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案：
　　鲁栌，十七岁少年，智商不高，然而幸运值高到破表。
　　靠著在星际劳务市场打零工，勉勉强强养活了自己。
　　也因为MAX的幸运值，他居然借由一个理当平凡无趣的猎鼠任务，从尘封多年的垃圾场中，「一脚踩醒」沉睡了两千六百年的自家祖宗──尉迟。
　　曾经傲视天下的强大战士，如今是穷得叮当响的老古董加黑户。
　　尉迟兄面对已然进入星际时代的陌生世界，不得不和第N代孙一起为了谋生而努力……打零工……
　　「有没有搞错？老子当年可是最强的战士，走到哪里都威风八面！你小子好意思昨天要我通马桶挖下水道，今天又让我去马戏团卖肉？」
　　「祖宗，你不工作还偷抽烟，我要扣你的零用钱。」
　　「……不肖子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老子总算是明白了……」
　　性格迥异的超级「老少配」，再加上一堆奇奇怪怪的任务……这样的日子，究竟会有多热闹？
　　人物介绍
　　鲁栌
　　出没于星际劳务市场的打工少年。
　　由于天生不够聪明而饱受嘲弄，甚至不被家人接受。却有着一颗单纯的心，还有MAX的幸运值。
　　专长是寻人找物。只有他不想找，没有他找不到。
　　亚历山大•尉迟
　　曾经是地球最强的战士，沉睡了两千六百年后，阴错阳差地被鲁栌唤醒，开始了他的「打工仔」生涯。
　　张扬霸气，攻击战斗力十分强大。对于自己人则是万般照顾保护，护短指数百分百，绝对不容外人欺负。
　　

第01章 　　指南针
　　01
　　鲁栌甩着手走进地球第五星际劳务工市场。
　　走过路过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多盯了他两眼，还有人直接笑出来。
　　戴着矿工灯帽、穿着军靴的鲁栌压根不管周围人的反应，只朝自己的目标直走而去。
　　跨嚓！跨嚓！鲁栌甩着手走到公用光脑面前，检索有没有适合的任务。
　　他擅长寻物找人，只要不是太危险的地方，只要目标真的在那里，他就能把目标带回来。虽然他的任务完成率高，可惜，愿意聘请他的公司和个人还是很少。如果不是几家长期摆摊的公司知道他的本事，一有合适的任务便直接联系，他恐怕根本不能养活自己。
　　这次也一样。
　　他在光脑上检索出来，第一层的招工摊位有六家发布了适合他的任务，但是挨个找过去，好几家只看他一眼就摇头拒绝了。独独一家用带着点好笑的表情察看了他的个人履历，惊讶了一下任务完成率。接着，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来回扫过几遍，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鲁栌没有气馁，走到一边，见周围没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旧的仿军用简易指南针，打开盖子，很认真地对指南针道：「我想打零工赚钱，哪个方向有适合我的工作？」
　　原本保持不动的指南针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针身轻轻抖动了一下，随后慢慢转动，标蓝的一头指向了南方。鲁栌抬头望向指南针所指方向，正是劳务市场的大门，当下没有犹豫，拿着指南针，迈步而去。
　　「格里，你看，那不是弱智鲁栌吗？」市场内，一名年约二十后半的长发青年抬了抬下巴，提醒同伴。
　　被称作格里的红发青年转头，「守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这家伙了！歌德，跟上他。」
　　一名瘦小的青年点头，悄悄跟上正步走的鲁栌。
　　「弱智就是弱智，看他那白痴样！连走路都不会好好走。」长发青年鄙视道。
　　格里阴森森地道：「就因为他是白痴，大家才没有想到，他手上握有了不得的宝贝。」
　　长发青年附和地点头，「也是，要不是你心细，恐怕谁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走吧，今天绝对不能放过他。我们想完成这次的任务，需要他手上那个宝贝。如果那个宝贝真有我想像中的功能，以后无论领到怎样的任务，那宝贝的帮助都不会小。」
　　长发青年颔首，理所当然地道：「没错，那么一个宝贝放在那样一个弱智手上，完完全全就是浪费。还不如给我们，这样也不至于让宝贝蒙尘。」
　　鲁栌拿着指南针，一直走到靠近大门处、编号为0510072号的摊位前。见指南针针身快速转了几圈，标红的一头对着摊主停住，他立刻站定。心中知道，这表示自己已经找到了目标。
　　鲁栌收起指南针，对着顾摊子的大胡子男人很响亮地喊了一声：「洛克大叔，我来了。」
　　名唤洛克的摊主正在忙。他和鲁栌合作过多次，听到他的声音，对他扬了扬手，示意稍等。鲁栌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偶尔抬起自己的手指抠一抠。
　　摊位里，正在领任务的两名二十出头的女孩瞧见鲁栌，不约而同地想着：这少年不错啊，够高，身子也结实，看着就特别让人安心。
　　哪想多打量几眼，两人就发现不对。
　　两名女孩中一名长相比较可爱的，抬起一只手，带着点询问的表情，自以为隐蔽地对洛克大叔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洛克大叔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女孩没有恶意，只当没看到。
　　女孩吐了吐舌头，放下手，脸红了。
　　她的同伴说了声不好意思，领完任务，快步离开。
　　可爱女孩一口气走出好几步远，终是忍不住，对同伴说道：「真可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老实可靠的，脑子却不行。唉，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合适的男伙伴……」
　　她的同伴回答了什么，因为两人渐行渐远，已经听不清楚。
　　洛克大叔咳嗽一声，对在一边抠指甲也抠得自得其乐的鲁栌招手，「过来，我这有个活计，你看你能不能做。」
　　任务：最少猎杀二十只食金鼠。
　　地点：废弃的A03号宇航基地。
　　备注：杀得越多，奖励越多。食金鼠肉可以全部归捕猎者所有，只要上交鼠尾证明数量。
　　这对于鲁栌来说，是一个非常划算的任务。
　　他没有去过废弃的宇航基地，但为了生存，不止杀过一次食金鼠。
　　食金鼠喜食金属，尤其是变异和特种金属，奇怪的是，它们体内的金属含量不至于超标，而且肉质鲜嫩。要不是它们的窝比较难找又非常能生，说不定早给人类捕得绝种。
　　鲁栌走到劳务市场门口的飞车站，一辆飞车迅速飞来他面前，门向上打开。
　　出租飞车可以带你前往地球上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即便是神秘禁地和死地，它们也敢把你带到最近的周边。
　　鲁栌坐上飞车，手指按在扫描盘上，对驾驶系统道：「请送我去A03号废弃宇航基地。」
　　他没有自己的飞车，只能坐出租飞车，哪怕收费让他肉疼。
　　飞车系统确认了乘客的身分，发出声音：「好的，鲁先生。路途漫长，总计飞行时间约为六•三小时，请问需要把乘坐舱转变为卧舱吗？」
　　「不用。」因为卧舱收费比坐舱贵。
　　「好的，鲁先生。如果您在旅途中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提出要求。另外，这是今日可提供的食物和饮料，如您有需要，请任意选择。」
　　鲁栌看了看价格，一个都不打算选，他的背包里带着干净的水与干粮。
　　系统还在做各种介绍，其中不时夹杂一点软性广告。鲁栌望着窗外，耳朵却认真地听着，尽管这些内容他已经听过很多遍。
　　大多数人上车都会要求关闭介绍，鲁栌却从来不会。他喜欢听系统说话，因为很少有人愿意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这么多。
　　鲁栌没有注意到，他租用的飞车刚刚飞离月台，私人飞车月台也有两架飞车起飞，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格里和长发青年在商量动手的时机。
　　「他坐的是出租飞车，我们的飞车不能隐形，过去劫持他，会被出租飞车录下来。为了防范意外，那些资讯将被即时传送出去，而我们没有截断或遮罩信号的本事……所以了，只能等他下车再说。」长发青年皱眉道。
　　正在吃薯片的另一名青年撇嘴，「那么麻烦干什么？远距离发射一颗导弹把他打下来就是。」
　　格里一巴掌拍上此人的脑袋，「你能不能别那么蠢？不是弱智，胜似弱智！用导弹把人打下来，那我要的东西，你给我拼出来？」
　　青年把剩余的薯片往嘴里一倒，嘀咕道：「你又没说要抢那弱智的东西。我说哥啊，咱们能不能别这么没格调？竟然去抢弱智？」
　　「你给我闭嘴！」格里骂完自家不争气的弟弟，转而对长发青年道：「先跟着他，看他在哪里下车，地点适合就动手。」
　　「是。」
　　02
　　六•三个小时后，窝在车座上睡了一觉的鲁栌睁开眼睛。刚才飞车系统已经提醒他，目的地即将到达。
　　鲁栌往车窗外瞅了眼，外面是大片的沙漠。地球上几个被废弃的宇航基地几乎都建设在沙漠中，只有一个建立在海边。
　　很快，飞车降下高度，在一座占地相当广阔的钢铁垃圾城周边降落。
　　这里就是曾经的A03号宇航基地，由两千多年前的中国政府出资制造，是当时最先进的宇航基地之一……哦，对，那年代的地球还有国家之分……
　　如今，地球已经没有了国家这个概念，全球各势力共同组成一个规模庞大的联邦，各色人种都可以自由地在联邦的每一个角落工作、居住。不过，传统东方与西方民族的文化习俗、语言文字之类，仍有不少保存着。
　　A03号宇航基地已被废弃了一千多年，废弃的前一两百年还有军人在这里看守，后来军人撤离，这地方被转包给一家飞车公司，成了那公司堆放大型金属垃圾的一处中转站。
　　对于这个废弃基地，本来那公司还挺重视，派了不少研究人员在这里工作，不知究竟在里面研究着什么。后来研究人员撤出，另派了执守人员，还给基地升级了安保系统。
　　但在十年前，该公司不知是觉得这个基地已经完全没了看守的价值，还是打算另作他用，不但撤出了执守人员，只留了一名机器人看大门，安保系统也为了节省能源而不再运行。就这样，好好的基地沦为了大型金属垃圾仓库。
　　也许金属垃圾堆放多了，又没有安保系统维护，基地在这两年闹起了食金鼠害。无奈，那公司只好隔一阵子就发布一次相关的灭鼠任务。
　　给鲁栌介绍工作的洛克大叔，正是在那家飞车公司工作。
　　食金鼠难找又不容易抓，加上飞车公司为减低营运成本，给的灭鼠费也不高，愿意接任务者少之又少。
　　鲁栌却觉得这笔灭鼠赏金很高，扣去来回的租车费，他可以赚到至少维持两个月生活的信用点数。
　　背上背包，下车，车费会自动从他的信用点数中扣除。等下再需要用车，可以通过个人终端使用叫车系统。
　　前面就是基地大门，鲁栌踩着沙子一步一步走过去，把手指按上门口的扫描盘。现在的扫描盘不但能直接扫描指纹，并且收集皮屑，进行指纹和DNA的双重验证，还能扫描出手指主人的生理状态，以防有人拿着死者的手指做诈骗。他的资讯已被洛克大叔输入，只要机器人看守确定他的身分无误，就会给他开门。
　　大门打开，鲁栌走进基地。
　　鲁栌走进基地不久，两辆私人飞车也飞至基地上空。
　　「导航显示这里是A03号废弃宇航基地，扫描则显示下面没有安保系统，飞车能直接驶入，不会被这里的主人察觉。我们要不要直接飞进去？」长发青年看着飞车系统的显示讯息，提议道。
　　「行，确定没人，就找个地方降落。」格里同意。
　　鲁栌瞅瞅偌大的基地，把矿工镜放下来护住眼睛，遮挡风沙，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老旧的仿军用简易指南针，打开盖子，问：「我要去捕杀食金鼠，哪里最多？请为我指明方向。」
　　分散捕杀太麻烦，不如直接去鼠窝。
　　指南针转动，指向西南方。
　　鲁栌握着指南针，抬腿就朝西南方走。
　　基地里面有几条快被黄沙覆盖的大路，这些路都是特意留出来做运输用，道路两边堆满了各式各样各类的待处理金属垃圾。这里面也有食金鼠，但鲁栌一路都没有停留。
　　五分钟后，鲁栌看着横停在他前面，硬挡住了去路的飞车，愣了。
　　车门打开，格里带着兄弟们走了下来。
　　鲁栌心生警觉，转身就跑。
　　「喂！你给我站住！」格里没想到鲁栌瞧见他们就跑，只能大喊着追上去。
　　跨嚓！跨嚓！鲁栌的军靴是在旧货市场所购，有点大，不太合脚。平日走在平坦的路上也就算了，这一跑起来，还是在沙地中，立刻成了累赘。
　　格里等人追跑的速度奇快，鲁栌跑着跑着，就看到那帮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鲁栌跑急了，脚丫子狠狠一甩，先甩掉左脚的靴子，再甩掉右脚的靴子，光着两只脚丫朝狭道里狂奔。
　　「站住！再不停我就开枪了！」
　　砰！一声枪响，鲁栌不得不停下脚步。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长发青年最不客气，狠狠地给了鲁栌一脚。
　　鲁栌够结实，人只晃了一下，没倒。
　　「你跑啊！你再跑啊！」长发青年骂骂咧咧，满口脏话，扬手又要打鲁栌耳光。
　　鲁栌绷住脸，生气地闪开。
　　「亨利，住手！」格里喝住长发青年，尽量和颜悦色地对少年道：「你叫鲁栌，是吧？」
　　鲁栌点头，硬梆梆地回问：「我是鲁栌，你们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识相点，把你手里的指南针交出来。」格里伸出手。
　　「你们要我的指南针？」鲁栌用确认的语气问。
　　长发青年亨利白眼一翻，「你没听懂吗？不想死就快点交出来！」
　　「凭什么？」
　　「凭什么？」亨利失笑，「你是傻子吗？我们这么多人，你就一个，我们要什么东西，你敢不给？」
　　人多了不起吗？我以后一定会找到肯收我的团队！
　　格里的弟弟贱笑，「他本来就是傻子。哥，你们动手揍弱智，别喊我啊，太没格调了。」
　　格里低骂一声，拿这个逗比弟弟没办法。
　　其他人听了格里弟弟的话，心里都不太舒服。鲁栌是个正常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个弱智，他们还这么多人对他一个，想想都很没脸。
　　眼看兄弟们不是很想第一个动手，身为老大的格里更不愿意降低身分，于是对心腹亨利使了个眼色。
　　亨利意会，对付一个弱智还不简单？先吓一吓再给他点好处，不怕他不把指南针交出来。
　　见亨利再次拿枪指过来，鲁栌后退一步。
　　亨利见他怕了，狰狞一笑，「乖，小白痴，不想吃枪子，就乖乖把指南针交给哥哥们，以后哥哥们还能罩着你一点。」
　　鲁栌也有枪，是洛克大叔租给他的，里面只有三十发子弹，完成任务后还要还回去。鲁栌在心中计算，扣除杀二十只食金鼠的份，他还有十发子弹可以用。可是，子弹都是拿信用点买的，每多用一颗，他就要多付出二十信用点。省下十颗子弹等于省下两百信用点，这可是近半个月的房租费。
　　所以……鲁栌决定，看到食金鼠前，不把枪拿出来用，因为会浪费。
　　看鲁栌不说话，格里站出来扮白脸，「鲁栌，我打听过，你出来混也快有一年了，能够活到现在，我相信不仅仅是运气好。这样吧，我出钱买你的指南针，你多少钱肯卖？」
　　一听对方打算买他的指南针，鲁栌当即非常诚实地道：「你们为什么要特地跑来买我的指南针？这个指南针是我在旧货市场买的，那里有很多同样的指南针，你们去那里，想买多少就能买到多少。」
　　「可我只想要你手里那个。鲁栌，明人不说暗话，你开个价，我能接受，就把它买下来。你若狮子大开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你真的要买？买我手里这个？跟这个同样的真的很多……」
　　「别废话了，你到底卖不卖？」格里打了个响舌，心想这弱智真麻烦，不了解自己掌握了什么样的宝贝，还傻乎乎地不知道掩藏，偏偏又拧得狠，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仍不肯松口。
　　鲁栌想了想，觉得为了一个指南针打架不好，既然对方这么想要，那他就卖了吧。「好吧，如果你非要买……」
　　「多少钱？」格里看鲁栌在犹豫，怕他乱开价，索性直接报了个价格，「我给你一万信用点，你把那指南针卖给我。」
　　鲁栌大吃一惊，「你说多少？一万？」他本来打算报五十，还在犹豫自己是否太贪心。
　　格里翻脸，恶狠狠地道：「你敢嫌少？」
　　鲁栌噗噜噗噜摇头，非常干脆地伸出手。心说：你们早说要买我的指南针，我就不跑了嘛，害我把鞋子都跑丢了。
　　亨利上前，一把抢过鲁栌手中的老旧仿军用简易指南针，又扔给他一张信用卡，「这里面有一万点，自己转去你的帐户。」
　　鲁栌接过卡，当着格里等人的面，拿着卡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一刷。这是不记名信用点数卡，格里用这种卡，当然是为了避免实名转帐留下把柄。
　　「真的有一万点……」鲁栌盯着自己的终端显示，惊讶地道。
　　格里得到了指南针，差点笑咧嘴。
　　这样个无价的宝贝，居然给他用一万信用点买了下来！今天绝对是他的幸运日！
　　「我们走！」格里一招手，众人上车。
　　格里觉得鲁栌是个弱智，心想他就算把这事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九成不会信，又没有证据能证明，也就失了灭口的心思。
　　走之前，亨利不忘恐吓鲁栌，不准他把这事对外面乱说，否则就杀了他。
　　鲁栌点头，发誓不把这事透露出去。
　　格里等人的飞车飞上天空，离去。
　　鲁栌望着远去的车影，抓了抓头，「我傻了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一万信用点买一个二手指南针，真是一群大傻瓜。」
　　他当初买这些指南针，一个只花了五个信用点，一次买了二十个，摊主给他打了九折。
　　「这些人真奇怪。」鲁栌念叨着，反手从后面的背包里又摸出一个备用指南针。
　　他为什么要一次买二十个指南针？还不都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害的！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也碰过与今天的长发青年和格里类似的人，有的威胁、有的哄诱，目的都是想从他手里弄走他的指南针。
　　无论他怎么解释这些指南针很便宜，在旧货市场随便就可以买一大把，那些人还是非要买他手上的，连他想主动换个新的都不要！
　　不过，这是第一次有人一下就出了一万信用点。以前那个什么威风团的副团长给了他五千信用点，当时他觉得够夸张了，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
　　要不是抢指南针不给钱的人比较多，他都想批发指南针拿去星际劳务市场门口贩卖了——这可比打零工赚的多得多！
　　03
　　鲁栌拿着备用指南针去找自己跑丢的军靴，结果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只，另一只被食金鼠当零食吃得差不多了。
　　食金鼠块头不算大，成年鼠约跟人类一岁幼儿差不多大。与普通未变异动物一样，最厉害的是它的牙齿和爪子。
　　鲁栌瞅着躲在一辆废弃飞车中、正啃食他鞋子的食金鼠，掏出洛克大叔租给他的、专门猎杀中小型猎物的民用猎枪。这种枪枝装备的都是陶瓷弹。价格更高的K型空气压缩枪，因为他拿不出足够的保证金，目前租不起。
　　砰！子弹正中那食金鼠的脑门。
　　鲁栌枪法很好，也许因着他认真，可以不怕枯燥地进行长时间的瞄准练习。也许因为他心性单纯，做一件事就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做到最好。
　　不管哪个原因，足够准的枪法，是年仅十七岁的鲁栌能以打零工养活自己并好好地活到现在的凭仗之一。
　　鲁栌钻进飞车，把鼠尸放进洛克大叔租给他的存储手镯。手镯的记忆体有五立方米空间，容量算是不小了。当然，租借的保证金很高。他选了这个，自然没钱再租用更好的枪枝。
　　光着一只脚的鲁栌继续朝西南走，目标直指鼠窝。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他看到了一艘平常只能在「古装剧」中看到的巨大古老飞船。飞船大半陷入沙地，只有上面的三分之一还露在外面，能看到的舱门都关闭着。长时间的废弃让这艘两千六百年前的最高科技出现了腐蚀的痕迹，加上食金鼠作祟，船身接近地面的地方，硬生生被咬出了几个黑黝黝的大洞。
　　里面肯定有个很大的食金鼠窝！
　　鲁栌点亮矿工帽上的灯，把矿工镜推了上去，矮身钻入飞船。
　　傻大胆，傻大胆，鲁栌的胆子似乎天生就比别人大。一般人不敢去的地方，他都敢一个人踏入。像这种长时间废弃、没有照明的巨大太空船，就是一个小团队，也不敢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钻进去。可鲁栌为了多捕杀一点食金鼠，就这样傻愣愣地进去了。
　　「不要一下子碰到好多食金鼠，要逐个击破，最好走一会儿歇一下，再碰到一只。」鲁栌高一脚低一脚，跨嚓跨嚓地走在黝黑寂静的通道中，边走边自言自语。
　　指南针头略偏，鲁栌瞅着指南针，随意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岔道。又瞅瞅发出很大声响的鞋子，只好把它脱了，放入背包。他一直坚定地认为雇主租给他的空间记忆体只能存放任务物品，其他私人东西都不能放。
　　「吱吱！」
　　没了脚步声惊跑胆小的食金鼠，很快的，他碰到了今天的第二只任务目标。
　　抬手，扣下扳机，食金鼠倒下，收尸。
　　「下一只呢？下一只在哪里？」
　　仰仗指南针类似作弊的指向，鲁栌很快就捕猎到十一只食金鼠。
　　可指南针也不是每次都那么灵验，偶尔也会出点问题，尤其当鲁栌感到疲累困倦后，错误率会更高。
　　一时贪心的鲁栌想要再杀几只食金鼠，凑成整数再休息，结果越走越深、越走越往下行。
　　「吱吱！吱吱！」
　　不好！他好像闯进了食金鼠们的聚餐点。
　　食金鼠胆小，但是特别同仇敌忾，你敢当着其他鼠的面杀死一只食金鼠，接下来就等着面对食金鼠群的报复吧。可以说，这些家伙落单的时候胆子都特小，也好捕猎。一旦成群，一个个胆子就能变得比猫大。
　　不知道是不是军靴的味道比较吸引鼠类，大约十来只的大老鼠吱吱一阵乱叫后，一起向鲁栌扑来。
　　鲁栌不敢开枪激起它们的凶性，只好拔腿就跑。
　　但他的速度哪能比得上生有四只脚且以灵活着称的鼠类们？加上路不熟，很快被堵在黑暗的通道中。
　　鲁栌不得不开枪。
　　砰砰砰！一连三枪，前后扑上来的三只食金鼠都倒下。
　　解除了一时之危，却激起了食金鼠们的群愤。
　　「吱吱！」
　　疯狂的鼠叫声不绝于耳，似在呼朋引伴。
　　鲁栌握着猎枪，寒毛倒竖，听到周围的管道和墙壁间隐隐传来了大片的吱吱叫声，说明有大量的食金鼠在向此地集中。
　　惨了！
　　怪不得选择单干的人那么少！如果他也有可以信赖的伙伴，如果有团队肯收他，是不是可以赚到更多信用点，且不用担心陷入这种危险情况？
　　鲁栌哭了，一边开枪自保，一边大声嚎叫道：「我不要死啊！我要逃出去，从哪里才能摆脱这些老鼠逃出去？」
　　被他扣在手背上的指南针疯狂转动，鲁栌偷了一个空，看到红色的指标头指向正东方，当即朝那个方向滚去——不滚不行，后面好几只食金鼠扑上来了！
　　「咦？」这是什么？为什么他摸不到地面？
　　咕咚！
　　「啊啊啊！」鲁栌滚得太用力，一下从通道边滚了下去。
　　骨碌碌……砰！
　　过了大约大半个小时，鲁栌浑身抽动几下，慢慢醒了过来。
　　矿灯很结实，但也耐不住这样摔，已经碎了。
　　鲁栌反手摸摸自己的背包，幸好还在。掏出一根荧光棒，用力晃了晃，绿色的荧光逐渐变强。
　　这是什么鬼地方？
　　「喂！」
　　有回声，空荡荡的，像是大型仓库。
　　鲁栌看不到边，觉得身处的空间很大很大，荧光棒只能照出以他为中心的一小块。脚丫子有点疼，交互抬起来一看，两只脚都血淋淋的，也不知是踩了鼠血，还是奔跑途中被划破了。
　　看脚丫子，自然也就看到了地面。地面竟然意外的干净，连落灰都没有多少。
　　鲁栌不懂，也不觉得奇怪，拿着荧光棒抬手，察看扣在手背上的指南针。
　　「我要往哪里走？」头有点昏，还有点疼，摸摸脸，结果摸到一手血，他的脑袋也摔破了。
　　指南针貌似摔坏了，没反应。
　　鲁栌正打算换一个，指针忽然又动了，转了几转，指向正北方。
　　起身，鲁栌朝着正北方慢腾腾地走过去。
　　奇怪，那些食金鼠都不见了，本来以为它们会追下来。
　　走了大约二十步，鲁栌碰到一堵墙。
　　墙壁很窄，就竖在他面前。
　　鲁栌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没注意自己满手是血，更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的鲜血就像被什么东西收集了一样，集中起来，向某处流去。
　　手上的鲜血也顺着看不见的缝隙被墙壁吸收。
　　渐渐的，少年踩踏的地面微微亮起。
　　鲁栌的头晕呼呼的，没留意到脚底下的变化，又抬手看指南针，「门在哪里？我要怎么出去？还是说，这里是安全点，你要让我先休息？」
　　指南针当然不能回答，可它动了，标红的那一头直直地指向窄墙，不再动弹。
　　「看来我应该暂时留在这里。」鲁栌自言自语。
　　不想下一秒，某处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陡然，整个空间亮了起来。
　　鲁栌被突然而至的光明吓了一跳，忙捂住眼睛。
　　不巧的是，同一时间，他脚下一空，好好的地面赫然消失，少年一脚踩中某物。
　　嗯？软绵绵的，还有凸起……他踩的是什么？
　　鲁栌捂着眼睛，低头，岔开一根手指向下看。
　　亚历山大•尉迟兄缓缓地抬起手臂，抓住不偏不倚踩在自己脸上的光脚丫子，懒洋洋地抱怨道：「兄弟，你该洗脚了，老子硬是给你臭醒了。」
　　04
　　鲁栌蹲在地上，戳着躺在面前营养槽中的大块头。
　　他的块头不算小，可这位刚醒来就叫他兄弟的大块头，比他足足大了一圈。
　　亚历山大•尉迟半眯着眼睛，任由蹲在一边的小鬼随便戳他，他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你是谁？」
　　「你祖宗。」
　　「啊？」
　　尉迟慢慢撑开一个讽刺的笑脸，「不是我子孙的基因，绝对没法唤醒我。你能唤醒我，说明那群王八蛋违背了诺言，拿老子的细胞繁殖后代去了。」
　　鲁栌有听没有懂。
　　「我明明说了不许把老子的基因繁衍下去，都他妈当耳旁风呢！一群白痴！」
　　「祖宗……」鲁栌以为对方就叫这个名字。
　　「干嘛？」尉迟撩起眼皮。
　　「我叫鲁栌。」
　　「嗯。」
　　「你要不要当我的伙伴？兄弟！」
　　「……你智商有问题？」这话绝对是讽刺。
　　哪想到蹲在尉迟面前的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大家都这么说，因为我的智商只有七十九。」
　　「什么？」尉迟勃然大怒，两只眼睛全睁开，「你说老子的后代是个弱智？」
　　鲁栌被初次见面的祖宗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却非常非常开心。他是弱智，但不难感觉出来，什么是真正的骂人，什么是不带有厌恶的怜悯。
　　他想，指南针一定是看他一个人太危险，所以给他找了一个好伙伴——虽然这位名叫祖宗的伙伴兄弟脾气不太好。
　　

第02章 　　小丑
　　01
　　——不容错过的惊奇！
　　——你从未看过的传奇世界！
　　——想要骑上真正的龙飞上天吗？
　　——天使与你同在，有翅族俊男美女真情高歌，为你献上最接近天籁的美妙歌声。
　　——你对原始熊人手工酿造的蜂蜜感兴趣吗？蜂蜜来源？哦，这是个秘密，你得来了才能知道……
　　如今地球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仙女座星系异兽马戏团「飞龙在天」前来地球巡回演出的消息。
　　演出已经进行三场，据说场场爆满，火热程度不下于银河星系最有名的女歌手莫鄂王的巡回演唱会。
　　该马戏团的第四场演出，很快就要于地球第四大城市L市的最大体育场火爆登场！绝大多数观众都提前进入了观众席，场外的行人随时能够听见可容纳二十万人的体育场传出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而这声音其实已经经过相当程度的「减噪」。
　　这还只是正式开演前的热场呢，不难想见，观众们对于该马戏团的表演有多么的欢迎和期待。
　　时间倒退到一个半小时前，演出现场后台，临时员工更衣室内。
　　身高一米九七的亚历山大•尉迟捧着一个硕大的黑熊头，嘴角抽搐中。
　　「这就是你说的工作？」尉迟运了半天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逼出一句话。
　　鲁栌匆忙穿上小丑外套，套上小丑头套，最后往鼻子上卡了一个红色圆球，「祖宗，你快点，迟到会被扣薪水的！还有十分钟，演出前培训就要开始了。」
　　尉迟继续运气，「为什么我的衣服跟你不一样？」
　　「你是熊男，我是小丑，当然不一样。」鲁栌再次催促尉迟，要他赶紧把服装全部套上。
　　尉迟拎起桌上那条仿黑熊皮的小热裤，抖了抖，声含怒气地道：「这玩意儿要怎么穿？」
　　鲁栌叹了口气，为什么祖宗连裤子都不会穿？调整了下鼻子上的红球，抓起尉迟的左手腕，帮助他点开个人终端，找到关于马戏团工作的内容。再点击「熊男」两字，就见一个三维立体图像从个人终端中浮现。
　　鲁栌一指图像，「看，就这样穿。」
　　尉迟死死瞪着手腕上空浮现的立体图像，那里，一名身穿紧身热裤、头戴黑熊头的壮汉正努力地搔首弄姿，卖弄全身的肌肉，甚至故意炫耀那被紧身热裤包裹着的……咳咳！
　　尉迟透过这个三维立体图像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森森恶意！这到底是哪只猪想出来的创意？
　　「要我穿成这样，不如杀了我！」尉迟发出怒吼。
　　「祖宗，你不能这样任性。」鲁栌再次大大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道：「你是黑户，有工作给你做就很不错了，不能老是挑三拣四。你是我的伙伴，我会养活你，但你太能吃，加上给你买黑市不记名个人终端的钱，我的信用点已经不够交下个月的房租了。所以，这份工作，我们必须做。」
　　尉迟忍耐又忍耐，不住地告诉自己，对方就是个弱智，跟他认真你就输了！
　　「你不是说还有个清洁下水道的工作吗？我们去做那个吧。」
　　鲁栌看看时间，急了，「当时问你，你说让你给人掏粪，不如杀了你，人家清洁公司当场就把我们赶出来了，你忘了吗？」
　　有选择性遗忘毛病的尉迟眨眨眼，「不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吗？」
　　「祖宗，我求你了，快把衣服穿上吧！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尉迟扔掉手中的小热裤，转头看向附近的衣柜，「这些柜子里是不是装了其他服饰？」
　　「应该是。」
　　「哪个没那么变态？」
　　「变态？你是说不用穿短裤的吗？」鲁栌习惯性地掏出口袋里的指南针看了下，随手指向对面的一个衣柜，「也许那里面有，可是柜子需要发到我们个人终端上的密码才能……打……开……」
　　砰！一声闷响，尉迟碗口大的拳头砸上鲁栌手指的那个衣柜密码锁，硬是以暴力打开了一扇柜门。
　　鲁栌连忙看左右，还好来得迟，更衣室里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祖宗，你不能这样，说好了让你扮演熊男，你穿其他衣服，马戏团可不会付钱。」
　　「他们敢！」尉迟黑着脸从衣柜里拎出厚重的大象皮外套。
　　大热天的扮演象男也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总比卖肉的熊男好！
　　还好这种演出服为了适应临时工的各种身材，刻意做得很宽松，某些关键位置藏有暗扣，可以缩紧，也可放大。
　　尉迟不理鲁栌的反对，直接穿上那套厚重的象皮外套，又套上笨重的大象脑袋，长鼻子一扬，随手把暴露的熊男服饰连同熊头一起揣进那个衣柜。
　　看那扇衣柜门关得不严，尉迟又举起拳头当锤子，把门生生砸进门锁里。
　　喀达！衣柜门老实锁上了。至于以后还能不能打开？天知道。
　　尉迟满意地点头，一挥手，「走，开工！」
　　02
　　三分钟后，两人按照个人终端的指示，一前一后地赶到调度室。
　　负责调度的工作人员看到掐着点到达的他们，微带嘲讽地道：「你们还真准时。」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给两人的个人终端刷了一下，从现在开始，就进入计时报酬阶段。
　　忽然，那工作人员咦了一声，抬头看向高大的尉迟，迟疑地问：「你应该饰演熊男，怎么会穿上象宝装？」
　　鲁栌想回答尉迟不愿意扮演那个角色，自己换了装，可第一个字还没出口，已被尉迟推去了一边。
　　尉迟用同样惊讶非常的腔调道：「熊男？我不清楚啊！按照你们发给我的衣柜号码，打开柜子看到的就是这套大象服装。」
　　「怎么会这样？」那工作人员嘀咕，「该死的达尔，他肯定又放错了。」
　　「那我要换过来吗？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想被扣工资……」尉迟遗憾地道。
　　「算了，就这样吧。」工作人员挥手，「正好象宝还缺人，天热，没人愿意穿这么厚重的外套。原来的熊男服饰就凉快多了，算你倒楣吧！」
　　尉迟一点都不觉得倒楣。
　　那工作人员又嘀咕了两句老板小气、给的计时报酬太低，没人愿意来做之类，「我现在把象宝的工作内容传到你的个人终端中，包括你的工作地点。请务必做好这份临时工作，我们会派人去现场巡查，一旦发现谁做得不合乎标准，或者翘班溜号，那人将无法获得今天的工作报酬。详情我就不细说了，相信你们都看过了招工简章。好了，赶紧去参加培训吧，别在这磨蹭了！」
　　两人被赶入一间更大的、像是会议室的房间，一进去，就听到有人招呼，「小丑来这边，象宝去那边。快点！工作培训就要开始了。」
　　鲁栌走到一群小丑后面，认真地听培训员讲解他今晚的工作内容。
　　所谓的工作培训，就是把先前已经发到个人终端中的、关于每个人要做的工作，又详细地口头解释一遍，并把必要的道具发到个人手中。
　　培训结束后，众人按照指示进入会场。
　　他们是临时工，主要工作在观众席上进行，不需要真正参加马戏团的演出。
　　鲁栌被分到四号看台，他的工作就是帮人指路并售卖马戏团的各种小型纪念品。没人来问路和买东西时，他必须以道具做一些传统小丑必须要做的魔术和杂技表演。当然，这些表演都非常简单，不需要鲁栌费脑筋，也不需要大量练习，完全依赖道具的神奇。
　　象宝数量比较少，没有固定的工作区块，必须在偌大的观众席中走来走去。主要负责与人拍照并兜售纪念品，小孩子最喜欢他们。
　　四号和相连着的五号看台好像都没有小朋友，鲁栌在看台附近的过道里游荡了半天，没等到谁来向他问路或者买纪念品。倒是有些喝得醉醺醺的酒鬼让他表演杂技和魔术，还莫名其妙地用脏话骂他。
　　会场不允许带含有酒精的饮料进来，就算你把酒类放在储物空间里也没用。入口处有专门针对储物装置的检查机械，发现任何人身上带了储物装置，便不允许进场，以防止人们借此带入危险物品，于会场中捣乱。
　　但是，再严密的防备都难免疏漏，人们总是有千奇百怪的方法带入他们想要带入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在马戏表演和球类比赛中，很多观众都喜欢带入酒精饮料，然后喝得醉醺醺，满场发酒疯，哪怕被警察罚款或拘留也甘愿。
　　「你这个丑鬼，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鲁栌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想要回身闪开讨厌的醉鬼，转身时却发现另一名小丑。那名小丑背部有点佝偻，没有戴那种小丑专用头套，而是直接在脸上化了小丑妆。
　　鲁栌想起了这名小丑，因为所有小丑都戴着头套，只有早前站在培训员身后的这个人没有戴。
　　佝偻小丑看样子在逃避那戏弄他的观众，可追在他身后的几个醉鬼不愿轻易放过他。几个人你追我逃，跑到了四号和五号看台之间的过道上。
　　几名醉鬼终于围住那名小丑，有人伸手去推他，「嗨，丑鬼，跳个舞给我们看看吧！翻跟头会不会？快点做，否则把你从看台扔下去！」
　　那小丑闪躲着，想要从包围圈中逃出来。
　　那几人你推一下、我推一下，以戏弄那名小丑来逗乐。
　　过道附近的观众有不少注意到这一幕，但没有人去管，那些醉鬼看着就不好惹，还有人哈哈大笑。
　　小丑被推倒。几个醉鬼强行擦去他脸上的妆，竟然还抬脚要去踩他。
　　鲁栌感到奇怪，警卫机器人呢？为什么还不来？
　　少年毫不迟疑地点下个人联络终端上的马戏团会场报警图示——这是培训时工作人员特地为他们设置的，工作完毕就可以卸载。
　　「警告你们，我已经报了警，等会儿机器人警卫就会过来。如果不想被拘留或罚款，请你们立刻放开我们的工作人员！」鲁栌跑到那几名醉鬼面前，按照标准指示，大声说道。
　　那几个醉鬼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又一个丑鬼！哦，这个丑鬼戴着那可笑的头套！」
　　「扒掉他的头套，看他长得什么丑样！」
　　「请你们尊重我们的工作，不要戏弄工作人员。」鲁栌仍旧按照标准台词念到。
　　醉鬼们大笑，冲过来按住鲁栌，扒开他的头套，还故意模仿他的语气，怪腔怪调地说话。
　　鲁栌忍耐着掏枪的冲动。
　　「开场了！表演正式开始了！」看台中忽然有人大喊，观众们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鲁栌趁机抢回头套，捡起落地的红色圆球，和醉鬼们一起扭头看向表演现场。
　　佝偻小丑趁着大家都被表演吸引住目光，慢慢地爬了起来，似乎受了一点伤。
　　也在这当口，机器人警卫赶到。
　　那几名醉鬼又激动起来，有人破口大骂，「你这个丑鬼居然真敢报警！兄弟们，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鲁栌反应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几名醉鬼一起冲过来，合力抓住他，把他举了起来，然后用力抛向马戏场内……
　　03
　　半小时后，后台，员工二号休息室。
　　「你做得非常好，就是那样！这叫什么？本色演出？」
　　鲁栌心说我没有在演出，我是被人扔下了看台！被扔了下去！
　　「哦，我真是个天才，竟然真的找了个弱智来参加表演。」
　　副团长菲力见鲁栌瞪他，很随意地抬起手，带着点歉意地笑道：「亲爱的，你知道我不是在歧视你，我是在赞扬你，也在赞扬我自己的明智。」
　　顿了顿，菲力一拍手，「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亲爱的，你该上场为下一个节目热身了。别让现场观众的情绪冷下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戈洛洛！」
　　提高了声音，他对一名彪形大汉喊道：「你过来带这孩子一起去表演，让他做你的猎物，不要一下就抓住他，给他多出点洋相。」
　　鲁栌听得莫名其妙，啥意思？不用去看台卖纪念品了？
　　一只蒲扇大的手伸过来，揽住鲁栌的肩膀，憨呼呼的声音随即响起，「好的，先生。」
　　菲力刚要转身，又转回来，对大汉戈洛洛吩咐道：「哦，亲爱的，记得跑动时把你的皮裙掀得更高一点，观众们喜欢这个！」
　　「好的，先生。」
　　「你！」菲力接着一指站在休息室最边角的佝偻小丑，「跟上去。我花钱不是请你来发呆，你最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别让我听到你再给我惹麻烦，对观众要像对待上帝，明白吗？」
　　佝偻小丑沉默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跟上前面的戈洛洛和同样做小丑打扮的鲁栌。
　　鲁栌被戈洛洛半推着往前场走，「您好，我不会表演，我只是来……」
　　「你不需要会表演。没听到吗？菲力副团长需要的只是你出洋相。就像之前那样，你像个傻瓜似的被几个醉鬼扔下来，正好骑到基因变异的鸵鸟背上，蠢鸟吓得驮着你在场中飞奔了好几圈，你又试图从鸵鸟身上跳下来，结果不但摔跤，还差点被奔跑中的鸵鸟踩扁。听听当时那些可怕的笑声，没有人以为这是一场意外，大家都以为你是在表演！」
　　憨呼呼的声调改变，熊人戈洛洛的语气充满嘲讽。
　　「要俺说，你运气还真好，那么巧，正好骑到鸵鸟背上。」
　　「是啊。」鲁栌后怕地抓头。那几个醉鬼气他报警，竟当着机器人警卫的面，把他从看台上扔了下去。
　　感谢看台的防护措施为他挡了一挡，也感谢那只突然跑过来看热闹的大鸵鸟。
　　戈洛洛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鲁栌抬头仰望对方，这位在马戏团的宣传影像中非常出名，是一位来自仙女星系、身高超过两米八的真熊人大汉。
　　戈洛洛对上鲁栌蠢直的目光，低头憨笑道：「觉得俺很高吗？其实俺这样的身材在俺们村里属于三等残废，懂吗？俺在俺村里找不到老婆，懂吗？俺村里那些比俺高的熊人吃得都比俺多，干活却不如我，懂吗？」
　　鲁栌每听对方说一句「懂吗」，就点一下头。
　　戈洛洛觉得自己开始喜欢鲁栌了，这孩子跟他很谈得来。
　　「所以俺出来混饭吃了。」戈洛洛揉了揉鼻子，「俺从来没有想过外面那些智慧生物的钱会那么好赚，尤其你们地球出去的，一看到俺出现就傻乎乎地撒钱。你相信吗？就因为俺对他们吼了一声，他们竟然拼命鼓掌，还给俺扔能量币！天哪！能量币！俺现在一个晚上捡到的能量币，就能赶得上马戏团给俺的一次出场费。」
　　鲁栌很羡慕，因为戈洛洛长得很有特色。他顶着头上长独角的熊脑袋，却长着超级肌肉男的身体。听出租飞车上的广播说，马戏团的观众当中，超过一半的女人都冲着戈洛洛来的，十分之一的男性也是。
　　鲁栌最喜欢的一个音乐台主持人爱德华说，戈洛洛的身材和样貌满足了很多人的特殊幻想。祖宗领到的那套熊男装，模仿的正是真熊男戈洛洛。
　　鲁栌没有听懂爱德华的话，就跟他不明白祖宗为什么讨厌熊男装一样。很想当面问一问戈洛洛，现在却不是一个好时机。
　　连接表演现场的出入口到了，鲁栌可以看到，草坪上正演出的是异兽空中钻火圈的节目。上场的异兽体型庞大，跳跃力却很好，一个猛窜，就从地面直接跃过了二十米高空中的巨大火圈。
　　观众们发出掌声和欢呼。
　　「现在，孩子……」戈洛洛站在出入口的阴影里，把鲁栌转了个方向，让他面对楼梯，「你去场中帮助那些迷路的小崽子们，把他们带回自己的座位。二十万人的观众台，天哪，让俺在里面走，俺一定会迷路。」
　　「可是菲力副团长说，让我去场上和你一起表演……」
　　戈洛洛一拍鲁栌的肩膀，鲁栌差点趴到，戈洛洛忙用一根手指勾着他的裤子背带，把他拎了回来，「听俺的，孩子，不要理那个白痴。他只给你一个晚上两百个信用点的演出费，却让你上场做表演，那是诈骗。他让你来，为的只是让你做活人指路标，因为观众们不满足于机器人向导。」
　　「但是……」根本就没有人问路啊，大家的电子票都有座位导航系统，打开个人终端就可以顺着指示找到。
　　「去吧，相信俺。你前面待的那个地方不好，全是一些雇佣兵团队的包座，那些家伙大多都没人性！」戈洛洛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咒骂道。
　　随即，他换了口气对鲁栌道：「傻小子，从这个入口的这道楼梯上去，这一片孩子多，那些小崽子可喜欢你们身上穿的这一套，而且他们懒得看导航。你把那些小崽子带回座位，再逗他们一下，比如做一些傻乎乎的动作，他们的父母就会……」戈洛洛对他挤了挤眼睛，这个动做出现在一个熊头上，真正是无比怪异，「懂吗？」
　　不懂。
　　瞅着鲁栌那对茫然的眼睛，戈洛洛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孩子，是能量币。那些大人和那些大手大脚的小崽子们会赏你小费，明白了吗？你跟俺上场，俺就是再小心，你在跌滚爬撞中，也会把自己弄得满身伤，何况还有异兽追捕，那样表演一场下来，你能分到的能量币根本不够疗伤用。」
　　「啊！」
　　看鲁栌终于懂了，熊人大汉得意了，含糊地道：「跟着俺混有肉吃啊，孩子！」看在老子看你顺眼的份上。
　　话毕，戈洛洛突然扛起鲁栌，冲了出去。
　　出入口附近看台的观众瞧见他，立刻发出尖叫，「戈洛洛！」
　　确定戈洛洛吸引了附近大多数观众的目光，跟在两人后面的佝偻小丑慢慢地走出出入口，打开工作人员专用门，步上看台台阶。
　　熊人大吼一声，把小丑鲁栌扔到地上，作势要踩他。鲁栌吓得屁滚尿流，匆匆往看台楼梯那里爬。
　　透过巨大荧幕望见这一幕的观众们大笑。能看清现场的毕竟是少数人，二十万观众绝大多数只是来体验气氛，看的仍旧是挂在场中和看台中的荧幕。不过，也有不少人自带了具有望远和录影功能的望远镜。
　　熊人追上前，再次抓起小丑，把小丑高高举起。
　　人们发出尖叫，还有人大喊：「摔死他！摔死他！」
　　可怕的是，竟有不少小孩跟着这样喊。
　　熊人狂叫着把小丑往看台上一抛，随即面对观众席，仰头狂吼，如大猩猩般猛捶自己的胸膛。
　　观众的尖叫声更盛。
　　随时关注现场的副团长菲力看到这一幕，当即不满又轻蔑地骂道：「哦，这个蠢货！我怎么就忘了他的嫉妒心有多重！」
　　「哈！要不要打赌，这大家伙只是不希望把观众砸下来的能量币分给那小丑。你别看他蠢，他从不漏掉哪怕一枚最小的能量币。」另一名管理人员嗤笑道。
　　「想要更多的能量币？那就得让观众更加满意。」菲力按下终端的通话按钮，吩咐另一头道：「除了已经准备的，再把最大的那只蜈蚣兽放出去，我要看到熊人受伤流血。」
　　通话完毕，菲力靠到椅子上，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飞龙项链，对着荧幕微笑道：「观众们喜欢这个。」
　　「说起来，今晚的现场有点奇怪，很多观众都在骚扰我们的小丑先生。」另一个管理人员望着几个监视荧幕，若有所思地道。其中一个荧幕正播放着几个人围住一名小丑戏弄的现场。
　　菲力不在意地瞄了一眼，挥挥手，「看来我们的现场混进了一个酒贩子，那些佣兵团的家伙喝醉了，什么都干得出来，错把小丑当绝世美人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吗？」
　　「我们的临时工合约是否有自身安全自行负责，如有任何意外事故发生，与本马戏团无关的条文？」
　　「有。」
　　菲力一摊手，「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吧，我们只负责给观众带去欢愉。」
　　04
　　鲁栌发现这片观众席果然有很多小孩子，而且就如戈洛洛所言，明明带着个人终端，却没几个有耐心看上面的指示。他们总是在追着布偶人或小商贩乱跑一通后，去拽路边小丑的衣服，让他送他们回去座位。
　　只一会儿工夫，他就靠送六个小孩子回座位赚到了五能量币。不多，但按照如今一能量币可以换取最少十信用点来计算，他已赚到了今晚工资的四分之一。距离马戏团的全部表演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小费真是个太美好的东西，鲁栌对戈洛洛充满感激。
　　小孩子并不是个个都是天使，调皮的小鬼有时候堪比魔鬼。某些小鬼不是来问路，就是想要来捉弄小丑，想要他们为自己表演节目，想要他们变出礼物，不给就会各种欺负。
　　鲁栌身上有魔术道具，这是马戏团每一名小丑必须配备的道具之一。可惜鲁栌总是变不好魔术，即使某些魔术道具已经简单到只要他用力甩甩手就好的程度。
　　鲁栌用力一甩手，手中那支据说可以喷出火龙般光芒的魔法棒被他甩脱了手，远远地朝另一片座位飞去。
　　缠着他表演魔术的小孩们哄堂大笑，一个漂亮得像娃娃的小男孩跺着脚叫道：「这是第几个了？你这个笨蛋！我要看你变出鸽子，我要看鸽子！」
　　鲁栌决定不再理睬这群小鬼，他必须去捡回他的魔法棒。这些道具丢了，按规定，他得赔偿。
　　「他要跑了！抓住他！」漂亮小鬼大叫一声，从背后抽出仿真枪，对着鲁栌哒哒哒地喷出水凝性无伤彩弹。
　　这玩意打到身上不疼，但会把衣服弄脏，不想赔更多钱的鲁栌跑得更快。
　　一个小丑在前面跑，一群小鬼在后面兴高采烈地追。看台上的观众们望见这一幕，有的笑，有的皱眉。
　　笑的是以为小丑在逗孩子们玩耍，皱眉的是嫌弃这些小孩跑来跑去，很容易受伤出事。
　　尉迟一把抓住从自己面前跑过的小丑。
　　追捕小丑的小鬼们看到高大的象宝抓住小丑，一个个兴奋得尖叫，冲上去就要围住他们。
　　尉迟把小丑扛上肩头，拔腿就跑。
　　小鬼们叫得更厉害，以为象宝在配合他们玩某种联邦军抓异形的游戏。
　　鲁栌闷声大喊：「放我下来！我的胃！」
　　尉迟不理会，一直跑到基本没有小孩子的看台最后方，才把人放下。
　　鲁据揉着胃部瞪象男。
　　「看看你找的这份该死的工作！」被那些求拍照、求抱抱的小鬼烦到死的尉迟，处于爆炸边缘。
　　「祖宗？」
　　尉迟从看板后摸出一瓶啤酒，直接咬开盖子，灌了一口，恶声恶气地道：「就是你祖宗我！」
　　「你……你哪来的啤酒？」鲁栌目瞪口呆。
　　「捡的。」尉迟完全没有说实话的打算，比如他遇到了几个调戏他的醉鬼，把对方暴打了一顿，抢了对方不知用什么方法带进来的啤酒一打。
　　之后他就一直躲在这里看表演顺便喝酒，直到瞥见鲁栌被几个醉鬼扔下看台。
　　那之后，他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看鲁栌没事，就暂时没去管。
　　等他刚才回来，再次看到鲁栌，就顺便把人掳了过来陪自己，老人是很容易寂寞的嘛。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我？」鲁栌继续好奇。
　　「我闻着你的味道，就知道是你。」尉迟懒洋洋地道，他自然有他认人的一套方法。
　　鲁栌连忙抬起胳膊，嗅闻自己的咯吱窝，「很臭吗？天太热了，十月份还这么热，真不正常。」
　　尉迟对于这个不知多少辈的后代经常感到无力，可他已经懒得再去纠正，扔去一瓶啤酒，问道：「你是不是擅长找东西？」
　　鲁栌一把接住啤酒，没有喝，他记得他还在工作中。
　　「是的，祖宗。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找什么？你丢东西了吗？」
　　「不是我，是另外一伙人。」
　　「你接了新工作？」
　　尉迟怪笑，拖长声音，「是啊，我接到了一份新工作，看结果，也许报酬会很不错。」
　　听说报酬不错，鲁栌的眼睛亮了，「这份工作在哪里？什么时候开始？要找什么？」
　　「这里，现在。」
　　「啊？可是我们还在工作中。」
　　「你就当作是兼职的兼职吧。」看鲁栌面露犹豫，尉迟帮他转了一个方向，「去找到小丑。」
　　「小丑？」
　　「对。」
　　「……我就是。」
　　「不是你。」尉迟肯定地道。
　　「这里有很多小丑。」鲁栌摸了摸鼻子上的红球。
　　「去找到他，要比另一伙人更快。那些把你扔下看台的醉鬼，就是那伙人中的一部分，他们到处骚扰小丑，为的是找到某个特殊的小丑。那小丑最少值一百万信用点，快！」
　　鲁栌被莫名其妙地委派了一个新工作。
　　但是这么多小丑，该怎么找？
　　鲁栌掏出了指南针，低喃道：「我在工作，不应该再接一个新工作，可是一百万……那样我就有钱给祖宗买一个地球的真公民身分证明了。一百万，你在哪里？」
　　指南针转来转去，没个定向。最后，十分艰辛地把蓝色针头停到了他身侧的方向。鲁栌抓抓脸，偏头就对上尉迟的大脑袋，「一百万？」
　　「啥？」尉迟凑头端详指南针，「这玩意准吗？方才转得这么欢实，现在又一副要散架的模样，颤个不停。」
　　鲁栌迟疑地道：「一般都准。」
　　「那它指着我什么意思？」
　　「也许是……指你的后面？」
　　尉迟嘴角抽了抽，手指在空中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指向自己身后，「我去南边瞅瞅，希望你能蒙对，这可是一百万信用点哪！」说着抓起身后的巨大象头，很痛苦地再次套上。
　　等到尉迟走远，鲁栌立刻跑回原来戈洛洛让他去的看台，在那里继续忠实地履行临时工作，为偶尔能赚到一个能量币的小费而感到万分高兴。
　　「嘿，你注意到没有？今晚很多佣兵团的人都在装醉骚扰小丑。」有人盯着鲁栌，窃窃私语。
　　那人的同伴也压低声音道：「我得到一个内部消息，据说有人在表演开始前发布了一条任务，让人拍小丑的脸，一张脸给一千信用点。」
　　「一千？只拍照片？不多，但挺划算。」
　　「要不我们也拍一张？我刚刚留意了一下，很多小丑都被拍过，这个不知道有没有，我们不妨试一试。」
　　「可是这里这么多人，还有机器人警卫……」
　　对话的两人还未决定是否冒险，有三个人抢在他们之前，把鲁栌围了起来。
　　不由分说，三人强行按住鲁栌，掀开他的头罩，给他拍照。
　　鲁栌看到闪光灯亮，想起之前被那几个醉鬼戏弄，他们好像也用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给他拍了照。
　　这些人到底在找谁？
　　鲁栌想，反正肯定不是我。
　　05
　　之后鲁栌没有再碰到任何奇怪的事情，直到飞龙在天马戏团的第四场巡回演出圆满结束。
　　最后的散场时刻总是最乱，所有正式和临时工作人员都在努力维持现场秩序。负责指路的小丑们变得更忙，很多小朋友不舍得离开，缠着他们要礼物，还有很多大人跟他们购买纪念品。
　　鲁栌所负责的看台观众终于全部散光，他吐出一口气，慢慢走下看台，向后台通道入口走去。
　　踏入通道，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戈洛洛和那名佝偻小丑。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
　　「……你得赶紧离开。」
　　走到近处的鲁栌只听到这么一句话。
　　戈洛洛猛然回头，看到鲁栌，脸上有疑惑，也有惊怒。
　　鲁栌抬手，打招呼，「你们好。」
　　佝偻小丑慢慢地走到鲁栌身边，挡住他的后路。戈洛洛盯着比他矮小了很多的鲁栌，像在研究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抱歉……」佝偻小丑开口，抬起手。
　　鲁栌突然一个大转身，用力一推佝偻小丑，拔腿就跑。
　　戈洛洛和佝偻小丑都没有想到，鲁栌的反应这么快。戈洛洛想追，佝偻小丑制止了他，「我去追，你太显眼了，去把东西转移，快！」
　　佝偻小丑去追赶鲁栌，戈洛洛匆忙向后台跑去。
　　鲁栌对危险的直觉，让他的身体反应永远比脑子还快。
　　刚才就是那样，他还奇怪佝偻小丑为什么要说抱歉，身体已下意识地进行了逃跑的一系列动作。
　　两名小丑一个跑一个追，对会场还不是很熟悉的鲁栌急忙掏出指南针，「祖宗在哪里？帮我找到他！」
　　指南针飞快转动，很快就定下方向。
　　鲁栌一个急煞车，扭身朝指南针指明的方向奔去。
　　穿过通道口，穿过还未完全散尽的观众，穿过会场的店铺街，鲁栌跑向了第二停车场。
　　一直在通过会场监视器观察小丑们的某人，看到一追一跑的两个小丑，当即发下命令，「我要第二停车场上那两个小丑！一个五万信用点，要活的！死的不要！」
　　正在第二停车场假装宣传人偶以便盯梢的尉迟，瞧见他家那个智商不高的蠢后代两脚跑得跟风火轮一般，惊到了正在一辆房车中等待雇主下达最新命令的某些雇佣兵。
　　「雇主说的就是他们？」
　　「应该是！」
　　「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抓住他们！」
　　一伙装备精良的雇佣兵冲出房车，迎向鲁栌两人。
　　佝偻小丑见状，以为他们和鲁栌是一伙的，当即转身向后跑。
　　雇佣兵们怎么可能放弃到了嘴边的肉，上去就把人活捉了回来。
　　鲁栌瞪着直指他鼻尖的最新型光子枪，乖乖停下脚步，高举起手。
　　一个雇佣兵从鲁栌边上走过，一个手刀砍上他的脖颈。
　　尉迟没有动，他想要顺藤摸瓜，找到主谋。
　　其实他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只是偶尔偷听到一些佣兵说话，说有人雇请佣兵给全场所有的小丑拍照。
　　尉迟当时就觉得有人在找谁，而那个谁就藏在小丑之中，且一定很重要。
　　说小丑值一百万是他瞎胡诌，但以他以前的丰富人生经验，他敢打赌，那个藏在小丑中的谁，价值一定不低于一百万信用点——这还是保守估计。
　　身为黑户又爱挑拣工作，只能靠子孙「赡养」的尉迟非常急于打好自身的经济基础。所以了，赡养他的子孙当着他的面被抓，他也没爆发，只是暗中跟了上去。嫌笨重的象头和服装碍事，他用最快的速度扒掉，塞入附近的一个垃圾桶。
　　鲁栌醒来，一眼就看到身边的佝偻小丑，还有另外两名跟他做一样小丑打扮的马戏团临时工。
　　不久，佝偻小丑和另两名小丑也陆续醒来。
　　有人推门进来，带走一名小丑，像是要问话。那名小丑很害怕，不住尖叫。
　　鲁栌掏了掏耳朵，男人的尖叫比女人可怕多了。
　　小丑一个又一个出去，最终轮到鲁栌。
　　他被安排着坐上房间中央的一张靠背椅。
　　前方的荧幕亮起，一个上了年纪、长相还挺斯文的男人，出现在荧幕中。
　　「又见面了。」
　　鲁栌头上冒起问号，讶异地问：「你是哪位？」
　　男人轻笑，「我看到了你们让我做的东西，而我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人脖子上挂的，正是我亲手做的那条项链。真东西在哪里？被你们置换了吗？」
　　鲁栌两眼也冒出问号，一脸茫然，「这是在放电视？」
　　荧幕中，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我们在即时交谈。」
　　鲁栌：「……又对上了，屏道好奇怪。」
　　荧幕中的男人闭嘴瞪视了鲁栌好一会儿，大概确定了什么，荧幕一下变黑。
　　鲁栌：「坏了？」
　　等了一会儿，鲁栌大喊：「喂，有人吗？你们把我带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啊？我叫鲁栌，全部财产加上今晚的工资一共六百五十五信用点……啊，我现在还能领到工资吗？喂！」
　　喊了半天，没一个人理睬他。
　　鲁栌整一个莫名其妙，这都是怎么回事？
　　二十分钟后，之前的三名小丑一起被带入这个房间。
　　荧幕再度亮起，那名上了年纪的斯文男子似乎在和谁联络。
　　「看到了吗？我不能确定和我联系的那个小丑到底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但我确定，那人就在这四人当中。」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把真货送到体育场外面的爱家生咖啡馆二楼一号包厢。过了十分钟，若我没有看到东西，每隔五分钟，我就打死他们其中的一个。」
　　四名小丑有两名发出怒吼，佝偻小丑不住咳嗽，甚至咳出了血，鲁栌还有点不在状况。
　　荧幕中的男人又对那个不知是谁的联络对象道：「也许你不在乎你的朋友，也许你正好想着要独吞真货，那么我只能为你的朋友感到抱歉了。另外，我得不到，也不会让你得到。我会把这件事彻底公开，相信你们的菲力副团长一旦知道他脖子上戴的只是个假货，不难猜出谁是偷走真货的人。」
　　「试试看吧，看是我联系你们副团长的速度快，还是你离开地球的速度更快！」
　　荧幕中的男人随之又面对屋中的四名小丑，半威胁半诱惑地道：「想想吧，难道你甘愿牺牲自己，让你的朋友……假如他真是你的朋友，就此得到财富，而你得到的只是死亡？」
　　同一时间，马戏团后台的某间更衣室内，戈洛洛瞪着好不容易强行撬开的衣柜，愤怒地不住低吼。
　　没有了！存放东西的象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宛如在嘲笑他的熊男短裤和熊头！
　　他想救自己的朋友，戈洛洛是讲义气的人。
　　他不在乎一条破空间项链，他在乎的是他的朋友！正因为项链是朋友父亲的遗物，他才会帮助对方，从贪心且刻薄的菲力身上取回来。
　　可恨他们把某些人想得太善良，也因为自身的考虑不周到，吃了大亏。
　　他们想出了用赝品置换真品的方法，却没料到专门制作空间工具的大师会在发现菲力脖子上挂的项链后，起了贪婪之心。他们明明付给了他足够制作两个五立方米空间工具的信用点数！
　　戈洛洛瞪视着个人终端，他要怎么跟这个家伙说项链不见了？对方一定不会相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荧幕中的男人显然想说服戈洛洛——此人并不知道戈洛洛的真身，只有他的联络方式：「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有一个地球那么大空间的飞龙项链，是不是名副其实。若是真的，我想研究那样的空间工具的制作方法，让我研究出来，不就等同于造福人类？至于空间里面的东西，我发誓我一样都不会拿，全部交给你们，只要项链。我甚至可以把原来收的工钱退还给你们！」
　　「你们给我三维图像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不过之前不是没有人拿着造型漂亮或特殊的空间工具图像来让我照着做，我以为这不过又是一次模仿。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真的有飞龙项链，而且就挂在那个蠢货的脖子上！」
　　荧幕中的男人说到这里，满脸不可思议，「不识货的蠢货，竟然就那么把那样的宝贝露出来给别人看？怕别人不来抢他吗？」
　　戈洛洛和佝偻小丑都十分同意男人对菲力的评语，那家伙真的很蠢。
　　唉！他们也很蠢，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破办法，还相信了这样一个狡猾的人！
　　「十分钟到了，亲爱的朋友，你说，我该先选择哪一位呢？」
　　荧幕中的男人对四名小丑来回扫视。与此同时，屋内，一名头戴面具的杀手举起了枪。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鲁栌身上，他能肯定这个看起来有点傻气的大男孩不是他要找的人，既然如此，留着也没用。
　　头戴面具的男人得到暗示，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鲁栌的脑袋。
　　噗！
　　鲁栌头一歪，眼睛紧紧闭上。
　　面具杀手的脑壳下陷，射出的子弹偏了轨迹，射到了地板上。
　　尉迟的身体突然出现在房间中，拍了鲁栌一巴掌，「喂，别吓我，小子！」
　　鲁栌睁开一只眼，惊呼道：「祖宗！」
　　佝偻小丑看到突然出现的尉迟，目露惊讶，也有一分有可能得救的喜悦。
　　另外两名小丑更不用说，一看见尉迟就狂喊救命。
　　荧幕中的男人大惊失色，一连声追问：「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见尉迟不回答，荧幕再次黑掉。
　　尉迟又拍了鲁栌的脑袋一巴掌，「在这等着，那家伙不能留。」
　　鲁栌乖乖点头，「嗷！」养个伙伴真好，看，这不就来救我了！只冲这一点，祖宗吃再多、干活再挑三拣四，他也认了。
　　「祖宗，不要杀人，坏人要交给警察叔叔。」
　　尉迟脚步一个踉跄。
　　智商是硬伤也就算了，他尉迟家居然养出了遵纪守法的乖宝宝？
　　06
　　最后，尉迟考虑杀了人还得把目击者给灭口，不划算，干脆按照鲁栌的意见报了警。
　　警察赶到时，尉迟正抓着一个眼深鼻高的白皮中年男的脑袋往墙上磕，「让你欺负我孙子！让你拷他！妈的，还害我们今晚四个小时的打工全白干了！你给我赔钱！一百万，不赔阉了你！」
　　鲁栌坐在椅子上，不住劝慰道：「祖宗，别砸了，他都哭了。」
　　尉迟翻白眼，砸得更重，还故意往鼻梁上砸。
　　「呜呜！」高鼻梁被磕成扁鼻粱的中年人见警察进来，哭得跟见了亲爹亲娘一样，「救命啊！」
　　玩阴谋的比不上武力值爆棚的！
　　这人到底是怎么跟着回来的？又是怎么进入他的空间密室？
　　中年男人怎么都想不通。
　　他把所有情况和利害都想到了，确保没人可以把事情联系到他身上。因为他平时接工作，用的就是荧幕上那副斯文的样子，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甚至为两个模样准备了两套真实身分。
　　就算有人能跟踪到这里，他也敢保证，自己的藏身处不被察觉。
　　为什么这个人如此轻易就找到了他？
　　这人到底是谁？
　　人证物证俱在，轰动了整个星系的大新闻出现：空间工具制作大师埃伦以绑架勒索的罪名被警察拘留。
　　至于现场死掉的那名杀手，因为四名小丑一起作证是对方先开枪，尉迟为了救人，迫于无奈才「不小心」一拳打死他，尉迟被免于起诉。
　　埃伦还想反口咬人，控告不知名小丑联合某不知名人士，用偷梁换柱的方法偷了飞龙在天马戏团副团长的空间项链。
　　警察和律师都好笑，这要怎么控告？嫌疑犯到底是哪位？但警方最后还是请来了菲力副团长。
　　菲力一口咬定脖子上的飞龙项链就是他原有的那一条，完全没有被人置换过，并指责埃伦诬陷。
　　这是后话了，且说事发当日当晚……
　　「喂，小子，老子救了你，你不顺便解释一下吗？」尉迟叫住陈述完口供，想要离开现场的佝偻小丑。
　　刚被紧急治疗过的小丑苦笑，「相信我，我完全没有伤害您同伴的意思，我的朋友也很喜欢他。只是他出现得太巧，我以为他……真的很对不起。」
　　「呵！对不起不值钱啊，小朋友。我只想知道事情经过和所有的事实，你最好别隐瞒。」
　　小丑看着尉迟那张脸，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能一脸自然地叫他小朋友？
　　「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但请让我先联系一下我的朋友，他肯定快急疯了。」
　　戈洛洛确实快要急疯了，自他无法联系埃伦空间大师，他就以为朋友已经死了。
　　他难过得想要去找埃伦报仇，又不知道那家伙藏身何处。
　　接到小丑的联系，戈洛洛原地蹦起三尺高，立刻开飞车去警局接他。
　　尉迟、鲁栌、戈洛洛，和真名萨格郎的小丑，一起到了一家茶屋，坐下说话。
　　当着尉迟的强大压力，戈洛洛和萨格郎交代了所有经过和真相。
　　原来萨格郎是飞龙马戏团团长贺黎的养子，贺黎在探索飞龙星失踪前，设法让助手带着飞龙项链逃了出来，这个助手就是现在的副团长菲力。
　　菲力告诉萨格郎，说贺黎失踪得突然，没有给儿子留下任何遗言，只让菲力接手马戏团的全盘工作，证据就是飞龙项链。
　　萨格郎不相信菲力的话。
　　贺黎非常疼爱他，好几次明确地告诉他，将来会把马戏团交给他，并让他善待所有马戏团的成员，不管是智慧生物还是非智慧生物。至于飞龙项链，贺黎也说了，会在他二十岁时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里面装有真正的礼物，让他好好期待并努力学习。
　　萨格郎想要控告菲力，可是没有证据。想要夺权，更不可能夺过在马戏团工作多年的菲力。想跟菲力要回飞龙项链，菲力也不肯给他，咬定了这是团长身分的信物，不是贺黎的私产。
　　萨格郎无奈，只得暂时离开马戏团，去飞龙星寻找其父。
　　六年后，没有找到父亲的萨格郎在机缘巧合下结识戈洛洛，知道了关于飞龙马戏团的很多改变，特别是菲力对团员们的各种刻薄，以及对生命的不尊重。
　　萨格郎不希望父亲一手建起的欢乐家园就这么毁掉，生起了夺回马戏团的坚定心思，便改变外貌，在戈洛洛的介绍下进入马戏团工作。
　　经过两年努力，马戏团很多人已经表明支持萨格郎，无奈财政大权始终掌握于菲力手上，萨格郎只能再次考虑夺回内含父亲一生财富的飞龙项链。
　　打开飞龙项链需要特殊手段，菲力不是得到承认的继承人，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打开飞龙项链。他也不知道飞龙项链的宝贵处，只当那是一个普通的空间记忆体和一个信物。
　　萨格郎和戈洛洛商量，打算用置换的方式把飞龙项链偷出来。两人拓下项链的外形，再去寻找适合的空间大师，就这么倒楣地找上了埃伦。
　　埃伦见多识广，总觉得项链模样眼熟，制作完项链并交货后，看着图纸日思夜想，又查了大量资料，竟然认出了飞龙项链，查出了它的珍贵之处。
　　萨格郎比较小心，联系埃伦时一直穿着小丑服。埃伦看到自己制作的赝品挂到了菲力的脖子上，就知道了小丑他们拿到了真货，开始满场寻找小丑，意图确定他们的面容，以和马戏团的常驻人员进行比对。或者逼对方于慌乱中露出马脚，再抓捕怀疑对象，夺取真正的飞龙项链。
　　这也算是一出典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大戏。
　　假设没有尉迟，埃伦可能会得手，因为戈洛洛对需要以特殊手段打开的飞龙项链一点兴趣没有，他更重视自己的朋友。
　　「太倒楣了！我们特地把项链藏到一个象头中，还把它放入平常绝对不会被人使用的衣柜，哪想到还是被偷了去！那该死的小偷还在里面放了一套熊男装来嘲笑我！」戈洛洛气愤地拍桌子，「我们藏项链的时候肯定被谁看见了！说不定就是菲力那混蛋！」
　　萨格郎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那项链别人拿了也没用，只要它还在，迟早我们会再看到它。」
　　象头？熊男装？不常用的衣柜？鲁栌和尉迟互看。
　　鲁栌问：「祖宗，你的表演服装呢？」
　　「扔……垃圾箱了。」尉迟第一次说话迟钝。
　　鲁栌怒，学戈洛洛拍桌子，「扔垃圾箱？我们的服装和道具押金怎么办？那可是两百信用点啊！我还指望等会儿可以去领这次的报酬呢，这下还要怎么领？你的四小时不都白干了？笨祖宗！」
　　尉迟拳头捏得咔吧咔吧响。
　　鲁栌不怕他，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
　　「我现在去捡回来！」压力山大的尉迟憋屈无比地屈服于第N代孙的瞪视。
　　萨格郎闻言笑了笑，「没事，一套演出服而已，既然扔了垃圾箱，那就不要了。今晚的工作报酬和各项押金，我会打到你们的帐户上。另外，我以私人的名义再给你们一笔报酬，作为这次误会两位并得到帮助的报答。」
　　鲁栌一听，立刻认真地道谢：「谢谢。」
　　尉迟端起茶杯，润了下嘴唇，笑问：「真的不要了？」
　　萨格郎摇头，「不要了，就算想要也来不及，晚班的垃圾车肯定已经把垃圾收走了。」
　　尉迟手一顿，想昧着良心顺水推舟地说，那我就不费那事了。谁知鲁栌超长的反射弧恰在此时走到终点，问道：「祖宗，你穿的那套象宝装，会不会就是戈洛洛他们说的那套？」
　　「什么？」戈洛洛和萨格郎一起大喊，随之萨格郎拔腿往外面冲，「尉迟老大，求你告诉我们那个垃圾箱在哪里啊啊啊！」
　　

