好,最为高兴的当属李萱和冯如松等人,他们的伙食再次回来了,这些日子比以往更是丰盛。   秋雨对李萱有了笑脸,李萱端着碗的手抖了抖,当场表演了个什么叫做受宠若惊。   马车一路往南,耿耀时不时的赖在彦遥马车里,粘人的让四周人牙疼。   美人臂,红唇吟,彦遥气喘吁吁,却不敢大声放肆,这是在途中,车前有赶马的人。   他衣衫松散如无骨尤物,上身躺在耿耀怀中:“这一路行程缓慢,可还来得及回宁安县,见见爹娘?”   耿耀:“爹娘说他们去国都,一家人多年未团圆,我们回去耿文无法回去,也是遗憾,到时候在国都,也能吃个团圆饭。”   “那大哥的差事?”   “辞了。”   耿耀手入衣襟,在那孩子口粮处轻轻拨动:“李萱是我认的义妹,到了国都对外说是你的丫鬟,她会在院中少出门。”   彦遥被他撩拨的身子猛的绷直:......   “为,为何?既然是义妹,不让爹娘见见吗?”   “不用。”   彦遥泪从眼尾落,他还想问,你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弄到院子里,还让她少出院子,又不给解释,就不怕我误会吗?   可是他此刻已无暇去问,更何况,这一路他瞧的出,耿耀对李萱无意,李萱对耿耀也无意,反而是和那冯如松有些未挑明的情谊。   彦遥求饶的呢喃耿哥哥,马车颠簸,车外有人,他不能发出那等声音,可是已快要忍不住。 第64章   耿耀在彦遥鼻头吻了吻:“从国都回来, 跟我到武平县。”   这句话,他已在这种时候问了几遍,彦遥嗓音染了破碎:“知道的, 阿遥跟耿哥哥回武平县。”   “不准再去霍沧府。”   “阿遥不再, 不再去霍沧府。”   “不准再见那个人。”   彦遥知道这时不应该发笑,可他实在是忍不住, 破碎声音染上笑意:“耿哥哥明明说过, 心无......”   芥蒂二字被人用吻堵了回去。   彦遥心里高兴, 搂着耿耀脖子和他亲热, 他才不要耿耀心无芥蒂。   他跟了旁人,耿耀都心中无刺, 那是他不在乎他。   国都里, 纪绍年在府中来回走动, 支使着人忙前忙后, 耿文刚从光禄寺回来, 身上穿的还是大红官服, 他站在门口都不知走那块砖。   未到四岁的耿志才,才哥儿跑到父亲腿边,仰头道:“爹,我小爹疯了。”   耿文弯腰把他抱起,躲过花花罐罐,椅子桌子的, 走到指点江山的纪绍年身侧。   “怎么突然忙活这些了?”   “哎哎哎, 这个椅子花纹不好, 搬到库房去,找一个有意境的出来。”   丫鬟欲哭无泪,不懂意境为何物。   纪绍年抽空回耿文:“这不是彦遥要来了, 万一他觉得我连家都管不好,家里凌乱又粗俗,那岂不是更瞧不上我了?”   才哥儿抱着耿文的脖子,道:“那小爹肯定又要哭鼻子了。”   纪绍年转头瞪他,随后又瞪耿文:“都是你说我爱哭鼻子,才哥儿记得这句话,就日日说我爱哭鼻子。”   耿文后退一步:“夫郎先忙,我先回书房看公文。”   说着还不忘把才哥儿抱走。   纪绍年冲着逃跑的耿文哼了一声,继续指挥家中众人,翠茵跟在他身后露了笑。   当真是各有各的福,他家少爷嫁对了人。   走了这一程,犹如贫寒如仙境,国都繁华超乎想象,瞧见城门外一个高大身影,耿耀猛然夹紧马腹,到了跟前翻身下马。   “大哥。”耿耀伸开双臂,和耿武重重抱了下。   耿武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彦遥那边已是下了马车,走到跟前也是叫到:“大哥。”   他笑眼染了湿润,是见亲人的亲切。   在宁安县时,耿武与他说话不多,分开五年再相见,是真的高兴,世间凡人万千,可一家亲人总是就那几个。   “娘知道你回来高兴哭了,你大嫂和绍年都在灶房忙活,就等你们了。”耿武。   彦遥上了马车,耿耀弃马和耿武走入城,国都人多,马车走不快,他们脚步完全跟得上。   兄弟俩说着话,那模样恨不得找个安静地方说个三天三夜。   明明两个人都不是个话多的人。   彦遥掀开木窗开着,嘴角的笑比蜜甜,看的秋雨也是高兴。   “少爷,你和姑爷在一起真好...”   彦遥笑意更深,杀猪郎说爱他呢!他还未告诉杀猪郎他也爱他,不是对夫君的,是对耿耀的。   还有...他并未跟过于贵的事也未说呢!   自始至终,他身心皆是耿耀的,哪怕成婚多年耿耀还未真的要他,他也还是把身子给耿耀留着呢!   “少爷,姑爷虽说这些日子好之又好,黏你也黏的厉害,但是于贵的事总归是一根刺,他心中怕是不痛快,何不说出呢?”   彦遥:“我有分寸,我怎想他不痛快。”   两人同房前他定是要解释清楚的。   耿文现如今是光禄寺少卿,四品官已可开府。   他是个能受的苦的,纪绍年可受不得委屈,自家银钱不够,就从爹娘那处要了银子买了宅子。   耿母等人是提前到了,说是住客栈,或租个房子先住着,纪绍年怎么都不依,说耿母不喜欢他。   又留了个院子给彦遥,饭前饭后都去这院子转一圈,看看是否有东西摆的不合时宜,到时候让彦遥看笑话。   马车还未来到门前,就有小厮跑着来传消息,一行人急忙去到门外。   厚哥儿几个孩子皆是伸头垫脚的瞧着。   “爹和二叔,我看到了。”   安哥儿和才哥儿是同年人,睁大眼道,同时道:“二叔/二伯怎么比爹/大伯,还高,瞧着好威风啊。”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威风了,但二叔/二伯身材高大,束发银冠,披着一袭黑色大氅,身后再跟着两排骑马之人,瞧着真是气派。   耿耀瞧到院门外的一行人,和耿武的话说到一半就大步而来。   厚哥儿已有十岁,自小和耿耀最是亲厚,此刻如当年一般抱住耿耀大腿,仰头道:“二叔。”   耿耀揉了揉他的脑袋,先看向耿母。   母子相望,都红了眼眶,耿母头发白了大半,眼边皱纹如渔网,耿耀大步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娘,对不起。”   耿母抱着耿耀痛哭:“你个狠心的啊!你怎么不等娘死了再回来。”   见了下马车的彦遥,耿母又抱着他哭了好一会。   她人老了,也不知道这俩人是何种情况,耿耀临走前说了对彦遥无意,还未圆房的事。   后一个去了边关,一个去做了生意,怕是......   不曾想今日又一同来了,她双眸已经浑浊了许多,拉着彦遥的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儿夫郎?”   怕人不懂这意思,彦遥却是明白的,他脸上有些害羞,却笑的明媚:“娘,自然是儿夫郎。”   耿母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耿父背着手站着,那架势像是皇帝老儿,只是年迈的唇角微微颤动着。   耿耀走过去:“爹,我回来了。”   耿父:“嗯。”随后转身道:“进去吧!在外面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耿耀:......   耿武冲他笑道:“爹还是那脾气。”   耿耀:“我瞧着还不如以前。”   一家人进了院子,耿耀就算是瞎的,也能看出纪绍年的那双眼滴溜溜的转,老是往彦遥身上瞟。   这幸亏是个哥儿,若是个男子,耿耀都觉得是要和他抢彦遥的。   这事不能想,一想好像哥儿和哥儿在一起也合理,同性恋多正常。   死对头突然发现以前的看不惯都是因为心有爱慕?   刚失而复得,耿耀受不了这猜想,边和耿母说着话,边伸手牵住了彦遥。   还在想纪绍年又作什么妖的彦遥:......   耿文唇角带笑,正在听着耿耀说话,猛不防手中被塞了个手掌进来,不等他垂首,纪绍年就已经自顾自的和他十指相扣起来。   安哥儿和厚哥儿小时不同,那性子皮的让蕙娘头疼,哪怕是她那么好的性子,也气的打过一次。   大人边说话边往前去,安哥儿小腿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怎么忙着到了他。   跑到耿武和蕙娘身旁,牵着两个人的手合在一处,道:“二叔和二婶,小叔和小婶都牵了手,爹和娘也牵着。”   耿武和蕙娘:......   随后几个孩子又把视线移到两双苍老的手上。   安哥儿拿起耿母的手,才哥儿拿起耿父的手,犹如做着多郑重的事,慢慢合在一处。   耿父冷着脸想拿开,嘴里道:“成何体统。”   耿耀提声道:“牵着,我娘都不嫌弃你那跟树皮一样的手,你还嫌弃我娘?”   耿父气道:“逆子。”   耿耀:“逆子也是你的种。”   耿父......   话是如此说,那手到底没拿开。   只是刚还因耿耀回来而哭的耿母,此刻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耿父也是别开脸,扭捏的肉眼可见。   日头明媚,天空中竟落了初雪,纪绍年把院子里装扮的精致又雅致,耿耀牵着彦遥的手笑的不行,原是不好意思的耿武耿文等人也是笑出声来。   几个孩子围着众人喊:“爷爷奶奶害羞了,爷爷这么黑的脸都红了。”   耿耀好奇道:“爹,你跟我娘过了一辈子,到底是怎么生的我们哥仨?”   话落,耿父一声吼,弯腰就脱掉鞋往他身上砸:“你个畜生,连你爹的玩笑都敢开。”   父子俩一个跑一个抽着棍子追,耿家众人站在原地无奈而笑。   眼看那边耿父追不上要停了,耿耀解开自己身上大氅扔给彦遥,道:“爹,你这不行啊,几年不见,怎么追我都追不上了。”   耿父那叫一个气,又喊着小畜生的追他。   彦遥抱着耿耀的大氅,仰头看这场初雪,今年下雪挺早。   “二伯好皮啊!”   “就是皮,奶奶说家里最皮的就是二叔。”   那边两个孩子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彦遥恬静的笑着,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而动。   耿耀已被耿父抓到,那棍子在耿耀背上打了几下,刚才皮的不行的耿耀抱住他的肩头,一瞬间柔和了气息,道:“爹,儿子想你了。”   耿父那扬起的手抖的不成样子,再也落不下去。   半晌,他推开耿耀,转身背着手走了,拿着棍子的手依旧抖着,和耿耀离开前相比,腰已经有了弯曲。   耿耀手臂还是抱人时的张开,他侧身喊道:“哎,老头,你不说想我,多少也回抱下啊!”   耿父走的更快了,耿母笑骂道:“别理他,定是自己哭鼻子去了。”   耿家人:???他爹到底有多少面?   进了正堂,一行人坐下,几个孩子上前,耿耀看着一个和厚哥儿身高相仿的孩子,不等耿武说话,就直接道:“金宝。”   宁安县的时候,耿耀常跑王千总家,和金宝还算熟悉,今日一见第一眼眼生,再瞧也就认出来了。   只是,耿耀笑了,金宝小时候瘦瘦的,现在挺好,往他爷爷那个身段去了。   有些胖嘟嘟的,但是还好,瞧着挺结实,不是那种虚胖。   金宝看懂了他这个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耿叔,是我。”   他穿戴和才哥儿一般无二,眉眼也没有受委屈的阴郁,耿耀问他这些年如何,他也一一说了,话里对耿文和纪绍年敬重之余,还有肉眼可见的亲切。   王千总死时,金宝五岁,他牢牢记得王千总的话,缩起身子,打算谨小慎微的长大。   和纪县令夫郎的时候,他乖巧听话,后来纪绍年生产,纪县令夫郎就带着他住了过来。   纪绍年自己就是个孩子性子,有些犯傻的话不敢说与他小爹听,就拉着金宝说个不停。   “你说我才哥儿以后聪不聪明?都说我傻,别到时候随了我。”   “发愁,才哥儿嘴里吐泡泡跟放屁了,别是有毛病。”   “金宝,才哥儿给你吧,我不想要儿子了,他抓我脸,呜呜,好疼啊,我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似是大人世界中的同伴,纪绍年无聊时就背着人带着金宝翻墙爬树捉蚂蚁,有一次两个人刚爬到墙头梯子就倒了,坐到月亮升起才被耿文找到。   金宝想着完了完了,谁知道纪绍年一下去就扑倒耿文怀里,哭的昏天黑地,说自己快要吓死,他怎么现在才找来。   快要急出汗的耿文别说骂一句,哭笑不得的哄了半天。   自那后,金宝也看清了,纪叔就是个忒不靠谱的大人,耿文还偷偷塞他吃的,让他帮忙多照看下纪绍年。   耿耀冲门外喊了声小五,小五忙走进来,把一口小木箱拿进来放到地上。   耿耀单膝跪地打开:“你们厚哥小时候,我常带他上山打鸟,给他做了不少弹弓,这几把弹弓和桃木剑都是我做的,你们拿着玩,等二叔遇到什么新奇玩意了再给你们。 ”   弹弓,桃木剑,小巧的弓箭......   耿耀按照年纪一人分了一套,大小跟着岁数来,最后一套递向金宝,金宝茫然看他。   自己非耿家人,耿叔准备的应该有定数,自己拿了是不是不太妥帖?   耿耀看懂他的意思,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无人对金宝不好,金宝这几年也是活的开心,可总归是和在爹娘爷爷身边不同。   金宝接过去,裂开嘴笑:“谢谢耿叔。”   几个孩子一起跑着去玩。   重聚的人说话吃饭饮酒,纪绍年又闹着玩当年的木牌,真心话大冒险,这次又多了几个孩子,那是热闹的差点把房顶掀翻。   两个小些的孩子哈欠连天,却也闹着不走,最后在耿父牵着耿母扬长而去中结束,因为耿耀让耿父对耿母说句:媳妇,我喜欢你。   这次夫妻两个一致对外,瞪着耿耀表达不满,最后老两口牵手走入雪中。   彦遥今日也喝了些酒,他和秋雨回到纪绍年给他准备的院中,问翠茵道:“单独给我一个院子吗?家里可住的下?”   翠茵笑道:“住得下,老爷子和老太太和我们少爷住在一个院子,几个孩子玩乐在一处,住在大爷那个院子。”   彦遥笑道:“委屈你们家少爷了。”   翠茵温和道:“有彦少爷这一句,我家少爷就不委屈,知道你要来,我家少爷紧张的几夜未睡,做梦都在想要怎么把家中变一变。”   彦遥不解看他。   翠茵道:“我家少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哪怕过了这几年也是不甚稳妥,这国都有些人就背地里说我们少爷不配当正夫郎,连家都管不好,院子静致,一应摆放,都随心的不美观。”   她失笑道:“我家少爷怕你也瞧不起他。”   彦遥:“他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托了彦少爷的福,我家少爷这几年过的也算是随心随性的。”   翠茵这话说的真心,就他家少爷这样,去到谁家都是被磋磨的结果,偏偏爱和彦遥争风,闹着嫁入了耿家,得了这么个护着他的夫君。   也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想到什么,随口道:“连丫鬟爬床的事,都是家中姑爷找的我,让我料理的,还说少爷脾气大,不用和他说了。”   彦遥:......纪绍年也是本事,几年如一日。   翠茵引着彦遥进了屋子,彦遥只瞧了一眼就露了笑:“你家少爷怕是挖空心思了吧?”   暖色纱帐瞧着舒心,瓶中红梅更是添了雅致。   翠茵笑道:“可不是。”   她见彦遥身边人不少,和秋雨嘱咐了几句,又留了一个府里的粗使,这样若是彦遥这边有手生的地方,也可以帮着找个物件,随后就笑着离了院子。   彦遥喝了些酒,头有些发晕,他侧卧在软榻上睡了会,醒来时见耿耀还没回来,不由问:“耿耀呢?”   秋雨轻声道:“我刚让人看了,姑爷和大爷一起去了三爷书房,嘱咐了让少爷先睡,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   这屋里烧的暖和,彦遥手脚依旧是凉的,却也不觉得冷。   他坐起身,思索了片刻,若是兄弟几个单纯说话,想来不会去书房这地,怕是说什么正事的。   现在酒醉好了些,又问道:“李萱安排好了吗?”   秋雨好笑道:“睡着呢!天天就想着吃。”   她想到什么,哪怕此刻房中无人,还是压低声音道:“李萱似是国都人,说到吃食,无意中提了一句,说醉浮云酒楼的醉蟹最是...她话未说完就反应过来,忙停了话。”   彦遥眉头微蹙:“她说这话的时候都有谁在?”   秋雨:“就只有我在。”   “那就好。”彦遥叮嘱道:“日后你多看顾着她些,莫要带她到人前。”   秋雨不解:“少爷,她是?”   彦遥似是气笑了:“不知,你家姑爷心有大谋算,又不与我讲。”话锋一转道:“但瞧着你姑爷和这姑娘的谨慎,总归是有些内里,到时有何细碎之事都可和我说。”   “我到时问问你家姑爷,若是事关重大,这里不安全,到时把她移到我们宅中去。”   秋雨点点头:“奴婢记下了。”   心里挂着事,彦遥睡的不甚安稳,酒气的吻在他脖颈流窜,他嘤了声,伸手勾住那个脖颈与晚归的人接吻。   只要是这个人,彦遥甘愿把自己奉上,他不知羞,这几年做过许多次这种梦,梦里皆是和耿耀的恩爱荒唐。   耿耀把他打横抱起,动作有些急促,彦遥仅有的睡意全都消散,心中怦怦跳着。   “阿遥,阿遥...” 耿耀喝了许多酒,在书房时三兄弟聊了近几年的事,后耿文走后,耿耀又和耿武寻了个安静地坐着喝酒。   此刻他大氅扔在地上,满身风雪和酒气把彦遥包裹,许是因为是耿耀的,彦遥竟觉得飘然欲仙,令人沉醉。   唇齿交缠,耿耀鼻尖扫过彦遥侧脸,两人闭着双眸,沉浸在这种灵魂合一的深吻中。   清酒染白雪,彦遥在吻中也醉了去。   “耿哥哥,耿哥哥......”彦遥一句句的回着,他想要更亲密的对待,这吻安抚不了他心中急切。 第65章   当交缠的粗喘平息, 耿耀躺在床上,彦遥揽住松散衣衫,遮不住他身上斑驳痕迹, 只是, 他双目垂泪,控诉的瞪着耿耀。   那委屈似化为实质, 搅的耿耀心脏抽疼, 他欲伸手, 被彦遥一把挥开。   “我知道你爱姑娘家, 那你为何还亲阿遥,阿遥是多丑陋容貌, 你, 你,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和我......”   耿耀拉他入怀, 彦遥挣扎也无用, 他怎是他对手。   耿耀牵着他的手来到被子下, 闷哼了声,握着彦遥的手缓缓.....   “发了疯的想要你,过几天,我找点避孕的东西。”   彦遥面上恨的咬牙:“阿遥不配生下你的孩子?我和于贵......”   他以为是因为这事,刚想解释,耿耀就在额上落下一吻, 解释道:“不是, 我们在国都还不知道待多久, 到时候还要启程回武平县,这天冷不说,一路又颠簸, 怕你受罪。”   末了,耿耀嗓音低沉,道:“以后别提他。”   耿耀估计他身子,彦遥自是开心,又听他受不住的吃醋提要求,忽而笑了:“不准提谁?于贵?是谁说心无芥蒂的。”   他调皮的厉害,耿耀直接用吻堵住他的唇,呢喃道:“阿遥,别提,心里疼。”   他爱彦遥,是他先弃彦遥而去,怪不得彦遥,只是,心里疼的厉害。   可越疼,那些骨血里,属于野兽的占有欲就如烈火把他焚烧。   耿耀把彦遥的手腕按在脑侧,双眸已是猩红一片,他不在逃避,边亲着人,边滴血一般的问道:“他是不是也这么凶的亲过你,你是不是也曾蹲下身给他含着吞咽过,你是不是也曾被人狠狠占有过......”   “阿遥,我疼。”   “对不起,没道理,不怪你,就是我好疼。”   喝了酒的人一句句喊疼,最终似孩子一般的趴在他肩头,呜咽痛哭,彦遥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耿耀说心无芥蒂,面上也未曾露出半分,他当真以为他不在乎,就想着自己气还未消,和他闹一闹。   他抚着耿耀已经长长的发,在他耳边道:“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呜咽中缠绕着轻喃,一句句重复着。   等到肩头没动静了,彦遥等了好一会,才发现耿耀哭着睡着了。   彦遥:......生气,到底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软香玉体在怀,耿耀是在......醒来的。   他睁开眼就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彦遥一身白纱,遮不住身前的大红肚兜。   他跪坐在床前,正在俯身......   瞧见耿耀醒来震惊的模样,他眉眼是调皮的狡黠,还有不敢见人的害羞。   “阿...阿遥...”耿耀只觉得自己命都没了。   雪落了整夜,麻雀在地上跳动,留下杂乱的印记。   桌上蜡泪低垂,还未有人进来收拾。   秋雨似是听到了动静,在门外轻声问:“少爷,醒了吗?”   耿耀呼吸粗重如沙,额头青筋凸起,他视线如蜜更粘稠,尽数落在那人身上。   彦遥累的不轻,房间烧的暖,他虽穿的少,但也累出了一些细密的汗。   彦遥从中间移到床头,依旧是跪坐的姿势,胳膊趴在床沿上,如水的眸子看着耿耀,轻声问:“杀猪郎,我昨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什,什么?”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彦遥抚摸着耿耀的侧脸,温柔道:“阿遥喜欢耿哥哥,不是喜欢夫君,阿遥的心是耿哥哥的,人也是耿哥哥的。”   他嘴中全是耿耀的味道,落泪道:“未曾有过旁人的,耿哥哥未曾要过阿遥,阿遥现如今还是完璧之身,这么羞人放/荡之事,阿遥此生只做过两次,一次是耿哥哥,二次也是耿哥哥。”   “阿遥的唇,阿遥的身前......”   他话未说完,已被反应过来的耿耀拉入怀中,紧紧抱着,抱的紧紧,似是想把这柔弱哥儿融到胸腔里。   “阿遥...阿遥...阿遥...”   彦遥被那如铁的手臂抱的发疼,脸上却笑的开怀似孩子,撒娇道:“耿哥哥说爱我。”   耿耀抵着他的额头,先在唇角偷了一吻,才道:“我爱你。”   彦遥压不住喜悦,回道:“阿遥也爱耿哥哥。”   他在耿耀面前一如五年前,孩子气的撒娇得意。   耿耀先让彦遥用过夜茶水漱了口,才继续抱着他问:“于贵是怎么回事?”   彦遥靠着他:“于贵是怎么说的?”   耿耀:“于贵说这两年你跟着他在容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如今来到霍沧府,就可以让你多休息休息养养身子了。”   “说你待他很好,给他走动了一个县令的官职,又不放心他,就跟着他一同到了容县,这两年,多亏了你。”   彦遥眉头微蹙:“他说的倒也不错。”   耿耀用虎口卡主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阿遥,不要低看我的敏锐度,他若不是故意往这方面引,我不会这么想。”   “他说这话时脸上宠溺,眼神暧昧,已不是爱慕者那么简单。”   彦遥:“我没说不信你,只是...”他沉思道:“还挺难办。”   彦遥倒是想过如今这情景,只是于贵一直装的好,他只觉得于贵忠心又听话,是毫无准备。   耿耀盯着他思索的眸光,问道:“我那日问你,为何选了于贵,你说他听话。”   “你为何会给于贵卖官,又不放心的随他上任?”   彦遥:......   这事也确实不怪耿耀误会,不太好解释。   耿耀就见彦遥的眼睛动来动去,一看就是在琢磨着要不要说谎。   “能说就说,不能说也不用编瞎话哄我。”   “那先不说。”彦遥埋他怀里。   他总不能说我爹说你出生时有紫气东来,我信了这话,在为你当皇帝谋划。   彦遥心虚的肉眼可见,耿耀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嗯,没事,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彦遥见他没生气,问:“那你那个义妹是什么来路?身份上有什么门道?”   这次轮到耿耀沉默了,彦遥露出不满,他自己的不想说,却不想让耿耀也瞒着他。   耿耀笑了笑,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青龙山下公主和亲的车架吗?”   彦遥直觉不好。   “她就是长乐公主。”   彦遥猛的坐起身,死死瞪着耿耀:“你,你你,不要命了。”   彦遥查到的,义妹是耿耀所救,这不是不能救,但是你救了就救了,带回国都做甚。   边关天高皇帝远,无人识得公主,国都可就不一样了。   耿耀揽着他,低声道:“我曾有个师父......”   彦遥想听,耿耀也就说与他听,只是现代修仙是不曾提起的,只简而化之的说了个大概。   师父,宫内疯癫的哥儿,还有为何要带李萱来。   彦遥细细听着,后又靠在他怀里:“嗯,原来如此。”他思虑道:“那得想个法子带李萱进宫,此事不易,要细细谋划,而且那是后宫,你要进去也是难......”   “不过无碍,我来想法子。”彦遥问:“这事你和大哥和三弟说吗?”   “不说,大哥性子图稳,我和他说会惹的他无法安睡,耿文则是心思重,说了也难消化。”耿耀胳膊收紧了些:“不怪我?”   “夫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有什么怪不怪的。”彦遥好奇道:“那你为何愿意跟我说?”   耿耀笑道:“你胆大,而且心里能扛事。”   两人起床穿衣,秋雨端来饭菜,彦遥连筷子都不拿,耿耀把他拽到腿上,问他是否没胃口。   彦遥牵着他的手放在腹部,抱怨撒娇道:“好多,饱了。”   耿耀:......那处抬头而起,他又按着彦遥的脖子狠亲了一通。   延平帝现如今行将就木,已经许久不曾上朝,国事交由大皇子和内阁六部。   只是延平帝迟迟不肯立太子,故而底下皇子蠢蠢不安。   耿耀递交面圣文书,随之而来的,是三位皇子的邀约。   院子里临时收拾出一间书房,此刻耿武和耿文也在,见彦遥跟着,纪绍年跟着也要来,但是彦遥准他进来的前提是,闭嘴不能言,只要说一句话,就轰他出去。   几人中间燃着炭笼,上面放着瓜果火声等物。   几人边吃边说,倒是自在的很,和宁安县一般无二了。   彦遥给几人倒着茶水,耿耀笑道:“看不出我还挺抢手。”   耿武:“你名头盛,先有你和阿遥的回生传,再有耿家军战无不胜的言论,现如今你之名平民百姓都知,再加上大景少能战的领兵将领,皇上调你回来定是放兵权的,明眼人都知。”   耿文点点头,随后笑道:“巴结我的都多了。”   “皇上现如今一共有四子,十六皇子年纪小,今年刚过四岁,剩下的大皇子,六皇子,八皇子都送了帖子。”耿武问耿耀道:“二哥打算如何应对?”   耿耀沉思道:“见是肯定不能见的,皇上没见,把皇子见了个遍,我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推是要推的,就是如何推是个技术活。   彦遥坐在他身侧,吃着花生在心里道了句:他夫君缺了几个幕僚谋士。   “要不然让爹装个病?”耿武说这话亏心,面上带了些尴尬。   耿耀点点头:“也是个办法。”   彦遥看了眼给喂耿文吃番薯的纪绍年。   耿文耳朵发红,不适应在兄嫂面前如此作态,但也张嘴咬了一口。   纪绍年却坦荡大方,耿文咬过他收回手自己也咬了口。   一个红薯两人吃着,见彦遥看过来,他张嘴想怼两句,但想起说话就把他赶出去的话,又把话咽了下去。   彦遥道:“若是爹装病,怕是会有些人送礼来探望,那礼如何拒,人如何推,怕就要劳烦三弟婿了。”   吃红薯的纪绍年:......   他呆呆的望着彦遥,争强好胜的心都没了,直白道:“我不会啊!”   彦遥:“那我另找一处宅院,把爹娘接过去,你这处就可清净些。”   纪绍年瞪他:“那不行,爹娘凭什么你接走,二哥是爹娘儿子,我夫君还是爹娘儿子呢,你是爹娘儿夫郎,我也是爹娘儿夫郎......”   耿文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吃番薯,莫要急。”   纪绍年哦了声,继续吃番薯,语气还算平和道:“爹娘是我的,你不能抢。”   彦遥:......   有些话他不能说,露出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纪绍年随意道:“大不了我也装病,把家给你管......”   话未说完,他双眸一亮,看向耿文:“我这法子是不是特别好?”   耿文笑着点点头。   纪绍年又看向彦遥,彦遥不吝啬道:“好法子,几年不见,刮目相看。”   番薯贴着纪绍年唇边,他美滋滋的咬了口,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几人也随着他笑,正事说完,耿武见这一对对的,直接站起身道:“我找蕙娘去。”   耿耀未曾见客,只对外说父亲生病,多年不见,现在要在床前尽孝。   如众人所想,有人送礼,有人上门看望,彦遥话语得当,一一挡了回去,连看纪绍年的都被他挡了。   纪绍年在屋里吃了好些酸山楂。   “一个都没得罪?”他不信的再次发问。   翠茵笑道:“可不是,一个个都是高高兴兴的走的。”   纪绍年哦了一声,又咬了口山楂,酸的他心里难受,他怎么就做不到如此呢!   月光如水,屋檐雪还未化开,彦遥修长脖颈后仰着,他脸颊泛红,浓密睫毛轻颤着,任由耿耀在他身前......   桌上摆着两个薄如蝉翼之物。   耿耀见他已有媚色,不舍离他身,抱着他去拿那物:“阿遥可想?”   彦遥瞪他,觉得他明知故问。   但见耿耀等着他说话,就手指在耿耀胸膛移动,不知羞的喃喃道:“阿遥想把身子给了耿哥哥,想让耿哥哥在阿遥里面搅动风云。”   “阿遥,阿遥好想好想,阿遥不知羞的做过许多梦,阿遥这几年很是想耿哥哥。”   说到最后似又想起了那些孤枕难眠的委屈,眼尾有泪滑落。   对不起三字太过轻飘,压不住耿耀愧疚与心疼。   他吻上彦遥眼泪,慢慢让东西来到门口。   彦遥指尖发着颤,嘴角却扬了弧度。   原应该羞涩不敢抬头的,可彦遥本性是个大胆的,此事又压了几年,他早已按耐不住。   他不知此事滋味,只知行了房事俩人才是有名有实的夫夫。   雨夜枝叶摇曳,彦遥指尖从那结实臂膀上滑落了许多次,他哭的泣不成声。   嚷嚷着不要了,喊着自己受了骗。   之后连哭都哭不出,一度晕了过去。   耿耀让人送了水,抱着彦遥清理后,又把他抱在床上安睡。   他在彦遥额头落下一吻,轻叫了声阿遥。   欺负的狠了,现如今趴在他怀里还在抽泣。   翌日清晨,彦遥搂住耿耀的脖子,不管他醒不醒,委屈控诉道:“好疼,莹娘骗我,说此事苏爽人间之最。”   耿耀未睁眼先笑开,在彦遥唇角吻了下,道:“你初次会疼一些,后面就会好了。”   彦遥此刻想起还心有余悸,撒娇道:“不要了,再也不要了,耿哥哥那物太吓人,阿遥无法承受。”   吃了一次肉就没了,这事耿耀怎能忍,抱着人亲了又亲,哄了又哄:“信我,会越来越好,只第一次疼些,我看你神情,后面应当好了些。”   彦遥埋在他脖颈,想了想,轻轻点头道:“初时阿遥想跑,后来就慢慢有了滋味,不过还是受不住,也不是疼,就是...阿遥说不出来。”   耿耀紧紧把人禁锢在怀里,直接笑出了声,他的阿遥,还真是不知羞。   彦遥知道自己和旁的哥儿不同,要是换了旁的男儿,怕是会觉得放荡,可他的杀猪郎又不觉得,那他为何还要装模作样的不敢说。   彦遥指尖落在耿耀眉间:“耿哥哥喜欢阿遥的身子吗?”   耿耀吻他:“爱死了。”   彦遥轻轻笑了,他也喜欢,他们彼此相连,他朦胧中能瞧见耿耀情/动时的沉醉。   “昨晚烛火下,我看耿哥哥双眸猩红如狼,额头都有了汗。”   耿耀把人压下又亲了一通:“忍的,怕你疼,不敢做的太痛快。”   彦遥双颊绯红,眼中含情,他微微昂首,轻轻在耿耀唇上贴了下,喃喃耳语,带了些害羞:“委屈耿哥哥了,阿遥会尽早适应,早日给耿哥哥痛快,阿遥想让耿哥哥在阿遥这里痛快至极。”   耿耀心神恍惚,半晌抱着他又笑又求饶道:“祖宗,别说了。”   彦遥轻声而笑,如羽毛扫过心间,让耿耀忍了又忍,才压制住那股兽性。   “我估摸着,这两日就能有消息。”彦遥说起正事。   他们要带李萱进宫,闯是万无可能的,那只能寻人带,但这是杀头的罪,谁敢带。   但当今太后是回生传戏迷,只要听戏必会点一出,当初彦遥的情痴夫郎也是她钦点。   故而可以用此事做诱饵,让那太后亲自宣召彦遥进宫去。   彦遥身上斑驳痕迹瞧着吓人,耿耀手指在上流连,亏欠道:“让你跟着冒险......”   彦遥指尖落在他唇边,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只要耿哥哥不负我,阿遥做什么都可以。”顿了瞬,他又轻声加了句:“不怕被耿哥哥牵连死,就怕耿□□后嫌弃阿遥年老色衰,转身上了旁人床榻。”   哥儿和男子,世俗就是如此,彦遥知道耿耀品行好,可总归是不安的,寻常日子还好,若是日后耿耀人上人,又怎能守他一个人一生呢!   耿耀手指插入他发间,说不会,但未来时日还长,这话说出来难以让人信服。   国都的寒冬湿冷,那阴气似有门路,劲直往人骨髓里钻,此时天未全亮,马车悠悠驶向宫门处。   太后宣召口谕,和面圣旨意昨日同到,倒是也好,两人一起入宫,路上还算有个伴。   有耿耀在,彦遥就弃了手炉,但怕乱了衣衫,也不敢和耿耀靠的太近。   “你莫怕。”彦遥说。   耿耀知是他怕了,有密密麻麻的心疼泛起:“若不然还按照之前所说,初次进宫不带李萱,你细细记下路来,等回来画出给她辨认。”   彦遥摇摇头:“机会难得,要命的活无人能帮,这次错失,下次不知还能不能进宫。”   李萱身材比五年前抽条了不少,脸上也少了婴儿肥,他又让莹娘帮她修饰了下。   李萱说她以往只有家宴见过太后,在宫里也是和母妃深居华清宫。   所以想来应该还好。   但这事一个弄不好就是杀头的罪,彦遥总归是心中发慌:“耿哥哥,阿遥唇色艳,未涂口脂。”   耿哥哥闻弦知雅意,伸手按照彦遥后颈,对着那唇吻上。   舌尖缠绕,如上好佳酿,耿耀不敢把人欺负太过,在彦遥身子发软时放开他。   示意他莫怕。   因有大内在,彦遥只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两人原以为会在城门处分开,毕竟一个是面圣,一个是去后宫,可谁料来了两个大内太监,引路的方向却是一致的。   彦遥身后跟着秋雨和李萱,李萱埋着头,心中紧张不安,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母妃。   “耿总兵,这边请。”   终究不是一个目的地,耿耀身侧的太监道。   耿耀最后看了眼彦遥,彦遥上前一步,帮他理了理肩头衣服,低声道:“无事,莫要担忧我。” 第66章   庄严肃穆, 死一般的寂静,一道道宫墙一道道门,仔细点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鎏金三字:仙寿殿   耿耀诧异了下, 这皇帝住的地方,还真是...   太监入内通传, 耿耀在外等了片刻。   “耿总兵, 圣上有请...”   耿耀道了声多谢, 刚迈进门, 就差点被呛出来一个喷嚏。   烟雾缭绕中一个炼丹炉摆在中间,那枯老皇帝坐在窗前, 一身死气。   耿耀心道, 还好他身后是窗门大开, 外面是一片湖泊之水, 若不然......估计都活不到现在。   他身侧立着三人, 耿耀心中有决断, 面上却装作来不及细看,上前行礼道:“臣耿耀,参见皇上。”   他又看向那三人,似是不知几人身份。   站在末尾的人笑的儒雅,帮他指人道:“这是吾大皇兄端王,现如今帮父皇代理国政, 这是六皇兄誉王, 现如今在户部当值, 吾是八皇子,现在在礼部当一闲散人。”   几句话间,耿耀余光把殿内人的神情看了个清楚。   说到代理国政, 大皇子眉间稍有得意,六皇子眉头皱了一瞬,乃至行将就木的皇上,也垂了眼,似有杀气浮身。   耿耀:......果然,帝王家无亲情。   不过...六皇子的反应耿耀想的明白,延平帝这态度就让人难以捉摸了。   耿耀忙一一见礼。   六皇子眸子细长,看过来时犹如带了戾气,他笑着道:“耿总兵好大的架子,我与大哥八弟相邀,不曾想耿总兵一点都不给面子。”   对这话的对策耿耀和彦遥私下里戏说过,拿耿父生病的事来说,虽都知是假的,但也挑不出过错。   不过现在耿耀倒想换个说法了,他拱手对皇上,恭敬认真道:“回誉王,臣乃守边之人,虽说手下之人不多,但总归是身份敏感,此次圣上召臣回国都面圣,臣皇上未见就见了皇子们,臣怕不太妥当。”   话落,满殿死寂一片,连跪坐着斟茶水的太监都屏住了呼吸。   六皇子誉王冷了脸,大皇子端王怒道:“你是说我们拉拢你?你手下才多少兵,本王怎能看得上那三瓜两枣,不过是见你和夫郎那回生传热闹,好奇的想见一见人。”   耿耀知错就改道:“是臣想多了,还望端王恕罪。”   心里却为大皇子擦了把汗,这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六皇子:“那耿总兵当真是多虑了。”他笑意不达眼底:“被你如此说,那日后本王都不敢见大臣了。”   耿耀忙道:“是臣小户出身,以前只在街头卖肉,想茬了地方,耿耀有罪。”   反而是未封王的八皇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切解释道:“父皇,父皇,儿臣,儿臣未想见耿总兵,就是,就是......”   那话似是不好出口,急的擦了汗。   旁观许久的延平帝此时才开口:“嗯,朕知道,起来吧!”   八皇子忙起身,再次站到末尾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把怯懦演绎的是淋漓尽致。   耿耀把事在心里琢磨了下,莫不是延平帝在自己儿子身边放的也有眼线?   若不然,还真的是不好解释这两句话。   大皇子和六皇子还欲再说,延平帝抬手烦怒道:“都滚出去,让人一刻不得安宁。”   八皇子一马当先行了告退礼,大皇子和六皇子其他的话憋回嗓子里,跟着道了声儿臣告退。   跨过两道门,出了仙寿殿,大皇子和六皇子自来相看两厌,此时却一致对外,怒斥耿耀此人不知好歹。   八皇子掩饰自己存在感,等到两人话落,他才笑着道:“那耿耀许是就是如此直肠子的人,不过却与那回生传里区别甚大,不知道在他夫郎面前是如何。”   “听说今日皇祖母宣召了他夫郎进宫,想来也是想看看那哥儿何等容貌,戏文里可是说,那哥儿倾城容颜。”   见六皇子似有所思,大皇子听到倾城容貌时目露垂涎,八皇子便不再言语。   仙寿殿内,耿耀压着嗓子里的痒意,垂首当石雕,任由延平帝的打量。   半晌后,反而是延平帝咳嗽不止,伺候的太监忙跪在一旁,捧上一个木盒,道:“皇上,该服用仙丹了。”   耿耀:......???   鎏金精雕的盒子被掀开,里面是一颗赤红的“仙丹”。   浓郁的香气从那仙丹而来,耿耀鼻尖微动,闻到了里面掺杂的血气。   只见延平帝用水把仙丹送到腹中,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用,倒是真提起了几分精气神,他挥挥手让太监退下。   这才道:“耿耀......”他问:“为何辞了千总之位,单枪匹马去往边关。”   耿耀回道:“臣自幼长在武平县,武平县遭难时臣一家正在回宁安县的路上,臣捡回了一命,但对黑齿的仇恨却日夜未消,后他们杀来宁安县,臣相熟之人,面熟之人死伤无数,臣更是恨的日夜难眠。”   “皇上赐臣千总之位,臣感恩戴德,但宁安县难杀黑齿仇敌,故而臣辞了千总之位。”   延平帝点点头,也未说信不信这话:“镇北王和安王,这朝中有人说他们要反,有人说他们没反意,你这几年和镇北王和安王多有接触,你觉得他们是不是要反?”   耿耀思虑后答:“臣愚笨,说不准他们要不要反,但瞧着,他们对朝廷没多少恭敬。”   延平帝双眸浑浊,让人难以辨认里面情绪,他又道:“朕若让你镇守宣武,你觉得如何?”   宣武之地,是含武平县在内的三城三重镇。   耿耀掷地有声道:“臣镇守边疆,以命担保,不让一个黑齿踏过宣武之地。”   做臣子的有信心,连带着延平帝心情都好上了几分,他道:“宣武此地有多重要,想必你是知道,东有安王,右有镇北王,你不止要防着黑齿,还有这两侧,最好搅得他们不安生...”   耿耀心里念了句我真牛逼......   试探道:“皇上是要......”   延平帝枯瘦身体里是肉眼可见的野心勃勃:“这二王,早几十年就该撤了,到时你辅助朕绞杀这两个乱臣贼子。”   耿耀觉得自己说错了,这不是他真牛逼,是延平帝牛逼。   你不知道你现在国家什么情况吗?朝堂混乱,流民无数,四处举兵造反的不再少数。   虽说流民叛乱不成气候,镇南王和安王还在静候时机,但总归是大景无安宁之地,延平帝绞杀二字,实在是和现如今形势不甚相符。   而且...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说不定眼一闭就睁不开了。   还不早点立太子,何愁天下不乱。   耿耀瞥了眼放仙丹的木盒,延平帝也太有自信了。   今日无风,又出了暖阳,屋檐树木上挂着积雪,天好景好,走在御花园心情格外舒畅。   太后已满头银发,正满脸笑意的听彦遥说话。   彦遥嗓音温和带着羞涩:“阿遥和夫君倒也和戏文里有些不同,刚开始,夫君不愿娶阿遥......”   太后和跟着的人惊奇的听着。   “他还不愿意娶你?哪怕哀家见过众多美人,见到你还是眼前一亮,你夫君是长成了什么模样,居然不愿娶你。”老太后惊诧不已。   彦遥眼眸垂着,心中略一思索,又加了几分害羞:“太后不知,夫君,夫君长的......阿遥不太好说,阿遥曾在客栈二楼偷看夫君在街上卖肉,当时真是......”   他有意引着,话语半遮半掩,太后自然来了兴趣,忙吩咐身边太监,让他去看着,若是皇帝见过了耿耀,就让耿耀过来,她要见一见。   彦遥目的达成,这才开始继续往下说:“夫君不娶我,倒不是嫌弃阿遥容貌,他说自小喜欢姑娘家,觉得哥儿和男子一般.....”   他说的有趣,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小心跟着的秋雨。   李萱则在人群之后,不敢往前凑,她垂首细细分辨前路,若是寻到记忆中的路,就递给秋雨一个眼神,秋雨再传给彦遥。   彦遥的话真中掺假,假中放真,倒比那戏文有意思,只听的太后笑出了泪,不知前路的跟着他慢慢走。   “婆母大嫂向着我,我又性子调皮,让夫君挨了不少骂,阿遥夫君长的让人害怕,但性子极好,也宠着我,随着我闹。”   “不过有一次夫君也和我生了好大的气,不理我也不看我,阿遥差一点都没哄回来,吓的我整夜哭。”   太后毕竟老了,脚下已经累了,可还不等她说歇一歇,就听彦遥说这话,又好奇的忘了脚酸腿乏。   彦遥心里有些着急,话却是不急不缓的说着,当察觉到秋雨轻挪过来,眼神瞟到右侧,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脊背都开始发紧。   他扶着太后往右侧走,太后听的兴起,也未曾注意脚下。   树木逐渐萧条溃败,两侧枯枝也无人修剪,太后身边宫女不由的一个激灵,忙拉住太后道:“太后,走错地方了。”   太后看了看,也忙道:“哎,怎走到了此处,回去回去,这处来不得。”   彦遥随着太后往回走,装作好奇道:“太后娘娘,这处?”   只见刚才还亲热无比的太后此刻含糊道:“这里溃败,静致太差。”   走了许多的路,太后是真的累的脚疼,走出那条幽静小道,领着人在一旁亭中歇脚。   彦遥再也不提刚才的问候,又开始说些旁的话,倒也能和太后聊起来。   “皇祖母...”拐角处三个锦衣玉贵般的人物走来,来到太后面前齐齐行礼叫道。   太后让他们起身,和彦遥介绍道:“这是大皇子端王,六皇子誉王,八皇子。”   彦遥身边还跟着李萱,真怕平生波澜,他上前一一行礼,随后垂着的眉头微皱了下。   大皇子端王那双眼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不用细想都知,这怕是又看上了他的容貌。   端王那声音带了柔情:“果然名不虚传,这情痴夫郎面容可倾城。”   彦遥道:“端王谬赞了。”   三位皇子成年,两位有了封位,只有八皇子是一闲散,只要有端王和誉王在,他都是靠后站在无人关注之地。   李萱在这宫里待的心惊胆战,小跑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去见到母妃,可是她不能,只能垂着头掩盖自己容貌。   不妨身侧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似是在疑惑打量,李萱转头看去。   八皇子原只觉得这丫头有些熟悉之感,也未曾多想,李萱这猛的看过来,倒让他露出惊诧。   四目相对,李萱慌乱不止,八皇子愣过后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对她温和笑了笑,把视线收了回去。   太后想起往事心伤,又累的没精神,见那耿耀还未来,道只能下次再见。   她对彦遥说了几句暖话,让身边的太监送彦遥出宫,端王笑道:“皇祖母,刚好孙儿要出宫,就不劳你身边大内走这一趟了,儿臣顺路把情痴夫郎送出去。”   太后点点头:“也好。”   这皇宫之地,那端王目光让彦遥有些不安,但瞧见太后眉眼疲惫,知道不能多说惹人厌,只能笑道:“有劳端王,誉王和八皇子了。”   宫墙阻隔天地,进来犹如笼中鸟,只能窥见这一方山水。   彦遥有意急走,但无奈端王走的慢,那誉王似是想要看戏,也跟着慢慢走。   端王笑眯眯道:“我刚才看那耿耀无趣至极,他怎配得上你。”   彦遥忙道:“夫君很好,配臣夫郎绰绰有余。”   端王:“武平县之地苦寒,哪里能比国都,情痴夫郎可有打算和耿耀分居两地?”   彦遥冷脸道:“回端王,臣夫郎并无此打算,只要是夫君,莫说是武平县,就算是刀山火海臣夫郎都愿意陪着他。”   他自觉态度冷硬,却不知浑身清冷,恰似那不似凡人的九天仙,让人痴迷却不敢伸手触碰之。   端王眼中炙热之感更甚,他自来喜欢美色,若不是现在有誉王和八皇子在,怕是已经伸手去搂抱彦遥。   誉王和端王争斗这些年,自然知道他弱点。   他负手而笑,侧身道:“我去见见母妃,痴情夫郎就有劳皇兄送出宫了。”   彦遥忙道:“誉王,八皇子......”   誉王在心里对端王骂了句蠢货,不顾彦遥的挽留,带人离开,只八皇子踌躇的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八皇子在端王心中怯懦无比,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誉王一走,端王好色的眸子再无遮挡,直直看向彦遥。   一侧假山隐蔽,他伸手欲拉彦遥入内快活,诱道:“耿耀不过就一城总兵,跟着本王,岂不是比跟着那杀猪郎强上百倍。”   “本王自小精通此数,定能让你快活百倍。”   短小肥胖的手已拽住彦遥衣袖,彦遥不妨他如此大胆,惊的魂飞魄散:“端王,此处乃皇宫。”   端王:“本宫自然知道。”   后宫主事的是他母妃,禁军也归他所管,莫说是大臣之夫郎,就是皇宫嫔妃都被他拉到身下不知多少。   他最爱这等刺激事,父皇身死也不过就这些时日,往后这大景不全都是他的。   秋雨和李萱被太监捂着嘴,死活挣扎不开,八皇子脑中略一思索,脸上露出怯懦,想伸手去救彦遥,但又不敢去救。   彦遥挥开他,转身躲闪,惊斥道:“端王,你疯了不成?”   他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端王竟敢,竟敢如此不遮掩。   八皇子话中急道:“皇兄,这是宫中,莫要...莫要...”   耿耀出了仙寿殿,太后身边的太监上前,随后引着他往御花园去。   船只停在水中,锦鲤靠着岸边游走,耿耀问了太监几句闲话,太监也都笑着答了。   见太监如此耿耀放心不少,彦遥在太后那处应该没遇什么危险。   冬日垂柳摇摇晃晃,猛然一声少爷把耿耀怔在原地,随后腿比脑子快的朝着声音去跑去。   耿耀心惊肉跳不止,那似是秋雨的声音。   他踩石踏花,身后的太监追都追不上,只能边追边喊道:“耿将军,冬日花难养,莫要踩到...”   也就是知道今日光好,太后娘娘要出来看景,才把这些花搬出来放在路侧的。   耿耀抄近道而来,秋雨双手被两个太监按着,已哭的泪流满面,见到他来太监吓的手一松,秋雨忙喊:“姑爷,少爷在假山后。”   假山后,彦遥发已散,束冠落在一旁,他手握着玉簪,尖锐一侧染了些许血迹,眼神凶狠的让八皇子惊了下。   可越是如此难驯,端王越兴奋难耐。   冬日衣厚,那玉簪只刺破了端王脖颈皮肉,只他一生金贵,不曾想会受此苦,捂着受伤的脖子,步步逼近:“你可知我是谁?”   彦遥刚想讥笑一声他明知故问,余光看到那抹熟悉身影,刹那间泪如雨下,握着玉簪的手都在发颤。   他的夫君,煞气缠身,目如鬼煞,看着端王的目光犹如看向死人一般。   惊恐浮与彦遥双眸,在耿耀动了杀机时猛的扑到他身上,冲散了耿耀带着千钧之力的拳脚。   “杀猪郎莫冲动。”彦遥轻声又急切道:“未曾吃亏。”   端王刚被耿耀目光逼退一步,此刻见耿耀被彦遥拦住,又来了气势,喊道:“来人,来人,耿总兵夫郎在宫内行刺......”   “他连我手指都没碰到,别冲动。”彦遥死死抱着耿耀劲腰。   他们不是寻常百姓邻里,夫君可以用拳脚给夫郎出气,要是把端王打出个好歹,耿家大大小小十几口都要偿命。   气是一定要出的,但不能此时动手。 第67章   耿耀闭眼平息了下心中怒火, 把彦遥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抽掉玉簪把发弄散了,其他都如常。   “嗯。”他亲昵的摸了摸彦遥后脑, 用只有彦遥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他的命我要定了。”   但确实如彦遥所说, 非现在。   四周禁军被端王喊来,各个提刀而立, 端王一声令下, 十几人瞬间扬刀而上, 耿耀放开彦遥让他站在一旁, 转身就与十几禁军缠斗起来。   他赤手空拳,动作凌厉, 那利刃当面劈来, 彦遥吓的心跳骤停, 见耿耀身形如闪电的躲过才似活了过来。   耿耀被禁军围住, 这就是插翅都难飞, 端王拿下捂伤口的手, 看到掌心的血迹心生恨意。   可还不等他让禁军不要手下留情,就见寒意冷光劈头盖脸而来,只见耿耀不知踢到了禁军手腕,禁卫的手中的刀直直砸了过来。   那刀柄嘭的一声砸到端王头上,疼的他快要流出眼泪,他捂着头看去, 对上的是一双寒潭般的眸子。   耿耀故意的, 他不敢杀他, 却借由禁军的手砸刀过来。   耿耀嘴角微微上扬,一字未说,却让端王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耿耀看他时有杀气袭来,真想要了他的命。   怎会,他是君,他是臣,借给他八个胆子都不敢。   不过是几念之间,十几个禁军都已倒地,耿耀把十几把刀踢到一旁,盯着端王道:“王爷可还要多找些禁军来?这十几个实在是拿不住我这个......”   他话未说完,就见刚追过来的太监喊着:“将军哎,将军哎...你怎走的如此快。”   是太后身边的太监,刚才被耿耀甩在身后的。   那太监到了跟前,瞧见眼前情景又是吓的不轻:“这这这,这又是出了何事?”   问过才反应过来还有王爷在,又给端王和八皇子请了安。   八皇子:“公公,你刚才唤将军,是?”   那太监忙道:“回八皇子,圣上刚封了耿总兵为车骑将军,镇守宣武一地。”   八皇子眸子闪了闪,端王则是怔愣了下,不是武平县总兵吗?耿耀今年不过二十五,父皇给他封将军,又放了宣武的兵权。   宣武,宣武,那地方...   不由的又想起府上幕僚之讨论,耿耀是个帅才,日后可用,虽于争帝位无用,但交好一番也可。   端王闻言嗤之以鼻,于争帝位无用,日后等他登基为帝,耿耀是不是帅才不还是听他号令。   太后身边的那太监想问又不敢问,八皇子解释了一番,说太后已经疲累回宫歇息了,今日不再见耿耀。   太监告了谢,忙转身离开这是非地。   今日事起因在端王,但他被刺被砸,又身居高位,彦遥分毫无损受了些惊吓,闹到延平帝面前不见得能伸冤。   对端王而言,这半月延平帝身子比以往好些,百官正想再次上奏立储之事,现在正是紧要事,后宫嫔妃他睡的不少,但那事是延平帝躺着无法起身,再加上有母妃收拾烂摊子,闹不到人前。   现在耿耀封为将军,又是带兵镇守边疆之将领,端王色胆包天,就算再无谋划,也多少会分辨一二,此事到延平帝跟前,他同样落不得好,远不如自己收拾耿耀的好。   八皇子左右看了看,忙开口调和,端王借机拂袖而去。   “恭喜耿将军。”八皇子道了句。   耿耀拱手道:“多谢殿下。”   八皇子依旧带着那副软弱伪装,说了句恭喜耿将军,又道:“皇祖母让我和二哥送你们出宫,现在二哥离去,我送你们。”   耿耀:“多谢殿下。”   寒风似绵针,丝丝缕缕钻入肌肤处,马车内,耿耀握着彦遥的手,闭上眼缓了片刻,才抚摸着他的发道:“对不起。”   彦遥靠在他肩上,不满道:“为何要和阿遥说对不起?”   耿耀知道彦遥不想听对不起,彦遥也知耿耀为何说对不起,可这话他不想听。   耿耀对着那唇吻上。   彦遥被亲的失魂,猛然间被转了身子,那腿上里裤不知何时落了下去,还不等彦遥想明白,就吃不住的叫了声。   那异物进的太突然,彦遥眼尾生生被激出泪来。   只耿耀早有准备,那掌心早已护住了彦遥唇瓣,把那sy遮住了大半。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耿耀一遍遍的叫着阿遥,叫的彦遥心软如棉,想把命都给了他。   彦遥知道,今日出了这岔子,耿耀比他难受,耿耀愧疚没护住他,愧疚带李萱进宫这事让他遭了惊吓。   马车从后门进了府,耿耀把彦遥用大氅抱住,劲直回了院子,放在床上后又俯身吻了吻他额上。   随后他掀开大氅看了看,喉咙再次滚动起来。   彦遥上半身衣着完整,下面则全是属于耿耀给的狼藉,瞧着诱人的厉害。   彦遥脸上似火烧,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是说不能要孩子,就不怕?”   耿耀温柔道:“不怎么会,紧要关头我出来了。”   彦遥瞪他,耿耀知道他想说什么,怪他有这法子怎还等了两日才圆房。   解释道:“但是此法不安全,有个万一,所以我才等了两天找避孕的东西。”   “哦。”彦遥:“你就不怕,抱我回来的时候被爹娘或者哥嫂看到?”   耿耀:“那就说你生病发烧了,你上身不是好好的。”   彦遥不再理他,湿黏紧贴皮肤,他不适的厉害,水怎么还不来。   过了半晌,脸红心跳的彦遥又转头过来,抿着嘴想说什么。   耿耀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他开口:“想说什么?”   彦遥伸手拽他衣襟,拉着耿耀俯身,贴着他耳边道:“我知道戴正平为何会因为又细又短的话生气了。”   耿耀:......   憋着笑,故意问:“为何?”   彦遥:“又细又短给不了夫郎快活。”   耿耀随着他小声说话:“我给你快活了吗?”   彦遥声若蝇蚊,在耿耀耳边吐气如兰,道:“耿哥哥把那物送进来,阿遥虽还是受不住,但是快活至极。”   耿耀:......   “祖宗,别撩。”   今日秋雨和李萱被太监按着,哭的眼红喉咙哑,耿耀直接让她们回房了。   哑婶让人烧了水,把泡澡的木桶移进来,又放了两个碳笼进来。   耿耀把彦遥抱着放进去,给人洗澡清理的时候还耍了会流氓,让彦遥直道自己快死了。   软榻上,彦遥斜靠着,把今日在宫里的事说了一遍。   “宫里小道大多相同,李萱说她也记不清,我让她莫要怕错,总要试一试。”   “最后一次,那路径越走越偏,树木都似未修剪过,再加上太后拦住说不能再往那走,想来是有些门道,只是不知是不是你要寻的那处。”   耿耀:“可还记得地方?”   彦遥点点头,懒散道:“身上被你折腾的酸乏,耿哥哥帮我拿笔墨来。”   耿耀笑着给他拿来笔墨。   “这是我们所在的假山处......”   一笔笔,一条条,简单勾画,却已让耿耀看了个明白。   “这么聪明?”   彦遥自得:“那是当然。”   耿耀拿着图看了几遍,确认把路线都记在了脑海中:“我得想办法去趟宫里摸摸情况。”   “怎么去?”   “只要混过宫门就应该无事,今天宫里的守卫我留意了下,再加上和禁军动了手,如果都是这等战斗力,遇见了逃跑不成问题。”   