第03章 　　离家出走的少年
　　01
　　宽阔的柏油路上，一辆车孤独地行驶。
　　「我们还要走多久？」尉迟热得受不了，把所有车窗全部打开通风。
　　鲁栌认真地看地图，对比了一下前方的道路，「再两公里，就应该能看到摩西镇的欢迎牌。」
　　「希望他们那儿有修理飞车的铺子。」尉迟气得用拳头砸了一下方向盘，「什么烂车，才开两天就坏成这样。」
　　嘀！车喇叭发出刺耳的抗议声。
　　「祖宗！」鲁栌怒了，「车子不坏也不烂，是你不会用，还非要自己开！你已经让飞车变得不能飞，还弄坏了车里配置的电脑系统，弄得我们现在没空调也没有导航。你再乱来，我们就要扛着车子走了！」
　　尉迟嘟囔道：「谁说老子不会开车？老子开车时速四百公里时，你还连细胞都不是呢。」
　　「四百公里？飞车法定最高时速可以达到四千公里。」
　　老实话总是最伤人，尉迟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地面法定最高时速也就两百公里。」
　　「那是为了保障行人的安全。」鲁栌忽然大叫：「祖宗小心！」
　　吱！紧急煞车声响起，但还是晚了。
　　砰！一个黑色物体被车头撞出去好几米远。
　　尉迟不敢置信，紧抓着方向盘，对鲁栌道：「我发誓我根本就没有看到它！」
　　「对，你没有注意到它，所以把它给撞了！」鲁栌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向那被撞的动物跑去。
　　尉迟磨牙，也解开安全带下车。他是真的没看见，不是没注意，他的视力和集中力没那么糟糕。
　　鲁栌蹲在黑色动物前，扒开它的眼皮看了看。
　　尉迟站在一边，嘴角抽搐，「你还会给野猪看病？」
　　「电视上都这么演。」鲁栌拍拍野猪的脑袋，「我以为野猪的皮都很厚，原来也撞不过车子。祖宗，你应该庆幸，这是头猪，而不是人。」
　　「我真的没有看见它！不对，我根本就没有看见它跑出来，它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鲁栌，你怎么可能会比我先看到它？让我瞧瞧你的眼睛。」尉迟弯腰，也去扒鲁栌的眼皮。
　　鲁栌打开他的手，站起身，「我也没看到它从哪里跑过来，只知道它突然出现在车头前方。」表情有一点疑惑。
　　尉迟望向道路两边。
　　这条柏油路只有两个车道宽，从他们的前进方向看，左边是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田地，右边则是茂密的树林。猪头朝向田地……
　　「肯定是从树林里跑出来的。」两人异口同声。
　　「不过……」尉迟瞅瞅野猪，又瞅瞅右边的树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在这里等我。」他让鲁栌站在原地别动，自己顺着野猪应该跑过来的方向走去。
　　鲁栌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他正在愁罚款的事。野猪属于地球二级保护动物，偷猎和不小心打死都要罚款，只是后者不用判刑。为了维持生态的平衡，与破坏生态相关的罚款都非常非常严重啊。更严重的是，祖宗可是无照驾驶！
　　上次在马戏团打工，两人帮助了小丑萨格郎找回其父留给他的空间项链，从而得到合法继承资料，夺回了马戏团。为此，萨格郎送给了他们一大笔奖励金。
　　这笔意外之财差不多都用来给尉迟买合法身分和买飞车了，如今剩下的钱还不知道够不够交罚款咧。
　　他就说不应该买飞车，祖宗偏偏说男人可以无房但不能没车，死活闹着要买车。不给买，祖宗就蹲在他床头玩用目光杀死他的游戏，还一个劲儿地念叨说他不孝顺什么的。
　　飞车买了，祖宗没有驾驶执照还非要开。明明不会开这种飞车，非说他只要练习两天就能上手，结果两天练习下来，飞车变成了古装片里的老爷车。更惨的是，他们两人都是电脑盲，完全不晓得该怎么让飞车系统恢复。
　　「祖宗？」鲁栌感觉不对劲，尉迟走进树林里就没了声响。
　　「祖宗！」心中紧张，鲁栌跑了过去。
　　「叫魂呢！」尉迟拨开枝叶，从树林里走出来，「奇怪，我竟然没找到野猪跑出来的痕迹，难道这年头的野猪都会飞了？」
　　「野猪不会飞。」鲁栌看到尉迟就放心了，拉着他走到野猪面前，愁道：「我们报警吧，主动交代可以得到从宽处理，也许能罚少一点。」
　　「报警？」尉迟失笑，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你傻了吗？为了一只猪，你报什么警？好吧，你是好孩子，咳哼，我是说我们两人都没驾照，撞死野猪不是大问题，但是无照驾驶要坐牢的……是要坐牢没错吧？」
　　「没错。」鲁栌幽怨地注视尉迟，「我就说不买车，你非要买。」
　　尉迟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举手投降，「完成这趟任务，我就去考驾照，这样行了吧？」
　　「可是你现在没有，这是犯罪，我们还撞到了一只二级保护动物……」
　　尉迟捂住他的嘴，把他往车里拖，「好孩子，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野猪……唔……」
　　「我们把它装上车，带到镇上卖掉，警察问起来就说是正当防卫，它先攻击的我们，记住了？」某人身为祖宗却在教唆自家第N代孙犯罪，并且毫无愧疚感。
　　鲁栌真心觉得，自从认识祖宗，他的世界观、道德观和价值观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尉迟把鲁栌用安全带绑在座位上，自己走过去处理野猪。哪想刚刚拖起野猪的两只后腿，野猪兄竟然哼唧一声，醒了。
　　尉迟目露凶光，他想吃野味已经很久了，这猪今天不死也得死！
　　用背影挡住鲁栌的目光，尉迟举起他的大拳头，对准猪鼻子一拳砸去。
　　「哼唧！」可怜的野猪兄刚醒过来就又被砸晕。
　　尉迟怕不保险，往它的脑门也砸了一下。
　　也许野猪兄的厚皮能抗狮虎，但在嘴馋又饥饿的人形凶器尉迟兄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考虑到业务需要，两人买的飞车后面有延伸出来的车斗，一只三百多斤的野猪装进去毫不勉强。
　　车辆再次发动，两公里路程转瞬即过。
　　「欢迎来到摩西镇」的牌子映入两人眼帘。
　　鲁栌瞅瞅地图，转身回头看了眼过去的牌子，脸上有一点不解。
　　「希望那小子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尉迟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香烟，却摸了个空，「我的烟呢？」
　　鲁栌盯住前方的道路，不说话。
　　「鲁栌？」
　　「这里很漂亮。他爸爸为什么不让他就留在这里？」
　　「因为那小子才十六岁，应该去上学。」尉迟一边看路，一边翻翻这里又翻翻那里，「你是不是又把我的烟藏起来了？前面你说我们没钱抽不起烟，现在有钱你也不让我抽，真不孝顺！」
　　鲁栌不理会，任由尉迟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一样嘀咕不休。
　　就在他反复抗议间，摩西小镇的建筑群已近在眼前。
　　02
　　这是一座童话般美丽的小镇，没有高楼大厦，甚至连三层以上的楼房都看不到。所有房子都像经过艺术家的精心设计，让你觉得稍微破坏它一点都是罪过。
　　小镇的建筑物与道路呈同心圆状分布，一圈圈往外扩展，正中央是一座广场，也是小镇的商业中心。
　　尉迟慢下车速，一名警察正对他们招手。
　　车辆靠到路边，尉迟对走过来的警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你好，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先生。」三十多岁的警察行礼，手按在车顶，低头看了看他们，友好地道：「我是这里的警长安迪。我们这个镇子很少有外人进来，你们是路过，还是有事要办？」
　　对上鲁栌的视线，警察对他也微笑了下，「嗨！」
　　「警官，你好，对不起，我们在路上撞到了……」
　　「一只野猪。」鲁栌话没说完，就被尉迟快速截了过去，「那东西突然跑出来，撞上我们的车，我的孩子被吓得不轻。」
　　「你的孩子？」警察有点吃惊，「看不出来你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哈哈，年少时的冲动。」尉迟打哈哈，「对了，我们受人之托，来找一个孩子。警官，你见过这个孩子吗？」
　　尉迟抬起手腕，把任务目标照片传给对方看。
　　那警察被尉迟几番打岔，似乎忘记了野猪的事。点开传到自己的个人终端中的照片，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抱歉，我没有见过。你确定这孩子在我们这里吗？知道他的名字吗？」
　　「他叫秦书华，十六岁，半年前离家出走，据说曾在这里出现过。」
　　警察再次摇头，「这小镇上的人我都熟悉，如果有外人来，我不可能不知道。」
　　「谢谢，看来我们只有碰碰运气了，实在找不到也没有办法。这附近有修理飞车的地方吗？」尉迟笑问。
　　「你们顺着商业街往前开，会看到二区的指示牌，我们这里最好的修车行就在二区东头第一家。」
　　「谢谢。」尉迟抬手示意，手按指纹锁，重新发动车辆。
　　鲁栌透过车窗望出去，见那名警察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抓头低喃，「他竟然没有要我们付罚款！」
　　尉迟伸手，胡乱揉了鲁栌的脑袋一把，「这个警察有点不对劲。」
　　「嗯？」
　　「我们不是第一批来这里找秦书华的人。还记得他父亲是怎么说的吗？」
　　鲁栌颔首，「他说秦书华半年前离家出走，最后刷信用卡的地方就在这里。第一次他自己过来找，但没有找到。当时他以为他儿子已经离开小镇，后来却发现儿子又刷了几次信用卡，还是在这里。他因为工作忙碌，抽不开身，只好另外委托人手过来帮忙寻找，可是一直没找到。警方也始终没有秦书华的消息。」
　　尉迟提醒他，「如果我们的委托人没有说谎，这里的警察就算不知道秦书华在哪里，也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离家出走的孩子，最起码照片总应该有吧？秦书华的父亲来找过他，后面委托的人也来找过他，几次下来，这座小镇又不大，警方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秦书华？」
　　「对哦。」鲁栌恍然大悟。
　　「假设那警察知道秦书华，却不告诉我们他的下落，为什么？」
　　鲁栌努力想。
　　尉迟看他想得辛苦，直接给出答案，「有两个可能：第一，秦书华死了，有人盗用了他的信用卡，那警察为了包庇凶手，隐瞒了秦书华的死讯。第二，秦书华用某种理由说动了警方，让警察相信他有不能回去的理由，于是帮他隐瞒下落。」
　　鲁栌傻傻地点头。
　　「但还有一个疑点：除了警察，镇子里还有许多人，秦书华的父亲和寻找他的人，肯定也向镇民打听过，都没有得到消息。这又说明了什么？」
　　鲁栌表示不明白。
　　尉迟瞅着他傻愣愣的脸蛋，乐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等我们找到了人，就都清楚了。鲁栌，看看你的指南针，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鲁栌摸出指南针，手一指，「东北方。」
　　修车行的老板很热情，看看他们的车，说问题不大，让他们两个小时以后来取，并介绍了一个消磨时间的小餐厅。
　　「这个孩子您见过吗？」
　　修车行老板看着秦书华的照片摸摸下巴，摇头，「我会帮你们留意，但我真的没见过这个孩子。也许你们可以问问安迪，安迪是我们这个镇子的警长，警局就在商业街中间，一路过来时没有看到吗？」
　　「没留意。」
　　「你们先去时光餐馆吃午饭，饭后去警局问问吧。至于这只野猪，不妨卖给时光餐馆的店长，他会给你们一个好价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打一通电话给他，让他派人过来拖走秤重，如果赶得及，说不定你们吃得到这只野猪的肉。」
　　「谢谢，真是太感激了。」尉迟随口问道：「这一带野猪很多吗？我看你们一点都不惊讶。」
　　「哈哈！」修车行老板大笑，「没错，我们这里野猪很多，经常从山林里跑出来糟蹋田地，尤其喜欢玉米田。每到玉米成熟的季节，它们就成群结队地出来作乱，我们镇为此每年都要组织人手打野猪。在这里，只要你不进入山林打猎，跑出来的野猪……逮到就是你的，撞到也一样。」老板挤了挤眼睛。
　　尉迟再次表达谢意，与鲁栌一同离开。
　　修车行老板等两人走出了店门，立刻点开个人终端。
　　鲁栌回头看了眼修车行，问尉迟，「我们先去吃饭？」
　　「你饿吗？」
　　「不，而且我带了干粮。」
　　尉迟对鲁栌的节省有点心疼，这孩子大概过惯了能不花钱就不花钱的日子，「以后让我看到你的老子跟老娘，一定要狠揍他们几顿。」
　　「祖宗，你说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不饿，咱们就先去找人。万一这里的人真的有问题，大概在我们吃饭的时候，秦书华就会被他们藏起来。快一点采取行动，说不定还能抓到一点影子。」
　　「好！祖宗，走这边。」鲁栌负责带路。
　　二人穿过住宅区，走向东北方。一路碰上不少神情悠闲快乐的镇民，看到两人，先是一愣——大概因为镇上少有外地人吧，接着便友好地点头微笑。还有人主动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从哪里来。
　　「如果我老了，也想住到这样的地方。」鲁栌真心道。
　　尉迟喷笑，「你才多大啊？现在就想着养老的事情了？你不是想加入联邦军队吗？」
　　「嗯，他们那里管吃也管住。」
　　「你就为了这个参军？」尉迟脸色怪异。
　　鲁栌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参军的危险很大？而且你这样的，很可能受欺负。」
　　「我这样的？」
　　「呃……你很老实。你知道，有些坏人就喜欢欺负老实人，军队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是正直的。什么叫军人？不是你穿上那层皮，就称得上真正的军人。」
　　「祖宗，你当过军人吗？」
　　尉迟没有回答，「还有多远？」
　　鲁栌很快地转移了注意力，再次看向指南针，「咦？」
　　「怎么了？」
　　鲁栌迟疑地望向前方一栋红墙青瓦的两层楼小别墅，「他就在前面。」
　　话音刚落，小别墅的大门打开，一名看着年纪和鲁栌差不多大的少年从屋内匆忙走出，抬头瞧见鲁栌和尉迟盯着他看，愣了一下，随即拔腿就跑。
　　「秦书华！」尉迟脚蹬地面，一个纵身飞跃，直扑少年。
　　秦书华大叫一声，被尉迟扑倒，「放开我！放开我！」
　　尉迟反剪秦书华的手，大手像铁铐一样，紧紧箍住他的手腕，「小鬼，别乱叫，有事好好说。再乱叫，我就揍昏你！」
　　「喂！你们干什么？」少年的邻居见状，以为尉迟要伤害他，立刻大声喝止，并点击报警电话。
　　「嗨，嗨，我们没有恶意，是受了这孩子家人的委托，过来找他。你们认识这个孩子吗？他已经离家出走半年了，他的父母都非常担心他。」尉迟赶紧跟那名邻居解释。
　　「你们是我父亲雇来找我的？」少年不再挣扎，也不再乱喊乱叫，压低了声音询问。
　　「对。」鲁栌走到秦书华面前，点开个人终端，给他看他父亲的电子委托书，上面既有录影，也有亲笔签名，「你若不相信，可以打电话联络你父亲。」
　　「没有用……」
　　「什么？」
　　「电话打不出去。」秦书华眼中似乎出现了泪水，但他很快就憋了回去，忽然提高音量大喊道：「你们认错人了！我父母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让你们来找我？快放开我！」
　　然后又压低声音，「你们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再次转变态度，他恶声恶气地吼尉迟，「大个子，你能放开我了吗？你弄得我手腕好痛！」
　　尉迟弹了秦书华的额头一下，放开他的手。人就在眼前，反正不怕他跑掉。
　　秦书华捂着额头低声咒骂，被尉迟不客气地夹住后脖子提起来。
　　「好了好了！我怕你了，行不行？」少年举手投降，再不敢偷骂尉迟。
　　那邻居不放心，提着一根铁钩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秦书华对他挥手，「科迪，我没事，他们认错人了，我已经跟他们解释清楚。」
　　「李，你真的没事？」
　　「没事，谢谢。我打算带他们进去，给他们看看我父母的照片，也许我跟他们要找的人有点像，所以造成了误会。」秦书华一面对邻居解释，一面对鲁栌两人偏了偏头，走上台阶，打开屋门，示意他们跟他赶紧进屋。
　　「李，你要小心，我已经通知了安迪。」
　　「好的，谢谢你，科迪。我们就在客厅说话，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鲁栌和尉迟走进屋子，透过门缝看出去，那邻居没有离去，用惊疑交加的眼神盯着屋子。他是真心担忧秦书华的安危，还是在担心其他什么？
　　03
　　「你们过来坐。」秦书华把两人带进客厅。
　　鲁栌打量房子的内部设施，典型的西方田园风，很温馨，不过打扫起来一定很麻烦。
　　「小鬼，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嘛。可怜你爸妈天天担心你在外面饿着冻着，连你的信用卡都不敢停掉。要我说，他们早就该停掉你的信用卡，没钱，你小子要不了几天就得回家。」尉迟大大咧咧地坐进双人沙发。
　　秦书华瞅瞅尉迟，又瞅瞅鲁栌，觉得这两人看起来都不太靠谱，「你们怎么可能找到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找你难道很难？」尉迟笑，没说他们有鲁栌这个大作弊器。
　　按照正常的找人方法，他们必定得走很多弯路，在外面苦苦寻找时，势必会和秦书华不断地错过。如果这镇上的人都在隐瞒少年的下落，他们想要找到他，难度不是普通的高。
　　幸好鲁栌的直觉强大到可怕，才能不受其他人干扰而找准方向，也才能这么巧地在秦书华出门时刚好截住他。
　　秦书华竟然点了点头，「我在这里不叫秦书华，叫李华。你们是外来者，镇上的人不会相信你们，就算看见我的照片，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在这里。」
　　「你说对了，我们一路碰到不少人，包括一名警察、一名修车行老板，还有几个路人，没有一个人说见过你。其实他们都认识你，对吗？」
　　秦书华默认了。
　　「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为什么会改叫李华？你在这里有父母？」尉迟起身走向沙发对面的架子，拿起上面放的几个小相框。
　　相框里，秦书华与一对中年男女靠在一起，笑得十分幸福。那对中年男女的五官轮廓居然跟他很像。
　　他拿过那些照片，讽刺地笑了笑，「很简单的技术，要弄多少就可以弄多少。」
　　「什么意思？」
　　秦书华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尉迟没有催促，看似随意地打量屋里的一切。
　　鲁栌也凑过来看照片，表情相当好奇。
　　片刻后，秦书华一跺脚，似乎决定了什么，转身问两人，「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尉迟皱眉，鲁栌诚实地回答：「就这样顺着路开车进来的。」
　　「怎么可能？还没到时间……」
　　「时间？什么时间？」尉迟耳朵尖，一下抓住重点。
　　秦书华瞥了眼窗外，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两手交握，一脸郑重地道：「下面我说的事，你们也许无法理解，但请你们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尉迟见一个小孩子如此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话，有点好笑。
　　鲁栌满脸认真。
　　秦书华清了清嗓子，说出这半年来的经历。
　　「半年前，我来到摩西镇。镇上的风景很美，食物很好吃，居民也很热情友好，我就在那里住了两天。」
　　尉迟听到「那里」两字，眉毛微微挑了挑。
　　秦书华继续道：「第三天，二月二日，我记得很清楚，我在一间小餐厅吃饭，遇到一位神父。他主动找我说话，说我看起来很难过。我看他是神父，而且小餐厅里的人都认识他，也很尊敬他，就相信了他，跟他说了很多。」
　　尉迟和鲁栌对视。秦父曾经提起这位神父，据说对方是最后一个见到秦书华的人。可惜神父说，他只和秦书华聊了聊，开解了一下心思，后来就不知道秦书华去哪里了。
　　「神父临走时告诉我，可以去镇上的教堂看一看。我闲着没事，就过去了，怎么也没有想到，逛完了教堂，一推开门往外走，就来到了这里。」
　　鲁栌没有听懂，「你说，你从教堂直接来到了你现在住的房子？」
　　「当然不是！你是笨蛋吗？」秦书华嗤笑，「我说的是，我从教堂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座摩西镇，明白了吗？」
　　「有两座摩西镇？」鲁栌迟疑地问。
　　「对，你猜得没错。」尉迟「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
　　鲁栌拍开尉迟的手，追问秦书华，「你为什么不离开？还有那些照片……你为什么要弄出一对假父母？这房子是谁的？为什么他们会让你住在这里？」
　　「你以为我不想离开？」秦书华略暴躁地道：「这个镇子需要新鲜的血液，我是被选中的人，一旦来到了这里，就不可能再离开！这房子和这些照片都是镇上的人弄出来的，他们想要让我相信，我原本就生活在这里。我差点信了，要不是……」
　　秦书华突然收口，改变话题，「我当初只想出来散散心，没有打算永远离开自己真正的家。好吧，也许那时留了一封用词不太正确的信，可是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过离家这么久，就是……就是……」
　　「就是想吓唬吓唬你爸妈。」尉迟重新坐回沙发。
　　秦书华没有像一般的中二少年那样跳起来，他一脸大人样地扶额道：「我带着信用卡，你想，若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下落，我会刷信用卡吗？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哪里，想让他们不要那么担心，也希望他们来找我。更希望他们受到这番刺激能够更成熟一点，清楚地认识到家里存在已久的问题，及早解决它们。」
　　尉迟把带点隐隐嘲笑的吊儿郎当笑容收了起来。这孩子也许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幼稚，尽管冲动了点，仍不失具体的谋划和目的。
　　鲁栌在尉迟身边坐下，尉迟搭在沙发背上的手滑到他的肩膀上。
　　秦书华对他们这种自然而然的亲密有点羡慕，还有点小小的嫉妒，「你们的感情真好，你们是……」
　　秦书华看不出两人的关系，大个子看起来三十多，有点直愣愣的少年大约跟他差不多大。说他们是兄弟吧，年龄相差太大，说是父子就更不像。
　　「我们是亲戚，这孩子跟我过。你说你家中有问题，能说说是什么问题吗？」尉迟又揉了揉鲁栌的脑袋。
　　秦书华收回羡慕的目光，咬了一下嘴唇，「他们经常吵架。我知道绝大多数夫妻都会吵架，但我爸妈总是互相伤害，又不肯分开。我宁愿他俩分开各过各的，如果那样能够幸福的话。我不喜欢他们老是跟我说，如果不是为了我怎样怎样，就好像他俩之所以勉强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有我在，是我阻碍了他们去追求新的幸福。」
　　「你爸妈现在分开了。」鲁栌道。
　　秦书华吃惊地看向他。
　　「你爸妈不在一起了，他们离婚了。你爸爸委托我们找你，你妈妈也来了，两人各出一半的钱。」
　　尉迟咳嗽两声。
　　鲁栌拍拍他的背，皱眉，「你不能再抽烟了，以后每个月只能抽一根。」
　　尉迟的咳嗽声更大。
　　秦书华的表情有点呆滞，猛地捂住脸，带着些微鼻音问道：「他们分开了？真的？」
　　「嗯，你的愿望实现了。」
　　「那不是我的愿望！」秦书华放开手，红着眼睛大叫，随即又无力地低喃，「算了，分开也好……我就知道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他们果然走到这一步了……」
　　抹了抹脸，直起身体，他像在瞬间又成熟了几分，「我妈一直说爱情有保存期限，我爸说我妈拴住了他的手脚……他们总是互相抱怨，每天都恨不得杀死对方一遍。说是为了我才不分开，可我明白，我妈是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跟我爸离婚，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男人。至于我爸，他担心年轻的女人骗他的钱，又不喜欢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更不希望与我妈分割财产。毕竟我妈赚得比他多，房子又是婚后买的。」说到最后，他怪异地笑了两声。
　　尉迟耳朵动了动，「有人来了。」
　　秦书华瞬间变色，加快了语速，「等会儿如果有人给你们吃一种绿色的果子，千万不要吃，否则会忘记过去的一切！」
　　「你忘了？」
　　「我假装忘了。」秦书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偷偷向外看，「是安迪。」
　　放下窗帘，走回尉迟和鲁栌身边，他又低声警告他们，「千万千万不要说我还记得过去的事情！你们表现出很奇怪也很抱歉的样子，说自己认错了人，这样就好。记住了吗？」
　　「没问题。」尉迟笑，他开始对这个小镇感兴趣了。
　　鲁栌也点头。
　　04
　　门铃被按响。秦书华过去打开大门，在门口和警长安迪说了几句话。
　　安迪走了进来，尉迟对他抬了抬手。
　　安迪笑问：「李说你们认错了人？」
　　「是的，很抱歉，我们见李长得很像我们要找的孩子，一时误会了。」尉迟起身，一脸歉意地道。
　　安迪的目光瞟向鲁栌。
　　鲁栌从背包里摸出饼干，咔嚓咔嚓地啃起来，还摸出了一瓶矿泉水。
　　「我也很抱歉，我没有想到李，是因为东方人在我眼里总是长得很像，我从来都分不清你们的长相。」
　　「当然，我理解，东方人看西方人也是这样。」
　　「我听盖尔说，你的野猪被送去了时光餐馆？时间正好，你们该去那里享受午餐了。作为难得的客人，我想，裘蒂一定会端出我们这里的特色美食，好好地招待你们。」
　　「好的，我们等一下就过去。」
　　「我送你们吧？正好顺路。」安迪做出邀请的手势。
　　尉迟大笑，「呃，我不觉得搭警车去吃饭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不想刚来这里就给人留下不是良民的坏印象。」
　　大家都笑了，除了鲁栌，他正在努力填饱自己。
　　「李……」安迪没有再勉强，看向秦书华，拍拍他的肩膀，「下次不要随便让陌生人进屋，这太危险了。」
　　「好的，以后我会注意，我只是看他们不像坏人……」秦书华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
　　安迪转身离去，踏出屋门前指了指尉迟，「半个小时内，我希望在时光餐馆看到你们。两位，请千万不要再骚扰这里的居民，我相信你们不想做一对不受欢迎的客人。」
　　「当然。」
　　安迪离开了，秦书华靠在门边，紧张地咬手指。
　　尉迟拨了一通电话，等了一会儿，按掉，走到少年身边，「电话拨不出去，网路好像还能用。」
　　「不，你用的是摩西镇的内部网路。不管向外界发送怎样的消息，都不会有人回复，你也不可能登入任何网站或电子信箱。」
　　「可你刷了几次信用卡，这是怎么办到的？」
　　「有人暗中帮忙，我想让外面的人知道我还活着。」
　　尉迟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换了一个问题，「你说你是被选中的人？」
　　秦书华勉强集中精神，「是的，他们为了保证镇上有新鲜血液，会在每年特定的日子里出去寻找合适的人，找到了就带回来，给他们吃一种绿色果实，让他们遗忘外面的一切，然后编造新的身世，安排房子、工作等等。」
　　「听起来很不错，我想，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定很想过来。」
　　秦书华冷笑，「可惜镇民不能离开这座镇子太远，没办法出去宣传这里的好。想进来这里，也只有等待特定的那一天。」
　　「每年的二月二日？」
　　「是。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的邻居科迪之前看你们的眼神，活像在看外星人！」
　　「镇上的人都知道二月二日？」
　　「知道。」
　　「他们安排新来的人忘记过去的一切，难道不会由此怀疑自己的身世？」
　　「这里的原始住民会自然维护这座镇子的一切。服下那种绿色果实的人则会慢慢地被同化，就算内心有所怀疑，安逸幸福的生活也会让他们不想去破坏这一切。」
　　「真没有人想要逃出去？你当初没吃下那种绿色果实，还有你知道的这一切，应该也是别人告诉你的吧？是帮你刷信用卡的人？」
　　秦书华犹豫了很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尉迟问：「那人还活着吗？」
　　秦书华又点了点头。
　　「那你想离开吗？」
　　「当然！」秦书华猛地仰起脸，「我当然想离开！本来想等到明年的二月二日，但是那个人说，那天通道会被人看守住，我们不一定能逃出去，他试了十几年都没成功。这里确实好，但是……我想念他们，就算他们有他们糟糕的地方，总归还是我的父母。而且我不在的话，他们老了之后怎么办？你说他们分开了，有没有再跟其他人结婚？」
　　「没有，应该。我没看到他们戴着结婚戒指。」尉迟看这个离家出走少年又稍微顺眼了些，担心父母老后无依的孩子，总不是个坏孩子。
　　秦书华一把抓住尉迟的衣襟，面带希望地注视他，迫切地问：「你们能进来，那也一定能出去，对不对？」
　　尉迟捏开他的手，转头看向鲁栌。
　　秦书华也跟着他的目光望向鲁栌。
　　鲁栌喝掉最后一口矿泉水，抹抹嘴，起身，完全不在状况地道：「我们要出发了吗？」
　　尉迟忍笑，「对，就等你了。」
　　鲁栌踩着军靴，跨嚓跨嚓地走到两人面前，「去取车吧。」
　　秦书华左看右看，「你们真的知道离开的方法？」
　　尉迟故作神秘，他准备试一试鲁栌的运气。鲁栌则是不明白，路就在那里，为什么不能离开？
　　「等等！我能不能再带上一个人？」
　　「可以啊。他会开飞车吗？」鲁栌问。
　　「会，当然会，我也会开！」
　　尉迟不爽，「有你们两个小鬼在，我坚决不坐驾驶席以外的位置！」他更不想让陌生人控制车辆。
　　没人理他，两个小鬼凑在一起交换地图并商量见面的时间地点，最后约定：秦书华去找那个也想离开的人，半小时后于第五区的水塔碰头。
　　商量好一切，打开大门，赫然看见一位神父站在门前，对他们微笑，「你们好，我是约翰神父。你们打算去哪里呢？」
　　尉迟眼中闪过一抹警觉，他竟然没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
　　

第04章 　　逃出摩西镇
　　01
　　当当！当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响起，打断了尉迟的回答，一连响了三声。
　　待钟声停息，约翰神父自顾自地往下道：「你们来得很巧，今天，摩西镇要举行一场大家期待已久的活动。」
　　站在鲁栌身后的秦书华一听到钟声响起，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暗中戳了戳鲁栌的后背。
　　可惜鲁栌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戳我干什么？」
　　约翰神父望过来，秦书华在心里破口大骂，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们不是要去时光餐馆吃午饭吗？我能不能一起去？」
　　「哦？你们打算去时光餐馆？真是太巧了，我也正准备过去，今天麦伦店长会提供新鲜的野猪肉。」约翰神父微笑，转而又看向尉迟，「听说那只野猪是你们带来的？」
　　「没错，我应该跟时光餐馆的店长好好谈一谈野猪肉的价格，看来我的野猪为他招揽了不少顾客。」尉迟也笑。
　　「哈哈，你可以让麦伦为你做一只燻火腿，那是他的绝活。」
　　尉迟和约翰神父像是一见如故，两人从燻火腿一路聊到各国美食，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
　　离开前，约翰神父不忘抽空转头，对秦书华吩咐一句，「孩子，记得晚上来教堂参加晚间祷告，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
　　「对不起，神父，我今晚一定会过去。另外我刚刚想起来，家里还有些饭菜，我就不去时光餐馆了，你们去吧。」
　　约翰神父对这个答复表示满意，回头继续回答尉迟提出的问题。
　　秦书华伸出手，想要拉住鲁栌，偷偷交代一句。看了看约翰神父的背影，又放弃了这个念头，默默地缩回手。
　　鲁栌忽然侧身比划了一个「五」字，秦书华见状，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鲁栌？」尉迟转身，眸光从秦书华脸上一扫而过。
　　鲁栌跟上两人，秦书华则在约翰神父再次回头之前，掩上了大门。
　　「今天镇上有什么活动？」尉迟抛出新话题。
　　「等晚上就知道了，如果两位打算在镇上住下。」约翰神父卖了个关子，接着问起他们来此的目的。他的问话方式很巧妙，让人明知被打探也不会产生反感，反而很想多说一点。
　　鲁栌甩着手臂，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约翰神父和尉迟相谈甚欢，他听得无聊，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转头四看，神情飞扬，他喜欢这个小镇。
　　房子、街道、每个街区的小广场，都是那么漂亮。行人走路慢悠悠的，彼此碰面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可是，那些行人好像不怎么欢迎他们。看着他们，脸上也有笑，嘴里也会打招呼，但细心观察，不难分辨出来，笑容有点僵硬勉强。
　　一扇窗户打开，一个小孩紧抓着窗帘，露出半张脸，紧盯着鲁栌看，满眼都是好奇。
　　鲁栌对小孩咧嘴，摆了摆手。
　　小孩吓得脑袋一缩，啪答就把窗户关上。
　　鲁栌抓抓头，隐隐觉得那些或紧闭或打开的窗户后面，有不少人在偷看他。他对别人的目光向来不敏锐，偏偏那些刺人的目光已犹如实质，他想忽略也难。
　　尉迟就像没有察觉过路人和路边住户的异常，只顾着跟约翰神父神侃，这会儿已从各国料理说到了各国信仰。
　　砰！
　　「对不起！对不起！」与鲁栌迎面撞在一起的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迭声地连说对不起。
　　鲁栌揉了揉额头，他的脑门撞在那中年人抱着的一块大钢片上。
　　那钢片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器的一部分，中年男人抱着它，很吃力也很小心。自己跌倒，还记得把钢片抱得紧紧的。
　　鲁栌伸手帮助那中年人站起来，对方又一迭声地说谢谢。
　　「王，你又在摆弄你那些发明。」约翰神父看着中年人，像是很无奈，「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地球末日不会来到。就算会来，也不会在你活着的时候，你完全不必这么努力地打造太空船。」
　　姓王的中年男人抱紧钢片，神经质地道：「你不明白，你的神隐瞒了事实，这个世界即将崩溃，我们必须做好离开的准备，必须！」
　　男人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招呼也没打，就这样从三人中间穿过。脚步很急，就像后面有谁在追他一般。
　　约翰抱歉地看向尉迟与鲁栌，「王人很好，很乐于助人，就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鲁栌看到这个动作，突然有点不太舒服。偶尔会有人用这个动作来指他。那些人以为他没看见，其实他只是不想说。很早以前为此争辩过，最后得来的不过是更大的嘲笑和同情。
　　尉迟随口问了两句关于王某的事情，约翰的回答语气充满同情，说对方是一名工程师，在家里进行危险实验，引发爆炸，炸死了自己的妻子儿女，自此以后就变得神神叨叨。镇里人同情他，只要他不过分，一般也不会管他在做什么。不过，王某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害怕自己或自己的实验伤害到别人，便主动离开家，搬到了山林的木屋里。
　　鲁栌对王某很好奇，悄悄地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
　　本来没有什么东西的口袋里，多出了一颗绿豆大小的硬东西，外面貌似包裹着一层纸张。
　　鲁栌不声不响地拿出那东西，后面，约翰和尉迟正在说话，不会发现他在做什么，而且他做得很自然，就算被看到，对方也不会多想。
　　鲁栌没有猜错。他的言行举止让阅人丰富的约翰一看就知道了，他绝对不是个聪明人，又还是个孩子，对于他的注意力自然就降到了最低，全部心神几乎都放到了尉迟身上。
　　那东西外面有一层纸，纸上写了几个蝇头大小的中文：放到耳朵里。
　　打开包裹纸，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微型仪器。
　　鲁栌这个傻大胆，想到王某和他一样被认定了脑袋有问题，竟然丝毫不怀疑王某的用心。也没有去想对方怎么晓得他来到了小镇，并恰好就走在那条路上，连他能看懂中文都知道。
　　他假装挠了挠耳朵，想都没想，就把绿豆大的仪器塞进了耳朵里。
　　两名老人与鲁栌擦肩而过，停下脚步，向跟在他后面的约翰神父问好。
　　鲁栌顿住脚步，就在刚才，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转过头，恰好两名老人中的老太太也扭头看向他，两人的目光碰个正着。
　　「你好，孩子。」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
　　鲁栌却没有回答，眸光一点一点下移，落到老太太脚上。
　　老太太明显有点不自在地缩了缩脚。
　　「唐娜，我刚才路过约伯的干洗店，他让我看到你就转告你，先前送去的毛毯已经洗好了，记得过去拿。」
　　「啊！好的，谢谢您，神父。」名叫唐娜的老太太宛如被惊醒，一下转回头，随即对身边的老先生道：「肯，陪我一起去吧！我们动作快一点，下午还来得及参加狩猎大会。」
　　「哦，是啊，亲爱的，我们还要去参加狩猎大会呢，我已经期待很久了。」肯重复道，对约翰神父再次点头行礼，带着自己的老伴离开。
　　两名老人匆忙离开，鲁栌仍旧没把目光从老太太的脚上收回。
　　约翰神父对他笑道：「你在看什么？我的孩子。」
　　鲁栌还没有回答，尉迟先问出口：「狩猎大会？」
　　「对，狩猎大会。」约翰神父抬手指了指环绕小镇的山林，「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自然资源丰富，林子里生活了很多野生动物，有些属于需要保护的，还有一些，我们不能让它们泛滥。为此，我们会定期组织镇民进入山林打猎，这次，野猪也是目标之一。」
　　这么巧？就在他们来的这一天？尉迟心下越发警惕，脸上却带笑道：「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们可以参加吗？」
　　「欢迎，不过我们不提供枪枝，如果你们自己带了最好，但请不要使用杀伤性太大和对环境有污染的。万一被发现违规，安迪恐怕会没收你的枪枝，还要请你去警局住上几天。」
　　尉迟点头，对鲁栌道：「鲁栌，你去修车行看一下，如果车修好了，就把它开过来。」
　　鲁栌迟疑，走回尉迟身边道：「我没有驾照，车行老板不会让我把车开走。」
　　尉迟恨不得踹他，这时候你这么诚实干什么？
　　不行，这孩子得下狠心训练才行！又笨又实心眼，不好好开开窍，等将来他离开了，这小子能给人坑死！
　　约翰一听，立刻笑道：「哦，真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张喜欢慢工出细活，你们才把车子送去不久吧？他不会那么快修好的，也许到晚上才能拿到车。」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时光餐馆门口。
　　安迪警长正在停车，看到他们，扬了扬手，像是也要进餐馆用餐。
　　尉迟把鲁栌扯到身边。
　　约翰神父推开店门，回过头来看两人，安迪警长也已走到他们身后。
　　尉迟顺手揽住鲁栌，懒洋洋地道：「宝贝，今天我们要吃到大餐了。」
　　鲁栌翻了个白眼。上次他听见尉迟这样喊房东太太，房东太太看起来很生气，嘴巴却偷偷咧到了耳朵根，晚上还给他们送了肉馅饼，以前他可从来没吃过房东太太做的肉馅饼。
　　02
　　时光餐馆里的客人很多，这里更像一个酒吧，一张张的圆桌子看似随意地摆放着。靠近厨房的餐台也像吧台，边上有一排高脚凳。
　　约翰神父和安迪警长进来，引来一片打招呼声。
　　而后，众人把视线落在鲁栌和尉迟身上。
　　四人在靠近角落的一张圆桌旁落座，服务生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正好是尉迟喜欢的类型。
　　尉迟习惯性地和小姑娘搭讪，他已经憋很久了，「嗨，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含笑指了指自己的名牌。
　　「美琳？真好听的名字，就如你的人一样美丽。」尉迟口花花。
　　美琳轻笑，她是个亚欧混血儿，眼窝不深，但鼻梁很挺，身材一流，看得尉迟直流口水。
　　鲁栌抱臂靠着椅背，瞅瞅美琳，又瞅瞅尉迟。
　　约翰和安迪互看一眼，约翰开口道：「美琳，把我们的特色水果送上来，我敢打赌，我们的客人没吃过那样的美味。」
　　「好的。」美琳对尉迟落落大方地一笑，再回来时不但送来柠檬水和一盘水果拼盘，还特意将一张餐巾纸放到尉迟面前。
　　尉迟拿起餐巾纸，就见上面写了那姑娘的终端号码。
　　美琳离去时又回头瞥了眼尉迟，尉迟回以充满男人味的笑。
　　「祖宗，你打算给我找个祖婆吗？」
　　「噗！」刚喝下柠檬水的尉迟把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
　　两人之间的交谈用的是中文，约翰和安迪都没听懂。尉迟扯过一张餐巾纸，随意擦了擦嘴巴，没好气地道：「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你有没有看到她的脚？」
　　「嗯？她的脚怎么了？」
　　「上面全是毛。」
　　「……」尉迟慢慢地把餐巾纸揉成团，这熊孩子太会败兴了！一句话弄得他什么兴致也没有了。
　　「而且……」
　　尉迟把纸团砸向他，「你可以闭上嘴了，不管看到了什么，都别再说！」
　　旁边的约翰和安迪见两人一直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交流，有点急，约翰硬是插话进来，「对了，你们是从哪条路进镇的？我和你们差不多同时回来，却没有在路上看见你们。」
　　「就是正对摩西镇大路的那条路，我们还看到一个欢迎牌。」鲁栌看尉迟心情不好，主动回答。
　　「欢迎牌？」安迪警长的表情很疑惑，「这太奇怪了，我们没有竖立任何欢迎牌。如果方便，你们能带我去那条路上看看吗？」
　　说完，又迅速补上一句解释，「我担心有人开玩笑，故意在错误的道路上竖起欢迎牌。你知道，有些青春期的孩子真的很顽皮。」
　　「我们的车还在修车行。」
　　「你们可以坐我的车。那里应该不远，吃过饭先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大概就可以去张那里拿车了。」
　　鲁栌觉得无所谓，可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望向尉迟。
　　尉迟抓起果盘里一颗模样像李子的绿色果子，似是要吃，却又放下，随口道：「好啊，反正我们也没事。」
　　约翰和安迪的眼神随着尉迟拿起果子又放下，从高兴变成失望。
　　美琳恰在此时端着炸猪排过来，见果盘没怎么动，放下炸猪排，一手往尉迟的椅背上一撑，一手叉腰，微笑道：「味道怎么样？这几种水果都是我们的特产，尤其这两种，在外面肯定都吃不到。」
　　说着，美琳从果盘里抓起那颗绿色果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果子显然很美味，她双眼微合，一脸享受。
　　「我从小就不爱吃水果。」尉迟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送到鲁栌口边，「啊，张嘴，小孩子要多吃水果。」
　　鲁栌听话地张大嘴巴，哪想尉迟转了个圈，把苹果塞进自己嘴里。
　　「我们家孩子随我，也不喜欢吃水果，每次都得逼他才行。」尉迟吞下苹果碎块，抓起果盘上的那些绿色果实，硬塞进美琳手里，「你喜欢吃，这些都送你，算我的。」
　　美琳脸上的笑容维持得好辛苦，想把果子放下来，无奈尉迟抓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让，态度热情得跟什么似的。
　　鲁栌看向香喷喷的炸猪排，觉得不能浪费，扯过盘子开吃。
　　尉迟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美琳，既然是送你的，你就收下吧。」约翰笑眯眯地道。
　　美琳听到约翰这声吩咐，脸上的表情才真正放松下来，把绿色果子放回盘中，托起来，忽然弯腰亲了一下尉迟的脸。抬起身体时，嘴唇划过他的耳朵，低声说了句话。
　　尉迟脸上带笑，目光却下垂，望向美琳的腿。
　　美琳没有穿袜子，一双修长的美腿被包裹在短短的裙子中。为了干活方便，穿了一双平底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那双长腿的魅力。
　　腿毛呢？臭小子敢骗我！
　　「喂，听到了吗？听到就咳嗽一声，别摸耳朵！」
　　鲁栌正要摸耳朵的手在半途停住，转而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非常假地咳嗽一声。
　　尉迟给他倒水，又把他最爱的辣椒油移到了距离他最远的位置。
　　安迪和约翰很感兴趣地听尉迟讲他以前的各种精采经历，完全没在意鲁栌这个有点缺陷的少年。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们还想活下去，就完全按照我说的做。不要提问，不要质疑，只要行动，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再咳嗽一声。」
　　鲁栌戳了戳尉迟。
　　尉迟按他的脑袋，「今天不准再吃任何刺激性食物，求我也不行。」
　　「不是，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鲁栌很正经地趴到尉迟耳朵边，很正经地跟他咬耳朵。
　　尉迟听了哈哈大笑。
　　安迪和约翰一起不解地看他。尉迟捏着鲁栌的脖子，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说他喜欢美琳，让我不要跟他抢。」
　　安迪和约翰闻言，也笑了。
　　鲁栌想说不是那么回事，被尉迟捏住脸蛋。
　　尉迟捏着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道：「很好，有什么事都跟我说，这才是乖孩子。要是她约你，我允许你答应，不过，我需要知道详细的经过。宝贝，我不希望你受伤。」
　　鲁栌觉得自己听明白了，赶忙咳嗽一声，怕不够，又咳了一下。
　　「像他这么大的少年都喜欢美琳，美琳在镇上相当受欢迎，可她眼光很高，至今还没听说她跟谁在一起。」安迪意有所指地道。
　　约翰也道：「美琳会是个好妻子，娶到她的人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尉迟跟着打哈哈。
　　鲁栌把集中注意力在耳朵上。
　　那道声音很快又来了，「记住，当我喊跑，你就赶紧向距离最近的山林跑。千万不要留在镇上、不要留在人多的地方，知道吗？」
　　「咳！」
　　尉迟关心地问：「鲁栌，你是不是感冒了？」
　　鲁栌犹豫了两秒，就听尉迟自说自话地往下道：「哦，我可怜的孩子，我昨晚听你咳嗽，就该猜到你生病了，都怪我不好，疏忽了。神父，镇子的医院在哪里？」
　　「我们没有医院，只有一间诊所，医治普通的病症都不成问题。要我帮你打电话跟南茜医生约时间吗？」
　　「太感谢了！」
　　那道声音又道：「不要相信这镇上的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鲁栌很想问：秦书华是不是也算在里面？害怕一开口就露馅，憋得辛苦万分。
　　03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麦伦店长的手艺确实很不错，尉迟把剩余的野猪肉都送给了他，换来两根燻火腿。饭后，安迪催促两人带他去找那个欢迎牌。约翰神父说教堂里有安排，没有跟着同行。
　　尉迟让鲁栌坐进车后座，自己坐上副驾驶座。
　　安迪没有让飞车升空，于地面行驶，不一会儿就出了摩西镇。
　　飞车速度很快，开了不到五分钟，安迪就把车停到路边，转头询问：「我们已经离开镇子有十公里了，你们看到的欢迎牌在哪里？」
　　「你可能开过头了，我记得过了欢迎牌，很快就看见摩西镇，距离顶多一两公里。」鲁栌回答。
　　接下来，安迪在这条道路上来回开了三遍，没有一个人找到欢迎牌。
　　尉迟坐在车里，望着远方，眯着眼，若有所思。他注意到，安迪这三次都没有把车开出十公里，而十公里之外，是一片灰白色的大雾。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我们这里只要天气一不好，就容易起雾。」安迪看着前方的大雾，一边解释，一边发动车辆，「也许你们记错了，欢迎牌在更远的地方，我们开过去看看。」
　　尉迟和鲁栌都没有反对，任他打起雾灯，慢慢地把车驶进雾中。尉迟靠着椅背，浑身放松，两眼要睁不睁，就像一只吃饱了打盹的雄狮子。
　　身在大雾中，时间感会变得模糊。鲁栌特意看了个人终端显示的时间，他们在雾里只开了一分钟，给他的感觉却像是开了一个小时。
　　车从雾里出来，尉迟和鲁栌看到了熟悉的景色，安迪把车又开回来了。
　　不过，他什么时候掉的头？鲁栌努力回忆。
　　安迪转向一旁的尉迟，神色自然地道：「雾气太大，再开下去就危险了，我们还是回镇里吧，等雾气退了再来找。」
　　尉迟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溢出泪珠，「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既然雾太大，我们就回去吧。」
　　鲁栌耳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吼：「别回去！」
　　他被震得捂住耳朵，那声音还在大喊：「我知道你们能出去！你们能在非指定时间进来，就一定能出去！杀死安迪，把车夺过来，开出去！快！」
　　「祖宗！」没时间多想，鲁栌扑向前座的椅背，跟尉迟咬耳朵。
　　驾驶席上的安迪带笑看着他们。
　　尉迟笑骂一声，转身一推鲁栌的脑袋，「抓紧了。」
　　「啊？」
　　下一秒，尉迟一记手刀劈出去，不偏不倚地劈在安迪的脖颈上。
　　安迪已在提防尉迟，可惜他的武力值显然和尉迟不在同一个等级，连一声惨哼都没发出来，就昏倒在方向盘上。
　　尉迟抓住方向盘，把安迪推开。他想切换成自动驾驶，可他不知道怎么弄。
　　「祖宗，按方向盘左上角那个红色按钮，车辆会自动停止。」
　　尉迟依言行事，车辆一个急煞车，还好尉迟和鲁栌都有了准备。
　　车辆一停，尉迟立刻下车，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把安迪扯出来，放到路边。
　　「杀死他！不能留活口！」
　　「那个人似乎能看到我们在做什么。」鲁栌也下车帮忙，顺便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尉迟。
　　「不用理他，我们去第五区那个水塔，把秦书华带出来。」
　　「不要去！不能去！」那个声音在鲁栌耳中狂喊狂吼，「你们打破了这个空间的平衡，自从你们进来，这个世界就开始崩塌。你们必须离开，赶紧离开，否则这里的人和外面的人，都要被卷入本世纪最大的一场空间爆炸！」
　　「你在说什么？」鲁栌听不懂。
　　那声音像是要急疯了，「秦书华早就死了，那不是真正的秦书华。外面的人来到这里，根本无法活过一年，他早就被植入了！他之所以还有原来的记忆，只是因为我帮他保留了秦书华的记忆。」
　　「你是那个帮助秦书华的人？」鲁栌问。
　　「对。」
　　「你就是那个撞到我的人吧？」
　　「没错。」
　　「告诉我，那人在说什么？」尉迟发动车辆。
　　鲁栌把他和那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转告尉迟。尉迟道：「我说话你能听见吧？既然秦书华已经不是秦书华，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王某让鲁栌把耳朵里的微型仪器取出，又教他操作。
　　鲁栌按照他的指点，在黑豆上戳按了几下，车里响起男人疲累的声音，「秦书华死前把个人终端送给了我，我答应他，会让他外面的家人知道他还活着。现在活着的秦书华不是真正的秦书华，但身体细胞有一半来自于本尊，而且保留了大部分记忆。听他主动说要离开，我就想着，如果有可能，带他一起离开也行。」
　　「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因为你们！你们带走任何一个本空间生物，这个空间都会在瞬间遭到极大的破坏。」王某愤愤地喊，随即又变得兴奋，「你们的到来破坏了这个空间的平稳，却也带来了机会。我以往最多只能开一个胳膊大的空间裂缝，你们来后，我可以做到更多……啊！天哪！」
　　王某突然大喊，鲁栌连忙竖起耳朵，「怎么了？」
　　「那群蠢货在干什么？想要毁掉这个空间吗？不行，我得阻止他们！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做任何事，一切都要等你们出去，等这个空间再次稳定……」
　　微型仪器沉默了。
　　「王先生？王大叔？」鲁栌没等到后文，忍不住喊道。
　　被他钉在车椅上的黑豆仪器没有传出声音。
　　「祖宗？」鲁栌把求救的视线投向尉迟。
　　尉迟手指轻敲方向盘，神情严肃。
　　「快走吧！他们已经去找你们了，今天是狩猎日，狩猎的钟声已敲响，他们的猎物就是你们。再不走，要嘛被杀死，要嘛就等着被植入。」
　　最后的警告过后，王某再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祖宗？」鲁栌再次望向尉迟。
　　尉迟前后郑重地考虑了十秒钟，张口道：「人可以晚点救，但车子必须拿回，那两条燻火腿就便宜他们了！」
　　鲁栌也舍不得新车，两人意见统一，踩足油门向摩西镇杀去。
　　夺车经过简单到不用多言，张老板见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当下抱着脑袋蹲去了屋子角落。
　　「修好了？」
　　「修……修好了。」
　　「车子我拿走了，至于报酬，你跟时光餐馆的老板要，他还欠我两条燻火腿。」
　　「好……好……好的，请请请慢走。」
　　杀进来容易，再想杀出去就难了。
　　通往镇外的唯一道路开到一半，就看到一大群镇民手持武器，堵住了去路。
　　约翰神父和安迪警长站在最前面。安迪警长还没有从斩颈的疼痛中恢复过来，不时扭扭脖子，捂一捂。
　　「啧！」尉迟见那么多人拦路，有点头疼，不知道这辆飞车被众多武器扫射后还能不能修复。话说保险能赔枪击损伤吗？
　　鲁栌扯了扯尉迟的耳朵。
　　「别闹！」尉迟甩头。
　　「祖宗……」鲁栌眨眼，「你为什么要对着他们冲过去，这是飞车，我们可以从天上走。」
　　「……」尉迟沉默了好几秒，一抹老脸问：「要怎么飞？」
　　鲁栌点击随车电脑荧幕，调出车辆使用说明书。
　　不远处，摩西镇镇民举起了武器，就等着安迪一声令下。
　　「停车！你们走不出去的！我要求你们停下！」安迪使用了扩音器，声音非常清楚地传入车内。
　　尉迟不耐烦地把荧幕调到自己面前，直接选择飞行模式的自动驾驶。
　　电脑发出声音，询问目的地。鲁栌慢腾腾地道：「我觉得还是需要你手动来开，因为我们要走的路不是既定航向。」
　　「这种话你应该早点说！」尉迟手忙脚乱地又去找手动飞行驾驶说明。
　　鲁栌嘀咕了一声「祖宗好笨哦」，点击某个图示，图示发出悦耳的女声，「傻瓜驾驶教程现在开始，驾驶员可以选择询问方式或全指点方式进行操作，祝您驾驶愉快。」
　　「……竟然还有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好看使用说明！祖宗，快升空，他们开枪了！」
　　尉迟急问防护罩如何打开，电脑女声立即告知答案。
　　「我总有种感觉：离开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还会回来。」尉迟嘀咕，随即大吼：「往哪个方向走？」
　　鲁栌低头看指南针，指南针转得飞快，好半天都没有停下来。
　　尉迟催得急，鲁栌索性凭直觉随手一指，「十一点钟方向！」
　　飞车升空，咻的一下失去了踪影。
　　下面，安迪和约翰等人满脸讶异，「那辆飞车呢？」
　　「他们离开了？怎么可能？」
　　「难道通道在天上？」
　　「不，我们都试过……」
　　约翰脸色阴沉，点开个人终端，「杰克王现在在哪里？找到他！」
　　尉迟感觉自己连带车身穿过了一层波浪。
　　一直扒着窗户低头看下方的鲁栌高兴地叫道：「我们出来了！那些镇民不见了！祖宗，你看，那个欢迎牌！」
　　尉迟还是不习惯在天上开车，闻言便降下高度。
　　飞车降到那块欢迎牌上方，他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欢迎牌顶端，有一个小小的标志。不但小，而且位置极端隐蔽，要不是恰巧停留在欢迎牌的上方并且留意观察，这标志九成九会被忽略过去。
　　谁都可能忽略那个标志，尉迟却绝对不会，熟悉到他死上十遍都不会忘记的如意双扭形状，宛如恶毒的嘲笑，直戳进他的眼帘。
　　「鲁栌。」
　　「嗯？」
　　「我们必须回去。」之前他以为，那个摩西镇是因着世间发展的某个巧合才自然形成。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那个摩西镇百分之百和如意双扭标志有关！
　　「现在？」
　　尉迟没有马上回答，前方有警察向他们挥手，要求停车。
　　「前面的路被封了，天上也一样。」天空中有巡逻飞车来回游弋。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鲁栌伸头向外看。
　　「你应该问，前面的真摩西镇发生了什么事？」尉迟面色阴郁。
　　

第05章 　　迷宫
　　01
　　真摩西镇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迷宫，叫半山迷宫，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建造在半山腰处的迷宫。
　　不像其他迷宫只种植了松树等单一植物，并建造于平地上，半山迷宫依山势而建，巧妙地利用了天然地形。不但让迷宫内部拥有较为复杂的层次，还纳入了山坡上原有的巨石、树林、小瀑布和小水潭等。最狡猾的是，建造迷宫的设计师安排了很多类似的风景布置，并移植了许多遮挡视线的大树，让你就算找到一个制高点，也不一定能找出正确的道路。
　　这样的迷宫让游客大感新奇，加上占地广阔、风景优美，还有不少让人看了就想躺上去打滚的茂盛草坪，很多游客不止把这地方当作迷宫，也当成野餐或者运动的好地方。有兴趣了，就进来闯一闯，想方设法地走出迷宫。走累了或想出去了，大可直接通过安全门离开。
　　不难想像，专程前来这里探险游玩的游客非常多，多到了连一开始设计它的设计师都惊讶的地步。
　　半山迷宫也就在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情况下，逐渐成为了真正的摩西镇内最有名的景点。
　　现在，尉迟和鲁栌站在半山迷宫的入口，这已是他们到达真摩西镇的第二天。
　　「你们决定了吗？确定要进去？」一名站在折叠桌前，脸上长着雀斑的年轻警察再三询问。
　　「是，我们决定好了。」尉迟肯定地道。
　　「好吧，那我必须再对你们重复一遍。听着，伙计，这座迷宫内确定发生的第一起失踪案是在三个月前，之后被封闭了半个月才重新开启。一个月后，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因为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人是在里面失踪，迷宫没有被封。接着便是一个星期前，邻镇某小学的足球队员进入迷宫后失踪，我们派了大量人手进去寻找，可是……」
　　年轻警察提高了声音，「可是，昨天早上，所有进去寻找失踪者的人也失踪了，没有一个出来！另外，我们怀疑小镇过去几十年发生的多起失踪案，都与这座迷宫有关，只是还缺乏具体证据。」
　　鲁栌想说什么，被尉迟扯到身后，「真是不幸，如果我们能够尽一份力，哪怕只找到蛛丝马迹也是好的，您说是不是啊？」
　　年轻警察鼓了鼓嘴巴，做出一个「好吧好吧，那就如你们愿」的表情，从折叠桌上拿起警用平板电脑，点开页面，「既然你们决定了，就在这份意向书上签上你们的名字，再填上个人帐户、保险受益者的姓名与联络方式。然后带好联络器，去凯莉那里集合。」
　　尉迟很利落地接过感应笔，在电脑荧幕显示的文件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鲁栌也签了。
　　年轻警察看着鲁栌，想说什么，又强忍住。毕竟这些人不是志愿者，是冲着赏金来的，只要满了十六岁，他们就没办法用年龄过小来拒绝。换成志愿者，二十岁以下都不允许进入迷宫。
　　如今发生了如此大的失踪案件，除了失踪者的亲人，再没有几个志愿者愿意进入迷宫冒险。
　　年轻警察把联络器发给两人，「预付款会打入你们各自的帐户，保险也会立刻生效。万一你们没回来，一百八十天后，剩余的款项和保险金将转给两位指定的受益人。对了，这是迷宫攻略，请仔细阅读，愿上天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鲁栌看了看被传入个人终端的迷宫攻略，向年轻警察表达诚挚的谢意。随后走到名叫凯莉的女警察身边，那里已经有不少与他们怀抱相同目的的人等候着。
　　尉迟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途中，略略停了一下，但不等引起对方注意便快速挪开。
　　凯莉正与一名身材瘦削、年约四十岁出头的警察争吵。
　　「我不明白，失踪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们还不把这座迷宫给拆了？」
　　「凯莉，我说了很多遍，镇长不同意……」
　　「他不同意？安德鲁警长，你呢？上次我就说要拆掉迷宫，你们不同意，现在好了，那些孩子的父母、老师，加上我们镇上的志愿者，也失踪了！可都这样了，你们居然还想继续封锁消息！要我说，根本就不应该再派新的人手进去，而是该联络上面，让他们派出更多警察，不，应该让他们派出军队，立刻把这座迷宫给拆掉、踏平！我就不信那样还找不到人！」
　　「凯莉，别激动，大家伙都在看你。」安德鲁警长压低了声音。
　　「哼！」凯莉两手往外一推，不可置信地道：「这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些？你为什么不听我的？父亲！」
　　安德鲁抓住女儿的手，硬把她拉去一边，小声道：「凯莉，你要明白，这座迷宫对于镇长一家、对于整个摩西镇，意义非同一般。这是由摩西镇的创始人亲手设计、全镇居民一起努力才建成的啊！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失踪的，目前还没有定论。在找到确切原因前把迷宫给拆了，别说镇长一家不会同意，就是大多数镇民也不会同意。」
　　凯莉冷笑。
　　「凯莉，换个立场想想，如果有人在你家里失踪了，你希望有人来拆你的房子吗？」
　　「如果确定是在我的房子里失踪的话。」
　　「哦，够了。凯莉，我知道你在怀疑，你的母亲不是离开了我，而是在这座迷宫里失去了踪影，对吗？」
　　「不是吗？」凯莉固执地昂起头。
　　「凯莉，你只是被这段时间的失踪案给影响了，你在胡思乱想……」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尉迟曲起胳膊，往鲁栌的肩膀一压，鲁栌被他压得整个身体晃了下。
　　尉迟嘲笑道：「你该多锻炼下盘。对男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腿和腰。」
　　「祖宗，我们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找人啊，这不是你擅长的吗？」
　　「可是上次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我们正在继续上次的工作。」
　　鲁栌张大嘴巴，糊涂了。
　　尉迟忍不住揽住这傻孩子的肩膀，把他的脑袋按进怀里，胡乱揉了一通，「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这座迷宫是关键。我怀疑，假摩西镇和真摩西镇的连接通道就藏在这里。你看了地图没有？迷宫出口竟和镇上唯一一座教堂的侧门相连。」
　　「可是秦书华说过，只有每年的二月二日……」
　　「也许迷宫里不止一条通道。」
　　鲁栌还是没有听懂，尉迟只好跟他挑明了说：「我怀疑这座迷宫连接了多个空间，假摩西镇恐怕不止一个。」
　　「这怎么可能？如果有那么多的空间裂缝，军队早就把迷宫封起来了。」
　　「绝对可能。通道和空间裂缝不一样，这种构想在我那个时代就被人提出来了，而且差一点就实现。」尉迟望向迷宫入口，「如今两千六百年都过去了，地球人跨出了银河系，外星人的马戏团也跑来地球表演了，那个构想变成现实，丝毫不需要奇怪。」
　　「什么构想？」
　　尉迟回答之前，暂时取得共识的安德鲁警长和凯莉打开联络器上的扩音器，开始喊人。
　　「大家听好，现在是上午八点四十五分，我们将在十分钟后整队进入迷宫。请各位志愿者前来迷宫入口列队，我们将清点人数。也请你们立刻把联络器戴好，并调好频道。」
　　除了为赏金而来的打工仔，志愿者并不多，不过摩西镇警方为了方便称呼，把人统统称为志愿者。
　　志愿者们全数集中于迷宫入口处，凯莉负责清点人数，原先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年轻警察负责给大家发放露营和野外求生装备。大多数人都拥有空间记忆体，占地方的套装并不至于形成负累。鲁栌和尉迟偏偏没钱买空间存储装置，只能乖乖地把东西全部背到身上。
　　「等这次任务完成，我一定要拿赏金买一个好一点的空间记忆体。」尉迟发誓。
　　鲁栌刚要表达反对意见，就被男人捏住嘴巴，「就这样说定了！你敢说个不字试试？」
　　「可是还要交房租，还有每月的伙食费，还有飞车的能源费，联络终端的……」鲁栌的嘴巴又被捏住。
　　尉迟就像亲小宝宝一样，轻轻地亲了一下鲁栌噘起的嘴巴，「乖，对祖宗要孝顺。」
　　也许这个吻充满了长辈对后辈的爱？也许尉迟做得太自然？鲁栌没感到半点不对劲，还舔了一下嘴唇。
　　尉迟更不会觉得这个吻有什么不对，他们都是这样亲吻自己的孩子。虽说以鲁栌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如此亲昵的动作，可尉迟本身就是个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性子，想亲就亲，才不管鲁栌的年龄究竟有多大。
　　排在他们前面的一名男子恰好回头瞧见这一幕，目光与鲁栌对上，瞅着他直愣愣、纯洁得不得了的小眼神，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这名男子的气质非常好，好到鲁栌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鲁栌不懂什么叫贵族气质，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应该住在水晶宫殿里，喝着贵得要死的葡萄酒，出入都有一大堆保镖和仆人跟随，超级有钱又有地位。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本来应该很奇怪，可是周围的人看他就跟看普通人一样，貌似谁也没有注意到男子的与众不同。就连尉迟都没怎么在意这个人，只在男子盯着鲁栌看的时候，把鲁栌往身后一塞，隔绝了他的视线。
　　男子很是大度地笑了笑，转回头去。
　　「不要看奇怪的人。」尉迟贴着鲁栌的耳朵警告他，「这世上变态很多，有些变态就喜欢你这种还没长大的小男孩。」
　　「我不是小男孩……」
　　「闭嘴，你只要听着就好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粒还多，是不是变态，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别看有些人长得人模狗样，内里还不知道怎么龌龊呢！离前面那家伙远一些，懂吗？」
　　「哦。」被扯了耳朵的鲁栌闷闷地答应一声。直觉告诉他，前面那个人很好，不是坏人，祖宗却说不要跟对方接触。算了，那就不接触吧。
　　这时，联络器中传出凯莉的声音。
　　「诸位请注意，请看你们的联络器，发给你们的联络器上有号码，这号码在暗处也可以发光。大家可以暂时用号码代称彼此，我清点人数时也会直接报号码，被喊出号码的人请大声回应。」
　　鲁栌和尉迟一起低头看联络器，果然瞧见联络器的正反面写了相同的数字。
　　「接下来会按照号码排序进入迷宫，安德鲁警长是一号，我是十一号，拉姆警官是二十号，我们三人分别带领一队。二号到十号请站到安德鲁警长身后，十二号到二十号请跟着我，二十二号到三十号请跟随拉姆警官。」
　　鲁栌和尉迟分别是二十六号与二十七号，前面那名男子是二十五号，二十八号是失踪的足球队所属小学的校长。这位名叫约翰的五十多岁大叔满脸愁容，当着鲁栌满脸的同情，不停地碎碎念。
　　「我必须把那些孩子带回来，还有他们的家长。你知道吗？竟然有人给我寄了一只被勒死的猫！他们在威胁我，假如我不能把失踪者们带回来，我会被愤怒的镇民给杀死！哦，天哪，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听安娜的话？我应该回去家乡教书，不该去那间私立小学当校长，哪怕他们给的钱多了一倍……哦，天哪！」
　　鲁栌和尉迟在不间断的「哦，天哪」的背景音中，进入了半山迷宫。
　　02
　　半山迷宫和别处的迷宫不一样，进去后是一片广阔的草坪，还有一个小池塘。绕过小池塘，才能看到三个并排的入口小道。
　　三条小道，左边一条用红色的碎石子铺成，被夹在一片小树林中。右边一条用黑色的鹅卵石铺成，两边是岩石，走进这条道就好似钻进了山洞。中间那条用白色的石子铺成，一侧是树木，一侧是岩石。
　　从左到右，拉姆警官带的这一队将进入最右边的小道。
　　尉迟拉住鲁栌，故意落到最后面，「我们先找这个。」
　　鲁栌瞅着尉迟的终端上显示出来的如意双扭标志，奇怪地问：「我们不是来找失踪者的吗？」
　　「先找到这个，这很重要。」尉迟对上鲁栌求解答的渴望眼神，笑着揉了揉他的短发，「如果这里跟我预料的差不多，找到这个标志，就能找到控制这地方的枢纽。」
　　鲁栌点头，掏出指南针。
　　指南针很辛苦地扭动了几下，开始飞速转动。
　　鲁栌拍拍指南针，生气地道：「听话点，不要老是出问题。」
　　飞速转动的指南针开始降低速度，然后突兀地停下。
　　「它让我们一直往前走。」
　　「嗨，你们两个，二十六号跟二十七号，别掉队了！」前方传来了拉姆警官的喊声。
　　尉迟和鲁栌快步追上队伍，引来拉姆警官的怒视。
　　拉姆警官是身材粗壮的五十多岁大叔，毛发浓密。虽把脸上的胡须刮得很干净，仍旧透露出三分凶悍的匪气。
　　「都给我停下！有些规矩，我必须先跟你们说清楚！」他扯开嗓门喊道。
　　队伍停下，一起回头。
　　拉姆警官确定了所有人都看着他，竖起了三根手指，「第一，发现失踪者或任何线索，立刻通知我。第二，除非我要求，或得到我的同意，不准任何人离队。第三，你们的联络器除了通讯功能以外，还有GPS定位功能和信号灯功能，一旦遇到危险或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千万不要妄动，尽量停留在原地，首先联络我，并打开强信号光。」
　　他一面说，一面拿联络器做示范，鲁栌大概是听得最仔细的一个。
　　「总之，不论发生任何情况，只要你们觉得无法处理或者无法理解，立刻联系我。听清楚了吗？」
　　没有人回答，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我会每隔一个小时和大家联系一次，万一有谁途中有觉得无法支持，想要离开，可以在通知我之后，通过迷宫的安全门离开。所有人都对一下时间，现在是上午九点十五分，三个小时后，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十五分，不管有没有找到失踪者，我们都要在迷宫出口集合。好了，出发！」
　　十个人排成一条不规则的长队，顺着黑色的鹅卵石道往前走。
　　拉姆警官点开了个人终端里的迷宫地图，通过GPS定位，可以瞧见属于自己的小红点在地图上移动。
　　同样的地图，进来的每一个人都有，就在那名年轻警官发给他们的迷宫攻略包里。
　　大伙是进来找人，不是为了找出正确的道路以走出迷宫，所以按照之前的计划，三名警官各带领一队人，就按照左中右三块矩形来寻找失踪者。换句话说，他们不会完全按照迷宫中的道路行进，必要时可以利用安全门，或者直接穿过树林、爬过岩石、越过水潭。
　　总之，必须把所属区域的地面全部走一遍。每走过一条路，地图会自动把走过的路用颜色进行标记，以确保不遗漏任何一处。
　　尉迟打量着周围的人，盘算着要怎么甩开他们。
　　鲁栌没管那么多，很认真地翻开地上的石块、扒开周围的树林、还拿树枝搅一搅水潭，严肃地寻找着失踪者，或者他们遗留下来的东西。
　　「鲁栌，注意方向。」尉迟小声提醒，面前又出现了一条Y型岔道。
　　鲁栌再次看向指南针，下意识地觉得救人比找到如意双扭标志更重要，脚步一顿，转向了左方，尉迟自然也跟上。跟在两人后面的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号因为前面有树木遮挡住目光，看两人转向，也不假思索地跟着他们转向，殊不知寻人小队这时正跟着拉姆向右边走。
　　二十五号察觉鲁栌落后，回头喊了他一声，「小家伙，别乱跑。」
　　专心找人的鲁栌并没有听到这声喊。
　　二十五号无奈地摇摇头，抬腿往回走，想要把鲁栌喊回来。不想他刚绕过那几棵突出的树木，拐过弯，竟然找不到鲁栌几个了。
　　二十五号退后两步，没有错，这就是他们刚刚走过的Y型道口，他走右边，二十六号到三十号几个走向了左边。左边的道路较长，那五个人即便用跑的，也不可能这样快就跑到尽头啊。
　　更何况他从右边拐过来，顶多用了三、四秒钟。
　　二十五号在回头通知拉姆警官和立刻追上去这两个选择上迟疑了一秒钟，随后选择去找二十六号等人，不信那些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不过，动身前，他打开了联络器，通知了拉姆警官这一情况。
　　不说拉姆警官得知此情况是如何暴躁，且说鲁栌这边。
　　鲁栌希望找到如意双扭标志，也希望在途中找到失踪者们。他觉得那些失踪者很可怜，尤其是小孩子。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带去外面找不到路回家时，内心的恐惧慌乱。
　　那时的他哭着喊爸爸喊妈妈，深深渴望着有谁能够像电视中的英雄一样出现在他面前，把他抱回家。可惜，一直哭到嗓子都哑了，始终没有英雄出现。
　　后来还是他自己凭着两条小短腿，慢慢走慢慢走，居然一直走到了有车辆来往的大路上，被好心人送回了家。
　　他失踪了那么久，家里人竟一个都没有注意到，见他被人送回来，妈妈还怪他不该一个人乱跑。想告状，想说自己没有乱跑，问题是没有一个人想要听他说话，他们都嫌他烦、嫌他笨。
　　久而久之，他在家里越来越不喜欢说话，可他的沉默并能换来大家的喜欢。等他长大到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存在是家族的耻辱，父母都羞于带他出门，甚至不愿把他的存在告诉别人，他离开了那个家。
　　鲁栌摇摇头，把过去的记忆摇出脑袋。他已经是大人了，不再是过去那个没用的小软蛋，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眼色，甚至有能力帮助别人了。也许他做不了英雄，至少他会尽最大的努力。
　　「怎么了？」尉迟按住少年晃动的脑袋。
　　鲁栌感受着头上那只大手的温暖，抬起头，「祖宗……」
　　「嗯？发现什么了？」
　　「你会离开我吗？」
　　尉迟没想到鲁栌选在这时候问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
　　他当然会离开这小鬼，他又不是专职保姆，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啊！每天打零工赚小钱，绝对不是尉迟大人的理想生活。别忘了，两千六百年前，他就已经代表地球的最强力量进入了星空，如今都是星际时代了，他总不能反过来天天窝在地球混吃等死吧？
　　鲁栌没有等尉迟回答，像是明白了什么，动了下脑袋，走到尉迟的大手可以触及的范围外，快速踏入前面的山洞，他好像听到里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鲁栌！」尉迟匆匆追上去。
　　这小孩怎么了？
　　鲁栌一点都不难过……好吧，他有一点难过。
　　我以后一定会有个好搭档！我们会一起冲出地球，征服星空！我们会找到一颗最好的易居星球，成为超级有钱人！
　　如果找不到……那就去参军吧。
　　「有人吗？喂，你是谁？是来找我们的人吗？」前方的山洞传出惊喜的大叫声。
　　灯光亮起，一群人向鲁栌飞奔而来。
　　03
　　拉姆警官正在跳脚大骂，骂那些半途走丢的笨蛋，更骂GPS服务公司。
　　「拉姆，拉姆！你冷静点！发生了什么事？」联络器传出凯莉的声音。
　　拉姆大吼：「人不见了，这该死的GPS也失灵了！人在哪里都看不见！」
　　「人不见了？谁不见了？你等在那里，我马上过去。」
　　「别过来了，先联络通讯公司，问问他们的GPS定位是怎么回事？我得先找到那帮混蛋，你过来有什么用？」
　　「拉姆，你冷静点，看看其他人的GPS定位是不是好的？」
　　拉姆一拍脑袋，「史蒂文医生，麻烦你把你的地图给我看一下，我的这个出了点问题。」
　　编号二十二号的史蒂文医生抬起自己的手臂，把迷宫地图放大给他看，「你是说GPS定位吗？我刚才也试着定位那几个没跟上来的人，结果……」
　　「噢！」拉姆盯着电子地图大叫，「他们来了！这帮混蛋，我一定要好好说他们，再敢不守规矩，就让他们退出行动。你看到没有？那几个家伙中还有个未成年的，那孩子看着就像是个会把自己走丢的！你说，我们要他那样的来找人，不是开玩笑吗？」
　　「拉姆？」史蒂文惊讶地转头察看自己的地图，只见地图上出现了几个红点，正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拉姆再看自己的个人终端，气笑了，「我的也恢复正常了。这该死的东西，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
　　史蒂文敲敲他的个人终端，耸肩，「也许是卫星的问题。」
　　拉姆怕这些家伙再走丢，带着这边的四个人跟着地图指示迎上去。
　　「嗨，你们几个，真是够了！你们……杰克？」拉姆瞪大了眼睛。
　　「拉姆！天哪！伙计，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这该死的迷宫怎么会有那么古怪的山洞？我要向镇长抗议，我一定要拆了这该死的迷宫！普兰家族一定在这座山下挖了数不清的防空洞！」一名同样五十多岁的男子大叫着，赫然正是昨天早上进入迷宫寻找足球队的失踪志愿者之一。
　　杰克身后，一个又一个拉姆的熟人跑出来，所有人都表现得非常激动，不少人冲上来拥抱拉姆。
　　约翰校长身边也围了一群人，正是失踪儿童的父母和老师。约翰看着他们，眼泪都流了下来。
　　「人是在哪里找到的？」拉姆警官问看起来最靠谱的二十五号。
　　二十五号抿唇苦笑，抬手一指鲁栌，「我也不知道，看到他们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出来了。」
　　拉姆望向鲁栌，不等他张嘴，满脸笑容地转而询问旁边的尉迟，「嘿，你们的运气可真不错，一进来就找到这么多人。带我去他们失踪的地方看看，失踪的孩子说不定也在那附近。」
　　尉迟没有拒绝，就连他也不明白，鲁栌到底是怎么找到了这群人？
　　这是个大消息，拉姆传达给了凯莉和安德鲁警长。
　　可等凯莉与拉姆会合，跟着鲁栌等人赶抵那处山洞，却发现他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进出的洞口了。
　　「你们确定是这条路？」凯莉问。
　　鲁栌点头。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就是这条路没错。
　　杰克挤到最前面，惊讶地摸摸岩壁，「我发誓，我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你们看，岩壁旁边还有我画的标记。」
　　果然，岩壁表面有一个三角形的彩色喷漆标记。
　　「难道这里的地形会像魔方世界一样变动？」杰克满脸不可思议地道。
　　「很有可能，普兰家族听说是制作机械的。」
　　「哦，得了吧，他们家只是开了一间飞车零件加工厂。真要有能耐做出魔方世界，普兰家族老早就移民去其他易居星球了。」
　　「不管如何，能找到一部分人，总是好的。」凯莉走到鲁栌面前，伸出一只手，「嗨，听说人是你第一个找到的，谢谢你！」
　　「不用谢。」鲁栌握住那只手，用力摇了摇。
　　凯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看你运气不错，继续努力，希望你能帮我们找到更多的人。」
　　「好的。」鲁栌的回答让听众们都笑了。他们都觉得这个少年的运气不错，但不认为他能再找到其他人。
　　幸运的失踪者被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迷宫外，外面有救护车和义工等待着，也有他们的家人和朋友。
　　剩下的人在略略休整后再次出发，仍旧分成三队。
　　二十五号这次特意放慢脚步，和鲁栌走了个平齐。
　　「我叫狄凡，你呢？」
　　「你会说中文？」鲁栌一下就对身怀贵族气质的美男子有了更多好感。
　　「我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
　　「我叫鲁栌。」鲁栌不会聊天，报完了名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狄凡似乎对他也有相当的好感，引着他说话，「你在这里上学？」
　　「不，我没有上学，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为什么不上学？你看起来没满十八岁。」
　　「我十七岁了，需要借着工作养活自己。」鲁栌很骄傲地道，而且他现在还有个祖宗要养。
　　「哦？年纪这么小就要养活自己了？」狄凡瞥了眼跟在旁边不知正想着什么的尉迟。早前看两人神态那么亲密，以为是亲人，鲁栌却需要自己养活自己……这两人的关系相当值得琢磨……
　　「很多人十六岁就开始打零工了。」鲁栌不想再回答这方面的问题，不懂得如何转移话题，只好低头看指南针。
　　「你若是一个人……」狄凡顿了顿，「我正好需要一个老实又勤快的助手，我可以向你保证，报酬和福利都很好。你听过天狮堂吗？」
　　鲁栌摇头。
　　一只大手突然伸来，把他往边上一拉，拉进一个厚实的怀抱。
　　尉迟用看变态的目光审视着狄凡，「二十五号，离我的孩子远一点，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的鼻梁被打断。」
　　「你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出来赚钱工作？他真的是你的孩子？」狄凡看尉迟的目光，则像在看欺骗单纯少年的骗子。
　　霹雳啪啦！这世上有一见钟情的，自然也有头一眼就两看两相厌的，狄凡和尉迟显然属于后一种情况。
　　鲁栌用劲挣脱尉迟的臂膀，整了整衣服，重重踩着脚步，跨嚓跨嚓地往前走。
　　「鲁栌？」尉迟不可置信。
　　鲁栌生气了，祖宗跟他的爸妈一样，都不喜欢他交朋友。
　　尉迟顾不得教训误会他虐待后代的家伙，这孩子今天真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狄凡同样不放心鲁栌，生怕看起来很暴力很粗鲁的大块头会伤害那个一看就不是很机灵的傻孩子，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可是……
　　明明走的是同一条路，前面拉姆等人的背影还能看见，那两个人竟然再一次凭空不见了！
　　狄凡顿住脚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抬起手腕，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点了点。算了，还是先完成任务吧。至于那两个人，等出去后再好好查查他们的底细。
　　04
　　跟着鲁栌穿过树木做成的围墙，轰隆隆的瀑布声一下传入耳中。脚下的石子路不再是黑色，他们再一次「迷路」了。
　　不过，迷路只是小问题，前面那个才是大问题。
　　看着整个人写满了「我不开心」字样的鲁栌，尉迟摸了摸下巴。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情绪，但对于把自己唤醒的N代孙，他还是很宝贝的。
　　至于鲁栌心情不好的原因……好吧，其实多个小包袱也没什么，至少这个小包袱会自己走路，会自己找吃的，还会给他零用钱。
　　尉迟想到这里，乐了，追上前一步，弹了弹鲁栌的耳垂，逗他，「被我这么一个老古董天天跟着，你不嫌烦吗？」
　　鲁栌立刻回答：「不嫌烦！」
　　「等你找到了女朋友就不会这样说了。」尉迟笑他。
　　「我可以订制一个家用机器人当女朋友。」鲁栌认真地道。
　　尉迟哈哈大笑。
　　鲁栌不明白祖宗为什么笑成这样，他真是这么打算的。
　　「其实萨拉瓦星的女孩子很适合当你的女朋友，她们温柔可爱，对感情忠贞，除了独占欲强了点，发飙时比较暴力了点，其他都好。」
　　「萨拉瓦星？在哪里？」
　　「你没听过吗？我记得那是地球人发现的第一个易居星球，也就是因为发现了萨拉瓦，才会有那个构想出现。」
　　「什么构想？」
　　回答前，尉迟先亲昵地点了点鲁栌的鼻头，「可知道在我那个时代，最让高层和所有生物困扰的难题是什么？」
　　「食物？能源？」
　　「不，是生存空间。」尉迟回忆道：「那时候，为了大幅度地拓展生存空间，地球人都在拼命地制造太空船，希望在宇宙中找到适合地球生物居住的地方。为了争夺更多的生存空间和能源，我们这一帮超级战士应运而生，同样的，很多很多怀着奇思妙想、胆大妄为的科学家也冒了出来。」
　　鲁栌认真地聆听老祖宗讲古。
　　尉迟愉快地继续道：「现在已经被广泛应用的空间储存技术，就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冒头，并获得初步的研究成果。如意双扭、真假摩西镇，还有这座经常害人失踪的半山迷宫……这一切，让我想到了当年某个人提出的一个课题。」
　　「什么课题？」
　　「空间拦截与对接。」
　　鲁栌脸上打出一个问号。
　　尉迟进一步解释道：「最初，空间系科学家对空间存储的研究，是通过绑定空间座标的方式。简单地说，有人知道你家的门牌号码和具体位置，但走过去要花很长时间，于是做了一扇定位门，打开那扇门，就可以直接抵达你家。当初提出这个课题的人和军方合作，搞了几个实验点，用以验证空间系科学家们的理论是否可行。假如可行，地球的空间就可以无限拓展，这对当时愁于人口爆炸的地球上层管理人员来说，是个极具吸引力的课题。」
　　尉迟打量鲁栌的表情，像是还没有彻底理解，干脆明说道：「如意双扭就是当年那个人的标志。我怀疑，要嘛这里是当初遗留的实验场地之一，要嘛就是那家伙的后代还在做相同的实验。」
　　鲁栌眨眨眼睛，理解了好一会儿，慢腾腾地道：「祖宗，你是说，有人在半山迷宫里做了几扇门，那些门后面分别连通着几个空间，是吗？」
　　「对。我们进来后的遭遇，让我更加确定这点……鲁栌。」
　　「嗯？」
　　大手摸上少年的后颈，「我不会离开你，我们可以做一对好搭档。」
　　鲁栌立马原地复活，整个人笑成了小傻子。
　　「不过，在地球打这些零工真是够了！我再也不要陪寂寞的中年大妈说话，再也不要帮某个懒惰的宅男宅女买菜、溜狗、送货上门，更不要去掏下水道、清洗阴沟！捕捉老鼠灭蟑螂也不行！」
　　鲁栌愁，抹了抹瀑布溅到脸上的水珠，「祖宗，你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我们吃什么？」
　　「等完成这个任务，我们报名参加星际垦荒团，那个危险大，但利润也大。鲁栌，你怕吗？」
　　「不怕！」
　　「不错，这才是我尉迟老大的后代！」尉迟快乐地勾着自家N代孙的脖子往前进啊往前进。
　　「祖宗，我好像看到那个如意双扭标志了……」
　　「哎？」尉迟回头，正好瞧见二十五号穿进他们刚刚路过的瀑布。
　　

第06章 　　任意门
　　01
　　尉迟当即要跟随二十五号进入瀑布后，可在看到身边的鲁栌后，犹豫了一下下。
　　那个二十五号明显不是普通佣兵，身手相当高明，虽然肯定不如他。对方有空间记忆体，看起来又不缺钱，手中一定握有精良的武器。贸然跟进去，他被发现倒无所谓，因为他自信一定能摆脱对方，可鲁栌呢？
　　尉迟想让鲁栌留下等他，鲁栌却一头冲进了瀑布，还回头招手催促，「祖宗，你快点，别磨蹭了！」
　　尉迟：「……」
　　瀑布后有一个可容纳二十多人的黑暗洞穴，再往里走，会发现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通道。
　　尉迟示意鲁栌跟着自己，别乱跑，并打开联络终端上的照明装置——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他会选择摸黑前进，不让照明暴露自己的行踪。
　　通道用水泥涂抹了四周墙壁，地面也相同。尉迟看似走得大大咧咧，其实极为小心，随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通道一路往下，望不见尽头。尉迟身材高大，脚掌落地却如猫科动物般轻盈，听不到任何声音。
　　跨嚓！跨嚓！
　　尉迟嘴角抽搐，他应该好好地训练训练鲁栌，好歹得学会正确的走路方法。听这声响，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跟进来了吗？回头看那小家伙，还甩着一双手，走得那个朝气蓬勃唷！
　　算了，只这照明也已暴露他们。尉迟破罐子破摔，打算一力承担所有后果，谁叫后面那只是他的N代孙呢！
　　顺着通道往下走了大约五分钟，尉迟忽然站住。
　　鲁栌没注意，一头撞上他的背脊。
　　「祖宗，怎么不走了？前面有什么？」鲁栌揉揉鼻子，从尉迟身后挤到前面。
　　尉迟拉住他，摸了摸墙壁。
　　一步前方，出现了完全不同的地貌。
　　这边干燥，那边潮湿。
　　这边是人工铺就的水泥通道，那边的墙壁和地面都能看到新鲜的苔藓，还有水沿着壁面流淌下来。
　　尉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场景，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地点突然对接了。
　　跨过去，那边会有什么？
　　二十五号是不是就在那里？他是迷路了，还是跟他们一样，别有目的？
　　尉迟再次看了眼刚才他触摸的地方，那里有个清晰的如意双扭标志，与记忆中那个一模一样。
　　空间对接吗？若他没有猜错，他们正站在一扇看不见的门前，再往前一步，就会离开摩西迷宫的地界。
　　进去，还是不进去？
　　选择不进，很可能这扇对接的门会像方才鲁栌救人的那个山洞一般，再过一会儿就消失。
　　鲁栌帮尉迟选择了，没感觉前方有任何危险的他，豪迈地一脚跨了过去。
　　「喂！」尉迟一把抓住少年，跟着跨过了那扇看不见的空间门。
　　地貌立变，连温度都降下许多。
　　鲁栌搓搓胳膊，跑前两步，仰头感叹，「哇，这里好大！好像地下溶洞！」
　　「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尉迟按住他的脑袋，无奈地道。这里不是喀斯特地貌，根本不可能出现地下溶洞好吧？
　　「有什么不对？」鲁栌满眼好奇，「这个迷宫好厉害，真没想到地底下有这么大的空间！」
　　「我们应该已经不在摩西镇了。」
　　「啥？」
　　「你有没有想过，之前救人的山洞怎么会突然消失？」
　　「我想不出来。为什么？」
　　「因为这是单千里的实验基地之一。单千里就是那个如意双扭标志的主人，有严重的恋古情节，明明是我们那个年代最牛逼的科学家之一，却喜欢穿古中国汉朝时期的深衣，梳个道士髻，平时签名就画一个简笔的如意双扭。时间久了，那如意双扭就成了他和他家族的标志。」
　　顿了顿，尉迟接着科普道：「单千里的基地大多与空间研究有关，我想，他很可能在这里弄出了几扇连接其他空间的空间定位门。我们早前救人的山洞、假摩西镇，还有现在所在的溶洞，都是与空间门连接的，另一个被单独截断的空间。」
　　鲁栌脑中的小灯泡啪的一亮，「我懂了，单千里认识机器猫！」
　　「……这跟机器猫有什么关系？」
　　「因为单千里研究出了任意门啊。机器猫的任意门不是他给的吗？」
　　「机器猫竟然坚挺了两千六百多年？」童年时期也看过相关古老漫画和电影的尉迟喃喃道。
　　「它在未来和它的女朋友生了一只小机器猫，它叫哚哚。哚哚比它爸爸厉害，可以从口袋里掏出太空船和暗能武器。」鲁栌提到机器猫，眼睛闪闪发光，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重点强调他想要机器猫的口袋。
　　尉迟：「……」
　　「咳，打断一下，我听到两位提起假摩西镇，能详细说说吗？」带着笑意的悦耳男子话音从黑暗中传来。
　　尉迟脸上出现一丝解脱的轻松感，丝毫不奇怪有人偷听，反问来人道：「二十五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你们呢？又一次走岔路？」狄凡从阴暗处走出。
　　「不知道，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尉迟隐瞒了故意脱队的事实。
　　鲁栌对狄凡举手打招呼。
　　狄凡回以点头一笑，随之又看向尉迟，「我们别彼此提防了，我可以保证，我对你们绝无恶意。做个交易如何？你们告诉我假摩西镇的事，我出相应的情报费。」
　　「你找假摩西镇干什么？」
　　「这是我的事，你只要选择提供，或者不提供情报。」
　　「我选择不提供。」
　　狄凡发现自己的好脾气在面对这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大块头时，总是有控制不住的危险，当即平缓了一下心绪，笑道：「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天狮堂接到单家的雇佣任务，让我们寻找他家祖宗单千里的秘密实验基地，从实验基地中带回家传重宝。」
　　「哦。」尉迟面无表情，任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狄凡补充，「这个任务长期发布，只要你上劳务市场的任务榜看一看，就会清楚内容。」
　　鲁栌立刻低头去看自己的联络终端，想上网察看任务，可是……
　　「这里不能上网？」
　　「这是截断空间，不能上网是正常的，能和外界网路连接才叫奇怪。」尉迟轻拍鲁栌的脑袋。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为避免空间门位置转移，我们先离开再详谈，如何？」狄凡提议。
　　尉迟也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当口，鲁栌忽然转了下头，疑惑地望向自己身后。
　　尉迟一直在留心N代孙的安全，看他异动，立刻问：「怎么了？」
　　「通道，我们来时的通道消失了。」
　　狄凡狂奔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原本和水泥通道相接的入口消失，只剩下完整的溶洞洞壁。
　　「怎么这么快？我来的时候，它才刚刚打开啊！」狄凡急躁，后悔自己不应该因着好奇贸然进入。
　　鲁栌的表情有点奇怪，「你们有没有听到咯答声？」
　　「什么咯答声？」两个耳力很好的男人一起看向他，「除了我们弄出的声音，这里只有滴水声。」
　　「可是刚才……」鲁栌也不太确定。
　　狄凡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尉迟冷笑，「你在搞什么鬼？那边那个喘气的，是你的人？」
　　听尉迟也听出了还有一个人在场，狄凡没否认，只道：「我没搞鬼。等我一会儿。」
　　02
　　狄凡转头走入照明无法穿透的黑暗，不一会拉出一个双手被塑胶绳绑住的人。
　　尉迟问：「他是谁？」
　　狄凡把那人一推，「摩西镇镇长，他自己说的。」
　　「我是摩西镇镇长！你们是谁？快放了我！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抓人绑人？」看着五十多岁但身材维持得还算不错的男子愤怒地大骂。
　　狄凡没理他，「我在迷宫内瞧见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转来转去，一时好奇，就跟上了他。」
　　尉迟没问狄凡为什么不多叫几个人，他大概跟自己一样，都对自己的单独行动力非常有自信，多叫人只会让他们感觉累赘。更何况这人八成怀有其他目的。
　　「镇长先生你好，我是这次的志愿者。」尉迟抓住镇长被绑住的手，摇了几下，「听说这个迷宫属于你？那么，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镇长没好气地回答：「我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进来？」
　　「我跟你们一样，进来找失踪的人。这个迷宫属于我的家族，我有它的设计图纸，一个人进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一定知道迷宫中有通往其他空间的通道，或者说空间门，对吧？」
　　镇长闭紧了嘴巴，貌似什么都不想再说。
　　狄凡耸肩，「这家伙嘴巴很硬，我刚才跟着他进来，抓了一个现行，他都不肯说。」
　　「你那么急着抓他干什么？为什么不先看看他打算在这里干什么？」尉迟奇怪地问。
　　「他什么都没干。」狄凡很无奈，「进来之后，他在墙边上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说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只录了下来。后来也不知怎的，他竟然发现了我，想逃跑，我只好抓住他。」
　　鲁栌半天没说话，只盯着镇长的脚看。
　　镇长被他看得缩了缩脚。
　　鲁栌一拍脑袋，指着他，啊了一声，「你跟那个老奶奶一样！」
　　尉迟不解，「哪个老奶奶？」
　　鲁栌努力想，「就是假摩西镇那个叫唐……」
　　「唐娜？」
　　「对！就是那个老奶奶，他的脚和她一样。」
　　尉迟看不出镇长的脚有什么不同，但他一直在仔细观察镇长的表情。当鲁栌提到脚和假摩西镇这几个字，光看镇长假作镇定不知的神情，就知道他心中有鬼。
　　尉迟对狄凡使了个眼色，狄凡会意，两人决定暂时联手。
　　「先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口。」狄凡也打开自己联络终端上的照明装置。
　　「等一下，你之前已经看过这个溶洞，这里是不是没危险？」有鲁栌这个作弊器在，尉迟并不是很担心出口的问题。
　　「应该没有。」
　　「那好，我们一边找出口，你一边说说单家那个任务，省得我们出去还得再查一遍。」
　　狄凡没有拒绝。
　　鲁栌大概觉得寻找出口就是自己的任务，立刻开始认真地向四周探看。
　　尉迟拉住他，不让他离开超过三尺。
　　狄凡抓着那位镇长，边走边道：「你知道单千里，那也应该知道单家的事。」
　　尉迟还真不晓得，他沉睡的时候，单千里那个奇葩还活着。
　　还好鲁栌一样不知道，转头询问狄凡，「单家有什么事？」
　　就像天生看尉迟不顺眼一样，狄凡发觉自己对于鲁栌，总要比对别人更多一份耐心，「这件事情算是秘密，可当时闹得很大，多少还是有一点流传下来。加上一些历史因素，真要想查，总能够查到。」
　　狄凡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望向尉迟，不确定这人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
　　尉迟则在暗中观察镇长的表情。
　　收回目光，狄凡继续道：「单千里是一位非常伟大的科学家，在空间方面的造诣无人能比，就算现在也一样。他确定了空间学说，并研究出空间对接与截断的方法，被尊称为空间之父。传说他曾偶然捡到一个太空垃圾，从那个垃圾得到灵感，以其为基础，做出了一个可携式空间多向定位门装置。当然，我们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捡到了太空垃圾，这只是传说。」
　　鲁栌听得津津有味。尉迟总觉得这场景听来十分熟悉。单千里捡到一个太空垃圾？他隐约记得当初他驾驶飞船拦截了一个太空飘浮物，还没来得及上交研究，就被某个不要脸的老家伙给抢走……
　　狄凡见有人捧场，加上这也不算是需要特别隐瞒的秘密，便越发详细地说道：「传说那个空间多向定位门装置可以连接多个被截断的空间，那些空间不但大，里面还可以蓄养活物。最特殊的是，一般连接越远端、地方越大的空间，装置本身的载体就越大，还需要大量能源启动。但这个空间定位门不一样，因为那份太空垃圾的特殊性，它不需外接能源，也不需庞大的承载体。」
　　鲁栌开始晕乎。
　　狄凡笑，简单易懂地解释道：「我们现在用的空间装置，人不能进去，而且截断的空间一般都不太大，所以被做成手镯、项链、戒指一类。启动能源也可以直接做在载体中，很多只要有光能，就不用担心启动能源不足，实在不行还能充电。」
　　「单千里设计的空间定位门装置，超越了一般的空间记忆体，可以让人直接进入，可以让人在里面生活，最妙的是，它可以同时连接多个不同的空间。且在那些空间中，携带进入的空间装置不会崩溃，比如我的这个空间手镯。」
　　鲁栌点头，「我懂，就是任意门。」
　　「呃，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
　　「只有这一个任意门吗？」鲁栌很想要一个。
　　「对，只有这一个。单千里那时的空间技术远远不如现在，他能弄出可携式空间多向定位门装置，跟那个太空垃圾有很大的关系。」
　　尉迟撇嘴。怪不得老家伙死活不肯再把那飘浮物还给他，一听他想要回去就满地打滚，哭着喊着让自己的情人帮忙出头，逼得他不得不违背军人守则，删除相关影像记录，以免上面追究。
　　狄凡又道：「那时的空间对接基地都设有大型的操作中心，还得有源源不断的足量能源提供，其实现今的同类基地也没有打破这个桎梏。所以你可以想像，你口中那个能够随便带着走的任意门有多宝贵。」
　　鲁栌一拍巴掌，「我知道了！单千里做出这个任意门，却没有给他的后代，而是给了机器猫。所以他的家人发布任务，让大家帮忙寻找，对吗？」
　　镇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狄凡也感到了一点带孩子的痛苦，这傻孩子为什么老是要把空间定位门和机器猫凑在一起？
　　「他没有给机器猫……不要这样看我，历史真相是这么说的！」狄凡迅速摸出一块巧克力，塞给小朋友，力求堵上他的嘴。
　　「据说他在死前，把这个一生中最重大的发明，给了陪伴他后半辈子的情人。可是，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前半生历经了两次婚姻，有好几个孩子。他的前夫人们和孩子们都很不高兴，他们觉得，他把宝贝留给了一个外人。」
　　鲁栌疑惑，「他为什么不和他的情人结婚呢？」
　　「他的情人不愿意当后妈。根据可靠传说，他的情人在联邦军队任职，军衔很高。」
　　尉迟：这不是传说，是事实，单老头的情人就是我的直属上司！
　　鲁栌咬着巧克力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单家向单千里的情人追讨空间定位门装置，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他们讨要回来之前，那位联邦军人于一颗新发现的星球撒和星上失踪。联邦政府与单家人同时赶到，一起检查了那位军人的遗物，没有找到该装置，那位军人也没有其他亲近的亲人。自此，你口中的任意门的下落，再也无人知晓。」
　　尉迟告诉自己，这是两千六百年前的事了，但听说自己的上司在外星球失了踪，还是感到不舒服。
　　最好单家人和那家伙的失踪没关系，否则……哼！
　　尉迟分神观察镇长的表情，这人似乎也不太清楚这段过往，听得很入神。听到与任意门相关的事情，神情和目光没有明显的变化。
　　「单家人真坏，明明他们的祖宗把东西给了别人。」鲁栌为那位联邦军人叫屈。
　　「是啊，所以这个秘密没隐瞒住，让一些不满单家作为的人刻意传开。由于单家后代对单千里的研究最为了解，日后也在空间学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慢慢的，事情才又被掩盖下来——是掩盖，不是消灭。」
　　「单家发布这个寻找任意门的任务多久了？」尉迟被鲁栌影响，干脆也把空间多向定位门装置叫作任意门。
　　狄凡看向他，「很久。两千多年来，他们派人找遍了单千里和他那位情人待过的地方。」
　　「你怀疑，这迷宫是单千里待过的一个空间对接实验基地？」
　　「对。我研究过，资料表明了，此地曾是单千里与某国合作的研究基地，后来被放弃。」
　　「你能查到这份资料，单家应该也能查到。」
　　「他们来找过，可什么都没找到，连空间异象都没发现。」
　　「他们来找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出现失踪案。」
　　「应该没有，否则他们不但会找得更仔细，还会想办法把整个迷宫买下来。就算没找到任意门，光是一个普通的空间对接基地，也有相当高的价值。」狄凡笑，他也被传染了，说成任意门了呢。
　　镇长先生听到现在，表情终于有所改变，嘴角似乎含了一丝嘲讽？他在嘲讽谁？单家人吗？
　　尉迟随口问：「你为什么会接这个任务？」
　　「碰运气吧，单家开的报酬极高，专门提拨了一笔基金来寻找任意门。一般比较有实力的雇佣组织，都会把这个任务接下来，反正没有完成期限，不接白不接，说不定什么时候碰到就完成了也有可能。我是前段时间偶尔得知这里有失踪案，正好想来这附近休假，就顺道过来瞧瞧。」因此，狄凡身边没有人手，只有他一个人。
　　「你觉得，这个摩西迷宫就是任意门，还是觉得任意门藏在这个基地中？」尉迟问出重点。
　　镇长的表情和鲁栌一样迷茫。
　　狄凡摇头，「我不知道，都有可能。另外，我对你之前提到的假摩西镇很感兴趣。那既然是个镇，应该生活着不少人，对吗？」
　　镇长听到「假摩西镇」四个字，眼眸收缩。
　　尉迟没有回答，顺便捂上了鲁栌的嘴。
　　狄凡气笑，「两位，我什么都没隐瞒你们，你们是否也该提供一点消息？」
　　「你能给多少？」尉迟才不信这人把关键都跟他们说了。之前狄凡也讲了，单家发布的任务，在网路上就能查到，那么就算他不说，他们出去也能自己查明白。至于假摩西镇的消息，除了那位心中有大秘密的镇长，目前只有尉迟和鲁栌知晓，当然要待价而沽。他们可缺钱得很！
　　狄凡狡猾地道：「那就要看你们能提供什么样的消息，以及对我有没有用。」
　　03
　　事情到此似乎清楚了一半。
　　尉迟在脑中把前因后果整理了一下。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摩西迷宫建造在空间对接实验基地上面。或者说，空间对接实验基地被藏在了迷宫中。
　　这个基地类似魔方，可以根据地下的机械装置来改变空间对接入口的位置。这些入口又类似空间定位门，能通过其进入某个空间。门在迷宫中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大概是随机。
　　门所连接的空间，有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山洞，有的是一大片空地，假摩西镇正是其中之一。
　　除了随机出现，这些空间定位门还会每隔一段时间固定出现于某个位置。例如秦书华进入的假摩西镇入口，就是每年的二月二日停留于真摩西镇教堂的侧门，也就是迷宫出口处。
　　其次，可以推测这个空间对接基地曾经处于停闭状态，近期因着某些缘故，它「复活」了。这就导致进入迷宫的人误入被打开的空间门，引发一连串神秘失踪事件。
　　不过，这个推测有个问题：假如空间基地以前一直处在未启动状态，假摩西镇那么多人是哪里来的？凯莉警官为什么会怀疑她的母亲也进入迷宫失踪？是不是以前镇上也有人在迷宫中失踪，但被掩盖了下来？
　　尉迟觉得，这问题恐怕只有拥有迷宫的镇长能够回答，如果他愿意说的话。
　　正思考着，忽听狄凡惊讶地叫了一声，「我们出来了？」
　　啊？尉迟收回心神。
　　鲁栌站住脚跟。
　　镇长吓了一跳，眼神相当疑惑，似乎在奇怪：没有他带路，这些人怎么可能走出地下溶洞？
　　狄凡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不是地下溶洞，你看墙壁！这是一个被遗弃的地下室！我们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
　　尉迟没留意。
　　「刚才是谁走在最前面？」狄凡问着，目光已紧紧地盯住鲁栌。
　　尉迟不希望狄凡和镇长察觉鲁栌的特殊之处，也装作一脸惊讶地问：「鲁栌，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鲁栌迷糊地抓头，「我不知道，我一路只顾着听你们说话，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狄凡回忆，情况确实跟鲁栌说的一样。这孩子也不像会说谎的，他不信这个看起来有点呆的孩子会演戏。
　　「不管怎样，能出来最好。我看前面好像有扇门，真正的门。你带武器了吗？」尉迟问。
　　狄凡不再多想，从空间手镯中拿出一把气枪。
　　这种气枪可以压缩空气，射出空气弹，威力不比一般手枪差，最大的优点是不用补充子弹。不过，长时间使用，可能因为摩擦生热过度导致枪体爆炸，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不管如何，冲着环保且子弹量接近无尽这两大优点，气枪刚问市便大受欢迎，只是价格奇贵。
　　尉迟站在门侧，把鲁栌推到身后，不准他冒头。
　　狄凡把镇长的双脚也给捆住，扔入墙根，堵上他的嘴。随后走到门的另一侧，膝盖微弯，身体微伏，握枪的手抬高。眼睛眯起，另一手遮在眉上，将自己调整到最适合发力和攻击的状态。
　　尉迟握住门把，对狄凡点了下头，慢慢地转动一下门把，猛力拉开。
　　光芒射入狄凡眼中，他事先眯眼遮目，已有准备。见门外没有人，原地窜出，一口气冲到门前。
　　尉迟也闪身至门前，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两人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默契如长时训练的伙伴。
　　双方都知道，这跟默契其实没有多大关系，只是两人都非常强，强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能随时调整自身，配合对方。
　　「安全。」狄凡放下气枪。
　　「我喜欢蓝天。鲁栌，你可以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鲁栌过来，也没听到回答，尉迟心中猛地一跳，身体一旋，眨眼就冲回原来的位置。
　　鲁栌不见了。
　　再看镇长，仍旧被扔在墙角。
　　