耿耀眸中冷意浮现:“端王,他的命我是收定了。”   彦遥笑的眯起了眼:“嗯,要他的命,今日瞧夫君拳脚,当真是行云流水,若不是在宫里,阿遥就要看呆了。”   随后话一转道:“不过我们现在还在国都呢!阿遥也没吃什么亏,端王的命还是临走时再收的好,这样安稳些。”   反正到时候杀了就杀了,他们启程回武平县,夫君又拿了掌兵之权,就算查到是耿耀杀的也可以抵死不认。   现在还不行,现在一家老小都在国都呢!难跑。   耿耀还以为彦遥会劝他,不曾想笑的如此开心,听到杀人都不怕,胆子大的厉害。   彦遥说的,确实是最安全的法子。   彦遥:“耿哥哥打算如何入皇宫?”   耿耀:“我先夜探看看,进不去再用别的法子。”   进去的法子是有,只是要费一番功夫,比较惹人注意些,他借了别人的门路进宫,别人自然会背地里盯着他做什么,怕是会节外生枝。   彦遥狡黠一笑:“耿哥哥说几句好话来听听,阿遥送耿哥哥进宫。”   见耿耀似有不信,彦遥道:“四年过去,耿哥哥已经成了车骑将军,阿遥也不是当初的阿遥了。”   耿耀看着他:“和我说说阿遥的四年?”   彦遥撑着下巴:“不要说,阿遥现在要听好听的话。”   半宿情话都无法让彦遥满意,耿耀直接把人按在了身下,只狠狠一下就让彦遥哭着说满意了,可这时已不是他说了算。   翌日,马车停在风雪楼后门,耿耀诧异挑眉,倒也没问什么,直接跟着彦遥走了进去。   莹娘风情万种,未曾开口先露笑,只是那双眼精巧的厉害,让人不敢小觑。   她甩着帕子,唤了彦遥一声主子,近的快靠近彦遥胸口。   耿耀把彦遥拉到身后,笑着道:“说话就说话,不用离得这么近。”   莹娘震惊道:“我是姑娘家,他是哥儿家,这耿将军怎还吃这飞醋了?”   彦遥也是震惊看他。   耿耀牵起彦遥的手:“嗯,姑娘家也不行,我醋劲大,见谅。”   莹娘:......   她噗嗤一笑,好脾气道:“好好好,我离主子远些。”边引着几人往里走,边道:“怨不得主子心心念念着耿将军,耿将军如此在乎主子,让已经断情绝爱的莹娘都心生羡慕了。”   “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找到耿将军这般的人物。”   彦遥和耿耀道:“别听她胡说,她最喜俊俏书生,不爱你这般冷峻健硕模样。”   耿耀头偏向他:“你之前不也是爱俊俏书生,新婚当日还想找个书生生孩子,让我喜当爹。”   彦遥:......心虚。   “阿遥错了。”   耿耀捏了捏他的手:“知道错了就多补偿我。”   彦遥:“如何补偿?多给耿哥哥生几个孩子?不过阿遥已经二十又三,若是不分开这四年,我们现在应当都能有两个孩子了。”   耿耀......沉默。   “孩子不用多,养起来麻烦,多做生孩子的事就行。”   莹娘正说的兴起,一回头就见他家主子和夫郎已是落后了好几步,两个人正说着悄悄话。   风雪楼是雅院,走雅这个字,院落暖房布置自然不落俗套,耿耀落坐后打量了两眼。   莹娘斟茶笑道:“耿将军可满意?”   耿耀:“挺好。”   一早秋雨就来和莹娘说了正事,此刻掩唇一笑,坐下说话。   莹娘说有给宫内米面肉菜的门路,可以把人藏于其中。   彦遥道:“不好。”   去后宫寻人,自是选晚上,但米面肉菜多是清晨送,耿耀用此门路进宫,就要在宫内躲上一日,危险不说,也是累得慌。   莹娘无奈:“那送肮脏物的车架,你舍得耿将军挨熏?”   彦遥:“自是不行,找个不受委屈的法子。”   莹娘:......   她看向耿耀:“你可管管你家夫郎吧!”   耿耀端茶不语,只唇角带了一抹笑。   最后耿耀还是藏在菜车上进的宫,不过却是傍晚的菜车,和宫内膳房说菜肉不够,傍晚再送一些过来。   里里外外塞了银钱,倒也得了通融。   是夜,御花园中的石灯被冷风灭了许多,似有一阵风掠过,仅有的一盏灯也忽的灭了,只有余烟从一侧钻出。   耿耀黑布蒙面,凭着记忆寻到那日假山处,又顺着彦遥在地上所画之道而走。   途中遇到两队禁军,但那懒散的样子让耿耀想到了宁安县守备军之初。   终于走到彦遥所形容之处,树木落败,枝叶无形,枯草低垂....   耿耀每一步都如踩在刀尖,恐惧与忐忑如巨石压在心上,最终停在一座院落前,这里隐蔽在角落,离彦遥扶着太后走到之处离了很远。   最上面的匾额是两个陈年旧字:笼院   漆门破败,重锁缠绕,黑漆漆的院子似一张长着獠牙的巨口。   耿耀伸手欲碰门锁,随后又把手收回,四处寻找一番,踩着一颗树木跳到墙内。   四周无人声,静的连个呼吸都不曾有,屋檐之后没一丝光影。   院中还好,有昏月照明,走入屋檐下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耿耀悄无声息进入,随后猛的屏住了呼吸,很浓重的腥臭味,万幸现在是冬日,若是夏天,怕是一进来就能把人熏晕。   耿耀手摸到怀中火折子,还没想好是否要燃起,细微的咣咣声若有若无,好似铁链被人轻轻动了下。   那铁链似贯穿了四周,耿耀猛的停住脚,吹动火折子上的星火。   微弱的光照亮两侧,耿耀看清殿中大概。   桌椅床铺一概没有,连牢房的干草都没,空荡荡的殿中,地上有长年累月积累下的血痕,还有少了半个尸体的老鼠,看那痕迹,似是人用牙齿撕裂而咬。   跳跃昏黄下,耿耀瞳孔里是那根比手臂还粗的铁链,拴在殿中圆柱上,很长很长,长到了殿外...   耿耀低头,看了自己脚边的铁链好一会,他竟害怕去寻铁链尽头了。   耿耀跟着铁链,沿着墙角枯枝而走,殿外的铁链埋藏在杂乱里。   墙角暗黑处,一哥儿抱膝而睡,黑发铺了满地,他衣衫单薄,袖上染了红,铁链的尽头拴在了他的脚腕上。   在这样的寒夜如此睡一夜,怕是会冻死。   “你......”耿耀蹲在他一步远的地方,不知要如何开口。   耿耀的一字很轻,但犹如闷雷炸开平静之夜,那哥儿恐惧的睁开眼,啊啊的尖叫着,惊慌失措的沿着墙角爬着。   “好疼好疼,好疼...”   他想把头插入枯枝中,仿佛如此就无人能看到他,可只有硬枝戳伤他的脸,无法顾他分毫。   耿耀忙把他拽出来:“别怕,别怕,我是来...”   “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游岳,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哥儿叫的乌鸦乱飞,耿耀不知道巡夜禁军会不会巡此处,忙问重点。   哥儿因游岳两个字顿了下,随后抱着头又啊啊叫着疼。   耿耀用温和语气道:“好好我不问了,你不要怕。”   他说完不再问,默默退了几步,也蹲在了角落里。   万籁俱寂,连鸟儿轻鸣都无,那哥儿再次安静下来抱着膝盖缩在墙角,那黑发随着他的抽泣微微流动。   耿耀就看着他,不急不躁不催,安静的等着。   其实他有些走神,又想起了现代和师父的往事,若穿越不得善终,耿耀希望这是个误会,希望他的师父不曾来过。   可是他知道,这会成为一个奢望,他的师父应当来过,应当成了那战无不胜却早死的齐王。   “你,你是谁?” 那哥儿终是抬了头,耿耀这时才看清他的长相,面容若十八年华,双眸纯真如孩童,他歪着头,好奇的问着。   “游岳是我师父。”耿耀道。   那哥儿想了想,接道:“游岳是我夫君。”   耿耀:“我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   哥儿:“我夫君是个很厉害的人。”   耿耀:“我师父游岳是个很厉害的人。”   哥儿:“我夫君游岳是个很厉害的人。”   耿耀:“我师父游岳会用刀。”   这一次,那哥儿歪头想了好一会,回道:“我夫君游岳,唔...齐王要,要用长枪,游岳要用刀,不能,不能一样。”   耿耀猛然失语,齐王...师父。   他不怕师父死,只要师父是自然死亡,他打壶酒去师父坟上喝几杯就可。   可这哥儿叫他师父夫君,现如今又被如此铁链拴着,师父死因定然不公。   那边的哥儿还小心的瞧着耿耀,似是等着他继续说。   耿耀嗓子口发堵:“我,我师父游岳,有个徒弟叫王二。”   哥儿:“我,我夫君游岳,有个徒弟叫耿耀。”说完他轻拍了下头,摇头道:“不,不是徒弟,是儿子。”   “是徒弟,是儿子,是徒弟,是儿子......”   “夫君说,徒弟。”又摇头反驳:“不对,夫君说,儿子。”   “儿子,徒弟,徒弟,儿子......”   “呜呜,玉儿忘记了,玉儿忘记了。”   他似是被困在了过往,那混沌不清的记忆让他很是苦恼,分不清耿耀到底是徒弟还是儿子,最终只能无助的趴在膝上哭。 第68章   李萱这几日睡的不甚安稳, 宫内和八皇兄对视,她从那目光中看出震惊,像是认出她了。   可这几日又无什么异样, 八皇兄也未曾找来, 反而又让她拿不准了。   天色昏亮,她睡的迷迷糊糊, 不妨房门被人连敲几下。   “谁啊?”李萱边穿衣服边问。   “我, 耿耀。”门外人嗓音低沉。   李萱惊了下, 忙加快了穿衣动作, 随后拉开门:“耿大哥?”   耿耀一身寒霜,瞧着比往日冷寂:“进去说。”   关上门, 屋里微微发暗, 李萱燃了蜡烛, 不等耿耀开口就问:“是不是八皇兄认出我了?”   耿耀微愣:“八皇子?”   李萱也愣了下:“不是吗?”   耿耀如此着急的来找她, 她还以为是身份出了岔子。   当下就把宫里的对望说了一遍, 又说了自己的疑心:“我和八皇兄其实不是很熟悉, 但宫宴寿宴上也曾说过话。”   耿耀点点头:“嗯,你进宫原就不保险,和八皇子撞了个面对面,他只要够细心,认出你不难。”   面容可做修改,但眼眸难变, 几年而已, 李萱就算长开, 也总归是带着少女模样。   “对不起啊耿大哥,我应该再小心些。”李萱歉意道。   “和你无关,你冒险也都是因为我, 是我该说一句抱歉。”耿耀道。   李萱忙摆手:“不是的,我和外公的命都是耿大哥救的......”   耿耀脸上带了笑:“人之相处,恩怨难说清,我救你有恩,你帮我也有恩,不算如此清楚了。”   李萱扬起笑,重重点头。   “那耿大哥现在过来找我,是?”   耿耀脸上的笑消散,撑在桌角的手似有千斤重。   “你当年在后宫那处见的哥儿,大约是个什么模样?年岁多大?”   李萱忙回想:“当时,那哥儿头发脏兮兮的,但是并不干枯,指尖上沾着血,手背上不知道还沾着什么动物的毛发,我当时年岁小不敢细瞧。”   她秀眉微蹙:“但是现在想着,好像那哥儿手腕和手背的肌肤挺细腻的,偶尔窥见他抬头看来的那刻,五官也是精致。”   最后如恍然大悟道:“我那时被他吓的不轻,现在想来,好像就是他脏了些,会疯疯癫癫的说些话,但其他的好像还好,年岁应该不大,估摸着二十左右。”   耿耀:“没有锁链?”   李萱茫然:“什么锁链?没有啊!”   耿耀:“你去的时候是白天?”   李萱:“是啊!”   耿耀犯险去皇宫,彦遥一夜都睡不安稳,哑婶蹲着添碳,秋雨推门而来,走到软榻前唤:“少爷。”   彦遥猛的睁开眼,见门口处没有耿耀,吓的直起身道:“出事了?”   秋雨忙道:“没有没有,姑爷回来了。”   “差点被你吓死。”彦遥:“姑爷呢?”   秋雨脸上迟疑了片刻,道:“姑爷天色渐亮时回的,一回来就去了李萱房中。”   彦遥愣了下,随后垂下眼帘,斜靠到软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姑爷对少爷真心,定是有正事的...”秋雨不安的劝道。   彦遥忽而一笑,道:“我知道,没多想,我就是在想是遇到了什么事。”   秋雨:“那少爷要过去吗?”   彦遥:“不用,等你们姑爷和李萱说完话,自会回来的。”   秋雨笑道:“少爷现如今这么信任姑爷。”   耿耀从李萱房中出来时天已明透,他在廊下站了许久,手触碰到古袍才反应过来这是古代。   他口袋里没有烟与火。   月落日升又一天,有人喜有人悲,有人生有人死,耿耀一步步往前,四周如冰冻,他骤然很想彦遥,想把那人囚禁在怀抱中。   万幸,彦遥就在这里,他只需回房就能抱他。   推开门,秋雨叫了声姑爷,和哑娘轻着脚步出了门,彦遥已闭着眼睡到了床上。   耿耀走过去坐在床沿,语带笑意道:“阿遥不担心我?”   彦遥睁开眼,望见耿耀眸中似浓墨,长开双臂,撒娇道:“耿哥哥抱。”   耿耀俯身到一半,彦遥已快一步环住他脖颈:“耿哥哥不开心?是不是有所收获,宫中那疯癫哥儿是师父夫郎?”   耿耀紧紧抱住他,在他脖颈处嗯了声。   他想问自己师父是怎么死的,可那哥儿犹如沉浸在世界中,再也不答话。   那铁链粗重,眼看天快大亮,耿耀只能先回来。   彦遥手掌轻抚耿耀的发,无声的安抚宽慰。   他一生假意温柔柔弱很多,可给他家杀猪郎的温柔,从来都是真心的。   彦遥以前以为自己生性和彦老爷一样,薄情清冷,现在他知道不是,他遇到了耿耀,就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以为他生为他死,怎么都可以。   “耿哥哥,阿遥深爱你,只要你此生不负我,阿遥被千刀万剐都不怕的。”彦遥捧着耿耀侧脸,在他唇角落上一个轻盈的吻。   “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和当年去边关一样,阿遥不是你的绊脚石,阿遥不怕被你连累,你也别怕牵连我。”   他的杀猪郎重情重义,被关着的人是他师父夫郎,莫说是在皇宫,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天宫,耿耀也会去闯一闯的。   宫内哥儿铁链锁身,离得近就惊吓大叫,耿耀想把人救出来难上难,但总归是要试一试。   万千感触缠于心,耿耀缓缓吻着彦遥,一遍遍的叫着阿遥。   日头当空照,耿耀换了衣袍出门,哑婶忙送了水进去,扶着彦遥进了浴桶。   彦遥脸色春色迟迟不散,身上斑驳让秋雨心疼:“少爷,你怎由着姑爷胡来。”   彦遥浑身疲累,指尖水珠低落,他柔和道:“无事。”   他喜欢耿耀在他身上失控。   “秋雨,你今日悄悄把秋雨送到莹娘处,让她把李萱藏一阵。”彦遥又嘱咐道:“小心些,瞧着别让人盯了。”   秋雨点头道:“我等傍晚天深的时候送过去。”   彦遥穿了衣服,地上水渍未清,就听门外有人喊了声:“彦遥...”   纪绍年来了。   彦遥头发还未梳,刚想和秋雨说让纪绍年在外面等会,纪绍年就已经没礼数的推门进来了。   彦遥坐到梳妆台前,回头无奈的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算了。   纪绍年站在门口却怔愣住,随后绞着帕子心里泛酸,彦遥长发垂腰,那脸上似是刚睡醒还带着红晕,怎这么好看。   “你说说你,长成这幅样子,怎还能让耿耀被其他女人勾走。”那声音真是恨铁不成钢。   彦遥再次侧身看他。   纪绍年:“你无需瞒我,我都知道了,耿耀昨晚是不是歇在那个丫鬟房里了?今天一早才出来的?”   “你说说你,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又骂道:“你夫君真不是个玩意。”   彦遥想也不想的回:“你夫君才不是个...”   想起来他夫君是他夫君的弟弟,彦遥把玩意两个字收回去,心累,算了,不和纪绍年一般见识。   “我帮你,你还骂我,你还骂我夫君。”纪绍年睁大了眼,斥责彦遥的不知好人心。   “我帮你把这个丫鬟料理了。”   “不用。”   纪绍年:......抿着唇生气。   过了半晌他起身做势要走,见彦遥真的不留他又停下脚步:“我跟你说,你真是太不中用了,咱耿家没有纳妾偷吃的惯例,你去找娘说,让爹娘打死耿耀这个混账。”   “你要是觉得还是习惯装模作样的不想说凶话,我去帮你说,你长的这么好看,又这么会装,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是和离了再嫁一个也不是难事。”   彦遥:...纪绍年骂耿耀不说,三言两语间他就和离改嫁了。   其中缘由难以和纪绍年说,眼见纪绍年风风火火而来,气势汹汹站起,似是下一步就能迈到耿母面前,把耿耀说成个负心人,替彦遥定下和离的事。   彦遥扶额一阵头疼,随后道:“我和我夫君的事碍着你什么了?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纪绍年惊的睁大眼,手指着彦遥,浑身上下就写了一句话:你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   彦遥理了理衣袖,淡定道:“我管不住总比你眼瞎强,有心操心我,怎么不操心操心你自己,夫君被人爬床了都不知道。”   犹如五雷轰顶砸到头上,纪绍年傻了好一会:“你说什么?”   彦遥:“我说,你傻的连丫鬟爬耿文的床都不知道。”   这些事耿文觉得无需和纪绍年说,翠茵也就真的没和纪绍年说。   可是彦遥却觉得,手中的东西,知道珍惜紧张才会握紧。   纪绍年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去,他原是想操心彦遥,恨铁不成钢的骂骂他不中用,谁知道更不中用的依旧是他自己,他后院都起火了,丫鬟都脱光上他夫君的床了,他居然都睁眼瞎的不知道。   他雷厉风行的差些撞到打扫的哥儿,秋雨送人后折回来,笑着道:“少爷和纪少爷的关系,真是不知何时才能缓和。”   彦遥刚想说话,就见院中一打扫丫鬟疾步而来,神情慌张,才站在门槛处就道:“二爷夫郎,刑部,刑部来人了。”   彦遥猛的回头。   “刑部来人来拿二爷夫郎,说是二爷夫郎刺伤端王。”   耿耀在国都认识人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   纪县令,纪隗应,现任工部尚书。   云丰县孙县令,孙洪游,现任礼部侍郎。   现在已经见过延平帝,身为晚辈,又是生死之交,自然需要登门拜访一番。   耿耀对于如何救出笼院中师夫郎一时暂无灵感,但他已领职责,在国都待不久,想着来纪府能不能隐晦打听一二。   他这边刚与纪县令和孙县令坐下,书房门就被急促敲响,门一拉开,冯如松就满脸慌张道:“大哥,彦少爷被刑部带走了。”   耿耀骤然变了神色:“原因是什么?”   冯如松:“说是在宫里行刺端王。”   耿耀连大氅都顾不得拿,大步往外走,冯如松边疾步跟着,边把事说了一遍。   皇上亲旨,端王代理国政,堪比储君,彦遥刺伤端王一事,交由刑部,暂关押在刑部大牢。   事情太过突然,耿母慌张的直哭,耿耀急促而回,耿家已是乱做一团,彦遥也已经被刑部押走。   耿母拽着耿耀问发生了何事,耿耀心里似火烧,耐着性子安抚了几句。   耿父拽下耿母的手,和耿耀道:“我和你娘帮不上忙,不给你添乱,你自去忙,把阿遥带回来。”   耿母哭的止不住,耿父也像是老了许多岁,耿耀嘴巴张合了几下,最后一手揽一个,道:“嗯,没什么事,我会处理的。”   “突然觉得那句话挺对。”   耿父耿母看向他。   “子女都是债。”耿耀:“对不起。”   一桩桩一件件,他给爹娘添了数不清的气,也惹了数不清的泪。   耿耀又匆忙离去,耿父耿母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泪水朦胧了视线,他们的儿子长大了,正在经受风雨,可他们这对爹娘太过无用,已经无法给他庇护。   耿耀去了刑部,被拒之门外,刑部大牢里如何他看不到,他又去了宫里,延平帝龙体抱恙,拒而不见。   “臣夫郎身娇体弱,受不得牢狱之苦,臣愿辞去车骑将军之职,换夫郎平安。”   “臣辞去车骑将军之职,求圣上收回让臣夫郎下狱的皇令。”   耿耀喊了一遍又一遍,声声传入了仙寿殿内。   日落黄昏,一太监甩着拂尘走出殿门,是那日伺候延平帝服用仙丹的太监。   他引着耿耀走远了些,苦笑道:“将军哎,你可小声点吧!圣上刚睡下。”   耿耀从衣袖中掏出一沓银票,悄悄塞入这太监袖口:“多谢良公公提点,只是耿耀实在是急的脑袋冒汗,我夫郎自小身子弱,实在受不住牢狱之灾。”   “那日事事出有因,不知皇上可曾了解前因后果。”   良公公捏了捏那银票,面上不显,心中却惊了下,都道这耿将军出身卑微,不曾想出手如此大方。   琢磨后回道:“皇上自然是知道事情缘由的,只是端王毕竟身娇体贵,别说他未沾了贵夫郎的身,就算......将军和贵夫郎也得受着不是。”   说完后突觉脖后一凉,不合时宜的抬手摸了摸脖子,在心里道了句怎突然起了一阵凉。   耿耀压住心中火气,忍了又忍:“还望公公指点,我夫郎可有解救之法。”   说着又是塞了一沓银票过去。   不行直接他妈的劫狱,带着全家人跑路去。   良公公又把这沓银票送入袖中,此刻他那袖子已经鼓囊。   终是露了笑,道:“将军放心,皇上有吩咐,贵夫郎在刑部大牢吃不了苦头。”   话至此,良公公自觉已对得起他所收银票,最后道:“将军还是回去吧!莫要惹的皇上烦躁,坏了事就不美了。”   他转身而去,耿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良公公的那几句话。   街道两侧挂上灯笼,耿耀在马车内闭目许久,推开木窗和车外冯如松道:“你小心点去趟纪尚书府,帮我问句话。”   冯如松忙侧耳过去,随后看了看四周,绕到车身另一侧闪身进了临近的铺子。   耿耀的马车停在街边树下,一盏茶的功夫后冯如松又转了回来,道:“大哥,门房说,纪尚书和孙侍郎都在三爷府上。”   惹上官司旁人都是避之不及,耿耀没想到这两人会主动去耿文府上等他,当下让小五赶马车回府。   书房内,耿文耿武,纪隗应和孙洪游皆在,纪绍年给几人上了茶点,他已哭的双目通红。   见气氛凝重无人说话,纪绍年走到纪隗应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爹,彦遥怎就被抓了?他会不会有事?”   纪隗应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先回去睡,此事自有我们解决。”   纪绍年:“我不想回去睡,我想听听,说不定我也能出些主意。”   纪隗应:“我儿聪慧,但你嘴比脑子快,我们谈话定是不能留你在书房。”   纪绍年:......   耿文起身把纪绍年牵到书房外,哄着他先回房,纪绍年虽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也知此刻不是任性的时候。   他不情不愿的带着翠茵走,走了两步还回头和耿文道:“你们快些把他弄出来,大牢那吃人的地方,好吓人,不是人待的地方。”   耿文点点头,给了一个安抚的笑。   听到脚步声,耿文转身看到耿耀,等人到身边了,叫了声二哥。   两兄弟进了书房,冯如松带着小五和郭壮在外守着。   书房内,耿耀对着纪隗应和孙洪游拱手一拜:“耿耀多谢纪叔和孙叔来此一趟。”   两人忙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看看怎么把你彦遥救出来才是正理。”   纪隗应道:“到底出了何事,听说是彦遥刺了端王,此事是真是假?”   几人分别落座,耿耀把那日的事说了说,气的在场几人脸色铁青。   孙洪游拍桌子道:“如此混账,真应该把簪子刺进他胸口。”   纪隗应:“端王喜爱花色人尽皆知,只是不曾想如此大胆,那可是在宫里,大庭广众之下。”   耿耀:“纪叔,刑部是谁的地方?”   纪隗应额角微跳,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直接道:“誉王,誉王侧妃是刑部尚书之女。”   书房内沉静下来,连未入官场的耿武都有所察觉。   皇子之争是面上平静,底下惊涛骇浪的水面,彦遥成了落入水中的一颗石子,无论他是否有罪,都已慢慢的往下渗。   纪隗应喃喃道:“如此一来,怕是不好脱身。”   此处都是可信之人,纪隗应也就知无不言道:“皇上以往钻研修仙炼丹一事,国事虽不甚上心,但也是未曾放权给皇子。”   “自四年前黑齿攻来,皇上一病不起,朝中端王主事,但百官所站誉王者多些,皇上一直未曾立太子,撑了四年,因身子原因,国事已全非他掌握。”   “这半年皇上说是练出了什么仙丹,身子一日日恢复,据说已经可以打坐半日。”   “端王和誉王争储位原就是狼撕虎咬之斗,现在彦遥被裹挟进去,又关在了刑部大牢,誉王怕是不会这么好松手。”   耿耀问道:“纪叔和孙叔对八皇子有何看法?”   纪隗应不妨他问到八皇子:“八皇子性子温和,不争不抢,为人处世有些怯懦了。”   孙洪游点头赞同,轻咳了两声,似是要说的话有些不好出口:“有个谣传,说...”   纪隗应端起茶,脸上同样露了尴尬:“都是传言。”   耿耀:“什么传言?” 第69章   孙洪游和纪隗应推让了几句, 最后还是孙洪游道:“传言说八皇子妃长相不俗,端王常去八皇子府和八皇子妃行苟且之事,八皇子都是在门口守着。”   纪隗应接着道:“更有甚者, 说...咳咳, 说端王有时候还会让八皇子入内瞧着,或是与他一起。”   初次听这事的耿家三兄弟:......???   门外冯如松曲指敲门。   耿耀说了声进来, 冯如松进来后道:“将军, 刚才宫里来人传, 明日早朝。”   早朝......   延平帝已四年不早朝。   冯如松又道:“誉王府刚才也来了人, 只留了一句话。”   耿耀:“什么?”   冯如松:“说让将军放心,虽现如今天寒地冻, 但也能保将军夫郎饿不住冻不着。”   此话和威胁无疑, 书房内犹如压上一层闷雷。   翌日, 时隔五年的早朝, 第一奏是耿耀参端王品行不端, 请延平帝释放彦遥。   随后, 参端王的奏折雪花一样飞来,再有就是让延平帝立储的奏折。   延平帝撑到中途,在立储的争吵中退了朝。   刑部大牢,阴森潮湿,铁笼干草,哪怕是白日也需点着灯, 耿耀站在台阶之上, 和瞧过来的彦遥四目相对。   彦遥正蹲在地上, 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猛然瞧见耿耀,扬起笑朝他招手, 明媚驱散四周昏暗。   狱卒开了牢门,耿耀弯腰走进,彦遥高兴道:“这么快,第二日就来了。”   树枝点地,字迹写满了整个牢房。   耿耀,杀猪郎,夫郎...   反反复复,一笔一划都是耿耀。   耿耀蹲下身,抚摸他侧脸,彦遥依恋的在他掌心蹭了蹭:“可不准再哭了,你现在可是将军。”   耿耀失笑,只眼眶从进来就泛了红:“嗯,怕不怕?”   彦遥:“还好,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不怕。”   耿耀不在,他无人依靠,遇见何种风浪都不怕的。   “怕你担心着急。”彦遥说:“怕你害怕。”   耿耀:“嗯,我担心你吃苦。”   对不起这话彦遥不想听,耿耀也未曾说,帮他捂了冰凉的侧脸,又帮他暖着双手。   牢里连个高处的窗户都无,角落里一堆干草,上面有床还算暄软的被子。   彦遥说:“这是昨晚狱卒送来的,饭菜也不错,是热的。”   就是这里太潮了,感觉自己从骨子里冒湿气,阴沉的难受。   耿耀不顾走动的狱卒,手按在彦遥脑后,在他唇上浅尝了下。   狱卒:...   彦遥:...脸红,但很喜欢。   两个人坐在草堆上,耿耀靠墙而坐,抱着彦遥,把被子盖在他身上:“秋雨白天来陪你,我晚上来陪你,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来带你出去。”   彦遥:“你昨日未曾进来,今日怎进来了?”   他被关进来,耿耀肯定会来,他等了半宿都没见人,定是耿耀无法进来。   耿耀在被子下把玩着他的手指,把事情说了说。   彦遥:“会不会有麻烦?”他抬头看了眼牢房屋顶。   端王对彦遥生了色心后,耿耀和端王就已经是敌对关系,帮誉王打个前锋没什么,主要是最上面的延平帝如何想。   延平帝要是护着端王,那耿耀怕是会落不得好。   耿耀吻了下彦遥额角,彦遥笑道:“我昨晚和今天都未曾洗脸漱口。”   耿耀随着他笑:“我又不嫌你脏。”   闹了两句,耿耀才低声道:“不会,那日端王没直接闹到皇上面前,就表示他分得清轻重,这事应该不是端王去皇上面前闹的。”   彦遥点头:“嗯,你说百官中有大半都在参端王,他只要不傻,都不会把这个把柄扔出去,所以......”   所以这事不是端王告得状,最有可能的是誉王,但是拿人的又是延平帝。   延平帝哪怕再昏庸,再疼爱端王,也会多少问问是何缘由,就算是想收拾彦遥和耿耀,另寻个理由简单的很,一点都沾染不到端王身上。   现在是彦遥被关,耿耀官职依旧,又自己开了早朝...这态度就很微妙了。   彦遥声音轻了又轻:“有些想不明白。”   耿耀装作吻他耳垂:“或许,他想一箭双雕。”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所以,他不止是誉王的先锋,也是延平帝的开场。   虽然,耿耀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父子情。   气息撩拨的彦遥身子发软,他眨眨眼,耿耀解开谜底:“端王和誉王。”   彦遥:???   “你若是人手不够,或想知道些什么消息,可去找莹娘。”彦遥趴在耿耀肩上,喃喃着:“风雪楼借的是誉王的势,旁人不知是我的。”   耿耀狭长的眸子闪过意外。   两个人郎情哥儿意,黏黏糊糊的说着话,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打眼一看就不是正经话。   再加上耿耀时不时的亲一下彦遥额角,当真是看一眼都长针眼。   狱卒:......   暗处盯着的人:......   耿耀陪彦遥待了一会,等秋雨来后他出了刑部大牢。   “耿将军,我家主子晚上设宴,想请将军过去一叙。”一小厮在耿府角门外候着,见到耿耀的马车忙上前。   耿耀:“你家主子是?”   他心里的答案和小厮同一时间说出来。   八皇子   “什么地方?”   “风雪楼。”   八皇子在耿耀的意料之中,风雪楼有些出乎耿耀意外。   不过转瞬也就明白了过来。   风雪楼...明面上是誉王的地方。   “好,我晚上必到。”   丝竹绕耳,红袖添香,皮肉生意整条街,这种雅到极致让人不敢生邪念的诱人却只有风雪楼。   和旁的楼相比,风雪楼布置舒适又安静,一楼只有蒙面黄衫姑娘弹着柔和曲调,哪怕是不懂琴,也能听出琴艺很是高超。   莹娘正安排着酒水,瞧见耿耀带人而来笑着招呼道:“这位客人瞧着面生,不知是来听曲喝酒的,还是约了人?”   “来见八殿下。”耿耀道。   莹娘露出意外神色,端起面前的承盘,笑道:“原来是八殿下的贵客,请跟莹娘来。”   她又让人把剩下的酒水给二楼客人送去,自己带着耿耀去往后院。   风雪楼入门应当不少,耿耀上次和彦遥来是直接到的院子。   莹娘没了上次的多嘴打趣,只浅笑着把耿耀带到一间房前,在门上敲了两下。   “殿下,你的贵客可是到了。”莹娘笑语盈盈,锦帕在承盘下晃动,正想侧身放下,不妨耿耀步子大了些,撞到她胳膊,一壶酒尽数洒在了耿耀前胸。   莹娘怔愣了一瞬,随后忙举帕子想给他擦拭,美目含情,娇嗔道:“耿将军,怎这般急,连给莹娘放酒的时间都无。”   耿耀拒了她的胳膊:“你刚才好像还在说我面生,怎又知道我是耿将军了?”   莹娘用收回的帕子掩唇而笑:“哎吆,耿将军说的哪里的话,莹娘要是这点本事都无,那还做什么生意。”   耿耀:“冯如松。”   冯如松从门外进来:“将军。”   耿耀:“回府帮我拿套衣服过来。”   等人走后,莹娘又告了几句罪,耿耀说了句没事。   莹娘扶门让院中人再去拿酒来,婀娜多姿走到八皇子身旁:“殿下可要莹娘留下伺候?”   八皇子后退半步,像是适应不来莹娘如此热情,忙道:“不用不用,我和耿将军说说话。”   莹娘失落挂与脸上:“哎,也是莹娘年老色衰。”又笑道:“那莹娘就不打扰殿下和耿将军说事了,若是有事可让人来喊莹娘。”   房门关上,耿耀这才拱手行礼,叫了声八殿下。   八皇子笑道:“耿将军请坐。”   “耿将军可看过夫郎了?他在刑部一切可还好?”   耿耀:“刑部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无所谓好不好。”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八皇子叹气道:“此事父皇问过我,我不敢说谎,只能如实回答也。”他嘴角似是常年含笑,那双眼生来就带有愧疚,让人瞧着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彦遥往日装模作样的耿耀瞧着可爱,八皇子如此装模作样耿耀心里全是警惕。   直接道:“不知殿下唤微臣来为何事?”   八皇子:“那日未曾护好耿将军夫郎,心里有愧,今日是给耿将军赔罪的。”他自斟自酌,不胜酒力的有了醉意。   莹娘已经亲自送了两回酒,耿耀一直等着八皇子的正题,直到他湿了眼眶。   八皇子似是醉的失了神志,脸上露出痛苦万分的神色:“我有罪啊!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父皇。”   “皇兄,皇兄和后宫十几位嫔妃都有染,有点姿色的都被他强要过。”   “我母家势微,不敢言语,可,可皇兄越来越过,他母妃也宠着他,见他求之不得,就让那哥儿来她宫里请安,屏退众人后让皇兄得了那哥儿。”   “最后,最后那哥儿跳了井,我都知道,可是我生性怯懦,不敢说。”   耿耀:......   耿耀分神想了下,八皇子演技还不错,快和彦遥不相上下了。   他假意安慰了几句,直到八皇子酒醉趴在酒桌。   耿耀开门和八皇子的小厮说了句他们主子醉了酒,随后出了院子。   莹娘又在支使人,瞧见他笑道:“将军,你那小将还未把你的衣服拿来,不若上楼小坐片刻,待他来了,我让他给你送上去。”   耿耀露出单薄笑意:“嗯好。”   莹娘把耿耀引上二楼,一路上都说着赔罪的话。   关上门,莹娘忙问:“我家主子可还好?”急道:“他那身子骨,怎能受这样的苦。”   “秋雨在陪着他。”耿耀坐下后给自己倒了茶。   他太过淡定,惹的莹娘不满:“呵,男人啊!夫郎都被牵连的下大狱了,居然还能喝得下去茶水。”   耿耀:“若不然呢?我去劫狱?”   莹娘:......   她坐在耿耀对面,正色道:“此事莹娘可帮得上忙?”   说着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箱子,里面全是银票:“风雪楼现在只有这些,若是不够,我再想想法子。”   她推给耿耀,耿耀伸手合上,道:“银子有,哑婶也给我拿了不少。”   哑婶跟了彦遥几年,不说来历不谈过往,彦遥察觉她才华,试着让她管理账务,现如今大大小小的生意,账本银钱等物都是哑婶帮着整理。   那边彦遥被刑部抓走,哑婶就让人给他送了银子,让他拿着打点门路。   莹娘:“那就好。”   耿耀:“风雪楼明面上是誉王的地方?”   莹娘点头:“这国都浪大风急的,自然得寻个码头庇护着。”   耿耀:“我和八皇子的谈话,可都听到了?”   莹娘恍悟,笑道:“原来将军打的是如此念头,故意撞酒调走了身边小将。”又问:“将军打算如何做?”   耿耀抿了口茶,道:“八皇子既然把地方选在风雪楼,就是有意把事送与誉王,我说与誉王不如你这边传给誉王。”   莹娘:“莹娘懂得,将军和主子身上淤泥原就没甩清,自然是越少掺和走动的好。”   又道:“端王好色大多都知,和宫里众位嫔妃有染也有传闻,我这边有耳闻,誉王那边也有耳闻,就是后宫是端王母妃把持,找不到证据罢了。”   耿耀道:“这八皇子不是递了个突破口过来?受辱跳井那哥儿,他既然说出这个,自然是有把握这事留下了证据。”   莹娘点点头:“那莹娘现在就去办。”   耿耀:“等一下。”问:“你对八皇子了解多少?”   莹娘又坐下,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神情:“挺能忍。”   “端王和他王妃有染的事?”   “原来这事将军知道...”莹娘笑后道:“外面都说不知道真假,但这事确实是真,故而将军和主子在宫里,哪怕八皇子在,端王也不曾收敛一二,就是认定八皇子什么都不敢说,比条狗都乖。”   说起这个莹娘还有些恍惚:“我原本以为八皇子确实是个怯懦无能之人,今日才算知道,当真是...帝王家的人。”   耿耀转着杯口,又道:“你和我说说八皇子在朝堂上的事。”   莹娘:“端王和誉王都不是好惹的,八皇子夹缝求生能活着,全靠忍,根本不可能敢有异动。”   “莹娘可以肯定,八皇子在朝堂上无助力。”   耿耀蹙眉沉思:“他后宫母妃?”   莹娘:“他亲母宫女出生,生了一儿一女,因不受宠未曾封妃,还是熬资历,熬到了嫔位。”   八皇子当乌龟王八忍了这么多年,现如今开始冒头,耿耀总觉得这人应该有什么后手。   “他还有个妹妹?”   “是的,清若公主,四年前嫁给了吴边宁。”   “吴边宁?吴...”耿耀不确定道:“吴思鲁儿子?”   当年是听说吴思鲁封侯,但儿子需要尚公主,留在国都。   “是,当时这桩婚事端王和誉王抢破了头,最后两人都抱着便宜八皇子也不便宜对方的念头,让这个婚事落在了八皇子头上。”   似是知道耿耀所想,忙否认道:“将军所思不妥,端王有禁军,誉王有宗亲和都军,八皇子,什么都没有,是真没有。”   “吴边宁手上无兵,犹如被圈养在公主府,就算八皇子有此谋虑,也用不到他...吴思鲁身在西北,鞭长莫及。”   “若是皇上有个万一,那边吴思鲁人还没到,这边帝位都被人坐稳了。”   明面上确实如此,看不到八皇子夺位的可能,耿耀一时琢磨不到八皇子的依仗。   “将军,衣服拿来了。”门外冯如松。   这边事情说的差不多,莹娘站在门口娇笑道:“将军,真的不要奴家伺候你更衣吗?”   耿耀直接把门关上,莹娘在门外假装气道:“还真是铁汉无柔情。”   她一路下了楼,唤来一人,耳语一番。   包裹里的衣服是哑婶收拾的,她不知耿耀衣服湿了多少,连里衣都装了进去。   天色昏沉,耿耀进了刑部大牢,秋雨这才离去。   彦遥眯着双眸,打量着身材修长的耿耀。   “怎么了?”   彦遥:“换衣服了。”   他站起身,又扒了扒耿耀衣襟,看到里衣颜色由黑转白,不高兴道:“我都两日未洗澡了,就张望着台阶处盼着你早点来。”   “你来陪我,还回去沐浴更衣。”   耿耀手指摩挲着他不满的唇角,失笑道:“没,你两日未洗澡,我也两日没洗了。”   彦遥点了点他身前衣服:“虽都是黑色的,但纹路不同。”   “说来话长,坐下和你慢慢说。”耿耀牵着他坐下,靠着墙角把人抱在怀里,帮他暖着身子。   他把今日的事低声说了一遍,彦遥也安静的听着。   不知是提审的什么犯人,挥鞭后的凄厉声听的人汗毛竖起。   耿耀搂紧人,揉了揉彦遥的脑袋:“怕吗?”   彦遥:“昨日不怕,今日怕了。”   耿耀:“嗯?”   彦遥:“你不在就不怕,你在我就怕了。”   因为有了怀抱。   耿耀懂他的意思,心中软了又软,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下。   彦遥靠在他胸口,道:“我小爷爷死后,无人管我,冬日好冷,我偷溜进柴房想点些柴火烤烤火,不曾想引来了我继母,她说我点火失了火,不给我饭吃,不给我衣服穿,让我穿着里衣跪在院子里。”   他抬眸,笑道:“从那以后我就最是怕冷,曾想着,这一辈子如何都不能再受冻了,每个冬日都要暖暖的。”   “可是现在和耿哥哥一起受冻,阿遥觉得也挺好。”   耿耀为他眉眼的幸福喉咙发堵,摩挲着他的眼尾,心疼道:“我原是想护你一生安稳的。”   彦遥洒脱道:“又没什么关系,只要你心中只有我,不去钟爱旁人,我就不怕这些。”   心上是密密麻麻的疼,耿耀红了眼眶,却闷笑一声,道:“恋爱脑。”   彦遥不解:“什么意思,是骂我吗?”   耿耀:“不是,我喜欢。”他抚摸着彦遥侧脸:“别怕,你永远是倾城的彦少爷,我永远是你的杀猪郎,只有你看不上我的道理。”   彦遥嘀咕了句:“你不懂。”   现在当将军了,万一以后是个皇帝呢?从古至今,他就没见过有谁是后宫只有一人的。   自重逢后,彦遥心里的不安已经提了几次,似是耿耀身边有旁人是早晚的事。   耿耀吻在他唇边,失笑道:“阿遥,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没你想的那么吃香,你能真心喜欢上我,我已经很是知足,这颗心连带着人,是生是死都是你的。”   彦遥被他哄的高兴,却还是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又嘀咕了一句你不懂。   耿耀:......   那边的审讯已经告一段落,彦遥见耿耀眼中似有谋算,也就安静的没再说话。   只是有些无聊,他侧耳听着耿耀心跳,掌心下是那强劲腰腹,还记得恩爱时,这里是如何的有力......   脸上有些发热,头疼突传来一声笑,彦遥不满:“笑什么。”   耿耀在他侧脸亲了亲,软被下的手随之往下:“想我了?”   彦遥闷在他胸前不语,随后咬住耿耀衣襟,慢慢红了眼尾,溢出湿润。   耿耀单身这么多年,经验还算老道,再加上灵活度和掌心茧子,刚经过情事不久的彦遥哪里受得住。   可此地又不好言语求饶,彦遥被软被罩住,在他怀里哭的不能自己,最后竟脱力的昏了过去。   耿耀用帕子把彦遥身上擦干净,俯身吻掉他眼上的湿润,呢喃声:“阿遥,真的不用怕。”   初时彦遥处处和他理想不同,但走到此时,彦遥已经无一处不好,是他走了狗屎运,才得了这么一个百般好的夫郎。   端王和誉王的争斗从暗斗到明争,朝堂一团乱麻,更有对骂对打。   事情从彦遥到延平帝后宫,那个死去的哥儿成了誉王阵营的利刃。   百官成了两方拉拢的对象,保持中立的大臣再难有站立之位。   早朝上,原封洛城知府,现任内阁大臣赵宗维,参工部尚书纪隗应和礼部侍郎孙洪游。   两人任宁安县和云丰县县令时,在城内撒播童谣,致使两县百姓二十多万人齐聚封洛城下。   大敌当前不听皇令,差点造成不可挽回之过,此罪当诛。   那童谣:富贵花,遇寒霜,挪到暖房不再回,农家菜,遇寒霜,卷了叶子枯了根,谁料农家菜也想挪暖房,跑跑跑,跑的快,进去贴着墙角也能活,跑的慢,哎哎哎...蹲在外面哭个鼻涕流。   此罪人证物证确凿,无可抵赖,纪家和耿文等在朝官员磕头求情,最后判了秋后问斩。 第70章   纪隗应和孙洪游在朝叩谢圣恩, 随后被关到刑部大牢。   耿耀去看过他们,两人对死都坦然笑之,道没祸及族人已是好。   牢房内, 耿耀抱着彦遥, 两人相继无言,原来当年是纪县令和孙县令在后面做了推手。   他们对的起民, 却对不起君, 臣子是君主手中棋, 不听话是大忌。   “纪绍年和他小爹还好吗?”四周安静, 彦遥问。   耿耀:“纪绍年难以承受,他小爹情绪还好, 但也是笑着哭, 纪家说, 纪叔当得起纪家子孙。”   彦遥往耿耀怀里挤了挤, 道了声冷。   “我在牢里没受委屈, 晚上有你, 白天有秋雨,无聊就看看话本,过的也安静,你别着急救我出去。”彦遥嘱咐他。   “我是引线,事情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朝堂又是一团烈火, 一个弄不好反而引火烧身, 等有合适时机再说。”   对于储位来说, 彦遥实在是不值一提,现在众人顾不上他,也无人提及, 彦遥就怕耿耀心不稳,到时候反而坏事。   耿耀把他搂紧,心头有千言万语难说出,最终只能化为两个字:“阿遥。”   彦遥知他心思,勾着他的脖子,扬起甘甜的笑:“只要耿哥哥不负阿遥,阿遥什么苦都不怕的。”   耿耀吻在他的额头:“信我,这辈子,真的只会有你。”   当端王染指后宫嫔妃,逼死宫妃的确凿证据摆到延平帝面前,延平帝终于露了放弃端王的迹象...可还不等誉王升太子住东宫,延平帝就病倒了。   一病不起,连话都难说。   刑部大牢里,耿耀算着如今形势,树枝最后落在了八字上。   端王后面的禁军,誉王后面是城外都军,八皇子后面空空如也。   三方而立,彦遥抽出他手中树枝,在中间写了个笼字。   延平帝这一倒,端王就如同少了致命的一脚,怎么都会挣扎一番,最过激也是最能图大业的办法,就是逼宫。   但是如此境地,这一招实在是显眼,誉王自然也能想到。   到时候宫里乱遭遭,他们可以趁乱把笼院的师父夫郎救出来。   耿耀和他想法一致,只是...   耿耀握着彦遥的手,又写了个帝字。   太巧了,巧的像是算计。   而且...他师父是齐王,说是急症而亡,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他师父夫郎被关在笼院这么多年,皇宫是延平帝的地盘,要说这事和延平帝无关,耿耀实在是难以相信。   只是师父夫郎现在神志不清,难以问出当年发生了何事。   一切都急不得,先把人救出来再说旁的。   用脚把地上的痕迹擦去,抱着彦遥睡下。   翌日一早,秋雨提着早膳而来,把碗筷摆在地上,秋雨湿了帕子让彦遥净面。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枚暖白玉佩递给耿耀。   小声道:“姑爷,这是昨晚八皇子让人送到府上的,说是在宫里那日见到李萱觉得很像他可怜的妹妹,故而送个礼聊表心意。”   “说是从他和亲的妹妹母妃哪里得到的东西。”   耿耀嗯了声,平淡的接过玉佩随手塞到腰间。   见彦遥抿了唇角,笑道:“没事,不是早就有所猜测。”   对于八皇子,耿耀和彦遥还猜不透后手,但也想过八皇子会出招想借耿耀的力,只是没想到是拐到李萱哪里去了。   自那日出宫,李萱就已经被藏了起来,原是想着让人查找不到就算安稳。   不曾想八皇子就没想着找,直接拿李萱母妃威胁,这威胁像是软绵的针,让你知道是威胁,从外看却只是关心。   两人坐在草堆上用了早饭,耿耀抚着彦遥侧脸,道:“我这两日可能会晚点过来,或者是过不来,就让秋雨陪着你。”   彦遥点头:“嗯,我又不怕,你自己当心。”   耿耀在彦遥唇上吻了下:“嗯,我走了。”   嗓子里堵了句对不起,最终还是未曾说出,他知道,阿遥不爱听。   国都长街热闹依旧,吆喝声香响亮又好听,提着篮子的人挑挑拣拣一番只为还价。   到膝盖的乞儿被酒楼的人追打,猛的撞到耿耀膝盖,那孩子还那般小,只到耿耀的膝盖。   他跪地求饶,耿耀弯腰去扶他,不曾想掌心被塞了张纸条。   那乞儿浑身脏污,风一般的跑走,耿耀装作若无其事的直起身,走到无人处打开那个纸条。   一个地址,时间是戌时。   冯如松:“大哥?”   耿耀把纸条折好:“没事。”   戌时,一座偏僻小院,冯如松敲了门,片刻后一个瘸着腿的老翁拉开门,什么话都未说,把耿耀迎了进去。   少年哥儿端茶而出,笑道:“客人请喝茶。”   耿耀余光打量了下院落,很安静,应该只有这对爷孙。   他坐在堂屋里,端起茶闻了闻,却又放下了。   茶从热变凉,那少年哥儿走到耿耀面前,垂首红了脸,想用指尖去扯耿耀袖口。   耿耀胳膊移动,躲过了他的靠近。   少年哥儿也未勉强:“将军,请跟我来。”   一侧厢房熏着香,朦胧烛光让房间添了几分暧昧。   少年哥儿把冯如松关在门外,随后缓慢的脱着外衣,边脱边后退着往床边走。   耿耀:......   他负手而立,瞧着这少年哥儿演戏。   只见少年哥儿一步步退到床榻上,跪坐在床榻掀开了床板,露出里面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耿耀:......八皇子人才。   少年哥儿:“将军,请进。”他用手指了指木板下。   耿耀抬步过去,手抚开挂起来的床幔,弯腰跳了进去。   冯如松被关在门外完全不知什么情况,当屋里传来哥儿情动的一声喊,他吓的差点没当场魂飞魄散。   侧身朝屋里看,屋内的影子投射在门窗上,那一高大一娇小的身影交叠在一块,分明是...分明是...   再有那哥儿情动声音,冯如松:......腿软了。   彦少爷还在牢里关着呢,他大哥怎来这处寻花问柳了?   缓了好半天,冯如松实在是适应不了这个场面,他走远了几步,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心中那叫一个煎熬,大哥今天是来办正事的,心中肯定有成算。   但是现在他眼见为实,是不是应该闯进去把人拉出来?   猛然间,他朝着院墙一角大喝一声:“谁?”   房内少年哥儿被这一声喊吓了一跳,他手中皮影都晃动了下,那交缠的身影分开变形,他忙又让两个皮影合成那般恩爱缠绵模样。   视线里一片漆黑,耿耀摸了下两侧土壁,顺着路径往前走,那昏昏暗暗的光线从拐弯处而来,耿耀隐隐看到一道老瘦人影。   赫然是刚才开门的老者。   那老者提灯上前,恭敬道:“将军,我家主子势弱不敢招摇,委屈将军之处还请见谅。”   耿耀意味不明的笑道:“如此见面法子,确实是挺出乎意料。”   老者引着耿耀往前走,没再多说。   每个转弯都分了岔路口,若是无人带,怕是早已绕晕,耿耀在心里说了句:怨不得八皇子能活这么久,确实是谨慎。   “不给我蒙面,就不怕我记住路线?”   老者笑道:“已够委屈将军了,莫不敢再给将军蒙面。”又道:“我家主子熬了多年,此时也已经到了最后,成败再次一举,成了,这处就用不到了,败了,这处也用不到了。”   耿耀:“你这话说的倒是坦诚。”   弯弯绕绕的在地下走着,绕到最后耿耀都快迷糊了,终于来到尽头,老者踩着木梯而上,在上面敲了三下。   随后头顶木板被人掀开,明亮的烛光隐射下来。   老者提灯下了木梯,立在一旁笑道:“将军请。”   耿耀道了声多谢,踩着木梯上前,一只劲瘦有力的手伸下,是来拉耿耀上去的。   耿耀握住那只手,被他拽了上去,站稳后又道了句多谢。   那人弯腰把木板复原,道:“吴边宁。”   耿耀:“耿耀。”   这处是八皇子的书房,八皇子站在一处依旧在笑着,只是那笑少了怯懦。   他被忽视在一旁也不恼,笑道:“两位都是众人皆知的人物,想必不陌生。”   吴边宁和耿耀都道了声听过。   房中共有四人,耿耀,吴边宁,八皇子。   另一人立在八皇子身后,手拿佛珠,笑脸慈悲如菩萨,耿耀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竟想不起哪里见过。   那和尚走出,双手合十,问候道:“贫僧曾和耿施主有过一面之缘,在建善寺中,不知施主可还记得。”   此人正是建善寺玄机。   耿耀想起往日,回了一礼,笑道:“不曾想师父入了仕。”   玄机道:“让施主见笑了。”   月亮星繁,四人落座,一时无人开场说些什么。   半晌,八皇子先道:“耿将军想必知道我心中所想。”   耿耀道:“微臣愚笨,不是很明了。”   八皇子:“若是不明,怕是不会坐在此处。”也直接道:“如此情景,只要端王不想死,只有逼宫一条路,我想趁乱取天下,耿将军觉得如何?”   耿耀问出一直没琢磨明白的地方:“不知殿下你的依仗是?有多少人?”   八皇子笼了笼袖子,道:“只有你和边宁二人,依仗自然也是你们。”   耿耀:......   他转头看向吴边宁:“你多少兵马?”   吴边宁:“没你多。”   耿耀:......他带来的只有十来号人,吴边宁还没他的多,那玩个屁。   他以为八皇子找他,是让他当配菜,不曾想把他当成了主菜。   耿耀:“不知道八殿下你的谋划是?”   八皇子也觉得自己不厚道:“领兵之事我不甚懂,还是需要两位将军来谋划,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定全力配合。”   耿耀:......   一个人怎么能让他这么频繁的无语呢!   他是疯了才选八皇子。   他全力配合,这话说的像是他耿耀在谋天下。   耿耀从腰间摸出那枚玉佩:“这个好像不足以威胁我。”   八皇子不语,玄机念了声阿弥陀佛,笑道:“足矣。”   “长乐公主刺伤黑齿可汗汗塔儿,李将军不顾两国邦交,护着长乐公主逃跑,致使黑齿怒气攻来,此罪已够李家灭九族,宫内婉妃不得善终。”   “耿将军重情义,自是不会牵连无辜。”   对于掌权者来说,重情义,是致命缺点。   若是不听他话语,见到他笑的人定会以为玄机说着救苦救难的话,可他轻松话语里,皆是要害人九族的算计。   耿耀摩挲着玉佩,半晌笑了声:“那长乐公主呢?总要人赃俱获才是,大师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灭李家九族,也太过容易了。”   玄机道:“耿将军对天下大势怎么看?”   耿耀:......话题突然变的这么深奥吗...   反问道:“大师如何看?”   玄机不与他争辩,说道:“大景国穷民乏将少,已无法征战,西北有吴将军,宣武有将军镇之,只要皇位交替顺利,不给镇北王和安王起兵竖旗的理由,再得一明君上位,或可救一救。”   “黑齿依旧占据大景城池,无论谁上位,放弃那二十城都是必要的断尾求生,到时议和势必要论过错。”   “长乐公主去和亲却刺伤黑齿可汗,李将军带她逃跑的事,势必会被双方摆出来理论的。”   “无论是端王上位,还是誉王上位,到时候灭九族应当都是轻的。”   耿耀眉眼泛冷:“黑齿早已有决断攻入大景,长乐公主也是有了消息才敢反抗的,这事与长乐公主无关吧?”   玄机笑道:“耿将军,这不重要不是吗?”   一个公主,轻了又轻,谁人在乎?   打不起,议和就是双方唇枪舌战,你说我的过错,我说你的过错,大景这边无过错,除了长乐公主。   “耿将军若来助八殿下,八皇子登基后可保李家和婉妃一二。”   至于化名为李萱的长乐公主,根本无需寻找,是死是活也不重要。   八皇子安静喝茶,端的一副明君之相,对玄机的话却未曾反驳。   耿耀觉得此事甚是可笑,还没上位就已经筹划着割城议和了,这样的掌权者要他作何?这样的政权,已没有存在的必要。   玄机瞥见他眼中那抹讥讽,垂下眼帘,慈悲目中闪过了然的笑意。   他道:“耿将军,八殿下势弱,却也有势弱的好处,耿将军若是跟着誉王,他成倒还好,败了你耿家一门也就没了。”   “跟着八殿下,他因手里无人无兵,皇上多少对他有几分信任,到时他和皇上进言两句,能让你和吴将军名正言顺入宫护驾。”   “你和吴将军可见机行事,若是成了,你们是从龙之功,若是败了,与你们也并无损失。”   “安稳能退,只有八殿下可以给你。”玄机道:“你和端王已是生死仇恨,誉王又对你多有算计,他目视甚高,并无容人雅量,你在边关操劳,高坐是这样的君王,怕也是不和。”   “人自然要往远处看,皇上现如今共四位皇子,十六皇子四岁,已无夺位可能,剩下的三位,端王,誉王,八殿下,耿将军可自行琢磨。”   “耿将军帮八殿下无人知,八殿下输了对你无碍,若是耿将军拒之...八殿下赢了对耿将军可就是天塌地陷般的灾难。”   玄机能言善道,条理分明的说着威逼利诱,书房一时间成了他的主场。   耿耀笑意不达眼底,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八殿下觉得自己是黄雀,可没想过身后还有一位?”   玄机笑意深了些:“耿将军可是说当今陛下?”   他直接揭开谜底道:“陛下妄想成仙得永生,故而一直不敢立储君,现在也是想一箭双雕除了端王和誉王。”   “耿将军觉得陛下是最后的那只黄雀,但说不准,八殿下还在黄雀身后。”   “不到最后时刻,谁又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玄机闭上眼,又念了一声佛号。   天家父子情浅薄如刃,至于延平帝死不死,这个已无需耿耀问。   杀兄的念头都有了,弑父好像是顺手的事,要延平帝的命,确实是只有八皇子做最为顺手。   延平帝防着端王和誉王,无论是真病还是假病都不会让他们近身,八皇子这些年怯懦的什么都不求。   无兵无权无拉拢,延平帝生病只有他还能坐在床沿喂喂汤药。   名正言顺入宫,对耿耀来说确实是个诱惑。   是否助八皇子一臂之力,答案耿耀一直未吐口,八皇子手拢在袖口,面露不愉。   玄机却依旧笑意不改:“既然李家九族无法让耿将军做决断,再送耿将军一份大礼如何?”   耿耀:“说说看。”   玄机说出两个名字:“纪隗应,孙洪游。”   耿耀端茶半晌:“玄机大师说的在理,只是,牢中潮湿寒冷,我夫郎已经在里面待了许久......”   玄机闻弦知雅意,接道:“耿将军说的是,耿夫郎贫僧曾见过一面,机灵活泼,身子骨清瘦,确实是受不住牢狱之苦。”   “此事他乃是无辜,确实也该出来了。”   耿耀余光瞧了眼八皇子,道:“多谢!”   这俩人也是有意思,一主一谋士,也不知道谁主谁辅。   玄机一切代劳,八皇子倒也没有不满之色。   送耿耀来的老者已经拐了回去,吴边宁接了送耿耀回小院的活。   两个人跳到书房下,头顶还有书房的亮光,前路却是漆黑小道,看不到尽头。   吴边宁提着灯走在前面。   等到走了一段,耿耀问:“常来?”   吴边宁:“算是。”   耿耀:“你为什么要跟八皇子冒险?”   “他说到时候可以放我回西北。”吴边宁似是心情不错,道:“西北的星星比国都明亮,这里是养鸟的笼子,我生来就是西北的雄鹰,若是没盼头,还不如死了算了。”   两人初次见面,却每句话都是真诚,或许是属于沙场上的兮兮相惜。   吴边宁午夜梦回都是他的战场,来国都四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今日所见的耿耀,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他同道中人。   耿耀没想到他如此坦诚:“你若走了,清若公主和你一起回西北?”   “走这边。”吴边宁:“我没碰过她,她私下养的有个面首。”   耿耀失笑道:“初次见面,你还真是什么都说。”   吴边宁也跟着笑:“你在这里圈几年,你见我定是也什么都说。”   耿耀好奇道:“你觉得八皇子是个明君?”   吴边宁:“无所谓,我只想回家。”又道:“你觉得皇上的这几个儿子,有明君?”   耿耀:“没有。”   吴边宁:“那不就得了。”   耿耀:......   两人忽而齐笑了起来。 第71章   偏僻小院里, 门窗上的斜影渐渐安静,最后定格在两人相拥而眠的姿势。   床上的哥儿在床幔后撑着下巴打瞌睡,听到床下有人敲木板, 忙侧身到一旁, 悄悄掀开了床板。   冯如松立在门外捂着耳朵,耿耀出来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这个样子?”   冯如松回头, 目光复杂的看他, 细看还有些哀怨。   耿耀挑眉不解。   冯如松:“大哥, 彦少爷还在牢里呢!”   耿耀:“所以?”   冯如松:“所以你现在这样, 是不是不太好?”   哥儿贴着门框,害羞的别开眼, 手还理着身前发。   耿耀:......   “走吧!”耿耀心累的抬步往外走, 冯如松忙跟上。   他也不是个傻的, 嘿嘿笑道:“大哥, 你是不知道, 那哥儿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叫的人毛骨悚然,吓死个人。”   “不过这事还是别和彦少爷说,要不然解释不清楚,那哥儿一手皮影舞的那叫一个生动,从外看真像你来鬼混的。”   翌日,耿耀自牢里醒来, 他帮彦遥摘掉发间枯草, 用了早膳也未走, 彦遥奇道:“怎了?外面无事了?”   耿耀把玩着他的五指,道:“没事,等一会。”   彦遥对他的隐瞒不满, 却也是安静的依偎在耿耀身边,只要快到午饭时,大牢石阶上走下一人。   是耿耀见过几次,彦遥只见过一次的八皇子。   他笑着走进,道:“耿将军,皇上有旨,那日之事是端王品行不端,耿夫郎是自保之态,又未曾伤及端王,故而让我来传令,耿夫郎可归家了。”   他说完,一旁的狱卒忙开锁门。   牢内牢外,耿耀和八皇子的视线碰撞,耿耀拱手行礼道:“多谢八殿下跑这一趟。”   八皇子点点头,转身离开。   彦遥有许多话要问,但这里不是久留和说话之地,耿耀牵着他往前,他也就乖乖的跟着。   牢外飘了雪,这么多天的阴森潮湿似是被抛在身后,彦遥笑道:“我感觉自己都臭了。”   耿耀做了个去闻他的动作:“不会,还是香的。”   马车已在候着,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彦遥坐下后又去闻自己,满脸嫌弃之色。   耿耀合上车门,把人拽到腿上,低头狠狠吻上,在牢里只敢贴一下,不敢深吻。   唇舌交缠,彦遥躺在耿耀臂弯,玉璧勾着他的脖颈,任由自己露出动情模样。   彦遥眼尾溢出湿润,耿耀用舌尖拭去,察觉怀中人颤了下,他抱紧人闷笑不止:“阿遥好敏感。”   彦遥害羞回他:“因为是耿哥哥。”   两人靠着静了片刻,彦遥:“这个当口救我出来,可是冒险了?”   耿耀:“不算,现在各方布局就差临门一脚,只欠端王逼宫,端王无动作,这局就活不起来。”   “拿你无错释放的事刺激端王,是除了端王都想看到的结果,誉王,八皇子,乃至是对外病重的延平帝,都是乐意见到的。”   “救你之事我不好动,一个不好会起反效果,但是八皇子很合适。”   彦遥不放心道:“你真的想帮八皇子。”   耿耀露出一抹笑:“无所谓帮不帮,都是各有谋算罢了。”   彦遥还待细问,马车已经到了耿文府,还未停下,就听耿母在外面着急唤着:“阿遥,可是阿遥回来了?”   彦遥忙从耿耀怀里坐起身,两声泪被耿母唤了出来。   不等耿耀下车扶他下去,他就跳了下去,抱着耿母哭道:“娘,阿遥回来了。”   耿母也是哭的止不住:“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娘害怕啊!”   一家人都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连金宝脸上肉都少了。   跨火盆,熏艾草,去除晦气,府上多日昏暗的气氛终于露了光明,耿母和蕙娘亲自下厨烧了饭菜。   桌上一碗碗一盘盘都是熟悉吃惯的饭菜,恍然间似是回到了宁安县的那间小院。   耿文眼底乌青,身有疲惫,温和笑着和彦遥道歉,说纪绍年非有意不来,只是他又有了身孕,胎像不稳,不好起身。   彦遥忙说没事。   一时心内叹息发闷,纪绍年怀才哥儿的时候,遇到黑齿兵临城下,现在再次有孕,又遇到了父亲身陷囹圄,判处死罪的事。   爱哭不抗事是纪绍年性格底色,因他脆弱难接受,纪夫郎只能忍住悲伤来陪儿子。   用了饭,地上已有积雪,走在幽静小道,耿耀直接弯腰把彦遥打横抱起。   彦遥在牢里的时候难受,一出来身子疲乏的厉害,靠在他胸口闭上眼,雪花落在眼帘,彦遥喃喃道:“耿哥哥。”   耿耀:“嗯?”   彦遥:“阿遥好喜欢你。”   耿耀脚步一顿,亲了下他披风下的唇角:“我也是,很喜欢阿遥。”   彦遥:“阿遥快要二十四了。”   耿耀:“我比你还大上几个月。”   “等到回到武平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生个孩子可好?”   耿耀说了声好。   他能感受到彦遥的不安,却不知道如何排解这份不安。   入夜,耿耀让人叫了耿武和纪夫郎过来,书房内,彦遥屏退众人,让冯如松几人守在门外,自己给几人斟茶。   待他也坐下后,耿耀看向纪夫郎,沉默两息后,道:“小叔,我曾和纪叔有生死之交,阿遥在封洛府中的所作所为,也多亏了你这边帮忙兜底,大恩大德耿耀没齿难忘。”   纪夫郎想笑着说话,只那笑中多了凄苦,他道:“莫说这些,我和隗应就一个绍年,他嫁给耿文,你又是耿文二兄,这关系虽说远了一步,但是我们也都拿你们当自家孩子,能帮得上忙的,我们怎能不帮,更何苦,你们做的都是救民的事。”   耿耀:“小叔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耿耀也不多做铺垫了,把情况说与你听,看你这边如何取舍。”   纪夫郎目露不解:“你说。”   耿耀把各方谋算说了个大概,又把八皇子那边的条件细说了一遍。   他道:“纪叔和孙叔被关押,我一时不好见,就算见了也是打草惊蛇,有个选择我无法决断,故而寻小叔前来。”   纪夫郎胸口怦怦跳着:“什么选择?“   耿耀直接道:“八皇子承诺事成之后会放了纪叔和孙叔,这个选择则是静待结果。”   “第二个选择则是...趁乱救了纪叔和孙叔出来。”   彦遥一旁接道:“只是如此以来,纪叔和孙叔要隐姓埋名,无法用真面目见人,也无法留在国都了。”   夫君还有一线生机,纪夫郎双眸焕发出光芒,他压着狂喜思索着。   问耿耀道:“你觉得是?”   耿耀道:“我信不过八皇子,不是说他输赢的问题,就算是上了位,碍于名声,也不好推翻延平帝的判决,到时候说不定又会生变。”   当皇帝是一回事,当个有实权的皇帝是一回事。   端王和誉王若是上位,手下多少有些人,无论忠奸好坏,稳定朝局有人用。   八皇子,可是一个光杆司令,就算他是真想信守承诺的放了纪隗应和孙洪游,也看百官会不会听他的。   特别是还有个内阁大臣赵宗维,当时那二十多万百姓快要把他为难死,最后虽说让他因祸得福了,但就看他参的那一本,心里定是记恨的。   当上皇帝不是结束,只是又一场夺权的开始。   纪夫郎点点头:“此言有理,还是救出来稳妥些。”   把夫君赌在八皇子身上,太多不确定,遇一个岔子就会丢了命,还不如...离得远远的活着。   只要活着,他们夫夫就有相见的盼头,若是出了岔子阴阳两隔,此生他如何活。   既然他有了决断,耿耀也就知道如何做了,他看向耿武,耿武了然道:“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直接说。”   耿耀:“自然是用的上大哥,就是此事危险。”   耿武玩笑道:“危险的事只能交给信得过的人,舍大哥其谁?”   耿耀忍不住跟着笑道:“确实,只有大哥最可靠。”   耿武小心谨慎,不爱惹事,但是事情到头上了也不怕事,以往没到置之死地的时候,故而耿耀不想让他挂念。   现如今紧要关头,耿耀人原本就少,冯如松十几人能被八皇子弄进宫,还是全进宫的好,宫外就需要一个能冲进去主事的人。   纪家人多却杂,此事不好找他们,但纪隗应怎么说也是做到工部尚书的人,留给纪夫郎的人目前能用。   再一个是彦遥这边的人,宫中到时候接应笼院师夫郎的人,大约也需要风雪楼那边安排人手,比较妥帖不引人注意。   事情敲定的七七八八,纪夫郎站起身,衣袍一掀跪了下来,耿耀和耿武几人忙站起,彦遥疾步过去扶他。   纪夫郎拍了拍彦遥的手,示意他无事:“如此大恩值得我如此报之...我和我夫君,谢谢诸位。”   等到纪夫郎和耿武离去,彦遥手指勾着耿耀束腰,耿耀以为他是索吻,低头吻在他眉眼。   “我爹今日到了。”彦遥头微仰,承受着密密麻麻的亲近,闭着眼的脸上满是愉悦。   “我明日一早去见我爹。”   彦老爷虽说是商人,但生意遍布东西南北,手下可用的忠诚之人非少数,若是能借彦老爷的手,所谋划之事差不多算是能万无一失。   耿耀的吻停在彦遥唇边,他眉头微皱,迟疑道:“当年你在城外九死一生,他都不曾对你温和一二,现在去找他帮忙,他应当不会同意。”   又道:“此事绝密不可对人,你之前说爹是利益之人,此事对他有弊无利,他没有出手的理由,再者说,万一爹泄露......”   彦遥手指游走在耿耀胸膛,顺着衣襟偷溜了进去:“我明日探探爹的口风,而且...爹不喜我,却很看好你,你有事,他会帮的。”   耿耀因那手喉咙滚动,笑道:“说说,是不是当年出生的时候有什么隐情,难道我是你爹的儿子,你是捡的?”   彦遥:“比这夸张。”   他看着耿耀一步步走来,对彦老爷的那个紫气东来也信了七成,但耿耀的路要循序渐进,他现如今还不敢多说。   耿耀现在的心思就是乱世图安稳,护一方百姓,暂无称帝之心,还是在他身边陪着他走下去为好。   “夫君...”   书房的碳笼烧的旺,耿耀顾忌彦遥刚从牢狱出来,原是不想折腾他,可架不住这妖精自己不老实。   里裤落在脚腕,彦遥伏案而站,无力的手指扣着桌沿,一声声唤着夫君。   剔透的泪湿了面下圣贤书,他失了理智,颤音迷茫的说着心底话:“阿,阿遥好喜欢耿哥哥啊~~”   好喜欢好喜欢,他的夫君天下第一好。   秋雨坐在廊下等着,瞧见书房门开了忙疾步过去,随后吓的快要丢了命。   他家少爷走着进去,怎被抱着出来了,只那披风盖住了少爷容颜,看不到他面色如何,瞧着像是没了知觉。   “姑爷,我家少爷这是怎了?我去请大夫。”秋雨急道。   耿耀:“没事,你打盆热水送进来。”说着抱着人走向寝房。   秋雨啊了声,等那边寝房的门被耿耀用脚踢上,她才猛的反应过来,一时间红了脸,心疼彦遥道:“姑爷怎这样...少爷刚出牢狱,也不让他养两日。”   怀里的人受不住的晕了过去,耿耀把人小心的放到床上,一时百感交集,自家夫郎爱玩,但这身子又玩不起。   不过自己刚才是有些失控,此刻理智回归,心生后悔。   秋雨送了热水进来,耿耀放下床幔,帮彦遥清理,又帮他换了干净衣衫。   延平帝三十六年,冬   巍峨宫殿血色刺眼,端王率禁军逼宫,如入无人之境,劲直冲向仙寿殿,延平帝此时终于露出自己獠牙,一支暗卫从他殿内冲出。   端王大惊,让兵将守在长胜门。   打算等端王杀了延平帝,自己再摘桃子的誉王也是惊的坐不住。   心中左右摇摆,后让人紧盯仙寿殿情景,若是端王差了临门一脚,就上前助一把。   他的父皇活的时间太久了,也该仙去了。   在凡间修个什么仙,死了才是青春永固,千秋万代的仙人才对。   宫里乱成一团,太监宫人尖叫着四处逃窜,耿耀趁乱奔赴笼院,还未靠近就听到哥儿凄厉叫声,他忙横刀在手。   只见笼院里,两个太监按住一个哥儿手脚,穿着御医模样的男人手里一把带血的薄刃,喊游岳夫君的哥儿手臂鲜血如小溪般流下,全都落入小腿高的银器中。   他浑身被血打湿,御医手里的刀已插入他心脏旁,正缓慢旋转,似是要活活刨出他的心脏。   “啊啊啊啊,好疼,好疼...皇兄莫要吃玉儿,皇兄,皇兄好疼啊!”   活人剖心,御医已经练过许多次,但此刻真的对上这颗珍贵心脏,他还是紧张的快要冒汗。   他顾不得四周,当砍月刀捅穿他心窝,他连回头看一眼是谁都做不到。   耿耀出手迅速,不等那两太监出声喊叫就让人没了命。   可他站在一旁却慌的不知如何做,长案上的玉儿生机已散,神仙难救,他来晚了。   他救不了他的师父,连师父用命护着的夫郎也没护住,耿耀恨不得拿刀捅了自己,他单膝跪地,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夫,夫君,玉儿好疼,你最,最怕玉儿疼了。”人死如灯灭,死前是最后一抹余晖,玉儿那双眸子落入白雪,凉的他睫毛轻颤。   他口涌鲜血,像是终于懂得自己是谁,像是终于忆起过往,面前似有一人骑马而来,对着他叫了声玉儿,随后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玉儿伸了手,想喊喊他,想说你还未带玉儿上马。   可是那背影毫不留恋,他已不想要他。   “夫君,对,对不起,玉儿错了。”   身侧男子哭的泣不成声,悲伤弥漫天际,玉儿口中含血,说话已是含糊不清:“你,你是谁?”   耿耀如浑身插满了刀剑,疼的他发丝都是疼的,他忙道:“耿耀,师夫郎,我是耿耀。”   “耿,耿耀?” 玉儿脸上染了血,那血下的肌肤却已走向惨白:“你,你也来了。”   “对不起,是我没用,救不了师父,你救不了你。”   “我,我皇兄,还活着吗?延,延平帝。”   “阿耀,帮,帮我杀了他好不好?”   “好,他害了你,害了师父,我会杀了他。”   玉儿已感觉不到疼,他缓缓而笑,眼尾泪落,忆起这一生,道:“皇兄和玉儿相依为命,夫君,夫君有才能,他可怜玉儿。”   “皇兄让玉儿勾引夫君,玉儿,玉儿就勾引夫君。”   “夫君帮皇兄登皇位,四处征战保大景,玉儿,玉儿发现夫君是仙人,玉儿告诉,告诉皇兄。”   “皇兄,皇兄骗玉儿,玉儿,玉儿不是故意害死,害死夫君的......”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躺着的哥儿脆弱似琉璃,说着自己的那些罪孽。   耿耀就知道,他师父老狐狸,来到古代身有法力,怎么就会落得惨死的地步。   连他都知道,功高盖主,既然不想当皇帝,怎么可能不防着,不给自己留退路。   可要是枕边人动的手,他师父面上吊儿郎当,内心却又是极其重感情,怎么可能不上当。   面前的人人鬼难辨,耿耀只觉得周围寒气阴森:“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一个人是有多蠢?蠢到把深爱他的人害到死。   他师父是有多蠢,蠢到把全身灵气给了杀他的凶手。   “玉儿,玉儿,只是想夫君,皇兄和玉儿一起长生的。”他已看不到雪落,听不到远处喊杀,用尽全身力气拽住耿耀袖口:“夫君,玉儿错了,你再原谅玉儿这一次好不好?”   “夫君你是不怪玉儿的对不对?你是仙人,你定是不会死的,来接玉儿吧!玉儿,玉儿...玉儿想你了,玉儿喜欢你的。”   “我去你M的喜欢。”   身躯卷残雪,耿耀满腔愤恨无处宣泄,对着已无了声息的尸体恨的发狂。   他的师父,修仙之人,输给了外人的贪婪,也输给了身边人的贪婪。   宫乱中无人处或可活命,宫里禁地再也禁不住人,那些尖叫奔跑声渐近,耿耀垂首看着手中的砍月刀,骂了句蠢货。   他手中的砍月刀是齐王亲手所铸,赠给了李将军,李将军又赠给了耿耀。   时隔四十年,他拿到了他师父铸的刀。   以后再也不叫游岳老狐狸了,明明是个蠢货。   仙寿殿内,延平帝身子无力靠在床头,听着殿外厮杀声不绝,苍白脸上满是冷然。   良公公躬身碎步而来,捧着一木盒跪在床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血红丹药。   “陛下...”良公公喜色道:“等陛下用药引服下这仙丹,就能万寿无疆也。” 第72章   延平帝闻言受用, 却止不住咳嗽起来,那模样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嗽出来。   齐王临死前和玉儿说过,一定包保护好心脏, 不吃不喝无碍, 伤在其他处也无碍。   但是心脏是不同的,外人用他心脏当药引, 就可得长生, 恢复青春矣。   那个仙人齐王啊, 那么疼爱他弟弟玉儿, 哪怕有了怀疑还是一次次给了机会,临死都在叮嘱着玉儿如何保护自己。   延平帝想, 可惜啊, 可惜齐王不知道当时自己就躲藏在暗处。   “怎么还不来?去催一催。”   良公公放下木盒, 道:“奴才去催一催。”   吴边宁站在门槛旁, 见良公公要出去就侧身让了让, 察觉到身后高大身影, 回头看了看。   瞧见耿耀神色,心中诧异了下,低声道:“也不要太明显。”   耿耀怔愣一瞬,反应过来,收敛了一身杀气。   只是那双眼落在延平帝那处时,还是冷寒如阎罗。   两人身型都不矮, 站的位置又绝佳, 皆是冷眼看着那对父子。   延平帝一直咳嗽着, 孝顺的八皇子转身倒水,袖子随着动作微动,有些什么东西尽数溶于水中。   “父皇, 喝点水。”   延平帝咳的手有些发抖,他顺着八皇子的手喝了几口水。   杀君弑父,天理不容的事情,八皇子忍耐是一绝,可此等事也不可能心中无一丝波澜恐慌。   当他端水的手颤了下,年迈死气的延平帝怔愣一瞬,猛的反应过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挥手打翻八皇子手中明黄瓷碗。   “你,你,你......”   八皇子吓的面色惨白,脑中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跪在了床前,随后忙起身朝后退去。   腹中一阵绞痛,延平帝唇角溢出血,不敢置信的指向八皇子:“你给朕下毒...”   八皇子六神无主否认道:“没有,儿臣没有,儿臣不敢,儿臣......”   吴边宁扶额,一时都难以评说这个八皇子。   说怯懦吧!还敢做弑父的事,说勇吧!此刻被延平帝吓的慌了心神。   耿耀侧身,露出身后门的位置,道:“八殿下,此处可交由微臣来处理。”   吴边宁诧异回头,不解他怎么就露了低,原本说好的,延平帝的命要八皇子来除。   八皇子被人指引:“好,就交由耿将军处理。”说完慌不择路离去。   现代师徒二十年,游岳不是个细心的人,却也能察觉他情绪不对,揪着小耿耀的耳朵问他是不是被欺负了?   明明自己是个马大哈,生病受伤都不当回事,小耿耀半夜起烧,他能一边吐槽,一边开车把他往医院送。   养个孩子真麻烦,我现在把你踹回垃圾桶还来得及吗?   这是游岳最长说的话。   往事如烟,耿耀能接受游岳死了,但他接受不了他师父是被人欺负死的。   耿耀错过吴边宁,走到床前端起木盒,拿起所谓的仙丹闻了闻,厚重的血腥味似隔着岁月传来。   他握着木盒的指尖发抖,猩红的眸子如复仇的狼群。   “朕,朕的仙丹,朕的仙丹...”延平帝身子探出床榻,痴迷的看着耿耀手里的东西。   耿耀一步步往后退着,蹲下身,把仙丹放在地上:“想要?爬过来拿。”   仙丹,吃了可以回到年少,吃了可以长生不老,他是帝王,他有天下,他是人生人,只要吃了仙丹,只要吃了仙丹。   延平帝跌落床下,胳膊用力,一步步爬向那抹赤红。   耿耀不重要,只要他吃了仙丹,他可以把耿耀五马分尸,他可以灭耿耀九族。   门边的吴边宁:......   喝入腹中的药生了效,延平帝大口吐着鲜血,树皮一般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丹药,可还不等他握到掌心,砍月刀的刀尖就抵在了他头颅正上方。   殿外的喊杀声渐近,是誉王那边的人也扑了过去,一起砍杀着延平帝的暗卫。   延平帝敢玩这一手,自然是对暗卫有绝对的信心。   可是,他算漏了八皇子,算漏了吴边宁和耿耀手下的人。   两人手下人少,却都是沙场里拼出来的,黑齿人都能以一抵五,更何况是国都的帝王暗卫。   延平帝已不是当年的帝王,他的暗卫也已不是当年英勇。   “朕知你是被八皇子蛊惑,你今日救驾,朕许你亲王侯爵。”   耿耀:“就如你当年对齐王?封他一字并肩王,再要了他的命。”   齐王二字换回延平帝些许理智,他想把仙丹塞入口中,不妨耿耀一脚踩在他手背。   “齐王?齐王,原来不是被八皇子蛊惑,是被齐王蛊惑。”延平帝口吐鲜血,竟桀桀笑了出来:“都过了快四十年,怎还有齐王的走狗?”   他感叹道:“还,还真是难杀尽。”   仙丹从指尖滚走,延平帝犹如濒死之鱼,他趴在地上,口中吐出的鲜血染湿他的睫毛,模糊视线里都是一片红,一如齐王身死那日。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世人说他大义,爱护百姓,想护一国安稳。   他说帮他撤了四王,就和玉儿退隐山脚下。   可是那样的能力,大景大大小小的将领追随,只要一声令下,夺取江山弹指间。   延平帝怎能安稳,怎敢安稳。   齐王要除四王,四王一除,他这个皇帝就会沦为傀儡。   故而他让齐王先除西北的忠勇王,和宣武的中山王,这两王势气盛,把这两处占了,就把剩下的镇北王和安王分开了,两人中间夹在了宣武,不可能联手。   只要这二王不联手,他自己就能除之。   延平帝没想到他的亲弟弟真的会乖乖听话,也没想到齐王这个半仙之人真的会死。   原还想着,若是还不成,就让齐王和镇北王安王互相制衡,不曾想,不曾想......   延平帝又桀桀笑着,怎就真的死了,他等了这么些年,都没等到这半仙之人杀回来。   原来,仙人也会死啊。   或者...是齐王这个仙人法术修炼不到家,居然真的被他这个凡人弄死了。   半空一声轰隆雷响,豆大的雨点混着雪落下,砸到这肮脏世间。   年少被齐王扶持登基的帝王终是走到尽头,他嘴角挂着讥讽笑意,浑圆的眼睛直盯着墙角的仙丹。   那是他一生渴求不得的东西,是用齐王心头血肉练成的丹药。   他吃了四十年,这是最后一枚了。   是何种妖魔鬼怪,喝人血,吃人肉,只为得长生。   这就是...帝王想要千秋万代的心。   砍月刀扬起,带着万钧之力,吴边宁猛的握住他的手腕,因动作急促,膝盖猝的砸在地上,疼的他额头青筋泛起。   “别冲动,齐王死了,你还活着,你的家人也还活着。”   延平帝已经死了,捅他几刀是泄愤,可同时也背负了弑君的名声。   延平帝尸体完好,那就是八皇子的毒,这也是事实,原就是八皇子的毒要了病弱延平帝的命。   “松开。”耿耀声如山尖雪,冻得人牙齿打颤。   吴边宁僵持了几息,最后缓缓收回手。   砍月刀一寸寸压入延平帝颅顶,随后手起刀落,刀起手落,反反复复。   吴边宁闭着眼把脸转到一旁,倒不是觉得血腥,只是离得近,一时没躲闪过去,被延平帝的脑浆溅到了脸上。   恶心......   一刀一刀又一刀,吴边宁征战沙场多少年,现如今只蹲在门槛处不忍看。   这是多大的仇...   心里不由的说了句:这兄弟,是个狠家伙。   延平帝死不可怕,但死成这副样子就可怕了,血流满地,浑身数不清多少个窟窿。   吴边宁后背发凉,替耿耀愁得慌。   这玩意...   延平帝可以是被八皇子毒死的,但是不能是被他捅死的。   就算是死后捅的,那谁管这些。   耿耀把化成血人的延平帝提到床上,床幔被子全都堆他身上。   往日烟雾缭绕的仙寿殿,化为阵阵浓烟。   按照之前计谋,八皇子逃出宫远离是非地,吴边宁和耿耀“救驾”灭反贼,趁机斩除端王誉王。   延平帝暗卫和端誉二王杀了个黑天黑地,誉王亲自来攻仙寿殿,   吴边宁脚踩禁军肩头,一把银枪劲直朝誉王胸口而去。   而此时的耿耀带人策马在宫中,寻到不敢带兵逼宫,只敢候在外面随时发布调令的端王,他抬手扬刀大喊了一声杀反贼。   他身后有冯如松十几人,一时间犹如猛兽下山,冲着端王和他身边众人而去。   一刀贯穿端王胸口,耿耀如森凉兵器:“我说过,我会取你性命。”   血流在脚下,端王身子摇晃着,最终瞪大了双眼直直倒在血水中。   延平帝身死,端王誉王都没了命,禁军都军再无厮杀意义,就连暗卫都群龙无首。   混乱中吴边宁和耿耀带人雷霆镇之,天悬冷日,太后拿出早已备好的传位圣旨,上面储君赫然是八皇子。   上面盖着玉玺,乃是太后亲手书写,真假无人能辩。   八皇子跪地痛哭流涕喊父皇,在百官奏请中答应登基。   只是......   混乱中传国玉玺没了踪迹,一同不见的,还有跟了八皇子五年的玄机大师。   风雪中,耿耀和吴边宁骑马城门外,看着地上纷乱脚印勒住马。   最后的消息是,清晨雾水朦胧,雪染江山如画,一僧人身后背着包袱,他竹杖芒鞋,手拄拐杖艰难前行。   不知去了何方,不知何时回来。   多情的风撩拨枝叶抖落积雪,沙沙声入耳,耿耀好似又听到了玄机的那句话。   不到最后时刻,谁又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   “西北有我父亲,你最好早些回宣武之地。”吴边宁说。   耿耀嗯了声。   这天,怕是稳不住了。   吴边宁笑中有西北的爽朗,他道:“到时候去找你喝酒。”   西北离宣武有些远,但那处有吴思鲁在,吴边宁偷溜出来找耿耀喝酒,倒也不是难事。   耿耀笑道:“欢迎之至。”   “我骑马跑一圈,要一起吗?”吴边宁勒住缰绳,他坐下骏马原地打着转:“跟我养尊处优的过了五年,我赤炎都胖了。”   耿耀边调转马头,边道:“不了,家中夫郎还挂心着,我得回去让他看看我安好无损。”   吴边宁哈哈大笑,夹紧马腹洒脱而去,留下一句:“走了走了。”   国都掀起的波涛似沉静,不过却是由明转暗。   纪隗应和孙洪游也送了出去,纪绍年有口无心,话不留神就能出了口,但他日日哭泣太过伤身,更是有见红的迹象。   故而纪夫郎告诉他纪隗应逃了出去,未曾说明一切是耿耀谋划和帮衬。   现在纪绍年胎不稳,拉着耿母和蕙娘不让走,恨不得所有的亲人都守着他,不离他半步。   耿母也是放心不下他,就想着等他这一胎稳了之后再看回不回宁安县。   宁安县原是家,可家人东西南北各处飞,也就算不得家了。   一条河流水色青蓝,只有浅浅一层波纹在晃动,彦遥在院中带秋雨等人收拾着衣物,见小五也在,不由问道:“将军呢?你怎么没跟着?”   小五帮忙抬着箱子,道:“将军在屋顶喝闷酒呢!”   彦遥手臂缠衣,心口突然闷的慌,他放下手中衣物四处张望:“在何处呢?”   小五指向一侧房梁:“在房梁的另一侧。”   彦遥让人找了木梯过来,自己爬了上去,视线里是一个寂寥背影,他手中提酒壶,一口又一口,可那酒浇不灭他心中苦闷。   彦遥冲下挥手,让收拾东西的人都退了下去,又示意秋雨再去温些酒来。   爬高的活彦遥未曾干过,他卷起袖子,小心的动作着,吓的秋雨在下面心惊胆战的。   脚在瓦砾上滑了下,带起一声轻响,耿耀回头看,在朝他走来的彦遥有些狼狈。   耿耀伸手把他接到身边,看到他来时路笑道:“这间屋子要漏雨了。”   彦遥未接他的玩笑,柔软的手捧起耿耀侧脸,密密麻麻的心疼从他双眸溢出。   “阿遥的耿哥哥这几日不开心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耿耀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吻了下:“没事,就是觉得自己不孝,回来没怎么陪家人,现在又要走了。”   夕阳残雪美如画,宫里的那场大火还留有余灰,耿耀用砍月刀把笼院的铁链斩断,把那尸体扔到了燃烧中的仙寿殿中。   皇家的一对兄弟想要长生,却一同成为了仙寿殿的养料,离那枚他们觉得能成仙的仙丹一步之遥,算是求仁得仁吧?   冷酒入喉,耿耀嘴角露了一抹苦笑,竟也能理解他师父几分。   他们师徒都是心孤之人,能入心的,都是极其喜爱之人,不到被伤的狠了,是狠不下心的。   耿耀之前是说不叫游岳老狐狸了,此刻忍不住在心里夸了句,最后心死后还是当了一回老狐狸。   把全身灵气给那个叫玉儿,他不会猜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猜到了,但是依旧这样做了。   是爱吗?或许是恨更多。   这是他给自己的复仇。   没有长生不老,没有青春永固,只不过是用灵气延长了那哥儿的衰老。   若是延平帝好好养着那哥儿,会发现那如绸缎的青丝中,已经夹杂了少许白发。   “你之前说救笼院师父夫郎,怎...”彦遥轻声问。   商谈的是耿耀去救人,彦遥这边派人去接应,可等了一日都未等到耿耀送人出来,吓的彦遥还以为是耿耀出了事。   耿耀:“弄错了,那人不是我师父夫郎,已经死了。”   他眉眼淡然,但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意,彦遥知道他没说实话,犹豫片刻还是未曾多问。   秋雨热了酒,小五爬着梯子送了上来,耿耀接过后喂了彦遥几口,彦遥被辣的不行,直说秋雨热错了酒,怎热了烈酒上来。   他吐着舌头,那红色诱人,耿耀被他可爱的心头发软,喝了口烈酒,揽着彦遥的腰渡给了他。   彦遥身子后仰着,那酒顺着他的唇往下流,流到脖颈,流到衣里。   彦遥饮酒时不多,只几口烈酒就让他头脑发晕的醉了。   “耿哥哥,耿哥哥要不要吃阿遥的身.前。”   他用发软的指尖扒着衣领,露出里面的一抹红,肚兜上面绣着恩爱鸳鸯。   耿耀吻了吻他的唇角,帮他把衣服拉好:“晚上,现在天冷。”   彦遥跟着他遭了几场大罪,耿耀精细养着都来不及,这冬日里在房顶,怎敢解他衣衫。   彦遥失望的哦了声,他抱着耿耀手臂,似孩子般的依偎着。   耿耀也知自己这两日情绪不对,影响到了彦遥,揉了揉他发红的侧脸,道:“你知不知道你有个习惯?”   彦遥迷迷糊糊道:“什么?”   耿耀隔着衣服耍了下流氓,彦遥勾着耿耀脖子,软在他怀里。   “你睡觉的时候手会放在这里,时不时的揉两下。”   “哦~~”此时的彦遥不知害羞,语气略带不满道:“你喜爱此处丰/满,阿遥的小,以前小爷爷和亲戚表哥说,揉揉就会大些,阿遥就每日揉半个时辰,想让它大一些。”   他撒娇道:“阿遥想让耿哥哥喜欢。”   耿耀动作微顿,随后垂首把人吻的密不透风。   原来这么早吗?   耿耀当时不知自己心思,在彦遥睡梦中抱他,当时的彦遥就已经有此动作。   无论彦遥是把他当夫君,还是当耿耀,他都做到了最好。   彦遥被他吻的犹如慵懒小猫,唇角溢出令人心动的破碎。   “一直在揉?”   “嗯?”   “这里。”耿耀隔着衣服掌心微动:“一直在揉?”   彦遥点点头,委屈道:“每日,每日半个时辰,阿遥想让耿哥哥喜欢,可惜无甚效果。”   一日半个时辰,四年的时间,累积起来已难以算清,耿耀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帮他按摩着,心疼他手腕的疲累。   “乖,以后别费劲揉了,阿遥是何种模样我都喜欢。”   彦遥最是喜欢耿耀说乖这个字,里面的宠溺让他欢喜。   此刻笑的眉眼弯弯,重重点头:“嗯,阿遥乖。”   彦遥睡到傍晚,是秋雨把他喊醒的,说是明日就要走,今日耿家人在一处,想着坐在一处用饭,最后聚一聚。   纪绍年不好起身不去也就算了,彦遥这边若是睡过头,醒来后怕是会恼。   彦遥扶额坐起来,道:“你未做错,是该叫醒我。”   “姑爷呢?”   “姑爷去找老爷了。”   “老爷?我爹?”彦遥浑身疲软,他衣服有些松散,垂首见不经意一瞥,看到自己锁骨处有些深紫吻痕,不由的脸一红。   见秋雨在那边拿衣服才松了口气。   身后无不适,耿耀应该没趁他醉酒睡去和他恩爱,但应当也如野猫偷腥般,吃了一些。   秋雨已是拿了衣服折回身,彦遥把自己衣服拉了拉,遮住那些痕迹。   “是的,是去见了咱家老爷。”秋雨道:“去的有好半晌了,现在还没回,估摸着是老爷留饭了。”   彦遥点点头,确实应当见,做事有来有往才是正理。   这次宫外辗转多亏了他爹帮忙,前几日耿耀忙的脚不沾地,不曾拜会也就算了,明日就走了,今日还不去见一面,就当真是失礼,让人寒心了。   蕙娘给纪绍年腹中孩儿做着虎头鞋,耿母在一旁帮忙配着线,她眼已经不好,哪怕正堂的烛光亮,她也眼花的无法引线过去。   彦遥接过针线帮她穿引着。   耿家人多,大人孩子的已经十几口,其他房间待不下,跑不开,就都来到了正堂。   炭盆放了好几个,糕点瓜子的摆了一桌子,每个人身旁都放了些,吃完了,就喊几个孩子跑腿再抓些过来。   有孩子就这点好,可以支使着他忙东忙西。   纪绍年在房里憋的快要发疯,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被,让人把他抬了过来凑热闹。   彦遥:...... 第73章   怕进了冷风, 房门都是关着的,厚哥儿金宝几个在那边柱子旁玩的热闹,彦遥这处安静些, 几人说着话。   “娘, 等三弟这边安稳了,我回来接你到武平县。”   还不等耿母说话, 纪绍年就直接道:“凭什么, 我这边安稳了, 娘也得......”   他话未说完, 嘴里就被耿文塞了个栗子。   耿文眉眼带笑,温柔道:“好吃吗?”   纪绍年瞬间忘记了今夕何夕, 眉眼弯弯道:“好吃, 我还想吃。”   那边两人低声说着话, 纪绍年被耿文哄的忘记了这边, 彦遥这才能和耿母继续说话。   离别已成定局, 耿母虽不舍, 却也不想坏了他们兴致,让耿耀彦遥愧疚。   她分着彩线,笑道:“娘年纪越大,眼窝越浅,就不回武平县了。”   武平县还叫武平县,街还是街, 路还是路, 可她相熟的人, 全都死在了那场屠城里,回去不过是凭添悲伤。   彦遥看着她头上白发心里发疼:“阿遥现在住在霍沧府,到时候接娘在霍沧府住。”   耿母点点头, 慈爱道:“好。”她说:“子女大了,哪里就能日日在一起,只要你们都平安无事,娘和你爹就高兴。”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带进一股寒气。   耿耀关上门,把身上大氅解开递给一旁的秋雨。   他搬了个矮凳,坐到了彦遥身边,伸手烤着火,稀奇的看着蕙娘手中的虎头鞋:“这么小?”   蕙娘笑道:“这还是半岁多穿的,刚生下的孩子小脚一点点,穿不住鞋。”   儿子三个,只有耿耀两人还没孩子,耿母怕彦遥心中不好受,忙岔开话道:“彦老爷可还好?”   耿耀:“挺好的,留我吃了饭,我陪着他喝了几倍。”   只是怎么说呢!一切都好,就是对彦遥实在是苛刻,耿耀席上替彦遥赔罪,说他年岁小做错了事,望他莫要和彦遥计较,又说了彦遥每念及此处都会以泪洗面。   彦老爷也听着,只是打着哈哈说一些场面话,他说彦遥永远都是他儿子。   彦老爷对彦遥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他能手把手的带着彦遥做生意,按照彦遥所说,当年替于贵谋划,彦老爷出力不小。   这次掉脑袋的事,彦老爷更是全力以赴。   就是俩人总归是隔了一层,彦老爷心有芥蒂,父子俩已经没了以往的亲近。   耿母点头道:“那就好,前些日子你忙,我和你爹也不敢打扰,现在安稳了,我和你爹想着,到时候看看彦老爷有没有空闲,若是有空闲,我和你爹定是要过去看望一二的。”   彦遥递过来一杯热茶,耿耀接过,冲耿母说了个好。   耿武拨弄着炭火,带耿母和耿耀停了话,他才道:“爹,娘,二弟现在缺人,在宣武根基不稳,你跟着三弟我也放心,我现在没也什么正事,想着跟他一起去边关,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   “哥?”这话耿武未提前和耿耀说,初听很是意外。   吃栗子的纪绍年刚想说些什么,耿文就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又冲他摇了摇头。   他做着让纪绍年禁声不要说话的动作,脸上的温柔却带着宠溺,纪绍年有些不满,却也不想着说话了。   耿文牵住他的手,无声的哄着,纪绍年瞥到耿耀和彦遥没牵手,瞬间就高兴了,把指尖的栗子递到耿文唇边,让他吃。   耿武跟着耿耀走,耿耀自然是可的,就是去边关不如在国都和宁安县安稳,这事不是耿武一个就能定的。   蕙娘走着针脚,见耿耀和耿母几人都看过来,温柔笑道:“这事夫君和我说了,我是同意的,一家子兄弟,就应当互相帮衬些,你们骨肉兄弟,感情又是从小就好,不论能力如何,可信这个是无需操心的。”   耿耀笑道:“那是自然,我亲大哥,谁能比得过。”   既然蕙娘同意,这事再没有不好的地方,耿耀和彦遥最是高兴。   彦遥问道:“大嫂的衣物可都收拾好了?若是收拾好了我先让下人装车。”   蕙娘笑着说:“我不去的,我身边还有厚哥儿和安哥儿,要是都去了,就不是帮忙是添乱了。”   耿耀原本是武平县总兵,现在掌宣武兵权,过去定是要忙碌一番,就算彦遥和蕙娘住到武平县,也是不能日日相见。   耿耀和彦遥忙说:“无碍的,若是大嫂不去,大哥去可不行。”   分离之苦他们两人尝过,日日夜夜的煎熬,武平县和国都千里遥远,相见无时。   耿武到边关或许会忙的少了思念,蕙娘只有院子一方天地,那滋味怎好受。   两人都把蕙娘看的重之又重,不可能做如此事。   彦遥寻思后,道:“大嫂,你若是怕大哥分心,不若随我住在霍沧府?”   感受到耿耀看过来的视线,彦遥心虚不已。   蕙娘手上的针线一停,问道:“阿遥回去要住在霍沧府吗?”   彦遥硬着头皮道:“嗯,我在武平县也帮不上忙,住在霍沧府可以照看生意,霍沧府离武平县也不是太过遥远,得空了去武平县,或者是夫君得空来霍沧府,都很方便。”   “就是也不会日日见到大哥,但是大哥若是得空,大嫂带着孩子去团圆几日,也不难,比国都方便不少。”   蕙娘怎舍和耿武分开,听闻此法不由心动,再三确认不会过去添乱,当下就红着脸点头同意了下来。   回城的路程彦遥答应跟耿耀回武平县,现在一个改口又是去霍沧府。   言而无信不说,还不提前商量,直接就定了下来。   腰侧衣服被人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耿耀喝着茶不理他。   和彦遥的事私下说,既然已经定了耿武蕙娘一同去,耿耀就顺势安排了起来。   当年高田勇和冯如松随他去边关,冯如松家中无人,高天勇家中还有娘和媳妇,再次回来不知道要何时,耿耀原想着若是高天勇娘的身体还可以,把他娘和媳妇接了去。   耿武和蕙娘若是过去,此事也方便,到时候让耿武绕到宁安县城内,接上两人即可。   “我带着小五和郭壮先回去,让冯如松和大哥大嫂一起,你们可以晚两日出发,想来一路上安稳无虞。”   耿武点点头:“好,不会有事。”   原本定的是耿耀和彦遥一路,彦遥吃着烤热的花生,想了想,又拽了下耿耀的袖子:“我和大哥大嫂一道,你自己先回。”   两人一路,和耿耀自己,这是两个速度,带上彦遥的时间,差不多够耿耀跑个来回了。   耿耀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太多不确定性,八皇子登基是又一场汹涌,玄机带着玉玺还不知道去了何处,耿耀虽说是得了宣武掌兵权,但是毕竟还没接手,只有握到手里才是自己的。   耿父耿母虽不舍耿武蕙娘外加两个孙儿,但想着他们和耿耀彦遥在一处,相互都能有个照应,又觉得是好事。   两人笑着让他们放心,说耿文和纪绍年都是个孝顺的,莫要牵挂这边。   日后他们也不回宁安县了,就留在耿文这处种种菜,看顾看顾孙儿。   对亲人的亏欠深似海,耿耀搂着耿母无声了许久,那句对不起无人爱听,他也未曾说出口。   耿文笑道:“大哥二哥放心,我会顾好爹娘的,定不会让爹娘受委屈。”   绍年性下巴微抬,带了些自得:“我可孝顺了,爹娘说我孝顺,夫君也说我最孝顺,爹娘在我这里你们就放心吧!”   他摸着肚子,说:“等我把这小崽子生下来,我就带着爹娘去街上,娘上次还说不卖肉不习惯呢!我都让人看好了,再找个地方让爹卖肉赚钱。”   耿文忙按住他的手,道:“爹腰不好,没有大哥二哥帮忙,卖肉的买卖就算了。”   纪绍年又有点不高兴了:“可是我都找好地方了,那就雇个人啊!就让爹娘收收钱。”   这话惹人发笑,小本买卖,再雇个人,哪里还有赚头。   不过纪绍年是一片好心,众人也不曾说什么,耿文夸了句纪绍年聪明,纪绍年又转阴变晴。   他有些犯困,耿文让他把他抬回房睡觉。   等那阵仗走远,他才回到正堂露出无奈神情,笑道:“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莫要和他一般见识,他就这性子,有口无心的。”   耿耀等人都说没事。   当年这桩婚事难以评说,耿耀心中其实是不满的,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的让耿文和纪绍年有了夫夫之实,耿耀早替耿文退了亲。   现在看耿文面上没凄苦之色,又看刚才两人的相处,纪绍年性子虽急躁,却被耿文的温柔吃的死死的,觉得也不错。   分离在所难免,又说了些体己话,各院也就自散去。   耿耀和彦遥并肩走着,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是耿文追了来。   耿耀笑道:“刚才有话没说完?还是舍不得二哥?”   耿文也随着笑道:“都有。”   彦遥见他们兄弟二人要说话,道:“你们说,我先回去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等彦遥带人走后,耿耀和耿文走在幽静小道,石灯里的烛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斜长。   耿文性子好,打眼一瞧就是温润书生,哪怕这几年多了沉稳,和耿耀走在一处,依旧是如春风般和煦。   他笑容浅淡,话中露有愧疚:“二哥这次回来经历风险,耿文这几年无建树,未曾帮得上忙,实在是对不起二哥。”   耿耀朝他后脑勺拍了下,随后搂着他肩头,恼道:“瞎说什么!我三弟,天下最好的弟弟。”   耿文知道他不爱听,也就只说了这一句。   还记得幼年时耿耀时常对他咬牙切齿,自己都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对着他就是头疼的感叹:养个孩子确实是费劲。   琢磨着给他弄吃的,弄穿的,还要哄着耿文把话别闷在心里。   想到此,耿文笑意深了些:“二哥也是天下最好的二哥。”   耿耀知他心中所想,开解道:“我们只是路子不同,我和大哥都是野路子,按照娘的说法,就是舞刀弄枪的不干正事,所以这事我找了大哥帮忙。”   “我以后要是有文斗的,我和大哥都是连文章都读不通的,肯定只能找你。”   膝下孩子已经五岁,二哥还把自己当孩子哄,耿文忍俊不禁道:“二哥倒也不用如此哄我,耿文只是如此一说,并未因此觉得自己不好。”   耿耀诧异道:“那不错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不自卑了?”   耿文:“那自然。”   两人说着话,有丫鬟寻来,说纪绍年那边来问耿文什么时候回,他在房间躺着无聊的厉害。   耿文说这就回,让丫鬟先行离去了。   耿耀认真道:“要是有人为难你,觉得当官不痛快,就把官辞了,来武平县找二哥。”   耿文知道他的担忧,笑道:“小时在私塾被欺负,二哥帮我出头,科举后当了官,又有岳父保驾护航。”   “现如今耿文身前再无人看顾,若是受了委屈就去找二哥哭鼻子,那耿文这半生当真是失败。”   “二哥,莫担心。”耿文笑着道:“耿文已经是孩子父亲,不好总当懦夫,也该长大,自定门户了。”   “绍年性子急,在床上躺着安胎委屈的厉害,我先回去陪他了,二哥和二嫂也早点安歇。”   耿耀点点头:“嗯,去吧!”   彦遥在屋里等着,见耿耀还没回来,就让秋雨去瞧瞧,嘱咐着,若是耿耀兄弟俩还在说话,就悄悄回来,莫要惊扰了。   秋雨出去了一趟,拐回来道:“少爷,姑爷在园中喝酒呢!只有他自己,三爷已经回去了。”   彦遥不解道:“那他不回来,在外面挨冻?”   秋雨憋笑道:“我上去问了,姑爷说,他在生气,让少爷你去接,你若不接,他今晚就不回来了。”   彦遥:......   他放下书,下了软榻俯身穿鞋,秋雨明知故问道:“少爷做什么?”   彦遥笑道:“他都说生气让我接了,我总要去接一接,这么好的夫君,若是真的生气不理我了,你家少爷我上哪哭去。”   秋雨的笑终是没压住,忙去帮他拿披风。   只是他这边刚出了院子,就见耿耀远远走来,手里还提着一壶凉酒。   彦遥想着他都回来了,就停住脚等他来,谁料那边的耿耀也停了脚。   风儿吹动发梢,扫过侧脸隐隐发痒,秋雨侧身遮住笑,小声道:“少爷,姑爷怎跟个小孩子一般。”   彦遥点点头,抬脚走了过去,他的头发已散,嘴角带着温柔笑意。   走到耿耀面前,抬手摸了摸耿耀侧脸:“夫君怎不回?阿遥都等急了。”   秋雨识趣的退了两步,随后转身先一步回了院子。   耿耀负手而立,躲开他的掌心:“骗子。”   这话为何,两人都知道,此事彦遥理亏的厉害。   当时答应和耿耀回武平县的。   当时彦遥是真的取舍过,他的杀猪郎比那谋算重要千百倍。   若是耿耀现在对他没那么好,若是俩人之间还有隔阂,彦遥也就真的跟他回去了。   可现在两人恢复如初,耿耀爱他比以往更甚,彦遥觉得两人感情稳妥,又对几年的谋划心有不甘。   此时夜已深,四处无人,彦遥手插入耿耀大氅中,环住他的腰道:“你知道的,阿遥身心都是耿哥哥的,但是于贵那里我谋算了这么些年,就此放弃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舍不得于贵?”耿耀。   彦遥:......   “我对于贵又无意。”   “那谁知道,我瞧着你们走的极为亲近,披风都能落在他那处,他给的自然,秋雨也接的自然,想来也是常有的事。”   不能想,一想心里就泛酸。   终归是不舍的他为难,耿耀抚着彦遥的发,叮嘱道:“自己当心,离那个于贵远点,莫要和他单独在一起。”   人不放自己身边真不放心,特别是于贵现在已经有了不轨心思,占有欲在心中叫嚣,耿耀知道彦遥图谋不小,只能尽量用理智压制。   彦遥不曾想到如此轻易,抬眸诧异道:“你同意了?”   耿耀:“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彦遥窥探他神色:“你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耿耀在他唇上吻了下:“没生气。”   耿耀非傻子,霍沧府那位置对于朝廷和镇北王安王来说不关键,可对那三城三镇,对于整个宣武来说,就是致命处。   就如一个壶颈,身后是宣武,身前是大景。   若是日后有个万一,霍沧府可抵上万军士。   此处没有屋内暖和,也没有屋内说话方便,耿耀把人牵着进了院子,又进了寝房。   关上门,把人拉入怀中,问出心中觉得合理,但是又有些不敢置信的事:“你是...图谋皇位?”   耿耀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彦遥:......   “嗯...”彦遥有些迟疑,半晌道:“我就是,以防万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猜测成真,耿耀在心里喊了声牛逼。   他这夫郎娶的,举世无双,心野的想当皇帝。   哥儿皇帝,从这边的朝代历史来看未曾有过,若是成了,当真是第一人。   耿耀沉默着,彦遥心里发慌了,轻拍了下他胸膛:“你生气了?” 第74章   “嗯?”耿耀:“没有, 我就是没想到,有点震惊。”   彦遥:“不行吗?”   纵着夫郎的人立马道:“这怎么不行,不都说皇帝轮流做, 明年到我家吗?谁有本事谁上去, 天经地义的事,反正当今朝廷也没救了。”   就是...耿耀还没震惊回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事的?”   “就你走之后, 我去找爹学做生意, 想着这事最重要的就是军饷粮草, 我得弄份家业出来。”彦遥道:“后来得知你在武平县游荡的消息, 我就算了霍沧府这处,给于贵谋了个容县的县令, 后又花费无数银钱, 把他调到霍沧府当知府。”   耿耀再次沉默, 最后真诚道:“牛逼。”   “骂我?”   “不是, 夸你厉害。”   彦遥半信半疑, 再次商量道:“那我们和好的事, 先不和于贵说,可好?你若是有空来寻我,我们也偷偷的。”   耿耀揉了揉他的发,说了个好。   彦遥捧着他的脸细细打量:“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耿耀:“没有。”   “阿遥觉得耿哥哥在......”不算不高兴,就是如阴雨天气,让人瞧着心生悲凉。   耿耀玩笑道:“彦少爷想脚踏两只船, 我这个正牌夫君还得高高兴兴的道声恭喜?”   彦遥捂着他的嘴, 心上犹如落了针:“别这样说, 阿遥最爱耿哥哥。”   “最?”耿耀。   彦遥改口:“阿遥只爱耿哥哥。”他笑道:“你怎么幼稚的犹如孩子。”   耿耀冷哼道:“我身边若是放一个对我有图谋的哥儿,你愿意?”   “不愿意。”彦遥想也不想道,真要是有这么个人, 他能醋死。   当时耿耀和李萱站在一处他都受不了。   见把人哄好了几分,彦遥道:“于贵是我费劲心思扶持起来的,现在放手当真不行,我若是说我们和好如初,他怕是会心生警惕,既然恩情留不住他的忠心,我就得找到能拿捏他的把柄,日后才好为我们所用。”   耿耀:“嗯,我懂。”   烛光跳动,今日熏的是松木香,那花瓶的影子稳稳的定在墙上,耿耀瞧过去,似又看到了吊儿郎当的游岳。   此刻他双手插着口袋,唇角叼着烟,狭长的眸子是看热闹一样的慵懒,他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在说:得,咱俩不亏是师徒。   窗外不知哪里来的野猫,低声叫了声,耿耀捏着彦遥下巴,力气有些重:“说爱我。”   彦遥素白的手拽着耿耀领口,把耿耀往下拉了拉,直起腰在他唇上亲了下:“阿遥爱耿哥哥。”   野猫转了一圈,找了个安静遮风处蜷缩着,耿耀打横把人抱起,扔在了床榻上,他今日粗野的让彦遥受不住。   彦遥哭着撒娇:耿哥哥疼疼阿遥   床幔晃动,里面的彦遥似小猫哭泣。   “大哥...”   枯枝在河流中飘荡,涟漪顺势而下,冯如松一嗓子差点把彦遥吓死。   “大哥,大哥......”冯如松在外面又喊。   彦遥喘息不稳:“应,应是有,急事。”   耿耀当真是体验了一番什么叫做箭在弦上发不出去的憋屈感。   冯如松叫声催促着急,真的出了事,他反而不会这么急。   耿耀狠狠来了几下,随后猛的退出,这招式差点要了彦遥的命。   耿耀见他嘴巴张合着叫都叫不出,俯身在他唇上安抚的吻了吻,抚着他的发道:“我出去看看,等下回来。”   说着穿上外袍出了门。   彦遥浑身口口,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大口喘着气,捞起一旁的帕子盖住绯红的面容。   冯如松年岁小些,这几年耿耀也把他当弟弟护着,他在外面急的团团转,耿耀一出来就问:“出什么事了?”   冯如松忙道:“大哥,你快劝劝李萱。”   “李萱?”耿耀眉头微蹙:“她怎么了?”   冯如松:“她要留在国都,不和我们回武平县了。”   耿耀:“为什么?”   冯如松:“不知道,她不和我说,就一直哭。”   “别急。”耿耀:“我去问问。”   冯如松忙应好:“大哥你劝劝她,她这身份,留在国都太过危险。”   寒凉的冬日里,他快要急出一头汗,听到耿耀答应去劝,连谁前谁后都顾不得。   耿耀自然不在乎这些虚礼,无奈的跟着冯如松往前走,心里叹了口气。   李萱是个女子,坚毅刚强不输男儿,她既然说出留在国都的话,想必能让她留下的事足够重要。   冯如松和李萱两人之间暧昧,一路上连秋雨都看的明白,只是各有顾忌,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   现如今...结果怕是难如愿。   因原定的是明日一早回武平县,风雪楼还在割舍誉王,正打算另投山头,故而提前让李萱回到了耿文府上。   为了避嫌,耿耀未曾关门。   李萱往门外瞥着,冯如松正抱刀坐在了台阶下。   “八皇兄说,说我与他是亲兄妹,那些国事既往不咎,说我无需再外逃。”   “你们之间没多少兄妹情谊,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我知道。”李萱:“只是我母妃重病,太医说怕是时日无多,她就我一个孩儿,我得,我得守着她。”   她泪水滑落,从袖口拿出折叠纸张:“这是八皇兄亲手写的,立的字据。”   耿耀接过来看了眼,写了些不会借过往事为难李萱的事。   李萱帮他走了这一遭,逼宫的事情了后,耿耀偷摸送她去见了见她母妃,刚巧婉妃病倒。   原本想见的一面也就成了挂念不下的两面三面。   这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如此局面。   “他什么时候见到你的?”   “八皇兄未曾见我,是母妃宫里的一个宫人代传的,说我八皇兄来看过母妃,留下的话,说长乐公主已死,但婉妃身边要是多一个伶俐宫人,自是无碍的。”   耿耀捏了捏眉心,到国都后遇到的人如鬼魅,脸上一个面孔,肚子里弯弯绕绕的难看破。   八皇子用婉妃留下李萱,耿耀暂时想不出为何,但总觉得这事有坑。   但是明面上,八皇子当真做到了一个好皇兄,处处妥帖。   耿耀:“我能力不能通天,若是你到时候有为难处,我帮不了你。”   李萱咬唇点头:“我知道,谢谢耿大哥,我自己做的决定,是好是坏我都应该受着。”   “你想好就行,你进了宫就是再次被困住手脚,出宫或办些什么事不容易,耿文是我亲弟,我明日和他嘱咐几句,若是他能帮得到你的,就让他搭把手。”   “谢谢耿大哥。”   “你再好好想想,虽说子女应当在父母跟前尽孝,但你母妃怕是不愿你尽这个孝,我明日启程,我大哥估计要后日,你若后悔了,就跟他一起走。”   李萱点点头,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耿耀看向门外,起身道:“你和他好好聊聊吧!”   他出了门,听到动静的冯如松立马起身,目带期翼的看向耿耀,耿耀冲他摇了摇头。   如风少年眼中亮光化为暗淡,随后奔跑出了院子,似是再不敢见房内人一眼。   暧昧情义还未挑明就没了可能,李萱倚着门框,等那背影消失不见,趴在门上哭出声来。   耿耀回到房中时,彦遥脸上红晕还未全退,他扯下遮脸帕子,转头问:“出了何事?”   