第07章 　　疯女与黄金
　　01
　　鲁栌在被尉迟塞到身后时，因为位置缘故，只能紧贴墙壁。
　　见尉迟窜到门口观察情况，鲁栌忽然感到身侧有点不对，于是转头瞥了眼。
　　这一瞥让他瞪大眼睛——身边赫然出现了一扇门！一扇打开的门！
　　没等发出声音，一只手倏地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入了另一个空间。
　　鲁栌被人倒拖着，亲眼瞧见那扇打开的门在他被拖进来后，不到两秒钟就刷地消失。
　　这是丛林……
　　不，这不是野地。
　　鲁栌低头看脚下，能看到地砖铺成的路面，只是许多缝隙冒出了野花野草。捂着他嘴、拖他行走的人不算特别强壮，个头甚至还没有他高，但是力气特别大。
　　鲁栌想挣扎，可刚动一下，就看到路边的树后冒出一个小孩子。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孩子冒出来。这些孩子看年龄应该都在上小学，身上衣服还齐整，脸蛋也不是很脏，估计有人在照顾他们。
　　鲁栌记得这些孩子的脸，他们不就是之前失踪的足球队成员吗？
　　看，有个孩子手里还抱着一颗足球！
　　鲁栌放弃挣扎，他想看看，绑架他的人打算把他带去哪里。
　　对方没有把他拖得太远，在一处看似广场的地方，将他放了下来。
　　鲁栌揉了揉脸蛋，转头看绑架他的人。那人走到落满树叶和草叶的喷水池边，用手挥去浮在水面上的叶子，捧了点水，向鲁栌走来。
　　绑架他的，竟然是个女人！
　　女人将大波浪卷的红色长发扎在脑后，胸前异常饱满，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高鼻深目。
　　「嘘，不要让他们听见。」女人的神情很紧张。
　　鲁栌呆愣，他们是谁？
　　哗！冷水被泼到脸上。女人抚摸他的脸，像在给他洗脸。
　　随即，女人快速地退后两步，神经质地紧盯着他看，手里握着一把自制的匕首。
　　鲁栌摸摸脸，不明白女人在干什么。顾虑着她手中的匕首，还是比较小心，没有乱动。女人等了一会儿，兴奋地一握拳，「太好了！你不是那些魔鬼！你是真正的人！」
　　随即语气变得温和，神情也柔软了几分，「孩子，不要怕，来到这里，你就不用害怕再有谁伤害到你。池子里的水是圣水，圣水会保护你，让魔鬼显形。你没有变形，还是个好孩子，我会保护你。」
　　原来女人泼到他脸上的水，就是圣水？
　　女人笑罢，抬起手腕看了下，她戴着手表，「时间到了！我得赶过去守护那里的门，不能让魔鬼进来。这是最后的圣地，绝对不能让魔鬼攻入！」
　　丢下这句话，她拔腿就跑，很快便没入丛林。她的动作灵敏、速度也极快，看样子对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被丢下的鲁栌敲敲脑袋，看了下联络器，特别留意这里能不能上网，结果是不能。
　　现在鲁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这个迷宫表面上看很正常，其实是一个由很多小空间组成的魔方空间基地。可以按照时间自动切换各个空间入口的对接位置，也能人为操控。
　　这种空间基地在其他地方也有，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1对N地锁定多个空间。被锁定的各个空间一般都很大，除了装死物，还可以装活人。
　　大型空间基地大多都由联邦政府控制，用来做研究所或军队训练处。这种空间基地的缺点是它的操作终端占地和所需能量都极大，且一般不能随意改变操作终端的位置。
　　单家要找的任意门，简单地说，也是大型魔方空间的操作终端，但其不仅小巧到可以随身携带，且自带能源，里面的各个空间又都很稳定。这种操作终端在目前已知的星球范围内只有这一个，可见有多宝贵。
　　二十五号，也就是狄凡，接了寻找任意门的任务。他来到摩西镇，就是怀疑这个迷宫是单家在找的任意门。即使不是，他也没有白来，因为这里如果没有任意门，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大型空间基地，而且是前人遗留下来、被历史湮没的秘密空间基地。把消息报上去，也能获得很丰厚的奖赏。
　　不过，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名身穿训练服的健壮中年人从树林里走出来，小心观察了下鲁栌，大约觉得他没有杀伤性，「嗨」了一声。
　　鲁栌举手，「你好，先生。」
　　那中年人放心了，左右张望几眼，快速走过来，「孩子，我看到你也被那个疯女人抓进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先生，那个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肯说，只说外面有很多魔鬼，又用那水泼我们。好在她还算善良，没有真正伤害足球队的孩子们，而且会找吃的给他们。你是谁？是来迷宫游玩的游客吗？我是爱琳娜小学的足球队教练，你可以叫我大卫。」中年人一面说话，一面示意鲁栌跟他走。
　　鲁栌边走边说，「大卫教练你好，我是来找你们的志愿者。」
　　「真的？我就知道，外面肯定有人在找我们！有多少人在找我们？是不是来了很多警察？那个女人很厉害，一般武器恐怕制不住她。」大卫教练大为兴奋。
　　「确实来了很多人，也有很多警察。」鲁栌诚实地回答。
　　大卫高兴坏了，不住地挥手念叨：「太好了！」可很快，他皱起了眉头，一脸苦恼地道：「恐怕军队来了也没用，这个地方太神秘了。那个女人把人抓进来，确定我们不是魔鬼后，也不怎么管我们。我和另一位老师曾到处寻找出口，问题是怎么也找不到。只有那个女人晓得出去的门藏在哪里，偏偏她不愿意让我们接近那些门，甚至警告说，有些门会通往地狱！」
　　「你们想出去？」
　　「当然！」
　　鲁栌很自然地道：「那就跟我走吧。」他有指南针，也许找得到通往真摩西镇的出口。
　　大卫不相信，他很高兴看到外面的人，也很高兴有人来救他们，可他不怎么相信鲁栌的能力。没办法，鲁栌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有能力的人。
　　面对他的怀疑，鲁栌很认真地回道：「我接下了找到你们的任务，把你们带出去就是我的责任，我会努力地保护你们。」
　　02
　　前面的空地上有一群人，由一名三十出头的丰满女子领头，另外是二十多个孩子。其中有几个孩子，鲁栌刚才看到过，那几个孩子也正盯着他看。其他孩子有的在踢球玩，有几个比较大的在烧水，还有一些在照顾年纪较小的孩子。
　　大卫打哈哈，快步走过去喊那丰满女子，「玛莎，好消息！外面有人在找我们，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了！这个孩子就是来找我们的志愿者之一！」
　　「教练！」好几个孩子围上大卫，也有孩子围向鲁栌。
　　鲁栌对他们咧嘴笑了下。
　　玛莎高声叫住那几个孩子，擦擦手，快步走到鲁栌面前，伸出手，「孩子，你好，我是玛莎，足球队的带队老师之一。能跟我详细说说外面的情况吗？」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鲁栌好奇。
　　「和你一样！那个疯女人把我们抓进来，教练和玛莎看到，就追赶她，最后一起被困在这里。」一个年约十一二岁、轮廓俊朗的男孩回答。
　　「哦，被困的人都在这里吗？」
　　男孩点头，「都在。」
　　鲁栌低头看指南针，直接道：「走吧。」他想快点离开这里，怕祖宗找不到他，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可没有太多钱赔偿。
　　「走？去哪里？」玛莎惊讶。
　　鲁栌抬头，「你们不想离开吗？」
　　「你知道出口在哪里？」玛莎病急乱投医，她和大卫在这个地方转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出去的路。有一次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还是那个疯女人把他们找到并救回来。
　　「不知道，但仔细找，总能找到。」鲁栌对他的指南针很有信心。
　　大卫想阻止，他觉得鲁栌太幼稚了，说话做事都有点异想天开。考虑两秒，暗中拉了拉玛莎的衣角，不好明说鲁栌看起来不太像个智商正常的少年。
　　「玛莎，我们跟他走吧。杰杰烧了整整两天，再不给他打退烧针，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白痴。」模样俊朗的男孩道。
　　「哦，可怜的杰杰！」玛莎焦急万分，她之前想了好多方法给那孩子降温，可惜都收不到效果。
　　这次出游，她随身带了个小药包，里面有三颗退烧药。无奈因着水土不服和恐惧、受凉，发烧的孩子前后不止三个，她带来的药物已经用完了。
　　男孩神态坚定，「杰杰不能再等了。」
　　「可是……」玛莎无法做决定。
　　大卫过来，想把男孩拉开，男孩闪开。
　　大卫脸色微变。
　　除了上两个发烧的孩子，前些天同时有两个孩子发烧，一个足球天赋比较好，一个才刚刚加入足球队。玛莎当时想把药给那个刚加入足球队的孩子，也就是杰杰用，因为他烧得比较厉害，体质也稍差。大卫阻止了，以不要浪费药物、优先救治最可能被救回者为理由，让玛莎把药给了另一个名叫塞西的男孩。
　　玛莎犹豫，大卫就把药抢了过来。
　　两人的争执被这个俊朗的男孩见到，恳求他们把药分成两半，一人给一半。两个大人都没听他的。
　　后来塞西退烧，杰杰烧得人事不知。
　　俊朗男孩叫作卡尔，与杰杰的感情很好，杰杰入队就是他介绍的。
　　卡尔是足球队的队长，原本对大卫很尊敬，但见他放弃了杰杰，对他的态度就此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冷淡与仇恨兼而有之。
　　「有人发烧了？我有退烧药。」鲁栌不晓得这些内情，闻言翻了翻背包，反应稍慢地道。
　　「那你带了吃的吗？」大卫不带希望地问。再次打量少年，很普通的衣着，年龄也不大，不像能有空间记忆体的样子。就连他，工作多年也舍不得买一个——毕竟小的不划算，大的买不起。更何况，少年还背着一个大背包。
　　卡尔蹦起来，刷地闪到鲁栌身边，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营地那里拖，「快！快救救杰杰！」
　　救人如救火，鲁栌不用他拖，跟他一起跑过去，玛莎和大卫连忙跟上。
　　杰杰是个圆圆脸的男孩，有点胖，身子圆滚滚，看起来年纪比较小。发烧让他的小脸蛋红通通，两手握成拳头，表情痛苦。
　　卡尔跪趴到他身边，拧湿了毛巾给他擦汗降温，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杰杰，有药了，你不用再这么难过了。」
　　杰杰发出含糊的呻吟声，「卡尔……」
　　卡尔眼睛红了，催促鲁栌拿出退烧药。
　　鲁栌拿出退烧药，打算交给玛莎，卡尔却不相信仅有的两位大人，抢过退烧药，塞进杰杰嘴里，自己灌了口水，贴着杰杰的嘴唇，把水和药一起给他灌下去。
　　玛莎很愧疚，小声地跟鲁栌说：「我没有照顾好孩子们，尤其是杰杰。卡尔不放心，这几天杰杰都是他亲自照顾的。实话说，要不是卡尔够细心又有耐心，杰杰恐怕撑不到现在。」
　　「还是要带他去看医生，退烧药不是万能。」鲁栌没那份感性，他很实事求是地道。
　　卡尔毕竟是个孩子，见杰杰服下退烧药，没有立即醒过来，急了。玛莎说药本来就不会这么快见效，他还是急。
　　玛莎心中有数，一颗退烧药不一定能起作用。杰杰烧得太厉害，拖得时间也长，可这时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安慰孩子们。
　　卡尔甚至想把杰杰背起来，玛莎想阻止，手被他拍开。鲁栌见状，过去把杰杰抱起来。看着圆滚滚的小娃娃抱到手里，居然没有多少分量。
　　卡尔抓住鲁栌的胳膊，仰着头，强装镇定地问：「你能带我们去出口吗？」
　　鲁栌重重地点头。
　　「那我们赶快走！」卡尔回头，对那些看着他们的足球队小队员们喊道：「你们要不要来？要就一起走！」
　　卡尔在足球队可能相当有威望，别看他年纪不大，那些小毛头都听他的。卡尔一声喊，差不多所有的小孩都跑了过来。只有一个孩子，瞅瞅大卫和玛莎，又瞅了瞅卡尔，貌似很犹豫。
　　玛莎也困扰地看向大卫。
　　大卫摆出教练的威严，喝斥道：「不要瞎胡闹！我和玛莎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出口，这个人怎么可能一来就知道从哪里出去？你们别跟着瞎闹了！跑错地方或出了事怎么办？都给我老实待着！」
　　小队员们再次望向他们的队长。
　　卡尔冷哼，「再等下去，又有人生病怎么办？教练，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个人带来的药和食物也全部要过去，先给你们大人吃，再给你喜欢的人，最后才给其他人？这个人的东西能支持多久？吃的东西不够，那个女人也不会每次都送食物来，再等下去，我们恐怕会饿得连路都走不动。」
　　大卫被一个小孩叫破心思，脸顿时拉了下来。他确实想让鲁栌把背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但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卡尔，你不要乱说！我和玛沙一直公平地对待着你们每一个。我知道你不高兴我把药给塞西，放弃杰杰……」
　　「你终于承认你放弃了杰杰！为什么？因为塞西比杰杰更强壮？足球比杰杰踢得好？还是因为他是学校大董事的儿子？塞西那时的情况一点也不严重，他只是说他不舒服而已，玛莎也说他只有一点点低烧。更何况，塞西都同意了把退烧药给杰杰吃！都是你！是你非要把药给他！」
　　不要以为小学生不懂事，他们其实懂得很多，尤其处在特殊环境下，成长速度绝对会让大人们吃惊。
　　「卡尔！」大卫暴吼，看大家表情不对，又强自压下内心的怒火，「我是教练，我做的事都是为了整个足球队好。我还是个大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个犹豫的男孩，正是塞西，闻言低下了头。他很难过，这两天过得很煎熬，虽然卡尔没有责怪他，他还是很难过。
　　他明明拒绝了教练的好意，明明说了自己没事，第二天早上起来，发觉低烧退了，一开始还很开心。哪里想到后来听教练说，把药混在昨晚的食物里，给他吃了。
　　所有人都认定了教练想巴结他母亲，要不是卡尔当着所有队员的面说错不在他，他肯定会被排挤。
　　玛莎叹气，她不赞成大卫的做法，可是大卫后来说得也没错：杰杰烧得那么重，一颗退烧药也许有用，也许没用。但给了塞西，塞西九成九会好起来。处在特殊情况下，当然是能救下一个就救下一个。好比战地医生，由于条件严苛，必定是选择较有救治可能的伤兵进行救治。
　　玛莎开口，劝孩子们乖一点，不要在大人确定情况安全前乱跑，她和大卫万万承担不起丢失任何一个孩子的责任。现在这样，出去以后都不知该怎么交代了，尽管整件事过错都不在她。
　　大卫也不觉得自己有责任，不过拿了一颗退烧药而已。杰杰那样的情况，就是给了他，也是浪费，留下来，则多了一次救命的可能。孩子们轮番生病，谁晓得这里的水质或空气或食物有没有什么问题？留下一颗药，是最明智的决定。
　　没错，他留下了那颗退烧药，没给杰杰，也没给塞西。嗯，原本确实要给塞西，但玛莎说可以再等等看，他就想，如果塞西退了烧，再把药给杰杰也不迟。
　　第二天塞西真的不用药就退了烧，他拿着药过去，鬼使神差的，开口对塞西和玛莎说，他昨晚把药碾成粉末，掺在了塞西的食物里，喂给了他。
　　那么，把药给杰杰吗？算了吧，瞧他那样子，一颗退烧药肯定不管用。
　　他们不知得在这个鬼地方待上多长时间，他只是……只是……他真的不是为了自己，如果他病倒了，这些孩子怎么办？
　　对，他是从大局出发，他没有错，只是为了所有人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这些孩子需要他，他才是最不能生病倒下的一个。
　　大卫看向鲁栌，这个人真的能带他们出去吗？
　　现在出去，卡尔和其他孩子一定会说出退烧药的事。虽说医生不可能检测出塞西究竟有没有服下那颗退烧药，别人知道了他的选择，顶多就是背后议论他巴结学校董事而已。
　　可若待在这里的时间再长些，杰杰、卡尔等孩子死上几个，玛莎也死了……那时候再得救，他就是力挽狂澜，以一人之力保留下大多数孩子的英雄。
　　届时，不但没有人晓得他留下了那颗退烧药，也没人会说他的选择是错的。塞西的母亲、所有活下来的足球队员的父母，都会万分感激他。即便有谁拿杰杰的事说嘴，也是瑕不掩瑜，甚至不会有人提及。
　　……不不不！不应该这样想！
　　天哪，他怎么会这样想？
　　难道这里真的有魔鬼？他的思想也被魔鬼蛊惑了？
　　大卫吞咽口水，不太有力地道：「在确定找到出口并且路途安全前，我不同意仓促离开。」
　　玛莎也支持这种说法。
　　大卫又对鲁栌说：「如果你真知道出口在哪里，带我过去，我们可以再带更多的人来救孩子们。」
　　玛莎附和，「这个方法好，要嘛我跟着去也行，先带一位医生进来救人。」
　　鲁栌抓头，「我进来这里纯粹是偶然，也许能把你们带出去，但不一定能再找到门进来。」他说的可是大实话。
　　大卫摇头，越发不相信鲁栌。
　　卡尔大声喊道：「你们不跟他走，我跟他走！反正等下去只会更糟糕，杰杰也需要医生。嗨，志愿者先生，你抱着杰杰，我和你一起走！」
　　鲁栌表示同意，抱着孩子就走，顺便介绍了自己，「我叫鲁栌，不叫志愿者先生。」
　　卡尔跟上他，很大人地拍拍他的腰与背，「鲁栌，你可以叫我卡尔。」
　　其他小孩对视几眼，竟然都追了上去，包括塞西在内。
　　假如大人再多几个，情况不至于发展成这样。可是，小孩子有时比大人更有主见，尤其在对大人不信任且有了领头者以后。
　　大卫和玛莎想阻止，拦了这个，拦不住另一个。没办法，只好跟上去，连营地里的东西都没怎么收拾。
　　03
　　路上，可能退烧药起了效果，杰杰的呼吸平稳了许多。
　　卡尔踮脚去看，还用手摸了摸杰杰的额头，试探温度，「好像退了点。」他高兴地道。
　　鲁栌也很高兴，让卡尔帮忙，蹲下身，把杰杰反过来背到身上，又用带子扎紧。他要看指南针，还要提防路上可能碰到的危险，抱着一个人不方便。
　　也许因为经受过磨难，足球队的小队员们表现得都很懂事，大的带着小的，路上没有乱跑或瞎闹。
　　玛莎从一个稍大的孩子手中接过一个脚腕扭伤的孩子，背到背上，对其他孩子温和地笑了笑，并没有指责或唠叨他们这样做不对。但不难透过她的神情，看出明显的担忧。
　　大卫落在最后面，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是良知，一个是对自身未来的担心。
　　走在最前面的鲁栌完全不知道队伍中有一个人的心思是如此复杂，他以为这趟寻人救人的任务很简单，甚至比他以前的任务都简单。毕竟这个空间里没有很危险的怪兽之类，只要找到出口离开就行。
　　走了一段时间，鲁栌不住地低头看指南针，调整方向。
　　大卫赶了上来，他注意到这点，也特别去看那个指南针。
　　「你们要去哪里？」忽然，一抹人影快步冲过来，比身影更快到达的是对方的厉声质问。
　　鲁栌退后两步，看清来人，「是你啊！女士，我们要出去。」
　　大卫心中一跳，机会来了！此时，他脑中代表良知的小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
　　疯女人焦躁地看着他们，挡住去路，「出去？去哪里？不能出去，外面有魔鬼！这里是最后的圣地，你们不能出去！」
　　鲁栌耐心地说道：「外面没有魔鬼，我们要出去。这个孩子病了，必须出去看医生。」
　　「不行！」疯女人转到后面，打量着鲁栌背上的小孩，脸色一变，「病了？他是不是要变成魔鬼了？」
　　言及此，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大叫道：「带他去圣水池，用圣水泼他，看他会不会变成魔鬼！」
　　「不行！」叫出来的是卡尔。
　　小小年纪的男孩子，勇敢地站在疯女人面前，张开手臂，不让她接近杰杰。
　　塞西也跑过来，双手一张。
　　所有孩子都跑过来，凶狠地瞪着疯女人。
　　疯女人发出尖叫，「把他给我！他会变成魔鬼！你们不能留下他，你们也会变成魔鬼！」
　　小孩们都不肯退让。
　　鲁栌从转到前面的背包里拿出武器。
　　大卫见鲁栌竟然有枪，面色大变。这个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少年肯定不是普通的志愿者，哪有志愿者进来找人还带枪的？又不是警察。也许他是个雇佣兵？
　　不管如何，大卫不想放过大好机会，出去以后是英雄，还是一个不顾孩子的马屁精，就看那个疯女人了。这还是别人不晓得他藏起了一颗退烧药，万一让人知道这件事，他身为足球队教练，居然不顾队员的死活，明明有药却不给孩子服用，那他……
　　大卫打了个冷颤，不敢想像后果。
　　他有点后悔当初的一时糊涂，早知道这么快就有人进来救他们，又何苦……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发现！
　　大卫悄悄走到玛莎身边，低声道：「那个疯女人不正常，可她对孩子一直没有坏心，还很保护他们，也许她说的不是假的。你不觉得孩子们轮番发烧，太奇怪了吗？」
　　玛莎一开始不觉得发烧有什么奇怪，可被大卫这么一说，也开始犹豫。
　　「如果那少年真的知道出口，如果杰杰真的被什么奇怪的病毒感染，他们出去，可能会害了更多人。最好的办法还是我们先出去，带医生进来。」大卫一步步诱导。
　　玛莎更加六神无主，不晓得该怎么办。
　　大卫继续道：「先把孩子拦住，既然那个女人说要带杰杰去圣水池，也许那个水对杰杰的病情有帮助。」
　　玛莎被动地被大卫带到孩子面前，拦住他们。
　　疯女人趁机绕开这些孩子，跑到鲁栌的另一面，长声尖叫，「把那个孩子给我！如果他是魔鬼，不能留下他，圣地不能被魔鬼污染！」
　　鲁栌抬起装有陶瓷子弹的民用猎枪，「我不想伤害你，请走开。」
　　疯女人顿了下，随之发出一身怒吼，向鲁栌扑了过去。
　　鲁栌不愿意开枪打她，哪怕处在这种情况，开枪算得上自保。就是上了法庭，九成也会被判无罪。
　　既然不想伤害对方，鲁栌只有一个选择——拔腿就跑。
　　疯女人扑了个空，怒吼着追上去。
　　卡尔万分焦急，紧追在后。
　　其他小朋友被大卫一把拦住。
　　「我追上去看看，你顾着孩子们。」大卫对玛莎交代一声，追了过去。
　　鲁栌跑着跑着，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奇怪，不像是原始山林，倒像是带有大型园林的宫殿或神庙之类的空间。
　　地上有人为铺设的道路，繁茂的丛林中有一看就是人为搭造的建筑物。瞧！面前出现了神庙一样的巨大建筑物，映着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耀眼？鲁栌好奇，不管后面正有人追他，慢下脚步就想仔细看。
　　至于这里为什么会有阳光？他没有细想。尉迟之前告诉过他，这些被锁定的空间只是被人为截留，空间门极度缩短了从空间基地到锁定空间之间的距离，变成了点对点。这种锁定空间与空间记忆体那样完全隔断的真空存在不同，虽然独立，仍旧依存于空间所在的世界，内部有氧气、有阳光，也有天气变化。
　　理论上，这种空间是可以不通过门出去的。
　　「鲁栌！鲁栌！」
　　鲁栌听到卡尔的叫声，才意识到卡尔跟在后面，而且可能跟丢了。
　　停下脚步，转身。可他刚停下，疯女人就追上来了。
　　他再次抬起猎枪，「女士，这次我真会开枪了啊。」
　　疯女人像是没听到，只一个劲儿地叫嚣，让他把杰杰交出来。
　　砰！眼看女人就要扑到身前，鲁栌开枪了，神情无奈，偏又冷静到极点，似乎女人的叫喊和扑抓对他没有半分影响。
　　子弹准确地打中女人的膝盖，让她摔倒在地。
　　女人发出痛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为什么你要帮助魔鬼？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的话？呜呜……凯莉！我的凯莉！」
　　咦？鲁栌觉得凯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卡尔循着枪声找来，有点害怕，只得努力收起脸上的恐惧，绕过趴在地上吼叫的疯女人，气喘吁吁地跑到鲁栌面前。
　　「你、你开枪打她了？」
　　「不能让她再追我，你会跟丢。」鲁栌掏出止血喷剂和包扎用纱布，扔给疯女人，叮嘱道：「这是药，记得用。」
　　接着，他单手握枪，单手握住卡尔的手，「你还走得动吗？」
　　卡尔用劲点头。
　　「我们去找你的伙伴，既然彼此是伙伴，就不能半途抛弃。」鲁栌认真地道。
　　卡尔见杰杰的情况有好转，疯女人又被制伏，也不是那么急了，「你说得对，不能抛弃伙伴。」
　　鲁栌牵着小朋友的手走向回头路，他的大脑在同一时间只能处理一件事，前面开枪打人，现在注意力又被卡尔小朋友吸引，于是把方才看到的耀眼光芒给忘到了脑后。
　　鲁栌身后不远处，神庙无声地诉说着它的神秘和庄严，默默地目送三个小孩离去。花岗岩打磨的石块构成厚实的基座，再往上，墙壁以一块又一块大小相同、平整的灰色大石砖垒成。
　　按理说，这样的石头建筑不会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可是……
　　又来了！一块砖头被阳光照射，略有损毁的一角赫然发出了金灿灿的耀眼光芒。
　　大卫从一个石头灯座后闪出来，他已顾不得继续跟踪少年，寻找机会，双眼死死盯住了不远处的神庙，那闪出金光的一角。
　　04
　　外面的人急得要死，人还没找到多少呢，进去迷宫找人的志愿者又消失了一个。
　　消失的，还是之前找到失踪者的最大功臣。
　　有人推测那个少年又找到了一批失踪者，正在想办法带人出来。也有人说那少年之前只是碰巧，现在他也陷入了迷宫。
　　尉迟脸色黑沉沉，他在迷宫中找了很久，没能再找到另一个空间入口。
　　询问镇长，那家伙坚称他什么都不知道。
　　「把这个人交给我，半个小时以后还给你。」尉迟走进山洞，抓起镇长。
　　他们出来后和其他搜救人员会合，尉迟与狄凡却有志一同地隐瞒了他们抓住摩西镇镇长的事。
　　「别弄死了。」狄凡很优雅地拿出一个三明治，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尉迟没理会他，毫不费力地拎起镇长，走进山洞深处。鲁栌觉得狄凡举止高贵，他却觉得那人装模作样得很。
　　狄凡不敢招惹此时的尉迟，他对危险的直觉一向很准。
　　镇长发出恐惧的大叫，可这里离营地很远，他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没用到半个小时，实际上，镇长只支撑了十五分钟。
　　被尉迟把身上的东西全部搜出，空间手镯也夺走，他露出近乎绝望的神情。
　　尉迟对刑讯很有一套，只要他认真起来，受刑人再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而今他的宝贝N代孙失踪，游戏人间的不正经模样彻底消失，他看镇长的目光就像看一块会喘气的肉。
　　尉迟默默地不出声，就是站在那里，看着镇长。
　　镇长一开始还想力图镇定，可后来瞧见尉迟掏出枪，对准了他的空间手镯，他镇定不下去了。
　　「不要！」
　　「里面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之前跟你在一起的少年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好吧，我说，不过你要把我松开，还要把空间手镯还给我。」
　　「你先说。」
　　看镇长还在迟疑，尉迟冷笑，「你可以继续等，我先瞧瞧你的空间手镯里装了什么。」
　　「住手！里面没有什么，都是我的私人物品！」
　　镇长的叫喊没有用，尉迟抓住他的手指，按下空间手镯上的一个按钮——空间记忆体都有DNA认证，非存活状态的主人不能打开。倘若空间记忆体的主人死去，或者被盗，需要找专门的人来解锁。
　　空间手镯上方出现投影，映出手镯里的东西，投影最下方有一个旋转的光晕。
　　那个光晕就是放取空间中物品的「洞门」，只要放进去的东西体积不大于整个空间的容积，多大的东西都能放进洞门，也能从洞门里拿出来。
　　此刻，洞门大门，任何人都能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进去。
　　尉迟挑眉，「你很喜欢黄金？」
　　空间记忆体里整齐堆放了不少金砖，还有些金器、金首饰之类。
　　从金砖的数量判断，摩西镇镇长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
　　「这是我的个人喜好，跟你没关系！」镇长强硬地道。
　　「哦？正好，我个人也挺喜欢黄金的，不介意都送给我吧？」
　　镇长目眦欲裂，「你这个强盗！你这是犯法的！」
　　「那为了不犯法，麻烦你写一份赠送证明。」尉迟还在空间手镯里挑挑拣拣。
　　镇长自然不可能写那份赠送证明，「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答应了你，会告诉你那少年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要知道的是他的确实下落，不是要你编一个故事说给我听。」尉迟从空间手镯中掏出一只玻璃瓶，晃了晃里面的金黄粉末，「这是什么？金粉？」
　　装有金粉的玻璃瓶，为数也不少。
　　尉迟拿在手上的玻璃瓶比较特别，瓶口有一个带有度量刻度的吸食器。
　　镇长脸色惨白。
　　「现在，我们开始玩我问你答的游戏，如果你的答案没法使我满意，这些黄金还有金粉都不会再属于你。」
　　「你先把你手上的瓶子给我。」
　　「不行。第一个问题，我家鲁栌在哪儿？」
　　「我不知道！把瓶子给我！」
　　尉迟拿着瓶子作势要扔，镇长急得浑身乱扭。
　　「快给我！」他发狂地吼叫。
　　尉迟打量着镇长的表情，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再喜欢黄金的人也不可能紧张成这样啊，黄金不是随便能毁掉的东西，而且毕竟是身外物。
　　再次望向手中的玻璃瓶，重点是瓶口的吸食器。
　　尉迟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在吸食金粉！」
　　他知道金子可以做成金箔、金末、金屑。撒在食物上，人能吃，少量服用不碍事。但，经常食用？
　　看这些玻璃瓶的量，至少有二十瓶之多，而且瓶子本身的容量不小，有两百五十毫升。
　　满瓶旁边另外有五六个空瓶，这说明了什么？
　　他要吸食这么多金粉？
　　见鬼，这家伙还是人吗？居然靠吸食金粉过活，他怎么没死于消化不良？
　　镇长先不肯回答，可又过了两分钟，他开始哀求，「把瓶子给我，求求你，我有病，需要用金粉治疗，快给我！没时间了！求你了！」
　　尉迟不相信有什么病需要如此多金粉治疗，也不信正常人吸食了这么多金粉能够安然无恙。
　　「鲁栌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在哪里？」
　　「把瓶子给我！」镇长发出女人般的高亢尖叫。
　　「说！」
　　「我只看到一双手把那个少年拖入了另一个空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镇长飞快地说完，急迫地呼喊：「给我！快给我！」
　　尉迟抓着金粉瓶，往镇长眼前晃了下，「你果然晓得空间的事，这个空间是你在操控吗？」
　　「没有！我没有操控这个空间，真的！」镇长的嘴唇开始变得青灰，「求求你，我需要……」
　　「你在那个洞里找什么？」
　　镇长嚎叫，声音如野兽，身子阵阵痉挛。
　　「快说，说了就给你。」尉迟心硬如铁。
　　「黄金……」
　　「什么？说清楚。」
　　镇长哀号，他的身体出现了一点变化，首先是肤色，一点点地变得青灰。
　　尉迟盯着他，想到鲁栌曾提到，这人的脚和假摩西镇的老妇人唐娜一样。
　　「给我……先给我一点！我……我在找黄金……据记载，有……有一个空间有大量黄金……我想找到那个空间……」一句话，镇长说得断断续续，说到后来，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尉迟仔细观察，判断他在演戏还是真的很难受。最后判断不是在演戏，就从瓶中倒了点金粉，撒在地上。
　　镇长有所感知，挣扎着趴过去舔那些金粉。
　　「你说的记载是什么？」
　　镇长略微喘过一口气，仇恨地怒视尉迟，后者丝毫不为所动。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不介意跟你慢慢耗下去。你是不是认识假摩西镇的人？」
　　「这个空间基地启动，是不是跟你有关？你想找到那个藏有大量黄金的空间？」
　　「空间基地的操控装置在哪儿？」
　　「摩西镇以前是不是也有人失踪？是不是跟你和你的家族有关？失踪的人在哪里？假摩西镇？」
　　尉迟扔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十分钟后，尉迟拎着镇长从山洞深处出来，把人往地上一扔。
　　狄凡低头，就见镇长浑身被汗水湿透，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刚刚死过一遍。
　　「知道鲁栌在哪儿了？」
　　尉迟面色阴沉，他不知道，这该死的镇长晓得的实在不多。可是，他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尉迟揉了揉额头，「鲁栌应该在某个空间里面，可是，我不知道入口。眼下唯一的方法是去他消失的地方等待，看能不能等到那个入口再次开启。」就是不晓得得等多久，也不确定开启的空间入口是不是鲁栌进入的那一个。
　　滴滴！联络器传来紧急联络音。
　　两人一起拿起联络器。
　　狄凡按开通话键，里面很快传出凯莉女警官欢乐到亢奋的叫喊声：「找到了！足球队的队员都找到了！二十六号也回来了，就是二十六号找到了他们！感谢上帝！哦，天哪！这简直是奇迹！」说到最后，发出激动的抽噎声。
　　尉迟一下挺直背脊，二十六号，那不是鲁栌的号码吗？
　　鲁栌回来了？
　　「这小子！」尉迟大笑，转身飞奔出洞。
　　

第08章 　　揭秘摩西
　　01
　　卡尔看着杰杰被医护人员放上担架，稍稍放心，让鲁栌弯腰，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鲁栌惊讶，「真的？」
　　卡尔点头，恨恨地一扫教练大卫，他再也不相信这个人了！「不管大人们信不信，我都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支持你！」鲁栌也觉得应该把真相告诉其他人，哪怕他们没有证据。
　　卡尔的父母喊着他的名字跑过来，他对鲁栌挥了挥手，离开。
　　鲁栌看着那些小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家人抱成一团，羡慕得不得了。
　　「鲁栌！」
　　鲁栌转头，一眼就瞧见向他跑过来的尉迟。顿时，脸上迸射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祖宗！」
　　飞奔过去，跑到半途就跳了起来。
　　尉迟一把接住他，抱着他转了个圈，放下他前又重重地搂了他一下，口中笑骂道：「你这个小混蛋！」
　　鲁栌笑得可傻可傻，眼圈都红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亲人关心他，他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也许，尉迟真是他的祖宗。
　　不过，人能活一两千年？鲁栌不信，祖宗又不是吸血鬼。
　　不管了，就算尉迟不是他的亲人，他还是好高兴！
　　「祖宗！」鲁栌抱紧高大的男人，踮起脚，嘟起嘴巴，在他脸上吧啷亲了一大口。尉迟回吻他，吧唧吧唧，在他的嘴唇、脸颊、额头都亲了一下。又用劲揉了揉他的脑袋，再稍稍推开他，察看他身上有无伤口。
　　自从两人相识结伴，还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尉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对谁如此牵肠挂肚过。或许因为这小子是他的种？虽说傻了点，总归是自家的娃，傻点就傻点了，大不了就一辈子带着他呗。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伤害你？你在那个空间遇到了什么？」
　　鲁栌噗噜噗噜直摇头，正准备把那个空间里发生的事告诉尉迟，就见一大堆人向他们这边冲来。
　　那些人大多是小足球队员们的家长，知道鲁栌救了他们的孩子，一起过来向他表示感谢。鲁栌心里高兴，他很少这么风光，任尉迟抓着他的一只手，转身面对大家挥手。
　　「谢谢你！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鲁栌开心地傻乐。
　　那些小足球队员也对鲁栌挥手。他看到了塞西，也看到了正和塞西的母亲说着什么的教练大卫。
　　大卫有点不自在地避开了鲁栌的目光。
　　尉迟看鲁栌高兴，没有拦着他，让他感受了一下当英雄的滋味。
　　「孩子，你一定是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别人都找不到，你一来就找到了。」安德鲁警长走过来，望着这个傻乎乎的少年，万分感叹。
　　鲁栌咧嘴笑，抬手想说都是指南在帮他，被尉迟拉住胳膊往身后塞。
　　尉迟对安德鲁警长微笑，「警长，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家这个就是个傻小子。不过，上帝关上你的一扇门，肯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这小子笨归笨，在寻人寻物上面确实有些独到的本事。我想，你们要找的人都已找到，如果方便，请尽快把酬劳发给我们。」
　　「当然。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委托你们。听那些孩子说，把他们抓进去的……」
　　「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她在哪里？请带我去找她！」凯莉警官风一般地冲过来，打断她父亲的话，对鲁栌喊道。
　　尉迟刚到，还不清楚详情，见凯莉来抓鲁栌，下意识挡开她的手。
　　凯莉发现自己过于激动，对尉迟露出充满歉意的笑，可仍旧执着地想要和鲁栌说话。
　　安德鲁看不过去，把她拉开，「凯莉，你吓到那孩子了。」
　　鲁植从尉迟身后探出脑袋，心说我才没吓到，是祖宗不让我说话。
　　除了凯莉，曾经有家人亲朋失踪的苦主也围了过来，他们大声询问着：「少年，你有没有看到我父亲？他是两年前失踪的，身高大约……」
　　「还有我的哥哥，你有没有看到他？他在三年前的某一天出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肯定也迷失在了这个迷宫里。你能帮我把他找出来吗？」
　　「孩子，你有没有看到……」
　　「少年，看这里！你是怎么找到失踪者的？有什么诀窍吗？能不能告诉大家呢？镇上还有不少失踪者，如果你有办法，请告诉我们！」记者的麦克风也伸到了鲁栌嘴边。
　　鲁栌脸上乐呵呵的笑容消失了，没想到会碰上这样大的阵仗。
　　凯莉对鲁栌有所求，非常卖力地保护他，一巴掌拍开麦克风，请记者离开。
　　记者没理会，只顾着大声询问鲁栌。
　　尉迟皱眉，抬手挡住摄影机。
　　「好了！谁让你们进来的？拉姆！拉姆！赶紧把闲杂人等都请出去！」安德鲁按下领口的电子喇叭开关，大声地呼吁大家保持镇定冷静，又努力地把记者赶走。
　　更多的警力过来，安德鲁顾不上女儿，只想先摆平现场的混乱。
　　警笛声、救护车声，响彻云霄。
　　卡尔着急于陪杰杰去医院，没时间再次向鲁栌表示感谢，只能远远地对他挥挥手。鲁栌也用力挥了挥手。
　　卡尔的妈妈哭着拥抱自己的孩子，卡尔亲吻了她一下，挣脱，跑到救护车上看杰杰。杰杰的奶奶正握着孙子的手抹眼泪。卡尔的父母和杰杰的父母认识已久，两家人又哭又笑，顾不得其他，赶紧开车和救护车一起走。
　　剩下的孩子陆续被送往距离较近的医院做检查，塞西拉着母亲离开，教练大卫和玛莎转而跟一个像是学校负责人的中年男子说话。大卫一边解释着什么，一边偷偷扫向鲁栌这边。
　　尉迟见情况混乱，当机立断地拉着鲁栌朝人少的地方走。如果不是警察挡着，鲁栌能给那些或感激或激动或有所求的苦主们吃了！
　　狄凡不知从哪儿晃了过来，走到尉迟身边，低声道：「这里的事被人捅了出去，整个二号行政区都在报导这则消息。现在来的人还不算多，等会儿会有更多的苦主和记者赶过来，听说摩西镇的上属行政部门也在向这地方加派警力。你若不希望你家鲁栌曝光过头，最好立刻带他离开。」
　　尉迟还没表达意见，鲁栌先道：「我们不能走，秦书华还等着我们去救他。」
　　尉迟拍拍他，「等明年吧。假摩西镇的固定入口，只会在每年的二月二日于教堂的侧门打开。」
　　「谁告诉你的？这是真的吗？」鲁栌好奇。
　　「这是摩西镇镇长告诉我的。」尉迟用目光示意狄凡走远一点。
　　狄凡耸肩，「我给你们带来了最新消息，你们就不能大方地多分享一点？」
　　「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
　　狄凡厚着脸皮不肯走。
　　尉迟飞眼刀，「我已经把摩西镇长交给了你，有什么疑问，大可直接问他。」
　　狄凡笑眯眯，「我相信你的审讯能力。」
　　尉迟：「呵呵。」
　　鲁栌有疑问，完全不觉得气氛不对地插话道：「祖宗，我有问题：既然假摩西镇入口只在每年的二月二日于固定地点打开，为什么我们能进去又出来？」
　　尉迟一拍脑袋，他竟然忘了这么明显的事实，「因为不止一个入口？」
　　鲁栌点头。
　　尉迟见狄凡还不肯走，撇撇嘴道：「你想知道假摩西镇的事，对吗？一百万信用点，让你全程参与救出秦书华的行动。」
　　「一百万信用点？哈！」狄凡竖起一根手指，「十万。还不知道能不能从假摩西镇得到空间装置的下落呢，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参与价。」
　　「你自己玩去吧！」尉迟拉着鲁栌就走。
　　鲁栌急了，那可是十万信用点啊！带上狄凡就行，什么都不用他们做，连保护狄凡都不用。祖宗，你怎么舍得？
　　狄凡在后面提高声音，「不要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了。十万，你能接受最好，不能，我也会想着法子跟着你们。」
　　尉迟刷地大转身，「现在就把信用点转给我。」
　　「先转一半，事后结另一半。」
　　「秦书华救出就算结束。」
　　「成交！」
　　两人立刻头对头，现场用个人终端转了五万信用点。
　　鲁栌：「……」大人的世界他弄不懂。
　　02
　　狄凡交了钱，暂时成了自己人。
　　三人避开那团混乱，找了一处僻静地方谈事。
　　「先把手头上的线索整理一下。」狄凡提议。
　　尉迟没有反对，鲁栌则是傻傻地看着两人。
　　「那个镇长告诉了我一些事。」尉迟道。
　　两名听众等着他继续说。
　　尉迟望向鲁栌，「你没看错，他们的脚和我们确实不一样。不止是脚，他们根本就不是地球人。」
　　「啊！」鲁栌先惊讶，后高兴，「我就说他们的脚上有很多毛！你还说我看错了。」
　　尉迟对于鲁栌怎么能看出他都没有看出的事实感到不解，可这时有外人在场，不好细问，只能暂存疑问。
　　现在想来，老妇人唐娜、时光餐馆的美琳和摩西镇长，这三个人的穿着都露出了小腿和脚的一部分。若他们用衣服完全遮盖身体，鲁栌是否也看不出来？
　　狄凡耳朵尖，心思也细，「等等！尉迟，你看那些外星人像地球人，鲁栌却瞧出了他们的古怪？」
　　既然被狄凡一语道破，尉迟干脆提出自己的推断，「摩西镇长说了，他们有一种本领，可以影响人的大脑，让人类产生视觉错乱，以为他们是人类。为何鲁栌能看出他们的真面目？大概跟他比较单纯的精神力有关。」
　　狄凡接受了这个解释，很多有某方面缺陷的孩子，具备着旁人无法解释的特殊能力。也许鲁栌就是这样的人，他想。
　　尉迟接着道：「另外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确实有一个大型空间基地，只是摩西镇长也不清楚这个空间基地是普通的空间基地，还是任意门。他说，关于任意门的说法，他是第一次得知。我通过他的神情和动作判断，他没撒谎。摩西镇长就姓摩西，他们的家族在这里已经存续了一千多年，负责给假摩西镇输送新鲜血液，并寻找让里面的同类出来生活的办法。」
　　狄凡再次打断尉迟的述说，「假摩西镇里有很多外星人？」
　　「不是很多，是全部。」
　　鲁栌瞪大眼睛，「为什么那个空间里有那么多外星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尉迟摸摸他的脑袋，「根据摩西家族留下来的资料，他们的祖先被最初的星际狩猎团从外星抓来，交给地球上的一家大型医药集团公司进行研究。摩西人的寿命比较长，最长可以活到五百年，那个医药集团把他们弄来，除了做医药研究，还想把他们的基因和人类的基因混合，看能不能生出更优秀、更长生的人种，不过计划没成功，只弄出了半成品。这些外星人不能直接和地球人交配，产生后代，科学家只能让地球人服下外星人后代的身体——青色果实。然后，地球人的身体会产生改变，被外星人半同化，变成另一种生物。」
　　鲁栌啊一声，怪不得秦书华不让他们吃假摩西镇的特产水果，「我看到那个女服务生吃了青色果实，那不等于吃下了自己的后代？」
　　尉迟嗤笑，拍拍他，「不怕不怕，摩西人在生育方面大概和我们的植物类比较像，能通过体外受精的方式产下大量后代，也就是种子，但不是每个种子都能成长为摩西人。我想，那些种子对他们来说，既是后代，也是食物。你想，不是所有落地的苹果都能长成苹果树，它们大部分会在腐烂后成为母树的养分。」
　　鲁栌安心了。
　　尉迟心中想着，若没有秦书华的警告，他们也许就被半同化了。冲着这点，他们也要想办法帮一帮那还有着人类记忆的少年。
　　「这种新人类的寿命比较短，比摩西星人要短一半。」
　　狄凡轻笑，「那也比人类活得长。」
　　鲁栌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摩西星人，所以这个小镇叫摩西镇？」
　　「对。」尉迟道：「服下青色果实、与外星人后代同化的新人种，外表与地球人几乎没差别，但会失去作为地球人的记忆，除非有人在同化过程中帮他特别保留。这些新人类无法适应地球的空气，不能在假摩西镇以外的地方生活。倒是没有同化的原摩西人还能从空间里出来，但得长期服食金粉，以对抗地球空气中蕴含的、对他们极为有害的一种物质。」
　　狄凡仍有不少疑惑，「还有几个问题：第一，原本操控这个空间基地的大型医药集团，现在在哪里？第二，摩西镇长一家为什么能成为这里的镇长？第三，这些外星人知道外面已经没有人控制他们，为什么不想办法把空间基地夺过来，或者想办法联络外界，逃出去？第四，之前失踪的人很少，也就是说，空间装置并未处在随意打开状态，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启动？谁启动了它？」
　　鲁栌觉得狄凡好聪明，他跟听故事似的，都没有想到这些问题。
　　尉迟给出解答，「这些我也问了那个摩西镇长。第一个问题，那家医药集团过度贪心，想干涉政局，被当时的联邦高层灭了。」
　　「第二，摩西人见很久都没有新人进来，知道外面生变，把空间里剩下的研究人员和保安人员强行同化。后来无意间发现空间可以于每年的二月二日打开，便派了一个人出来与外界接触，这个人正是最初的摩西镇长。因为之前的大量研究，他们知道出去需要食用金粉，正好那家医药公司留下不少做研究的金块，他们就拿着那些金块出来。又因为怀疑迷宫这块土地下面藏着空间基地的操控装置，便用金块把整片土地买下来。除了摩西镇长，约翰神父也会从空间里出来帮忙，吸纳新成员，以保证摩西人血脉不绝。」
　　尉迟竖起三根手指，「第三个问题，摩西人不相信地球人，而且他们不能在地球存活，便计划找到这个空间操控装置，把整个空间装置运上飞船，直飞摩西星。待到平安返回摩西星，当然可以从假摩西镇里出来。」
　　「至于你提的第四个问题，我推测和假摩西镇里一个姓王的科学家有关，那人好像研究出了强行打开空间壁垒的方法。也许就因为他的动作，导致了假摩西镇的空间不稳，进而影响到空间装置对接的其他空间。」
　　话说到到这里，摩西镇的秘密已解开大半。
　　狄凡理解力很强，抓到重点，「这里的空间装置原来就在半打开状态，不过以前，空间装置里面对接的那些空间，打开的地点和时间是固定的。所以失踪的人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巧地碰到打开的空间，对吗？」
　　尉迟颔首，「对。」
　　「现在频繁地出现失踪者，是因为假摩西镇里某个姓王的科学家在内部做出了扰乱其他空间壁垒的仪器，导致空间装置对接的各空间变得不稳定，甚至出现了各空间入口按照某种规律在各个地方打开的现象，是不是？」
　　「是。」
　　「王大叔好厉害！」鲁栌由衷感到佩服。
　　尉迟笑，「再坚固的东西，从内部破坏起来，都比从外部简单。」
　　狄凡不关心摩西人，他看重的是另外一件事，「摩西镇长当时在寻找空间操控装置？」
　　尉迟隐瞒了某个空间中有大量黄金的事，十分肯定地道：「他说，他们的家族找到现在，把迷宫下面和周围快挖空了，始终没找到操控装置。可若操控装置移走了，这些空间的出口不可能还在，对此他十分不解。直到听我们提起任意门，他才开始怀疑，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大型空间操控装置，一切都是单千里制造的任意门在作怪。」
　　「那个医药集团曾经得到单千里的任意门？」狄凡终于接近了他想要的情报。
　　「很可能。」
　　「最后他们没有把它带走？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也许不是不想把任意门带走……摩西镇长说，他们家在附近挖掘时，挖出了不少人类尸骨。」
　　狄凡眼睛亮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拥有任意门的人死在了这片土地上？任意门从他身上遗落。因为这个人死得突然，没有任何交代和记录流传下来，世上最宝贵、最独一无二的空间装置，便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很有可能。」
　　「任意门或许就藏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中？」
　　「没错。」
　　狄凡轻轻呼出一口气，「有线索吗？若你们能提供线索，任务完成后，我会把报酬分一半给你们。」
　　尉迟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你找到这个任意门，会把它交给单家？当我和我家鲁栌一样好骗？」
　　一直在默默听故事的鲁栌很想举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么好骗，被尉迟按下爪子。
　　狄凡呵呵一笑，没做任何辩解，「不管如何，能提供确实线索，我就付一百万信用点给你。」
　　尉迟拉起鲁栌就走。这家伙当他们祖孙俩都是傻瓜呢！无论是谁找到任意门的线索，哪可能把那么一个宝贝交出去？宝贝的价值怎么能用信用点计算？一百万信用点？等他捡走了，他再告诉对方在哪里捡到的好了。
　　狄凡晓得再问下去肯定什么也问不出来，笑呵呵地跟上两人。
　　03
　　狄凡低头在个人终端发出指示，过了一会儿，有人要求通话。他取下个人终端上的耳机，塞进耳朵里，「不要问为什么，立刻带上我要求的器材，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二号行政区的摩西镇，多带点人。」
　　尉迟与狄凡拉开距离，搂着鲁栌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不是舍不得花钱买空间记忆体吗？如果我们得到任意门，就不用再买任何空间记忆体，还不用花一个信用点！」
　　鲁栌心动。尉迟循循诱导，「那些摩西星人是不是很可怜？」
　　鲁栌点头。
　　「你想不想帮他们？」
　　「想。」
　　尉迟揉他的耳朵，「好孩子，找到任意门，我们可以乘坐星际飞船送他们回家。秦书华保留着地球人的记忆，可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秦书华，不能再在地球上生活。如果我们把他送回家，也许未来，他可以邀请秦家父母去摩西星游玩。如果让别人找到任意门，我们不但会失去一个不要钱的超大空间记忆体，还无法完成秦家的任务。那些摩西星人说不定会再次被没良心、没人性的科学家抓去做实验。」
　　另外损失的还有大量黄金，这一点就不用告诉鲁栌了。
　　三观正直的鲁栌握拳，「你说得对！不能让其他人得到任意门，我们要送摩西人回家！」
　　「那就找到任意门，别让后面那小子抢在前面。」
　　鲁栌立刻低头看指南，过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祖宗，我说错了，这不是机器猫的任意门，它不能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它应该是……机器猫的口袋？」
　　尉迟想，假如这世界上真有机器猫，他一定要买一只给他的N代孙，省得这小子天天惦记！
　　鲁栌又道：「还有，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一趟假摩西镇，告诉他们，我们要送他们回家，别伤害王大叔和秦书华。」
　　尉迟想到那个王大叔的破坏力，担心他会在里面折腾出事情来，想想，同意了鲁栌的提议。
　　也在这时，尉迟才找到机会询问鲁栌和他分开后的事情。
　　鲁栌把他找到小学足球队员的经过告诉了尉迟，说得还挺详细，重点描述了卡尔对他说的事。可惜他光顾着说人，忘了一件那时感到很奇怪的事。
　　尉迟还想细问，狄凡吩咐完手下，赶上两人，问接下来要去哪里。尉迟不得不打住话头，再次感到这装模作样的家伙很讨厌。
　　鲁栌说先去找假摩西镇入口，也就是说，他们要回到之前进镇的道路上。
　　可是，三人还未走出迷宫，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他们的号码。
　　回头，就见凯莉警官抓着警帽跑来。
　　「呼！呼！你们跑哪儿去了？如果不是看联络器，我都找不到人。鲁栌，我想请你带我去之前足球队员出来的地方，我怀疑你们口中说的那个疯女人，就是我母亲！请你帮帮我！求你了！」凯莉不等气息平复，快速说了一串，完全不给鲁栌拒绝的机会。
　　鲁栌也不打算拒绝，他记得那个疯女人叫了「凯莉」这个名字。
　　尉迟和狄凡瞅瞅身上的联络器，真不巧，正准备拿出去还掉，结果先给人追上来了。
　　鲁栌想答应，尉迟一捏他的手，抢先道：「凯莉警官，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母亲，但鲁栌忙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而且他好不容易才从里面出来，其中的运气成分很大，不能保证带你找到那个疯女人。」
　　凯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听着从足球队员和两名成年人的叙述，她和她父亲都觉得那个疯女人就是他们失踪多年的母亲和妻子。眼下除了鲁栌，其他人没多大可能帮上忙。两个人之前要不是手上有撇不开的事情，早就追着鲁栌请他带路了。
　　「拜托！」凯莉双手交握，苦苦哀求。
　　鲁栌见凯莉为难，好想帮她。
　　尉迟又是一捏，鲁栌被捏疼了，很委屈地瞅了他一眼。
　　尉迟改捏他的嘴唇，接着安抚地拍拍他，转而对凯莉无奈地笑道：「我们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找人有一定的危险性。万一找不到人，或者直接陷在里面，到时又有谁能来找我们？」
　　凯莉脱口道：「我可以付信用点雇佣你们！」
　　鲁栌觉得不好意思，尉迟直接报价，「我们寻人的最低报酬是五万信用点。人就在这里，不需要差旅费，但有一定的危险度，抱歉，不能打折。」
　　五万信用点并不低，凯莉急于看到母亲，没多想就一口答应。
　　「订个契约吧！有现成范本，觉得没问题就签个字，转一半的点数给我，剩下的找到人再付清。」尉迟三言两语，快速敲定一个白赚的委托。
　　凯莉想要跟着一起去。
　　尉迟正色道：「这个任务有危险，我们不能带上你。你在外面等着，我们如果能找到人，一定会把人直接带出来。要是三天都没出来，你可以当作这个任务失败。若你非要跟着，把危险性再拉高，我们……」
　　「加两万，带上我和我父亲。」
　　「签字吧！」
　　凯莉签字付了订金，就用联络器呼唤她父亲。
　　尉迟建议她做一些准备，最好多带点食物和药品，以防万一，并约定半个小时后在这里碰面。
　　凯莉想想也是，按捺下激动难耐的心情，飞跑去找她父亲。
　　凯莉离开，尉迟一拍鲁栌的脑袋，得意地道：「小子，学着点！这不比你接的那些几百信用点的鸡零狗碎零工好多了？」
　　鲁栌用崇拜的目光仰望自家祖宗，把尉迟爽得不要不要！
　　狄凡看他们接了新委托，也不走了。这次尉迟不愿意了，「喂，你去外面等我们。先前的约定可不包括带你去找凯莉警官她妈。」
　　「我可以付参观费。」狄凡总觉得不应该离开这两人。
　　尉迟就给出一个字，「滚！」
　　鲁栌拉他的衣角，「祖宗，不要这样说话，太不礼貌了。」
　　尉迟抓住少年的脖颈，恨恨地一指狄凡，「他是谁？我是你的谁？你要再帮他说话，我就把你丢给他，以后再也不管你！」
　　鲁栌舍不得这个好伙伴，尽管尉迟有很多缺点，他还是很喜欢这个粗鲁的大家伙。狄凡？他怕自己养不起人家。
　　想到这里，他对狄凡摆摆手，很抱歉地道：「你就不要跟着我们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可你看起来好贵。」
　　尉迟与狄凡：「……」这孩子什么脑回路？麻烦谁来解释一下，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凯莉和她父亲一人付了一万跟随费，我也付一万好了。」狄凡财大气粗，誓要跟紧二人。
　　「人家是苦主，你是什么人？」
　　「两万。」
　　尉迟揽住鲁栌，「儿啊，看到没有？这种就叫肥羊，不宰白不宰。」
　　肥羊狄凡回以优雅的笑。
　　鲁栌看看尉迟，再看看狄凡，搂住了尉迟的胳膊。他还是养这只吧，至少败家程度要比另一只低一些，而且会帮他赚钱。
　　尉迟不明白鲁栌为什么突然表示出亲昵，但他很高兴，做长辈的，谁不喜欢小辈亲近自己？尤其鲁栌的行为明明白白地表示了谁亲谁疏。
　　04
　　半个小时后，人员到齐。
　　一行五人尽量避开人眼，朝迷宫深处走去。
　　安德鲁、凯莉和狄凡都很好奇，鲁栌究竟是怎么找到失踪者？他们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安德鲁更是直勾勾地盯着鲁栌看。
　　鲁栌对戴在手背上的指南针嘀咕，「带我去找那个疯女人。」
　　指南针滴溜溜转了两圈，红针指向北方。
　　这个方向跟他刚才出来的方向相反，鲁栌猜，入口又换了地方。
　　有鲁栌这个作弊器在，找到疯女人的过程并不复杂。安德鲁警长看到那名妇人，直接呆住。凯莉则哭喊着母亲的名字，冲了过去，她还记得母亲的模样。
　　女人行事说话疯癫，却不妨碍她认出自己的丈夫，继而又认出了已然长大成人的女人。
　　她很惊讶，指着两人大叫魔鬼，甚至要追杀他们，尉迟只好出手把她制服。
　　名叫露西的疯女人被制服后清醒了一点点，叫喊着让几人去受圣水洗涤，以验看他们是否被魔物感染。
　　安德鲁和凯莉无奈，只得让她带路，接受圣水验身。
　　后来露西看两人没有变身，慢慢地相信了这两个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她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以为两人早就死了，所以一开始看到他们时大喊魔鬼。
　　当着安德鲁和凯莉的诱导，露西一点一点说出了她陷入这个空间的过程。透过这段颠三倒四的叙述，尉迟等人也大概整理出了她失踪乃至精神失常的原因。
　　原来，露西原本的精神状态就有点不稳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精神力产生变异，偶然间发现约翰神父其实是一个怪物。
　　露西质问约翰神父。神父为了保住摩西人的安宁和秘密，想要杀死她。
　　露西逃入迷宫，误入空间，食用了空间中的有毒果实，产生幻觉，把真实和幻想彻底混淆。她相信摩西镇已被怪物侵占，她的丈夫和孩子都被魔鬼杀死，而她需要拯救未被污染的灵魂。
　　她一开始没有掌握到空间门出现的规律，一直无法离开那个空间。待到掌握了规律，她也疯得差不多，变得不敢再离开空间。
　　她会把出现在空间门附近的人抓进来，用圣水验证对方是不是怪物，如果不是就留下来，算是保留圣战的种子。
　　「以前被她抓进来的人在哪里？」鲁栌问。
　　尉迟从露西的述说中找到答案，「以前这个空间有规律，她能碰巧抓进来的人并不多，那几个人要嘛病死了，要嘛吃到有毒的果实，被毒死了。最近的一批就是那些小足球队员，要不是你也被她抓进来，那些小孩子说不定得死上几个。」
　　鲁栌知道自己做了好事，转念想到已经死掉的人，仍旧有点难过。
　　露西并没有杀害那些人，只要验证了不是魔鬼，就会放开他们，让他们自由地在空间中生活。可这个空间中能吃的东西不多，他们又不相信露西，露西也实在不是个会照顾人的，结果……
　　一行五人，加上露西，在这个空间里耽搁了一点时间，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
　　鲁栌顺利找到了出口，说来也巧，恰恰就在先前带足球队员出来的出口附近。
　　为了防止生变，也怕露西捣乱，尉迟按住露西，让安德鲁给她打了镇定剂。
　　安德鲁背着妻子，脸上满是轻松愉快，跟女儿走在最后面。凯莉看看父亲，再看看趴在父亲背上的母亲，嘴角笑出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见多识广的尉迟先生说了，她母亲的疯病一半由空间里的毒蘑菇造成。只要不再吃那些蘑菇，服用一些合适的药物，并给予妥善的照顾，露西很快就会恢复大半。
　　基本上是白跑一趟的狄凡想跟鲁栌搭话，他已经注意到，鲁栌总是会去看他戴在手背上的指南针。
　　鲁栌瞅瞅他，冷不防地问：「你是不是也想买我的指南针？」
　　也？以前有人跟这孩子买过他的指南针？难道这指南针真的如他所想，是个特别的宝贝？如果是这样，哪怕多付一点信用点，他也要把那东西买过来，总之不会让这孩子吃亏。可是……
　　狄凡望向尉迟，有这个人在，想买指南针恐怕就不容易了。同样，有这个人在，即使鲁栌身怀异宝，别人想打他的主意，也要掂量几分。
　　「你的指南针卖吗？」明知道尉迟不会同意，狄凡还是忍不住逗鲁栌。
　　鲁栌决定念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按原价卖他一个。可还未开口，就听尉迟轻嘘了一声，手掌一握、一放，对众人做了个暂停并收声的手势。
　　其他四人都不是没有接受过训练的平民，当即知道有情况发生，立刻顿住脚步，连呼吸声都放轻。
　　尉迟对安德鲁警长偏了偏头，轻声道：「你过来看，认不认识那个人？」
　　安德鲁走到尉迟那一侧，拨开有点稀疏的迷宫树墙缝隙，望向对面。
　　「那不是大卫吗？」凯莉也走了过来，语带惊讶地低声道：「他在干什么？」
　　透过不太密集的树墙缝隙，五人清楚地瞧见一个男人在对面走来走去，似乎正寻找着什么，脚边放着一大捆绳子。
　　「那里就是我之前带人出来的地方。」鲁栌指认，随即奇怪，「大卫教练难道想再回去？」
　　安德鲁和凯莉对视，他们对邻镇的人并不了解，心中满是疑惑。
　　如今的迷宫，别说游客，就是警察都不想进来。眼下这整个迷宫，除了失踪者，大概就只有他们五人，更别说天色已晚，就要入夜了。大卫是哪里来的胆子，敢一个人回返迷宫？为什么要在之前困住他的空间出口走来走去？
　　尉迟看似粗鲁，其实心眼极多，示意大伙别说话，推了推鲁栌，让他去和对方接触。
　　凯莉想说不妥，被她的父亲拉住，「鲁栌去最合适，大卫不会提防他。」换了他们出面，大卫真有秘密，绝对不会说实话。
　　鲁栌咧嘴，忽然有点小兴奋，这好像游戏啊！
　　回头看看另外四人躲在树墙后，都已藏好，他拨开树墙，大叫着跳了出去。
　　05
　　「啊！」
　　「啊啊啊！」
　　大卫被吓得半死，啊啊啊一阵大叫。等到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缓过气来，当即破口大骂道：「你搞什么？」
　　「哈哈！」鲁栌成功地吓到他，开心地哈哈笑，随后好奇地问：「大卫教练，你不回家，跑来这里干什么？」
　　大卫左右看看，见只有鲁栌一人，眼珠一转，猜想对方是不是跟他有同样目的？有点警戒，但看这小子又不像有心眼的人，就没怎么放在眼里，随口敷衍道：「可能我出来得比较急，把结婚戒指丢了，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回来。你呢？又跑回来干什么？」
　　「哦，那真是太糟糕了。」鲁栌对此表示同情，抓抓头，把实话说了，「凯莉警官委托我来找她母亲。」
　　大卫精神一振，刚才一直没有找到入口，还在想要怎么进去，有这个人带路，进去的机会就大多了，而且不怕进去就出不来！他特地买了一大捆绳子带过来，就是想在进去时找个地方拴住绳子，之后摸着绳子出来就行。
　　「你是不是要进之前那个地方？」
　　「对。」
　　「就你一个人？」
　　鲁栌想，祖宗他们只让他一个人过来，应该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也在，于是点头。
　　大卫忍住笑容，从那地方出来前他就确定过了，发出金光的石头就是金砖！可恨玛莎急着喊他一起出去，没有来得及挖上一块带出来。好在现在也来得及，进去了，再设法从这小子或那疯女人口中弄到进出的方法，以后那一整座神庙的金砖就是他的了！
　　想到那座神庙的墙壁很可能全部以金砖砌成，大卫激动得心跳都开始不规律。
　　大卫没有怀疑鲁栌，只是奇怪凯莉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凯莉和安德鲁警长没有一起来？事情很多？」
　　鲁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保持了沉默。
　　大卫当他默认了，甚至阴暗地想着，这少年估计有什么特殊的寻人方法，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于是独自前来。
　　「嗨，你叫鲁栌，对吗？我怀疑我的戒指掉在了之前那个地方，如果你要进去，能不能顺便带上我？」
　　鲁栌偏头看大卫，想到卡尔跟他说的事，突然冒出一句，「你为什么要骗大家说，把退烧药给塞西吃了？」
　　大卫脸色大变，「你说什么？谁跟你说的？不要乱说！」难道有人注意到了？会不会就是卡尔？对！肯定是那小子。那晚他从玛莎那里拿了药，那小鬼就一直盯着他！
　　药？除了尉迟，其他三个偷听的人都在想，这又是怎么回事？
　　鲁栌看他不承认，不高兴了，「你明明可以救杰杰，却把药藏起来，不给他用，还骗大家说给塞西吃了，其实塞西根本没吃药。退烧药被你藏起来了，对吗？」
　　大卫板起脸，冷笑，「没有看到就不要乱说，谁能证明我把药藏起来了？卡尔跟你说的？他一个小鬼懂什么？就会乱猜！塞西当时发了烧，没有退烧药，怎么可能好起来？」
　　鲁栌低头看指南针，见蓝色针头直直地指向大卫，抬起脸，非常肯定地道：「退烧药还在你身上！」
　　大卫做贼心虚，身体一晃，往后连退两步，面色变得惨白，「你不要胡说！」
　　鲁栌见大卫指责他说谎，认真地反驳道：「不是胡说，我最会的就是找东西。我刚才问了指南针，它告诉我，退烧药就在你身上。」
　　大卫后悔无比，真该在出来的时候就把那颗该死的退烧药扔了！可惜那时一片混乱，他见真的跑出来了，心情激动，忙着思考如何向学校、向孩子的家长解释所有发生的一切，就忘了处理那颗药。
　　后来他又想着金砖，想着要怎么找到入口，以及怎么安全出来，把处理退烧药的事再次抛到了脑后，哪想到现在给这个会找东西的小鬼抓个正着。
　　鲁栌认真地劝大卫，「你去跟大家说对不起吧，尤其要跟杰杰说。如果那个疯女人没有把我抓进去，杰杰就算不病死，也会被烧坏脑子。」
　　大卫还想说你没有证据，鲁栌凭直觉一指他的裤子口袋，「不去跟杰杰和卡尔道歉，我就把你身上藏药的事告诉安德鲁警长，让他们搜你的身。」
　　大卫不明白鲁栌怎么会知道他把药藏在裤子口袋里，右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捏住了那颗小小的药丸。想捏碎，又怕在裤兜里留下粉末，于是取出药丸，往脚边一扔，一脚踩上去，以后脚跟碾压。
　　鲁栌反应稍慢，没有来得及阻止。
　　充满正义感的凯莉忍不住了，拔腿冲出来，「大卫教练！」
　　大卫脚下更加快速且用力地碾动，誓要把那颗药丸碾成泥，和土壤完全混在一起。
　　「凯莉。」安德鲁警长也跑出来，拉住女儿，对她摇摇头，低声道：「当时情况特殊，就算还能找到那颗药，也不足以指控他犯了错，更别说是犯罪了。」
　　嘴上这样说，他却用厌恶且凶恶的眼神怒瞪大卫。
　　大卫挺起胸膛，脸上泛起异样的光芒，「我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能听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小孩子瞎胡说。」
　　就算你们有证据又如何？我只是因着私心藏起了一颗退烧药，又不是我害杰杰生病。况且杰杰生病不是在我家里，也不是在授课中和训练中。情况特殊，在法律上，你们压根不能说我有罪。
　　是啊，我没有犯任何罪过。何况你们没有证据，杰杰更没死！
　　大卫脚跟用力，恨不得把药的粉末碾进地心。
　　尉迟和狄凡也从树墙后走出来，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大卫，什么都没说，可他们的目光和表情足以表明一切。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大卫身体发寒，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就算再后悔也没有用。
　　他的教练工作肯定保不住了，无所谓，大不了他把房子卖了，全家搬走。等事情平息，等摩西镇恢复平静，他再回来找黄金。有了那些黄金，一个足球教练的工作又算什么？
　　大卫不晓得他能不能找到那个神秘的空间，不管如何，人总是抱着希望才能活下去。
　　望着大卫强作高傲远去的背影，尉迟抓过鲁栌，揉揉他脑袋，「看到没有？没有足够的胆量和智慧，就不要做坏事。」
　　鲁栌甩开他的大手，「我知道，做错事要勇于承认。做错事不怕，就怕越错越做。」
　　尉迟很惊讶，鲁栌也许过得不是很好，但有人把他教得很好。他一下子对曾经教导鲁栌的人感起兴趣来，不过如今不是询问私事的场合。
　　安德鲁警长和凯莉也听到那些孩子说的分退烧药的事，得知大卫说谎藏起了一颗退烧药，没给孩子服用，十分生气。两人决定回去就把这件事告诉爱琳娜小学的负责人，对大卫进行相应的处罚。
　　「走吧，天就要黑了。」安德鲁身上还背着一个人，不愿再在迷宫多停留，忙碌紧张激动了一天，实在疲乏了。
　　一行人再次出发，目标，迷宫大门。
　　鲁栌落在最后，临走前，忽有所觉地低头看了眼大卫踩踏退烧药的地方。药丸已完全化作泥土，不太柔软的土壤硬是被碾出一个小坑。
　　坑里露出了草根，草根的一角缠着什么东西，夕阳余晖从上面扫过，没有什么反光。
　　鲁栌弯下身，把草根缠着的东西拔了出来。
　　那是一枚被泥巴半裹着的……拉环？
　　拉环是常见的银色，貌似铝制品，触手冰凉，而且有点分量。
　　尉迟回头，「鲁栌，快点，你在看什么？」
　　鲁栌举起拉环，「看看我捡到了什么！」
　　尉迟还没说话，狄凡第一个敏感地回头。
　　见是一个常见的拉环，尉迟笑道：「一个拉环也当宝贝，走了。」
　　狄凡暗笑自己太过草木皆兵，转回头。
　　安德鲁和凯莉尽管急于把露西送去医院，仍对鲁栌露出微笑。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见到什么都稀罕。
　　鲁栌扒掉拉环上的泥巴，把玩了一会儿，没舍得扔掉，随手塞进口袋。
　　尉迟把背朝向鲁栌，身体微屈，示意他跳上来。
　　鲁栌开心，小豹子一样跳上尉迟的背，搂住他粗壮的脖子。
　　尉迟单手托住鲁栌的臀部，背着他，稳稳地、一步步地向前迈进。
　　鲁栌蹭了蹭尉迟的耳朵，很稀罕很稀罕地叫了他一声：「祖宗。」
　　「嗯？」
　　「你真好，我好喜欢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我会养你一辈子，给你养老送终。」
　　尉迟莞尔，哭笑不得。
　　

第09章 　　收货人
　　01
　　张亮不是很想去上班，但他已经在家休息了好几天，经理尼尔森发来最后通告，说如果他再不来工作，以后也不用来了。
　　张亮在那一刻真的很想对电话吼一声：老子不去了！
　　可惜，他没那个胆子。
　　张亮害怕出门，害怕见人，可他很清楚，不工作就得饿死。况且银行户头里的存款也不够交下一期的半年房租，他必须去工作。
　　手机铃声催命般地响起，张亮看着荧幕显示的来电者，实在不想接，无奈不接又不行。刚接起来就听见手机对面传来吼声：「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没来公司？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公司规定夜班最少得有两个人，你忘了吗？你知不知道现在这栋破大楼是什么情况？」
　　「我已经到大楼下面了，马上就上去。」张亮不想再听对方叨咕，强行挂断电话。他没有说谎，他确实已经站在公司大楼前。
　　深夜时分，前面的接待大厅全部关闭，想要上楼，只有从地下停车场那里的后门走。停车场里的车辆不多，说明这时候的大楼没有多少人在工作。
　　张亮收起手机时，似乎瞥见对面有一道黑影走过，抬起头望向那里，却没有看到人。
　　静，非常安静。张亮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脚步加快，小跑向停车场尽头。那里有一扇作为安全通道的后门，门后有三部电梯可以上楼。
　　张亮伸手按向指纹锁，监视器对准了他。
　　解锁声响起。
　　推开门，张亮叹了口气。他真心想换一份工作，如果能够找到一份比现在的待遇更好的工作……
　　「唉……」幽幽的叹气声回绕在狭窄的楼道里，产生回音般的余韵。
　　张亮每次跨进这栋大楼都感觉不舒服，总觉得这栋上了年岁的老楼太过阴森，一个个黝黑的监视器镜头看了都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这也许只是因为他厌恶这份工作，厌恶看到公司的同事。
　　抬腕看了下手表型的联络终端，上面显示的时间正好是零点整。从现在开始到早上九点，将是他的值班时间。
　　相较于得见到很多人的日班，他更喜欢比较安静的夜班。
　　不过，也不能人太少，真的少到整栋大楼就剩一个人，他也会待不下去。
　　叮！电梯来了。
　　电梯门打开，张亮想进去，却临时缩回脚。
　　电梯里有人，一个人站在电梯的角落，背对着电梯门，低着头。
　　张亮心脏猛地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人没动。
　　「喂？」张亮试探地喊出一声。
　　那个人仍旧没反应。
　　真是太讨厌了，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搞这种恶作剧，实在过分！
　　张亮生出拔腿就跑的冲动。哪想就在他要怒声质问或逃跑的一瞬间，那个人突然转过身，低着头，走出了电梯。
　　张亮又往后连退几步，一直退向身后的墙壁。
　　那个人没有抬头，朝右转，走向斜对面的安全通道大门，推开，步入楼梯间。
　　张亮的目光尾随着那个人，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安全通道大门关闭。
　　「神经病！」张亮呼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跳有多快，甚至额头和腋下都湿漉漉的。
　　他不敢再上那部电梯，特意转到另一部电梯前，继续等待。
　　可不知道是电梯故障了，还是这栋大楼的东家再一次觉得晚上开多部电梯太浪费，除了刚才下来的那台电梯，其他电梯没有半点动静。
　　无奈，张亮只得再次站到那电梯前面。
　　可能上面没有人按吧，这电梯一直停留在地下一楼。张亮刚刚按下向上键，电梯门就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打开。
　　这一回，电梯里面没有一个人，然而张亮踌躇再三，怎么也不敢进去，他决定去爬楼梯。右边的楼梯道他是不会选的，那么只剩下左边那个。
　　还好公司在十楼，不算很高。
　　「唉……」
　　张亮猛地回身，他发誓他听到了一声叹息，转过身却什么都没有瞧见。
　　心脏越跳越快，他告诉自己：赶紧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实际上，他迈步向左边的楼梯道口走去。
　　意识仿佛分成了两个，一个让他赶紧离开这栋大楼，一个却在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你需要上班，需要钱，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吓自己而已。
　　推开左边的安全通道大门，入眼就是往上和往下的楼梯。
　　这里是地下一楼，底下还有两层。张亮不敢往通向更下层的楼梯道多看，蒙头就朝向上的楼梯道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哼歌。
　　楼梯道里响起他唱歌的回音，可是仔细听，似有其他哼唱声夹杂于其中。
　　张亮压低声音，夹杂在他歌声中的哼唱声随之变小。
　　张亮开始拨打电话，拼命按联络终端，随便找了个人就拨打过去。
　　他还特地弄成了扩音。
　　音乐声响起，大约响了有三五秒，张亮却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终于被人接起。
　　「张？」
　　张亮脸上一瞬间绽出极度喜悦的光芒，哪怕对方是他讨厌的尼尔森，正要大声回应，却听到尼尔森发出一声几近疯狂的吼叫：「张！救命！」
　　张亮浑身发寒，扶着楼梯栏杆一边往上走，一边询问：「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尼尔森还没有回答，张亮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停住脚步，慢慢抬起头。
　　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楼梯平台的角落里，背对着他，低着头。
　　张亮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我操！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慢慢、慢慢地转身。
　　「神经病！疯子！搞什么？」张亮不等对方完全转身，一面大骂，一面躲过那个人往楼上跑。
　　上楼的瞬间，他偷眼瞥见那人把身子完全转过来，吓得三步并做两步地往上冲。
　　那个人跟了上来！
　　张亮跑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跟尼尔森通话，拿起电话一看，对方还没有切断，当即对着通话孔骂回去：「尼尔森，如果让我知道是你在搞鬼，我他妈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头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尼尔森？」张亮连叫了好几遍。
　　电话里忽然传来呼吸声。
　　张亮抓着手机的手微颤，「喂？」
　　「张……亮……」怪异的声音入耳，就如刚才隐约听见哼唱音调。
　　张亮吓得身体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喂，你怎么了？」下一秒，一只手从后面轻拍了他一下。
　　张亮猛地回头，眼睛瞪大，软软地倒地。
　　鲁栌呆了，连忙抱住张亮，赶紧联系尉迟，「祖宗，出事了！我在楼梯道里遇到一个人，他……啊！他好像没呼吸了。」
　　尉迟沉声回道：「别急，会急救吗？先给他急救，我马上过来。你在哪个楼梯道？几楼？」
　　鲁栌回答：「从安全通道过来右边的楼梯，五楼。哦，不要坐电梯，电梯好像坏了。」
　　尉迟那边同时拨出急救电话，一边告诉急救中心详细的地址，一边跑向鲁栌所说的地点。
　　刚进楼梯道，脚步就是一顿。
　　这里的温度有点异常，似乎比位于地下二楼的仓库要冷一点。
　　尉迟抬手望向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不算浓密的寒毛微微立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间流过。
　　这是长久当兵出任务培养出来的，对于危险的直觉。
　　苏醒后的第一次，他碰到了能够让他产生威胁感的东西！
　　尉迟继续往楼上跑，脚步声却几乎消失，身体肌肉调动到最适宜出击的状态。
　　02
　　三天前，地球第四号行政区，星际港市。
　　「你们的工作很简单，只要在夜晚十二点整到早晨九点之间，待在这里收货，这样就可以了。」仓储经理面带微笑地示意尉迟和鲁栌跟上。
　　「这是仓库大门，货来了，会事先有电话联系，公司的同事会从楼上打电话给你们，并把货单号和货品内容数量等资料传到这台电脑中。这是工作服，你们收好，走的时候需要还给公司。」仓储经理说着，示意正在工作的收货人拿了两套工作服过来。
　　显然怕鲁栌听不懂，仓储经理主要是对尉迟做解说，尉迟强打精神听着。
　　鲁栌特地打开联络终端录音。仓储经理又指了指桌上的电脑，「全部手续都有电脑操控，所以你们的工作极为简单，就是：接电话，核对单据编号，没问题就打开仓库大门。接着收货、清点，与货单做核对，确认一切无误后，列印一份收货单，交给送货人。最后，整理货物放到指定区域，看守好仓库，不让任何外人进来，并且保持仓库内部的洁净。以上就是你们的全部工作，明白了吗？」
　　鲁栌点头，尉迟勉强扯了下嘴角。
　　「碰上什么不懂的，可以察看办公桌上的工作日志，上面写得很详细。」仓储经理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一拍巴掌，「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跟着第二班的同事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十二点以后，就只有你们了，希望不要出任何问题。」
　　接下来就是老人带新人。
　　鲁栌脸嫩又比较听话，不过尉迟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那几个收货人当然不敢太欺负他们，带着两人走了一遍程序，一到十二点就全跑了。
　　这份工作确实不难，而且据说晚上的工作量不大，一般只会来一到两趟货，整夜没货送到的情况也有。但尉迟仍旧是一肚子不满，等其他人离开，直接往椅子上一躺，两脚翘到台面上，拒绝再和自己的N代孙说话。
　　鲁栌讨好地泡了一杯咖啡，端给他，「祖宗，喝咖啡。」
　　尉迟撇过脸。
　　「祖宗，别这样嘛。」鲁栌放下咖啡杯，整张脸凑到尉迟脸前。
　　尉迟伸出大手推开那张有点呆的脸，「别吵我。」
　　「祖宗，我们要送摩西星人回家，需要很多很多信用点，要买星际飞船，要买能源，要买很多……好吧，吃喝可以让摩西星人提供，但是飞船好贵啊！」
　　「我们明明有很多……」尉迟瞅瞅墙壁上安装的监视器，把「黄金」两个字吞下肚，也示意鲁栌不要说。
　　鲁栌有点不懂，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祖宗，就算我们有很多『那个』，也不能不干活啊。你又非要等杜氏集团的最新型远航小型飞船霸王章第六代，那个好贵，还要等一个月，我们总不能在这一个月里坐吃山空吧？这样不好。」
　　尉迟气死，他身为长辈却被小辈教训，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爽。
　　「其实我觉得杜氏集团二十年前推出的魔鬼鱼飞船就很好，价廉物美，又节省能源。」
　　「你懂什么？」尉迟捏他的脸蛋，「魔鬼鱼飞船只适合民用，节省能源的反面就是不能装载大型能源武器。如果我们以后想要在星际闯荡，没有能抗、能打还能逃的战斗型飞船，那怎么行？还是你想刚出门就被海盗俘虏或杀死？你这么傻，一定会被卖去偏远星球当矿奴，我想救你都找不到你！」
　　鲁栌傻笑，揉脸蛋，祖宗手劲好大，「所以我也答应你买霸王章第六代了呀，所以我们才要挣更多信用点呀。」
　　「就一个月的短期工，两个人加起来的工资才三万信用点，能干什么？」尉迟无限嫌弃。
　　鲁栌是节俭持家的好孩子，「蚊子再小也是肉。」
　　尉迟败了。他之前就已经败了，别看鲁栌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其实意外地固执，但凡他认定的事，想改变，简直比赤脚登天还难。
　　「我出去转转。」尉迟在仓库里转了一会儿就待不住。
　　「祖宗，这样不好，我们要留下来等货到。」
　　尉迟用手指按住鲁栌的鼻尖，把他推到椅子上，「给我老实待着，有事打我的终端。」
　　尉迟不全是因为无聊而出去转悠，他对鲁栌接的这份工作有三分怀疑。一个月一人一万五千信用点，只是收货和整理仓库，工资不但不少，甚至可以说偏高。
　　鲁栌在任务大厅寻找临时工作时，一看这个工作内容和报酬就欣喜不已。没有危险且高报酬，还不需要高学历和高智商，再适合他们不过。但，尉迟硬是从招聘资讯中察觉到几分怪异。尤其来面试时，面试官那过度热情的笑容、几乎没问什么问题就拍板决定让他们第二天来上班的迫切态度，更让他怀疑这份工作有蹊跷。
　　一般像仓库管理员或收货员的工作，瞧着不起眼，其实非常重要。除非高峰期或临时周转，否则一般公司招聘相关从业人员时，都希望招来的人稳定性高，能长期工作，且对人品和体力有一定的要求。
　　鲁栌找到的这份招聘启事却只写着，欢迎长期工作者，短期也可。
　　尉迟和鲁栌过去面试时，以为只做一个月肯定没门，结果却出乎意料，对方火速地同意了。
　　尉迟留意到，当天去应聘的人，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相对不低的工资，和相对不算很重的活计，为什么没人来应聘？
　　为此，他略微调查这间公司，却没有查到什么负面新闻。
　　这家公司叫威乐星际美食，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家主营食品的公司，进出的货物都是地球生产的或来自其他星球的、智慧生物可食用的食品。
　　初时，尉迟以为这里的货物有问题，比如涉及到毒品或者武器之类，但他方才已随意抽查过，仓库里的货物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尉迟心里有事弄不清，自然待不住。
　　晚上的大楼极为安静，加上现在使用的都是智慧监控系统，没有保安，楼里几乎见不到人。尉迟循着楼梯一层层逛上去，看到某些公司还有人，不过大多都反锁着门。好不容易在楼道里遇到一两个人，对方都用警惕且害怕的眼神看他。
　　转到十楼，看到了威乐食品的招牌，于是以新来员工的身分混了进去。公司里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大概也很无聊，没一会儿，其中一人就和尉迟聊得火热。
　　「晚上的工作是不多，就是难熬。还好公司允许我们连接外部网路，否则我能睡着。」叫平都的女孩性格开朗，对高大英挺、霸气外漏的尉迟很有好感。
　　尉迟用下巴指了指趴在办公桌上，貌似正在专心工作的男子，「他好像不太爱说话？」
　　「你说张亮啊，他就是那样子，比较沉默，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说到这里，平都压低了声音，「听说他似乎有点抑郁倾向，有人看到他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哦？抑郁症就是要多开导才行，不要老是一个人待着，也许把他调到日班会好一点。」尉迟忍不住暗中留意张亮，说不准原因，他对这个人有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
　　女孩耸肩，「他自己要求上夜班啊，全公司只有他一个人喜欢上夜班，就连这段时间大楼里连续死……咳！」
　　尉迟耳朵尖，故意道：「啊，你说那事啊，我也听到了一些，挺可怕的。」
　　女孩看他知道，当然用不着隐瞒，当即跟着抱怨道：「就是！都死了四个人了，公司还不取消夜班，偏偏我今晚的夜班在一个月前就排好了，想换都没人肯跟我换。」
　　「那些人死得真惨。」尉迟感叹。
　　女孩害怕地搓手臂，「说是什么心脏病发作和脑梗塞，还有一个是肾上肿瘤破裂，但也不可能一个月内在同一栋大楼里连续死四个吧！都死在这栋大楼里，还都是深夜，哪有这样的巧合呢？你说是吧？」
　　尉迟点头，「确实不正常。警方来调查过吗？」
　　「调查过了，最后都说没问题，那四个人表面上看，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女孩舔了下嘴唇，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那四个人其实都是活生生吓死的！」
　　「吓死？」
　　「你不知道？」
　　「呃，我只晓得这栋楼里死了人，但不知道他们是吓死的。美女，说说呗，人到底是怎么被吓死的？」
　　女孩摇头，眼中带有不安和惊恐，「我也不知道，有人说是见了鬼。」
　　「见鬼？」
　　女孩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抱住肩膀，「我是没瞧见，但听说地下二楼的仓库管理员看到过。本来有两个长期上夜班的，就是看到了什么，被吓得不轻，全辞职了……呃，你不会也辞职吧？万一让公司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造成你……」
　　尉迟笑笑地打断她，「我不怕，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跟我说的。」
　　难怪之前上网调查这家公司，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原来出事的是整栋大楼，新闻上说的也是这栋大楼，不会特别提起威乐食品公司。
　　同城的人大概都听说了这栋大楼的相关传闻，就算看到威乐食品公司的招聘资讯，感到心动，也会因为必须在这栋大楼值夜班而退却。
　　偏偏尉迟和鲁栌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此事，就这么撞上这份工作。怪不得面试官连鲁栌的真实年龄都假装没看到——联邦要求年满十八岁才能工作，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则需要监护人同意。
　　尉迟说自己是鲁栌的监护人，面试官竟也不仔细察看资料，轻易地相信了。
　　那边，伏案工作的张亮突然转头，「货就要来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到，下面该准备收货了。平都，我把单子传给你了，记得看一下都有什么货物，再看看要货的几个地点分别要什么货、需要多少，整理出来，明天再让人来取货发走。」
　　「知道了。」女孩吐了下舌头，转过椅子面对电脑，又回头对尉迟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很高兴认识你。」
　　尉迟对女孩笑了笑，低声道：「不要怕，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下面。」
　　03
　　尉迟从威乐食品公司出来，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又往上走去，直到把整栋楼都走了一遍。
　　同一时间，地下二楼，威乐食品仓库。
　　正跟着终端学习飞船初级驾驶知识的鲁栌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眼。
　　身后右边的货架后，似乎有谁站在那里。
　　鲁栌起先没在意，后来想起夜班仓库只有他和尉迟两个，当即又转回头。
　　人影还在那里。
　　鲁栌从椅子上跳下来，向右边货架走去，「喂，你是谁？仓库管理员吗？你还没下班吗？」
　　人影站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鲁栌走到货架边，瞧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角落中，低着头，双手都藏在袖子里。
　　「你好，我叫鲁栌，你是谁？」
　　男人没有反应。鲁栌抓头，「看来你心情不太好，能让我看看你的工作证吗？我要确定你不是小偷。」
　　男人慢慢地转过身，擦过鲁栌的肩膀，低着头，向仓库的更深处走去。
　　「喂，等等！你到底是谁啊？再不表明身分，我就要报警了。」鲁栌咵嚓咵嚓地追上去。
　　追到仓库深处，人却不见了。
　　鲁栌鼓起嘴巴，甩着手在仓库里走来走去，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他可不想工作第一天就让仓库失窃。
　　尉迟回来时，鲁栌正在爬货架。
　　「鲁栌，你在干什么？现在就收拾太早了吧？」尉迟顺着声响找到鲁栌那里。
　　鲁栌踩着货架，低头往下看，「祖宗，你回来了，我正在抓小偷。」
　　「小偷？」尉迟招手让他下来。
　　鲁栌摇摇头，「我刚刚看到他蹲在上面，我一定要抓到他！那家伙老是跑来跑去！」
　　尉迟听说人在上面，手一按货架，三两下就爬至顶端。
　　「鲁栌，你说的人在哪里？」尉迟站在货架上四处看，不见任何人影。
　　鲁栌爬上来看看，又爬下去，「人肯定躲起来了。祖宗，我们要不要报警？」
　　「等等，先看一下监控。如果监控没问题，仓库里有其他人出没，一定会被拍下来。」尉迟直接从五米高的货架顶部一跃而下。
　　「对哦！」鲁栌忙跑向靠近仓库大门的办公桌，那里的电脑可以调看整个仓库里外的相关监控录影。
　　尉迟也凑过来看。
　　鲁栌按照办公桌上放的工作日志，把监控系统调出来，又把时间往后退。
　　一帧帧画像退回去，鲁栌渐渐地皱起眉头，「就是这个时间，那个人就站在这个货架这儿，怎么现在看不到他？」
　　「其他地方也没有……为什么？」鲁栌不信邪，把时间倒回去从头看。
　　尉迟盯着画面，若有所思。
　　「祖宗，会不会是什么厉害的大盗把监控给更换了，所以我们看不到真实的记录？」
　　「有可能。」
　　鲁栌倒吸一口气，抓起配发的警棍，就要去仓库深处巡逻，「我们得看紧点，发现问题就赶紧报警。」
　　尉迟没有拒绝，跟着他一起检查巡视整个仓库。他相信鲁栌，这孩子不会说谎，说看到人，那就一定看到了。
　　神秘的小偷先生竟然能躲过他的眼睛，嗯，有意思。
　　鲁栌找了一圈，没找到，急了，掏出指南针就问：「我要找到刚刚那个小偷，他在哪里？」
　　指南针先一阵乱转，而后停下，接着没一会儿就改一个方向，竟是找不到的模样。鲁栌敲敲指南针，满脸疑惑，「坏了？」
　　「谁让你把原来那个卖给狄凡。」尉迟幸灾乐祸。他本来想用指南针狠狠敲狄凡一笔，偏偏他家小呆瓜按原价卖给狄凡，而那混帐狄凡竟然真的只给了小呆瓜五个信用点！
　　鲁栌噘嘴，「这是跟那个一起买的，怎么偏偏这个坏了。」
　　换了一个指南针，这次给出了方向，居然把两个人又带回鲁栌最初发现神秘人的货架角落。
　　那里，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今晚的第一批货物送到，他们也没有再发现神秘人的影踪。指南针每次都会把他们带到一个地点，但无论两人用多快的速度赶过去，都无收获。
　　找不到人，又没有监控作为证据，只得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与日班交接时说明了下，结果把人家吓得半死！
　　就这样，两个人白天回廉价月租房睡觉，晚上就来这栋大楼当收货员，一晃三天过去……
　　04
　　鲁栌用力按压张亮的心脏部位，并时不时停下给他吹口气。
　　张亮没有呼吸反应。
　　这当口，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抓住楼梯扶手。
　　鲁栌忙着救人，没注意到。
　　肮脏的赤脚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慢慢地走到了鲁栌身后。
　　来人慢慢地弯下腰，垂着的头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鲁栌若有所感，猛然回头。
　　一张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腐烂脸孔正对着他。
　　鲁栌愣住。
　　腐烂脸孔张大嘴巴，向他的脸咬去。
　　鲁栌手一晃，手里多出一把尉迟给他挑选的K型空气压缩手枪，抬手，毫不犹豫地连射三枪。
　　空气弹打中腐烂脸孔的眉心，接连三次！
　　腐烂脸孔产生一阵波浪般的颤抖，连同身体一起消失。
　　尉迟听到枪声，飞步冲上来，但他没有喊鲁栌的名字。
　　倒是鲁栌看到他，高兴地喊了声：「祖宗你来了，你绝对不相信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僵尸了！」
　　「僵尸呢？」尉迟站定，上下左右地观察。
　　「呃，没了。祖宗，你快来看看这个人，我怎么施救也没反应。」
　　尉迟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张亮？」
　　「祖宗，你认识他？」
　　「是我们工作的这家公司的员工。」尉迟皱起眉头，「刚刚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上去一趟的，就是这个张亮，用的是公司电话。」
　　「可他现在在楼道里，难道他等不及，打完电话就下来了？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往楼上跑了啊，谁知道电梯会坏掉呢。」鲁栌敲敲脑袋，「不对啊，我上来的时候看到他往上走，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手机也掉了。我拍了他一下，结果人就突然倒下了。」
　　尉迟让鲁栌给威乐公司打电话，自己蹲下，接手给张亮施救。
　　看鲁栌正忙着打电话，放在张亮胸膛上的手轻轻往下一按，手掌竟直接没入张亮的胸膛。
　　化作蓝色流光的手掌轻轻握住张亮的心脏，又快速自胸口拔出。
　　张亮猛地一颤，吸气声传出，心跳恢复。不同于预想，张亮没有就此醒来，表情痛苦，眉头紧皱，眼珠在眼皮底下剧烈转动。
　　尉迟打量着这样的张亮，眼中闪过疑惑。
　　张亮像是正在做一个醒不来的恶梦。而且，以他为中心，一股能量正在向周围扩散。
　　尉迟轻轻推了推张亮，后者紧张得整具身体剧烈颤抖。
　　鲁栌那边急声道：「祖宗，好奇怪，我打公司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好不容易打通了，里面有个声音像是在笑，我问他是谁，他不回答。」
　　尉迟抱起张亮，「跟我来，拿好空气枪，我们离开。」
　　刚要迈步下楼，楼梯道里的灯光刹那间全部灭掉。
　　「鲁栌，戴上头灯！贴紧我！」
　　「啊啊啊！」被尉迟抱在怀里的张亮发出连串惨叫，两手乱挥，他醒了。
　　「安静！闭嘴！」尉迟低吼，一巴掌甩在张亮脸上。
　　动作的瞬间，他捕捉到张亮的表情，还有诡异放大的双瞳。
　　这是……
　　鲁栌紧张地想着，他把头灯放到哪个空间里了？对了，想起来了，那个拉环对应的空间很多，他怕自己记错，就只用了一个真空空间。鲁栌一面掏头灯，一面瞥向尉迟所在方向。咦？他是不是看到尉迟的眼睛在发光？
　　一眨眼，那光芒就消失了，周围仍旧一片黑暗，连备用灯都没有亮起。
　　鲁栌戴上头灯，拧亮电源。
　　他看到了尉迟，看到捂着脸且惊魂未定的张亮，还看到尉迟身后站了一个人。
　　「祖宗，小心！」
　　尉迟上身左摆，右手化作一道电光，挥出。
　　刺啦！什么东西被击中，黑影消失。
　　「祖宗？」鲁栌睁大了眼睛。
　　尉迟正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能力，就听鲁栌用万分敬仰、无尽佩服的口吻对他道：「你用的什么武器？好厉害！」
　　随后，这小子的口吻就变了，一脸怀疑且生气地质问：「祖宗，你是不是又把我给你的零用钱花完了？」
　　「……」没有经济自主权、靠孙辈养活的老头子尉迟顿觉活得好悲催，「你管我买的什么武器，好用就行！这家伙醒了，我们先离开这栋大楼再说。」
　　鲁栌还没有表达意见，总算稍微回过一点神的张亮忙喊道：「等等，我们得上去看看尼尔森，我怀疑他有危险！」
　　尉迟道：「先出去，剩下的交给警察。」
　　「不！不能离开！我们得找到尼尔森！等警察来，就来不及了！」张亮挣扎着抓住扶手，就要往上跑。
　　「为什么会来不及？你知道什么？尼尔森怎么了？」尉迟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张亮回头恳求鲁栌，想让他跟自己一起行动，因为只有鲁栌握有光源。身体却在看向鲁栌方向的一瞬间僵直，嘴巴张开。以为自己在大喊，却不知实际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尉迟一把拖过鲁栌，手掌直接穿过他身后的人影。
　　人影发出厉啸，消失。
　　尉迟低喃，「这玩意怎么像是升级了？」
　　张亮吓得脸色青白，看着比鬼还要可怕。
　　「你如果知道什么，最好告诉我！」尉迟一把抓住张亮的衣领。
　　张亮失神地反复低语：「鬼，有鬼。」
　　「狗屁！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就算有，也只是一组电波，或者变异的电磁场。」
　　鲁栌后知后觉地惨叫一声，袋鼠一样往前一蹦，抱住尉迟的腰，哭道：「祖宗，我怕鬼！」
　　尉迟无语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鼻子，把他推开一点点，「鬼都见了好几次，还怕鬼？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大胆的小呆子。」
　　「我见过鬼？什么时候？」鲁栌不相信自己见过鬼。
　　尉迟没时间分析给他听，抓住张亮就往楼下拖，「走了，再留下去会更危险。」
　　张亮神经质地咬起手指，「我就知道这栋大楼有问题，可他们都不相信我，都不相信……鬼来了，好多鬼！我们出不去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尼尔森是第一个，我们是第……」
　　伴随张亮的说话声，周围的阴寒气逐渐上升。隐约间，看不透的黑暗中，大量的影子蠢蠢欲动。
　　啪！尉迟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张亮脸上，把他的嘴巴打出血，「你要是不愿跟我们走，就留下。想跟我们走，就闭上你的嘴！」
　　张亮捂着脸，仇恨地瞪视尉迟，发出怪异的笑声，「你会是第二个，你会是第二个！」
　　鲁栌很不高兴，「这个人疯了吗？」
　　尉迟抓住鲁栌没有握枪的手腕，「我们走，不用管他，他若害怕，自然会跟上来。」
　　出乎尉迟的预料，看着异常胆小的张亮怪笑几声，竟转身就往楼上跑。
　　登登登！脚步声在楼梯道里回绕。
　　尉迟没有犹豫，拉着鲁栌朝楼下跑。
　　「祖宗？我们真不管他？」
　　「傻瓜，你还没看出来吗？那人的精神力有问题！」
　　「我看得出他的精神有问题啊，所以更不能不管他，如果乱跑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尉迟无奈地重复，「我说的是精神力，不是在说他的精神。」
　　鲁栌没听懂。
　　「那个人在创造恶鬼。」
　　「啊？」
　　「我以前见过这样的人。」尉迟带着鲁栌一边下楼，一边快速解释：「这种人的精神力很特殊，可以让自身的想像实体化，又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变异了，便以为看到了鬼。他们看到的鬼怪越多，就会越相信自己的想像，想像和因为恐惧而上升的肾上腺素又可以加强他们的精神力，于是恶性循环，情况越来越糟糕。而且随着精神力加强，他们想像出来的东西不但能让他人看见，还将具有伤害别人的能力。」
　　鲁栌张大了嘴巴，「那我们赶紧告诉他，让他清醒过来，不就好了？」
　　「没有用！被创造的恶鬼，源于他们相信他们看到的一切。而那些被创造出来的恶鬼们为了不消失，会反过来影响创造出它们的人，让他们无法听进外界的劝告，只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
　　「难道没有办法解决？」
　　「有！」
　　「什么方法？杀了那个人？」
　　「不是，杀了创造者完全没有用，反而会让他们的精神力彻底失去控制，就像一个完全失控的电磁场。届时，这栋大楼会变成恶鬼肆虐的世界，谁进谁死！」
　　「那该用什么方法解决？」
　　尉迟用力推一楼安全门，没有推开，「先出去再说。」
　　

第10章 　　二进宫
　　01
　　安全门貌似已锁死，尉迟一次推不开，再来第二次仍旧纹丝不动。
　　鲁栌几枪打在门锁周围，试图破坏里面的电路。
　　尉迟闭眼，再用力睁开，「鲁栌，看过鬼片吗？」
　　鲁栌脸色发白，点头。
　　「有的鬼片会这样演：主角遇到结构复杂的房屋、道路或者树林，总是走不出去，而且不管怎么破坏都没用，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鬼……鬼打墙？」
　　尉迟笑，「差不多。」指指自己的脑袋，「不管是鬼打墙还是其他，主要还是我们的眼睛和其他感官被蒙蔽了。就好比张亮以为那些被他想像出来的鬼怪都是真实的存在，我们也在下意识中把身处的环境想像成困境。」
　　「所以只要想着，我们看到的其实都不是真的，这样就可以了？」鲁栌赶紧闭上眼睛，嘴巴念念有词地嘀咕，「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睁开眼再看，人在原位置未动，映入眼帘的场景和原先一模一样。
　　「祖宗，这些看起来都像真的。」
　　「不，只是看起来像。」
　　鲁栌有一点想不通，「既然我们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怎么能跑下楼？怎么能借由环境躲避？」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有这样才能利用最小的精神力达到成功欺骗的效果。张亮和他幻想出来的鬼怪的精神力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完全凭空构造一个场景，只会在必要的地方让我们的感官出错，大部分还是会遵照原本的状态。比如当他们想要攻击我们时，或者当我们想要跑出去时，明白了吗？」
　　鲁栌努力理解，先点头再说。尉迟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还需要时间消化，直接指挥道：「鲁栌，看你的指南针，让它带我们到真正的出口。」
　　鲁栌眼睛一亮，对啊，还有指南针！
　　「带我找到真正的安全门。」鲁栌的目光落在指南针上，可没过一会儿又抬起头，「祖宗，我现在看到的指南针的显示，会不会也是幻觉？」
　　「在他们不知道我们有这手之前，应该不会。动作必须快！」尉迟能感觉到，他们被监视了。
　　指南针指明方向，鲁栌挪动脚步，从本来站立的位置转了四十五度，「门……好像在这里。」
　　伸出手，在看似墙壁的位置摸来摸去，摸到了大门的感应器，轻轻一按。
　　刷！安全门滑开，露出外面的通道。
　　尉迟先一步窜到门口，确定周围安全，才伸手把鲁栌拉出来。
　　「鲁栌，快！找出口！」一股能量正向这里集中。
　　为了给鲁栌争取时间，也为了让那些鬼怪把注意力错开，尉迟猛地把手插入通道边一处隐蔽的电源箱，满布蓝光的手一拉、一扯！
　　大概鬼怪们没想到他们会打电源箱的主意，没有任何隐藏与掩饰。
　　尉迟扯出一根电缆，掐断介面，把电缆的断口对准墙壁，又是狠狠一插。
　　墙壁本是绝缘体，按理说被电缆碰到，不会产生任何反应。可尉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还是墙壁出了问题，当电缆断口触碰壁面，整片墙壁竟泛出水纹一般的波纹，一道道蓝光顺着墙壁辐射向远方。
　　「咿呀！」刺耳的怪异尖叫声由近而远，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鬼怪被电流击伤，逃遁了。
　　「祖宗，这边！」鲁栌找到了真正的出口，但拿工作卡连刷几次，大门愣是没打开。
　　「把门锁位置指出来。」
　　鲁栌用手指在看似空荡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尉迟将手插入其中，猛地一拉。
　　门锁装置被彻底拉出，尉迟再一推空荡处，冷风灌入，地下停车场和大量的警车映入眼帘。没有丝毫犹豫，尉迟反手扛起鲁栌，冲了出去。
　　下一瞬，大门砰地关上，整栋楼再度封死。
　　鲁栌抬头，隐隐瞧见墙壁表面浮出一双眼睛，瞪视着他们，似是不满自己的速度没有尉迟的反应快，以致于让两人成功逃出大楼。
　　一股奇异的能量向停车场涌动着，这股能量，或者说张亮的能力，明显变得越发强大。
　　「退！赶紧离开停车场，到外面去！快！」尉迟扛着鲁栌飞奔，边跑边朝那些警察高喊。
　　有些警察在发呆，也有几个警察喝令他们停下。也有人反应迅速，其中一名貌似负责人的警察对着联络器下令，「上车！全部离开停车场，到外面去！速度快！」
　　呼啦，所有警察一下子都动了起来，快速上车，转向，冲向停车场外。
　　负责人开车追上尉迟和鲁栌，刻意放慢了速度，按动后门开关，打开车门，大喊道：「上车！」
　　尉迟没有拒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想跑得比警车还快。他先把肩头扛的鲁栌塞进车中，接着自己一抓车门，双腿凌空起跳，倒插了进去。
　　门关上，车辆猛地加速。轰！冲出大楼时，刚刚坐起身的鲁栌被震得东歪西倒，幸好让尉迟一把抱住，按到座位之间的空隙中。
　　地下停车场对外的电子感应大门哐当落下。
　　砰！砰！后面没有赶得及出来的警车接二连三地撞上大门。当着如此大的冲撞力，看似不结实的大门竟是纹丝不动。
　　02
　　大楼外，不止有警察，还有一些闻风而来的记者和好事的围观者。
　　作为午夜十二点过后唯二成功从大楼逃出的人，鲁栌和尉迟被带入一部特殊车辆。巴士大的特殊车辆设有一个小小的会客间，警察给两人端来两杯热可可。
　　鲁栌道谢。
　　那名负责人向上级汇报完情况，走进会客室，在二人对面落座，搔了搔头，「我是李，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鲁栌，这是我……」
　　「尉迟，这是我的孩子。」尉迟伸手，与李警官握了握手。
　　「今晚不容易啊。」
　　「是呀，吓死我们了。」尉迟嘴上这样说，表情却没配合。
　　李本就没把二人当普通人看，尤其是这个自称尉迟的男人，对尉迟这样的表现没有感到惊讶，只是看向明显更老实的鲁栌，「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在爱之蔓大楼里，又是怎么跑出来的？里面还有多少活人？」
　　鲁栌抹了一把虚汗，先转头看尉迟，见尉迟点头，这才对李说道：「警察叔叔，你好。」
　　李：「……你好。」
　　鲁栌继续道：「我们在威乐食品公司的地下仓库当收货员，今天是我们工作的第四天。事情一开始是我们在仓库里，接到上面公司打来的电话，让我们上去一趟……」
　　李很有耐心，不但打开联络器上的录音装置，还很复古地掏出一个纸质的小笔记本，按照鲁栌所言，记下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事。
　　鲁栌一开始说得很顺，但说到后面两人离开大楼的过程，开始有些吭哧，毕竟涉及到了他和尉迟的某些小秘密。他在尉迟的教导下，逐渐知道有些事不能对外人说，偏偏天生又不擅长说谎，一下就卡壳了。
　　尉迟拍拍鲁栌的肩膀，示意剩下的他来，随后三言两语把出逃的过程快速交代一遍。当然他没说两人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说趁对方还没有注意到他们，趁乱跑了出来。
　　「我想你们应该发现了，那栋大楼今夜出了很大的问题，无法进也无法出。」
　　李点头，所以他才感到惊讶好奇，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他们试了很多方法，连炸药都用上了，大楼前后大门却没找到丝毫被破坏的痕迹。
　　尉迟首先打消李的第一个疑点，「我们是佣兵，有一点保命的本事。」
　　李恍然，原来如此，他就说这尉迟看着不像普通人，「你们为什么会接威乐食品公司的收货员工作？」
　　「我们本来想找一份安逸的短期工作，你知道佣兵很辛苦，也希望偶尔找点放松的工作做做。尤其我的孩子还小，我们能接的工作不多，很多危险的活计我都不敢接。」尉迟慈爱地抚摸鲁栌的脑袋，「哪想到这份看似正常安全的工作，会出这么大的一个纰漏。其实工作没多久我们就发现了不对，可那时还没有察觉到危险，又舍不得放弃工资……」
　　顿了顿，尉迟苦笑，「养孩子不容易啊。」
　　李表示理解，看鲁栌也不像是正常的孩子，作为抚养者，眼前男子的压力肯定很大。心里这样想的李，自己没有发觉，他的神情和问话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不少，「你说，问题很可能出在那个叫张亮的人身上？」
　　「对。」
　　「能详细描述一下你看到的……呃，鬼怪吗？」
　　李正要问得更详细些，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李看到来人，立刻起身，「局长！」
　　「我想跟他们单独聊聊，你先出去一下。」身穿便服的中年女子一指车门。
　　李二话不说，收拾好笔记本，离开了会客室。
　　中年女子对两人微笑了下，又对门外偏了下头。
　　「尉迟？鲁栌？」快步进来的男子面含焦急，「我是威乐公司的总经理约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其他人呢？有没有看到张和尼尔森？」
　　中年女人走出车门，和等在外面的李说话。
　　车内，三人一番对话，尉迟和鲁栌才晓得这名叫约翰的男子和那女性警察局长是夫妻。
　　约翰听说张亮很可能是问题的关键，又听说尼尔森不知死活，很急。女局长上车，摸了摸丈夫的背，示意不要焦躁。
　　「我听李说，你们是雇佣兵？」
　　「夫人，你好。是的，我们……」
　　女局长抬起手，「你们可以叫我林。」
　　「林局长。」尉迟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你们能逃出来，我想也能再次进去。有兴趣接个临时活计吗？如果你们能把楼里的活人全部带出来，警方和威乐食品都会给予奖励。」林局长说的是你们，但看的只有尉迟。所有人都认为鲁栌是拖累，以为没有尉迟他根本无法离开大楼，为此，想雇佣的只有尉迟。
　　「抱歉，里面太危险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
　　「一百万信用点。」约翰抢在妻子之前开口，「我不管警方给多少，如果你能把张亮和尼尔森带出来，要活的，我就给你一百万信用点。」
　　尉迟感到有点奇怪，为了两名员工，约翰居然愿意拿出一百万信用点。担心事后的赔偿吗？不对，这说不通。在保险齐备的现今，就算那两人全死了，他个人也可能完全不必付出代价。
　　约翰解释，「他们两人都是公司的老员工，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多少有些感情，不希望他们出事。」
　　好吧，这算是解释了他愿意出一百万信用点的原因。
　　林局长见丈夫说完，笑了下，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先离开。
　　约翰离开后，她和李重新回到会客室。
　　「威乐公司的奖励另外算。我们这边，你救出一人，只要还是活人，就会奖励两万信用点，救出多少算多少。另外……」林局长犹豫了下，瞥了眼李，「那个张亮，如果你不能把他活着带出来，只要解决大楼内部的问题，打开大楼让警察进去，警方将给予五十万信用点奖励。」
　　这个价格不算高，对比张亮的能力，简直过低。
　　尉迟明白，在事情真正闹大前，警方不会出太高的奖励，除非事态一路恶化至无法解决的程度。
　　尉迟摸摸鲁栌的耳朵，很坚定地拒绝了。他不喜欢得不偿失的任务，楼里剩下的活人跟他也没关系。
　　鲁栌倒是想救人，被尉迟捂住了嘴巴。
　　离开特殊车辆时，鲁栌不太高兴，还有点沮丧。尉迟注意到了，但没有理会。
　　之后，威乐公司可能出于安抚，给他们结算了整整一个月的工资。鲁栌看着到手的工资，高兴了一下下，可很快又灰暗下去。
　　「祖宗，我看新闻说，那栋大楼里还有十三个活人。已经过去两天了，警方始终没办法进入大楼内救人。」
　　「救人是警方的事。」尉迟端着一碗爆米花，边吃边翘腿看电视，随口应付着自家N代孙。
　　「谁说救人只是警方的事？万一大家都这样想，人类就完了！」鲁栌的表情很严肃。
　　尉迟噗嗤一声笑出来，随手揉揉鲁栌的脑袋瓜，拿起遥控器换台。
　　鲁栌很生气地打开尉迟的手，坐在地上，通过网路寻找可以接的新工作。
　　终端发出嘀嘀声，有电话进来。
　　尉迟看了眼荧幕上的号码，接起电话，「喂？哦，李警官啊……嗯，嗯嗯，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已经接了一个新工作，暂时没时间……对，我不打算接这个的任务，太危险了，我还有孩子要养，抱歉。」
　　鲁栌抬头盯着尉迟，见他挂断电话，立刻扑过来，「李警官怎么说？大楼里面怎么样了？」
　　尉迟往嘴里丢一粒爆米花，眼睛看着电视荧幕，「大楼里面怎么样不知道，你不是看新闻了吗？没人能进去，整栋楼都被警方封锁了。」
　　「李警官是不是想找我们接任务？」
　　「嗯，警方提高了奖赏，救一个人出来就给十万信用点。解决大楼的问题，另给两百万。」
　　「那么高？」全部算起来有三百三十万了，鲁栌吃惊，他从没有接触过报酬如此高的工作。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这么高的奖励，加上威乐公司的一百万，共计四百多万，应该会有不少佣兵队和佣兵团动心。」尉迟实话说，对这个报酬也有点动心，但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想接这个任务。
　　鲁栌听说有佣兵队会接任务，放心了，总觉得那些成建制的佣兵队团比他们两人强大得多。
　　隔天一大早，尉迟再次接到一通电话。这次打电话来的人是威乐公司的总经理约翰，把报酬提到了三百万，和警方那边加起来，达到了六百多万。
　　「昨天下午总算有一支佣兵队想到办法，进入了大楼，跟他们同时进去的还有另外一支佣兵队及十二名特警。可是呢，这些人进入大楼后，与外界的联络就断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出来。」尉迟把最新动态告诉鲁栌。
　　「祖宗，我们要接这个任务吗？」鲁栌想救人，但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知道里面很危险，也不希望尉迟出事。比起那些不认识的人，当然还是尉迟更重要。所以他会生气，却不会避着尉迟去偷接任务，更不会私自跑进大楼救人，让尉迟担心。
　　尉迟纠结，一边是六百万信用点，拿到手就算和鲁栌对半分，他也可以有一段时间不用看臭小子的脸色，另一边则是莫名的警惕。
　　「再等等吧，这么高的报酬，来的估计不止小型佣兵队，比较厉害的大型队伍应该也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两天后，爱之蔓大楼的神秘事件登上了星际新闻，一个小时的黄金时间竟硬是拿出了三分钟，播放了记者在该大楼外拍摄的画面。
　　记者站在大楼前，手指大楼，一脸沉重和不自然的惊惧，「爱之蔓大楼已被成功突破，但进入大楼的四支佣兵队，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其中包括著名的天狮堂第二精英团六名成员……」
　　鲁栌大叫一声，「天狮堂，这不是狄凡大哥工作的佣兵团吗？」
　　尉迟翻白眼，什么时候狄凡变成你大哥了？我可没认这个孙子！
　　「哇，竟然有各界人士共同出奖励，完成任务的奖励总额累积到八百万信用点了！等这个新闻播完，说不定会超过一千万！」鲁栌故作兴奋，偷偷瞄了尉迟好几眼。
　　「嗯，还不够买一门最小型的最短距离暗物质追踪炮。」尉迟心动了，比起未知的危险，他还是更想要掌握自身的经济大权。
　　「暗物质武器太贵了，我们装备粒子炮就好。」鲁栌断然否决。
　　尉迟也没争取，只叹息道：「想当年有粒子武器就觉得很高大上，暗物质武器还只是理想中、传说中的东西，谁知现在连制造黑洞的重力弹都出现了！」
　　鲁栌道：「暗物质武器是高端配备，不过我听说，把飞船的制动能源全部改为暗物质反应系统的话，会非常节省能源喔。就是改装费太贵了，暗物质稳定反应器几乎是天价，除了政府军队，没人装备得起。哪怕是联邦军队，装有暗物质能源系统的战舰也没几艘。」
　　尉迟听着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科普，再看看电视里节节攀升的奖励金额，终是坐不住了，一按沙发，起身，拿起外套，「走，去爱之蔓大楼看看。」
　　鲁栌眼睛发亮，跳起来，「祖宗，你决定救人了？」
　　是啊，谁叫我不想继续穷下去呢？好歹也要有买烟抽的钱吧。他家N代孙管得太宽太严，他敢拿零用钱买烟，那小子就敢减他的零用钱，真是不孝孙！
　　03
　　对于尉迟和鲁栌的参与，警方没有给予任何意见，只有李警官作为熟人过来看了看，带他们领取了任务。
　　「你要带你的孩子一起进去？」李警官看鲁栌也在，不由吃惊。
　　「他这样子，把他放在外面我也不放心，不如一起带进去。」
　　李警官皱眉，不是很赞成。
　　鲁栌挺起胸膛，「我可以帮助祖宗，不会拖后腿。是吧？祖宗。」
　　尉迟乐，「对，你就是我的幸运星和福星，带着你，我一定会大吉大利。」
　　鲁栌龇出一口小白牙，笑得可开心了。
　　李看着鲁栌，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一直到三岁都不会喊人。而他的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面子，竟因为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瞒着他，带孩子去做还在测试中的基因手术，想要借此提高孩子的智商。最终手术失败，孩子只坚持了两天就没了。
　　如果他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是不是会长成鲁栌这样？不是足够聪明，但是足够健康。他和孩子的日常相处，是不是也会像尉迟和鲁栌一样？不，他会对他的孩子更好、更有耐心。当初他能为了孩子请调文职工作，肯定会愿意做孩子最坚实的臂膀，直到孩子走稳自己的道路。
　　可惜，这些都是他的想像。他已经没有孩子来疼爱、娇宠、教养、支持。就连可以共同回忆孩子的妻子都没有了……
　　李揉了下脸，收回思绪，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工作上，「今天进入的佣兵不止你俩，还有两支佣兵队要一起进去。经过前面的研究，大家已经确认中午十二点是最好的突破时间，等会儿就一起行动。你们没问题吧？」
　　尉迟表示完全不介意一起行动。按照惯例，除非雇佣兵特别要求，像这种官方任务，警方也会派员进入。可是前面四批进去的人，至今一个都没出来。就算警察们是公职，也不免担心害怕，这时候就只能等待志愿者了。
　　李警官出去，不知道和上级说了什么，不久后跟随四名志愿特警一起来到鲁栌和尉迟面前。
　　「这次，我和你们一起去。」李警官一边换上超薄防弹衣，一边配上武器，并戴上空间手镯，据说里面装了百人份一个月量的营养剂。
　　鲁栌踮脚，对尉迟悄声道：「李警官是好人。」
　　尉迟也能感觉出来，李警官跟他们一起进入，有八成可能是为了鲁栌。他不赞成李警官的这种冲动，但是有些人就是这样，总会为一些在别人看来并不值得的原因，宁愿牺牲自己。
　　话说回来，尉迟不觉得保护鲁栌不值得，相反的，他觉得他家傻小子宝贝得很。所以了，就冲着这份心，他也会尽量把李警官给活着带出来。
　　「要怎么进去？」李开口问道，确定了尉迟在这支小队里的领队地位。
　　四名特警没有丝毫争强出头的意思，可对这次任务还要带个娃娃，明显感到不安，有人直接开口让鲁栌留下。
　　尉迟晓得这些人是出于好心，便解释了一句：「鲁栌很有用，必要时，我们得靠他找人和找生路。」
　　李与四位特警都惊住，重新打量起鲁栌。
　　鲁栌无所觉地跟在尉迟身后，大步向爱之蔓大楼的正门走去。
　　从大门进入不是尉迟和鲁栌的选择，而是前面突破的人偶尔发现，本来连炸药都无法炸开的前门大厅入口，采取声波攻击，竟然能让大门的玻璃破碎一小段时间。
　　发觉这一点的，是天狮堂佣兵队的一名成员。
　　爱之蔓大楼正厅大门前，已有两只全身武装的佣兵小队。成员们都穿着仿军装，看着特别干练。
　　两支小队的人瞧见尉迟和鲁栌，眼神有点奇怪，但没有谁开口嘲笑。
　　到今天还敢接这个任务的，都是比较有底子的大型佣兵团，派出来的也都是精英，警方更不会再随便让什么佣兵都接这个任务。毫不夸张地说，今日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经过了至少一轮的挑选。
　　尉迟和鲁栌既然能站到此地，自然有不一般的本事，傻子才会轻视他们。
　　李给三方人马做了简单的介绍，最后道：「大家的个人终端上都装上了这次的通讯信号，按下这个键，你们可以看到大楼的平面图和三维图，上面的绿点是我们。如果发现幸存者，但对方没有我们的通讯信号，地图上会显示出黄色。如果大家看到红色的点，请小心，那属于非正常磁力反应场，也就是说，红点很可能代表了敌人。」
　　顿了下，李继续道：「警方会提供声波破门装备，一旦启动，大门玻璃会全部被震碎。但请记住，能进入的时间很短，只有十秒。十秒过后，玻璃将恢复原样。倘使不能及时进入，最糟糕的结果是卡在玻璃上，即便启动声波破门装置，人也无法救回。这是上一回才真实发生的状况，还请各位警戒。」
　　随后，大伙戴上安全耳塞。为了避免误伤，所有人都被要求与玻璃大门保持十米的安全距离。
　　确定在场人都准备好了，李转头对操纵声波武器的人点头。
　　哗啦！大楼正面玻璃大门全碎。
　　尉迟夹起鲁栌，飞冲进大门。其余人速度也不慢，李最后进来。他一进来，玻璃大门就跟倒带一样，眨眼间恢复成原样。
　　大中午的，一楼大厅看起来还算正常。
　　所有人下意识先看自己的个人终端。
　　李点开他的终端，放大画面，上面的大楼三维图出现一小堆绿点。
　　李心下一沉，绿点在大楼一楼，指的显然都是他们，前面进来的人一个也没瞧见。是大楼内有什么把信号遮罩了，还是前面进来的人都死了？
　　鲁栌搓搓胳膊，觉得有点冷。尉迟揽住他，咬着他的耳朵道：「这里的能量分布比上次还要浓厚，里面的鬼物应该比我们逃出那会儿更厉害了。等一下听我的吩咐行事，千万不要自己乱跑，嗯？」
　　鲁栌点头，怕怕地揪住尉迟的衣摆。
　　尉迟好笑，安慰地低头吻了吻少年的太阳穴。
　　李眼含复杂的感情，扫了扫那两人，收起终端画面，询问众人道：「电梯不能用，安全楼道左右中后各一，各位是分作几组，还是一同行动？」
　　不是事先没商量好，而是谁都不清楚大楼里面的情况，订了计划也没用，只能随机应变。
　　「一起走吧。我们天狮堂在最前面，天使之声押后，其他人走中间。」头戴半脸面罩的精壮男子开口。他们这次来，不止是为了完成任务，还为了找到前面失踪的伙伴。此来的六个人都是第二团的中心人员。
　　「你们打算一层层搜索？」尉迟插话。
　　「对。」
　　尉迟点头，「我不管你们怎么安排，有一点必须先确定好，就是必须由我和我家鲁栌负责带路。如果不愿，那就各走各的。」他可不想一层层闯上去。
　　面罩男皱眉。
　　「他们曾在这里工作，出事后，是唯二成功逃出来的人。」
　　听李这么说，大伙再无反对，但两支佣兵都各自做好了一发现状况不对就抛下这两人的打算。
　　尉迟拥着鲁栌走到最前面，李不放心，跟了上来。
　　鲁栌刚要低头看指南针，眼前陡然一暗。
　　在场者皆是精英，没有人发出惊叫，倒是有人低喊道：「小心戒备！」
　　本来还算明亮的大厅突然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原本可以看到阳光的玻璃，这时再看过去，只能望见一片漆黑。
　　鲁栌感觉自己被谁推了一下。很快的，胳臂被拉住，「小心，跟我来。」
　　是尉迟的声音。鲁栌放心了，跟着尉迟往前走。
　　04
　　尉迟似乎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拉着鲁栌，走得飞快。
　　鲁栌来不及拿出头灯，走得跌跌撞撞，甚至来不及打开联络终端上的照明。
　　「祖宗，慢一点，后面的人都跟不上了。」鲁栌回头，发现自己竟然听不到一点其他人的声音。
　　「不要回头，有东西跟着我们。」尉迟警告他，脚步变得更快。
　　鲁栌几次伸手想打开照明，都因为胳膊被尉迟拉着，不好点开相应的开关。
　　「祖宗，李警官他们都不见了。」
　　「不用担心他们，我们先找到张亮。找到张亮，把问题解决，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对哦。」鲁栌被说服了。
　　尉迟走了好半天，带着鲁栌爬了两层楼才停下，「你能找到张亮吧？先把目标锁定到他身上。」
　　鲁栌总算有时间打开照明，并抬头看了眼尉迟。
　　尉迟对他笑了下，揉了揉他脑袋。
　　也许是灯光的问题，尉迟的脸看起来有点……阴气森森？
　　「快找张亮，听话。」
　　「哦。」鲁栌低头看指南针，小声道：「带我找到张亮。」
　　指南针转动，很快就给出方向。
　　尉迟看着指南针的反应，眼中有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可他还有一个问题，「只有方向吗？这栋大楼不算地下的三层，只地面就有七十二层楼，如果我们只知道方向，难道要一层一层楼去找？」
　　鲁栌心中惊讶，祖宗为什么这样问他？他明明跟祖宗说过指南针的用法。
　　不解地抬头，眼睛眨了眨，他慢腾腾地道：「不用，它停下来后又转了六圈，说明人不是在六楼，就是在六十楼。」
　　「原来如此，这个指南针真好用。」
　　「是啊！」鲁栌反应迟钝地绽开一个笑脸，「那我们现在先去六楼。」
　　尉迟点头。虽然知道了方向和楼层，但为了确保找到人，他想，他还是继续跟着鲁栌比较好。
　　到达六楼，鲁栌脸红红地对尉迟道：「我要去一下洗手间，你在外面等我？」
　　尉迟颔首，让他动作快点。
　　鲁栌答应，快步跑进黑暗的公用洗手间。
　　进入洗手间，他先掏出惯用的头灯戴在头上，又掏出一个像是专门装香水的小瓶子，对着空气连按几下，边喷洒不知名液体边自言自语，「这样味道好多了。」
　　等味道足够浓厚，鲁栌收起小瓶，拉下裤拉链，一面尿尿一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做了个挥拳鼓舞士气的手势。
　　镜中，戴着头灯的少年笑得傻乎乎的。
　　不对啊，鲁栌歪头，皱眉，盯着镜子看。他根本没笑。
　　镜中的少年也歪头，但还在笑，笑着笑着，突然对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下。
　　鲁栌吓一跳，掏出空气枪，对着镜子连开三枪。
　　「发生了什么事？」尉迟从外面冲进来。
　　「镜子里有鬼！」鲁栌拉上拉链，脸色有点苍白，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扑到尉迟身上说害怕。
　　尉迟望向镜子，面色不愉，「不用管它，我们走。」
　　鲁栌想问他有没有闻到香味，忍住。
　　跟着指南针，在六楼晃了一圈，鲁栌摇头，「张亮不在六楼。」
　　「那就是六十楼了，他没移动吧？」尉迟的眼睛好似在发光。
　　鲁栌肯定地点头，「没有移动。」
　　「走，去六十楼。」
　　「爬楼梯吗？那可是六十楼。」
　　「不，我们坐电梯。」
　　鲁栌迟疑，「可是，电梯不是坏了？」
　　尉迟得意地道：「谁说的？真坏了我也能把它修好，还是你想爬六十层楼？」
　　鲁栌噗噜噜摇头，迈步向前。不想刚走出两步，突然大叫一声，抬起握在手中的空气枪，对着黑暗中的什么连续放出好几枪。
　　尉迟回头，脸色发黑，「又是什么？」到底是哪个蠢货不听他的命令？
　　鲁栌脸皮紧绷，举着枪，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又对黑暗中连放两枪，这才跑到尉迟面前，用告状的口气道：「有东西跟着我们。」
　　尉迟阴沉地瞪视一眼浓稠的黑暗，拍拍鲁栌的后脑勺，「等会儿别再乱开枪，有什么事叫我，我来解决。」
　　「哦。」鲁栌听话地跟着他走向电梯。
　　05
　　一楼大厅。
　　尉迟要气疯了。
　　就刚才那么一小会儿工夫，他的鲁栌就不见了！
　　「我要拆了这栋楼！」尉迟发狠，手摸墙壁，感受能量来源最浓厚的地方，一个招呼也不打就没入了黑暗。
　　大魔王尉迟要发疯，谁都挡不住。
　　李警官打开照明，这才发觉最重要的尉迟和鲁栌都没了影踪。
　　「咦？」天狮堂一名雇佣兵蓦地发出惊咦声，按住自己的额头，似乎在细细感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大声道：「锁住这栋楼的能量正向两个地方集中，是……是上面！我感觉得到，能量正往上面集中。」
　　尉迟跟着能量聚集的流向，一口气跑上六楼。没有人在旁边，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实力，两只眼睛在黑暗中泛出野兽一般的奇异光芒。
　　站在通道口，能感觉到能量继续往上集中，却在决定继续往上追踪的下一秒，突兀地顿住脚步。
　　一股熟悉的香味传入鼻腔。
　　这是……
　　尉迟心中一动，脚步转移，走向不远处的洗手间。
　　进入洗手间，里面的香味更浓。
　　这是他与鲁栌约定好传递秘密资讯的一种方式，鲁栌手上共有三种香水，这种表示：我没事，转移中。
　　焦急的心绪略略被抚平，尉迟转头四看，寻找鲁栌留下的其他资讯。
　　既然给他留了一个资讯，肯定还会留下别的。
　　尉迟的目光落到镜面上，瞅着上面的三个枪眼，一看三个枪眼形成的倒三角位置，他笑了，转而低头察看地面。
　　地面有水迹，弯弯曲曲。别人瞧不出来这是什么，但尉迟一眼就看出了其中暗藏的讯息。
　　目标在六楼！
　　