垂落的松散床幔被耿耀掀起,他站在床前脱外衣,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彦遥听了未曾说什么,李萱自己的选择,他们只能尽量帮着。   回武平县她能安稳,在宫里前途未知,之前的八皇子变为现在的永庆帝,不知道是否有算计。   或许是他们想多了,李萱不用公主名号就是一个宫女,应当算计不了什么。   耿耀脱鞋上了床,察觉到被下触感,不由的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道:“这么乖?”   彦遥羞的不行,闭口不言,等着他继续刚才做了一半的事。   耿耀却收回手,枕着手臂闭上眼。   彦遥推他:“睡得着?”   耿耀实诚道:“睡不着,不过有些累。”   “哦。”彦遥侧身躺着,用发丝扫着耿耀侧脸,懂事道:“你明日还要赶路,那我不闹你了。”   话落,彦遥惊呼一声,耿耀掐着他的腰,把他放到了。   “乖,自己动。”   彦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发颤道:“我,我不会。”   月已高,夜已深,只有一盏烛灯的房间声音暧昧羞人,墙上的影子似在风中,颠的破碎。   许久许久后,彦遥在耿耀怀里哭着说他欺负人。   翌日,耿耀带着小五郭壮策马离去。   猎狗撕咬路边冻死骨,积雪压塌茅草屋,山上树皮被人扒了个干净......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耿耀越走越沉重,他来时是秋风萧瑟,面黄肌瘦的百姓双目无神。   此刻归去是深冬,大雪覆盖群山,那些瘦弱的百姓被砸死在房中,被饿死在路边,被观音土搅的五脏难安,嚎叫着倒下。   无人救灾,无人拨粮,耿耀停了一日,去府城粮仓逛了一圈,里面的米面已生了虫,街上的铺子里,这等米面要八十文一斤。   火是好用的东西,耿耀只有小五和郭壮,三人放了两把火,把快要饿死的人引到粮仓前。   大门敞开,生了虫的空壳米如金山银山,被人哄抢了个干净。   天下百姓千千万,饥饿百姓千千万。   人一日三餐,这粮仓又能让百姓吃几顿饱饭。   耿耀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知道此法无用,大景从根上就坏了。   推翻这扎了两百年的根,重新种下稚嫩幼苗。   历史是个轮回,可总要有人去推着这个轮回往前,总要给现如今的百姓一条活路。   出了城,扔了蒙面巾,耿耀算了算日子,耿武那边定是已经在路上。   耿耀让郭壮往回赶,去寻耿武,让他们就近住在城内,等到年后开春了再去武平县。   百姓可怜,但对于有吃有喝的人来说,他们又是凶猛野兽。   无论耿武拳脚功夫如何,无论彦遥身边带了多少人,都抵不过不断涌上前的百姓。   耿耀和小五疾驰赶往武平县,一路上所见触目惊心,两人再未曾多停留。   耿耀回到武平县当日,镇北王军营中,一和尚披风戴雪,脚穿布鞋立在外,请求求见镇北王。   三日后,镇北王手捧玉玺竖反旗   新登基的永庆帝杀兄弑父,天理不容,他奉先帝遗命讨伐逆贼   又三日,安王跟着竖了反旗   借助于一箱欠条,耿耀迅速收拢宣武军队,他以往战绩足够震服手下,刺头没几个,反而是官场上利益冲突的有几个。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耿耀练兵的强度高,总是有抱怨者,耿耀直接挑选耿家军。   对外言,耿家军只要强中强。   一时间无需催促,各军皆一股冲劲,都想进那强者之地。   耿耀忙的脚不沾地,但总归是让手下军队进入正轨。   选出的耿家军依旧是高强度练兵,其他则是循序渐进。   武平县之前遭过苦难,哪怕过了这几年,所住之人还是不多。   街上零零散散的挂着大红灯笼,已是又快到新年。   总兵府的牌匾已拿下,换成了将军府。   耿耀把马递给门房,边走边和高田勇道:“今年只有我们俩过年了。”   高田勇笑道:“今年大哥想怎么过年?”   耿耀:“和平日一样。”   耿耀没空规整将军府,故而院内房内都显得空旷,突听身后马蹄急停声,两人侧身回头看。   正见冯如松翻身下马。   耿耀眉头微蹙,转身朝外走。   “怎么回来了?”   冯如松道:“大哥,彦少爷等人已经到了霍沧府,彦少爷让我回来问你可抽得出来空闲,若是得空,就去一同过年。”   耿耀提心问:“路途上可有危险?”   冯如松:“没有去时安稳,倒是也还好,是跟着彦老爷一同上路的,他带着陆路转水路,水路转陆路,总算是赶到年前到了。”   耿耀让人去牵马,边走边问:“我岳父也在霍沧府?”   冯如松回道:“是的,彦老爷也在,将军夫郎留他一同过年,他应了。”   彦遥知道自己留不住彦老爷,和彦老爷说,他和耿耀几年未见,上次也只聊了几句,现如今耿耀已经知道他们谋划皇位的事,翁婿两人还是商谈一番为好。   后日就是年三十,耿耀连衣服都未换,直接翻身上马。   武平县需要可信之人守着,冯如松此次回来也是想和高天勇替换,让他好随着耿耀去霍沧府和家人相见。   两人到霍沧府城外已经是大年三十,当看到城门外相同小厮,耿耀眼中的情绪收了收,刹那间变的冷淡。   那小厮瞧见人,忙道:“耿将军,我家大人让小的来迎将军。”   耿耀嗯了声。   同样的街角,同样的马车,耿耀只扫了眼,就道:“马车坐不惯,我自骑马去彦宅。”   小厮在后面喊都喊不住,忙小跑到马车旁。   于贵的做法一而再,再而三,耿耀犹如吃了苍蝇一般的膈应,来时路上的欣喜去了大半。   彦宅外,哑婶和秋雨在等着,瞧见耿耀皆露出笑意,随后一个上前,一个往院内跑着通传。   耿耀对哑婶露出笑意,见哑婶伸手要缰绳,耿耀也就递给了她。   那烈马乖乖的被哑婶牵着走,耿耀意外道:“哑婶还有这一手?”   哑婶笑了笑。   进了院子,未见人先听到了几声二叔的喊声。   厚哥儿和安哥儿,外加一个金宝,全都冲着耿耀跑来,安哥儿仗着个子矮些,皮的直接抱着耿耀的大腿,问他有没有带吃的。   蕙娘晚了几步过来,揪着安哥儿的耳朵,问可是屈了他的嘴。   亲人话语虽是平常,却能让冷硬眉眼变的温柔,耿耀和耿武和彦老爷说了几句,询问这路上可还安好。   至于彦遥...耿耀未曾理他。   看到第一眼,耿耀就发现彦遥在往他身后瞥,似是奇怪于贵怎么没来。   “少爷,于知府携礼求见。”门房小跑到院中,低声道。   耿耀抱胸而站,意味不明的说了句:“还挺快。”   彦遥理亏的厉害,但此事又只能这样处理,不顾彦老爷和耿武蕙娘在场,求饶的叫了声耿哥哥。   耿耀也不是分不清利弊,只是此事实在是坏兴致,道:“让他进来。”   耿武和蕙娘不知什么情况,耿耀把两人叫到一旁解释了几句,此事难解释明白,只大概说清于贵就是以前的阿贵。   于贵对彦遥生了不轨之心,自己和彦遥要装不和,总结起来,就是自己误会彦遥和于贵有私情,彦遥又误会自己和李萱有私情。   耿武+蕙娘:......   其中弯绕一时不好说,两人了然的点了头。   蕙娘说自己会少说话,还拉着几个孩子,让他们去后院玩,又说了有客来,在外人面前一定不准说二叔和二婶的事。   哪怕觉得二叔二婶相处奇怪,不如之前在国都相处的亲近,也不准多问一句。   金宝和厚哥儿已有十岁,安哥儿也是鬼灵惊的,跟着俩哥哥点头,眼珠子转来转去。   彦遥知道耿耀不痛快,心里直泛嘀咕呢,就听一旁负手而立的彦老爷道:“这就是你选的,忠心之人?”   话语带着讥笑,似是终于等到了彦遥栽跟头的这一日。   彦遥沉默不语,这话他没法接,当年彦老爷劝了他好几场,他就咬死了用于贵,此刻悔之晚矣。   不过倒不是后悔用于贵,而且忘记了一早捏他把柄。   彦老爷瞥了他一眼,道:“奴才的忠心是因为他只是个奴才。”   彦遥低眉垂首:“儿子知道了,以后再不犯这样的错。”   彦老爷冷哼道:“以后?先把这次解决了,万幸耿耀愿意纵着你,给你争了些时间,若不然,你就是在耿耀门前放了匹狼,你这五年的谋划就是一场笑话。”   彦遥乖巧听训......   当年在青龙山,阿贵被打的皮开肉绽都不出卖主子,现在当了几年于贵,就有了一肚子的谋算。   彦遥倒是想到过人心易变,只想着那是日后的事,一切都来得及。   不曾想...富贵犹如龙卷风,以迅雷之势迷人眼。   彦老爷见他知错,也就停了话,还好,年轻吃吃苦头栽栽跟头,他能帮着善善后。   他这个儿子看着脾气软,实则是极其自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拽不回来。   他不信自己这个当爹的,当时怎么劝都不听,彦老爷气的一句都不想提点,就等着彦遥栽个跟头。   那边的于贵已经被人领进了院子,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皆捧着贵重之礼。   彦老爷脸上挂上笑,忙迎了几步,道:“于知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于贵惶恐道:“老爷说笑啊!阿贵永远是彦家的阿贵,当不起这声于知府。”   彦老爷哈哈大笑,忙侧身和耿武道:“可还记得于知府?”   耿武装作震惊道:“这是?瞧着眼熟,但是不太敢认。”   于贵笑道:“几年不见,大爷怎不记得我,我不就是阿贵。”   几人你来我往,互相演着戏,连蕙娘都跟着说了几句想不到。   耿耀蹲在地上和安哥儿玩,连个好脸都不给。   有彦老爷在,场面冷不了,于贵言彦家和耿家恩情重,今日故人过来实在欢喜,特奉上厚礼。   彦老爷说客气客气。   于贵又言今日新岁,他们一处过年实在是热闹,不像他,无爹无娘,自己在府衙孤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彦老爷哈哈大笑,说这是哪里的话,又说了几句亲近之话,让他不嫌弃留下一同过年。   于贵瞧向彦遥,彦遥笑着点头:“那就留下一同过年吧!” 第75章   还未到晚膳时间, 耿耀连夜赶路累的慌,维持冷脸人设,让秋雨帮他安排房间, 他先沐浴回房休息会。   秋雨神情带了些小心翼翼, 她看向彦遥,彦遥双目含泪, 似有剜心之痛。   他笑中脆弱易现, 道:“秋雨带将军回房休息。”   还是上次来的院子, 秋雨带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笑道:“姑爷,你就住这一间吧!”   “少爷怕冷, 专弄了间暖室出来洗澡, 现在热水正在烧, 等下就好。”   她门敞开着, 走进耿耀半步, 视线瞥了下院中清扫的哥儿, 低声道:“那个是于贵的人。”   耿耀嗯了声。   耿耀的头发已能束起,但远不如旁人自小留的长,他此刻泡在池中闭上眼,热气升腾朦胧了他的眉眼。   咯吱一声门响,彦遥把门关严实,解下披风悄悄走进。   掀开两道帘子, 随后红了脸, 心口也跳的厉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耿耀洗澡, 那肌肉线条流畅,水珠从上滚落,让人瞧一眼就喘不上气来。   耿耀听到动静没睁眼, 彦遥走过去,跪坐在他身侧,轻声唤道:“耿哥哥。”   “耿哥哥今日受委屈了。”他解释道:“我一回来于贵就寻了过来,明则是帮忙,暗则是隐晦打探我与你如何。”   “我自然是说你心里有人,已看不上年老色衰的阿遥,两人隔心你另爱他人,只不过明面上还是一家人,不好让双方亲人担忧。”   “以往在宁安县,你爱姑娘家,不喜哥儿的事,秋雨知道,于贵也知道,故而也能糊弄的过去。”   衣袖沾水,如浮云飘荡在水面,彦遥手指撩水,帮耿耀揉着手臂,哄道:“阿遥心里只有耿哥哥,也只有耿哥哥是真心待我。”   “那于贵不过是看我能助他仕途,舍不得放手罢了,怪我当时看错人,原以为青龙山有生死之交,他命悬一线都忠心不二,谁知道......”   耿耀睁开眼,沉静的视线落在水面。   都是男人,他倒也看的清楚,彦遥说的原因有之,怕是那于贵心里也确实是喜欢彦遥。   宁安县,于贵是一小厮,彦遥是倾城少爷,晦暗心思不敢对人言,自己都对自己唾弃不止,觉得自己只要想一想就是对少爷的玷污。   现如今身份颠倒,彦遥依旧是富家哥儿,于贵却成了官场之人,他自然敢奢求明月。   见他一直不说话,彦遥有些慌,俯身去抱他肩头,声音发闷道:“不准生气。”   耿耀反手摸了摸他的侧脸,道:“你前脚刚回来,后脚就查出谁是于贵的人了?”   “当时你与我说过这事,我知道于贵不妥,就让人送信回来查了。”彦遥解释道:“我想着除了不如留着,就未动。”   耿耀嗯了声,认同了他的做法。   “别生气,我害怕。”彦遥泪水比热水灼人,耿耀心脏抽了下,忙回身把人抱住。   衣衫未脱的人落入水中,他手撑着耿耀胸膛,委屈中夹杂着强硬:“不准和我生气。”   太过在意,在意的连个冷脸都受不住。   装哭的事彦遥手到擒来,原以为自己冷心冷肺,现如今对上耿耀,他眼窝浅的厉害。   耿耀抬手抽出他束发的簪子,满头黑发如瀑布垂下。   “不是故意和你生气,就是忍不住。”   心有猛兽的男人受不了别人觊觎自己的所有物,更何况是他心爱之人。   撕咬的吻落下,恨不得让彦遥浑身上下沾满他的气味,彦遥被他吻的一度窒息。   水流荡漾,亲/吻的啧啧声让人听的腿软,当那时隔一个多月的野兽毫无预兆的寻来觅食,彦遥发出让人脸红的喘/息。   浴池下的柴还有余温,将军脸上露出餍足之色,彦遥已是连抬抬指尖的力道都没了。   “于贵的事你有头绪了吗?”   “嗯,有了些头绪。”彦遥气息不稳,嗓音发哑。   耿耀爱他如此模样,吻了吻他鼻尖,道:“镇北王和安王都反了,现都在点兵点将,等过了这个年,就是战乱起时。”   彦遥在他怀里闭着眼:“我和爹也是这样想的,霍沧府对我们太过重要,是必须要掌握的地方,于贵这事虽说棘手,但是也不是毫无头绪,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他透漏道:“这等地方,你知道巡抚每年往上打点多少吗?”   耿耀垂眸看看他,彦遥伸手比了个三:“三百万两白银。”   耿耀诧异,这么多。   彦遥点点头:“嗯,等我弄清这关窍。”   “于贵公事不背我,昨日我回来,他还言巡抚对他多有示好,想来是那巡抚想拉他入伙。”   耿耀现在听到于贵二字就心梗,轻捏住彦遥下巴,又狠狠吻了一通。   吻的彦遥直笑,他欢喜耿耀痴迷他身子。   “自己当心。”耿耀:“我回去后找些生面孔过来给你用。”   彦遥点点头,他自己也养了些人,但和耿耀手下人相比,两者不能同日而语。   彦遥:“你觉得镇北王和安王可会动你?”   耿耀:“说不好。”   吴思鲁,镇北王,耿耀,安王......   吴思鲁和耿耀在镇北王左右两侧,他若是先动手,耿耀和吴思鲁必定左右攻之。   但耿耀又在镇北王和安王之中,现在二王皆竖反旗,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这俩先把他灭了。   见彦遥面露担忧,耿耀宽慰道:“无事,能处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关键是先把战力提上去。”   “四方中,只有我这处兵力最弱。”   他把玩着彦遥的指节,思虑道:“镇北王和安王不会想在这里耽误时间,浪费兵力,他们攻入国都,坐上皇位才是正理。”   彦遥:“那就想法子在两者中虚与委蛇,只要不出意外,暂时平安可保。”   耿耀:“这点不难。”   镇北王和安王担心的,无非是后院起火。   耿耀地盘小,兵少将少,是最好欺负的一个,他卡在镇北王和安王之间,是不好,其实也算是好。   不好自然是夹缝生存,好的是,这二虎相争,未到最后决胜时刻,需要留他这个夹缝喘息。   只要耿耀露出对朝廷不满,保持中立态度,保一时安稳不是难事。   耿耀捏了捏眉心道:“我想的是,吴思鲁吴将军那边若是找我,我该如何应对。”   两人现在算是同朝为官,又同在反贼窝里,就怕吴思鲁忠心太过,邀他一同灭贼。   吴思鲁兵多将广,一侧安稳一侧有镇北王,他还能打一打。   耿耀现如今是完全不够看,真的打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但是若是拒绝也是不好,他还需要吴思鲁在那侧牵扯镇北王,只要有吴思鲁在,镇北王就不敢妄动他。   所以这关系也得处理好。   耿耀:...突然觉得,这造反也是个人际交往的活。   彦遥指尖落在耿耀眉心,轻轻揉开上面的紧皱。   “我和我爹,已经调动各城的管事,悄悄运送粮草过来。”彦遥毫无隐瞒道:“世道将乱,非主要的地方,铺子院子留个一两间,其他的会缓慢出手,到时候都会变成粮食运过来。”   “大约一个月后,船只粮车就会陆续而来,我和我爹毕竟是生意之人,能力有限,到时候需要你来想法子接收。”   耿耀点点头:“嗯好,这些交给我。”   他握住彦遥的手,道:“水凉了,起吧!”   耿耀穿着衣服,彦遥从水中站起,当耿耀视线看过来,他羞的不敢抬头看。   美人如玉,处处绝艳,如此好的滋味,只有耿耀尝过,他忍住腹部窜起来的火气,拽过擦身的长巾把人包住。   彦遥借着他的力道迈出浴池,湿透的长发让他添了几分魅惑。   “阿遥好看吗?”彦遥被那视线烫的腿软。   耿耀:“阿遥,绝美。”   彦遥轻声嗯了下:“阿遥现下还能看,耿哥哥多看看,等到再过几年,阿遥就不给你这般看了。”   从水中站起是冷的,彦遥那心思一动,就站了起来,水珠在他身上滑落,美的让人忘了喘息。   他容颜被人夸过倾城,他身段比羊脂玉更光滑白皙,之前两人恩爱多在床榻,耿耀虽在缱绻中看过,却总归是烛光昏暗,他又是躺着的,瞧的不完全。   现在时机刚好,他想让耿耀瞧瞧他,记一记他最好模样,他想成为耿耀怀中人,天边月,哪怕白发苍苍时想起,都是独一的存在。   耿耀一直都觉得自己理智不错,此刻彦遥做法大胆,眸中却羞涩看来,当真是倾刻瓦解了他的理智。   用大氅抱着人,移到炭盆前,吻着彦遥耳垂道:“可以再来一次吗?”   话落,彦遥已是叫了一声,半晌后,他才得到喘/息,说出那句话:“不听我的,还要问我。”   耿耀抱着他闷笑不止,心情似是痛快极了:“嗯,喜欢逗你玩。”   两人出来的时候天已黑,秋雨道:“少爷,姑爷,年宴已经快准备好,可以过去了。”   说着用手背碰了下彦遥发尾。   彦遥知她关心,道:“没事,在炭盆前烤干头发才出来的。”   秋雨放心道:“那就好,若不然头上别进了寒气。”   人后恩爱缠绵,人前装冷脸凄苦,耿耀先一步去了正厅,彦遥晚了些才过去。   饭菜上桌,几人因为谁坐主位的事推辞了好一会。   彦老爷为长,但是商贾非官身,耿耀品级最高,但岳父在此处,他自然不会坐主位。   若是只有这对翁婿在,耿耀让彦老爷坐主位,彦老爷当仁不让的也就坐了。   这不是还有个于贵在,他四品知府,彦老爷直接坐自然不妥当。   彦老爷和于贵一番推辞后,彦老爷假装不情愿的坐在了首位。   一顿饭吃的还算热闹,有彦老爷张罗,耿武在一旁配合,哄的于贵也是舒适的喝了不少酒。   耿耀和彦遥就维持人设,当一对心里有对方,却被自尊架在高台,绝不开口问的怨侣。   当于贵窥探的目光再次看过来,耿耀当真是后槽牙都在痒。   桌下的手被人牵住,耿耀端起酒喝了杯,又被彦遥哄高兴了。   耿耀担忧终究成了真,喜庆的灯笼还未撤下,吴思鲁就派了人过来。   想两人联手攻镇北王......   耿耀面上说着自当义不容辞,转身就让那人看到他手下总兵争吵怒气而走的场面。   耿耀歉意道:“实在是惭愧,都是嫌我练兵太过狠心,拔苗助长的。”   吴思鲁所派之人是他手下一幕僚,名叫甘贤。   甘贤笑道:“耿将军用兵如神,所领耿家军百战百胜,对下自然是要严厉的。”   这几年耿耀所带的一百多号人被四周叫为耿家军,只不过这是私下里的广传叫法,耿耀身无官职,怎会给自己找麻烦叫自己手下是耿家军。   现如今当了将军,倒是真的扩充耿家军,对外也直着来了。   耿耀感激道:“多谢理解,还请回去帮忙转告吴将军,我这边刚接收宣武,有些烂账还没清点明白,等我处理好即传信过去,听后吴将军发号口令。”   甘贤又非傻子,问道:“不知耿将军需要多久?”   耿耀:“手下不服之人倒是好解决,主要是粮草军饷,欠账太多,眼看就要揭不开锅,现在都是在勒紧裤腰带,粥碗只有淡薄米味,不见几粒米。”   “我就算是想带着人往上冲,也得想办法把人喂饱才是。”   随后话锋一转:“不知道西北的军饷粮草如何?”   甘贤:......   吴思鲁非头脑空空的莽夫,派甘贤来之前说过,耿耀此人看着赤城,实则内有滑头,怕是会有推辞,此举不会成功。   甘贤原就是抱着白跑一趟的想法来的,故而耿耀推辞时他态度如常。   只是谁料,耿耀把话往军饷粮草上转。   这话当真是让人没话接。   同一个朝廷,宣武穷,西北自然也是穷的,不过穷和穷还不一样,西北勉强还饿不死。   宣武这边......确实是离饿死冻死不远了。   甘贤叹道:“也是要不来军粮。”   随后便是两人一同叹气。   耿耀送走甘贤第二日,一对师兄弟登了将军府的门。   耿耀从军营回来,进到正堂行了个佛礼。   “玄机大师。”他又看向脸有刀疤的和尚。   “贫僧了悟。”   耿耀:“了悟大师。”   三人落座,了悟闭眼拨弄念珠,似是尘世纷扰与他无关。   玄机瘦了些,脸上的菩萨笑却不减分毫:“耿将军,多日不见可还好?”   耿耀随了个浅淡笑意:“还好,我观玄机大师好似一路吃了许多苦。当时不知大师要来此处,若不然刚好可以路上结个伴。”   玄机念了声阿弥陀佛:“多谢耿将军好意。”   耿耀直接进正题道:“不知道两位大师今日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了悟:“想来我与师弟前来是同一件事。”   玄机:“想来应当如此。”   耿耀抬手道:“请指点。”   玄机:“国都皇位更迭,其中玄妙将军是亲身所见......”   耿耀笑道:“印象深刻。”   玄机温和道:“现如今坐着的永庆帝是个难堪大用之人,这天下易主是天注定,镇北王和安王带有皇室血脉,手握重兵,举旗反的理由站得住脚。”   玄机:“贫僧敬佩将军才能,可说句不怕得罪将军的话,你并不被镇北王放在眼中。”   “现如今差遣贫僧走这一趟,一则是不想耽搁时间,二是还不想和安王比邻而居。”   玄机的话是真话,却也是半真半假的话。   一是,世人都是健忘的,现在永庆帝刚登基罪孽大,攻之没阻力。   若是二王在这边打个几年,永庆帝皇位坐个几年,百姓也就不在乎他皇位正不正了。   二是,耿耀能力不俗都有目共睹,这几年三方流转不知道坑了多少好处。   再一个,宁安县的王千总是什么样,建善寺的玄机和了悟都心知肚明,绝无守城之才。   那守城主将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宁安县就一直墙,对着黑齿铁骑都能坚持二十余日,宣武虽说贫穷荒凉,但实乃是易守难攻。   守城之将守着原就难攻的地方,当真是麻烦。   当然,玄机所说的不想废时间,与不想和安王在此时相邻,也是真话。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牌,玄机和了悟能看透耿耀的底牌,耿耀自然也能看到镇北王和安王的。   耿耀端起茶:“所以?”   玄机:“所以来告会将军一声,镇北大军出动后,耿将军莫要在后方生事故。”   耿耀笑道:“我答应了,镇北王就能放心了?”   玄机:“将军说笑了,若是如此,镇北王还争什么天下,此次前来不过是想告诫将军几句。”   “若是将军安稳,日后自然少不了功劳,若是将军想行那偷窃之事,镇北王和安王的留守之人,合力揍个耿将军还是不费力气的。”   “只是如此一来,怕各方都有损耗,黑齿也就......”   “武平县被屠乃是所有国人之痛,镇北王和安王都痛心不已,还望耿将军莫要冲动行事,不顾边疆百姓。   耿耀:......这话还真是不要脸。   了悟颔首道:“安王也是这个意思。”   耿耀府上无女眷和哥儿,他让小五奉茶,待人出去了,才又问道:“了悟大师说话如此真诚,倒让耿耀有些无措了。”   造反一事大多都是遮遮掩掩的,这两位是直接坦言了。   玄机道:“在国都和将军共事过,贫僧知道将军是识时务的俊杰,也是睿哲名将。”   “两王竖旗为了当帝王,这是司马昭之心,和将军含糊说之,这就是小看了将军。”   耿耀收了脸上笑意:“两位大师坦诚,耿耀也不说虚的,就如玄机大师所言,耿耀既然奉旨镇宣武,那这里的百姓就需要我用命护之。”   “只要镇北王和安王不碰我这一亩三分地,耿耀自然不敢妄动,毕竟以鸡蛋碰石头,确实是找死不是。”   打探道:“我这处狭小不足为虑,安王无忧,镇北王怕是重心错了,左侧才是他心头大患吧?”   玄机笑道:“自有筹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耿耀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的谨慎起来,镇北王此人,若是用一句话四字来形容,那就是心黑胆大。   但是却有个非明君之缺陷,弑杀,杀降杀俘虏。   玄机在八皇子身旁时,耿耀只把他当成一个入世俗的佛家谋士。   玉玺失踪,玄机离去,如此操作却让耿耀后脊发凉。   此时再看前因,一切皆明,在八皇子身边蛰伏五年,只为搅乱国都一滩死水,给镇北王一个起兵理由。   拨弄佛珠的手推动乱世向前,玄机已不是心机深沉能形容。   现如今镇北王和玄机,怎不让人心生胆寒。 第76章   折中之法几方皆满意, 耿耀留饭,玄机和了悟拒之。   将军府外,玄机和了悟僧衣布鞋, 并肩而去。   “师兄, 镇北王可是你寻的开国明君?”   “师弟,安王可是你寻的开国明君?”   两人皆笑而不语。   镇北王能力不俗, 但有杀降嗜好的人如何能是明君。   安王良善有之, 但能力不足, 他对下属和百姓都是不错, 若是太平盛世,应当是个明君, 可惜生不逢时。   东风起, 吹的两人手上的佛珠微微晃动, 两人同时回头看了眼。   将军府门前, 送他们的耿耀暂时还未离去, 见两人看过来, 又客气的做了个佛礼。   玄机和了悟收回视线,对视中都有了了然笑意。   那边两人分路而行,耿耀收回视线。   玄机的那句自有筹谋,让他思索不停。   朝廷对吴思鲁多有亏欠,吴思鲁到目前为止都是忠心耿耿,哪怕山河破碎, 哪怕朝无明君。   镇北王大军开拔, 却不怕吴思鲁从后突袭......   耿耀脚步一顿...   吴边宁   吴思鲁五子已战死其四, 吴边宁现在是仅存的儿子。   若是,若是吴边宁死在了国都,就是个草包性子都会怒喊苍天, 随后提刀报仇。   吴思鲁可不是草包性子,他只是太过忠君爱国。   吴边宁会死在国都吗?他说帮八皇子而战的理由是,事成后八皇子会放他回家。   可如今新年已过,还未曾有吴边宁出国都的消息传来。   镇北王和安王不反的时候朝廷都不敢放吴边宁回西北,现在二王反了,吴边宁怕是难上难。   书房内,耿耀把信塞进信封。   “小五。”   “将军。”门外小五忙推门进来。   “帮我送封信到霍沧府,亲自交给彦遥。”   小五接过信:“将军放心,我定会亲手交给将军夫郎。”   耿耀:“郭壮在外面吗?让他过来。”   片刻后,耿耀把另一封信交给郭壮:“送到西北吴将军处。”   那个说自己是雄鹰的儿郎不应该折损在国都那等肮脏处,西北是他的家,在战场护卫一方百姓才是他的归宿。   暴雨急骤,镇北王八万大军势如破竹,连攻五城。   吴思鲁点兵点将,随后国都传来消息,他仅剩的,唯一的儿子吴边宁,醉酒跌落水中。   吴边宁的尸体被偷回西北,吴思鲁那颗忠臣之心终究被磨了个干净。   他双眸快要流下血泪,握刀的手颤个不停。   三日后,吴思鲁投了镇北王。   千里黄土上一座孤坟,耿耀带着彦遥携酒而来。   耿耀坐在地上,把酒洒在碑前,不知道能说什么。   西北的雄鹰,终究是折在了国都的肮脏里。   从来到到离去,耿耀未发一言,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彦遥知道他不好受,反身坐马,抱着耿耀腰身,无声安慰着。   “耿将军。”有过一面之缘的甘贤带人等在半路。   耿耀勒住缰绳:“甘先生。”   他翻身下马后又把彦遥抱下来。   甘贤等人翻身下马,双手抱拳,恭敬道:“我家将军悲痛难至,无法来见耿将军,我家将军让在下转告:这份恩情西北会牢记在心。”   那封信,外加今日前来祭拜,西北都会记住。   “多谢耿将军信任,敢带着夫郎来看我家少主,多谢。”   若不是真的把他们少主当好友,有赤城之心,此时来西北,实在是危险。   西北要是心怀不善,耿耀就再也走不了。   头顶苍鹰啼鸣盘旋,甘贤苦涩笑道:“这是少主的鹰,名叫战沙,少主去国都时不忍它受圈养之苦,就交由在下帮忙养着。”   “走的时候还说,不知道回来的时候战沙还认不认得他。”   战沙飞到墓碑之上,头顶天高海阔,它却留恋不愿走。   可那个骑马洒脱之人再也无法唤一声它姓名。   耿耀只能道:“节哀。”   甘贤收了悲伤,侧身展衣袖,道:“甘贤领兵恭送耿将军出西北。”   “多谢!”   耿耀回宣武要经过镇北王地界,吴思鲁刚投镇北王,现如今把护耿耀平安回宣武的态度摆出来,镇北王除非是不想要西北,若不然定不敢多有动作。   麦子发焉垂了头,干枯的没一点水分,甘贤苦笑道:“年前雪灾,年后旱灾,老天当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现在天气还有些凉,耿耀给怀里的彦遥理了下披风。   老天......   幼童无聊会拿树枝拨弄蚂蚁,瞧着它们慌张乱爬,瞧着它们无路可逃,瞧着它们以为是出路,实则又是捉弄的进到另一个圈子。   凡人头顶苍天,是否也是如此?   凡人不会在意蝼蚁生死,老天也不会在意凡人痛苦。   吴思鲁归镇北王,夹缝中的耿耀再无存在必要,镇北王仰天长笑,只觉得江山已尽在他手。   安王日夜难眠,凭兵力他已不是镇北王对手,唯一的胜算,就是比镇北王早一日到国都。   两人大军路线不同,安王比镇北王距离短了不少,只要一鼓作气冲到国都,提前稳定局势,这天下就归了他手。   三城三镇的耿耀犹如幼童玩乐的蚂蚁,要除,却不能因小失大的处。   但若能拉拢,那将是无本买卖,添的一方猛将。   安王和镇北王派人游说,让耿耀学吴思鲁,带兵归顺之。   朝廷传密旨,让耿耀趁镇北王和安王大军离边疆,带兵突袭。   此法功劳有二,若是成功,可解国都一时之危。   若是失败,两路大军也会调兵回来,国都那边亦可以争的时间一二。   这旨意完全不顾耿耀死活,耿耀能听才有鬼,只能尽力拖之。   夜晚的将军府静的荒凉,耿耀站在屋檐下,仰头看那古今不变的明月。   有人急着脚步而来,还未停住就把耿耀抱了个满怀。   耿耀回抱住他,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彦遥下巴点在他胸膛,目光粘稠如蜜:“想你了。”   “于贵那边解决了?”他打横抱起风尘仆仆的彦遥。   彦遥去吻耿耀的唇:“嗯,差不多,阿遥以后再也不让耿哥哥受委屈了。”   房门离床榻只有几步之遥,对于两人却是远了。   衣衫褪肩头,彦遥在门上如无骨壁虎,享受着念了许久的浪潮。   “耿,耿哥哥,阿遥,阿遥想生个孩儿。”   耿耀吻中凶狠:“若是我死了呢?”   彦遥香汗淋漓中去抚摸他侧脸:“没孩儿,阿遥陪你去,若有孩子,阿遥养大孩子再去找你。”   “不去找旁的男人生孩子了?”   旧事再提,心中只有耿耀的彦遥已然承受不住,他大力摇头:“阿遥当年不知事,现如今懂了,阿遥爱着耿哥哥,只想让耿哥哥沾我身子,只想给耿哥哥生孩子。”   他似最娇柔的花,说着最甜的情话,耿耀血脉喷张,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在彦遥哭泣求饶中,在他耳边呢喃:“耿哥哥帮你打个江山下来。”   如雨中芭蕉,彦遥起伏中不知话中真意,只想此刻化为余生,再无其他纷扰。   铜勾挂床幔,耿耀靠在床头抱着身有斑驳的彦遥。   “捏住了于贵的把柄?”   彦遥身心满足,趴在他怀里懒洋洋的不想动:“没有。”   耿耀意外:“没有?”   彦遥:“阿遥这次前来,是给耿哥哥送份大礼的。”   “什么?”   “那巡抚任期后不回国都,推了多次,你猜是为何?”   耿耀抬起彦遥下巴,吻的他气喘吁吁:“别卖关子。”   彦遥喘了好一会,才道:“两座金矿。”   耿耀怔愣了下:“金矿?”   “我和我爹已经把这消息递往国都。”彦遥笑道:“耿哥哥要早做准备哦。”   两座金矿足够令人心动,无论是朝廷还是两王,都会按耐不住。   两王阵营留守的都有兵将在,朝廷却是分身乏术,犹如地盘上的肥肉即将被人吞噬,毫无办法。   耿耀现如今是朝廷将领,只要瞅准时机,进兵霍沧府不是难事不说,更是名正言顺。   就如镇北王和安王起兵需要需由,耿耀也只需一个可对外的说法。   提前准备好,当镇北王和安王有所动作,耿耀只要以迅雷之势守住霍沧府就可。   只要得了霍沧府,就如收紧了布袋口子,耿耀的兵力就可重新部署,耿耀一方霸主的腰背挺得住。   耿耀的能力彦遥从不怀疑,完全掌握了霍沧府,他就是镇北王和安王难以啃下的骨头。   什么于贵,都已不重要。   他们身价薄,大业缓缓图之急不得,别看镇北王和安王如今势头猛,彦遥却觉得他们都不如自家杀猪郎万一。   彦遥在心里冷哼了句,他们家杀猪郎可是紫气东来之子,天生的帝王之象。   耿耀脑子活络,想通关巧,又吻了彦遥一通。   “你睡,我去军营。”解释道:“那巡抚当真是个有能力的,居然能吃得下两座金矿,你查的出来,又递了消息出去,镇北王和安王那处也不会太晚知道,我早点安排为好。”   彦遥点头:“嗯。”又问:“到的粮食可安排好了?”   耿耀:“嗯,都在大山里,冯如松和高田勇都是跟着我的人,他们太过显眼,现在是李将军带人看守。”   “放心,跟着李将军的人都是跟了我几年的人,那几年我们就是吃躲藏这碗饭的,这里的山山沟沟都了如指掌,不会出事。”   彦遥:“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耿耀连着三日未回,彦遥次日起床看了将军府全貌,一时心疼的厉害。   他不在,耿耀这日子怎过的毫无暖色,犹如冷锅冷灶的没烟火气。   武平县为最外边线,此时住在此处还可,日后怕是要挪一挪,最恰当的位置,是霍沧府。   彦遥不管这处住一日两日的,看不惯将军府冷硬,写了几张单子让人去街上采买。   带着秋雨等人布置了两日才算满意两分。   第四日,耿耀依旧未回,彦遥上了马车,让人去军营传话,就说他先回霍沧府了,让耿耀莫要着急回来,先办正事要紧。   半月后,是夜,暴雨如注,两支兵马直奔霍沧府,巡抚携家眷逃窜。   彦遥和彦老爷有心谋算,故而城内谣言四起,百姓惶恐不安,于贵忙的焦头烂额。   城内守将五百人,被那风声鹤唳的谣言吓的快要握不住刀。   霍沧府原就和宣武比邻而居,重兵之地镇守宣武,也是护卫霍沧府。   “大人,还请大人请耿将军前来镇守,防止镇北王和安王奇袭。”   “大人...”   “大人...”   于贵挥手赶走众人,眼前似有一片灰暗,他沉默许久后走去彦府,一路上双腿如灌满了铅。   “少爷。”于贵未穿官服,跪在彦遥身后。   彦遥把枝头的花剪完才回头,剪刀递给一旁的秋雨,语气冷淡道:“于大人,这是何故?”   于贵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少爷,阿贵知错了。”   彦遥:“你能有什么错?”   于贵:“阿贵不应该对姑爷不恭敬。”   事到如今他还在含糊说话,彦遥叹息一声:“于贵,你太笨了,你混不了官场,你若是想展翅高飞,就应该提前谋划,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一跪。”   于贵伏地痛哭:“少爷,阿贵从未想展翅高飞,阿贵愿意一直当少爷的狗,阿贵,阿贵只是对少爷心生爱慕,一时妒念蒙了心,想赌一生之久。”   彦遥:???   他茫然转头,对上秋雨同样茫然的双眸。   “你喜欢我??”   “是,阿贵不知天高地厚,这几年少爷对阿贵全心全意,大到怎么面见上司,小到如何穿戴,阿贵日日欢喜,阿贵想与少爷天长地久,所以才会对姑爷说那样一番含糊之语。”   他的头不要钱的磕在地上,额头磕出血来:“少爷,阿贵错了,阿贵从未想过背叛你。”   彦遥哦了声,似是对此毫不在意:“那你今日来是为何?”   于贵:“阿贵想开城门迎姑爷入城御敌,特来请少爷示下。”   “你是霍沧府知府,此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无需问我。”   “是,阿贵知道了。”   于贵躬身退去,等到看不到人影,彦遥才问秋雨:“你看出来他喜欢我了?”   秋雨脸上神情古怪,她揉着脑侧想了好一会:“于贵对少爷是好,无论何事都千依百顺,视线也常常在少爷身上,我以往只觉得这是下人对主子的恭敬。”   毕竟当时在宁安县就是这般了。   彦遥躺在摇椅上,嘱咐道:“这件事莫要和姑爷说。”   秋雨应了,好奇道:“少爷,于贵怎么突然来这一出,他突然一跪,吓了我一跳。”   “因为你姑爷领兵入霍沧府,此事已成定局,识相就能继续当这个知府,不识相,那后果就不是他能预料的。”   彦遥:“安王已攻到江东,朝廷分身乏术,谁还管他。”他端起茶,道:“官场确实磨炼人,于贵长进了不少。”   “你真信他这几年没图谋,是因为喜欢我?”   秋雨诧异:“难道不是?他入官场这两年多,确实是老实。”   彦遥嗤笑道:“他要是不老实能瞒我这么久?银钱是我彦家的,门路是我彦家的,他在容县当个七品官,连读书识字都是我帮他找的夫子,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图谋。”   只要漏一点马脚,就是一个鸡飞蛋打的结果。   “你看,他老实的听话,我帮他弄了个四品知府,若是凭他自己?无能力无身家背景,他十年能走到如此都算他厉害。”   “这不是一上任,就不老实了。”彦遥眸光泛冷,人心易变,于贵动动仕途心彦遥倒是不气,他气的是于贵居然敢在耿耀面前上眼药。   那时自己夜夜哭的无法安睡,耿耀孤身一人闯敌阵。   想到此彦遥心里疼的厉害,万幸耿耀没事,要不然他要了于贵的命。   于贵老实过,只不过这份老实结束的难琢磨,彦遥现如今都不知道他何时变的心思。   得霍沧府可得两座金矿,可卡住耿耀喉咙,这买卖实在是划算。   镇北王亲率大军奔国都,留守将领是沙场老将:易岳峰   他率五千精兵趁夜摸到霍沧府城,轻着动静攀城。   猛然间,头顶之上火光乍现,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惊天动地。   装了石灰与毒粉的灰瓶自上而下,顺利惨叫声凄厉入耳,吓的四周人魂飞魄散。   易岳峰大喊:“撤,撤退。”   兵荒马乱中,镇北军连攻城器械都未要,马蹄急奔,步兵慌不择路跟随。   霍沧府城城门开启,似有千军万马追了出来。   半晌后,易岳峰的五千人连鬼影都不见了,城门外的一群人还在高喊着杀杀杀,更是有对战中兵器碰撞的森寒声。   城内小孩吓得哭,院中有地窖的,全都钻到地窖中。   冯如松嘿嘿笑:“大哥,兄弟们嗓子都快喊劈了。”   耿耀看了看天:“再喊一炷香就差不多了。”   翌日,天光明媚,街头巷尾的声音不绝于耳,皆是在说昨晚夜里的那场战事。   “可真真是吓死人了,万幸有耿将军在。”   “可不是,听说来了五万人,我的天,五万人啊!要是入了城,我们还能活?”   “就是,耿将军的兵都是神兵,只带了五千人,就把五万人打的落花流水,当真是神勇。”   “这可怎么办,耿将军是来帮忙的,他要是走了,我还不得天天躲在地窖里。”   “哎,真希望耿将军不走。”又一咬牙道:“若是,若是耿将军走了,我就搬去武平县去,耿将军就住在武平县,有他在我就安心。”   “啊,武平县吗?不过听说现在武平县的房子不要钱,可以去县衙登记领取,只不过有一点,要常住才可以,可不能领了不住占地方,那是要蹲大牢的。”   这消息惊的周围百姓目瞪口呆,瞬间就热闹的聊了起来,最先提起的那个大娘深藏功与名,提着篮子退出人群。   彦府书房内   彦遥揽袖磨墨,待耿耀停了笔,他才问道:“几个县令可靠得住?”   耿耀坐在太师椅中,伸手把人拽入怀里:“嗯,都是相熟之人。”又解释道:“能被派到这里当县令的,基本是没什么背景的,这地方乱糟糟的无人愿意来,就算是他们到任了也是留任。”   “我这几年和他们多有相识,武平县的县令我救过,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帮过,卖过面子情。”   耿耀笑道:“说句狂妄的话,有我在,他们才有活命机会,朝廷顾不上他们,无论是后面黑齿,还是左边镇北王,右边安王,只要三城变动,他们性命如何就是未知。”   彦遥点点头,道了声也是:“你真想把霍沧府的百姓弄到武平县去?” 第77章   心上之人就在身旁, 总想近些再近些,彦遥知道耿耀不会因为他的大胆看轻他,想着今日也没什么公事, 逐牵着耿耀的手放在自己脖颈后。   手指触碰到彦遥脖后肚兜带子, 耿耀闷笑出声。   “不会,我留在霍沧府不走, 霍沧府百姓会觉得安全无忧, 武平县那地方毕竟凶险, 不是没奔头的人不会愿意过去。”   “只是消息需要传出去, 我需要哪些没奔头的绝望之人自己寻来。”   还未开始,彦遥就已乱了呼吸:“嗯, 阿遥懂。”   城是死物, 人是活物, 只有城里有了足够的百姓, 这座城才会活过来。   “于贵那边应该不会有事, 同知, 通判都是识时务的,当时让于贵请你们入城,也是他们提的,再有全城百姓如今的担忧,他们会求着你留军下来。”   系起的带子被拉开,耿耀嗯了声, 抬起他的下巴。   彦遥脸上染上绯红, 睫毛轻颤着等着耿耀吻下来。   “少爷, 姑爷,于贵来了。”书房外秋雨禀道。   彦遥:...生气,耿哥哥还没亲他呢!   耿耀爱他如此生动模样。   “让他等着。”   随后照样吻上了那个唇, 彦遥犹如得到满足的猫儿,喉咙里发出愉快的满足。   秋雨等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敲门了。   迟疑道:“姑爷,似是于贵那边出了岔子,急着来见你。”   此刻船已到巷口,彦遥迷离的神情泛起清明,刚想直起身,就被猛的贯......穿......   彦遥犹如被人抽了脊梁,全靠耿耀的力道撑着,他唇上被一只大手捂的严实,那一星半点的声音才未曾外泄一分半点。   疾风骤雨不留空隙,这次是从未有过的猛烈,等到半盏茶后,彦遥不知今夕何夕,双眼朝上翻着,已是忘了如何呼吸。   体/中遗留似岩浆把彦遥吞噬,他整个人都如风中落叶般的抖动着。   耿耀吻上彦遥给他渡了几口气,摸着他失了魂智的侧脸道:“爽吗?这次都留给你了。”   彦遥一直想要的东西这次尽数给了他。   书房内,厚重的帘子垂下,一侧的流苏还在微微晃动,于贵垂首走进,随后神情微怔。   再想到门外站着的人有秋雨,一时间明白了帘后的人。   耿耀负手站在窗前,似笑非笑道:“于知府不是有急事?怎还走神了?”   于贵忙跪在地上:“下,阿贵见过姑爷。”   他丢弃知府身份,只那在地上的指尖有些发颤。   黄粱一梦,少爷还是少爷,姑爷还是姑爷,他...又成了那个阿贵。   耿耀自然听出跪着的人心气不稳,道:“起来吧!”   于贵站起身:“姑爷,暂留姑爷在城内驻军的事赞同者十之八九,其他有两人不满却不敢言,只有一九品知事义愤填膺,在府衙闹着说这是引狼入室。”   “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出府衙,在街上朗声宣叫,说那日镇北来的攻城军并没有五万之众,镇北不可以有五万兵来攻城,让百姓不要,不要被姑爷蒙蔽。”   耿耀:“知事?”   “大哥,大哥。”冯如松人未到声先来:“我在街上抓了个知事,现在扔柴房了。”   “大哥,我把那捣乱的知事抓了,就在门外,大哥要不要见一见。”   耿耀眉头微皱:“在大街上抓的?”   冯如松忙道:“不是,他原本就是在说我们不好,我再大大咧咧的在街上抓他,这不是影响不好。”   解释道:“是金宝和厚哥儿今个孩子上去和他理论,把他哄骗到了无人的巷子里,我就把他的嘴塞了,捆了过来。”   冯如松又问:“大哥要见一见吗?”   “嗯,见见。”耿耀。   一个骂骂咧咧的人被冯如松提到房内,他衣服半旧,双手被反捆着,瞧着年岁不过二十八九。   知道自己今日凶多吉少的也不怕,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站在一旁脸色惨白的于贵骂道:“你身为一城知府,引狼入室不自知,愚蠢至极,枉为人,枉为臣,猪狗不如的东西。”   又看向耿耀,先是呸了一声:“大名鼎鼎的耿将军是个连脸都不敢露的懦夫,国破山河碎,见民受苦,见君为难,你这个做臣子的只敢蜷缩在此处。”   “你哄骗百姓,哄骗知府,借机驻军在霍沧府,你想做什么?你狼子野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就是想步吴思鲁反贼的后路。”   “我呸...”   冯如松猛的一脚踹过去,只把人踹的倒地不起,疼的额头快要冒汗。   “没事,让他骂。”耿耀语气平淡的说了句。   那知事双手使不上力气,胳膊肘使力坐起身,呸了一声又继续骂。   两侧窗户开着,一眼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鸟儿停在树上瞧着树下艳丽花儿,也时不时的转头看眼那屋内。   知事骂的极为难听,冯如松握刀的手泛起青筋,若不是耿耀未曾发话,他真想一刀砍了他。   窗门大开,劲风吹向厚重的帘子,吹起一条细小缝隙,只一瞬就被压了下去。   站在墙边的于贵明知不该,却还是在那一瞬用余光看了过去。   倾城美人醉卧太师椅,披风把那身躯盖的严实,只有一直玉手垂在扶手外。   帘子浮动只有一息间,耿耀看去时那帘子已经恢复如常,他视线在于贵身上停了一瞬,便没再管。   “于知府来说有个知事说让我留守霍沧府是引狼入室,我对你还多有期待,想着多少是个人才。”   “可惜,你让我失望至极。”   那知事叫荀有,闻言脸涨的通红,大有士可杀不可辱的愤恨。   耿耀懒得和他多说,冲冯如松道:“把他放了,这种无能到只知道乱吠的人无需管。”   荀有当下快要背过气去,冯如松给他松绑,他反倒往地上打滚的不愿意。   耿耀刚才吃彦遥吃的舒畅,此刻心情不错,他蹲下身看耍赖的荀有,好笑道:“发现问题不是关键,提出问题也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如何解决问题。”   “你说我不敢追击镇北王和安王,这个我认,你说我不敢袭击镇北王和安王老巢,这个我也认,你说的也都对。”   “我来问你,若是你是我,你会如何做?”   荀有想也不想道:“当然是领兵追击镇北王。”   耿耀点点头:“好,如你所说,那你可知,自我当了这什么将军,朝廷还未发过军粮和军饷,过冬的棉衣都是我夫郎贴补的。”   “我带兵前去,万一黑齿攻来,宣武百姓如何?我行军路途中军士吃什么?粮草你来准备?”   “再一个,我去袭击镇北王和安王老巢,你觉得是我灭他们的可能大,还是他们灭我的可能大?”   “我安稳不动,宣武之地就还是朝廷的,我若一动,这里立马被二王瓜分。”   荀有被他说的脸色发青,他看着面前的这位被传的神勇的将军,眸色坚定道:“有军粮你就能出兵?”   气氛烘托到这了,耿耀只能道:“自然。”   拿下霍沧府,确实该动一动了。   荀有也不撒泼撒滚了,跪坐着站起身,把后背的手露给冯如松。   冯如松心领神会的给他解了绳子。   “希望耿将军言而有信。”荀有掷地有声的扔下这句话,随后雄邹邹气昂昂的走了。   耿耀看着那背影,转头问于贵:“他家全国首富?”   于贵:“他家只有破瓦房两间。”   荀有没让耿耀好奇太久,当天下午就来了消息。   说是荀有辞了官,回家收拾了包袱,打算去国都给耿耀要军粮去。   耿耀:......   时常因为无法理解别人的脑回路而感到痛苦。   彦遥一觉睡到下午,他掀开衣衫瞧了瞧自己侧腰,上面是泛青的手指印。   穿上鞋问秋雨:“姑爷呢?”   秋雨正坐在塌上做针线活,瞧见他醒了忙过来,道:“姑爷在议事厅,说若是少爷醒了,觉得还行,就让你过去一趟。”   “在议事厅做什么?”   “应当是议事,李将军,还有纪大人和孙大人也都在。”   纪隗应和孙洪游当时被救出来先一步送了过来,后来一直跟着李将军躲藏着。   彦遥眉头微蹙,穿衣服的动作快了些。   “是姑爷说让我醒来后过去的?”   “是的,姑爷这样交代的。”   “那我去看看。”   彦遥带着秋雨往议事厅去,刚一靠近就见守着的小五推了门,示意他可以直接进去。   彦遥一时不知道何种情况,李将军和纪隗应孙洪游都到了,应当是谈的正事,耿耀为何让他过来?   难道是给几人斟茶?   耿耀正说着话,看到彦遥进来道:“阿遥过来。”   秋雨留在了门外,彦遥移步到耿耀身边。   一张方桌摆在议事厅中间,上面铺了堪舆图,房内人不少,有李将军,纪隗应孙洪游,还有耿武和冯如松。   李将军还未见过彦遥,耿耀简单介绍了下:“彦遥,我夫郎。”   “阿遥,这是李将军。”   彦遥忙行了一礼:“李将军。”   李将军也笑道:“耿将军夫郎好。”   耿耀笑道:“李将军还是直接叫他彦遥吧!耿将军夫郎字数太多,叫的累。”又冲梁如松道:“你和之前一样叫他彦少爷就好,简单。”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彦遥觉得怪异,却也随着笑不曾多说。   在镇北王和安王出兵之前,耿耀就曾和李将军讨论过,这二王是否能用两月时间直捣黄龙。   耿耀对大景各将领不甚了解,当时还拿不准,李将军却是笃定的摇头说不会。   李将军指着舒梁城道:“这里的左宜和王尽忠是相同际遇,皆是被朝廷看不上,不过和王尽忠不同的是,他是脾气硬,但是能力是有的,尤其是守城。”   “加上舒梁城是羊马墙,安王手下兵多,但是有勇有谋的将领却稀缺,左宜拖住安王不成问题。”   “镇北王...”李将军有些懊恼:“当时我们商讨时吴思鲁还未归附他,一路守城之将领我估了估,想着拖他两个月绰绰有余,不曾想朝廷竟然如此无用,竟然逼反了吴思鲁。”   纪隗应道:“现如今也差不多,现如今他被暴雨拖在江东,一时半会过不了江。”   耿耀负手而立,他沉思片刻问:“李将军,纪叔孙叔,你们觉得我现在奉旨出兵追击镇北王,时机如何?”   议事厅骤然安静下来,静的彦遥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片刻,满头白发的李将军道:“若是你有争夺天下的心,现在出兵时机不错。”   换言之,若是没有争夺天下的心,待着不动是最好。   二王身带龙血,起兵理由充分,耿耀若是跟着起兵,现在奉皇令出兵,是最好的时机。   纪隗应正色道:“李将军所说在理,要是你没得了这霍沧府,万不可出兵,你现在既然得了霍沧府,出兵无碍。”   都是自己人,耿耀也就直言道:“耿耀想争一争这天下,不知道几位长辈觉得如何?”   厅内再次静可落针,彦遥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   李将军苍老的眸子闪过锋芒,他捋着胡须深思许久,最后道:“可以一试。”   纪隗应和孙洪游也点点头:“可以一试。”   大景如庞然大物,身型还在,内里五脏却已空虚。   耿耀所占之地和所领之兵,比安王和镇北王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可是耿耀有耿耀的优势。   宣武的三城三重镇配上霍沧府,这位置实在是好。   再一个,耿耀自身的领兵能力就已是他最大的优势。   李将军道:“你既然现在这么问,就应该是心有谋算,你是如何打算的。”   耿耀笑道:“瞒不过李将军。”接着收了笑:“于知府虽有过异心,但无论是知错还是不敢妄动,现在都要听话老实,有他往朝廷送奏章,替我表忠心,朝廷无论疑不疑心,都会放心些。”   “再加上我领兵追敌,朝廷不会有妄动。”   “霍沧府和宣武三城的公事我想交由阿遥。”   彦遥猛的睁大眼,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有些话其他人不好说,说出来伤感情,彦遥猜得到众人心理,主动开口道:“夫君莫要开玩笑,阿遥一哥儿怎能干涉这种正事。”   耿耀眼里带了笑意,对他说,也是对其他人道:“有何不可,哥儿也好,姑娘也好,并不比男子差。”   “当年宁安县被困,是你有勇有谋的帮我弄来了守城百姓,也是纪叔夫郎在城内劳心劳力的操持,才稳住了百姓,救了多少孩子和百姓。”   当时有许多生产之人,若不是在城内有大夫有安稳,怕是少不得一尸两命的悲惨。   又道:“放心,有纪叔和孙叔在一旁帮衬兜底,出不了乱子。”   纪隗应和孙洪游:......   都被点名了,两人只能笑道:“将军说的对,有你纪叔和孙叔在,出不了乱子。”   却都在心里道了句,现在还能自称句叔,等到时机成熟时,也是需要改口了。   见这边稳妥,耿耀又看向李将军:“耿耀想厚着脸皮,请李将军出山。”   李将军故意奇怪道:“老夫不是早出山了?”又恭敬道:“你对我和萱儿有大恩,别的老夫没有,这条命尽管拿去。”   “那耿耀就不和李将军客气了。”耿耀道:“我打算带五千耿家军追击安王,想请您老带着高田勇镇守霍沧府。”   “五千?”几人惊道。   耿耀眸色渐深:“镇北王和安王有八成的几率会联合攻打霍沧府。”   众人面色皆是浓重起来,却也都点了点头。   二王放心离去,那是因为霍沧府不在耿耀手,也留了人看守,他们笃定耿耀不敢动霍沧府,也没有理由动霍沧府。   就算有个万一,耿耀不顾后果的占了霍沧府,那就是反贼,还是只有一隅之地的反贼。   等到攻入国都后再收拾耿耀完全来得及。   只是不料有两座金矿这么巧的事,耿耀做事隐蔽,他们的人没发现耿耀提前布人不说,耿耀占了霍沧府还成了有功无错的忠臣。   对于一个想要千秋万代登上王者之位的野心者,出兵理由重中之重,否则登基为帝也会被史书质疑皇位不正。   一顶扣在头上的屎盆子。   若不然镇北王和安王也不会蛰伏几十年之久。   耿耀这一招暴露了野心,也是无视了二王出兵前,了悟玄机来走一遭的威胁。   议事厅的话直到入夜才停,秋雨带小五送了几次糕点和茶水。   院中树上蝉鸣不绝于耳,李将军等人趁夜离去。   偌大的议事厅之余两人,彦遥忙拉住耿耀:“你怎让我管政务?我原以为是直接交给纪叔和孙叔的。”   他目色着急,似这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耿耀好笑道:“你不是要当皇帝,现在不先学着?那你日后怎么当一国之君。”   彦遥:????   ???????????????   ??????????????? 第78章   “你说什么?”彦遥觉得自己耳朵肯定出了毛病。   耿耀奇怪道:“你难道想当一个被架空的皇帝?”   彦遥美目瞪的那叫一个大,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耿耀,过了好半晌,反手指着自己, 再次问道:“你是说, 我当皇帝?”   耿耀也似察觉了有什么不对。   “你不是说安排于贵是为了这事做准备的?”   “是啊!”   “那你不是要当皇帝?”   “不是啊,我就一哥儿, 怎么当皇帝。”   “那是?”   “你啊!你当皇帝。”   耿耀:??????   “你是说, 你在我走后就替我谋划当皇帝的事了?”   彦遥脑子晕眩, 问什么答什么:“是啊!”   耿耀:......   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彦遥感动的泪眼汪汪,如树袋熊一般的挂在耿耀身上, 依恋道:“杀猪郎, 你真好。”   重逢后他撒娇唤过一声又一声耿哥哥, 杀猪郎的称呼却未有几次。   现如今, 愿意把皇位都拱手想让的耿哥哥再次成了他的杀猪郎。   耿耀好笑的抱着他, 想明白了那些关窍, 想明白了为何彦遥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年老色衰了如何。   “怕我以后不要你?”堪舆图收到了一旁,耿耀把人抱到了桌子上。   彦遥嗯了声:“你现在有此心,阿遥此生已知足,以后你就算真的有了新颜色,我也不怪你。”   他搂着耿耀的脖子, 下巴搁在耿耀肩头, 轻声道:“你别让人欺负阿遥, 阿遥会乖乖的,就和在彦家一样,缩在院子里安静的活着。”   男人三妻四妾, 哥儿姑娘家从一而终,这是一出生就定好的不公。   皇帝三宫六院,这在古代似是天理伦常,是亘古不变的历史。   耿耀说上千言万语都无用,自古以来,哪怕被说痴情种的皇帝,后宫也不会只有一人。   耿耀偏头吻在他脖颈,温柔道:“对我这么有信心?真当这天下是我唾手可得的东西?”   彦遥:“肯定是你。”   走到如今,彦老爷已笃定这点,彦遥于公于私都深信不疑了。   紫气东来...老天给的指引。   “虽说提及这话还早,但是还是想提前问问,阿遥想当皇帝吗?”耿耀捧着彦遥的侧脸垂眸问,漆黑种无一丝玩笑。   彦遥愣住。   耿耀解释道:“我之梦想阿遥知道,平定国乱,杀灭黑齿,镇外敌臣服,皇帝需坐于庙堂我并无兴趣。”   “我想让阿遥做坐庙堂原因有二,一是我们彼此信任。”   “二是,我朝前的每一步,阿遥都付出良多,于贵,霍沧府,钱粮,皆是你在出力,你功大于我。”   “我只是提议,看你愿不愿意,若是不愿,那你记得,我此生不会负你的。”   彦遥终是反应过来:“那你就不怕我到时候负你?”   耿耀笑道:“怕,但是我们俩总要有一人怕的,我怕总好过你日夜难眠,害怕红颜枯骨,我另觅佳人的好。”   他吻上彦遥的唇角,呢喃道:“阿遥是我心爱之人,我想让阿遥后顾无忧,活的肆意。”   “世俗给了阿遥情感弱势,我就让我的阿遥登上高位,如此弥补,可好?”   “若是如阿遥所想,最后有了这天下,就让我来担忧自己年老色衰,就让我来担忧阿遥不要我。”   认识了耿耀,彦遥觉得自己多了许多泪,他以前最烦脆弱之人,现在双眸已盛满水色。   “杀猪郎,世上没有过哥儿皇帝。” 彦遥哭出声来抱怨,只那哭里全是幸福。   耿耀:“那我的阿遥就做第一人。”   “杀猪郎,你真好,阿遥何其有幸。”彦遥捧着耿耀的侧脸,虔诚的吻上他的唇:“阿遥好爱你。”   千言万语说不出心中深爱,唯有把自己奉上,他彻底摒弃羞涩,缓慢的掌握主动权。   耿耀知他感动,也就任由彦遥身子摇晃着累出满头汗。   烛光给绯色容颜披上一层朦胧纱,那如牡丹绽放的美景让耿耀移不开眼。   三日后,耿耀带五千人离开霍沧府,彦遥开始以彦少爷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因耿耀有判断,故而当镇北王和安王留守军队攻来时城内虽慌却不乱。   镇北王和安王的将领耿耀都知道,霍沧府有李将军这个杀器,定是无虞。   如他所料,二王将领连攻不下,气的火冒三丈。   守城之人面具蒙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将才。   ————   舒梁城已经箭尽粮绝,左宜站在城门后老泪横流,他身侧的儿郎或英俊,或平庸,或年幼,或已身为人父,无一人身体完好。   脸上的伤口无空包扎,胳膊上的血留在手中之刃上......   他们齐齐看向左宜,等待着他说最后一句话。   杀出去,杀个痛快......   他们是左宜带出来的兵,他们不是孬种。   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鸦声嘶厉,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左宜缓慢的举起手中刀,嘶吼道:“杀......”   杀......   杀......   杀......   城门开起,仅剩的人冲出残破的城楼,去奔赴他们的死途。   城内炊烟渺渺,家家户户都拿出了自己仅剩的粮食,笑着喂孩子,哭着敬爹娘。   这世道活的如此幸苦,生可以,死也不难。   三尺白绫,耗子药,砒霜......总是备好了的。   “杀,杀,杀......” 如凶猛野兽的嚎叫自远处而来,铁骑阵阵马蹄如自带战鼓,他们速度如过无人之境,只有那经过之地血流了一地。   手中长刀招招致命,血未滴光又见血。   左宜年近半百,此刻双眸却如孩童一般茫然...   不会有援兵,不会有援兵,这是哪里来的人?   东风起,把垂着的黑旗吹动,上面是绣红的:耿   耿.....   耿.....   耿耀?怎会。   五千人杀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安王将领摸不准情况,敲响撤退擂鼓。   舒梁城内,两侧站满了喜极而泣的百姓,他们怀里是给自家准备的断头饭,此刻全都塞给了打仗回来的男人们。   “耿将军,耿将军,耿将军.....” 这架势让耿耀头皮发麻,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耿耀骑马在人前,这种万众瞩目的阵仗怎么都习惯不了。   “耿家郎君,耿家郎君....呜呜,耿家郎君......”   一老头声哭的似十八男儿,怪异的渗入。   耿耀耳力好,在马上视线高,循着看去,就见一老熟人站在人群后,正跳着脚招手,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乃是宁安县里,说书的那个老者。   他乡遇故交,耿耀原就高兴,见他如此模样,顿时乐的不行。   城内军营中,左宜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连胳膊上的砍伤都不想去包扎,耿耀让他先去找军医再来,若不然拒绝交流。   有些人许是天生是克星,左宜是李将军都说牛脾气的人,现如今只能憋着一肚子的话去找军医。   说书先生被带了进来,看到耿耀大喊一声:“耿家郎君啊!!!”   这一喊让梁如松都抖了三抖。   耿耀请他坐下:“先生怎来了此处?”   说书先生也觉得自己丢人:“哎,说来话长......”   当年事后整个宁安县沉闷着,就如有人捏着脖子让人无法喘息,艳阳天看到眼里都是雾蒙蒙的。   说书先生心里难受,书也说不动了,就背着包袱出来了,想着散散心,反正他就孤家寡人一个了。   后来自己吃酒的时候被人问以前是做何事的,说书先生也就说了,还自豪道回生传就是自己写的。   客栈里惊叹连连,皆是问起了耿耀和彦遥的故事,哪怕他们都看过戏,却还是想知道更多。   说书先生这下来了劲,找回了说书的热情,当下就从包袱里翻出惊堂木。   说书先生道:“我就这样走一路说一路,后来你当了耿将军,我把听到的事稍加润色,主讲你天降神将,英勇杀敌的故事。”   回想说书先生夸纪县令的话,再想想刚才入城时百姓的狂热。   耿耀:......   是什么内容好像不用问了。   眼看生命到了头,突然转危为安乍见故人,说书先生一时激动的失了常态。   此刻两人说了话,他也恢复了过来,知道耿耀如今事多人忙,起身就说了告辞的话。   不曾想耿耀挽留道:“耿耀想请先生帮忙,不知先生可愿?”   说书先生:???   “给你手下的耿家军说书吗?”   耿耀爽朗而笑:“自然不是。”见左宜潦草的包扎好伤口大步而来,耿耀道:“先生先随小五去休息,晚上找先生详说,可好?”   说书先生忙道可,出了门都是晕乎乎的。   不说书?他只会说书。   安军主将不知舒梁城内是拼死一战,只当是左宜知道耿耀援军至,故而来个里外夹击。   耿耀人五千,途中所留行军痕迹是两万,又透露两万步军押后。   安军主将和部下推算一夜,衡量再三,打算转攻丹河这条防守线。   丹河这条防守线,大军会多花费半月时间。   若是继续攻舒梁城这条防守线,左宜加耿耀,时间和粮草暂时不好估算,但可以肯定的是,半个月定是难上难。   还有一条好处是,丹河这条防守线的城池中,没有左宜这样的硬骨头。   “将军,镇北王所攻就是丹河这条线路,我们万一和他们碰上。”军帐内,一人迟疑道。   有一人道:“镇北大军现如今在江东,洪水不散他们难过来,我们只要急行军,定能赶到他们前面。”   “说不定我们攻入国都他们都还未过江。”   攻城的大军开拔离去,舒梁城内高兴的哭声不止,城楼上,明白了耿耀谋算的左宜道:“耿将军的胆子实在是大。”   耿耀笑了下没解释。   他选舒梁城,所图就是为让安王大军去攻丹河防守线路。   只要二王撞上,生死一战在所难免。   现在还只是开端,紧要的是如何让二王撞上,如何拖着安王大军等镇北王大军。   舒梁城内,说书先生再次拍响惊堂木,先是说一番山河破碎风飘絮,又说了番耿耀之军为国为民,愿一生奉江山,退内军,杀外敌,不灭黑齿死不闭眼的坚决。   人越来越多,他一掀衣袍上了桌子,说的那叫一个豪情万丈,最后嗓子嘶哑的指着一旁的案桌,说出目的。   招兵   他语清声嘹亮,掷地有声道:“耿将军说,他情愿单枪匹马的去杀敌,也不要大奸大恶之人,故而,他只要心有百姓同胞的好男儿。”   耿耀出来带五千人,又分三路。   三千人跟他走,耿武带着两千人留下练兵,舒梁城留练兵将士五百人,其他一千五奔赴其他城池,到时再分。   干巴巴的招兵和用说书先生的嘴招兵,效果自然是不同的。   说书先生无需耿耀多说,就直言道:“将军能用得到我这条舌头,我自当用命抱之。”   耿耀拱手行礼道:“大恩不言谢。” 又问道:“相识许久,还不知老先生姓名。”   说书先生笑道:“老朽穆承望。”   永庆帝一年,八月,洪水退,镇北大军过江而来,还没立稳脚跟,就被“安军”偷袭,两方至此交手。   永庆帝一年,十月,朝廷与黑齿议和,除金银无数外,另有西北二十城池割让,再有......长乐公主二送黑齿和亲,嫁布折之汗父,老年汗塔儿。   军营里,耿耀把纸张递给冯如松。   冯如松捏着纸张的手指发白,最后只道:“大哥,我知道了。”   “大哥,我能写一封信送给她吗?”   耿耀接回信放在烛火上:“可以,你写了给我,我让人送到国都送给她。”   冯如松牵强笑道:“我还没告诉过她我爱慕她,我现在救不了她,我想让她好好活着,到时候无论她是何种模样,只要她愿意嫁给我,我都娶她。”   有些事安慰无用,耿耀点点头,说了声好。   私下里却让小五和郭壮多留意些冯如松。   三日后,小五仓促进帐,说冯如松骑马要跑,此刻被郭壮拦着,两个人在外面打了起来。   耿耀坐着不语,似在出神,他指尖一片薄纸,似有千斤重。   过了半晌,他道:“让冯如松进来。”   那语气是少见的疲惫。   冯如松手里还拿着马鞭,身后是刚才拦他的郭壮,两个人脸上都带了点擦伤。   冯如松一进来就跪下,道:“大哥,我想救了她就回来,黑齿那地方野蛮不知礼数,她好不容易逃过一次,怎还能再去。”   “还有那汗塔儿,都能当她爷爷了。”   耿耀坐着没动,手中的信纸递给小五,示意让他给冯如松。   冯如松奇怪了下,接过后垂目看。   国都来的信   信上说,和亲圣旨下,婉妃对李萱,也就是长乐公主又打又骂,怨自己也是怨她,怨她为何要留下,为何不走,最后用剪刀自缢在她面前。   长乐公主崩溃尖叫,脸上顶着婉妃的血到了永庆帝宫里,当场撞死在永庆帝身旁的柱子上。   额头血流如注,流到她双眸,流了她满脸,长乐公主在地上抽搐着,充满恨意的视线投射在永庆帝脸上,口涌鲜血说出人生最后一句话:八皇兄,你言而无信,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邪风吹的殿中烛光阴森,长乐公主恐怖如地狱索命鬼,到最后都没闭眼。   永庆帝被吓的当夜病倒。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但却有两条命的沉重。   耿耀心里沉闷的厉害,带着小五郭壮走出了军帐,把地方留给傻掉的冯如松。   耿耀走时只带了五千兵马,霍沧府有李将军和高田勇,不说稳固如山却也是差不太多。   百姓原是惶恐不安犹如灭顶之灾,后来发现打不进来,就又放心了下来。   每日都说着,还好当时请了耿将军护城,若不然现在怕是都没了命。   有那虔诚的,还在家里给耿耀摆了供奉。   彦遥是哥儿身,当不了大景的官,但大大小小的官无人敢把他忽视,大大小小的事全经他手。   就算有人不服也无用,谁叫人家夫君手里有兵。   再有纪隗应和孙洪游在旁协助,彦遥自身又极其聪慧,把公事处理的仅仅有条,比以往还通顺,这半年下来倒也无人生事了。   原本的巡抚逃窜,后朝廷想再派巡抚来,但城内城外正打着,就算派了也难进来,更何况还没人愿意来,故而也就空到了现如今。   月亮西斜,已经到了后半夜,秋雨在书房点了个火盆,彦遥看了眼,问:“姑爷这个月没送书信回来吗?”   姑爷原是一个月会送个两封信回来,现如今一个月都还没来信,不说彦遥,秋雨都害怕的慌。   如实回答道:“还没有。”宽慰道:“许是忙的顾不上写信了。”   这半年让彦遥的眉眼冷了不少,他把信装到信封,道:“不会的,他知道我会担心,这封信你明日让人送出去。”   秋雨迟疑道:“可是,往哪里送?姑爷也没个定所的,都是到处跑着挑事。”   彦遥:......   “找两个可靠的人去寻......”   急促敲门声响起,一时间彦遥腿有些软,拿着信的手指都抖了下。   稳住道:“去开门。”   这敲门声定是有急事,可最近城中无事,两人又刚说起耿耀最近没送信回来,秋雨脸都快吓白了。   秋雨拉开门,门外丫鬟面带笑意,似是有极好的事,秋雨心中顿时稳了。   骂道:“什么事这么着急的敲门,无端的吓死人。”   忙又回头和彦遥笑道:“这小丫头笑着呢!”   门外的丫鬟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见秋雨是笑着的,想着应该无事,忙讨巧道:“秋雨姐姐莫恼,就是姑爷回来了,我一时失了分寸,还请饶我这一次吧!”   彦遥和秋雨耳中全都是那句:姑爷回来了...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   秋雨急问:“姑爷回来了?”   丫鬟道:“是姑爷回来了,说先去沐浴,等下就来找少爷。”   泛冷的血重新温热起来,彦遥手撑着桌角,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小丫头敲门确实吓了他一跳。   他的杀猪郎回来了。   信放在一旁,彦遥连披风都顾不上拿,秋雨忙去取披风,只留下那小丫鬟在原地嘀咕着:我刚才看到少爷笑了,这么急着去见姑爷,想来是不会怪我莽撞了。   雾气如同山间雾,耿耀把自己洗了个干净,刚想伸手拿一旁的衣服,就察觉到有人进来,脚步声轻盈熟悉。   耿耀拿衣服的手收回,闭着眼装作假寐。   有人轻跪在他身侧,修长手指抚摸着他侧脸,最后俯身在耿耀额上落下一吻。   “杀猪郎...啊~~”   彦遥被人拽入水中,周身衣服瞬间湿透,温热的水浸泡着皮肤,浑身舒畅。   耿耀帮他解着湿衣服,打趣道:“阿遥这么着急?”   “嗯,急。”彦遥揪着耿耀耳朵,做气恼状:“杀猪郎,你断了回信,好混账。”   耿耀被他逗笑:“日夜兼程回来的,惊喜吗?”   “凑合吧!”彦遥口是心非,捧着耿耀侧脸:“阿遥想你了,你想不想阿遥?”   大红肚兜上一双鸳鸯活灵活现,耿耀吻上他的唇,用行动回答着这个问题。   自那日耿耀说把皇位给彦遥坐,他的阿遥就恢复之前的调皮性子。   杀猪郎和富家哥儿,彦遥心中踏实。   皇帝和后宫哥儿,彦遥是会下意识收起不讨喜的性子。   这是一个太没有安全感的哥儿,心里有一口人心易变的箱子,他知道耿耀爱他宠他,可难解心中害怕,害怕自己这个菟丝花不再美艳,害怕有个被抛弃的万一。   毕竟他亲爹都对他无情至此。   直到耿耀连皇位都可以相让,彦遥那口箱子瞬间就被填满了。   他骄傲自得也踏实,再也无惧岁月和沧桑,他知道,就算日后他变的很糟糕,容貌不在,他的杀猪郎还是会爱着他,不会嫌弃他。   水流从边沿溢出,守在门外的秋雨面红耳赤。   她捂着耳朵坐在台阶上,等到鸡打鸣那动静都未止,秋雨不由的担忧了起来。   他家姑爷那健魄体力,他家少爷这次肯定遭了大罪了。   秋雨倒不是不害羞,只是她实在是担心彦遥,故而红着脸往门边凑了凑,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这可怎么是好,她家少爷哭的好凶,嗓音沙哑委屈似孩子,还说什么要死了,让姑爷放过他的话。   秋雨那颗心犹如雨中芭蕉,怎么都静不下来,她刚想着要不要敲门提醒下时间,就被眼疾手快,不知何时来到的小五拽到了一边。   小五惊悚道:“姑奶奶,你要做什么?” 第79章   秋雨:“我得提醒姑爷节制, 我家少爷受不了。”她指了指天:“你自己看看这时辰,多久了?”   小五:“额......那也不能敲门啊!”   水无骨流一地,人有骨却已不会支撑, 两人这次格外浓烈, 彦遥一度觉得自己要被耿耀弄的丢了命。   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他已臣服在耿耀给予的欢/爱里。   中间一度昏死过去, 可又在那难以言说的滋味里活过来。   额角挂着水珠, 彦遥除了这张诱人的脸, 其他地方已经遍布吻痕,就连最不可对人言说的地方都有。   耿耀抚摸着彦遥还未回神的侧脸, 怜爱道:“还好吗?”   彦遥目光如留在了刚才的朦胧里, 视线无焦点, 过了许久, 他才声若蝇蚊的问:“阿, 阿遥给你痛快了吗?”   不是他羞的不敢大声说话, 而是嗓子哭的发不了声。   耿耀失笑,在他眼帘落下一吻:“嗯,很痛快。”   彦遥露出一抹笑意,心里又酸又甜又心疼。   今日这般对耿耀才算是痛快吗?那以往情事,看来耿耀还是多有顾忌他,不曾放开手脚来和他......   现在天已凉但是还能睡会, 耿耀拿着衣袍包住软成一汪水的彦遥回房。   耿耀迷迷糊糊中察觉有人在捏他鼻子, 睁开眼捉住那只调皮的手, 笑道:“不累?”   彦遥脸上有着未褪的绯红:“不是,阿遥就是想告诉杀猪郎。”   “什么?”   “杀猪郎今日痛快要阿遥,阿遥很喜欢, 也很......”   其中滋味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   耿耀挑眉道:“爽?”   彦遥抿着唇想了想,脸上却越来越红,最后揪着耿耀耳朵,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阿遥觉得自己死了好几次,又成仙了许多次,阿遥很爽,杀猪郎日后可在阿遥身上放开手脚。”   他想要耿耀次次痛快。   耿耀抱着他乐出声来:“彦遥,你知不知羞?”   彦遥回抱着他,闭上眼睡觉,嘀咕道:“你又不嫌弃我如此行事说话,我害哪门子的羞。”   他以前连同房是什么都不知,自耿耀走后他恶补了许多,连旁人夫夫是如何相处的都留意了许多。   旁人大多同床而眠,而耿耀和他只要同床就必定相拥而眠,还是很紧密的相拥,彦遥很喜欢这种贴合,这个温热胸膛是他的整个天地。   不过...   “杀猪郎你不中用。”彦遥吐槽了句。   耿耀:......   “提了裤子不认账?你刚才不是还说很爽的。”   “不是这个,你上次把那东西留在了阿遥的...阿遥都未曾有孕。”议事厅太师椅上的那一次是两人放纵,也是唯一一次把那物留了进去。   之后耿耀就又开始有意避之...   彦遥猜的透他的想法,现如今时节,确实不适合要孩子。   再后来耿耀说若成大业让彦遥坐高堂,就更是不便有孕。   只是...彦遥心中每每想起还是多有遗憾。   现如今前路无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杀猪郎的孩儿。   耿耀摩挲着他额角,笑道:“这可不怪我,我给了,是你自己没留住流了一地。”   等人走后他掀开帘子,入目就是一滴下坠的...那地上已经...   彦遥生气:“我又不知道。”   当时那里已经没了知觉,他完全不知。   耿耀道歉着哄了几句:“阿遥是真的很喜欢孩子?喜欢到一刻都不想等了?若是真的很喜欢,那耿哥哥现在就给你,可好?”   他吻上彦遥的唇,想更近一步的时候却被彦遥手掌撑住了胸膛。   彦遥犹犹豫豫道:“也不是,阿遥对孩子没那么喜欢,就是...我现如今已经二十四了。”   耿耀意外后瞬间了悟,随后无语了,二十四,现代刚大学毕业的年纪,彦遥急个什么劲。   “哥儿不比姑娘家,年岁越大,越不好怀孩子。”彦遥。   耿耀按住他:“那我们就......”   彦遥轻着力气拒道:“算了,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我原本就是哥儿,若是有孕,处理公务怕是更难压住人。”   耿耀把人搂在怀里,此事确实,他不会小看彦遥,但彦遥是哥儿,在世人眼里就是弱势的。   若是再有孕,肚子鼓起。   “给我三年时间。” 耿耀。   彦遥紧紧搂着他:“好,不着急,就是,若是万一到最后阿遥无法帮你孕育孩儿,你莫要怪我。”   耿耀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我又不喜欢孩子,别说到最后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有孩子,就算是你不想生,我们一辈子不生也没什么。”   彦遥双眸发亮:“当真?”   彦遥倒不是真的喜爱孩子无法自拔,就是想着世间人多爱血脉后代,万一他到时候年岁上去了,无法给耿耀生个一儿半女的,耿耀和耿家父母心中别留有遗憾。   不被爱的人总想处处让人满意,耿耀因彦遥眼中的光沉醉,却也心疼他下意识的委屈求全。   孩子的事彦遥提了一次又一次,耿耀原还以为是他喜欢孩子,现在耿耀才看懂。   彦遥不是喜欢孩子,是怕无法给他生个孩子,怕最后愧对耿耀。   耿耀一时笑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傻不傻。”   他吻他,他教他:“阿遥,莫要太过顾着别人,多疼疼你自己,你自己的感受为先。”   耿耀的夫郎性子调皮火热,只偶尔露出一些年幼缺爱的伤痛,可哪怕只有这一点,也让他胸膛犹如热油煎,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把人装到心底,好好疼着。   人是无法装到心口,但这股爱意宣泄不了委实难受,当又合二为一,彦遥原就哭的红肿的眼再次流下难以言说的眼泪。   彦遥狠狠咬了耿耀一口:“呜呜,杀猪郎,你好过分。”   彦遥哪里抵得过饿狼般的耿耀,醒来时门外天已黑。   秋雨听到动静进来,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的模样。   彦遥意外了下:这是秋雨学会生闷气甩脸色了?   “谁惹你了?” 彦遥坐在床沿穿鞋,因身上余酸未消,他动作有些缓慢。   秋雨见了更是心疼,蹲下身帮他穿鞋,忍不住道:“少爷,姑爷也太过分,看把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昨天急促敲门的那个小丫鬟端水进来:“秋雨姐姐气坏了,刚才姑爷起床她都没给好脸呢,姑爷和她说话她都没理。”   彦遥失笑,等那丫鬟离开,秋雨已是抹起了眼泪。   “我没事。”彦遥一时不知如何说了,这夫夫恩爱原是寻常,两人半年未见耿耀要的欢没什么,他自己也是想着的。   只是秋雨陪着他长大,太过心疼他。   秋雨哭的嗓音发闷:“少爷,是不是你觉得姑爷日后人上人,你已开始委屈自己?”   彦遥怔愣了一瞬,懂得秋雨的意思。   他最会权衡利弊,和耿耀做的好坏无关,是他自己心里残缺不全。   就如对亲爹彦老爷,当知道父子之情浅薄,他就会收起锋芒,那些知道他不喜欢的话不假思索的就会收起来。   秋雨对他最是了解,他懂得他无父无母的不踏实,懂得看人脸色的讨好。   现在耿耀还未人上人,秋雨就已怕彦遥日后变成之前模样。   “秋雨,你姑爷说,若是能打下这江山,皇位给我坐。”彦遥轻声说了句。   这话不敢对人言,故而彦遥对秋雨都未说。   彦遥虽说现在管了政事,但那是因为有耿耀在外顶着,其他人虽觉得奇怪,却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再一个也是彦遥足够努力,做的不错,再配上手段和狠厉,震慑如今局势足以。   若是这个打算现在露出去,别说是手下将领,就是士卒小兵都不会愿意。   这是世俗给予哥儿和姑娘家的偏见。   秋雨猛的抬起头,她脸上还有泪,瞪大的双眸傻傻的,一如当年来到他身边的善良模样。   彦遥拿起帕子给她了眼泪,笑道:“秋雨,姑爷很好,他对我真心,我亦真心对他,无论这一生结果如何,走到如今,遇到他为他付出,我百死无悔。”   “我们虽是主仆,却也是兄妹,你未成婚,我也不知羞的说与你听。”   “我和姑爷夫夫恩爱之事并不难捱,反而是我最想念之事...莫说是双方苏爽,你姑爷如此对我,就算是只有他苏爽我痛苦,我死在他身下也是甘愿的。”   秋雨还未从耿耀要把高位给彦遥的事中回神,猛然又听到这话,当下脸红了个透彻。   磕磕绊绊道:“我,我就是,我就是每次都无意听到少爷哭声似猫儿,说受不住,要死了,求姑爷饶了你......我就想着少爷怕是痛苦至极。”   “以往也就算了,你求一会姑爷就放了你,这次,这次......”   彦遥:......   “日,日后你离远些。” 彦遥想了又想,最后只能尴尬道:“要是要水的话,我让姑爷开门喊你。”   耿耀用那强劲狼腰狠厉冲击,他安静不出声音难上难,但被人听到又是没脸。   秋雨也跟着尴尬:“秋雨现如今知道了,日后定会离远些。”   她伺候彦遥洗漱,忍着羞开口道:“少爷,我日后站的远,你,你该如何还如何,莫要,莫要不敢喊出声。”   现在回想,他家少爷那声音虽是哭着说要死去了,想来,想来应该是忍不住的哭求撒娇,若是压着怕是不好受。   彦遥指尖挂着晶莹水珠,他接过帕子,故作淡定的嗯了声,只那耳朵已变的红如碳。   今日说起这些,彦遥也就顺着问:“我之前问你,是否想找个夫君,你说此生不想嫁人,现如今呢?”   秋雨摇摇头:“少爷,秋雨还是不想,跟着少爷的日子最自在。”   彦遥:“好,若是有中意的人来与我说,我嫁妹妹。”   耿耀半年未回,出去半日露了个面,见了霍沧府城内将领安抚人心。   待到夜幕已深,李将军等人走入彦府,再次走入那间议事厅。   彦遥依旧是站在耿耀身侧,只是话语间,耿耀脚步移动,自然的让彦遥站到了主位。   一切都太过自然,其他人只专注听着耿耀说话,看到也不曾多想。   耿耀问了众人这半年霍沧府和宣武情景,最后直接道:“我打算突袭安王之地。”   经过半生坎坷的人心跳都止不住的狂跳,最后跟着点头。   此刻是最好时机,和镇北王相比,安王势弱,此刻二王大军在丹河线争斗厮杀,除非是放弃入主国都,若不然不到万不得已定不会回来。   只要他们速度够快......   在众人面前,冯如松像个新兵蛋子,大多时候只听不说。   此刻他忐忑开口:“我觉得我们若是打安□□河线的安王大军回不回来不一定,但是镇北王大军留守的军队会从后面夹击我们,但是不太确定。”   耿耀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见得到认同,冯如松放松了些,继续说:“安王大军不会回来,是觉得我们兵弱兵力不够,毕竟外面还有黑齿外族,之前就是勉强防守,就算是大哥你接手了宣武,兵需要一日日练,兵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故而他们会轻视。”   “再一个,我们都和镇北王和安王打过几年交道,大哥是顾百姓的人,他们都知道,知道大哥不会为了安王而带走宣武防守兵力。”   “再有,大哥让穆先生和耿武大哥招募兵源,我们对外虽说多有遮掩,但是想来二王已收到了消息。”   “但是招兵这一事,朝廷都征不动,以前宣旭县征兵两年,只得一百多人,我们这半年招兵,他们定会轻视,再加上只有半年时间,二王不会放在眼里。”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如此大胆的敢攻安王,但是一旦出手,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找死,就算是镇北王,也不会看着我们坐大。”   冯如松:“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   耿耀夸道:“不错,大差不差。”   “镇北王不会允许我们坐大,但会想让我们消耗安王留守兵力,前期应当会冷眼旁观,这里有个时间差,所以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时间里快速地在安王之地寻得脚跟。”   “若不然前后夹击,我们只有被包饺子的份。”   此举是豪赌,就连李将军都说了句胆大妄为。   出征非头脑一热带人就走的事,耿耀虽被夸过天兵神将,但不把他放眼里的也不少。   他当总兵之前手下只有一百多号人,去舒梁城更是只带了五千人。   这次则是不同,从宣武抽调的兵力,加上耿武招募练了半年的兵力,加起来有六万之多。   这兵力在李将军手中算少的,但对于初领大军登沙场的耿耀来说已是多数。   这次,和灭江东流寇刘胜不同,现如今才是你来我往的厮杀开端。   议事厅灯亮到天明,从战场如何布局,如何快速在安王之地撕开口子,找到能背身之处。   再到后续粮草如何运送,霍沧府和宣武之地如何运转。   没有底蕴的班子再次露出弊端,可用之人太少,李将军纪隗应等人能力自然没话说。   可也无法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   纪隗应道:“只要此事成,有识之士自来之...”   耿耀现如今是朝廷臣子,和天下之间还差一个名正言顺,但是此事不急,后面可徐徐图之。   但需要让人看到他有逐鹿天下的可能。   耿耀看向纪隗应道:“麻烦纪叔帮我拟一份请罪奏折。”   纪隗应点头,招兵是朝廷点头的事,只不过瞒了数量多少而已。   这次出兵来不及等朝廷批文,再一个,朝廷烂的似筛子,奏折没到龙案,那边安王就已布好埋伏兵了。   彦遥道:“那我再用于贵的名义写份奏折,一同入朝。”他道:“先斩后奏,朝廷原就是惊弓之鸟,这次应当会起疑心。”   孙洪游道:“不外乎是派监军,强送巡抚。”   彦遥怕耿耀担心,道:“这些自有我和纪叔孙叔料理,你只管领兵,这些事莫要操心。”   纪隗应和孙洪游也如此说,让耿耀莫要操心后方之事。   李将军要守霍沧府走不开,这次耿耀分不得心。   耿耀嗯了声,只要拿下安王,无惧朝廷也。   人散后,耿耀牵着彦遥回房,路上道:“此事若是能成,就能把爹娘和耿文纪绍年他们接过来了,另外还有纪叔夫郎。”   事成,无惧朝廷,事败,就是耿耀尽忠而死,牵连不到耿家人和彦遥。   彦遥:“嗯我知道的,早就准备着了,确保万无一失。”   那是耿耀的家人,也是彦遥的家人。   “于贵还老实吗?”   “嗯,这半年是老实的,省了很多麻烦,若是朝廷派监军巡抚,还是要他出面。”   于贵是明面上的知府。   树枝抖落桂花瓣,那香气扑鼻入人心,耿耀俯身吻上彦遥的唇,细细研磨。   彦遥发上落了桂花金黄,他仰面承受那细腻绵长的温柔,不等耿耀探来就张开了唇齿。   月光洒在水面,桂花树下的两人沉醉在一吻中,只有秋风瞧得见彦遥口中那被不停吸YUN缠绕的嫣红舌尖。   似世间最美味的盛宴,被身前男人吃了一遍又一遍。   彦遥不舍他的杀猪郎,可分分合合是他们俩宿命,彦遥只能把自己融入一次一次缠绵恩爱里。   永庆元年......深秋   宣武耿耀率六万大军突袭安王,四方震荡,两方厮杀中,镇北军再次强攻霍沧府,留守的李将军早有准备,但他弱强操纵,给耿耀争取时间。   同一时间,国都皇宫丧钟响,登基还未满一年的永庆帝崩。   他如蝼蚁一般的活到成年,新婚当年皇兄替他入洞房,他哭都不敢发出声。   他想人上人,他想图天下,他在玄机谋划下日有长进,可被不停欺辱的怯懦胆小早已长到骨子里。   他也想过当一个好皇帝,想当一个明君,可有心无才注定是徒劳,最后发现只要高坐皇位最轻松。   朝臣争吵,最后还是会跪下喊万岁。   只是,杀兄弑父,宫墙院落空幽,风一吹犹如鬼魅来索命。   心有鬼魅怎能安生,当长乐公主撞死在永庆帝面前,热血溅了他满脸,那些刻意忽视却忽视不去的惊梀全都袭来。   永庆帝未曾留下出生子嗣,延平帝血脉唯有年幼的十六皇子。   永庆暴毙而去,仅三日后宫就传出两个身孕喜讯。   山河飘荡,已两百年的大景眼看就要分崩离析,朝廷帝位又要争斗。   内阁大臣王世安浑水摸鱼了一辈子,终了终于大胆了一回,趁一切未乱之前用龙袍裹住十六皇子,把他放在了殿内龙椅上。   殿外天还泛着鱼白,十六皇子头发未束,他瞧着底下山呼万岁的大臣们,怯懦的眼睛满是惊恐。   末了,他似是终于发现跪拜他的人不是吃人的老虎。   他声若蝇蚊:“谁是耿文?” 第80章   这话殿内无人听清, 皆屏息再听,十六皇子又问了一遍:“谁是耿文?”   耿文怔愣后忙出列:“臣耿文拜见皇上。”   十六皇子身躯矮小,攥着大人龙袍, 小心翼翼道:“阿, 阿姐说,阿姐说你是好官。”   他生母卑微, 婉妃多有看护, 长乐公主对他好上又好。   出宫不便, 耿文得了耿耀嘱咐, 平日多有看顾,时不时的托人送些宫外东西进去。   有长乐公主让人送了单子出来让他帮忙买的, 也有他觉得长乐公主需要, 买了送进去的。   这些原应当纪绍年去宫内拜会时送去, 只是耿文不放心纪绍年做这些, 怕他得罪人不自知, 也怕他受委屈, 故而花钱寻了门路递东西。   许是一些小玩意到了十六皇子的手上,许是一些吃食入了十六皇子的口,长乐公主说过耿文,他满朝文武就记得了耿文。   殿内寂静如荒漠,耿文俯首拜:“臣惶恐。”   耿文已有二子,才哥儿调皮捣乱, 一子尚在襁褓中, 十六皇子见他如亲人, 凡是问他听他。   天子一垂眼,耿文才懂得权势之可怕。   纪家倾巢而出帮他扫清前路,身后姻亲如血液输送, 把耿文送入了内阁,把耿文推到了挟天子可令诸侯的位置。   国都落了雪,耿文抱着官帽,不急不缓的走在国都长街。   乞丐蜷缩如死狗,酒楼泔水洒落在白雪上,几个孩儿捧雪食之,只为尝一尝那咸油味。   耿文驻足街角,看了许久许久。   圣贤书,入官场,一切为何?   他一生被庇护,前有耿耀护长大,后有纪县令护官场。   他这一生,是否也可以做些什么?   永庆帝死,国都已然化为了一块肥肉,丹河线上安王大军已有溃散之意,镇北军化身为猛虎快要把它食之。   国都内,五岁的民安帝三下罪己诏。   一罪:替父延平帝,替兄永庆帝对万民说欠。   二罪:替兄永庆帝对未护好吴边宁性命说欠。   三罪:替兄永庆帝皇位不正说欠,但兄已死,自己身为延平帝唯一子嗣,继承皇位已是正统,望镇北王和安王两位叔叔退兵,还万民一个安生。   再有,各地灾情减免灾区赋税,以及户部清点钱粮,设粥棚,发救济粮。   民安帝用皇帝私库发军粮,发军饷,只盼万民安。   一道道政令犹如旭日霞光,濒临饿死百姓有了一缕奢望,熬过去,熬到回乡无赋税,两三年间总能缓过来。   有人依旧死,有人却靠着那一星半点的米汤活了下去。   耿文犹如幼儿缝衣,虽手无力,却也拼尽全力的拿起了针。   他想缝缝补补,不为让这衣服完好无损,只想替衣内的百姓遮挡些风寒。   当权者无道,百姓无罪,他读圣贤书,他科举为民,此时此地,他应该做些什么,哪怕无法改变国破结局。   新年前夕,镇北军终于击退安王大军,攻向国都的路上再无敌手。   新年前夕,耿耀带兵奋勇直入安王地界,所攻之地不留兵把守,如猛兽失智般让人迷糊。   最终他带兵六万停留在两面环山的子冈县,凭借着蚕食的可怕之力,打下安王地界大半城池。   除夕夜中,安王在了悟的陪同下求了和,耿耀真诚相待,亲口承诺不会伤他性命,日后定会善待与他。   不知自己前路的安王只能拭汗谢着。   至此,安王无,耿耀起,镇北王大军停驻在丹河线,只等新年过攻向国都。   军营内,冯如松带着人在空地放烟花,耿耀让他们注意些别火星落在帐篷上。   他们哈哈笑着,道定不会,只是那笑里带了些打趣意味,看到耿耀一头雾水。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时,耿耀似有所觉的回头,正对上笑意盈盈的彦遥。   彦遥那双美目比初相识沉稳许多,但此刻里面爱意充盈,全是耿耀的身影。   “知道你走不开,我就来了。”   他身后的秋雨自觉的停在了远处,彦遥停在耿耀身旁,有了些以往的古灵精怪。   “杀猪郎,阿遥很想你,你可想我?”   夜空烟花璀璨,彦遥未曾听到回答,却知道了回答。   大氅蒙头,在那黑暗不能视物的光线里,他被人凶狠的吻着,被人一遍遍的呢喃着阿遥。   这是彦遥欢喜的相逢,是那四年里彦遥想了千百次,梦了千百次的重逢。   四年后的两人生了误会,经历了波折,万幸他所梦此刻都成了真。   秋雨转过身,不远处站哨的士兵也都忙背过身,恨不得化为一缕烟雾离去,好让那两人吻个痛快。   彦遥气息不稳,他脸红的不能见人,半是甜蜜半是埋怨道:“你就不能忍一忍。”   耿耀又在他唇上偷了一吻:“忍不住。”   彦遥偷笑,他们两个可真是天生一对,都不是正经人。   回想刚才冯如松几人的打趣笑意,耿耀终于知道了是为何,怕是彦遥和他们通了气,却只瞒着他。   不过这惊喜,耿耀爱到心骨。   耿耀让人牵来马,给彦遥戴上披风绒冒,把人抱上了马:“带你去个地方。”   彦遥:“我给你带了我亲手包的饺子......”   “回来再吃。”耿耀翻身上马,握住缰绳就夹了马腹,似是要去办极其重要的事。   一路上彦遥问了几遍,耿耀都卖关子的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彦遥看着一堆枯草的山洞口思索不出耿耀到底要做什么。   耿耀牵着他弯腰进山洞,让他小心些。   走了好一段路,彦遥看到了山洞深处的碧水温泉。   彦遥:......   耿耀嗓音沙哑,他已忍耐许久,把人按在一侧石壁上,边吻着他边道:“无意间发现的,第一想法就是带你来。”   好久未曾亲热过,那炙热呼吸喷洒在肌肤,彦遥已快要腿软的站不住。   “你......来这里,是为了......”他有些说不出了,不是说这事害羞,就是跑了这么远,又是上山又是钻山洞的,就为了这事,是不是有些声势浩大了?   “你,你可真是不务正业。”   “还记得青龙山的温泉吗?”耿耀低着他的额头,里面是想狠狠要他嗜血猩红。   “那次带你过去,我帮你洗澡时就差点没忍住要了你,那时我就在想,初次你定是疼的厉害,若是我们有可能,初次要你我就带你再去青龙山,在那温泉里要你,你会好受些。”   谈及过往,两人心中皆是发酸,彦遥揪着耿耀耳朵,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时的耿耀受不了城破人忘的惨剧,想赴边关,又怕误了他,就算憋的青筋直跳也忍了下去。   “那今日补上。”彦遥说。   “好。”耿耀。   两人在山上待了两日,彦遥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吃了多少次,耿耀不是在喂他就是在要他的,有几次还是边喂他吃东西,边......   下山的途中彦遥还在睡,被山路颠醒就骂一句畜生耿耀。   四下无人,耿耀当下就把彦遥上半身按在马背上,片刻后,在彦遥如遭雷击后的神魂颠倒中,耿耀道:“这才是畜生。”   侧脸贴着油光顺滑的马背,彦遥已是哭都没声音,他这夫君真的好畜生,怎么会,怎么敢在马上就......   这天气耿耀也怕彦遥冷,故而衣服都没敢动他的,只露了那一处。   此刻马蹄踩在坎坷山路上,自带的颠簸让耿耀差点缴械投降,无需他自己做什么,只要如此,就已是触及灵魂。   痛苦又折磨,当真是别有滋味。   临近军营,彦遥靠在耿耀怀里哭泣道:“杀猪郎,你出来。”   耿耀觉得自己真是坏到头了:“怕什么,别人又看不到。”   衣服一盖,除了身下马匹,无人看得出内里污秽。   彦遥知道耿耀不会放过自己,也就放开了承受着,反正耿耀不是那等不知道分寸的人。   耿耀因彦遥的顺从失笑,他俯身吻了吻彦遥发出破碎声音的唇角,随后与他分开,替彦遥整理好那处衣服。   太过突然,彦遥唇边微张,双眸迷离,犹如快要渴死的鱼儿。   骏马停在主帅军账外,耿耀直接把彦遥抱到军帐内,放下厚重帘子,把人放到床上。   直到这事耿耀才发现,彦遥的里裤已经被那痕迹打湿了大半。   耿耀意外道:“这么多次?”   彦遥:......   他挥开耿耀的手,翻身侧身朝里,拉着被子蒙着头,已是羞的没脸看他。   他嘀咕道:“你也不怕死我身上。”   耿耀拉下来一点被子,贴着彦遥耳边道:“死你身上也值得。”   那炙热呼吸让彦遥耳朵发痒,嘴角却不由的扬了起来,他的身子让耿耀爱不释手,这让他高兴又得意。   耿耀见桌上有个包袱,想着应当是彦遥衣物,走过去翻出了内裤和里裤。   他又让人打了热水来,简单擦拭一番后帮彦遥换了干净衣物。   彦遥趴在床上看着搭在椅背上的里裤,轻轻扯了扯耿耀衣袖。   “怎么?”   “这个扔掉,不要了。” 他脸红似三月桃花。   他自然不会手洗衣物,但这上面都是他的痕迹,他脸皮就算厚如城墙,也是不要了。   耿耀坐在床沿,只觉得自己心中有头粘人的野兽,一看到彦遥就想亲亲抱抱爱爱。   他扫了眼裤子,笑道:“为何不要,我等下给你洗了,留作纪念。”   彦遥:“什么纪念?”   耿耀俯身吻他:“第一次在马上和阿遥做A,阿遥湿了整条裤子的纪念。”   彦遥目含水光瞪他:“没湿整条。”   耿耀顺着他:“嗯,大半条。”问:“阿遥现在有力气吗?”   彦遥:“嗯?怎么?”   耿耀牵着他的手落在一处:“帮个忙,阿遥GC这么多次,你的耿哥哥还没出来。”   彦遥:......   “你现在怎么...怎么如此...是不是男人都这样,不知疲累的。”彦遥埋怨着,被耿耀握住的手却不曾抽出,任由耿耀用他的手......   耿耀用空着的手把彦遥按在他心口,闷笑一声:“这不是刚巧到了年轻力壮的年纪,等到以后老了,说不定你想要,我都干不动了。”   彦遥睫毛轻颤,下巴点在他胸口,玩笑道:“那到时候怎么办?你要是真打下了这江山让给我坐,我就是皇上,皇上可没有受委屈的。”   耿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到时候我不中用,伺候不了你了,你就再找些年轻力壮的。”   “那你呢?”彦遥笑意褪去,心上犹如落下绵软的针。   耿耀情/动的眼中真的有了几分思索:“若是边关不稳,我就四处征战,若是边关已定,百姓安稳,我就一匹马一壶酒四处走走。”   心口酸涩快要打湿眼眶,彦遥红着眼怒瞪他:“那我呢?”   耿耀好笑道:“你都喜新厌旧了,我还管你做什么。”   彦遥气的抽出自己的手,去捏耿耀的唇,好似他双手上有根线,捏住了就是缝上了,再不让耿耀说这些恼人的话。   “你这人好生讨厌,我那时想着你若有了王位,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我就难受的想哭,你倒好,现在换成你,你就想着潇洒走四海,一点都不忧心,也一点都不念顾我。”   “你对阿遥就不是真心,你若真心喜欢阿遥,你就会想让阿遥属于你一人,若是有人来阿遥身边,来一个你杀一个,来两个你杀一双,凭和后退把阿遥让人。”   “我不管,无论如何你都要陪阿遥一生,阿遥不会犯傻,就算,就算被鬼上身犯傻了,你就打我一顿,就如,就如那年新年夜,你在我娘坟前打我那般。”   他似发现耿耀对他爱的太过浅薄,命中只有耿耀的彦遥犹如脚踩半空中,被吊的不安。   原来,缺少安全感的人哪怕站在高位,也会害怕失去。   因为太过珍重,哪怕是个玩笑,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恐惧害怕。   耿耀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就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   “阿遥对我之心我知道,我对阿遥之心,阿遥也知道。”耿耀吻上他的眉眼:“生同衾,死同穴,耿耀此生想和阿遥携手终老,无论风云变幻,都只此一人,可否?”   彦遥也知是自己想多了,耿耀待他再真心不过,只是那等好聚好散的话扎人心窝。   他控制心中酸涩恼怒,傲娇的转开头,道:“我要考虑考虑。”   耿耀刚想说个好,话未出口就见彦遥又转回头来:“考虑好了,好。”   “无论风云变化,此生都只有彼此。”   “你若先死,我替你守着,我若先去,你也不能再娶别人,再沾别人的身。”他瞥了眼耿耀的万恶之源。   “憋死剁了喂狗也不能找野狐狸。”   耿耀兄弟吓的跳了下:......够狠。   大帐内,可信的文官武将皆在,另还有了悟大师等人。   安王手下谋士不少,愿意投奔的,无论是能才还是蠢才,耿耀都尽数收之。   只不过蠢才就先养起来,省的四处生事,心中有谋略的可用之才,如了悟大师,耿耀也会用一用。   耿耀和彦遥晚一步而来,耿耀立在下首,彦遥似随意的走到了主位坐下。   一谋士立刻道:“主公,虽都知你和彦少爷感情好,私下里如何不论,这在外还是尊卑分明的好些......”   耿耀面冷但脾气算是好的,以往就算有什么不认同的地方最多无视,少有发怒。   此刻他似是被气笑了:“何为尊?何为卑?”   那谋士知道说错了话,忙道:“是属下用词不当,只是现如今议事,彦少爷实不该坐在主位,他身为哥儿夫郎,应站你身侧才对。”   今日事在意料之中,彦遥理了理衣袖未开口,也未如旁人所想的,立刻仓皇起身居于耿耀身后。   耿耀在下首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道:“大家跟了我这么久,辛劳颇多,我都一一记在心中,但此时想问一句,你们觉得这一路至此,谁所投最多?”   底下人忙道主公。   耿耀又问:“那次之呢?”   其他人了然,忙又说彦少爷。   耿耀道:“你们觉得一路至此我重于彦少爷,可在我心中,彦少爷所付出比我多数倍,莫说他坐个主位,就算他真的坐主位了,那又如何?”   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却让那谋士直接跪了下去。   耿耀无意多费口舌,挥手让他退下,这才开始今日议事。   人多心思各异,有让耿耀称帝的,有让耿耀讨伐镇北王带兵攻之的。   耿耀端茶听着不言语,弄的说话之人心内不安。   上座彦遥嗓音清冷:“称帝之事暂时不要再提,镇北王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自然要出兵讨伐。”   “出兵讨伐不是脑子一拍就行得通的事,如何出兵,粮草如何筹集,攻城后如何镇守,都需细细商酌。”   “虽说我们现在拿下了安王,但镇北王亦是有西北吴思鲁,耿将军若是领军追击镇北军,那镇北留守军队要是联合西北攻来,我们岂不是步了安王的后尘。”   众人齐齐称是,卧榻岂容他人酣睡,是追击镇北军,还是先扫清自身,这事确实需要斟酌。   若是放任镇北军攻城,那他定是能称帝,若是追击,后方又不稳。   此事耿耀和彦遥早有谋断,他们和吴思鲁没有深仇大恨,多少还有几分旧情,能和平拉拢最好。   耿耀欲走一趟西北,看看是否有兵将相安的可能,只不过此事不能泄露风声,机密不可对人言。   此番召集众人议事是假,帮彦遥循序渐进立高位是真,耿耀就当个镇山石端坐着,彦遥与众人商议起来。   彦遥年少就容貌不俗,现如今加了阅历,更是添了让人移不开却又不敢细看的威严风采。   他在耿耀面前多娇柔,撒娇任性使性子,那是属于耿耀一个人的美景,旁人面前,他只是公事公办的彦公子。   少时装柔弱换生存的日子恍若前生,除了耿耀和耿家人,其他人再也见不到他那般模样。   彦遥多年历练,手段谋虑都有,他话语清冷沉稳,能听得进说的出,倒震的众人随着他认真商讨了起来。   等人散去,纪隗应,孙洪游去而又返,彼时彦遥还未走,两人进了大帐互相对看了一眼不言语,彦遥笑道:“纪叔孙叔找夫君?”   他看向耿耀:“我先回霍沧府了。”   耿耀:“到寝帐等我会,有事和你说。”   彦遥:......   耳尖微红,嗯了声。   彦遥离去后,耿耀笑道:“纪叔,孙叔坐下说。”   纪隗应,孙洪游坐下后踌躇半晌不知如何开口,耿耀主动道:“纪叔孙叔可是觉得我让阿遥坐主位有些不妥?” 第81章   纪隗应斟酌后, 道:“一路走来彦少爷居功至伟,主公又和彦少爷感情深厚,此举倒算不上不妥, 只是...为长远看, 主公在时还是让彦少爷暂避锋芒的好。”   他道:“世道对哥儿多有异目,现如今主公对彦少爷宠爱, 知道的说你们夫夫恩爱, 不知道的, 怕是会对彦少爷多有长舌之话。”   纪隗应, 孙洪游都是知分寸的人,耿耀和彦遥依旧叫他纪叔孙叔, 他们却已不敢直呼耿耀和彦遥姓名, 早寻了合适时机改成了尊称。   两人话说的委婉真心, 耿耀和彦遥不分前后, 不分主次, 对两人都有害无益。   对耿耀而言:是一个被美色蛊惑的罪名, 文人墨客多讨伐。   对彦遥而言:祸水,妖妃......   好时还好,赞一句耿耀痴情,骂一句彦遥红颜蛊惑君心。   若是不好时,兵败或亡国,都会成了彦遥过错。   纪隗应, 孙洪游是为了耿耀考虑, 也是为了彦遥考虑, 耿耀对他们的考虑认同。   一如苏妲己,一如杨贵妃,她们是江山鼎盛的华美点缀, 也是国破时的红颜祸水。   等纪隗应,孙洪游说完,耿耀道:“纪叔,孙叔,若是我想让他为君,我为臣呢?”   纪隗应,孙洪游:??????   此事犹如日月颠倒,哪怕纪隗应和孙洪游官场半生,一时还是无法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许久,孙洪游抬手擦了擦额头,已是有了薄汗,最初耿耀让彦遥主事,他们辅之,他们还以为是耿耀最为信任彦遥。   现在才知,怕是那时耿耀就存了这个心思。   纪隗应:“这,这...”   两人都没了话,主要是不知如何说。   耿耀问:“阿遥若身为男子,纪叔和孙叔觉得他是否可以为帝?”   纪隗应实话道:“彦少爷胸怀才智谋略,都可为一国之帝。”   可是...彦遥是个哥儿。   不是说他看不上哥儿,是哥儿登位,这事困难许多。   现在虽说还未出征攻下国都,但耿耀此时胜算已然不小。   若是耿耀愿意,他现在一声称帝,部下皆欢庆嚷之。   若是说彦遥称帝...上到将领,下到城内百姓,心思会如脱缰野马,再难拧成一股绳。   纪隗应:“属下多嘴问一句,主公有此念头,是何缘由?”   他有些不敢问是不是彦遥提的此事。   彦遥主政之路少不得纪隗应和孙洪游辅佐,耿耀语气诚恳,忆往昔道:“当年我们一同守宁安县,见证多少悲苦死亡,那疼的痛不欲生求死不能的熟悉面孔,耿耀日日记得。”   孙洪游一介书生,生平连杀鸡都不曾,那时却拿起了刀,给了一个百姓痛快。   那百姓还年少,被火烧的全身无一丝好肉,救不活了,多活一息就是一息的痛苦,他嘶厉喊着,求着,求让他死了吧!   孙洪游杀了他,那少年说多谢孙县令。   那是耿耀的梦魇,何尝不是纪隗应和孙洪游的梦魇。   虽不知耿耀怎突然提及,两人也都苦笑道:“忘不掉。”   耿耀:“我当年来边关奔的不是官场和天下,只是想做些什么,耿耀此生所愿是镇边关,杀的异族俯首称臣,不敢来犯,直到今日今时,此愿都未曾变过。”   “我与阿遥深情两不疑,他若是性子真的柔软,菟丝花一般需要依靠,我不会生此念头,刚才纪叔也说了,阿遥才能可以坐高台。”   “既然如此,我在前方杀敌安民,他在后方护国,岂不两全其美?”   纪隗应和孙洪游起身拱手拜:“主公高义,是我们官场混久心思狭窄了,日后定当辅佐彦少爷。”   两人都是心怀百姓之人,若不然当年也不会冒着杀头的罪做那童谣之事。   耿耀有心奔沙场,高位必然是要一个极其可信,亲密不分的人。   此人思来想去,确实是彦遥最为合适。   只是此事现在还不可对人言,几人又商谈了片刻,纪隗应和孙洪游才退了出去。   寝帐内,彦遥俯身咬断线头,望见掀帘进来的人道:“纪叔和孙叔可是说你纵我之事?”   他手里是耿耀的一件外衣,胳膊处不知道怎么划破了一道,现在已被他补好。   耿耀把彦遥怀里的衣服扔到一边,把人抱在了自己身上,在他脖颈深深嗅了一口:“阿遥好香。”   彦遥抿嘴笑:“刚熏了香。”   按耐不住的把人吻了一通,耿耀才开始说刚才的事。   彦遥意外:“纪叔和孙叔就认同了?我还想着他们就算听从也是多有勉强。”   虽早有猜测,彦遥见耿耀动了手,还是说了句:“还是白日,你就怎如此急。”   耿耀:“还没习惯?我与你做这事,又不分白日还是黑天。”   他停下手,道:“我近期会带兵去西北寻吴思鲁。”   彦遥刚被他吻的呼吸不稳,现在平息后道:“有几成把握?”   耿耀道:“我带着给西北的粮草过去,足够表示诚意,谈得拢最好,谈不拢就只能打。”   “吴思鲁以往忠心,为国为民,不知道吴边宁死后他心境如何,若是还如往昔,我有六成把握,如果变了心境,就不好估了。”   彦遥:“若是能收服吴思鲁,两侧夹击镇北,将不费吹灰之力,若是谈不拢,就是打草惊蛇,一场硬仗。”   “不过此事无论成不成,镇北王都应该能在国都坐上皇位。”   “无碍。”耿耀。   他道:“我最终的心意不在国都。”   彦遥不解。   耿耀:“阿遥觉得霍沧府如何?”   彦遥震惊道:“你是说,你想把帝都,定在霍沧府?”   “嗯,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先把江山拿下再说,迁都都是后话了。”耿耀含住彦遥耳垂:“天子守国门,阿遥敢吗?”   彦遥因他舔舐软了身子,急促的呜了两声后,回道:“敢,敢啊!”   霍沧府甚好,到时候就算两个人各司其职,相距的也近一些。   彦遥衣服松散凌乱,却未曾掉落,耿耀最爱他如此颓靡模样,犹如被揉出汁水的鲜艳玫瑰,他慢慢要着他,又说了些公事上的细节。   耿耀不顾众人阻拦,只带百人奔赴西北,彦遥在书房捂着心口担心的厉害。   现在吴思鲁心思不定,若是,若是他有意要耿耀的命,耿耀就算逃出来怕也会波折受伤。   秋雨宽慰道:“少爷莫忧心,姑爷是何人物,他如此做定然有他如此做的理由。”   “更何况西北我们有生意有人手,就算有个万一,也能护得住姑爷。”   案上茶已凉,秋雨端起想着换一杯温热的。   彦遥坐在太师椅上,伸手要茶,秋雨:“凉了,我去给少爷换一盏。”   彦遥:“凉的就好,心乱,我静静心。”   又问:“哑婶那边可顺利?”   秋雨忙道:“都顺利,送西北的第一批军粮都已准备好,这两日就能运走。”   彦遥:“嗯,让哑婶把这事盯紧些,一定不能出了岔子,经过镇北之地的时候格外小心。”   秋雨:“知道的,哑婶知道重要。”   耿耀和吴思鲁有些旧情,吴思鲁对镇北王算不上忠心,但少了朝廷供给,他需要镇北王拨的军粮军饷。   现在耿耀未商谈就先发出军粮,是表明自己诚意,也是告诉他,这边有养西北军的能力,希望吴思鲁转投过来。   和平解决是最好的法子,要不然耿耀和他打起来,两败俱伤,受苦的还是百姓。   风卷黄沙土,上次出西北是甘贤领兵送,这次入西北亦是甘贤领兵接。   一见到他,耿耀心中又稳了两分。   翻身下马,互相见礼,甘贤笑道:“已经备好薄酒,耿将军远道而来,还请让甘贤尽一尽地主之谊。”   耿耀道了声多谢,问道:“不知吴将军今日?”   甘贤歉意道:“我家将军尽来有些偏头痛。”他抬头看天:“这个时辰,军营应该正在帮他施针,今日见不了耿将军,还请见谅。”   “无碍,不着急。”耿耀停住脚,道:“既然今日见不了吴将军,不知道我能否去祭拜下边宁兄?”   甘贤微怔,随后忙道:“自然。” 他眼中笑意真心了几分,又道了声多谢。   