第11章 　　梦魇
　　01
　　有了鲁栌留下的明确指示，尉迟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找。
　　如今能量都往楼上集中，应该是鲁栌引开了那些「鬼怪」。
　　尉迟在去找鲁栌还是寻找目标张亮间犹豫了一秒。
　　他不能浪费鲁栌创造的这个机会，想要彻底让那小子安全，那就得赶紧解决鬼怪产生的源头。
　　尉迟决心一定，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搜索。快快快！他必须抢在那些鬼怪发现不对之前找到张亮。他并不是乱找，嗅觉、听力、眼力都提到最高，再放大六楼的平面图和三维图，寻找可能藏人又不会被鬼怪轻易发现的地方。
　　鬼怪们不是找不到这些隐蔽的藏身处，但张亮是它们的创造者，如果张亮心里不想让这些鬼怪找到自己，鬼怪就看不到他，哪怕他其实就在它们旁边。尉迟寻找张亮正是利用这一点，张亮作为创造者，相当于能量漩涡的中心，而中心总是最安稳平和的。换言之，他只要寻找能量最低微的地方，就有可能找到张亮。
　　一般人光靠肉眼看不到能量的分布情况，可他能凭感知感觉到。当年他们这批星际战士之所以特殊，就特殊在身体和精神上的最大开发，最后导致了变异。变异后能活下来的人极少，只是，他们都是自愿者，就算死了也怨不得谁。
　　在当时，地球的军事力量和个人力量皆处于星际文明的最底层，为此，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各种实验和改造。尉迟在那批极少数存活下来的实验者中，属于不折不扣的幸运儿，至少他能在地球不需要他们后自行选择沉睡而不是被销毁，至少隔了两千多年竟然还能苏醒过来，遇上自己的N代孙。
　　过去的记忆从脑中一闪而过，尉迟向着六楼能量点最低微的几个地方寻去。
　　鲁栌乘坐电梯直上六十楼，出来后低头看着指南针，停住脚步。
　　「尉迟」催促，「张亮在哪里？」
　　「嗯……我正在找，这个指南针好像坏了。」鲁栌敲敲指南针的壳子，心里急得要死。张亮根本不在六十楼，他要去哪里找个假张亮给假尉迟？
　　有地方逃出去吗？
　　指南针没反应。
　　鲁栌苦恼地想：完了，逃都逃不掉。呃，能跳窗吗？下次他会记得带降落伞。
　　不想摔成肉饼也不确定能砸破玻璃的鲁栌随后又想到：如果这层楼还有其他人就好了，最好是强大的，能威胁到假尉迟。
　　指针跳了跳，开始转动。
　　鲁栌注意到指南针的变化，瞬间瞪大眼睛。
　　贴在他身边的「尉迟」自然也瞧见了指南针的反应，立刻催道：「是不是有发现了？快找！」
　　鲁栌迈开脚步，一分钟后，走到一家门口刻着一串陌生文字的公司门前，停下。
　　「尉迟」皱眉，脸色不太好看：「张亮在这里？」
　　鲁栌点头，很肯定地道：「这里有人。」
　　「尉迟」看了会儿鲁栌，见他目光不闪不避、还很羞涩地笑了下，这才伸手推开那公司的门。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尉迟」示意鲁栌走在前面带路，少年没有丝毫推拒，大大方方地走进去，而且目的地很明确——右方的会议室。
　　「尉迟」突然抓住鲁栌的胳膊，再次询问：「你确定张亮在这里？」
　　鲁栌抓抓头，困惑地道：「我不确定，只有看了才知道……尉迟，你变得好凶喔。」
　　「尉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情况不明，谁也不晓得那间会议室里藏着什么，我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是鬼我们就揍他，打不过就逃。是人，我们就救出来。」
　　「……你说得对。」
　　很快，鲁栌找到会议室的门，扭开门锁，打开门扉。
　　一道人影快速冲出来，手臂一弯，夹住他的脖子，把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
　　「呜呜！放开！」
　　会议室内的其他人各找掩体，抬起枪枝，对准外面两人。
　　见状，鲁栌本来在扒拉来人手臂的双手迅速高举，口中模糊地喊道：「我不是坏人！」
　　抓住他的男人紧紧盯着「尉迟」，没有松开卡住少年脖子的手臂。
　　会议室里的人慢慢走出，一个个都是佣兵，紧张地与「尉迟」对峙。
　　「尉迟」也举起手，「放轻松，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人。」随后又问鲁栌，「鲁栌，张亮在哪里？」
　　鲁栌瞪大眼睛看着走出来的佣兵，没瞧见半个普通人，于是很诚实地回答：「他不在。」
　　「尉迟」目中闪过一道厉色，「你不是很肯定地说，张亮在这里？」
　　「不，我只是确定这里有人。这个地方很古怪，指南针都不太好使了。尉迟，你不高兴吗？我们虽然没有找到张亮，好歹救出一批人啦！」
　　「尉迟」垂下眼帘，又抬起，笑道：「对，大不了我们把所有人都找出来，我就不信张亮还能躲下去。」
　　抓住鲁栌的佣兵听着两人的对话，总算弄明白这两个人也是进来救人和解决问题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可他仍旧没有放开鲁栌，「我们是天狮堂佣兵团的成员，你们可以叫我狮二九。」
　　「二舅，你好。」鲁栌礼貌地打招呼。
　　闷笑声响起。
　　狮二九嘴角抽搐，「乖甥儿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鲁栌。」鲁栌有点难受地踮起脚尖，昂着下巴，吃力地道：「二舅，你放松一点，勒死我了。」
　　狮二九无语地放开鲁栌，转而抓住他的一只手臂，「乖甥儿，这里危险，二舅带着你走。」
　　「尉迟」知道天狮堂佣兵还是不放心他们，看鲁栌被狮二九抓在手里，没说什么，只问他道：「除了这里，还有哪里有人？」
　　鲁栌为难地看向狮二九，「能换一只手吗？」
　　狮二九不明所以，依言换了只手抓住。
　　鲁栌抬起被放开的手，看着指南针，「人还是在六十楼，跟我来。」
　　狮二九的目光自然地落在指南针上，问道：「这是最新版的活人追踪器？我怎么看不懂？」
　　鲁栌咧嘴，「最高科技，智商八十以上都看不懂。」
　　狮二九以为这孩子在忽悠他，按住他的脑袋乱揉一通。
　　等到以后，狮二九有幸见到天狮堂佣兵团的老大并得以亲近，发现老大经常拿着一个古典仿军用迷彩低级指南针研究来研究去却怎么都不会玩，他才终于相信当初那个傻傻少年的话——这玩意真的是智商越高越玩不转！
　　后话不多说。
　　「尉迟」见鲁栌抬腿，没有犹豫地跟上。早先听鲁栌说张亮在六十楼，心中曾生出怀疑，偏偏鲁栌很肯定地说，张亮就在六十楼。对照此时所见，「尉迟」不禁想着，会不会就因为它们把人都困在六十楼，张亮也趁机藏了过来，所以怎么找都找不到？
　　鲁栌一来就找到被困的天狮堂佣兵，既让「尉迟」头疼，也让它更加相信，鲁栌有找到张亮的可能。
　　不一会儿，第二批被困的特警和佣兵被找到，「尉迟」索性不再拦阻鲁栌，就让他把所有活口全部找出来。等活人全找出来，张亮还能藏去哪里？就算鲁栌耍它，找得到所有活口，偏偏找不到张亮，它也有办法让这些活口一起变成死口。
　　「尉迟」暗中发出召唤，为此，所有因张亮的臆想而产生的特殊能量，都集中至六十楼。
　　外面焦急等待的人们不知道，此时再派人进入大楼，会发觉原本无法进入的大门很轻易就能推开，一直到五十九楼，都可以通行无阻。可惜，因着前车之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大楼，只能干巴巴地等待。
　　上面有命令传下来，如果到明天正午前还不能把人救出，军方将派出战机摧毁这栋大楼，避免不可控的影响继续扩大。
　　知晓这则消息的，目前除了警方高层，就只有李警官，为此，他执意要跟进来。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鲁栌，可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鲁栌出不来，最终被炸死。既然无法忍受良心上的折磨，只能选择跟进来找人，与鲁栌一起生，或者一起死。
　　李警官一行人没敢使用电梯，他们只能爬楼梯，而那名能察觉能量流动的天狮堂佣兵在爬到一半时，突然发出惊疑声。
　　所有人同时停步。
　　那人按住额头，「能量……消失了……不对，全部集中到楼上去了！你们赶快试着联系外界，看通讯是否恢复了正常？」
　　反应快的佣兵急忙向外界发出联系，李警官的动作也不慢，视讯电话一通，他高兴得差点叫出来。
　　对面的林局长非常惊讶，「李，是你？你们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找到幸存者？其他人呢？」
　　李不确定通讯能持续多长时间，抬起手掌贴到耳边，快速汇报道：「我们在安全通道内，已经爬到三十一楼，鲁栌和尉迟失踪。楼内能量正向上面集中，不知集中到了哪一层楼。」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为什么通讯会恢复正常？」林局长沉稳的声音传来，画面则通过李警官手腕上的联络器，投影在他最佳可视距离的前方。
　　「是。」
　　林局长还想继续问，被旁边焦急等待的区长挤开，「李警官，跟我详细汇报里面你所知道的一切情况，另外，把影像资料送出来！」
　　李警官没有拒绝，他和特警进来，本身就带了传输音像的责任。他也没有切断通讯，利用联络器上的摄影镜头把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同步传播过去。
　　02
　　尉迟找到了张亮，这人竟然躲在六楼一间成衣设计公司的小库房里。
　　小库房里摆满了假人模特儿，如今这些假人模特儿的外形都跟真人没两样，不知道的人进来肯定会吓一跳。其实，就算知道这些都是假人，看久了也难免感到不舒服。
　　这些假人模特儿的面貌、身高、体型和肢体动作都能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比旧式硬梆梆的假人模特儿要受欢迎得多。
　　张亮抱住了一个身穿仿军装的男性模特儿，就跟抱住了救世主一般，死死不放。
　　尉迟蹲下身。张亮的情况有点不太妙，嘴唇干裂，面色发红，嘴里不知念叨什么，这是脱水加发烧的情况。
　　尉迟从空间手镯里拿出饮用水，掺了点食盐和葡萄糖，晃匀了，托起张亮的头，喂了他一些。
　　张亮恍惚地睁开眼睛，看见尉迟时，不知是吓得还是难受得，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嘴唇嗡动，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尉迟俯身，听到张亮低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呢喃，「不是我，我只是想想，我没有要杀死尼尔森，也没有要杀死这栋大楼里的人……不是我……呵呵！」
　　张亮忽然神经质地低笑起来，「不，就是我，我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我讨厌他们，他们也讨厌我。既然如此，大家都别活了，呵呵……」
　　尉迟直起身体，正想要打昏张亮，不让他继续释放负面能量，周围景色忽然一阵荡漾，假人模特儿和仓库消失，一个布置得很温馨的房间出现。
　　「不用拘束，我很高兴你来见我。」一名面目模糊的男子很柔和地对张亮说。
　　张亮坐在沙发中，没有抬头，看着脚下的地面。神情似后悔，又似解脱。
　　「你的情况确实有点严重，面见是最好的。毕竟现在的全息资讯技术仍受到一定的限制，只通过网路进行治疗，效果不会太理想。」面目模糊的男子让家政机器人给张亮倒了杯水，放到他手边。
　　尉迟一边分析自己现在在哪里，一边注意观察那名面目模糊的男子。听到男子说的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人看着像是心理医生，可是，心理医生会一开口就对病人说你的病情很重吗？
　　张亮对此丝毫没有排斥，甚至顶着一副「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个重病患者」的沮丧表情。
　　尉迟猜想，这名心理医生已透过网路治疗中获得了张亮的信任。
　　「忧郁症自从发现至今，一直都是比较难以治疗的精神疾病之一，不仅是精神上的疾病，有时也和神经疾病也有关系。像你这样，我需要给你做一次详细的检查，再做几个小测试，以确定出问题的地方究竟在哪里。根据问题点，我们再来一点一点地调整治疗方案。你觉得如何？」
　　「好。」
　　「那么我们先来一些小问题：你最近还那么讨厌你的同事吗？」
　　「嗯。」
　　「最讨厌谁？」
　　「尼尔森。」
　　「他做了什么让你讨厌？」
　　张亮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尼尔森可恶的行为和语言，重点说明对方在晚间工作时段如何的欺负他、辱骂他。
　　「听起来他确实是一个很糟糕的同事，你为什么不向你的上司反应呢？比如调整工作内容，或者让你的工作时间和尼尔森区隔开。」
　　张亮脸上出现愤恨的神色，「尼尔森是Boss的亲戚，说他坏话的人，在公司都待不长。Boss的妻子又是警察局长，万一得罪他们，我不但要换工作，说不定还得离开第四行政区。」
　　「那么，你想杀死他们吗？」
　　尉迟肯定了，这个心理医生绝对有问题。这混蛋在诱导病人！
　　张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面目模糊的男人很有耐心，一直等待着。
　　「不。公司里的其他同事也不喜欢我，我的父母也不喜欢我，我的所有亲戚都不太喜欢我。我到现在都没有交到半个好友，我又笨，没什么才能……尼尔森那么讨厌我，大概也跟我天生不讨喜有关。」
　　「你觉得自己活得很累？」
　　「嗯。」
　　「对了，你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恶梦，现在还会吗？」
　　张亮挺直腰，微微抬起头，「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自从你让我玩那个游戏后，我就经常做恶梦，老是梦到一堆鬼怪。有时候早上醒来会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我家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了，还有人在镜面上给我留字。」张亮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恐惧。
　　「留了什么？」
　　张亮一字一顿地道：「放、我、出、来！」
　　旁观的尉迟突然感到一阵压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是推了出去。
　　等他站稳，温馨的房间消失，摆满了假人模特儿的小仓库再度出现。
　　矮下身子察看，张亮双眼圆睁，不知瞧见了什么可怕的情景，神情极度恐惧，瞳孔中倒映着尉迟的脸。
　　……不对！这不是原本那间仓库！
　　张亮紧紧抱着的军装模特儿消失了，小仓库的所有进出口包括窗户也全部消失了。那些仿如真人的模特儿慢慢地、慢慢地，把身体全部扭向了尉迟……
　　六十楼，鲁栌把最后一批幸存者也找了出来。
　　当时的十三名活口，现在只剩下四人。死掉的九人，大概就是让鬼怪们逐渐变得强大的原因。
　　恐惧，以及人类死亡时爆发出来的强大精神力量，足以改变一片地方的磁场。换言之，恐惧，以及无尽的怨恨不甘，替鬼怪们增添了能量。
　　进来的佣兵和特警也多少都有些损失。
　　幸存者集中在一起，共三十一人。
　　这些人见面后的惊喜和激动自不用说，尤其是那四名仅存的普通员工，看到佣兵和特警们出现，崩溃地大哭大叫，男的也一样。特警一一询问这四人名字，鲁栌没有听到尼尔森的名字，猜想那人大概已经死了。
　　特警们把四名活口护在中间，佣兵们各自为政，但也没有离开太远。
　　所有人都晓得是鲁栌找到了他们，没有人想跟他分开。
　　「尉迟」清楚活口都在这里，可他还是故意问了鲁栌一句，「还有其他人吗？」
　　少年对恶意很敏感，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眨眨眼，低头看指南针。心中想着，祖宗有没有把张亮救出来？李警官他们目前走到哪里了？
　　指南针抖了抖，又开始飞快转动。
　　「尉迟」凑过来盯着指南针看，直到指针的转动停下，「这是什么意思？」一面问，一面状似随意地把手搭上鲁栌的脖子。
　　已经放开少年的狮二九眯了眯眼，往鲁栌这边走了两步，「乖甥儿，还有其他幸存者吗？」
　　鲁栌惊讶，很兴奋地叫了声，「有！」
　　「尉迟」精神一振，「在哪里？带我去！」
　　鲁栌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安全通道。
　　「尉迟」脸色一变，狠狠一瞪鲁栌，索性放开对那扇安全门的控制，把里面正在想办法往上走的李警官一行全部放了进来。
　　如今大楼里的活口集中到了六十楼，它倒要瞧瞧，鲁栌还能拖到什么时候！
　　03
　　李警官一行在爬到五十九楼半时终于遇到障碍。
　　爬了半天，从时间算，早就应该爬到楼顶。哪想抬头时，看到的仍旧是「59」这个数字。
　　而且一到五十九楼，对外的联络又中断了。
　　天狮堂那名佣兵能感觉到能量流动，但对于这种鬼打墙似的困境没有办法解除。其他佣兵也愁，他们宁愿对付异能者，也不愿对付精神控制者啊。
　　这里的鬼怪其实相当于精神控制者的能力表现，只是这名精神控制者对自身的能力无法控制，甚至还因为过于害怕，使得精神能量失控。
　　现在那股失控的精神能量反过头来，想要抓住自己的主人，加以控制。
　　这就好比创造人工智慧的人在自己不了解也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创造出了强大的、具有自我学习能力的人工智慧，并让它获得了近乎于人的思考能力。人工智慧觉得自己比主人更加高大上，不甘被不如自己的主人控制，索性干掉主人，另成机械生命体系。
　　「先使用音波枪看看，看能不能打开通道。若不能，就使用暗质破能枪。」一名天狮堂佣兵提议。
　　暗质破能枪，暗黑武器的一种，说白了就是近年研制出来的暗物质系列武器，专破各种小型能量壁罩。一般星球用战机，对其没有任何阻挡之力，就是小型飞船见了它也头疼。属于军用武器的一种，明文规定不准流于民用，但是……
　　特警们和李警官互看，他们确实带有音波武器，但暗质破能枪属于高配，估计只有财大气粗又重视成员的天狮堂佣兵团舍得给属下配置。
　　天使之声佣兵团的人听说天狮堂的人竟然带了暗质破能枪，万分羡慕，但用在这里，有个问题……
　　李警官提了出来，「音波武器在封闭空间使用本身已经很危险，更不用说暗物质武器。此地能量不稳，如果使用暗质破能枪，导致能量爆炸，那怎么办？」
　　「任何任务都要承担一定风险。」提议的天狮堂佣兵戴着半脸面罩，身材精壮。
　　李警官犹豫不决。
　　面罩男淡淡地道：「既然你们害怕伤亡，可以退到楼下，这里由我们负责。」
　　谁都怕死，但特警们怎能可能让非官方的人冲在最前面？当下就有人自告奋勇要留下来。
　　李警官摇头，「我来吧，这是我的责任。你们都退到楼下去，戴上耳罩。」
　　面罩男提醒道：「不能退得太远，说不定这里跟楼下的玻璃墙一样，就算打通也无法维持多长时间，我们必须做好通道一出现就冲进去的准备。」
　　「好！」
　　众人退后，李警官托着大型音波枪，对准了楼上的空间，快速吐出一口气，就要扣下扳机。
　　刷！通往六十楼的楼道门居然开了。
　　狮二九望着从安全门后走出来的人，感叹不已，「乖甥儿，你真厉害。话说你这个指南针卖不卖？」
　　「尉迟」早就把指南针视为己有，怎么可能让别人染指，当下就冷声道：「不卖！不想死就别打鲁栌的主意。」
　　狮二九撇嘴，看这家伙很不顺眼。
　　鲁栌准备伸手进背包（其实是他的空间拉环戒指）中掏取指南针的动作顿住，对哦，不能让假尉迟知道他有很多备用指南针。
　　李警官出来，看到这么多幸存者与鲁栌都在，大喜。又见尉迟就在鲁栌身边，放心之余，硬是忍下去询问鲁栌好不好的冲动，改为先去安慰幸存者，并询问事发经过。
　　警方人员看到李警官和四名特警，高兴地围过来。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要解决，他们都安全了。
　　面罩男出来，看见狮二九，对他做了个手势。
　　狮二九随便挥了挥，向鲁栌介绍道：「这是你狮二姨。快，跟二姨打个招呼，让他给你个大红包。」
　　对外代号狮二一的面罩男浑身冷气直往外冒。
　　鲁栌是个老实的孩子，让他打招呼就打招呼，「二姨好。」
　　天狮堂佣兵团的人同时咬住嘴唇，低头。不能笑，二姨会发疯！
　　「尉迟」左右扫扫，发现缺了一个人，心下顿感不妙。那个最麻烦的家伙在哪里？为什么感觉不到他了？那个人会不会已经找到张亮了？
　　偏偏它不敢派遣手下去盯住那人，那人的力量貌似能克制它们，一靠近就会被他杀死，至少也会被打散意识。哪怕最强大的它，也只能悄悄分开那人和鲁栌，不敢与之正面为敌。
　　虽说如此，它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只要张亮没出现，它就还没输，一切都还有可能。封楼！必须封楼！绝对不能让那人带着张亮逃出去！
　　自觉被耍了的「尉迟」阴阴地望向鲁栌，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呆娃，居然为那人拖时间拖到现在，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扮猪吃老虎吗？
　　鲁栌不晓得「尉迟」的想法，四目相对，还笑了笑。天地良心，他可真没拖延的意思，只是本色演出罢了。登上六十楼以前，他也没想到这里原来是鬼怪们困住幸存者的大本营，还以为上来就要想法子逃跑呢。
　　「尉迟」以为鲁栌在嘲笑自己，更是怒不可遏。
　　与此同时，大楼外。
　　行政区秘书长带着一名头发花白但面容年轻的男子进入警戒线，找到正因为通讯再次断开而焦急不已的区长和林局长。
　　秘书长接近区长，低声说了两句话。
　　区长先是皱眉，后看向白发男子，「你能解决爱之蔓大楼的问题？」
　　男子不亢不卑地道：「是。」
　　林局长打量他两眼，又问：「你知道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大概知道。」白发男子回答。
　　「你有把握？」
　　「不会有谁比我更有把握。」
　　没有人嘲笑他的口气大，这位「少白头」气质不凡，很能震慑人。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有什么特长？」林局长一口气问出五个问题。
　　对此，少白头只回答四个字，「我是白源。」
　　林局长起先还在想白源是谁，区秘书长赶紧凑过来小声提醒，接着就听他惊讶地啊了一声，伸出右手，极为热情地道：「原来是念力大师白源白先生！久仰久仰，真没想到您是如此年轻！劳您亲自过来，实在感谢。」
　　林局长一听念力大师白源六个字，也明白了来人是谁，并代表了怎样的力量。她也微感兴奋地开口道：「原来是白源大师，您能来真是太好了！许多人陷在了爱之蔓大楼内，如果您能解决问题，那些人就有希望得救。」
　　白源点头，「我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那我进去了。」
　　「白大师，等等！目前只能用音……」
　　白源当着记者、摄影机和警方等所有人的面，直直地走向爱之蔓大楼，伸手一推玻璃大门。
　　需要音波武器才能短暂打开的大门，就这么被推开了。
　　白源进入大楼内部。
　　人群先是一静，继而发出兴奋的叫声。记者更是连声高喊：「拍到了吗？刚才的画面拍到了吗？」
　　04
　　六十楼，观景大厅。
　　所有人都盯着鲁栌，鲁栌低头看着指南针。
　　众活口周边，站着一圈又一圈浓黑扭曲的黑影。
　　五分钟前，李警官一行人进入六十楼，与幸存者会合。虽然不相信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了，看见这么多活人，欢喜之情还是压倒了担忧和害怕。
　　就在大家准备下楼离开时，重重黑影包围了他们，把人驱赶到位于楼层一侧的观景大厅。
　　观景大厅朝外的一面本来是整片的落地玻璃墙，可以望见星际港口和附近河流的景色，如今却是一片漆黑。透过玻璃看到的，只有扭曲古怪的人影。
　　「尉迟」很温柔地询问鲁栌，「除了这里的活人，这层楼还有其他活人吗？」
　　鲁栌手臂上的寒毛全部竖了起来，啊啊啊，他好怕！
　　「尉迟」把手按到了鲁栌的脑袋上。
　　狮二九和李警官同时向前一步，随即被数道黑影挡住。这时任谁都能看出「尉迟」的不对，那人的五官都扭曲了好吗？
　　「我……我肚子疼，想上洗手间。」鲁栌捂住小腹，表示真的很疼很疼。
　　狮二九忍不住捂脸，前面以为这孩子是假蠢，没想到是真蠢。
　　「张亮在哪里？」不再遮掩本性，「尉迟」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
　　鲁栌不想说，他在等待祖宗从张亮那里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看少年挺直了腰杆，一副我是英雄打死也不说的模样，「尉迟」吃吃低笑。
　　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幸存者全数消失。
　　周围升起浓浓的黑雾，「尉迟」贴着少年的耳朵说：「带我去找张亮，否则，我要那些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啊啊啊！」黑雾中传来惨叫。
　　一名三十多岁、脸上长着雀斑的红发女出现在雾中。
　　她的身后出现一只手，手上握着一把刀子，一点一点插进女子腹中，剖开。
　　红发女大哭，对着鲁栌伸手，「好痛！好痛！救我，救救我！」
　　鲁栌很难受很难受，胸膛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起伏。可冥冥中他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拖延时间。
　　红发女眼角流出血泪，哀泣道：「我不能死，我的孩子才两岁，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家了，我好担心他……宝贝，妈妈好想你……」
　　鲁栌拔出空气枪，转身连射数枪。
　　砰砰砰！子弹如打在空气上，「尉迟」身上荡出波纹，散开，重新聚集。
　　低头，摊手，它得意地笑，「你的武器对我没用。」
　　「你再厉害也不能走出这栋大楼，张亮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就算张亮死了，你也不一定会自由，对不对？」鲁栌记得祖宗先前做过的分析。
　　「尉迟」呵呵，「你想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带你去找张亮，你就会把剩下的幸存者放了吗？」
　　「当然。」
　　鲁栌斜眼，「算了吧，少骗我了，这种当我上得多了。以前做任务，我找到什么，有人来抢，说只要把东西给他们，就放过我，结果把东西交出去，他们还是要杀我。」
　　「那你想看这些幸存者都死在面前？不肯带我去找张亮，那么，人就都是你害死的！」
　　「喂，我能问你一件事吗？」鲁栌犹豫了一下。
　　「尉迟」皱眉，「什么事？你最好快点决定，否则我要杀第二个了。」
　　「你先把那位女士放回去，李警官他们身上带了治疗仪和药物，她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大概还不至于立刻死掉。你若不肯，我怎么相信你不会杀人？」
　　「尉迟」手一挥，红发女被什么东西抓着，拖进黑雾深处。
　　「问吧，我给你十秒钟。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别妄想拖延时间，记住，只有十秒！」
　　鲁栌张口就问：「你想找到张亮，是不是想要他承认你们？因为他应该算是你们的父母。不被自己的父母承认是很痛苦的，尤其他还恐惧你们，躲着你们，恨不得你们全部消失……」
　　「闭嘴！」
　　「十秒还没到！」鲁栌看联络器上的码表叫。
　　「现在到了！带我去找张亮，快！你不同意，这些人每十秒钟就会死一个！」
　　鲁栌猛地感到不妙，下意识往左边猛跳。
　　「尉迟」吼叫着扑来，「你别想逃！」
　　话没说完，砰！音波枪特有的震荡声响起。
　　「嗷！」鲁栌好巧不巧地避开了正面攻击，可仍遭到波及，抱着脑袋被震飞。落地时，耳朵一阵轰鸣，脑袋好疼，鼻血不断往外冒。
　　黑影被震散一些。扑向鲁栌的「尉迟」被打个正着，身体全部散开，但不一会儿就凭借吸收周围黑影能量，再次凝聚身躯。它似乎极为满意尉迟的强壮外形，凝聚的仍旧是他的模样。
　　砰！又是一道音波冲击。
　　「尉迟」再次被震散一半。
　　遭到余波攻击的鲁栌满地打滚，口中不住惨嚎，「别开枪了，脑袋要炸了！」
　　黑雾中，李警官什么都看不见。周围的同伴都不见了，他不知道人是已经分散开了，还是仍旧聚集在一起。
　　打开联络器上的照明，无法照出多远。
　　周围总有些魑魅魍魉晃来晃去，想要恐吓他。
　　他甚至听到了死去很久的儿子的声音，还看到妻子牵着孩子的手，向他走来，一大一小脸上带着笑。但随着他们一步步走近，笑容逐渐变得僵直狰狞。
　　妻子对他伸出手，似指责又似怨恨地喊道：「你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是你逼死了我！是你！」
　　「我没有！」
　　「是，你没有说一个字，你只是用带着仇恨和谴责的眼神看我，你甚至都不愿意再拥抱我。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冷暴力！我宁愿你骂我、跟我吵，而不是那样看着我，一个字也不说！」
　　「我明明是怕你多想……」
　　「是！你怎么说都有理，错全部在我身上。是我瞒着你带孩子去做基因手术，是我亲手害死我们的孩子，是我花光了我们的积蓄，是我受不了寂寞出轨，是我！都是我的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安……」
　　「所以我死了，呵呵，当你醒来，发现长久不同床的妻子穿着婚纱睡在你身边，脸就对着你，眼睛还睁着，可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开心吗？还是害怕？呵呵呵。」
　　「爸爸，抱抱。」
　　「这是你最爱的儿子啊，你怎么不抱抱他？」
　　「安安，别这样！」
　　「是你杀了我。我是凶手，你也是。」
　　「你不是安安，他也不是我儿子！」
　　砰！李警官开出第一枪。
　　一枪过后，他不管耳朵流血，头脑炸裂似的疼痛，只一枪又一枪，对着周围的黑暗猛扣扳机。
　　似乎听到了很多哀叫声，不过管他呢，那些应该都是幻觉，也说不定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尉迟」厉叫一声，再度吸收周围的黑影恢复自身，抓向趴在地上努力往远处爬的鲁栌。
　　与此同时，黑暗中，女子带着小男孩堵在了李警官的枪口处，「你开枪啊。你已经杀死我一次，现在就把我和你儿子再一起杀死好了。」
　　李警官手臂颤抖，除了防弹衣，他没有带任何护罩，音波枪的音波反射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众佣兵队成员也都被黑雾分散，但他们没有随便开枪，而是在黑暗中保持镇定，停留于原地。
　　其他幸存者有的被吓呆，有的不住尖叫。
　　红发女倒在地上，没有人发现她，但所有人都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有特警想要向血腥味传来的地方靠近，但无论他怎么移动，都没法接近目标半步。
　　狮二九抱着暗质破能枪，在开枪与不开枪之间犹豫。犹豫间，人已被音波震荡震翻。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一拍胸前能量仪，启动全身护罩。
　　这下他也不敢随便启动暗质破能枪了，这玩意能不能消灭那些鬼怪还不知道。万一害得大楼倒塌，弄死所有人，或者误伤幸存者，那才是得不偿失。
　　但是这样的情况不能久持，所有人都在想着逃出去的方法，无奈情况未稍见清晰，没人敢妄动。
　　啪啪！
　　就在这时，在场人都听见两声非常突兀的拍巴掌声。
　　掌声刚落，黑雾中蓦地亮起一道蓝色闪电，直接劈开、撕碎黑雾。
　　叮！悠远清脆的铃声跟着响起。
　　六十楼弥漫的黑雾如遇到克星般急退。
　　蓝色电光一闪而过，下一秒，众人的视野重新恢复光明。
　　「把那个梦魇制造者交给我。」似能敲击人灵魂的悦耳男声响起。
　　已经杀上了六十楼的真尉迟看清说话者的模样，表情呆滞，似是不相信双眼所见。
　　「别看了，就是我，我也是在电视上看到你才找过来，那时我也以为我的眼睛出问题了。好了，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最厉害的那个躲起来了，我得利用制造者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这不是你的专长，你确定要自己解决？」少白头再次开口。
　　尉迟愣愣地左右扭头，瞧见不远处趴在地上的N代孙，表情一变，随手把扛在肩头的张亮往少白头那里一抛，大步奔了过去。
　　少白头嘴角抽搐，这大块头忘了他不是体力工作者了吗？把那么一个沉重的肉块抛过来，是想压死他、压死他还是想压死他？所以别怪他轻轻一闪身，任由梦魇制造者体验了一回自由落体。
　　砰！可怜的张亮刚被脱出梦魇困境的某人揍了一顿，如今又惨遭自由落体，鼻梁直接被砸平，鼻血和泪水一起不可抑制地流出来。不过，这一摔，总算让他从昏迷中彻底清醒。
　　少白头一指狮二九，「你，过来帮忙，帮我把这个人拖去没人的地方。」
　　狮二九呆愣一下，收起枪枝，起身过去。
　　尉迟小心地抱起鲁栌，瞅着他满脸血的惨样，顿时犯了心绞痛。呆宝啊，我离开你才多长时间，就这么会儿工夫，你看你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你说你小子没有我可怎么办？
　　鲁栌两眼直转圈，被尉迟翻过来，好一会儿才回神，「啊……活下来了。祖宗，是你吗？」
　　「是我。」尉迟给呆宝擦擦鼻血，又给他揉揉耳朵，拨开他额头间被汗水黏住的碎发，低头亲亲他。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假的？」鲁栌还在晕乎中。
　　「有假的骗你？像我这样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丈夫伟汉子，谁能模仿得了？你要是被骗，肯定不是我家呆栌！」
　　鲁栌笑，嘴巴还没咧开一半就唉唉叫痛。
　　尉迟又是恼火又是心疼，把人抱起来就往电梯走，「我带你去找外面的医疗队，明天就去买个最好的治疗仪放空间里。」
　　「最好的好贵……」
　　「闭嘴，好好休息。」
　　「哦，那我先昏一会儿。」鲁栌回到熟悉的怀抱，放心了，两眼一闭，忽又睁开，「祖宗，找出开音波枪的，揍他。还有那个假扮你的鬼，揍死它！」
　　见尉迟点头，鲁栌彻底放松精神，昏死了事。
　　

第12章 　　眨眼密码
　　01
　　「喂，你要跟我们到什么时候？」尉迟不耐烦地转头问一直跟着他们的少白头。
　　「淡定。」白源一副出世高人的飘然神情，「队长，睡了这么多年，你的脾气也没变好一点。」
　　「别叫我队长！」
　　「队长，你还欠我两个月的薪水。」
　　「找后勤会计啊，别找我，滚！」
　　「我也想找啊，可我醒来后，别说后勤部门，全球各国都统一成联邦了，我找谁要去？」白源没滚，反而贴得更近了，「这小孩是你的什么人？」
　　「你管得着吗？」尉迟没好气地道。
　　「我有个任务，需要你们帮忙。」白源的目光落在前面带路的少年身上。
　　鲁栌低头看清单，没看白源。这个奇怪的大叔已经缠了他们好几天，祖宗似乎很讨厌他。作为祖宗的乖孙子，当然要跟着祖宗一起讨厌对方。哪怕奇怪的大叔主动说要送他见面礼，他都没要。
　　尉迟一口回绝，「没兴趣！」
　　「我帮了你。」
　　尉迟从鼻孔中喷气，冷笑，「没有你，我一样能解决。」
　　「队长，在小孩子面前吹牛皮不是好习惯。」
　　尉迟把手指骨节捏得嘎巴嘎巴响，「白狐，我不管你当初是怎么从军事法庭逃脱并活到现在，我不想再看见你。」
　　白源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一看到你，我以为已经忘记的过去又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可是这次的委托任务时间比较紧，我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任务伙伴，现在发布也迟了点。五十万信用点，只是调查几个孩子的自杀详情而已。」
　　鲁栌听到有小孩自杀，回过头看白源。尉迟意识到白源的目标是鲁栌，额头迸出青筋，「白狐，别把主意打到鲁栌身上！」
　　白源见尉迟真发火了，重新估量了少年在尉迟心中的分量，脸上轻笑，索性坦白道：「这个委托任务真的不难，就是要进入一间学校进行调查，我正在弄相关的资格证书，好混进去当老师。可是，自杀的是学生，想要了解真实情况，最好的办法是扮学生。你看看我的脸，哪有学生样？」
　　「化妆！」
　　白源摇头，「体检过不了关，测骨龄就能看出来。我调查过，那学校不是什么贵族学校，安保方面却意外的严格，进出大门不但要接受搜身，还得通过严密度不亚于星际港的安检设备。」
　　尉迟皱眉，「什么学校查得这么严？」
　　白源不太想说，可若尉迟真答应参加这个任务，他们迟早会知道那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为了避免尉迟事后发狂，只有老实说了，「是一所实行军事管理的少年性格养成学校。」
　　「啥意思？」尉迟没听懂。
　　白源直接道：「专门调教不听话坏小孩的学校。」
　　尉迟一拳砸到白源脸上。白源虽有提防，仍旧被砸得飞出去。
　　路上一片惊叫。鲁栌张大嘴，尉迟抓住他的手腕，转往另一条路走。
　　鲁栌用力站住脚步，「祖宗，悬浮车站在前面。」
　　「换一个车站！」尉迟见鲁栌面露犹豫，干脆一把扛起他。
　　白源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低声咒骂。该死的暴君，动不动就喜欢打人的鼻子！周围人见他长相俊美、气质不凡，不少人关心地问他有没有事，又问要不要叫警察。
　　白源摇手，擦干净鼻血，原地停顿一秒，朝着尉迟和鲁栌离去的方向迈开脚步。他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合适的内应，绝对不想轻易放过。
　　那小孩傻乎乎的，看着就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正好那几个自杀的，据说也跟学生间的欺负有关，派小孩去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那小孩身后有尉迟，把尉迟拉下水，就算那学校背景深又藏龙卧虎，调查不出什么，全身而退也不是问题。至于小孩会不会因任务受到伤害？白源相信，有他和尉迟在，小孩就算被欺负几下，生命也无忧。
　　鲁栌拍打尉迟，让他放自己下来。
　　尉迟把人放下，鲁栌气得举起手指插他的鼻孔。尉迟抓住鲁栌的手，给他气笑，「别淘气了，那就是个坏蛋，让他贴上绝对没好事。」
　　「他到底是谁？祖宗的朋友吗？」
　　「朋友？那家伙没把任何人当朋友，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可以利用的物品。」尉迟不知回想到什么，有点烦躁，揉了揉小孩的头，警告道：「以后看到那个人，不准单独和他待在一起，也不要跟他说话。」
　　鲁栌点了点头，忽然道：「我家人也想把我送去那样的学校。」
　　「什么？」尉迟想心事，没听清楚。
　　鲁栌重复道：「那个管教不听话小孩的学校，我家人以前也想送我去。」
　　尉迟听清楚了，面色瞬间变得铁青，「谁？你爸还是你妈？」
　　「我全家。」
　　尉迟杀心顿起，骂了一句极为难听的粗话，「那些人的眼睛被屎糊了吗？竟然要送自己的孩子去那种学校！」
　　鲁栌看尉迟生气，反而奇怪地问：「那种学校不好吗？我家人都说好，说适合我，说我去了，以后就不会再想着到处乱跑，也不会胡思乱想，做一些奇怪的事。他们说，所有坏小孩在那里都能变成好小孩。」
　　尉迟把大手覆上他的脑袋，尽量心平气和地道：「那样的学校也不是所有都不好，有些比较正规的，一样实行军事化管理，但更注重孩子的心理状态和生活品质。可有的管教类学校，喜欢实行高压政策，说是军事管理，其实是四不像。在那里上学的孩子别说学好了，心理不出问题就算不错。你家人怎么会想要送你去那样的学校？」
　　尉迟更想说，不管那学校的教学和管理品质如何，以鲁栌的智商和性子，在学校里不被欺负死才怪！到底要怎样狠心的父母，才会把天生不够聪明的孩子送去那类学校？
　　「因为……」鲁栌低下头，有点羞于启口，「因为……我和家里的其他小孩打架，还离家出走。」
　　「为什么会和其他小孩打架？」
　　鲁栌用脚尖戳地面，低着头，吭哧地道：「因为他们骂我是白痴，还说我是小偷。」
　　尉迟看小孩这副模样，心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双手捧起他的脸，凝视他的眼睛，「你偷东西了？」
　　鲁栌大声道：「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小偷？」
　　「因为我总是能捡到一些好东西，他们不相信是捡来的，就说是我偷的。有时家里有人丢了东西找不到，我帮着找到了，他们也说是我先偷藏起来，然后装好孩子拿出来。」鲁栌的表情不算太难过，他已经被冤枉习惯了。
　　尉迟一把抱住小孩，这一刻，真的非常想把这孩子的爸妈拎出来狠狠揍一顿。
　　「祖宗，你相信我不是小偷吗？」鲁栌在他耳边小声问。
　　尉迟用力点头，「我相信你，你不是小偷，也不是白痴。那些骂你、冤枉你的人，一个个都是坏蛋。」
　　鲁栌笑了，踮脚亲了亲尉迟的面颊。
　　尉迟低头，忍下心中钝痛，亲吻小孩的额头，又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拍拍他的背，「走吧，去找你说的那个农贸市场。」
　　02
　　两人订的飞船已经送到第四行政区的星际港，在确认交接后，尉迟带着鲁栌在星际港里租了一个小型飞船位。他们不能马上走，还要采买一些东西。
　　正好上次解救人质的奖金汇到了帐户上，他们可以稍稍奢侈一点，多买一些必需品，反正装东西的空间有得是。
　　鲁栌跟一般孩子不一样，不喜欢方便快捷的网购，更喜欢自己去超市和农贸市场，亲手挑选想购买的东西。
　　「这附近有农贸市场？」尉迟望着高耸入云的大楼和不远处的沙漠，觉得不太可能。
　　星际港隶属于地球第四行政区，占地极广。一开始，所谓的市区只是六座超未来风的庞大高楼，后来因着各种需要，越来越多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最后形成了一座由无数高楼组建而成的独特城市。
　　这城市很独特，因为市民的主要活动范围不在地面，而是在空中。
　　星际港根据空间的高度，把整座城市分成五层。每一层都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市区，街道在空中纵横相连，衔接一座又一座大厦。
　　鲁栌很肯定地道：「有，我问过人了。」
　　两人从悬浮车上下来，这里是星际港市区第三层，分布着让人眼花撩乱的轨道和街道，但不妨碍阳光射入。鲁栌从个人终端上调出地图，依循指示穿过一栋高楼的大堂，出来后，赫然见到一座热闹无比的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所在街道很窄，车辆不能通行，两边都是摊贩。摊贩们有的热情、有的冷漠。售卖之物千奇百怪，从最普通的水果蔬菜、鱼肉米面、衣服鞋袜等，到你根本看不出品种的各种怪兽怪虫和战斗服。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不能卖的。鲁栌看到这个农贸市场就觉得亲切，再一问价位就更高兴了。
　　自从来到星际港，他就没见过一件便宜的东西，在外面只卖十个信用点的面包，在这里能卖到五十个信用点！
　　找到这座市场，他才明白，不是星际港的所有东西都比外面贵，主要是他找的地方不对。星际港怎么说也是一座城市，除了来乘坐星际飞船出发的乘客，更多的是在这里生活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家属，以及围绕星际港产生的众多经济链的从业者。这些人天天生活在星际港，拿的薪水也不比普通人高多少，那么高的物价，怎么可能让他们支持到今天？
　　尉迟也有点惊讶，没料到鲁栌真能打听到这样的地方。星际港的市民看似友好热情，其实相当排外，恨不得把外地人的腰包全部掏光，哪会那么好心地指点买得到便宜东西的地方？
　　鲁栌偏偏找到了。
　　「祖宗，东西不能乱买，得按照单子来。」鲁栌抓住看到好东西就要晃过去的尉迟，又一次叮嘱道。
　　尉迟心中的怜惜之情还在泛滥，拍拍小管家公的脑袋，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就连看到白源跟上来，他也没再发火，只当没瞧见对方。
　　鲁栌心情恢复得很快，把不开心的事丢去了一旁。他早就离开那个家，现在又有了祖宗，他觉得已经很幸福很幸福啦！奶奶果然没有说错，她说他将来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人，说他前面经历的磨难越多，后面就越幸福。如今不就印证了吗？
　　快乐的鲁栌觉得自己好忙，一边要看着祖宗不能乱跑、乱买东西，一边还要和摊主讨价还价，一个小时后才买了单子上三分之一的东西。
　　「吼！」一只关在笼子里、约有成人大小的怪兽，突然撞击一下笼子。
　　弯腰在旁边摊子上挑选新鲜水果的鲁栌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尉迟和贴过来的白源也望向那只怪兽。
　　白源习惯性地放出精神力探查，不一会儿，表情怪异地挑了挑眉。
　　「吼！」那怪兽对上鲁栌的视线，激动地又撞了一下笼子。
　　卖怪兽的摊主看怪兽不老实，拿起电棒捅过去。
　　「呜！」怪兽被电得发出像是小孩哭泣的尖叫声，当下不敢再用身体撞击笼子，而是可怜巴巴地蹲下来，看着笼外，流下了眼泪。
　　鲁栌抓头，觉得这怪兽好可怜。尉迟正无聊呢，他对买菜买米不感一点兴趣，瞧这怪兽模样古怪，便走过去打量它。
　　那摊主打量鲁栌三人的表情，大约怕他们误会，忙解释两句，「你们别看这沙暴兽流泪可怜，其实这种怪物本性最是残暴，而且食人。抓到后不可能调教成宠物，只能卖肉卖骨。如果不是它的肉比起一般野兽更加柔嫩鲜美，骨头据说还能提炼一种抗癌药物，敢去捕抓这种怪兽的都不多。对了，它的血液和内脏特别受加勒星人喜欢，不过普通地球人不能饮用食用，有巨毒。」
　　尉迟敲敲笼子，问：「这么说，这是食用兽？」
　　「对，但需要专业人员来处理，就像河豚一样。你们要吗？我们这边提供放血割肉一条龙的服务，如果你看中哪只，可以现杀现买，完全不需要自己费劲去处理。」摊主热情地招揽生意。
　　「怎么卖？」
　　「两千信用点一百克肉或者骨。整只买走，只要五十万信用点。沙暴兽的块头都很大，一只的重量绝对不低于五十公斤，整只买比较划算哦！」
　　「这么贵？」鲁栌吃惊。
　　白源想给鲁栌普及沙暴兽的相关知识，转念瞅瞅护犊的某人，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他可不想再挨一拳。
　　摊主呵呵笑，「小兄弟，沙暴兽不好抓也不好处理，现杀现卖的，价钱自然会比较贵。但您亲眼看着，不怕上当受骗买到假的沙暴兽肉和兽骨，是不是啊？」
　　鲁栌摇头，他没吃过沙暴兽肉，也不稀罕，尉迟却有点意动。
　　摊主大约到现在都没有开张，瞧尉迟意动，转身拿了个小烤架出来，招呼尉迟和白源道：「你们没尝过沙暴兽的肉吧？我昨晚刚宰了一只，免费招待你们尝一点。这沙暴兽的肉又嫩又鲜，烤起来可香可好吃了，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再吃。」
　　说着，麻利地切了三条手指长的半冻肉，放到烤架上烘烤，撒上佐料。
　　不一会儿，一股奇异的肉香散开来，惹得附近的人全部看向这摊位。
　　「呜！」笼中的所有沙暴兽闻到这股味道，不顾那是同类，全都直起身子，死死地盯住烤炉。
　　独独流泪的那只沙暴兽例外，恐惧得浑身发颤，可它不敢再撞击笼子，只能对距离它不远的鲁栌不住地眨眼，丑陋恐怖的兽脸居然流露出深深的哀求之意。
　　鲁栌偏头，奇怪，他觉得那张长满黑色硬疙瘩和鳞片的丑陋兽脸，瞧着有点熟悉呢。不过，沙暴兽实在太贵了。就算有心买下它，给它一条活路，对于五十万信用点，到底还是舍不得。
　　鲁栌纠结了。
　　03
　　肉还没烤好，摊子前已经围了一圈人，不过大多数人听了沙暴兽的价格，都有点退缩。
　　尉迟拒绝了摊主递过来的烤肉，回到鲁栌身边。
　　白源也没要，淡笑着摇手。
　　摊主觉得两人不识货，转而把烤肉让给其他眼馋的客人。
　　有些人尝了味，忍不住就想买一点回去，可这几人也都舍不得买现杀的，便买了还算新鲜的半冻肉。
　　尉迟贴着鲁栌的耳朵，似不经意地问道：「有没有看到那只流泪的沙暴兽对你眨眼？」
　　「嗯，看到了。我们要把它买下来吗？」鲁栌下意识地说出心中期望。好贵啊，但如果祖宗也想买，那就买下来好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它眨眼的速度有一定的规律？」
　　「啊？」
　　鲁栌完全没察觉，尉迟这个出自军队的老古董则不然。不确定是不是巧合，刚才暗中观察了那沙暴兽好一会儿，发现它的眨眼很有规律：三次短的眨眼，三次长时间闭眼，三次短的眨眼。隔七八次短眨眼的时间，再重复。
　　三短，三长，再三短，换成摩斯密码，就是SOS，一个至今依旧全球通用的求救信号。
　　那只沙暴兽在向他们求救！
　　尉迟调出个人终端，连接网路，检索沙暴兽。很快，沙暴兽的相关介绍便弹了出来。
　　这种沙暴兽不是地球原产生物，而是来自外星球，可也不是纯外星种，是约六十年前基因实验下的地球和外星物种杂交产物。研发人员据说原本想弄出一种能在沙漠和干旱地区生活的新畜牧兽种，最后却不小心弄出了可以生活于沙漠地区的杂食凶兽。
　　这种会影响当地生物链的外来加杂交物种，按理说不能放去外界，但那个研究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给沙暴兽逃了出来。
　　逃出的不多，可是沙暴兽的生殖能力特别强，只比兔子弱一点。短短几年，就在沙漠内形成新的生态圈。
　　五十年前，科研人员发觉沙暴兽不但肉质鲜美，骨头还能药用，皮剥下来也能做较好的皮制品，对本地生态圈的破坏也不大，把它们归类为具有良好经济价值的食用兽，允许在沙漠中生存繁衍下去。
　　有的牧场主听说沙暴兽具有经济价值，加上当时地球政府鼓励人们购买沙漠地进行各种养殖和沙地利用，沙漠地价格便宜到让人吃惊的地步。出于富贵险中求的心理，便租借或购买了大量沙漠地，对沙暴兽进行人工养殖。
　　这样一来，沙暴兽在世界各地的沙漠地区蔓延开来。
　　数年后，被大量养殖的沙暴兽陆续暴动，冲破了养殖场，咬死养殖场中的工人，逃进大沙漠。
　　再后来，当人们发现沙暴兽什么都吃，凶悍起来连人也不会放过，沙暴兽已经在各地沙漠中形成规模，捕捉它们不再是易事。
　　约三十年前，为了解除沙漠中的大隐患，地球政府向全球劳务市场发布捕捉沙暴兽的任务。经过两年捕捉，原本四处为患的沙暴兽，数量降低到了只能勉强不绝种的地步……
　　尉迟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他想要的资讯。
　　他想知道沙暴兽的智商到底有多高，能用眼睛眨出求救的摩斯密码，这智商怎么也不会低吧？
　　各种介绍有分析物种来源的，有分析经济价值的，有介绍凶残度和生物习性的，就是没提起沙暴兽的智商达到了什么程度。
　　尉迟回头看那些被装在笼子里的沙暴兽。考虑到沙暴兽本性凶残，饿极了连同类也会吞吃，摊主没有把它们关在一个笼子里，而是一只只分开装笼。
　　打量这群沙暴兽的外形和神情，都不像具有高智商，至少智商不可能高到懂得用眼睛眨出摩斯密码。
　　最后，尉迟的目光回到那只流泪的沙暴兽上，只有这一只是特殊的呢。
　　「祖宗，我们把它买下来吧。」鲁栌心疼得来不易的信用点，无奈那只沙暴兽不盯别人，只盯着他看，还对他流眼泪，实在抵挡不住了。
　　不等尉迟给出意见，白源先一步和摊主谈妥价格，把那只沙暴兽买了下来。
　　尉迟不允许鲁栌跟奇怪的大叔说话，但少年看那沙暴兽可怜，还是忍不住向白源问道：「你会杀了它吗？」
　　白源见鲁栌终于肯主动跟他说话了，脸上立即浮出温柔和蔼的笑容，「不会，这沙暴兽有点意思。你想要它吗？如果想要，我可以送给你。」
　　鲁栌想要，却摇了摇头，「你不杀它就行，我不要。」
　　哪知那已然变得安静的沙暴兽听了两人的对话，又开始猛烈地撞击笼子。
　　白源皱眉，放出精神力，轻喝道：「安静！」
　　沙暴兽如被重物击中脑袋，腿一软，趴了下来。可它的脸仍旧朝着鲁栌的方向，很是可怜地呜呜低叫。
　　尉迟伸手，「给我。」
　　白源手一缩，「五十万。」
　　「你不是说这玩意送给我家鲁栌了？」
　　「你又不是鲁栌。」
　　鲁栌看祖宗摆出一副又要揍奇怪大叔的凶狠样，连忙拉住他，对白源憨笑道：「谢谢叔叔。」同时伸手。
　　白源瞅着那只手，有点无语。他想借这只沙暴兽引诱鲁栌跟他说话，最好能让小孩主动说要帮他做任务，谁知小家伙看似呆蠢，手却伸手得特别「及时」。
　　白源想了想，还是把笼子推给鲁栌。
　　鲁栌转手将笼子推给尉迟。
　　尉迟对着白源嘿嘿一笑，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那只沙暴兽说来也奇怪，方才还闹腾得厉害，可等白源把它的归属权交给鲁栌，它就不再撞笼或低叫，更不再流泪，趴在笼中，老实得不得了。
　　04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三人没有立刻回去飞船，而是乘坐出租飞车，前往城市外围的沙漠。采购的东西全部放入了空间，有些他们要得多，便留下港口的飞船租借位置，付了一部分订金，让人送货上门。
　　白源并没有留意鲁栌戴在大拇指上的戒指，原来的拉环状戒指在鲁栌戴到大拇指上后，自动裹住他的大拇指，拉环部分朝方向卷起，贴伏在指环上，看起来就像一个设计粗糙的普通银色指环。
　　尉迟为了进一步掩饰这个具有N个空间的宝贝指环，买了一个空间手镯，里面有十个立方米大，让鲁栌戴上。一般人看他装东西，都以为他把东西装进了空间手镯中。有时候鲁栌会忘记掩饰，亏得有尉迟在，只要东西多，他就会立刻让店家改成送货上门。
　　到了一处无人的沙漠，让无人驾驶的自动飞车在原地等待，尉迟推着笼子，望向鲁栌，「由你来放生吧？」
　　鲁栌的表情有点困扰，扯了扯尉迟的衣服，「祖宗，万一我们放了它，它再跑去伤人，又该怎么办呢？那我们是不是相当于做了坏事？」
　　尉迟嗤笑，「小孩子家家，想得倒挺多。假如你看到一个人被抓被囚禁，他向你求助，你救不救？那人可是杀过人的，但他杀人，为的都是维持自己和家人的生存……仔细想想，如果你希望救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救这只沙暴兽？是啊，将来他们还是可能为了生存而杀人，但就因为知道这个可能，你就啥也不做了？」
　　鲁栌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尉迟知道自家小孩比较特殊，对他比对过去的队友们有耐心得多，「你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很多事情不要多想，也不要深想。若说对人类无害的动物才能救，那么我们平时吃的鸡鸭牛羊猪，不是更可怜？吃素的人吃的那些蔬菜瓜果就不是生命？不杀生的人肚子里长了虫，要不要治疗？」
　　鲁栌晕了，「那我以后能吃什么？」
　　尉迟哈哈笑，「什么都不能吃！水里有微生物，空气中也有，你张嘴呼吸，其实就在杀生。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不吃什么，我是在告诉你，只要想做的事情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为什么不能做？至于做了之后会不会产生不良后果，那也是以后的事。做一步想百步，不适合我们，明白了吗？」
　　鲁栌明白了，「我想放掉这只沙暴兽。要是它将来杀人，而且杀的不是坏人，我就想法把它抓回来杀掉。」
　　尉迟大笑，「对，这才是我尉迟的后代！想做就做，不要害怕承担后果。」
　　笼子打开，沙暴兽飞快地窜出。尉迟和白源都已做好面对反噬的准备，可这只沙暴兽真的很奇怪，竟然没有立刻逃进沙漠，反而转身看向鲁栌。
　　鲁栌对他挥手，「走吧，以后躲着人类一点。」
　　「吼！」沙暴兽发出吼叫，似是想要传达什么。
　　鲁栌听不懂。
　　沙暴兽向鲁栌靠近。
　　尉迟脚步一跨，挡在少年面前。
　　白源好像看出了什么，但他没动。
　　沙暴兽又发出没有威胁意味的呜呜叫声。
　　鲁栌从尉迟身后探出脑袋，「它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沙暴兽竟然点了点头！
　　尉迟目光一沉，这只沙暴兽果然有问题。
　　鲁栌没想那么多，发觉沙暴兽似能听懂他的话，禁不住从尉迟身后跑出来，靠近沙暴兽，问道：「你好聪明啊，你是不是能听懂我的话？」
　　尉迟没有动作，他能感觉出来，沙暴兽无意伤害小孩。
　　沙暴兽再次点头，口不能言，急得用爪子在沙地上乱画。
　　画着画着，白源和尉迟的表情都变了。
　　鲁栌站立的方向不对，看沙暴兽画的图案都是倒过来的，一时什么也没瞧出来。
　　白源走到沙暴兽身后，低笑道：「一只会写字的沙暴兽。哈！这个消息传出去，新闻又能闹上好一阵子。」
　　「写字？它写了什么？」鲁栌见没有危险，尉迟也没有阻止，大步走过去，低头打量沙暴兽用爪子划出的痕迹。
　　「李……这字真丑，后面两个字是什么？」
　　听到鲁栌评价字丑，沙暴兽低吼一声，爪子用力地拍打沙面。
　　尉迟靠近几步，念出了剩下的两个鬼画符，「俊……达？李俊达？」
　　「啊！」鲁栌蓦地发出一声惊叫。
　　两人一兽一起望向他。
　　鲁栌惊讶至极地指着沙暴兽，傻愣愣地道：「我说你的脸看起来怎么有点熟悉，原来你是李俊达啊！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尉迟和白源：「……」孩子，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沙暴兽见鲁栌终于认出了他，呜呜呜地嚎啕开了。
　　尉迟戳戳自家N代孙，神色凝重地问：「这位到底是谁？你怎么会认识？」
　　鲁栌挖出过去的记忆，「他就住在我们家附近，好像比我还小一岁，很坏。」后面两个字，他说得很坚定。这小子以前经常带头欺负他，他记得可牢了。
　　李俊达牌沙暴兽的哭声顿了下，对鲁栌龇了龇牙，很快又低下头去，似乎十分痛苦难过。
　　鲁栌在他面前蹲下，「喂，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坏事做多了变成怪兽吗？」
　　白源发出笑声，谁说这小子呆蠢了，损人挺厉害的嘛。
　　李俊达不在乎鲁栌的小小挑衅，只想告诉对方他的遭遇，让他的家人或者其他任何人来解救他。偏偏口不能言，爪子也不利于写字，写出来的内容歪歪扭扭，一大半都看不清楚。
　　好在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艰苦交流，在场三人差不多弄明白了李俊达的遭遇。
　　白源盯着地上的几个字，表情怪异地确认道：「你说，你会变成这样，跟你念的学校有关？」
　　李俊达拼命点头。
　　「那学校的名字叫星宇中学？」
　　「吼！」
　　白源确定了答案，转头对尉迟和鲁栌道：「想救这个孩子吗？和我合作吧，我要调查的学校，正是星宇中学。」
　　尉迟皱眉，当下就要拒绝。鲁栌在此时拉了拉他，「祖宗，这所学校我知道，我的家人当初也想送我去星宇中学。」
　　