两队人马调转了马头,远远的瞧见那坟墓,耿耀就让小五等人莫要跟了。   他和甘贤牵着马往那出去,指了指马背上的两个酒囊笑道:“当时在国都里,他曾说日后回了西北,若是得闲了溜到宣武与我喝酒,我未等到他,这次得闲了总要和他喝上一场。”   上次祭拜时沉闷弥漫,说起吴边宁两人都是难忍悲伤,现如今再谈及那离去的儿郎,两人脸上皆是带了笑。   此时他们不是西北和宣武的关系,只是有着同一个好友的朋友。   说着彼此口中的吴边宁,话语缅怀多了些轻松,耿耀说那日吴边宁送他出地道,夸自己是西北雄鹰的话。   甘贤文人模样,听的哈哈大笑,直言是的,他们家小公子就是如此张狂性子。   国都之事多和帝位夺位有关,耿耀一一避之,一字未提,只挑着那潇洒肆意的吴边宁说了说。   是夜,甘贤和吴思鲁手下将领幕僚齐聚议事厅。   吴思鲁晚了几步而来,各自落座,甘贤把今日事说了一遍。   满室寂静   吴边宁是西北最后一位少主,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国都,是整个西北之痛。   有谋士见吴思鲁脸上有所动容,想开口提醒他此举怕是耿耀故意之举,犹豫几息还是未掀伤疤。   吴思鲁端茶压下剜心之痛,道:“耿耀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想来诸位也都能猜得到,可有什么见解?”   议事厅一分为二,见解各不同,大多都是说镇北王登基有望,放着从龙之功不要,何苦再跟着耿耀折腾。   现在边关除了耿耀就是他西北,镇北王无论真心假意,都会拉拢善待之。   甘贤道:“将军是何意?”   吴思鲁放下茶盏,苦笑道:“自来忠臣侍一主,我叛了永庆帝归顺镇北王,现在要是再叛了镇北王跟耿耀,那我吴思鲁这一生可真是......”   想来也是可笑,他忠心爱国从不敢有异心,不曾想走到如今这般境地。   向他这样朝秦暮楚的臣子,自古以来哪里有什么好下场。   翌日,耿耀用过早膳,有人来传,吴思鲁要见他。   耿耀上次见吴思鲁,还是吴思鲁带兵解宁安县之困的时候,时隔多年,当年如虎猛将两鬓皆白。   耿耀一时心里有些发闷,一如当年,上前恭敬的行礼,唤了声吴将军。   吴思鲁点点头,似是也想起了当年的少年郎。   此一时彼一时,他成了日薄西山,他已长成了后起之秀。   耿耀此来为何,西北自然心知肚明,吴思鲁原是想晾他几日,可终归是败给了慈父心。   他那死在国都的儿子最是像他,他好友来了西北做客,他这个父亲帮忙接待,不好太过失礼。   不过私是私,公是公   议事厅内,吴思鲁坐主位,两侧皆是他手下大臣和幕僚。   吴思鲁:“耿将军请坐。”   耿耀坐在他下首,冯如松立在他身后。   吴思鲁:“不知道耿将军此次前来所谓何事?若是只为找我儿喝酒,吴某替儿子多谢耿将军的兄弟情义。”   耿耀直接道:“此次前来西北,找边宁兄喝酒是其一,其二是想和吴将军联手攻镇北之地。”   吴思鲁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莫不是忘记我已叛了朝廷,跟了镇北王。”   耿耀面色不变:“将军乃是好汉,镇北王给不了你想要的。”   议事厅内笑声不止,就连一众文人幕僚都露了笑意。   吴思鲁自己都好奇了:“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耿耀双眸沉静似海:“报仇。”   吴思鲁:“这就不劳耿将军操心了,永庆帝已死,我没什么仇了。”   耿耀:“灭黑齿。”   似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个个笑脸凝固在脸上,满室寂静里,吴思鲁沉默了许久,晦暗的眸子紧盯着耿耀。   耿耀站起身,拱手行礼后道:“将军,我志不在国内疆土,我从来边关的第一日,时至今日,都是边关之外,我要扫荡黑齿外敌,我要让他们彻底臣服,我要他们再不敢来犯我国百姓。”   “武平县,宁安县,耿耀见过他们的罪行,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将军亦然,晚辈烦请前辈帮我,与我联手灭黑齿,报这滔天的仇恨。   报仇,寻黑齿报仇......   吴思鲁原以为耿耀就算是说出花来,他也决不会再做那三心二意的臣子。   可是,他说报仇,报仇...   “我如何信你说的?”吴思鲁一双眼浑睁,里面是他半生沙场的血腥气势,若是耿耀敢拿这事骗他,他做鬼都要撕下耿耀身上一块肉。   耿耀举手做发誓状:“我耿耀发誓,此生必灭黑齿,若是做不到,让我受万箭穿心而死。”   吴思鲁锋利的眸子盯着耿耀看了许久,似是想在里面看到一丝虚假。   可是没有,耿耀双眸坦荡无阴霾,明明白白的把他坚毅夙愿露了出来。   耿耀:“另,为表诚意,我送西北的军粮已在路上,无论吴将军如何选择,半个月内,军粮必入西北之地。”   吴思鲁:......   满室将领和幕僚:......   这诚意确实让人心魂震颤。   此事事关西北未来,吴思鲁自然不会当场给答复,一番口舌之战后,耿耀被请出议事厅。   等回到所住的房间,耿耀端茶喝了两杯,吴思鲁的反应,让他胜算又多了两成。   耿耀在房间睡了三日,吴思鲁的议事厅议了三日,三日后,吴思鲁掀袍而跪:“吴思鲁愿随主公灭黑齿。”   耿耀忙弯腰扶起他:“吴将军放心,此事定不会负将军,我与黑齿打交道不如将军多,到时还请将军助我。”   吴思鲁眼眶发红,里面是蚀骨恨意:“自当竭尽全力。”   五子尽丧,他原是内如朽木没了生机,耿耀说灭黑齿,吴思鲁只觉得满腔愤恨能让他再活五百年。   没有朝堂支撑,他对黑齿有心无力,不敢想也不曾想去主动杀到黑齿,只觉得能守住西北就是无愧百姓。   现在似荒漠生出一条康庄大道,只要耿耀得帝位,只要耿耀言而有信,他此生或许能领兵出西北,去找黑齿杀个痛快。   同一个议事厅,吴思鲁让出了主位,自己坐在了下首。   吴思鲁让耿耀稍等片刻,自己闪身出了议事厅,一盏茶的功夫,吴思鲁抱着精雕木盒而来。   他把木盒双手丰与耿耀,甘贤明显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惊的猝的站起。   “将军...”他话未说全,是想让吴思鲁莫要冲动。   耿耀心下不解,但从甘贤的态度看,木盒中的东西定是不俗。   他双手接过置于身旁放茶水的桌上,掀开一半看了眼,猛的又合上。   艹... 第82章   这TM是玉玺?   耿耀自从露面就沉稳如山, 见这玉玺竟惊到了他,吴思鲁哈哈大笑了两声。   随后从木盒里小心的捧出玉玺,众人皆惊, 哪怕他们是吴思鲁心腹, 却也不曾知道有这东西在。   吴思鲁让他们见了见玉玺,又小心翼翼的把玉玺放在案桌上, 从木盒里面的暗格里取出一封书信。   家父亲启   他递给耿耀, 耿耀稍有迟疑, 吴思鲁道:“无碍, 主公诚信待我,我自当真诚报之。”   他已不是那个忠心大景的吴思鲁, 却依旧是主真心, 他忠心的吴思鲁。   吴思鲁如此说, 耿耀也就不再客气, 接过信小心拆开, 唯恐指尖力道重了损了信件分毫。   吴思鲁瞧出他对信件珍视之举, 心中涌出一股暖意。   吴边宁的信如人,面对父亲有着几分随性,解释玉玺来历。   国都玄机谋划玉玺在前,吴边宁守株待兔在后,以假乱真留了玉玺。   信中还道,八皇子言而无信, 清若公主算计着与他圆房, 腹中孩儿说是他的, 但她养的有面首,他如何能分清。   这是男儿最不能忍的耻辱之事,若是寻常, 吴边宁定是打死不说,可他似有预感,心中说他若在国都出个万一,让吴思鲁莫要因清若公主腹中孩子有所妥协,再被皇家利用个彻底。   又道:若是有明主,玉玺可奉之,若是天无晴日,就埋在深坑。   耿耀看后久久无语,把信细细折好塞回信封递回给吴思鲁:“吴将军如此赤诚真心,耿耀定不负你我之约。”   这么多双眼睛下奉上玉玺,吴思鲁没给自己再留退路,也是给耿耀的投诚。   相信耿耀真心灭黑齿是吴思鲁最后的信任。   不止是玉玺重要,更是表明了西北再无退路,镇北王不会再容他,让耿耀放心。   出了西北,冯如松才敢问出心中好奇:“大哥,吴思鲁有玉玺,为何他自己不起兵?”   耿耀:“一是他心伤无力,二是没了吴边宁。”   古代太过重视子嗣,吴思鲁有玉玺却后继无人,除了现有的将领外,其他英雄豪杰长远打算,未必会跟随。   再一个,吴思鲁要是真的起了夺天下的心,必定人人想接他手中兵权,到时候天下未夺到,西北先乱了起来。   镇北大军击溃安王大军,势入利箭穿破锦缎,一路朝国都而去。   同时,吴思鲁与耿耀两侧夹击攻镇北之地,昭告天下镇北王手中玉玺为假。   镇北王大怒,发檄文斥责吴思鲁朝秦暮楚,拒不承认自己手中玉玺是假。   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耿耀和吴思鲁对镇北之地的攻势。   民安帝元年夏,耿耀攻下镇北时,镇北军已攻到国都外。   彦遥和耿耀埋在国都的暗桩伺机而动,为首第一件,就是安全护送耿父耿母和耿文一家出国都。   先前已如此安排,只是耿文说时机未到,他离开恐对耿耀不利,毕竟他们是亲兄弟,他若是跑了,耿耀争天下的心再无遮拦。   再者,他信中言,流民四起,他现如今身为内阁首辅,还可救些百姓,等忙完手头事就随彦遥和耿耀安排的人出国都。   他不走,纪绍年怎肯走,耿父耿母更是不走。   这拖来拖去,就成了如今。   事到如今,莫说是彦遥,就是耿耀心中都开始不定。   彦遥连奔三城到军营,逮到冯如松直接问:“将军呢?”   冯如松:“去接应耿伯父伯母和三爷他们了。”   彦遥点点头。   他和耿耀留的人手足够接家人出来,撤退路线更是谋虑了好几条,各种意外皆想到应对之法,绝不可能出意外。   黄叶飘落易是一景,一袭红色官袍的耿文缓缓归家,回到安静院落中猛然愣住,台阶上纪绍年正撑着下巴看他。   四目相对,纪绍年得意笑道:“我终于聪明了一回吧?”   他抱怨道:“你这个人,按照娘说的,就是读书读傻了,我和你过了这些年,早看出来了,反正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是个迂腐的。”   耿文脚步虚浮的走过去,他蹲下身,泪如雨下:“怎么不走?”   纪绍年掰着手算:“你看啊!我爹还活着呢,我爹我娘陪着,咱俩儿子,老大大了,老是和我吵架,定是不喜欢我,老二是娘带的,也不太需要我,可是你需要我啊!”   说到最后他搂着耿文的脖子,呜咽一声哭出来:“要是没你哄我夸我,我就不想活了,我想让你继续疼我。”   他已被耿文养出来了,婚后每日都过的甜蜜。   纪绍年知道自己又蠢又傻,谁都说过他傻,他小爹说过,翠茵也笑着说过,就连他那亲生的儿子都说过。   老二是还不知事,故而还未曾说过,但以后懂事了,定是也会嫌他傻,嫌他不中用。   全天下只有耿文一个人没说过他傻,还日日夸他。   耿文被他连累的跪雪地,事后都未曾骂他一句,还哄着他安抚,说没事,让他别害怕。   细细教他什么话不能说。   “呜呜,耿文,我下辈子不嫁你了。”   “好。”   “呜呜,可是我想嫁你,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那就再嫁耿文,可好?”他温柔入往昔。   纪绍年哭的泪落不止:“可是,可是我都帮不上你,还一直给你拖后腿。”   旁人家的夫郎帮着安定内宅,四处游走交际,他什么都不会,帮耿文应付不了门事,也管不好内宅银钱。   不嫁了,不嫁了,若是有来世,纪绍年想让耿文娶个能干的夫郎,像彦遥那样的贤内助。   这样,这样耿文就会轻松些。   可是好难受,纪绍年只要想着耿文属于旁人,他就好难受。   耿文帮他擦着泪眼,笑着问:“你现在,心中可还有那吴少爷?”   纪绍年泪眼朦胧快要看不清耿文面容:“谁是吴,吴少爷?”   刹那间,耿文笑如梨花开,他把纪绍年搂在怀中:“绍年很好,耿文有幸娶之,是耿文的福气。”   纪绍年不是很好,他也不是很好,他们是两个不是很好的人凑对,如此很好。   风声呢喃,台阶上两人说着话,纪绍年说自己给彦遥写了封信。   耿文问他写的什么,打趣到别又说错了话。   纪绍年不满道:“才不会,我开头写了致二嫂......”   耿文失笑:“怎突然喊二嫂了,以往全是直呼其名的。”   纪绍年:“这不是有求于人嘛!虽说我们生的是两个小兔崽子,但是以后总归是要靠他多看顾的。”   “我原本是想写见字如晤的,然后想了想,我这人也不讨喜,和彦遥又多有嫌隙,见面还不如不见,又把这四个字划掉了。”   “大嫂是好人。”他靠在耿文肩上,因生了两个孩子,比少年时多了温柔气息:“我知道的,彦遥人也是好的,是我对不起他,那年冬日,我说话,我说话扎人心,事到如今,我也没说一句道歉。”   “我在信里和他道歉的,让他看在我又蠢又傻的份上,别和我计较,以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耿文好奇道:“你之前为何和二嫂不对付?”   他问过,纪绍年说就是看彦遥不顺眼,但耿文觉得,总当是有缘由在的。   纪绍年迟疑半晌,刚想开口,就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问的吴公子,可是吴玉泽?”   耿文嗯了声。   纪绍年嫌弃道:“我早不喜欢他了,他坏,人品差劲。”   那件事后吴家日渐衰落,吴玉泽那事的丑态被扬的满城,和国都的婚事自然成不了。   再后来就听说吴玉泽命根子废了,后面如何纪绍年就不知道了,反正那是个肮脏之人。   “就是,就是,我到宁安县的时候,大家都说彦遥,他又长的好看,那些公子看他,连我说话都听不到,我就生气,不过我就自己生气,也没想迁怒彦遥。”   “可彦遥就是过分,我送吴玉泽的东西他要去,吴玉泽还找我要东西送给他。”   “我好生气,但是彦遥好会装,又长的好看,他软话一说,我又想着算了算了,可是有一回我想去找他玩......”   纪绍年猛的哭出来:“他和丫鬟说我傻,说我蠢,说都没见过我这么蠢的人,还让丫鬟把吴玉泽送给他的云锦料子丢出去。”   “呜呜,那是我好喜欢的料子,我都舍不得用了做衣服,他让吴玉泽来要走还不珍惜。”   耿文柔声哄着,等纪绍年渐渐止住泪,他才问:“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纪绍年猛的又哭了出来:“呜呜,他说我蠢,还说我傻,好丢人。”   就耿文不说他傻,若是听了也跟着说他傻可如何是好。   耿文抚摸他的发,吻干他的泪,在那唇上细细研磨,两人的泪水融在一起,落在那吻上,带了甘甜也带了苦涩。   三日后,镇北军攻破国都城,宫殿血流成河中,大景最后一位内阁首辅耿文,抱着五岁的民安帝跳井而亡。   当日,其夫郎三尺白绫悬挂于房梁,自缢而死。   彦遥找到耿耀时,他正在小岸河边枯坐着,枣红色的马儿在远处吃着绿草。   两人指尖皆是写满了黑字的纸张。   纪绍年写给了彦遥,致歉说亏欠,拜托他日后帮忙看顾父母和孩子。   耿文写给的耿耀   他道:他一生被庇护,一生无所成就,怎料阴差阳错成了民安帝的近臣,他看见民间疾苦,他知道自己螳臂挡车,知道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国灭结局,可总想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哪怕这个首辅位置只能救一人。   他说:自小学习圣贤书,忠君爱国已融入血液中。   他笑:怕是娘又说他读书读傻了,可是二哥,耿文非迂腐,若是延平帝和永庆帝,耿文自转身就离去,但民安帝年岁虽小,却极其信任耿文,君对臣无错,臣怎能把他弃之。   他叹:天下苍生可怜,还望二哥给他们一个安稳。   他念:二哥,耿文选择了心中所选,做了心中所愿,耿文这一生无愧民,无愧君,还望二哥与家人莫要太过悲戚。   他最后道:对家人亏欠万千,但想来二哥定是能明白耿文的。   彦遥泪如雨下,转身想忍一忍眼泪,可却如何都压不下。   耿母一生围绕锅台转,一双眼从清透到浑浊,里面只装得下三个孩子和耿父。   她不明白耿文,就如不明白当年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边关折腾的耿耀。   可失子的伤痛锥心蚀骨,比在她心上捅上一刀痛上千百倍,她无助绝望换不回耿文,在院中悲痛凄厉:我的儿啊!   秋风萧瑟叶儿落,树上鸟儿被这声吓的四散,只有漆黑乌鸦停在枝头沙哑叫喊着。   纪隗应和夫郎执手泪眼相望,纪夫郎想笑,却笑的比哭还悲痛。   他说:“夫君,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纪隗应头发白了一半,他想笑着说个嗯,可嗓子堵上巨石,被压的无法喘息。   他们的儿子,长大了,却再也唤不了一声爹了。   半晌,纪隗应把夫郎揽入怀中,泪流两侧道:“儿婿此举无愧民与君,绍年跟着他,不让他路上孤单,此举,可。”   纪夫郎哭到失力失语,他那怕疼娇气的儿子,吊死在空荡荡的宅院里,那死前的痛苦,可怎么受得住。   亲哥有可能登上帝王之坐,活下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耿耀对耿文最是疼爱,日后如何富贵指日可待。   可他读了圣贤书,遵了圣贤意,君无愧,臣随之。   镇北王手捧玉玺,言自己是延平帝钦点帝位,是大景正统,定登基之日,宣耿耀入国都面圣。   耿耀攻的镇北剩下三分之一,除西北外边关尽归他手,就算是三岁小儿都知,镇北王此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纪隗应,孙洪游撰写檄文,痛数镇北王十八重重罪。   逼死民安帝,逼死耿文,杀降将......   一国不会有两块传国玉玺,镇北王手中玉玺作了假,那他奉延平帝之命杀反贼的话就成了狗屁不是。   耿耀大军出征,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如舒梁城左宜之地直接开城门降之。   国都现如今是反贼,他们守都不知道为谁守,耿耀名声可比那镇北王好多了,最起码不杀降,不欺辱百姓。   再一个,吴思鲁都投了耿耀,这天下已快成定局。   镇北王派人和谈,愿和耿耀分江而治。   分江而治让人嗤之以鼻,大军过江而上,虽不如江东速度快,却也在一城城推进。   镇北王登基为天和帝,号令天下擒逆贼,可还是无济于事,耿耀已在阳武城外驻军。   天挂明月,耿耀按住想连夜攻城的冯如松等人。   镇北王非庸辈,后面的几城全是硬仗,他冷声道:“不要被之前的胜利冲昏头脑。”   大军连月奔波,需要休息。   冯如松等人热血冷下来:“是。”   待冯如松和人退了出去,李将军才笑道:“冯如松不错,有勇有谋,是个帅才。”   一旁的左宜也点点头。   耿耀点头道:“我知道,就是性子还需要磨。”   李将军提议道:“不如这次攻阳武城就交给冯如松?”   现如今众人皆在,出不了岔子,也算是对冯如松的历练。   耿耀刚想点头同意,就见离开的冯如松掀开帘子,满脸笑意道:“大哥,彦少爷来了。”   李将军等人都笑了起来,刚想识趣的说告退,就见帐外不止有彦遥,还有彦老爷。   离上次见面,已经又快有小半年之久,彦遥想耿耀想的厉害,察觉到那粘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彦遥解披风的手指轻颤着,身子都快酥麻了起来。   只此刻不是谈情说爱时,彦遥装出淡定模样,只那眼神已然不敢落在耿耀身上,害怕双眸里的想念无法压制。   耿耀对彦遥的每一寸肌肤都了如指掌,瞧见耳尖红晕笑了下。   随后收回视线,上前两步对彦老爷叫了声爹。   彦老爷笑的眯起眼,忙应了声。   耿耀让人上茶上糕点,问候道:“许久不见爹了,不知爹身子骨可还好?”   彦老爷笑道:“一切都好。”又道:“又筹集了一批军粮,已在路上,估摸着还有十来日就到。”   彦遥外家是经商之人,彦老爷口舌不俗,自从耿耀吃下安王地界,彦老爷就一刻不得闲的四处游走,寻经商之家拉赞助,许些轻飘飘的承诺。   后来耿耀收下西北,又攻下镇北之地,彦老爷所拢军粮钱财更是不俗,这也是耿耀敢放话养西北军三年的底气所在。   耿耀话语感谢一番,李将军等人也跟着说彦老爷帮衬良多。   彦老爷慈爱的看向彦遥,道:“我这儿子从小就疼爱万分,姑爷此举定能功成,日后还希望好好待我家阿遥,他为你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吃了许多苦楚。”   耿耀:???   彦遥:......懂,他好了,他们彦家才能人上人。   四目相对,耿耀大概能理解彦老爷突然的转变,走上前牵住彦遥的手,笑道:“爹放心,你和阿遥的付出我心里都有数,不敢忘的。”   十指相扣,耿耀指腹摩挲着彦遥虎口,那丝丝痒痒直往彦遥心底钻。   彦老爷哈哈大笑,似是对他们的恩爱满意极了,抚须如打趣道:“这就好,这就好,爹没做什么,就是你记得阿遥对你真心就好,早些生个孩子,爹都等不及抱外孙了。”   彦遥:又懂了,生了孩子就是嫡子,日后当太子,彦家更是人上人。   几人说了些闲话,彦老爷道明来意。   一如生意场上,有财却无支撑的人为图改换门体,情愿豪赌一场,就如家财不菲却无仕途根基的彦老爷这般。   但有些却不同,尤其是国都和封洛府。   他们钱权两全,若无心动筹码,定不会转投耿耀。   彦老爷道:“镇北王所剩大军把封洛府和国都护的密不通风,犹如铜墙铁壁,我们要是想攻下,定是损失不小,费时费力。”   李将军和左宜都点成道是:“是场硬仗。。”   彦老爷:“我彦某一介商贾不懂打仗谋虑,所以想着,是否可以让这两城从内而乱,只要城里人心惶惶,找到可谋之机,到时候攻城定会容易些。”   耿耀点头:“自然如此,只是现如今国都和封洛府乱之不易,再加上之前为了护我爹娘离开国都,我和阿遥的人撤了大半出来,现在仅有的几个也只能小心躲藏着,再冒头就是丢了命。”   彦老爷道他想进国都一试,耿耀追问细节,他只说暂时未定,让耿耀听消息,若是谋划能成,大约一月左右。 第83章   彦老爷是耿耀岳父身份, 此时入国都就是孤身进狼窝,耿耀劝了又劝,劝的嗓子发哑, 只彦老爷还是说想试试看。   耿耀无奈:“那我安排些人保护爹。”   彦老爷笑道:“走南闯北这么些年, 身边自有人用。”   连日奔波,耿耀想留彦老爷歇息两日, 彦老爷婉拒, 说现如今未到歇息的时候。   军营外, 耿耀和彦遥目送他离去。   “爹和你说他是什么法子吗?”耿耀有些不放心。   彦遥收回视线, 心里也是发沉的厉害:“我问了,他未说。”   “你们的关系?”   彦遥苦涩抱怨:“这个爹, 心眼还没针孔大, 当初我为了拿到那些嫁妆嫁给你, 哄骗他身怀有孕, 后来他发现连骂都不骂我, 直接在心里和我断绝了关系。”   “我爹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对儿子也一样,他觉得我算计了他,我算计他,他就对我再没了信任,只有利益交换。”   “后来我跟着他学做生意,我们的关系稍有缓和, 但是我一意孤行坚持用于贵, 犹如雪上加霜, 再难得我爹一个好脸了。”   那时的彦遥天地就是一方后院,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就指着那些嫁妆过活。   现如今他天高海阔,掷千金眼睛都不眨, 每日不知道从他手中流出多少银两。   日落西斜,金黄笼罩着肃穆军营,彦遥想问一句,他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此时的答案改变不了当年彦遥的做法,是对是错已经无济于事。   夜幕渐深,耿耀和彦遥骑马在山坡,不曾做哪些让人面红耳热难以承受的事,只是共乘一骑,静静的看着远处夜幕天穹。   “你对高田勇是怎么打算的?”彦遥。   耿耀垂眸看他:“高天勇?”   彦遥靠在他胸膛:“高田勇和冯如松是跟你一起去边关的两个人,现如今一个在你身边军功立个不停,一个被你放在边关置之不理,你觉得高田勇心中会没想法?”   耿耀一手护着彦遥的腰,一手轻拽着缰绳。   解释道:“高天勇性子稳,又是我最信任的人,边关留给他守着我放心,冯如松性子跳脱,虽有才能却冲动,性子还没磨好,做不了镇守之将。”   不过也反应了过来:“可是高田勇找你了?”   彦遥:“高天勇夫人找大嫂说话的时候说了几句,大嫂琢磨出来意思,又和我说了说。”   “我专程去见了高天勇,把你对他的信任说了说,和你说的一样,说冯如松性子不如他沉稳,边关冯如松守不了,无论是在边关还是跟着你征战,功绩都是一样的。”   耿耀笑道:“阿遥当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我另派人镇守,让他来这边刷点军功。”   彦遥抬手抚摸他侧脸,心疼道:“我知道,高天勇和冯如松叫你大哥,你就把他们当亲弟弟,可现如今处境不再纯粹,你对他们也不能再和以往那般随心。”   “我不是说他们忠心不够,他们忠心自然无所质疑.....”   耿耀:“嗯,我懂。”他抬起彦遥下巴,俯身贴着他的唇瓣道:“想要你。”   彦遥的肌肤一寸寸泛红,他腰身挺直,主动把唇贴了上去:“阿遥就在这里,为何不要?”   为了城内百姓,耿耀每到一城都会先劝降,阳武城也是如此。   只不过现如今换的将领极其有脾气,言可战死,绝不会再让阳武城沾染投降的耻辱。   若是城池能化为人身,那年阳武城对黑齿投降的举动,已够阳武城跪地不起。   耿耀听从李将军建议,把攻城主将位置交给冯如松。   彦老爷走的时候不说有何主意,未曾想到不过十来日,就有流言从封洛府传出。   传耿耀出生时伴有紫气东来,乃是天生的帝王之象。   最让人信服的一点,就是彦老爷为何会让彦遥下嫁耿耀,哪怕抱着牌位拜堂也愿意。   那是因为,彦老爷当时携有孕夫人去建善寺,抽中上上签后,主持方丈解签道: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耿耀:......   彦遥:......原来如此,他爹打的这个主意。   寝帐内,耿耀斜靠在软垫上吃瓜果,彦遥坐在案后看各处送来的公文。   他瞧了瞧懒散的耿耀,再看了看自己面前能让他半夜无眠的公文,一时有些委屈了。   “你打下国都后,我不愿当这个皇帝了。”   耿耀猛的坐直身子:“别啊!你不是喜欢的吗?”   彦遥瞪他:“累。”   耿耀看看彦遥手中公文,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甘甜枣子,这...确实。   走到彦遥身后站着,给他捏着肩膀:“这样行吗?”   彦遥冷哼一声:“勉强。”   他翻开就近公文,还不等提笔就猛的被人抱起,彦遥没忍住惊呼一声,转瞬间他已经落到了耿耀怀里。   耿耀坐在太师椅上,怀里抱着自家夫郎,依旧懒散:“给你当人肉坐垫,你继续忙。”   彦遥:......   “爹是这等计策,当时为何我追问不肯说?”耿耀好奇道。   彦遥对彦老爷起了几分孝心,含糊的说了句不知。   不肯说,自然这事是真的。   这事天下万民都可以当真,只有耿耀不能当真,当真了,那这桩婚事,和这一路的助力,都成了别有用心。   耿耀不以为真,只会觉得这是彦老爷为了助他攻城的计谋,功劳一层层累积下来,彦家荣耀可保九族。   耿耀一抱着人手上就闲不住,捏揉着彦遥耳垂,闷笑道:“爹确实门路广,那传言有鼻子有眼,连方丈解的上上签内容都说的出来。”   “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耿耀按住彦遥侧脸,方便自己去啃咬他耳垂:“你是不是跟爹说我有意让你登帝位的事了?”   彦遥有些后悔让耿耀过来了,还不如他在那边吃瓜果。   自己还有许多公事未办,耿耀沾了他就老实不了,一个吻就能勾的他心里痒痒,最后结果都是一个如狼凶狠,一个哭泣求饶。   “没,没啊!”如玉耳垂被人含住,彦遥握笔的指尖泛酸,靠在耿耀臂弯享受着这份缱绻。   “没有?那爹这句话可真是妙,一举两得。”   “嗯?”   “说我出生时有紫气东来,又说你遇贵人,命格贵不可言,那日后你登帝位也有话可说。”   “我是你的贵人,你命格贵不可言,一切都是天注定,在你我未出生前就已注定。”   “而且那时我们都在山洞中,谁知道紫气东来是你的还是我的?或许是我出生了,你就有了帝王命。”   耿耀话语打趣,不妨彦遥颤了心神。   那年建善寺神佛殿中,方丈看了眼他娘的肚子说: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他和他爹都以为是耿耀人上人,而他水涨船高入后宫,或许命好的当后宫之主。   不曾想,不曾想,耿耀是能把他推到九五之尊的贵人,而他,到时真的贵不可言。   彦遥有些失神,猛然间,他指尖狼毫笔跌落宣纸上,发出一声船入港口的闷哼。   待到适应后,彦遥才气道:“你就不知道提前招呼声。”   耿耀吻着他眼尾湿润:“是我魅力不够了?被我亲着都能走神。”   彦遥双眸犹如落入破碎星光,狡黠而笑,点点头:“嗯,杀猪郎现如今就没魅力了,日后年老色衰可怎么办?”   耿耀不妨他还真接这个话,还真是...找干。   原本见他今日事情多,就想浅尝浅至下。   是夜...鸟兽安静,万物沉睡,哭昏过去的彦遥在床上已经睡去,似是委屈的狠了,睡梦中还在抽泣。   耿耀坐在书案前连喝了两杯浓茶,枯燥的处理着那些事务。   镇北王玉玺为假,耿耀出生时紫气东来,这两个消息在国都和封洛府大街小巷流窜,百姓私下议论,连守城的兵都多有嘀咕。   尤其是权贵富贵之家,皆是重利益之人。   当年听到彦家倾城哥儿嫁一个杀猪郎就多有怪异,现如今一切有了缘由。   难怪,难怪当年救人性命就定下了婚事,难怪耿耀传身死都忍心让儿子嫁牌位。   这是知道耿耀命格金贵,提前抢了人,又笃定天命之人不会轻易死去,怕耿耀退婚急匆匆的嫁儿子。   他们可是听说了,耿耀当年虽是杀猪郎,却也是不愿意娶彦遥,还逼的彦遥跳了水,差点没了性命。   什么情痴夫郎,什么有信之家,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算了,和彦老爷打过交道的人都是混出来的老狐狸们,自然是不信的。   只不过当时觉得这事和自己无关,听一乐子。   现如今却和自身自家息息相关。   只要信了耿耀紫气东来帝王之尊,哪怕不倒戈向之,也会锁紧门户不会当镇北王的马前卒。   不,现在镇北王已经登基为天和帝。   彦老爷在国都被抓时,宁安县和云丰县从城内反了,守备军和全城百姓齐上阵,砍杀天和帝安排的兵马。   随后戴正平领着两县人马从后围攻阳武城。   大景丢弃两城百姓,是耿耀带着两城百姓死拼,是耿耀带他们撑到了吴思鲁来救。   耿耀是他们心中救命之神,和耿耀比,天和帝算什么?大景的帝王算什么?   他们尊崇了两百年的帝王,在敌军来临时丢弃了他们,这股恨未曾吐口过,却在心里从未消散过。   前后夹击,原就受不住的阳武城当日攻破,冯如松一刻未停,直接带领大军袭击封洛城。   当权者高高在上,当权者觉得百姓愚昧无知,可他们不知,百姓浅薄的见识里自有一杆秤。   当兵和民背道而驰,当民对兵冷眼旁观,当民渴盼着城破,那离城破就已然不远。   天光见识奇景,封洛城楼上战火纷飞,喊杀声震耳欲聋,可那街角深处却有人买卖蔬菜米面,遇见熟人还能停住脚聊上两句。   没有闭门不出,没有恐惧惶恐,更没有命悬一线的绝望。   他们都知道的,耿耀不杀百姓,只要他们不闹事不生事,耿耀攻进来不会伤他们,他手下的兵也并不会作恶。   封洛府攻了七日,当大军来到国都城外,就见城池上悬挂着被剥/了皮的彦老爷。   他早已没了气息,滴落在城楼下的血都已凝结成块。   耿耀闷的胸口发疼,握着缰绳的手都已发颤,他命令众人莫要对彦遥言语,可这事如何瞒得住。   彦遥骑马而来,望着那城楼上的一抹血色沉默了许久。   直到耿耀伸手在他侧脸,他才发现他已哭的泪流满面。   探子说彦老爷被抓后害怕被拿着逼迫耿耀,就自己咬舌自尽了。   彦老爷不好,很不好,他对彦遥没有多少疼爱,他对彦遥多有利用,他们父子俩早已冷脸相对。   可是...那是爹。   这个自私自利的人,死的时候是不是笑着的?为自己一命能换彦家荣盛而高兴。   可是他还没有告诉他,耿耀是打算让他登帝位的,他的儿子当皇帝,无论他死不死,彦家都能荣盛。   再也不是商户,可以一跃成权贵了。   耿耀捂着他的双眸,手掌瞬间湿润:“阿遥,别看了。”   彦遥被人拥在怀中,听话的闭上眼,血淋淋的景象,他已不敢看。   可只一眼,就入了心。   带着蚀骨仇恨的攻城犹如撕破天地,当日月轮换了三次,仅仅登基三个月的天和帝仰天长笑,自刎与乐安宫,怀中还抱着那枚作假玉玺。   耿耀攻了三天城,彦遥在军中低烧了三日,秋雨什么法子都用了,就是褪不去烧。   “少爷,少爷。”秋雨疾步而入,见彦遥又提了笔,急道:“少爷你怎么不歇着,身子还没好呢!”   彦遥:“无事,只是低烧罢了。”   耿耀那边分不得神,彦遥让秋雨莫要声张,哪怕耿耀不放心抽空来看一看,彦遥也是用凉水把脸上微红退去。   当喜讯传来说城攻下了,彦遥和秋雨都是怔愣了下。   这么快?   下一瞬,大步而来的主将把头盔扔给身后的小五,一刻不等的把彦遥拥在怀中。   秋雨那颗不安的心终于松了口气,忙退了出去。   耿耀把人抱在桌子上坐着,捧着彦遥侧脸,俯身道:“对不起。”   他知道彦遥这三日不好过,他理应陪着的,他有错,他未曾留下陪彦遥。   彦遥失笑:“你是去办正事了,又不是寻花问柳,何须致歉。”   耿耀回来了,彦遥觉得头顶的天都安稳了,他靠在耿耀胸膛,喃喃道:“我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   “人一死,那些他对我的好,好像就全冒出来了,虽然不多,却搅的我难受的厉害。”   “我夜里就在想,我当时或许不该骗他,其实我知道,他不气我说谎嫁给你,他气的是我接二连三的拿那不存在的孩子做筏子,就为了谋夺那几个铺子。”   “我爹那时是真心帮衬我,铺子盈利银钱不曾贪墨我的,就是把我当成个孩子,怕我不懂,怕我不会,想让我当个只拿银钱的哥儿就好。”   他闭上眼,闷了三日的泪水再次落下。   “于贵的事是我错了,我信于贵不信他,他都对我说了软话,我还是坚持用于贵。”   于贵此事,犹如利刃捅进彦遥心中,每日梦到那日父子再次闹别的场景,他都恨不得伸手进去,让梦里的自己改了口。   于贵愧对他的信任。   彦老爷最后还劳心的帮他谋划着怎么收场。   “少爷,咱家少爷来了。”秋雨在门外提声说了句。   彦遥哭出来,说出来心中好受了些,耿耀用帕子把彦遥脸上泪水擦去。   四目相对,里面皆是意外了下。   随后让人掀开垂下的帐帘。   只见不远处一少年翻身下马,后背上还背着顾不得解下的包袱。   耿耀低声打趣道:“你这倒霉弟弟长这么大了?”   还是在宁安县见过彦遥这弟弟。   彦遥因他倒霉弟弟四字露了笑意:“我们成婚时他已十二,现如今几年过去,怎不长大。”   回想那日成婚时,彦弘晟叫了彦遥一声哥,那是他第一次叫彦遥哥。   前话趾高气昂的说给彦遥撑腰,后话就变成让彦遥不准欺负他娘,多让着他娘几分。   彦弘晟瞧见等着他的俩人疾步进了帐,叫道:“哥,哥夫。”   耿耀见他风尘仆仆的,让他先把背后包袱解下,又让人送茶水糕点过来。   彦遥:“怎这个时候来了?”   彦弘晟道:“前几日就来了,怕哥和哥夫忙,就今日才来。”   他笑了下:“我还想着哥和哥夫近几日也没空见我呢!”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向彦遥:“爹进国都前留了一纸书信,说若是他没命回来,就让我把信给你。”   彦遥接了信,刚拆开就听彦弘晟急道:“哥...”   “怎么?”   彦弘晟看了眼耿耀,踌躇道:“爹说只准你一个人看,连我看都不让,还让我发了毒誓不准偷看。”   耿耀虽意外却也是往旁边撤了几步,冲彦遥看:“你自己看看爹写了什么。”   彦遥嗯了一声,展开叠合的信纸,他看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似从信中回了神,让耿耀点了蜡烛,把那一纸书信,也是彦老爷的绝笔烧了。   那白纸黑字一点点化为灰烬,彦弘晟看着看着,双目已然赤红。   彦遥没了爹,他也没了爹。   和彦遥不同,彦弘晟因是嫡子,彦老爷对他多有教导,近些年更是常年带在身边教着。   “哥,爹嘱咐的事我已办完,我就先回宁安县了。”他又冲耿耀恭敬道:“爹的生意都已交给了我,若是哥和哥夫有何需要之处,尽可让人来传我。”   现在的彦弘晟进退有度,和当年看不惯彦遥的混小子判若两人。   耿耀望见他眼中悲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是无急事,就暂留些日子,等处理完国都善后之事,就是你哥登基之时,可留下来看看。”   彦弘晟:?????? 第84章   一定是哥夫说错了, 彦弘晟心里一咯噔,忙纠正道:“那弘晟就多等几日,看看哥夫登基盛况。”   耿耀:“你哥登基, 不是我。”   彦弘晟:??????   他嘴巴微张, 眼都睁的浑圆,这模样无论谁做了都会显得憨傻。   耿耀和彦遥被他这样子逗的有些发笑。   小五进帐说众将军请耿耀议事, 等到耿耀离去后, 彦弘晟忘记了他爹的吩咐, 猛然拉住彦遥的胳膊。   开口就是一句:“你傻了?”   彦遥烧了几日, 头上原就有些晕,这一下差点把他拉的一踉跄。   “怎么?”   “这么明显的试探你看不出?”   彦遥:“什么试探?”   彦弘晟急道:“哥夫啊!他这不就是试探你有没有异心, 你居然还真敢接这话, 看你还动了心思。”   “你怎如此天真, 那可是帝位, 你和爹是亲血脉, 为了几间铺子都能生分这么些年, 多深的感情能受得住帝位拱手相送?”   “爹还说你是他所有孩子中最聪明的,怎聪明到连这个都看不出,想不明白。”   他话如连珠炮吵个不停,彦遥开口两次都没止住,索性直接让大帐外的郭壮把人拽了出去。   彦遥给自己按着太阳穴,秋雨笑道:“少爷心中的郁结可是消散了?”   彦遥:“差不多了。”   就是一股气, 耿耀回来, 他与他哭一哭, 那气也就散了大半。   耿耀有心让彦遥登帝位一事,只和极为亲近的人提及过。   现如今天下之势已定,按照以往流程, 则是需三请三拒,众人请耿耀登基,耿耀拒绝...如此三次才可不情不愿的同意。   耿耀:......也行吧!入乡随俗。   只不过众人请了三次,耿耀拒了三次,这和之前商量的不一样,众人再请,耿耀在拒。   这一次则是说了原因,他无意坐朝堂,志在平定四方。   跟随他的文武大臣满头浆糊:???不是,你来真的?   也不知道是谁提了彦少爷,反正等懵逼的文武官员们反应过来后,帝位已经变成了彦遥。   不不不,这就是一个哥儿,原本料理一应政务已是出格,现在怎么还敢登帝位。   自古以来就没有哥儿登帝位的先例。   找到耿耀,耿耀就一句话,这不是你们提的,你们同意的?   之前一直在懵逼的人:......不,他们没有。   彦遥登基为帝的事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非人力所能抵挡,有人哭,有人闹,还有人自杀威胁。   甚至有人提,耿耀要是实在不想当这个皇帝,把皇位让给耿武也可。   只因彦遥是哥儿,耿武是男子。   耿耀:......   一个个烦的耿耀没了耐心,直接用雷霆手段震之,简而言之一句话:世道觉得哥儿不应为帝,那我偏要让彦遥当第一个称帝的哥儿,你们爱干干,不爱干滚蛋。   无人和前途过不去,皆是跟哑炮一般没了声响。   和朝上不同,民间对彦遥登基为帝的反对声小很多,大多是因为说书先生穆承望的那出《回生传》   夫夫恩爱,举世无双,哪个哥儿姑娘不盼着。   再有那彦老爷散布的流言辅之:遇贵人,此子贵不可言   现在可不就是遇见了耿耀这个贵人,彦遥贵不可言吗?   这是老天一早就注定的事。   当一个家中夫郎和老娘都攒着,多少能镇住些不满男子。   再加上耿耀说出他善军不善政,理国事不如彦遥,另此生夙愿是灭外敌,坐朝堂不便。   此事翻涌消了大半。   金丝绣龙袍,冕冠垂珠帘,新帝为:耀武帝,新朝定国号为:耀   耿耀封耀王,掌天下兵马,其他人依次封之。   又特意下令,耿耀是臣也是夫,见帝不跪(四下无人两人情趣时不算)   国号耀乃是彦遥取的字,是耿耀的耀。   耿耀微感诧异,彦遥手指天上日,道:“耀,可照万物,你想庇护百姓安稳,此字不是很妥帖?”   那一瞬,耿耀仿佛回到了前世。   他和师父游岳见到的第一天,游岳似是很头疼这个麻烦鬼,点支烟烦躁道:“叫什么名字?”   耿耀硬着脾气没答。   游岳吐了烟雾,丝毫都没有在小孩面前不能抽烟的良好品质。   他抬头瞥了眼烈日,道:“耿耀怎么样?如日光般照耀四周,洒下温暖。”   那时的耿耀修炼不到家,他刚才听到了别人叫这个人游岳,没忍住问:“是你要当我师父养我,为什么你姓游我姓耿?”   游岳抖了抖烟身,淡定道:“昨天刚死了个兄弟,你就随他姓吧!游耀也不好听。”   那怕那时的耿耀叛逆,骤然听到死亡也老实了些,那是他对游岳第一次产生敬畏。   为何他提及死亡会如此平淡,他说那个人是兄弟,兄弟死了怎不悲伤。   后来耿耀知道了,因为见的太多了。   宫殿之外,耿耀手掌覆在彦遥脑后,在彦遥双眸微睁的诧异下,垂首吻上。   这大庭广众......   彦遥在推开他还是不推开他中纠结着。   当唇齿被人细细捻磨,彦遥红着脸回抱住耿耀,半是埋怨道:“你怎如此急切,就不能回了房?”   耿耀抵着他的额头,握着彦遥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这里很爱你。”   彦遥被那目光烫的浑身发软,他笑比烈日更绚烂:“爱卿现在就学着争宠了?”   耿耀眼里划过笑意:“嗯,臣想要独宠,陛下可准?”   彦遥:“朕看爱卿表现,若是表现不好...”还未说完他就笑的乐不可支:“朕就选秀。”   是夜,耿耀好好表现了一番,那昏暗烛光亮了半宿,彦遥犹如那锅中鱼,被反反复复的煎炸着。   那声音蜿蜒犹如琉璃破碎,被撞的语不成调。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两人都忙了又忙。   彦遥忙着各处政务回归正轨,耿耀忙着调整兵防。   现在百姓刚安稳,耿耀原打算留两年时间再动战火,不曾想黑齿无耻至极,派人拿着与大景的和谈文书让新朝兑现。   文书上除了西北二十城归黑齿外,宣武三城三重镇,外加霍沧府,都尽数归黑齿。   更有每年无数的上供数额,包含黄金白银,丝绸锦缎,粮食茶叶等物,包罗的那叫一个齐全。   彦遥做事带着杀伐,可甚少动怒,消息传来他直接自龙椅而起,大斥了一声无耻。   战,不死不休的战......   一声令下,新建的朝堂立刻运转起来,为耿耀带兵出征做准备。   这几年耿耀离家,征战,耿父耿母的心从未放下,又突遭丧子之痛,身体已然有些不好。   蕙娘带着几个孩子日日陪他们左右,精心照顾着。   转瞬新年,彦遥不想折腾他们去宫内,直接和耿耀去了耿武府上。   他们来的突然,蕙娘让人张罗着摆膳添碗筷,笑道:“我想着你们或许要来,娘也是这样猜,故而都还没用饭。”   彦遥解开披风,依偎在耿母身侧,道:“肯定要来,哪里有过年都不和家人团圆的道理。”   耿母见他高兴的不行,道:“知道你和老二忙,怕你们走不开。”   彦遥:“等到过两年就好些了,到时候我常来和娘吃饭。”   耿母:“好好好,那你们常来陪娘吃吃饭。”   现如今日子富贵的让耿母做梦都不敢想,可耿母却异常想念在宁安县的时光。   一个小小的院子,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喊一声吃饭了,这些孩子们就各自从屋子里出来吃饭。   虽是粗茶淡饭,但一家人坐在院中的杏树下说着话,竟也是格外的美好。   吃了饭,耿耀逗着谦哥儿玩。   耿文的第二子,取名是耿皓谦。   依旧是一家人坐在正堂里,只是少了耿文和纪绍年二人。   彦遥和耿母蕙娘是说着话,看耿耀变戏法逗得谦哥儿哈哈大笑,跟着笑道:“娘和大嫂把谦哥儿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   蕙娘笑的温柔:“这么多孩子,谦哥儿是最好养的,给什么都吃,一点都不挑食。”   耿母:“可不是,夜里也不闹人,乖的人。”   彦遥有意逗耿母开心,道:“娘带了这么多孩子,以后可不能偏心,等阿遥生了孩子,娘也得给阿遥带才是。”   耿母和蕙娘双眸一亮:“有了?”   彦遥现在心胸已非之前可比,笑着道:“还没,之前我和夫君都腾不开手孕育孩子,就未曾念着要孩子。”   “现如今把国事料理完,阿遥就想着生个孩儿,到时候让娘给带。”   耿母喜道:“好好好,娘给你带。”   几人说话声音低,蕙娘又压低声音笑道:“阿遥不知,娘以为是你或者阿耀有些问题,私下里还问过我,怕你们年轻面子薄,不敢拿这事问大夫。”   耿母怕彦遥多想,解释道:“娘不是催你们生孩子,是怕你们因脸皮薄误了子嗣缘,后面悔之晚矣。”   “但看你们个个忙的脚不沾地,也就压着没说,想着等你们闲下来再提。”她拍着彦遥的手,笑道:“你们自己有谋算就好,那娘就不操心了。”   彦遥:“阿遥知道,娘都是为了我们着想,娘莫要多操心,你家的孩子都长大了。”   耿母眼中含泪点点头:“娘知道,你们都长大了。   耿家一家人坐着说了会话,见耿母有些累了也就哄着让她先去睡,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蕙娘在府上给耿耀彦遥安排的有院子,彦遥温和道:“我还没睡意,刚才来的时候见街上挺热闹的,我和夫君去逛逛。”   “大嫂和大哥去不去?”   蕙娘笑道:“那好,我和你大哥就不去了,谦哥儿困了,我哄他睡觉。”   国都的新岁热闹很多,两侧大红灯笼高挂,街头巷尾都有孩子穿着新衣服点炮仗。   两人未谈公事,只路上买了些吃食。   只要能赚钱,哪怕是大年夜也有人出来吆喝生意。   耿耀帮彦遥剥着栗子,原想着是随意走走,但看彦遥似有目的地,也就跟着走。   直到他们停在了一座府邸外。   怀远侯府   耿耀眯起眼回想怀远侯这人。   没什么可回忆的,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新帝登基,一切只为稳。   能用之才会继续用,识时务的人也是能留的留,少些杀戮。   但世袭的爵位自然是要削除的。   怀远侯府就是如此,世袭侯位,现如今爵位已削除,还未曾搬走。   彦遥嚼着口中栗子,道:“小五,去叫门,就说陛下和耀王到了。”   他语气泛冷已然说明了态度,小五叫门的时候自然随之。   他腰间挂刀,语气豪横,不过片刻的时间,满府无论睡不睡的人都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哗啦啦跪了一地。   两把太师椅上,耿耀坐着吃栗子,纯纯是看戏的姿态。   秋雨走到彦遥身边,弯腰奉上手中木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条马鞭。   彦遥把马鞭拿在手里,似笑非笑道:“怀远侯,可还记得这马鞭?”   怀远侯眼有些花了,又是傍晚,一时看的不太清。   他揉了揉眼,道:“回陛下,倒是看不太清了。”   “那就离近些看。”   秋雨直起身,站着没动,怀远侯冷汗直冒,忙跪着向前移动。   “回,回陛下,臣,臣不识得这马鞭。”怀远侯回。   彦遥理了理宽袖,笑道:“怀远侯权贵豪门,不曾把普通人放在眼中,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怀远侯此时察觉出来味来,忙磕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胆小,从不敢看轻旁人,还望陛下莫要吓臣。”   彦遥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有些屈辱他爹记了一辈子,可给他侮辱的人只当笑谈,转身就往。   这些年困在那些屈辱里的只有他爹一人。   彦遥起身拿起马鞭,猛然间,他挥鞭如风,狠狠的抽在了年过半百的怀远侯身上。   “陛下...”   “陛下...”   满院子的人惊呼不止,有那还有血腥的男儿瞬间变了脸,叫着爹和爷爷。   彦遥笑了下,随后反手就又是一鞭。   耿耀放下栗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他身高九尺,垂下的目光是静如寒潭的杀气。   无需做什么,不需做什么,他只要在一旁站着,就已镇的众人白了脸,再不敢多说一句。   一鞭又一鞭,等到第五鞭的时候耿耀指尖搓了搓,没忍住道:“要不要我帮忙?”   打人也是个力气活。   彦遥道不用。   十鞭,彦遥还了怀远侯十鞭子,此时的怀远侯已经满身血迹,倒地不起。   彦遥又看向秋雨,秋雨又捧了一个木盒上前。   这次的东西让耿耀心里都颤了下。   一条狗的项圈,前面的绳子有一米多长。   彦遥让人按住怀远侯,蹲下身把狗圈套在怀远侯脖颈,院中瞬间哗然,随后气愤填膺的站起者不在少数。   小五等跟着的人猝的拔刀,杀气在院中弥漫开来。   “士可杀不可辱,我家老父亲并未和新朝作对,削爵的旨意也已经遵从,朝廷给的搬离期限还未到,我们并未有过。”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狗圈的锁链咔嚓一声响,怀远侯浑浊的眼眸猛的睁大,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那是一个寒冬,一女子卖身葬父,一富贵男子辨明真伪后赠予银两,又言不让女子报答跟随,无去处的话就在布庄做个绣娘。   女子感激谢之,那时还不是怀远侯的范德有心想要美人,见他如此不知情趣,当下就带着人走了出来。   可那富贵男子太不识趣,他表明身份依旧不让。   范德想起过往,嘴唇已吓的颤抖,那日他抽了那富贵男子十鞭子,又在他脖颈卡上狗链,让小厮牵着跪地爬行的富贵男子在巷子里走了两圈。   一种公子哥在旁看着肆笑,话语辱骂不停。   回忆一旦袭来,再难摒弃,那时得意的范德搂着卖身葬父的美人,弯腰在富贵男子脸上拍了拍,如逗狗一般。   “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钱,什么是权。”   “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钱,什么是权。”   前一句在回忆中,后一句在耳边,是新帝低声说的。   范德汗毛树立,冬日里已然吓出冷汗。   他颤抖道:“那,那人是谁?”   他那时是侯府嫡长子的身份,一个富商,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名字都不需要打听。   “我爹。”彦遥说。   范德瘫软在地,随后身下发出一股骚味,被这俩字吓的尿了出来。   彦遥不敢去想信中那景象,他爹好于不好不论,自小在他心中都是伟岸如高山。   他往上爬,想从商贾转为权贵,一切都是因为那番耻辱。   原来他爹也不是生来就薄情,也曾有过善心,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卖身葬父的女子自愿进了侯府,三年给这范德生了两子。   彦遥怒中的眼眶微红,他逼视着范德,把绳子递给一旁的小五。   “牵着他在院子里爬两圈。”   他站起身,眉眼是居高临下的淡漠:“你们若想活着,就每日牵着你们的父亲,祖父在院子里爬两圈,若是想孝顺舍不得他吃苦的,朕不介意让你们以死尽孝。”   随后他用鞋尖抬起范德下巴,狠厉道:“当年的事你若是敢说一个字,我要你九族死绝,鸡犬不留。”   范德被打又被吓,他脸色煞白,忙不迭的让自己跪好,重重磕了个头,喜极而泣道:“谢陛下仁善。”   此罪灭九族都是应当,彦遥此话是威胁,又是放过了他九族之意。   范德无需牵着狗绳的小五催,就已经爬着朝前,他贴着墙角跪移,时不时的汪汪叫两声。   他记得,他已经记得,当年那富贵男子就是如此。   当年那条巷子里,一群人哈哈大笑着让他学狗叫。   头顶烟花绚烂,耿耀牵着彦遥出了怀远侯府,秋雨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处街角人少,耿耀用大氅包住彦遥,在他眼角落下一吻:“阿遥,乖。”   也不知道让彦遥乖什么,只是想如此说了。   别难过,人已去,事情也已经过去。   彦遥被他亲的睫毛颤了下,笑道:“嗯,阿遥自然是乖的。”   他环住耿耀的腰:“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耿耀:“你夫君我聪明。”   他们俩和这已经落寞的怀远侯府又没瓜葛,又是马鞭又是狗圈的,都是陈年旧物。   稍一联想,也知道是因为彦老爷之故。   彦遥靠在他胸膛:“我没想瞒你,但是我爹要面子,不让我说。”   耿耀又俯身吻了他一下:“那就不说。”   “不准生气。”彦遥命令道。   耿耀失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若是彦遥真有心瞒他,早就自己来了,也不至于带着他一起。   “微臣不敢。”   彦遥:......   回宫的路上彦遥笑了一路。   “你再用微臣说话。”   耿耀随着他闹:“微臣钦慕陛下。”   彦遥拽着他:“还有呢?还有呢?”   耿耀:“微臣想当陛下入幕之宾,想让陛下在臣身下蜿蜒哭泣,可否?”   前一句让彦遥笑,后一句又让他脸红。   他们十指相扣,彦遥看着耿耀笑如当年:“杀猪郎。”   耿耀:“嗯?”   彦遥垫起脚,在耿耀耳边呢喃道:“朕准了,愿爱卿拿出在战场杀敌的气势在朕身上征战。”   耿耀被他气息撩拨的心中发痒:“别撩,臣扛不住。”   “就爱撩。”彦遥任性而笑,舌尖似不经意间扫过耿耀耳垂。   耿耀:......   前后左右环顾了下,得,只能受着。   两人说着话往宫门处走,一路上耿耀被彦遥话语撩拨的后槽牙发痒,只重复着一句话:等回寝宫了你等着。   只是两人前脚刚进寝宫,还不等耿耀打横把人仍在床上,彦遥就让秋雨去安排沐浴水,耿耀笑着看他也不催。   总归是能连本带利的收回来的。 第85章   洗去身上疲惫, 彦遥侧身给自己擦拭头发,道:“近来有人参吴思鲁。”   耿耀:“参什么?”   彦遥:“朝秦暮楚,此人无忠心。”   耿耀冷哼一声:“莫要管, 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嗯。”彦遥应了声, 又唤道:“杀猪郎。”   耿耀走过去接过他手中帕子,帮他擦着头发。   屋里烧的暖, 彦遥里衣外之披了间外袍, 衣带未系, 在昏黄烛光中带着撩拨心弦的松散。   “杀猪郎, 阿遥已经过了二十六岁生辰。”他环抱住耿耀的腰。   耿耀在他眉尾吻了下:“怎么,又觉得自己老了?”诧异道:“现如今你是君我是臣, 还担心年老色衰我不爱你了?”   彦遥伸手揪住他耳朵, 自玩自乐了好一会。   “这倒不是, 你都把帝位给我了, 你对阿遥如此深情, 就算阿遥年老色衰也会爱我。”   他调皮的皱了皱鼻子:“现如今我是君, 你若是不爱我,我就把你关起来,你若是爱上姑娘家,我就剁了你的命根子。”   耿耀:......   他带着彦遥的手往下,让他感受到那蓬勃之力。   “你舍得剁了?”   彦遥:......好吧!是舍不得。   使坏的捏了下,道:“我们生个孩子吧!御医也说哥儿年岁越大, 越难有孕, 若是此生无法和你生个孩子, 阿遥心有遗憾。”   他有些着急了。   