第13章 　　幸运MAX
　　01
　　飞船内，鲁栌看着星宇中学的宣传网页，发了一会儿呆。原来这就是星宇中学……奇怪，他怎么会对这所学校有印象？就好像他去过那里……
　　零散的记忆不能连成完整的情景，鲁栌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去过。
　　要不要跟祖宗说呢？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呢？
　　尉迟抽空看了看鲁栌。不晓得这小子在发什么呆，但总觉得这事有鲁栌插手，事态很可能不会按照正常程序发展下去……嗯，这是身为军人的直觉！
　　变成沙暴兽的李俊达趴在一块荧幕前，嚎哭不止，「嗷嗷！」爷爷啊，你孙子我好惨哪！
　　荧幕里，李爷爷老泪直流，「是不是小俊？我可怜的小俊哦！」
　　爷孙俩隔着荧幕痛哭。鲁栌心酸酸，丢开网路，蹲在地上摸摸李俊达的丑脑袋。李俊达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白源好不容易才把这对祖孙分开，开始跟李爷爷谈委托。明面上，李俊达已经死亡，但李爷爷不知道这件事，李父隐瞒了儿子身死的消息。
　　李俊达之所以被送入星宇学校，除了他本身比较顽劣，更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家庭隐私。李父想娶年轻貌美的女友，女友却十分讨厌顽劣的李俊达。恰逢女友怀孕，李父索性在警察找上门告知儿子的劣行后，强行将他送入了星宇中学。
　　星宇中学实行军事管理，进去的学生很难逃脱，李俊达在里面待了半年不到就出了事。
　　校方解释：该生严重违反校规，自制炸药被炸死。
　　李父收到儿子的部分遗体，没有过多询问，很快就火化并收殓了。他甚至没有对外公布儿子的死讯，只做了官方手续。
　　李爷爷看着孙子的惨样，心中大恨，当下就想把这件事捅出去。白源劝阻了他，理由是手上的证据不足，李俊达也需要复原的解药。
　　李爷爷冷静下来，恳求三人想办法从学校里找到解药，更希望他们能找到这所学校秘密进行人体实验的罪证。
　　鲁栌戳戳李俊达的脑袋，李俊达猛拍前爪，「嗷嗷嗷！」鲁栌，你要帮我啊！
　　鲁栌捏捏他的鳞片，「嗯。」
　　「嗷嗷嗷！」你是好人，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弱智了！
　　鲁栌扒开他的耳朵，「嗯。」
　　努力调查星宇中学底细的尉迟再次抬头，鲁栌玩沙暴兽好像玩得很愉快？
　　李俊达好歹还有点脑子，知道自己的叫声无法和鲁栌顺利交流，用爪子在沙盘上奋爪疾书，写下一行歪七扭八、惨不忍睹的草书：你要努力帮我！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
　　李爷爷还在荧幕中哭泣，「好孩子，你可要帮帮我家小俊。」
　　鲁栌受不了老人的哀求，蹲地对着草书辨识了十分钟，对李俊达道：「我会努力，但你要让我揍十拳。」
　　李俊达拍爪，「嗷！」同意！只要你能让我恢复原样，要揍我多少拳都行，就是以后叫你大哥也没问题！
　　鲁栌深吸气，站起来宣布，「我要接受委托，调查星宇中学。」
　　白源鼓掌，「好！你是最重要的卧底，鲁栌，成败就看你的了。」
　　鲁栌昂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就待卧底星宇中学，挖掘人体实验秘密，寻找复原解药，再为不明自杀的学生们申冤！
　　尉迟眼疾手快，一指勾住鲁栌的衣领，「你要去哪儿？什么都没准备好，就打算去星宇中学？乖，别闹了，先跟我去买饭。」
　　飞船里有现成的食材，可谁都没心情做饭。
　　白源则表示他要和李爷爷详谈，还有些事需要细问李俊达。
　　尉迟不愿鲁栌多听那些阴暗的事，拉着他走出飞船。
　　走不多远便是商业区，街道一角，一名年约五十岁的社工正在给流浪者发放点心和衣物。什么年代都有流浪者，星际港周围更多，这些人大多数是没有工作的游民，期盼搭上某个船主，出去混个工作。也有在赌场输光一切、包括自己的飞船的赌鬼，总之怎样的人都有。
　　社工大叔看鲁栌盯着这边，以为他饿了，很自然地招手呼唤，「孩子，过来这里领点心，不扣信用点。」
　　鲁栌毫不犹豫地甩甩手，迈着大步走过去。
　　尉迟看出来，那社工大叔大概是同情鲁栌，以为他没饭吃呢。
　　鲁栌不晓得自己被同情了，见社工大叔对他笑，又要请他吃东西，他便打算过去帮忙。社工大叔笑眯眯地给了鲁栌两个用锡纸包着的面包三明治，又给了他一瓶水。怕他被人抢了食物，让他就在一边吃。
　　尉迟也走过来，社工大叔看了看他，笑容一收，板起脸，也递给他一块三明治与一瓶水。
　　尉迟低头审视自己的衣服，心想我今天不邋遢呀，一直看到脚上的拖鞋。然后抬头，恰恰对上社工大叔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鄙夷神情。
　　你娘哦！大爷我就喜欢穿着背心和工作裤，更喜欢穿着拖鞋在星际港里晃荡，不行吗？
　　尉迟腹诽不已，脸上却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地接过三明治，剥开锡纸，张嘴啃了一口。白给的为啥不吃？他还靠孙子赡养呢。
　　鲁栌吃了一个三明治就饱了，把另一个给了明显不够的尉迟，「祖宗，你多吃点。」
　　「祖宗？」社工大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占小孩便宜，还是占这么一个孩子的便宜，真不要脸！」
　　尉迟脸皮抽动，啃咬三明治的速度一点都不慢，「他是我家孩子，叫我祖宗又怎么了？」
　　「有工作吗？」社工大叔更加鄙视这个大汉。
　　尉迟灌了口水，「没有。」
　　「我看你五大三粗，胳膊腿都不缺，要不要过来给我帮忙？多的没有，你和那孩子一天的饭钱总不缺。」
　　尉迟道：「多谢，以后吧，等我们真没饭吃了再来找你。」
　　社工大叔斜睨他一眼，注意到他和鲁栌手腕上的空间手镯，猜出这两人可能与他料想的流浪汉不同，不再多说。
　　鲁栌吃了人家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正好这时近午，排队来领东西的流浪者越来越多。
　　社工大叔看鲁栌意料外的懂事，大感欣慰。本来不想让鲁栌帮忙，可发现鲁栌帮得有模有样，他说的话都能好好照做，顿时乐了，真是找到好帮手了。
　　有鲁栌帮忙，社工大叔轻松许多，不时还跟他搭搭话，「孩子，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有没有兴趣来做义务社工，帮助别人？」
　　「好啊！」鲁栌不等尉迟拒绝，很高兴地答应了，还捐了五百信用点。
　　尉迟无语：你不是要帮助李俊达和白源调查星宇中学吗？
　　社工大叔哈哈笑，收下鲁栌的五百信用点，给他发了个爱心小纪念章，亲手帮他别在衣领上。
　　「老大，你看，那不是那个小弱智吗？」有人在不远处停下脚步，遥指鲁栌。
　　格里睁大眼睛一看，顿时大怒，「果然是他！鲁栌，你给我站住！」
　　鲁栌、尉迟和社工大叔一起抬头。
　　「啊！」熟人！那不是曾经花一万信用点买指南针的大傻瓜吗？
　　鲁栌下意识地拔腿就要跑，以他过去积累的经验，跟他买过指南针的人，明明是他们自己强行要买的，事后遇到他总是喊打喊杀，还说他骗人什么的。
　　每每遇到这种事都觉得很冤枉，他什么时候骗人了？
　　格里和手下几个兄弟飞奔而至，就怕鲁栌跑了。
　　尉迟不明所以，一把抓住鲁栌，「你跑什么？那几个小流氓你认识？」
　　鲁栌点头，又摇头。
　　这么一耽搁，格里已经跑过来，堵住了所有可以逃跑的路线。
　　来领东西的流浪汉不想沾惹是非，纷纷逃开，但他们又没有走远，全都像看热闹似的望着这边，路上行人也有不少停下脚步。
　　格里指着鲁栌，破口大骂，「你这个白痴！弱智！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卖假货！」
　　鲁栌委屈，「我没卖假货。」
　　「少他妈的放屁！你卖给我们的那个指南针根本没有用！差点把我们兄弟都坑死了！」长发青年亨利最恨鲁栌，他的手在一次探险中被石头砸烂，花了全部积蓄才培养了一只跟过去差不多的手掌，可要接上，还得等一段时间。
　　其他青年跟着叫嚣，「鲁栌，赶紧把真的交出来！否则就把你抓去喂沙暴兽！」
　　几个青年骂就骂了，看旁边的社工车辆觉得碍事，转脸又对社工大叔骂骂咧咧。还有两个手脚不干净，问都不问一声，直接伸手从里面拿东西吃。
　　社工大叔准备叫机器警察，这几人实在过分，不但随便拿他的东西吃，还对鲁栌挥起拳头。
　　尉迟手一挡，抓住亨利砸过来的拳头，手上用劲一拧。
　　「啊！」
　　「都给我住手！」
　　亨利的惨叫与社工大叔的怒吼同时响起。
　　机器警察也赶到了。格里等人恶人先告状，控诉鲁栌诈骗，又说尉迟伤人。最后，一群人全被带往最近的星际港警局。
　　尉迟实在不明白这叫什么事，他和鲁栌不过想出门买几个盒饭，怎么转眼就跑来警局坐着了？
　　总算把工作忙到一个段落的白源抬起手腕看了看，「那两个人跑哪儿去了？他们就是先在外面吃，也该吃完了吧？」
　　同样饥饿的李俊达猛拍地面，「嗷嗷！」饿死我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饱了！
　　02
　　警察局里，管事的警员正在询问事情经过，问了不到两句，就见顶头上司狂奔而来。
　　「洪警监，您老怎么有空过来我们这里？」
　　「局长！」小警察赶忙打招呼。
　　尉迟：就知道有鲁栌在，事态往往都有神发展！哪怕它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诞和不可能。
　　社工大叔当着一众惊悚的目光昂起头，「没事出来做做义务社工。你是……」
　　「我是杰克•凯尔文呀！上次与您见面，已经是半年前了。咳，洪警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格里等人一听那看起来很普通的社工大叔竟然是一名警监，脸色俱都从白转青，只觉得今天倒楣无比。
　　社工大叔瞅瞅格里等人，很和蔼地对询问他们的小警察道：「我发东西的地点上方和左右都有摄影机，你想知道详细经过，可以调出来看一下，谁是谁非也就清楚了。」
　　格里不等小警察去调看监控，立刻起身道：「误会，这都是误会。其实，我们跟鲁栌是老朋友了，看到他一时太激动，哈哈哈！是不是啊？鲁栌。」
　　鲁栌还没回答，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全都哈哈大笑，「对对，我们都是看到鲁栌，一下子太激动了！」
　　亨利都激动哭了。他那只完好的右手啊，现在都肿成馒头了，你们都没有看到吗？呜呜！
　　格里也想哭啊，好不容易才遇到鲁栌，哪知道这个弱智儿童找到了靠山，靠山还是警监大人！娘哎！这还怎么报复？
　　你说你好好的警监，做什么义工啊？
　　身为家长的尉迟兄当然不能让陌生人专美于前，他在小警察桌上找了找，看到一个保温玻璃杯，拿起来，对着格里等人晃了晃，然后……把它捏碎了。
　　捏碎了……那大块头把一个双层玻璃杯徒手捏碎了！碎成了渣！
　　小警察：我的水杯！能让他赔吗？
　　格里简直恨不得今天重新来过。
　　「鲁栌大哥，这一切都是误会！其实……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上次买你指南针的钱给少了，应该再给你……一万？」格里能屈能伸，这时已顾不上心疼损失。
　　鲁栌摇头，「不用了，上次你们给的一万够多了。我花了一百信用点又批发了二十个，如果你要，我可以送你一个。」
　　老实孩子说着，真的拿出一个指南针，递给格里。
　　格里含泪夺过指南针，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鲁栌的脸。
　　既然是误会，那么一切都好说。
　　鲁栌还想表达什么，被尉迟一把捂住嘴巴。
　　格里带着哭泣的亨利等人离开警局，尉迟也想告辞离去，哪想到鲁栌挣脱了他，一个飞扑！
　　「大叔，你是警察，那么帮我们抓坏人吧！」
　　洪警监：「……孩子，其实我老早就退休了。」
　　退休的洪警监实际年龄已有七十三，可他的外表看起来跟五十岁差不多。自认身体强健，退休后闲得无聊，从警校老师到社会义工都做了个遍。
　　听鲁栌说要请他帮助抓坏人，洪老嘴上说自己退休不管事了，其实心痒无比。凯尔文局长看出洪老的心思，更知道这位虽是退休，江湖上依然有他的传说和无数弟子门人，平时只恨巴结不上。如今对方有「玩玩」的意思，当即做了一把推手。
　　「这位小朋友既然说……」
　　「我已经十七岁了。」鲁栌认真脸。
　　凯尔文从善如流地改口，「这位同学既然说有坏人，我就派两名刑警跟去看看吧。」刑警的作用重点当然是保护洪老，这话就不用说了。
　　鲁栌转头问尉迟，「祖宗，两个警察叔叔够吗？」
　　尉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让警方插手的机会，不管如何，机会落到了眼前，当然不能放过。
　　「两个人……也许足够了。」尉迟很狡猾，弄明白星宇中学的底细前，他也不想打草惊蛇。幸好老天送来一位退休的警监，带着人去蹚一趟，真的查出什么事，正义感十足的洪警监会无视？
　　届时，就算警方有些人不想调查星宇中学，也不得不做出些样子来，除非这位洪老本身也有问题。
　　洪老社会经验丰富，看着尉迟，觉着这小子没说实话。转而看看鲁栌，又觉得这孩子口中的坏人再怎样坏，也不过几个大混子罢了。有他和两名刑警出马，不说手到擒来，安然返回总是能做到。
　　于是尉迟和鲁栌返回飞船，打包外带了一位退休的警监和两名刑警。两名刑警其实很不高兴，他们忙得很，一点都不想陪小孩子和老头子过家家，无奈上司有令，他们也不敢明着违背。而且说到底，有洪警监在，只要办好了那小孩的事，在洪老面前显出几分能力，对前途有莫大的好处。如此一想，他们又高兴了。
　　饿得啃面包果腹的白源抬头，望着站在鲁栌身后的两名刑警，「……你们犯事了？」
　　鲁栌很高兴地告诉他，「不是，他们是来帮我们抓坏人的！」说着一指李俊达牌沙暴兽，对洪老说：「这是我的邻居，原来是个人，现在变这样了。」
　　洪老：「……」孩子，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两名刑警：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李俊达瞅瞅白源：要暴露身分吗？我可以写字证明。
　　白源：「……」
　　鲁栌连声催促李俊达，「快把你的事情跟洪大叔还有警察叔叔说说，他们会帮你的！」
　　李俊达看无人阻止，立刻奋爪疾书：你们好，我是李俊达，原来是个人。
　　洪老惊奇，「哎哟，这沙暴兽会写字！」
　　两名刑警：洪老，您关注的重点不对啊。还有，我们真的只是来抓流氓的吗？
　　白源看向尉迟，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尉迟以眼神回答：先把他们忽悠上，详情等会儿跟你慢慢说。
　　白源表情一换，脸上挂起高人的微笑，起身向洪老伸手，「我是白源。这次的事情比较棘手，我们在市场上买下这只沙暴兽，买回来却发现他能写字，而且说自己本来是一个人，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坏人害的，希望我们能够帮他。我们刚刚联系上了他的祖父……」
　　洪老本来脸上带着笑，听到后来，变得认真无比。
　　两名刑警更是直接皱起眉头。如果对方所言为真，这个案子可不是一个小案子，非法人体实验非同一般，查到必得严惩。
　　洪老听完白源的陈述，气势一变，沉声道：「所有人听好，你们在这里听到的事情，暂时不准泄漏出去。从现在开始，所有对外联系必须有我和……」
　　「尉迟。」
　　洪老接着把话说完：「有我和尉迟的同意。」
　　白源挑眉，为什么不是他？
　　大概是做了多年刑警的直觉吧，洪老不大相信白源，那个小孩的祖宗倒是勉强能够相信。
　　两名刑警明白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对视一眼，点头。
　　洪老加了一句，「等事情有了眉目，再通知其他人。」
　　两名刑警严肃地回应，「是！」
　　03
　　调查人员增加，要办的事情并没有减少，同样要收集证据、并设法打入星宇中学内部。警察叔叔也得按照规则办事，只有先抓到蛛丝马迹和一点证据，才能申请搜查令乃至逮捕令。
　　白源做统筹，负责把事情细分。
　　「首先，我们需要调查星宇中学的底细，比如董事会成员，看它背后都有什么靠山。但是学校光脑的防火墙太厉害，我们没办法侵入。」
　　洪老道：「这件事交给我，我来找人打听打听。」
　　鲁栌又在看星宇中学的宣传网页，看着看着，突然惊讶地喊道：「呀，原来我妈也是他们的董事！」
　　众人火速围过来。
　　就见宣传网页的某一页，介绍了星宇中学在外比较有名的几位董事成员。
　　洪老看了几个名字，一拍大腿，「这里面有两个人我认识，行了，我等会儿就联系他们。」
　　尉迟摸摸鲁栌的头。之前鲁栌说，他的家人要把他送入星宇中学，会不会是因为鲁母拥有校董的身分？
　　尉迟想要把鲁父鲁母往好的方面想，比如鲁母是校董之一，自己的孩子进入自家学校，怎么也会受到一些照顾。可是，白源拿出的一些调查事实，加上李俊达告知的一些密事，证明了这所学校并不单纯，绝非普通的少年性格养成学校。
　　关心孩子的父母，怎会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入一间有问题的学校？或者鲁母对该校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这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个问题算是有了解决方向，白源又说出第二则待办事项，「想要调查该校，我们得准备至少一个人进入星宇。可是他们审查严密，不轻易招揽新人。」
　　大家都在看星宇的宣传网页，鲁栌已经看完，改为浏览与该校相关的新闻，「祖宗，你看，星宇中学说，由于一些学生心理压力较大，想要招聘一到两名心理治疗师。」
　　洪老道：「太好了，谁学过心理学？」
　　白源微笑，「……我正好有相关执照。」
　　很好，解决了一个卧底成员身分问题。
　　两名刑警之一的加里有些头疼，「尉迟，你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才高中毕业？我想把你安排进星宇做保安都没办法，现在的保安人员都得有大学学历，或者有军警经历。」
　　连保安都当不成的尉迟抱住自家N代孙猛蹭。宝贝，你祖宗我自卑了！其实我连高中都没毕业，咱从小顽劣，上完初中就被家里找关系押送进军队……两千多年前的履历能用吗？
　　一手编写了尉迟履历的鲁栌同情地摸摸自家祖宗毛躁的大脑袋，「叔叔，请找找看有没有招聘临时工的，也许星宇中学也招钟点工或者临时雇佣呢？」
　　「别叫我叔叔，请叫我的名字！」还不到三十岁的加里黑脸，改去劳务市场找星宇中学的招聘资讯。
　　洪老则想着，能不能找人托关系，把尉迟塞进学校去？「对了，我认识社会保障局的人，给尉迟办一个临时社工身分吧。你们不是要把鲁栌送进去做卧底吗？正好尉迟来当社工，没事去看看鲁栌，既能保护鲁栌，也能调查情况。」
　　众人都觉得这主意好。尉迟感叹，鲁栌这个中饭吃得太划算了，只交了五百信用点，后续给他们解决了多少麻烦啊！
　　之前白源还在发愁，如何把鲁栌尽量自然地送进星宇中学卧底，如今听洪老一番话，顿时有了灵感，「鲁栌不是未成年吗？就说他在外面流浪，受欺骗做了一些不法的事情，但情况不严重。社工发现后，决定送他进星宇中学，接受全方面的行为改正与管制。」
　　「你们真的要让鲁栌去卧底？」洪老其实很担心鲁栌做不来那么复杂的工作，也怕他受人欺负。
　　尉迟更是不情愿自家孩儿涉险。
　　可鲁栌不知是被李俊达恳求的小眼神看得受不了，还是十分同情星宇中学那些不明死亡和失踪的小孩们，异常坚定地说要帮忙。
　　尉迟拿这个固执起来就无理可说的不听话小孩没办法，只能自己多担待——等鲁栌进入星宇中学，他就想办法也潜进去，藏在校园中，暗中保护鲁栌。
　　白源又提出新的难题，「进入星宇就读，需要取得监护人的同意。两位警官，你们能直接修改鲁栌的户籍档案吗？」
　　加里和他的搭档马丁齐声道：「不能。」
　　现今全球网路统一，架构来自地球第一的智慧光脑，其防火墙的坚固程度，足够让所有的骇客举手投降。想要修改户籍或个人资讯，没有歪路可走，只能乖乖找上相关负责人。
　　找相关负责人修改鲁栌的监护人资讯，同样得拿出原监护人的同意。就算是警方，也无法跳过这一道程序。
　　白源想过让鲁栌卧底会出状况，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进度会卡在之前一点都没注意的小问题上。尉迟那样的黑户弄个新身分还好说，只要打点贿赂好，牵扯的人不多，想办就一定能办下来。更换监护人可不同，这个要麻烦得多。
　　在场人一起看向鲁栌。
　　鲁栌被看得莫名其妙。
　　白源用不自觉充满了期待的口气询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鲁栌呆了一秒钟，「要监护人同意？那就通知我爸爸妈妈呗。」
　　04
　　星宇中学恰好也位于第四行政区，不过和星际港一东一西，中间相隔了万里路。
　　这座占地相当广阔的私立学校在每年的九月开学，其他时候也接收学生。
　　进入这所学校的条件其实很低，毕竟校方除了接受一般学生，还收法院和警局送来的问题少年。
　　但是，校方要求入学者取得监护人同意，且需要在正式入学前与入学者和监护人面谈至少一次。明眼人都知道，这相当于面试。
　　不少学生会在面试后被刷下去。
　　六月天，孩儿脸，刚刚还有太阳，这时已乌云密布。
　　鲁栌张嘴仰头，望着眼前犹如古老城堡的星宇中学。一些已经被遗忘的回忆又悄然现身，只是比较模糊，没有太具体的情节。
　　「这学校好像电影中的魔法学校！」鲁栌总觉得自己以前说过同样的话。
　　尉迟捏捏他，只当是小孩子的感慨。不过，他也承认，这所学校的建筑非常有个性。
　　星宇中学外观建造得很古典华丽，内在硬体设备也十分完善。它确实是问题少年的接收学校，但因知名度高，校内设施更不亚于贵族学校，评价比同类型学校要好得多。不知有多少手头不缺钱但苦于不懂得教育儿女的父母，想把孩子送进星宇来。
　　据教育局公布的可靠资料，进入该校的不良学生，一般经过两到三年的教育，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说德智体群美全面发展，至少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且上进的孩子。
　　有着梦幻般的现实资料支援，怪不得头疼孩子教育的家长们看星宇中学跟看救世主差不多。
　　但也有家长极度排斥这样的学校，不管它的师资或设备好到什么程度，认定了自己的宝贝儿女进入这种学校，免不得遭受欺负。宁愿他们在外面自由发展，也不愿把他们送进接受性格重塑。
　　尉迟就是个极为反对把自家孩子送入这类学校的护短家长，现在为了任务，却不得不把鲁栌送进星宇。为此，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们迟到了。」尉迟抬起手腕，看了看个人终端，脸色冰寒。今天他难得地穿了一身还算正式的西装，把他最爱的拖鞋换成了休闲鞋。
　　「来了！」鲁栌一指天空。
　　随着鲁栌的语声，一辆飞车很快地降落，里面走出两男一女。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看不出真实年龄，貌似三十出头，保养良好，衣饰得体，面目严肃。只看脸，五官与鲁栌并不相像。
　　尉迟想，也许鲁栌更像他妈妈一点？
　　男子看见鲁栌，大步走来，他身后似保镖又似助理的一男一女落后一步。
　　鲁栌鼓起嘴巴，吐出一口气，迎上前去，「爸。」
　　这人既然是鲁栌的爸爸，那么也是自己的后代了？尉迟想着，仔细打量面前的男子，可是不管怎么看都感到不顺眼。
　　鲁父站住脚步，没有回应鲁栌，转而看向走过来的尉迟，「你好，我是鲁栌的父亲。你就是那位地球第四行政区社会保障局少年科办的办事员？」
　　「对，你可以叫我尉迟。」尉迟不用演戏，满身满脸都写着不满，看鲁父的目光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口浓痰。
　　鲁父伸出右手，虽然他很不想伸，就跟他不想来这一趟一样。奈何现今社会对少年儿童的保护力度非常强，鲁栌这样的未成年者自己出来生活，除非不说，只要说了，他的监护人肯定得倒楣。鲁父不想因此给自己的履历留下一大块污迹，或者说，给对手留下攻击他的把柄。
　　鲁栌好处理，面前这个社科办人员却不好对付，尤其对方已经先入为主地对他产生了坏印象，鲁父只希望不要把事态弄得更糟。
　　尉迟对他伸出的右手视若无睹。
　　鲁父收回右手，脸色难看，「你好，尉迟先生。我能知道我儿子犯了什么过错吗？还有，你为什么约我在这里见面？」
　　他后面两个助理都是一脸不忿，觉得尉迟极端没有礼貌。
　　尉迟双手抱胸，「可知道你儿子现在独立生活，无人照顾，以致于上当受骗，被某些不法分子利用来赚钱？」
　　鲁父还未开口解释，后面的女助理抢先道：「鲁栌已经满十六岁，离家前说了不要家里的丝毫补助，且拒绝继续接受教育。我们鲁总劝过他几次，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鲁栌……非常固执。」
　　这小子固执起来确实可怕，但这不是你们不用负责任的借口！尉迟脸色冰冷，审犯人似的继续问：「你们当初打算送他去哪所学校？」
　　鲁父和他的两个助理心头窝火，这份不满不好对尉迟发泄，只能怒瞪鲁栌。
　　尉迟以为鲁栌会害怕，哪想看向他，发现他又在盯着星宇中学看。
　　鲁父忍怒回答：「我们当初想送他上的学校，就是星宇中学。我们家对这所学校有投资，他来这里，至少不至于被欺负。」
　　尉迟语带讽刺，「你们怎么能保证他不被人欺负？是打算派保镖跟着他，还是这学校里有他的兄弟姐妹可以照顾他？」
　　「尉迟先生！」鲁父加重了语气，「我想，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鲁栌……你也看到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我和他的母亲对于教育他投注了很多心血，他的智商一开始根本不到六十，后来能发展到七十九，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正是我和他母亲花了极大心血的证明。」
　　「哦？你们怎么教育他了？孤立他？嘲笑他？逼他独立？逼迫他成长？」尉迟有种想要脱下鞋子，用鞋底抽鲁父的冲动。
　　鲁父拉下脸，「我们怎么教育他，那是我们的事情。他会离家，不是我们赶他走，是他自己选择了离家出走。这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你深入了解情况，不难发现他的档案写明了，他从小就有逃家的不良习惯。尉迟先生，你听好了，不是我们做父母的虐待他，是他自己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狗屁！尉迟压根不相信。
　　鲁父又道：「我们不是不关心他，他的个人终端始终与我们的相连，他在哪里、是否活着，我们都能通过个人终端得知。倘若遇到危险，我们也能知道。」
　　「真的吗？」尉迟记得很清楚，鲁栌在摩西镇时，几次进入别的空间，个人终端根本无法联系。鲁父鲁母压根没有发觉这点，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关心？或者说，他们明知道鲁栌不见了，也不在乎？
　　鲁父见鲁栌一直没吭声，不由皱眉，「鲁栌，你自己说，是不是这样？」
　　鲁栌收回视线，面向父亲，用力点了一下头，「是这样，是我自己不喜欢待在家里，因为大家都欺负我。」
　　多么直接又纯粹的一击！鲁父的脸被气白了。
　　女助理忍不住替老板叫屈，「鲁栌，你的爸爸妈妈一直对你很好，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们？家里没人欺负你，大家只是在跟你玩，是你太敏感了！」
　　尉迟翻白眼，「姑娘，你是谁啊？鲁家的什么人？」
　　女助理噎住，不快地道：「我是鲁总的生活助理，已经在鲁家为鲁总工作了十五年，看着鲁栌和其他几个孩子长大。」
　　鲁栌证明了女助理的身分，「王阿姨确实是我爸的生活助理，我妈以前总是怀疑她和我爸有一腿。啊，不止我妈，家里人都这样怀疑。」
　　王助理差点晕倒。
　　尉迟嘴角抽了抽。
　　鲁父怒极反笑，「听到没有？这孩子平时讲话就是这样。说大家欺负他，那他有没有想过，他说的话、他做的事，怎样地伤害了别人？」
　　尉迟突然对鲁父生出了一滴滴同情，也就一滴滴而已，「难得的一个实诚孩子，你们就别为难他了。」
　　这意思是说鲁栌智商只有七十九，说谎粉饰对他来说是高难度技术？感到心累的鲁父抬手捏了捏眉心，「不说之前的事情，你们让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要把鲁栌领回家，为什么不让我去你们科办领人？还是说，鲁栌需要被送入特殊学校？」
　　尉迟嗯了一声，「鲁栌所犯情节并不严重，但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必须上学，还需要得到一定的管束。经过考虑，我们建议送他进星宇，一直到他满十八岁为止。这是相关资料，我传给你。」
　　05
　　尉迟打开个人终端，把洪老找朋友做好的相关资料传给对面的鲁父。他那天在电话中没有直接说明情况，就是为了争取做这份假资料的时间。总之一句话，这年头作假太难了。
　　鲁父看了这份假资料，没有想过去求证。也许他认定了这个智商不足的儿子出去独立生活，只有被人欺骗利用占便宜的份。
　　尉迟也不怕对方查，他的办事员身分是假的，但洪老给他在社科办弄了个临时社工身分，虽假还真，至少三个月内不会露馅。这份资料也一样。每个办事员和社工处理的事情很少有交叉，只要不是刻意去查，不会知道这份文件其实没有归档。
　　尉迟在说谎，鲁父也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至少他没告诉尉迟，很久很久以前，他发现鲁栌的表现完全不如他的预期，就把监控鲁栌的相关软体警报关掉了，后来更把监控程序转交给了助理，懒得再去关心理会。他的孩子很多，若对每一个都时时关注，他也别工作了。
　　王助理很生气鲁栌乱说话，可她没敢当着尉迟的面再多说什么，生怕这位社科办人员调查出她把监控鲁栌健康状况的软体关掉了。
　　这当口，王助理和鲁父都有点庆幸鲁栌不是正常孩子。如果他有正常智商，被家人和家庭助理如此忽视，早就闹开了。
　　鲁父和王助理的暗中庆幸，没能瞒过尉迟的眼睛。
　　尉迟望着鲁父，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他是亲近鲁栌，才会觉得鲁栌万般好，对这孩子不好的都是坏人。可若放在他那个年代，一个家庭养了数个孩子，其中一个有重大缺陷，那孩子要嘛获得父母最多的关注，要嘛就是被放弃。
　　智商不够的孩子，自然是被放弃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偏偏鲁栌又不是真的白痴，他有一定生活能力，还有达到MAX的幸运值，这让他的父母对于忽略并丢弃他，更加没有愧疚感。
　　可是，尉迟总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假设鲁栌和这些人共同生活了很长时间，那么高的幸运值，为什么没有被鲁父鲁母发现？哪怕他们误以为鲁栌只擅长找人寻物，这种能力在很多时候也非常有用啊！即便智商不高，单凭这个能力，也应该被鲁家人当宝贝看。
　　难道说，鲁家人根本不知道鲁栌的能力？
　　以鲁栌的智商，没人教，他根本不会说谎。那么，他又是怎么掩饰了他的能力？或者说，鲁家有谁在暗中帮助他掩饰？
　　尉迟想到了真正教育鲁栌的那个人。以他对鲁父的观察，鲁栌能养成今天这样的性格和人生观，恐怕与鲁父没有多大的关系。想要培养一个智商只有七十九的孩子，还要把他教育成今日这副模样，没有极大的耐心和爱心，肯定无法做到。
　　再想想鲁栌曾多次离家出走，年仅十六岁就跑出来独立生活，这要说没有人教唆，尉迟不信。
　　教唆鲁栌离家的人，是不是真正教养他、掩护他的人？那个人让鲁栌离开鲁家，也是为了保护他吗？
　　尉迟决定了，不管鲁栌愿不愿意，都要和他好好谈一谈。有必要全面了解鲁家，还有那个暗中帮助鲁栌的人。
　　鲁父对星宇中学的入学程式很了解，看完假资料，直接给星宇中学内部打了一通电话，短短两分钟就谈定了鲁栌的入学，连面试这关都省了。
　　暗中监视的白源等人松了口气，本来颇担心鲁栌会在面试这关被刷下来——天知道星宇中学接受学生的标准是什么？
　　鲁父道：「我已经和校方说好，鲁栌今天就可以入学，宿舍和年级都会给他安排好。尉迟先生，如果你愿意，可以跟进去办个手续；如果不愿意，把鲁栌直接交给校方人员就可以。」
　　说话间，校门打开，几名办事人员快步走出。
　　三方会面，来的校方办事人员极为圆滑，一边和鲁父攀谈，一边也没有冷落尉迟，就连鲁栌也有人陪着说话。第一次来这所学校的人，肯定会觉得校方的亲和度特别高。
　　鲁父看鲁栌被接入学校，整个人似放松了一般。比起让鲁栌在外独立生活，他其实更希望把这孩子关在家里，或者放在星宇这样的军事管理学校里，等到鲁栌满十八岁，他就不用再承担监护人的重任。
　　只要再等一年不到！
　　「祖宗！」鲁栌忽然抓住尉迟的衣摆。
　　尉迟侧头看他，以为他害怕了，想要开口安慰，却听他先一步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来过这所学校。」
　　「哦？」尉迟好奇，「这里也有幼稚园和小学？」
　　校方人员听见这句话，笑道：「不，我们只有中学六个年级。这位同学说他小时候来过，大概是跟鲁董他们来参加过校园祭。」
　　鲁栌摇摇头，回头看鲁父。
　　鲁父甩掉了一个大包袱，用最快的速度坐进飞车，就连多看儿子一眼都不愿意。
　　鲁栌拉拉尉迟，示意他弯腰，自己有悄悄话说。
　　尉迟做了个「请」的动作，校方人员看鲁栌的模样，笑笑地表示了解，全都往前走开。鲁栌凑到弯下腰的尉迟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祖宗，我爸好像不是我爸。」
　　尉迟眼眸一缩，没有把鲁栌的话当玩笑，也不认为这小子在胡说。他之前就有所怀疑，因为他见到鲁父时，没有任何特殊感受。倘若鲁父真是他的血脉，不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怎么晓得你爸不是你爸？」尉迟按着鲁栌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问。
　　鲁栌困难地转头望向校园，迟疑地道：「我妈……说的？」
　　「什么时候？在哪里？」
　　鲁栌抬手指向高高的城堡，「就在那里，我记得那面蓝色的旗子。」
　　

第14章 　　谜底（上）
　　01
　　鲁栌刚刚跨进星宇中学大门，学校深处一间秘密实验室中，一个被存放在大型营养罐中的女人，眼皮突然开始快速抖动。
　　记载她身体资料的电脑记下一组不正常数值，女人又瞬间恢复原样，那组资料也在电脑中莫名消失。
　　这间实验室极度安静，除了仪器运转的微弱电流声，再无其他声响。室内除了仪器，就只有一个大型营养罐。存放女人的罐子下方打着标牌，上面用两种文字印着「精神力实验体标本一号」。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实验室，同样大的房间摆放了四个营养罐，每一个罐子都装着一个赤裸的人。其中的一名瘦弱少年突然也抖动了一下眼皮，随后沉寂下去，不再有变化。
　　连接少年的电脑资料记录了这一点异常，这组资料没有消失。
　　星宇中学门口。
　　尉迟抓住鲁栌的手腕，「走慢点，你还记得什么？」
　　鲁栌摇头，他能记起自己来过这里，还有他妈妈说的那句话，已经很了不起了。
　　尉迟又问了几次，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前面带路的校方工作人员又回头催促他们，当下用极快的语速道：「鲁栌，对你最好的人是谁？」
　　「你。」
　　尉迟勾起嘴角，「除了我以外呢？」
　　鲁栌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道：「我奶奶。」
　　「你奶奶？亲的？」
　　「嗯！」鲁栌用力点头。
　　尉迟想不通，「她和你父母还有你住在一起？」
　　「不，奶奶住在我的脑子里。」
　　尉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鲁栌重复。
　　尉迟拍拍他的脑袋，「你说她住在你的脑子里？其他人有没有办法看见她？」
　　鲁栌想了想，「没有。」
　　「她现在还在你的脑子里吗？」尉迟开始有点担心自家N代孙不仅智商不高，还精神分裂。
　　「没有，奶奶很早以前就走了。」鲁栌说着，有点小伤心。
　　尉迟大喘气，「还好。咳，你这个奶奶是怎么跑进脑子的？」
　　鲁栌没听懂，听懂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奶奶就住在我脑子里啊！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跟我说话、跟我玩，还教了我很多知识和道理。」
　　「你说很小的时候，是几岁啊？」
　　「不记得了。奶奶也陪我来过这里，我不喜欢这里，但有奶奶在，我就一点都不怕。」鲁栌感觉自己又想起了一点。
　　「那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记不太清楚了，大概在我出来自己生活以后？反正这两年奶奶一直没出来。」鲁栌叹气，「我很想奶奶，以前我叫她，她就会出来陪我。可现在无论我怎么叫，她都不出来了。」
　　尉迟把鲁栌精神分裂的可能划除，猜测那位奶奶是一名精神力强大的念力大师，就像白源，也许比他还厉害。
　　不过，这位奶奶到底和鲁栌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中教导他？难道两人真的有血缘关系？
　　尉迟还想细问，现实情况却不允许。
　　校方人员回头，挥手示意他们赶上来，向两个人，主要是向尉迟，热情地介绍学校的各项设施和规定。
　　从办公大楼办好入学手续出来，仍旧由那两名校方人员负责带路。
　　刷！
　　「小心！」尉迟眼疾手快，一把拉开鲁栌。
　　两名校方人员之一的王老师正手指操场，说着这跑道有多么的适合跑步、足球场的专用草坪是多么的齐整、篮球场地又有多新多漂亮，一根标枪突然飞出安全网，以极快的速度向四人射来。
　　鲁栌被拉得一个踉跄，身体不稳，撞上另一名校方人员张老师。
　　张老师被他撞得身体一歪，脚步一晃。
　　噗！
　　标枪险之又险地贴着此人的鞋边，插入柔软的地面。
　　「啊啊啊！」张老师后知后觉地发出惨叫。
　　「这是怎么回事？标枪怎么会扔到外面来？老师呢？到底是怎么监管的？」他先是惊叫，接着勃然大怒，用力拔起标枪，就要去找人算帐。
　　王老师一把拉住他，对他使了个眼色。
　　差点被标枪刺中的张老师这才想起来，他们身边还有一位来自社保局的人。
　　「这真是……这真是……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危险的事情。王老师，你先带尉迟先生和鲁栌同学去宿舍，我等会儿就过来。」张老师大概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好的，好的。」王老师连连用眼神对张老师示意，可惜后者怒上心头，完全没把他的示意放在心上，对尉迟勉强笑了下，抓着标枪就离开了。
　　王老师连忙手指右方，快速地道：「前面就是学生宿舍，我们先过去那边看看吧。」
　　尉迟和鲁栌都在看标枪投来的方向，鲁栌看不出什么，尉迟却有所了悟地收回目光。
　　如果投掷准头没问题，标枪的落下位置明显就是对着张老师。
　　看来张老师在这所学校中，有至少一个欲把他置于死地的仇人。
　　02
　　鲁栌被带进一间四人宿舍。虽然是四人共住的空间，并不像过去的老学校那样，四个人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而是保证了个人隐私的四室一厅构造。房间内还有卫浴间与阳台。
　　尉迟了解后才知道，这条件还算是普通的。换作家境比较好的学生，一般会选择两人间或者单人间。两人间和单人间带有独立的厨房，条件最好的单人公寓甚至包含了书房和健身房。
　　「尉迟先生，现在并非开学周，一般家长的探视都安排在周日。为了不打扰学生的学习和生活，平时我们是不接受参观探视的，这点还请您理解。」王老师说完，用个人终端传了一份探视时间和规则给尉迟。
　　尉迟打开看了看，这学校竟然没有寒暑假和年假，一年四季只有星期日接受探视，而且一名学生一个月内最多只能有一次被探视的机会，且不允许外宿。倘若在校期间表现优良，可以申请一次额外探视。
　　电话和网路上的联系不禁止，但若该学生表现不好，会被没收终端。没收时间长短根据学生的反省态度来决定。
　　另外，家长寄来的物品全都会被打开检查，校方对此的解释是为了确保学生的安全，避免他们通过外界把一些不好的东西带进来。同理，学生寄出去的东西也会被检查。
　　总之，光看这份探视和安全规则，就能感觉到这所学校和普通学校的不同。
　　「我跟家长不一样，我的工作要求我时刻了解这个孩子的身心状态。一个月一次的探视太少了，最少两天一次，电话联络更要达到每天三次以上。」
　　「电话没有问题，只要不是课间都可以，但探视时间……这一点，您需要和本校相关负责人商谈。」
　　「我现在能见到这位负责人吗？」
　　王老师表示他要请示一下，走开，过了一会儿与方才离开的张老师一起走回来，「尉迟先生，正好负责的查理斯在，您跟来我吧。」
　　尉迟观察张老师，此人脸上的怒容还未消失，显然他刚才去算帐的结果并不理想，如今走路都带了三分怒气。
　　张老师注意到尉迟的视线，勉强笑了笑，随口解释了一句，「纯属意外，有学生不小心，投掷标枪时力气用得太大，标枪离手，他自己都差点被吓死。上课的体育老师说，是他没有把动作教好。」
　　原来是体育老师把事情揽过去了，这算是保护了那个学生吧？
　　王老师催促道：「尉迟先生，我们走吧！」
　　尉迟不放心鲁栌，鲁栌却对他大咧咧地挥了挥手。
　　校方人员就在旁边，楼道里还有监视器，尉迟不好再多说什么，对鲁栌交代了一句「有事没事多联络」，跟着王老师离开。
　　留下的张老师把鲁栌带进他的房间，介绍起宿舍内的设施。
　　「铺盖、日常用品都在这个柜子里，你的学杂费明细会发给你的家长。只要是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你都能使用。放心，大多是新品，其他也是消过毒的。」
　　鲁栌以前来过星宇中学，却没有在这里和学生一起住宿的记忆，如今对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好奇万分。
　　「至于你的课表和书本等物，等会儿我会让人送来，你不用担心。」张老师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换上带了点警告意味的口气，「学生守则和住宿规则已经发到你的终端里，等会儿最好仔细多看几遍。我得提醒你，没事不要乱跑，尤其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宿舍和学校里乱晃，更不要主动挑衅别人，否则……」
　　张老师把语气放得柔和了一点，「我给你安排的这间宿舍，人都比较老实，没有什么刺头，可你没事也别招惹他们。万一他们欺负你，你就跟我说。哦，忘了说，我就是你们这栋宿舍楼的管理员。」
　　「我明白了。」鲁栌立正站直。
　　张老师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食堂的位置和开饭时间等，走之前又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仔细阅读学生守则和住宿规则。
　　马兰把巴掌大的五分熟牛肉切下四分之一，另外的四分之三毫不犹豫地扔进有机垃圾箱，只把那四分之一又切成肉丁大。餐盘上除了牛肉，就只有两朵碧绿的西兰花，桌上放着一杯清水。这就是她今日的中餐。
　　涂着粉润光泽指甲油的手指就如双十少女般葱嫩柔腻，她一向很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尤其她的脸、皮肤和身材。明明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可当她带着孩子走出去，几乎没有人会相信，她已经有那么大的孩子。
　　把那四分之一牛肉和两朵西兰花吃完，马兰用湿纸巾按按嘴唇，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子，拧开瓶塞。瓶塞连着吸取器，拔出来对准水杯轻轻一挤，一滴带了一点点油脂的清澈液体滴入杯中。
　　马兰收好小瓶，端起杯子慢慢品味。杯里的水没有任何味道，但她就是喝出了三分愉悦感。
　　刚才那一滴，是多少女人渴望的神仙水原液。外面暗地里传得疯狂、每次出货都被抢购一空的传奇美容液，不过是神仙水原液百分之一的稀释液罢了。
　　这样的原液，她每天都会用上一滴。
　　这就是身为中心研究员的好处了，她的父亲马丁博士在自己喜爱的研究项目上很疯狂，对于研究后得到的附加产品则是从不小气。
　　「马兰，我听说鲁栌又回来了？」一道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休息室中。
　　马兰放下水杯，「对，不过不是我们发现他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他在外面流浪期间犯了一点事，被社保局送来这里，进行再教育和约束。」
　　「我好像有两三年没看到他的体检报告了。」马丁博士不太满意女儿和女婿的疏忽，可他没有继续指责，只说道：「等会儿安排他来我这里，做一次详细的体检。」
　　「好的，父亲。」
　　马丁博士的投影消失。他的实验正在紧要关头，要不是听说那孩子忽然回来，绝不会在这时候分神。马兰对父亲这种略冷漠的态度习以为常，又拿起了水杯，想到那个令人失望的弱智儿子，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返回实验室，助手送来资料，「马博士，您看一下，精神实验体十九号标本刚才出现一串异常资料。道尔博士说对方只是做梦惊了一下，不用注意，您的意见如何？」
　　马兰点开资料，「嗯，资料很短，跟以前的惊梦资料值类似。你们今天再注意观察一下，没有其他问题就不用特意追踪。」
　　「好的，马博士。」助理把她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03
　　鲁栌在宿舍里忙活了半小时，没见到同宿舍的人回来，瞧现在的时间，应该还在上课。张老师打他的个人终端联系，通知他等会儿要去做入校体检，让他待在宿舍中，哪里也不要去。
　　鲁栌听后也没放在心上，一般的体检都非常简单，躺到扫描床上，短短五分钟就可以得出常规结果。
　　大约三四分钟后，张老师敲响宿舍门，可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鲁栌开门。
　　张老师不高兴，以为鲁栌不听话乱跑，立刻打个人终端联系他，这一次却没有人接他的电话。
　　一次、两次、三次，张老师心头冒火，新来的学生到底怎么回事？
　　拿出门卡刷了一下房门，学校虽然也保护学生的隐私，但宿管老师为了防范万一，都持有总门卡。
　　打开鲁栌的房间，看了一圈，卫浴间和阳台都找了，没找到人。张老师真是又急又火！
　　正好尉迟与查理斯协商后跟着王老师回来，听说鲁栌不在宿舍，打个人终端也联系不上，立刻察看自己的联系终端。他和鲁栌做了信号绑定，只要终端不坏、鲁栌没有进入诡异的地方，他的终端软体就能显示出鲁栌的位置。
　　还好，这次鲁栌没有跑进什么稀奇古怪的神秘空间，终端的信号很清楚、很明确。这也说明了鲁栌没跑进他那戒指里的空间。
　　尉迟安心了，把终端上的地图点击放出，在空中形成图面，「这栋楼一共有几层？有没有信号联系不上的地方？」
　　点了点地图上的绿点，离得并不远，但这只是平面图，仅能看出鲁栌在这栋楼里，看不出他身在第几层楼。
　　王老师和张老师一起凑过来看，只看了几秒钟，张老师就变了脸色。
　　王老师没意识到什么，奇怪地道：「看位置，人就在这栋楼里啊，好像离我们不远。是在其他楼层？」说着，抬头往上看了看。
　　「个人终端打不通？我们分别上去找找吧。」尉迟提议，他们目前在一楼。
　　「好，你们先上去找，我跟校医那边联系一下，推迟体检的时间。」张老师快步转身。
　　尉迟没多想，和王老师分配了下，他找单数楼层、王老师找双数楼层，两人一起向电梯走去。
　　见这两人进入电梯，本来说要去通知校医的张老师停下脚步，伸手推了推一边的安全楼梯道门。
　　门没被推开。
　　张老师吐出一口气。这道门平常一直是锁着的，他的门卡也可以把门刷开，但自从那件事发生，他就再也没有推开这扇门。至于其他学生的门卡，不能够打开这道门。
　　张老师不知自己为什么一看到那个绿点的位置，就想起地下室，是不是当初那幅画面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记得那时，学校保安室的人也是这样点出地图找人，然后，一个绿点出现在方才代表鲁栌那个绿点的位置上，真的一模一样！当时他还好奇，学校保安是不是掌控着所有学生的信号？涉及到学生的隐私和学校政策，没敢多问。
　　后来，保安和他们这些老师分别前往各楼层找人，他去的是楼顶，下来时才知道保安们在地下室找到了那个学生。他很心急，没有多想，大步冲了下去，然后看到……
　　咚！门被重重撞了一下。
　　张老师身体一震，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通往地下室的安全门。
　　「谁？谁在那里？」他的身体有些颤抖。
　　哒哒哒……
　　张老师觉得自己听见了某个人快速跑下楼梯的声音。
　　要不要打开这扇门？张老师有点后悔，应该让另外两人跟他一起下去看看，或者等他们下来再一起下去？正好可以确定那学生是不是在其他楼层。
　　「张老师，你在……」
　　「啊！」张老师被肩头冒出的脑袋吓得发出不像男人的尖叫。
　　来人立刻举手后退，「张老师，是我，你怎么了？」
　　张老师捂着胸口怒瞪来人，本想怒叱几句，可待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的表情一点一点改变，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惊惧爬满脸孔。
　　「你……你……你……」张老师后退，后背贴上通往地下室的安全门，手里依旧紧紧捏着门卡。
　　「张老师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白晓呀，住在一〇五号房。」
　　「白……白……白……」
　　「对，就是我，看来张老师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我一直都想感谢张老师，给我安排了那么好的宿友，又给我联系了那么好的心理医生。」穿着制服的眼镜男推了推镜框，镜片缺了一块，看起来很古怪。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戴近视眼镜，小小的手术就可以解决近视问题，只有情况特殊、无法透过手术改良视力的人，才会需要眼镜。眼镜的功能也不再局限于遮阳和让视野变得清晰，白晓的眼镜就具有其他功能。
　　张老师记得很清楚，白晓如果没有这副具备特殊作用的眼镜，连正常生活都做不到。
　　「你……你已经死了！」张老师叫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像撕裂了。手往门上、墙上胡乱摸着，自己都不知道在摸什么。
　　门卡刷过感应器，红色灯光变成了绿色。
　　「我死了？」白晓偏头，很惊诧的模样，「张老师，你是不是又喝多了？我明明还活着，不信，你摸，我的身体是热的。」
　　白晓来抓张老师的手，张老师大叫一声，推开白晓，拔腿狂逃。
　　不知道跑了多久，张老师越跑越慢……不对，为什么他会在楼梯道中，而且还正在往下跑？
　　停住脚步，回头，紧闭的白色安全钢门有如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矗立于身后的高处，像在嘲笑一般冷冷对着他。
　　04
　　鲁栌边走边问身边的少年，「白学长，你要带我去哪里？张老师让我等他。」
　　白晓脚步加快，很快就离开楼梯道，转入不见半个人影、唯有白炽灯光大亮的地下三楼走廊。
　　「白学长？等等我！」鲁栌是个傻大胆，白晓说带他去领生活用品，他就相信了。如今看人走得飞快，他也没产生疑问，一边喊一边追上去。
　　白晓在走廊尽头停下，指着一扇半掩的门，「东西在里面，你自己进去拿，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
　　「哦，谢谢学长。」鲁栌礼貌地道谢，敲了敲面前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白晓对鲁栌笑了下，离去。
　　鲁栌对他挥挥手，推开门，走进房间。下一秒，他诧异至极地瞪大眼睛，失声惊叫道：「奶奶！」
　　屋内的灯光很暗，一名中年女子站在房间中央，身体似在发光。温柔却又近乎贪楚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少年，话音颤抖，「你长大了，长得真好！」
　　鲁栌有些羞涩，「我就快十八岁啦！」
　　女人笑了，「鲁栌，我问你，你为什么又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不对，你不是奶奶……你的头发是黑色的，奶奶是白色。」鲁栌端详着女人，越看越觉得女人和奶奶很像。可是奶奶的年纪明明很大了呀，不但头发白了，脸上还有皱纹。这女人的头发是黑色的，脸庞看起来也年轻许多。
　　女人摸了摸脸，莞尔，「现在呢？」
　　放下手，已然变作了白发的慈祥老太太。
　　「啊！变回来了，你真是我奶奶。」
　　「我不是你奶奶，还有谁是？你这孩子啊！」老太太笑着感叹，随即话锋一转，「鲁栌，我能过来见你的时间不多，快告诉我，是不是你母亲要你回来？」
　　鲁栌摇头，想要凑近她。
　　「别过来，就站在那里。」
　　鲁栌站住脚步，一脸好奇，「奶奶，原来你能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就住在我的脑子里呢。」
　　「我以前也能出来，你忘了吗？」老太太伸手，似乎想摸他的头，又缩回，「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
　　鲁栌信任她，便把缘由对她说了。
　　老太太听完，哭笑不得，「我好不容易才让你离开这所学校、离开那个家，你竟然为了不相干的人跑回来，这种事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做呀。鲁栌，我是不是把你教得太有正义感了？」
　　鲁栌讪笑，抓头，「奶奶，你怎么知道我来到这里了？你在这里工作吗？」
　　「你都不记得了？」老太太目光复杂。
　　鲁栌摇头又点头，「我只想起，我好像来过这里。」
　　「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忘记就忘记了吧。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又回来了……只要你进入这所学校，或者鲁家，我就能知道。」
　　老太太含糊地解释一句，又郑重地道：「鲁栌，你听好了，这所学校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安全，绝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万一让马丁博士又想起你来……」老太太还不晓得马丁博士已知道鲁栌来到了学校，并且想给他做体检。
　　鲁栌很为难，「可是我答应了李俊达，帮他找到让他恢复的药，还要找出那些学生自杀和失踪的原因。」
　　「这种事你不要掺和。」老太太眉头轻蹙，她了解鲁栌的性格，硬要他放弃，他怎么都不会同意，就算狠揍他都没用。这个孩子有他自己的一套人生观，而且异常固执。
　　鲁栌听了她的话，抬头望天花板，一副我什么都没听懂的呆样。
　　老太太被他气笑，「你说的那孩子的情况我知道，恢复的药剂似乎刚做好不久，我可以帮你弄到。答应我，你会尽快离开这里。」
　　鲁栌笑开来，「奶奶你真好！那我只要调查自杀和失踪的学生就可以啦。」
　　老太太翻白眼，「我不清楚你说的学生自杀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也会帮你调察看看。总之千万别乱来，尤其不能引起你母亲和马丁博士的注意。」
　　怕小孩不听话，她又叮嘱道：「如果你真有心帮忙，就要听我的，不能瞎胡来，明白吗？」
　　「明白！」鲁栌来精神了，「奶奶，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以前奶奶经常让他帮忙找一些小东西，找到的东西大多都会变成给他的奖励品，那是他小时候最开心的事。
　　老太太思考再三，「第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找到马丁博士存放最机密资料的电脑，他很狡诈，没有把这些资料存在个人终端中。但是，这件事不急，等我安排好了，再带你过去。第二件事，跟我说说那个叫尉迟的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鲁栌刚想说实话，脑中猛然闪过尉迟的叮嘱，改口道：「我……我在一次任务中认识尉迟，他人很好，也是一个人，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老太太莞尔，鲁栌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还好她了解他，「就这样？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的全名叫什么？」
　　「特殊的地方？很能吃、偶尔很笨算不算？他的全名叫亚历山大•尉迟。」
　　「哈啾！」从楼上找人下来的尉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王老师也下来了，「找到了吗？」
　　「没有。」尉迟揉揉鼻子，看终端上的地图显示，鲁栌还在那地方没动。
　　王老师去宿管室找张老师，过了会儿回来道：「奇怪，张老师人也不在，不知去哪儿了，打他电话没人接。」
　　尉迟问：「这栋宿舍有地下楼层吗？」
　　王老师随口回答：「有，下去的安全楼道门在那边。」
　　两人走过去，转了下门把，发现门被锁上了，王老师没有门卡，「这里的门卡只有保安和张老师有。」
　　王老师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改变，「尉迟先生，不好意思，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人来开门！」
　　尉迟刚想说你不能用电话联系吗？王老师已飞奔而去。
　　面对白色的安全钢门，尉迟无奈地摇了摇头。鲁栌运气不错，但经常出状况，这算祸福相依？
　　就在这时，洪老联系他了。
　　尉迟点击个人终端，抬起手腕，贴到耳边。个人终端自动延伸出一个小巧的麦克片，紧贴腕部。
　　洪老问：「附近有监视器吗？找个死角。」
　　尉迟左右看了看，手指弹了下，让最近的一个监视器暂时失灵，「好了，有什么事？」
　　「尉迟，我那两个校董朋友对星宇中学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他们只负责投资。我另外找人稍微调查了那所学校，它的底细恐怕比你我的想像都要深，你们的调查最好小心再小心！」洪老的声音非常慎重。
　　「什么背景？」
　　「我查不出来。」
　　「喔？」
　　「我查不出来，查到一半就有人出来问我想干什么，这个人还是我原来的顶头上司。现在明白了？」
　　「你怕了？」尉迟呵呵笑。
　　洪老冷哼，「别对我用激将法，我无儿无女无老伴，只要我想做，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拦得住。学校底细我会继续探查，至于你们……尤其鲁栌，在学校里一定要注意安全！唉，最好让鲁栌立刻退出来。」
　　「嗯，我不会让鲁栌陷在危险中，真要发现不对，我一定会把他弄出来。」其实尉迟已经后悔了。
　　「另外，你们要查的自杀学生，是不是包括了一个叫白晓的学生？」
　　「对，那孩子和白源有点遥远的亲戚关系。」
　　「关于那孩子的死因，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我听人提起，那孩子死后的一个月，星宇中学连续自杀和失踪了三名学生。」
　　「哦？」
　　洪老顿了下，「那三个死掉的孩子，都是白晓的室友。所以我建议你，真想调查几个孩子的死因，最好从他们的宿管和同学下手。」
　　尉迟挂上电话，用拇指刮了刮眉毛。他敢打赌，鲁栌住进去的房间，十有八九就是那四个孩子住过的。不要问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反正他就是知道，谁叫他家鲁栌的运气好到爆呢？
　　05
　　地下室。
　　「你说什么？」老太太当场失态，差点冲过来抓鲁栌的手，「你说他的全名叫什么？」
　　鲁栌把尉迟的名字重复一遍，老太太满脸的不可置信，「太巧合了，他怎么也叫这个名字？」
　　老太太口中呢喃不断，来回踱步，过了会儿像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般停住脚步，严肃地对鲁栌道：「鲁栌，等会儿我说的事，你得全部记下来。不要怕，我会尽量保护你，你尽快把那个叫尉迟的人带来见我。」
　　鲁栌也很想把对他很重要的尉迟介绍给他生命中另一个很重要的人，「奶奶，我把他带来这里吗？」
　　「不，这里不行。鲁栌，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玩的找记号游戏吗？」
　　「记得！」
　　「好孩子，今天晚上，你让那个叫尉迟的人混入学校，我会帮助他躲避保安，然后你带他跟着记号来找我。一定要悄悄的，别让人发现了。」
　　鲁栌依依不舍地与老太太告别。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说再见呢，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鲁栌站在黑暗中，默默地适应了好一会儿。
　　「你该回去了。」白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语调阴森森的。
　　「哦。」鲁栌连忙跑出来，「白学长，你的名字我觉得有点熟悉，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
　　「是吗？」
　　「嗯，你等等，让我想想……」鲁栌努力想，进来前他背了好多资料，李俊达跟他说的事最多，加上刚回忆起来的小时候的事，脑子都塞满了。不过，白晓……这个名字真的好熟悉啊。
　　白晓推了推眼睛，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
　　「啊！」鲁栌终于想起来了，「白晓，白源叔叔的远房亲戚，据说一个月前在学校自杀身亡……你没死？」
　　白晓倏地贴近鲁栌，「你说呢？」
　　鲁栌伸手，摸了个空，他的手从白晓的身体里穿过。
　　白晓等待男孩发出尖叫惨叫鬼叫，哪想鲁栌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白晓，眼睛亮晶晶地道：「好厉害！」
　　白晓：「……」
　　鲁栌见白晓转身往楼梯道走，急忙跟上，「白学长，我能问你为什么要自杀吗？你的家人很伤心，所以找上了白源叔叔，请他来调查。」
　　白晓回头，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伤心？怎么会呢？他们巴不得我早死才好。找白源调查我的死因？哼，他们早就想勾搭那位著名的念力大师，可人家根本看不上这一帮所谓的远房亲戚，这回用调查我的死因做借口，才总算跟白源联系上。那白源也是个傻子，就这样给他们勾搭上了，以后看吧，不烦死他才怪。」
　　「听起来，你的家人挺坏的。」
　　「别用那种同情的口吻。」
　　「同情？没啊，如果我死了，我家人肯定连调查都不会。还好我有尉迟跟奶奶，真要出了事，他们一定会帮我。」
　　白晓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光芒，「你还有人关心，我却只能待在那里，死不死、活不活地熬日子。」
　　鲁栌不懂了，「那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先跟我说你来星宇中学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家人委托白源来调查我的死因？难道你……是他们的卧底？」说到最后两字，白晓的神情是十二分的怀疑。
　　鲁栌挺起胸膛，骄傲地点头，「没错，我就是卧底！我不光是来调查你的死因，其他几个学生的自杀和失踪也归我调查，还要想办法让李俊达恢复……」
　　白晓突然逼近他，对他吹了口气。
　　鲁栌什么气流都没感觉到，白晓刻意扭曲的脸孔也没吓到他。
　　「如果你要调查张修永、韩经、辛克莱三人的死因，问我就可以了，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少年充满恶意地低声道。
　　「他们是怎么死的？」鲁栌一点都不害怕。白晓带他来见奶奶，他就把这个人当好朋友看了，哪怕对方有那么点诡异。
　　「我杀的呀，用这里，」白晓指了下自己的大脑，阴笑道：「就像对张老师一样，看！」
　　鲁栌抬头，恰好瞧见宿管张老师像在躲避着什么极为可怕的怪物，大喊大叫，双手乱挥，从楼道上方跳了下来……
　　

第15章 　　谜底（下）
　　01
　　有些事情乍听很神秘，经过解释就会发现：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白晓跟鲁栌说了他短暂的人生经历，也向鲁栌解开了星宇中学一部分学生死亡、自杀和失踪的谜底，而这些秘密都跟白晓有关。
　　白晓在小学六年级时因为感冒引发高烧，之后精神力便出现了异常。但那时他和他的家人都没有发现这份异常，就算平时生活中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也不会往这方面联想。
　　不过，白晓的某些行为还是给家人造成了困扰，尤其他的眼睛在高烧后出了问题，花费了大量金钱做治疗也不见效果，甚至随着年龄增长越变越糟糕。
　　渐渐的，白晓的家人开始恐惧他，特别恐惧他那一对很黑很大的眼珠。每每被这双眼睛盯上，他们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恶魔盯住了，浑身发凉。偏偏白晓的家人还是教徒，谈不上虔诚，却万分相信邪恶力量的存在。
　　白晓自己非常痛苦，看东西经常头晕，如果注意某个物品或生物的时间太长，还会剧烈地头疼，去医院检查了多少次都医不好，且不知道原因。为此，他的家人给他报了一些免费的实验性治疗。然后某天，一家研究所给出了诊断，并为白晓配了一副特殊的眼镜。
　　研究所的诊断是白晓对光线敏感，真实情况是他的感知力较高，很容易通过视物而受外界影响。那时候，白晓和他的家人都相信了研究所的说辞。白晓戴上那副可以过滤一定光线的眼镜，头晕和头疼都好了许多。
　　同一年，那研究所向白晓的父母介绍了星宇中学，并提出只要白晓继续配合他们参加实验，研究所愿意承担白晓上学期间的所有学杂费和生活费，还给予一定的补助费。他们保证，实验不会对白晓产生任何伤害。
　　经济情况不算多好的白家收到一大笔补助费，立刻把白晓送入了星宇中学。
　　「他们真的相信研究所的说法吗？不，他们其实认定了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恶魔，说我不是他们的儿子，说我早就被恶魔吃掉了灵魂。如果不是怕犯法，他们恐怕早就把我杀死，或者挖出我的眼睛。」白晓因为常年头痛，加上家人的不理解与语言暴力，性格变得相当偏激。
　　鲁栌捂着宿管张老师后脑勺的伤口，等待救援前来。白晓还在继续他的故事，「我一开始住的不是四人宿舍，后来才被调过来。当时我不明白，『死了』才晓得，研究所见我的精神力长时间没有突破，便决定给我一些刺激。然后呢，我们可爱的张老师就给我安排了三位更可爱的宿友。那三人在校内可是相当有名气。」
　　「他们喜欢欺负人？」鲁栌偏头。
　　「对。很常见的事，任何学校都有这样的人，只要你足够坚强，就不用害怕。我不怕，可是他们有三个人，他们……」白晓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像是回忆起了让他极为痛恨且无法忍受的事。
　　「我向张老师寻求帮助，这家伙把那三人叫去骂了一顿，却没有给我调宿舍。那三人回来后，对我的欺负更是变本加厉！」白晓，狠狠地踢了张老师一脚。
　　张老师似乎感觉到什么，昏迷中的身体猛地一颤。
　　「然后你就杀死了他们？」
　　「不，我有次被他们欺负得狠了，精神力爆发，但没有伤害到他们，反倒把自己整得七孔流血。那三个家伙以为把我打死了，吓得跟什么似的，甚至打算把我分尸，带去不同的地方埋起来。他们不知道宿舍被装了监视器，我的『尸体』很快就被研究所的人带走。张老师安慰他们，说这件事和他们无关，学校会处理。」
　　「研究所一直在监视你？」鲁栌生气了。
　　「对。」
　　「他们找了那样三个人来跟你一起住，就是为了让你的精神力爆发？」
　　「对。」白晓蹲下来，「后来我就被带进研究所，装在了一个大罐子里。也在那天，我发现自己可以从身体里飘出来。研究所的人开始教我怎么使用精神力，并透过各种方法刺激我。感谢他们的残忍，我很快就掌握了自身能力的正确使用方法。」
　　「什么方法？」
　　「让人看到极其逼真的幻觉。我用这种方法，一点一点杀死我那三位宿友。」白晓笑着推了推眼镜，「他们都是被活活吓死的，就跟这只猪一样。」
　　「不要侮辱猪……啊，我听到有人来了。」鲁栌抬头大喊，「我们在这里！」
　　白晓戳他，「喂，你不是来救我的吗？我还有几个仇人。那几个研究员我能解决，可是马丁博士……他一直随身带着精神力遮罩器。我们联手解决他，怎么样？」
　　鲁栌很正经地道：「我要问问奶奶，还有祖宗。不过，你这样使用你的力量，就不怕研究所的人发现吗？万一被他们毁掉身体，你就死定了。」
　　「那三个人死掉，研究所确实很害怕，只有马丁博士非常兴奋。他们都想除掉我，可马丁博士舍不得，想要继续研究我，找出精神力的秘密。而他为了彻底控制我，给了我一连串惩罚，那真的太痛苦了！要不是尉迟夫人帮我，教我装乖，只在他们『启动』我的时候让精神波动出现反应，根本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溜出来。可惜，时间不能太长。」
　　「你的身体在哪里？」
　　「我会带你去入口，但里面有遮罩精神力影响的仪器，进去之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还可以给你画一张地图。」
　　「好。」
　　两名少年刚刚做完约定，安全门就被打开，一群人冲了进来，尉迟赶在第一个。
　　张老师的命被保住了，尉迟看到鲁栌安全无恙，放心的同时又把心提起。
　　鲁栌反过来拍拍他，「我没事，很好。」还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白晓站在旁边，对他冷笑。校方保安过来询问事情经过，鲁栌只反复地道：「张老师突然就从上面跳了下来。」
　　「你说，他是自己跳下来的？」保安怀疑。
　　鲁栌用力点头。
　　「你还看到了什么？」
　　鲁栌诚实地道：「我看到了鬼。」
　　保安：「……鬼长得什么样子？」
　　「他说他叫白晓。」鲁栌一下就把白晓给卖了。
　　「不要随便暴露我，蠢货！」白晓翻了个白眼。
　　保安：「……」他记得很清楚，学校里确实有一个叫白晓的学生，就住在这栋宿舍楼，而且早已经自杀身亡。
　　「你说你看到了一个叫白晓的学生？能跟我形容一下他的外貌吗？」保安耐着性子问。
　　鲁栌转头，照着白晓的样子描述给对方听，「穿着学生制服，戴着眼镜，眼镜破了一小块，个头比我矮一点，头发是褐色……」
　　保安从个人终端中调出白晓的学生照，放大给鲁栌看，「你说的是这个人吗？」
　　「对，就是他。」鲁栌非常肯定，还侧头对白晓说了句，「这张照片上的你，脸色看起来要比现在的你好很多。」
　　白晓望着远去的救护车，满脸不甘。
　　保安的面色一下就变得比刚才差多了，认定了鲁栌在说谎。还想追问，尉迟伸手把他隔开，「兄弟，你是在审问犯人吗？这孩子不会说谎，他说张老师是自己跳下来的，那张老师就是自己跳下来的。」
　　保安摇头，有人告诉了他尉迟的身分，他不好发火，只好把人拉去一边，低声道：「那个学生描述的人，已经死了。」
　　「所以他说他看到了鬼。」尉迟双臂环胸。
　　「你相信？」
　　「为什么不信？」尉迟就是个护短的，哪怕他不信，为了挺自己的N代孙，也会说信。
　　鲁栌很高兴，指着白晓对尉迟介绍道：「尉迟，这是白晓。白晓，这是尉迟。」
　　尉迟望向鲁栌手伸的方向，只瞧见一面墙。
　　白晓转身就走，他傻了才会浪费时间陪一个呆瓜。
　　尉迟为了不伤小朋友的心，对着墙壁点了点头，「你好。」
　　鲁栌诚实地道：「他走了。」
　　尉迟面不改色，「哦？是吗？下次我来见你，你可以邀请他跟我们一起吃饭。」
　　保安：「……」这件事还是交给警察吧，自己只要做好本职就好。
　　鲁栌趁人不注意，神神秘秘地凑近尉迟，悄悄把奶奶想见他的事说了，最后强调道：「祖宗，晚上来找我。」
　　「嗯。」尉迟对这位奶奶也充满好奇，这个人会是他真正的后代吗？或者是后代的老婆？
　　警察来得比预料要慢，鲁栌见带队者竟然是洪老，眨眨眼。
　　洪老也对他眨眨眼。有洪老在，警察们没怎么为难这名看起来有点呆的少年，听说他见了鬼也没有嘲笑他，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就让他回去休息。
　　鲁栌却很认真地建议，「我们去找让李俊达恢复的药剂吧！」
　　洪老：「……」
　　众警察一脸问号：李俊达是谁？
　　洪老耸了耸肩，「我们可没有搜查令。」
　　「想要得到搜查令，需要什么？」鲁栌问。
　　「罪证。」
　　「好，那我们去找罪证。」
　　所有人都以为鲁栌在开玩笑，其中一个警探正要说「小朋友不要胡闹」，尉迟第一个回应了，「好！我们走！」
　　洪老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真的跟在了鲁栌身后。
　　其他警察和保安互相看了看，也跟了上去。算了，就当放松一下吧，说不定透过其他学生之口，还能问到与张老师跳楼相关的事。
　　马丁博士从助手口中获知此事，很随意地笑了笑，「让他们找好了，如果他们以为能找到的话。」
　　02
　　星宇中学很大，若没有明确目的地，胡乱寻找，真的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可是鲁栌一路都没有停顿，除了有时拿出一个指南针看看，嘀咕两声，连路边的指示牌都没瞥一眼。
　　很快，他走到学生食堂后面。
　　站在宽能容一辆车驶过的食堂通道门前，鲁栌第一次停住脚步。
　　洪老上前，「你觉得这里有罪证？」
　　鲁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指了指通道门边的电子门锁感应器。
　　洪老示意保安开门。
　　保安没动，「这里只是学生食堂的仓库，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
　　尉迟靠到门边，「我们只是随便逛逛。你明白的，作为社科办少年科的工作人员，我很担心这所学校学生们的饮食安全。或者你希望我去弄一张正式的调查令，把这里封闭起来好好调查几天？」
　　保安苦笑，「我知道你在吓唬我，如果真这样做，那几天学生们吃什么？」
　　「那是你们的问题。而且我可以保证，再不开门，我刚才说的话一定会变成事实。」
　　保安还想争取，洪老冷笑，「该不会里面真有什么？否则你为什么推三阻四？」
　　保安不敢再拖延了，上前刷他的身分卡。
　　哔！感应器显示红灯。
　　「咦？」保安用自己的终端再次去刷感应器。
　　哔！门仍旧没有打开。
　　「等等，你们看，电子门锁除了要求身分卡验证，还需要瞳孔验证。」一名细心的警探看出了端倪。
　　尉迟嗤笑，「一个厨房仓库，不但要验证身分卡，还要验瞳孔？」
　　保安弱弱地反驳，「这是为了学生的食品安全，如果谁都能进去……」
　　「你身为学校保安，却不晓得这里需要两道验证。」
　　「我……」
　　鲁栌忽然从门前走到门边，还让尉迟也退开，接着就听喀哒一声响，保安刷了两遍都没有刷开的通道门被人从内打开。一辆厢型车从通道里驶出，驾驶看见门边的警察，不但没有缓下速度，竟然一踩油门，加快速度向外冲！
　　尉迟的反应不是盖的，那辆车刚刚加速，他就下意识地喊道：「拦住它！这车有问题！」
　　洪老的反应也不慢，他们没有带来合适的拦路工具，只能掏枪。
　　「停车！否则开枪了！」
　　那辆车跑得更快。尉迟拔枪，射击。他的顾虑比警察少多了，警察不能伤人，可他怎样都想留下那辆车。
　　砰！一个轮胎被击中。洪老和警察们也纷纷开枪射击车辆的轮胎。
　　如今轮胎的品质提高了，轮胎本身加厚许多，漏气时可以自动充气。警方的枪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自然也有改变。
　　被子弹打中的轮胎，全都快速融化，并与地面凝为一体。
　　一个轮胎、两个轮胎……
　　那辆车别说逃走，连翻车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自己的轮胎给黏在了地面上。
　　其实还是尉迟反应快，最前两枪就废了对方两个轮胎，否则驾驶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加速，逃掉的机率非常高。
　　警察们围住这辆「自投罗网」的厢型车。
　　洪老命令车辆的驾驶者，「打开车门！」
　　见危险解除，听到动静的学生、老师和校方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大家议论纷纷，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驾驶不肯开车门，一个劲儿地说警方没有这个权力。
　　尉迟不理他，走到车门边，手掌下蓝弧一闪，车门电子锁便被破坏。
　　「哎呀，这门好像是打开的。你是不是根本忘记关门了？」尉迟说着，用力拉开车门。
　　车内摆着一个笼子，笼子里看似关着一只野兽。所有人都能瞧出来，那所谓的野兽，除了毛发旺盛且肌肉过于发达，整体还是人形。
　　「基因合成人？」洪老浓眉倒竖，「学生食堂的仓库怎么会藏着基因合成人？给学生们吃吗？这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你们要送到哪里去？」
　　尉迟揽住鲁栌，「看，主动送上门来的罪证。」
　　鲁栌拉开嘴角。
　　马丁博士非常不高兴，「你说什么？他们找到了证据？」
　　助手干笑，「他们不知怎么找到了食堂仓库下面的实验室，正好今天那边要把一只『战人』送给之前下单的客户。谁想到那个司机心理素质太差，看到警察就慌了，被他们发现不对。」
　　「赶紧把那下面的实验体全部转移，实验室下沉。」
　　「已经在做了。」
　　马丁博士叫住助手，「查一查，是谁泄漏了那里的事？」
　　「是。」
　　「再帮我联系区长。」马丁博士闭了闭眼睛，他不认为警察能查出什么，但防患于未然还是必要的。
　　至于领路的鲁栌，那小子真的有什么他当初没查出来的特殊能力吗？
　　申请搜索令需要时间。
　　洪老叫来一堆警察，围住那食堂仓库的出入口。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这里有问题？」洪老好奇地问鲁栌。
　　鲁栌想说没人告诉他，被尉迟捂住嘴，「对，不过线人的身分不能告诉你，否则太危险了。」
　　洪老也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好吧，若你们还知道什么，希望能跟我分享。我既然已经涉入这个学校的相关案件，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就不会退出。你们两个可别坑我！」
　　「怎么会？后面要请洪老帮忙的地方还很多。我想您现在应该能感觉出来，这所学校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尉迟的笑意没有进入眼睛。
　　洪老缓慢地点头，「希望我们不会做白工。」
　　「不会！」鲁栌肯定地道：「坏人一定会得到惩罚，正义必胜！」
　　众人一愣，随后一起哈哈大笑，洪老笑得最大声。
　　尉迟无奈地揉揉鲁栌的脑袋，没有出言讽刺他的观点。
　　03
　　保安得到上面的命令，开始撵无关人员，比如尉迟。
　　尉迟叮嘱鲁栌几句，跟着保安离开。
　　鲁栌被要求去做体检，可他半途跑了，回去宿舍睡觉。
　　有人来敲门，鲁栌一概不理睬。
　　学校里还有警察在，来人不敢做得过分，只能愤愤离去。
　　鲁栌是闭眼三分钟就能陷入熟睡的幸福人，给自己定了闹钟，一直睡到晚餐时间才起来。
　　他没有去学生食堂，而是从空间戒指……对了！白晓说这间宿舍里有监视器！
　　停止从戒指中掏取物品，他穿好衣服鞋袜，提起背包，晃出了宿舍。
　　学校里到处都有灯，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个监视摄影镜头，隐蔽的地方同样有。
　　鲁栌绕来绕去，掏出指南针，「带我去一个没有摄影机的地方。」
　　指南针忠实地指出方向。
　　指南针指示了一个监控死角，鲁栌去到那里，迅速从戒指里掏出食物，揣进包里，这才继续向前走。嘿嘿！这下可以从包里掏出食物拿出来吃了。
　　走没几步，鲁栌突然一拍脑门——真笨，完全可以先把手伸进背包里，再从戒指里把食物转移出来，别人又看不到他的手包里做什么。
　　抬腕看看时间，距离与尉迟约定的八点还有两个小时，鲁栌决定在学校里好好逛一逛。暗中跟着鲁栌的尉迟直叹气，这孩子一点都不乖，说好八点前在宿舍等他，结果六点就跑出来了。而且食堂里的好东西不吃，偏要啃面包！
　　啃着面包的鲁栌寻找着记忆中熟悉的场景，半小时后晃到了学校的地下停车场。
　　吱！煞车声响起，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
　　「鲁栌，为什么不去做体检？」马兰按下车窗。有人透过监控器瞧见鲁栌，告诉了她，她就来亲自逮人了。
　　鲁栌瞥了眼马兰，叼着面包离开。
　　马兰皱眉，「站住！你的礼貌呢？」
　　鲁栌继续往里走。
　　「鲁栌！」马兰怒了，打开车门下来。她可以不疼爱这个实验品，但作为生养了实验品的母亲，她不觉得鲁栌可以无视她。
　　鲁栌突然奔跑起来。马兰脑袋一热，回身上车，转过车头去追他。
　　地下停车场往上的出口很多，几乎每一个出口都需要刷身分卡或接受本人验证，才能通过。
　　鲁栌不想见到马兰，更不想和她说话。他怕自己说出一些很伤人的话，如果可以，他不想伤害亲生母亲，哪怕对方一点都不疼爱他。
　　马兰越追火气越大，光能车的速度逐渐往上提升。
　　没有路了，前面只有一道栅栏，两侧是墙壁。最主要的是后面的车辆速度太快，鲁栌压根来不及闪避。
　　回头，刺眼的车灯直射入他的眼睛。
　　一道人影猛然窜出，一把抱住鲁栌，往旁边快速一滚。
　　吱——
　　砰！鲁栌回头，只见那辆光能车在撞上栅栏前硬生生拐了个弯，一头撞进了右边的墙壁。
　　「妈！」鲁栌挣扎着要往那边跑。
　　尉迟松开手腕，从地上跃起，脸色极为难看。那个想撞死鲁栌的女人，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
　　马兰一头冷汗地踩住煞车，车头撞进了墙壁，凹了一半。还好车辆内部的防撞效果一流，保险措施及时生效，没有让她没有多少伤害。
　　努力平息剧烈的喘息，她有点搞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愤怒？居然想要撞死鲁栌。这可是她父亲比较重视的实验体之一，真要撞死了，父亲绝对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白晓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马兰，眼中流出极度的仇恨。他不想要马兰撞死鲁栌，他想要马兰撞死自己。他已经影响了马兰的视线，保证她不会撞到鲁栌身上。
　　鲁栌打开车门，伸手想要拉出马兰。
　　啪！马兰拍开他的手，自己爬出来。
　　一出来，她就开始整理衣着。
　　尉迟慢慢地走了过来，声音冰寒，「女士，你开车撞人的经过已被我全部录下，等着法院的传单吧！」
　　「你是谁？」马兰镇定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才做的事情。」
　　「我没有撞他，如果你真录影了，大家只会看到我在后面偏离方向，撞在墙上。再说，我是他的母亲，我怎么会开车撞自己的儿子？一切纯属意外。」马兰昂起头。
　　尉迟深吸气，「你要撞他，他还担心你。可你安然无恙，连问他一声有没有事都不肯。这也叫母亲？」
　　你以为我愿意做一个弱智的母亲？要不是我父亲需要尉迟家的后代做实验……马兰恶毒地想，当然，这些话她不会说出来。她有孩子，她自认是一个好母亲。但鲁栌不一样，这孩子只要活着，就是她的耻辱！
　　「我怎么做母亲，无须你置评！鲁栌，过来！」马兰转头喝令。
　　鲁栌见马兰没事，绕去一边，察看被撞毁的车辆和墙壁。
　　被撞的墙上有一个电箱门，很不幸，撞击让电箱门整个凹陷进去。
　　马兰的怒火再次勃发，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无视她。
　　「鲁栌，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再不乖乖过来，让我送你去做体检，你以后就别想离开这间学校！」更别想再离开实验室。
　　鲁栌像没听到一样。尉迟被气坏了，竟有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宝贝。她是他妈，他还是鲁栌的祖宗呢！
　　「她想撞死你，我只不过加深了她的怒火。」白晓突然出现，说道。
　　鲁栌侧头，又扭回头来，没说话。
　　「她是你的母亲？」白晓撇嘴，「嗯，看来你的母亲不比我的母亲差。我母亲是为了钱卖掉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做实验，你母亲本身就是研究员，还想撞死你。我听尉迟夫人说，你小时候也是这里的实验体。」
　　鲁栌心情不好，默默地抬手去拉电箱门。
　　「嗨，别做这些无意义的事了。你知不知道，你先前说看到了我，消息已经给那些保安一层层报了上去，等会儿马丁博士就会猜出，我的精神体能在不惊动监控的情况下溜出实验室。他一定会惩罚我，甚至杀死我。你可得负责！」
　　鲁栌用力拉开电箱门。
　　「噢！你母亲要跟那个男人打架了。天哪，那个男人甩了她一个耳光！实在太帅了！」白晓发出惊叹，满眼崇拜的光芒。
　　鲁栌回头。
　　马兰捂着脸，不敢相信尉迟会甩她耳光。
　　「你！你这个打女人的流氓！贱狗！卑鄙无耻下流的下等猪！我要告你！我要……我要让你付出代价！」马兰气疯了。
　　「欢迎。我也会控告你和你的丈夫，不仅虐待自己的儿子，更利用孩子进行非法实验。」尉迟脸上的寒意没有褪去。他极少打女人，更不会轻易扇人耳光，但这个女人例外！
　　「你胡说！你这是污蔑！保安，把这个流氓抓起来！」马兰对远处跑来的保安大叫。
　　鲁栌抓住电箱里面完好无损的数条电缆，用力一拔。
　　……没拔下来。电缆的介面都被镶嵌得很牢固，这也是电箱门都撞凹陷了，电缆也没事的原因。鲁栌把手探入背包，从戒指里掏出枪，拔出，对着这几根电缆线就是砰砰一阵乱击。
　　「你干嘛？」白晓不解。
　　听到枪响，尉迟、马兰和赶来的众保安一同望向电箱。
　　尉迟第一时间跑到鲁栌身边，「你怎么了？」
　　鲁栌不晓得该怎么表达，方才他一看这个被撞坏的电箱门，就很想打开它、破坏它。似乎冥冥中有谁在告诉他，这样做可以帮助白晓。
　　与此同时，就如白晓所料，马丁博士知道了他能偷溜出去，想要来调查并惩罚他。却在马丁博士走到电脑操控台前，按下某枚按钮的前一秒，实验室突兀地断了电！
　　啪！实验室里的白晓睁开了眼睛。
　　马丁博士一点都没惊慌，实验室有两套备用电源，一套用的还是暗能动力。系统察觉断电，会自动切换到备用电源，整个过程甚至不用三秒钟。
　　三秒钟能做什么呢？
　　五名精神实验体都睁开了眼睛。
　　研究所内的大型精神力遮罩器不起作用，控制他们神经中枢的系统暂停。这时，使用能力不至于触动警报，更不会触动惩罚系统，总共有三秒钟时间！
　　马丁博士身上戴有微型精神力遮罩器，一个精神体估计拿他无可奈何，可若五个精神体一同向他发动攻击？不，不是攻击，是最温和的幻觉，让他以为过了三秒，其实是更长的时间。
　　电来了，马丁博士站在原地没有动。
　　刺耳的警报声在研究所内响起，随后，电子音开始反复播报：「实验室污染，听到广播的人请立刻离开工作岗位，乘坐电梯返回地面。重复，实验室……」
　　马丁博士一下醒过神来。怔愣了片刻，顾不上惩罚白晓，转而点开通讯系统，「发生了什么事？」
　　「马丁博士，有人破坏第六实验室，里面化学药剂泄漏，实验室已被污染。」
　　「是谁？」
　　「是……尼克尔博士。」
　　「是他？怎么可能？」马丁博士倏然转身，盯住闭着眼睛的白晓等实验体，「是你们干的吗？你们趁停电的几秒钟，影响了尼克尔博士？」
　　马丁博士愤怒极了，手再次伸向按钮。
　　叮铃铃！传统的电话铃音响起。
　　马丁博士顿住，随后发出笑声，「看来老天爷在帮你们。很好，今天就不惩罚你们，等我解决了问题再来慢慢收拾。」
　　手指离开按钮，点开个人终端，「什么事？」
　　「博士，您的女儿马兰博士在停车场出了一点事，与她起争执的人把校方保安全部打趴下了。马兰博士想要调用研究所的保安人员。」
　　「告诉我详情。」
　　「是。」
　　马丁博士特意绕去旁边的实验室，站在罐体前，仔细地打量罐中女子，没有看出一丝异常。
　　「希望刚才捣乱的人中没有你。」马丁博士把脸轻轻贴到罐体上，「你知道，我从不想伤害你。」
　　罐中女子闭着眼睛，双手交抱在胸前，静静地漂浮于营养液中。
　　04
　　停车场撞车事件已然升级。
　　马兰要保安把尉迟抓起来，尉迟则是轻松地把扑过来的保安全部干翻。
　　鲁栌看白晓消失，就在附近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找什么。
　　马兰要叫更多保安前来，尉迟索性一掌砍上她的脖子，直接把她砍晕了事。
　　鲁栌抬头，某扇门上的电子板出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记号。
　　「祖宗！」他转头喊。
　　尉迟拍他，「不是跟你说了，在学校里不要这样喊我吗？」
　　鲁栌耸肩，「摄影机都拍到你了。」
　　「我有无数的理由说明我为什么离去又回来，比如我刚刚送进来的孩子通过约定的特殊方式向我求救。」
　　鲁栌乐，「走吧，奶奶来找我们了。」
　　尉迟抬手腕，「还不到八点。」
　　「可能奶奶那里出了变故。」
　　「你知道怎么找到她？」
　　「知道。」这个游戏方式有点复杂，但鲁栌从小到大跟奶奶玩了无数次，早就把规则和玩法深深记入脑中。
　　「你为什么不去食堂吃饭？」尉迟随口问。
　　鲁栌一脸恐惧，「我不想吃到人肉！」
　　尉迟无语，「……那仓库肯定只是做个样子，里面九成九是研究所的一部分。」
　　鲁栌用力摇头，「万一他们把失败的实验体送去做肉包子和肉排，怎么办？」
　　尉迟更加无语，「好吧，我们以后都不去那个食堂。」
　　鲁栌呼出一口气，放心了，真怕尉迟逼他去那个学生食堂吃饭。
　　一路上，鲁栌按照规则寻找一个又一个提示。别人眼中看来十分不起眼的小记号，在他眼中变成了只有他和奶奶能看懂的暗号。
　　有人在跟踪他们。
　　尉迟捏捏鲁栌的耳朵，低声告诉他。
　　今天一连串的行为显然引起了马丁博士的注意，这让他对鲁栌的监视更加严密。
　　尉迟想不透，处在这种情况下，那位女士要怎么和他们见面？
　　鲁栌却一点都不担心，「奶奶躲藏的地方，只要她不愿意，就是我都不一定能找到。」
　　「可是后面有人跟着，路边还有一个又一个监视器，要怎么躲过它们，和你奶奶单独见面？」
　　「那你说怎么办？」
　　尉迟想了下，「这种情况，除非发生某些天灾人祸，让监视器失灵，让后面的人无法再跟上我们。」
　　鲁栌抬头望天，「今晚没有星星哎。」
　　「嗯。」
　　「月亮还是红色的。」
　　「嗯。」尉迟也抬头看天。
　　「听说月亮变成红色，某些地方就会发生地震、海啸之类不好的事情。」
　　尉迟笑道：「地震不错，不但能震断线路，人也只能顾到自己。可惜这里是平原地带，一般都不会发生地……」
　　轰！沉闷如雷的巨响于某处响起。
　　大地开始震动！
　　尉迟一把抱住鲁栌，防止两人一起摔倒，「小心！」
　　「祖宗，地震了！」
　　「我知道，见鬼了！」尉迟一脸震惊，拉着鲁栌朝安全的地方跑。
　　鲁栌努力抵抗，「祖宗，那边！」
　　「啊！」惊叫声片片响起。
　　「地震了！」
　　「快跑！快去运动场！」星宇中学乱了。
　　某栋大楼的外墙赫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地面出现地沟似的裂痕。
　　幸好这栋楼盖得很扎实，墙面裂开了那么大一道口子，居然还没有一点倒塌的迹象。
　　更值得庆幸的是，这栋楼不是教学楼，而是一栋平时很少用的实验楼。楼里不多的教师和学生正惊慌地往外逃。
　　地面的震颤没有马上停止，而是如打摆子一般持续了好一阵子。
　　跟踪者爬起来，想要再跟上鲁栌和尉迟，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了。试图通过监视器寻找他们，很不幸，因着这场地震，校内不少地方的电源被掐断，变得黑漆漆一片。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地震呢？前面那声炸响是从哪里来的？」洪老谢过保护了他的警察，询问众人。
　　众警察都不清楚，洪老当机立断，让大家出去帮忙并查探地震起因。
　　05
　　最终，在一座藏于树林中的小教堂，尉迟见到了名叫谷新的鲁栌奶奶。
　　谷新看着尉迟，万分激动，「真的太像了！」
　　「像谁？」尉迟面对只有影像的女人，态度很客气。
　　谷新慨叹，「很像和你同姓同名的一个人。我见过他的照片，你真的和他太像了！要不是时间隔了那么久，我一定会以为你就是他。」
　　「嗯。」尉迟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鲁栌看看奶奶，再看看祖宗，「奶奶，叫我们来有什么事？你的身体在哪里？你是不是和白晓一样，被坏人抓住了？」
　　「嘘，不急，我会全部告诉你。」谷新还在打量尉迟，「不管你是谁，谢谢你照顾我的孙子。」
　　「亲的？」
　　「是，我是鲁栌的亲奶奶。」谷新微笑，「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以前我不告诉鲁栌，是怕他沉不住气。你晓得的，这孩子基本不会说谎，肚里有什么事情，肯定瞒不住有心人。」
　　尉迟承认。
　　「如今他身边有了你，我相信你的名字和外貌不是巧合，你们的相遇，一定是上天给予尉迟家血脉最后的一点怜悯。」
　　「他的父亲呢？」
　　谷新面色哀伤，「早没了，在他出生前就没了。」
　　随后，谷新把埋在心中十数年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的尉迟家族不甘心亚历山大•尉迟就此沉睡，偷偷留下了他的基因，培育出了一个孩子。可那孩子不具备尉迟的优异能力，甚至有极大的生理缺陷，没能活到成年。
　　之后，这个家族又设法培育了几个孩子，可仍旧没有一个优秀健康的。
　　除了尉迟家族，也有人垂涎尉迟的过人能耐，设法窃取他的基因。没偷到，干脆毁了尉迟家族的研究所，把最后一点基因给烧没了。
　　尉迟家族希望找到尉迟的「尸体」，但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沉睡地点，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培育仅剩的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也没有活太长时间，不过其中一个传了血脉下来，尽管那支血脉也没有出现特别的能力。最强战士亚历山大•尉迟的传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不再有人提起。尉迟家族变得非常普通，那支好不容易留下的直系血脉，就这样默默地传至两千多年后。
　　马丁博士是一个狂人，对开发人体各种能力抱着疯狂的执着迷恋。尤其喜欢寻找那些已有特征表现或者有遗传的血脉，不择手段地激发出他们的潜在特殊能力。
　　马丁与马兰算是尉迟家族的远亲，阴错阳差地晓得了这一族血脉特殊的事情，马兰便用计怀上亚历山大•尉迟直系的后代，生下的孩子正是鲁栌。
　　鲁栌真正的父亲尉迟乐邦因为身体不好，很早就过世了，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而他的死因，也与马丁博士有关。
　　谷新是尉迟乐邦的母亲，鲁栌的亲奶奶，她发现鲁栌，纯属巧合。
　　之前，谷新察觉儿子的死有问题，便整容改名，换了一个身分潜入马丁博士身边查探，误打误撞地碰上亲孙子鲁栌。
　　鲁栌生下来时智力不足，一直到三岁都不会说话。马丁博士用他做了很多实验，小孩痛苦得死去活来。而后，马兰依照马丁博士的吩咐，把鲁栌带回家抚养，想看看改变环境能不能产生效果。
　　谷新当时是马丁博士最信任的助手，自告奋勇要搬去鲁家附近居住，帮忙观察并照顾鲁栌，马丁博士考虑后同意。
　　谷新担心鲁栌，想夺得鲁栌的抚养权，可她手头上没有马兰和马丁的犯罪证据。况且马兰是鲁栌的亲生母亲，要想抢夺监护权，很不容易。提起诉讼，不仅败诉的可能性高，还会暴露自己的身分。
　　思来想去，谷新想不出任何好方法，只有按兵不动。
　　鲁栌就是靠着谷新照顾，才没有真正被养废掉。谷新教了他很多，包括让他隐藏自己的能力。
　　鲁栌毕竟年纪小，偶尔几次想要帮助家人，期望借此得到他们的喜爱，却让家人误会他是「小偷」。谷新就趁势告诉他，以后不要再这样做，免得家人更讨厌他，并极力灌输离家独立的念头。
　　鲁栌很不愿意去星宇中学见马丁博士，妈妈跟他说是帮他看病和提高智商，但马丁博士和他妈妈做的那些实验，让他感到痛苦。加上谷新的鼓动，他越发想要离开这个让他不愉快的家庭，直到后来真正离开。
　　马丁博士以为尉迟血脉的能力开发出来，应该是操控雷电或者火焰之类的攻击能力，这个错误认识让他忽略了鲁栌偶尔表现的异常——绝好的幸运度。
　　也许就是凭借天生的幸运值，鲁栌在亲奶奶的帮衬、教育和保护下，安全活到了现在，并没有让鲁家人、他母亲和马丁博士察觉他的特殊能力。离家之后，更遇上了沉睡两千多年的祖宗尉迟。
　　「你现在……」听完谷新的讲述，尉迟有些迟疑地问。
　　「我在马丁手底下弄出那么多把戏，又想方设法搜集他和他女儿一家的罪证，不小心给他瞧出了端倪。马丁是个很谨慎的人，如果他感觉你背叛了他，或者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一定会立刻远离你，甚至解决你。」
　　「你还活着吗？」
　　「算是吧。」谷新很坚强，并没有要求两人来救自己，「希望你们能找到马丁的实验记录，一旦记录曝光，马丁的第一个罪名就是反人类，然后才是谋杀、虐待和非法实验。找到它！另外，马丁正在研究一款开发智力的新药，差不多成功了。也许再等一段时间，等马丁把那种药正式研发出来，我们再行动，然后弄一些药给鲁栌服用。我希望鲁栌的智商达到平均值，往后不再被人欺骗和欺负，这样就算让我立刻死了，我也安心。」
　　鲁栌困扰地抓头，「奶奶，您认为我很笨吗？我觉得自己很好啊。是不是？祖宗。」
　　尉迟心情复杂，「嗯，他有我，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外貌看着才四十岁左右的谷新绽开笑容，「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我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
　　尉迟不解，「我以为你不赞成鲁栌去找马丁麻烦。」
　　「是，以前只有鲁栌一个人，我当然担心他，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逃得远远的，过他的小日子就成。可现在他自己找回来这里，最重要的是，他身边有了你。你……会帮他面对一切，对吗？」
　　「当然，他喊我祖宗呢。」
　　只这一句话，就让谷新心跳加速。她想，这人会不会真的是两千多年前的那个人？可是，跨越了两千多年……若是真的，只能说是奇迹！
　　尉迟揽住鲁栌，对谷新道：「这孩子负责带路和找人找东西，我负责解决他碰到的所有问题。正好警察也在，我会想办法邀他们同行。」
　　「我会配合你们，尽量帮忙拖延时间，并减少麻烦。对了，你们小心，研究所里的保安都是特聘来的退役特种兵和雇佣兵。」
　　尉迟笑了笑，没当回事。
　　鲁栌信心满满，「奶奶，我一定会找到你，救出你和白晓！」
　　「嗯，奶奶相信你。」谷新心中也充满了信心。先前不知道鲁栌找了什么样的同伴，如今……倘若对方真是她所想的那个人，什么困难能挡住这一对组合？
　　「奶奶，我和祖宗一起买了一艘太空船，等我把你救出来，你就和我们一起上飞船吧。我和祖宗打算遨游星际，接任务赚钱，到时候我们一起孝敬您！」
　　保持年轻体态的谷新笑眯了眼，「奶奶还不算老，用不着你孝顺。要孝顺，也是我……呵呵。」
　　「去吧，争取在天亮前结束这件事。」尉迟开始联系白源和洪老。
　　谷新颔首，身影消失。
　　尉迟一边打电话一边想：可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若原来那帮兄弟还在，一个小小的变态博士算什么？哪需要这么麻烦？
　　要不等这次事了，就去把那些沉睡的兄弟都唤醒？
　　一群老古董带着一个好运的小呆娃磕磕碰碰地闯星际，好像也挺有意思？就怕那群混蛋欺负他家呆宝！
　　「祖宗。」
　　「嗯？」
　　「马丁是我外公，那我将来除了我母亲，是不是还得抚养他？」鲁栌一脸愁苦。养马兰也就算了，好歹生了他，可马丁和鲁父，他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们，更不想赚钱给他们花。
　　尉迟没想到这小家伙会在这时候烦恼这种问题，不由哈哈大笑，「等把你奶奶救出来，我想她肯定收集了不少他们虐待你以及非法实验的证据，到时你的监护权应该会转到你奶奶手上。除了你母亲，其他人你都不需要管。就算是你母亲，只要你奶奶对她的控诉成立，法律上你也没有养她的义务。嗯，顶多是你可怜她，稍微尽一点心。」如果她能从牢里出来的话。
　　鲁栌点头，像是做下了某种决定，又似放松了不少，「祖宗，我会养你一辈子的，你放心！」
　　尉迟嘴角抽搐，很不诚心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鲁栌咧嘴笑，炮弹一样冲了出去，「祖宗，快！我们去救人！」
　　06
　　马丁博士直到被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败的。
　　他后来在狱中想了很久，觉得自己一共犯了六个错误。
　　第一，用了一个蠢货司机，把罪证亲自送到了警方手里，以致于警方弄来了搜查令。
　　第二，忽视了同来的洪老，以为对方就是一个普通警探。
　　第三，给了谷新和白晓等五人三秒钟的断电时间，让他们有机会去影响研究员，导致化学药剂污染了实验室，也导致他没能第一时间控制住，或者干脆杀死谷新与白晓。
　　第四，那场莫名其妙的地震。谁能想到恰在那个时候，就在学校下面，竟然有地动发生？涉及范围不足一公里，却引起了天然气管道爆炸！这种千年都不一定出现一次的极小概率事件，偏偏就在那时那刻那个地点出现了！
　　第五，那个尉迟。此人的武力值强大到不可思议，那么多保安，没有一人能拦住他。
　　第六，那个内奸！可恨他到现在都想不出来，内奸究竟是谁。
　　存放合成药物的地方还有人知道，可他存放实验资料和金钱往来帐目等私密文件的记忆体，藏在了一个极为秘密的地方。那地方只有他一个人晓得，谁知还是被找了出来！
　　这点是打击他最深的，也是他被定罪的主因。
　　马丁博士翻来覆去地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到底忽略了什么？
　　「马丁，有人要见你。」狱警通知他。
　　马丁这段时间见了不少人，各种目的的都有。本来不想见，可狱警说了对方的名字，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马丁看到了尉迟。
　　尉迟对他懒洋洋地笑了下，「坐，别老盯着我。」
　　「你为什么来？你还有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马丁缓缓坐下。
　　尉迟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败得如此简单？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能找到你藏得那么隐密的资料？」
　　马丁总觉得对方的问话藏有陷阱，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太想知道了！
　　「因为……」尉迟贴近窗户，声音压低，「因为鲁栌是我亚历山大•尉迟的血脉啊。」
　　马丁先是没听明白，几秒后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站起，「你说什么？你说你是谁？」
　　狱警通过监视器喝斥，「坐下！」
　　马丁回到原位，贴近窗户，贪婪且不可置信地打量尉迟的脸，「你……你是亚历山大•尉迟？凑巧同名吧？」
　　尉迟没回答，敲敲窗户，起身，「我来，就是想要看看你极度懊悔痛苦的嘴脸。如果不是鲁栌不愿我随便杀人和折磨人，你以为你与马兰之前那样对待鲁栌，只坐个牢就能完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马丁心跳加速，自觉接近了某个天大的秘密，或许就是他一生所追求的终点！
　　尉迟笑了，「我说你一直求的，其实就在你身边，只是你蠢到不具备发现他的神奇眼力。没有听说过吗？鲁栌在道上可是有名的寻人寻物高手，只要他想找，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哦，还有那天的地震，其实是因为鲁栌说……呵呵！」
　　马丁从手到身体都颤抖起来，「不，你在骗我。那个孩子智商不足，天生体弱多病，我检查过无数次，他没有任何能力，他……」
　　「洪老退休了，可因为与鲁栌巧遇，插手了这件事。」尉迟再度贴近窗户，手贴上了通话口，正好靠近马丁的心脏。
　　「司机开车出来时，鲁栌正好带我们走到仓库前。」
　　马丁满脸满眼都是不相信，心里却不断地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鲁栌造成的！
　　「还有，研究所的短时间断电，是鲁栌在外面弄坏了几根电缆。」
　　「我，也是鲁栌找出来的。」
　　尉迟愉快地走了，他欣赏够了马丁懊悔痛苦的神色。身后传来深恨自己眼瞎的马丁的惨嚎，就是狱警阻止都没有用。
　　马丁叫着叫着，猛地抽搐倒地，等狱警把他送进医务室，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法医给出明确的死亡原因：急性心脏病发作。
　　尉迟得到消息时，已经与鲁栌在太空里接下了第一份工作。
　　他怎么会留下马丁这个隐患呢？
　　马丁不除，迟早会东山再起。这厮虽说人品极度恶劣，肚里可有真材实料，一些富豪和权力者就喜欢他那样的人。
　　至于马兰，只要她安安分分地坐一辈子牢，便能安稳地活到老死那天。
　　鲁父和其他人，与鲁栌的关系不大，自然有法律去制裁。他们再怎样闹，也影响不到自家呆宝的心情。
　　「祖宗，有飞船发信让我们停下，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要过得留下买路钱。」鲁栌砰砰砰地跑过来，略兴奋地道。
　　「祖宗，这是碰到星际海盗了吗？」
　　「白痴，被打劫还激动！」白晓敲了他的后脑勺一下，捧着爆米花路过。
　　「星际海盗呀，奶奶也是第一次碰到呢，让我开第一炮吧。」谷新笑眯眯地坐上操控台。
　　「打架不要找我，我是文职，等结束后再叫我好了。」白源盘膝坐到椅上，开始闭目修练。
　　「我们刚醒来，骨头比较僵硬，老大，外面你看着办吧。」
　　「小呆瓜，你过来一下，我新买的漫画又没了。帮我找找，看看是哪个不要脸又不要命的混蛋偷走了！」
　　「老大，这飞船比当年我们的飞船高级了不止一点半点，到底怎么玩啊？为什么操控说明书这么偷懒？还有，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要打架了？找我找我！老子睡了好久，正好活动活动！来来来，男的全部杀掉，女的全部抢回来给我生孩子！」
　　「大头，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尉迟……后悔了，真的。再把这些人全部冷冻送回去还来得及吗？
　　鲁栌快乐地嘎嘎笑，终于有好多好多好同伴了！他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这艘飞船里的每一个人，他都非常非常喜欢。
　　祖宗说了，这艘名叫「好运号」的飞船就是他的家。生活在这艘船上的人，都是他的家人。
　　「祖宗！」鲁栌扑过来抱住悔恨不已的尉迟。
　　「干嘛？」
　　鲁栌抬头，傻呵呵地道：「你真好，我会好好对你的，保证孝顺你一辈子！」
　　「噗！」数道喷笑声接连响起。
　　尉迟超级无奈，摸摸鲁栌的头，无力地回答：「乖。」
　　

第16章     番外
　　01
　　雅典娜号最低等的乘客舱接收到操作中心传输来的指令，上百具宛若棺材的冰柜，自下面的大型仓库升上地面，到达地面后齐齐打开柜门。
　　同时，船舱门打开，一队身穿制服、类似军人的雇佣兵走进乘客舱。
　　走在最前头、身形粗壮的白人大汉打开通讯器上的扬声器，用富有特色、抑扬顿挫的男高音喊道：「亲爱的乘客们，经过漫长的、长达七个月的星际旅行，本船刚刚已经在X-17号星球最伟大的宇航基地降落！准备好迎接未来美好的生活了吗？」
　　其他人觉得有趣，纷纷打开扬声器，乱七八糟地喊起来。
　　「嘿！姑娘们，欢迎来到侏罗纪公园，这里的野兽和虫子们会爱死你们的！当然，我们也爱你，如果你真是一个姑娘，哈哈哈！」
　　「哦！垃圾们，感谢你们的不畏生死，X-17号星球永远欢迎不怕死的傻蛋！」
　　「可怜的家伙们，欢迎光临地狱，地狱之门已在你面前打开。勇敢无畏地向前进吧，坟墓就在前面等着你！」
　　「哈哈哈！」来接人的众士兵大笑。
　　白人大汉突然变脸，一脚踹上一具冰柜，大骂道：「你们这群该死的猪！不要再睡了，该起来干活了！不想死在冰柜里，就他妈的都给我睁开眼睛！」
　　鲁栌就是在这么一通乱糟糟的喊声中醒了过来。
　　「恶！」上半身从冰柜中探出，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张口大吐特吐起来。
　　周围像他这样的人不算少，有些人甚至直接从冰柜里滚出来，趴在地上，痛苦地缩成一团。
　　别看他们如此痛苦，但凡能醒过来的人，都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那些还躺在冰柜里，没有半点反应的人。再过五分钟，若无法从冰柜里面爬起来，基本上就永远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哦！里德，醒醒！我的兄弟，求你醒醒！」有人发出哭喊声。
　　鲁栌爬出冰柜，不一会儿就冷得打颤。这里的气温太低，没良心的船主显然舍不得让最低等乘客舱耗费太多的能源。
　　「这该死的冰柜早就该退役了！他们明知道使用最廉价也最没有保障性的二代冰柜，会导致百分之一的死亡率，可他们还是要用！这群没良心的资本家！」一名黄种人雇佣兵走过鲁栌身边，大声咒骂。
　　「嗨，兄弟，谁叫他们是最廉价、最没有保障的星际劳务工呢？别忘了，上船之前这群猪都签了约，里面可是写明了，任何危险都由个人自行承担。真要怕死，他们就不会上船，更不会报名来到这里。这是一群真勇士，不是吗？」一名黑人雇佣兵耸肩笑骂，顺便踹了挡路的鲁栌一脚。
　　鲁栌爬着让开道路。喘过一口气，揉了揉被踢疼的小腿，努力抓着冰柜边沿站起来。必须把手脚赶紧活动开，四肢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软麻感简直糟透了。天知道等会儿要发生什么事情？他至少得保证自己有体力找到祖宗。
　　鲁栌悄悄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指南针，低声询问：「亚历山大•尉迟在哪里？」
　　指针飞快转动，很快在某个方向停下。
　　鲁栌吐出一口气，准备往那边去。
　　旁边一个冰柜也爬出一个人，那是一名看起来具有印地安血统的中年人，神智还有点迷糊，喃喃低问：「X-17号星球到了吗？」
　　是在问我吗？鲁栌正要回答，一名努力活动手脚的白人小伙子先开口道：「当然到了，接我们的人也来了。不过，我已经开始为之后三年的劳务生涯感到担心，总觉得不太妙啊。」
　　中年人吃力地站起来，抱紧身体，发着抖呻吟道：「不管如何，赶紧让我们下船吧，这里冷死了！」
　　「里德！求求你，求求你睁开眼睛！」劈哩啪啦的打耳光声响起，从某个冰柜爬出来的年轻人还在试图唤醒他右边那个冰柜的乘客。
　　「让开！让开！别在这里碍事！」一名雇佣兵挤开年轻人，察看那名乘客的情况，转而对身材最为壮硕的白人大汉喊道：「帕罗迪，你过来一下，这家伙好像不行了。」
　　正在把人挨个揪出冰柜的帕罗迪闻声回头，打了个响舌，向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骂，「每次都这样，每次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弱鸡醒不过来。星际联合劳务部的人都是瞎子吗？他们的体检是怎么过的？这种弱鸡也敢送过来？来送死的吗？」
　　检查里德情况的雇佣兵笑了笑，「没有人愿意当矿场劳务工，尤其是我们这里。有人愿意来，上面都要乐死了，哪还会在乎他的体质是否适合长途星际旅行？反正远航飞船有一定的死亡许可率，在这个许可率之下，飞船公司或飞船主甚至不用赔偿，倒楣的只有保险公司。」
　　「所以他们拼命往我们这里塞罪犯？说真的，我宁愿要一群膘肥体壮的罪犯，都不愿意要这群遇到点事就只会像娘们一样哭泣的弱鸡劳务工！」
　　「天！你们听到了吗？」白人小伙子对鲁栌和印地安中年人低声道：「这地方有罪犯，而且听起来很多。天哪！我们要和罪犯一起工作吗？为什么那些招工的人不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预先对我们说明？他们要是先说清楚，我宁愿去D星系的矿星挖矿，那里的薪水没有这里高，可好歹安全啊！我真应该听我爸爸的话。」
　　中年人和鲁栌互看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前来X星系工作的劳务工成分相当复杂，大多数都不是心甘情愿。白人小伙子这种主动签订劳务合约者，是少数中的少数。
　　那边，帕罗迪对冰柜里面的乘客里德施以急救。
　　他的急救方法简单粗暴，先是扇耳光，见扇不醒，一针肾上腺素招待——直接刺进心脏。
　　里德的同伴尖叫一声，差点以为帕罗迪要杀死他的兄弟。
　　还好，肾上腺素扎下，里德立刻有了反应。一道长长的吸气声，接着是因为吸气过多呛到气管的咳嗽声。
　　他的同伴喜极而泣，大叫着上帝保佑，扑上去抱住他。
　　「幸运的家伙！肾上腺素可不是每次都能见效。」帕罗迪拍拍他，挺起身子大声问：「还有人没醒过来吗？」
　　鲁栌望向指南针指示的方向，一名身高将近两米的大汉正慢慢地从冰柜里坐起来，捂着头，似乎很不适应的样子。
　　祖宗！
　　尉迟大约感觉到了鲁栌的目光，抬头朝他看来，对他挥了挥手。
　　鲁栌像小狗一般飞奔过去。
　　02
　　没有人特别注意鲁栌和尉迟，这里不少人都互相认识。
　　尉迟抱住小孩的头，揉揉他，「怎么样？没事吧？」
　　鲁栌咧嘴笑，「我很好。祖宗，你看起来糟透了。」
　　尉迟低声骂道：「该死的破烂冰柜，他们怎么还敢使用？」
　　「省钱呗。」鲁栌扶着尉迟，从冰柜里出来。
　　「速战速决，不能等他们下飞船。目标在哪里？」尉迟借着被扶出的机会低声询问。
　　鲁栌低头看手背上的指南针，再抬头，诧异地惊呼，「咦？」
　　尉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里德！慢一点，你慢一点。噢！感谢上帝保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挺过来！」
　　伴随一连串的感谢声，一个年轻人从冰柜里坐起来。
　　尉迟眯眼，「不是说目标是中年人吗？」
　　鲁栌再三确认，还特意走去里德身边。没错，目标就是他。
　　尉迟对鲁栌做了个手势。
　　鲁栌立刻站到里德的同伴身边，作势要帮他把里德扶出来，尉迟也十分热情地过来帮忙。
　　雇佣兵们骂骂咧咧催促他们。
　　尉迟的手碰到里德，微微用力，戒指中的机关启动，一根针扎入里德的肌肤，在他感觉到之前就迅速缩回戒指中。
　　尉迟抬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他们为了顺利上船，也为了减少损失，都没有带空间储物工具。
　　戴上眼镜的尉迟抬手扶了扶镜架，看起来像是在调整镜架的位置，实际上，镜片浮出了戒指刚刚分析出的资料。
　　基因百分之百吻合。
　　没错了，肯定是同一人。
　　目标为什么会从中年变成青年，少了十岁都不止？这有各种可能，也许就跟他的失踪有关。
　　尉迟确认了目标，立即把消息传出去。
　　雇佣兵们开始催促他们下船，推推搡搡，相当不客气。
　　尉迟和鲁栌一直陪在里德身边，尉迟更是热心地搀扶着他。
　　里德方才差点死了，这时光是抬腿走动就十分困难，有尉迟帮忙，他确实省了大力气。
　　见陪在里德身旁的同伴不住地表示感谢，鲁栌一脸好奇地问：「你们也是一家人吗？」
　　那人闻言，小声回答：「是啊，我叫费恩，他是里德。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和亲兄弟也没啥区别了。你们呢？」
　　「我们是一家人，有血缘关系的哦！」鲁栌非常骄傲地道。
　　尉迟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鲁栌抬头看他，傻乐。
　　费恩有点羡慕。里德见状，拍了拍他，「放心，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费恩用力点头，「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鲁栌和尉迟对看。鲁栌是羡慕这对兄弟感情好，尉迟则是闻到了浓浓的「八卦」味道。
　　突然，飞船一阵晃动，人群发出惊叫。
　　这艘飞船上的雇佣兵非常有素质，一点也没乱，几声命令传下，各人都坚守了各人的岗位。
　　「有人在攻打飞船，呼叫基地，让他们对付敌人！」
　　「搞什么？是星际海盗吗？他们怎么敢跟到星球基地来？」
　　「难道对方的目标就是基地？」
　　「不可能！他们只攻打我们，目标是这艘船！见鬼，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狄伦，有多少艘船？为什么看不到敌人？」
　　「敌方飞船能隐形，注意！敌方飞船能隐形！」
　　「把那些猪都赶回舱底，别让他们在飞船里跑来跑去地碍事！」
　　尉迟瞅着船舱中的混乱，低声对里德与费恩道：「飞船受到攻击，继续留下会很危险的，这种老型号的飞船，只要一枚震荡弹就能当场解体。」
　　「怎么办？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里德喘着气问。
　　「我对这种型号的飞船还算熟悉，跟我来，我们去找救生舱。趁着上面混乱，从下面弹射出去，说不定有几分生还的可能。」
　　「可是我们就这样逃走……」费恩有点犹豫。
　　尉迟不在乎地道：「我们又不是罪犯，是签了合同来这里打工的打工仔，遇到危险时设法避开总不犯法吧？」
　　费恩还要说什么，里德截断他，「这位先生说得对，我们得设法离开这艘飞船，它太老旧了。」
　　尉迟望向鲁栌，鲁栌点头表示明白，稍微走到前面一点，一边看指南针，一边带路。
　　里德与费恩都没有留意到鲁栌的特殊，以为是尉迟在带路。
　　有鲁栌这个比导航仪还管用的作弊器，四个人非常顺利地找到逃生舱。
　　救生舱前竟然有一名佣兵看守。
　　尉迟示意大家不要发出声音，走过去，一下便把对方放倒。
　　之后，尉迟从佣兵身上摸出身分卡，打开逃生舱舱门——即使没有身分卡，他也另有方法开门。
　　把里德、费恩分别送入子弹状的逃生舱，尉迟和鲁栌也钻了进去。
　　逃生舱弹出。
　　早有准备的好运号第一时间就把逃生舱捞了回来。
　　待飞船和基地发现那四个逃生舱想做什么，已来不及阻止。最莫名其妙的是，能隐形的飞船捞走那四个逃生舱，居然就走了！
　　匆忙间把基地武力调集过来的X-17号星球负责人脸色铁青，当即命令手下调查少的四个人是什么身分。
　　03
　　里德从逃生舱里出来，以为自己到达了X-17号星球，但不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还在飞船里，只不过换了一艘船。
　　尉迟和鲁栌洗了脸出来，就看到里德与费恩一脸戒备盯着好运号中的众船员。
　　「你们是谁？请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里德镇定地问。
　　鲁栌凑过来，憨憨地道：「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接到了任务，要找一个人，并把他救出来，送往指定地点。」
　　「谁？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你们要送我去哪里？是谁雇佣了你们？」里德的神色变得紧张。
　　费恩叫囔道：「喂！你们知道这是犯罪吗？这是不折不扣的绑架！再不放人，小心我们去告你们！」
　　「怎么告？靠你的脑电波吗？」白源撩起眼皮，讽刺地道。
　　大头晃过来，「听说目标人物有案子在身上，告吧，看谁先进牢房。」
　　费恩气得脸通红，里德按住他，让他稍安勿躁。
　　「哎呀，不要吵架，有话好好说。先过来尝尝我刚烤好的酥脆小饼干。」谷新推着一辆小车子，笑眯眯地走出来。
　　「哇！有饼干吃！奶奶最好了！」鲁栌第一个蹦过去。
　　其他船员纷纷丢下手中工作围过来，实在走不开的就扯着嗓子大喊：「我也要我也要！你们给我留一点呀。」
　　尉迟搂住鲁栌的脖子，低头张嘴，把他抓在手中的几块小饼干啊呜一口咬进嘴里。鲁栌舔舔手指上的芝麻，又从小碗里拿出几片。这次他有了提防，不等第二颗脑袋伸过来抢食，抢先把小饼干全塞进嘴里，塞完了还嘎嘎地笑。
　　白晓从里面冲出来，看小车上的小饼干都没了，趁鲁栌不注意，一把将他的小碗抢过来。
　　「……」鲁栌立马告状，「祖宗，他欺负我！」
　　尉迟瞥向白晓，白晓乖乖地双手奉上小碗。
　　尉迟大手一抓，只给白晓留了一片饼干。
　　白晓苦瓜脸，「谢主隆恩！」
　　鲁栌得意地笑，张大嘴。
　　尉迟意会地给他塞了两块小饼干。
　　白晓嘀咕，「有人撑腰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后台，祖宗！」边喊边直奔白源所在地，被他一脚踢了个跟头。
　　白晓爬起来大哭，众船员大笑。
　　里德与费恩互看，这种氛围，让他们想认定好运号的船员们是坏人都不好意思。尤其那位看起来并不老的奶奶特地给他们留了两碗小饼干，还送到了二人面前。
　　「别担心，如果你们不想回去，大不了我们不做这个任务。不过，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找你？」谷新慈祥地问。
　　「是谁？」里德不由自主地询问。
　　「是你的父母。据说他们找到了你被人冤枉的证据，正要求上诉，但上诉必须由你本人出庭。他们把你送走后，为了你的安全，彻底与你断开了联系，如今想要找到人都不容易。幸好你曾经给你父母留下一个暗号，说真要找你，就仔细留意这个暗号。我们正是凭借那个暗号，一路找到前往X星系的务工船。」尉迟接过话头。
　　「你说，他们找到了证明我无罪的证据？」里德有点怔愣，他已经逃亡将近五年，早就对洗白自己死了心。却在他打算以另一个人的身分和另一个人的脸，带着对方的兄弟，在一颗新发现的星球上重新展开生活时，有人告诉他，他的父母在找他，并且找到了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里德，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费恩十分疑惑。
　　里德拍拍他，「别担心。」随后对尉迟说：「能换个地方说话吗？」
　　「当然。」尉迟偏头，示意他跟随。
　　里德走进飞船的小会客室，坐下。看着尉迟和鲁栌，舔了舔嘴唇，略显迟疑地问：「你们怎么能肯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基因不会骗人，而且我们有特殊的找人技能。」尉迟摸摸鲁栌的耳朵。
　　鲁栌嫌痒，偏头躲闪，反而让尉迟揉搓得越发起劲。
　　少年干脆举起两手保护住自己的耳朵。
　　里德看两人玩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尉迟一口道破天机，「你在担心费恩。你用的是他兄长的脸？他的兄长是自愿？那孩子……嗯，他说你们没有血缘，看来是知情人。」
　　里德见真相被对方道破，当下道：「我想先联系我的父母。」
　　「当然。」
　　「另外，费恩和我的事完全没有关系，对于过去种种毫不知情。我答应了他的哥哥，会好好地照顾他。如果你们不是我父母雇佣的，而是另外一方，希望你们能放走费恩，不要让控告我的人得知他的存在。为此，我愿意认罪，愿意回去接受制裁。」
　　鲁栌认真地道：「我们真是你父母派来的。我们从不随便接任务哦，做任务前都会先调查任务内容有没有陷阱、是不是真的。你父母不是别人假扮，也没有受到他人威胁。」
　　「是吗？我也希望如此。可惜我知道，控告我的人，我的敌人，他的能量有多大。若不是他当初疏忽大意，我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你的父母也不是普通人。」尉迟道。
　　「这正是我敢自己逃跑而留下他们的原因。我和他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若对我的父母动手，谁都猜得到是他干的。」
　　「你和你的敌人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鲁栌好奇。
　　里德苦笑，「一个女人。对，你没听错，就这么简单。我曾经爱上一个女人，那女人却那个人的情妇之一。那个人有虐待狂倾向，那女人害怕，想要利用我来对付那个人，于是骗我说，她被那人强迫着发生了关系，又被拍下一些不堪入目的影片。我那时为爱冲动，就和那人对上，公然指称他犯下了强暴与非法囚禁等罪，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这些罪名不是我编出来的，那家伙就是个变态，明明很有钱，却非要用强迫的方式得到女人。根据我的调查，受他迫害的女人不止一个。」
　　「之后呢？」
　　「之后他用了一些手段洗清了身上的罪名，本来答应作证的那个女人改了口，说是受到我的金钱诱惑，才会做伪证。」
　　「啊！」鲁栌换上同情的小眼神。
　　里德吐气，「之后我就倒楣了，那家伙盯上了我，给我找了各种麻烦不算，还对我栽赃陷害。我指控他强暴妇女，他就指控我猥亵儿童，还真找来了愿意作证的人。你知道，星际法也好，任何一个星球的星球法也好，对未成年者的保护都是最严密的，对于侵害未成年者的罪犯完全是零容忍，处刑都是往最高走。我被诬陷猥亵儿童，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受到牵连，我不得不逃。除了一审败诉，还有就是我不希望家人继续为此奔忙，我认栽了。」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报复？」尉迟问。
　　「当然想过。那人知道我会报复他，二十四小时保镖不离身。我实在不愿最后牵累家人，只有逃走了事。」里德说出这句话，满脸都是不甘心。
　　「现在好了，你的家人帮你找到了证据，你很快就会重获清白。」鲁栌用力握拳。
　　里德摇头，「这只是对方骗我回去的手段吧。我的家人当年花了那么多精力都没能找到证据，怎么可能在我逃亡五年后突然找到？」
　　「因为我们出了手。」
　　「什么？」里德瞪大眼睛。
　　尉迟耸肩，「你的父母一开始只是担心你，希望我们能找到你，和你建立起联系。我们家鲁栌不忍见你父母伤心，一时好奇，多嘴问了几句。这一问……」
　　顿了顿，尉迟无奈地瞥向怀中小鬼，「鲁栌同情你父母，想要帮他们，就擅自接下了任务，帮你寻找洗清冤屈的证据。」
　　「你们……真的找到了？」
　　「啊，该说你那个敌人太过小心吗？他怕自己被证人反咬一口，暗中拍下了与他们交易的经过，并留下了金钱交易的证明。鲁栌找到了这些。」
　　里德腾地站起身，用力过猛，重重地撞上桌角。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苦，只呆呆地望着鲁栌。
　　鲁栌对他咧嘴笑。
　　里德忽然捂住脸孔，嚎啕出声。
　　04
　　三个月后，里德在家人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步出橘星最高法院。
　　大量记者围住里德，询问冤情被洗清的感受。
　　里德站住脚步，对着飞到自己面前的各种取音器，大声说道：「在这里，我想特别感谢一支佣兵队。很抱歉，我不能提那支佣兵队的名字，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谢谢你们！」
　　尉迟抓住鲁栌的衣领，硬是把他从电视前拖开，「好了，这一段你已经看了不下三十遍，别再看了！」
　　「嗷嗷嗷，祖宗不要拖我，让我再看一遍，就再看一遍！我还是第一次上电视呢！」
　　「屁！这是第二次，而且你这次根本就没露脸好吗？」
　　白源逗鲁栌，「既然你喜欢上电视，不如跟我一起去接几个任务，保证你很快就会变成名人。」
　　鲁栌吼道：「那不一样！自己求着上电视，和别人在电视上表扬你，完全不一样！」
　　尉迟崩溃地敲敲少年的脑袋，啪地按开一个开关。
　　飞船内部忽然流淌出陌生的乐声，随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发话道：「让我们看看，今天的唯一祝福机会属于哪一位幸运听众……哦，是一位叫祖宗的朋友。呃，这名字是故意的吗？太占便宜了。」
　　电台里响起笑声。
　　鲁栌不再挣扎，仔细聆听。
　　温和的声音接着说道：「祖宗留言说：今天是我家孩子的生日，在此，我想为他点一首歌，祝福他永远快乐，永远健康，永远爱我。我也会永远爱你，我最可爱的鲁栌。」
　　歌声响起，是尉迟最喜欢的一首老歌——《星际梦想》。
　　当星河在我们身边流淌，我们看到的是亿万梦想。
　　我在其中只是小小一颗，但我一直在努力发出光芒。
　　也许我不是十分坚强，也许我偶尔会迷失方向，但我的梦想从未消亡。
　　当你我相遇，一起流浪，再苦的日子都是如此辉煌。
　　不知何时，你变成了我的梦想，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渴望的天堂……
　　尉迟轻哼：「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渴望的天堂……」
　　鲁栌嗷的一声欢叫，扑进尉迟怀里，大哭，「我也一样！祖宗，我也想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
　　尉迟低头，轻柔地吻了吻少年泪湿的眼睛。