头发已擦的半干,耿耀把帕子丢在桌子上,把人打横抱起, 还未到床边就已吻上了彦遥的唇。   “好,把那些都留给你,阿遥给我生个孩子。”   鸳鸯肚兜被丢在床外,一夜红浪翻滚,耿耀餍足的抱着人,彦遥在他怀里心满意足的睡去。   现如今要孩子依旧不是合适时间。   国事非一朝一夕之事,再有耿耀要出兵边外,不知何时能回。   彦遥觉得自己办国事之余可以顺带着承受孕育之苦。   耿耀心疼他,但彦遥已是发急,再拖真恐成了遗憾。   只是如此一来,若真的有孕,自己不能陪他左右怎能放心,彦遥又是个委屈不肯对除他之外的人说的。   耿耀有些睡不着,他手覆在彦遥腹部,没忍住又贴上了彦遥的唇,在上面辗转反侧了片刻。   若论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真的是彦遥。   彦遥为他付出良多,为他牵肠挂肚良多,而他,对彦遥愧疚良多。   当年自己远走边关留彦遥在宁安县。   那时重逢自己蠢笨着了于贵的计,害的彦遥吃尽了委屈和眼泪。   日后再留彦遥一个人在国都,独自孕育孩儿,那这罪此生难还。   “对不起。”不知何时,耿耀把这句话呢喃了出来。   不知何时,彦遥醒了来,他抚摸着耿耀侧脸,道:“没关系。”   “阿遥说过的,只要你心中无旁人,只有阿遥一人,阿遥生死相随,什么苦都能吃,委屈亦不是委屈。”   “耿哥哥,阿遥不是你庇护百姓路上的绊脚石,你想做的尽可以去做。”   有些睡不着了,彦遥躺在他臂弯,道:“还记得那年柳玉成找事,你念的那首歌词吗?可以再念给我听吗?”   两人亲密无间,两人发丝交缠,耿耀嗓音醇厚低沉,他轻轻唱着那首歌。   《当你老了》   彦遥闭着眼听,末了,他嘴角微扬,道:“你说谎,你当时说的是只记得词,不会唱。”   耿耀低声笑:“我做不来在大街上唱歌的事,只念词就已经把我尴尬的恨不得转身走了。”   “我喜欢听。”   “那以后只唱给你听。”   当年初听祇字,是在宁安县城外桃林处,两个黑齿人话语中提及时多有崇拜仰望。   后来是青龙山上。   再后来,是守城时的几番突变,先是有人在城楼喊城内无兵,再是戴正平夫郎混乱开城门之举。   【蝼蚁与野兽共存,日月与繁星高悬与天,不妨降下神祇,砍杀野兽,重塑日月,人间大同也。】   戴正平从他夫郎处听到的这句话,耿耀一直都记得。   但当时顾及不到,也就压在心底未曾调查。   现如今他欲出兵边关,自然想把这事弄个明白。   这事当年纪隗应上报过,朝廷也查过,只是虎头蛇尾的没查出个什么因果。   耿耀把那些有记录的档案一一找出。   彦遥批改奏章,耿耀在同一条长案上翻看往年档案。   “可有收获?”秋雨来换茶,彦遥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耿耀眼睛未离开档案,却朝他伸出了手。   彦遥手搭进去去,走到他身旁,转身间被耿耀捞到了怀里。   “加上这些年我所了解的,再结合当时朝廷查的这些,情况知道个大概。”   “一个潜伏比较深的邪教,人数暂时还不算一个恐怖的数字,但是里面的人都足够忠诚,朝廷当时抓住不少,重刑用遍,吐口的人寥寥无几。”   彦遥拧眉听着。   耿耀继续道:“他们不信天地,觉得世道不公,世间皆是肮脏。”   “蝼蚁与野兽共存,日月与繁星高悬与天,不妨降下神祇,砍杀野兽,重塑日月,人间大同也。”   “这是他们的信念之语,他们想灭世,想重塑这方天地。”   彦遥:???   耿耀吻了吻他鼻尖:“他们认为,天地分清浊二气,新生为清,死去为浊,两者达到平衡值方可成为一方世界。”   “他们觉得人世间无法永远安享太平,历史上朝代覆灭,战乱时常发生,都是因为这平衡之术,繁盛昌盛积攒到足够的新生,积攒到足够的清气,这天必定要让人间生乱,让浊气达到一个平衡。”   彦遥不解:“那他们是想做什么?为何会帮黑齿做事?”   耿耀:“他们认为只要死的人足够多,浊气就会压倒清气,这方世界就会被重塑,到时候可以塑造一个没有三六九等,没有阶级之分的大同世界,也可以塑造一个没有男子哥儿女子的平等世界。”   “当时抓了不少人,有几个承受不住重刑吐了口,不过按照他们说的,他们并不是帮黑齿,只是想让众生皆死,他们知道祇,大多还偷偷供奉,但是不知道这件事和黑齿有关系。”   彦遥笃定道:“此事一定是和黑齿有关系,你当时都听到那两个黑齿人说起祇。”   耿耀点头:“当时一人说:大人说这事做成,会和祇提,让我们回去当铁骑的事。”   “此话听着是有祇这号人,这人就在黑齿。”   耿耀:“这次出征我留意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会一会这个邪教头子。”   彦遥嗯了声:“此去注意安全。”   他拉着耿耀的手放于腹部:“还没动静,你这一走,回来还不知道何时。”   彦遥假意柔弱时声音轻软,真实嗓音却有些清冷,犹如秋风萧瑟。   此刻话中夹杂了失望之意,听的耿耀心拧成一团。   他握着彦遥指尖轻吻,虔诚道:“我的错。”   彦遥:“要不我叫你爹?”   耿耀整个人僵住。   彦遥似觉得这法子不错,叫道:“爹。”   耿耀看了看自己已经偷/渡到肚兜内的手掌,沉默后慢慢收了回来。   “别玩这么野。”彦遥喊他爹,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彦遥笑的乐不可支:“不好吗?若是我们没孩子,你就把我当儿子养一遍如何?我叫你爹,让你过过当爹的瘾。”   耿耀捂着他的嘴,后槽牙都咬的发痒:“别闹,不想要儿子,只想要夫郎。”   彦遥失望不已,拉开他的手:“真的不行吗?阿遥都没被爹疼过,还想着试试被爹疼的孩子是如何模样呢!”   耿耀:......   心疼后是头疼,他想说个好了怎么办?   他的阿遥幼时无人疼爱,现如今他想要什么自己都想同意怎么办?   可这事...彦遥要是真叫他爹,他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叫萎了。   见他真的意动,彦遥笑倒在他身上,笑的眼泪都溢了出来。   “逗我玩呢?”   “若不然呢?你还真想让阿遥在恩爱缠绵时叫你爹爹?”   耿耀刚才还真的当真了,一时满头黑线的故意冷脸,彦遥知他不会和自己生气,笑的更是凶了。   勾着耿耀脖子轻吻了下:“许久未逗耿哥哥了,耿哥哥还是这么有趣。”   耿耀:......   把怀里的彦遥掐到一旁,自顾自的拿起另一本档案翻着。   他也是要点面子的。   彦遥笑着,只是湿润的眸子满是不舍,再有几日,他的杀猪郎就要领兵奔赴边外了。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   “耿哥哥莫要生气,阿遥哄哄你。”   耿耀挑眉道:“如何哄,若是我不满意......”   四目相对,暧昧犹如藕丝牵连,彦遥吹灭了近处的几盏烛光,一举一动都有万千风情。   他动作缓慢却撩人,掀开衣袍跪坐在地上,随后羞红了脸去碰耿耀腰间。   耿耀懂了他的意思,还未开始就已血脉沸腾,他喉咙滚动难忍,却还是按住了彦遥的手,问:“别,你会难受。”   彦遥奇怪的看他:“怎会难受?”   耿耀意外:“不难受。”   彦遥:“不难受。”   就是此事太过羞人,哪怕和耿耀恩爱过许多次,他还是羞涩。   特别是耿耀会用猩红如野兽的眸子盯着他的动作。   “阿遥,阿遥为耿哥哥如此过两次,见耿哥哥似是喜欢的紧,用此法哄耿哥哥,不知道耿哥哥可满意?”   彦遥跪坐在长案前,明黄台布贴在他后背,那双脚也被隐了进去。   他垂首做着胆大至极的事,若是有人推门而入,定不会发现桌下的另一番天地。   月光之下,柳泣花折,那皇宫大殿里的男人□□的让人脸红心跳。   他双眸被激的通红,抬手抽出帝王束发玉簪,那满头青丝瞬间散落开来。   以往,耿耀是夫,彦遥是郎,彦遥愿意蹲下身做如此羞人的事。   现如今,耿耀是臣,彦遥是君,他还是愿意蹲下身做如此羞人的事。   在彦遥心中,无论日月如何变幻,如论两人身份如何,耿耀都是他的杀猪郎。   就如他所说,只要耿耀不曾转爱他人,彦遥做何事都愿意,他是如此爱他。   耿耀出征前夕,彦遥蹲下身帮他用此法纾解,是挽留,是劝说。   上次来国都,彦遥蹲在床前俯身,是倾诉,倾诉他一直等着他,从未有过旁人。   这一次,彦遥身穿九五之尊的龙袍,依旧愿意跪坐着如此,是给耿耀送行,也是告诉他,阿遥永远都是杀猪郎的阿遥。   彦遥知道现如今自己如此定是丑陋的厉害,可他还是抬起了头,他想瞧一瞧耿耀享受模样。   眉目含情,撩拨满室春色,耿耀手指插入他发间,沙哑嗓子唤道:“阿遥,我爱你。”   彦遥盛满了水润的眸子瞬间就哭了出来,一时不知道是为何而哭。   似是因为被这动作激的,也似是因为心中欢喜。   他也爱他,很爱很爱的。   许久后,耿耀把无力的人抱起,他手指拨弄彦遥口中柔软的舌头。   彦遥口水不受控制的顺着嘴角留下,银白如丝,眼神迷离。   “我的阿遥可真是个聪明至极的哥儿,才三次就进步飞速,让夫君欲罢不能了。”   片刻后,明黄龙袍被人扔出床榻,嘴巴还未合拢的哥儿承受着耿耀所有的情爱。   三日后,耿耀带兵出征,彦遥与百官在城楼送行,两人隔空对望,千言万语化为一笑。   黑齿欺人太甚,哪怕是百姓家的三岁小儿,都捏着拳头要打。   宫殿内的烛火整夜不灭,现如今彦遥帝王之气凌厉的厉害,连秋雨都不敢多劝。   他似是唯恐底下出了纰漏,事关前线的事每一处都要过问。   耀武元年,耿耀先攻东南布南族,两月时间,布南族向后撤出上百里,跪地称臣求和。   同时,吴思鲁带兵攻西北外柔族。   冯如松带兵攻黑齿在西北所占城池。   保家卫国兵将皆勇,军粮军饷不曾耽搁,身死还有抚恤银,那杀敌还有何惧?   和黑齿的仇恨是世世代代,杀个痛快最是痛快。   布南族和柔族不过是墙头草,但反反复复最是恶心,打来时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认怂求饶,诉忠诚诉自己是被逼的。   等到大军走后,又是左右摇摆,谁给肉谁是娘,一副小人言而无信的嘴脸。   这次还想故技重施,耿耀冷笑一声,给了两个选择,要么灭族,要么当马前卒去杀黑齿。   和黑齿起了战火,那就是诛杀族人的仇恨,不说百年,五十年内再无联手可能。   耀国五十年安稳,五十年后又是另一番天地。   耿耀从不是那心慈手软的将,他说灭族半点不假,布南族和柔族为保妻儿族人,精壮男子只能上马听令。   耿耀,吴思鲁,冯如松,三路大军齐攻黑齿。   “汗塔儿/子孙众多,但得势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和你交过手的布折,还有一个则是多尤。”   大帐内,吴思鲁道。   耿耀问道:“多尤和布折比如何?”   吴思鲁沉思道:“布折不及他一半。”接着说:“多尤手下有一猛人,力有千斤,左手弯刀右手重锤,光锤就有五百斤,无人是对手。”   耿耀诧异:“这么厉害?”   吴思鲁:“只是一点,此人脑力似三岁幼童,只听多尤号令。”   布折此人耿耀打过交道,才能有,但致命确定也很明显,谨慎惜命。   身为主将谨慎是好事,但是因为惜命谨慎,那就是致命的。   当年连续被耿耀捉弄了几次,早已把耿耀当成宿敌,听一听名字就能怒红了眼。   黑齿斥候探,吴思鲁和冯如松领走两路大军,耿耀埋灶兵力却是十五万大军,布折大喊一声此子又使诈。   西风卷残阳,草黄近枯萎,布折带兵打来反被围,他再次与耿耀对阵马上,这一次,已然是你死我活的结果。   而耿耀深信,自己活,布折必死。   耿耀握紧手中刀,残忍一笑,布折被他这一笑惹怒,大喊一声冲来。   两军厮杀不止,耿耀之军分断斩杀布折八万人马,耿耀利刃划破脆弱脖颈,他勒住马绳回头看,刚好看到布折身体僵硬,双目浑圆的朝下倒去。   脖间血滴落在身前森冷锁子甲上,他死不瞑目却不得不死。   他一生瞧不起软弱大景人,最后却死在大景人手中。   不,现在已成了新朝,成了耀国。   布折重重砸下,震的他口中涌出鲜血,夕阳渐渐浓了,他瞧见耿耀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那刀尖上还滴着血,那是他的血。   他终于懂了,为何汗父会警惕的说: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无论活在那片土地的百姓如何悲苦,到头来,他们总能强硬起来,他们总能兴盛起来。   布折损兵八万,犹如在黑齿胸口狠踹了一脚,耿耀士气大增,自此三路齐聚。   三月后,活捉黑齿可汗汗塔儿。   多尤却早已带五万人逃走,此时塞外大雪落下,一地雪白中无路可寻。   耿耀下马抓起地上的积雪,吴思鲁和冯如松心情皆是不好。   吴思鲁:“可恨,功亏一篑。”   冯如松:“这多尤当真是狡猾,我们连他的人都没逮到,知道布折兵败直接跑了,连爹都不要了。”   耿耀扔了手中雪,拍拍手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吴思鲁和冯如松皆是一愣。   耿耀下令道:“我和冯如松领七万兵马追击,势必要在这个冬天灭了多尤,吴将军带剩余兵力回去。”   三人中,若说和黑齿人最有血海深仇的,当属吴思鲁。   可就算如此,此刻他还是急促道:“万万不可。”   “此时已经冬日,大雪覆盖四周,大军连辨别方向的都难,更何况是追击杀敌。”   “我们士兵不适应如此的天寒地冻,到时候要是找不到人,活活冻死都有可能。”   “再一个补给,你这七万兵马的去处被深雪覆盖,押送粮草的队伍都找不到你。”   耿耀心头发沉,道:“困难和危险我都知道,可是不在这个深冬除了多尤,等到明年初春,深雪化为嫩草,黑齿真的会春风吹又生。”   “那我们此次出征就是白费,我们新朝初建,能支撑这次出征已是不易,若是再来一次,百姓不知道又要苦上多久。”   “再一个,多尤比汗塔儿精明许多,若是容他坐大,日后再想寻此机会就难了。”   吴思鲁说的是真,耿耀说的也是真。   若是能在这个冬日除掉多尤,就是除掉了黑齿最后一股兵力,黑齿再无起势可能。   可...这个若是伴随了太多危险。   黑齿常年生存在此处,自有一套生存之道。   耿耀带人去追,追不到冻死的可能性极大。 第86章   气氛沉重, 耿耀笑道:“我们过冬,他们也是过冬,天气总是公平的。”   灭黑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最终, 耿耀带兵七万朝着茫茫白雪而去,吴思鲁带着剩下兵马折身回国。   耿耀想过难, 想过难上难, 但从未想过会让七万大军冤死。   他把这七万人带了进来, 势必要带出去。   他们可以打仗战死, 要是真的冻死在雪中,耿耀觉得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入眼皆是一片白, 粮草已经所剩不多, 就连冯如松都长了冻疮, 哪怕是耿耀也已经被那股绝望包围。   他面上不显, 却早已闭不上眼, 一入睡就是七万大军冻僵在深雪中。   当斥候深一脚浅一脚的跑来, 当斥候满脸是雪满眼是泪的奔来,当那被冻到无一丝血色的唇张合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耿耀知道,他的决定作对了,这七万大军可保耀国百年无忧。   前一瞬还冻得张不开手,肚子饥饿难捱的七万人,此刻尽数化为猛兽。   他们捧着地上雪大口吃着, 那冷的掉牙的雪刺激着他们混沌大脑, 随后他们是可撼天地的士兵。   多尤的五万人还在沉睡中, 就听那杀声在四周响起,急忙出帐查看,就见四周杀过来无数野人。   一张张脸上一双双眼, 眼中皆冒着绿光,犹如饿狼下山,看到了他们这群肥肉。   可对于耀国的这七万大军来说,以往恐惧的黑齿此刻比肥肉都香。   他们情愿和黑齿杀个肝肠寸断,也不想再体会雪中无路的绝望。   耿耀和冯如松直奔主将营帐,废此功夫,九死一生,绝不能再让多尤逃了。   攻之前冯如松问:“多尤是活捉还是直接杀。”   耿耀目露寒凉:“直接杀,没有活捉的必要。”   雪地照出光明,雷霆万钧的重锤砸来,耿耀忙闪身翻滚躲去。   主帐内走出一人,耿耀目测身躯重有两百多斤,可绝不是肥胖,他走路双脚稳稳的扎入积雪里,浑身肌肉发达,似裹了铜墙铁壁。   他一手提着弯刀,弯腰捡起陷入雪里的重锤。   明明是五百斤的重锤,被他随手一扔就带有万力,此刻他拔出如捡羽毛,轻松的不值一提。   直到他提出重锤,冯如松才看到圆锤一面已经染上了泥土。   他感受了下脚下积雪深度,心中骤然发紧。   “退兵,饶尔等不死。”他嗓音粗,和体型很是相配。   只不过瞬间,又举起重锤指向两人,皱眉不满道:“你们是坏人,不准欺负我大哥。”   他粗野打扮,做这等三岁小孩状当真是让人汗毛树立。   耿耀评估了下对方的麻烦程度,露出温和笑道:“我们不是坏人,就是久仰你大哥盛名,所以特来相见。”   顺带取一下他项上人头。   提重锤的人眼看四周的厮杀,生气道:“你骗齐奴,你们在杀人。”   他一个齐字让耿耀心中一跳,稳住心神继续道:“我俩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那些人是坏人,我们是好人,我们就是怕你大哥有危险,所以才来保护你大哥的。”   冯如松:......   齐奴:“当真?你发誓?”   耿耀举手做发誓状:“我发誓,我若是骗齐奴,就死后下地狱,受拔舌之苦。”   齐奴心似孩童,闻言收了警惕心,朝帐内喊:“祇,大哥,这俩是好人。”   祇...耿耀握刀的手紧了紧,多尤是祇,还是里面多尤和祇都在?   一道男音从内传出:“他把你当傻子,骗你的。”   齐奴闻言瞪大了眼:“你竟敢骗齐奴。”   他扬锤而砸,耿耀推开冯如松与齐奴缠斗起来:“你带人杀入帐中,防着别让他们逃了。”   冯如松虽有担心却还是忙应是。   齐奴力气实在恐怖,他重锤和弯刀可同时用,旁人挪都不好挪的重量在他手里似毫无重量。   齐奴让耿耀头疼,耿耀却也气的齐奴啊啊啊大叫,他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这人难打的厉害,耿耀速度快的让他怎么打都打不到。   当又被一刀砍在手臂,齐奴握着重锤的手吃疼的松开。   他哇哇大叫,也不再捡那重锤,大喊一声:“齐奴也会。”   耿耀听时不懂这话是何意,当齐奴用弯刀使出他所使刀法,耿耀刹那间血液凝固。   幸亏手脚有着下意识的反应,他头脑发昏时就滚地躲了过去。   “谁教你的?”   求了锤的齐奴已不是耿耀对手,无需顾忌一侧重锤砸身,耿耀步步紧逼,紧张的已经红了眼,他厉声问:“是谁教你的?”   齐奴被打的哇哇大叫,只喊着:“齐奴也会,齐奴也会,齐奴是祇最厉害的齐奴。”   一条线在脑海中串联,犹如齐奴的重锤砸在耿耀太阳穴处。   师父,齐王,祇,齐奴......   这似是全在指向一个结果。   但是不可能,他师父绝对不可能是试图挑起战火的祇。   哪怕经历背叛,他师父也绝不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冯如松和帐中冲出的黑齿人杀成一团,身后军帐燃起熊熊大火,就算是极冷寒天也未曾阻挡一二。   在那厮杀和火光中,一黑齿人背着一老者逃命而去,耿耀余光瞧见再也顾不得已被他打伤的齐奴,转身就是去追。   背着老者的黑齿人非勇猛之人,身有重量难逃命,他把老者安放在一旁,抽刀就与追来的耿耀打斗在一处。   近处厮打的黑齿人用黑齿话急喊着多尤王子,耿耀与七万大军追寻到如此地步,几经生死绝望,所谓就是黑齿所剩的五万人马,和多尤性命。   现如今确定了此人身份,耿耀自然招式狠厉的取他性命。   一刀插入心窝里,多尤手中弯刀坠落,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一双漆黑的眸子已看不出什么内容。   他不如布折高大粗狂,细看时眉眼还有两分清秀,像是大景人和黑齿人的结合。   无人在意他死前在想什么,无人在意他血脉来自何处,那年布折攻到宁安县城下,多尤领兵在边关犯下数不清的杀孽,只此一条,就够他死个千百次。   被多尤安置在一旁的老人似行将就木,白发垂面看不清面容,只身体老的厉害,裸露的一双手干枯褶皱。   多尤已死,黑齿人已无主将,绝望逃窜时却发现七万大军早已把他围堵的严实,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直兔子都逃不出去。   耿耀带血的刀尖在雪上划出深痕,他望着那老人,脚步重如千斤。   他确信这枯萎老人不是他师父,可心中竟也升起一些恐惧,他怕,怕和师父如此相见。   得知游岳穿越而来却死了,耿耀奢望有奇迹发生,让他师父还活着。   到了此刻,耿耀又觉得他师父还是当年就死了好,他不想看到他师父活成如此这般。   他们是现代而来,他们都宣过誓言。   我宣誓,恪守修仙者责任,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我信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凡人如蝼蚁被苍天践踏,我愿用自身化高墙,我愿庇护同胞万万年,我承诺,粉身碎骨永不背叛。   那誓言应当和他一般,烙印在师父骨髓里,在这方世界遭遇背叛不公,报复仇恨都应当,可苍生百姓是无辜。   他师父不能,也不会做那杀戮的领头人。   耿耀一步步走进,小心行事,用刀背挑起老者遮面白发,老者似是被他这动作冒犯到,阴冷的眸子缓慢抬起,里面是讥讽苍生的嘲弄。   耿耀骤然松了口气,不是他师父。   虽说穿越有可能改变容貌,但是耿耀就是很肯定,这个阴冷如毒蛇的人不是他师父。   “你认识齐王?”耿耀冷声问。   老者讥讽的眸子凝固了一瞬,用刺耳的声音道:“不认识。”   耿耀:“齐奴的刀法可是你教的?”   “是又如何?”   “这刀法只有齐王会,你不认识他,绝无可能会此刀法。”耿耀指着他面门的刀尖未收回,话语肯定却寒凉。   老者眉头微皱,打量了他许久:“你为何会知道这刀法只有齐王会?”   四目相对,皆是凌厉锋芒,只是坐着的老者目光浓稠已浑浊,站着的人身高挺拔眼眸深邃却通透。   无形中是两人的僵持,对于齐王都有秘密,只是都不想先吐口。   “我的刀法是他亲传。”耿耀说。   老者目露诧异,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的癫狂,笑中悲伤弥漫天际,犹如苍天负他一生。   “为何是你,为何不是他,为何不是他回来。”   他如乌鸦的嗓音笑着大哭,如寻不到出路的孩子,弯身不知朝哪里爬去,他不是逃命,是逃这天地茫茫。   耿耀下意识收回刀尖,从他大悲中获得只言片语的信息。   他绝望哭喊:“为何,为何是你不是他,为何老天如此心狠,为何老天用完就丢。”   耿耀故意道:“齐王人死如灯灭,怎么可能再回来。”   “不不,你不懂,才太平三十多年,清气还未积攒够,清浊二气会失衡,一定会再让救世之人来的,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齐王就回来了,他就回来了。”   耿耀步步紧逼,眼眸微缩:“谁告诉你这些的?齐王吗?”   “你不信?你不知道这些吗?哈哈,自古英雄短命,你待为何?那是因为他们使命已完成,老天用完就丢,不让他们多待了啊!”   他手脚着地,如野狗般爬着,猛然间,他回头对着立在天地间的耿耀露出一抹无法言说的笑意。   似是相熟的两个人说着不可对人言的悄悄话,也似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咛,只是一双眼里全是恶意。   他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你会死的,老天用完就丢,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耿耀全身心都在这疯癫老者身上,当一把弯刀贯穿他胸口,耿耀已是有些茫然。   那边的老者在地上爬着,哈哈大笑着,犹如恶魔的夙愿成真:“你看,你看,我就说老天用完就丢,死了吧,死了吧!”   齐奴的弯刀还在耿耀胸口,他哇哇大叫着:“不准欺负祇,不准欺负祇。”   说着把弯刀从耿耀胸口猛的抽出,那力道太快太狠,耿耀鲜血涌出,身子已是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耳边是冯如松等人的失狂大喊。   “齐奴,抓他来,抓他来。”老者边喊边如猎狗扑食一般的四肢往前蹦着,也不知道他满头白发哪里来的力气,竟蹦的如此快。   齐奴最是听老者的话,闻言拎起已无还手之力的耿耀就跟着老者跑。   冯如松等人疯了一般,皆是用尽全身力气去追。   当远处的雪山犹如被人抽了筋骨,呈坍塌之势倾斜,犹如雪龙呼啸而来。   冯如松大喊:“退,快退。”   他恨不得以自己的命换耿耀的命,可是不行,耿耀不在他就是一军主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七万人全都葬身与雪崩中。   “巢文赋,带领大军回耀国,我去......” 他想说他去救耿耀,可话未落就被身边的几个士兵拉着往后退去。   顷刻间,冯如松猛然失力,他瞳孔中无边的白把那三人吞噬其中,那雪奔涌而来,再也找不寻耿耀方位。   空中似还有老者的哈哈大笑声,其中夹杂着我就知道的几声痛快。   那雪在空中浪漫唯美,此刻却是恶魔利刃,毫不留情的把人压砸其中。   国都内,彦遥顺手一放的茶盏应声而碎,他呆呆的望着那茶盏,胸口突然涌上一股刺疼。   那疼呈绵延之痛,一时让他有些受不住。   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秋雨走进来瞧见了吓的快要丢了魂,忙让人去喊御医过来。   这夜,彦遥梦到了耿耀,以往彦遥也会梦到,可那梦大多都不正经。   今日不同,梦到了那年他送耿耀去边关的清晨,还是那片桃林,耿耀在他额上落下温柔一吻。   打趣道:“阿遥已成帝王,我已无法回来,日后阿遥可另选一相爱之人。”   彦遥被这梦惊醒,他满头是汗的坐起身,抱着被子枯坐到上朝时。   自那日起,耿耀再未入过他的梦,自那日起,彦遥再未睡沉过。   三月后,冯如松回来了,他哭的泣不成声,说耿耀死了。   说七万大军挖了七日,挖不出耿耀尸体,军粮已无,他只能带着大军先回来。   他磕头认罪,他让彦遥治他无法救主帅的罪。   哭的人很多,只有彦遥未哭,甚至还有一丝恍然:他说呢!怎做了那等奇怪的梦,原来是他和杀猪郎心有灵犀啊!   只是走着神的时候,彦遥会突然不懂死个字是何意。   是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是阿遥再也无法见到耿哥哥了?   怎么会呢,他的杀猪郎,他的耿哥哥,可是紫气东来,是他彦遥的贵人。   方丈指着他娘的肚子说过: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哦,不对,他彦遥已经成了贵不可言的命格,一介哥儿身,都成了开国帝王了呢!   那耿耀这个贵人呢?   彦遥似魂魄抽离,他那魂魄看到坐在王位的自己,对着快要哭晕的冯如松道:“起来吧!你做法无错。”   半月后,一和尚停在耿武门前,他身上皮肉多除伤痕,似是受过什么严刑拷打。   他一只眼已瞎,可脸上依旧挂着弥罗佛的和蔼笑意。   此乃,玄机。   他奉上玉玺,成了镇北王坐上宾,每次议事所提皆谋略,更是一跃成了镇北王最为心腹之人。   一朝东窗事发,那玉玺从真变假,玄机也就入了大牢,惨遭拷问。   后侥幸逃脱一命,被了悟和耿耀求了个情,准他回建善寺侍奉佛祖。   今日,他如当年那般,又从建善寺入世,只不过这次他未曾背上包袱。   亲弟弟死无尸体,耿武自己心如刀割中,更是心疼耿父耿母,担心他们承受不住。   他和蕙娘日日陪着,让几个孩子日日在他们身边说些逗乐的话。   耿父耿母知道他们不放心,也打起精神说话。   玄机此人,耿武自然知道是谁,听人来报沉思了许久,一时想不出他来为何,但也让人请到了书房。   书房内   玄机双手合十,道:“贫僧给武安侯请安了。”   此人之才那年国都生乱他就曾见识道,此刻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客套话,随后直接道:“不知道玄机大师今日为何登门而来?”   玄机:“对于耀王逝去,贫僧深感痛惜,想必武安侯此刻也定是悲痛交加。”   他话锋一转,又道:“耀武帝善理政,耀王在时镇边疆,二人深情厚谊无间隙,江山稳固百姓安稳指日可待。”   “只是现如今耀王已去......”   耿武眯起了双眸。   玄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耀武帝虽说是他登帝位,但天下皆知,这天下是耀王打下来的,这天下姓耿不姓彦。”   “耀王未曾留下一儿半女,他一去,天下兵权分散之,武安侯身为耀王兄长,手中又有兵权,再加上能力不俗,不知可想谋得这天下?”   那边耿母起了烧,蕙娘不知道耿武来了客人,请了大夫后就来书房寻耿武。   不曾想走到窗外就听到如此之言。   二弟就算离去,就算和二弟未曾留下血脉孩儿,阿遥依旧是他们此生的亲人。   她想着,夫君定是和他所思所想一样。   不妨听到屋内耿武好言道:“玄机大师请坐,我们细说。”又问:“玄机大师觉得我能坐这江山?”   “自然,耀武帝身为一哥儿,无耀王他坐不来江山,武安侯万事俱备,取江山如囊中取物。”   一时间,蕙娘惊的睁大了双眸,只觉得屋内的人陌生的厉害。 第87章   是夜, 蕙娘帮耿武解下外衣,耿武把她拉入怀中:“怎觉得你今日有些低沉?”   蕙娘摇摇头,道:“无事, 就是娘这一病, 我有些担忧。”   她说:“阿武,我们这一家, 没了阿文, 没了绍年, 现如今连阿耀也没了, 冯如松说他被那黑齿人一刀穿心,又在雪崩中挖不出, 已是没了命。”   “爹娘已经老迈, 蕙娘又是一女子, 这家里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 你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阿遥的江山我帮不上忙, 你要帮着他莫要受人欺负了。”   蕙娘不信耿武是那般图谋弟郎江山的人,可她亲耳所听,犹豫半晌还是委婉说着,未曾直接询问。   耿武:“嗯,我知道。”   “今日来的是谁?”   “没谁,一个和尚。”耿武松开她, 面色有些冷:“爹娘日日闷在府上, 心境难开阔, 我这两日送你和爹娘,还有厚哥儿他们去城外庄子上住一段时间,你明日收拾下衣物。”   窗外鸟儿啼鸣, 蕙娘一时间如坠冰窖。   蕙娘在庄子上住了五日,留在府上的心腹说这两日侯爷格外的忙,来府上的人也多了不少,那瞎眼和尚更是又来了两趟。   蕙娘自小就是好好性子,未成婚前听耿父耿母的,成婚后听耿武的。   她犹如一朵安静的二月兰,静静的生长在耿家的院子里,不曾哭过闹过,脸上永远是属于家人的温暖笑意。   无论你在外多久,只要一回到院子里,就能看到她关切脸庞,吃上温热饭菜。   她一生未曾有自己拿主意的事情,连婚事都是耿武说他最好,想娶她,她言爹娘同意便可。   现如今她坐在田埂上,回忆过往,心如烈油煎。   这江山是阿耀打下来给阿遥的,若是夫君欺负阿遥谋夺了江上,九泉之下如何见亲弟。   他们都是家人,他们都是至亲的亲人。   有没有阿耀,阿遥都是他们的亲人。   她不能看着夫君犯错,她不能看着没了阿耀的阿遥受欺负。   蕙娘安顿好耿父耿母,嘱咐庄子上的人莫要把外面的消息透进来,又细细嘱咐了厚哥儿等人。   她先回了趟府上,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宫里。   彦遥刚下朝,秋雨奉上药,双眸中全是心疼。   彦遥笑道:“没事,我想明白了,未曾见到他尸体,我就不信他死了,上一次不也如此?”   “家中都挂了白帆,我都抱着牌位拜堂了,他又回来了。”   说到此,彦遥神情古怪道:“说起这事,我好像还未和他拜堂,等他回来,还是补办一个的好。”   “秋雨,你说,等他回来,我们要去哪里拜堂?宫里还是王府?好像未曾有这样的先例。”彦遥似是真被这事愁道了,最后调皮的莞尔一笑:“不想了,到时候让礼部去烦去。”   秋雨再难承受,捂着嘴哭跑出去。   她也盼着姑爷能回来,可是冯如松说了,她姑爷那心脏都被捅穿了,他们挖了七日,姑爷就是被冰天雪地被压了七日,再大的命能活着?   可怜他们少爷如今就跟壶中闷气一般,活在自己构建的梦中,傻了两日,竟如往常那般吃喝理政。   旁人骂他们少爷无心,对耀王不是真心,岂知他们少爷内里已然溃烂。   蕙娘见彦遥就如回家,不用递牌子等着,只来到宫门前,会有人先一步去通禀。   故而蕙娘一进殿门,彦遥就已起身等着了。   “大嫂。”   蕙娘望着他,红着眼点了点头:“哎。”   秋雨带着人上了茶水点心,都是蕙娘之前说过好吃的。   蕙娘咬了口点心,落下泪来,彦遥笑道:“大嫂莫要难过,夫君又未见尸体,定是死不了的,不定在哪里忙着呢,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蕙娘闻此言,再瞧见彦遥真心笑意,竟似真的在等耿耀,当下泪如雨下。   “阿遥,你大哥猪油蒙了心,秃头玄机来府上蛊惑你大哥谋皇位,你大哥竟然有了心动之意,阿遥你早做准备。”   秋雨手中承盘猛然坠地,清香茶水朝四周流淌,瓷盏破碎难拼凑。   蕙娘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向彦遥道:“这是我偷拿的兵符,你看看是否有用。”   彦遥也因这事愣了好一会,他接过蕙娘手中兵符看了片刻,后又把兵符还给蕙娘:“大嫂,莫要牵连到你,再把兵符给大哥放回去吧!”   蕙娘急了,彦遥劝说了好一会她才同意收了兵符。   “阿遥你放心,有了消息我再来给你送信。”   她起身走出殿,彦遥叫道:“大嫂。”   蕙娘回头:“怎么了?”   彦遥:“你帮我不帮大哥,就不怕他恨你?若是他起兵未成......”   蕙娘莞尔一笑,如往日温柔,她瞧着彦遥似瞧着自家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能瞧着他走错路,阿遥心善,最后许是会留他一条命,到时候我与他购置两亩薄田,种田纺织的过这一生也可。”   她走时又说了一遍:“阿遥,我们是亲人,你比蕙娘小几岁,蕙娘拿你当自家孩子一般,别被你混账大哥伤了心,大嫂疼你呢!”   彦遥站在殿门外看她远去。   家中热闹时,蕙娘定是那个坐在一旁随着笑的人,她不爱主动挑起话茬,若是不问她,她也不怎么主动接话。   可她是一个最让人心里踏实的人,众人喝了酒混闹,她会提前去熬些解救汤,等她把解救汤端上桌,众人才会发现蕙娘不知何时离开去了灶房。   哪怕耿母说天已晚,碗筷明日再收拾,第二日清晨去做早饭就会发现,灶房早已在晚上收拾好。   “少爷,这可如何是好?大爷怎如此过分。”秋雨急的快要哭出来。   彦遥收回视线:“怎么还是沉不住气?”   秋雨:“少爷,这可是谋反。”   她这些年早已历练出来,可是这事和历练无关,若是旁人谋反她还能稳得住,可这是耿武,是他家少爷当家人一样的大爷。   七日后,于贵于傍晚求见彦遥。   于贵才能不显,更是不知死活的挑拨了彦遥和耿耀的关系。   但当时在霍沧府和朝廷周旋之事多有他功劳,新朝初立封赏功臣,若是错过他怕是会惹的众人多心,故而给了他无实权的官职,想着日后再找由头料理了。   彦遥手握朱笔,闻言眉头微拧。   “让他进来。”说完就继续批奏折。   于贵进来后跪拜参见陛下,彦遥似没听到,直到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放下奏折道:“进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干巴巴的跪着。”   不等于贵解释就道:“起来吧!”   于贵腿跪的发麻,闻言站起身。   彦遥:“见朕何事?”   于贵忙道:“皇上,似有朝中大臣有不轨之心,策划谋反之事。”   彦遥不曾想他来是说这事,心头叹了口气,于贵原本是他最为信任之人,若无当年那件事,他们主仆也不会闹成现在。   顺着问道:“是谁?”   于贵抬眼瞧他神情,似是不敢说。   “说说看。”彦遥。   于贵:“应是,应是武安侯。”   说完猛的又跪了下去。   武安侯,耿武。   “嗯,知道了,退下吧!”彦遥过了好一会道。   话落见于贵跪着不动,又问:“还有旁的事?”   于贵跪着往前挪,彦遥眉头打劫,眯着眼看他跪移到自己一步远的位置。   “少爷,姑爷,姑爷已经去了,小的,小的可以伺候少爷。”于贵说这话时额头冒汗,紧张的脸色通红:“小的忠心少爷,武安侯谋反,小的可以帮少爷。”   彦遥直接被气笑了,朱笔猛的砸他脸上:“于贵啊于贵,你好大的胆子,到了现在你还敢和我提条件?”   于贵忙磕头不止:“少爷,阿贵不敢,阿贵只是想表忠心。”   “表忠心,忠心...”彦遥笑了好一会:“好啊!既然忠心,那朕派你去武安侯哪里当朕的内线如何?”   于贵磕头的动静顿了下,随后抬起头,双眸闪亮道:“愿意,阿贵愿意。”   少爷还愿意支使他,就代表他还有用。   他又往前跪了半步:“少爷,阿贵从未想背叛过少爷,阿贵只想伺候少爷一辈子,哪怕当少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也愿意。”   他目中有暧昧缠绵之色,彦遥被他恶心的差点吐出来,压住心中火气,道:“先下去吧!”   等人走后,彦遥抄起茶盏就砸,恨不得拔剑直接杀了于贵那个狗东西。   有了蕙娘和于贵这两人,彦遥对投向耿武的人了解的七七八八。   戴正平在此列中彦遥不意外,当看到高田勇的名字,彦遥胸口闷的无法喘息。   武安侯要谋反,朝堂跟随者众多,有文官有武官,原因只有一个:他彦遥是哥儿。   没了耿耀给他撑腰,他这个哥儿已不配坐王位。   风雨欲来,有那徘徊不定的给彦遥出主意,让彦遥过继耿家孩子,最好是耿武膝下两个孩子选其一。   他们道,天下是耿家打下来的,现在他膝下无耿家子嗣,耿家谋划也是情有可原,害怕到最后皇位到了彦家手。   彦遥气红了眼,他在殿中把不在的耿耀骂了个狗血喷头,骂他夫郎被欺负了都不回来护着。   他和耿耀是否有孩子未可知,原就想着真的此生没了子女缘,就从耿家选一人登帝位。   可他自愿和被逼是不同的。   未嫁耿耀前他不愿却也认命哥儿只能长居后院,现如今,他早已被耿耀养出傲骨,偏偏要与这世道作对,凭和哥儿就不能当帝王。   气氛日日诡异,直到一纸奏折到龙案,是请彦遥让位耿武的奏折。   彦遥看后只说了两个字:“斩了。”   下朝后,已打了明牌的大臣齐聚侯府,跪请耿武逼宫,耿武准了,又和众人详细定下逼宫谋略。   等众人散去,蕙娘眉眼冷若寒霜走入,重重的一巴掌甩在耿武脸上,随后抽出墙上利刃。   “你若是敢逼阿遥的宫,我就死他前面。”   等人拿着利刃出了门,耿武才傻傻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还挺疼。   不知怎的竟笑了下,神情瞧着宠溺又温柔。   片刻后,他出门问:“夫人呢?”   一旁的小厮忙回:“夫人提刀出府了,让人套马车入宫。”   耿武嗯了声:“莫要管她。”   蕙娘在马车上哭的止不住,她握着刀的手都在颤着,等到到了皇宫内双眼已是红肿。   彦遥吓了一跳,忙让秋雨拿煮熟的鸡蛋来帮她敷眼。   蕙娘道不用,坚毅道:“阿遥放心,若是拦不住他,我定死你前面。”   彦遥心中感激柔软,他接过鸡蛋帮蕙娘敷着,低声道:“大嫂,前两日大哥偷见了我一面。”   蕙娘:???   她愣了半晌,心狂跳着,忙急问道:“你,你大哥并不曾,并不曾混账?”   彦遥点点头,眼眶湿润道:“大嫂,我们是一家人。”   蕙娘喜极而泣,她手中利刃掉落在地,捂着脸猛的哭出声来。   “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武......”   彦遥忙止住她的话:“大嫂...”   蕙娘也是聪慧之人,忙住了口,只一双眼哭个不停。   她就知道,她的夫君,她的阿武不是这样的人。   无论阿耀在不在,他们和阿遥都是一家人。   彦遥:“委屈大嫂在宫里住几日,等事了了再回去。”   蕙娘不住点头,只要他们好好的,心还搁在一块,她就放心了。   知道无事,蕙娘又成了那个害羞的温柔大嫂,她瞧了瞧自己的手掌,又哭又笑道:“我刚还打了他一巴掌,该疼坏了,我手都震的发麻。”   彦遥猛然失笑:“没事,大哥皮糙肉厚的,大嫂这才多大的力气。”   西卷残阳血,皇宫早已布防好,当叛乱将领带兵攻城门。   冯如松在内迎敌,耿武调转方位诛杀谋逆之臣,两者内外夹击。   冯如松在马背高喊着:“你们都是无辜之人,只因主将一贪念,现如今降者不杀,可留一条性命,留九族性命。”   他喊声不断,丢下兵器者众多,他们逼不逼宫的都是因为主将一声令下,说是哥儿不配为君,现如今耀王已死,应当是武安侯得帝王。   可现在连武安侯都跟着皇上攻打他们,他们再逼宫做什么?   戴正平和高田勇怒红了眼,刀指耿武,大吼:“你戏耍我们?”   耿武视线落在高田勇身上:“我弟待你如亲弟,皇上也不曾亏待过你,你就是如此回报的?”   此次命休矣,总有些绝望厮杀,那声音扰的整个宫内犹如惊弓之鸟。   彦遥站在殿外又开始骂耿耀。   “混账王八蛋,自己逍遥快活去了,都不管我了。”   “再不回来,我定要选秀,选众多美男填充后宫。”   秋雨知道了耿武不曾叛变,见自家少爷稳得住,心中也少了慌张。   她想着和少爷说去铺铺床榻,见彦遥骂的欢不好打扰,也就直接去了。   猛然间,她一声刺耳尖叫吓的彦遥心惊肉跳。   “少爷,少爷......”   彦遥还以为是有刺客,忙带人往里去,不妨秋雨惊慌跑出来:“少爷,少爷,姑爷在里面。”   彦遥猛然愣住,拔腿就往里跑,秋雨忙和傻住的宫人道:“快去请御医,快快快。”   彦遥想耿耀回来了都不先找他,定要揍他一顿,骂他一顿,可进了寝房却不见人。   见床上帘子垂着,以为是耿耀回来补觉了,当下更是气恼他不顾人。   带着怒气的掀开帘子,随后猛然愣住。   他的杀猪郎脸无血色,身前衣被血打湿,正躺在他的床上不知是死是活。   彦遥吓的快要跌坐在地,无暇估计他何时回来的,忙去探他鼻息,察觉到那微弱气息才死活了过来。   “秋雨,秋雨,快去请御医。”彦遥大喊着。   犹如两只脚踏入鬼门关,只有一个脚后跟还在人间,整个太医院抖的跟筛子一样,倾尽全力吊住耿耀性命。   耿武和冯如松盔甲未卸,听到消息仓促而来,待真的看到生死难料的耿耀,冯如松跪在殿外崩溃大哭。   未曾救出耿耀,是他日夜难眠的伤痛,彦遥未曾治他的罪,更是让他恨不得以死谢罪。   现如今耿耀还活着躺在床上,心中重如泰山的愧疚终于得已宣泄。   一连七日耿耀都没要醒的迹象,太医开了药,彦遥就用嘴渡给他,药汁顺着唇角留下,彦遥抚摸着他的侧脸,求道:“耿哥哥,阿遥想你了,醒一醒好不好?”   “你这样我害怕,怕的都不敢合眼。”   就连老天都数不清他一天要探耿耀多少次鼻息。   彦遥触碰耿耀用的力道轻了又轻,似这人成了豆腐一般,可彦遥怕,怕自己一个重力让耿耀气息弱了。   他夜晚让人在床边搭了张矮床,躺下后就扯着耿耀的小指睡觉。   整个太医院无一人敢说耿耀能救的回来,耿武犹豫再三不敢把耿耀回来的事说给耿父耿母听,怕有个万一......   如此反复的大喜大悲,一对老人承受不起。   殿外月光明亮,几只雀鸟在重檐歇脚,彦遥跪坐在矮床上,趴在床沿看着还未醒的耿耀。   他再次探了下耿耀鼻息。   “醒一醒可好?阿遥想你了。”   “这矮床睡着不舒服,阿遥想靠在耿哥哥胸膛,杀猪郎...”彦遥撑着床沿,轻柔的吻落在耿耀唇上,呢喃道:“你想不想和阿遥亲热,阿遥想和耿哥哥亲热了呢!”   当那吻有了回应,当唇瓣被人含住,彦遥猛的收回身子,对上一双疲惫却含笑的眸子。   耿耀脸上依旧无血色,说话需要靠近才能听到。   “不亲了?”   彦遥死死瞪着他,眼里逐渐被泪水填满。   “还知道醒?睡这么久是吓唬谁呢?”   “吓唬你。”   “你混蛋,一点都不疼夫郎。”   耿耀又笑了笑,他累的厉害,道:“别害怕,我死不了,我再睡一会。”   彦遥知他难受,不忍和他闹:“你睡你的,我让太医再来给你看看。”   “好。”耿耀闭上眼。   又养了三天耿耀才算是恢复了精神,一日有半日清醒,他见了快要哭晕的耿父耿母,哄了许久。   也听耿武说了近些日子的事,其他人没什么,只听到高田勇时沉默了许久。   “你怎么回来的?”这话耿武问。   耿耀说自己不知道,耿武听了也就不曾再问,只说回来就好,感谢老天保佑。   彦遥问:“你怎么回来了的?”   耿耀说自己还未理明白,彦遥有两日不曾理他,不理归不理,睡觉批奏折还是在寝房内,在耿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地方。   第三日,彦遥带着气的开了口:“不说就不说,回来就好。”他虚搂着耿耀的脖颈,似将军发号施令般:“亲阿遥。” 第88章   耿耀抬起彦遥的下巴低头含住他的唇。   两颗心大喜大悲再相逢, 浅尝浅止已满足不了彼此,耿耀凶狠如狼,顷刻间和彦遥唇舌缠绕在一处。   啧啧的亲吻声在床榻间外溢, 彦遥已被亲的软了身体, 却还顾着耿耀身前的伤,不敢压倒。   末了, 彦遥瘫在耿耀腿上, 耿耀擦去他唇角水渍, 摩挲着被他亲的红肿嫣红的唇瓣。   “没骗你, 我是真的还没理明白。”   彦遥气息不稳,肌肤犹如盛开的玫瑰, 美的让耿耀心里痒痒。   “嗯, 你回来就好, 如何回来的不重要, 是阿遥前两日想和你闹闹性子。”   耿耀爱抚的抚摸他侧脸, 那日和老者齐奴被雪埋在其中, 他原就被齐奴捅穿了胸口,没过多久就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连血液都被冻僵。   濒临死亡似是有股暖流融入心肺,又听到了那个嘲讽苍生的老者嗓音:唤不回我的主,我也要赢这老天一回。   再醒来,已是彦遥吻在他唇上。   想来是那老者救他又送他回来的, 那暖流似灵气疗伤, 耿耀心中有所猜测, 次日让人请了李将军来。   昨夜耿耀一夜未眠,彦遥不敢睡他胸前,依旧睡在矮处, 只是两人十指相扣着。   耿耀看了他一夜,想了一夜,最后李将军来时耿耀把彦遥留在了身边。   耿耀对彦遥的公事皆知,彦遥对耿耀的军事也知,被留下也并未起疑心。   耿耀让人搬来椅子,笑道:“这次伤的有点重,无法上门拜访,还请李将军见谅。”   李将军头发已是雪白,身体也已经有些不好,他双目含泪:“活着就好,伤能养回来。”   李将军问道:“不知耀王找我有何事?”   耿耀:“我想问一问,齐王之事。”   李将军目露诧异,耿耀继续道:“不知道李将军可知道,齐王生前与谁关系最为要好? ”   要好到连灵气都可以赠予。   “齐王对谁都是很好...”李将军说,过了片刻,他又迟疑道:“最初齐王对丁肃偏疼几分,后来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齐王就让丁肃走了,后来倒是真的一视同仁,算不上偏谁向着谁了。”   解释道:“丁肃是最早跟着齐王的,是齐王在路边捡的,那个时候齐王名声不显,还不是齐王。”   最好的方法是说个人物特征让李将军认一认,但那老者实在没明显的辨认痕迹。   耿耀好奇道:“齐王为何让那丁肃走了?”   “这...”李将军这了半天都没说话,反而勾的耿耀好奇心更盛,就一直等着,完全不说如是不方便可以不说的话。   李将军:“这丁肃对齐王图谋不轨。”   耿耀:“???他恩将仇报?”   李将军那叫一个尴尬:“不是,他爱慕齐王。”   耿耀:???   “怎么发现的?”   “那时齐王对他毫无防备,军帐都是不打招呼直接进,有一次,他偷亲齐王被齐王发现的。”   耿耀:??????   他师父还有这瓜。   耿耀又把跟着齐王的人都问了一问,最终把那老者的名字定在丁肃身上。   其他人都有去时路,或战死或被坑死,只有丁肃被赶走后没了踪迹。   耿耀问了李将军丁肃年轻时的模样,脑中幻想一番,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   因为爱慕,接受不了齐王身死,劳碌半生挑动战事,只为清浊二气失调,好让另一方天地的齐王再次而来。   齐王身带灵气而来,延平帝一心想要成仙,丁肃挑动黑齿只为换天。   所以他耿耀穿来,老天就废功夫劈掉他灵气,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但因所受教育和以往经历,又不完全算是一个普通人。   清浊二气.....   丁肃为何会有如此结论?是师父和他说的吗?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李将军离去,彦遥偏头看向靠在床头的耿耀。   耿耀垂眸不语,似在想着什么重要之事。   过了好半晌,他抬头笑道:“齐王是我师父。”   彦遥惊诧,怕自己算的不明白,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怎可能,齐王身死时你还未出生,怎可能是你师父。”   耿耀把他可爱的指尖握在掌心:“不是这里的师父。”   彦遥迷茫不解,耿耀细细与他道来:“阿遥,我不是此方天地的人,我生长在另外一个地方,在哪里因任务身死,醒来后就成了武平县的十岁孩子。”   彦遥:???   这话他听的懂又不是很懂,但下意识的回握住耿耀的手掌,害怕就在面前的人没了。   “不怕?”耿耀因他的反应露出笑意:“若是严格的说,我这算是孤魂野鬼。”   彦遥露出不满:“才不是孤魂野鬼,你遇到了我,就算是鬼,也是有家的鬼。”   耿耀心头发软,把自己的事一一告知。   齐王是他现代的师父,比他先来了一步,遇见了延平帝,遇见了那温柔玉儿,最后输的一败涂地。   彦遥捧着他的脸,眼中百般情绪:“所以,你昨晚看了我一夜,是在犹豫是否要和我说来历?”   耿耀重伤他怎能睡沉,那视线在他身上流连不去,彦遥怎能不知,只是知道耿耀心中有事,故而未曾睁眼。   “嗯。”耿耀抬手,远处案桌上温热的茶水瞬间落入手中。   他把茶递到彦遥唇边:“我师父输了,但是我还是想赌一次。”   日后是生是死都无悔,耿耀不愿连和身边人的相处都隐瞒藏拙。   彦遥还未从他隔空取茶的动作中震惊回来,就听他如此说。   这话要如何答,彦遥不知,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捧到耿耀面前,让他辩一辩是否真心。   他轻按着耿耀肩头,跪坐在床沿去寻耿耀的唇。   他是彦遥,他是杀猪郎的阿遥,不是那辜负深情的玉儿,也永不会成为那玉儿。   温柔哥儿横冲直撞,亲的耿耀嘴都发麻了,他闷笑着推开彦遥,道:“够了够了,感受到你对我的爱了。”   彦遥抱着他的胳膊,粘人的厉害。   双眸发亮道:“你刚才是戏法,还是又成了仙人?”   耿耀失笑:“我从来不是什么仙人,我师父也不是,只不过是出生带灵海,故而可修炼,不存在青春永固,长生不老之说。”   “灵海还未恢复,那老者给我输送了些保命的灵气,所以我可以抽出一些玩乐。”   彦遥:???   他原还想让耿耀再施展几次隔空取物,闻言怒的不行,猛的站起身,指着他骂:“你混账。”   “你也知道是保命的,保命的你还拿来玩乐。”   彦遥气的眼眶发红,转身就走,再也不理这混账。   耿耀忙喊:“祖宗,我错了。”   耿耀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他下地那日彦遥在一旁小心扶着,唯恐他不舒服了,嘴中是喋喋不休的抱怨,怨他不多躺几个月。   耿耀握住他手腕:“再躺人废了。”   窗外海/棠花开的正好,耿耀带动彦遥来到窗边,把彦遥按在了窗沿。   彦遥看着那嫣红,只以为耿耀是想看看花儿,也就背对着他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偷摸的亲吻解解馋。   可当里裤落到脚踝,彦遥急道:“还不行。”   “没这么脆弱,这事能做,你别反抗。”耿耀哄着。   对于这点,彦遥一点商量余地都没:“不行。”   耿耀:......“行吧!”   见耿耀如此好说话,彦遥失望的同时还松了口气。   他弯腰想捡起里裤,不妨......   耿耀坏笑着吻他耳垂:“这样行吗?”   彦遥紧紧咬着唇,脊背已是S的发麻,明明,明明才只是耿耀的一根......   他们太久没做,彦遥这里空了许久,这种被冒犯的事情因为是耿耀,彦遥靠在耿耀胸膛上,已如小猫撒娇般表示着享受。   耿耀失笑着吻着哼哼不停的彦遥,犹如将军开疆扩土,耿耀一点点加着手上兵力,直到彦遥完全没了神志。   如此诱人的彦遥,耿耀怎忍得住不吃,就如领兵打仗,所有的动作都是迷惑假象,目的只为最后的冲锋陷阵。   当彦遥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抵抗,只能举手投降。   窗外桃花嫣红,不及阿遥唇角一抹红。   彦遥衣衫松散却都还在穿着,只是大红肚兜有些不安稳,如绸缎的青丝如在风中,前后摇曳着。   他半边身子已挂到了窗外,在那生死间伸出手,发软的指尖与那低矮桃花擦肩而过。   耿耀抽空取了朵桃花花,置在彦遥耳畔,人与花相得益彰,是时间最好的景色。   彦遥:“别,别用灵气,伤还未好。”   耿耀落吻不停:“嗯,我知道分寸,不碍事。”   说来也是因果,他师父真心待丁肃,给过他灵气,辗转一番丁肃又用灵气护住了耿耀性命。   他死里逃生彻底融入这方世界中,那缕灵气犹如药引,引的耿耀灵海处震了震,似是冰面被凿了一个细小洞口,隐隐有熟悉之感溢出。   耿耀一时不知是该怨苍天狠心,还是该庆幸灵海震颤。   反叛之人众多,耿耀只去狱中见了高田勇。   高阶之上耿耀和彦遥垂目而下,高田勇坐着自下而上的看着他们。   高田勇把耿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他如往常英雄气概,当下就笑了。   好似在说,还活着,活着就好。   “为何?”耿耀和彦遥停在牢狱前,耿耀问了一句。   高天勇一时不知如何答。   彦遥:“是因为我是哥儿吗?”   高天勇沉默着,默认了这个回答。   又加了句:“这天下可以姓耿,不可以姓彦。”   这天下是他们跟着耿耀打下来的。   他们这些人同意彦遥登基,是因为彦遥是耿耀夫郎,日后继承帝位的是他们的孩子。   若是耿耀不在,彦遥就和耿耀没了关系,他日后所生孩儿是旁的男子的。   就算彦遥无法有孕,到时过继帝位的孩子定是会更偏向彦家的孩子。   耿耀想说这一路走来,彦遥所付出的比他多,只不过耿耀统领大军,所以才会让大家觉得他压过了彦遥。   那一件件棉衣,一粒粒粮食,攻城后的善后事宜,彦遥从未让他操过心。   “怪我吗?认为我偏向了冯如松。”   高田勇沉默不语,两人同一天和耿耀奔赴边关,自回国都面圣起,冯如松就长随耿耀左右。   而他......   知道耿耀是信任他,可当冯如松的战绩一次次传来,高田勇喝着闷酒,只觉得兄弟情义随着时间变的浅薄了。   同吃同住的兄弟,变成了主子和臣下,高田勇心境已然改变。   但那长跟着耿耀的冯如松,却依旧能和耿耀轻松说话,玩笑打趣。   谈不上怪吧!只是觉得有些委屈,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性子沉闷不讨喜。   耿耀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   他蹲下身,与高天勇视线齐平:“良田三十亩,够吗?”   高天勇怔愣住,没懂这是何意。   应当是埋葬他的地方,三十亩太过浪费,要是种上粮食能养活几十人。   高天勇不是傻子,他懂得耿耀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   他这是诛九族的罪,不牵扯到家人就已是千恩万谢,怎敢奢望还活着。   “够了。”坐着的高田勇跪在地上,艰难应着,他俯首不再言语,只有两行泪低落在夯实的泥土里。   耿耀站起身,用握在掌心的钥匙开了牢门锁,轻声道:“功过相抵,回家吧!”   高天勇是耿耀带出来的兵,这些年的相处,要说没兄弟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高天勇对彦遥没有忠心,对耿耀谈不上背叛,他说的一个天下只能姓耿不能姓彦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想要从龙之功,想要官场更进一步,想要压冯如松一头。   只不过这个原因高天勇没说,耿耀也没拆穿。   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没处理好,让高天勇有了自己偏向冯如松的错觉。   已经被关满的牢房里,了悟携酒而来,草席上他和玄机相对而坐,良久后叹息一声。   反而是玄机笑如往常。   了悟:“天下既已定,你又何苦如此。”   玄机念了声阿弥陀佛:“此刻才算是天下已定。”   他笑道:“哥儿登基有违世俗,有耀王在前支撑还好,没了耀王,新帝坐不稳皇位。”   了悟叹道:“故而师兄用自身化作推手,若是武安侯有异心,逼宫事成不会伤及百姓,若是武安侯没异心,就可以和陛下联手,去了因哥儿登基心生不轨的重臣。”   “就算没有耀王,陛下也能坐稳江山。”   玄机点点头,称赞道:“师弟懂我,陛下是个明君,只是受哥儿身份所累,武安侯也非庸才,无论是何种结果,天下都能安定下来。”   他笑意加深:“现在耀王回来更是稳上加稳,百姓总算能过上些好日子了。”   监牢死角处,耿耀和彦遥十指相扣,静听里面的谈话。   有个问题耿耀疑惑了许久。   了悟:“师兄,师弟有一事存疑,还望解答。”   玄机自知命已到头,笑道:“事到如今,师弟说便是。”   了悟自己是看破了生死,但此刻事关玄机性命,不由的也生了紧张。   他问:“那玉玺一事,是否是你故意。”   玄机闭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弟懂我。”   当耿耀和彦遥从阴影处走出,玄机诧然望向了悟,明白后失笑的摇头道:“师弟啊!”   了悟掀开僧袍跪在牢狱中:“了悟参加陛下和耀王,我与师兄愿余生在建善寺礼佛,此生再不出建善寺一步,望陛下和耀王饶我师兄一命。”   玄机的那张弥勒佛笑脸终于没了笑,他长叹一声,跟着跪了下来:“玄机此生再不出建善寺一步,余生在建善寺礼佛,让佛祖保佑我耀国国泰民安,还望陛下看过玄机有错也有功的份上,留下玄机一条命。”   他原是生死都可,现如今师弟想让他活着,那便活着陪师弟礼佛吧!   那年两人分开,了悟去了边关寻找明主,玄机却来了国都,当了大景战乱国破的推手。   他知道镇北王非明君,但这天下非他先起势不可,故而透了踪迹给吴边宁,让吴边宁拿走了真的玉玺。   吴边宁仓促间准备的假玉玺怎能骗镇北王,玄机又用自己雕刻了五年黑夜的假玉玺换了吴边宁的假玉玺。   镇北王成是玉玺,败也是玉玺。   耿耀在心里夸了句人物。   此人危险,不怕天不怕地。   心机了得,能推动王朝覆灭,能推动战乱往前。   玉玺事败露,玄机所受煎熬不少,身上皮肉已没完好之处,眼也瞎了一只,可耿耀被传身死后,他依旧孤身来搅动朝局。   了悟是耿耀收了安王军队后跟着耿耀的,一路上出了不少力。   玄机自始至终未曾来到耿耀阵营,他所做一切皆是因为耿耀有手段,又心有百姓。   两人的功劳相加,足以换玄机一条性命。   不过耿耀也确实不怕玄机再生事,他所图不过是君王善待百姓,百姓安居乐业。   这也是耿耀和彦遥所追求的。   对玄机如何处置耿耀和彦遥来之前已有决断。   此刻彦遥道:“准。”   于贵在牢狱中喊冤,求见彦遥,彦遥让秋雨去见了他。   于贵急说是少爷让他去当内线的,他并无不忠之心。   秋雨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怒目道:“阿贵,你可记得你是谁?觊觎主子是你的忠?你不该死?”   于贵跌坐在阴湿牢房中,他想说不是,他只是觉得自己今非昔比,可以去够一够月亮。   若是月亮愿意让他触碰一二,他跪着侍奉都可以,若是不愿...若是不愿...   他只是珍视月亮。   旁人说少爷的帝位是因为耿耀的宠爱,可是他知道,少爷是如何的有本事,付出了多少。   耿耀最初就是杀猪郎,未曾上过一天学堂,是老爷帮他走动了把总位置,是少爷把他教出来的。   少爷教了耿耀,也教了他,在容县陪了他两年,处处体贴,他定会比耿耀更疼爱少爷,怎就不能奢望一二。   他钟情于少爷,也想被少爷扶持着当人上人。   秋雨见他怅然若失没有悔改之色,当下就气红了眼,懒得多说。   她让牢外的人端酒而来,端起酒杯递给于贵:“相识一场,送你最后一程。”   主仆走到如今,忠或不忠已经不重要。   于贵怔愣了好一会,最后苦涩一笑:“少爷可真狠心啊!”   这几年他如此听话,竟得不到少爷青睐,也得不到一个原谅。   他只是,只是和耿耀说了实话而已,是耿耀不信少爷深情一片的。   少爷确实是守了他两年啊!   接过酒仰头喝下,五脏六腑犹如被烈火焚烧,疼的厉害。   他好似看到了幼年的初相逢。   他是被人欺负的小厮,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的。   彦遥带着秋雨停住脚,夸他小小年纪真是厉害,那时的于贵慌张的不行,心里想着,这少爷跟天上仙一样,真好看。   怎敢奢望,他只把那些当做是下人对主子的崇拜,盼着少爷姑爷百年恩爱。   可容县那两年没了姑爷,月亮的光照在他身上,于贵才恍悟,他贪念已起。   秋雨回宫复命,彦遥只嗯了一声。   耿耀经此一遭,胸口处伤口还未长好,彦遥一心为他养伤,不准他操劳,更不准再用稀薄的灵气玩乐。   为了让耿耀多睡会,连早朝都不准他去。   现如今也没什么边关大事,耿耀自然乐的睡懒觉,每日目送夫郎早起去上朝。   只是这时日一长,彦遥就变了脸色。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耿耀问他也不说。   如往常一样,彦遥批奏折,耿耀道:“我出宫一趟。”   彦遥把手中笔掷与地上,抿着嘴不说话。 第89章   耿耀:......   找到病根了。   他捡起笔, 一手撑着案桌一手翻开奏折:“我来我来,你歇着。”   彦遥明显恼的不行:“我心疼你,你都不心疼我。”   耿耀:“心疼心疼。”   他把人抱在腿上亲着哄着, 哄的彦遥红了眼眶:“我每日那般困, 都睁不开眼,你都不曾说几句心疼的话, 只管睡你的。”   “我晚上那般累, 你还把我压住要个不停, 还让我做羞人的姿势, 我求你你都不饶了我。”   耿耀微怔,哄人的吻都停了。   他和彦遥以往也是这般, 彦遥神情和话语都说着喜欢, 现在......提裤子不认爽了。   “那我日后不为难你了, 你说停就停。”耿耀吻彦遥眼下泪:“我不知你是真的累, 你说受不住了我只当是情乐, 日后就知道了。”   彦遥又因这话恼了, 他喊归喊,闹归闹,又不是让耿耀做到一半停下,要不然难受的不还是他自己。   就是,就是……彦遥心中委屈烦躁,他就是觉得被耿耀忽视了。   撑着耿耀胸膛:“你你你, 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何意?你嫌弃阿遥年老色衰, 你已不想要阿遥的身子,你又恋上了哪个野狐狸?”   “我就知道,你日日出宫, 定是又有了野狐狸,我是哥儿,你又不喜欢哥儿...”   耿耀有点懵逼......   他握住身前的手腕,恨不得把心挖给彦遥看。   猛然间,他握着彦遥的指尖轻颤了下,诧异的拉下彦遥的手。   “别动,我给你把把脉。”   过了片刻,耿耀提声道:“秋雨,叫个太医来。”   彦遥:???“我得了绝症?”   “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毒死我你就可以和野狐狸双宿双息了。”   耿耀:......   太医疾步而来,在彦遥腕上覆了细纱,随后猛的跪下,已是喜到脸上涨红。   “陛下有喜了。”他话都带了颤。   彦遥:???   他摸着腹部,神情有些发傻。   耿耀让他傻着,自拉了御医出去。   殿外御医轻声问:“耀王可是有话要说?”   耿耀轻咳了一声:“嗯,我想问问,这有孕是不是会让人情绪变的不稳定?”   御医点头:“自然。”   耿耀:“你有没有什么帮人稳定情绪的法子?”   彦遥那性子原本就能折腾,再加上怀孕,耿耀有预感,自己日后要没安生日子了。   就如刚才,脾气来的毫无征兆,这还只是开始。   御医:......   “这...”   御医擦了擦汗,尴尬而笑:“耀王多纵着点吧!陛下现在有孕,心情舒畅为主,他说什么你听什么。”   这笑一看就是同道中人,耿耀刚想取取经,问问现在这个阶段夫郎都是怎么折磨人的,就见秋雨疾步出来,道:“姑爷,少爷叫你呢!”   耿耀:“嗯好,我这就进去。”   这要当爹了,耿耀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想想彦遥刚才的不讲理,耿耀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跨入殿门,当真是一步一提心。   果不其然,彦遥嘴角扬着,这是有孕的高兴。   眉眼冷着,这是对于耿耀的不满。   抬眼间是帝王的威压:“听说我有孕就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孩子是别人的。”   耿耀走过去又把人抱腿上,彦遥挣了下没挣开,也就任由他抱着了。   “我就问问御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哦。”彦遥:“那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耿耀沉默了下:“还没细问秋雨就来叫我了。”   彦遥:“那是朕的错了?”   每次彦遥一本正经的自称朕,耿耀就忍不住想笑。   想忍来着,但是实在没忍住,趴在他肩头笑出声来。   彦遥气的拧他耳朵,可又心疼耿耀疼下不了重手,反而让自己更生气了。   当耿耀的手覆在他腹部,彦遥再多的气都没了,他和杀猪郎有了孩儿。   “你刚才说出宫,又出宫做何事?”   耿耀:“大哥说娘有些风寒,我去看看。”   彦遥瞪他:“你怎不早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娘。”   彦遥想带着御医一起去,耿耀说请御医看过了。   两人坐马车直奔耿武府上,耿母正在吃药,见了耿耀和彦遥冲耿武道:“我都说了他们忙,莫要声张搅得他们担忧,我就夜里着了凉,吃两副药就好了。”   耿耀接过蕙娘手中的药,坐在床沿喂她:“不是大哥说的,就是几天不见想的慌,来看看你。”   丫鬟搬来圆凳,彦遥跟着坐下:“夫君说的是,阿遥都好多天没见娘了。”   耿母笑的慈爱:“娘知道你们忙。”   耿耀喂了药又待了会,说去看看耿父,等他和耿武走了,彦遥把凳子往床边挪了挪。   “娘,刚御医给我把脉,说我有身孕了。”说起这事总归是有些哥儿羞涩,彦遥声音压的有些低,犹如母子二人说着悄悄话。   耿母惊喜的直起身:“当真?好好好,好啊!”   蕙娘都快喜哭了,揪着帕子道:“好事好事,大好事啊!”   耿母和蕙娘都是养过孩子的,两人把彦遥围着,细细叮嘱着你何事需要注意,莫要多劳累......   明明太医院很多御医,可御医叮嘱和家人自然不同,彦遥听的高兴,耿母和蕙娘也说的高兴。   蕙娘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散,比她自己有孕还高兴。   “阿耀定是高兴坏了吧!”她肯定道。   彦遥眼中的笑凝固了下,在宫里时他被惊喜砸晕了,现在回想耿耀反应.......   “娘,御医说我有了身孕,夫君不高兴。”彦遥告状道。   耿母+蕙娘:???   “怎会。”   彦遥:“他一句高兴的话都没说。”   耿母心里犯嘀咕,哄道:“等下娘骂他。”   彦遥点头,一时竟似是回到了宁安县。   一家人最快活的时候也就是在宁安县了,几人回忆过往,彦遥想到耿耀当年的退婚,一时间心里的难受都压不住。   再想到耿耀逛过青楼,彦遥脸上的笑差点稳不住。   “怎么了?”耿母和蕙娘都是心思细腻之人,她们此刻两颗心放在彦遥身上,自然察觉的到他心情起伏。   彦遥摇头说没事,耿母慈爱道:“老二性子野,他若是给你委屈受了,你只管跟娘说,千万别闷在心里。”   蕙娘也道:“是啊!你现在有了身子,最是忌讳生闷气。”   牵扯到孩子,彦遥自然不敢大意,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之前他喜欢姑娘不肯娶我,还约我出去退婚的事。”   蕙娘笑道:“那是他不知道你的好,现在你看,他可离得开你?”   彦遥抿嘴一笑,这确实。   心情好了些,又似抱怨道:“那他之前在武平县还时常逛青楼,就如娘说的,他就是个心野的。”   耿母惊的双目圆睁:“什么?老二逛过青楼?”   耿耀正和耿武在院中说着话,一只鞋猛的砸向他后背,耿耀闪身躲过,震惊回头,就见他爹的鞋少了一只。   “爹,你疯了?”   耿父使着谦哥儿去捡鞋,淡定道:“你娘让我揍你。”   耿耀:???“原因?”   耿父:“没问。”他又扬起鞋:“站着别动,我砸两下好给你娘交差。”   耿耀:......   傻子才站着挨打,耿耀转身就走,打算去问问自己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只是刚一进门,就见彦遥红着眼眶,耿母和蕙娘正哄着。   耿耀:......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早知道就应该站着不动让耿父打一顿。   可惜那边的三人已经看到他,此刻跑就是罪加一等。   硬着头皮上前:“这是怎么了?”   耿母已经气红了眼,怒道:“好你个老二,我竟然不知道你以前是青楼常客。”   耿武刚走到门口,对上耿耀控诉的眼神,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此事只有他知道,也确实是他和蕙娘说的。   好汉做事好汉当,耿耀认罪:“我错了,但是我发誓,我去了青楼什么都没做。”   把青楼当大街只逛逛?   耿母就算是对儿子再有滤镜,也觉得不可信。   见她真的气到了,彦遥忙道:“娘,我信,夫君不是那样的人,当时年纪小,现在已经过去了。”   耿耀赌咒发誓自己没在青楼做什么不正经的举动,连自己绝对是清白之身给彦遥的话都说了出来。   说到嗓子发哑,才让耿母耿父相信他去青楼没鬼混,但是也是看耿耀不顺眼了。   谁家好儿郎去青楼那地方,耿父耿母觉得自己都愧对祖宗。   回宫的马车上彦遥有些心虚,他也没想到耿耀瞒的这么严实,耿父耿母一点都不知这事。   “爱卿不准和朕生气。”彦遥强硬的拉着耿耀的手掌放在自己腹部。   让耿耀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准生气。   耿耀:......   原就不是真生气,此刻被这话逗的笑了出来:“臣不敢和陛下生气。”   把人抱在怀中,那只宽大的手掌稳稳的覆盖住彦遥的腹部。   好奇道:“爹娘都怀疑我,你就不怀疑我真的在青楼做了什么?”   彦遥掀了掀眼皮,道:“你说没有就是没有,我自然信你。”   他的杀猪郎才不屑撒谎。   耿耀感动的想去亲他,彦遥伸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朕现在烦你。”   耿耀:...他家夫郎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六月的雨,难琢磨。   彦遥的情绪起伏来的格外猛烈,耿耀百依百顺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夜色已深,耿耀被一阵盯视惊醒,他睁开眼,怀里的彦遥不知何时坐起身,正呆呆的看着他。   耿耀:......有种不好的预感。   坐起身温柔询问:“怎么了?”   “我饿了,想吃你做的东西。”在宁安县时,彦遥尝过耿耀做的饭。   也不甚好吃,但此刻就是想的厉害。   耿耀: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宫殿安静,耿耀提前出门悄声安排了一番,随后带着彦遥偷偷摸摸的来到御膳房。   一个锅前锅后的忙活着,一个坐在矮凳上捧着下巴等着。   彦遥视线跟着耿耀身影而动,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的,耿耀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生这一个,坚决不要二胎了。   耿耀怕他饿,简单的煮了碗面,见彦遥吃的眉眼弯弯,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发。   彦遥抽空挥开他的手,留给了耿耀一个背影,还附带了一句:“朕现在烦你。”   耿耀:......   耿耀小心翼翼的护着彦遥的情绪,但是依旧挡不住彦遥越来越沉默。   他上朝面见大臣毫无异样,只看着耿耀的时候委屈到发呆。   耿耀问了就说没事。   耿耀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   知道彦遥念着宁安县的日子,耿耀如在宁安县一般,每日帮他洗脚梳头,把自己一身银钱搜刮干净,全都交由彦遥保管。   深夜里,当察觉到怀中的人不在,耿耀坐起身,看到了趴在梳妆案上对着一个木盒发呆的人。   耿耀轻着脚步走近,瞧见了木盒里的那支并不精致的桃木簪。   桃木簪子千千万,街上十文钱一支,长得都差不多。   心脏抽疼了下,一瞬间懂了彦遥不愿说的委屈。   两人成婚到今日,自己从未送过他东西,唯一的一个桃木簪,也是被打趣时无奈买的。   这不是送彦遥的桃木簪,甚至都未曾亲手递给他,是耿母在房中发现,转给的彦遥。   可这么多年,彦遥一直留着。   彦遥以往不介意,他内里坚毅冷静理智,懂得劝说自己这些不重要,告诉自己要知足。   可一朝身怀有孕,那些贪恋与委屈就涌了上来,他想要的,想要耿耀的浪漫。   耿耀未曾扰了彦遥的发呆,用灵力快速闪身回了床上。   三日后,耿耀站在彦遥身后,把一支玉簪插在他发间,正在梳妆的彦遥眼中闪现惊喜。   他抬手去碰那发簪,侧身问道:“你给我买的?”   一国之君因一支玉簪语带笑意,前些日子的阴郁一扫而散。   耿耀摸着他的侧脸:“我跟着翠绿阁的师傅学的,上面还刻了阿遥二字。”   彦遥去拉他的手,查看他是否伤了手。   “玉簪太过繁琐,直接买就好了,自己做万一伤到手就不好了。”   他站起身,笑容春风的搂住耿耀脖颈,夸道:“耿哥哥真好,会送阿遥簪子了呢!”   彦遥嘴甜道:“簪子定情之物,阿遥和耿哥哥情定三生。”   耿耀吻上他的唇,喉咙酸涩难忍,他的阿遥太容易满足了。   彦遥身怀有孕未到三月,耿耀忍的发疼也不敢要他。   额头相抵,问道:“喜欢我送你礼物吗?”   彦遥被他亲的气息不稳:“自然,这是你送我的第二支簪子,第一支不是给阿遥买的,这支是了。”   他脸上是被吻过的绯红,勾着耿耀的脖颈笑的眉眼弯弯:“我这些日子看了好些次木簪,看的时候很是委屈,委屈你的桃木簪不是给我买的,情愿随手扔在床上都不赠予阿遥。”   耿耀心疼的把人抱紧:“怎不和我说你的委屈?”   彦遥:“这又算不得委屈,我以往不在意,现在有了身孕,不知怎的就有了几分委屈。”   两个人在床上把那支玉簪看了又看,彦遥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阿遥二字,睡觉都舍不得放在一旁。   “这么喜欢?”耿耀。   彦遥:“当然,旁的夫君都送夫郎簪子的,只有我没有,我问过大嫂,大哥都送过她许多簪子。”   他偏头道:“大哥还给大嫂半夜里做吃食,去山上寻山楂,给孩子做拨浪鼓...”   “大嫂还说,她怀厚哥儿的时候大哥都快高兴疯了。”彦遥皱了皱眉头,露出嫌弃:“不像你,我有孕你反应平淡,一点都不高兴,都没露个笑脸。”   “若不是我知道你对我真心,定会以为你不喜欢我腹中孩子。”   似利刃穿胸而过,耿耀原以为自己做的不错,此刻才知他是如此的疏忽。   他吻上彦遥的唇,手掌贴上那尚未鼓起的腹部:“不是不高兴,只是担心你,你近来情绪起伏比较大,再加上怀孕辛苦,你又要操劳公务,怕你吃不消。”   彦遥因这话笑弯了嘴角:“原来是心疼我辛苦啊!”   他喜欢这个原因,所有人都因他怀孕高兴,只有他的杀猪郎心疼他怀胎辛苦。   彦遥束发簪子有很多,但偏爱耿耀送的簪子,其他礼物收了也高兴,爱不释手的只有一个个簪子。   耿耀送了一支又一支,彦遥整日如泡在蜜罐里,连带着奏公事的大臣都胆大了许多。   ————   “王爷,吴思鲁来了。”   耿耀手握天下兵马,来往大多是武将,自然不方便在宫里处理公事。   故而在宫内居住,耀王府内见手下众将和处理部分公务。   吴思鲁从西北而来,耿耀有事和他商谈,一早就到了耀王府。   耿耀把刀放回演武场一侧,打算迎一迎吴思鲁。   吴思鲁五子皆亡,原是悲怒倦怠,自那日耿耀说灭黑齿后,他犹如枯木逢春,眼神都锐利了许多。   当真的灭了黑齿,吴思鲁一扫阴郁,只觉得此生足矣,那股属于将军的豪迈再次回归胸膛。   他见耿耀大开正门,又亲自带人在正门外等着,忙疾步过去。   掀跑跪倒:“吴思鲁参见耀王。”   耿耀弯腰把他扶起。   吴思鲁身后一辆高大马车,上面蒙着不见光的黑布,耿耀笑道:“这是给我带的西北特产?”   吴思鲁哈哈大笑,指着马车道:“耀王肯定想不到这里面是什么。”   耿耀眯着眼打量着,最后点头道:“确实猜不到。”   吴思鲁:“不方便在门外揭开黑布。”   一行人入王府,高大马车随着赶入。   耿耀笑道:“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话落,黑布被吴思鲁手下的人拽掉,露出里面全貌。   精铁铸成的笼子,里面是四仰八叉在睡觉的齐奴,他手里是吃到一半的烧鸡,走近些还能听到那呼噜声。   耿耀临近看了看,问吴思鲁:“这是?”   吴思鲁道:“他一锤一刀在西北横冲直撞,一身皮肉像是铜皮铁骨,刀剑都制不住他。”   “我都已经让四周人搭上弓弩,他哇哇叫着哭,说他主子跑的找不到了。”   耿耀奇道:“他主子?谁?”   吴思鲁:“他说他主子叫耿耀。”   耿耀:???   “我说带他来国都找你,哄他说坐马车,他就哦了一声,听话的钻到笼子里了。”吴思鲁又道:“他拿着一锤一刀我不放心,哄了两句让他交给我保管,他也同意了。”   两人面面相觑,耿耀一阵头疼。   杀伤力超绝,但是性格似孩子,还没真孩子好带。   小五拿着刀上前,敲了敲笼子:“醒醒,醒醒。” 第90章   笼子中的齐奴用油乎乎的手揉了揉眼, 看的耿耀不忍直视。   齐奴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耿耀,他捡起脚边的鸡腿咬了口, 道:“主子, 齐奴来了。”   耿耀一时都想笑,走近后问:“祇让你叫我主子的?”   齐奴拍拍肚子:“吃的多, 大哥死, 主子能养。”   耿耀:......   “祇呢?”   “上天了。”   耿耀沉默了:“你看见他上天了?”   齐奴重重点头:“祇上天, 齐奴年岁还没到, 要过几十年才能上天找他。”   耿耀再次沉默......他就说,上什么天...就是死了。   耿耀又问了齐奴一些, 齐奴知道的还没他多, 脑子里就记得一件事, 自己吃得多, 多尤死了没人能养得起他, 以后耿耀得养他。   什么主子不主子的, 就是一个称呼。   不过还好,目前看起来还是听话的。   在这国都内,锤和刀不可能再给齐奴,耿耀让小五带他去吃饭,自己和吴思鲁进了正堂。   和吴思鲁谈到入夜,这边刚送走吴思鲁, 那边小五就跑来, 说齐奴不见了。   耿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忙让人去看齐奴的刀和锤还在不在。   得知武器还在,耿耀这口气还是没放下来,齐奴那杀伤力, 没武器都让他头疼。   让人去宫里传消息,说有急事要处理,若是时间晚可能就入不了宫,让陛下自行安睡。   随后领着王府众人满城找齐奴。   齐奴那体型,耿耀原以为很好寻线索,谁知找了半夜都没找到人。   鸡鸣天亮,耿耀带人寻到城外赵家村。   只见赵家村整整一村的人,全都蜷缩在一处,简直是哭都不敢哭出声。   村长年迈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伺候着吃糖葫芦的齐奴。   昨日李二狗家去城里卖糖葫芦,也不知道怎么招来了这凶神恶煞,闹着要吃糖葫芦,不给吃就瞪着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可怜他们村一村的人不敢睡,男的去山上采山楂,女的熬糖做糖葫芦。   村长小心的打量着恶煞的肚子,这恶煞当真是非人也。   耿耀让人赔了赵家村银钱,村长连连摆手不要,最后推辞不过才勉为其难的收下。   彦遥进来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昨日他深夜撑着床榻反胃难眠,想到耿耀不回来又生了委屈。   早上上朝如常,见朝上耿耀没来还让人打听了下。   打听后才知,耿耀昨日寻人寻了一夜,寻的谁不知道,反正不是通缉犯。   还听说,一早出城把人接回了王府,还在赵家村洒了几十两银子出去。   彦遥:......   齐奴就如一个不定时炸弹,一个看不牢可能就炸了,耿耀是被祇钦点的主人,齐奴还算是听话。   小五等人和他说话是完全不理,除非像吴思鲁那种,说些对他有益处的话。   耿耀耳提面命和他说了许多规矩,安顿好后回到宫中已是午膳后。   他想着彦遥可能会气上一气,闹上几句也有可能。   谁知道,他这边刚踏入寝殿,就见房梁上垂下来一条三尺白绫。   而他怀孕的夫郎身穿龙袍,正踩在交椅上。   瞧见了耿耀的身影,他把头往白绫中伸,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哥儿,现如今见我有孕丑陋有了外心,那我就吊死给她腾地方,好让你如愿。”   耿耀差点没跪在地上,见彦遥脚下踩的稳当才安心了些。   从怀里掏出簪子:“祖宗,我错了,翠绿阁新出的簪子,我给你买回来了,咱下来好好说。”   知道回宫要哄人,刚才拐弯去了趟翠绿阁。   彦遥站在交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支簪子,没了刚才装出来的哀怨怒意,平静道:“来,说说,你哪里来的私房钱?你前些日子哄我的时候可是说过,就如在宁安县一样,你银钱上交,自身一分钱都不留。”   耿耀:......   “额,赊账,我再怎么说也是个耀王,赊个簪子不成问题吧?”   “哦。”彦遥又问:“簪子是赊的,那给赵家村的几十两银子呢?”   耿耀沉默了。   彦遥冷哼一声:“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还站在高处,耿耀直接用灵气割断他手中白绫,上前把冷脸的夫郎抱下来。   解释道:“我身上的钱确实给你了,给赵家村的几十两是王府的钱,小五平日里应急支的钱。”   彦遥又冷哼了一声。   “你寻了一夜,寻的是哪位美娇娘?”   耿耀一夜没睡倒是不困,但他不在彦遥定是没睡好,直接把人抱到床上。   “我陪着你,小睡片刻。”解释道:“是捅了我一刀的齐奴。”   彦遥猝的直起身,美目燃起杀意,恨不得亲手了结了齐奴。   耿耀把人按到怀里,把事情细细解释了一遍。   “齐奴心智似幼童,不懂善恶,祇为了让我师父回来,挑动杀戮罪不可赦,但总归也是救了我一命。”   “黑齿近百年再无崛起可能,但边关之外还有其他族群,现在祇已死,齐奴在边关战力有可怖之名,他听话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员猛将。”   彦遥扒耿耀胸口衣服,看到那刀伤依旧是心疼的厉害。   之前就有人参吴思鲁。   参他身为大景臣却降了镇北王,后又从镇北王转投耀国。   此人反复无常,非忠臣良将也,应收回兵权。   这等参奏时不时的就有两个,彦遥皆是留中不发。   现在吴思鲁进了国都,那参吴思鲁的朝臣与日增多。   吴思鲁深知自己已当不了从一而终的忠臣,被朝廷怀疑也是正常。   他在朝上请辞西北镇守之职,彦遥拒之,再请辞,彦遥又拒之。   早朝后,耿耀和彦遥邀了吴思鲁去风雪楼,莹娘亲自下厨做的膳食。   耿耀尝后诧异的赞了一句,莹娘笑着退下。   灭了黑齿,上交兵权还被拒了,吴思鲁感动彦遥和耿耀的信任,已是觉得此生无憾,   他端起酒杯敬彦遥和耿耀:“陛下,王爷,吴思鲁绝非装模作样,我几次三番,确实是朝秦暮楚,忠心存疑了。”   “朝堂百官质疑我也是应当,黑齿的仇恨已报,我已死而无憾。”   彦遥道:“吴将军,世人如何说不论,朕和夫君都知道,你反大景也好,离了镇北王也好,都是事出有因,怨不得你头上。”   吴思鲁头发已白,被感动的红了眼眶,哽咽道:“多谢陛下和耀王信任。”   忠臣盼明君,明君盼忠臣。   吴思鲁君君臣臣的走一世,所盼唯有:君如青山我如松柏的两不疑。   士为知己者死,吴思鲁盼到了信任他的明君,上天终归是给了他恩赐。   耿耀亲自给吴思鲁斟酒,道:“吴将军一生为百姓,无愧天地,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无需在意朝堂之上的纷争。”   “西北是吴家世代守着的地方,那里之前是大景的边关,现在是耀国的边关,可不仅仅如此,那里还是吴将军的家。”   他指向窗外繁华:“国都山清水秀,纸醉金迷,琼楼玉宇,可我知道,这些对吴将军来说,都不如西北一捧黄沙。”   他笑道:“耿耀说句心中话,陛下和我并不怕像吴将军这样的人造反,也不怕万民反。”   “不是我们张狂的不把将军和万民放在眼里,而是知道,吴将军图国泰民安,万民只图个好日子。”   “如果连吴将军和万民都反了,那也就说明耀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希望有能解救黎民与水火之中的人出现。”   吴思鲁胸腔之感无法言说,恨不得拿命敬二人,他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浑厚嗓音掷地有声:“我耀国千秋万代。”   耿耀和彦遥都笑了。   耿耀起身去扶他,笑道:“历史如车轮滚滚向前,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使命,人活百年,我们顾不了太多,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护好所能护住的百姓。”   后世百姓自有后世之人护之。   再能干的英雄豪杰也只能护一世,护不了世世。   吴思鲁从没想过,他竟是如此爱哭之人,他苍老的面容笑着哭,为自己遇见明主而哭,为百姓得到明君而哭。   他望见彦遥和耿耀相视而笑,竟觉得这两人是如此般配,一个坐高堂,一个镇四方,恩爱两不疑,保一国安稳太平。   “陛下,耀王,我观金宝那孩子不错,我有意收他为义子,带他回西北,不知陛下和耀王意下如何?”   君信臣忠,彦遥和耿耀话语真心,吴思鲁也就有话直说。   西北之地重要,他已老迈,总要帮着把下一任西北镇守之人栽培出来。   他活着的时候移交兵权,总比死后朝廷再安排稳妥。   金宝不是耿家人,但五岁就养在耿家,和耿家亲生的孩子也差不多,亲情恩情化为忠心,是个不错的人选。   西北下一任镇守之人耿耀和彦遥私下也说过两句,原以为吴思鲁会从手下将领中选一可用之人,不曾想直接选耿耀和彦遥的可信之人培养。   如此...自然是好。   不过金宝还是少年,此打算还是瞒着为好,他们几人暂且做此打算,日后如何还是要看金宝是否合适。   让吴思鲁现在就收为义子暂时不合适,若是日后金宝能担起这个担子再说。   金宝和厚哥儿形影不离,此去西北也可以让兄弟两个一起,一同历练一番。   三人说着话,耿耀又提及了有迁都霍沧府的打算,惊得吴思鲁筷子落在地上。   彦遥道:“迁都定是要迁的,只不过这非一朝一夕的事,朕和耀王估算着,最快也要五年时间。”   “新朝之初百废待兴,还是先让百姓饱腹为主。”   迁都并非骑马过去就行,霍沧府各处改造,以及宫殿与各部等,人力物力和花费都不再少数。   吴思鲁嘴唇蠕动,已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他跪地三拜:“陛下此举功在千秋,臣...臣...”   他臣了许久都不知道如何说,已死报之都显得太过轻飘。   现在国都在景好水好的繁华地,离边关甚远,君王高高在上安稳无忧。   霍沧府那地却北风冷冽,守在国门处。   君王多了危机,可对百姓却是千好万好,就算有外敌来侵,帝王调令则能迅速传之。   这动不动就跪下了,耿耀无奈的再次把吴思鲁扶起来。   吴思鲁失态的连喝了三杯酒,才算是压住自己心中澎湃。   他已经老了,可他觉得自己还能活,能活着看到耀国鼎盛,百姓富足安稳。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吴思鲁很是识趣,酒菜一番寻机而去,留下恩爱夫夫在席上。   耿耀帮彦遥夹着菜。   彦遥却放下筷子让他喂:“手酸。”   耿耀扶额笑出声:“你就懒吧!”   “就懒,谁让你宠我。”彦遥靠在他肩头:“你的灵气恢复如何了?”   耿耀:“杯水车薪,这里不比现代,灵气微乎其微,按照现在的恢复速度,我能陪你一起老一起死。”   “最多用灵气帮你隔空取杯热水,带着你飞飞屋顶。”   彦遥笑的不行:“那就好,我可受不了我老你英俊。”他玩笑道:“我到时候要是先死了,就下令让我的耿哥哥殉葬。”   耿耀放下筷子抚摸他的侧脸,笑道:“好。”   他朝门的方向撇了眼,彦遥:“怎么了?”   耿耀:“莹娘端着菜来了。”   果不其然,彦遥这边刚坐直身子,莹娘就敲门而入,笑着把爽口嫩菜放在彦遥面前。   “听说主子现如今胃口不佳,莹娘做了个清脆的,主子尝尝。”   彦遥尝后笑道:“不错,莹娘的手艺连御厨都比不上。”   莹娘:“主子喜欢就好。”   彦遥的腹部被桌子挡着,莹娘道:“随着小主子长大,主子行动多有不便,若是想吃莹娘的饭菜了,就让人来传我,我去宫内照料主子饭菜。”   彦遥:“那秋雨和哑婶要高兴了。”   秋雨现如今常伴他左右,哑婶手中事务多些,如库房,账务等事皆是她在打理。   耀王府自挂上匾额,耿耀从未在里面住过一夜,都是日日进宫伴彦遥。   从风雪楼出来时辰还早,彦遥犯了困:“我去看看你府上如何。”   耿耀挑眉而笑:“这话说的,还挺生分。”   彦遥:“我故意的,若不是你在宫内处理军务多有不便,我才不给你弄这什么耀王府,每次想到你另有一处住宅,不回宫也不会流落街头,我就有些恼。”   耿耀牵住他的手,打趣道:“我的府邸,不是你的府邸?还是说,现如今的阿遥身居宫殿,看不上耀王府?”   望见路边糖葫芦,彦遥口齿有些泛酸,边牵着耿耀往街边去,边随意道:“那你把我娶回耀王府啊!”   一个娶字,让耿耀脚步顿了下。   “我要两串。”彦遥盯着草垛子上的糖葫芦。   小贩笑着选了两串最大的:“十文钱。”   彦遥道了声多谢,咬着糖葫芦看向耿耀,示意他付钱。   耿耀把身上摸了个遍,最后沉默的看向彦遥,无声的表达了:没钱,真的全上交了。   小贩:???这穿着打扮气度,吃不起糖葫芦?   彦遥出门也没带钱,他回头看秋雨,秋雨也无辜的看他,今日出宫忘记带了。   在小贩眼神逐渐古怪中,小五忙疾步上前付钱。   耿耀身上真的没银钱,彦遥原是有些心虚,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乐了出来。   他道:“还好小五知道从王府支银子备用,要不然你穷的连给夫郎买糖葫芦都买不起。”   热闹街道,柔风吹动彦遥发丝,耿耀随着他笑:“谁让我娶了个爱玩爱闹的夫郎。”   那年耿母好奇富贵人家过寿是否和戏文中一般,随着彦遥去了吴家寿宴。   那时的彦遥笑说,到时候给耿母过寿,好好的热闹热闹。   今年的耿母已经六十,是个需要大办的整寿。   耿母知道几个孩子都孝顺,害怕他们铺张浪费,一早就说只一家人吃个饭,时过境迁她已不喜人多。   和半生不熟的人周旋,远不如一家人说些体己话。   彦遥知她说的真心,道了声好。   他和蕙娘商量着如何办,因朝堂事多再加上有孕容易疲累,大多都是蕙娘来操持。   彩雀在枝头驻足,垂柳轻扫水面,因耿武是家中大哥,寿宴原是定的耿武的侯府。   可不知道怎的,最后戏台却搭在了耿耀的耀王府。   耿耀和彦遥下了早朝就直奔耀王府,耿父耿母已经穿好了新衣,笑的慈祥。   戏台上唱着回生传,彦遥就见刚在朝上见过的朝臣一个个登门贺寿。   “怎么回事?娘不是说不喜人多吗?”他问一旁的耿耀。   耿耀握了下他的手:“可能又喜欢人多了。”   彦遥:???   这事奇怪,但他瞧着耿母脸上并无不喜之色也就未多想。   彦遥是帝王,也是耿家夫郎,他对耿父耿母真心,哪怕身怀有孕还是和耿耀一起跪下磕头祝寿。   他肚子微微凸起,跪的时候别说耿母坐不住,四周的文武大臣都提心吊胆的。   这里面可是陛下和耀王的第一个孩子,十有八九就是以后的储君了,万一出个意外,他们哭都能哭死。   耿耀和彦遥成婚多年没孩子,他们这群大臣睡觉都睡不安生,天知道当知道陛下有了身孕,他们有多高兴。   “去和秋雨换身衣服。”   那边众人给耿母贺寿,耿耀低声说了句。   彦遥奇怪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刚才跪下都有蒲团,并未脏了衣物。   但在外时彦遥并不会和耿耀争论,知道耿耀说这话必然是有原因,道了声好,带着秋雨离去。   至于去哪里,耿耀都这样说了,秋雨自然是知道地方的。   秋雨一路上都在忍着笑意,她带着彦遥进了耀王府的主院。   主院装扮的喜庆,树上挂了红绸,屋檐下也是大红之色。   今日是耿母寿诞,彦遥觉得如此装扮都是正常。   直到秋雨推开寝房之门,彦遥才终于察觉出异样。   龙凤烛,鸳鸯被,窗上都贴着剪出的喜字。   “这是?”彦遥心跳有些快。   秋雨眼眶湿润,笑道:“少爷,姑爷准备了成婚喜服,想与你补上拜堂遗憾。”   她年幼陪着彦遥,知道他一路走来有多不易,身苦心苦,现如今得遇良人,姑爷对少爷真心又懂得少爷遗憾,秋雨欢喜彦遥此生的苦尽甘来。   彦遥唇角扬起笑意,只是也慢慢红了眼眶。   一生穿两次嫁衣,嫁给同一人。   那年成婚只有彦遥一人和一个牌位。   那时的婚事彦遥不是真心,耿耀也是心中不愿。   耿耀也早已换了喜袍,宾客满座,他瞧见他的夫郎从转弯处走来,夫郎龙袍换喜袍,来与他补齐那三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这晚的洞房夜耿耀浅浅尝着彦遥的滋味。   彦遥因他的浅浅软成一汪水。 第91章   彦遥是四个月时被太医诊出的双胎, 满朝文武的欢庆时,只有耿耀的心提了起来。   耿耀揽了朝中的事,让彦遥安心养胎, 朝中众人也都关切, 有些打口仗的事都不会去惊动彦遥。   就算有大事拿不准,也会想出几个解决之法说给彦遥听, 好让他少些劳神。   彦遥忙了这些年, 猛的歇下来还有些不习惯, 他打趣道:“也就是阿遥与耿哥哥恩爱两不疑, 若不然朕这个皇帝都要被爱卿架空了。”   他斜靠在软榻上吃果子,瞧着耿耀在一旁批折子, 时不时的喂耿耀一些果子和糕点。   耿耀笑道:“那要是我真把你架空了呢?”   彦遥自然道:“那就架空好了, 阿遥当耿哥哥的皇后。”   耿耀搁下笔去吻他。   额头相抵, 四目相对中, 那视线犹如断藕, 密密麻麻全是情谊丝线。   “可想出去逛逛?”耿耀问。   彦遥:“要, 许久没和耿哥哥出宫逛逛了,想爹娘和大嫂了,刚好在大嫂府上用晚膳。”   因彦遥身子重了,现如今出宫都是坐马车,他一个人坐马车无聊,耿耀就陪着他一起。   出了几道宫门, 两侧渐渐热闹起来, 彦遥推着木窗往外瞧, 时不时的让秋雨帮他买些吃食和玩意过来。   耿耀擦了擦他嘴角的碎屑:“按照你这样吃,晚膳也吃不下了。”   彦遥把耿耀的手放在自己凸起的腹部:“我现在是一张嘴养三个人,多吃点不是应该的?”   耿耀小心的把人拉到怀里, 在他唇上细细捻磨,那眼神是压制的凶狠,看的彦遥身子发麻。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来当年在成衣铺子听到的事。   那绣娘说自己身怀有孕,唯恐夫君寻花问柳,其他的绣娘就给他出了主意,让他俯下身子用zui含之......   耿耀就见彦遥眉间闪过狡黠,随后他勾着他的脖颈。   “怀了双胎耿哥哥不敢要阿遥,等回了宫,阿遥用唇舌帮你可好?”他用舌尖舔了舔唇角,解释了句:“马车内不方便。”   要是没有身孕在马车内无碍,现在在马车内他能跪坐,但是长久俯身就有些压的难受了。   耿耀把人按在胸膛,声音已经有些发哑:“祖宗,下次这种事你回宫再说,别提前说,要不然今天没心思干别的事了。”   彦遥抱着他笑出声来。   马车经过耀王府,马车外秋雨低声道:“少爷,姑爷。”   彦遥和耿耀现在已经变了身份,秋雨依旧喊少爷姑爷,她喊的亲切,彦遥和耿耀听的也亲切。   “何事?”耿耀推开了身侧的木窗。   秋雨指了指耀王府角门处,轻声道:“姑爷,我瞧着那人怎么有些眼熟?”   耿耀和彦遥一同望过去,只见离耀王府角门四五步远的地方站着一男子,他粗布麻衣,年纪不大但已是有了风霜。   秋雨说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彦遥却道出了他的名字。   “柳玉成。”奇怪道:“他怎在这?”   那年他手持折扇在猪肉摊前找事,在耿耀面前一口一个彦弟,说着自己对彦遥情深似海,怨老天不长眼,让彦遥这朵鲜花配了耿耀这个牛粪。   耿耀:“小五,去问问,要是找我的就带他过来。”   宁安县守城时死了许多人,活着的人对耿耀来说多少有些面子情。   片刻后,柳玉成跟着小五而来,瞧见马车内的人,忙跪倒在地:“草民叩见皇上,叩见耀王。”   耿耀让他起来,随后下了车。   彦遥坐在车内没动,隔着撑起来的木窗看他们两人说话。   “你找我?”耿耀问。   柳玉成脸涨的通红,似是鼓足了勇气,把手里的东西递到耿耀面前,一张大红喜帖。   “草民当年,当年曾说寻到真爱之人必定娶他,到时候给耀王送喜帖,现在草民有了想娶之人,故而,故而......”   当年是富家公子和杀猪郎,现如今一平头百姓和高高在上的王爷,身份天差地别,柳玉成那句邀他参加婚宴的事实在难说出口。   这也是他徘徊半日不敢上前的原因。   那时的公子哥下巴微抬,折扇点在掌心,现在的人局促不敢抬头,恨不得钻地而逃。   他双手奉着喜帖,胳膊都在颤抖。   耿耀抬手接过,笑道:“恭喜找到真爱之人。”   他余光瞧见彦遥眼中闪过好奇,追问了句:“真爱之人是何处人?怎么相识的?”   纯粹八卦,不妨耿耀一问出这句话,柳玉成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脸色煞白。   耿耀+彦遥:???   秋雨道:“柳公子,好好说着话呢!耀王问你就答,跪什么?”她笑道:“莫不成娶的是什么通敌贼?”   “不不不,不是什么通敌贼。”柳玉成踌躇半天还是不敢起。   最后额头溢出薄汗,视死如归道:“是,是那年在青楼里纳的哥儿妾。”   自那日离了猪肉摊,逍遥的柳玉成便四处寻找真爱之人,宁安县寻不到,他就出去寻,他就不信寻遍了大景还找不到那人。   他自己又不是个能吃苦的,就把那哥儿带上伺候他。   这些年战乱不休,两个人相依为命颠沛流离,柳玉成从刚开始把那哥儿当玩意,后来慢慢的离开他不行了。   想来也是可笑,他寻了这么多年,不曾想能入他心的人早就出现。   周遭有些寂静,众人都懂了他为何不敢送,不敢说。   那时柳玉成在青楼中要了那哥儿,是因为那哥儿眉眼间有几分像彦遥。   无论是真像还是假像,柳玉成当时说了,这话到如今就是罪过。   柳玉成呜咽一声哭出声,猛的把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道:“当年是我年少轻狂,还请陛下和耀王念在相识的份上,救我夫郎一命。”   彦遥:“你夫郎怎么了?”   柳玉成:“我爹娘要打杀了我夫郎,四方邻里也不愿饶他。”   彦遥:“因为你当年说过他像我?”   柳玉成痛苦伏地。   对旁人来说像陛下是福分,对青楼出身的哥儿来说像两分就是要命的事。   若无人说还好,可当年柳玉成把这事广而告之,众人皆知。   耿耀和彦遥相视一笑。   彦遥语带笑意,道:“回家去吧!好好准备婚事,朕现在身怀有孕不便去宁安县,耀王要陪着朕也离不开。”   “到日子了朕会让人携贺礼前去,好好对你夫郎,你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能对他如此真心,想来他这些年付出不小,日后别再委屈他了。”   停了两息,又道:“你从宁安县来送喜帖,这事做的很好,朕看好对夫郎好的男子,日后和你那哥儿好好过日子。”   马车离去,留在原地的柳玉成又哭又笑,这些日子的忐忑顷刻间消失不见。   柳玉成眼眶哭的通红,瞧着远处的马车扬起笑。   走投无路拿命来博,他认识的彦遥依旧良善,不曾怪罪还同意了帮忙解围。   马车内,彦遥跪坐在耿耀腿上,心情很是不错。   耿耀懂他体会,温柔的吻在他唇角。   怕彦遥累到,两人入了酒楼,在包厢看看街上静致。   小二推门而入送茶水,耿耀望着酒楼一侧的树下,问道:“那个人?”   彦遥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他未曾见过的人。   那男子正在树下喂猫儿。   小二忙伸头看了眼:“回贵人,那个是我们的账房先生。”   “叫荀有?”耿耀。   小二:“可不是,我们酒楼账房先生的名字正是荀有呢!不曾想贵人和他认识。”   解释道:“他前两年敲响登天鼓,要面圣......呸呸呸。”   提及大景的皇帝,小二吓的变了神色,耿耀道:“没事,你继续说。”   小二这才继续道:“他要见延平帝,可惜皇上没见到,挨了几顿打不说,还被关了一年。”   “后来差点冻死在路边,是掌柜的把他捡了回来,知道他会笔墨,就留他在客栈当了个账房先生。”   待小二离去,彦遥问道:“这是谁?我怎不知?”   耿耀身边的人他皆认识。   耿耀收回视线:“荀有,霍沧府的那个知事,他骂过我,你当时在帘子后,不知道记不记得。”   如此一说彦遥就想起来了。   当时他迷迷糊糊是听到有人大骂耿耀,斥责耿耀不出兵。   “当年他问我是不是有了军粮就能出兵追敌,不曾想还真的来了国都。”   彦遥评道:“不说聪明如何,爱国之心是让人敬佩的。”   耿耀嗯了声:“现在看着,他比当年平和了很多。”   那个时候完全就是个愤青,还是个井底之蛙的愤青。   两人在耿武府上用了饭,又陪着耿母说了话。   回到宫内时哑婶正在等着,她身旁是两口精致的大箱子。   是李温岭和肖玉林让人送入国都的,彦遥让人打开看了看,都是一些小孩的精巧玩意。   当年他们和杀猪郎耿耀成了连襟,觉得丢脸,趁回门那日劝着让他另谋差事,耿耀这才去当了把总。   大姐夫李温岭当官,二哥夫肖玉林从商。   这几年也多有帮衬,大姐夫在大景朝官职不高,但也尽了一份心。   二哥夫更是跟着彦老爷四处谋划,初时还有些稳妥起见,后来见耿耀势大,也就倾囊而出了。   好在耿耀也没让他们输,现如今家中门楣水涨船高的更上一层。   是夜,彦遥想要信守承诺,张口想含住耿耀那物,耿耀侧身躲开,单膝跪地把人吻到眼眸含水。   “乖,你现在身子重,我没那么禽兽。”耿耀把人抱到床上。   彦遥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也不觉得难受,但他欢喜耿耀体贴他,也就捏着他的鼻子耳朵玩到犯困。   怀里的人睡了过去,耿耀握着彦遥的手腕,把为数不多的灵气输送到彦遥体内。   哥儿身体不如男子强壮,彦遥这一生又吃了许多苦楚,幼年罚跪挨饿受冻,被退婚故意跳河,那年封洛府城下煎熬强撑......   许多许多,一桩桩一件件,他身体怀双胎太过幸苦。   彦遥欢喜自己怀双胎并没有想象中的辛苦,太医也是擦了擦汗,庆幸皇上身子好。   只有耿耀夜夜用稀薄的灵气滋养着彦遥。   彦遥发动时饭刚吃了一半,他喊着肚子疼,秋雨忙让人去喊太医。   “姑爷,你快出去,少爷要生了。”秋雨急的不行,催促道。   彦遥躺在床上,望着单膝跪在床边的耿耀,他嘴唇蠕动,眼里有了委屈。   耿耀把手落在他额头,笑道:“不走,我陪着你。”   彦遥的委屈瞬间消散,他笑的眉眼弯弯,连肚子的阵痛都忍了下去。   耿耀让人又端了饭来,用勺子喂彦遥:“再吃点,刚才还没吃饱。”   彦遥嗯了声,忍着疼又吃了点。   他让人取了布条,自己强撑着坐起身,在耿耀的诧异下把那抹黑系在耿耀眼上。   “陪着我,别看。”彦遥好疼,话里有着轻颤。   耿耀握住他的手掌,拿在唇边吻了吻,哑着嗓音说了声好:“阿遥,我爱你。”   他爱彦遥的任何模样,可彦遥最是爱美,不想让耿耀看到他的狼狈。   彦遥想在他眼中,永远都是那个清风含笑的阿遥,生孩子太狼狈了,狼狈到他自己都不想看。   他知道耿耀不会介意他的狼狈,只是彦遥自己介意。   耿耀看不到彦遥脸上的疼痛,却能听到他压制不住的s/y,还有满头的汗水。   他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唤着阿遥,把仅剩的一点灵气渡过去。   门外的耿母等人急的坐不住,几个孩子想趴在门缝里看两眼,被大人揪着耳朵揪了回来。   “哎,你说二婶婶能不能生个哥儿弟弟,或者妹妹出来?”   “肚子里有两个呢,总能有一个吧?”   “那可不一定,咱这都四个了,也没一个哥儿弟弟和妹妹,爷爷说了,他命不好,没哥儿和姑娘,也抱不上哥儿孙子和孙女。”   “哎,生一个吧,我想要香香软软的哥儿弟弟和妹妹。”   志哥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合适对着天拜道:“爹啊,小爹啊,你就保佑二伯生个哥儿或者妹妹吧,我不想再要弟弟了。”   他嫌弃的看了眼谦哥儿:“弟弟太傻了,小爹啊,谦哥儿和你一样啊,傻就算了还只能夸不能骂,一骂就哭的跟天塌了一样,你再保佑保佑他变聪明一点吧!”   话落,他郑重的拜了三拜,耿父看他郑重原是想走进听听,当下直接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你个混小子......”   耿文那老实性子,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玩意。   不过...耿父看到谦哥儿也是叹了口气,这个虽然年纪还小,但真是随了纪绍年。   爱哭,被几个哥哥玩的团团转还能帮着数钱。   和他说话还得捧着,要说他好,要说他聪明,要说最喜欢他才可以,要不然就丢东西生闷气......   耿父耿母养个谦哥儿,比养这么多孩子都难,天天想着怎么给他调性子。   志哥儿被踹了也不怕,摸了摸屁股,嘿嘿笑了两声。   屋内传出一声婴儿啼哭,一群人犹如被打了鸡血,再也坐不住站不稳。   “这是弟弟还是妹妹?怎么听不出来?”   “看这声音嘹亮,我觉得应该是......”耿武的话没说完就得到了众人的白眼。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太医走出,笑着报喜:“是个男儿皇子。”   耿武:“我就说吧!”   耿母笑道:“好好好,无论男女都好。”   见一群小的失望不已,她哭笑不得:“男儿弟弟怎么了?多好。”   最大的厚哥儿叹气:“奶奶,你不懂,我看弟弟看够了。”   蕙娘也跟着笑:“你二婶婶怀的双胎,说不定下一个是哥儿弟弟或者是妹妹呢!”   厚哥儿几人仰头看天:“哎,咱家老坟估摸着埋错地方了,没有生哥儿弟弟和妹妹的命。”   随后几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哥,那以后咱都娶妻娶夫郎了,岂不是还要生儿子?好可怕。”   耿父耿母:......   耿武蕙娘:......   耿耀耳力不俗,他视线一片漆黑,已是快要笑出声来,彦遥和他十指相扣,感受着耿耀抚摸着他侧脸的温柔。   “笑什么呢?”   耿耀把听到的话学了学:“厚哥儿说家里老坟埋的不好,要不是跑的快,爹能拿棍子抽他。”   立在一旁的秋雨噗嗤一声笑出来,彦遥也是笑的肚子疼。   他好奇道:“家里祖坟在哪?”   耿耀沉默了:“不知道,好像就没有吧!”   彦遥:......   “呜...又疼的紧了。”彦遥偏着头,想离耿耀再近些。   耿耀束眼的黑色绸缎垂下,落在彦遥侧脸上。   接生的哥儿喊着快了快了,看到头了,耿耀抱着彦遥的脑袋,在他眼尾落下一吻。   “以后不生了。”   彦遥嗯了声,这疼他不想再受了,猛然间,腹中的疼痛戛然而止。   彦遥眨眨眼,反应有些呆。   “怎么了?”耿耀。   彦遥惊奇道:“不疼了。”   那语气轻快的,像是能下地跑两圈。   耿耀:......   接生的哥儿利索的把第二个孩子包好,闻言笑道:“就是如此,孩子一离了爹娘身,就不疼了。”   夸道:“不过陛下是身子好,有些体弱的,生了孩子的会脱力的睡过去。”   “这双胎只生了半日的可不多。”   秋雨等人利索的收拾了床尾,彦遥这才伸手拉下了耿耀蒙眼的黑布。   彦遥看向接生的哥儿:“这个是什么?”   接生哥儿:???不孩子吗?   反应过来忙喜道:“公主公主,是个公主。”   彦遥当下就松了口气:“还好,这下厚哥儿他们能高兴了。”   耿耀扬声道:“厚哥儿,你们有妹妹了。”   外面的耿家人:???   这事不太靠谱,蕙娘被众人推着进来,不好意思的解开了包被。   她走了出去,点点头说是公主妹妹,厚哥儿等人瞬间沸腾了起来,耿耀和彦遥都听到了耿父的笑声。   把彦遥移了干净的床榻,耿耀静静的陪着他,在他手背落下一吻:“谢谢阿遥,辛苦了。”   彦遥想让耿耀陪着他睡,耿耀也就脱了靴子上了床。   不敢把人抱紧,只虚抱着彦遥。   “阿遥厉不厉害?”   “厉害。”   彦遥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耿耀硬朗的侧脸,眼眸含情道:“那若是有来生,你还娶阿遥好不好?别因为阿遥是哥儿就想着退婚了。”   耿耀吻着他的指尖,道了一声好。   嫁的人是你,何其有幸。   娶的人是你,何其有幸。   阴差阳错我们配了对,何其有幸。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